《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节 ?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作者: 小落苏苏 简介: 姜知妤是众星捧月的大显嫡公主,天真烂漫,不缺世家子弟的倾慕。 只是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楚修辰。 尽管自己百般撩拨,却未曾见楚修辰有过半分的动情。 本想着一纸婚书或许能维系加深两人的感情,却不料大婚当夜,楚修辰在雨中执剑朝她而来…… 而他眼里回应的,只有不带温度的寒意。 “你我此生,注定无缘。” 而在房檐下,一名女子笑若灿花,看着这个公主的笑话。 原来成婚只是他的权宜之计。 - 人人都说端敏公主与楚将军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只有姜知妤清楚,她不会再白白搭上自己的真心,与性命。 重活一世,这块捂不热的石头,她不要也罢。 前一世,她记得,是楚修辰亲自求来的赐婚圣旨。 却不料重活一遭,她真真切切地听见楚修辰拒绝了母后的安排。 “臣对公主并无他意,望皇后收回成命。” 如今他薄情,她无意,甚好。 只是,一向不喜她在耳畔吵嚷的楚大将军,在她移情别恋后,原来也会不习惯这安详日子,也会在睡梦中呓语。 “殿下,我有悔。” 姜知妤冷笑:“悔什么?” ———— 阅读指南: 1.双重生,前世be这世圆满。基调甜。 2.he+he+sc 3.前世另有原因!有误会。(高亮) 4.男主男德班班长出身!!单向箭头指女主。 后期会-开窍+长嘴+追妻+(划重点) 5.权谋线较少,前世回忆穿插,主要是为感情服务。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知妤 ┃ 配角:预收求收藏 ┃ 其它:预收本色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重生后他追妻火葬场。 立意:隐忍真挚的爱。 第1章 庭前月如天上雪,洒落一地的碎银,含光殿外阒静无声,只有偶尔作响的虫鸣,示意着是夜已晚。 大显王朝,此时正是太平盛世,春风上国繁华。 前有征北大将军楚修辰领兵大败匈奴,不到半月便收回两座城池,士气高涨,风光班师回朝。后又有诸侯来贺新婚,城内这几日热闹非凡。 众人皆知,五公主姜知妤是万明帝最受宠爱的嫡女,也是当今中宫唯一所出,金枝玉叶。 因此,万明帝下旨赐婚给他们二人时,心中也很是满意。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万明帝姜湛处理政务倒也算勤勉,对于这位子侄辈的少年格外赏识器重。 曲朔二十年六月十六,正宜嫁娶。 · 姜知妤眼眸朝着面前铜镜看去,半夏正端着那一小碗苦涩的汤药,朝她走来。 妆娘们则在一旁替她梳着明日的发髻,动作轻缓,生怕惹痛了身娇体贵的金枝玉叶。 “公主,”一身碧绿宫装打扮的侍女行至跟前,“不妨让妆娘们也歇一歇?今日还未曾服药呢! 姜知妤的眼凝视着那墨色的汤药许久,仿佛要将那碗盏盯出个洞来。 她服了不少药了,当真不愿喝了。 “嗯,好……” 姜知妤有些气血亏虚,状态并不是很好,只是浅浅回应。 即便是心中抵触,她却也知道,唯有服上药,自己的状态大抵上才能好一些。 都说要靠药来养人,时效甚慢,只能交付与时间。可姜知妤却总是觉得,不喝药时身子软弱无力,可一旦服下药,下一次犯病时,身子却会比上一次亏空得更加厉害。 姜知妤蹙眉,仍旧端起有些烫手的药盏,一饮而尽。 她妆后那张昳丽的脸静静映照在身前雕花梨木台的铜镜上,慢慢恢复了平静从容。 因是嫡出公主,出嫁规格准备需样样妥贴,不能有一处纰漏,万明帝为此并没有少操心。 皇后薛氏在宫中一直有流传,都说如此绝色容貌,京中贵女恐也不及她年轻时的风韵。 能被圣上执意带进宫专宠的,开朝至今,她是唯一一个。 其独女姜知妤许是沿袭生母美貌,也是美人胚子,不到及笄之年便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娇纵聪颖,明艳大方,很是讨皇太后的喜爱。 姜知妤又在面前的菱花铜镜仔细瞧着自己。人面桃花粉黛妆,却仍旧显得略微憔悴。 实在是瞧不出先前自己尚且活泼的劲头。 她觉得她的病当真无解,越发严重。 自打姜知妤出世,她便一直有着心绞的隐疾。平日里并不严重,只在近一年来,却总觉得胸口时常绞痛难挨。 尽管万明帝姜湛为自己遍寻名医,却也总不得良方疏解。 以至于,数月前的圣旨落下,她仍旧不敢相信这究竟是何种缘由。 她只是记得一日醒后,她身旁就多了一道圣旨。 ——楚大将军主动尚大显嫡公主。 疑虑大过了欣喜。 这几年来,她没有一日不想嫁与这位年少有为,军功赫赫的征北大将军。 这样子一位清俊少年,如采采流水,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是崇安城内不少世家小姐倾慕的人杰。 当年,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不厌其烦地跟在楚修辰的身后,完全没有半点公主身份架子。 少年有意疏离,保持君臣应有礼节,不曾唐突,不曾亲近。 可小公主不在意这些,她只知道宫里人人都夸赞他少年才气,年少有为,是个良人。 因此,明明脸皮最是单薄的小公主,也能不厌其烦,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甜甜地唤着修辰哥哥。 只是因为,她自幼就立下一个誓言,自己一定要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郎君。不能因为她是公主的缘由娶她,而是对方真心所求。 这些年,她一直在等,等着心目中的那位良人亲口说出,想娶自己为妻。 可即便如此,姜知妤这些年在他身旁嘘寒问暖,各种暗示,都没有结果。 她私底下也听人议论,说如今楚大将军不过是可怜公主痴心一片,估摸着说她命不久矣。 她不以为然,就算是石头,大概也会有被打动的一天。 她就是要嫁给楚修辰,娇纵宠爱着长大,这些年她还没有心愿是实现不了的。 无论时日还有几何,她的期许也算达成了。 她的眼眸投在不远处那通红镀金的烛火上,烛火突然跳跃了一下,灯芯噼啪作响,眼里仍旧带着一丝对明日的窃喜。 喜气腾腾,红绸铺地,今夜的含光殿,大约没有人睡得着。 嫡出公主,显贵将军,皇帝亲赐,大家都道这是一段佳话。万明帝更是着人修葺了偌大府邸,公主日后可随时回宫探视。 不仅如此,更是办得声势浩大,在宫中宴请群臣,令人艳羡。 · 婚房内红光映天。 “要我说呢,公主先前穿的桃红色好看是好看,如今却发现,这大红色配上身,这才是明艳动人呢! ” 半夏一路憋了一匣子的话想说,才说了几句,便被一旁几位喜娘给喝住,连连说吉时未到,不吉利。 “罢了,你们都先退下,今夜谁也别人打搅。”姜知妤隔着盖头回道。 众人启唇告退,只留她一人在偌大的婚房,仍旧端庄地将双手置于双膝。一旁的罗帐被小窗吹进的风打得不停摇曳着。 姜知妤身上的喜服金贵,早早便让宫里绣功精湛的绣娘准备着,衣料厚实严密,但此刻畏寒的她未免还是觉得凉意阵阵。 婚房外嘲哳,伴着雨疏风骤,她听不真切,但仍旧察觉到了脚步的逼近。毫不拖泥带水,门开了。 来者脚步很是轻,但许是鞋底带着水,擦过地上团花毯时,粘连声贯耳而来。 “五公主殿下。” 却是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从不远处飘来,尽是僭越的语气。 姜知妤扯下盖头,只见眼前胭脂红的纱幔在舞动,房内灯火通明。以及,不远处那位浑身还沾着从外头带进雨丝的姑娘。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节 一身素衣,倒是与这婚房格格不入。 “让您失望了,今夜来此的,不是楚将军。”女子冷声发笑。 “放肆!你,如何进的来?” 姜知妤朝着屋外唤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是,本该守夜到通明的婢女,竟无一位在。 “公主可能是不知道吧,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遣散了,适才打了几声雷,许是您没有听见,今夜……自然是无人来服侍的。”女子并没有一丝畏惧,神色更加随意。 “你究竟是谁,来我这胡言乱语,滚……” 姜知妤此刻倒算清醒。她还从未被人如此不知礼数冒犯,还是在她的大喜之日。 “半夏,桑枝!”姜知妤又唤了一声。 许是有什么事情,她们被人支开了罢。虽说,她自己都有些不能确信。 姜知妤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回眸时又对上了女子的眼。她正笑意盈盈,脸上的脂粉被雨浇得略显狼狈,一步步朝自己而来。 “五公主不知道吧?圣上中风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而太子……则纵酒过度,已然薨逝。如今,整个公主府上上下下,恐怕只有您了。” 女子看着姜知妤一副从未经历变故的神情,又放肆着走上前,盯着她那织金团云锦制成的婚服,“只不过可惜公主,在这大喜的日子呀——” 姜知妤今日一直在强撑着精神。 从得知父皇昏迷那一刻起,她便冷下了脸。再顾不得成婚的规矩,便朝着女子扇去。 女子自然始料未及,径直栽倒在地。 姜知妤自己都感觉身上一股力量被抽离,手忍不住地颤抖着。 “你再放肆,咒我父兄,本宫定会撕烂你这张嘴!” 姜知妤虽养在后宫,但到底是皇后独女,宫里什么她没见过? 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人,自己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像捏死蚂蚁一般简单地处决了她。 姜知妤有些泻了火气,但头上摇曳作响的珠翠和起伏的胸口却仍然在表明着,她在发抖,她在害怕。 女子掌心揉了揉自己的右颊,趔趄着起身,“这是事实,公主不要气坏了身子。您还是早些收拾吧,过不了多久,楚将军便会派人前来,他今夜领兵破城,怕是不得空与您洞房花烛了。” 姜知妤知觉得那两字分量犹如千斤,压得她近乎窒息。 破城? 楚修臣方及弱冠,就已出征御敌,独当一面,战无不胜,手握十万征北大军,又有一支精兵操持,他要在自己的大喜之日做什么? “您以为,我是如何进得来的?” 她毫不留情地补充着: “今夜崇安城内刀光剑影。你的成婚之时,便是皇宫破城之日。” 女子并不想再解释,抖了抖肩上的雨珠,“信与否,全在公主。” 是夜,大雨泼个不停,顺着屋檐急速滑落,碎裂成迷朦的烟雾,院外偶尔闪起的电光,照得整座府邸都失了大喜的气氛。 姜知妤看着脚边踩得不成样子的朱红绸缎,以及被风雨侵虐着的灯笼,忽然觉得浑身湿透也算不得什么大的事情。 若不是有骁骑统领许昭元的表妹柳君君相告,她当真还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苏醒。 那可是征北大将军啊,倾慕多年,她从未有过片刻的迟疑,他会勾结匈奴,逼宫造反。 百鸟朝凤的盘金嫁衣在未歇的雨中逐渐浸透,发髻上的镂空凤形冠也因跌落在地弃于一旁。 柳君君的只字片语自然不足为信,只是此时此刻,姜知妤的确在庭院里见不到任何人。 “殿下。” 抬首望去,面前的人身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头戴银冠,腰上还系着一块墨玉,即便置身大雨之中,却依然不失往日风度,丰神俊朗,威严犹在。 姜知妤不知脸上流淌着究竟有几分是雨,几分是泪。 这门婚事,是他亲自用军功向圣上奏请的,人人都道楚修辰是那不可多得的国之良将,光风霁月。 姜知妤本就体弱,还是随从一旁搀扶着才得以堪堪站起。 “修、辰哥哥,”姜知妤在雨中的语气略带着颤抖,“府里的人呢,都去哪了?” 柳君君来历不明,她并不全然相信。她要听实话,从楚修辰嘴里亲自说出的话。 侍从苏铭看着姜知妤早已在大雨中面色煞白,连忙打着圆场,“公主,雨大着,小心淋坏了玉体,还是——” “人……呢!”姜知妤如无根飘萍,手轻轻抬起,向往常一般,扯着楚修辰的衣袖。 只是这一次,语气从娇嗔烂漫,变成了委屈质疑。 “我父皇……皇兄……他们在哪里?” 没等到楚修辰有所回应,她恍惚间,便瞧见了他反手置于身后的,从不轻易离身的那把雪煞。剑身漆黑如墨,在黑夜里却仍旧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大婚之夜,郎君执剑,本就不吉。 果不其然。 姜知妤如释重负般地紧抿丹唇,双目微闭,雨珠顺着她的眼睫汇聚流淌,心死般缩回了手。 她似笑非笑,“所以……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光风霁月:出自黄庭坚《豫章集*濂溪诗序》 第2章 瓢泼盖脸的雨声中,姜知妤的声音被压弱。 眼睫下的雨珠如泄了的珠子,脸上挂着几缕碎发,更显得她狼狈不堪。 “我以为……你娶我,是真心所求。” 声音更弱:“我也早知道,我或许陪不了你多久,却仍旧盼望着你我能琴瑟和鸣,哪怕三年,一年……” 姜知妤低着头,原本厚重的喜服在雨中犹如一道枷锁,压抑着她近乎窒息。 “修辰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对我有过一分真心?” 事已至此,她仍旧想再问。 楚修辰仙姿佚貌的脸在雨夜里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 “殿下,你我此生,或许,注定无缘。” 他语气平缓,右手所执的雪煞却为之一颤。 随后,他便不再作解释,侧首轻声吩咐,“苏铭,你——” “怎么?是想带上我多一份人质,还是觉察,我如今早已是你大计里的一枚弃子?” 一道电光闪过,姜知妤一半的面颊也在晦暗的雨夜变得若隐若现。 她后退一步面露倦色,仿佛置身冰窖。 “楚修辰,若我不是公主,该多好。”她含泪苦笑着。 起码,她不会如这般狼狈,只是一个筹码。 姜知妤只觉疲惫,近乎崩溃。 而在姜知妤眼神涣散之际,却见楚修辰的神情似乎依然那般冷淡疏离。 这些年,她终究是没捂热那块寒玉,反倒是自己成了一块可悲的垫脚石。 “公主——” 未等苏铭讶异说完,便看着这位在雨中强撑良久、早已面露倦色的公主,便倒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个毫无生气的雨夜,艳红刺眼。 *** 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已远。几只雀鸟叽喳略过,惊动了一旁的白碧桃花瓣簌簌掉落,满树扶疏枝叶,清亮如新。 女子紧闭双眼,不经意地将落在右颊的花瓣扫开,指端的冰凉随即传来。 缓慢睁开迷朦的眼时,她的心剧烈抽痛了一下。 桃红色的衣裙上还沾染着些许的花瓣,她已在树下小憩了片刻。 姜知妤拾起一瓣落红,在掌心静静端详。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含光殿不远处后花园的一隅,因此处种满了桃树,姜知妤没少来此处。?蒊 恍若一场大梦,她还是那个十五六岁,平日里爱穿着桃红百蝶裙在桃树下嬉闹的五公主。 “公主!” 半夏稚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提着衣摆朝她面前奔来。 姜知妤双手撑地缓缓起身,只觉着浑身仍然发虚,晕晕沉沉。 半夏见姜知妤扶额,连忙上前扶住,“怎么了公主?” “我……”姜知妤的确有些晕沉,但仍然警觉地按住半夏的小臂,“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奴、奴婢……”半夏愣了一下,觉察公主的异样,遂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公主,是您说自己要偷偷藏于此处的,再叫奴婢放出消息给太子与其他人等,来、来寻您……的啊。” 半夏缩了一下脑袋,“公主若是身子不适,我们便早些回宫吧。” 姜知妤倒是有了点印象,这还是一年前,曲朔十九年的三月初六,她只记得自己生辰这日倒是让皇兄们好找。 脚力故意走着慢了些的桑枝此刻也跟着上前,“公主,太子殿下他们寻到这里来了!” 姜知妤此时有些混乱。 那么接下来,她会如何做? 记忆翻涌,沉重又慢慢翻开了书页,她回想起两年前,楚修辰,还有城内尚未婚配的王公贵胄皆来宫中为她祝贺。 只是当时自己还存留着女孩家的小心思,说不上狡黠,不过也的确是有所图谋。 她此番目的便是一个,引得楚修辰来见她。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节 姜知妤还记得当年,自己藏匿于这片芳菲下。一切皆由她计划好,引得楚修辰与她相逢。 她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当时怎么就满眼都是楚修辰了呢?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 姜知妤知道她们会始料不及,连忙补充,“适才宫宴……我已有些疲倦。既然已从宴席上溜了出来,哪有再回去赴宴的理。” 桑枝比半夏年长两岁,处事也更为圆滑妥贴,知道五公主平日里最喜热闹,这般不对劲,必定事出有因。 “可是公主今日心疾又犯了?” 姜知妤摇摇头,推测着众人将至,便连忙绕小道回去。 否则,该是又要遇上了。 * 醒来的这片刻时间,姜知妤还是未将所有往事回忆清楚。 如若是两人再无交集,是否她的结局会不一样? 前世仿若一场大梦,似乎早已远去,却仍旧刻骨铭心。 前一世父兄的结局,让她不得不害怕,却又只得细来思量,她真真是唯恐自己再一次,一步错,步步错。 “公主,”半夏在她身后将她思绪拉回,“含光殿适才走过了,您走得太急了。” 姜知妤不过是想避开后花园的相见,寻个由头离开,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殿宇,眉头微蹙。 “今日是我生辰,这身衣裳也是新制的,左右回宫也少不了聒噪嘈杂,四处走走吧。” 一旁的两人这才微微有些宽心,一路上公主沉思不语倒让平日里叽喳没完的半夏都察觉到有些古怪。 耳边一阵琴声传来,犹如潮水涌出,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深丽嘉潭,又百折迂回,清越悠扬。 姜知妤循声望去,青石砖上还带着新雨的潮湿,眼眸也变得迷朦。 “哪个宫里的娘娘?” 桑枝回禀,“是前方翠藻殿,应当是六公主在练习石琴,此琴声悠扬,故此地也能听见。” 汐宁? 明明出生只差了几个月,但二位公主的命运倒是有着云泥之别,她受尽了宠爱。 而六公主姜汐宁,生母只是乐府的一名乐技,还因生下公主后月子里受了风寒,捱不到一月便猝然离世,皇帝对这位女儿平日里也甚少过问。 对于这一位妹妹,姜知妤甚少见过。 姜知妤记得,在自己大婚前夕,这个甚少交集的妹妹赠了一串佛珠给自己,祈求平安,贺五姐新婚。 也该去好好感谢一番。 “既然今日是本公主的生辰,那我去她那里坐坐吧,你们无须跟着。”姜知妤微扬嘴角,做出一副兴致未尽的模样。 半夏与桑枝愣了愣,有点怀疑在宴会上是否公主背着自己小酌了几杯,今日居然会去翠藻殿? 只是,姜知妤尚未走几步,面前的人却是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身着鸦青色缎面裰衣,脊背挺直如松,眉目又生得格外出挑,眼底的眸色似乎总是稍显黯淡,让人看不透,猜不着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姜知妤怔然,眼睫下意识地颤了颤,便止住了脚步。 微扬的唇角,此刻缓缓垂下。 “见过楚将军。”两位侍女行礼道。 来者之人周身沉稳,稳重中又带着疏离,依然是那般难以接近。 他躬身道:“见过五公主殿下。” 是楚修辰。 作者有话说: 注: “昨夜星辰”出自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出自《增广贤文》 推一下我的预收吧,就一个小天使收藏关注了,求老婆们垂怜qaq 《本色惊鸿》追妻火葬场 自以为心机·美人x强取豪夺自我沦陷·摄政王 快去专栏看看!:d qaq才开了文,这两天嗓子难受,头也痛。大家要照顾好自己。 第3章 半夏与桑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楚修辰能进宫的机会甚少。此时此景,主仆三人不知期盼了多少遍。 两人福身悄然退下。 前一世,两人最后的对峙,正是在大婚的雨夜。此时她胸口不知是隐疾,亦或是当真有些触动,竟又抽痛起来。 虽是重回了赐婚之前,可彼时的她,众人已然知晓她对楚修辰的情谊仍是匪浅。 姜知妤抬了抬眼,眼睫微微颤动着。 “几月不见修辰哥哥,别来无恙。” 她也不知心底为何会陡然产生这样子古怪的念头,若是此番平息边境战乱中,他以身报国了,该多好。 或许,就没有两年后的事情。 “今日是殿下生辰。一时局促准备不周……不知公主可还满意臣所送之物?” 直到楚修辰回应了一句,自己才渐渐拉回思绪,方才觉察自己的臆想过于虚妄。 楚修辰的姿态依旧如往昔,挺拔英俊,光映照人,濯如春风柳。 他只需站在原地,便是最惹人瞩目的一位。 姜知妤仍是不宁,却又不得不稍微佯装得相似一点。 还记得大婚的雨夜里,他手执雪煞,也是这样子站在自己面前。身处高位,生杀与否,寡淡凉薄,似乎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展着笑颜道:“修辰哥哥送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听父皇说,你在疆场几次身处险境,还好还是化险为夷,定然是我先前在佛香寺替你求的平安符的功劳,甚是灵验呢!” 当真这么灵验吗? 姜知妤原先扆崋并不信佛,对佛法礼节也了解甚少,而当时去佛香寺的唯一期盼,仅仅是为了他。 如今心里却依然如原先那般反骨,若是不灵验,也成的。 她认为自己可以佯装得滴水不漏,顿了顿道:“不知修辰哥哥对我可还有什么话说?” 先前两人交集,大多是因她而生,言谈的内容,也悉数由她而起。 如今,除了唏嘘,她真真未曾想好此时此刻,能与他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姜知妤朝他走近了一步,语气里嘲弄意味,除了她自己,并不会有人听出弦外之意。 “阿岁就先走啦!” 两人迎面交错而行,姜知妤走得急促了些,很快两人便拉开较大一段的距离。 轻抚心口,往事还历历在目,正在一点点啃食着她一般。 还记得在佛香寺里,她询问住持自己的姻缘。住持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的确自己当时未曾细细思量。 前一世,父兄的结局仍然令人存疑,尽管她不知是何人暗中动的手,但她也大致知道有哪些人会涉及其中。 至少楚修辰脱不了干系。 “修辰!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的声音爽朗洪亮,贯入耳中。 楚修辰这才将视线从一眼望去早已空了的青石砖路上收了回去。 许兆元与他年龄相仿,也有着数年的交情,大显这些年来,凡事楚修辰领兵出战之际,许兆元作为同僚,定然也是向圣上请命,一同出生赴死。 许兆元瞧着楚修辰侧身转来,连忙挥了挥手,随后便朝他小跑而来。 他身着一玄色长袍,但论起容貌也是在今日宴席中的佼佼者,只是在楚修辰面前稍显逊色,剑眉星目,洒脱如脱兔,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笑。 楚修辰的目光停滞在许兆元身上良久。 脑中犹如绷紧的一根弦在此刻忽然断裂,那句话在他脑中回响不绝。 “修辰……我这一辈子,都输给你了……” 楚修辰定了定神,目光偏转,嘴里的话斟酌了良久,顿了顿,“你等都去了后花园?” 许兆元回了声是。 楚修辰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适才贪杯纵怀,恐在众位皇子面前失言,故另寻他处醒酒。” 许兆元将小跑时扬到身前的乌发随意地向后一抛,遗憾地叹息着:“哎,若不是这次的一战中,陛下升了我的职,我本没机会入宫的。” 许兆元说这话时神情闲适,举手投足间未曾发觉楚修辰正颜厉色盯住了他。 只不过脸上的严肃很快转瞬即逝。 许兆元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这阳春三月的后花园,实在是花团锦簇,你是没看见那——” 许兆元啧啧两声,双手环着胸摇摇头,“我倒是忘记了,你来宫里的次数,当是比我多的。” 楚修辰走在一旁,只是默默听着一向活跃话多的他继续叨念着,随后脸上并未再显露任何情绪。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节 “太子原本是想寻五公主来着。随后他也不寻,也不吩咐人下去找,好几位公子反而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被太子戏嘲了一番。你不知道啊,那场面可有意思,我就看着太傅家的儿子被太子殿下说得支支吾吾,不敢接话了。” “这是皇宫,你第一次来,理应谨言慎行。” 楚修辰肃然,旋即止住了脚步,朝着一旁望去,所幸并无人经过此处。 不然,妄议太子,乃是大罪。 许兆元倒也不傻,知道楚修辰在担心什么,立刻岔开话题,“哎,先前也听说这位五公主生得极美,肤白胜雪,容色绝丽。今日我其实也并未仔细瞧见,那公主便溜个没影了,倒是很好奇这公主究?蒊竟长什么样子呢,你都不知道啊,在席间的时候,好几位都在言——” 许兆元不知是自己平日里心直口快了,在宫里仍旧没有改正过来,还是自己过于见识短浅了? 总觉得今日的楚修辰似乎有些不悦。说不上来的奇怪。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啊!” · 姜知妤不知为何,心口闷得难受。 与前一世那般心疾有所区别,可也实在是有些难捱,便想着去听听琴声舒缓一下。 这一世,她也想与这个妹妹打好交道。 翠藻殿虽离含光殿不算远,但含光殿历代都是宫里显贵主子所居住的地儿,三年五载便重新维修一番,而翠藻殿一向是分给宫里不太受宠的妃子所居。 姜汐宁的生母只是一名乐技,能独居一殿,其实也算是不错的安排。 只是听半夏说了这些,亲眼所见却还是大为震撼,殿内宫人甚少,连陈设也朴素简陋。 知道六妹在奏琴,姜知妤也特地嘱咐外头的宫女不要通报,自己则以一倾听者的身份默默行至她身后。 宫里人人都知道她顽劣,书房的夫子都被姜知妤气得急火攻心。 前一世贪玩,琴棋书画女工,她什么都不曾好好学,如今心里倒是有些缺憾。 琴声曼妙悠扬,如溪水潺潺。 “真好听。” 姜知妤见一曲作罢,也就连忙开了口。 姜汐宁见到面前的女子,瞧着与自己年龄相仿,近来宫里也未曾有过新的妃嫔,很快便察觉了对方身份,向其微微行礼,“阿宁见过五姐姐。” 姜知妤连忙上前免了她的礼节。 姜汐宁与姜知妤颇有几分神似,尤其是笑容与脸型,两人身量也相差无几,只是姜知妤生得更是明艳大气一些。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怎么没有去琼玉阁赴宴呢?” 姜知妤寻了个话题,不然只让对方觉得自己来此事出有因。 姜汐宁只有一个贴身侍女,还有一位看上去稍显得年长的宫女,看着身份倒像是乳母。 那乳母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恐也是在宫中拜高踩低的老人,见了姜知妤便笑脸相迎,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姜知妤接过乳母手中的新茶,浅抿了一口。 虽说翠藻宫较为简陋,姜汐宁身上的衣料也甚为朴素,像样的发饰都没有几件,但环顾四周,在其他方面,例如琴棋书画,诗酒茶。姜汐宁虽孤身一人,但倒也是将自己的日子活得斑斓。 姜知妤此刻竟是感到了失意的感觉。 上一世,她只为了捂热楚修辰的心,却忘了,原来自己也是有一颗心的。 只可惜,这颗心不留着好好爱自己,竟是全盘托送给了别人。 又是一阵琴音中,姜知妤端坐在六公主身侧,微微阖眼,只想窃得那片刻的安宁。 曲朔十八年,也是像今日这般好的春色,适逢皇太后六十寿诞,群臣来贺,八方献礼,在后花园的空地设宴设宴。 姜知妤满心欢喜,抱着准备许久的寿礼从后花园的石桥走过。 彼时一位少年,立于不远处的桃树下,手执银剑,衣袂轻摆,破空声随之往复不歇,不染一丝俗色的锦袍上沾了几篇花瓣,头顶的花枝也因着他的执剑萦绕盘旋。 眉宇间的冷疏却并未因沾染了芳菲而有所更改。 太后与皇帝赞声连连,皆对这位少年颇为赏识。 那也是他第一次入宫赴宴,便已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位。 那时,他尚未有建树功绩,也不曾有征北大将军的名衔。 而就这么遥遥一眼。 姜知妤就未曾移开过眼。 作者有话说: 注: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出自《大涅盘经-第十二》 第4章 翠藻殿内,琴音已歇。姜汐宁小幅度起身,从一方匣子里取出一块布料一般但绣样别致的手帕,朝着姜知妤走去。 姜知妤不知在她弹奏到几何之时,便用手肘撑着桌角,偏着头倚靠着。 今日既是她主动前来,纵使知道大概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也只得从容相待。 宫妃与皇后一向对她这个公主不甚理睬,她也从未想过引人注目,更不敢去与宫中的嫡出公主有所牵扯。 她犹豫再三,还是谨慎上前,微微躬着身子,替姜知妤擦拭流至下颌的泪。 脸上的胭脂也被泪水晕染开,却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姜知妤忽觉动静,抬眼便看着姜汐宁正惊恐般地直起身子,手中的手帕也跟着微微颤抖。 “五姐姐,我……” 姜知妤将撑着的手缩了回去,摸了摸下颌。不知刚才是否听琴过于入迷,她竟又浅浅梦回当年。 她甚少哭泣,不过她前一世事事顺遂,也的确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令她而烦恼。 “我没事,不小心睡着了罢了。”姜知妤伸手,将六公主手中的帕子接了过来,轻轻在面上覆了几下。见六妹仍然站着,姜知妤倒是有些不太自在,示意她一同坐下。 姜汐宁听罢,才谨慎地入坐,斟酌言辞,“五姐姐今日,是否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汐宁追问道:“我听闻楚大将军前不久才回崇安,父皇还说给他办场宴会接风洗尘,但又与姐姐的生辰日子接近,故才先搁置下来。不知道姐姐是否因此事烦心?” 六公主语气极轻,说不上亲切,倒是有着一种身份悬殊的味道。 姜知妤看透百态一般,盯着她的脸瞧,六妹的眼始终是看着地砖,不敢向别处挪动。 她的右手有节奏地叩击着梨花木桌上,“我其实很想问,你也觉得,我日后的夫婿,会是修辰哥——” 姜知妤如鲠在喉,澄澈又仍旧有些泛着红的眼逐渐黯淡下去,“会是……楚将军吗?” 姜汐宁轻轻点头,“五姐姐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楚将军又是崇安城第一公子,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容貌家世皆在众人之上,五姐姐又心属楚将军,你们不论其他,也都是十分般配的。” 是啊,其实她嫁的成楚修辰,怕也是这个原因。 若自己是不得宠的六妹,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是像自己其他几位姐姐一样,远嫁他国。又也许,只是随意找一位官员子弟婚配呢? 见姜知妤久久没有回应,六公主自然很是察言观色,旋即补充:“今日姐姐生辰,簪缨世家子弟,想来姐姐也是有宴请的,汐宁鲜少走动,关于楚将军与姐姐的事,汐宁也只是瞎揣度。” 姜汐宁认真地想了一会, “或许,姐姐今日是看上了哪一位公子吗?” 怎么可能呢? 前一世,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宴席上最熟悉的男子只有自己的几位皇兄罢了。 别说哪一位,就是一位能叫得上名字的,都不曾有过。 姜知妤颔首,微微敛容,“我听说有一位许公子倒是斩敌杀将数十人,很是有勇有谋,父皇还说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做皇子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呢。” 六公主蹙眉,语气犹凝,“莫非,姐姐是……今日见到那位许大人了?” 许兆元,前一世自己连他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只不过平日里也知道他与楚修辰走动频繁,私下里应当是私交甚密。 前一世兵变,应当也有他所参与的份。 只不过,她仍旧想不通,他的表妹柳君君又为何会前来与她相告。 当夜在婚房里的折辱感又历历在目。 姜知妤淡淡道:“不过嘛……今日宫宴前来的公子,个个沈腰潘鬓,惊才风逸。楚将军嘛,自然也还行的。” 她将绣帕缠绕在指端把玩,垂首漫不经心道:“是啊!今日一见,许统领果真是不同凡响,气宇轩昂。” 她突然心生一记,如今能破此局的方法,不应当是她自己。 或许,是许兆元。 * 崇安城内此刻正是草长莺飞,沃田桑景暖,平野菜花春。虽说才结束了战事,但崇安城内的大多数商贩其实并未受太大影响,近来更是热闹。 迎客楼内,走出一位年轻公子,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更是像那清泉般澄澈,一下子迷得街上的姑娘晕了眼。 他步子迈得极大,毕竟也是个习武之人,体态依旧端方得体,并未显露粗鲁之态。 即刻,他走到一小摊面前,乐呵呵地吆喝着,“给我来两斤炒栗子!” “表哥!” 许兆元才接过热乎的一包栗子,未来得及吃上一粒,便被身后冷不防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险些握不住这比刀剑轻盈数倍的小小栗子。 柳君君穿着湖色绣花小袄,正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我刚才还觉得奇怪,路上的姑娘怎么都往你这里瞧呢,原来是你啊。” 柳君君父亲是光禄寺署正,不料因意外坠马而亡。不过她到底也是个不太入流的官家小姐,也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便很是心高气傲。 虽说是表妹,但柳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许家一直将柳君君当自家女儿来养。 许兆元正想接话呢,便被对方一句,楚大将军是否就在附近,给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他一早便得知君君表妹与自己早在孩提时便定下了姻亲,不过她父母早亡,许家人也未曾操之过急,将此事再提,任由着她来。 他未曾想过表妹竟留心至此。 “我今日只是出来和几位同僚吃个酒,不曾见过。”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节 换作是任何人,表妹开口的第一句话,询问的不是自己这位哥哥,而是别的男子,大概心里都不太顺畅。 更何况,眼前这位表妹,本当是自己未过门的新妇。 许兆元将手中栗子敞开递给她,语重心长:“君君啊,你当真一点流言蜚语都未曾听过吗?” 柳君君眼珠一转,不以为然道:“哦,表哥不过便是想说,端敏公主闹得沸沸扬扬那件事吧,说什么,嫁不得楚将军就去当姑子。” “什么叫不过便是?什么叫当姑子,这里是崇安城!天子脚下!” 许兆元意识到自己语调也变得急促,扭头便连忙敛声,“在府里你日日胡言乱语就罢了,小心被人拉去报官!” 说罢拉着柳君君往墙边走去。 他这个表妹,说好听了是糊涂,难听点,便是蠢。 许兆元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是在嘲讽,还是在苦笑,“你便,当真那么在意楚大将军?” 他也明白,自己的功名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所拼来的,与楚修辰不同。 楚修辰不仅是少年奇才,几年光景便位列一品,手握二十万征北大军,楚家满门也全是忠良之辈,父母皆武将出身。只是才幼学之年,双亲战死,楚修辰便成了将门遗孤。 其实两人不仅在资质上,出身上便是有着云泥之别。他只当表妹平日里在痴想。 只不过前些时日他久别重逢之时,听见表妹的第一句话便是,表哥你安然回来啦?那楚将军也当回城了吧? 略觉膈应。 他忽觉手头的栗子烫手,冷冷道:“楚修辰便那么好?” 柳君君点点头,“对啊,崇安城内,多少女子倾慕于他?” 许兆元此刻心里倒是五味杂陈,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是羡慕好友受人倾慕,还是该反问自己,是否平日里懒散惯了,朝夕相伴的表妹竟从未对自己动过半分的心。 他轻啧两声,“那些女子,恐怕他面都来不及一个个见,又哪里轮得上你了?” 他终究是换了说辞,也不好意思在这大庭广众下将表妹说哭。 本该说,人家手握大军,连圣上都忌惮他三分,此番又立下一功,只会更加受赏识任用。于情于理,他的妻子都不可能会是个无权无势的市井小女子。 与表妹朝夕相伴十余年,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柳君君平日会像待未来郎君那般待自己。 “不是的,”柳君君仍旧辩驳着,“我见过楚将军的,他也记着我的!” 作者有话说: 楚楚:你不要过来。 注: 沃田桑景暖,平野菜花春。出自温庭筠《宿沣曲僧舍》 第5章 姜知妤在幼时就显露劣根,因此书房的夫子为此没少头疼。不是三天两头喊着身乏体弱,便是有各种要紧事搪塞,实在是不爱对着捻着白襞的老头儿听着他慢悠悠的咬文嚼字。 为此皇帝姜湛与皇后薛郁离没有少操心,却又拿这孩子没辙,只要她高兴,尚书房她随时可以出入。 薛郁离乃是继后,虽深受皇帝宠爱,但膝下却也只有姜知妤这一个女儿。因此姜湛对这个女儿格外用心,就连小字“阿岁”,也是期盼她能年年岁岁无忧,事事平安顺遂。 姜知妤也明白自己在双亲心中的地位,母后在生她时难产,两日才将她生下,自己当时高热数日不退,险些性命不保。 不到几年,薛郁离又有了身孕,太医也曾对姜湛奏报皇后此胎乃是男胎,却不料在五月份大时不慎跌倒小产,伤了身子,今后恐无法再生育。 即便如此,姜湛却更是疼爱薛郁离。只要她能平安便足矣,更何况两人还有着冰雪可爱的阿岁。姜湛也将甚多的爱给了这个小公主。 因此,她即便再骄纵无礼,也不曾忘了这么多年对她养育的恩情。 在几位姐姐尚未下嫁之时,姜知妤看着姐姐们整日研究诗词字画,但她并不感兴趣,非要暗暗拿自己与皇兄们比,从小马驹背上摔下,为了不被皇兄们嘲笑,她硬是憋着泪回宫,随后哭了一整日。 也就是这样子一位尊贵的嫡公主,在出嫁几月前,却很是不舍宫中这十余载的喜乐欢语,明明绣功不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仍旧替父皇绣了一双赤舃。 “父皇,阿岁绣这双鞋可是不易,您不许说不好看!” 姜湛接过女儿一针一线绣成的鞋,针脚甚是粗糙,脸上的笑却始终长存。他伸出手,语气柔缓,“想不到阿岁这么快啊,便长大了。父皇很是欣慰,让父皇看看,手上被针刺成什么样了。” 姜湛从未对这个女儿动过气,因此在姜知妤风光大嫁之日,便穿着这珍贵无比的鞋,送别女儿。 姜知妤还记得那一日,自己尚未从寝宫动身离开,父皇便过来与她说了许久的话。彼时她才发现,那鞋配上九五之尊的父皇,实在不宜。 那时一双不合脚的鞋。 直到姜湛起身准备离开之际,他的鞋滑稽般的脱离了。 姜知妤当时眼圈便红了起来。 “阿岁绣的鞋子啊,很是暖和结实,父皇定要日后贴脚穿着呢!”姜湛擦着女儿眼角的泪,“大喜之日,不准哭啦!父皇一点都没怪你。” 姜知妤这半月多来,拿着一本《金刚经》静静在寝殿里反复通读着。 都说事物讲究一个因果轮回,她如今当真是相信的。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众生皆没有被如来所度,姜知妤也一样。 前一世,父皇怎么会在她出嫁不久便忽染重疾昏迷?姜知妤从未听过一向龙体康健的父皇有所病症,当真是来得蹊跷。 半夏如往昔一般将汤药端上前,脸上也不似寻常般时时展着笑,见姜知妤放下经书,沉声道:“公主,你叫我留意着的,今日午后,楚大将军据说会进宫面圣,想来是皇上有要事相商,公主您……当真要……吗?” 半夏越发觉得面前的公主古怪,不解其意。 “公主若是真想见大将军心切,其实不必要预先躲着只听得声音,奴婢可以差人在大将军出来后便让将军来含光殿。” 说罢,半夏的双手早已蜷成一团,眼珠不安地打转着,“虽说有失规矩,但公主之前也……奴婢不是有意要——” “无妨,”姜知妤将药盏放下,敛了敛容,“我不是想要见他。有一些事你不必知道,此事我们主仆三人知晓便好。” 半夏明白,点头说了声是,又补充道:“听闻,皇后娘娘今日似乎也私底下找楚大将军有话要谈,推算时辰,似乎在面圣之前。” 母后?她为何要找楚修辰? 薛郁离这些年来一直有着头风病症,故姜知妤平日里在凤仪殿与母后用完午膳后,便不作过多停留,她想去别处,都是允的。 “母后,阿岁今日新从六妹妹那学了点点皮毛的音律,我让半夏取了琴来,你听我弹一阵,可好?”姜知妤放下玉筷,待到宫人撤下,才连忙开口殷殷询问。 薛郁离身着一大红色金凤拖地长袍,仪容仪态甚是雍容端庄,不过三十又几的年岁,因保养得甚好,眼角的细纹几乎难以察觉。 后宫也有几位年岁尚小姿容尚可的娘娘,但都不及这位薛家嫡女,又是京中第一美人的薛郁离。 薛郁离发端垂下的凤涎流苏金步摇轻颤,她扶了扶额头,贴身大宫女折绵姑姑便上前连忙帮衬着。 薛郁离轻闭双目,沉吟道:“不是母后不愿听,实在是母后今日头疾难捱,阿岁也不想母后扫了你的兴致,对吗?” 以往姜知妤的确听罢,便离开不在此处叨扰母后小憩,但她知道今日,母后定然无碍。 她心间忽然跳动了一下,越发觉得蹊跷。近来母后未曾在自己面前提及过楚修辰只字片语,今日又是为何? 姜知妤点头,也学着母后一般绘声绘色道:“阿岁也才学了不久,待到我稍微能熟练些了再来叨扰母后,我自然是知道寻常这个时辰母后该去歇息的。” 薛郁离五官深邃,一双美目更是生得能勾人摄魄,纵使年岁逝去,也不减当年风范。 只是,透过这双眼,姜知妤却觉得,此刻竟有些陌生。 难不成母后与楚修辰在隐瞒着自己何事? 姜知妤早已吩咐桑枝替她整出一套宫女的一套衣物来,一番打点后,她来到主殿清扫着蛛网与细尘。 她早就隐匿与墙角一处屏风后,她必须得知晓事物的由头。 没有再重蹈覆辙的机会,与资格了。 凤仪殿的正殿有多根红柱支撑,上方皆雕琢着盘龙飞凤,栩栩如生,极尽华贵,正红朱漆大门缓缓推开,薛郁离从容不迫地上了座。 折绵姑姑是薛郁离的心腹,若是她不想让其他人前来叨扰,那即便是一只飞虫,也是放不进来的。姜知妤正是知道这一点。 宫女上前示意:“皇后娘娘,楚将军在殿外等候。” “宣。” 语气里尽是从容与稳重,与适才的姿态丝毫不相干。姜知妤微微垂下了仍旧握着拂尘的手。 所有人都在演戏。骗的人,怕是只有自己。 屏风相隔,姜知妤其实并未能将上殿之人看得真切,只能看着那人步履从容上前,目光一直坦然直视前方,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姜知妤心间忽然再次一阵抽痛,她实在是忘不掉前世的那场桃花煞。 “免礼。”薛郁离颔首回复。 “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召臣前来,是有何事相商,”楚修辰凝了一瞬,“半个时辰后臣还需面圣,不敢在此处作过多停留。” 薛郁离笑了笑,“没事,本宫也只是想随意问你几个问题罢了,费不了多少时间。” 薛郁离握着手中玉质细腻的羊脂玉如意,轻啧了几声,“你这孩子,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人品本宫自然清楚。今日我倒是想问问你,许家那毛头小子,你认为如何?” 姜知妤只觉后背微微生风般的冷,大概明白此番定是与自己有关。 “兆元……此番一战,屡立战功,自然是前途一片大好,臣……认识他数年,较为……熟悉。” 楚修辰平日里说话侃侃而谈,言语措辞在人前人后向来都是滴水不漏,姜知妤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磕磕绊绊过。 楚修辰稍淡的双瞳低垂,缄默良久,“皇后今日不该召臣前来,大可亲自一见。” 薛郁离瞧着底下后辈局促的样子,笑了起来。“不,本宫今日,叫的人,就是你。” “近来京中对楚将军多是褒赞,本宫与皇上也对你十分认可,只不过,阿岁……近来倒是在本宫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这许统领,也不知是为何。” 姜知妤的确是有在薛郁离面前提及许兆元,也有向姜湛提了几次,不过她只是想着,从他们口中,或许能探听到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想就这样悄无声息一般,让他们都忘却自己仍旧对楚修辰上心一事。 只要她不愿嫁给楚修辰,这死局定有转圜之余地。 “本宫原先觉得你与五公主甚为相配,却不料这阿岁,怎么就变心得这么快了?想来还是小孩子心性,没几天也许就不记得许……许家那位小子了。本宫更是属意你,成为阿岁的夫婿。” 楚修辰闻言倏地抬首,眸子里似乎蒙着一团雾气般,茫然地凝滞住,又缓缓垂下眼睫,只在脸颊下扫过一片瘦长的阴翳。 “回皇后娘娘,臣如今尚未有成家立业之打算,双亲在臣此年纪尚在建功立业,如今余孽未清,虽是大胜。但仍有他国虎视眈眈。何况……” 姜知妤大抵猜到楚修辰会说什么,紧紧捏住了裙裾,呼吸也变得急促。 “怎么,是阿岁顽劣,楚将军不喜?亦或是,你看上了其他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节 注: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选自《金刚经》 阿岁:你快说,你快说你喜欢柳君君,马上全剧终! qaq不好意思今晚又发晚了,评论有红包~ 第6章 在皇后面前,楚修辰定是不敢有所抗拒的。 姜知妤很是明白这一点,不然自己不久后,也就不会与他定下赐婚的旨意。 她也想亲耳听听,楚修辰该是如何提及自己。 怕是什么情根深重,心仪许久。 殿内腾起袅袅龙涎香的烟气,只叫人更是心宁平缓,薛郁离的指端轻微划过玉面,只听耳边的声音坚定果决。 “臣,从始至终,对端敏公主,并未有任何男女之情。” 若是在原先,姜知妤听闻此话,定是要急着冲到他面前反复质问,如今只是嘴角微微翕动,眸子细微不察地落了下来。 “你我此生,注定无缘。” 此话她曾经亲耳听过,因此得知这个结果也不足为奇,毕竟自己除了身份能与他般配,其他方面实在是平庸无奇。 她又何尝不知,京中子弟对她倾心不已,究竟是何缘故。 一个名声不大好听,行为乖张无礼的女子,若不是身份显赫,那些男子一个个精明得很,不过是图着倚靠女方,顺畅直登青云路的。 偏偏姜知妤先前很是心高气傲,要嫁就要就给世间最好的男子。 薛郁离立即脸色一变,冷笑道:“本宫也明白阿岁素来娇纵无礼,平日你在京中定是要缠着你。其实本宫与皇上想撮合你二人,轻而易举。” “只是,”薛郁离语气一滞,抬了抬眼,“近来小五总是在打探着许兆元些事,你可要想明白了。” 母后这席话,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姜知妤这才明白了过来。 言外之意便是,让楚修辰好自为之,否则日后公主若是看上了许兆元,嫁于了他,他日后后悔莫及。 怎么可能呢。 世上好儿郎那么多,没有楚修辰,尚是大有人在,但此人绝对不可能是与楚修辰同谋的许兆元。 姜知妤自嘲了一般,母后千算万算,却未曾料到今日所涉及之人,她已失了意。 随后,薛郁离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已柔缓许多,“修辰,你位列一品,收复汝南、长平,手下坐拥数万大军。我朝自六十余年前割据数十座城池惨痛战败后,军事实力再无回转如昔。虽说出了楚烁与景仪两位良将,终究还是夫妻双双在邕州一战中殒命,而如今,你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斜睨了一眼阶下,话锋一转,“不过……越是战功赫赫,你更是该明白,皇上对你是有所忌惮的。” “皇后是想说,臣求娶了五公主,以此巩固与皇室的亲缘关系?”楚修辰微微抬眼,眸色沉沉,作揖道,“还是,皇后想让臣私下与薛家多为走动?皇后究竟是为公主好,还是仅仅将公主当作薛家与皇权博弈的棋?” “放肆!” 羊脂如意从座上摔下台阶,在楚修辰脚边砸成稀碎,也将姜知妤吓了一跳。 楚修辰似乎并未对皇后的暴怒感到意外,只是继续俯身作揖道:“得宠思辱,居安思危。臣如今只盼建功立业,刀剑无眼,臣也不知能否等到自己日薄西山,解甲归田那一日。” 姜知妤顺着前方望去,楚修辰颀长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若不是得知日后他还是会求娶自己,领兵生事,姜知妤此刻怕是早已感动泪下,泣不成声。 能嫁与一位大英雄,是她的企盼。 待到楚修辰被喝令退下,折绵姑姑才不紧不慢地进殿,叫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玉,语重心长道:“娘娘何必如此心急。” 薛郁离缓缓起身,由折绵扶着缓缓走下了台阶,“如何不急?” 姜知妤又在殿中滞留一会,才动身离开。 母后对她婚事的上心程度,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认真的多。 姜知妤换下服饰依然缄默,直到桑枝唤了几声公主,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抬眸。 “公主,现在是要去皇——” “不,”姜知妤斩钉截铁,“我要出宫。” 前一世,姜知妤并没有少来将军府。 原先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曲朔十八年的宫宴上倾心于楚修辰。实则不然,若非宫中娘娘与母后时常在自己耳边叨念着他,耳濡目染,她也辨不得自己究竟是否喜欢。 即便真心心悦过,也不过是他人推波助澜,添油加醋所致。 一年前,姜知妤在府邸亲手栽种下一株桃树苗,并喝令府内众人需得小心将养,不可出一点差错。 待到楚修辰当日回府后,便看着院中多了一株新绿。 以及,一张字条。 ——修辰哥哥,我在你院子里载了棵桃树,你要好好照顾哦,桃树两年挂枝,三年结果,日后待这棵树硕果累累,亭亭如盖,咱们还可以吃桃子。阿岁留。 许是昨夜下了些雨,花枝上还挂着些晶莹的雨珠,显得更加娇艳。虽说只栽种了一年,但或许是公主金口玉言,一声喝令,下人也甚是不敢违背,这树倒是长势喜人。 “公主,许久没见这树了,想不到这花骨朵儿结了这么多呀,这一大片开着,真好看。” 半夏在一旁美滋滋道。 桑枝则立即回应,“公主最喜欢花,宫内可比这花团锦簇的多,没必要这么惊讶。” 姜知妤的手轻抚上树干,只觉得越发可笑。 若不是宫中人人都在对她说着楚修辰的好,都在说着二人该是一对佳偶,姜知妤也不会如此涉世未深地便盲目喜欢上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 说起来,她的喜欢,也不是纯粹的。 自然,如今不必像这棵树一样,等待着来日开花结果。 府里的管家钟叔在姜知妤不远处一直恭敬守着,这几年也是看着这个小公主进进出出府邸数次,难伺候的很。 却又不得不面对,随机应变般在一旁等候发话。 “钟叔,这树长的甚好。”姜知妤抬首,望着近在咫尺的一束桃枝,正随着微风轻颤。 “回公主,老奴知道公主对这桃树上心,请了京中数一数二的花匠几个月便来给桃枝打理以及养护,才有了今日的场景。” 钟叔微微上前一步,腰仍然弯得极低,生怕自己又落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在身。 上一次来,叶子黄了,罚了他两月的月例,上上次来,叶片上找出一只虫来。明明只是打理时稍有不能顾忌到的事,但姜知妤仍然以惊吓公主的罪名,又是好好小惩了一下府中众人。 这次他准备的面面俱到,就不相信公主还能从此树上,挑出什么过错来。 “挺好的,”姜知妤收回手,转身看向钟叔,“将这棵树砍了,或者直接连根拔了吧。” 钟叔瞪大了眼,身子又止不住向前微微倾了一些,是自己年岁大了,耳力不济了吗? “公主的话,老奴愚钝,能否再说一次?” 半夏与桑枝也愣在了一旁,一头雾水。 “本公主说,砍了这棵树,”姜知妤脸上仍旧挂着笑,“如今看来实在碍眼的很,就这样子。” 她不愿再与楚修辰有所联系,一丝一毫也不愿了。 栽种一年的树,说砍就砍,的确是吓得一旁的下人忙乱失措,生怕自己所措了一句话,惹得公主不悦。 “公主,将军进宫面圣尚未回府,此时能否等将军回来再行定夺?”钟叔连忙扑通跪下。他着实被吓得不轻,虽是徐徐道来,但面色的惊恐却是掩饰不住的。 “怎么,是将军的话重要,还是本公主的命令要紧啊?”姜知妤抬眸,浓密而细长的眼睫扑朔着,正耐人寻味般看着跪地的钟叔,神情中裹着倨傲。 既然她早已流言四起,那如今也不介意在她跋扈无礼上再添一笔。 “不知,公主所碍眼的,究竟是何?” 声音稍轻,似乎极力在克制自己一般,并未有太多情绪。 姜知妤转身,只见楚修辰与随侍苏铭才回了府,正站在自己身后。 或许因今日进宫,楚修辰今日的月白玉锦袍子倒是极为规整,未有一丝褶皱。就连腰间的佩环也甚是彰显身份。 姜知妤笑意微敛,“修辰哥哥今日是入宫了吗?可真不巧,我来的早了。” 楚修辰不愧是京中第一公子,虽是武将,但面容生得极好,俊美绝伦,一双剑眉下的桃花目格外惹人注意,只需远远瞥上一眼,在脑海中也是难以忘怀的程度。 楚修辰沉默了一阵,“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我告诉修辰哥哥了啊,我来,砍树的。” 姜知妤装傻充愣这一招数,昔日在父皇母后面前,就没少使。她本就生得目若秋波,面如桃瓣,平日里又巧言善辩,本就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因此更衬得自己不谙世事。 虽说自己此番的确来者不善,但姜知妤仍旧想看看,楚修辰会如何处置。 他是否会觉得自己很是奇怪? 想起今日午后楚修辰在殿中的那番言论,说不喜欢自己时是那般的坚定,姜知妤很是想知道,楚将军是否会为了日后自己的筹谋选择隐忍。 就像姜知妤当年在他院中胡闹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是公主不喜这桃树,臣叫人移走便好,公主不必大费周章离宫亲登此处。”楚修辰朝着一旁苏铭吩咐,苏铭点头后便抬脚告退。 在庭院中贸然砍树这事本就离谱,更何况是在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楚修辰府邸上呢。劝,则是他在隐忍。 而这应允? 姜知妤却有些困顿。 一向循规蹈矩的楚大将军,也会如此草率? “本以为修辰哥哥会阻止阿岁胡闹的,”姜知妤挑了挑眉,“其实阿岁是想着,这树打理实属不易,钟叔等人也是费心费力了,不妨将其移到别处去,就不在此处碍眼了。” 作者有话说: 注: “得宠思辱,居安思危。”出自《增广贤文》 大家节日快乐哦~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节 第7章 “公主,若是让皇上皇后知晓此事,怕是不好。” 怕? 她若是怕了,也不会前来此处。更何况,胆子大的,不应该正是他吗? 姜知妤嗯了一声,“罢了,本公主还是回去好了,今日本该是顺路去舅舅家看看的,听闻近来薛家又添一女,我不过是顺道过来罢了。” 宫中上下,无人不知晓姜知妤喜爱这些花卉。 就连大婚的公主府庭院里,也植着一株晶莹如玉的桃花树。只记得那一夜,满地的凋零。 嘴上的确爱逞一时口快,她到底也不舍得真将此树除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草木皆有灵,有错的不是它们。 或许楚修辰该觉得自己今日脾气古怪,但她的确不想在端着了,每一句修辰哥哥,说出口时,心间总是隐隐作痛。 楚修辰只见女子身影远去,又默然回首,只见那树下,她先前站在底下的地方,不知何时,折落一支桃花枝。 周遭无人,他上前将其拾起。 桃色艳丽,与他的清冽,着实该是不搭。 公主的车舆停在府外,正恭敬等候着姜知妤。 “桑枝,我适才是不是口语用的是,本公主?”姜知妤正准备扶着桑枝的小臂登上马车,忽然提了一嘴。 “是的。” 此刻她却摇了摇头。 “公主是还不想回宫吗?”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或许对楚修辰这般天生就与人淡漠疏离的人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她也没有这个心思整日去揣度他,去试探他。 “父皇近来提拔的那位,许小参领,他住在哪?我想去见见他。” 虽说这些年来显朝的确国力较为强盛,但也是经年征战,又有薛氏一族把持朝政,崇安城内倒是一片太平,但国库的实际水平却无人可说得上实数,舅舅薛衍与自己几位表兄权势遍布朝野,因他的国舅身份,的确在朝中如鱼得水,父皇却仍旧宠信薛家。 姜知妤坐在车驾内,静静听着街上布衣百姓对皇家的评头论足,面色依然安谧如水。 她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先前虽说与薛家有联系,但她仍旧觉得前朝的权谋又或是争端,离自己太远。 又如何,最先该忌惮的,该是那位征北大将军罢了。 许兆元的父亲许呈是原先泾原路副总管,负责调配统领那一带的兵马,在马背上倥偬一生,算是一生为国的老臣,皇上顾念他战功显著,如今又病痛缠身,故也算给了他不错的优待,在京中安置了所不错的宅子。 如今姜湛更是对许呈家中的嫡子颇为赏识。 姜知妤下了车舆,因今日出来的匆忙,也不想过于扎眼,引得城中的公子注目,因此在路上也压根不会有人去设想,这车辇里头坐着的贵人,正是当今的端敏公主。 许府虽说占地并不如楚修辰府邸那般大,但也是飞檐青瓦,盘结交错,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姜知妤在门前微微失神。 母后竟然很是担心自己与许兆元有所牵扯,姜知妤虽不知这究竟是在忌惮些什么,但她仍然要做。 这段时日也颇为对这位公子有所了解,尽管在其他人嘴里,许兆元颇有父皇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又能如何?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无需去揣度无关紧要之人的心思。 例如,楚修辰。 姜知妤缓缓叹了一口气。她早就没有心了。 “小姐,少爷说了,你近来还是少出门好些,他说你最近诸事不宜……” 丫鬟在女子身后一路小跑追赶着,也赶不上前面的主子,早已一脚踏出了许府大门的门槛。 姜知妤在不远处,循声抬眸望去,同样颇为讶异。 是柳君君。 果真那一夜她所说不假,自己当真是许兆元的表妹,才会在此出现吧? 姜知妤侧身,接过桑枝手中的油纸伞,朱唇微动,“你们不必跟上前。” 柳君君今日穿着一身湖蓝的烟衫,脸上的脂粉衬得她艳丽,却仍旧摆脱不了有些俗气。 “表哥最是爱唬人,我才不听他的。”柳君君撇撇嘴,才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下台阶,迎面便瞧着姜知妤撑着一把烟青色油伞从容走来。 人人都说五公主的样貌定是从皇后那带来的,骨像生得很是好,即便只是略施粉黛,也比一旁浓妆艳抹的名门贵女更是突出。 姜知妤看着柳君君的样子,倒还真有些自己任性无礼时那般的姿态。 可两年后,也是她来自己的婚房,杀人诛心一般嘲讽她这个落难公主。 甚至…… 柳君君在她愤懑从婚房预抬脚离去时,还告诉她,自己日后定会替她好好照料楚修辰,定让她放心,死也要让公主死个明白。 前一世,姜知妤甚至未曾来得及向楚修辰质问事实究竟如何,便倒在了庭院那株桃树旁。直到如今,她仍旧想不起来,自己在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柳君君的结局,又是如何? 柳君君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姜知妤一番,哼声道:“这位小姐,我是认识你吗?” 姜知妤遂也笑着回应着:“倒是不认识,只是想问问,姑娘可姓柳,名君君。” 不得不说,柳君君远远看去,也是标致的女子,近看则是灵气不足,只剩艳俗。当真是不知道,楚修辰是否当真对她有情谊。 若是真有,看来楚将军的确是眼神不大好。 “你认识我?”柳君君偏过头质问。 “自然是不大了解,不过是……经常在楚将军身旁听他提及过你罢了,说你聪颖又貌美,心善又怜悯。”姜知妤含羞一笑,连带着手中握着的竹节也跟着轻颤。 柳君君这样子的身份,别说姜知妤根本就未曾听闻,柳君君甚至与皇家远远对视的资格都没有,连个贵女都算不上。 “楚将军?你也认得他?”柳君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琢磨了一阵,“你是他的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心上人。 也不过只是他日后对世人的说辞罢了。 姜知妤依旧直立着身子,手中的伞柄握得极稳,舒展眉眼,“倒不是多相熟之人,只不过我认识许小统领,也便与楚将军有所交集罢了,定是比不上柳姑娘的。” 柳君君听闻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怎么会认识楚大将军,谁人不知他皎皎如云间月,潺潺如高山泉。崇安城内的庸脂俗粉,他从未看得上眼,若不是借助他人相识,怕你连在他面前露面都不配。” 半夏与桑枝离她们尚有一段距离,故只能看见两人在言谈,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异样。 庸脂俗粉? 姜知妤大抵也能从这位表妹的言谈举止中,粗略分析着这许兆元,或许该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居然会让表妹就这样子闯入自己的婚房,折辱她。 姜知妤的眸色渐深,蹙眉长吟:“不过,柳姑娘,我倒是从旁人那知道,当今圣上的五公主,对楚将军,那叫一个情谊绵长。” 柳君君本想着出府有事要做,也不想在此处多费口舌,但事关楚将军,她还是极为严肃地辩驳着:“那又如何?京中喜欢楚将军的多了去了,也未曾见楚将军对任何一位官家小姐上心过。” 姜知妤正想开口,柳君君又补充了一句,“就算那五公主当真喜欢也不能将楚将军如何,何况那五公主骄奢任性,楚将军定然是受不了这种人的。” 姜知妤手稍稍用劲,指端握得发了白,却仍旧一副从容的模样。 之前也不是没有被她嘲弄过,如今这又算什么。她的确配不上楚将军,但柳君君又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嚼公主的舌根。 “不知柳姑娘与楚将军是如何相识?”姜知妤轻抿薄唇,一副倾听者的姿态。 “小姐,咱们还要出门呢?” 丫鬟在柳君君身侧催促道,可柳君君似乎很是得意一般,说了一句不急这一时了,开始娓娓道来。 “你倒是也比京中许多小姐们幸运得多,她们养在深闺里,楚将军的相貌只能靠人描述,见得上者少之又少。说起来,我与楚将军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长街上。” “哦?”姜知妤还当真想听听这事何许风流韵事。 “还是三年前了,那段时间京中很是不太平,常有贼人在晚间出没,掳走姑娘,毁了人家清白后再迷晕送回。而那时我不听劝,半夜三更还溜了出去。” “那贼人,难不成是那楚将军?” 姜知妤随口打趣道。 “岂会?”柳君君斜睨了姜知妤一眼,“我才出了巷子,便被贼人制服住捆了双手堵住了嘴,被扛上了马。而楚将军随后便发现了我,将贼人制服,还送了我回府。” 姜知妤另一只手捏紧了裙裾,原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柳君君看着姜知妤若有所思的样子,更是得意万分,“楚将军说,事关我的清誉,他只将人带至府衙审判,不曾提及我曾被掳走,我也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若是旁人英雄救美的故事,姜知妤此刻定是要拍手叫绝的。 只不过,那落难女是柳君君,那英雄郎是楚修辰。似乎在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足以让她大喜大悲。 “那楚将军对你该很是上心吧。” 柳君君嗤笑,“楚将军可是国之伟才,留在京中的时日也不多,我才不像那五公主呢,整日缠着楚将军,惹他心烦,恬不知耻,不过是比我们会投胎,拿着身份压迫着楚将军罢了。” 这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姜知妤也明白自己还有该见的人要见,便不想再作掰扯,“你说的,的确有理。” “不过……” 姜知妤将头顶的伞收起,倨傲地偏过头慢慢整顿,慢条斯理道:“我倒是忘了向你介绍了,我姓姜,国姓的那个姜。我就是你故事里那一个,恬不知耻的姜知妤啊。” 宫里偶尔有几位妃子爱使些心眼,以自己一宫主位的身份欺凌同住的宫妃。姜知妤先前只觉得厌恶,如今觉得教训教训人也不足为过。 本身她对柳君君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了。 “公……公主?” 柳君君嘴里念叨了几个这,始终无法再将字词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真的是公主?” 姜知妤向身后两人稍稍示意,随后她们便走上前,半夏昂首挺胸大喝道:“放肆,见了五公主还不行礼?” “你你……你……”柳君君被吓得像个鹌鹑,紧紧捏着丫鬟的手臂,“怎么可能,五公主不可能像你这样子的……” 尽管柳君君已经瞎得六神无主,但她到底也还是有所意识的,面前的女子,倒不像是会信口胡诌之人,更何况还是冒充嫡公主名号这样子的大罪。 “桑枝,我想问问,以下犯上,妄议公主,该当何罪?” 姜知妤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又透着执拗的韵味,仍然像个不肯善罢甘休的孩子,不肯息事宁人。 “回公主,按本朝律令,妄议公主,对公主不敬的,凡是男子,一律发配充军,无论老幼;凡是女子,悉数遣派去看守皇陵。” 见桑枝底气十足,说得句句在理,振振有词,柳君君愣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要,我不可以去守皇陵。公主,公主,我不要去守皇陵,可以吗?” 柳君君想伸手抓住姜知妤的裙摆求情,立刻被半夏呵斥得只能后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节 “我……民女不知道是公主驾临,适才……适才都是民女在胡言乱语,公主恕罪,我再也不会了,永远、永远也不会的。” 姜知妤垂着眼,看着柳君君在地上止不住磕首的样子,眼底里竟是平静地不起一丝涟漪。 她是大显金枝玉叶的嫡公主,像她今日狼狈的时候,也只在那日大婚之夜了。 也得让柳君君尝尝啊。 只听远处一阵马蹄急促传来,声音逐渐逼近,马上的少年面容俊秀,朗目清澈透亮,一身玄色单罗纱衣,腰间还绑着一圈银白的兽纹腰带,在许府外勒马,一跃而下。 柳君君早已哭得花容失色,“表哥救我!” 许兆元? 姜知妤甚为好奇般循着众人目光看去。 作者有话说: 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出自《水浒传》 今晚久等啦! 第8章 姜知妤只见面前之人顶着一张疑惑的面孔朝自己缓缓而来。 与楚修辰不同,许兆元虽与他年岁相仿,但面上却依旧裹着尚未褪去的稚气,仿佛顷刻这张面孔便会举止无状般笑起来。 若不是柳君君喊了一声表哥,姜知妤还当真不会将他与日后的合污之人相联系,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稍稍作作架势一般,“这位可是,许统领?” 许兆元见柳君君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正想将人搀扶起身,却又不得不给面前姑娘一个面子。 虽说他从未见过面前之人,但从她的样貌以及通身打扮,随身婢女,也能看得出是个身份不低的小姐。 “是啊,”许兆元挤着笑颜朝姜知妤点头示意,“不知道我家君君是否惹这位……小姐生气了,兆元向小姐赔个不是。” 虽说许兆元仅一介武将,却也规规矩矩朝着姜知妤行了个大礼,完全不顾是否这位京中的小姐是否当真身份不简单。 不过是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知妤倒是对许兆元第一印象好了些许,不过她仍然深知,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为了权与势盘算谋划的人亦然不计其数,也没必要过于挂怀。 “大胆,这是五公主!”半夏又呵斥道。 许兆元后退一步,有些陌生般的打量着,这个本该在他印象里骄矜的眉眼,怎么今日一见,却是分外冷漠。 怎么与传闻中的说辞不一样呢? “表哥,表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守皇陵,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柳君君此刻哪里还有一小姐的样子,扯着许兆元垂落在身侧的手,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此刻只能落魄地摇尾乞怜。 “今日本公主本是想来找你有话要谈,不过今日倒是被一些言论坏了心情,实在是……” 姜知妤垂眼,看着柳君君的模样,与曲朔二十年大婚之日冒雨闯入相比,更显不堪。 她还未曾当真擅用身份处置过任何宫人。 “她罪无可恕,去看守皇陵是最好的选择。” 姜知妤朝着一旁桑枝稍稍示意,随后便与半夏返回身后的车辇。 “公主!求公主饶恕民女吧!” 柳君君虽未犯太大的过错,但终究是身份有别,于情于理都有失公主的威严。更何况,姜知妤也从未忘记这份折辱。 若是楚修辰当真心疼柳君君了,自然会向姜湛奏请减轻责罚,若他不闻不问,那便让柳君君在皇陵自生自灭几年也好,总得磨磨她一身的锐气。 前一世,姜知妤便是如此,没有原则的去爱一个人,到最后也不过落了一个自我感动的结局。真心,又岂会那么容易换得的? “公主!” 姜知妤正准备踩着杌凳上去,只听许兆元在她身后,声音洪亮,不急不缓。 “今日与公主初次相见,不知是否有冒犯到公主之处?” “岂会?”姜知妤微微扭身,神色澹然自若。 一路上,半夏都不知该如何询问,近来公主所做的每一件事,自己都不曾真正明白其中用意。 姜星野手上端着一杯白岳黄芽,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弥漫周遭,他浅抿一口,随后抬起眼皮,淡淡地质疑了一声。 “嗯?” 半夏点点头,“回太子殿下,公主不知近来为何,似乎对……对楚将军有所不满,许家表小姐如今该是已经到了皇陵了,奴婢实在是惶恐。” 姜星野平日里也会听着桑枝与半夏向他汇报五妹妹近来的言谈举止,明明也并非一母所同胞,但唯独对这个妹妹甚是照拂。 “随她便好,”姜星野又提了一嘴,“明州近来遭遇水患,民不聊生,流民涌入崇安城内,孤本想着叫上她一同前往佛香寺祈福拨款布施,如今想想还是算了。” 姜星野原先还在猜想着,自己这个妹妹金枝玉叶,将来该是嫁给怎样的人,楚修辰的确是不二人选,不过许兆元也前途不可预计,倘若来日嫁给许兆元,未必就逊色于他人。 只不过,似乎这个皇妹的心思极难揣度,姜星野也只得作罢,嘱咐了一句,“母后嘱托阿岁要好好服药,她近来可有遵循?” 半夏点点头。 待姜星野离去后,姜知妤才从山水屏风后走了出来。 半夏不解,为何公主不自己将这些事说与姜星野,而是佯作午睡,由她的嘴说给太子。 姜知妤漆瞳微缩,只浅浅叹了一口气,目光全然停留在那尚带余温的茶盏上。 姜星野向来身子康健,加上平日里习武的缘故,体质自是比她好上许多的。但自从某一日后,姜星野的身子便每况日下,平日里嗜酒的他也被太医叮嘱需得小心着身子,除此之外倒还无碍。 可是,为何姜星野在她大婚当日,会饮酒过度而薨?平日里宫人都是不敢有所怠慢,饮食方面也该是细心入微,不该出如此在的纰漏。 以至于,姜知妤近来仍然有些担忧,在不久后,皇兄会如前世那般。 姜知妤思来想去,或许早就在她大婚的前两年就埋下了隐患。 便是这一次太子奉旨在佛香寺中赈灾,却遭人埋伏。姜星野受了重伤,虽是未曾有性命之忧,可在日后却的确有所影响。 若不是适才皇兄的提及,姜知妤还的确不知。前一世,与姜星野前往的,便是许兆元。 一切又如此的巧合。虽说姜知妤印象里,这一次的赈灾父皇并未派遣楚修辰前往,可派许兆元前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为着一个目的罢了。 姜知妤自知此次赈灾意义重大,旨意落下,无法转圜。纵使姜湛对自己宠爱有加,这种事关朝政扼要之事,她也明白自己也的确无权干涉。 她也不能阻止姜星野前往。 可她又岂会任由悲剧再发生? 前一世自己并未同往,若是她当真应允此番同去,怕是会让搅乱这局棋。 思来想去,最后她只能让姜汐宁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告诉她自己只去一日,不会有人察觉。 她想向姜汐宁那般,做回自己,也得将眼前的事,此刻的局,给破了才行。否则实在是压抑的她窒息。 * 姜星野本就是天之骄子,若不是此番人为,日后他定然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此刻,众人才行至佛香寺,需得稍作安顿,才能开寺布施。 明州近来民不聊生,姜湛此番便是想考验太子一番,因此除了随同的人选,其余的流程姜湛悉数交给了这个最是得意的儿子。 “阿弥陀佛,”须眉早就花白的住持朝着姜星野双手合十,“此番太子亲自驾临本寺,老衲代诸位僧人恭迎太子殿下。” 而此刻,姜知妤在角落里,只能朝着远处皇兄周边认真搜寻,却始终不见许兆元的身影。 或许,此刻他当真在谋划着什么。 前一世,她便记着是在太子回宫时所遭遇的伏击,虽说太子私底下的精兵不少,但在此番仍然不占上风,死伤亦是惨重。 “你,还愣着做什么?殿下等人舟车劳顿,还不赶快去将禅房打扫一番。”一位年轻的小内监叫住了思索良久的她。 姜知妤随机应变问道:“能否请问公公,这许小统领的房间所在何处?” 午后这段时间小憩,此番所有打点下午才整顿完毕,待到天色渐晚赈灾结束才喝令回去。姜知妤推算了一阵,只要自己先潜伏在此房中,待他稍后回房便可水落石出。 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是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来。 她没有权利阻止赈灾,也没有理由不让皇子之首的姜星野临时变卦,更不可能替皇兄多加出谋划策。如今虽是下下策,却也是个能掣肘的方法。 房外人影投射在门框上,越来越近,姜知妤随即躲至一旁,垂首装作寻常婢女。 来者脚步极轻,只听随后房门被慢慢合上,脚步轻微,留下一道细长的黑影在自己的脚边。 姜知妤低着头,从始至终不错将脸抬起,朝着面前之人微微福身,“见过许统领。” 可面前之人非但不绕她而过,反而却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良久未曾启唇回应。 “公主……是我。” 声音似早春溪涧,似乎早已知晓自己身份一般的稳重。 姜知妤抬眸,果不其然,来者并非许兆元,而是本不该出现在佛香寺的楚修辰。 视线猝不及防相遇,姜知妤的目光随着讶异落在了他的脸上,直到自己眼睫痉挛般的跳动了一下,她才缓过了心神。 佛香寺乃大显最为宏大的一所佛寺,数年来香火缭绕,梵音空灵,来此许愿的大多如愿,只觉此刻沉水香气倒是愈发浓烈了起来,急躁的心也随着如沐在身的佛光而缓和下来。 “怎么……会是你?”姜知妤缄默了一霎。 “……这个问题,该是臣想问公主,为何这副打扮,又为何前来?” 姜知妤总觉得今日见着楚修辰,说不上过于吃惊,却又很是疑虑。 倘若他来了这里,那许兆元此刻又在何处?小太监不大可能会指错了禅房。 楚修辰寒潭般的眼眸闪了闪,再次抬眼相视之时,似乎还泛着淡淡的水色。 那也是姜知妤甚少从他眼底里捕捉到的温柔。 “哦。” 姜知妤垂首,说得理直气壮,心不在焉一般地赏悦着桑枝昨日才替她染上的指甲,一副未曾有太大情绪变化的姿态。 “我自然是来找许兆元的。” 作者有话说: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9节 对于欺负过女鹅的柳君君,老母亲我是左一拳右一拳再左一拳再右一拳! 原先的女鹅:嗨~修辰哥哥~ 现在:哦~ 还有一个题外话,如果喜欢我的,可以给我点个作收,这样子我就会一直在啦! 呜呜呜不好意思 今晚脖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特别难受写得有点吃力 第9章 “前些日子,我对许家那位姑娘小施惩戒,”姜知妤轻颤眉眼,婉转道,“听闻她与楚将军私交甚密,不知今日一见,将军可是来找我算账的?” 楚修辰垂下的视线,彼时正落在姜知妤不带喜色的脸上,“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知柳姑娘与臣……有所来往。” 大显向来民风开放,除却一些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不愿抛头露面,平日里若是在人群中出没也无伤大雅,只是婚前私相授受仍旧是有失体统。不过姜知妤倒是从来不把这些虚无的形式挂怀。 只是楚修辰这样的人,天生无情,打动石头也未必能打动他的心,又岂会将俗物放心间。 “你有没有来往,本公主都不甚在意。” 她继续道:“本公主只想知道,许兆元如今在何处?” 楚修辰怎样想她都不要紧,她是因柳君君而生气,还是对许兆元另眼相待,那都是他的事情,没必要多作解释。 “将军,”一位声音尖锐的声音在房外传来,“太子遣奴才来询问,说是午后恐会有大雨,一切提前。” 姜知妤抬眼,只闻面前之人依旧姿态舒朗,语气平淡,“知道了。” “那既然如此,楚将军请吧,我也正好看看皇兄会怎么做。” 姜知妤倒是想亲眼看看楚修辰会如何走下一步棋,她不信今日楚修辰是无端到来,也对本该在此的许兆元感到疑虑。 虽说只身着素服,面不施粉黛,姜知妤的容色却仍旧格外显眼。 “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啊?” 姜知妤身旁的宫女推了推她的小臂,只见姜知妤正试图从前段密如群蚁般的人群里,瞥得姜星野的身影。 只是,她该是如何避免,亦或减轻这场祸端。 “皇上本命兆元押送物资同太子殿下一道布施流民,却不料他昨夜染上风寒,恐不能前往,这才托身于臣。” 姜星野闻言,同样夸赞般的朝楚修辰笑道:“孤若早知道是楚将军,昨夜也少些担忧了,都说那明州前来的流民一路饥寒交迫,甚至有的易子而食,形势不容乐观。” “治国之举,贵令贫者富,富者贫。殿下此番将流民妥善安置,又赈济口粮,实乃大显之福。” 自古以来,仁君实行仁政,对于国事当机立断,臣子也能得以施展自己远见与雄才。明州水患在万明帝姜湛这最后的两年光景中,一直都是极为棘手之事。 前有战事才歇,后又有水患蝗灾削弱国力,城池未收,兵戈四起 ,敌国仍然虎视眈眈。可这最后的两年中,姜知妤被护佑得倒是极好。 姜湛执政二十年来也算勤勉,虽是积劳成疾,也不该偏偏在自己大婚当日倒下。 姜知妤听着楚修辰从善如流的应答,有些怔然。 她只是史书中几笔带过的公主,无非是沾了身份尊贵这一层的光。她又究竟该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将这团薄雾拨开,重现月华? 一路行至佛香寺的途中,姜知妤倒是好好体验了一回底层人的生活,从前她只觉得宫婢与她的区别无非是比衣着上的迥然,平日里的忙碌。而如今她才发现,她大多数时候的设想,都是基于她如今身份上,她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一位面色黢黑,身形瘦小的孩童走上前,颤巍巍地接过了姜知妤呈出的热粥,又看着一旁食篮里的炊饼,色泽诱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一双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肯离去。 姜知妤见状,自然取了两块饼塞入孩童僵直的手里。 “谢谢姐姐。”男孩另一只手稳稳当当托着碗,朝着姜知妤点头致谢。 “没事,赶紧吃吧。”姜知妤柔声催促着,又抬头望了望此刻灰蒙的天色,还好此刻已然即将结束。 之前在宫中,姜知妤没少听着宫里公主娘娘们说起乞儿与流民,自己所有的印象皆从他人口中得知,如今一见,却不似那般鄙陋无礼,她对这些人更多的则是怜悯。 她一直很想回忆起前一世后续的结局,是否当真伏尸百万,又或是归于平静。 抬眼望去,人影交织,姜星野与楚修辰等人正在不远处,心绪逐渐平静。 脚步声逐渐变得此起彼伏,耳边无数的雨滴落音,砸落在地。 “下雨了,大家快将东西收进去!” 姜知妤便是记得皇兄就是在佛香寺驻足了片刻,待雨声停歇才整顿预备离寺。 “皇兄。” 姜星野移开被遮住视野的伞,正看见姜知妤就在自己面前。 姜星野连忙让下属尽快收拾整顿,自己则撑着伞大步过来,“阿岁?” 她原先不告知姜星野自己愿意一同过来,一是这种场面混乱,就算姜星野应许,皇后也不大可能同意。二是,楚修辰不会猜到她今日会前来。 若是自己在场,楚修辰当真还会按着原来的谋划继续吗? 姜知妤眉眼上挂着雨珠,挑着眉撇撇嘴,“赈灾这么好玩的事情,皇兄居然不叫我。” 其实今日涌来不少难民,狼狈落魄的模样各异,姜星野原先还庆幸着姜知妤未曾过来,否则或许待不了一刻便受不了想要回去。 姜星野抬手,轻轻擦拭姜知妤额上的雨,傻呵呵笑了笑,“胡闹够了?还不赶紧进去?白白让雨淋?” 姜知妤就知道,皇兄还是不会朝着恣意妄为的她轻易发火,嘟囔着嘴道:“王兄,我……我肚子疼。” “那便进去灌点热汤。”姜星野仍旧敦促着她,让她别站在外头。 “我……我还头疼!”姜知妤有些急迫。 “行行行,我这就让人收拾一下。” 姜知妤见他似乎仍然顺着自己而来,连忙制止,“咱们现在便回去吧,行不行呀皇兄。” 的确显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姜知妤并没有办法能与他解释,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 且不说大雨已至,大家需避雨休整,就算要离开,此刻也不是姜星野一句话便能决定的。 今日她前来,一是为了观测许兆元的一举一动,前一世柳君君能如此猖獗,许兆元当是心知肚明且默许的。二便是,得想个由头,让皇兄等若干人撤离佛香寺。 禅房内浮香缭绕,与屋外瓢泼的雨形成了一动一静两个画面,姜知妤看着墙上偌大的一个静字,心却如何也静不下来。 直到…… “不是让你们照顾公主的吗,照顾到哪里去了?” 小宫女吓得险些失了御前仪态,忍着泪道:“回太子殿下,公主说她冷,想喝碗姜汤,奴婢回来就发现公主不见了……” “找,都给孤去找,找不到你们都滚!” 姜星野喝到一半的热茶被摔到门外,寥寥热气还在蒸腾,他气得有些捋不顺气,浅咳了几声便带人一同前去寻找。 幼年时,小五便是他最为头疼的手足,给他惹下的祸事不少。若是这一次她失踪,姜湛与薛郁离定当不放过他的。 尽管阿岁如今也已然十岁有六,但在他面前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前不久他还听闻她风风火火去将军府中吵嚷着要伐树,实在是难办。 姜知妤从小门的夹缝中,看着皇兄带人四处搜寻不到,便连忙下山出寺寻她,看着他急得疯狂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儿时一道玩躲猫儿的游戏,皇兄比自己大上两岁,处处都让着自己。 虽说不是姜知妤一母同胞,可她没有手足,姜星野也的确是最疼她的。这样子的一位好兄长,大显的储君,不该是两年后那般结局。 所有人都被姜星野所惊动,甚至住持也派了几位弟子下山企图寻人。殊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要他们离开佛香寺,越早越好。 雨势渐弱,姜知妤看着面前那株新竹在雨中被不停击打着叶面,却仍旧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她本想再躲避一阵子,却不料倚靠着的门被她压得移动了数寸,发出极大的开门声。 随后便有一旁的人警惕问道:“是谁在那?” 顺着小门跑出,姜知妤竟发现是另一条通向下山的小道,虽不识得回宫的路,可姜知妤仍想躲避一阵子,绣鞋在沾了雨水的小道上踩过,显得分外泥泞。 如梦初醒后的每一日,她都觉得十分不真实。即便回到两年之前,那时所有一切尚早,唯独她十分难捱。 她需得藏起那颗心来。 脚底一个打滑,姜知妤便扑倒在地,又因地势是朝着下,姜知妤在地上翻滚而下,直到被一块大石挡住才得以停下。 只觉浑身火辣辣的刺痛,浑身也被泥污浸染,她试图爬起,却很是无力。 都到如此狼狈的时候,姜知妤仍然在想,若是自己在这荒郊野外没有被人发现,姜星野当如何,在宫中顶替了她一日的姜汐宁又该如何? 姜知妤微微支起身子,可脚却是使不上力气,只能在地上匍匐着挪动着,素色的宫裙早就染得一片的泥印子。 天色渐晚,姜知妤似乎挣扎了许久,也不过爬了区区几步之远,到底上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的双手与膝盖早就被地上的石子磨得通红。 她真的累了,一点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心里又开始埋怨起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疯狂,如今自己既后悔,又不能理解。甚至她还在想着,若是当真留在这了,不知可否还有下一世。 意识模糊之际,姜知妤只觉手脚一轻,早就冰冷的身子覆上了一团温热的身躯,被男子牢牢抱起,正抱着她缓步下山。 早已开始混沌的意识,以及挪动手脚时产生的一些疼痛,又在告诉她,不是做梦,是真的。 姜知妤微微抬眼,只能模模糊糊看着那人的下颌,想努力看清,却不知是因为冷着,还是因身上的伤开始微微颤抖起身子,只能竭力往他身上蹭着,扑面而来,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似乎,曾经在很多很多年前,她有过同样的经历。 “我……我是不是……认识你……”她哑着身子,语气微弱道。 作者有话说: 注: “治国之举,贵令贫者富,富者贫”出自《商君书》 前一世的伏笔有点多哦~ 请相信我,嘿嘿嘿! 请多多按爪撒花,我一定会动力多多滴! —— 更新一下 家里有人中招了我大抵没能逃掉 一整天喉咙不舒服头疼 四肢疼痛…… 大家特殊时期注意防护这周在榜单上 我会把该写的补上滴让我缓两天哈放心!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0节 第10章 姜知妤本就不信何前世今生,她只认定,事在人为。 佛曰,一切众生从无始来,死生相续,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死生轮回,当真是未曾有那么重要了,毕竟从始至终,她只有一人罢了。 她仿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依稀有个模糊的背影,在不停地告诉她这句话。 姜知妤询问她是何人,对方却始终不曾回复。 直到最后,女子才缓步转身,捻着一串菩提手串朝她微微行礼,“贫尼法号,念安。” * 桑枝在床前守了半日,见姜知妤微微睁了眼,立刻抹开脸上的泪,朝着殿外的人招呼着。 “公主,你可是醒了,我们都快急疯了。” 姜知妤仍是浑身刺痛,被一点点地扶起,看着满殿的绮丽华贵,这才意识到,她此刻应该在含光殿里。 “皇……皇兄呢?” 她面色无华,声音也微弱,显得愈发憔悴,头上只用一支梨花玉簪斜斜挽着,“皇兄呢,还有六公主呢?” “公主是说太子殿下吗?这几日公主昏迷不醒,殿下日日都来探望的,两个时辰前才离开。至于……六公主,一直在翠藻殿。” 姜知妤似有所觉般收起了目光,看着自己被御医包扎起的伤口,这才一点点地相信自己如今,当真不是在做梦。 若是还能日日前来看望自己,想必是躲过了她记忆中的那场祸端吧? 御医在一旁替姜知妤把脉,众人皆默,直到御医抬手,薛郁离才抖了抖眼眸,不急不缓道,“李太医,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李太医行礼回复,“启禀皇后,公主今日已醒,脉象也比前几日平稳许多,待臣开上些益气固神的方子,不出一月,公主当是无虞。” 薛郁离神色淡然,嗯了一声后便让折绵好生送李太医离开。 “母后,皇兄他有受伤吗?”姜知妤竭力打起精神询问着。 “他能受什么伤?无痛无灾的。倒是你,私自溜出宫去,还在太子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子不见了,让他们陪着你找了整整两日。” 薛郁离说罢,便朝着桑枝与半夏看了一眼,“这两个倒是自幼服侍你的,你非说舍不得换,如今倒好,欺上瞒下这么大的罪名,这两贱婢居然也有胆子兜着?” 半夏与桑枝立即跪下求皇后饶恕,姜知妤只得向薛郁离求情,伸出手微微勾着一旁薛郁离的袖口,“母后,是我想出去走走的,不怪她们,母后不要惩罚她们,阿岁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也明白,这次的确是自己冲动在先,若是自己回不来,那太子会如何?六公主会如何?半夏与桑枝又该作何处置? 薛郁离大抵也拗不过女儿这般,还是冷着脸,扶了扶鬓边那支并蒂菡萏金钗,“含光殿所有人都听好了,日后非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带公主离宫,日后若是发现,直接逐出宫去。” 殿内跪着七八个婢女,只得颤抖着嗓子回复遵命。却也明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阿岁,你若是当真想出宫,与母后说一声便好,为何非要一声不吭出去,再者太子此番是去赈灾,流民顽劣,你就不担心冲撞了你公主的身份?” 薛郁离长长叹口气,实在是不能理解。 “我……”姜知妤顿了顿,“阿岁前些日子,小小惩处了一下许统领的表妹,多有亏欠,想着这次找他也能好好赔礼道歉一番,所以——” “你是公主,需要给谁道歉?”薛郁离厉声道,“母后还能不知道那柳氏吗,她被罚母后一点都不意外,你就算日后教训上三个五个的又如何?” 见姜知妤被打断后眼眸流转,她继续道,“只是,你不要忘记,你是嫡出的公主,是这大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一直以来,姜知妤对于嫡公主这一身份都引以为豪,不知自己是什么福气,这辈子得以托身皇家,身份显赫,备受荣宠。却也慢慢明白,这嫡公主,她压根担当不起。 或许,她在对楚修辰动心之前,最初便是在一片褒赞中对此人留下了过于美好的幻想。 直到幻想破灭,才明白自己所一点点堆砌的感情,不过都是众口铄金,虚无缥缈罢了。 “你便如实告诉母后,你为何非要挑那个时间出宫?”薛郁离冷笑一声,“该不会是告诉我,你对那许家小子青睐有加?” 姜知妤微抿苍白的唇思忖着,其实她仍旧有许多问题,问了桑枝她们也没问出原因来。 例如,为何皇兄安然无恙,甚至连记忆中的叛军也未曾出现?为何在寺中出现的不是许兆元,而是楚修辰?为何自己能安然回宫,自己最后是被谁所救? 姜知妤顺着薛郁离的话答下去,暗了暗眸子道:“母后,儿臣当真觉得,或许像楚将军那样子的翩翩君子并不适合我,阿岁过于顽劣。我觉得许大人当是也……不错的。” 先前在殿上,薛郁离那般威逼利诱楚修辰都未果,姜知妤倒也想当面瞧瞧,母后究竟会做何措辞。 “他?阿岁,宫里还正当妙龄的公主不多了,你该是懂事些了,你胡闹任性,许兆元平日里也无状且随意。他哪里比得上楚修辰,你嫁于楚将军才是最好的归宿,明白吗?” 重活数月,姜知妤自比那飞鸟心比天高,却不料终究还是一只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皇家笼中雀罢了。 她松了手,两眼只是呆滞地看着面前那团绣着百鸟的织金云被,愈发感慨。 终究薛郁离没有在接下去搭话,理了理衣裙起身,依旧举止从容得体,“阿岁便先好好休养着,此事容后再说。” 无论如何,这许兆元的的确确是有着各种的嫌隙在其间,尽管他并不在。更何况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便不是太愉快。 “既然我如今不能随意出去,你明日便去请许统领来宫中一趟吧,就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谈。” 姜知妤的伤虽说御医早就用了上等的药粉包扎处理完毕,但仍旧需静养一段时日才能好转。好在皇兄的事总算没有成真,否则她当真觉得自己得不偿失。 半夏将熬好的药呈上前,见姜知妤仍旧倚靠在床头想着心事,便小声示意着。 姜知妤见状,目光稍稍回转,盯着半夏托着的那盏汤药看了许久,若有所思。 “我还未曾细细过问,我究竟是怎么回宫的,谁送我回宫的?” 作者有话说: 注: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死生相续,此想不真,故有轮转。”出自《楞严经》 真的抱歉宝子们,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前两天高烧不退,牙疼持续超过24小时,没有药tat 今晚已经好多了,但是边码边咳,肺快咳出来了。 因为马上就跨年了,所以今晚想着多少也要更一点出来。 宝子们新年快乐!一定要注意防护哦!!!! 第11章 半夏如实道:“公主不在的这几日,太子、皇上都十分急切,寻了两日都无果,好在最后得知,公主受伤昏迷,被广慈寺的尼姑们救下,公主这才得以回来呢!” 姜知妤尝了一口苦涩的药,眉头一紧,难不成是梦中所谓的念安师太救了自己? 到底只是一场口说无凭的梦。 更何况,姜知妤总觉得自己在两眼迷离涣散之际,是有个人救下了自己的。并且,她似乎认得。 * 许府。 楚修辰今日也早早来到许府门外,与许兆元等许家家眷一同在府外等着。 他今日穿着一袭皎白衣袍,衣料通体用墨色丝线勾勒,手中持着那柄不染尘埃的雪煞,他身量颀长,只需站着不语,便似那高山下的清涧般,令人景仰。 听着远处有马蹄与车轮碾过的声音,许兆元立即叫起来:“应该快到了!” 马车在许府外停下,只见柳君君身着褐色布衣,从车内颤巍巍地下来,因过于激动险些跌下。 “表哥! 舅公舅母!”柳君君上前,这些日子的苦难似乎一下子得以纾解,随着眼角的泪一同倾泄出。 “回来就好,这段日子还好吗?”许兆元看着扑在母亲怀里委屈的她问,“今日得以回来,应该高兴才是。” 柳君君瞥了一眼,见楚修辰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人群中,立即止住了眼泪,理了理凌乱的额发,“多谢修……多谢楚将军,这是将军第二次救下君君了,大恩大德,君君没齿难忘。” 楚修辰脸上并不作过多情绪,只是细不可察般地嗯了一声,脑中闪过那件事的前一夜,是他曾经来找过许兆元。 他救了柳君君事小。亦或者,他的目的本不在于救下她。 “今后,你还是该谨言慎行。” 柳君君止住了哭泣,对楚修辰的嘱托格外上心般,用力地点点头。 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又或者只是赌局,终究是只能他一人明白,他究竟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时,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宦官正纵马而来,在众人面前勒绳下马,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奴才给楚将军请安,给许统领请安。” 若不是身着内监的官服,旁人倒是很难把这面目清秀,生得极为清瘦的人与宦官联想在一起。只不过他的模样,楚修辰倒是颇为熟悉。 “高大人有礼,不知可是公主那有何嘱托?”楚修辰朗声道。 内监高在喜眯着眼笑了笑,“回将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昨日便已醒了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这五公主也昏迷近一旬了。”许兆元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又看向楚修辰,想瞧瞧他的反应。 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今日奴才前来,是因为五公主自打醒来后,便执意想见许大人一面。”高在喜恭敬回复道。 许兆元正笑得欢呢,牙都来不及合上,便立马瞪大了眼质疑,“什么?我?是我?” “奴才只是负责传旨,具体原因奴才便不得知了,奴才告退。”高在喜朝着诸位作揖行礼,随后便又驾着马离去。 “君之,这五公主好端端叫我做什么啊?”许兆元满脸大祸临头的样子,望向一旁久久不语的楚修辰。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公主伤痛未愈,又对表哥念念不忘,醒来第一件事就想见表哥。”柳君君自以为是一般分析着。 “还念念不忘呢,我和公主素未谋面!”许兆元想着表妹把自己越描越黑,有些生气,却也只是稍微大声了点。 “不止啊。那一日,公主应当是记下了表哥的,说不定,当时便一见钟情了呢!”柳君君一本正经道。 人人都知道五公主钟情于楚将军,自然许兆元也有所耳闻。他转身看了看楚修辰,眸色深深,犹如一潭死水,无法从中探寻出他的想法。 “君之?修辰?” * 含光殿中。 这一世,姜知妤自知应当是要远离楚修辰,可命中的匪浅宿命又在告诉她,许多事情,必然与他有所关联。 许兆元的确是个突破口,也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想要认识的人,只可惜一次被柳君君所扰,一次因楚修辰所碍。 许兆元知道姜知妤尚未恢复,本想着买支上好山参送来,不过又转念一想,宫里头这类东西怕是已经很多了,只能从库房里收拾了半匣子的珠宝出来,总归有点价值,不至于显得过于寒酸。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1节 那毕竟是面见皇上最宠爱的嫡公主啊。 姜知妤才服下药,精神稍稍好些,便看着许兆元畏首畏尾一般走近。 她微微不耐烦道:“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 她定了定神,只见许兆元身着深色紧袖长袍,抱着一木匣谨慎上前,“臣许兆元,见过五公主!” 许兆元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桑枝手中,“一、一、一时匆忙,臣、臣……臣来不及准备,所以略备了点礼物赠与公主,还望公主不嫌弃。” 姜知妤瞧着那一日纵马恣意的郎君,沙场上毫不留情的将领,见了自己竟也会如此紧张,未免觉得可笑。 她浅咳两声,“许大人请起,赐坐。” 桑枝将匣子放在床头旁的小几上,其实姜知妤不瞧,大概也知道会是什么珍宝,并不是很是在意。 腰肢仍旧没有力气,好在枕了两枚玉枕在身后,姜知妤这才得以从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留我与许大人说会话便好。” 众人应了声是便纷纷退下,留下不安地许兆元,仍然朝着姜知妤苦笑一般展着笑颜,“不知公主今日可是要问臣什么问题?” 姜知妤双手搭至小腹,轻微咳嗽了几声,“本公主如今的伤势,你也看见了,那一日明州灾民在城外佛香寺,太子等人施粥赈灾,本该是你,去了何处?” 许兆元原本明亮的瞳仁瞬间黯淡了下去,面带惭色道:“回公主,臣不幸染上风寒,故无法前往,不知公主是有何其他疑问吗?” 说辞倒是与楚修辰分毫不差。 那又如何?她并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不应该那支前来刺杀的人马会临时得知消息的。怎么会连出没的消息的没有传出?是她多虑多思,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她也开始有些说不通了。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身后那青花缠枝香炉正悠然吐着白烟,眼眸流转。 “公主?” 许兆元抬起头朝着她失神的位置望去,与她对上眼眸,呵呵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太明白,公主所叫臣前来,是还有其余的事情吗?” 许兆元思来想去,自己与这位嫡公主还确实颇有渊源,他只来过后宫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的生辰,另一次仍旧是因为她。 同样,他还从殿中婢女们口中得知,他还是姜知妤唯一一位单独唤来寝宫谈话的男子。 虽然,他知道的,姜知妤是喜欢楚修辰的。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养伤的日子里无聊,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姜知妤抬手,拿过小几上的木匣,匣面通身用红木制成,虽然简约,但花纹样式较为繁琐,也算是不俗,她在面前细细观赏,她垂着眼眸注视着木匣,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本公主听闻,许大人近来在朝中,当是很受父皇夸赞,未来不可限量。” 许兆元饶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五公主的美貌他早就有所耳闻,那一次在府外一见便已觉得惊人,今日虽缠绵于病榻,却仍难掩她冰肌玉骨,眉目含春。 “不敢当,公主谬赞了。”许兆元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大轻松地仍旧笑笑,笑起来时,脸颊会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一进寝殿,朝着她笑便没有停下来过,深知这种人,要不就是太蠢,要不就是太精明。 显然,能与楚修辰一道的,必然不是什么蠢人。 其实也问不出许兆元何等问题,只不过姜知妤想传得满宫上下皆知,堂堂公主,居然允许外男进入自己的寝宫。 她就是想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待许兆元走后,姜湛才悄无声息般地进了寝殿,声音爽朗道:“想不到朕倒是来得不巧,阿岁才和人家聊完。” 姜知妤抬眸,循声望去,姜湛身侧并无任何内侍在旁,想必来含光殿也是他吩咐下去不要通传的,姜知妤遂弯了弯眉眼,嘴皮子动了动,“儿臣参见父皇。” 姜湛今日身着常服,许是没有随侍在身,倒是少了些许帝王的威仪,更多的是来自父亲的慈爱。 他将姜知妤双手藏进被衾中,不满道:“手还这样凉。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受伤也恢复的慢,可得好好小心。” “父皇放心,阿岁知道的。” 自从自己从宫外被寻回,她便得知,姜湛是日日要来看自己的,故也不敢恣意妄为,认真服药不曾有所怠慢。 “朕适才瞧着,离开的人,可是许兆元?” “是。”她干脆应答。 姜湛虽宠爱这个女儿,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理会的,那一日阿岁为何私自出宫,他已然猜到与许兆元有关,这段时日,阿岁也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此人。 他摸着姜知妤的头,长吟道:“阿岁也长大了,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乱跑了,明白吗?” “你若是当真想出去,”姜湛顿了顿,“京中的公主府应当快要建成了,阿岁若是想出宫,大可以住进去。” 这公主府早在姜知妤及笄之年便开始修建,原本便是想着选址离皇宫近一些,也方便来回奔波,为此当年姜湛没少费心选址之事。 姜知妤自知,公主府落成之日,也便是自己适婚之时,先前她哭着求着告诉父皇她只想嫁给楚修辰。 可不能依着这轨迹下去了。 姜知妤嘴唇微抿,眉眼微低,长睫底下落下一片长长的阴翳。 “父皇知道,”姜湛语重心长一般坐在床前,“近来你先好好养着,日后嫁给楚修辰,父皇自会为你办置妥贴。” “不。” 姜知妤抬眸,眼神格外坚定。 “父皇,您觉得,许兆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前文铺垫较多,很快会展开啦! 让我们一起欢呼,前夫哥追妻火葬场马上提上日程! 第12章 平日里,姜知妤惯会用撒娇的语气恳求姜湛,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是恳求,而是询问。 姜湛弯着的眼也平复了不少,看着榻上的姜知妤面容寡淡,但双目却格外澄澈坚毅,犹如那山间新洗净的卵石。 他摇摇头,果真还是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了,想法也多了。 “阿岁说的可当真?” 姜湛身旁的柳公公此刻正缓步上前,姜知妤眼神有所察觉,立即道:“自然,父皇,阿岁不乏倾慕追求者,日后若是要婚配,那自然得是我看得上眼的的。” “陛下。” 柳公公服侍姜湛也有三十余年,平日里最是熟知他的喜恶,是宫妃都不敢随意得罪的御前红人,他略带尖锐的嗓音向姜湛温声道:“太子在宣政殿求见陛下,说是,为了明州水患一事。” “父皇,阿岁这几天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近来朝政之事繁琐,父皇不用日日非要抽身来看阿岁的。”姜知妤催促着姜湛离开,实则眼底余光一直朝着柳公公一侧看。 她就是故意要将这话,说给他听。 只有皇帝身边的人都相信了,众人才能信服。 自然,也该断了母后她们的念想。 姜知妤良久才稍稍动了动,将一旁的木匣重新托至面前,用指腹摩挲着上方的花纹,若有所思。 她百无聊赖,于是打开了匣盒,也想看看许兆元究竟能送上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物。 还当真是不了解她。 姜知妤爱花,若是来者捧上一束新折的花束,她必然更是欢喜些的。可惜,金银玉器,她这些都不缺。 修长白皙的指端在冰凉的器玉上划过,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也未曾让她有半分高兴。 直到,她瞧见了匣底的那枚玉佩。 玉石通体墨绿,没有一丝瑕疵,双兽戏珠,雕琢得倒是栩栩如生。 * 崇安的七月少雨,近来连日的毒日头,倒是让京城中的茶坊酒肆成了显贵主儿们最常去的地方。 若是论起有什么好去处,那定是藏匿于众多酒楼之间的一所占地并不大的茶坊,迎客茶坊。 名字平平无奇,但却是京城里消息流通最为广泛之地,不少出宫的侍卫与公公,亦会将一些宫中要闻带至此处,图个乐呵。 听听这些鸡毛蒜皮倒也只是小事,最主要的便是,在此处,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探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因此此地虽小,但席间诸位,皆是大有来头。不是熟客,没有权势,一般人也是进不来的。 “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城南的端敏公主府啊,那叫建的一个漂亮呢。” 一旁的人摇着扇子讪讪笑笑,“论起陛下的几位女儿,大公主二公主远嫁和亲,三公主早夭,四公主许给了一平平无奇的兵部尚书。这位嫡出的公主,倒是陛下的心头所爱,府邸离皇宫实在是近。” 此时众人身旁一稍显稚气的声音大声道:“听闻公主长得倾国倾城,只可惜她只心属那楚大将军,不然我当真想着争取一番 。” 满座哗然,一位老者捻着胡子道:“年轻人,此言差矣,即便公主没有心仪之人,就你这谈吐与气度,也敢入皇家?皇家才瞧不上这等女婿。” “哎哎哎……”有一人提醒道,“不知你们可否听说,如今五公主似乎,对那许大人另眼相看,就连近来陛下也是对他恩赏连连。” “许大人,哪位许大人?” “还有哪一位?那自然是数月前才大胜得归的那一位许兆元,许小统领了。或许,日后便要改口唤他驸马了。” 大抵是嫌弃许兆元年纪尚轻,却能有机会触及自己梦寐许久的事,大伙除了啧啧感慨,实在是未曾有半点高兴之处。 此时,正坐与隔壁雅座的一众人。原本是在此品着茶商议要事,却在闻言熟悉的人名后止住了话。 一旁的人察言观色一般,看着楚修辰的脸依旧平静,只是眉心微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都闻楚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有如此令他困扰的局面当真是不多,即便他不答,一旁几位好友这些年也并非对他品性一无所知,他在想何事,大抵也能猜的到。 这几日,姜知妤总算能下地行走,日日都有无数人眼巴巴赶着来看望她,当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 半夏端来一碗桃子酒酿来,酒酿香醇,桃香清新,上头还放着些碎冰。 “公主,”半夏递上前,“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知道这是她夏日里最爱食用的一道膳食,半夏特地挑着姜知妤心情大好时说与她听,“如今整个崇安城都传开了,公主如今心属许家公子。” 姜知妤垂着眼,手中的勺子继续在碗里搅动了几圈,并不感到意外,却也不是高兴的神情。 “只是,”半夏迟疑了一瞬,“公主,您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半夏实在愚钝。” 她微微垂眸:“我……” “奴婢还听闻,似乎楚大将军,也……也听闻了此事,公主……” 半夏欲言又止,本是想询问她为何要这般散布消息,思来想去终是明白,有些事情,当真不是她这个身份该询问、能询问的。 姜知妤此刻的思绪正如碗中的酒酿,被搅得四散。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2节 正当主仆二人在寝宫里聊天时,薛郁离却突然驾临含光殿,闯入寝宫,一破门便大声训斥着所有人给退下。 姜知妤这些年来,在薛郁离的保护下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只是…… 不知从何事起,或许是那一日召楚修辰前来,姜知妤总觉得,那个自己印象中温婉贤良的母后,那个爱女心切的母后,似乎与自己印象逐渐背道而驰。 “母后怎么来了。”姜知妤从凳子上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碗。 薛郁离见姜知妤面色红润,也能正常下地行走,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才道:“怎么,阿岁是嫌弃母后来的不是时候了?” 知道今日薛郁离前来带着情绪,姜知妤立刻软着嗓子道:“怎么会呢,阿岁喜欢母后来还来不及呢。” “当真拿母后好糊弄吗?你倒是说说,你近来又在做些什么!” 薛郁离本就生气,闻见桌上那芳香四溢的酒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悉数将火气撒在它上头。 姜知妤就这样垂眼看着一口未吃的酒酿打翻在地,声音十分清脆。 “知妤,本宫以往是怎么告诉你的?你是公主,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掉价,有辱身份的事。如今倒好,你学会自己给自己造起谣了?你就恨不得全皇城的世家公子都知道,你属意那许兆元吗?” 薛郁离今日一身金线织就的碧霞罗,仪态却不似平日里那般端庄雍容,几个大幅度动作后,发髻上的饰物便随之铃铛作响起来。 她脚步顿了一下,眸色骤冷,“你当真是长大了,越发无理取闹起来了。” 姜知妤攥紧衣裙,一直在隐忍不发。 公主? 她从出生起,她的路还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吗? “造谣?那么在母后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你的乘龙快婿,又该是谁?” 姜知妤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好是陌生。 又或者,她的女儿早就死在了大婚当夜。 “儿臣不知为何母后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儿臣不喜欢楚将军,儿臣就是看上了许大人,母后为何又要步步相逼呢?” 殿外,半夏与桑枝听见了碗盏破碎与争执声,不免惴惴不安起来。印象里皇后性情纯良,是宫中典范,仪态规矩从未让人挑出过漏洞,当真是位白璧无瑕的国母。 只是近来,不知姜知妤,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隐隐约约察觉,近来皇后的言谈举止,实在转变得过于突然。 若是说前一世,是姜知妤对楚修辰一见钟情,于是身旁的人对她谄媚洗脑楚大将军的好。那么如今,她的决心应该是很明显了,如今却反倒是薛郁离执着了起来。 姜知妤脑中竟又闪过一瞬那日屏风底下听得楚修辰说出的一番话来。 或许,自己的确不了解这个母后。 虽说薛家如今在朝政上如日中天,可后宫不得干政,薛郁离平日里也未曾对朝堂上的事上过心,不免又让姜知妤疑惑起来。 连姜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喜好自行安排,为何母后会如此生气? “阿岁,纵使你在宫中多肆无忌惮,我们也从未从肃惩治过你,念在你还无知,我们不作计较。可如今,整个崇安城都在看你的笑话!”薛郁离说出这番话时,语气仍旧不依不饶,只待看见姜知妤垂眸只作聆听状时,她缓了缓语速,“母后是在担心你。” “担心?看我的笑话?”姜知妤有时也觉得,或许是母女相处久了的缘故,薛郁离最是骄傲,不肯放下架子。她未尝不是。 “儿臣不觉得他们可笑话我什么的,即便我今日传的是太傅家的公子又能如何?他们只会去羡慕那位运气极佳的人,而不是说不到葡萄便说酸一般地妄议公主!” “放肆!” 一只手从远处飞快扬来,只叫姜知妤木楞地立于原地。 她的脸颊疼的几乎麻木,嘴角也缓缓渗出了一抹血迹,耳朵更是一阵一阵的轰鸣。她这辈子,第一次受了耳光,是因为柳君君。 而这一次,竟是薛郁离。 “母后若当真那么喜欢楚将军,让六妹妹嫁给他啊,这样他照样是你的好女婿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这章心疼我的女儿五秒钟 qaq 第13章 直到薛郁离大怒,破门而出,姜知妤才微微敛容,不紧不慢地蹲下,将碎成多瓣的瓷碗片一点点拾起。 指端略带颤抖,仍旧接过了那镇过冰后泛冷的碎片。 今日她的确有些过分了,可她仍旧不曾后悔。 若说这是寻常家母亲对女儿的关切,旁人或许会相信,只有在姜知妤这,她才能明白,什么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姜知妤的十日禁足很快便过去。虽说皇后动了大怒,但皇上终究是疼这个女儿的,因此即便受了罚,日常待遇也于以往分毫不差。 只是直到自己禁足解除后,姜知妤才依稀从宫女口中得知,姜汐宁因欺上瞒下,促使公主走失,在她病着的这段时日,六公主也在殿内禁着足。 姜汐宁许是畏惧皇后,因此不敢反驳,乖乖在殿内禁足一月,未曾将此消息传到姜知妤的耳中。 闻言薛家又新娶了新妇,以往这种能凑热闹出宫的时刻,姜知妤自然不会放过。如今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致,可那毕竟是薛家,新郎正是自己表兄,她若是不去,恐又落得闲话。 姜知妤本想着让其余皇子替自己所挡一挡的,可无奈,太子前些时日才被调离崇安,前往百里开外的明州,此番倒是不能再帮衬着她了。 其实姜知妤也知道这些时日京中众人对她印象该是如何,本就只是想着来此酒宴,随意应付一番便先行离去。 薛府今日红烛高照,灯火通明。四合院落,布局规整,阶梯犹如轻瓦,一步一亮光,整座府邸精致雅韵,又不失大气磅礴的喜庆之色。 许是占了皇亲国戚这一层的光,来薛府道贺的络绎不绝,哪怕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官,也要备上厚礼,以求在薛家婚宴上长出点存在感,在朝堂上,这位国舅爷能多多提点自己,照拂自己,那便最好不过。 姜汐宁一路缄默,直至快到薛府,听着耳畔的喜炮声渐近,这才转过身子,看着一旁很是稀松平常的姜知妤。 “五姐姐,汐宁这还是……第一次出宫,便来国舅府上,很是不妥的……” 姜知妤抬手,将目光探向窗外,一地都是爆竹燃过后的痕迹,连绵不绝,展了展笑回复着:“我一人来也是无趣,你又因我禁足许久,今日正好一同来凑个热闹。” 两人才下了马车,便立即有一群人迎了出来。 也是,嫡公主前来赴宴,光是这阵仗就是通天的气派,薛家的人自然不是傻子。 姜知妤唇线微抿,“舅舅。” 薛衍看着姜知妤,先是朝着她规矩行礼,随后便乐呵呵地将人迎了进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是故意姗姗来迟,宴席开了这才赶来。却也只得做着表面样子,不敢怠慢。 薛家共有三个儿子,前两位皆已成家,而这第三子也是薛衍最宠的小妾所生,故他的婚礼,排场阵仗皆盖过前两位。 姜知妤拉着姜汐宁,本想着到众位女眷的席上随意吃几口酒,却不料今日舅舅却是盛情难却了起来。 薛衍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是穿着一身布料华贵的暗红色长袍,头顶的金冠一眼便能瞧出新打不久,他捋了捋胡子连连感慨,“许久不见五公主,想不到公主出落的越发别致。” 姜知妤只想提起裙摆走人,也只能在一旁装作矜持,浅笑着点点头。 “五公主六公主既是一同赴宴,那舅舅便再差人立即备上一席位,并不繁琐,公主,请。” 姜知妤并未曾想过薛衍早就将自己的席位安置妥当,此刻也不好作推辞,明明在众人面前饮酒甚是有碍公主身份,也不知这薛衍究竟意欲何为。 宴席上净是琳琅满目的菜品与觥筹交错的杯盏交叠声,宾客们无不面色微红,仍旧要与对方喝个不醉不休。 姜知妤拉着六妹步伐渐快,侍女在后紧跟。 也不知薛衍是有心还是无意,替她留的位置竟是上座,并且,与旁人所挨甚近。 自然那人是楚修辰。 与今日她们一样,并不想在此宴会上惹过多注目的他,衣料洁白,没有任何累赘的花纹点缀,只是他的眉眼过于优越,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姜知妤心口不知为何陡然跳动了一下,明明也知晓,此番宴席,他也是会来的。 “见过两位公主。” 在场众人起身行礼,姜汐宁虽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但仍旧不卑不亢朝着诸位回礼,丝毫不敢失了礼数。 姜知妤站在楚修辰近前,止住了脚步,眼神正落在楚修辰那身侧的那根银链上,眼眸流转。 虽说她一向骄纵,却也不曾与姜汐宁一同出没在这男子众多的场合,原先她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男子,如今,或许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 直到姜汐宁在她身侧小声提醒着她,姜知妤这才回过神,若无其事一般让众位免礼,故作轻松一般入了座。 总觉得今日该是出门不宜,是她颇为失策。 放眼望去,满座似乎如薛衍所安排好一般,说她的是上座,可未曾见其余任何年龄稍大德高望重的官员。相反,就连薛衍也在带她入座后便不知去了何处。 此时席上,便只有后辈。当真是一场鸿门宴,似乎便是在等着姜知妤的前来。 姜知妤微微沉下眼,神色不明。 “之前一直听闻五公主花容之姿,今日一见当真是眼前一亮。”席中一位年轻的小辈面色酡红,似有醉意一般开口道。 她睨着眼看着底下众人,不知是酒菜逊色,还是有些无趣,竟都朝着自己这方打量着。 “先前听闻公主不甚走失,不知如今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太傅之子魏泓峥温言,目光十分柔和地看向前方眼眸飘忽不定的女子。 “啊?”姜知妤微微回神,良久才得知说话者是底下那位看上去白净斯文,仪态也端正的公子,随后认真答道,“嗯,多谢这位公子,本公主已然痊愈。” “那便好,那便好。”魏泓峥声音并不是很大,但仍旧带着些许颤抖。 他居然和公主有幸搭话了哎。 “只是——”姜知妤话锋一转,扫过此时正一本正经倒酒细品的许兆元,“不知许小统领近来在忙些什么。上一次本公主让你日后多来含光殿转转,你答应我的,我禁足那么久,都不曾见你来找我说说话。” 姜汐宁看着一旁五姐姐平静的脸,有些怀疑自己适才是幻听了些什么。 同样,此刻同样吃惊的还有许兆元,刚入嘴的酒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呛得他剧烈咳嗽了两声。 他的反应显然更加惹眼一些。 待许兆元稍微缓和了一些,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楚修辰,“怎么连你也这么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小许:修辰你要相信我,我没说过~ 观众:这里好多人啊~~ 前夫哥:冷笑jpg.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3节 第14章 姜知妤竟也愣了一瞬,看着许兆元一脸无辜的模样,饶是有些兴致般地让半夏给自己斟满了面前的小酒,浅抿一口。 壮壮胆。 “啊这……”魏泓峥也显得颇为尴尬,故作轻松一般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今日的焦点不应该是她,姜知妤也不过是想随便调侃一番,她自有分寸,什么人什么事,这一次她定是要探明到底的。 楚修辰的位置离姜知妤甚近,从她到场后便一直一声不吭,若她是姜汐宁,第一次见到他,定是要以为这郎君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哑巴了呢。 她故作轻松用着膳,眼睛余光却不停围着楚修辰打转,只觉身旁之人依然漠若寒冰,想说几句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旁的人听到她与许兆元的说辞,或者恼怒,或者惭愧,而只有楚修辰,大概对他而言,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姜知妤看着许兆元找不到可反驳的话术,一个劲地埋头大口吃菜饮酒,举止有些急促。 她小幅度摇摇头,看着面前的珍馐,实在是未曾有太大胃口,不过碍于情面,也得用一些。 她抬手,正要夹起面前一道名为三色虾烩的菜,玉筷尚未触及虾身,只见楚修辰反应迅速,将一整叠的菜端至了自己面前。 楚修辰,你便如此想与本公主抢食吗? 此时空空收回筷子倒是让她难堪的紧,姜知妤方向一转,随便夹起一旁另一道酸菜鱼来。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身子不适,姜汐宁只见身旁之人颇为不悦,小声问道:“五姐姐,你怎么了?” 姜知妤浅咳两声,一边咀嚼一边气鼓鼓道:“这鱼酸得很,你千万别吃。” 姜汐宁哦了一声,便缩回身子不再过问。 总觉得气氛甚为古怪。 姜知妤看着一旁的楚修辰,正微微低头,一丝不苟地剥着虾,甚是讲究。 若是原先,她是当真会凑上前,求着让楚修辰剥给自己吃的。 姜知妤放下筷子,认真看着一旁的楚修辰。 他的手指很是修长,骨节清晰,将虾一只一只剥好,摆在盘中。随后抬眼,缓缓对上姜知妤无措的双眸。 “想不到楚将军倒是个如此讲究的人,几只虾罢了,也剥得如此慢条斯理。” 姜知妤说此话时,眼神正极力躲避开他,语气也甚是敷衍。 她才不是想吃那一碟三色虾烩的人。 “我并不喜食虾,”楚修辰抬首,脸上那一半阴翳也随着光线而显现出来,两侧的银链随之晃了晃,稳稳地将碟子端至姜知妤面前,“只是公主喜欢,我才投其所好。”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姜知妤心头颇为一震,倒不是高兴的滋味。只是顺着他递来的方向看去,那盘中的虾悉数去了壳,摆放得也十分整齐。 “如此,多谢。” 她没有理由拒绝,却也不想白让他剥虾,道谢的说辞,不过是想划清两人的距离罢了。 她并不想与楚修辰有过多牵扯,怎么他今日会主动默默替自己剥起虾来?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纵使她作出表态,周围众人仍旧惊叹连连:堂堂楚大将军,就连原先五公主都未曾让她有所动容,平日里更是不近女色,今日的举止倒是像…… 像…… 众人也只是心里冒着各种嘀咕,也是不敢在公主面前嚼舌根,她不说话,众人自然不敢吱声。 她本就无意当这席间的主角,不过是皇后让她前来走个过场,遇上楚修辰等人都在意料之外。 在未到薛府之前,姜知妤便与六妹商量好,今夜两人并不宿在薛府,去她才修葺好的公主府一起住上一晚。 她总觉得舅舅今日的一切安排,都很是古怪,古怪中又透露着一分规矩。 几位公子酒足饭饱后便先行起身,说要先去后院走走醒醒酒,随后再等着一同大闹婚房。 姜知妤本就胃口不佳,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也得稍注仪态,故与汐宁吃得较慢。 直到,周遭仅剩下了她与六妹,楚修辰,以及许兆元。 许兆元一早便开始满头大吃起来,全程都不敢朝姜知妤方向瞥一眼,脸更是因喝了数杯酒而憋的通红。 直到他也站起身离去,姜知妤才提起衣裙跟着站了起来,对着姜汐宁千叮万嘱,但实则是说与楚修辰听一般,“六妹妹,我袖口不小心被酒水打湿了,我先去换一件,你先留在这里,慢慢吃。” 许兆元前脚才跌跌撞撞离去,她这一抽身,目的不要太明显。 姜汐宁不敢作更多表态,乖巧地嗯了一声,虽说面上从容不迫,但此时只剩下她与楚修辰,男女有别,还是颇为尴尬的。 她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一眼侍女,知道是五姐姐有事要找许大人相商,自己也不好前去碍事。 可这场景仍旧十分僵持。 未来得及多置一词,姜汐宁便瞧着对面的人也站了起来离去,行动无声,似落花入水,了无声息。 她努力多吃了几口,罢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倒是自在。 许兆元许是适才吃得过多,有一些撑到自己,才起身离席,走了不过几步,便急匆匆到长廊一角的花丛里吐了起来。 周遭仍是喧哗,虽说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不足为奇,但他此刻也真是头疼的很。待到状态好些,他才在长廊上的椅子上随意瘫坐,任夜风拂过他的两颊。 此刻,姜知妤一路紧随,也朝着他小憩的方向步步逼近。 “许小统领。”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颊上还带着微醺过后未散的红晕,听到声音险些滚了下来,六神无主一般东张西望,良久才在眼底里看见了姜知妤的身影。 “见、见过公主。”许兆元此刻面露囧色,也未曾料想过自己前脚才走,后脚五公主便跟了上来。 虽说薛府今日人来人往,但许兆元所待的位置较为偏僻,往来之人并不多,略显静谧,并没有过多人会来叨扰。 微风微微掀开姜知妤的裙摆,她神色平静,慵懒地在一旁坐下,“不必多礼,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原先在宴上,五公主说的话就足以一语中的,石破天惊,搅得他今日的心都乱作一团,更别提要此刻与他单独聊天。 姜知妤轻飘飘几个字,倒是让他原本的一点点醉意,也消弭殆尽。 “不知公主……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许兆元语气略带颤抖,却已是分外清醒。 她从袖中摸索半日,才慢悠悠地掏出一枚玉佩来,慵懒地倚靠着,神色微倦,“不知道许大人,可还认得此物。” 许兆元认真看着姜知妤放在掌心展示的玉佩,沉声道:“这似乎,是臣上一次给公主的礼物里的一枚普通玉佩。” “普通?”姜知妤缩回手,垂下眼睫在手中不紧不慢把玩着,“若是寻常之物,许大人,也好意思拿出来,搪塞本公主了?” 许兆元刺此刻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东西是他在库房随便挑的几件顺眼的,他的确也不太了解这些东西的来历,只能尴尬赔笑道:“若是公主不喜欢,改日臣再去拿些好看的赠与公主。” 姜知妤端正身子坐起,一本正经地看着许兆元的眼:“许大人,我认真问,你老实回答,这枚玉佩,你可曾随身携带过?” 许兆元迟疑一瞬,“或许有的,不过我素来不喜欢这叮咚之物,戴着碍事,也不常携带,便收起来了。” “那……”姜知妤眯了眯眼,“这玉佩从何而来?” “公主,这可、可难为我了,我记性一向不好,或许旁人赠与,或许府上一直以来传下的,又可能只是随手买的,这世上相似的玉佩那么多,公主若喜欢这款式,我明日再让下人去库房寻一寻,或许还有呢。” 许兆元说这话时很是委婉,更多的是无奈与牵强。 这都是什么问题啊,他哪里懂这些啊。 姜知妤抬眸,看着许兆元着急的姿态,两两相望下,气氛一时凝滞。 并不是他。有些对牛弹琴了。 今夜这番质问倒是有些没头没尾,姜知妤问完话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心将玉佩收好。 就当她今夜醉酒,有些自作多情罢了。 随便寻了一个由头出来,如今她又找了个说辞在许兆元面前抽身离开,此时她意识尚还清醒,却也不知是贪杯后的微醺,还是适才有些情绪上头所导致的面色微红。 薛府经过多次翻新在建,面积也扩了两倍不止,虽说她儿时也来此小住数日,却也早就有些不太记得这路了。 此时正值盛夏,草丛间虫鸣阵阵,许是耳边聒噪,她此刻也感受着微微的热意,正缓缓在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她得回去找半夏她们。 “这就是五公主的酒水了?” 一位声音稍显老成的男子询问一旁的小厮,只听声音更是稚嫩的男子回复,“正是,还请放心,药已经下好了。” 姜知妤适才正好躲在树后,未曾上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倒是将这两人的计谋听了个真切。 药?下在了酒里?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请注意那枚玉佩…… 第15章 姜知妤这才离席一会,并未让人跟随,且今日又是薛府上下的大喜日子,她的确不曾特意突出。 她不动声色,继续倚靠在树后窃听着。 “你平日里毛手毛脚的,确定酒里加了药?” 年长之人话里带着质疑,只听他打开壶口,凑近嗅了嗅,却也仍旧怀疑。 “主子放心就好,这四季散无色无味,溶于酒水中,就连宫中御医都查不出来,我是亲眼看着阿乐下到此壶里的。” 四季散?这是何种毒药? 姜知妤的手在袖中稍微紧了一下,在宫中她自认为被保护得甚好,也威胁不到宫里诸位妃子的地位,实在不知舅舅今日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里是薛府,若是在这里将她毒死,那未免愚蠢,更何况如此举措,对他究竟有何好处? 姜知妤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对于薛府中的人大多往来的少,平时也不曾得罪他们,为何如此? 等等,四季散? 数年前,她年岁更小之际,倒是经常往上书房跑,也在太子的书架上随意翻看过一些猎奇的典籍,如今细细想来,此药难不成是…… 她倒更是好奇了。 于是,姜知妤不作遮掩,踉踉跄跄地走上前,眼神略显迷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4节 “半夏……桑枝……你们跑哪里去了。” 脚步倒是丝毫不乱,虽无状,却仍旧走到了两人面前。 一位脸上净是沟壑的家丁瞧着姜知妤一脸醉态,连忙搀住了姜知妤,“哎哟,公主啊,您怎么在这里?” 姜知妤被他这一举措整得有些发懵,却仍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手还扶了扶额头,十分晕眩一般地吐槽着:“刚才许是本公主贪杯,有些醉了,出来透透气,只不过薛府家大业大,倒是有些迷路了。” 她欲言又止,斜眯着眼开始打量起面前那位小厮怀里的酒水,“你这是什么酒,好喝吗?” 她本就是装醉,不过身上倒的确萦绕着一股酒气,面色也微烫通红,旁的人是看不出她此时正在装醉。 一旁的人手劲甚大,捏着她小臂微痛,可此刻她“醉得走不稳路”又只能让人搀着,再不适也只能忍着。 小厮在一旁认真解释,脸上还带着得意状,“回公主,此酒正是汾阳特产的汾酒,此酒清香幽雅,酒液晶亮,入口绵甜,最是适合这大喜日子小酌了。” “既然这样,”早在小厮认真介绍之时,姜知妤便很是按耐不住,从他怀里夺过酒壶,“那本公主倒要尝一尝了。” 她直接接过酒,倒是省了他们还要安排人送上桌,岂不省事? “公主,”家丁东张西望,使唤了一旁路过的一位婢女上前,“今日不早了,公主也有些醉了,我们老爷早就为公主备上了客房,今日公主想必也走不动了,我让婢女送你回房歇息吧。” 姜知妤今日前来便没有想过留宿于薛府,也未曾让半夏桑枝吩咐下去打点。此番倒是古怪,如此费尽心力想让她饮下此酒,又提前预备好客房,未免太巧合了些。 “也好。” 姜知妤心底嫌恶般抽离出家丁的手来,佯装作竭力稳住心神,被婢女一路搀扶着朝客房走去。 手中还摇摇晃晃握着那壶酒。 半夏与桑枝并不在此处,姜知妤只能努力记住这段去客房的路,若是有所不测,她还能凭着记忆遁离。 不过只觉又在告诉她,薛衍大抵不会当真伤着她。 即便宫中这几日有传言她与皇后不合,但毕竟母女连心,她的背后,依然有着薛家。 婢女将姜知妤扶回客房,便连忙启唇告退。 “你去叫我的侍女过来。”姜知妤手肘撑着桌子,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嘱托着。 婢女应了声是,便连忙慌张地告退,随后缓缓合上了房门。 待婢女走后,她才将握在左手许久的青花酒壶凑上近前,也好奇地对着壶口浅嗅了一下,并不能察觉到有何不妥。 罢了,只要不喝此酒,舅舅的计谋便不能如愿得逞。 姜知妤起身,试图打开房门离去,却不料早就被人在外头锁上,纹丝不动,插翅难逃。 姜知妤面色一怔,果然还是自己过于天真,始终没在一次次的谋算中,多生出些警惕心来。 若是她此时朝着门外大喊呼救,不久薛府内便会燃起喜炮来,声势喧天,定是也在他们的预料以内。 如此费尽心力将她困于此处,又千叮万嘱让人在自己酒水中搀上四季散。 她的手心正轻叩在门沿上,动作轻缓。 姜知妤将门上的糊纸掏了一个猫眼,试图从这个小洞里窥探到外面的动静,毕竟能将她反锁于此,此屋的窗子当是早已锁死的。 此刻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如今的状况,而是她突然不见,六妹妹,还有半夏她们,该去何处寻自己? 她转身,只见一熟悉的身影闯入自己眼眸。 是楚修辰。 姜知妤还未从疑虑中走出,却是迎面遇上了让她更是困顿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姜知妤转过身时,许是过于讶异,竟是将后脊朝着门上轻轻一撞,门框随即发出轻微声响。 “楚将军,”姜知妤斟酌言辞,“怎么今夜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之内?” 姜知妤的个子在皇室女眷中也算高挑的,可她抬眸与楚修辰对视之时,自己却又显得势单力薄般。 毫无气势可言。 许是楚修辰离自己较为近,姜知妤甚至能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的甘松与檀香气息,很是清淡。 “这话不应该我来问公主吗,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楚修辰垂着眼眸,眼中极力克制着什么晦暗的情绪,语气甚是带着蛊惑的意味。 倘若楚修辰无辜,不知是何缘由,难道会是舅舅故意安排? 就为了把她与楚修辰锁在一处? 虽说荒唐,可姜知妤却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自然……”姜知妤说这话时,手心仍旧止不住的颤抖,反扣着递在身后的门上,鸦睫轻颤,“是我与楚将军有缘,一同看上了这一间客房罢了。” 她只觉面前之人挨的自己有些近,清冽气息倒是让她局促起来,双目只注视着他身侧的两根银链,若有所思。 楚修辰意识到自己似有不妥,便后退两步,眼却极是细腻般看着姜知妤的指节仍旧紧扒着门不放,缓声道:“还有这般缘分,是一同锁一处的缘分吗?” 他的确是适才想让苏铭替自己安排一间客房小憩,却不料有一位很是殷勤的下人一路将他带到此处。 姜知妤手脚甚轻,也是直到她进屋后,自己才察觉到她的到来。 姜知妤自然立即懂得了楚修辰与自己一同遭遇,深知今夜大抵上要在此久留,饶有兴致一般地绕着他走到桌旁坐下,十分平静地把玩着桌布上的流苏,“既然楚将军也明白,那将军与我凑合于一室,将军别嫌弃便好。” 明明知晓孤男寡女独处一处,姜知妤自身也是有些惧怕的,却不知为何,很是想在口头上灭灭楚修辰的威风。 “若是此夜当真无法脱身,”楚修辰走上前,握住了那壶青花酒壶,指节曲起,“公主该考虑的,不应该是明日府上的流言蜚语吗?” 姜知妤起身,姿态松散,朝着楚修辰淡淡一笑,“如今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整个崇安怕是只剩下楚将军还不知道了吧?” 也不知是离得太近,还是今夜屋中的烛火过于晃眼,姜知妤竟觉得楚修辰今夜的眼眸,甚是柔和。 那时一种,她这么多年,无论外人在旁,亦或是两人单独谈话,都不曾在他眸中捕捉到的和缓。 那大概是自己当真有些醉了,眼花所致。 她抬手,试图按住自己此刻有些气血逆行而突突跳起的额头,分明自己今日所饮的酒水并不多,她不该晕的。 “公主可是醉了?” 灼灼目光下,姜知妤自然即便有着醉意也要强忍镇定,更何况她的确意识尚还清醒,“怎么会,若是当真醉成许兆元那般,我如今便该仍在长廊上吹风醒酒了。” 她故意,将许兆元三字语调拉得格外长。 若是楚修辰近来听力不佳,在适才宴上仍未听清的话。 她倒是不介意在他耳畔多重复几遍。 “适才……公主是去找兆元攀谈了什么吗?”楚修辰的手在光滑的瓶身摩挲了一下,“是去,讨酒了?” 姜知妤不过近来许久不曾出宫,却想不到楚修辰竟话也变得如此多。 “是,”姜知妤意有所指般,垂眼看着楚修辰仍旧握在掌心的酒壶,“可惜这酒坏了,你若是想喝,着实有点不太行。” 倒不是她小气,也并非因为此酒乃许兆元所赠。而是因为,四季散。 壶盖被指端挑起,滑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姜知妤倏然抬眸,对上了楚修辰此刻有些意味深长的眼。 “你……”姜知妤立即将手覆上瓶声,轻微擦过他的手背,略带着丝丝热意,“你该不会想喝这酒?” “吧……” 另一只手猝不及防被握起,随着楚修辰略重的幅度,她的身躯稍晃,朝着他面前更是近了一寸。 姜知妤只觉冰凉的玉腕上覆上一团热意,似一团烈火一般,烧得突然。 楚修辰从未像今夜这般举止无状。扼住女子手腕终究是唐突,可似乎从他眼底里,只能看到些许腾然转变的红,以及略显急促张合的唇。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克制的意味。 嘴角险些擦上他的衣领,姜知妤胸口也随之泛起了起伏,只觉着今夜楚修辰似乎很是古怪。 该不会…… 在适才自己在门口张望之际,楚修辰喝了这酒水吧? 作者有话说: 阿岁:本公主早就告诉你了,这酒坏了,让你喝!啥味道呀~~~ 第16章 姜知妤适才还有些许失措,如今倒是逐渐消弭开来。眼睫低垂,很是一副打趣人般的姿态,“本公主倒是个大度的人,楚将军若是当真喝了也无事,左右不过——” 她竭力挣脱开被他握着的手腕,也万幸楚修辰被未用上多大的力气。 她微微站定,对上楚修辰此时有些失了克制般的眼,“今夜若是将军出了什么差错,不要怪到我头上便好。” 她待人一向大方,语气甚少这般含沙射影,却也只有近来才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份下,她做什么举措,都无伤大雅。 更何况是楚修辰。 “这酒里,公主是笃定有什么有害之物吗?”楚修辰顿了一下,似有所觉一般质问着,“公主竟是如此担心。” 她能有多担心?那是四季散! 年幼些时她多少对此药有所了解,此药本是用于夫妻之间,掺于酒水中,倒是能让两人更是琴瑟和鸣。 只不过此药药效甚猛,若是服下,是必然会发作,且只能待药效过去,并无药可缓解。 如若当真是舅舅想让自己服下这酒水,那他究竟想要做的意图是什么?是今日来赴宴的王公贵胄,还是说,楚修辰出现在此处,是必然。 姜知妤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轻声嗤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本公主自然是有所顾忌的。” “不过,”姜知妤长舒一口气,“我也认识你许久了,自然是相信楚公子的人品的。” 她已然感受到了楚修辰当下似有些不对劲,看她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她自然是怕的,却也只能用这话激一激他,让他竭力克制住。 不出意外,或许两人当真要在一间房中独处上一夜。即便她当下清醒,却也不得不留心楚修辰的一举一动。 楚修辰看着面前姜知妤一张一合的朱唇微动,眼底暗潮汹涌,再也不作掩饰,“臣很是好奇,在公主眼中,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屋外喧闹嘲哳,屋内却是静得连烛火的轻微爆破声都听得分外清晰。 姜知妤不以为然般后退一步,掌心朝着身后的紫檀桌角用力按下,身子也微微将重心后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5节 “自然是丰姿奇秀,白壁无瑕,”姜知妤继续夸赞道,“我相信楚将军是个正人君子。” 那一日在凤仪殿中,屏风后,她分明听得格外仔细,楚修辰对皇后亲口所说,对五公主从未动过任何儿女私情。 这些时日,姜知妤也不想与他再有牵扯,连时常过于嘴边的“修辰哥哥”,也再不曾提及过。 她说出这番违心的话时,心口却又隐隐约约抽痛起来。 “可臣……”楚修辰的喉间却越发紧涩,“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姜知妤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楚修辰抱起,手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脖颈,身子微微一颤。 姜知妤心猿意马地想着与楚修辰适才的对视,他的眼眸里氤氲着湿气,眼波下带着毫不躲避的直白。 难道是酒里的药起了药效? “放、放我下来。”姜知妤别过头去,试图从他身上挣扎着下去,却也明白此刻的纹丝不动代表着什么。 楚修辰低眼看着怀中的人,神情依旧,手指却在不经意间稍稍蜷缩了一下。 脚步从容,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姜知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人轻轻放下,身后覆着一片被衾的柔软。 她下意识地抬手攥紧了一旁的布料,眼眸中依旧带着一分坚定,心下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许是将军喝醉了,早些歇息吧。” 此刻也不知是自己身上带着的酒气,还是被楚修辰所染上的,她只觉头皮微微发麻,“这是薛府,今日是我表哥的大喜日子,你我锁于此处,你应该比我清楚的。” 若是当真中了这药,姜知妤并未感同身受过,其实也不懂自己如今在此时多费口舌用什么用,是否只是杯水车薪? 可当下无解。 楚修辰的手撑在一旁,朝着姜知妤微微探下去身子,面色微微晦暗了些,沉默片刻。 他的眸色渐深,动作也没有原先那般隐忍克制。 “公主想过,明日你我离开这客房,可会有人能替我们作证?” 纵使今夜两人相安无事一晚,可按着这举措接下去,明日两人独处一室一夜的消息便会传开。 许是母后在此之前听闻楚修辰的态度,亦或是自己近来对许兆元的另眼相看,才让她出此下策。 那还是她的母后吗?究竟有将她当女儿来对待吗? 楚修辰的手落在她散落的发边,身上的气息将她萦绕,朝着自己愈发凑近。 他呼吸随着进一步的动作显得急促,心头一片滚烫,抓挠着心间,翻涌着无法诉说的悸动。 姜知妤的目光像是被牵引住一般,一时失神。 颤抖的手似乎还存留着适才被他握住的热意,酥酥麻麻。 “若是……若是你醉的厉害,这、这床还是你睡罢。” 姜知妤微微支起身子想挣脱起身,眼前的一片光亮却有那么一刹转为黑暗,一旁的被衾覆在她身上,带过一阵清凉的风。 楚修辰替她掖好被子,身侧的银链也随之晃动起来,动作很是轻缓。 “今日公主也累了,便在此好生歇息。” 姜知妤一时哑然,很想辩驳自己如今仍旧清醒,她也未曾饮下带入客房的那壶酒水。 楚修辰弯身时,离她挨的有些近,轻浅的呼吸洒在自己面前,她的眼里也微微泛起一潭清秋的湖水般的涟漪。 她未曾想过,最后竟是如此收场。 姜知妤看着楚修辰稍稍准备起身撤退,她正努力抬了抬头,想询问那他该怎么办。 若是他当真中了那药,该是如何是好。 只见楚修辰步子极轻,并未察觉姜知妤的目光正随着他而移动。 他稍稍用劲,被锁着的窗子随之而破开,一阵喧嚣重新传入了屋内。 月光透过轩窗,正打在楚修辰的脸上。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姜知妤正想开口,只听得阵翻腾声贯耳,楚修辰已消失在窗前这抹月色中。 他这是,走了? 姜知妤连忙掀开被子起身,颇为讶异地看着此刻敞开的窗子。 她倒是忘记了,楚修辰是谁。 那是大显,战功赫赫的征北大将军。岂会被一把锁给轻易困囿? 所以自己适才…… 姜知妤连忙看了看桌上酒壶里头,酒水依然是满的。 骗子。 * 姜汐宁见五姐姐许久不曾回席,猜想着大抵是她在府内哪一处玩得甚是尽兴,便带着温嬷嬷与随樱一同去寻。 “五姐姐不知去了何处,眼下也不早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她离开此处。”姜汐宁显得格外焦急,步子也随之加快。 温嬷嬷扶着姜汐宁手腕的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她做着手势:“五公主虽顽劣,但应该还在府中,公主放心。” 姜汐宁仍旧眼里充斥着焦急,却也只能朝着温嬷嬷点点头。 “公主,你看。”随樱在一旁大叫,将发现之物拾起,递给姜汐宁。 是一枚玉佩。 “这是何人落下的?”姜汐宁将玉佩凑上前细细查看,又观望了一下四周,却并无任何人前来。 今日往来宾客众多,遗落物件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此时早已有一些人离席回府,便更是难寻了。 虽说这是姜汐宁第一次出宫,但她对这热闹喧天并没有太大激动,反倒是因姜知妤不在而感到很是不安。 上一次姜知妤出宫,便是让她扮作自己在含光殿待了足足一日。 温嬷嬷这些年一直告诫她,不要与皇后有所交集,也最好不要与嫡公主有所牵扯。 可这段时日,她这个姐姐对自己也甚是照顾,在宫里她孤苦无依,这也是唯一的温暖。 因此在事发后,皇后大怒,因此还罚她禁食三日,在翠藻殿禁足一月,她也未曾有过埋怨,不曾与姜知妤抱怨过。 她收起玉佩,正想继续搜寻之时,迎面便遇上楚修辰身侧空无一人,未曾有近侍在旁,正缓缓向自己方向走来。 姜汐宁下意识想规避躲闪,却见楚修辰早已撞见自己,便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脸色微变,“楚将军。” 楚修辰顿足,朝着姜汐宁作揖道:“见过六公主。” “适才我找了许久,也不曾见到五姐姐,她先前还说今晚要早些离开去她府邸暂住的,不知今夜将军可见着她在何处?” 此刻,姜汐宁满脑子便是找人,自然见到人便要询问一番。 虽说姜知妤不会在府内凭空消失,可毕竟还有佛香寺的前车之鉴,还是得留意阿姊的行踪。 楚修辰敛容轻声道:“……嗯,适才臣见五公主已在客房安置歇下,许是酒醉有些乏了。公主还是今夜也早些在府上歇下为好。” 姜汐宁循着他过来的方向望去,楚修辰似乎当真是从客房的那处长廊而过,况且楚修辰也没有欺瞒自己的必要。 姜汐宁垂下眼睫,“多谢楚将军告知了,我这就去去看看阿姊。” “只是,”楚修辰见姜汐宁提起裙摆准备离去,连忙嘱托道,“房门上了锁。” “什、什么?”姜汐宁转身,陡然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说: 名侦探*汐宁os:难道门是楚将军锁的?他刚才与姐姐在房中干了何事? 女鹅(⊙o⊙)…:没有!某人他凑巧路过tat(他就是逃跑的时候忘记带把斧子过来救我了) 其实女鹅可以跳窗一起逃的,她觉得她没必要逃! 第17章 以楚修辰的人品与威望,并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姜汐宁虽心里有猜忌,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过问也是无益的。 她眼睫轻顿,朝着楚修辰微微点头,随后朝着客房方向走去。 苏铭寻了半天主子,才在一处长廊下看见了楚修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迎了上去,“将军,你可叫我好找,适才是被哪个薛府的家丁带到此处的吗?” 楚修辰原本便在若有所思,闻言便似有所觉般朝着苏铭微微侧身,视线也微微朝他聚拢。 “无事,”楚修辰平静道,“时候不早了,回府吧。” 今日来薛府赴宴的王公贵胄大多数是朝中老臣的儿孙,鲜少有楚修辰这般完全倚靠自己功绩在朝中立下一足之地的。 他年幼失去双亲,自然也不会与这些子弟走动频繁,故今日他本就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若不是薛衍特地差人送来喜帖,他并不会蹚这浑水。 “也对,将军还是早些回去,”苏铭点点头若有所悟,“虽说将军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太医嘱托,将军如今还不能过度饮酒的。” 楚修辰垂眼看着他,“无事,今日并未贪杯。” 楚修辰说完,便双手负于身后,顺着台阶走了下去,没有任何停留,步履极快。 苏铭迟了一瞬,便亦步亦趋跟上前。 他正想对楚修辰再多提几嘴,但好似没有插嘴的机会,穿过熙攘的前厅,便跟着一道离了府。 * 姜汐宁走到半路,便又瞧见一人正跌跌撞撞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是许兆元。 姜汐宁不由得捏紧了裙摆,朝着许兆元微微行礼。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6节 许兆元双颊通红,身侧并无任何随侍同行,走上前时还险些摔倒,朝着面前的人勉力作揖行礼,“参见五公主。” 姜汐宁面色微僵,却也未曾表露怒意。 “这是我们六公主!”随樱鲜少在人群中拔高语调,此时说得不卑不亢。 许兆元被驳斥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主地朝着姜汐宁逼近了一步,瞪大了眼才瞧得仔细了些,“臣、臣见过六公主!” 与前一番话的语调散漫相比,这一次大抵上许兆元的醉意早就醒了一半。 姜汐宁原本就是一个不悲不喜的人,在宫中也是人微言轻,从未有过脾气,其实她与五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她一直都明白的。 儿时皇祖母寿辰,她也曾经壮着胆子在皇子公主面前露面。 “阿岁,过来,皇祖母这有好吃的糕饼。” 而那时,在场的除了她,还有其余几位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唯独没有五公主姜知妤。 她知道皇祖母认错了人,却也不敢表态,只得听得一旁的人哗然大笑,“哈哈哈哈,皇祖母,这是六妹妹,不是五妹妹!” 或许也是因为她们年龄相同,身量也是相仿,姜汐宁自那时起,也便很少在宫中露面了。 “无事,许统领无需如此多礼。”姜汐宁稍微侧了侧身,试图让他先行过去,自己随后再走。 她头上那支银蝶发簪或许是因为今夜不曾留意,正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落在地,发出轻微声响。 她正想让随樱拾起,却已被眼疾手快的许兆元抢先一步,手臂随着低下的身子轻微一勾。发簪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她正想道谢,却不料许兆元早已朝自己走近了几步,歪歪斜斜地替她将这发簪别在了发髻上。 随樱见状有些气恼,她的主子再怎么样也是公主,许兆元此举过于唐突,此刻没有旁人倒也罢了。 若是旁人在,她家公主日后该顶着何许的流言蜚语?还要不要嫁人? 虽是心底有气,可一向也是察言观色的她,见姜汐宁侧首微微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后,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虽说别得有些位置不对,姜汐宁也未曾动怒,反倒是微微带着点笑意,“多谢许统领了。” 许兆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臣家中有一表妹,很是注重这些,无论是新衣或是珠宝发饰,若是丢了损了,她都是会大怒大吵一番的。” 许兆元对柳君君也是十余年来看着她长大的,倒还自诩能摸得清女孩子的心理,借着酒意,今夜分外唐突,继续口无遮拦道:“像这衣物与服饰,想必公主也是一套一套衬好的,若是丢了一样,也便不完美了。” 至少,他这些年见柳君君是这般的,骄奢一些,许家倒也从未苛责过她,全力满足她的所需。 “其实,”姜汐宁扶了扶那发簪,语气有些窘迫,“我并没有那么多的珠钗与衣裳可以任意搭配的,我生母出身不高,我也并不得宠。” 她说得委婉,眼眸中仍然是亮闪闪的,并未因这话而太打击到自己。 许兆元却仿佛被人从身后浇了一盆凉水一般,浑身不自在起来,抿唇道:“臣、臣不是故意在公主面前说这些,今、今夜臣胡言乱语,公主莫往心里去。” 许兆元不敢与姜汐宁对视,却在她语调不高的话语中听出她大抵上不是很高兴。 两只手也不安地在胸前揉搓着,倒是没有人前那般稳重,反倒像个做错了事被训斥的小少爷。 “没事,许统领与五姐姐是朋友,那自然我与你也是颇有渊源的。”姜汐宁瞧着他不安的神态,耐心回复着他。 许兆元这几日听着京中的人都传言他与五公主私交甚为频繁,实在是格外惶恐,连忙解释着,“并、并没有的,这……这么久以来,她不都是更中意楚将军嘛,六公主殿下许是记差了,我并未与五公主私下有往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向一旁躲避,总觉得不大自在,虽说周遭的传言他也无法一个一个去辟谣,但在六公主面前,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 “可……”姜汐宁微微抬首,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近来五姐姐似乎很是中意许大人。” 她说得倒不是假话,姜知妤的确近来常常与她提及这许兆元。 “五姐姐,你是喜欢许大人,不喜欢楚将军吗?”姜汐宁一本正经问。 “或许,”姜知妤拾起身旁落下的花,“是的,我其实喜欢的是许兆元。” 她正说着,便瞧着父皇身边的高公公正领着人往御花园这来,又是来给姜知妤送些有意思的珍宝来。 “许兆元可比那楚修辰好的多。”她提高了语调。 “若是日后,”姜知妤浅浅笑道,“他能娶我,想来一定很是极好的!” 虽然姜汐宁并不解五姐姐为何忽然对许兆元格外上心,可她若是当真喜欢,那父皇赐婚也是迟早的事,她只需默默祝福便好。 许兆元只觉‘中意’二字分量来得格外重,有些愧不敢当,“公主怎么也听得那些传言,我与五公主不过见了数面而已。” 虽说他原先的确很是好奇这位五公主长得该是多么国色天香,随后得以所见,也的确是让他颇为惊诧。可他也明白,就好比柳君君,虽说是许家上下早已默许的未过门的新妇,可在许兆元自从那一日柳君君在公主面前口无遮拦时,他也便想清楚了。 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当真表妹不喜欢自己,他也的确可以一直像待妹妹一般待着她。 “可五姐姐也的确说过她心悦于你的,许统领无需过于担忧。”姜汐宁说完,朝着面色煞白的许兆元点头示意,她还是先行一步离开为好。 只留下许兆元愣在原地,久久未曾反应过来。 只觉得耳廓甚是通红滚烫。 “五公主……喜欢……我……” 他按了一下跳得紊乱的心口。 姜汐宁沿着长廊走了许久,终于在一间燃着烛火的客房外停下脚步。 果然,门上上着锁。 “五姐姐……”她叩了叩门,侧着头靠在门上询问着。 姜知妤原本躺着小憩了一会,也未曾熄了烛火,听到率先来此的是姜汐宁,立即到一旁的窗前大喊,“六妹妹,我在这里。” 姜汐宁立即沿着一旁环绕到窗前,看着姜知妤似乎神色没有任何慌乱,便疑惑道:“姐姐为何开着窗子不出来,又为何会所在这里?” 她自然是知道明日会有人等着来看她的好戏,未免他们失望,那便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姜知妤探出头朝着四周注视,确认并未有其余人在,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回复:“说来话长,我今日不能出去,你若是不想在舅舅家过夜,你们一道去我府上住吧,虽说还尚未彻底建好。” 姜汐宁垂眼看了看一旁的随樱与温嬷嬷,随后便做了一个让她们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竟然一点点地爬进了窗子里。 姜知妤也被吓了一跳,平日里六妹妹殿门都甚少出,一副弱柳的身躯,怎么翻窗这种举动也做得出来? 但见她爬的吃力,姜知妤仍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寸寸地挪动。 姜汐宁才进了屋,便嘱咐外面的人不要声张出去,也不必在此候着了。 姜知妤在一旁不由得顿住。 “既然姐姐有原因没办法出去,那我便来陪姐姐吧。”姜汐宁一脸认真道。 原本她倒是能睡得下去,却不知为何六妹妹躺在身侧,她倒是有些困意削减了,漆黑的房中,她仍旧睁着眼沉思。 不知为何,今日楚修辰的一举一动又在自己脑海中浮现。 倒很不像平日里的他。 如果说在席上,是因为他想转移掉姜知妤故意引出的话题,才那般耐心地替自己剥虾…… 那适才在房中,他又为何要说得那般…… 违心呢? 作者有话说: 好奇读者:哎~楚狗子什么时候受的伤? 苏:你猜~猜中了有红包哦~ 阿岁:冷笑.jpg 他就是个大骗子诡计多端 楚狗子的追妻路漫漫啊~~~ 第18章 阒静的房中,只听姜知妤一声浅浅叹息。 她越发不能明白了。 几声脆响,外头烟花带着通红的火星窜上了天,流光溢彩,映得房中也亮堂起来。 姜知妤自幼便被烟花爆竹给吓过,听着这猝不及防的声响仍旧被惊了一瞬。 姜汐宁睡得浅,见一旁姜知妤并未入眠,连忙低声询问:“姐姐还没有睡吗?” 她的动作很是轻缓,朝着姜知妤身侧轻轻挪近了一些。 “嗯,”姜知妤回应,“是有些睡不着。” 或许是今夜日子特殊,又或者是她被什么其他事情所牵绊着,当下的确辗转反侧。 前一世,自己大婚那一夜,府内很是安静,静得可怕。只记得耳畔的呼呼风声伴着雨丝一齐砸在她娇嫩的脸上。 姜知妤掖了掖被子,转向姜汐宁那一面低声询问:“我啊,我……我有件事情想不透。” 其实她前世过于天真,哪怕是重来一世,也仍然担心自己不过杯水车薪,一切又如期发生。 其实哪怕是姜汐宁,都比她活得明白通透。 姜汐宁认真眨了眨眼眸:“阿姊有什么话便告诉汐宁,我自然会耐心倾听的。” 说罢,她轻轻伸手,搭在了姜知妤的肩上,动作依旧慢条斯理,但却足够给她宽慰。 “我有一个朋友,她母亲逼着她嫁给一个人。可她并不想嫁,怎么办?” 她憋这话在心里许久,可情绪越是激动,说话的语调也不由得拔高,反倒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姜汐宁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晓,顿了顿,委婉说道:“阿姊是说,皇后娘娘想让你嫁给楚将军吗?” “我……”姜知妤一时语塞,仍旧坚持说辞,“不是,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罢了。” 毕竟先前她鲜少与六妹妹走动,她与谁结识大概也不会知晓。 姜汐宁抿了抿唇,看不真切夜里对面之人此刻的表情,“那……阿姊那位朋友,她喜欢那个人吗?” 耳畔的烟花声仍旧未曾停止,她似乎脑海中也被什么火花擦过一般,涌现出一些早就流逝不返的画面。 她压了压思绪,“不喜欢。她……和那个人,有深仇大恨。” 她继续补充:“嗯……她大概……或许……断情绝爱了吧。” “何种断情绝爱?”姜汐宁立即笑着追问。 不知为何,总觉得阿姊今夜玩笑开得颇为惹人哂笑。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7节 姜知妤在黑夜里胡乱着朝着她身旁挠了挠,“不许笑!” “我是说真的!”姜知妤缩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也与动作一道偃旗息鼓下去,“是她不能嫁给他。” “父母之命,儿女嫁娶之事,想来并不好抗拒的。”姜汐宁若有所思,眉眼闪动了一下。 “是她心有所属了吗?” 姜知妤眼底的瞳色瞬间黯淡了下去,“算、算吧。” 也是,她其实当真没有什么办法能驳回母后。除了她又临时移情别恋,还当真挑不出楚修辰目前其余错处出来。 她若是说,她嫁了他后,大显恐有政变,无法避免,也是没有人会去信服的。 “阿姊,如若你朋友当真有了心上人,又不肯嫁给那父母所指定的人,那只能——” “私奔?” 姜知妤不知为何脑中闪过如此荒诞的念头,总不能拐着许兆元跑了吧,他或许从中干预的不比楚修辰少。 “阿姊你又在胡言乱语了,哈哈哈……”姜汐宁抿着笑意解释道,“只要闹出点纠纷麻烦,那她父母自然也是只能将婚事作罢了。” 可这闹大又谈何容易啊……罢了。姜知妤心头有些泄气。 “也是,”姜知妤替身旁的人盖紧了被子,轻声道,“睡吧。” 虽说这许兆元看上去似乎并未有计谋城府的模样,可到底也是与楚修辰同气连枝。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这人也并未熟识。 她曾经在独处时设想了无数遍,是否前一世另有隐情,楚修辰不曾通敌叛国?毕竟柳君君那番话也无从作证。如今只觉很是迷茫。 还有两年,的确还有转圜的余地。 父皇与皇兄,不该猝然走在自己前头的。 她轻轻抚上心口,不知是否是老毛病又犯起,一阵一阵地刺痛起来。 * 昨夜薛国公府上灯火通明,人声也是一直鼎沸到了巳时才逐渐歇下。 姜知妤一夜未曾睡好,故仍旧清醒着,看着同榻的姜汐宁仍旧双睫紧闭,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 时候尚早,未到她们起身梳洗的时辰,但房中却也逐渐亮堂起来。 门外更迭交错的脚步声逼近,随后在房外止步,只听得一旁的人小声嘀咕着,“你倒是行不行啊?” 小家丁被吓得手更抖了,不停拨弄着手中一串钥匙,总算是开了锁,连忙将门推开一个小缝,随后恭敬地撤退。 几个小丫鬟闯入房中,动静并不小。 “婢子们伺候五公主起身梳洗。” 姜知妤并不意外,隔着帘子微微说了声好。 婢女兴致勃勃地上前掀开帘子,却见姜知妤已慢慢坐起,而身侧的人,居然是六公主。 “六、六、六……”挨着姜知妤最近的一个婢女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竟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六什么?”姜知妤见一旁姜汐宁也被声响搅得醒来,也不再忍耐脾气了,“怎么?瞧见我身旁的是六公主,你们很是奇怪了?” 最前头的婢女立即跪下,后头端着洗漱用具的小丫头也跟着扑通下跪。 “婢子不敢……公主说笑了,我们只是前来服侍公主梳洗……” “说笑?”姜知妤下了地,在她面前止步,倨傲道:“昨夜便是你送我回房,本公主还是记着的。将本公主锁起来的,也是你吧?” 她捏起婢女的下巴微微抬起,那婢女早就吓得脸色煞白,额角也微微发汗。 姜汐宁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明白姐姐昨夜被锁在这当是另有隐情。她只需此时在一旁静默便好。 婢女被吓得眼神飘忽不定,“婢子不敢,怎么会将五公主锁起来呢……” “有什么不敢的?今日一见,你们怕是失望了。”姜知妤捏紧婢女的下颌随意朝一旁掷去,支起了脊背起身。 终究这事情闹不大,毕竟她深知,舅舅这么做,到底母后也是默认的,亦或是,她才是主谋。 梳洗完毕后,姜知妤并未过于显示怒意,便带着姜汐宁一道离开。 半夏知道两位公主未来得及用早膳便匆忙离开,连忙在上车辇之前买了点街上的炊饼。 “这是奴婢适才在街上匆忙买的,也不知公主是否——” “没事,”姜知妤接过炊饼咬上一口,又打开水袋小口饮下,“很少能吃得上这些烟火气的吃食,倒也是不错。” 姜汐宁坐在一旁,轻轻顿首,随后也抓起一块带着余温的炊饼小口咀嚼起来。 适才在客房的事仍旧历历在目,姜汐宁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的姜知妤,试探问道:“我还是有些好奇,阿姊为什么会被薛国公府上的婢子们锁在客房中?” “不为什么,不过是舅舅想捉——” 姜知妤垂眼,情绪悉数凝结在了眼底,“捉……捉……” 她转言,婉转道:“没事,不过是想挽留我在府上住一宿罢了。” 微风拂过车窗,姜知妤也饶有想转移话题的兴致,便撩开帘子看观望一番。 商贩早早便在长街上摆起了小摊,各种吃食的香气弥漫交织。姜知妤的黑眸映着街上流光溢彩的小物件,聒噪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她眼力甚好,一下子便瞧见了脂粉摊贩前的女子,姿容如玉,冰肌莹彻,容貌颇有几分姿色。 捏着帘子的手随之轻轻一抖。 “柳君君何时又回来了的?” 半夏面色稍肃,“许家这位表姑娘,早、早就回府了。” 其实半夏得知此事已然许久,却也害怕姜知妤贸然听闻此事会勃然大怒,只想着多瞒一时也好,待到火气彻底歇下去也就罢了。 可今日,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见了。 半夏垂着脑袋,声音也有些发抖:“早……早在公主受伤那段时日,便被接回来了的……” 以往姜知妤因为何人何事生气,她都要分外谨慎,斟酌字词,生怕姜知妤又要在房里大哭大闹上一整日。 但这一次,她却猜错了。 姜知妤很快便在车窗内掠过了柳君君的身影,慢慢放下车帘,不紧不慢道:“何人所放?” 半夏脸色稍稍有些难看,继续低着不敢抬眼,“是……是陛下下的旨意。但、但是,似乎是楚将军向陛下所提,许统领后来还去了皇陵,奴婢……大概也就只知晓这些。” 姜知妤已经认为自己这段时日来收敛了不少心性,惩处最重的一事便是柳君君,她也的确该罚,自己也曾经想过再过一段时日便求父皇放她出来。 可…… 楚修辰为何要帮她? 姜知妤垂下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倒当真是心疼至极。” 她语气极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并未表露任何情绪。 “那许兆元呢,他又是何时去了皇陵探望?楚修辰也随同?”姜知妤仍旧是疑虑,继续盘问着。 半夏犹豫了一下,脱口道:“楚将军当日并未随同,那一日奴婢记着,是六月十九。” 六月十九?姜知妤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半夏身上,眸色沉沉。 那一日? 正是她私自前往佛香寺的日子,她记得极其清楚。 可是那一日,许兆元并没有前往。 姜知妤胸口顿时一紧,手中的吃食也掉在了一旁,此刻似乎有什么言语将要呼之欲出。 他不应该,病着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情,本来是下午更新的tvt 评论的红包~~ 还有宝子在期待火葬场的,放心吧,很快很快!马上了! 苏某也非常非常想把大纲上的火葬场立刻发出来啊啊啊啊 修罗场即将开启~ 第19章 凤仪殿。 因着皇后头风发作,殿内的香炉内安神烟香袅袅,萦绕直上,一旁摆着的花卉气味也被包裹其中,幽微恬淡。 宫女正在一旁替薛郁离按抚着太阳穴,动作谨慎入微,流畅而不失力度。 “娘娘,”大宫女折绵轻着脚步进了殿,在她跟前轻唤,“有消息传来了。” 薛郁离闻声,旋即抬手向身后一拂,宫女立即会意,便撤了手移动退下,殿内仅剩主仆二人。 薛郁离自幼便是美人,颜若渥丹,皓齿星眸。在深宫里依旧保养得当,眼底的细纹甚微。 她抬眸,神色平静,“怎么样了?” 折绵此刻有些愣忡。 “娘娘,国公府派人回话,说的是,公主昨夜歇在客房,与……六公主一起。” 薛郁离神情一滞,眼睛里透出沉沉的凌冽,“哦?” 折绵见状立即回应:“娘娘让五公主赴宴,公主本也按着娘娘的意思,是进了客房,而且彼时公主也微醺着……” 她眉心紧蹙,“是……实在不知……为何房中本该在的楚将军,变成了……六公主。” 薛郁离近来本就多思,如今更是头疼的厉害,“……想不到阿岁倒是越发聪明了。” 折绵见薛郁离缓缓闭上眼,立即在她一旁替她揉起额角,“公主也过了及笄的年纪,或许是更明事理了些,其实娘娘不必如此忧愁的——” “她?” 薛郁离拨开折绵的手,怒斥道:“近来她在宫里宫外都做了什么你会不知,她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就要便宜许家那混头小子了!” 头上的珠翠也在她起伏怒意下摇曳起来,薛郁离的呼吸越发急促粗重。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8节 十六年,她养了这个女儿十六年。 皇后唯一子嗣的风光也让她沾了许久,薛郁离也一直耐着性子培养着她。 宫中公主大多数由嬷嬷带着严加管束,但却只会教养成恪守严规,循规蹈矩的贵女,薛郁离一直带在身边,事事在一旁陪衬。对于文书典籍,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不甚过于深究,终是将她养得随性散漫,娇纵固执。 也极是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下了那么久的网,好不容易鱼儿即将入网上岸,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网却破了。 一向对自己的话唯命是从,那般没心没肺的孩子,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薛郁离自己这须臾数十年都不曾为自己而活,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唯一的筹码背离自己? “可是娘娘,此事若成,对公主的声誉也是有影响的。”折绵在她耳畔低声道。 “这么多年来,你我,可曾教会了她半分礼数廉耻?” 声誉又如何? 薛郁离噙笑,“谁让她这般大逆不道。” 姜知妤甚少与京中贵女往来,便是她这些年来所谋,她只盼着这女儿如白纸一般,任凭自己手中的宣笔掌控。什么其余的后果,从来不是她在意的。 薛郁离抬眼望想殿内那副挂在墙上多年的千鲤图,终究是微微展眉,蜷在掌心的衣裙也微微舒展开来。 也罢,还有时日。总能促成。 “对了,昨日,哥哥府上的婚事可还顺利?”薛郁离叹息道。 折绵面色微霁,浅笑着启唇:“三公子成家立业,最后一位小公子也成了家,国公自然很是欢喜,与夫人一同在府中敬了不少酒。” 她眉心细不可察般轻蹙了一下,语气微涩:“也是,哥哥当是很高兴了。他身子不好,记得劝他日后少饮些酒。” 折绵听出薛郁离语气里的叹息,连忙提醒着:“娘娘,这事夫人自然会在国公爷身旁多加提醒的。” 也是,妻子关心丈夫,天经地义。她又有什么身份能去置喙评价呢? “嗯,我知道。” 薛郁离面色恢复如常,目光继续循着墙上那画久久注视。 * 回宫数日,姜知妤都声称身体微恙,平日里午膳都在凤仪殿里用膳,近来也不曾去过。 而薛郁离也极其反常,并未让大宫女折绵前来探视。 仿佛知道她在装病一般,不闻不问。 姜知妤如今大概明白薛郁离为何非要促成此事,便是因为,她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公主,大显身份最显贵的女儿。 若是像姜湛那般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归宿,也不该如此强求,也该听从她心里的意思。 先前母后待自己也算用心、亲善。可姜知妤才察觉,连下药这般肮脏龌蹉之事,也能用到自己身上了?这难道不是太过了? 当真会有这般的母亲吗? 盛夏的午后,含光殿内虽用碎冰镇在铜盆内,由宫人拨动着上方的几叶铜片,袭来丝丝凉意,但仍旧十分闷热。 姜知妤感到这几日越发郁闷,只想在花园随意走走,让近来颇为势头正旺的心火,随着风一同消散。 半夏端来一件藕荷色的襦裙,远远看去平平无奇,但却是带着流彩暗花的布料,在袖口还用针线绣上了一瓣瓣的桃花,随着摆动,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煞是艳丽。 “公主,外头酷热,这套宫裙轻薄,不如换上这一件吧。” 姜知妤抬眼,顺手抚上了这件光滑的布料。 面上不带情绪。 昔日地方官员进献上来的衣料中,数这一套最是夺目,也仅有一匹。姜湛最初想着并不是宫中那些年轻的妃嫔,而是立即将此赏赐给了姜知妤。 只因为,她最是喜欢这藕荷桃红这类娇嫩些的衣裙,很是衬得她的肤色莹白似雪,活泼俏丽。 姜知妤还记得父皇将这衣物率先赏赐给了自己时,当时她是有多高兴。 这可惜,她后来便很少换上这看上去略带妖艳的颜色,反倒是着身一些湖蓝、姜黄一般不太活泼的宫装。 只因为,这一套宫装,她第一次与楚修辰见面之时,便是身着此衣。 桑枝见这许久不曾拿出的衣裙再次映入公主眼中,立刻察觉不妥,“半夏,你再选一套吧。” “不必。” 姜知妤垂眼,“许久不穿这一件了,放着也只能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御花园千鲤池水仍旧潺潺,斑斓各色鱼儿恣意嬉戏其间,假山后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姜知妤正倚靠在秋千架上,凝眉失神。 脚底的力逐渐停歇,只是微微在晃荡着,姜知妤抓着一侧的绳索,微微倚靠着,身影略显落寞。 难道只是自己记忆错乱,又或者只是一场梦? 原本皇兄该在那次明州流民赈灾中,遭遇反贼的突袭,却终究未曾发生;而本该因风寒不得前往的许兆元,竟在那时去了皇陵探视柳君君。 似乎都与自己所料的不同。 “半夏,你推我一把。” 姜知妤轻声,终是有些心烦意乱。 身后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推了一把,摆动仍旧不大。 “再使点力。”姜知妤微微有些不满。 身后的力微微有些大,总算是能荡起,姜知妤捏紧两侧绳索,稳稳当当地当坐其中。 繁杂心情被抚平,姜知妤扭过身道:“适才你是没吃——” 只见身后的半夏早就退到一丈开外,而身后之人冠服端严,姿貌甚美,一身玄色长袍衬得他更是身姿颀长。 姜知妤面色忽变,而身后之人也撤回了手,依旧身姿挺直。 姜知妤从秋千上下来,理了理仍旧难以平复的讶异,朝着身后走去,上下稍稍打量,“是楚将军?” 楚修辰的目光似乎在姜知妤跟前停留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声音清朗:“五公主殿下。” 此时的相见仍旧是一番窘况,姜知妤联想起前几日在舅舅府上那一晚,心便狂跳不止。 “听闻近来公主身体微恙,今日入宫正好想当面询问,不知如今是否大好?” 今天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噢,很好。将军无需过分担心。” 姜知妤斩钉截铁,想甩个眼色让还愣在一旁的半夏到自己跟前,却见半夏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白净,怯生生的宫人。 姜知妤白皙的手搭在一旁秋千上,神态格外散漫,又将目光投向一旁垂首不语的小黄门,“不过将军今日入宫,所谓何事?” “回五公主,今日是太后口谕,传楚将军进宫一趟,奴才正带着将军前往寿成殿。”小黄门嗓音颇为尖锐,弯着身子颤抖着回复。 姜知妤随手轻轻摇了摇秋千,浅浅嗯了一声。 “不知公主是否得空,可否一同前往?” 楚修辰凑近一步,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倒是与姜知妤身上的淡淡桃花香气交织在了一起。 原先他进宫偶尔与姜知妤匆匆相对,姜知妤便放下当前的事一路跟从着他,无论是去父皇那,还是到母后宫中。 可当真是痴情一片,热情似火。 “不愿意。” 姜知妤并不想给对方多少面子,“不过我倒的确有段日子未曾见皇祖母了,今日正好去看看她。” 半夏跟在两人身后,她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欢喜起来。 她记得几个月前公主明明还不是这般的。 她会让宫人们,想方设法地创造一些机会与楚将军会面。 哪怕只是聊短短数句罢了。 “果真还是楚将军与我家公主相配些。”她朝着一旁的小黄门,用着近乎不可闻见的唇语说到。 小黄门朝着半夏浅浅一笑,不敢置喙与评价。 姜知妤许久没有像这般与楚修辰一同走在道上了。 或许是从她脸上失了笑,眸中淡了光,再也不曾将“修辰哥哥”挂于唇边后,便这般疏离了。 虽说衣裙材质薄如蝉翼,但依旧颇为繁琐,姜知妤步子缓慢。楚修辰倒也颇为照顾她,也慢了速度。 楚修辰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不知公主当晚,可还安稳?” 楚修辰自然问的是那一夜。 姜知妤正想说‘无碍’,不过转念一想,当夜楚修辰如此糊弄自己一遭,他若是不谈倒罢了,一提及就不得不恼怒了。 “自然安稳。” 姜知妤朝着一旁点头示意,微绽笑意,“我让汐宁将在府上溜达的许统领叫来,说了半宿的笑话,睡得那自然是香甜的。” 她走到楚修辰面前挡住路,双手置于身后,偏着头继续道: “那楚将军呢,可还好?” 作者有话说: 注:黄蝶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出自《风入秋*听风听雨过清明》 女鹅:hi~~how are you ? 楚楚(可怜狗):fine,thank you. 实际上:微笑(痛苦面具) 第20章 姜知妤挡住了他的去路,自然身后随同的半夏与小黄门也规规矩矩躬身驻足。 “寿成殿的路我熟得很,”姜知妤目光朝他身后扫去,“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和楚将军单独聊聊。” “是。”两人异口同声,一道原路返回。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19节 姜知妤今日倒是用了些淡淡的花香脂粉,味道并不浓烈,只待深嗅才回香韵悠长绵延开。 她与楚修辰近在咫尺,抬起头耐人寻味地看着此刻楚修辰脸上的表情。 大概会很是羞赧吧?毕竟原先谁不称赞光风霁月的楚将军与她是良配呢,就这么输给了远不如他名望职称的许兆元。 该多生气啊。 “嗯?”姜知妤微微偏过头,“睡的可还安稳?” 楚修辰缄默了片刻,似乎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薛府的当夜,公主如今可知原委?” 她自然知晓,但此时此刻并不重要。 毕竟,这件事的受益者,不正是他吗? “其实——” “本公主都知道,那又如何?” 姜知妤扭身,走在他跟前,“将军不会当真以为,经此一事,你我的关系能有所不同吧?” 她的眼里多了一分讥诮的意味。 楚修辰走在后方,目视着姜知妤的背影与自己逐渐远离,眸色渐浓,而面上却又不察任何不悦。 将悉数情绪积攒在了心间。 姜知妤见一路楚修辰似乎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转过身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意,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公主今日所穿的衣裙,”楚修辰走上前,“臣先前似乎见公主穿过。” 姜知妤嗯了一声,语气淡淡:“这样的衣物多了去了,将军好记性。” 其实这套衣裙是姜知妤原先格外钟爱的,经常拿出但又舍不得在日常换上,只记得为数不多的次数里,她曾经在楚修辰面前穿着这件宫装。 当年,她拿着给太后的寿礼从不远处穿过灌丛,来到众人面前,听着身旁之人夸赞着舞剑少年。 那少年一身微光,眉眼霁明,只是周遭娇艳的桃花树倒是与他的清冷气度有些不搭。 “这就是楚家那小公子了,今日他第一次入宫,虽说年岁尚小,但还的确是一表人才呀。” 另一位宫妃在一旁小声回复:“束发潇洒,意气风发,可不知道要迷倒今日多少王公贵女了。” 姜知妤当时虽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早就在诸多称赞中对这位少年很是熟悉了。 当真与画像上的如出一辙,本人更是出众。 彼时她正穿着这套娇粉的衣裙,默默坐在太后一旁,痴得连手中的茶水也斟得溢了出来。 一向在宫里无所遮拦顾忌的小公主,也在那一日显得有些羞涩,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泓清泉般的眼瞳里,只有那翩翩白衣的身影。 随后不到半载,她便听闻这位公子已投身军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很快便有了功绩,名声大噪起来。 而那时,姜知妤心里一个声音则在不断告诉着她—— 她所要嫁与的大英雄,找到了。 许是在梦中追忆了多次,姜知妤倒是对这段往事格外深刻。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思忖着凝视着自己,轻声道:“公主其实穿着这套衣裙,很是好看。” 楚修辰脑海里闪过两年前在宫中瞥见姜知妤的情景,那一日,每每无意间看向她,她总是很乖巧又很认真地端详着他。 而那时她的眼里,当真满是装着明媚与天真。 他 姜知妤先前跟在楚修辰身旁那么久,却甚少从他口中这般主动听闻夸赞自己的话,只觉犹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自己心口,有些怔然。 似乎前世楚修辰的那般疏离冷淡,不近女色,如今有些不同了。 她抬眼,面色稍缓,顿时有个念头在她心里轻轻质问,是否楚修辰也重生了呢?他是否还有前世两人最后的记忆?又是否,她忘记了前世的什么。 不过这疑虑倒是很快便打消了,若是他当真重生,那自然不会向皇后主动拒绝唾手可得的婚事。他日后需要这份力。 只是皇祖母为何会召见他?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 御花园距太后的寿成殿较近,两人随后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殿外让宫人通传。 姜知妤一直便知,太后并不喜欢薛郁离,表面倒也是客客气气,但却从未在这皇后面前给她该有的面子。不过她倒是未曾受此影响。 万萦听着外头脚步声的逼近,浑浊的眼眸也朝着外头一前一后进殿的两人看去。 “皇祖母。” 姜知妤从楚修辰身旁擦肩而过,很是乖巧地上前,将太后伸出的手挽住。 万萦手上戴着镶嵌着的鸽血红宝石护甲,搭住了姜知妤的手背,“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行礼的楚修辰,欣慰一笑,“无需多礼,走上前来。” “皇祖母,阿岁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你近来身体还好吗?”姜知妤的手依旧被万萦紧紧握着,蹲在她跟前殷殷问着。 “祖母呀,还是老样子,”万萦启唇含笑,“阿岁最近是不是又在宫中胡闹啦?” 虽说太后近来圣体抱恙,但宫中的消息她也都知晓,只是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走动。 姜知妤自知无法欺瞒,坦诚道:“阿岁知道皇祖母最好了,您放心,该罚的母后都会的。” 姜知妤适才觉察自己一时嘴快,提起母后时祖母脸色便有些微沉,连忙岔开前头的话,“在来的路上偶遇了楚将军,皇祖母是有什么什么需要告知的吗?” 楚修辰在一旁一直默言聆听,开口道:“我母亲原先是太后族中的晚辈,与太后颇有渊源,这些年太后一直对臣有所照顾。” 姜知妤只知楚修辰父母在战场双双阵亡,却不曾想到他居然与皇祖母颇有联系,可在宫里亦或是宫外,却从未有任何风声,隐瞒得甚好。 “今日召你前来便是想好好瞧瞧你,你母亲走的早,哀家没记错,今日是她的忌日。”万萦朝着楚修辰看去,不免遗憾。 “是,”楚修辰语气有些低沉,“母亲已走了十六年。” 姜知妤稍抬了抬眼,有些失神。 原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怪不得他今日似乎很是勉强一般,脸色并不好。 总觉得他今日一直有些不大对劲。 姜知道垂下眼,原本以为祖母并不会让她打搅两人的寒暄,可自她来到万萦身旁,她的手就被温暖的这双手牢牢握着,挣扎不得。 只得在一旁倾听。 “自你凯旋,哀家都不曾去看过你,”万萦摇摇头,眼里满是惋惜,“半年不见,君之啊,你瘦了。” 楚修辰口吻很淡,不敢有过多的情绪:“楚家世代为国效力,鞠躬尽瘁,不过都是本分。” 为国效力吗?姜知妤听着这词,颇为反感,却也只能暂存于心。 “皇帝此番派你前去,也是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此番匈奴猖獗,竟是在两国边境叫嚣,我又听闻离邕州甚近。” 万萦惋惜道:“也是你父母前后在那地界殒命之处。” 楚修辰的手缩了缩,垂首道:“太后放心,臣有生之年定当勤于勉励自己,早日收复邕州。” 楚修辰方及弱冠,便坐拥着二十万大军,常年驻守北境,他在军中严于律己,突营斩将数不胜数,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论军力,楚修辰官拜征北大将军,位列一品,势头更在当年双亲之上。若是与朝廷作对,分庭抗礼,胜负未定。哪怕不是圣上旨意,也不是他自愿请命,也该由他去肃清边境余孽。 姜湛疼惜姜知妤,早早便开始命人修建起公主府,但却对她的婚事并不作匆忙安排,想着让她自己慢慢挑选,总得是她中意的。 如果后来母后的威逼利诱没有成功,他不曾向上求赐尚公主,又或者他没有动了那般心思—— 万萦看向一旁有些失神的姜知妤,温声道:“阿岁啊,既然君之回来了,你如今也该多敛着性子,你是公主,便不要总是在那些无名小辈面前抛头露面的,你不是几个月前还天天念叨着,修辰哥哥何时归来吗?” “我……” 姜知妤脊背倏地泛起一阵寒意,支吾了半天,“阿岁虽为女子,但所衣所食,无不来自百姓,自然是想此番战事若能大捷,少点将士流血,也让家中老小心安。” 万萦也是看着阿岁从牙牙学语的小娃娃长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虽不是自己跟前养着,但也是时常见她,她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又岂会不知? “既然阿岁今天来找皇祖母,我看呐……” 殿中一瞬间静了下来,万萦随后示意楚修辰走上跟前,让他伸出手。 楚修辰原本在殿中一直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但从面上却显露的甚少。虽是不解此意,仍旧朝着太后跟前,展开了手心。 万萦的手上前拉住,另一只手则翻开姜知妤的掌心,将两人的手就这么搭在了一起。 姜知妤的手心被捂热有些滚烫,只觉覆上的手却是十分寒凉。 皇太后的心思她自然知晓,但如此举止也仍旧有些僭越,更何况。 她并不愿。 而楚修辰,自然也该感到不自在的。 万萦这才将两人的手搭上,十分欣慰一般地拍了拍楚修辰骨骼突出的手背,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而姜知妤便趁此将手从底端悄悄滑落。 却不料,楚修辰的手竟微微收力,将她的手心牢牢扣住。 一阵细密的触觉瞬间从姜知妤的掌心,蔓延上了心口。 ,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个收藏吧,今天掉四个了……(不喜勿喷) 大家可以猜一猜前一世发生了什么,不过应该猜不到(狗头) 第21章 楚修辰在京中颇负赞誉,端方雅正。 虽是父母早亡,但楚家家训也是牢记于心,即便是不少世家小姐对他芳心暗投,也不曾见过他有失世家规范,更何况是事关男女大防这种涉及流言的行为。 纵使是皇祖母的好意安排,殿中只有他们三人,他也不该如此。 姜知妤被握住的手其实并未紧锢,她脑子发怔了一刹,便立即抽离出他的手心。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0节 “皇、皇祖母……”姜知妤后退了几步,垂眼道:“您老人家就不要打趣了,我与楚将军没什么的。” 终是老人家的成人之美,姜知妤作为晚辈,并不好过于在表面上有太抗拒的姿态。 她侧身,见楚修辰正好也朝她看去,两两只对视了一瞬,她便缩回了视线。 宫中比她年岁大的公主们也都已有了夫婿,加之姜知妤的公主府筹备的也有了七八分,万萦自然格外上心。 姜知妤不忍让她寒心,只得找些说辞遮掩。 只是她当年当真半点遮拦的意思都没有,无人不知她对楚修辰的情谊。 只怕如今说什么都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万萦见姜知妤仍旧是羞涩惶恐的模样,脸都开始微微泛红,便也不作打趣了,含笑道:“下个月皇帝要操办围场秋猎,阿岁不妨也去看看。” 姜知妤自从儿时某次在与皇子们研习马术时留下阴影,便再也不曾提起兴趣。年年狩猎也从未同往。 万萦自然是想在楚修辰面前说与她听的。 她原本便不想去,只得搪塞。 “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啦,孙儿告退。” 姜知妤十分乖巧地微微行礼告辞,离去时心里则是感到很不自在,本想着前来或许能了解些什么。 谁知……却离奇地牵上了手。 半夏在殿外守着,见姜知妤急忙从里头走了出来,脸色似乎并不好看,连忙上前随同着,满腹疑惑:“公主这是怎么啦?” 既然公主并没有回复,想来定是严重的大事,或许是楚将军和公主吵架了呢。半夏胡思乱想一通,便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主仆两人越过宫门门槛,往含光殿方向走去。 “半夏,”姜知妤忽然想起,“寻常秋猎,都有谁会去?” 半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连忙回复:“除了皇上皇后,以及众位皇子会前往,往年年轻的武将公子们也会一同在秋猎时切磋一番,胜者还能向皇上讨个好彩头呢。” “嗯……”姜知妤平静道。 半夏好奇地打转着眼珠子,低声问道:“公主不是见了马儿就会害怕吗?怎么今天会想到这个?” “莫非?”半夏心花怒放一般咧着嘴,眼里忽然亮起光,“公主也想去了?” 姜知妤手指攥紧,涩着嗓子道:“随口一提罢了。” 原先她从未在意过这事,她若是想参与自然也无人敢驳了她。曲朔二十年的事情仍旧仿若发生在面前,而当下自是她该抉择之时。 如若能一步步扭转局势,及时止损便好。 再往后了看,也不必再嫁楚修辰,京中亦是有不少温润世家公子可托付终身。 虽说这念想她一刻不敢忘,但又谈何容易?总觉得,她似乎遗漏了些事。 姜知妤怅然地将视野抛向远处宫道,只见一眼熟的墨绿色身影从另一头宫道飞速穿过,其间似乎还朝她这面匆匆一瞥。 “那是六公主身边的人吧?”姜知妤轻声道。 “正是六公主的乳母温嬷嬷,”半夏扶着姜知妤一边走一边啧啧不已,“温嬷嬷倒是很奇怪呢,先前在宫里也不是经常撞见,近来奴婢却频频看见她,经常一个人在宫里走动。” “有吗?我倒是不怎么注意,只是第一眼看见她便觉得颇为熟悉,印象里有见过这面孔。”姜知妤柳眉轻蹙,又忽然觉得古怪。 “公主不知,那温嬷嬷是个哑巴,自然就没什么可交谈的时候了。上次在薛府,温嬷嬷就跟在六公主身旁呢。” 可适才姜知妤并没有看走眼,她当真是瞧见温嬷嬷在默默注视着她,待她也同样对眼看去时,她便异常仓促扭头遁走了。 还不只这一次,姜知妤近来总有这错觉,似乎她当真是在观察着自己。 宫中的宫女也都是通过重重筛选留下的,不应该会混入一些身体有如此显著缺陷的人,即便是乳母,也不应该如此草率选入宫闱。 她不免疑思加重了些。 姜知妤停下了脚步,缓了缓:“下个月的秋猎,我也去瞧瞧吧。” 半夏应了声是。 斜阳从一侧的宫墙上洒落,照在两人的身上,留下两道细长的影子在红墙上略过。 簇簇繁樱色,谁教媚早秋。 姜知妤路过御花园,看着近来满宫的紫薇开的正盛,艳丽饱满,又妩媚娇丽,落在周围的花瓣犹如淡粉的烟雨,朦朦胧胧。 早就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了。 也自然没有人会再去回想了。 她顿在原地片刻,眼里不知何时渐渐起了水雾。 * 虽说薛郁离下了旨意不让她随意出宫,但秋猎本就是桩大事,先前秋猎中也常有公主郡主一同随父兄前往,姜知妤自然是无所顾忌的。 柔和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黄梨木窗中洒进马车中,姜知妤有些乏了,便手撑在窗沿,微微阖眼。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是远游秋猎的好时候。不仅作为宫廷的一项重要活动,更是本朝为了加强武备、绥服匈奴等外番、安定边境的战略,无事耕猎,有患征调。 姜湛年少时也好骑射,也有几次平定叛乱的功绩,将这一切归功于训练之勤。 祈山走兽众多,且又地形复杂,是秋猎的好地方。 姜湛看着一旁的头摇摇欲坠的姜知妤,缓缓摇摇头,语气柔和:“阿岁,祈山到了。” 姜知妤耳畔忽传来声响,一下子便惊醒过来,微微揉了揉倦眼,兴奋地朝窗外张望。 姜湛笑着道:“怎么今年会想着来了?” 姜知妤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姜湛。 “我就是好奇,再说了六妹妹都来了,我在宫里近来也很是无聊嘛。” 她辩解得头头是道,实则是她主张想来,姜汐宁这才也随同一道。 “今年参与秋猎的人甚多,朕倒是想着,既然两个女儿在身旁,倒不如在……” “皇上,围场到了。”外头一声尖锐响亮的声音提醒着。 姜湛清了清嗓子回复了一声,便与姜知妤一齐下了马车,后头皇后也缓缓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面上很是冷淡,却又挤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朝着姜湛走去。 “怎么脸色这般不好,”姜湛立刻迎上去,握住薛郁离的手,“手也这般凉,穿的是否太单薄了些?” “多谢皇上关心,”薛郁离果断地缩回了手,很是矜持地勉强展笑,“臣妾体寒,身子一向如此,手脚本就比寻常人寒凉一些。” 姜湛即刻转身,将婢女端着的披风亲自替薛郁离围上,动作很是细致,“秋风起,阿离也要多加留意。” 薛郁离心中此刻却并未涌上暖意,反而五味杂陈,有些反感,眸深若井。 不远处,众位皇子公子都骑着马朝着圣驾方向而来。 许兆元叹了一口气,语气酸溜溜道:“今年的秋猎大概又没什么看头了,往年都是太子拔得头筹,赢得圣上连连赞誉,我们也无法盖过那些皇子的气焰吧。” 楚修辰语气淡淡:“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显朝的储君,无论在治国还是骑射上,都是佼佼者。” “我前头的意思,之前还是你和我说的呢,你怎么忘了?” 许兆元意识到有些过激,连忙压低嗓音,“你就不想多猎些猎物,也好向陛下讨个赏赐什么的?” 楚修辰的眉心微微拧起,顿了顿,“……倒是没有这个意图。比起我,你或许更是渴求些。” 这话说的颇为让人挫败伤着心了,许兆元微昂起头,很不是滋味地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啊,也没这个实力啊。” 两人一同下了马,朝着驻扎起的营地走去,秋风刮起两人的衣摆,不过两人都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身姿挺拔颀长,脊背挺直如松。 此时已热燥尽散,东面的启明星早已高挂于天,阳光也逐渐沉下。随行宫女端上些热饮与茶点到众人跟前。 姜知妤与众位女眷早已安排好席位入座。其余女眷无不端庄矜持,大抵只有她仍旧那般焦急,眼眸在人流如织的男子中寻流转寻找着。 “阿姊,”姜汐宁正想提起一块糕饼来,便见姜知妤正左顾右盼,蹙眉道:“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是在找,许统领吗?” 姜知妤转过头看向姜汐宁,迟疑了一瞬,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眼神无意一瞥,竟又是看见温嬷嬷正默默注视着自己,仿佛一束暖光打在她身上,总有些别扭难受着。 更让她坚定了心底的想法。 正式围猎在明日辰时开始,众人用过晚膳后大多数整顿一番便到营帐中休息。 姜知妤特地披上月白色的云烟披风,伴着猎猎的秋风独自在营帐中走着。 她大概是明晰了宫人口中得知了各个王公贵子们所驻扎的地方,并不准备带上婢女,一人打着小小灯笼穿梭着。 她的步子很是轻,并未发出太大声响,却觉察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在向她逼近。 很是熟悉。 姜知妤屏住了呼吸,脚步稍微加快,手中的灯笼与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草地上,如洗如洒。 她立即换了方向,朝着一旁僻静之处走去,纤瘦的影子与摇曳的月光交融在一起,垂眸只间身后长影逼近。 不由得捏紧了灯柄。 虽说她特意朝着背离营地方向走去,但遥遥望去仍旧可以看见主营周遭的外沿燃着的熊熊火焰,再则不时还有侍卫在四周巡视。 若是当真有何不测,她大可以开口呼救,再不济,她今夜也带了物件防身。 她并非胆子甚小之人,向来如此。 风将树丛的一片枯叶卷到她的脚下,姜知妤顿足,眸间满是镇定之色, 只见身后之人也愣了一下,手往跟前缩了缩,手上提着的灯笼也在萧瑟的晚风中摇曳烛火。 是温降香。 姜知妤并未对温嬷嬷有过面对面的交集,平日里也不过是在姜汐宁身旁时,才略微有所照面。再者她是翠藻殿的宫人,也不会与自己的衣食住行有所牵扯。 “温嬷嬷,”姜知妤将遮在头顶的披风帽子摘下,手中的镯子随着手的摆动微微晃了一下,“如今早已入夜,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会跟着本公主?” 她身为公主,平日里也是有宫人记录她的日常起居,除了她不想让人得知的举动,其余在宫中皆显露无疑,也无心去过于遮掩。 可温降香只不过是宫里人微言轻的乳母,哪怕在公主跟前,也不至于有这般的能耐,不自量力想着不该她本职的事情。 姜知妤得知她不能开口,本就只是将话说与她听,如若她当真是某些人想暗中窥视的眼线,也不该如此招摇与显眼。 温降香朝着她行礼示意,随后便不敢将头抬起,似乎供认不讳,知道自己行径很是可疑。 她不过四十出头的年岁,却也是人老珠黄,鬓角泛起斑斑银丝,随着风稍显得凌乱。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1节 其实姜知妤第一次见她之时,便总觉得她这面孔,似乎有种说不上的熟悉,她与姜汐宁随同待在一旁时,倒也是安静。 温降香许是常年操劳,身形早就微微消瘦下去,脊背也有些弯,在夜里略显颓唐。 姜知妤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被一团云雾遮住,光线甚微,略微思忖了一会:“本公主早就得知你经常打探我的一举一动。怎么,你不应该尽职服侍自己的主子,反倒好奇到我的头上了?” 温嬷嬷自然意料到自己举止有失,连忙将一旁打着的灯笼放下,朝着姜知妤颤抖着手做着几个手势。 “奴婢不敢,只是更深露重,担心公主独自一人遭遇危险。” 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倒是应该会很快明晰她的话,而姜知妤自然脑中琢磨了一阵才得知她的说辞。 “不劳嬷嬷担心,半夏与桑枝是我不让她们跟来的,与你无关。” 姜知妤默了默,沉着嗓子道:“可是母后让你来的?” 她才说出薛郁离来,温嬷嬷便作魄散魂消状,惊得手中的灯笼也砸在了脚边。 她担惊受怕地摇了摇头,脸上也煞白如纸,似乎想否认。 但过多的情绪是,害怕此人。 姜知妤垂了垂眼睫,手心的热意早在适才的风中悉数消散,凉意阵阵。 母后若是当真派人监视自己,大可不必选六公主身边的人,含光殿中的近侍宫娥并不少。更何况她与姜汐宁也是这几个月才熟络起来,如若按照先前,她直到成婚当日也不曾与她有其他交会。 想来也不大可能是母后的指派,但温嬷嬷区区一个宫人,又为何频频留心着自己? 温降香拾起灯笼,诚惶诚恐地垂着头,似乎在等着姜知妤的处置。 可她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罢了,今夜本宫出去之事不许告知他人,”姜知妤语调平缓,“你回去吧。” 温降香错愕般抬起头,呼吸滞了一瞬。 她自知行为有些僭越,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朝着姜知妤走近了一步,将手中的灯笼递到了姜知妤跟前。 姜知妤这才发现手中的灯笼烛火不知何时已被风吹熄,也便接下了她手里的灯。 姜知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里泛起涟漪。 姜汐宁平日里人微言轻,处处谨慎,她应当是对此事并不知情。 那便只剩下了一人—— 或许是楚修辰,派人暗中窥探她的举动。 可笑。 晚膳时分,她特地悄悄让半夏送了一张字条过去。 她斟酌了不少话,但最后落笔之时却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字。 今晚亥时,枯井旁,有事协商。 自打她当日强行让许兆元入宫探视后,她便察觉许兆元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的恐慌姜知妤自然心知肚明,她就是要让所有人,包括许兆元,全都一致认为,她对楚修辰先前那般痴情,不过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谈不上多认真。 如今对许兆元也不过是对外的一个幌子罢了。 她贵为公主。又有姜湛亲赐的公主府,财物封地若干,实则也并不会委屈了自己。 楚修辰的态度寒心,注定便是难穿的石,倒不如许兆元,从他身上或许还能探明些蛛丝马迹。 到时候若是能水落石出,一并向父皇告发,彻底斩草除根去。 姜知妤原本先写些过于鄙陋不堪的词汇匡他出来,不过想想许兆元仍旧那般惧怕自己的样子,想来定会疑心。 附近走兽飞禽活动的声音从耳边轻微擦过,姜知妤仍旧壮着胆子朝着约定之处走去。 她的袖中藏着一把匕首,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但又仍旧抱着侥幸的心理前来,觉得自己不会出事。 软底绣鞋踏在粗糙的沙砾上,姜知妤每走几步便要留意环境是否有异样。 直到不远处站立着的身影终于出现,打消了她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注: “簇簇繁樱色,谁教媚早秋。”出自诗句《紫薇花》 tvt ,。 已经准备把手指头敲烂了! 祝宝贝们小年快乐! 第22章 今夜本就无月,此地偏僻又没有光亮,他正背对着自己,整个人与夜色一同融入其中,需得仔细分辨才能探明。 姜知妤后脊却微微打起了颤栗,随着两人不断靠近,她的动作越加轻微。 她轻轻放下了握得指节发白的灯柄。 * 半夏走进姜知妤营帐时,手里正端着她不久前才吩咐的热粥。 而发现她不在帐中之际,眼中余光正好留意到了榻上的字条。 ——今夜我与许统领有话要谈,不必惊动众人,不久便回。 半夏是亲自将她写的字条差人送去的,却不知公主竟是在此时此刻,与许统领交谈?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合时宜。 况且两人究竟去了何处?姜知妤却不曾在字条中透露半分, 若是公主在荒郊野岭遭遇了什么袭击,那她死一万次也是不够偿还的。 半夏掀开帐帘,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此刻众人皆已就寝,并不会有他人前来探视姜知妤。 不知为何,半夏总觉得,原先公主虽是任性妄为,但也从未做出如此泼天胆大之事,定是那个许统领给公主下了什么迷魂汤药了。 她生气地跺着脚,若是公主出了三长两短,她定然要在赴死之前,拉他下水! 营地外,半夏正在四周巡视。 “这么黑……”半夏左顾右盼寻找着,一边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公主又怕黑,又害怕那些走兽,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一边还要保持镇定,同时自己也怕得不行。 但半夏仍旧壮着胆子寻找着,只要得知公主在附近且安全,她便放心了。 否则她不得已就只能召集侍卫前去寻找,这是下下策,公主大概也会生气。 “我再走走……再找不到公主我就去找人,”半夏将吹得煞白的小脸上的泪水擦去,强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耳畔呼呼的风声犹如厉鬼在吼叫,半夏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随即折成两截,发出声响。 “半夏姑娘?” “谁——”半夏没被脚底的声响吓死,便先被唤她的人给整得心惊肉跳。 她转身,只见面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楚修辰的贴身侍从,苏铭。 由于两位主子先前颇有往来,半夏自然也对他颇为熟悉。 “你怎么哭了?”他走在半夏身侧,关切道。 “我……”半夏立即继续擦泪,坦诚道:“公主留了字条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安不安全。” “别急,”苏铭努力劝慰:“她可是去找了何人?” “公主晚间给许统领送了封信件,想来信上内容便是如此……”半夏越想越委屈,“若是公主有了闪失,我一定要打死他再去请罪。” “许统领?”苏铭忽然顿住了脚,“你是说公主给他送了信?” 苏铭回想起曾经有宫女前来,给楚修辰一封信件。随后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他吩咐身边的人,说是出去随意走走。 他当时未曾留意,所以那宫女是将信件…… 给错了人? * 楚修辰面前对着一座废弃小屋旁的枯井,思忖良久。 他并未听闻姜知妤今年秋猎要前来的消息,而这一次却来了。还在此时此刻,与他有话相谈。 他想起当日在寿成殿中,在御花园内,姜知妤对他当真是满眼的失望之态。而今日却为了他前来,是否是想说些什么? 往事随着迎面袭来的风一同卷土重来,姜知妤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寒气。 “你居然真的来了,我本以为,你该又是躲着我。” 面前背对自己的楚修辰则觉察到姜知妤的到来,只是微微垂下了头,没有回应。 “本公主是当真有许多问题,”姜知妤上前一步,“那枚玉佩的出处,你是否有所隐瞒?昔日我在宫外受伤昏迷,是不是你救的我?你为何会在那一日去探视你的表妹柳君君?那之后呢?你究竟还做了什么?” 楚修辰觉察似乎说辞有些古怪,却仍旧想听着姜知妤将话说完。 看似依然在风中挺直脊背,实则心却在此刻肆虐起来,一下下地剐着。 姜知妤看着面前之人似乎有些被说中,肩膀随着情绪的起伏微微摆动起来。 “当日在宫中,我当真是以为,你在那一日受了风寒。所以你可以给我解释一番吗?”姜知妤语速缓慢 ,但却字字清晰且铿锵有力。 解释不出来了?或者心虚了。 姜知妤觉得自己大概所料不假。 想来许兆元那么诚惶诚恐的原因,便在此处吧? 许兆元当真得知玉佩的事如何,如若当日赶回来救自己的是他又如何?也无法改变他后来通敌叛国的结局。她更不可能因此改变丝毫态度。 前一世能做到那般,他也自然不是什么纯白如新的白纸。当日的其中缘由,也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罢了。 姜知妤特地选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只是询问许兆元这么简单。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2节 前一世活在一场骗局中,她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又能如何呢? 若是在日后的点点滴滴中,能套出点蛛丝马迹,她这段时日的苦心经营也就没有白费。 姜知妤上前,在他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将脸稳稳贴在他的后背上。 她在风中嗅到浅浅的清冽气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用尽全力去抱住一个人,只觉心头颇为一震,心跳得格外的快。 以及难以掩饰的些许恐惧。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从那日我训斥柳君君,你归府初见,就很喜欢你了。” 背后的楚修辰顿住了一下,眸光在漆色月夜中更加黯淡,双手则缓缓攥紧,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许兆元,”姜知妤眼底噙着假意的笑,语气也变得清甜,“宫外都传遍了我心悦于你的消息,你当真无动于衷吗?” 此时此刻,她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管是否有人透着夜色看见了自己。 这棋总得下完。 楚修辰的喉头越发滚烫,只觉似乎便灌下哑药,想极力辩解,却又于事无补。 姜知妤自己都觉得这话烫嘴,却仍旧继续添油加醋:“当日我去佛香寺,便是想再见见你,想亲口告诉你。” 这些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楚修辰面前劈头盖脸地砸来,似乎心也在此刻变得残缺不堪。 可今夜,他确是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他一直知晓,却又觉得,或许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五公主不会如此突然毫无征兆地喜欢上一个人。 可他还是输了。 他的心此刻似蚁虫啃食。 姜知妤觉得说的差不多了。也发觉所抱之人似乎浑身开始发烫,胸口也颇为起伏。 她松了手,终于得见他缓缓转身,略带粗重的呼吸声在她耳畔萦绕。 她缓缓抬眼,却在半晦半明的夜色中,瞧见了楚修辰的脸。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评论的宝贝有红包掉落 ! 这几章的订阅对苏苏非常重要,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呀! 贴一下土狗·苏的预收《本色惊鸿》希望大家可以收藏支持呀! 前一世,大婚当夜,沉溺酒色的皇帝忽暴毙而亡,初入宫闱的沈玉钦成了替罪羊,被迫饮下鸩酒。 再一睁眼,她又端坐在婚房中。 她知晓最后被歹人陷害的结局,故在当夜逃到了在宫中歇下的褚渊殿中,扯下自己一身霞帔。 “兄死弟继。”沈玉钦坚定地对上他的眼。 她双眸微红,是饮足了酒水所致。 可第二日,皇帝却无恙。 只是满宫派人寻她的消息,都传到了自己跟前。 沈玉钦强装镇定起身,一边穿回衣物,扯着谎告诫褚渊: “昨夜事出有因,皇弟若是能护我无碍,本宫日后当上太后,自然对皇弟恩赏嘉奖。” 纵使皇帝不死,自己在宫中,也得防范着眼红之人的加害。 (小剧场) 皇帝死得离奇。闲云野鹤、软柿子一般的褚渊竟成了摄政王,在朝中雷厉风行,杀人如麻。 沈玉钦如履薄冰,自知危险重重。 自己与褚渊这层关系终是问题,便想好了私逃。 她逃出生天,终于与那座充满冷酷血腥的城告别。 而正对面,褚渊从容打马走至她跟前。 抬手扬起她的下颌,呼吸逼近。 她的脸上,涌现出两行淡淡的清泪。 “皇嫂,你可是后悔了?” 褚渊在她耳畔缓声道:“阿玉答应过我什么?如今便想逃了?” —— 那日沈家小姐入了宫,褚渊正站在长街墙边,落寞地看着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女子的精致面容若隐若现。 她本是出身名门沈家,从小到大灌输的思想,是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儿时他曾在府上与沈家小姐有一面之缘,沈小姐笑着告诉他,算命的说,自己是有皇后命的。 眉宇间落着雪,褚渊如一棵枯树一般驻足不前,直至她消失在宫巷尽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嫂。 而自己不过一不得实权的闲散王爷。 云泥之别。 可…… 他岂会需要日后她的奖赏? 他又岂容忍让她生下太子? 从始至终,他要的,是她整个人。 无论白天黑夜,他都曾肖想了无数遍。 - 1v1+sc+he ·曾是惊鸿照影来,端方君子也会为爱发疯的。 第23章 虽然两人先前的确有联系, 但姜知妤一直以来便是小心翼翼,从未因自己的喜好在他身旁做过任何逾规之事。 哪怕只是短暂的寒暄,意外的邂逅, 都可以让她欢喜好一阵。 姜知妤忍住脸上的诧色,眼眸却如同初春下的细雨,淅淅沥沥, 朦朦胧胧,将所有的情绪都包裹在夜色中。 “所以, ”楚修辰的语气有些颤抖, “公主今夜所做的一切, 究竟是什么意图?” 好似在寒冬替他捧来了一件暖炉, 又在顷刻间朝他脸上泼去了一盆彻骨的凉水。 是阴差阳错, 是想折辱他,还是只是违背心意? 楚修辰此刻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了心中。 与此同时不解的自然还有姜知妤, 为何明明是许兆元的信件,赴约的却变成了楚修辰? “这话该是我问你。楚将军, 你是见不得我夜会他人吗?”姜知妤垂眼,淡淡一笑, “如今你该是见到了, 我的心意。” 说罢,姜知妤借此朝身后走去, 拾起了在风中被吹得摇摆生姿的灯笼,强忍住她无畏之色。 此番倒是阴差阳错,将一堆与他无干的说与他听。 姜知妤闭眼叹了口气, 其实倒也无事, 他未曾喜欢自己, 自己也借机说个清楚。只当自己今夜白跑了一趟。 今夜她的月白披风似乎与楚修辰所着的玄色长袍很是相衬。 一黑一白, 势如水火,注定是陌路之人。 “你若是说不出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姜知妤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直视前方,“你也早些回去,就当今夜何事都不曾发生。” 她正抬脚准备离去,手臂却被身后之人握住,隔着宽大的披风与衣袖,并未使上太大的力气,很快便被她挣脱。 “我……”楚修辰撤回了手,顿了顿,“公主当真心属……许兆元吗?” 他的声音似有隐忍之意,但情绪却比先前更加显著。 所有人都希望姜知妤能嫁给楚修辰,大概也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自己对对方是多么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姜知妤早就不再相信什么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说辞,实在过于虚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今夜的质问,难不成还会带着醋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姜知妤侧身,身上淡淡的香气弥漫在他近前,“那楚将军呢,不是也喜欢着许家那一位吗?我才罚了她到皇陵多少日呀,将军就这么心疼了?火急火燎地要带她脱离苦厄了?” 许是提到了柳君君,姜知妤本就在宫中顺风顺水,还当真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能让自己那般心头堵塞的人。 她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如今人也接回来了,你究竟还有什么可说?” 那日她卑微到了尘埃里,看着身着正红色婚服的他立于雨中,也是向她今日这般,未留一点情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我——” “你不必再说,本公主想做什么用不着你来质问,日后我喜欢谁,嫁给谁,也都与将军无关,先前是我过于纠缠将军了,今夜谈言,也算好聚好散。” “公主……” 是半夏寻来的声音。 姜知妤循声望去,只见半夏瘦小的身子正朝着自己小跑而来。 半夏很快便跑到她的跟前,握着姜知妤冰凉的手心疼不已,“公主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半夏也不活了……” 姜知妤垂眼看了看又被搁置在脚边的灯笼,又继续安抚半夏。 她匆匆扫了一眼楚修辰,很是平静。 “我没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半夏这时才注意到了在一旁有些距离的楚修辰,规矩地朝着他点头示意。 他的脸色犹如将将从云层中展颜的孤月,清冷而又疏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3节 两人一同离去,未作更多停留,也没有向身后之人打个招呼。 姜知妤今夜许是多吹了些风,直到半夏握住她的十指才后知后觉,自己竟是那般寒凉。 “父皇母后应当不知吧?”姜知妤小声道。 半夏在一旁极力摇头,“奴婢发现字条的时候,皇上皇后娘娘都已歇下,也并没有人前来打搅公主。” “只是……”半夏话说了一半却忽然哽在喉头,勉为其难道:“公主,这里是围场,走兽众多,你一人孤身前往,总有着隐患,还好今夜是楚将军……” 哪里是还好? 姜知妤与半夏回到帐中,半夏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搁置在一旁的木架上。姜知妤抬手,将藏匿于袖中的匕首轻轻放在了桌上。 半夏这才留意到了面前那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的匕首,通体还带着繁琐的花纹点缀,在烛火下依然熠熠生辉。 “公主,这……”半夏一时语塞。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姜知妤苦笑。 “我自然不是任意妄为,我有我的意图。”姜知妤的手悬在中途,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匕首重新收到匣子中。 她只是想求个平安顺遂,却是那般的难。 明明知道在这场政治联姻的背后,注定会有相关的利害之处,前世的结局便是前车之鉴。 如今却也只能每日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赐婚的旨意仍旧落在了她头上。 她挑起烛火旁的剪子,朝着烛芯剪去,瞬间帐中又亮堂了几分,橘黄的灯下她的影子映在一旁,她的脸也被照得有了些许暖意。 · 夜深风起,苏铭仍旧在外头守着。 他眼前一亮,只见楚修辰步履匆忙,神情似寒冬下的飞雪,清冷寒凉,不带情绪。 抬脚迈入了营帐。 苏铭意识到他面目严肃,想来是要要事处理,连忙跟上前。 “派人给我送点水来,”楚修辰缓缓坐下,顿了顿,“有些口渴。” 苏铭正准备离开,只听身后之人似乎语气中裹着情绪。 “要热的。……有些冷。” · 姜知妤大概今夜是睡不着,所以便百无聊赖地收拾起自己所带来的东西。 因来得仓促,且她也不想携带太多首饰,脂粉奁内也只是稀疏带了一些常用的胭脂与香粉。 她的手在匣子上不经意地划过,却忽然想起了许兆元当时赠与她的玉佩。 有些事她倒是能牢牢记得,而一些小事却在无意间被她所忽视,遗忘在一旁。 那枚玉佩,她上一次所见,似乎是在薛国公的府上。之后却是半点印象也无了。 姜知妤原先就有着遗失物件的陋习,一直都是稳重的桑枝在一旁替她看管着,只要还在,那自然该是稳稳收在匣盒中的。 姜知妤自知里头没有。 因为在薛府之时,她似乎就已将那玉佩遗失在某一处。 大喜之日,锣鼓喧天,人影绰绰,若是当真掉在了某个地方,应当早就被人拾去了。 想起那枚玉佩的来历,姜知妤的思绪开始朝着久远的记忆而发散开来。 那还是曲朔十一年的花朝节,那时她只有十岁。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二月二,龙抬头,崇安城内呈现一片祥和之气。 三年前大显在与匈奴的一番交战中残败,失去了战略要地的城池邕州,此地易守难攻,两位将军先后在此番战役中殒命,大显国力也大受影响,直到两三年后,才开始逐渐恢复生机。 百姓庭院前,姑娘们将剪好的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讨个彩头赏红之意。花神庙内更是人流如织,大家向花神祈求将福,保佑花木繁盛。朱雀大街上,流光溢彩,充满了欢声笑语。 大雪连下了数日,在今日却戛然止住,街上的积雪也已慢慢消融开。 不过因为地面仍较湿滑,往来人群依然小心翼翼走着。 十岁的姜知妤人小鬼大,披着红刻丝灰鼠斗篷,手中还抓着新折下的桃花枝,挤入人潮里,个子较小的她灵活地在缝隙中穿梭,犹如得水的鱼儿,娴熟且活跃。 “公……”半夏在后方追着,“小姐,你等等我呀……” 姜知妤还是第一次出宫,便被宫外的繁华迷了眼,被风吹得发红的脸上仍旧挂着满满的笑意。 半夏好不容易才在一小摊面前找到了她,一边喘着气一边道:“奴婢都差点找不到你了。” 姜知妤看着做糖人的匠人将做好的小兔子递到了自己面前,她立即喜滋滋地接过手,还不忘朝着半夏炫耀。 左手是糖人,而右手则是今岁城内开得最早的一株桃花的花枝,她笑得格外灿烂,将花枝递给了半夏,“送给你啦!” 半夏自然接过花枝,未来得及等她缓上一口气,姜知妤又发现了前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去。 此时夜幕降临,崇安城处处挂起了灯笼,微风一吹,摇曳生姿,灯火通明。一匠人正使出浑身气力向四周打起了铁花。 姜知妤挤在人群中啧啧不已,眸中里映射着璀璨繁星。 她还是第一次见打铁花,向四周发散开的瞬间,犹如御花园中春色的千姿百态,又像含光殿外蹁缱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 或许是过于激动,姜知妤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在人群的内圈得以最近距离地观赏。 铁花一圈一圈在地面荡漾开,匠人仍然在卖力展示着。 “啊,我的头发。” “衣服,衣服给着了……” 不知是展示中出了意外,又或是今日人挤得太多太近,姜知妤身旁的人都开始叫嚷起来。 她也低头留意,看着自己斗篷上给烫出了一口小小的窟窿。 正当她还乐呵呵想继续观看之时,周围的人都不安地开始撤离,一瞬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身量较小的她自然被人忽视,稍不留意就被挤到了路旁。 姜知妤跌倒在角落,所幸没有受太大的擦伤,正准备挣扎起身之时,却看见在铁花掉落的范围内,跑来一只雪白色的幼犬来。 姜知妤很是固执执拗,想都没想便起身朝着幼犬方向跑去,心里想着大不了坏一条斗篷便是。 “哎,小女娃,你别过去……” 姜知妤听着身后不知哪位大人在规劝着她,她倒更快加紧了脚步,将这只有些不知所措的幼犬抱起。 打铁花看似容易实则很是辛苦,匠人全神贯注,也并未在夜色中留意姜知妤的闯入。 她正朝着人群疏散的方向跑去,却因为鞋底打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好你没事……”姜知妤咬着牙看着躺在自己小腹的幼犬,稚嫩的脸上显出勉强之色,实在是摔得后背有些动弹不得。 她的小手将幼犬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幼犬仍旧不知所措一般,眸子黑润润地,吐着湿漉漉的舌头看着她。 姜知妤正准备艰难起身,忽然抬眼只见一个白袍少年闯入。 那少年大约比姜知妤年长个两三岁,脸上虽仍有少年稚气,可身量却颇高,一头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身上披着白狐裘与雪夜融为一色,温暖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 她正想张嘴说些什么,便被少年迅速抱起,离开这块区域。 姜知妤在抱起身的那一瞬,连忙将怀中的幼犬紧了紧,生怕它再次逃窜。 而当她抬眼,注视着少年的下颌,竟一声不吭着端详了许久,直到少年将她放下,她才回过神来。 “我……”姜知妤微微站定,抱紧怀中的幼犬,垂着眼睫弱弱道:“谢谢,这位……哥哥。” “无事,你可有受伤?”他语气轻柔。 姜知妤适才摔得颇狠,后背火辣辣的一片,但却不想引起过度关注:“我没事,好好的。” “阿财……” 人群中不知何处跑来了一位年纪估摸弱冠的公子,衣料华丽,佩环缠绕,在姜知妤跟前激动起来。 怀里的幼犬也在这时刷的束起了耳朵,两只爪子搭在她的小臂上,兴奋异常。 姜知妤将幼犬归还给这位公子,几番致谢的话语过后,他便抱着狗隐没在人群中。 少年挺直着身板,随后将身上的裘衣解了下来,放在手肘处,又走到姜知妤近前,替她将披风解开。 姜知妤眨着懵懂的眼,抿着小嘴一动不动,就这么披上了他温暖的白狐裘,在她身上略微有些长,拖至脚旁。 “你的披风被灼坏了,换上我的吧。”少年淡淡道。 姜知妤弱弱说了一句谢谢,心神慌乱之际,只敢垂着细长的眼睫看着他腰带上悬着的玉佩。 玉佩莹润泛着光泽,通身墨绿,刻着双兽戏珠。 察觉姜知妤衣料不似寻常家的女儿,少年开口问:“你家的婢女呢?” 他声音似潺潺清泉,“今日花朝节,你独自一人在此,很是危险。” “我……”姜知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神极其澄澈无辜,“她应该就在附近的……” 少年抬首朝四周望去,此时依旧人声鼎沸,往来之人熙熙攘攘。 他思忖了一阵,大概是不放心姜知妤独自在街上,“我陪你在街上找找,你若是看见了人就告诉我。” 姜知妤乖巧地点点头,倒是从适才的陌生警惕渐渐有了些转变,“嗯,谢谢哥哥。” 姜知妤在宫闱养尊处优,除了自己的手足,倒没有认识过什么朋友,也不太能一下子接受与不相熟之人对话。 她只记得在他怀里抬眼望见少年下颌角度的画面,除此之外印象深刻的便只有他那枚不俗的玉佩。 姜知妤垂着脑袋,跟在少年身后,也在急切地寻找着半夏的踪影。 少年走在前头,脚步并不算快,扭身才发现姜知妤正站在糖人小贩的摊位上。 姜知妤见少年跟来,抬眼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买了一个刚才掉了,正想重新买,发现钱袋还不见了……” 她撅着嘴,有些委屈地抬着头,眼角微红,像极了稚兔。 “时候不早了,”少年顿了顿,掏出钱袋垂眼道:“想要哪一个?” “小兔子的。”姜知妤眼里泛起了光。 而直到后来,半夏在路上发现了姜知妤的身影,便匆忙将她带走了,那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尚未捂热的糖人棍子。 还顺走了那位公子的白狐裘。 其实姜知妤明明记得当时问了他的名字,但她根本没有听清,也不好意思再细问一遍,第二日便忘得一干二净,那位少年的面容也不太记得了。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4节 随后这一段往事便被尘封在了岁月中,她也很少会拾起。 彼时年幼,姜知妤并未对这位公子留意在心。 而那一枚玉佩,却又忽然勾起了她的回忆。 可许兆元府上究竟为何会有?又或者那人是否便是许兆元? 倘若他仍在崇安城内,或许还有某一日可以在得见。 姜知妤的手压在木匣上,滞留了许久。 其实,如果那位公子尚未婚配…… 姜知妤摇了摇头,越发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那时的波澜不惊,如今却又悸动不已,现在或许晚了些。 * 或许是昨夜旧事想得太晚,姜知妤早起时忽然想念起市井小摊铺上贩卖的烧饼。 而当半夏吩咐人做好了之后,姜知妤吃了几口,便若有所思起来。 “公主,”半夏瞧着她眼底微微泛着淤青,状态并不算好,殷切询问:“可是厨子做的不合公主的口味?” 姜知妤咬了咬下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不好吃……” 此番前来,她自然不能无所收获。 随后,半夏便提着一篮食盒,从膳房匆忙离开。 姜汐宁身着浅黄色暗花百褶裙,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参见六公主殿下。”半夏行礼道。 “免礼,”姜汐宁好奇地展了展眉,“你这是替阿姊送吃食去吗?” 半夏不敢隐瞒:“我家公主适才亲自动手,做了烧饼想赠予许统领,如今正好蒸熟,奴婢正准备送过去。” 姜知妤前几日在宫中也做了点心让姜汐宁品尝,本着她的一番好意,所以即便属实涩口难咽,她仍夸赞了她一番。 姜汐宁眉间闪过淡淡担忧之色,她颇为谨慎,想着这烧饼大概手艺不会比前几日的点心精进过多,便从半夏手里接过了食篮。 “你便回去继续照顾阿姊吧,我送去便好。”姜汐宁吩咐道。 半夏有些惶恐:“奴婢去送便好,公主怎么能——” “没事,你下去吧。” 姜汐宁即便在宫中人微言轻,到底也是姜湛的女儿,宫里的公主,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 半夏也不得再作推辞,只好行礼退下。 随樱看着姜汐宁缓缓打开食盒,冒着热气的炊饼热气腾腾直上,便有些不解起来:“公主为何要亲自去送。” 姜汐宁小心翼翼地撤到一旁,小声道:“阿姊这烧饼送去定有问题,你我悄悄地再做一份吧。” * 将近辰时,晨露散尽,走兽也已在山中走动觅食,营帐中的众位皇子与武将也整顿完毕。 楚修辰今日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狩猎衣,他本就出身军营,长身玉立,脊背挺直,仪态更是一直秉承楚家家训的雅正端方。只是他本就不苟言笑,这套衣物更是映得他眸中寒色皎皎。 “今年秋猎,你可有想好猎些什么?”许兆元语气轻快,垂着眼美滋滋地收拾着随行物品。 “不曾,”楚修辰将箭桶装至马背两侧,背对着他语气平淡,“一切讲求缘分,随缘便好。” 许兆元双手环胸,朝着楚修辰抬了抬眼,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身子一同摆动起来,他眯了眯眼,走到楚修辰身旁猜测着。 “我猜猜……兔子?狐狸?”许兆元啧啧两声,“不过楚将军久经沙场,这区区走兽应当不足挂齿。” 他弯下腰,拾起一旁竹篾里搁着的弓.弩,漫不经心地擦拭,“好吧,那你既然不在意,等下猎物也分我几只呗?” 这时随樱提着食盒从远处营帐走来,轻声细语,询问了一番后走到许兆元跟前。 许兆元仍旧低着头,自顾自的高兴着。 “许大人,这是我家——”她拧了拧眉心,“这是五公主亲手做的烧饼,说狩猎耗时耗力,想来中途仍会饥饿,所以赠些烧饼果腹。” “五公主?”许兆元本在擦拭弓.弩的手陡然颤抖了一下,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你说什么?五公主?还是她亲手做的?” 随着许兆元拔高了嗓音质问,周围的几位皇子也被吸引了过来,好奇不已地盯着随樱手里的食盒。 “公主让许大人趁热吃,”随樱有些惊恐,立即将食盒塞到僵直了身子的许兆元手里,“奴婢先行告退。” 许兆元的手上仿佛举着个火球一般,热得烫手。 她愣了愣,随即朝着楚修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五公主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宫外的各种传闻,薛府当日姜知妤的亲口承认,还有六公主的解释,以及此番姜知妤前来秋猎……这种种加在一起,再离谱的事情也串联成了一个答案。 “你说,五公主是不是对我……” 许兆元正想说出口,几位皇子也凑热闹一般上前,打开了食盒瞧了瞧,里头有几块烧饼,形态饱满,色泽金黄,香味扑鼻而来。 “想不到五妹居然还会做烧饼?” 另一位皇子也连连感慨:“她在宫中连琴棋书画都甚是生疏,想不到还练就了一门厨艺?” 许兆元面色铁青,五官微微变得扭曲起来,被几位皇子围观着,实在有些不知如何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个……诸位皇子若是饿了,便拿去吃吧……”许兆元将食盒抬高了些,此刻他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不过这既丽嘉然是五公主的一番心意,作为皇兄也不好意思将它吃下去,只是在一旁打趣着。 “哎,这碟子旁边怎么还有东西?” “好像是,一枚耳环?” 许兆元连忙将碟子挪了挪,果然看见了一支嵌青色玉瓷耳环,掉落在食盒中。 “我猜五妹这做法叫做,睹物思人。” “此言差矣,”另一位皇子接着补充,“这应当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只是众位皇子心里头都颇为感慨,被父皇视为掌上明珠的五妹,先前恨不得满宫都知道她心悦于楚修辰,怎么最近倒是忽然变了?只能感慨连连,女人的心,海底针一般,难捉,难摸。 许兆元更加慌乱了,看着众位皇子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自己,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碟烧饼。 太子姜星野则并不知晓这边的情况,在不远处催促着各位时辰已到。 待皇子陆续上马撤离后,许兆元才缓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一旁缄默良久的楚修辰,颤巍巍地从碟子里拿出一块烧饼,递到他的面前,“他们都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吃一块吧?” 楚修辰并没有只字片语,只是轻轻扫视了他一眼,便立即跃马而上,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扬长而去。 最后只剩下许兆元一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抓起一块烧饼啃了一口。 倒还当真不是什么敷衍草率,烧饼入口留香,很是可口。 他将掉落的耳环收起,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极力克制住这慌乱。 * 秋色渐浓,帐外旌节也随着风在半空飘扬着,略显萧瑟之意。 姜知妤看着帐外的天色,觉得时间漫长,便扭头进了屋。 “妹妹,咱们一同去骑骑马吧,我昨日看见营里正好有两只体格较小的小马。”姜知妤提议道。 姜汐宁自然是连忙摇头否认,她平日甚少走动,跑跑跳跳对她而言都是困难,自然不能与自幼便在宫中随意自在的姜知妤那般幸运,有人宠着,护着。 “我不会骑马,也不太感兴趣。”姜汐宁站起身,“我听宫女说,阿姊先前从来不去秋猎的原因,是儿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怎么如今反倒突然不怕了?” 姜知妤见姜汐宁大概也不像她这般的坐不住,更何况没有学过任何马术的人大概也不太能立即驾驭,只能自己独自去。 其实姜知妤好多年未曾骑过马了,既然前来,那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 营帐后的马棚里,尚有几匹马被缰绳绑在石柱旁,低头吃着干草。 姜知妤将手轻轻搭在一旁木桩上,思忖良久。 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何后来再也不能骑马,是因为薛郁离。 可眼下所有人都被她打发走了,眼下马棚里只有她。 也没有母后的监视。 正当姜知妤鼓足勇气之时,身后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知妤转身,不知楚修辰何时悄然而至。 “眼下楚将军不应该在狩猎吗?”姜知妤颤了下眼睫,“怎么牵着马回来了?” 她微微直起了脊背,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我有一事想问公主,”楚修辰抬步走上前,“今晨派婢女给许兆元送去的吃食,可当真是公主的意思?” 姜知妤还想着佚?,能让今日狩猎这第一紧要事都抛在一旁的事情,会是何等重要。 却没想到,楚修辰开门见山便问起了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很重要吗? 姜知妤怔然,随后倚靠在身后木桩上坦诚道:“是呀,还是我亲手做的烧饼,有什么问题吗?” 楚修辰眼睫低垂,朝着姜知妤一步步走近。 家风典范不断地教导他,告诫他,为人处世当学会心如止水,不骄不躁。他也的确一直都是如此,从未失了仪态,有任何逾规之处。 可他今日大概知道自己是无法再规避了。 “公主金枝玉叶,日后自当有大好姻缘……” “臣是想说,许兆元,绝非良配。” 作者有话说: 楚楚:我就是想说……你看看我还有机会吗?tvt 路人甲:前面是谁在说一切随缘的?你的无情道不修了? 评论的小天使有红包掉落哦!!!感谢支持! 还有一章,今天万字更哦,先让我去睡一会~~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5节 注: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出自《咏花朝》 。,。 第24章 楚修辰将这话说出的时候, 认真得可笑。 姜知妤甚至都忍不住让他在重复一遍这句话,想看看他是否还能说得出口。 她抿着唇忍住笑意,手则抠着背后的木桩上, 指甲微微嵌入了实木中,肩膀却仍旧忍不住跟着微微发颤。 她真的很想忍住这天大的笑话。 儿时姜知妤颇为顽劣,讲究女子三从四德《内训》、《女诫》都只是囫囵吞枣听着女官在她耳旁讲解着, 从未将其吃透领悟。 立身、学礼、早起、事父母、营家、待客、贞烈、勤俭……姜知妤在脑海中草草带过,便觉得这些条条框框与她很是不搭。 起码她本人就根本做不到大部分的事。 白日在御书房偶尔佯装认真听几句答几声, 回去便让半夏给自己讲起民间话本子上的故事。 比如什么官家小姐与落魄书生相知相遇, 情定终身, 还有什么青梅竹马婚后丈夫另寻他欢, 夫人毅然和离, 随后丈夫追悔莫及的。 姜知妤当时可喜欢听半夏给她讲故事了,只不过她也明白, 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不过都是杜撰,平日里哪有这种事。 楚修辰如今又是以何种身份, 在她身边说这些的呢? 姜知妤沉吟一会,还是缓步走到楚修辰面前。 她身量并不矮, 但每次站在楚修辰面前之时, 却也不过仅仅到他的下颌处。 与以往抬起头望着他不同,姜知妤这时的眼里不再是洋溢饱含着盈盈春水, 更像是一隅干涸的枯井,空洞又黯淡。 她的鼻息轻轻地洒在楚修辰面前,语气柔缓道:“楚将军未免有些过分, 我的金玉良缘, 你倒比我清楚了?” 姜知妤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偏执又带着稚气道:“本公主都将我的修辰哥哥还给柳君君了, 现在就不可以喜欢别人吗?” 她抬头质问的时候,挨得与楚修辰很是近,只不过她挺直着身板,而楚修辰则垂着头,似乎在反思着什么。 “我与柳家的小姐……并没有什么事……”楚修辰大概是有些慌乱,在姜知妤认真看向他时,眼眸却故意偏转,避开了与她相视。 好像怕人看穿了他的心思那般。 “嗯?”姜知妤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不减她容颜的俏丽。 “我已经与殿下澄清过几次,殿下……能不能不要这般折辱我。” 楚修辰平常的语气虽是淡漠肃然,却也不似今日这般的委婉含蓄。 前一世的楚修辰功成也好,功败也罢,与柳君君日后喜结连理,琴瑟和鸣又如何?总归在这一世,姜知妤不会亲眼所见这糟心之事,也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 “你清白不清白,你都依旧是大显丰功伟绩的征北大将军,”姜知妤淡淡道:“纵使我舅舅与母后试图将你我捆绑在一起又如何?” 终归,日后她在他眼里,大概不过是皇权富贵路上的一道槛,越过了,便可以弃之如敝履。 如今的纠缠,大概便是他那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的自尊心,慢慢看着昔日的五公主对他越发冷淡后,而产生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遗憾吧? 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最可惜的,哪怕是不需要的。 姜知妤低声:“楚修辰,你我的纠葛也该点到为止了。” 人人都说遇到良缘则称之为桃花运,而一段本就不该出现的孽缘—— 是为,桃花煞。 姜知妤说出这番话时,倒也觉得心中积攒许久的郁闷缓和了许多,正准备抬脚去牵身后的马匹。 远方却有两名身着枣红色的箭衣,腰间勾着墨色带子的宫人,有说有笑地朝着马棚走了过来。 大概是两人心不在焉,未曾发觉到姜知妤与楚修辰的出现。 此时周围无处可躲,姜知妤只能在心底抱怨着,都是楚修辰的错,害耽误了她许多时间。 “楚修辰……”姜知妤脸色一变,偏过身子低声道:“那个……借我躲躲……” “有人来了。”她坦诚道。 姜知妤正想背对着躲在楚修辰身后避避。 本就只是告诉他一声,并非征求他的意见。却听见身旁的楚修辰答得十分干脆:“嗯。” 两位看管马匹的宫人拖着步子优哉游哉地走上前,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儿磕得正起劲,却瞥见本该在附近狩猎的楚修辰却站在了此处。 “见过楚将军。”两人吓得连忙行礼,手中的瓜子早就不翼而飞。 “嗯,”楚修辰微微皱了皱眉,“适才你们去了哪里?玩忽职守可是大罪,若是在我的军中,此时早已军规处置。” 楚修辰说出这番话时,正面不改色地看着底下的两人。 “将军饶命……” 两位年岁不大的宫人此刻立即慌了神,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奴、奴才们适才是被两个宫女强行叫去帮忙的。” 说话的那一位颤抖着手撑地,连带着回复的声音听上去也是诚惶诚恐。 分明就是有人前后将他们支走办事,随后在回来途中两人偶遇,打了一个照面才得知。 其中一人瞥见面前楚修辰的身后似乎有女子的裙摆,忽然想借此开脱道:“奴才们当真不是有意,不知是否是将军身后的宫女姐姐的指派,将军一问便知。” 姜知妤背对着楚修辰,本想着或许很快便可抽身,听到这话开始慌张起来,裙摆小幅度地摇曳着。 她不能露面。 “她不是,”楚修辰几乎是脱口便驳斥。 姜知妤让半夏与桑枝将人支开之际,自己其实也换上了与她们同样的宫装,便是想着若是有人发现,或许还能囫囵掩着脸遁走。 另一位吓得愣神半天的小宫人试探性地抬了抬眼,只见楚修辰居高临下的气势甚为逼人,只是浅浅一扫便不寒而栗,好似如临大敌。 所幸在他收回视线时,瞧见了躲在楚修辰身后的宫女正畏缩着不敢转身,分明便是她的指示! “将军,奴才看人不会错的,就是您身后的这位宫女,不知为何——” “她不是,”楚修辰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神色平静,却又在这份平静中带着说不出的命令,不怒而威的平静。 “她是我适才带过来的,与你们所说不是一人。” “先下去。”这话几乎是楚修辰最妥协的姿态。 尽管疑云重重,但两人却仍旧不敢再吭声,没有对他们施加惩戒便已经很好了,畏手畏脚地退了下去。 待两人哆哆嗦嗦着离开,姜知妤才微微捂着嘴无声地轻笑着。 楚修辰转身,正好对上姜知妤带着笑意的脸,似是觉察异样。 “楚修辰,你就这么对底下的人说的?” 姜知妤挑了挑眉,“你随便哪一个理由不行?居然言外之意是……你在这马棚旁,与一宫女私会。” 楚修辰似乎默许她的说辞,薄唇紧抿,面色凝霜。 姜知妤提起裙摆走近了些,仰头望着他:“怕是没一会,底下的人都能知晓,楚大将军耽于女色,竟是不将此番秋猎放在心上。” “啧,不过想想,在这里私会,说出去还略显寒酸了些。”姜知妤思忖了一瞬补充道。 楚修辰少年成名,名动京城,才过了弱冠的年岁便已掩饰不住他的锋芒,无论是在治理军营,还是在外征战沙场、攻城略地,都百举百全。 “还当真是你当下的一抹污点,微瑕。” 楚修辰默了默,“殿下为何要避着他们?” 堂堂嫡公主,行为举措自然无人胆敢阻拦,就算是来此处,也不该如此鬼祟藏匿。 姜知妤扭身不答,走到马厩里抚了抚马的后背,随口回答:“我若是说,不是因为我不敢骑,而是不让骑,你会信吗?” 姜知妤自知说得有些潦草囫囵,接着补充:“我幼年起便带着心口疼的隐疾,后来儿时某次练习马术时不慎昏迷跌落,母后便不再让我骑小马驹了。” 楚修辰的表情微微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姜知妤说得极为云淡风轻,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晓,那次昏厥是有多么惊险,从醒来后父皇与皇兄们那般担忧的眼神便能明白。 随后薛郁离便禁令姜知妤的贴身婢女,不许再带她到马场练习。 也是从那一日之后,姜知妤平日里都需饮的药里似乎又添了几味药材,更加涩口难咽。 前一世,姜知妤直至出嫁前夕,还在用着那药方饮药,可却在临近出嫁的数月前,忽然病入膏肓,御医都束手无策。 姜知妤不知究竟宫里的太医署是否抓错了药方所致。只不过她可以察觉的便是,这一世她悄悄倒了几次药后,心口绞痛的症状反倒是比原先纾解了不少。可太医却仍旧让她需要按时服药,每月初便让宫女去取来药包熬制。 可似乎用了药反而严重。 这一阴差阳错下倒是让姜知妤觉察了异样,重生后的这段时日,她已经默默停药许久。而正是因为她儿时昏厥,含光殿上下再无人敢提及任何有关骑马之事。 虽说她早已多年不曾接触,大概也有些生疏,可她并不害怕这些。毕竟皇祖母也时常说她很固执,很像姜湛的性子。 的确,她那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朝着一旁的皇兄们淡定地笑了笑,疼也不愿意喊出来。 她固执执着的性格大概是天生带着的,以至于日后才会那般对楚修辰执着,即便前世自己时日无多,也那般渴望着自己的念念不忘,得到回响。 “楚修辰,”姜知妤微微蜷缩起手中的缰绳,垂着眼道:“我就像这匹马,看似自由洒脱,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罢了。你当真明白?” 楚修辰眼神微顿,顺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看去,只觉心口的疼痛正如击落到水中的石子,在水面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无声却诛心般的难受。 姜知妤扶着马鞍,小心翼翼地踏上脚蹬,借着力一跃到马上,紧闭双眼,儿时的那段时日便如潮水一般在脑中回旋。 儿时师傅教诸位皇子学习马术,只有姜知妤一个公主却敢来学。 “五公主殿下,小马驹认生的,你骑上去会摔下来的。”师傅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慰她。 “我不要,我就是想骑。”姜知妤看着面前的小马驹爱不释手,越发不舍得将手中的缰绳交还与师傅。 随后姜知妤便成了宫里唯一年幼又略识马术的公主。 大多数宫中的公主由母妃带在身旁,身娇体贵、养尊处优,而姜知妤却很是不同,她大多数时候只能与亲近的小宫女一起相伴。即便顽劣的她时常掌心膝盖磕伤擦破皮肤,也不曾抱怨哭泣过。 “楚修辰,你我本都对彼此无情,何必要让将来的一纸婚约强行将你我捆绑起来呢?”姜知妤提起缰绳,马儿朝着外头前行了几步,便很快被她驾驭停住。 “我并不觉得,与殿下在一处,会是我的污点。” 楚修辰忽然说了一句前后不搭的话,倒是让姜知妤愣住,一时茫然。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6节 当夜在薛府中,姜知妤曾经形容他丰姿奇秀,白壁无瑕,可他并不觉得他那般坦荡。 他做不到那般,无念无求。 姜知妤浅咳了一声:“楚将军怕是病了,怎么今日这般胡言乱语起来。” 无论是发疯也好,假意也罢,姜知妤早就不再是那个眼里对他闪着光的小女孩了。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姜知妤还是从马上稳稳落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裙,认真道:“楚将军这是要说,你喜欢我了?” 许兆元并非良配,难道他便是吗? 姜知妤多希望自己是一匹草原上恣意的野马,无需主人的牵制,自己可以从心所欲,为自己而活。 前一世大概是一颗真心被投了湖,没有回应,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知妤一步步向楚修辰逼近,他只能不断向后退去。 他的眼眸永远是那般琢磨不透的色泽,像寒冬里盛开的腊梅,孤冷,高傲。 “我心匪石,便不会转。” 姜知妤只觉眼花,居然破天荒地看着楚修辰的眼角泛着淡淡的红,眼神是那般柔和。 好似,在哪里见过。 前一世任凭她跟在楚修辰身边念叨着,修辰哥哥,你会娶我吗?阿岁很喜欢你。都不曾听过他对此有任何的回应。 而直到她药石无灵,油尽灯枯之时,楚修辰大概才发觉她还是有些作用的吧? 她当真好傻,大喜之日竟还满怀期待。 “原来我先前跟在楚将军面前那么久,将军都未曾学会该如何去追求一个人吗?”姜知妤无奈地笑了笑,“要学,那也该学得痴情一些。” 连装都装不好,这喜欢未免过于虚假了。 姜知妤将楚修辰逼得无路可退,随后他的后背紧贴在了营帐旁支起的一根柱子上,木柱发出碰撞的声响,他的胸口略微被她带着有些起伏。 姜知妤揪住了楚修辰的衣领,纤细的手在他领口的位置有些颤抖。 明明此时两人早就有些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可偏偏姜知妤却在这时停下了动作。 半夏给她话本子上还写了什么来着? 市井的恶霸调戏良家小娘子,应该便是这样子吧? 就像昨夜里,自己迎难而上,抱住了他那般。 应该是的。 “抬起……”姜知妤顿了顿,发觉似乎两人身份有别,清了清嗓子道:“低下头来……” 楚修辰的额头微微下移,抵在他的头顶上,轻轻刮蹭了一下,温热的鼻息萦绕在姜知妤近前。 “这般?”楚修辰低吟。 她虽不曾像姜汐宁那般,做个矜持的淑女,但到底也是知道男女大防,不可越界。 适才的一时冲动,或许只是自己一时愤慨所致。 她硬着头皮道:“如何?将军可学会了?” 而此刻,将他拉低的衣领仍旧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姜知妤慌乱之间咬牙切齿道:“我可告诉你,许兆元若非良配,那朝中还是有不少负有文韬武略的少年才子,再不济我日后还可以养些面首门客。” 她又补了一句:“说的话又好听,又比你招人喜欢,多好。” 只听得耳畔不知是风声,还是谁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难以辨析。 而楚修辰的双手则仍旧垂在两侧,不敢有一丝僭越,可仍旧觉得有些思绪难捱。 他微微抬头,只见不远处那两个小宫人又朝着两人方向走来。 这一次两人只瞧了一眼,便被楚修辰的眼神震慑得立即逃窜,无影无踪。 “天哪……”其中一位大口喘着气,看了旁边同伴一眼,“还好你我跑得够快,这再走近些,怕是你我不是缺个胳膊,便是要断条腿了。” 另一位宫人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将军刚才是在……那个小宫女又是谁?” 两人远远便瞧见那名宫女靠在楚修辰的怀中,举止亲昵,再多观察久些,怕是要面红耳赤的地步。 “不知道不知道……” 同伴竟不知脸上为何微微冒起热汗,许是小跑了一阵,连忙提起衣袖擦一擦,“反正……你我今日,便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说出去,你我都完了。” 同伴点头如捣蒜,深知保命要紧。 姜知妤此时当真骑虎难下一般,所幸此处偏僻,并不会有人观察到他们。 可她当下,究竟在做些什么? 一时的气血上头,情绪波动。 楚修辰连个谎话都编不好,自己与他多费那么多口舌,又是做哪般? 随便再搪塞他几句便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喜欢的对等的,我先前怎么待你,你全然忘了吗?” 姜知妤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耐心道:“你这般待柳君君我没有意见,倘若对我这仅仅几句话……” “还是趁早消了这份念头吧。” 她对楚修辰此时此刻所思所想,没有太过于在意。 “好……”头顶声音缓缓传来。 姜知妤如释重负,正准备撤手离开,却不料楚修辰的手却在此时覆了上来,很是滚烫。 在她的印象里,楚修辰孤冷如皎皎明月,疏离似幽幽萤光,脸上,眼里,似乎都如一块寒石,没有任何人情热意。 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早在疆场的无数次厮杀中正视了自己,只是那个遥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征北将军了。 哪怕是姜知妤,人人都传她有着这般瑰姿艳逸、桃羞李让的面容,却也未曾换来楚修辰的片刻动心。 他将姜知妤的双手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还能感受到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 姜知妤有些无措地抬起了头。 楚修辰的另一只手却在此刻勾在了姜知妤的腰上,她不由得被迫向他再次拉近。 他倏地垂首,朝着她吻了下去。 姜知妤的惊恐悉数被他堵在了口中。 而脚尖不知何时也悄然踮起。 一时之间好似火光电石,朝着姜知妤脑中劈头盖脸砸来。 究竟是谁在糊弄谁? 姜知妤挣脱开他的手,朝着楚修辰便是向后用力推了一把。 “你放肆!” 随后他被推着倚靠在木柱上,又发出了轻微的闷响。 不知是因为屏息太久,姜知妤脑中仍旧一团乱麻,只有嘴边还挂着灼灼热意,难以消散。 “如若附近有人,你可还敢如此僭越?” 姜知妤继续缓着喘气,语气里净是不悦。 楚修辰直起身,缓步走至姜知妤跟前。 “在殿下面前,我或许只是殿下一个往来过客。可我,对殿下却从来不是无所念想。” 楚修辰的声音有些低哑:“今日这般……便是我的,此心昭昭。” 此刻姜知妤的心忽然急促猛烈地刺痛了一下,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大家对我滴支持!! 立下flag加更tvt 注: 第25章 “心?” 姜知妤的缓了缓一口气, 有些嘲讽般地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楚将军是没有心的, 日后也定当为了所求,不择手段。甚至,践踏别人的真心。” 姜知妤蜷缩起了十指, 心如擂鼓。 她淡淡道:“我有一句话想赠与楚将军。” “如果你喜欢一匹马,不要试图追它。” 夜色苍茫, 似浓稠般深沉, 秋风抖擞。 月光柔和如絮, 好似一盏天灯悬在夜幕中。 众人陆续纵马归来, 带着今日所猎的猎物返回主营。姜湛也早已下令让宫人大摆宴席, 犒劳慰藉诸位辛劳。 姜知妤早就换回今晨的织金云烟衫,披着一层栗色批帛站在营帐外, 抬眼注视着底下繁忙的宫人交叠的身影。 不似往日,只是麻木地看着, 很是安静。 她听着耳畔草地里的虫鸣,望着头顶寥寥无几的星, 微微失神。 “阿姊。” 姜汐宁从她身后的营帐内走了出来, 看着姜知妤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停了一瞬, 才试探性地在她身后唤了一句。 姜知妤转过身抬眼,“怎么了?” 兴许是姜知妤语气里有些不带情绪,姜汐宁有些担忧地缓步上前, “我看得出来, 从阿姊悄悄骑马回来之后, 情绪便不是很高涨。”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7节 姜知妤抿唇浅笑, 掩饰道:“有吗?” 其实不用姜汐宁去反问她,她能发觉自己今夜大概很是反常。 自从与楚修辰不欢而散后,她便独自回了营帐中。 明明是楚修辰在她面前那般故弄玄虚,虚情假意。她都知道的。 蒲草不会再坚韧如丝,而磐石也会随之偏移。 自是今时不同往日。 可还是如一根小刺扎在指尖,不碰时便安然无恙,每逢触及之时,便连心一般地刺痛起来。 罢了,有刺就应当及时除去。 她一直在心里对自己不停重复着,不要去提及他,也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牵绊。 越是优柔寡断,便是当断不断,藕断丝连,再也说不明理不清的地步了。 “我……” 姜知妤将所思所想藏于心底,随便扯了一个由头,“很久不曾骑马了,许是吹太久的风有些头晕乏力罢了。” 可姜汐宁却已经看着她站在帐外近半个时辰,哪里是畏风会做出的举动?她眼下的脸更是被风吹得煞白,没有任何血色。 “皇兄们应该都回来了,”姜汐宁转移话题,故意提起兴趣道,“咱们也该过去了。” 姜知妤在姜湛与薛郁离身旁入座,而姜汐宁则稀松平常般在一旁女眷的位置坐下。 姜湛虽是已过了知天命的年岁,却也是自幼便研习骑射,在先帝的诸位皇子中他技艺最是精湛,如今依然热衷。 只不过后来身居极顶、位高权重之后,他便鲜少有机会出宫,大多数时候都在宣室殿内批阅奏折。 “朕也数年不曾亲自参与秋猎,体力也不济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姜湛有些勉强又自嘲般笑了笑,“今日朕猎的倒是不多,稍后役人将猎物数目清点出来,猎的最多或是种类最罕见的,朕定当好好嘉奖一番。” 底下两旁的入座之人悉数起身,朝着台上主位之人拱手行礼。 “陛下洪福齐天,自当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姜湛眼角的褶皱随着笑意愈发加深,扬了扬手,示意众位起身不必多礼,很是欣慰今日众人的表现。 他轻轻咳了两声,念及众位劳累饥饿上一日也的确颇为辛苦,无需顾忌太多繁文缛节。 坐回原位后,许兆元在席间继续四处寻找着楚修辰的身影,可从入席前到如今都未曾发现。 他对桌前的珍贵菜肴也渐渐没了兴致。 他心里嘀咕着,难不成被猛兽袭击了?吃掉了? 许兆元摇摇头啧啧不已,也不该的,他平日里都在校场操练,论起骑射剑法,他都在世家公子中居于佼佼之位。 难不成他今日徒劳而返,心有不甘,想着再猎得些战利品? 许兆元又摇摇头,这几次秋猎也未曾见他如此用心,况且御驾面前也胆敢姗姗来迟。 难不成他走丢了? 许兆元继续喃喃道。 姜湛看着底下神色微异的许兆元似乎有什么见解,便叫住了他:“兆元,你今日表现如何?” 坐在姜湛身侧的姜知妤听到此番话,原本正心不在焉地随意吃着面前的菜品,也有些被牵动,指尖微颤,倏地抬眸,也朝底下许兆元看去。 许兆元愣了愣,似乎未曾预料到姜湛竟会忽然关切自己,连忙端正身子回复道:“回陛下,臣今日猎的不多,野兔六只,斑龙两只,鸿雁三只,外加野猪两只罢了……” “往年太子殿下皆拔得头筹,臣自觉惭愧。” 姜星野抬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朝着姜湛回复含沙射影道:“父皇,虽说儿臣往年颇为得幸些,猎得不少走兽飞禽,不过这次儿臣当真不敢邀功。” 他拧着眉心,风轻云淡道:“这一次倒是不如许统领了。” “哦?” 姜湛仿佛来了兴致,继续朝着许兆元询问:“太子的骑射还是朕亲自手把手教的,他向来天资聪颖,一点即透。朕这么多儿子中,最是对他抱着期待。” 姜星野听到此处,眉心微微舒展。 “不过——”姜湛顿了顿,“朕原本以为今日能与他比及的,会是修辰那孩子。” 姜星野脸色微僵,复杂难明,大概是心里有些不大舒坦,嘴角浅浅的笑意也在此刻垮下。 能被姜湛当着众位皇子与朝中武将的面当场夸赞,无疑时给许兆元脸上打照了极大的光。霎时底下的交谈声四起。 “父皇,”一位年纪较小的皇子站起了身,“儿臣倒是知道今日许统领大概为何有如此战绩。” 姜湛的目光扫了一眼,不急不缓地答复:“为何。” 皇子讪讪道:“因为他吃了五姐姐给他亲手做的烧饼!” “对,五妹亲手做的呢。”另一位皇子笑着应答。 姜知妤原本才饮下的温酒此时猝不及防地在喉间辣口起来,呛得她垂首咳了几声。 怎么所有人都知晓了? 姜星野也心头一震,越发心里郁闷。 姜知妤未曾想过,她这番举动居然被如此多的人得知,这许兆元究竟是得有多得意?才会去如此炫耀显摆? 所以楚修辰今日才会…… 姜湛看着一旁一言不发的面色微微泛红的姜知妤,默了一瞬,柔声道:“阿岁还会做吃食?父皇先前竟是什么都不知。” 他眼目间带着笑,颇为感慨欣慰之色。 如今众人皆知,姜知妤自然不敢隐瞒,咬牙回应:“正是。只因儿臣又不会骑射,恰巧前些时日,才向六妹妹学的手艺,今日一时技痒罢了。” 虽说她也不曾在意这事,也是大大方方派半夏送去的,但在今夜这么多人面前宣扬开,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有些过于难堪。 许兆元暗暗思索着,虽说他自己并不是适才皇子们说的那般,为了姜知妤而猎。 但好像姜知妤的确是对他关切备至,那支耳环便是证明。 其实五公主本就生得眉眼秾丽,顾盼生辉,娇俏明媚,京中多得是官员子弟对她倾慕不已。而他第一次得见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并不傻,知晓五公主的心意。 如今更是方寸大乱。 “阿岁,”姜湛语重心长道,“你既如此在意,若是当真属意与许兆元,父皇今日便可以下旨赐婚。” 许兆元听闻,只觉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一瞬间脑中空白。 心中竟莫名有些欢喜。 姜湛的声音在她耳畔环绕。一字一字地砸在她心上。 姜知妤闻言脸色微僵。 她自然不想。 “父——” “陛下。” 薛郁离在姜湛身旁突然开了口,“阿岁胡闹任性,兆元虽也是杰出,但终究是年轻气盛,在朝中又资历尚浅,历练不足,还是需得寻个沉稳老成之人,好好看管着她。” “那又何妨,阿岁若是当真喜欢,招兆元做我的女婿也未尝不可,”姜湛笑了笑,“阿离可是舍不得女儿了?” 薛郁离原本规劝时脸上还带着些忧色,如今倒是淡然无存,婉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宽心,可只有薛郁离心里知晓自己的态度与想法。 她多想,挣脱开这覆上的手。 “阿岁是臣妾唯一的孩子,”薛郁离抬起头看向姜湛,矜持又不失得体般握紧了姜湛的手,“陛下怎么能让阿岁就这么离开我们呢?” 这番话在姜知妤耳中,却好似嘲讽。 那次母后闯入殿中质问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那时的她脸色比起今夜更是不留情面。 仿佛姜知妤只是她养着许久的一直猫宠,不容许赠人,更不许随意离开。 正当几人此时心中各有所思,莫衷一是之时,营外一位宫女掀帘而入,沉稳地走至跟前,“启禀陛下,楚将军适才刚刚回营,正在殿外等候。” 姜知妤眸中顿时一亮,朝着底下座位扫视一番,果真没有寻见楚修辰的踪影。 “宣。” 姜知妤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极力让自己要保持镇定,不慌不乱。 只见楚修辰信步上前,面色从容不迫。 淡漠的眼眸中好似一潭水,只是偶尔波光明暗交替。 “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各位皇子公主。” 楚修辰风姿佼然,与此时在一旁举止谈吐迥异的公子们骤然形成对比。 楚修辰举止间虽是端正得体,但他的猎衣多出有撕裂的痕迹,袖口处被扯出了一个大口,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里头鲜红的血肉。 姜知妤眼瞳骤然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朕倒是不曾留意你不在席上。” 姜湛脸上并未因楚修辰的缺席而有所怒意,反倒是挺直脊背仔细地瞧着他,眉心微蹙。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楚修辰似乎对并不在意,举手投足间依旧果断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迟疑道:“今日臣在林间狩猎,准备往返之际,忽遇一只吊着白眼,身量体格较大的狼袭来,经过一番搏斗终是将其所制服。” 他眼神流转之际,朝着姜湛身旁的姜知妤扫了一眼,只见她面色从容,泰然坐于座上。 底下众人此刻更是炸开了锅,什么大将军徒手制狼,险象环生,终得制服等,赞叹不迭。女眷们则是在窃窃私语着楚修辰的伤势当是如何。 姜知妤心中一颤。 虽说她知晓楚修辰习武多年,当是练就一番好身手,但在疲惫一日,仍旧要独自应对恶狼,也该不是简单之事。 算是惊险。 更重要的是,前一世姜知妤对楚修辰的一举一动了解得清清楚楚,楚修辰未曾有过独自应敌屠狼的经历。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8节 可为何他今日会遇此一遭? 姜知妤忍不住朝着楚修辰多看了一眼,略有思索。 “如此,好啊。” 姜湛拍了拍手,舒展面色,满是赞许之意, “这次秋猎,当是以楚修辰为翘楚,拔得头筹。” 这结论自然不意外,众人也确实是心神领会,心服口服。 薛郁离敛了敛神色,平缓道:“修辰,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可向本宫与皇上企求。” 作者有话说: 楚狗子os:追老婆 注: 第26章 姜知妤垂着眼, 呼吸却越发急促起来。 她先前对秋猎了解甚少,最多只是在宫里听闻太子姜星野一举拔得头筹,未曾料想过楚修辰却会在曲朔十八年的这次秋猎中, 得到姜湛的褒扬。 或许,只是巧合。 姜知妤勉力喝下面前杯盏中的清酒,才有些慢慢清醒过来, 思绪也不再那般错乱。 他受伤难不成还能赖到自己头上? 不正是他今晨耽误了些时间,出现在马棚外的吗? 姜知妤又让半夏替自己倒上一杯, 趁着此刻无人关注着, 一饮而尽。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楚修辰的身上, 很是好奇他究竟会像姜湛求取什么恩典。 论名, 论利, 他已然不缺。楚修辰年少成名,心性却不似同龄的世家公子那般浮躁, 自然是不会贸然有这想法。 楚修辰沉声道:“臣的确心有所求。” “不过,不知陛下可否容臣日后再向陛下提起。” 姜知妤的指尖颤了颤, 微微舒展开了眉心。 原来……她果真只是多虑。 * 大约是适才在宴席上姜知妤贪杯了些,虽说饮下清酒的分量并不足以致人酒醉, 可她仍旧觉得头晕。 半夏与桑枝一人去吩咐人煮了醒酒汤, 另一位则便姜知妤叫去请了六公主来营帐中陪她。 她只是想说说话便好。 她步子有些不稳,但仍旧是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营帐。 “五公主。”帐外两位侍卫朝着姜知妤行礼示意。 姜知妤轻轻嗯了一声, 便独自进了帐中。只是心里仍旧有所疑虑,帐外今夜的侍卫怎么有些眼生。 才走近了营帐,姜知妤脸色便越发煞白起来, 表情也扭曲狰狞起来。 大约是要吐了。 她见四下无人, 婢女也不在身侧, 便躬身在帐中寻找痰盂解此下燃眉之急。 可她却只瞧见了一旁木架上置放的盆子, 并未其余器皿存在。 姜知妤只得取下,蹲在木架一旁。 待到姜知妤状况逐渐缓解,准备起身之时,却听着帐外却传来了侍卫低沉的声音:“见过皇后娘娘。” 姜知妤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陈设,古朴素雅,并不似寻常闺阁少女的装束,也的确不像半夏与桑枝平日替她打理寝宫的风格。 果真是醉酒误事,竟然连营帐还能走错。 正当姜知妤还在嗟叹不已,尚未起身之时,薛郁离与折绵早便从帐外大步流星而入。 姜知妤觉察语气与动作不太对劲,便缩回了脚,继续蹲在木架之后,试图想继续探听一些事。 起码她如今早已察觉,薛郁离似是隐瞒着她一些事情,否则不应当对她近来会是如此。 “娘娘今夜想来火气大,奴婢这便让人去煮些菊花茶来,也好让娘娘败败火。” 薛郁离以手扶额,坐于桌旁,脸色微红,呼吸更是没有节奏般地紊乱且不匀。 她摇了摇头,“不必,近来的火岂是区区几杯茶便能消散的?” 姜知妤与两人距离尚远,又在两人身后,有木架掩护,如若不是起身观测,她就不会被发现。 她呼吸凝滞,只希望自己能不被发现。 折绵眼皮跳了跳,如实回答:“可公主毕竟是娘娘唯一的孩子——” “孩子?”薛郁离抬眼朝着折绵扬唇而笑,“她算什么孩子?不过是本宫随手从雨里捞回来的罢了。” 这番话倒是让姜知妤一瞬间清醒,犹如往头顶泼下一盆凉水,凉意从心底慢慢蔓延出体表,再无任何热意。 比醒酒汤更要彻底。 她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波动的情绪不要受影响发出声响,以免遭她们发现。 可晶莹的泪却顺着她的手背缓缓攀附而下,砸在地上,晕染开一朵花来。 她纵使对薛郁离日渐产生隔阂,却从未料想过,这十六年来,自己不过只是冠着嫡公主名号的冒牌货罢了。而她却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 她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身体却无法克制般剧烈地发起抖来。 折绵在薛郁离耳畔嘀咕着:“可娘娘,公主她毕竟是——” “又如何!” 薛郁离抓起手旁的杯具,朝着前方一掷,瞬间碎片声响起,也吓着折绵哆嗦着抖了抖肩。 “午后陛下才与我说起,西秦这个蕞尔小国前几日节度使来朝,表面上是商讨两国日后往来,可却多次要求求娶本朝宗室女,还指名道姓要正统公主!” 薛郁离叹了一口气,“你说宫中还有几位公主?” “陛下已经有两位公主在前几年两军交战兵败后陆续送去和亲,他的意思很是明确,这一次不想再有公主离开大显。” 折绵在一旁试探性一问:“那娘娘是如何回复陛下的呢?” 薛郁离摇了摇头,“陛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如今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阿岁喜欢许兆元,西秦节度使尚在京中驿馆内,定是要对此事有个后文交代,那陛下便极有可能立即下旨,让许兆元与她完婚,好断了和亲这念想。” 姜知妤的手一寸一寸挪下,失了魂一般轻轻搭在双膝上,眼里饱含着难以置信。 这一年,她印象深刻,西秦小国的节度使前来求娶和亲,可那时姜知妤也铁了心一般在宫中扬言非楚修辰不嫁。 姜湛自然也舍不得嫁女千里迢迢去那边塞寒凉之处,随后对此事做不应答的态度,西秦使团众人在此待了十余日,最后无功而返,此事便也作罢。 薛郁离自然不像她这般能以预料后事。她知道,姜湛是不会送她离开崇安,离开大显的。 可她却阴差阳错听得了自己并非薛郁离骨肉这番言论。 “今夜宴席上,所有人都得知了她对许兆元有意,你可瞧见了底下众说纷纭的场景?”薛郁离恨铁不成钢般心里窝火着,“若不是本宫,她算是什么东西?如今翅膀越发硬了。” 姜知妤似乎懂了不少前后原委,终于知道了许多蒙蔽十余年的谎话。 薛郁离不是不会教孩子,她是压根没想过去教。 姜知妤的课业甚少留心,就连平日里她在宫中惹祸不断,引起不少妃嫔怒气之时,薛郁离也是依旧不闻不问,只是拿出她那皇后的威严将事情压了下去。 先前姜知妤任性,执拗,不懂变通,没有吃过苦受过劫,不会人情世故,甚至连礼义廉耻,薛郁离都甚少对她教诲,所以她日后才会变成那般。 姜知妤终于知晓了为何薛郁离不让她骑马,可对宫中庸医的误判却仍旧坚持了。 不需要姜知妤过于顺遂康泰,只求她还有一口气得以存活就好。 能依旧维持她嫡出公主的身份,便好。 无论是薛郁离还是她背后的薛家满门,都脱不了干系。 而日后的楚修辰,却在大婚当夜让柳君君折辱自己。 那柄在雨中的佩剑,大概在当夜,沾满了不少鲜血。 …… 姜知妤一直蹲在角落,直到两人离开,她才战战兢兢地走出了营帐。 脚步从容而稳健,可她自知,她根本不配随意出入此处。 原是她不配。 无论是其余任何事,姜湛,姜星野,薛郁离,亦或是楚修辰,又与她这本不该存在的人,有和干系呢? 她沾沾自喜,以为上辈子做尽了善事,今生才会来到皇家,还成了身份最是珍贵的嫡公主。父兄宠她,祖母怜她,手足畏她,庶妃敬她。当真是无上荣宠。 可那又与她有和干系?如今水落石出。 她不过是活在了一场骗局中,一骗就是十六年。 * 营帐内,宫人正往返着打了几盆温水进来清洗。 楚修辰的上衣被除去,裸露出他紧实的胸腹与挺直的后背,身上却有多出伤口,稍稍愈合的伤口因除衣的举动撕裂开来,零星的血珠正汨汨渗出。 随后御医在营帐中,替楚修辰把脉开方。 年过古稀的御医捻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颇为无措,温言道:“将军所幸手臂的伤并不深,只是身上伤口众多,狼较为凶狠残暴,被犬齿啃咬,需得好好处理伤口,并且再多服上微臣开的几帖药,将军近日切记不宜习武操练,需要静养。” 楚修辰的喉间压着一点声音,淡淡道:“嗯。” 老御医颤抖着手替楚修辰后背上药,一边小声嗫嚅:“将军的身上当真是,新伤旧疾不断,着实辛苦了。” 他家中有一独子,其实本也不图他一定将自己的衣钵接过,却也不曾想过日后他却是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纨绔。 明明是相差无几的年纪,楚修辰却早已早战场浴血御敌,肩负着滔天的大任。 实在是人各有志,儿子只是一直庸庸碌碌的燕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29节 他沉思了一会,将药箱中的白纱取出,将楚修辰受伤的胸腹以及后背,用其缓缓缠上。 全程楚修辰只是偶尔轻微哼鸣一声,并无任何其他言语,很是沉默。 楚修辰披上了中衣,朝着老御医应声:“多谢李太医。” 御医本想处理楚修辰手腕那块伤口,却不料被楚修辰制止下去。 “本将军在军中流血受伤之时不计其数,也会自己处理些伤口,不劳太医了。” 老御医不敢反驳,合上药箱便起身行礼退下。 一旁服侍的宫人也将换下的衣物一道端了出去。 楚修辰微微抬眼,看着桌前放置的金疮药粉,掀开宽松的中衣袖口,娴熟地将其敷于自己的右臂上。 许是有些三心二意,他的手竟微微一颤,药粉洒在伤口边缘,零零散散并不均匀。 虽说此刻他身上着了一件中衣,但仍旧有小臂展露在外,营帐外的风吹进时,他很明显便察觉出了变化。 他抬眸,却见姜知妤独自站在门口,双眼通红。 显然是适才大哭了一场。 楚修辰放下药瓶,下意识地遮掩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朝着她走上前,“夜深了,公主怎么来臣这了?” 他走动时并不轻松,仍旧是钻心刺骨一般,数个伤口一齐作痛,不过显然面前的人此刻未必比他状况好。 他浅浅地展了展眉头,不想给她留下太差的脸色。 姜知妤自然一进营帐便看见了楚修辰正独自处理着手上的伤口,开门见山道: “怎么,楚将军是连一个太医都舍不得请了吗?一只手居然也能逞能处理包扎?” 她的语气中当真裹着几分怒意与埋怨。从楚修辰身侧略过,拿起了那瓶金疮药药粉。 在替楚修辰处理伤口时,姜知妤却三心二意,脑中产生了许多疑问。 为何如今仍会想来找楚修辰? 是伤心到魔怔了吗? 她轻轻拂去楚修辰手臂上多余的药粉,凑上前轻轻朝着他伤口上多上了的药粉吹去,很是谨慎。 虽说她平日里也经常小伤不断,但还是平生第一次给别人处理伤口。 白纱一圈一圈缠绕上楚修辰的手臂,姜知妤才渐渐缓和过了情绪,嘲讽道:“想不到楚将军当真是运气好,遭遇恶狼袭击,却也不过是受了手臂这点伤。” 楚修辰心下一沉,却仍旧未曾开口辩解,只是重复问:“今夜公主,为何来此?” 在替他伤口包扎的手倏地一顿,姜知妤低垂着的眼也滞在在跟前,良久才缓缓道:“不过是好奇,将军今日究竟发生了何等新鲜事罢了。” “正如公主得知的那般,”楚修辰顿了顿,“不过制得独狼,臣倒的确是有所想顾及。” “何事?”姜知妤将伤口包扎好后如释重负,抬起头看着他。 “难不成将军是想说,你今日向父皇,当真是想过有什么索求的?” 唇角微微勾起,姜知妤静坐在他咫尺的位置,心如止水。 “你若是想说关于我,那便不用了,”姜知妤许是有些乏了,微微打起了一个呵欠,“其实,你不必在我面前澄清什么。” 楚修辰将衣袖放下,遮住了伤口,面色微凝。 “你喜欢我也好,蓄意伪装也罢,与柳君君有没有联系……这些,统统不要紧。”姜知妤起身,看着楚修辰略有思忖的眼眸,感慨一笑。 楚修辰掌心撑着一旁桌案起身,朝着她询问:“公主,你今夜,究竟是怎么了?” “如若公主还是不明晰臣的意思,臣再——” “不用。” 姜知妤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祝我日后平安喜乐,哪怕不是认真从心,也成。” 明明用着最轻松的话说出,可姜知妤却越发觉得心口一紧,堵在喉间。 她抬脚走上前,站在楚修辰跟前,抬眸的那一瞬,在楚修辰的眸中,却见到了他难得的慌张与不安。 姜知妤踮起了脚,将唇压覆到楚修辰跟前,她身上的淡淡花香胭脂气息也随之沾染在了他身旁。 楚修辰霎时怔住,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垂眼看着姜知妤沉沉闭上了眼,试图在这个吻中,获取着什么。 她只是触及他的唇,就这么挨着,虽是浅尝辄止,但时间却又格外漫长。 翌日。 楚修辰在睡前饮下了药,故睡得格外沉些,陛下又准许众人稍作休息,下午返回,因此已然卯时,他仍旧紧闭双目,睡姿依旧端正。 只是帐外的聒噪声响渐起,越来越多脚步声纷至沓来,叫喊声,脚步声,马蹄声如雷贯耳。 楚修辰抬眼,便下了地,也发觉今日身上的伤似乎已没有昨日那般难捱,便披上一旁的衣袍,缓步走出了营帐。 今日天色微朦,云层将日头遮挡,没有任何光线,早晨的秋风也带着凌虐人的意味,直往他骨子里钻,寒气迎面袭来。 楚修辰看着底下混乱不堪的人群与车马,转身询问守在营帐外的侍卫:“出了何事?” 侍卫不敢欺瞒,眼神里也夹裹着一丝哀痛,略有些难过。 “将军,五公主她……” “她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除夕啦,祝大家天天开心,新的一年越来越好呀~ (我太爱碎碎念啦) 应该下一章要开下一个地图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呜呜 第27章 营帐中的上至皇子, 下至宫人,无不担心这位嫡公主的下落。 随着她一同不见的,还有她的贴身侍女半夏。 姜湛一大早得知此事便吩咐下去彻查五公主的下落, 姜星野更是带着若干皇子公子一道在山中搜寻。 虽说想从围场溜出不易,但若是肯费些时间力气,想逃的人自然能如愿潜逃。 姜湛此刻坐立难安, 在帐中垂着首来回踱步,不断嗟叹。 宫人来报时, 姜湛只当小五又贪玩罢了, 也并未太过担忧, 毕竟是她第一次来秋猎。 而直到宫人将姜知妤留下的字条递呈上前时, 姜湛才变了脸色。 ——父皇, 我得出去待一阵子再回去,或许三五日, 或者三五个月,阿岁会照顾好自己, 父皇不要来找我。 小巧隽秀的字迹,纸卷上散发着墨香味仍若隐若现, 可就是姜湛手中这张小小的字条, 却道明了天下父母最不愿得见的事情。 小五想法多,鬼点子也多, 为了出门亦或者出宫,经常使出各种花样来,姜湛只知派侍卫们暗中保护她安全便是。 让她高兴便好, 玩得尽兴, 自然便回来了。 或许她小小年纪, 在这副瘦弱的身板里, 也长着与他一样的东西,枷锁。 宫里的孩子,自然是有苦说不出,有苦也难辨。 可这一次小五字条上的话,却不像一时兴起,倒像是,诀别。 姜湛的太阳穴开始猛烈地颤动,他不得不扶着头坐下,好缓一缓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击得他再无头绪。 姜湛挥了挥手,让其余宫人退下,殿中便只剩下了他与楚修辰。 “陛下,五公主她……”楚修辰凝了一瞬,一时语塞。 脑中却快速闪过昨夜她不打招呼便来找他的场景。 她虽面色平静,但却也不曾再那般固执偏激,反倒是十分平稳。犹如看破红尘、亦或是尝遍人生百味般的清醒。 她那时意味深长的语句,动作轻缓的处置伤口,以及,她那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都让他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姜湛起身,绕道楚修辰身后,负手而立,忧愁不已。 “她昨夜来臣的营帐中,见过臣。” 楚修辰抬眸,眼里此刻思绪难以掩饰。 原来不是她的一时兴起,而是她想……诀别。 他的心口处忽然没有规律地剧烈跳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来得猛烈。 * 入了秋后的京城,百花杀尽,在萧瑟的风中卷过几片枯叶,街上的小贩也穿得更厚实了些,可叫卖的情绪依旧高涨,声声洪亮。 姜知妤与半夏昨日便是在客栈歇下的,挨在大街两侧,楼下的嘲哳叫卖往来声贯耳,故醒得也比平日早些。 来福客栈中的掌柜见已过子时,想来也不会再有客官前来投宿,便叫伙计整顿好一切就关门打烊。 谁知小伙计正准备合上客栈的大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个姑娘,神情微惧,在门口犹豫。 “请问……这里可以住宿吗?”姜知妤走上前,试探性一问。 小伙计见是两位姑娘,如今夜深也并不安全,立刻便招呼着人入店,扬着笑脸道:“快进快进,我们店还没有打烊。” 姜知妤从未来过客栈投宿,半夏也是,她们两个女子深夜从围场溜走,本就是一件极其冒险之事,而客栈若是不安全,无疑是给自己的安全隐患上添上一笔。 从楚修辰营帐走出后,姜知妤在他帐外驻足了好一刻。 她才发觉自己今夜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去吻上楚修辰,他会不会觉得很是古怪。 或许是宴席上贪杯的缘故,姜知妤只能这般安慰自己,所幸已经彻底酒醒过来,自然不会再做任何奇怪的举动。 “半夏,”趁着四下无人,姜知妤在她耳畔悄悄道:“我今夜想离开这里,我想出去走走,几日便回来。” 半夏自然摇头拒绝,实在是危险,并且定然会遭到皇上皇后责备,得不偿失。 可姜知妤想做的决定,便不会想过轻易反悔,半夏与她自幼相伴,彼此心性最是熟悉,她也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公主。 于是,主仆两人便从围场逃了出来。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0节 姜知妤醒得比半夏迟些,起身时便看见半夏从楼下端了一盆洗脸的温水上来,便上还搭着一条米色的方巾。 由于匆忙,她也只带了半夏出来,所以衣食住行都只能让半夏打点着。 她在写下字条的时候,其实便做好了不再回宫的准备。 她的确很难接受薛郁离口述的真相,如若她当真不是公主,某一日这层窗户纸捅破,那父皇、皇兄、皇祖母,以及宫中其余手足,会是怎么待她呢?还会一如往昔吗? 如若她只是一个宫中籍籍无名、人微言轻的公主,或许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宫中能多待一日便是一日,直到大婚离开皇宫,也便带着这个秘辛一道离开。 可她不一样,一直以来,她便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或许周围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如今来了一个云泥之别。 着实太难接受。 “公主你醒来啦!”半夏将盆子置放在一旁的面盆架上,走到床前将她两侧的幔帐拉开束好,一边道:“公主,咱们要在宫外待上几天呀,陛下他们今日应该就启程往返了。” 姜知妤思索了片刻,只得囫囵道:“不多,也就两三日的时间,我给父皇字条上便是那样写的。” 半夏在行李中挑出一套较为朴素的嫩紫色罗裙替姜知妤换上,仍旧担心:“其实奴婢不是傻,公主留下字条,陛下还是会派人到处去寻公主的。” 姜知妤本想找个时机再慢慢转述此事,却不曾料想半夏竟会答的如此爽快。 “昨夜与公主出逃之时,奴婢便瞧出来了,公主有心事,从未见过公主如昨夜那般难过,离开时又连连忍不住回头看,”半夏整理衣物的手微微一顿,停了下来,“公主是否……不想回去了?” 半夏与她相处的最久,虽说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但仍旧是粗中有细,一眼便能看出姜知妤的喜怒。 姜知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略显倦容的自己,垂下浓密的眼睫,轻轻道:“如若当真如此,我是说我日后不回宫的话,你会走吗?” 其实她心中也很是纠结,如今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似乎她从出生起,便成了死局。 半夏站在她身后替她打理着如墨的长发,笑出了声:“自然是与公主在一起,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知为何,姜知妤听到公主这一字眼便觉得有些难受起来,总觉得似乎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 半夏与姜知妤用过早膳后便从来福客栈出去,半夏得知或许会被认出,便给姜知妤买了一顶素白的帷帽,白纱覆面,从里头仍旧可以看清往来人群,但旁人却无法透过纱巾瞧见她的模样。 姜知妤什么话都没有嘱咐留下,也是担心如若即刻被接回宫中,到时解释缘由更加窘迫。 如今,她只想去一个地方,寻个结果。 广慈寺。 * 夏侯景与其兄长夏侯苏在驿馆待了数日,只因皇帝姜湛对于公主下嫁和亲一事一直持着含糊的态度,便也只能在驿站多耗些时日。 再者夏侯苏入京之前便在沿途染上了风寒,也只能在驿馆多休养几日。 西秦国的大皇子夏侯苏便是此番前来求娶公主之人,却不料自己先行病倒,故两国间的觐见以及拟定的条约,都是节度使与其三弟夏侯景一同处理。 夏侯景得知这几日适逢显朝的秋猎活动,自知无法入宫在作辩解,便在崇安城内四处溜达。 他的模样倒是与城内寻常百姓很是不同,不仅五官深邃,就连头发也带着些微微的黄,即便是换上了常服在京中走动,但仍旧在路上能吸引不少人投来目光。 他本就是跟着兄长来显朝长长见识阅历的,倒也未曾想到如今他落个清闲,兄长仍在病榻,而那求娶的公主,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夏侯景双手负于身后,走马观花一般在沿街小摊旁匆忙扫视,一副闲散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若是此事吹了,那也就吹了吧。 夏侯景自知西秦不过弹丸之地,国力比起显朝,肉眼可见的杯水车薪,只有谈和才是唯一维持两国和平的唯一方式。 如若两国不愿意和亲,也有签订的文书可维持两国商贸往来等关系。 他穿着一袭绯红色的圆领袍子,鹤立鸡群般走在路上。 他适才才在字画摊子上买的折扇原本在手中把玩,此刻却倏然顿住。 只见姜知妤站在不远处角落,接过半夏买来的糖人,小心翼翼地掀起帷帽的一角,啃了一小口。 帷帽下的阴翳也盖不住那角落里的女子天生丽质。姿容娇艳。 尤其是在姜知妤尝上一口之后,朝着一旁的婢女浅浅一笑,只是那一个小小举动,便美得耀眼璀璨,犹如春日里绽放的新花。 夏侯景呆滞地站在路旁,直到姜知妤似有觉察般朝他看去,他才回过神来,偏过头佯装着在把玩摊子上的物件。 “这位公子……”摊主忍不住叫住了他。 夏侯景依旧垂着头把玩着,似乎想要装聋作哑一般。 “这位公子……” 摊子的主人无可奈何夺过夏侯景手里的东西,语重心长地看了看他,摇摇头。 “公子,这是……胭脂……您若是喜欢,买回去便是,你站在我摊子面前,我都不好做生意了……” 夏侯景迟疑地对上摊主的眼,若有所悟一般应了声好。 转过身,只见那位姑娘与其一旁的婢女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作者有话说: 正月初一,大家新春快乐呀! 第28章 姜知妤觉察四周似有异样眼光向自己投来, 便拉上半夏迅速离开此处。 她今日还是得去广慈寺一趟。 或许她知晓了一切后,能从中抽身,若无其事一般回宫。或许便是留在宫外, 不再过问宫廷之事。 如若她不回宫,其实也是有些好处的,例如再也不会在自由与责任中反复挣扎, 也不会担忧自己日后将会走上夫妻离心的场面,母后想做何事, 楚修辰日后又会有何举动, 都与她这个局外人毫无干系了。 这样子想了一通, 她便发觉自己好受多了。 她也知晓如此想得过于浅显, 皇室的子女, 哪能那么容易适应下平民百姓的生活?更何况她是一个在大显没有户籍身份的女子,立足又谈何容易? 广慈寺不似她原先曾去过的佛香寺, 广慈寺经过她与半夏多番打探,才知晓在山顶上, 离崇安城脚程颇远。 山脚下有一条年代久远的石梯,直通向山顶, 只是广慈寺大概位置并没有佛香寺那般离崇安城内临近, 再者没有佛香寺那般具有名气,因此前往此处的人当是甚少, 台阶的裂缝中尚有未曾被秋风吹枯的几株草,因人迹罕至故还能在此得生。 姜知妤走得双腿微微发酸,但仍旧与半夏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迈着石梯而上。 “公主, ”半夏在一边擦着额角的汗, 小声抱怨着:“我们去广慈寺是要做什么吗?” 姜知妤垂下眼眸, 朝着半夏看去, 沉声道:“昔日我因摔伤昏迷,不知是何人救的我,但你们不是说最后是广慈寺的人救下了我吗?” 半夏才在脑中渐渐有了印象,只听姜知妤缓缓在她耳畔解释:“不过是想来答谢她们一番罢了。” 广慈寺的大门并不似佛香寺那般大气,面阔三间拱形大门,两排的汉白玉牌匾却格外醒目,顶上则赫然用青底金字纂刻着醒目的广慈寺几个大字。 姜知妤与半夏自然不再闲谈,规规矩矩地抬脚入寺。 广慈寺内院落虽小但却别致格致,古朴典雅,虽是入秋,可地上却未曾染上一片黄叶,颇让人心存舒适感。 一位小尼姑见姜知妤与半夏从门口小步移入,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迎了过去,一手捻着菩提佛珠,一手竖直置于胸前,恭敬行礼示意。 姜知妤也是来过寺庙几次的,只不过这一次入的却是女子主持的庙宇,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朝着这位小师父双手合十,虔诚询问:“请问这位师父,可否引我们去见见寺里的住持?” 小尼姑自然应答下来,给姜知妤和半夏引路。 姜知妤看着寺中的陈设,越发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 或许是寺庙大多相似吧。 住持法号念川,此刻正在禅房中虔诚地敲着木鱼,嘴里正念叨着佛法经文。 香炉里的檀香味缭绕,似云雾一般升腾而起,姜知妤看着房中之人缓缓替她们开了门,立即双手合十;“住持。” 小尼姑与半夏先行退下,姜知妤便由着进了屋中。 念川师太语气里带着些许疑虑:“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前来找贫尼,所谓何事,求取何心愿吗?” 姜知妤走上前,“住持可还记得我?昔日我在山坡上脚底打滑滚落昏迷,婢女们说是广慈寺的众人所救。” 念川闻言立即抬起头,姜知妤此刻才得以彻底看清她的脸,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是五公主殿下,贫尼有失远迎。” 姜知妤连忙让她撤下这些规矩礼仪,继续道:“只是我那一日意识模糊,不知是哪一位将我抱起带回寺中休养,我只是想亲自道谢一下她。” 其实那时她还是隐隐约约有一些印象,总觉得搭救她的人给她一种错觉。 而她在说完那句,我们认识吗,之后便沉沉昏下,随后没有了任何印象,再度醒来之时,便已躺在了含光殿的寝宫中。 念川连忙回复:“当日公主受伤昏迷,是寺中几位小尼姑下山时无意碰见,想来定是公主一心向善,才能得以脱险。” 只是……几个小尼姑所救,不是旁人吗? 姜知妤觉察念川神色微变,可语气措词却是从容不迫,并没有太过焦急只之感,便也只能将各种疑问放在心中。 住持若是不肯说,多问也无用。 姜知妤这段时日心中一直存着这个疑点。或许只是自己当时眼花,总觉得搭救自己的人,当是个男子。 而从她进了寺后才发觉,尼姑庵里何来男子呢? 随后,姜知妤只好向着念川虔诚表示谢意。 却在与半夏临走那一刻,忽然提了一嘴:“不知住持可认识一位法号为念安的师父,我有些问题想找她。” 可念川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寺中从未出现过这一人,许是公主记错了。 可巧合之事未免太多,姜知妤只觉心中似有一团云在胸口来回激荡,却无法冲出枷锁。 究竟是,她忘记了何事? 明明当是第一次造访广慈寺,可姜知妤却觉察自己对寺庙中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 姜知妤与半夏下了山,两人似乎此番只是徒劳而返,因为姜知妤一路上都未曾吭声。 “公主,”半夏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声音软糯道,“公主如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呢?” 姜知妤自知,从围场逃出来半日,姜湛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或许是自己昨夜得知此事太过于难以接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昨夜醉酒的缘故,她向来如此果决,想好了一件事,那便会不惜一切也要实现。 只是,如若她当真不是薛郁离的女儿,那么她自然不会如此愚昧成为薛家为了笼络政权的一把短刃。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1节 主仆两人回了客栈,可却未曾有任何动身回宫之意。 * 驿馆。 西秦来访的众人蹉跎在上京数日,也大抵知晓后续无果,因此众人今日准备动身返回西秦。 夏侯景自从今晨在市集上瞥见了那位姑娘,便似魂不守舍一般,回驿馆的一路上都在小声嘀咕着,手中的折扇更是开了合,合上又展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投来鄙夷且异样的眼光。 西秦是地处大显与匈奴部落的一块接壤小国,北境风沙弥漫,还从未在国内见过什么足以让他心动的姑娘。 夏侯景莫名其妙在房中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很是清秀可人,可细看五官轮廓却又十分明艳大气,当真是方圆十里难遇的女子,即便她是显朝子民。 夏侯景仍旧在后悔着自己在人群中没有再寻得她的踪迹,便拿出纸笔开始凭着仅存的一点印象描摹她的模样。 纵使以后见不到她,留着个念想也挺好的。 随行一道而来的大臣走进了他的卧房,见他一副不紧不慢地姿态,连忙上前,“三殿下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侯景停下笔,朝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毛,“我说,本殿下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难不成很奇怪吗?” 大臣木里并未继续与夏侯景对视,而是亲自替他打开衣柜收拾起随行行李来,嘴里还嘟囔不已。 “老臣早便说了,此番是为了大殿下的人生大事而来,三殿下还不急,是殿下在臣跟前软磨硬泡许久臣才准许的。” 木里收拾衣物的手倏然一顿,心中的积怨无处诉说,只能继续咽下了肚。 他原本想着这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先是大殿下忽然染病,又是和亲一事没了后续这糟心事,这几日驿馆中耳畔日日都是三殿下的聒噪声,着实该头疼。 “殿下,大殿下今日风寒有所缓和,可以下地了,他吩咐众人今日便返回西秦。” “不过殿下适才又跑哪条街去闲逛了?”木里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 “什么?今日就回去?”夏侯景吓得微微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撑在桌面,神情把控得很是到位。 他倒是将崇安城里的新鲜物件悉数了解了一番,本就是与兄长出来长长见识。 可如若今天走了?明日便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了吧? 夏侯景上前将一旁忙碌的木里手中的衣物夺过,笑嘻嘻道:“怎么非得今日,再多待上几日吧?” 木里摇了摇头,“宫中传来消息,大显陛下的五公主失踪了。” 夏侯景叉着腰,脸色带着固执的样子,语气也有些不满:“不见了便不见了,那咱们为什么要匆忙走?” 他向来直来直往,反正和亲的商讨也不在他身上。 木里知晓这个三殿下显然未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与他解释了好一通,此刻公主若是无法寻回,他们在滞在大显,轻则恐会让旁人说闲言,重则惹恼皇帝,连带着西秦与大显签订的休战文书也会受此波及。 夏侯景自知无可奈何,便同意了今日便离开崇安城。 木里眼眸流转之际,却见桌案上还放着适才他那般专心致志的画。 他走上前展至自己跟前,却见画上之人正是一妙龄女子,带着帷帽,吃着糖人,煞是可爱。 “哦,殿下莫非是喜欢这位姑娘了?”木里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喜欢有什么用,今日就走了……” 夏侯景仍旧像孩童一般撇撇嘴,一时羞愧难当,便匆匆出了房间。 木里也是看着三殿下长大的,见他这般难得,忍俊不禁。 他又垂眼看了看画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倒是不俗。 木里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倒是心生一计。 * 已然过了正午,姜知妤和半夏才折回客栈,简简单单地用了午膳,因早晨走的颇久了些,姜知妤便吩咐着半夏打些热水来,给腿热敷一下。 如今姜湛在城内四处派人搜寻她的踪迹,她的确无处可藏。回客栈路上便瞧见一女子只是因自己与画像上的她有几分相似之处,故被两位官兵拦下,先行带走核查。 她仍旧未曾想好,如若自己当真逃离这里,能否在此之前,还有机会再见见那五年前救下自己的少年呢? 毕竟除了当日的他,姜知妤身边所有的人围着自己的原因,便是那永远的名衔——嫡出公主。 她想竭力打起精神,弯着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背,面色依旧透露着平稳与从容,可心中倒是格外的疲惫。 只是半夏下楼离开之后,却久久未归,惹得姜知妤不免担忧起她是否遭遇了些麻烦。 姜知妤打开房门,只见一熟悉的面孔却不知为何,竟出现在此时的来福客栈中,还站在她客房面前。 “你……”姜知妤瞳孔微缩,手扶着门沿也开始微微发颤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小修了一下文案 很快便要换一个地图追妻了……hohoho 第29章 她进出客栈的几次, 皆是与半夏小心翼翼而入,不曾半途与人有过多牵扯,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行踪。 私自出逃也不是一次两次, 姜知妤其实一直都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很是明了。 可正如昨夜母后所说那般,她并未对这个女儿上心,对她疏于管束, 成为宫中最不守礼节的公主,她的心性本就是如此。 其实她在从广慈寺离开的前一刻, 也在寺中求了一签, 询问自己近况该如何解。 带着檀香味的黄色签纸上写着这样一番话: 人以表, 表为中时, 东看则西, 南观则北。表体既混,心应杂乱。 姜知如不解其意, 却大概能模糊推测出,大概的意思应当是, 她身处某一处定为正中,无论朝着何处看去, 所表的地点皆是混乱的, 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的确是心乱如麻。 念川住持看着被半夏慢慢搀扶起身的姜知妤,垂眼在她身后的佛前虔诚念了几句, 便看向了姜知妤: “公主当下似有未了心事?应知当在中间,则物体杂乱,世间虚空, 名觉知心。” “许多事情, ”念川默了默, “公主当不必如此烦忧, 只需顺从本心,不必过于纠结,到底,施主是公主,贫尼不敢过于妄议。” 顺从本心?姜知妤仍旧不解。 “敢问住持,我前一阵也在闲暇时看起了佛经,仍旧不知佛家的因缘际会,究竟是何?” 许是在佛前的缘故,姜知妤甚少有如此的敬意。 念川诚然答道:“人生从初始便早有了定数。聚散不由人,你我皆心宽,不是自己的良缘,拥有也是短暂的,而注定的缘分,总是赶不走驱不散的。” …… 姜知妤敛了敛容,微微站定,抬眼看向门外的楚修辰。 楚修辰似乎未曾有太多惊诧之色,仿若早已知晓她的行踪一般,只是眼底里稍微有些转瞬即逝的情绪。 姜知妤从住持那听得了一些佛偈,也知晓自己当是会回宫的,只是还未曾料想如此之快。 她微微退后一步,脸转向房中角落的花瓶中,“怎么?楚将军如此了解我的行踪?” 楚修辰走上前,随手将房门轻合,脚步也轻巧地近乎无声,他只是带着恳求的意味:“殿下,此番可是准备不辞而别?” 姜知妤知晓自己昨夜酒醉后冲动为之,自知公主走失,皇家也无颜,如今细细考量,逃避或许不是最好的方法。 可她为何要与楚修辰说得那般清楚? “没有,只不过母后不准我擅自离宫,趁此机会我出来走走罢了。”姜知妤微微扬起了头,底气也一点点积攒起来。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背对着自己,语气里也有所滞涩,上前哑声道:“那……公主昨夜,为何要入我的营帐?” 姜知妤其实今日晨起之时,头仍旧有些发胀,对于昨夜的事,印象仍旧是有的,只是细节仍旧有些模糊。 而脑中此刻却迅速闪过她上前亲自吻上楚修辰唇的场景,甚至连触感都能在此刻有些联想。 果真是醉酒后便有些收不住。 姜知妤强忍着昨夜荒唐的画面,清了清嗓子,“昨日的受了伤,我心想着或许我也有责任,如若当时你不被我所拖,日暮下山时也不会遭恶狼袭击,自然也就不会有伤了。” 她语调拉得格外长:“楚将军乃大显良将,自当为国效力,鞠躬尽瘁。” 她转过身,却见楚修辰正站在她身后,脸颊险些擦过他的衣领。 她顺势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后脊微微发麻,未曾料想他竟会这般在她身后看着自己,慌乱间轻轻抵在了身后的木门上,抬着眼看着楚修辰,眼眸流转。 楚修辰语气中似有隐忍之味,“如若殿下只是探视,为何随后会说出那番话,又为何……吻上了我?” 姜知妤心下一番嗟叹,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昨日是你先冒犯我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将军不必多思。” 姜知妤的手蜷缩在一团,“如若将军昨日回得早一些,或许就能听闻……我与许统领缔结良缘的消息了。” 姜知妤自知绝无可能的事,反正无需真切。 姜知妤说完,不等对方开口,便发力朝着楚修辰胸前推了一把,从角落从挣出,“再者,公主若是走失,自有父皇手下的影卫搜寻,皇兄们也当有自己的下属一同寻找,何时轮到楚将军干涉了?” 楚修辰顿在原地,嘴唇微微泛白,抬手试图捂了一下胸口,可手尚未触及衣料便转身向她辩解:“殿下,我自知让殿下心伤意烦,只求殿下不要因此冲动,陛下很是担忧。” 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好,姜知妤竟有些怔然,他难不成以为自己昨夜的失落,是因为他? “原来将军也知道啊,昔日我在宫外失踪数日,又在宫中昏迷许久,我可听闻你连来探视一面都未曾有过……”姜知妤顿了顿,“毕竟我这样子的人,孩童一般胡闹任性,此时此刻哪里有身处皇陵的柳姑娘重要呢?” 那时楚修辰甚至费心费力替柳君君开解,而她在宫中昏迷数日,不少人前来探视,却唯独没有楚修辰。 也是,昔日在凤仪殿内,不喜欢自己这几个字,她依旧历历在目。 楚修辰抬眼看向她时,原先周遭那般清冽的凉意逐渐消弭下去,“如若昨日我的说辞过于无力,我今日便再说一次。” 其实姜知妤很是不想再任由前一世的事情发展下去,可如若,楚修辰当真在这一世,是个忠臣良将,是否一切会不同。 她骤然想起念川师太曾告知自己的话。 “嗯?”姜知妤饶有意味地上前,想听听楚修辰倒是会如何解释。 “我从未对柳小姐有意,今日也不是陛下委托,是我的甘愿。” “公主今日贸然离开,陛下很是焦急……我、也是。” 楚修辰今日身上的清冽松香气息倒是比平日更重了一些,他上前轻轻揽过姜知妤的后颈,往自己的身前抵去,虽是冲动但却又未曾用力,另一只手则很是试探一般,轻轻压在了姜知妤的后背。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2节 · 半夏还端着手里那盆带着热气的温水,在楼梯旁与苏铭闲谈。 许是两人过于熟络,即便主子如今似乎有所矛盾,也未曾妨碍两人的交集。 半夏的确未曾违背姜知妤的话,此番楚修辰能找到此处,属实是阴差阳错,在街上被眼尖的苏铭所发觉。 可她自己也能明白公主这几日定然还是要回去的,再者宫外耗费大量人力寻找,公主也并非这般无理凉心之人,或许只是想借此出来找人罢了。 她摇摇头看着一旁的苏铭,“我正准备上楼,适才你突然喊了一身,吓得我手心一颤,水都洒了出来,打死你。” 苏铭双手环胸:“你都不知今日,我与将军跑了六条街,去了五间茶肆,询问了七家客栈的掌柜。再找不到人,恐怕整个崇安城都快掀翻了。” “公主若是不回去,那我便是死路一条,公主并不会这么做。”半夏很是了解姜知妤,只是很是不解,公主失踪,怎么会是楚将军寻起了人?似乎先前从未见他这般。 她跺了跺脚便端着温水上楼,脑中思忖着或许楚将军外冷内热呢? · 姜知妤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衣料上,眼睫微颤,声音也半含糊在他的肩头:“将军是闲的发慌吗,就没有公事在身?怎么今日倒是如此得空?” 她说出这话时语气冷凝,犹如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烟火人情的木偶一般,字字寒意逼人。 “公主昨夜的话,让我今日忧心了许久,”楚修辰继续拥她在怀,语气低沉,“误以为……公主是在与我诀别,彻底不回来了。” 诀别?或许昨夜一时激动,她的确这般想过。 可楚修辰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她离开呢? 只是她虽是活在一场彻底的骗局里,可还是有人眼下当是着急,例如姜湛。 父皇当是该着急的,是自己昨夜打击太大,过于偏激。 想到此处,姜知妤眸中的光亮也变得柔和了些。 “诀别倒是不至于……” 姜知妤的手此刻有些无处安放,发觉楚修辰似乎贴的她更紧了一些,托着后颈的手也让她有些挣脱不得。 他当真是疯了。 “我与将军本就不配,若是诀别,找谁也不该找你的。” 姜知妤微微踮起脚,此刻扬起的下颌正抵在楚修辰的锁骨上,只觉有些酸累。 “我不喜欢你了……” 姜知妤啧啧两声,语气里多的是无奈与难以理解。 她早就对这话太熟悉了,正是因为如今十分清醒,所以这一次当面说出之时,心里并没有太大波澜。 两人又不是什么痴男怨女,如今搂搂抱抱在一起,着实很是古怪。 “我……喜欢你,公主。” 楚修辰的声音很是低沉,如若不是两人这般贴着,或许姜知妤都听不清这话。 “殿下。” 这一遍的语气似是又比前一次更加坚定了一些。 …… 姜知妤眨了眨眼,表情凝固了一瞬。 她只觉耳边聒噪声响起,忘却了适才听到了什么。 或许是两人各自在想着心事,无暇去顾及周围的事物,就连半夏走过长廊,投射在门窗上的光影都未曾察觉。 “昨日我偶遇山狼,在即将命悬一线之际,便在想,如若因此能在此番秋猎中向陛下讨个恩赏——” 而半夏更是未曾料想,她居然轻轻一推,这虚掩的门便开了。 “公……主——” 半夏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立即端着盆背过身去,盆中的温水早已有些发凉,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飞溅了出来,洒在她裙摆上。 姜知妤其实未曾有多大反应,反倒是被半夏的忽然打断脸颊微微生出了些热意,两人立即分开。 姜知妤捋了捋有些压得凌乱的头发,清咳了两声,瞧着楚修辰面色恢复从容后,便让半夏进来。 “公主,”半夏强忍住适才看见让心惊肉跳的一幕,婉转道,“适才耽误了点,奴婢……当真不是有心的。” 她原本正想着今日走了许久,人都有些没缓过来,泡泡脚舒缓血脉午后也好小憩一下。 如今也不必了。 觉察楚修辰的目光随之投来,姜知妤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了。” 半夏埋在盆前的头倏然抬起,眨着眼疑惑不解:“可不是公主说自己走得有些累了吗?” 半夏才不相信呢,今日走了这么多路,纵使公主平日里也时常胡闹,可今日她自己都深感疲惫,公主又怎么可能无碍呢? 她好奇地打量着一旁的楚修辰,心里一团胡思乱想与光怪陆离的画面频频闪过。 姜知妤此刻只觉屋内氛围古怪,便告诉半夏自己,。到街上透透气。 只不过她才拐着楼梯下了楼,便看见苏铭倚靠在墙上,怀里还揣着他的一柄长刀,双眼微阖,看上去十分疲倦的模样。 许是姜知妤匆忙下楼的动静稍大,苏铭立即醒了过来,看到姜知妤安然无恙瞬间松了一口气,“公……姑娘,你都不知道,咱们可是跑了六条街,去了五间茶肆,询问了七家客栈的掌柜。再找不到人,恐怕整个崇安城都快掀翻了……” 姜知妤没空听完苏铭辛酸的讲解,便越过他继续向外走去。她自然是要回去的,不用来搜寻也会。 而此时此刻,有车马正从正街缓缓驶过。 车中一人恰逢此时撩开帘子,随意观望浏览之际,却眼神一顿,立即大喊了一句。 “停车!” 作者有话说: 半夏:啊啊啊kdl 女鹅:什么??轰动尼? 好了狗子后面要砸锅卖铁哐哐火葬场了…… 求大家多多支持吧,给我一点点小动力。 晚了一点磕头 呜呜呜 本来还有重要环节还没有写到真想化身码字机 第30章 姜知妤走出客栈之时, 迎面正好有风朝她扑来,让她今日本就略显单薄的衣裙此刻更加贴着她的肌肤,带来丝丝的凉意。 她很是想静一静。 其实就算楚修辰不来亲自找自己, 她也是会回去的,只是她尚未有勇气,独自承担面对这一切。 皇祖母一向不喜薛郁离, 原先姜知妤以为只不过是婆媳之间存在的正常隔阂。可如今想来,薛郁离的确不像一个好儿媳, 一个好妻子, 甚至一个好母亲。 姜知妤许是自幼在倍加宠爱中长大, 只觉两人也算相伴十余年, 称得上相敬如宾, 举案齐眉。故她很少会去留意双亲之间的芥蒂。 因此她或许很小便被灌输了夫妻定能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的道理,日后才会那般憧憬吧。 可惜, 那时她心盲。 这一世,她无数次与楚修辰相视之时, 便能想起那雨中的场景,她钗环尽散, 发丝散乱, 扯着楚修辰衣袖卑微质问的模样,以及她最后一眼瞥见楚修辰的眼神。 如今他又是什么图谋?原先是赌定了她会痴缠他不放, 如今过于大失所望了罢? 不过此番回宫,她如若向姜湛陈情后,摆脱了自己这公主的身份, 大概也能为自己而活吧? 即便不能将自己从玉碟上除名, 但到底也能对外宣称, 五公主因痼疾发作, 不幸暴毙这样子的话术。 再然后…… 姜知妤缓步走在街的正中央,想得正入迷,未曾留意过往人群。 此刻忽然从一旁小巷子里窜出一个追赶同伴的小女孩,奔跑时犹如灵活的小黄莺,一下被扑腾撞入了姜知妤的身上。 小女孩头往她身上一撞,旋即便栽倒在地。 而她的小伙伴穿梭在人群中,又像一阵风一般消失在某个小巷子前。 姜知妤同样未反应过来,愣了愣,连忙扶起坐在地上还有些无措的小女孩,拍了拍她衣裙上沾染的尘土。 “没事吧小妹妹?” 小女孩许是第一眼便对这个漂亮姐姐产生出莫名的亲切感,眨着乌黑的眸子摇摇头,“没事的,不好意思姐姐,我撞疼你了吧?” 小女孩声音很是稚嫩,瞧着身形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 姜知妤知晓她也曾经有过这般恣意任性的时光,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余光则发现在小女孩的身后地上,躺着一支早已碎成几块的糖人。 姜知妤好歹也是比小女孩高处两个头的,她自己倒是没受什么磕碰,反倒是把人家的东西撞坏了。 她微微蹲下,摸着小女孩的脸颊,“小妹妹,姐姐给你买一个新的糖人好吗?” 小女孩犹豫半天,却未爽快答应下,抿着的小嘴微微发白,坚决地摇摇头。想来是父母多有管束礼教,街上陌生人的需求不要轻易答应。 正当姜知妤在想着拿自己身上的值钱物件赔礼时,她看见小女孩眼里忽然亮了起来,伸出手朝着姜知妤身后指去。 “将军哥哥……” 姜知妤起身,只见楚修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缓步上前。 “你认识他吗?”姜知妤语气淡淡。 小女孩眼里仍然泛着光亮,她用力地点点头,“先前我们打了胜战,便看见将军哥哥带着若干兵士浩浩荡荡地从城门进来呢,姐姐你那天没来街上看吗?” 姜知妤脸色微僵,想不到楚修辰的盛名居然传得城内孩童皆知,还真是威名远扬。 可那又如何,自己最后不是躺在了这大将军的雪煞下吗? 姜知妤牵着小女孩走上前,推到楚修辰跟前,“她认识你,你赔她一个糖人,不远处就有小摊。” 她的语气没有询问与恳求之意,毫不拖泥带水,只有命令。 楚修辰垂眼看向面前笑意盈盈的小女孩,从适才不远处观望时也大概能推测出来,回应的倒是爽快。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3节 “殿……你不一起吗?” 姜知妤很想发作出来,不过在孩子面前,此时又在街上,倒也不必将话说得太开,偏过头道:“我……再逛一会。” 虽说是楚修辰找到她的行踪,但楚修辰也不敢违背圣意,隐瞒不报,定然早已将她的行踪传到了姜湛耳中,宫外影卫繁多,对姜知妤的面孔十分熟悉,自然知晓她无法离开上京城。 楚修辰正想开口,便被小女孩拉着袖口催促着,“将军哥哥,你带我去吧。” 姜知妤看向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嗟叹。 什么传闻中的大英雄,不过都是唬着小女孩开心罢了,能嫁给一个踏踏实实的人携手相伴,便已经胜过好多人了。 姜知妤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暗忖着自己一会回了宫后,应当如何抉择。 崇安城内的治安向来很好,姜知妤大概知晓了为何在这几年京中倒是平静的许多。 姜知妤还记着儿时离宫时城内秩序还不如如今这般,那日花朝节上,自己便被挤着摔到了角落,还是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才慢慢起身。 随后不知何年月,京中京兆尹统率的府兵宿卫宫禁,加强了防卫,便甚少再听闻京中歹徒行凶的行径。 大概,是楚修辰的功劳吧? 昔日柳君君遭歹人迫害,他或许那时便心疼了的。 “姑……娘?” 只见远处一个衣着打扮并不似大显装束的男子朝她走来,容貌俊秀,眼眶深邃,一看便得知当是西域人士。 他的身量很高,似乎楚修辰与他站在一处,也只是堪堪稍微高他一星半点。 姜知妤自幼便是汤药当饭吃一般,对于药味十分厌恶,身上总觉得去不掉,故而身上常常沾染着是花香的气息,而面前此人,却是药味甚重。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不想与这感到不适的气场迎面相对。 “姑娘等一等!” 夏侯景似有些紧张,原本在心中斟酌半天一口纯正的语言也有些带着西域口音的意味,过于难堪。 西秦有一句俗话说得好,看见喜欢的姑娘,就要勇敢追求,如若她已有心上人,便要如抽刀断水一般干脆利落的离开,总有合适的配偶。 他回驿馆的时候还在扼腕叹息,如若自己当时能跟紧这位姑娘便好了。 姜知妤瞧出他衣物上的花纹繁琐,配饰又是极其精美,当不是什么平头草民,大概也是出身世家的公子。 可她并不认识他,眼下也并不是很想认识。 姜知妤觉察对方的眼神似乎热意灼灼,很平静地朝他眼神下移,微微示意,准备撤离。 “敢问姑娘……”夏侯景顿了顿,想抓住她手腕的手伸出一半便缩回,“不知道姑娘,可有婚娶?是否,有心上人?” …… 姜知妤自以为宫里宫外,她是自己周围最干脆果断之人,却未曾想到居然还有人这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直接。 姜知妤顿住脚步,手上带着的玉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朝着夏侯景轻轻笑了笑,“公子问这作甚?在大显,这般缠着一个姑娘,当是很没礼貌的。” 其实京城中也有不少公子对姜知妤多有念想,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只不过她并不想才脱离了一个深坑,转瞬又跳入一道槛内。 更何况这人实在是奇怪。 夏侯景看着姜知妤连个名字都不给他留下,生气却又不敢随处发火,脸色并不是很好,转身便跳回了马车上。 夏侯苏抬眼看了看夏侯景挫败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王兄早就告诉你了,你若是要来显朝,便不要无端生事。这里习俗与我们不一样,你这般干脆直接,长驱直入,人家姑娘不打你便算好了,你又岂敢生气?” 夏侯景心里也没有想要冒犯那位姑娘的意思,只是询问的方式过于迫切,他连声音都不敢拔高些,如今吃了闭门羹也是应该。 使臣木里不仅仅是此番前来的节度使,更是两位殿下的外戚,此刻在车内缄默良久后才缓缓开了口,“先前王上调侃说给殿下选妃,殿下不是还说天下姑娘一个模样,没什么留下印象的吗?今日是怎么了?” 他眼角的沟壑随着他笑意的加深更加深邃,到底年轻时这般小情小爱也是经受过的,看破不说破罢了。 此番大殿下求娶公主失败,倒是可以…… 给三殿下寻个可心人。 “说起那位姑娘——”夏侯苏又咳了几声,嘴唇微干,连忙取出一旁水袋润了润嘴。 “究竟是生得何姿色,想不到三弟也有这般冲动之时。” “就……”夏侯景眼眸低垂,“也就那般吧,平平无奇。” 木里顺着胡子摇了摇头,讪讪笑道:“老臣只是在殿下画上潦草一瞥,便将那位姑娘的样子刻进了脑子里,的确是与我们西秦的女子很不一样,姿容天绝。” 夏侯景年纪尚轻,仍旧有些羞赧,说了几句耳廓便开始发红,“罢了,我瞧着人家姑娘也不会喜欢我的,你们不许告诉母后。” 正当夏侯景准备吩咐车夫启程之时,木里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且慢。” 他朝着两位殿下微微点头示意:“臣想起还有件小事要办,二位殿下等老臣片刻即可。” 说罢,木里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说: 很快要到文案了~ 红包~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说什么都可以的,我感觉我在单机+自言自语发疯文学……呜呜 第31章 姜知妤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块, 石块随后朝着远处翻滚了几圈才歇下。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心里只盼不要再遇上这初次见面便生了龃龉的怪人。 自古男女婚配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此人或许是西域某个小国的药贩家的公子?不懂这些礼数想来也有迹可循。 她原先, 似乎待楚修辰也不似这般火热吧? 姜知妤走至墙角,腿脚酸软,便沿着墙缓缓坐下小憩一会。 正当她准备抬眼搜寻楚修辰与小女孩是否原路沿返之际, 身后一道人影迅速闪过,将方巾掩捂上她的口鼻, 稍稍用劲。 只因此处靠近死巷, 来往人群稀少, 前方又有摊贩遮挡着, 倒是个治安时的盲区。 方巾上沾染着的, 是西域诸国普遍常见的一种草药,研磨的药粉只要吸入一星半点儿, 便浑身无力,昏迷不醒。 * 楚修辰其实甚少在街上逗留。 虽说儿时父母俱亡, 他作为最后一支血脉延续,可他并不是彻底孤身一人, 他一直都是在堂兄楚修礼的照拂下长大。 而对于楚家家风与规范, 他其实很小便牢记着自己的本职与本分。 入营参军是他毕生所愿,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也都离不开处理军中事宜, 故街上大部分人并不能将他一眼辨认出。 “你……”楚修辰牵住小女孩冰凉的手,“为何会认得我?” 小女孩对于陌生男子自然是不敢这般轻信,露出两颗虎牙朝着他解释:“我看的可认真啦, 将军哥哥的样子我一眼便记住了。” 楚修辰的手似有些颤抖, 仍旧面上从容不迫, 只是眼底却忽而掠过了一些堆积心中, 翻涌重返的情绪。 糖人小摊贩前正好有几个孩子一手递上铜板,一手接过新制的糖人,美滋滋地小跑而去,四处皆是他们嬉笑胡闹声。 楚修辰并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但出现在小摊前时,还是将人吓了一跳。 店家谄笑着微微点头:“这位郎君是带女儿来买糖人吗,我面前这些款式可以任选。” 说罢,他搓了搓手,向身前抬手一扬,展示自己的技术精湛。 小女孩从楚修辰掌心抽出手,向小贩辩解:“才不是,这是……一个哥哥!” 她气得脸色泛红,牙齿也气得咯咯作响,暗搓搓地想着真是过分,下次不来他这家了。 小贩心想也是,面前这矜贵公子看着也不似会是有这般大的孩子,开门做生意,自然要谨言慎行。 他佯作无事一般继续朝着两人询问,“客官可以看看,要哪一个,人物或是动物都成,街上这么多家,属我做的糖人最是栩栩如生。” 小女孩其实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糖人很是纠结,一个个都漂亮,可她也自知只准买一个,多了便不是她的了。 小贩瞧着两人半天没有个后话,连忙调和着气氛:“今年是虎年,不如就要一只——” “兔子。” 楚修辰忽然脱口而出,音色清脆。 楚修辰认真地注视着一旁的小女孩,“你可喜欢?” 其实只要是将军哥哥送的,她都是很高兴的,于是如捣蒜一般止不住的点头,“好呀。” “那便来两支。” …… 糖人做好后,楚修辰原本想返回寻找姜知妤,可小女孩却是跟着他走了一路,不得已只能柔声道:“我还有事,你与同伴去玩便好。” 小女孩喜滋滋地将手中那支糖人递上前,很是激动,“谢谢哥哥,阿离便回去啦!” 楚修辰顿首嗯了一声,便注视着小女孩似一阵风一般转瞬便淹没在人潮中。 他眼底微微泛起涟漪,却也只是微蹙眉心,继续往客栈方向走去。 而此时,客栈中,半夏正与苏铭一道在一张八仙桌上坐着,神情恣意。半夏的手侧,还放着适才她收拾好的衣物行李,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即刻便能走。 “倒是你,你适才为何不让我去寻公主?”半夏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盖,撑着双手站起身。 苏铭看见半夏气鼓鼓盘问自己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还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便不应该咱们出现,毕竟——” 他话还未说完,脖子便不受控制地朝着一旁之人转去,赔着笑。 “将军,您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铭脸上尽是羞愧,他平日里是不敢在私底下妄议主上的,此刻犹如犯错了的孩童,身子站得笔直,可头却心虚着不敢与他对视。 半夏倒是眼尖,立即改了脸色低声询问:“楚将军,我家公主呢?” 她焦急迫切地朝着楚修辰身后望去,并无姜知妤的身影,不应该啊,适才楚将军不是自从公主推辞下楼后,便一路随行的吗? “她没有回来吗?”楚修辰凝了一瞬,眉眼里也染上了一分慌乱。 除了在外征战,遭遇敌情之时,他的神色似乎才会倏忽骤变,一股寒气夺人袭来。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4节 “楚将军,公主她是不见了吗?” 半夏唯恐担心之事成真,语气间也含着颤抖,两眼迫切地观望着他。 可他该去问谁呢? 楚修辰偏过视野,淡淡道:“今早城门便已封锁,如今公主应是尚在城中。” 他语气中依然带着有条不紊,刻意压低的声线更是带着不威而怒的语气。 可开始此起彼伏的胸膛显然出卖了他,他做不到,也不会那般的平静。 “那属下这便再去通知皇城与东宫的各路禁军,再一家一家勘察。”苏铭显然也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性。 公主怎么会独自一人,连半夏也撇下? 楚修辰只觉胸口的伤口似乎尚未痊愈,此刻又开始钻心入肺般的疼痛,一手作拳状,轻轻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苏铭还是头一遭瞧着将军这般。明明今日陛下并未将寻找公主的事交予他,且他昨夜的伤尚未痊愈,骑马很是不利恢复,却仍旧在城内搜寻了几个时辰。 如若不是苏铭适才眼尖,恐怕将军当真是要寻上整整一日了。 “对了,将军,我听闻今日西秦国的使团离开京城,或许车马众多,人群散乱,公主可能……” 还未等苏铭将话悉数说出,楚修辰早已走出客栈,随后马蹄声响起,逐渐远去。 西秦此番前来也是带了随行的不少侍从,离开崇安城时声势仍旧颇为浩荡。 不过万明帝姜湛对公主和亲一事不想妥协,西秦本就是小国,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两国联姻乃是国家要紧政事,此次不成,明年再来也是成的。 总之,如若求娶的是皇帝的公主,无论血统身份还是在两国日后的往来上,有百害而无一利,这便是西秦国主委派众人前往的委派的重中之重任务。 夏侯景沿路都掀着半边帘子看着崇安城的沿街逐渐由繁华逐渐过度到人迹罕至,荒无人烟。 他抬起眼皮随意张望着,以手颌的头都有些摇摇晃晃,几欲昏睡过去。 城门的士兵立即将这一大队车马拦截了下来,“你们是谁,今日陛下有令,出城必须严加审查。” 坐在车夫旁的随从立即将印信与凭证递上前,点头哈腰道:“官爷,我们正是前些时日入京的西秦国使团,入宫觐见陛下的,官爷不会这么快便忘记了吧?” 随从早已学会了流程,将揣在怀中的一袋金子塞入士兵头领的袖口中。 士兵头领的手倒是利落地接过,在掌中掂量了一番重量,又解开钱袋勘测了一番,随即露出几颗白牙笑得合不上嘴。 他的手朝着身旁人挥去,示意大家将城门开起:“这是西秦的使团,开城门送诸位离开。” 沉厚,闷重的开门声响起,若干车队直接凭着顺序依次而行,并没有被士兵叫下马车,依次检查。 不得不说钱财的确是疏通关系最牢靠的东西,随从掀起车帘朝着木里看去,眼神中早已带着胜利者的神情。 木里微微抬眼,表示自己早已知晓。 “唔——” 夏侯景赏风景的心立即被打断,他转过身看向两人,睁大了眼,“你们适才有没有听见女子的声音?” 木里与夏侯苏相视而笑,有女子声音不足为奇,他们随同前来的便有不少。 就在三人这架马车的后方,有一辆容量较小的马车内,女子的声音被竭力压下。 姜知妤适才醒来的时候,便发觉眼前一团漆黑,一旁有几个姑娘与自己面面相觑,而她却被细绳束缚住了手脚,嘴里堵着一团白布团,无法发出声响。 她仔细环顾了四周,大概知晓自己当是在一架马车上,而驶去的目的地等等,她一无所知。 车内的光线极暗,并不能看清那几位姑娘的脸,只不过依稀可见能辨别出那几位姑娘的布料纹路似乎很是陌生,倒像是…… 她才试图发出声响挣扎几声,便被几位姑娘上前将她的头按住,示意她莫要再这般放肆胡闹。 所以,如今她是要上哪去? 姜知妤沉眸思索着,适才她是忽然被人迷晕后带上了马车,直到现在才渐醒过来。 而让她唯一可以有所勘察的便是在这马车上,有一股很是熟悉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撒花~ 下一章开新地图所以明天二合一会一起发的 !!! 第32章 又是那股熟悉的药草气息。 姜知妤低垂着脸颊, 眸光幽深了几分,不敢过于轻举妄动。 随行的几位女子发型衣着皆是清一色的沧浪色广绣长裙,倒像是婢女的打扮。 虽说自己的口中被布料堵住, 但似乎一旁的婢女对她仍旧一副恭敬地态度,试探着问她可要饮水。 姜知妤早就在微微摆动的车帘中瞥见了如今早已行至城外,此时她无论是叫喊还是抗拒, 胜算都不大,更何况如今被捆住了手脚。 此刻早已日薄西山, 道路两旁是农家的稻田, 此时田垄上仍旧有几位粗衣短褐的男子正手持农具, 缓缓行在道上。 她警惕地点头, 随后一位婢女上前, 小心翼翼将她口中的布团取下,又打开身旁水袋的塞子, 将瓶口递上前喂她饮下。 姜知妤缩在车厢的最角落,感受着路况逐渐崎岖难平, 众人也随着稍稍颠簸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一位婢女好奇地询问着,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 姜知妤从未受过这般的待遇, 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心情与众人交谈。 如若车马已离开了崇安, 那么姜湛找到自己的可能其实并不大,人海茫茫, 她虽是如之前所愿逃离出来,可何尝不是又入了另一个樊笼? “你不要太害怕的,并不是我们几个姐妹捆绑的你, 我们也是受人所逼, 不得已委屈姑娘的。”另一位婢女的中原口音比前一位更纯正一些, 说罢还将姜知妤束缚于身后的麻绳一点点解开。 姜知妤也知晓自己如今即便没有捆绑, 也难已一人从众目睽睽下逃脱,只是解开手后摸了摸腕上几道触目惊心的勒痕。低声道:“多谢。” 在几个时辰的简单试探攀谈中,大概可以从几位婢女的口中得知,当是有一位大人选中了姜知妤,而她们的主子,恐就是受益者。 “想不到你们风气竟是如此,朗朗乾坤下,也敢在崇安城内随意掳人?”姜知妤嗤笑一声,这种强盗行为的确是令人不齿。 “我听我一同做事的哥哥说了,的确是今日我们不得已匆忙离开,恐不会再回,也许这才……” 几位婢女都沉默了,同为女子,又岂能不知姜知妤此刻的心急如焚。到底也都是有父母亲人的,可她们只能照做,也没有任何违背的权利。 “不过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虽然我们的大人言行有失,可我们的小主子人可好了,衣食住行都不曾苛待我们这些人呢。” 这话似乎有着亡羊补牢之意,人都这般骑虎难下了,如今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便能安抚寻常之人吗? 更何况姜知妤并不是城中的市井民女。 起初她很是可疑为何周遭婢女身上皆是同一股淡淡的药香,又想起来了当日街上不懂礼貌周数的男子。 不过,婢女们倒是替她解答了这个疑虑,她们西域诸国奇药繁多,既有药,亦有毒,而国内上下的人皆有个习惯便是在身上佩带着鹤芽草等草药研磨的药粉,将其制成小香囊佩带在身。 姜知妤倒是不太喜欢这股香气幽微的气味,不过还是好奇地提了一嘴,“都说你们那灵丹妙药甚多,我倒是好奇可否有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儿时她便是对外番的传言颇感兴趣,传闻西域诸国能在那风沙苦寒之地依然繁衍生息的原因,便是有着传闻中的神医扶危济困,来去无踪,所给的药物,能起死人,肉白骨。 所以不止是她,数年来,崇安城内不少人的想法倒是与她极其相似。 姜知妤逐渐与车中几位婢女熟络了一些,也不再那般畏缩,大胆询问了起来。 几位婢女捂着嘴浅笑,本就深邃的眼弯如新月,“怎么可能呢,你们都这么传的吗?很多病都是无药可解的,不过是世人所臆想的罢了。” 姜知妤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也知本就不太切实,可不知为何,婢女戏谑着说完后,她的心却不受克制,越发闷得难受,夹带着一阵一阵的抽痛,很是突然。 她抚了抚胸口,脸色微异,掀起一旁的帘子朝外深嗅了一口草木混杂泥土的气息。 众人以为姜知妤只是舟车劳顿有些乏力,一路上也都多加照顾,便将箱中的小羊羔皮毯子取出,盖在姜知妤身上,催促她睡下。 而就当姜知妤羽睫紧闭,眉心深蹙,裹紧毯子小憩后,她却忽然做起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雨夜,大雨倾注,雷光交错。 皇宫中的永巷里,宫女正忙着收拾行囊企图趁乱逃出。不舍的、害怕的、忿恨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可与雷雨相比,只是万里滚滚黄河,汇入的几层泥沙罢了。 承明殿内,几位宫人太医跪在一旁,无不掩面悲恸。 东宫太子姜星野,一生勤勉,天资聪颖,终是因暴毙,不治而亡。 而数个时辰前的宫宴仍旧还仍旧存留着些许微弱的喜庆,红绸灯笼数不胜数,只是在突如其来的天公不作美后,终是被风吹得四散。 长信门外,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早就长驱直入,在雨中,充斥着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一阵阵声浪里夹杂着哭喊声惨嚎声,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楚修辰褪去大红的喜服,身着银白盔甲,眸色依旧如平日里那般的不带人情味,雪煞下的血汨汨不绝,顷刻又随着不歇的大雨一道顺流淌在了染红的雨坑中。 雷声大作,电光忽隐忽现,映照在他的脸上,各种情绪开始展现,不安、惶恐、怨气……大概都不如那虐人成为剑下魂时的快意,来的痛快。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前一世,楚修辰究竟还做了什么,总是觉得前一世的种种不过一场梦,一切仿若从未发生。 可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每每回想,便让她更加理智,逐渐清醒。 梦里的画面总是残缺不堪的,随后梦境一转,又换了一个场景。 只见许兆元与诸位同僚悉数被收押在诏狱中,发丝散乱,身上的盔甲尚未换成囚服,只是圈禁在一起,天窗有一丝光投射而下,照得底下的囚徒,更显狼狈。 许兆元手脚的桎梏被侍从所解开,已然给了他极大的颜面与尊严。 “修辰……”许兆元嘴角的血迹尚未拭去,忍着身上数处伤痕,缓步走向楚修辰。 此刻他双手捂着腹部,鲜血正不绝涌出,负伤至今未曾止住。 “我这一辈子,都输给你了……” “能否念及你我昔日的情谊,饶君君一命……” 他唇角早就惨白如纸,自知自己命数已尽,用尽浑身气力,夺过楚修辰手中剑鞘内的雪煞,朝着自己颈部抹去。 …… 姜知妤双手死死攥住毯子,嘴里含糊着说着话,身子也不安地蜷缩起来,摆动越来越大。 “姑娘?” 婢女们尝试上前小声唤醒姜知妤,可她额头鼻尖冷汗涔涔,像是做了噩梦一般,难以唤醒。 “不要!” 姜知妤在一阵含糊声中惊呼出声,随之双目展开,仍旧心惊肉跳地大口喘着气,两眼呆滞。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5节 婢女见她这般连忙上前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汗珠,柔声道:“姑娘做噩梦了吧?如今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 姜知妤又缓了一会,才坐直起身,只见自己早就将毯子攥成一团,当时的惊恐不言而喻。 她想了那般的久,独独没有想到,前一世,许兆元竟是死在了楚修辰的剑下。 甚至柳君君,或许都不曾放过? 为何会这般? 她是否一直方向便是错的呢?如若自己当真想从许兆元身上找线索,那这一世他会是什么结局呢? 平日里的梦总是醒来片刻便遗忘了,可这一个梦却那般真实,置身其境,让她一闭上眼,便能在脑海里回旋那些画面。 或许楚修辰本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连对朋友都不曾手软。 是她一直以来,优柔寡断。 姜知妤与几位婢女一同落了地,婢女们告诉她,她们的主子受了风寒,在路上加重,不得已在此歇下,而将姜知妤则先安置在客栈中,由她们这几位婢女随时照料。 说是照拂,其实姜知妤知晓不过是换了个话来变着看管自己罢了。 倘若当真要被这无礼之人强娶,姜知妤这次绝不会再手软了,深宫红墙困不住她,豪门大宅亦不会让她妥协, 倘若当真回不去了,她独自一人倒也很是自在清闲,起码那么多心烦之事,便眼不见为净了。 从此寄情于它物,顺应本心。 马车在客栈面前停下,几人随后陆续下了马车,姜知妤才落了地,便在耳畔听见了她所不懂的语言,交谈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她转身望去,只见街上往来之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与崇安城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 “姑娘,”婢女看出她想张嘴询问的话,“我们已然离开了显朝,这里是邕州,语言与我们西秦是相通的。” 姜知妤未做太大表态,与几位一同进了客栈。 邕州,不知为何,她似乎老是听到这一字眼。 邕州在数十年前还是显朝的疆土,只是邕州城易守难攻,数十年来无数次皆在此战失利,而这些百姓也逐渐麻木,左右战争下,他们不过是蝼蚁。 是夜,弦月高挂,月色循着朱色木窗向屋内倾泄,满地碎银。 姜知妤在马车中颠簸数月,许久不曾在窗边这般看着月亮了,还有数日,便是中秋了。 可她,又该如何团圆呢? 一路离开显朝的时候,姜知妤也曾试图在沿途留下一些布条求助示意,但大概是杯水车薪。 婢女不肯将自己的身份与主子的名号向姜知妤透知,想来便是害怕她私下做的预谋。 这些时日自己未曾回去,大概半夏与桑枝早就哭得眼睛像核桃那般肿了吧? 姜知妤缓缓转身,便见两位婢女犹如影子一般跟着自己,寸步不离。 其实就算下了马车,姜知妤如今大概也逃不掉的。她们兵分两路,而这一路的人目的便是妥善安置姜知妤暂住客栈几日,楼下有守卫不断交替看守。 她垂着头,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姜知妤的思乡情切她们也都知晓,其他地方再好,也不如家来得最为舒坦。 好不容易说通了她们,得以下楼走一走,姜知妤自然加快了脚步,试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继续在邕州城做些线索。 虽说此地已不再是大显的国界,但作为枢纽要道,此地正是必经之地,如若姜湛派遣影卫出城搜寻,如若顺利的话,应当是能察觉的。 不远处还可以看见随从在窥视自己,姜知妤抛下字条便继续佯装无事一般,坐在一旁的阶梯上吹着凉风。 随行的婢女并没有大显女子的常见服侍,故这些日子姜知妤一直穿着一位身量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婢女的衣裙,连带着自己忍气吞声着忍受着早已沁入布帛的草药气味,甚是浓烈。 姜知妤低着头,看着袖口上繁重的花纹,偷闲一般稍缓口气。 不远处,夏侯景正好独自朝着客栈方向而来。 夏侯苏其实自幼便体弱多病,此番如此迫切想促成和亲便是担忧夜长梦多,倘若夏侯苏的痼疾反反复复下去,或许明年再来显朝求娶公主的,不是王兄,而是他了。 此番匆忙离京,舟车劳顿,夏侯苏的风寒反而越发严重了起来,今日才到了邕州,便昏迷不醒,浑身滚烫如热铁。 离西秦还需几日,而夏侯苏的身子定然是撑不到多番颠簸,而听随行御医的说辞,这一次的病属实严重,凶多吉少。 夏侯景身旁依旧不带随从,独自走在街上,心事重重地摇着头踱步。 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那位熟悉的姑娘,正坐在石梯上发着呆。 夏侯景顿住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真的是那位姑娘吗?可她为何会在此处呢? 难不成世界上还有这么酷似的两幅面孔吗? 他谨慎地走上前,这一次十分注意,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这位……姑娘?” 姜知妤抬头便看着夏侯景一身石绿色的长袍,身形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 微风吹向她,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草药味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你?”姜知妤站起,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夏侯景听闻姜知妤这般表态,便确认了自己未曾看错人,摸了一下后颈缓神思索:“我……是西秦与显朝往来通商的药坊公子,所以我才出没在显朝,也会说你们那的话。” 他这一次并不想再给这位姑娘留下一些不太好的印象,原本带着愁容的脸已经很努力地扬起了笑脸。 也是西秦?还真是巧。 姜知妤倒也不是很关于好奇夏侯景的身份,她正准备转身告辞回客栈,便被夏侯景忽然叫住。 “那个……不管你我为何如此有缘在邕州碰面,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抱歉,那一日是我太冒犯了,我不知道在大显这样子是不可取的事……” 夏侯景说到这,耳廓早已刷刷泛起粉色,只觉越发滚烫。 “……没事。” 她此刻并不想去商讨这些细枝末节,原本便不曾放在心上,数日的车马劳顿早就让她疲惫不堪。 更何况。她仍需早日脱身,否则等到了西秦,自己或许便要到那传闻中待婢女都很关心的主子房中了。 属实可惧,可怕。 离开大显的每一时刻,无不让姜知妤愈发想念。 “我……我叫夏侯景,我其实……第一眼看见姑娘的时候,我就喜欢姑娘了,但是我当时愣了一下,你就不见了……” 夏侯景说出这番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不停蜷缩着的手暗示着他心中的紧张。 “随后我又看见你了,担心你又一闪而过,我就冲上去询问了。”夏侯景看着姜知妤站在原地,似乎想认真听他陈述。 夏侯景还是第一次这般对一个女子心动,他平日里总是口无遮拦,如今倒怕错说了一句,对方听完便走了。 “我……”夏侯景顿了顿,“在西秦,我们有一个风俗,便是如果一个人心悦于一人,只要对方未曾定情或者婚配,便可以大胆去追求一番……” 他的语气越发微弱:“当、当然,若是按显朝的习俗,便,没有这回事。” 听他坦言,姜知妤觉察有些滑稽,只不过他想与人风花雪月,竟是不知人家此时此刻正在思考着如何逃离回家。 她沉默良久,忽然垂下脸闷笑了一阵。 “没有,”姜知妤笑了笑,“我的确尚未婚配,也未曾有意中人。” 又如何呢? 她旋即便补充:“公子想来便是家世显赫,我与公子属实不是般配,我也……” 她正侧首朝着客栈方向探去,留意在门口注视自己的几个仆从,仍旧睁着一团黑墨的眼盯着自己。 而就在那数位仆从的身后,正有一人。 泠泠月色下,他的靛青色圆领锦袍显得格外惹眼,虽是仍然有段距离,但仍旧可以看出他此刻心中不平的思绪,正对上姜知妤茫然的眼。 楚修辰?他为何会得知自己在这? 一旁的几位随从倒是机警,立刻觉察出来姜知妤定然是在沿途做下了标记,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从身后掏出了薄若蝉翼的青色刀刃,朝着楚修辰刺去。 姜知妤不由自主朝着前方趔趄走了几步,这几人不是普通的随从吗? 只见楚修辰一个跃身,便从马上腾空而起,手中依旧执着那柄寒凉锐利的雪煞。 他今夜的脸色就犹如雪煞那般的寒气夺人。 “你认识马上那人吗?”夏侯景连忙问。 姜知妤顿了顿,“不……不太认识。” 她自从离开大显后,便没有料想过来者会是他。 邕州……他最不应该来此处。 姜知妤原先只以为有四五名的随从留意着她的举动,却不料刀光闪过,不知又从何处来了七八位的杀手,手执利器,直朝他而去。 姜知妤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夏侯景拉至墙角,“你别过去,可能是他遇上了仇家,就在这里埋伏等他的。” 姜知妤抿唇不言。 只见杀手抽出腰间长刀,凌空一划,朝着他斩去。 楚修辰的雪煞似一束白霜,剑气横空飞掠,不断灵巧侧避,化解攻势,兵刃相击后发出的猎猎响声在深夜中格外分明。 几位杀手意识到不好对付,将楚修辰团团围起,手中弯刃泛着银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身前。 楚修辰的确势单力薄,一人无法观测八方,倏地腾空而起,手中的雪煞也游刃有余一般从高处直往下俯冲,推肘偏击,将两人手中的长刀打落在地。 他的衣袍在风中微微吹起,并不是太吃力地便击杀了几位杀手,横陈在道旁,此时稍微处于下风的几位杀手急红了眼,孤注一掷,原本就是死士,无惧生死。 楚修辰迅速从地上夺过了弯刀,手中银光闪动,剑刃稳稳地挡住了那柄急剧砍来的白刃,而另一只手一转,早就沾着鲜血的弯刀便抵至了杀手的喉前,只听嗡鸣响起,死士伏地,见血封喉。 虽说在梦中,姜知妤曾目睹着楚修辰这般场景,可亲眼目睹着死士一个个倒下,仍旧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正当夏侯景准备带着姜知妤遁走之时,只见最后的三位死士大声怒吼,开始不顾任何刀法,直往楚修辰身前刺去,前几次都只差毫厘,未曾伤及,许是他稍有不慎之际,竟然其中一柄弯刃没入了他的左肩。 锐器刺入皮肉之时,死士冷笑了一声。 总算还是让他有机可乘了。 楚修辰隐忍住身上的痛意,朝着死士刺去,正入肺腑,死士手中的利刃也随着跌落从他左肩抽离。 鲜血汨汨往他身前涌出,犹如青瓷上点缀着斑斑红梅,随着衣料的晕染,逐渐蔓延开。 血腥味此刻在空气中迷茫,越发四散。 楚修辰眼中满是寒意,他微哼了一声,便继续朝着死士击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6节 他并不怕死,也不怕伤,早就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亲身体验了无数次。 直到最后一名死士倒下,楚修辰稍有些体力耗竭,以剑指地,一膝下跪,一手按在流动地极快的伤口上。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身上的伤尚未好全,而在今夜中加剧了。 他勉力撑着站起,脸上亦沾染着少量不知是自己还是死士的血,朝着姜知妤而来。 力竭至此,还好,他不枉此行,总是找到了。 姜知妤看着楚修辰缓步朝着自己走来,而拖地的雪煞则引着一路的血迹,朝她而来,心下陡然一颤。 她正想转身,却瞧见了楚修辰的身后,正站着夏侯景。 他扬起手中的银刀,架在了楚修辰的脖颈,凉意涔涔。 作者有话说: 楚楚:栓q了怎么又来了,我不行了tvt 苏:不,你是晋江人士,我说你行你就行。 二合一加上后面有点写得头秃,晚了一点点~orz 求评论呀! 第33章 此番场景, 倒是姜知妤不曾料想过的画面。 大抵是夏侯景将楚修辰当成了歹徒? 楚修辰神色忽变,微微侧首,语气似是叫勉强:“敢问公子这般何为?” 他左肩上的伤口仍旧朝外涌着鲜血, 早已是疲倦不堪的身子,却依旧谈吐清晰,气息不紊。 适才的动静颇大, 几位婢女早就在客栈的窗子朝下望去,看见了有人企图救走这一位“阿岁”姑娘。 自然, 她们也很疑惑, 为何三殿下会与阿岁姑娘在一处?木大人先前可是说所有接触此事之人俱要保密, 得将人妥善送到西秦才可说出。 可无论如何, 这几位姑娘自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贸然下楼恐怕只会被殃及。 一路上,这些婢女自然也是有瞧见姜知妤偷偷做了一些记号凭证留下, 大家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在是木里大人强占民女的做法有悖人伦,即便他只是想替三殿下办事。 如若人逃了, 三殿下即便日后得知此事,大概也不会过于责备她们。 …… “姑娘, 你快走。” 夏侯景虽仍与姜知妤有着不少话想澄清, 但他今日并未带任何随从而来,不过自己也是通晓武艺刀法, 未必会处于下风。 如若日后不能再相见,也希望能在这位姑娘心里留下一点好的印象,起码让她不要再那般嫌恶自己就成。 姜知妤抬眼看着楚修辰一半的脸在晦暗的灯下忽明忽灭, 情绪很是不明显。 她其实一直不曾料想来者会是楚修辰, 更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独自前来。 邕州距崇安最少也有百里, 车马都走走停停了数日, 楚修辰究竟是如何寻得这么远的。 姜知妤看着近在咫尺的楚修辰,不由得轻颤了一下手心。 此时早已夜深人静,夜色笼罩下,只教人感到微微渗人的凉意。 姜知妤从始至终,不曾对楚修辰有任何回应与举动,仿佛她不认识他一般。 趁着眼下无人追来,姜知妤循着一个小巷先行离开。 她的步子很轻,但行动得却又迅速。 …… 直到姜知妤循着黑暗狭小的小巷子绕了许久后,她才渐渐放下警惕,放开沉沉喘了几口气。 姜知妤很少有什么会让她恐惧害怕的事情,怕黑则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 原先在皇宫的时候,殿宇外彻夜点着灯,寝殿内婢女们也燃着烛火陪伴在侧,所以她夜晚时看不清晰的隐疾并不是特别大的影响。 被带出的这段时日,姜知妤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不曾轻易向几位婢女透露,虽然她也并未有过大的希望能寄托。 姜知妤也过了及笄的年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纵使她先前一直向姜湛说辞,推脱自己如今不想那么早离开皇宫,可建公主府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姜湛也在私底下给了姜知妤一支私人影卫,皆是姜湛亲自在羽林军中挑选出,分布在皇城及其国内各处,只需任意到一处钱庄中报上名头,便可听凭差遣。 这还是姜知妤与姜湛私底下的秘密,不曾告知于任何人。所以姜知妤也知晓自己若是在城中,被寻回只是早晚之事。 只不过邕州如今并不是大显的疆土,若是她想回宫,眼下的确还有些难。 姜知妤不曾留意脚下,忽然踩断一支树枝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战战兢兢地走着。 此处早已是另一条街,此处商铺不多,大多歇业打烊,往来行人也甚少,姜知妤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毕竟她孑然一身走在街上,甚是惹眼。 她身上仍旧穿着婢女赠与她的衣物,带着西域特色的服饰在她身上,纵使只是婢女的规格,也难以掩盖她姿容的出挑。 如今也算是从虎口得以逃出,不必再受束缚。 姜知妤这几日心里火大得紧,究竟是什么大人,什么公子,趣味喜好竟是如此粗鄙低俗,如若让她日后知晓了,定要让父皇派人狠狠地惩治。 她顿住了脚步,缓缓垂下了头。 父皇…… 自己究竟是他的孩子吗?如若他日后知晓此事,会如何待她呢? 耳畔是风将幌子吹得哗啦作响的声音,与幽暗夜色一道渗人。 只见月色下,一人的影子狭长,渐朝自己跟前走来。 她倏然抬眸,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有些看不真切,正用墨色的眸子看着她。 姜知妤勉力定睛,是楚修辰。 随后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只是语气里有些磕磕绊绊:“你适才……还好吧?” 她知晓自己在明知故问,却也不想过多嘘寒问暖。 可他若是不来寻她,自然不会有这般的事。 楚修辰的右手背上已被鲜血铺满,在冷风中吹得干涸,左手依然握着那柄削铁如泥、血肉可断的雪煞。 “殿下为何……要离开显朝?”楚修辰语气很轻。 他知晓的。 那一日苏铭说完之后,楚修辰便起了疑心,姜知妤既然答应了他会回宫,断然不会再贸然跑失。随后便追到城外,沿着西秦使臣车马返回的轨迹寻来。 而当出了大显,踏入这座城的那一刻,他才发觉心口越发沉重起来。 “我……与你无关。找人这种事情,怎么劳烦将军亲自来寻?”姜知妤避开他的拷问,“我自然安然无恙,倒是你,何苦如此?难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她说到这话时,嘴上明明坦坦荡荡,可眼却忍不住又朝着他身前瞥去。 姜知妤羽睫颤了颤,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淋漓不止的红。 眼下附近多数商铺早已打烊闭店,姜知妤看了看不远处仍旧亮着的灯笼,仿若点点萤火映入她的眼眸,若隐若现可以看见客栈的字样。 虽说邕州早就不是显朝的疆土,但先前百年来皆是隶属显朝,百姓也都是沿袭原先的习俗,不过虽物是人非,但此地位于两国交界之地,往来商贸繁荣,故也有不少人会来此营生。 客栈的店主正是从大显来此地谋生,故听见熟悉的语言很是热情。 姜知妤向好心的店家求来了一套干净的男装与些处理伤口的药物,便端着进了房中。 无论如何,也确实是楚修辰救下了她。 姜知妤原先不过以为只是大户公子家的普通仆从,却不料个个武功如此了得,甚至在其余地方仍有埋伏。 如若姜知妤当真一人出逃,只怕早就…… 此时客栈趋于安静,只剩下姜知妤又一次往返上下楼层时,发出的轻微踏响。 她又接了一盆热水进屋。 只见楚修辰站在桌前,正垂首解开自己身上的锦袍上的玉带,在门被破开那一瞬间,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姜知妤也有些怔住,眼皮子跳了跳,不过还是从容地抬脚进了屋,顺带着将门虚掩上。 “怎么?还怕我将楚将军看光了?” 姜知妤将温水端至桌上,垂眼又看了看一旁的楚修辰顿住的手,还带着颤抖。 “刀剑无眼,这种场面,让殿下受惊了,抱歉。”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并没有躲避之意,又强调了一句:“多谢殿下今夜的照顾,我自己处理便好,殿下还是早点就寝罢,夜来秋凉。” 楚修辰话里带着逐人的意思。 姜知妤一直觉得平日里她自己很是固执,却不曾料想,楚修辰某些时候,却是比她更为逞能。 肩膀流了那么多血,她自然也知晓刺得颇重,纵使是习武之身,伤后也当随即便有军医上前处理。 如今既寻不着郎中,身旁又无小厮,除了她,楚修辰还能指望上谁呢? 姜知妤的指尖在盆子浅探了一下,水不热不冷正适宜,不过入秋夜里颇冷,耽误一阵子便也会凉下来。 “昔日在营帐里,本公主也是替你包扎过手臂的,”姜知妤立即补充,“我并非袖手旁观之人,这两次我都有关联,你无需如此惊恐。再者,我都已出来许久,如今天高海阔,我的声誉属实不用将军担心。” 她也没想得过于复杂,更何况这伤口一人不易处理好。 平日里皆是半夏服侍着她穿衣晨起,即便被掳,也有几位婢女照顾着她,所以姜知妤这一道行来,除了受些车马劳顿外,其余倒是无忧。 只不过替旁人除衣解带,倒是头一遭。 她站在楚修辰跟前,试图接着他适才的动作,将玉带解下。 只是她从未接触过,属实手生。 “你其实大可不必前来。”姜知妤手上的动作未停。 玉带被姜知妤纤细的指尖一点点解开,随即合身的袍子也开始变得松垮起来,而新旧血迹混合的衣袍,姜知妤猜想着大概今夜过后,便穿不上了。 楚修辰几次想制止,皆被姜知妤的不善眼神回怼回去,只能任由她继续宽衣。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7节 “今夜那人……殿下是认识吗?”楚修辰的手顿了顿。 姜知妤将外袍磕磕绊绊地扒下,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胸口出早已被鲜血染就,甚为触目。 “哦,”姜知妤将褪下的外衣抛到一旁小几上,“不过是来崇安贩药的公子罢了,倒也不熟。” 话毕,姜知妤抬了抬眸,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即便重活一世,仍旧难移本性。这话她没必要解释,更不用向楚修辰说那么多。 “殿下可知晓今夜的死士,是何人所派?”楚修辰微微缓了缓脸色,抬起右手,扼住了姜知妤试图进一步除衣的手腕。 一只很是寒凉的手覆上,引得姜知妤都惊住了一刹。 楚修辰并不想让姜知妤继续,只得这般让她戛然而止。 比起手骨断裂、仅距心口一寸的伤而言,的确甚微。 “我自然知晓。” 姜知妤挣脱开他的手,许是在挣扎过程中摆动力度过大,也连带着有些拉扯了他的伤口。 她早就看楚修辰脸色发白,一直在装罢了。 不过楚修辰这人仿佛没有嘴一般,好的不爱说,坏的又憋着不说,属实难猜。 “楚将军,你自是放心便好。今夜本公主看了你的肌肤,并不会对你负责的。” 她自诩早就仁至义尽。 不等楚修辰再耗费气力与她辩驳,姜知妤立即两手高举,顺着他锁骨位置,将中衣扯了下来,褪至到他手肘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天色愈晚, 天边的云层也被风吹着重重遮盖住了半月,只有东边还有几颗明星乍现。静谧的秋夜,如水的凉风早已洗涤去了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 姜湛换上了明黄色的寝衣, 站在寝殿的窗前,踩着一地波光粼粼的月光,有些厚茧的手拂过雕刻精细的窗子, 在上方停留许久。 阿岁已经走失了十七日了。 这段时日,姜湛睡得并不安稳, 就连平日的饮食也因他的吩咐替换成了清淡的菜品, 可他身旁的高在喜却仍旧可以肉眼可见看出, 姜湛的两颊早就微微陷了进去, 两眼底下净是不用细瞧便肉眼可见的乌青。 “陛下。”高在喜佝着身子走上前, 在他身后轻唤道:“夜深了,陛下这几日都这般晚就寝, 娘娘说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 这几日高在喜都看在眼里,白日里姜湛要处理政务, 其余的时间便是时不时盘问影卫可否有五公主的下落,夜里也不曾召过任何妃嫔侍寝, 只是这般站在窗前, 静默到后半夜。 当真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了,高在喜心想。 “娘娘?”姜湛转身, 眼神幽幽落在了高在喜弯下的脊背上,许是他清瘦,脊背的骨头格外突出, “是皇后让你说与朕听的?” 高在喜吸了一口气, 仍旧不敢欺瞒, 头又朝底下弯了弯, “不是,是淑妃娘娘,她听闻陛下这几日因五公主的事殚精竭虑,故嘱托奴才的。” 姜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收回,转眼看向另一侧,语气极力压抑自己此刻心绪的紊乱,“朕自然知晓。” 姜湛眉心微颤,涩声道:“这几日朕不得空去看皇后,听闻她今日向太后请旨,回国公府了?” 显朝素以宗法礼教治国,遵的是三纲五常,出嫁即从夫,而后妃更是天下之表率,并不会随意接触普通百姓。 后宫的妃嫔想要省亲也只得是皇后与皇贵妃的规格身份才有这个权利,薛郁离也并不是头一遭这般。 姜湛叹了一口气,“她若是思亲情切,这次便由着她,多住几日也无妨。” 高在喜应了一声,随后便挪步后退,给姜湛让道回榻。 “对了,”姜湛走至一半,忽转身询问,“这几日修辰都有相关书信由飞奴传回,说是有五公主的线索,今日仍旧没有吗?” 高在喜双手托在胸口,面色严肃,“前几日都是有的,但今日并未听闻……许是,公主仍在城内呢?” 姜湛何曾不知,若是阿岁仍旧在崇安,他大可不必这般担忧,但城内早就翻了个遍,连个影子都不曾出现。 而楚修辰那日离京,书信上所解释的便是公主许是遭人掳走,未遭守卫盘查,带出崇安城。 若是阿岁只是胡闹,待在城内某个角落也好,如若当真遭人掳走…… “金吾卫可有派去搜寻?” 高在喜微微点头,“当日楚将军听闻事急从权出城,他手持着一支精兵锐骑还不曾调动,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调了不少东宫部下到城外搜寻。” 高在喜回答时仍旧担心误触了逆鳞,心里揣度着,若不是太子是储君,位高权重,非诏不得擅自离京,他定然早就去寻五公主了。 不只是姜星野,五公主走失的消息自从在狩猎围场便传开,如今更是宫内外无人不知,自然没有人敢冒着大不为藏匿起公主。 高在喜今日命宫人将龙涎香里填上等量的安神香焚起。陛下总算是得以安稳入眠。 * 客房内此时静谧无声。 中衣顺着姜知妤手中动作缓缓滑落下。 首先投射入姜知妤眼眸的自然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鲜红刺目,仿若在隐隐约约间仍旧可以瞥见伤口内测的血肉。 姜知妤早就设想过自己看见这伤口时该多么惧怕,心中早就有了铺垫。 她想得很是清楚,她自然日后不会再与楚修辰再有所牵扯了,待到两人返回崇安,姜知妤便要向姜湛陈述一切。 没了嫡公主的身份,让世人知晓自己早已不复存在,随后自己再搬离这里,寻个僻静之处,细水长流也是极好。 或许日后的走向,便不再是前几日梦里那般。 姜知妤眼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原本轻扯着衣领的手也骤然松开。 原来楚修辰的胸腹上皆用白纱裹着,不止今日一处刀伤,仍有旧伤, “我先前未曾听说你伤了,”姜知妤冷静道,“莫非是当日在围场时受的?” 不远处的红烛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爆破声,映着烛火随之摇曳。 回应却迟迟不曾答起。 姜知妤生平也未曾见过狼,只是在典籍中略有见闻。 生于南山,啸于山岗,游于空谷,狼自视高傲,或群攻,或独获,心性如此。独自袭来,自然是将楚修辰视作腹中餐来对待。 其实那夜营帐中,姜知妤的确嗅觉灵敏,闻到了他身上仍旧有极重的药味,区区手臂自然是不会染上那么多。 “既然将军尚有伤未痊愈,何必不顾安危前来寻我?”她停顿了一下,“如此,我便会对你多有愧疚吗?我不会。” 姜知妤眼眸微转,只见那肩部的窟窿里仍旧有血珠渗下,而纱布所包裹之处,血丝早就斑驳缓缓透出。 姜知妤自然不会问他疼痛与否,而是直接质问:“血流了这么多,会死吗?” 她的手试探上前,轻轻抵在楚修辰的胸口处,示意他坐下。 “罢了……你不许再说话。” 姜知妤命令道。 姜知妤垂手解下了他腰侧的衣带,将最后的中衣彻底除去,犹如雪日盛开的红梅,一眼望去。自是清白分明。 她其实并不喜这浓重的血腥味,可还是小心地替他将纱布拆解了下来。 不过她只当好人帮到底,到底是公主不是军医,能止住血便已是对自己手艺的认可了。 姜知妤的指尖有些凉,在一圈一圈拆下时无意中擦到了楚修辰的肌肤上,很是灼热。 楚修辰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烛光下隐约泛着柔和的光泽,手臂许是操持军务,练就得很是健硕。 胸膛同样厚实且有着流畅的线条,并不像平日着衣后那般看上去清瘦。 姜知妤认真地擦拭着。 “楚修辰,即便我先前或许对你有些热烈,那也是我年少轻狂一时兴起。你军务在身,日后若是兵连祸结,你自然该在疆场御敌,护佑城池子民。” 这一世,姜知妤总是若有若无在他耳畔不停夸耀,他是战功显赫的大将军,是为百姓子民而战,是为大显上下而击。 大约这冷嘲热讽的话,楚修辰如今还不能明白过来。 前一世他骗了所有人,骗了父皇说心属自己,求取来婚书。又害了许兆元,竟为了排除异己,残忍将手足反捉,只为达成自己的图谋。甚至前一世到最后还那般相信着楚修辰会娶自己的柳君君,大概也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人心善变难测,不过姜知妤想着,楚修辰大概本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这一路而来寻我,莫不是过于可笑了,”姜知妤转身便将搭在盆沿的方巾打湿,上前最先擦拭楚修辰肩上的血迹,“你这一离京十余日,城中怕是早就有了楚将军的流言蜚语了吧,何必得不偿失?” 姜知妤将方巾攥在手心,倾下身子一点点地将血迹擦拭,极力不让自己过于尴尬,只能不停塞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在世家公子中,不论里子论外在,他的确是当得起正理平治、博文约礼这簪名,未曾与京中女眷有过逾矩,也不曾传出过任何不雅的风气来。 即便是柳君君,从她昔日口中也可得知,楚修辰与她也不过是寥寥数面。 所以,楚修辰为何要保下柳君君呢?若是前一世,不应当这般。 她有些走神,手也不再那般轻柔谨慎,有些敷衍的意思。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的脸正凑近自己的胸口,甚至可以感受到带着凉意的鼻吸喷洒在自己跟前,眼眸渐沉。 他并非断了手臂,所受的伤也不是那般的无可救药,属实让她这般凝视着自己肌理,有些不妥。 或许是姜知妤的命令奏效,自然更多的是,自己。 方巾的热度散得很是快,没一会便凉了下来,楚修辰只觉胸口一阵一阵有凉意袭来,不过并不刺激。 他的喉结动了动,虽是默了半晌,但仍旧不想再这般下去,蹙紧了眉心。 “比起我的流言蜚语,难道不是公主的清誉更为重要吗?” 楚修辰又道:“公主在京中那般声称心悦于许兆元,在路上念及的最多的,是他吗?” 许是楚修辰离她颇近,他说这话时音量并不高,但仍旧萦绕在她的耳畔,很是清晰。 姜知妤有些怔住,不知所觉地径直抬起了头。 只见楚修辰正好垂着眼,对上了她渐近的眼眸,近在咫尺。 姜知妤其实很少这般如此贴近般看着楚修辰。 除却前两次都很是突然的相吻外,她如此认真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有一次。 那时曲朔十六年的盛夏。 彼时楚修辰初出茅庐,但已颇负群臣与姜湛的夸赞,那一日正是召他入宫议事,姜湛见他谈吐不凡,对于军事颇有独到见解,当即便封楚修辰为副将,让他日后好生多加历练,定不输父母当年卓迹。 半夏在宣室殿外等候了许久,见楚修辰出来,立即上前请他去含光殿,说是公主有要紧事要嘱托他。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8节 虽是这个带着冠冕的说辞,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月已经是姜知妤第三次这么说了。 而当楚修辰来到含光殿时,只见姜知妤趴在殿外亭下小憩着。 许是今日未曾午睡,又等了他许久,姜知妤侧着脑袋,睡得很是安稳,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楚修辰试图唤醒姜知妤,却未果。 他转身看向四周,婢女却早已撤下,只余下他一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未及弱冠的他,心里还存着些少年的稚气与冲动,再与家规礼教的冲突下,很是纠结。 而那时姜知妤抬眼醒来之际,双眼微朦下,只见楚修辰一手撑着桌面,他那张仍带稚气的脸近在咫尺,就在她抬眼那一瞬,两眼相视。 她睡得短暂,脑中仍旧嗡嗡作响,意识也尚未清醒,只是依稀可见,楚修辰的脸比她面前的那熟透的果子,还要艳红。 她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修辰哥哥……” 许是太困了,姜知妤眼皮沉沉,又阖下了眼,喉咙里还掺杂着尾音。 少年立即起身,背对着她大口地调整着呼吸,脸上的热意才慢慢消散。 事后姜知妤仍旧迷糊,她也不知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抬眼瞧着楚修辰站在自己面前,规矩行礼:“参见五公主殿下。” …… 不知是否这几日楚修辰得以好眠,姜知妤看着他眼底似有暗沉,而眼内更是带着水润、泛着红的眸子。 但今夜,他的眼眸倒是没有平日里的寡冷,反倒是生出很多情绪来,似有热意一般,竟蔓延到了她的身上来。 · 适才姜知妤知晓夜深人静,无法求得药来,便向好心的店老板娘又寻求是否店中有红糖。 她觉着,到底流了那般多的血,没有药的情况下,红糖水多少能有点用的。半夏是这样子经常煮给她的。 老板娘告知她店中没有,不过家里还是有的。离客栈并不远,老板娘瞧着姑娘面善又是同胞,便乐呵呵地告诉她回去取来给她。 不过她想着,既然这小姑娘身子不适,那还是自己煮好了送她房中去,也算是照顾人家了。 只是姜知妤那间房敲了许久,无人回应,她便又想起了小姑娘来投宿时,一旁不停注视着她的一位受了伤的公子。 大概在他的屋中吧。 担心碗中的红糖水洒出来,她走得格外的轻。 原本是想推门而入,却不料这门未曾锁上,她力度不大,门也哗然而开。 ……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求评论~ 我感觉我又回到了单机,没有小天使爱我了…… 第35章 老板娘眼皮跳了跳, 手中那碗红糖水,也越发摇晃起来,在碗壁上留下滑腻的水渍。 倒是她来的不是时候了。 只见屋里那姑娘, 被她面前的男子遮住了脸,只隐隐约约露出些衣角与发丝来,当是相挨甚近。 老板娘没看真切, 只见那受伤的男子上身赤着,正背对着自己而坐, 而在男子的右肩上, 还搭着姑娘一只纤细白瓷般的手。 姜知妤正愣神, 听到门外的动静自然将自己心中那又浮起的旖念打消了下去, 才察觉自己究竟在做甚? 她立即撤离了手站起, 循声探去,见老板娘一副撞见了什么不妥之事一般, 侧着脸淡淡道:“姑娘,我给你送来了。” 听得出老板娘此时呼吸的急促。 姜知妤将手中的方巾抛入一旁的盆子中, 血色立即被水晕开,犹如一团彤色的云团在日暮时聚散。 姜知妤走至老板娘跟前, 接过她颤着手的红糖水, 语气轻巧:“多谢了。” 待老板娘走后,只听身后门被重重合上, 随后还有门闩落下的声响,仿佛故意传入她耳朵一般,动静甚大。 “哎……”老版娘摇摇头扶着凭栏下了楼, 嘴里还嘟囔着, “这红糖水……啧啧……” 果真是她有些年岁大了, 不太理解年轻人的喜好了。 姜知妤将红糖水端到他跟前, 张了张嘴,缓声道:“你凑合着先喝。” 楚修辰看着颇有些深色的热汤,浅嗅着又没有药的浓烈味,将信将疑地接过,扬头饮起。 竟是甜的,红糖? 楚修辰拧着眉心,余光仍旧可见姜知妤似在监视一般逼迫着他饮下,只能一饮而尽,不敢拖延。 不知是否老板娘来得凑巧,姜知妤起身活动后,那有些直冲上头的沸意,逐渐湮灭,人更是清醒了不少。 姜知妤继续将方巾覆上楚修辰的肌肤,很是平静地将血迹拭去,又挑起玲珑小巧的药瓶封口,走上跟前将其施加在伤口上。 邕州里所出售的药物,即便是药性大同小异的创伤药粉,还当真与在大显并不相同,气味甚是浓郁。像在耳畔嗡嗡作响的飞虫一般,一阵一阵朝她袭来,就差下个瞬间便要打起喷嚏,将这药粉吹得七零八碎。 姜知妤只当自己在照顾宫中受了伤的猫犬,只要心里是这样认定的,她便能坦然许多。 她扬手将纱布缠绕在楚修辰的肩颈、腰际、胸口,一层又一层,直至将所有伤口悉数抚平,才缓了一口气。 楚修辰见姜知妤在整理之际,起身将中衣抄起,垂眸将系带系上,衣料摩挲过肌肤,带着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多谢殿下。”楚修辰的眼停留在自己摆弄的手上,有些怔然。 春生,夏长,秋敛,冬藏。地生万物,往返经年,楚修辰其实早就不记得何为真正的疼,对于骨肉上的折损,其实早就如饮水加餐一般稀松平常,到底悉心将养着,终是有痊愈的一日。 不过他知晓,若是心里被扎了一个口子,哪怕微不可查,大概那也是难以抚平愈合的。 “楚将军客气了,”姜知妤转身,瞧着他倒是还有力气将衣裳穿好,倒是自己白操心一番,“如今你我流落在外,总归还得返回崇安,我并不想你耽搁停留太久。” 她的指尖压在身旁的圆桌上,“我是说,我有要紧的事需得回去,你若是要久滞于此,我不介意将你撇下,我一人将行。” 她说的自然是比金子还真。 只要离开邕州,到了临近的显朝境内,姜知妤便有出路可回崇安。 她的脖颈上其实一直挂着一根细小的红绳,一直都是贴身佩带,未让人瞧见,就连半夏也以为那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可实际上,此物正是姜湛所赠,小小灵符戴了数年,无人知晓这竟是可以调配姜湛所拣选的那只影卫,但凡公主在外遭遇不利,这便是最好的武器。 姜知妤听是听着,戴也是日日所戴,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日后竟是会有使用的那一刻。 “夜深了,将军也早点安歇吧。”姜知妤端起木盘,上方是卸下的纱布与污损的衣物,毫不拖沓地出了房间。 她转身,将门轻轻拢上,顺便从逐渐狭小的缝隙中窥探楚修辰,依旧像桩木棍一般,直立如松,眸渗霜雪一般无措。 待到房外女子瘦削的背影逐渐远去,他盯了半晌的目光才从外收回。 楚修辰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肩,指腹稍稍用力,便能感受到钻入骨肉的痛,正如抽丝剥茧一般开始难熬起来。 他在上药过程中,一声未发。 很是随了他的品性,并不喜过于哗众,也不愿自己太过惹眼。 哪怕姜知妤越到后头包扎时,一遍遍波及他伤口的牵扯,楚修辰也未曾轻哼出一声。 儿时他便跟在身为帝师的堂兄楚修礼近旁教养管束,严其忠臣,亲而信之,苟能严之,国乃可谋。这些典籍警句他心知肚明,自然无论到了何时何地,他都秉持着世俗里那最受人景仰称赞的高风亮节,为人所尊。 可他却也知晓,自己心中仍有难平之事。正是姜知妤。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对于那些过往,又是如何演化至今。 他,全都知道。 他如今大概所有的举措,在姜知妤的眼中,都像一场笑话。 他究竟该如何陈述?似乎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楚修辰将外衫披上,正准备熄烛就寝,而门此刻却又被两只纤手推开。 原来是姜知妤折回来将这掺着血的水端走。 “殿下,你当真不必——” “没事。”姜知妤语气轻快,将盘托在身前。 她只不过想着,这盆还是向好心的老板娘借来的,若是再不归还,或许人家便要捉襟见肘了。 一旁的楚修辰憋了一晚,此刻不知是从何处积攒出的勇气,全部随着起伏的胸口说出,声如置于空谷般清晰。 “殿下……你可相信人有前世今生。” 姜知妤抬脚走了两步后才堪堪停下,偏过头看着楚修辰的脸,眼神微眯,“嗯?” “倘若我说……” “倘若,”姜知妤戏谑般顿首笑了笑,“倘若我与你有前世今生,那必定是一番虐缘。” 楚修辰说到一半的话被姜知妤截了去,语调仍旧延在喉间。 姜知妤笑了笑,“像楚将军这般凉薄之人,前一世又怎会与我有联系,若是有,恐怕也只有债,没有缘。” 姜知妤眼底的笑意随着跃动的烛火愈发缱绻,黑得犹如两颗打磨过的黑曜石。 这话倒是她的真心话,前一世注定的结局,她所见的也都是事实。 姜知妤的声音有几分发沉,“楚修辰,你为何突然怎么问?如若我不是公主呢?你这话又会说与谁听?” 无论他是真心或是假意,都无关痛痒。 “楚修辰,我且最后问你一次,如若本公主想向你索取什么,你会雍容大度地给我吗?” 她将矛头又抛给了楚修辰。 无论是谁,以姜知妤如今身份地位,大概都是会应允的吧? 不过心里乐不乐意便不知道了。 “——自然甘愿,我……臣说出便不会作悔。” 楚修辰的声音清沉有声,只是微抿的薄唇却勉力压了压。 姜知妤将架在左腰的盆换了一个位置,脊背挺直了些,两眼的光缓缓亮起,“好啊,若是我想要,你的命呢?” ……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39节 虽是年岁上尚小,但她也的确不是那般不谙礼数规矩的阿岁了。 若是她在先前说出这番话。再带着些软糯又天真的语气,大概楚修辰也会腹诽她的轻狂无知。 楚修辰也是能感受到的,姜知妤字字珠玑,都是思索斟酌过才说予他。 或许如今她本该如此。的确是他有愧在前。 他缄默了一会,忽然闷声轻笑了出来。 “那殿下,尽管拿去,臣绝无怨言。” 楚修辰说这话时,前头的笑意早就化作了云烟消散,眼底里的涟漪泛起。 姜知妤怵了怵,活动了一下手头的铜盆,便抬脚离去。 还得早日返回崇安,她可没时间在这调笑打趣。 这一番回去,大概也是再也不会有交集的程度了,姜知妤自然知晓自己当如何为自己而活。 只是她才走至半路,便愁容四起,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添煞白之感。 他为何,会说及,前世今生? 姜知妤的指甲轻轻敲了敲锃亮的盆沿,敲击声层层激荡开,萦绕在姜知妤耳畔,直到最后,全都是。 “前世今生……” 是她所想的那般? * 月上中天,夜明如昼。 夏侯景看着脚边跪着的婢女哭诉,原本还算勉强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激怒。 遣派随行的婢女并不少,因此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倒还真的未曾发现。 “是谁?是谁抓她过来的?为何不早说?” 许是今夜活动的频繁,他总觉得自己心火难灭,抓起一旁的茶杯朝脚边掷去,四分五裂,他还要继续用尖头软靴踏实,试图捻得更粉碎些。 他的确生气,也知晓大概是木里那个老古板,老东西的。 他最气的不是那个试图想对阿岁姑娘不轨的男人,也不是生气她逃离的事实,而是她们怎么能背着他,就这么把人捆来? 夏侯景好不容易挽回的一点点英雄形象,可不想在日后阴差阳错碰面时,自己成为了她认知里,霸王硬上弓的狠角色。 如若那人当真是阿岁姑娘所认识的,他倒也无愧。见他有伤,礼让了三分,自己也只是受了些许小伤罢了。 所幸她是逃走了,若是此刻在这客栈相遇,岂不难做人? 夏侯景意识到自己似乎脾气越发像极了父王对他恨铁不成钢时的姿态,颇感羞愧,摆了摆手,“你们都起来。” 几个婢女如获大赦一般撑着地爬起,扬起袖口抹去脸上横流的泪珠,规规矩矩地站立笔直,不敢再发出如何声响。 夏侯景捏了捏自己的下颌,挑了挑眉,“那位阿岁姑娘,应当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婢女连忙摇头否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可别让她知晓这幕后之人竟是自己了。 正当夏侯景准备让几位婢女收拾着一同回返驿站时,一位穿着西秦服侍的男子跑到了客栈,正准备去叫那几位婢女,如今倒是省了功夫。 全站在底下了。 自然,身旁还有不知为何在此地的,三殿下。 夏侯景自然一眼便认得出他是木里手底下的人,想起这些时日都拿他一人当傻子耍,怒意便越发旺盛起来。 “是你?” 仆从一下子扑腾在地,指地的双手正颤颤巍巍,浑身都抖动的厉害。 “殿下,出、出事了……” , 作者有话说: 故事逐渐修罗and抓马…… 对了,宝子们,专栏有好几本预收,我一时半会不知道开哪一个,你们看看最想我下一本开哪个。 上了一个非常非常毒的榜单,希望还在看的小天使给我一点点动力吧~ 我感觉是不是小天使都去上学上班了,呜呜呜没有人了…… 注: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选自《古艳歌》 第36章 两人在驿馆小憩了三日, 便不作耽搁,启程返回。 所幸姜知妤玉腕上的羊脂玉镯成色甚好,在邕州一带是稀缺物, 倒是典当换了不少银两。 她想想也是,说到底,这些随身之物都是姜湛赐予她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世间罕见的稀缺。 马夫看着车内一连数日都不曾有多少交谈的两人, 暗暗思忖, 这小两口莫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听到的对话他在车厢外, 十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他甩了甩头, 意识到自己该专心驾车,对于雇主私底下有什么恩怨, 的确不是他该插手打探之事。 在当夜姜知妤对他的话不甚理睬后,楚修辰不知是否伤口复发, 亦或是夜里风起,窗扇未掩, 他从第二日起便隐约觉得喉间滞涩不畅, 头也越发昏沉。 大抵是得了风寒,不过在客栈歇了几日, 姜知妤替他抓了几贴药服下后,意识倒逐渐清醒了许多,伤口也有愈合之意, 只是他仍旧有些嗜睡。 “果真是春困秋乏, ”姜知妤轻嗤身旁双目紧闭之人, “这段时日未处理军务政事, 将军当真是得闲极了,很是惬意。” 姜知妤又故意搅醒他美梦一般,喉中故意清了清嗓。 楚修辰向来浅眠,在军营中,哪怕只有一点声响,都会让他惊醒警觉,因此他睡前时常将雪煞置于枕边。 他以手支额,骤然睁眼看向姜知妤:“殿下……” 他意识仍旧模糊,尤其在自己适才苏醒过后,仍旧未恢复过来,只循着姜知妤看风景的手探去,声线沙哑:“殿下,臣记得,你的右手戴着一枚玉镯。” 两人出来许久,随身也未曾带足盘缠,楚修辰也明白姜知妤大约是花销用在结算住宿与买药上,打起精神道:“公主的玉佩珍稀,日后我定然赔您一个更好的。” 姜知妤看着楚修辰今日语气的委婉,很是不习惯,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楚修辰一句话恨不得砍上一半回复。 “不必,”姜知妤眼眸对向窗外,“倒不全是为了你,将军不必往脸上贴金。” 早在一个时辰前,两人便得以顺利离开了邕州,总算路上衣着装束开始变得熟悉亲切起来,她忍不住喃喃道:“还当真不知道匈奴玉器瓷器如此稀缺,怪不得要往来交易。” 她本就是随口感慨,却未曾想楚修辰却在她耳畔接话:“邕州不产玉石,因此此处的百姓许多都会去市集用较为高昂的价格拍下料石,成品妥善安置房中,起祈福之意。” “嗯?将军居然还知晓这些?”姜知妤嘴角扬了扬。 “听家中长辈所提及,玉石在邕州一向受崇。” 楚修辰说起这番话时,脸色倒是严肃了许多。 “先前也听皇祖母说,你父母皆是……”姜知妤缄默一刹,翻篇道:“所以你是想说,你府上玉器多,任我挑是吗?” 他父母早亡,姜知妤岂会在眼下谈及这事? 她倒是不至于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左不过自己日后与他不复往来便罢了,至于前一世的种种恩怨,不过基于她公主的身份上。日后楚修辰知晓自己身份这事,大概也不会那般日日殷切了。 * 融融的日光透过月影纱屏风斜斜落入房中,盘绕凌天的金龙正与晴空驭来的瑞凤遥遥相对,交相辉映。 夜里燃起的安宁香仍旧发散着最后悠扬的香调,在帐幔间来回穿梭,混合着各种气味。久久不散。 床头缀满了各色的宝石装点的拨步床,此刻似湖上泛舟,涟漪有节律般的散开,竹篙轻缓驶过碧湖,只有那起起落落的杆底左右拨弄着。 锦帐里,一只丰润的形如嫩藕般的手游走在上头光滑的后背,犹如一条灵活的泥鳅,摸不着方向。 门外婢女来回徘徊许久,已然日上三竿。 又过了一会,她顶着被训斥的风险,叩了几声门。 屋中女子隐忍已久的呜咽声悉数埋入了松软的枕中,枕面早已洇开大半片,教人无法辨析是口中的水汽,亦或是眼角渗出的晶泪。 “公爷,夫人……” 婢女知晓今日是薛衍的休沐日,本该可以在府中好好休息的时辰,被叫醒,实在是摸着了逆鳞。 良久,屋内传出男子低哑的声音:“何事?” 婢女听出他此时的烦躁,不敢停顿:“是皇后娘娘,她说今日公爷休沐,她许久不曾一道用过早膳,想着催促公爷与夫人早些梳洗。” “知道了,再等一刻。” 薛衍面色瞬间暗沉下来,一时间没了兴致,从床上挣扎着起了身,将凌乱的发朝身后捋了捋。 薛郁离并不是第一次回薛府,不过平时最多三五日,而这次就连姜湛都体恤她,再住上小半月都不成问题。 虽说是他妹妹,但孰君孰臣,这点礼数,在下人面前,仍旧是要做全的。 此刻在床上侧卧着的尹氏也扶着床沿起身,披上生着凉意的纱衣,走至薛衍跟前,轻唤道:“薛郎。” 尹氏是薛衍正妻,薛衍也从未纳妾娶小,两人琴瑟和鸣,还有几个陆续成家的孩子,已是人生幸事。 可她这么多年一直知晓,在这看似平常的表面底下,隐藏着无法言述的秘密。 薛郁离也在薛府待了数日,如此宫内嫔妃必有议论,她这才想着一道用过早膳后,她便回宫。 为此,今日早膳都是她一同做的,她仍旧知晓薛衍咸淡口味。 这几日五公主仍旧未曾有所迹象查询,薛衍这几日也对这个妹妹多加劝慰,甚至他也派了人去寻找。 众人才用了膳,薛郁离让折绵派人去将随行物品收拾整顿,自己则默默朝着薛衍的书房走去。 直到门被薛郁离重重合上,她心如擂鼓,头上的珠饰随着身体的摆动交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呼吸也随之在此刻凝住。 薛衍放下手中正处理密信握着的湖笔,脸色微变,“阿离,你怎么过来了?” 这几日在府上,薛衍与薛郁离人前人后,也是多有寒暄慰藉的,只是像她今日这般径直闯入书房的,还是头一回。 薛郁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本就生得浓艳魅人,稍施粉黛下,站在姑娘堆里仍旧是佼佼者。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0节 薛郁离朝着他跟前走去,鲜少有的慌乱与平日里在宫中那般的端庄属实格格不入。 “哥哥,我今日就要回宫了。”薛郁离走上前,语气很轻。 甚至语调也不似平日里训斥宫人,管教妃嫔那般的狠戾。 “好,我府上有姑苏刺史送来的织花锦缎,等下我叫下人包好了一道给你带进宫里……” 薛衍话音未止,忽然胸前被一团东西袭来,捆紧了他的腰腹。 居然是薛郁离抱住了自己。 薛衍知道自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自己如今能官拜公爵一等国公,全都仰赖了这个妹妹。 他实在是孽债太多,大概死后要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轮回。对不起的人与事太多了,而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他这个妹妹。 “前段时日的婚宴后,事态走向是我未曾想到的。”薛衍试图抽出手将薛郁离从身上扯开,但薛郁离并没有要撤手的意思,依旧将侧脸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呼吸一下子被打乱,脑子也越发的混沌。 薛郁离忽然回府,薛衍便料想到许是因为姜知妤下落不明而担忧,如若她再也回不来,兄妹俩这么多年的念想便全部落了空,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知妤那孩子,定会平安回来的。” 所幸此处是他的书房,机要之所,平常洒扫宫人都难以轻易进入,否则眼下看到这场景…… 薛衍继续安慰着,身前的人依旧缠住他的腰不放,语重心长道:“若不是你太心急,执意如此,或许她便不会这般胡闹了。” “……阿离,你别再担心了,回宫后仍需要有皇后的仪态气度,可不许这般……” 薛衍自知,自己当年的决定是错误的,但木已成舟,回不了头。 他们两位早就不再是十五六岁两小无猜的年纪,早就男婚女嫁,各自有了孩子。如此这般倒像是在,偷情。 “哥哥,如若阿岁回不来了,当如何?”薛郁离的声音压低,继续挨在薛衍的胸膛,却闻到了另一股女子的脂粉香气,若有若无。 “她是你的孩子,你在说些什么?” “她不是!”薛郁离扬起头盯着他,眼角泛着微红,一字一字吐出,“她若回不来了,也好。可谁来带我走呢?” 薛郁离原本轻柔着的身子此刻不停在薛衍跟前摸索,四处深嗅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香气。 是啊,本来就不该属于她。 “你疯了?”薛衍钳住她的皓腕,力度逐渐加深。 衣料摩挲,尽是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 日深月落,离开崇安城也有近一月。 中秋才过去几日,街上挂着的彩色灯笼依然挺立傲然,崭新如拭,随着空中飞腾的落叶一同摇曳。 一路颇有摩擦隔阂,不过两人总归是里崇安城更进了一步。 “楚修辰,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前一世,令你心伤。” …… 正当静默寡言的两人在车中眯眼小憩之时,姜知妤却被惊醒了。 她的头差点磕碰上右侧的车壁,木木地转过身,看着与梦中相似的曾经,心有余悸,喉间满是她吸入的凉凉寒意。 这梦的场景与语气,实在是太过真实。 她挪着到了楚修辰跟前,很是缓慢地仰起头仔细观察他脸颊是否有变化。 眉心微蹙,就连睡觉也爱展着个苦瓜脸,姜知妤实在是看不下去。 忽然,她的手腕被身前的男子握住,而他依旧双目紧闭,浓密的眼睫都不带眨一下,想来睡得很沉。 “做噩梦了?”姜知妤用游丝般的声音嘀咕着。 睡梦中的楚修辰此刻的手心很是滚烫,与如今外头渐寒的时令相比,实在是两重天境。 “殿下……” “嗯?” 姜知妤听着楚修辰的呓语,满是疑惑。这是也梦见了她? “臣、有悔……” 这话术,倒是与刚才姜知妤所梦见的基本相同,实在是让人费解。 她挑起了好奇心,用梦中的语句询问此时的他。 “楚修辰,你后悔什么?” 这些时日,姜知妤甚少与楚修辰对话,也并不想与他所谈甚欢,而他平日里,即便是前几日高热不退之际,也不曾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来。 她盯着楚修辰依然平静的脸,视线逐渐下移,看向他下唇角位置,有一颗只可近距离才得以发现的小痣。 而上方此刻的唇终于动了动。 “我后悔,前一世,令你心伤。” 竟是与自己梦中的经过完全吻合。 可姜知妤却反应得迅速,何来前一世?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猜测一下发生了啥~ 第37章 这段时日以来, 她的种种疑云,在此刻全部有了解释。 姜知妤微微失神。 楚修辰,是否也有前一世的记忆? 大显近年征战, 对外,与匈奴交战后元气大伤,还尚未恢复生机。对内, 朝中有所势力的朝臣,早就对楚修辰所持的十万大军, 虎视眈眈。 众人唯恐他功高震主, 年轻气盛目无尊上, 又怕楚家势力过大, 在朝中无法压制, 亦是有不少人企图将自家女儿送入楚家。 其实甚至在这一世,姜知妤痴痴地想着, 若是父皇皇兄无恙,自己也不曾与楚修辰有纠葛, 那他日后若是做个贤臣,得以流芳百世, 起码也算是彼此最好的结局了。 可楚修辰竟是知晓着所有的一切, 那这就不一般了。 前一世,他伤她那般深, 到她死都不曾给过她半颗真心。 如今却来招惹自己,带着前一世的记忆。 姜知妤想到此处,内心五味杂陈。 明明都知晓她前一世伤情已深, 这一世还想着重修旧好, 再让她重蹈覆辙一次吗? 姜知妤愤然挣脱出手。 楚修辰只是眉头微蹙, 并未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前世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若是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尚不至于这般恐惧,可偏偏身旁之人,和她同样感同身受这一切。 · 楚修辰这几日许是伤口未愈,白日发烧,只有夜里才稍稍清醒点。 两人这几日,并未有过多交谈。 离崇安逼近,两人一路也畅通无阻。 楚修辰早就将书信送回了京城,禀明了公主此时无恙的消息,同时两人也正努力早日返京。 想来如今皇宫上下,当是心急如焚。 楚修辰看向一旁望着窗外吹风的姜知妤,搁置下自己手里那一册佛经。 佛家讲究人心如止水,他此刻的心却如寒冬窗外的腊梅枝,摇曳不止。 明明在前几日的客栈中,姜知妤的态度并未如这几日一般,那一夜,他分明瞧见了她眼里搅如春池,泛着涟漪,在烛火下更是含情。 半日的行程中,车内一直静谧无声。 “殿下是在想什么吗?” 楚修辰终是开口发问了一句。 姜知妤耳畔尽是作响的风声,未曾将这发问听进去。 见姜知妤不曾理会,楚修辰又道:“殿下是否不想回京,还是说,不愿与臣一道……” 楚修辰眼眸停在面前久久不曾移开,又是自言自语一番:“当日我是——” 姜知妤放下帘子,回过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耐烦,很是生疏地回着话:“将军想说什么事?” 她看着沿途的商铺,有些饿了,想着暂歇片刻,找个地方先果腹一番。 姜知妤的手轻轻抚了抚有些空了的肚子,唤着车夫停车暂歇。 楚修辰见姜知妤忽然起身准备下车,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殿下……” 姜知妤扭头,不解其意。 “殿下,你这几日对我,是否有所不满,待你我回京,我有——” 楚修辰呼吸凝滞住,眼眸流转,“这几日我伤势未愈,连累殿下,行程延缓,多亏殿下的照料。” 他思来想去,仍旧是不知该如何询问。 姜知妤当真饿极了,这两日她本就未曾消气,没力气再去与他辩驳,只是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看着他的眼: “那你不妨留着日后再说。” 姜知妤头也不回便掀起帘子下去。 楚修辰今日状态好不容易稍好了些,勉强能打起精神看点书籍,却也只是让人以为他这几日嗜睡,并未觉察出他的近况。 终是昏沉,所幸此毒并不致命,他微微阖眼。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1节 再等几日,待他痊愈了,就好了。 没有人比他更是知道,在姜知妤走失的那一刻,他究竟心里是有多么乱作一团。 楚修辰抬手,握着那册书摊上买来的《楞严经》,骨节逐渐捏得泛白。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徐徐图之,也还未曾将一切告知于姜知妤。 · 姜星野这段时日,为了寻找五妹的下落,可谓是殚精竭虑,恨不得将整个大显翻个底,想着悬赏重金万量也不为可惜。 只不过公主走失,皇室失颜,只得派人暗中搜寻。 姜知妤掀开车帘,佝着身子下了马车,踩着车夫递上前的木凳,稳稳落地。 她与皇兄约定在悦来客栈外相见,排场不用很大,不要过于惹眼即可。 她才下了马车,正想朝身后望去,只见从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瘦小的小姑娘,将姜知妤紧紧抱住,哭得梨花带雨。 “公主……我终于见到你了。” 姜知妤被这一扑整得不知所措,又看向人群中那熟悉的面孔,依旧面容俊秀,不过却略待些倦意。 姜知妤眼里微微泛起了泪,姜星野当真待她甚好,他本没有一母同胞的手足,却唯独对自己体贴入怀。 只可惜,姜知妤知晓自己大概与他没有兄妹的缘分。 姜知妤锁骨下方的衣襟被半夏的泪水打湿,她将半夏拉开些距离,收起适才的感动道:“好啦,我还好好的,没事的。” 她摸着半夏额前那小戳垂下的刘海,劝慰她不必激动。 不过半夏与她自幼相伴,形影不离,姜知妤的确也是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第一次离开皇宫许久,她的确很不适应。 “阿岁,你近来瘦了不少,吃苦了。”姜星野走到两人面前,语气低沉。 “没事的皇兄,父皇近来身体还好吧?” 姜知妤敛眸,嘴中父皇二字才蹦出口时,鼻尖便一阵发酸,多日的思念终是难捱。 姜星野拍了拍姜知妤的肩,看着她衣料朴素,脸上也很是寡淡,连忙催促半夏带她去好好梳洗一番。 “先不要……”姜知妤反应过来,脸色有些难为情道:“我有几句话想和楚将军说,说完我便回宫。” 姜星野适才眼里只有皇妹的身影,倒是的确不曾察觉楚修辰竟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 到底是他一路相护,姜星野也未曾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解,这两人一路上,话是多到来不及讲完吗? 死巷中,姜知妤浅红的衣裙随着风朝着身前之人袭去,衣料相碰的那一刻,她朝后退了两步。 仿佛两人之间的隔阂在被她刻意拉大。 尘埃肆意卷来,吹入了某人的眼底,竟有些婆娑。 这段时日,两人各自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始终没有人肯先行开口。 她虽疏离,却也从未想过自己终是对那次太后寿宴上舞剑的少年,摇曳动摇了心池。 总是有些不可再追忆的情怀在里头。 可惜物是人非,她日日得见的,不过只是一个口腹蜜剑、人前君子,背地小人的卑劣之人。 “楚修辰,”姜知妤声音似寒冬下的飞雪,凉意阵阵,“你可有话想说?” “怎么,骗的好玩吗?”她眼尾的洇红隐去,双眼似清泉一般澄澈透亮起来。 表兄家的婚宴中,楚修辰一改平日的态度,替自己主动剥虾,在两人困于一房后,他说出的那一番话,温情且暖人啊…… 那一夜在围场中,姜知妤还在心里有那么一瞬闪过,楚修辰是否在意识到自己移情了许兆元,才那般的举措。 原来不是什么水滴石穿,朽木逢春,是那人见自己远去,一点点使出的手段罢了。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楚修辰是觉得,她还会再傻傻地等着那收不回心的夫婿吗? “殿下……此言何意?”楚修辰眼底闪着慌乱,他又岂会不知。 不安的情绪,遍布在他的浑身上下每一处。 “其实,前一世的恩怨,你都记得,对吧?” 姜知妤哂笑,抑制下心中渐起的怒火,“所以呢,这一世,将军这般来招惹我,是又想重演一番惊天泣地的结局,还是说冷掉的心忽然热了起来,觉得我还能与你重修旧好吧?” “无论我说的是哪一种,楚修辰,我告诉你,迟来的真心比草贱。一把火烧了,还不够暖本宫的寝殿。” 她的确是大显最为尊贵的嫡公主,早早便有了自己的封号,荣宠人尽皆知。可她却从未用自己的身份压制楚修辰,今日本宫二字,还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出。 既然楚修辰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一切她今日便说个明白,也算彻底与前世的自己,做个了断。 “殿下……我有悔。” 悔?有用吗? 姜知妤默然阖眼。 楚修辰只觉周遭凉气逼人,寂清压身。 她许是近来未曾睡安稳的原因,寻常时的面颊似通润脂玉一般细腻,说起话来也自带着三分笑意,而此时此刻,她的神情却是嫌恶的疏冷。 “我劝你,收起你先前的心思,既然你我心知肚明,那么日后的一切,我希望不会再发生。” “自然,我也不会求着父皇,嫁给你。” 梦境中的刀光剑影再次向姜知妤袭来,她仍旧无法相信,楚修辰会将剑指向许兆元,指向皇宫,指向自己。 表体既混,心应则乱。佛偈所言不假。 因为她许久无恙的胸口,此刻竟又在隐隐作痛起来,如温水煮蛙,一点一滴,却又正中其害。 前一世,她并不信佛,唯一一次在佛前许愿,便是替楚修辰求了一枚平安符,护佑他此番定能大捷,凯旋归来。 正当姜知妤早已无言,转身离开之际,她的小臂却忽然被对方猛地勾住,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殿下,臣自知在秋猎之时,对你多有僭越,不是你所以为的那般。这些匿在心底的东西,殿下当真感应不到吗?” 楚修辰的手在颤抖,自知如今也是多说无益。 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似乎自己错了。姜知妤远比自己所料想的情形,更为恨他。 如若前一世他肯将那封锁在心底的那份情谊,让姜知妤知晓,前一世的结局,或许不会那般造化弄人。 是他前一世,会错了意。念安,唯念君安。 “阿岁,你可好了?” 姜知妤原本愣在原地,此时立刻甩开了楚修辰的手,他尚在失神。 “楚将军,前一世,我为何会嫁给你?我想嫁的,只不过幼时的执念罢了,大英雄……这样子的人很多,但我知道,绝不会再是你。 ” 姜知妤随着姜星野回了宫,全程不曾提及楚修辰只字片语。 待众人走后,苏铭才寻得了楚修辰的踪迹,又惊又喜。 “先回府,”楚修辰顿了顿,“下午还需入宫面圣。” 苏铭许是太过无聊,一边走一边咧着笑意道:“您先回府更衣沐浴,我让厨房多做几道菜,好好给您接风洗尘。忠叔见了你,定又要泪眼婆娑了。几月前您领兵回京候命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清瘦。” 他知道楚修辰少年便稳重,不喜大悲大怒,丝毫没有同龄子弟那般的率性洒脱,活脱脱在年岁上添上一纪,但今日的神情也能揣度出他似乎不悦。 他自然是不会多嘴去问的,他跟了将军多年,楚修辰便是一个闷葫芦,什么心事都不愿提及,哪怕是亲信。 府内本就人数不多,加之婢女更是寥寥无几,便也没有其余的话题可攀谈,楚修辰若有军务在身,数月不回府也是有的事,毫无生气,实在是静得可怕。 只有秋风拂落庭中叶,一片轻旋一片扬。 楚修辰走至房门,忽然止住匆忙脚步,连带着身后的苏铭险些与他迎面相撞。 “我先前,派你去查的事可有线索?” 苏铭自然知晓楚修辰询问的是何事,躬身严肃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当日还是将军英明,让太子殿下人马往另一道通行,设法避开了原先前往的官道。” “不过……将军你也知道,当日那群人埋伏已久,个个虎视眈眈且是栽培的死士,想要留下一个活口都难,一个个都挽着裤脚过溪,一点线索都不曾留下。”苏铭抿了抿唇。 当日楚修辰虽是带营中麾下前往交战,好在知晓动机与时间,此次并未造成太大折损,所有死士皆吞毒而亡,无一活口。 即便如此,楚修辰当日却也是腹背受敌,自己也受了轻伤。 楚修辰不想打草惊蛇,此时只是秘密进宫禀告了万明帝姜湛,说当日不慎遭遇山匪袭击,所幸未曾对太子造成影响。而对外并再无人知晓当日之事,残局也在那雨中被收拾干净。 随后,姜知妤走失的消息传开,万明帝更是派了不少影卫在佛香寺周遭搜寻,自然对于前头的事便少了关注与猜忌。 “仵作查了数日,最后只查处这七十一名死士所服用之药,似乎并不是常见毒药,药性极烈,只需沾上一星半点儿,不用一刻立即七窍流血而死。” 楚修辰凝眸,“常见毒药也需得服用一定剂量,这死士这般,定是主谋暗中早就做好弃车保帅的准备。你的动静不必过大,另外,派人去查询匈奴人手底下的毒,让仵作核对一下。” 苏铭答应了声,立即打起精神道:“属下愚钝,将军难不成是在怀疑朝中有……” 之所以这些时日对于当日一事未曾有下文的原因便是,如今楚修辰根本就搜查不到任何证据得以证实此番究竟何人所为,他也只是开了一小缺口天眼,知晓那日定有不测发生。 “昔日在长平一战时,匈奴小兵手中的弯刀与箭矢则成了最好的利器,萃的毒一旦遇血便是封喉误解,只不过偶然联想至此罢了。” 西境之人大多狡黠,所制之毒大多无解,这也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操作,又狂妄自大,连番不断地骚扰两国边境,匈奴成了朝臣上下最捋不顺气的一块难啃的糕饼。 没有谁能比楚修辰更是了解西域奇毒的厉害,他的双亲皆是因在两军交战时伤势过重,身重剧毒,听闻弥留之际叫苦不迭。 不过这些也都是幼年楚修辰听闻宗亲中的同龄孩童口口相传,他不知真假,也不屑去辩驳争执,木已成舟。 “此事涉及国本,我既已参与此事,便要将证据查明,再者,毕竟那日前往流民处赈灾的人,是我。” * 宫中上下皆知晓五公主走失一月,今日得以回宫,特地来含光殿寒暄一番,光是首饰衣料与补品便填了整整半个库房,半夏眼睛都发光了,比赏赐给她还要高兴。 待沐浴过后,半夏与桑状替姜知妤重新换回了她素来喜欢的一套藕荷色襦裙,粉黛稍饰。 姜知妤听了一个时辰,两耳犹如盘了团棉花一般,听不见话语声,只有那一左一右两只小飞虫在她耳畔嗡嗡叫,不绝如缕。 宫中向来都是树倒猢狲散,一人得势鸡犬升天,明争暗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是因为姜知妤嫡公主的身份,左右不过是雪中送炭的小事,她们即便不相熟也要客套话说上一番。 可倘若那夜走失的是小六,这些庶母们又岂会这般殷勤? 姜知妤见四下总算静了下来,一手搭在身侧的桌上,垂眸而叹。 纸包不住火。 待含光殿中的门槛渐渐冷了下来,姜知妤才决定去承明殿见见姜湛。 岁月教会她认知事物太慢了,只有经历一番起起落落后,她才会痛定思痛。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2节 这一世,姜知妤已很少向前世那般五感交集,嬉笑怒骂,大多数时候都很是沉稳,寡言。 仿佛,她这般静下去,就依旧还是那嫡公主了似的。 姜知妤趴在姜湛的怀里哭了许久,也不知是多日未见的缘故,还是因为得知真相后才这般难过,哭到嗓子有些哑了才止住了哭腔。 殿内只有父女两人,姜湛任姜知妤这般宣泄着情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啦,阿岁不哭了,回来便好,父皇不怪你。” 他说话时云淡风轻,语气还夹着愉悦的笑意。可宫中上上下下唯独姜知妤眼下不得为知,姜湛最近的忧思,决不比她少。 他一直在反思着,是否秋猎夜宴上,自己说了些什么语气过重的话,让他的阿岁伤了心,才会那般说出不要来找她的字条。 这个掌上明珠向来骄纵,但如此的行径,却仅有这一次。 而对于姜湛来说,他在阿岁面前,只是一位父亲,绝不是一位帝王,他也不会将帝王的权势与威仪强加于女儿身上。 他疼惜姜知妤,甚至在西秦使者来访意图求娶公主之际,他毅然决定态度决绝,定不让阿岁受边塞无依之苦。 良久后,姜知妤抬起莹白细腻的脸,眨着适才盈满了泪的秋瞳,语气轻缓。 “父皇,是阿岁胡闹不懂事,让你担心了。” 不管如何,姜湛如若当真与自己无血亲关系,可姜知妤的大喜之日,他却比谁都不舍,却又要比任何人的脸色都要愉悦。两世,他都这般包容着姜知妤的一切。 可当她窃听到自己不过是薛郁离用来步步为营谋划的一枚棋子,而最后获得渔翁之利的人,正是楚修辰后,她便对自己如今的身份开始动摇起来。 “父皇,如果阿岁不是公主的话,父皇还会这么在意我吗?” 她轻轻扯着姜湛的袖口,脸上显露出少女的娇嗔与天真。 “傻孩子,你怎么会不是公主呢,你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姜湛顿了顿,欣然道:“父皇自然是疼惜你都来不及。” 宫中都这般传着佳话,皇后娘娘后宫治理得当,在她掌管六宫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宫中表面和睦,自然她的后位稳固。 而姜知妤的存在,不过是基于两者关系下所维系的一根纽带罢了。 “可……”姜知妤凭心而论,语气微颤,“如若我不是父皇最宠爱的母后所出,阿岁怕走失后,父皇便再也想不起我这个女儿了。” 姜湛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越发深邃:“阿岁,父皇疼你爱你,并不全是因为你是父皇母后的孩子,而是父皇看着那五岁大的小阿岁呀,敢在摔倒后擦干眼泪不哭,还跃跃欲试想与皇兄们一同学习马术,那时候呀,父皇都看在眼里。” 姜知妤脸色有些难看,自己这般胡搅蛮缠,不似其他公主般知书达理,她曾经一度觉得是薛郁离毁了她,可姜湛居然将她这些品质,视若瑰宝? 姜湛笑了笑:“无论阿岁变成什么样子,在父皇这永远都是宝贝,你永远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就连你的皇兄们都比不上你的一半。” “那……父皇,阿岁若是说,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了,我想搬到府上去住,父皇也会应允吗?” 皇宫不属于她,也不适合她。更何况姜知妤也不愿再日日看见薛郁离,母女间的隔阂早就在日积月累中,逐步加深,不可逆转。 前段时日京中都在传言,五公主早就对许家公子芳心暗许。只不过两人八字还没个一瞥,五公主竟风风火火地从宫中差人将含光殿内自己素来使用之物,一箱一箱搬到了府上。 而这,不过是姜知妤向姜湛诉求后的第三日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狗头卖萌! 第38章 (修) “快, 上一次没带你来逛逛,今日你可不许回宫!” 姜知妤与姜汐宁下了车辇,看着府外的匾额金碧辉煌, 极尽奢华又气势十足,一瞧便是与普通府宅拉开大幅的差异。不愧是小到一砖一柱,皆是姜湛挑选后的成果。 许是乔迁心喜, 姜知妤今日特地命人替她从若干衣裙中挑了一条石榴色的兰纹袄裙,脸上也映衬衣料, 用着极艳的一款胭脂, 本就艳丽的脸点缀下更加妖冶又明媚, 将围着的一群婢女们齐刷刷比下去, 皆黯淡无光了。 毕竟人逢喜事, 自然是精神爽的。 姜汐宁也与姜知妤许久分离,如今回宫后时日尚短, 她却搬到了自己的府上,着实令人出乎意料。 日后, 宫里又是她一人了。 姜汐宁其实今日情绪并不太高涨,她好不容易与五姐姐相熟, 两人相处也很是融洽, 也知晓大概阿姊很快便会嫁出宫去,却未料想过这般快。 不过父皇宠爱阿姊, 她的什么请求,大概都不成问题的。 姜知妤见姜汐宁又在照顾着自己的情绪很是卖力地笑着,便挽上小六的手臂打趣道:“今日府外爆竹彻天响, 这迁居的好日子, 你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 汐宁才、才没有不高兴呢。”姜汐宁朝着姜知妤眨了眨眼, 很是真诚地打着包票。 今日是大日子,姜知妤一早便熟悉了府中的建筑图,一草一木,一池一亭的位置,都烂熟于心。 “日后你一定要多多来府上找我,我一个人住着也是无趣,你不出来我就进宫把你捆了送到府上,”姜知妤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假山,“那一块我最喜欢了,假山后还有一个小亭子,很是隐蔽且幽静,最适合你我坐那里喝茶了。” 姜汐宁看着阿姊倒像是跳脱着变了一人,平日里在宫中的骄纵她一直知晓,不过数月来两人相处下来,却也未曾有宫人口中相传那般胡闹妄为。 相反,姜汐宁有时候觉得阿姊情绪比她都要消沉低落。 两人都将婢女屏退在远处,挽着手一同慢慢走上假山。 姜汐宁仍旧有问题不解:“阿姊,你如此匆忙要住上公主府,可是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这个……”姜知妤高兴了一整日的脸终于微微垮下,她蹙眉道:“我这府邸如此之大,担心父皇浪费了。所以想着日后我要和他们一同住在这里,应该是可以住下的。” “他们?” 姜汐宁瞪大了眼。 姜汐宁一时口快,才发觉自己适才有些想入非非,对阿姊的话产生了歧义。 阿姊怎么可能会去和那……会去养那啥呢…… “公主府偌大,的确得要拨遣不少下人打理一些。”姜汐宁顺着她的话中肯评价。 “不是说他们,”姜知妤站住,声音微颤,“我其实,是想说,我日后在这府内养些个面相姿色不错的面首或幕僚,闲来时秉烛夜谈,也可消磨我这虚无终日,岂不甚好?” 姜汐宁心下大骇,仿佛心里一根弦紧绷过度断开,甚至都出现了幻听,明明周遭没有下人靠近,她却听见假山背后,似有石块滚落之声。 姜汐宁不能违着本心说这举措正确与否,她在宫里一向谨慎得不敢置喙任何人,不过在姜知妤面前,她还是坦诚道:“阿姊急于搬入府上的原因,真的是为了,养那个……” 青天白日,即便只是姐妹是私语,可还是让姜汐宁两颊泛红,心头燥热。 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妃嫔都对她这不得宠的公主多有意见,因此姜汐宁一向都是收敛本意,其实无畏日后嫁于何人,离开宫廷便是一种自由。 她到底不似姜知妤那般,深受所有人的宠爱,自然也对于姜知妤这举措不太理解,却又觉得很是合理。 姜知妤与姜汐宁站与假山最顶处,向下巡视着,许是高处不胜寒,两人的身形在风中很是瘦削单薄。 “你看,”姜知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浅潭,“四个角还有喷水的石狮子呢,比我在含光殿那一水池还要水清透亮,春夏时节,我便可以脱下鞋袜坐在岸边用脚尖戏水。” 姜知妤这话说得很是认真,在宫里她的言行举止都被嬷嬷们看管得没有半分私隐,动不动还要被宫人报到父皇母后跟前,免不了要挨一边训斥责备。 不管如何,她好歹也算是有了得以缓口气的机会。 姜汐宁听着姜知妤开始给她讲解日后她要在这府上的种种举措,什么在府上操办歌舞,歌女舞姬供她享乐,还有什么面首替她暖榻,端茶斟水,捶肩捏脚。 姜汐宁捏紧衣裙,面带窘色:“阿姊,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姜知妤脱口而出。 其实说到底,姜知妤如今离了宫,很多事情便得心应手了许多,而对于薛郁离,姜知妤仍旧不知该以何种场景,何等的身份下与她相处。 前一世,薛郁离该是对这门婚事很是认可,她与楚修辰下的局,亦或是打成的某个交易,应当是达成了。 毕竟,当日营帐中那几句话犹如银针一般,刺入她的肺腑,伤痕遍布。 一枚棋子,下完了局,只会被丢回棋盒中,没有半分用处。 姜知妤正想继续朝着假山另一道下去,忽然便姜汐宁拉住了手:“那阿姊,你要将许统领放在哪里呢?” 许兆元? 姜知妤愣了愣,似乎这段时日,自己还当真未曾考虑过这一方面。 似乎在她残缺的梦中,她所看见的许兆元下场同样凄惨。 可关键是,前一世的两人,分明有着昔日同袍的情谊再,怎会到那般结局? “我……” “阿姊不知,你走失的这些时日,我曾经恳求过父皇出宫数次,瞧见那许统领也没闲着,一道寻你呢。” “嗯?” 姜知妤看着姜汐宁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眼里泛着拷问时的冷光:“妹妹怎么这么清楚?次次上街,次次看见了他?” 姜知妤走失的消息如长脚一般传遍的整个崇安,虽是未曾亲自在史书中记载下她的生平、生猝年月外,城内这么大阵仗的搜查,是个明眼人便不会不知。 京中想借此找寻公主邀功的人,定是不少。 比如那至今未娶的太傅之子,还有那人品端正的大理寺少卿,姜知妤都略有耳闻,只不过自己原先对那些人并不感兴趣,甚至连个宴席的拜贴都不愿下给那些人。 而对于许兆元,姜知妤并无其他想法,既然如今一切事项明晰,她也不再过多纠缠于此,几位皇姐早已婚娶,那么下一位便只会是她,而她自然是不会被姜湛狠心嫁去他国,可她也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如今唯一的底气,便只有姜湛对她那无条件的疼爱。 姜汐宁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去注视姜知妤亮闪着的双眸,支支吾吾道:“不过是些巧合,正好偶遇了几次。” “可是,他当真是很认真想去寻找阿姊的!” 姜知妤也对许兆元多加打探过,他做事急躁又不计后果,平日里又洒脱不羁,若不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许兆元又怎么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表现出一副如此关切的姿态。 不过是想堵住那些流言蜚语罢了,总不能前脚公主走失,后脚公主关切的人对此竟不闻不问吧? “怎么,来寻我一番,我就一定要感激涕零吗?”姜知妤笑了笑,“不必替他说些好话。” 姜知妤说完才后知后觉,这话对楚修辰说,大概也是受用的。 其实如若当真在邕州回不来,也是天意如此,或许能有柳暗花明的另一番境遇。 姜汐宁今日穿的单薄了些,被风吹得咳嗽了几声,姜知妤便嘱托人让她去房内小憩,待晚间再继续在府中用膳,今日便陪她同住一宿。 红艳如火的裙摆落在一旁的假山上,是她倚靠在此歇息。 姜知妤看向一处死角还有一小块空地,尚未决定栽植上些什么花卉草木,便拧着眉心认真思索起来。 她本就喜花,所住的住所定然是要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才好。 “眼下快入冬了,也种不得什么树……”姜知妤喃喃地摇摇头,想着自己阅历尚浅,打点整个府邸也确实容易有疏忽,还是下了假山再与小六好好商讨一番。 她也赏够了这眼底的景色,暖融的日光烘着她的衣裙开始微微发烫,姜知妤想着沿假山另一条道下去,正好能在小径尽头到那题字“云帆”的小亭里歇歇脚。 离宫路上,半夏的话比她都多,如今她耳畔总算落个清静。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3节 姜知妤微微拢起脚底的裙摆下着台阶,很是谨慎地留意着脚下的每一步。 “殿下。” 姜知妤顿住脚步,暗忖着莫不是自己耳力不济,岂会有人。 姜知妤侧转过身,便对上楚修辰那一双湛深的眸海。 今日姜知妤并未宴请旁人来府上一观,楚修辰这是如何进的来的? “将军难道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姜知妤直直凝视着楚修辰从另一处的假山夹角处走至跟前。 “听闻殿下,今日迁府,我……我特地前来,给殿下送上——” “不必,楚将军收着罢,公主府上什么都不缺,将军白跑一趟了,我这便叫人来,好好送送将军。” 她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母后欺瞒了她,楚修辰也讲她耍得那般狼狈,重活一世,她不愿意再那般累了。 “楚修辰,前一世,你已经害死了我,你究竟如今又是意欲何为?” 姜知妤转身背对着她,目若寒星,看着面前的石路有些失神。 回京后的惶惶数日,楚修辰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陈情也好,道歉也罢,他不否认下自己昔日的种种举措。 有许多事,他分明可以说得清楚,可似乎总是杯水车薪,让人误解。 楚修辰敛了敛眸,眼下顿觉,立即走至她跟前,耳侧的两根细长的银链随着他的脚步铃铛作响,呼吸微凝:“臣并没有……” 前一世,他未曾伤了她一分一毫。 姜知妤狐疑地转过身,心间忽坠了下去。 可前一世,她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那雨泊中,那段记忆绝对不是假的,而两人皆重生,更不可能是妄谈。 “你未伤我?” 姜知妤恍然后退两步,笑了笑,“那你为何呓语时还在说着对我有愧?” “楚将军一世清誉,怎么如今倒成了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不管她日后是嫁于平民平淡一生,亦或是远赴和亲思乡念亲,还是纵情享乐,顺遂无忧地在这府内过着日子,这些都与楚修辰无关了。 伤了,便是伤了。 只是她心口却越发汹涌如潮汐般地抽痛了起来。 …… 姜知妤抬起眼,只见姜汐宁正在自己身旁轻声唤着自己,而她的身后,正是今日两人所乘的车辇,就连窗外的日光还是来时那般的透亮。 姜知妤有些僵硬地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姜汐宁,“怎么了?” “阿姊,我们到了。” 半夏一边搀着有些身子发软的姜知妤下了金銮车辇,一边小声道:“今日公主起得那般早,定是累坏了,奴婢一会便去备下水,再吩咐府内厨房多做些公主爱吃的菜品!” 姜知妤看着这府外似曾相识的曾经,脑中的繁芜尚未理清。 所以自己适才,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就觉得怎么那般的荒诞,姜知妤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厨房早早便煮下了降燥火的银耳雪梨汤,姜知妤浅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催促着姜汐宁也多饮一些。 只是她的手在小盏上摩挲了一下,并无任何胃口。 她想着在府上走几圈。莫名有些难受得反胃,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桑枝本就是个话不多的,只是搀扶着姜知妤缓步在庭院中,并没有半夏那般喜爱吵嚷。 姜知妤重新顺着石阶走上假山,眺望了一番,那角落里的那株腊梅树很是惹眼。 树后的白墙正好能分明地显露着枝条上那点点未绽的花苞,冬日将至,凌寒而开,到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在雪景中当是极美的。 姜知妤梦里还想着那一块该植些什么树好,想不到这腊梅栽种的倒是时候。 “这腊梅,也是父皇的意思吗?” 桑枝愣了愣,连忙解释:“这株腊梅名唤檀心,花心是难得的紫檀色,香气浓郁。是前几日楚将军亲自送到府上,说是公主今岁冬日里便能看见花瓣齐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凭借那一句线索,你们有人猜猜前一世最后的结局吗?可以大胆猜测~ 我前面伏笔比较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隐藏的神秘人! (这几天有一点事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39章 虽只是土培了几日, 但这株腊梅早就在这块沃土上焕发生机。 前一世她一直住在宫里,也对修葺的府邸不甚在意。 只是她记得,在大婚的前一月, 她让人在自己院中移去了一株桃树,想着来年便可摘桃解渴,又可与楚修辰闲暇一同酿制桃花醉。即便当真时日无几, 躺在摇椅上抬头赏着簇簇芳菲,足矣。 那是她最后的心愿。 只可惜, 在那场大雨中, 春日最后的花瓣早已凋零, 烂在了泥泞中, 玉减香消。 姜知妤站在腊梅树旁, 心底压抑着久久未曾爆发的酸楚,不知为何, 她每每念叨起桃树,心里便低落下去。 她总觉得, 自己与楚修辰的前一世,一定是还有什么事情, 是她没有想起来的。 否则她的心不会似这般的摇摆起伏。 “既然能活, 便叫花匠好生将养着吧。” 姜知妤补充道:“我三年前在含光殿的偏殿外埋了一坛果子酒,还是父皇赐给我的, 西域进供的,说是储藏的越久,酒香愈是浓厚。” “今日我倒是给忘了, 过几日派人去掘出来, 便埋在这吧, 我日后要取出来喝的。” 好酒自然要埋在背阴的树下, 姜知妤儿时便偷偷跟着皇兄们小酌几杯,自认为酒量还是尚可的。 日后在这府上,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桑枝点了点头,两人正准备转身回屋,便瞧见温嬷嬷慢着步子朝此处走了过来。 三人相视,其实脸色上都说不上自然。 只见温降香的手中,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顶银狐披风,是姜知妤下了马车后解下搁置一边的。 她福了福身,虽不能启唇扬言,可早就把言语表达在了行动中。 桑枝接过披风,替姜知妤胸口的结扣系好。 “嬷嬷怎么过来了?六妹妹叫的?” 姜知妤以为秋猎那日过后,温嬷嬷便当收敛了举措,就算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该这般在她眼前碍眼。 总有种微妙的感觉,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便是温降香在盯着自己。 温嬷嬷摇了摇头,却又蹙起远山长眉,微微低头示意。 “这些小事,半夏与桑枝会好好照料我的,”姜知妤眉眼忽变,“无论是谁的意思,嬷嬷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府上不缺人,嬷嬷不必操心到这地方来。” 无论温降香是受何人指使,有心无意地窥探着自己,姜知妤说的坦然,言外之意是告诫于她。 待她熬过了这两年,曲朔二十年的事情不再发生,她到时一定会向父皇阐明身世,离开此处。 她虽是脸上有着怒色,可将话说出口,却又变了一种语气,不似那般苛责。 温降香只是哑,并不是傻,听得出姜知妤的不悦,只是颔首低眉,提前裙摆福身,看着主仆两人扬长而去。一时思绪涌上心间。 · 平日里不喜嘴碎的桑枝启唇道:“公主,你有没有觉得温嬷嬷很是奇怪?” “你也觉得?” 平日里桑枝甚少在私底下发表对其他人的看法,半夏如此考量,原来桑枝亦是如此。 “若不是她是六公主的乳母,我都怀疑温嬷嬷是咱们宫里的呢。” 桑枝朝着四周细瞧,噤声道:“公主,您下落不明的一个月,六公主每一次出宫,温嬷嬷总是要陪侍在旁。” 桑枝叹了一口气:“随樱告诉我的,她倒是想出宫,可六公主每一次都捎上了她。” 一位公主乳母,兢兢业业十余载,或许公主对其会产生依恋的情感,姜汐宁却也不至于日日都要嬷嬷陪同。 她究竟又是以何种目的? “这位温嬷嬷,是她母妃娘家带进宫的何许亲信吗?”姜知妤愕然问道。 桑枝平日里与随樱多有往来,自然许多芝麻小事两人都会闲聊一番,“我是听闻,这位温嬷嬷似乎是翠藻宫娘娘身怀六甲时,省亲路上收留的,当时她癫狂焦躁,浑身都是血痕,又是个哑巴,娘娘好心,便带她入了宫。” “只不过,娘娘在几月后难产血崩离世,撇下了年幼的六公主。那位温嬷嬷许是良知恢复后人也精神了不少,便十年如一日,悉心照料着六公主。” “她的母妃命如纸贱,好不容易脱了贱籍……六妹妹这些年也的确委屈。”听闻姜汐宁也是生下便没了娘亲,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 两姐妹差不多的境遇,只不过姜知妤或许多存了些许运气。 “那……这位温嬷嬷,原先宫中可有亲属当值?” 桑枝不知,摇了摇头,只是说,温降香平日里非要紧需求,并不怎么在后宫走动。 她原先还想过是否温降香是楚修辰派来监视她的,可听着这前因后果,彼时她与姜汐宁皆不足一岁,楚修辰也不过孩提的年岁,总不会是他未卜先知。 十六年,温嬷嬷都不曾出没在姜知妤的视野中。直到那一日,她去翠藻殿探视了姜汐宁后,事态发展的,便越发奇怪了。 “以后多留意温嬷嬷的举动,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我。” 是否,曲朔二十年的种种一切,温降香也知晓? · 重阳佳节,宫中大办。 楚修辰是近来第二次入寿成宫。 说到底,楚修辰的母家景家与皇太后也是有所渊源的,两家祖上是同窗,一同考取过功名,往来一直甚密。楚修辰的母亲尚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万莹已经披上红妆,准备上轿了。 不过后来景家与楚家的结局,倒只剩下了扼腕叹息,楚家这一脉,更是只留下了楚修辰一支。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4节 只不过寻常人自然不太知晓,也只是认为,楚修辰颇和太后眼缘罢了,再者平日他甚少入宫,便没人知晓了这层关系在。 太后礼佛,素日最是喜爱在寿成殿的偏殿里向佛祖诉求心中所念所想。 待身旁的楚修辰双手合十,也一道跪在佛底的蒲团下许久后,默然不语的两人才从殿内走了出来。 “平日里并未听说你也信佛,怎么今日如此虔诚了?” 太后由楚修辰谨慎搀扶着,在殿内的长廊上缓步并行。 日光从檐上投下,印着一直一弯两个身影。 “臣……原先是不信的,如今相信了,人与人之间,是有机缘的。” 楚修辰本就身形挺拔,与太后一道而行,不仅仅是年岁上的差距,更是身形体格上的不同,微微垂着首倾听,企图让两人的对话不显得过于缥缈细微。 “上一次,哀家本是想着你母亲忌日,想好好寒暄一番。不过后来说的有些偏了,你当时可曾听进去了?” 楚修辰自然知晓,那一日在殿中,姜知妤匆忙离去后,楚修辰终是在太后面前细说了此事。 “修辰,阿岁今日是不大高兴了?” “是。” “哀家记得阿岁一直心悦与你。” “是。”楚修辰缓声,“或许如今不是了。” “那你呢?你想娶哀家的阿岁吗?” …… 楚修辰沉默良久,未曾启唇答复。 说了又能如何? 想与不想,皆不在自己身上,全在公主的意愿。 若是她愿意,万明帝立刻就可大宣天下,赐下婚约。她不愿意,自己的所想所念,便只是无赖的肖像罢了。 每一次姜知妤含沙射影说着他那般高风亮节,多少女子为他折腰,自己粗鄙没有公主样时,楚修辰心中就会重现那一句话。 不是这样。 “你这么久了,对阿岁便没有一瞬动心吗?” 太后也是年轻过了的人,只是这么随口盘问了几句,精明的眼早就看着身旁的年轻人耳廓越来越红,似血欲滴。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两人很是般配,阿岁娇纵任性,修辰也是自己看着长大,沉稳敦实。成婚后定能夫妻相处融洽,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太子久久不曾动选太子妃的念头,东宫长孙的日程自然越拖越久,她如今也不太期待了。眼下就希望着她看着长大的小阿岁能嫁个良人,来年再添个小娃娃,日后脾气性格和那小阿岁一样可爱,便高兴了。 那一日,太后与楚修辰说了许多,并且千叮万嘱,男追女隔座山,本就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日后定要好好把握机会。想尚公主,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 “听了,也做了。但是石沉大海,甚至只是火上浇油罢了。”楚修辰坦诚道,面色上不显任何情绪。 他曾经想过解释,可未曾自己将一切说出口,却发觉,殿下远远比自己所想的,更是恨他。 前一世……他其实不敢回想太多,每次想勉力入梦,心底便像刀割般的抽痛起来。 太多的苦,似那秋来天高怒号,苦涩入喉。却又迟迟不曾消散。 太后语调提高了些:“你们在回京那么久的时间,可是闹了什么矛盾?” “我……”楚修辰愣了一下,清冷的语气从嘴中滑出,“回太后,佛偈所言,一切皆有因果,善缘也罢,孽缘也罢,一切不可强求。我……我近来常有一梦,梦见我与公主尚有前世……” 太后万莹虽不知为何阿岁近来性格转变得如此之大,但她还是语重心长对楚修辰道: “无论是情定三生,还是前世今生的纠葛,如今的问题不是在于你,而是阿岁远去了。” “阿岁前几日还在哀家身旁说,日后在这府内养些个面相姿色不错的面首或幕僚,闲来时秉烛夜谈,消磨这虚无终日。” 太后笑了笑,“阿岁这孩子从小就一大堆的鬼点子与想法,皇帝又宠爱着她。” “你若是再不好好哄一哄女孩子啊,哀家的阿岁当真要移情别恋了,你便是将哀家的寿成殿的墙角撞出个窟窿来,都是于事无补的!” · 替太后送上贺礼后,楚修辰就借着军务未处理完为理由,推掉了王公贵女都会出席的宴席,准备离宫。 苏铭瞧着楚修辰从出了寿成殿后,情绪便低落的很,努力开着玩笑:“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太后娘娘今日说了你的什么不是?” 楚修辰未言,没有否认。 苏铭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宫里的路线他记得印象深刻,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竟是绕着远路在宫里走了许久。 待楚修辰反应过来时,正站着含光殿的门口,那殿门上的大字赫然在目。 犹如利剑,刺入他心。 作者有话说: 太后:不容易啊,哀家还得搞兼职~ 第40章 含光殿位置极佳, 日光映射在宫门外的琉璃瓦上,璀璨的光晕一圈一圈晕染开,刺的人睁不开眼。 原本这宫殿便是先帝赐予宠妃所居, 不过姜湛仍旧不顾礼制,将其赐给了姜知妤独居。 楚修辰只来过此两次。 “你便是如此带路,看来下次也不必带你入宫, 宫中内侍倒是很恪尽职守。” 听着楚修辰好不容易语气才稍微舒缓起来,苏铭立刻变了一个态度, 扮着贼兮兮地委屈着:“是属下的错, 那我们赶快离宫如何?” 楚修辰收回视线, 神态如常:“你且在外等候, 我稍后便出来。” 即便悉知了姜知妤如今不在此处, 含光殿也尚未有新主入住,如今略显萧索, 可他还是想进去再看一眼。 回崇安的那一日,巷口中姜知妤的一字一句都在心口烙下印迹。 她让他收起那些心思, 可是他有什么心思?他从始至终,为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而他前一世唯一做的唯一悔事, 便是没能救下她。 如今, 她再也不愿,回转了。 含光殿的湖心亭依旧挺立, 幔帐随着风摇曳摆动,交叠在一起的布料在日照下,仿若有人在其中, 若隐若现。 湖面被风吹起浅浅涟漪, 留下楚修辰茕茕孑立的身影, 落寞而惆怅。 他曾经吻过她三次。 第一次是他年少悸动无知, 第二次是他想证实自己的心意,而第三次却是姜知妤亲自前往。 或许那一次,便是最好的证明。这缘分,或许她是当真想断了。 而当前世的种种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扰乱本平静下来的心。 皇太后总是爱操心儿孙的终身大事,只是楚修辰不曾告诉她,如若这一份的感情底下,还埋藏着一份言不由衷的举措,这如何能圆满? 前一世,他的确是瞒了她一件事。 “楚修辰。” 熟悉又带着些质疑的婉转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今日重阳盛宴,她不该在此处的。 楚修辰收起今日从寿成殿内带出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神色后,才缓步转过了身。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花清色的锦缎,很是与他的气质搭配,更显身形挺拔。 楚修辰定睛看去,只见姜知妤身后并无侍女,身着鹅黄色的宫装,与秋日和是应景,明艳俏丽,媚而不妖。 姜知妤的裙底与袖口都沾到了湿润的红泥,而怀中正抱着一坛封口尚带着土渍的酒。 正是前几日她心心念念的西域果子酒。 已经数年不曾再见过酒坛的模样,今日寻思着正好入宫,便亲自来含光殿取酒。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般脸多到数不清的宴席,有些能推,而有一些却不得不出席,并且不得拖延,今日正是让半夏与桑枝在席间顶着,她才得以抽身。 入府后的一段时间,常有不少官员家女眷前来对她嘘寒问暖一番,当然更多的则是一些倾慕自己的世家大族官员子弟,见了姜知妤的脸色骤变得就像是小偷见了金子,犬奴嗅到了骨头味那般。 她实在是觉得尴尬,却也深知不该失了地主之谊,只能好言相待。 她也未曾想过,楚修辰竟也从宴席中遁离,还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含光殿中。 “你怎么来了?”姜知妤咳嗽了一声,“皇祖母不是念叨着你入宫吗,怎么你今日不去看看她老人家,她近来不喜走动,你进宫或许她能沾点喜气下地。” 姜知妤说这话时很是平静,而楚修辰平静的脸下,却浮现着无人察觉的疑思。 皇太后明明今日与他说了那么多话,并不似那般羸弱。 看得出,她老人家是当真很操心此事。 “适才已经去过了,”楚修辰垂了垂眼,“公主这酒,想来是埋在院中许久了?” 姜知妤不想去深究楚修辰转变话题的想法,继续顺着话接下去,“既然你来了我含光殿,我自然是也会与将军毫不吝惜品用我这果子酒了,这还是我及笄那年父皇赏的,我想着日后──” 日后,与修辰哥哥一起品尝。 这是姜知妤后来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半夏的原句。 虽说殿内此时并无侍婢所在,可姜知妤还是在自己寝殿内留下了几套衣裙。 她在寝殿换下衣裙时,脑中一直回荡着不久前自己梦中那句话。 他没有杀了自己。 可那时,太子病弱,后位失德,皇帝偏信,君臣背心,结局都那般唏嘘,自己也本就不是所考量的范围内。 让她不得不谨慎。 她返回正殿,殿内大的物件依旧维持自己平日里放置的位置,只是人少了,更加清净了后,也就越发显得殿空旷了不少。 姜知妤在杯中倒了一半的酒,不紧不慢道:“前段时日,我听桑枝说,将军给我府上送了一株腊梅?”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将杯子如投掷一般磕在他近前,杯中的酒水溢出了些,一股浓郁的果香气息瞬间便充斥在周遭,都跟着沾染上了甜腻的气味。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5节 “嗯,不知过了多日,可在府上成活了?” “死了,大概它水土不服吧。” 姜知妤随口一说,还不忘举起酒杯浅尝一口,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其实将军不必给我送什么的,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缠于你,你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我只求能将你忘了便足矣了。” 甜酒入喉的那一刻,她却尝出了喉中的涩意,脸上也爬上了一抹红润。 但却不至于到醉的那一步。 楚修辰静默了半晌,抬手将酒杯的甜酒一饮而尽。 随后,又倒了一杯。 姜知妤心里暗戳戳想着,还好她还有一坛,带回去日后还是可以喝的。 姜知妤的眼无意识地朝他瞥了几眼,看着他喉结凸起处因酒水的灌入而上下滚动,用耐人寻味的眼光注视着他。 连饮六杯,果真是海量。 “殿下,我对上你,从来不是违心。” 姜知妤正往自己杯中倒着酒,忽然从耳畔传来这猝不及防的话,惊着手上的劲都多使出了几分。 酒水溢出,淌在了桌案上。 “昔日在凤仪殿中,我曾经说过一句违背本心的话,说我不愿与你成婚,从未对你动过私情。” 楚修辰不知是酒水的缘故,还是当真情动难挨,眼底竟微微泛起微红,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平日里她看惯了他那酷雪难消融的神情,今日却像春日里的细雨,绵绵密密,不绝如缕。 “即便我知晓我的话殿下听来会觉得可笑,可殿下能否信我一次,这一世我所拒绝婚事并非本意,但前一世,那是我的所求与执念。” 姜知妤不知如何接话,连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殿下,我从未想过伤害于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楚修辰的手覆在了放于她桌上的手,企图蜷紧,“前一世,直到最后,我唯一的牵挂与缺憾,唯独你一人。” 大概是酒水能壮人心,他今日才终于讲心中藏匿着的话说出。 尽管,那番话他在梦中,也说了多次,可仍旧不如眼下这般的真切。 他感受着掌心处传来姜知妤手上的颤抖。 “……你是牵挂,还是愧疚?弑公主的时候,你可曾有半分动容?” 姜知妤的腕骨本就纤细,很容易便挣脱出了他的手心。 若是说在适才动容的时候,他还带着微醺,所言皆是肺腑之言,那这时,他才是彻底清醒过来。 脸上的热意散得飞快,连带着那凉下的颗心一块揪了起来。 她怎么会,这样认为……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几章,会有一个名场面!!!(具体是什么,我爱搞神秘哈哈哈哈) 忙了两天,今晚太困了,有点短小,今天白天还会加更一章滴! 评论发红包红包~, 第41章 前一世的记忆, 姜知妤其实记不太清了。 在树下醒来的时候,她看着花瓣自头顶洋洋洒洒飘落,那一瞬间, 她的心有像离岸小舟,找不到停泊处,任凭风浪起。 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早就被馥郁芳香的果酒所掩盖, 身上也起了一点点热。 可却依旧清醒。 楚修辰有很多话,却在姜知妤这番质疑后, 湮灭消弭。 “殿下, 我没有……” 姜知妤下意识地看向了楚修辰, 很快又垂眸, 将杯中酒饮下。 怎么会与自己梦中如此熟悉? 那她前一世, 究竟为何而死呢? 这个问题,将她自己问住。 “楚修辰, 你知道吗?” 姜知妤抵着桌面站起,“我曾经, 毫无质疑地相信着你。” “前一世,我到出降当日, 还在做着一场黄粱美梦。” 楚修辰起身, 试图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姜知妤,试图规劝她少饮些酒。 “可是, 你为什么……” 姜知妤扯住他的衣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的呼吸因此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为什么……前一世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便是你的真心吗?” 前一世, 只要楚修辰咬死不答应, 不去向万明帝求旨, 姜知妤不是那种毫无理智的人。 她要的很简单,真心就好。 但最后还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家国面前,权利面前,儿女情长,根本算不了什么。 “为什么,在我在佛香寺走失的时候,你却还在为了柳君君奔波?为何在我的新婚之夜,你会让她堂而皇之进我的婚房?在京中传遍我心属许兆元时,你那段时日依然不闻不问?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现在说啊!” 她其实重生后,有时还是很幼稚。 就比如这一席话,她也不知为什么嘴上满说着不在意,而此刻却还要将陈年旧账细细翻出。 真的重要吗? 大概是那颗狂跳不止的心,今日冲动了一回。 姜知妤激动的时候,鼻尖便会微微泛出粉色,那双眼眸也含满了润泽的水光,喉间满是甜腻的意味。 “楚修辰,假如我不是──” 她说到一半的话忽然被堵住。 后背被微微楚修辰的手扶住,她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上。 一瞬间纷杂的思绪,在此时也逐渐消散开来。 许是两人都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彼此贴近的时候,对方身上的香醇酒气愈发浓烈。 楚修辰微微垂下头,一手则扶住姜知妤的发缝间,火热且热烈。 她还尚未挣脱开来,一股轻微的战栗感便从头顶蔓延到了全身,而涌上心尖的热意,也让她双颊涨得微红。 记得在围场时,姜知妤原本只是随意敷衍他几句,告诉楚修辰这般诚意不够。 而今日,她不得不说,楚修辰吻得实在认真,犹如骤雨,攻城略地。 姜知妤颤抖了一下身子,一时之间呼吸也被带的紊乱,手心也变得绵软无力,只是贴在他的胸口。 即便如今在自己心里他早就排到了最末一位,可姜知妤也知道楚修辰的为人,很少在人前失态,总是一副清冷寡淡的性子,沉默内敛。又或许是带兵习武的缘故,情绪总是比旁人晚上一拍。 直到唇角厮磨得开始肿胀微酸麻,姜知妤总算是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举措。 楚修辰其实相貌生得很好看,在京中众位公子里,也是极富盛名的骄子,姜知妤在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感觉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就好似相识之前,两人曾经打过照面。 他将姜知妤牢牢拥入怀中,在她耳畔柔声道:“无论殿下是也好,普通人家的女儿也罢,我从不含糊自己的感情,对上殿下,我愿意成为殿下口中那人。” 姜知妤脸上的热气仍旧未消散下去,楚修辰若即若离的呢喃声在她耳畔不停涌现。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相拥,可她这一次却当真心慌起来,而适才意乱情迷之际,她似乎也曾有那么一瞬两瞬时间,也曾浅浅回应。 她挑了挑眉心,沉下嗓音道:“什么人?” “一年前,殿下告诉我的。” 楚修辰似是喝醉了,耳畔嗓音也带着些旖旎的意味,居然就这么抱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 一年前,事情可太多了。 姜知妤记起当时经常给楚修辰讲写画本子上的故事,可惜都讲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对方估计连倾听都做不好。 “修辰哥哥,半夏昨日和我说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小姐爱慕着邻家少年郎,而后来那少年郎转身便与其他女子有了婚约,那位小姐可伤心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楚修辰的步子越走越快,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姜知妤只得一边小跑着,还要费些气力说话。 “发生何事?”他止住脚步。 见楚修辰对自己的话题似乎有些好奇,姜知妤立刻答复: “后来呀,那位小姐便听从父母的安排,与一小生预备喜结连理。那少年郎不知是不是想挽回,便天天去小姐家门口,想再见一面小姐,都被下人轰了出去。” “那最后呢?”他不轻不重问了一声。 “你猜猜?”姜知妤故弄玄虚一番,不曾将楚修辰所好奇的后续告知。 …… 若不是姜知妤提及,她自己都快忘了还和楚修辰说过这样子一件事。 “你先松手。”姜知妤冷静道。 “殿下,你是否一直以为,前一世太子遭袭,是我所为?所以你那一日才会离宫,对吗?” 片刻的沉默,给姜知妤好久的时间斟酌开口,可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我若是当真如此,我这一世的一举一动又岂会继续按着原路来,让你摘选错处?” “殿下,你为何会那般担心前一世再度发生,时过境迁,你能否信我,能护你无虞呢?” 如若楚修辰所言为真,那么是否自己的前一世,并非他所杀呢? 而当时姜知妤也的确未曾大信,大婚当夜她与柳君君不过初见,如若楚修辰所说才是事实,那便是柳君君撒了谎。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6节 可她当时的语气神态,却又是那般胜券在握的样子。 姜知妤努力从他怀中抬起头,一瞬间四目相对,眼眸流转。 楚修辰,我还能再信你吗? 她回过神,垂着眼道:“护我?可作数?可我未曾感受过你一分一毫的喜欢。” 她感受着楚修辰一点点松开手,两人之间的空隙也大了一些。 楚修辰抬起姜知妤垂在两侧的一只皓腕,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胸骨下方,两肺之间,心脏以下的地方,都不会致人死亡。” 姜知妤的手被他带着抚上心口,他的心跳的很快。 她下意识的微微蜷缩起了手指。 “殿下若是当真这般怀疑我……我不会还手,是真心肺腑之言。” “昔日我说过,殿下如若当真想要我的命,我愿意给。” 姜知妤的腕骨就这样被楚修辰揣在他的胸口,那有力的心跳,分外明晰。 这些话语,究竟是他酒后的一番胡言乱语,还是他的真言。 而在每一次这种场景下,她的心口却总是隐隐作痛起来。 不似那种心疾,而是—— 心在颤动着。 而此时,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公主……” 姜知妤也不知何处使出的劲,立刻将楚修辰连人推出去了几步远,若无其事一般缓过神色,稳步向殿外走去,推开了门启唇道:“我在这里。” 半夏转过身,看见姜知妤走了出来,连忙小步上前。 半夏看着姜知妤仍旧带着旖色的眼尾,双颊的红润也未消下去,迟疑道:“公主适才是在殿中做什么吗?” 姜知妤看着身后楚修辰偏偏在此时走了出来,浅咳了一声,“适才,我正在殿内小酌几杯,与楚将军一起。” 第42章 半夏疑惑不解, 小酌的话,怎么口脂都擦得凌乱不堪? 真把她当小傻子,哼。 “你匆忙过来, 所谓何事?”姜知妤避重就轻道。 半夏这才想起要紧事,急忙道出事件原委:“公主不好了,凤、凤仪殿……出事了。 凤仪殿? 是薛郁离出事了? 姜知妤也是从宴席上私自溜出来的, 她在临走之前,还看着薛郁离与姜湛两人正互相举杯劝酒, 脸上尽是喜色。 未曾瞧见有何不妥。 “母后她……”姜知妤瞥了楚修辰一眼, 继续回头询问, “她出了何事?” “公主, 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犯了心疾, 在寝宫癫狂不止。适才才被太医施针入眠,眼下凤仪殿还乱作一团。” 半夏不敢细说, 皇后适才在寝宫都提剑欲要砍了贴身婢女,属实情况严重。 在宫里, 薛郁离除了听闻偶然有头风外,也并未展现出其余的痼疾来, 在宫中一向恪尽职守, 温文尔雅淑德贤惠,就连平日里妃嫔请安问候也从未怠慢延误, 属实让人意外。 姜知妤沉下了脸,让楚修辰自行回府,宫中的琐事也不该他所知晓甚多。 待半夏带着姜知妤离开含光殿宫门后, 楚修辰才如避嫌一般, 缓缓踏出了门槛。 苏铭看着楚修辰与姜知妤一前一后出来, 脸上都不太好看, 连忙询问,“将军,出了何事?” “上次去查的明州刺史私下勾结外邦,私调城中军饷一事,可还记得?” 楚修辰肃然垂眼,两手负于身后。 苏铭自然知晓,点头回应,“上一次太子离京前往明州,探明明州地方灾情之时,属下便已经让人留意着,一直不曾打草惊蛇。” “只等……最后收网……” 楚修辰轻声应下,转眼便瞧见一人往自己方向而来。 正是,许兆元。 这段时日,万明帝升了许兆元的官职,如今在前朝,也算是个小有名头的后生。 楚修辰近来忙着处理眼下的琐事,回京后便与他鲜少联络。 已然入秋。 而前一世开春后,他便会被万明帝任命,前去围剿在显朝边境作祟的匈奴孽党。 如不出意外,此番在邕州交战将是一场险战。待三月回京后,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何事。所以眼下,他不得不尽快处理。 “修辰?” 许兆元身后并未跟随从,吊儿郎当一般晃到此处,一脸讶异般道:“你这是要离宫了?” 在宴席上,许兆元便不曾看见楚修辰的踪迹,他早就暗暗揣度着他来了此处。 楚修辰蹙眉,语气里夹着些涩意,“是。” “眼下凤仪殿乱了套,你便不去看看吗?” 许兆元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想让楚修辰去看看姜知妤的情况。 他谈吐间依旧是那般的轻松,神情姿态以及思维上仍旧不离稚气,只是用着对好友的语气调侃着。 许兆元摆摆手,挑了挑眉:“嗯?你身上怎么一股酒气?你出去饮酒了?” 两人其实距离尚远,不过酒气过于浓烈,浅嗅便能察觉。 楚修辰不大自然地微动唇角,点头应允。 离宫的车撵上,楚修辰缄默不语。 有些混沌的意识早就被窗外那萧瑟冷冽的秋风吹得清醒了许多。 前一世,造成那般局面,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未曾料到,最后在他身后,给他捅刀的人,竟会是许兆元。 戎马倥偬,从军数年,他也未曾因职位高低,看轻或贬低过许兆元。无论是在军营的日子,亦或是回京待命之际。 而前一世许兆元惨死在自己面前,也是他所不愿再去回忆的事情。 他的手搭在膝上,微微蜷缩,只剩下缓慢的轻叹。 “将军,那眼下咱们……” “去一趟明州。千里马脚程若是够快,我们五六日的时间便可赶回。” 他掷地有声。 · 凤仪殿偏殿 姜湛极力控制住心底的躁动,见太医抬脚进殿,转言便道:“皇后如何?” 天子站正堂,不怒而威。 已过知天命的太医哆嗦着下跪,恭敬双手作揖:“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是近来心神不宁,心火难消,微臣查了近来娘娘的吃食,并无不妥。此病发作迅猛,只能好生静养,微臣回去立即与同僚共同拟制药方。” “朕想问,皇后是否还会回复如初?” 姜湛的眼冷冷落在了干瘦的太医衣袍上。 “这……或许很快便会恢复,也有可能会长期如此,心病还须心药医,微臣定当拼尽全力,还请陛下放心。” 姜湛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 待太医刚刚走出偏殿,便听着耳后杯盏悉数砸碎落地的声响,惊得宫人纷纷普通跪下。 他极少这般动怒。 寝殿内,只有宫女服侍在旁忙碌的身影,嫔妃被拦在了外头。 屏风将两波人隔开,太后万莹在不远处的圈椅上坐着,双目紧闭。 本是喜庆的重阳,现下合宫都是皇后癫狂急躁犯病的消息,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 万莹不耐烦地动着唇:“适才皇后是吃了什么,又做了何事?” 殿内一名宫女不敢欺瞒:“回太后,皇后娘娘在宴会上有些头疾发作便前行回宫,随后,奴婢只知薛国公曾经来过,走的时候也未曾出事,半个时辰后才突然爆发起来。” 寿成殿内的一名小黄门忽然躬着身子入了寝殿,换了换语调道:“太后,陛下适才在偏殿,发了可大的火,砸了不少东西。” 他也是第一次得见堂堂天子居然会因妻子患病,而这般难过。 万莹抬起眼,冷笑了一番。 人还未死,何必如此紧张。 姜知妤与半夏后脚也入了凤仪殿。 虽说薛郁离并非自己的生身母亲,但于情于理,她这个明面上唯一的女儿对此不过问,来日又会落人口舌。 宫女一个个见了她福身行礼,嘴里喊着见过五公主殿下。 她并未当一回事,而是直奔了床前,掀开帘账细瞧,只见薛郁离乌发散落,并未有任何饰物点缀,脸上也似缺失了血气般的寡素如纸。 “阿岁……” 屏风后是皇祖母熟悉的传唤声。 姜知妤还未来得及询问床头宫女们事情的缘由,便绕着道穿过屏风,走到了万莹身旁。 姜知妤看着万莹依旧云淡风轻地品着面前的清茶,只是护甲在空中招了招,示意着姜知妤坐到她旁边来。 姜知妤心头疑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着万莹开了口:“你适才是喝了多少的酒?”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7节 姜知妤其实酒量也不算差,适才也不过接连多喝了几杯,在宫道早就吹得头脑清醒,以为身上的酒气消散得差不多了,却未曾想到近前还是能轻易让人嗅出。 “是……”姜知妤咬住下唇,“我刚才出去小酌了几杯。” “一人吗?” 姜知妤错愕抬起头,双手微蜷:“是的……我一人。” 难不成是皇祖母适才到宫宴上了,瞧见自己离席,又开始担忧起自己是否胡闹任性了? “可是偷偷见了许家那位小公子?” …… 姜知妤心间陡然一震。 皇祖母又在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姜知妤自打回京回宫,一直到前些时日搬到府上居住,都未曾见过许兆元一面。 她若是想见,有的是时间机会,何必挑了今日呢? “没有……阿岁一个人喝的酒。”姜知妤一本正经回复。 她眼下有些搞不懂了,是自己身上的酒气熏着皇祖母了吗?怎么一直在盘问这些细枝末节。 “阿岁果然长大了,居然都开始欺瞒皇祖母了,”万莹原本搭着姜知妤的手一点点撤离,眼底尽是疲倦之态,“你若是当真喜欢他,倒也不必幽会。” “哀家明日便可下懿旨赐婚。” 万莹继续饮下面前青花瓷碗里的茶水,神色自若。 姜知妤的手轻轻掐了一下手背,保持镇定的同时,还得有条不紊地答复。 难不成适才她在含光殿与人饮酒,被路过的婢女瞧见了? “不要赐婚!” 姜知妤浅咳了一声,顿了顿,“不是……我的意思是,的确有人与我一同饮酒,但那不是幽会……来着也不是许兆元,而是楚修辰。” “你们一起饮了酒?”万莹脸色和缓了不少,眯起双眼耐人寻味地看着她的脸。 “嗯。” “只是饮酒?” “自然……” 姜知妤脑中忽然闪过适才缠吻的画面,现在细想仍旧心惊肉跳。 只是有些酒醉,不能自已罢了。她努力说服自己,试图让脸上的热意消散下来。 万莹抽出系在身侧的手绢,颤抖着递上前,另一只手则招呼着她头往自己方向再挨一点。 姜知妤反应得极快,想了想或许是在取酒时,少许红泥蹭到脸上,尚未来得及擦净罢了。 只不过,皇太后最后还是将手帕轻轻点在了她的唇边,轻揉擦拭着她的口脂。 唇上半点都无,倒是唇角却还印染着斑驳些许。这酒该如何小酌,才会这般? 姜知妤当有些仍旧肿胀的唇被触及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脑中紧绷的一根弦,似是在此时彻底崩断,耳畔还有缭绕不绝的余音。 看着万莹脸色忽然好转,姜知妤只得等她缓缓擦拭干净,继续提起正事:“阿岁刚刚才得知母后犯病的,所以赶紧跑来看看。” 她一直知晓两宫向来不睦,虽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和缘由,不过察言观色的她仍旧发现了,只要在皇祖母尽兴时提到母后,纵使有再大的喜事,也会变得渐失了意致。 然而,皇祖母不喜这个儿媳,眼下姜知妤的心情,大概也说不上有多好。 对外,她们仍旧是母女,只有她自己知晓那夜在营帐中,薛郁离是何等形容自己。 不过她的棋子罢了。 “皇祖母,母后她眼下如何了?” 万莹横了一眼,目光落在姜知妤身上:“在你来之前,你父皇就差拉着整个太医局殉葬了。” 她自然是说得夸张了一些。 不过想想先前的种种情况,这也属实说不上她奇怪。 父皇对母后的爱,姜知妤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甚至她到如今有时仍旧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才受他宠爱,还是说只是爱屋及乌,无关紧要罢了。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关切母后情况也是应该的。”姜知妤垂下眼眸,语气平静。 尽管两人面前唯一遮蔽之物便只是那扇屏风,说的话也容易被婢女听去,但万莹却毫无忌惮。 万莹素日当着皇后的面打压批判,也不是一两次,她早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存在。 “伉俪情深?”万莹冷笑了一声,“阿岁,你可知晓,我为何不喜皇后?” 作者有话说: 前一世的事情快要揭露了~ 第43章 其实凭心而论, 姜知妤唯一的不满,大概便只有她并非她所亲生这一桩事。 操控了她的一生,莫大的悲哀。 可其他方面, 姜知妤的确也说不上,薛郁离这个皇后究竟是有何处,做得不够完善。 万莹摇了摇头, “皇祖母知道说了你会难过──” 姜知妤拉住她的衣角,表达自己并不在意祖母的一字一句。 她很是好奇。 “你可知晓, 阿野为何只待你这个皇妹这般好?” 太子皇兄的确偏爱这个五妹, 姜知妤自己从未有过质疑。 可皇祖母这般拷问下, 她也开始有些茫然无措。 究竟是为何呢? “你的母后, 她本不该在这个位置。” 薛家也是崇安屈指可数的簪缨世家, 祖上都是大显前朝响誉一时的朝臣,而薛衍更是官至从一品国公, 群臣见他无一不行礼叩拜。其三子也都深受万明帝重视,分掌着盐铁、户部、度支三司。 可以说, 半个显朝的财政大权,都分散在薛家的掌控下。 京中人人都说, 薛家能盛极至此, 不过是沾了国母的光罢了,占着万明帝对皇后的宠爱, 薛家私底下的手脚,并不干净。 万莹心里澄澈如明镜,奈何她也无法劝服, 便将心中所有的怨气, 积攒在与薛郁离的日常相处中。 她由姜知郁搀扶起身, 离开了这混沌不堪的寝宫, 她属实待不下去,在寝殿的每一口气,都是让她不自在的。 凤仪殿外,几盆万寿菊正开得灿烂,色泽浓艳又不失孤冷,一看便是花房所培育的新品种。放眼望去,今日御花园的花团锦簇,竟都比不上凤仪殿内的一半。 姜知妤见万莹支开了所有婢女,单独与她同行,也猜到大概皇祖母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阿岁,你何时成亲?” 万莹缓了一口气止住脚,半天未言,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开门见山。 姜知妤惊得身子一颤,仍旧扶着万莹的手臂,很是恭顺地止住脚。 她眼眸光线黯淡下来,冷静道:“孙儿……不想成亲。” 前一世大婚的经历,早已让她失去了对余生的期许,还不如随心过一生,也不必委屈着自己。 “若是皇室大丧,你可就三年内不得议亲了,你的几个姐姐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宫里也只剩下你与小六了。” 万莹的手反搭在姜知妤白皙的腕上,轻轻叩了两下。 皇祖母,竟会如此盼望着母后的不好…… 姜知妤总不能那般目无尊上,即便平日里也是跟寿成殿走动的频繁,但也不该用晚辈的身份过多置喙。 其实皇祖母也是很期盼着她与楚修辰能早日有好事发生,喜结连理。 至少前一世,她含泪向万莹叩拜请辞之际,也是看着万莹红了眼眶,依依不舍。 “母后只是癫狂发病,许是有些疲倦了,她定会无碍的,”姜知妤顿了一下,“阿岁如今还不想,再者京中公子,我如今也未曾有喜欢的。” 其实她压根没认得几位。 “那前些时日的许兆元呢?” 这…… “不喜欢了。”她含糊开口。 万莹叹了一口气,“若是你父皇能像你这般,肯从儿女情长中抽身清醒,哀家也不至于这般在中间难做人。” “你父皇不像你,他便是太专心了。” 姜知妤心底倏然被一根细针,轻轻挑起。 “在你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哀家也曾经主张,给他择了京中光禄寺卿家的嫡女为妻。碍着我的关系,两人也算相敬如宾,登上皇位后的第三年,先皇后有了身孕。” 姜知妤这件事是知晓的,先皇后最后生下的,便是当朝太子,姜星野。 “在皇后有孕期间,时逢皇权政局不稳,诸王联手造反,在两国边境与敌军勾结谋逆,他不得不亲征应敌。” “这仗打了整整半年,才终于平息,皇帝班师之时,也是皇后即将临盆之际。” “而就在返京途中,皇帝遇上了去外祖家遭山贼袭击的薛家小姐,也不知是为何,随后便将她带回了皇宫,封了淑妃。” 这薛家小姐,自然是薛郁离。 “不出几日,皇后临盆,却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了可怜的阿野。而在半年后,她便被扶上了后位,薛家至此平步青云,越发顺风顺水。” 如若是皇帝为情乱志。她倒也不必如此长吁短叹,只不过姜湛似乎对那薛郁离痴迷一般,对宫中其余妃嫔再无多余的情分在。 万莹知晓这些前一代的往事,小五作为嫡公主,宫人即便知晓当年缘由,也定是不敢说与她听,更何况小五身旁的婢女,不过是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罢了。 “就在几年后,你出世后的第二年,皇后又诊出了有孕,可不幸小产伤了肌理,无法再有孕,哀家也松了一口气,否则你皇兄如今,岂能还是太子?” “即便她再无法诞下皇嗣,可皇帝对她依旧恩宠不减,在朝中也节节授予薛家封赏,好似对她的补偿。阿岁,这些年后宫中,你可见到一位宠妃?” 她摇摇头,一副顿悟的模样,眼神无辜。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8节 姜知妤其实如今对薛郁离的种种举措早就麻木,想着薛郁离不过便是想着企图拉拢楚修辰手下十余万大军,为薛家日后的稳健牵线搭桥罢了。 前一世,皇兄薨逝,父皇中风昏迷,皆发生在她大婚当夜,她原先以为,是在宴席那时做了手脚。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父皇不会因此体竭后油尽灯枯。 不过她倒是从未听说,薛郁离居然不是选秀得选入宫,而是不顾祖制地直接将人带入了宫中,结合她日后的种种,可见薛郁离的动机的确不纯。 “哀家与皇帝规劝无数次,可皇帝就只对皇后那般无节制的偏爱。京中国公府手底下联络了多少文臣武将,明面暗账上做了什么,哀家原本就是侯门之女,又岂会不知?” 万莹生性便倔强固执,她不认可这个儿媳,即便是下了黄泉,当然也要拉上薛郁离一道奔赴。 她也是知晓姜知妤并不受皇后重视,才会在她面前说这番话,薛郁离无论是哪一个身份角色,都让人失望透顶。 直到婢女慌慌张张上前告知,皇后已醒,这下姜知妤才从凌乱不堪的前世回忆里脱神而出。 母族自然是信不得的,若不是前一世薛郁离的苦心经营,步步筹谋,她或许喜欢的人便不会是楚修辰。 或许只是京中普通的公子,也可能是某位朝中老臣之子,更有可能,她还会与当年花朝节上,救下自己的公子相遇。 寝殿内,薛郁离缩在床角,警惕地打量着围在床旁的婢女们,将锦被蜷在身上,神色古怪。 半夏让宫女们让开,给姜知妤让了一条退路,方便她走入。 她还是第一次见薛郁离这般发丝凌乱,双眼通红,似滴着血一般,瞪着众人的眼目眦尽裂。 如若不是姜湛适才回了宣室殿,她不会折回寝殿,再在心上添上一堵,大可以和皇祖母一道离去。 “母后……”她平静道,“我是阿岁,您怎么了?” 她的语气说不上关切,轻飘飘的。 薛郁离摇着头□□着手中团被,嘴里嗫嚅着:“没有……阿岁分明走失了,你不是阿岁……不是!” 一旁的宫人早就拨了几人去请太医,皇后醒来后神志不清,连亲生的女儿都认不出了? “适才宴席后,母后见了何人?”姜知妤侧首道。 宫女应声回复,薛国公曾到此有短暂寒暄,随后便未曾接见任何人。 既然当年舅舅能想法子让父皇与母后一见如故,对她情根深种。那么今日两人究竟又商讨了些什么? 莫不是她见自己搬到了公主府上,与她设想的越发遥远,今日使出的何许苦肉计? “母后,您莫怕,阿岁喂你服药。” 姜知妤试探性地上前伸出手。 薛郁离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瞧,越发惊恐起来,额角的汗将碎发打湿紧贴在脸上。 “你们都滚!” 薛郁离手足无措之时,忽然从身旁摸起一个翡翠玉如意来,朝着姜知妤掷去。 头盖骨与玉器相碰时,发出一声脆响,随后玉如意在她脚边,翻滚了两圈才得以停下。 姜知妤当真始料未及,薛郁离竟会如此。 “五公主殿下!” 宫女们一个个惊呼慌乱,看着姜知妤额头的血流淌的速度飞快,更衬得她脸色唇角的煞白,连忙上前以身作盾将其围住,防止再受伤。 姜知妤双腿一软,便靠在了半夏怀里,晕了过去。 耳边不停传来宫女的呼唤声,可逐渐随着昏聩消弭下去。 她眼前不是含光殿外那片早已枯黄的草地,也不是公主府上自头顶略过的一排归雁,而是一片青绿,花团锦簇。 那是一段,她重生后,一直未曾回想起的回忆。 …… 曲朔二十年的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姜知妤彼时的心绞已严重得让太医束手无策,只能配制一些丹药,让姜知妤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楚修辰回京的那日,恰巧是她生辰过后的一日。 从去岁寒冬出征至今,终于平安归来。 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门口迎接着这位少年将军,盛况空前。不少妇人还带了自己做的吃食,试图表达自己的感激。 与匈奴两年三战,妇人们亲人家眷也在营中,流了多少血多少泪不得而知,只晓属实劳苦。 铁马踏霜雪,刃锋骋离原。 只是众人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第一个入了城门的,不是往日里那容色艳绝的征北大将军,而是身着玄色盔甲,手握兵刃的几位同僚。 “哎,怎么不是大将军呀?” “就是说啊,大将军怎么不在?” 不仅围观的路人不解,就连将军府上的众人也未瞧见。 忠叔揉了揉眼,瞧着自家的将军一直未曾出现,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凯旋归来了吗?” · 姜知妤的车撵在将军府上靠停,推门而入,万籁俱寂,下人也不得其踪。 她让半夏守在府外,自己则静静站在庭院的桃树下。 一年前,它还不似这般枝繁叶茂。 她早知楚修辰这几日回来,只不过千算万算,仍旧没赶上自己的生辰。 这些时日,她都在祈祷着他早日凯旋而归,有时夜里心疾突发,想起他很快班师,变有了莫大的慰藉。 尽管太医说着此病能治好,可她早就在某一日太医与姜湛谈话时得知,自己大概这辈子也治不好。 她总是安慰着半夏,做人便是要及时行乐。 姜知妤走到一旁浅池旁,俯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发髻未乱,衣领齐整,今日还特地让半夏给自己上了些妆,显得整个人气色红润精神。 “等下见到了,我该如何开口呢……” 在她身后,一人正缓慢向她靠近而来,动作缓慢。 “殿下……” 水中倩影瞬间停止了整理耳畔的碎发,面色凝固。 西北边境苦寒,他带着崇安的冬雪出征,又披着一路的春风而归。 姜知妤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细瞧,便后脚跟未落实地,踏空坠入水池中。 池水不深,只到人的小腿腹深,可姜知妤还是整个人都瘫坐入了水中,泥水溅落在她的脸颊与眉心,双手也向底下撑着,嵌入池中。 一身藕粉色的襦裙早已脏污不堪。 她有些惊心动魄,尚未彻底缓和过来,便见眼前银盔闪过,踏入浅池中,将她打横抱起。 “修辰哥哥?”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今天是情人节 于是准备搬出前一世女鹅丢失的部分碎片记忆糖 第44章 在身子被带出水面的时候, 姜知妤还未反应过来。 吸满了淤泥的襦裙下淌着污水,连带着流入楚修辰一身的银白盔甲上。 阳春三月里,虽是泉水早已消融, 可仍旧带着凉意。 姜知妤跌落池中时发出的动静颇大,自然也引得半夏闯了过来,大喊了一声。 “公主!”她十分惊诧。 楚修辰抱着姜知妤迈出了池沿, 沉声道:“去准备些干净的衣物,再吩咐他们备水。” 姜知妤并未摔着了手脚, 却也不舍得就此被放下了地, 便紧紧锁住他的颈侧。 逶迤一地的水迹在砖石上留下, 直通到楚修辰的卧房。 即便数月未归, 府上的人仍旧会定时来房内打扫, 更何况班师的消息自几日前便满城皆知,今晨还让人又细细里外打扫。 姜知妤紧闭着眼, 直到自己听着耳畔的门被破开,随后身子一瘫, 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原先以为只是会被放至房内的圈椅上。 楚修辰手才落了空,便见着姜知妤直起了身子, “我衣裳还是湿的啊……” “无妨, ”楚修辰顿了顿,“床褥可再换。” “这几日雨水不歇, 殿下这几日仍旧要注意身子。”楚修辰瞥了一眼姜知妤,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姜知妤意识到了不妥,垂下头看了看自己, 藕粉色的襦裙被水浇湿地贴于肌肤, 衬得她胸口的肤色更胜雪白。 外层是薄如蝉翼的素纱, 里头的衣料若隐若现, 甚至能浅浅看出小衣的痕迹来。 姜知妤瞬间浑身热了起来,想起身的动作也僵住,不知所措。 所幸并无其他人知晓此事,否则衣衫凌乱属实有碍。在先前谣传下,女子若是落了水被男子救起,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楚修辰侧着身子,强行扯出其余话题压住这般的尴尬,“殿下今日怎么来此?” 趁着楚修辰背向自己,姜知妤立即理齐自己的衣裙,又将鬓角稀碎的湿发拢到耳后,“我听父皇说的,这几日修辰哥哥会回京复命,便来府上看看。” 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谁知你府上的下人如此不周到,大半府的人全去城门口迎你了。” 楚修辰其实今晨便进了京,不过无人在当时知晓。只不过有个直觉── 未曾料想,府上众人今日全去接他的凯旋。 “离京数月,多谢今日五公主亲自来探视。”他脸上不知何时腾起了热意,只能背对着缓缓消散下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49节 姜知妤最讨厌听楚修辰说这番话,她在他的面前,可从未摆过任何公主架子,她也没有想过把楚修辰当作臣子看待。 大概是男女大防,楚修辰迟迟不曾转身看向她。 姜知妤下了榻,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身上床上满是淤泥的痕迹,柔声道:“今日看见你,我便高兴了,感觉整个人都好了好多。” “听闻前两日殿下……痼疾发作,还咳了血,不知今日情况如何?” 楚修辰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将话道出。 手心不知为何,开始微微渗汗。 即便得知如此,可行程还是稍慢了些,没能赶上她的生辰。 姜知妤这些时日时常喝着各种汤药,又随身携带着几粒药丸,其实也不太过于焦虑了,舒展着眉心安慰他。 “也没什么的,就是咳的血有点吓人罢了,我服了药便好了许多。” 她腹诽着,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宫人,居然将此时传得人尽皆知,属实可恶! “可……” 楚修辰转身之际,便听见门外半夏的敲门声响起,“公主,盥室水已经备好了。” 姜知妤才和楚修辰寒暄了几句,便不得不在他府上多逗留上片刻。 半夏与几位婢女配合着伺候姜知妤沐浴,室内蒸汽弥漫,玫瑰香露的气味随着水温而扩散到了空气中,甜香且让人心宁。 木质浴桶上,趴着女子怅然的背影,双手搭在桶边,摇着头。 “公主,你近来眠浅,昨日便不大舒坦,今日更是一早便来楚将军的府上,这一落水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定要动怒的。” 她抬起水瓢,浇灌在姜知妤后背的水自上而下流淌,继续道:“公主也该注重玉体呀。” “没事,你不说我不说,父皇不会知道的。” 姜知妤仍旧讪讪而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脸色也因在水温的升高下显得红润起来。 平日中,她很少有沐浴时这般好的气色。 不一会,她眉头一皱,垂于桶沿的手忽然朝着胸口抚去,压在此刻又开始难受的胸口:“你说,我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她闭上眼,感受着氤氲的热气一丝一缕围绕在自己的脸上。 父皇安慰她,皇兄也欺瞒她,宫中的明话都是说着她定会福泽绵长,可私底下她命不久矣的话也如落花一般不胜数。 她平日里不爱研读那些文绉绉的诗书,但也曾经偷偷将太医院的医术翻了半月。 《内经.痹论》有言,“脉痹不已,复感外邪,内舍于心。” 是何含义,她大概也有所了解。 旦发夕死,夕发旦死,是为心疾。 “公主是不是今日又难受了?” 姜知妤摇摇头,她不想就这般回宫。 半夏想着安抚她的情绪,佯笑道:“今日楚将军才回京,想来一定有很多的话,想和公主说呢!” “说不定,楚将军午后入宫,面圣时便去求旨赐婚了呢?” 姜知妤一下子脸热乎了起来,抿着唇垂眼了许久:“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她其实也不太相信的,但是不知为何却又时常盼望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只要旁人在她面前提及,便没一次是能端平了心态的。 她想嫁谁不过父皇的一念之间,她只想楚修辰亲口提出娶她。这两者虽结局相似,可过程却是大相径庭的。 此时,楚修辰也换上了一身常服,托着一盘衣物行至盥室的门口。 一时半会,府上的确未曾有女子的衣物可换洗,只不过他房中倒是有几件母亲所留下的衣裙,不过面料与纹路倒是有些过时。 景仪常年与夫君征战,在府中穿着衣裙挽着发髻的时日甚少。她走后,楚修辰便让人将她的所有衣裙里,留下了最崭新的几套,留作念想。 听忠叔说,这几套最崭新的衣裙,是他父亲亲自带着母亲到布庄定做的,衣裙才送上府没几日,二人便接到旨意,双双披甲执锐,纵马离京交战。 思来想去,他还是取出一套衣裙来。总比府上丫鬟的衣料合适些。 屋内水声淅淅沥沥,还时不时有几句女子的对话传出,不算高涨,只是断断续续地答复着。 他本无意窃听,却仍旧在门外驻足了一瞬,耳里听进了几句。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我的……” “奴婢瞧着楚将军很喜欢公主呀,只不过想来他之前军务繁忙罢了。” 半夏继续道:“公主,你要相信将军是喜欢你的,就算不喜欢,公主是这般标准美人,石头也会被打动的呀!” 这般说好话,虽是好意,但姜知妤也觉察并不真实。 …… 楚修辰托举着的木盘,纵使只是衣物与刀枪相比轻如鸿毛的物件,手却仍旧止不住微微颤动。 半月前,他尚在营中,在同僚的各番商议下,众人早已对此番最后一战做好了充足的谋划。 邕州虽易守难攻,但城内早就粮草断绝多日,匈奴人妄图吞并下邕州后接连并吞其余大显城池,自然也忽略了件最重要的事,人心,邕州百姓早已在连年的两国交战中,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楚修辰此番率军北上,夺回邕州,是势在必得,也是众望所归。 不过军中的人也深知,这一次匈奴必败,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日后想要恢复战前的盛况,需不少时日。 就当固若金汤般的邕州似是因粮草不足几近颓败之际,却偶然得知,明州刺史早就在私下与匈奴小国勾结,又与邕州相接,竟在这般时候,为其送去了足可撑两月的粮草。 此番表面上是击退匈奴扰乱边境,实则万明帝私下的意思便是,希望能一气呵成,一举夺回沦陷十余年的城池。 此番却在最是关键的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楚修辰得已知晓此事,是一封送入军营的书信告知。 送信那人露出了马脚,身上还有这一块明州府上的腰牌,虽自戕但却留下了铁证。 信上署名正是薛衍,他自诩不怕留下痕迹。 而那封信上的种种有关姜知妤的内容,真伪却尚未考证。 …… 楚修辰轻扣着门,见半夏推门而出,便将衣裙交予了她。 “府上并没有合适公主的衣裙,这一套请公主暂且先试。” 姜知妤换上这套烟笼梅花曳地长裙,竟意外发现合身,很是惊喜。 她姿容如玉,沐浴后更是神韵脱俗,冰肌莹彻,发稍上还沾染着水珠,说不尽的清雅绝俗。 待她梳洗完毕,推门而出时,竟瞧着楚修辰站在门外。 他换上一套靛青色蝠纹劲装,双手置于身后,春日的暖融打在他身上,整个人耀眼得泛着光。 “修辰哥哥。”姜知妤轻唤了一声。 楚修辰转身,瞧着姜知妤虽身着母亲这一身十余年前的衣裙,不仅合身,更是与她如今的气质很是搭配,有些微微怔然。 如若那封信属实是真,他自然知晓该当如何。 两人四目相对,竟是无言了一瞬,却又好似讲述了一番。 楚修辰呼吸颤了一霎,忽然开口:“不知殿下是否急着回宫?” 姜知妤立刻看了一眼身旁的半夏,挤眉弄眼一番,按耐住心里翻涌的思绪。 “可我不──” “如若殿下不急于一时,臣午后入宫面圣,届时可一道送殿下回宫。” 楚修辰难得一次,这般决然地打断了姜知妤的话。 “啊?那……”姜知妤茫然地眼对上他有些深沉的眼,好生奇怪。 她原先以为楚修辰的意思是要让她早日回宫的。 片刻后,楚修辰试探性地开了口: “臣记得,昨日是殿下的生辰。” “殿下可愿意……让臣带殿下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前一世的故事感觉有点长,但很关键 第45章 她按耐不住心间的喜悦。 “当真?你要带我上街吗?”姜知妤眸色里映着他身上的光晕, 谨慎地上前走了一步。 楚修辰今日不知是想偿还,还是今日回京述职有种难以言表的感慨,很是干脆地回复她。 “是的, 臣带殿下上街走走。” 姜知妤倒也没有被乐昏了头,只不过她甚少出宫上街,有一次便能欣喜若狂上半个月的程度, 即便相逛之人不是他,她依然是高兴的。 在皇宫里, 除了皇兄待她好, 与其他皇子公主私下并无交集, 很是落寞无助。 能有人肯陪着自己, 还是楚修辰, 何乐而不为? 朱雀大街最是繁华,百姓熙熙攘攘穿梭在道间, 摊贩间的动静交织在一起,忙碌又紧凑, 一气呵成,却也不觉两耳聒噪。 而半夏此刻跟在两人身后, 漫不经心地扣着手指。 楚修辰许是容貌出挑, 亦或是因自己曾几次在百姓面前露了脸,让人印象深刻。 一旁路过的男子指着他惊呼:“你可是楚将军?” 姜知妤挽着半夏在他身后跟了许久, 此刻立即仗义地走上前告知了男子:“他──是我家的护院,楚将军军务繁忙,又岂会出没在此市井?” 许是因为姜知妤身上的衣裙不如平日里那般脱俗艳丽的颜色, 此刻整个人倒是多了些许稳重之感。 男人觉得的确有理, 许是自己认错了人, 便不再咄咄逼人存疑, 致歉后很快离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0节 “修、修辰哥哥……” 姜知妤小声附在他身侧,“你今日,能不能不要唤我殿下了?你也像父皇他们那样,喊我一次,阿岁,好不好?” 楚修辰面色如常,只是眼神微微朝着姜知妤的脸看去,今日她其实脸色一直不是很好。 但在自己面前,却未曾流露出丝毫抱怨。 他却像是避嫌一般,又或是极力克制着,转过头继续前行,只是声音飘飘洒洒,很轻地应了一声。 “好。” “今日,我是阿岁的护院。” 半夏虽说是陪同着姜知妤同行,可也明白这难得的相处时刻,自己怎么能贸然干涉? 便乖巧地在两人身后当起了路人,装聋作哑。 “今日,你为什么会想带我上街?”姜知妤有些狐疑地开口。 “昨日是殿……是阿岁的生辰,今日姑且补上些。”楚修辰眸色墨如鸦羽,语气中肯。 姜知妤还记着,在四个月前的大雪之日,楚修辰出征之前,她曾经很直爽地告知楚修辰,一定要平安回来。 如果能赶在自己生辰前回京,就更好了。 或许那他奉命进宫时形势危急,姜知妤当时在他耳畔聒噪了许久,他未曾答复只言片语,脸色阴沉得很。 不过却在临走之际,他竟凝视了自己许久。 姜知妤想不到楚修辰一直记着她当时的叮嘱,心里的某一处似乎在这一瞬间悄然绽开了花,姹紫嫣红。 不过她近来睡眠不足,也没有太大胃口,平日里简直是拿太医所开的药当饭一般吃。简直瘦削得不像个该是珠圆玉润的嫡公主。 她小小的身板,挨着身旁那高大挺拔的私家护院,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安全感。 “其实如今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你日后,还是会陪我过生辰的,对吧?” 姜知妤在他身旁这般唤他,她早已熟稔,对方听来想必也早就习惯。 他止住了脚步,五指微蜷,目光却向不远处的小摊看去。 姜知妤不知自己还能过几个生辰,但此刻有他在身旁相伴,心里便很是踏实知足。 她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开,有些含情的问题又被提起,垂着头羞赧更浓:“那修辰哥哥,你喜欢阿岁吗?你会娶──” “阿岁。” 楚修辰似乎未曾察觉姜知妤的话从而打断了她,中间停顿了好一瞬,“前面有做糖人的摊子。” 姜知妤眸子清亮地看向楚修辰,一时半会也不知是难得听他唤自己阿岁而喜悦,还是说他所提及的正是自己心属的小物件才这般惊喜。 “糖人吗?我最喜欢了!” 楚修辰余光而视,不由微笑,“我带你去看看。” 那是楚修辰难得这般对自己笑,姜知妤实在是觉得很难得。没想到他这几月不见,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有了变化。 做糖人的小贩看着一男一女身后又跟着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到自己摊位上,一下子便堆着笑迎上去。 “这位客人,想不到还带着自家娘子来买糖人呀,可当真是个好郎君。” 其实她如今早已不再是孩童,糖人也早就不再是她这个年纪该这般念叨之物。只不过她在宫里,托宫人送进宫中多有不便,儿时便心心念念之物,如今即便时过境迁,却也仍旧还惦念着。 姜知妤在他身后浅咳嗽了两声,总觉得这夫君、娘子的字眼,听起来仍旧有些不适应。 “嗯。”楚修辰不假思索回复小贩。 姜知妤透过那双明亮柔和的眼眸,抬眼瞧着楚修辰的侧颜,一时凝噎。 心却有些泛起了涟漪,手心轻微地痉挛起来。 小贩搓着手暗暗得意地自夸起来,眉飞色舞,“那这位夫人可以看看,整个崇安啊,就属我这家糖人摊子啊,做的种类花样最多了,只有你说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您看看你想要哪一个?” 原本楚修辰站在小摊跟前,姜知妤也只是站着边上,如今也不再困于羞赧,壮着胆子抬脚上前了几步,与楚修辰并排。 仿佛两人当真是一对新婚夫妻一般。 姜知妤垂眼认真端详着摊子上插着形形色色的糖人,眼眸正飞速流转着,很快便在一处停了下来。 她微抬起小臂,指尖朝着跟前的糖人:“有兔子哎!” 她抬起头扭脸询问着楚修辰:“兔子?” 当小贩将新做好的糖人递交到姜知妤手中时,还不忘打趣着:“夫人生得这般好看,和仙女似的,不过夫君也是个会疼人的。” 自打姜知妤走至他的小摊跟前,他便有些看得两眼放光。 奈何她早有夫君,自己这粗布短褐每日也仅够维生的草民,与这府邸养着的闺阁小姐也自知是云泥有别,除了说几句好听的话,也再无其他了。 姜知妤手中握着的棍子随着手的颤动摇晃起来。 她仰起头,细腻如雪的脸颊上,还浮现着两颗小巧的酒窝。 总不能说多谢夫君,无论如何姜知妤也知晓礼仪廉耻,只是朝着楚修辰笑了笑。 楚修辰静静看了她一阵。 半夏站在两人身后,乐得涨红了脸,继续垂着脑袋摆弄着指甲。 不知为何,此刻姜知妤感觉自己身上忽然暖了起来,好似春光之洒在了她一人身上,晒得暖烘烘的。 在宫里这十余年,她未曾受过什么委屈,无论是父皇、皇兄、皇祖母……或者是些不怎么经常联络的妃嫔,其实都对她不错。 年年生辰,她的生辰礼都能塞半个库房之多,稀奇的还是常见的,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么多的礼物,都远不及楚修辰带她上街买的一个兔子糖人来得有意义。 其实她还记得,在幼年的一次花朝节上,也是有一个公子买了一个兔子糖人给她的。 那时她年纪太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什么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容貌声音也都忘了。只记得那枚玉佩。 不过又能如何呢?那时懵懂无知,不知情感,也对其未曾有太多留念。 她不会那么天真,当真一辈子惦念着那玉佩的主人。即便他曾经救下过自己,又能如何? 至少,在眼下,她有一个很是心仪满意的少年在眼前。 即便不知未来长短,她也仍旧期盼着嫁给楚修辰,这个人人称赞的大将军。 这几年,眼瞧着他褪去了青涩,愈发老练寡言,可姜知妤对他的好感却是逐日倍增。 就算他当真不喜欢她,也不会讨厌自己吧?更何况姜知妤并不觉得底下人的说辞正确。 姜知妤小啃了一口糖人,甜丝丝的糖块瞬间在嘴里晕开,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眨着潋滟水光的眸子侧首看向他,忽然问起了一个很不着边际的话:“修辰哥哥,你吃过糖人吗?” 楚修辰此时正带着她继续在街上走着,忽然怔住,缓了缓:“不曾。” 姜知妤举着糖人的手缓慢下移了些,忽然沉默。 其实就这样子的安详时日,她当真希望能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她想嫁给他,一年又一年的生辰心愿皆是这个。 她还想楚修辰年年生辰都给自己送糖人。 即便她知晓,自己犯病的次数,近来越发频繁,却还是做着这不切实际的梦。 “那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糖人?很甜的!” 尽管姜知妤脑中前一瞬间胡思乱想起来,开口却仍旧得像春日里的微光,和煦温暖。 她举起手中的糖人,朝着楚修辰面前送去,停在了唇边咫尺位置。 楚修辰即便是私底下,还是众人面前,守的是礼仪君臣人道,端的是恪守礼节。先前姜知妤拉着他请他喝茶吃糕点,他也是不曾过于失了身份懈怠,她问一句,他便遵从着答一句。 他就像个不会回应的木头,可姜知妤却总是觉得,这木头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吧? 虽说她这种直觉也来得莫名其妙。 糖人堪堪定在了原地,她的手不敢晃动。否则便会碰上楚修辰的唇,黏附其上。 姜知妤原本也不过是想逗着他,却不料他当真俯身,朝着糖人上咬了一口。 姜知妤耳边忽然嗡然一声,沉如惊雷。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还是一段前世的记忆再现~ 其实楚楚,也是个挺温柔的人吧~ 下午被叫出去唱歌了orz 发的有点晚了红包! 第46章 都说姑娘家最喜吃甜食, 嘴里甜着,心里也会由内而外透出甜来。 姜知妤讨厌服药,奈何如今早已成为了日常, 她却仍旧抗拒那药的苦味。 她早就过了那总角年岁,却也仍旧一副小孩子心性,对着糖食蜜饯很是心悦。 楚修辰唇角微启, 咬下糖人的一小块,在口中细细品味起来。 姜知妤愣了半晌, 连忙收回手, 举着那缺了两只耳朵的糖人, 低声道:“糖人甜吗?” 她还未曾听说男子喜欢甜食的, 起码在宫里她并没有瞧见父皇皇兄喜欢, 楚修辰今日当真是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 但是她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敛眉回答。 “甚甜。” 姜知妤眼皮子忽然突突跳了几下,在街上总得有着矜持的姿态, 眸子闪了闪,“那修辰哥哥, 你平日在军营中,会吃甜食吗?” “不曾。” 姜知妤继续啃起了糖人, 继续天马行空般地扯着话:“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没有。”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1节 姜知妤心里不再多疑了, 他还是那个他,和之前变化不大, 依旧是那般寡言沉默。 今日在府上再见,直觉告诉她,楚修辰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倒不像原先的他。 忽然心口又猛烈地抽痛起来, 姜知妤捂的动作都不敢发出, 其实隐忍着也能承受。 难得能一同上街, 她不想扫兴。 她语气明显有些低沉下来:“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缺,街上也没有什么特别让我感兴趣的。你便只是想带我出来闲逛的吗?” 她记着,楚修辰是说,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究竟在哪里呢? 身旁人影交错闪过,楚修辰走得倒是坦然,不过他与寻常人的身形仪态还是有着天差地别,在街上过于惹眼夺目。 楚修辰听着姜知妤这番拷问似有些认真,依旧目视前方的眼眸微不可察地轻颤。 “城外有一所广慈寺,不知你可听说过?” 姜知妤鲜少信佛,唯一有印象的不过大显的国寺佛香寺罢了,前去求过平安符,仅此而已。 姜知妤摇摇头,“难道我们要这样子走去吗?未免太浪费时间了些。” 不说其他目的或动机,光是以眼下的行程,回到府上都得日落了。 更何况……姜知妤的身子也不足以撑着再上山跋涉一番。 “不是,”楚修辰顿了顿,“只是……偶然想起这个寺庙罢了,若是你不曾听闻过,便作罢。” 姜知妤暗暗思索着,莫不是和佛香寺类似,是祈福求姻缘的庙宇? 一下子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 楚修辰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用红绸金线织就成的平安符,交还给姜知妤。 “这是当时你求来的,如今我安然归来,便将其还予你。” 楚修辰放在姜知妤的掌心。 平安符护佑的是本人,护佑的久了,自然符上也带着他的福气。 而他想把自己这份浅浅的福气,转给姜知妤。 算是祈求她能无灾无难。 他的目光继续巡视着四周的商铺小摊,面上不露情绪。 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附近。 姜知妤托着轻如鸿毛的平安符,依旧与自己当初赠与他时不减分毫,只是时日尚久,微微有些褪了色。 她蜷起五指,将这枚带着些冰凉的平安符攥在手心,面带窘色,“我给你求的,你就收在身边不行吗?” 说罢,另一只手递过糖人到半夏手中。 楚修辰启唇:“不是,我只是想着……” 姜知妤拉起了楚修辰的手,摊开他的掌心,将平安符又放了上去。 她的指尖冷凝如玉,触及到他滚烫的掌心时还有些始料不及。 许是今日在街上,在糖人摊前,被那摊主的一句无心之言有些触动了。 夫君,也是会疼人的。 楚修辰想说的话哽在喉间,手似木头般任人摆布。 “我很好,修辰哥哥不要担心我。” 姜知妤依然勉力笑着,“给你求的平安,你给了我,你不就不平安了吗?” 许是今日唇上不点胭脂,刻意打起的精神更显疲惫:“若是当真想,你明日也去佛香寺求个给我好不好?” …… 寿成殿内,安神香气弥漫在整个寝殿,姜知妤双目紧闭,解衣躺在偏殿的床榻上,额上还缠绕着御医包扎的白纱。 姜汐宁静坐在床沿,静静地守着她。 自从被薛郁离用玉如意砸到了头,阿姊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 御医说她只是处于昏迷,其余并无大碍,许是头部仍旧有血块未消,待多施加些药,不久便会醒来。 可接连三日,无论是姜汐宁,还是宫里服侍的婢女,想灌姜知妤服些药都难,药递到嘴边,根本就喂不下。 这几日,姜汐宁只能喂她些水润润唇,可如此以往下去不是办法,太医因此也殚精竭虑。 温降香慢着步子迈入了殿中,掌着灯走上前,见姜汐宁仍旧守在床边,难得阖眼,悄悄在她身后披了一件外衫。 姜汐宁以手撑着脑袋的手瞬间失去了支撑而倒下,她睡眼朦胧地朝身后一看,嘴里含含糊糊。 “都子时了,嬷嬷你也早点休息,不用守着我了,我得多陪陪阿姊。” 说罢,她揉了揉眼,又借着烛火看了一眼姜知妤的状况。 她呼吸均匀,并未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温降香照顾了姜汐宁十余载,许多话即便她不打手势,姜汐宁也能从她的眼神神态中猜出七八分。 “白日皇兄们都围着照顾阿姊,我既然主动提出夜里照顾,自然就不能言而无信。” 姜汐宁当时鼓气极大的勇气,跪在姜湛跟前,恳求着她能夜里照顾着阿姊。 姜湛放下用汤匙喂下小五勉强两小口的药碗,翻起眼皮认真道:“父皇记得,你们两姐妹以前倒没有时常联络,今日这是为何?” “回父皇,阿宁在宫中不喜与人结交,我与阿姊是姐妹,如今宫中年龄相仿的公主只有我一人,平日里阿姊也待我很好,我自然要好好照顾她。” 姜汐宁其实与姜湛这般坦诚不是客套的对话寥寥无几,可今日她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父皇记得,你五姐姐在佛香寺走失,皇后还牵连了你,罚了你是吧?”姜湛认真回忆起来。 他微微蹙眉,嘴唇翕动,却又迟迟说不上一句话来。 “是阿宁不懂事,母后罚我也是应该的。”她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表达任何想法。 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皇后她──” 宫中上下无人不知中宫失德,整日在凤仪殿疯言疯语,砸物伤人。 姜湛昨日还去看过薛郁离,但今日却是黑着脸离开了凤仪殿。 无人知晓犯了病的皇后究竟今日对姜湛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生气。 也是姜湛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在凤仪殿内动怒。 自然无人不敢不懂这些察言观色。 姜湛平日里笑起来如沐春风,和姜知妤舒展笑颜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今日却是笑得阴鸷,越发冷冽。 “皇后她──” 姜湛脑中忽然又闪过了什么,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扶着一旁内监高公公的小臂借力起身,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扶起了姜汐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默许了她的举动。 姜汐宁的眸子在橙黄的烛火着跟随着跳动,想到了些白日的场景,很快又被拉回了当下。 她将身上的外衫拢好,低声吩咐:“嬷嬷你回去就好。” 姜知妤若是夜里醒来,口干舌燥喊不到人,可就麻烦了。毕竟宫人也是有懈怠的时候。 “我……我……” 姜汐宁听见身后床榻上的人声音喑哑,立即俯低身子查看。 只见姜知妤不安地晃动着头,嘴里仍旧含糊不清,似是在经历梦魇。 “阿姊?”她柔声轻唤。 “修、修……” 姜汐宁侧着头,俯在姜知妤唇边倾听着她的话。 “阿姊,你要修理什么?”姜汐宁有些手足无措。 “修……修辰哥哥……” 这一次姜知妤的声音倒是比前面响亮了些,昏迷这几日,姜知妤一句话都不曾发出过。 姜汐宁呼吸凝了一瞬,立刻起身。 她欲想让温嬷嬷去请太医前来,奈何她无法开口,便棘手一些。 思来想去,她还是亲自去前殿去请太医来。 温降香见殿内再无他人,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坐在床沿,急迫地查看姜知妤的现状。 姜知妤含糊一番后,又忽然开始讨水喝。 温降香连忙倒了一杯水来,扶着迷迷糊糊的她坐起,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姜知妤属实口渴,一口气不歇地将水一饮而尽。 “我还要……水……” 姜知妤垂着双眸,小声嘀咕着。 温降香又忙不迭倒了一杯来,喂姜知妤饮下。 姜知妤逐渐恢复起了意识,眼角还不自觉地涌出残泪,糊在脸上,黏黏腻腻。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否缺失了什么,总是反复陷入沉思,究竟自己前一世有什么未了却的事。 她只记得在自己某一日心疾发作后,醒来时,殿内多了一套自己从未穿过的衣裙。 发生了何事她不得而知,没有人告知她缘由,仿佛她那几天的一切蒸发不见了一般。 只记得自己才清醒过来,便得知了楚修辰入宫向姜湛请命尚公主的消息,当时只觉得没头没尾。 那一日,也是楚修辰给自己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如今意识逐渐清醒,她才从旁观者的视角逐渐转变了过来。 姜知妤抚上如今早已不再那般时常作痛的心口,却在此刻有节律地颤动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2节 楚修辰为何那一日阔别重逢,便忽然待自己那般热络? 作者有话说: 插个题外话哈! 宝子们说喜欢我的预收,是哪一本呀? (捂脸) 第47章 姜知妤躺了数日, 身子尚未彻底恢复,有些僵硬地挪着下了地。 一身洁净的中衣下衬得她脸色更是苍白,额上的伤处仍旧在隐隐作痛。 薛郁离那一砸倒是让她误打误撞想起了前一世的经历, 可那一日后来发生的种种,究竟为何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知妤环顾了一下殿内陈设,能猜测出自己应当是在皇祖母的寿成殿。 想不到自己才搬出宫没多久, 竟是又回宫来住了。 姜知妤的搭在一旁的小几上,如若当真是平日里汤药的问题, 其实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无论最后楚修辰是否娶了自己, 大概自己都难逃一劫, 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她印象很深刻, 前一世醒来后便得知两人赐婚的消息, 所服的药也恰好改了药材,味道与平日不同, 不过当时她未曾察觉。 许是她幼年在不知不觉中便伤了底子,心疾便是早就落下的, 为了不让人察觉,薛郁离才不许姜知妤再去骑马——这种强烈刺激的行径, 定会对她有碍。 而平日里, 又默默差人在补药中掺了些什么加重病情的药物,才会神不知鬼不觉逐渐击垮。 若不是那一日?蒊皇祖母恰好与她说了当年薛郁离入宫之事, 姜知妤并不会把这么多的巧合串联在一起。 先皇后是血崩而亡,六妹妹的母妃也是血崩而亡,还有宫中的其他两位妃嫔, 都是如此的巧合。 虽是也是这般的概率, 难产血崩的嫔妃数目如此之多, 在太医与稳婆的照料下仍旧这般频繁, 便着实可疑。 究竟在十几年前,薛郁离便这般谋划,甚至自己都是她棋盘下的一枚棋子,她究竟为何? 许多想法浮现,可这些也不过是姜知妤的猜测罢了。 她尚未彻底清醒,脑中便不自觉开始推敲起这些事,有些两眼发昏,身子向前一顷。 身旁立即有人扶住了她。 姜知妤陡然睁眼,只见是温嬷嬷扶住了近乎站不稳的自己。 她适才过于沉湎在自己的心境与猜测中,倒是未曾注意到在这寝殿中服侍的人,居然会是温嬷嬷。 姜知妤被她一点点扶到一旁梨花凳上坐下。 温降香再一次上前,试探性地递了一块手帕,上头绣着一朵小小的五瓣花。 姜知妤愣了一下,随后抬手接过,动作随意地拭去糊在双眸附近的泪。 随后她缓和了脸上的郁色,平静地看着温嬷嬷:“如今更深露重,嬷嬷怎会在此?” 姜知妤尚未恢复,声音仍是轻飘飘地,又浅饮了几口水,缓缓道:“温嬷嬷,我听闻你先前侍奉着阿宁的母妃……她当年,真是难产而亡吗?” 温降香脸颊忽然抽动了一下,满脸疑虑地看向了姜知妤,只是匆匆一瞬。 她很快便弯着身子,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 她不知为何公主醒来便会问这种问题。 “我听闻宫里曾经有好几位嫔妃皆因难产而亡,你是乳母,想来也是生养过的,我正好也问问你。” 姜知妤放下手中的杯盏,神情故作闲适。 温降香的身子此刻佝地更低了些,鬓角有几缕碎发垂了下来,其中带着几根在烛光下闪着光泽的银丝。 比同龄的姑姑们,更显苍老。 她身子颤了颤,继续聆听着。 “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只是想询问一番,温嬷嬷在服侍姜汐宁母妃时,皇后身旁之人可有对翠藻殿做何举措。 温降香竟有些慌乱地摇起了头,朝身后退了几步。 是她今日让五公主有所猜疑?她心中困顿。 温降香蹙眉频频后退,竟是提起裙摆,跪倒在了她跟前。 “你起来!”姜知妤有些无措,“你这是做什么?” 姜知妤只是想询问她几句,也并无其余念头。至于温降香究竟是何人眼线,她眼下当真不在意。 她扶起温降香,便听着殿外人声响起。 姜汐宁与随樱一同进了寝殿,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趋步紧跟的太医。 温降香见状,连忙福身行礼,又朝着姜汐宁示意告退。 见她退下,姜知妤也只能作罢。 太医细细查看了一番姜知妤的伤势,又询问她如今身子状况,便起身退下。 姜知妤看着姜汐宁一脸欣喜的模样,很是不适应,安抚着她:“我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你怎么这么晚还守在这里?” 姜知妤指腹轻点在姜汐宁的眼底,轻咳道:“你看看,你这几日,没睡好吧?” 姜汐宁掖紧姜知妤身上的被衾,让她手不要再随意乱动,低声道:“阿姊醒了就好,这几日我们都很担心你,万幸没什么问题。” 姜知妤睁着眼看着身旁之人,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姜汐宁,其实自己以往也也小磕小碰,不在意这些的。 前一世连死都不怕了,这小伤属实自己没太在意。 见姜汐宁亲自将殿内烛火又熄了几盏,姜知妤启唇道:“六妹妹,我这般睡了有多久?” “已经是第四日了。” 姜知妤顿了顿,“那……母后她如何了?” 她的眼迅速扫过床前那挂着着一枚香囊,很快又垂了下来。 “母后她,仍旧是老样子,意志仍旧是不清,所以……” 姜知妤打趣地笑了笑,“所以你们都这般担心我吧,担心我醒过来也胡乱撒泼了?” “我才,没有……”姜汐宁有些微微拧眉。 “我瞎说的。”姜知妤嘴角仍旧挂着笑意。 “其实阿姊也不必担心,太医们医术精湛,想来不久母后的癔症也会治好,阿姊不必担心。”姜汐宁坐在床沿,一本正经地劝慰着她。 夜深,姜知妤拉着姜汐宁一道同床而眠。 这几日姜汐宁大概是没睡一个安稳觉,才沾了枕头便睡下,呼吸均匀。 睡了那么多日,姜知妤自然没有任何困倦之意,听着身旁六妹妹均匀的呼吸声,只是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温降香为何会对她提及薛郁离一事便如此紧张?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如若当真是薛郁离,害死了六妹妹与皇兄的生母,眼下姜知妤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薛郁离明面上只有姜知妤一个女儿,甚至不曾提请抚养过其余嫔妃的皇子。 即便太子已定,如今是固若金汤、板上钉钉之事,她仍旧是皇后。 她若当真不是为了固宠,那么这般一番辛苦筹谋的原因,或许── 要重新回到薛家身上。 · 公主苏醒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宫闱,众人来嘘寒问暖一番,被叮嘱不宜劳顿的姜知妤也只能端坐在床头,笑以相迎。 一时之间,本该清静的寿成殿,今日门槛都快被人跨得发烂。 一波一波新面孔旧面孔出现,姜知妤都有些乏了,让半夏替自己再去沏了壶茶来。 前几日的重阳宫宴中,她与那匆匆有着一面之缘的几位朝中命妇,倒是曾打过照面,仅在那日宴上罢了。 再后来,她便寻了一个由头,去含光殿挖桃花醉了。 当这几位命妇在自己面前显摆着自己送来的礼品是何许的时候,姜知妤正一边两耳倾听着,一边拨出一缕发丝,在胸前把玩起来。 原本寝殿中尚存着微丝的檀香气味,她闻了几日也慢慢习惯,如今被这满屋一股脂粉味呛得有些反胃起来。 “五公主殿下,臣妇今日送来了我营州母家产的上好千年山参,最适合殿下补气色了。” 说罢,女人还得意地朝着身后那盒山参挑眉一笑。 “这些东西借花献佛倒也是不必,在宫里殿下都不缺,”另一位命妇装束的妇人与她携手一道而来,不服输地也夸耀起自己,指了指自己身后丫鬟端着的物件。 “殿下,臣妇听闻殿下素来喜欢种植花卉,臣的夫君原先在广陵任职,我对那花草也和公主一般颇感兴趣,这是我一直珍藏着的《洛阳牡丹记》和《南方草木状》的原作,还是我托了不少人几经辗转得来的,希望能讨公主欢心。” 姜知妤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给半夏一个眼神,便立即让她将这些礼物收下。 属实是无事献殷勤。 眼下宫里宫外无人不知姜知妤受伤昏迷,这锦上添花想来是杯水车薪,但是雪中送炭应当还是能让公主对自己留个好印象的,于是纷至沓来,就希望能提一嘴自己的儿子,在公主耳畔略微提几嘴。 可姜知妤自知,自己这下的不是雪,而是蒙蒙细雨罢了。 一位是当朝太傅之子,一位是内阁中堂之子,两位夫人是闺中密友,从攀比儿子,又转移到了攀比夫君身上来,听得姜知妤头都大了起来。 “不知殿下对犬子可还有印象?他说,昔日国公府的三公子大婚当日,他曾经有幸一睹殿下芳颜。” 姜知妤抿了抿唇,斟酌片刻,“那个……李泓峥嘛,本宫还有点印象……” “殿下,犬子姓魏呀!” 魏夫人身旁的女子旋即便用手帕捂着嘴嘲笑起来。 姜知妤脸滚烫起来,也不好再作表态,便推说着自己今日仍旧有些不适,便打发了她们退下。 姜知妤继续躺下,拢紧了云锦薄被在身,背对着床沿站着的半夏。 “这姓李还是姓魏,又和我没多大关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3节 半夏看着晾凉在一旁迟迟不动的药,热气缭绕,药气腾腾散开。 “是是,公主若再不起身喝药呀,明后日,什么王夫人张夫人都来了,可都盼望着她们的公子呀,还有机会呢。” 姜知妤转过身,端详着半夏一本正经的脸,“什么机会?” “那自然是,在楚将军不在的时候──” 半夏的话止住,很是卖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榻上之人目光灼灼,仿佛要把她身上戳破个窟窿来。,……,…… 作者有话说: 阿岁:放个耳朵听听,什么机会 下一章会展开前世的线…… 两人应该要碰面了…… 走走剧情,日后好谈恋爱…… 第48章 明州与邕州比邻, 不像邕州那般地形险恶,风沙漫天,明州倒还算是在大显疆土内部, 山明水秀,物产丰厚。 自然,此处粮草不缺。 自从数十年前邕州攻陷后, 两地的往来名义上已断绝,也本该如此, 可只有楚修辰知晓, 前一世, 他是如何抉择。 记忆涌上心尖时, 他仍旧会凝滞许久, 随后还嘲讽一般扪心自问,是否只是一场梦罢了。 前一世, 到最后楚家血脉仅剩他一支。尽管族中长辈也规劝他该早日成家,可他却无此打算。 他的祖父正是才至而立之年, 便战死沙场,祖母更是守了一辈子的寡, 抚养着几个孩子。而他的父母, 更是双双为国请命出战,最终殒命, 命掩黄沙。只有衣冠冢留作念想。 楚修辰幼时,便看透了这人生的几大因缘际会,生离死别。 若是说他究竟还有何许追求与执念, 恐怕只有政通人和, 再无战乱。 悲欢离合, 他缺了一半。 祖母尚且在世时, 给了他与堂兄两枚同块料石雕琢成的玉佩,一枚上方雕着瑞兽,一枚则刻着双鲤,都是好兆头。 祖母告诉他们兄弟俩,这玉料原先是祖父在外征战时意外所获,便带回赠给了祖母。祖母后来又分别给了他们的父亲,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枚玉佩,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她手里。 “贤之,君之……”楚老夫人将两个孙儿叫至自己身边,“祖母把这两个玉佩,送给你们啦……” 楚修礼彼时已十有四,很是规矩地接过了那枚玉佩,也将楚修辰的双鲤玉佩接过,扬手转递给了他。 那时,楚修辰不过七岁。 楚老夫人看着面前乖巧的孙儿们,很是欣慰地摸了摸楚修辰的头,慈爱地看着。 “祖母原先啊……是邕州的沽酒女,没有父母。当时邕州还是大显的疆土。某一日啊,你祖父沿途之际正好来我这吃酒,看到了我……” “邕州本无美玉,因此此地玉石价高,我又钟爱这制品。你们祖父呀,就是费了不少力气,讨我欢心,几经辗转才将我娶进了门。” 而这块玉料,也是祖父替祖母寻来的最后一块料子,不久便在战场染病,不治而亡。 “祖母将这玉呀,打磨成玉佩,日后你们可要保管好喽,遇到心意相通的姑娘,就把这莹润的好玉赠予她,明白了吗?”楚老夫人很是欣慰地笑着。 楚老夫人随后撒手人寰,楚修礼便与堂弟相依为命。 不像叔父叔母习武征战,楚修礼一心研读经学著作,年少有为,不到弱冠之年便升到了太子少傅,监督东宫言行举止。 后来,楚修礼遭人弹劾构陷,大理寺的人随意便寻了个由头捕了他,在昭狱中受尽屈辱。 君子死节,而冠不免,他最后不堪如此,撞墙自尽。 只是因为东宫太子姜星野年幼冲动,说了几句国舅的不好。储君无状,自然该罚。 而薛衍彼时尚在朝中事业正处如日中天,不容许这般诟病留下,但明面上又无法对东宫下手。于是买通了昭狱刑房的人,对楚修礼施以酷刑。 而当时刑房的头目,不是别人,正是许兆元的伯父。 楚修辰赶到牢狱时,楚修礼身前盖着一块白布,血污透过白布印染醒目,早已没了气息。 他尚未懂事便失了父母,对父母的印象极其模糊,所有处事之道,都是兄长所传。 孑然一身的时候,他才十岁。 虽年幼,但他并非分不清是非对错之人,也知晓自己与薛家终究是有着说不清的纠结。——原来人命也能这般如草芥看待。 薛衍,亦或是薛家,欠他一条命。 两年后,楚修辰便走向了与双亲相同的道路。 纵使知晓文官安逸,武将则是在刀剑下搏命,他却毅然决然如此。 五年的时间,他早就能历练闯荡一番。 他的确是习武的料子,师傅们都夸赞他,日后定在父母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年太后寿宴,第一次邀他入了宫。在官员和万明帝面前展露了一番。 银剑起舞,斩落斑驳花瓣。 人群中一人忽然启唇:“皇帝,你可知那舞剑的孩子是谁?” 姜湛看向万莹,猜测道:“儿臣猜,莫不是哪家的公子?” 她欣慰地闭上双眸:“这是景仪的孩子啊……如今都这般大了。她如今也该是很满意了。” 正是那一日,楚修辰一时名扬崇安,早就没落了名气的楚家这时也逐渐被人想起,原来那两位殉国的武将夫妻,还有一个这般端方有礼的儿子。 而那天,楚修辰却也注意到了诸多面孔中的一人。 她在同辈人里,容貌如那春日里百样的繁华,明艳动人。 她笑起来时,唇边还有两枚小小的酒窝。 她的两腮总是在有脾气时,鼓鼓囊囊的,娇而不妖,很是可爱。 公主正是花信年华,京中亦是有不少公子对她心动神驰,倾慕不已。 显然,他其实也难以遮掩自己的俗念。 他知晓,原来她正是皇后嫡出的五公主,喊薛衍舅舅。 再后来,他将他那一点点的心思收起,没再回应。 京中都称赞他是难得的不世之材,不娶妻妾,在疆场上骁勇善战,算无遗策,国而忘家。 随着他实权逐渐在握,自然也遭了朝中老臣的猜忌与质疑。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官至一品,如若万明帝对他持续施加倚重,日后便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自然,指的是薛氏一党,无不产生了极大的重荷。 楚修辰不愿累及姜知妤,她若是涉及在自己与母族之间,无疑只会成为两头讨苦吃的人。 皇后如此急于撮合二人,便是想借姜知妤,对他施加控制。 而曲朔二十年的那次行军中,明州刺史章怀良与邕州暗中勾结,暗中送去军粮。而楚修辰彼时率领的五万铁骑早已在飞雪风沙中劳顿三月,士气已然大不如前,眼看着城池近在咫尺,却计无所施。 直到那封信送入军营的当夜,楚修辰终于得知,原来薛衍早就动了谋反心思,对远在封地的诸王同样朋比为奸,一直与西域各国都有私交,朝中亲信也都知晓。 薛衍毫不顾忌,在信上直截了当地告诫与他,希望下一次他再度领征北数万骑兵,是从邕州一路南下,直捣黄龙。 这是要胁他作乱谋逆。 而看完信的最后一句,才让他最为抉择。 “五公主已深中顽疾,时日无几。若是想求得解药救治,自然该拿婚事来交易。你们成婚之日,也该为城破之时,皆时我自然会给公主服下解药。” 做与不做,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本就是有害无利的交易,届时他与姜知妤,只会死得更快。 他早已孤身只影,今生也未曾奢盼着能与心上人知心着意、情孚意合。 为国捐躯,戎马一生,收回城池,让父母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便是他最大的希求。 前一世,他有赌的成分,故选择了向万明帝求娶五公主。 赌赢了,他或许能与姜知妤再续前缘,赌输了,他也无悔。 楚家满门忠烈,绝不出逆臣贼子。 …… 如今已临近十月,霜降已至,地处北部的明州今日下起了缠绵的细雨,更添凉意。 楚修辰立于窗前,看着自屋檐流泻下的雨,回想起了前世。 那一夜在皇宫,雨下得更大些,冲刷掉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也消弭了他悄然而落的泪。 他快马加鞭前往明州,如今铁证如山,章怀良被扣下,而他早已为来年备下的粮草也悉数被搜查了出来。 早在太子姜星野远赴明州协治灾患时,楚修辰便将那日在佛香寺外遇袭一事告知了他。 虽实证无法查出究竟是何人,可姜星野也是有几分信楚修辰的话,金吾卫在明州暗访许久,早就将明州刺史章怀良通敌卖国的往来书信,其中经手的人物悉数查了个干净。 虽说是暗中窥伺,但楚修辰却仍旧派了心腹在沿途护佑姜星野的安危。 而自己当时,在寺外身负刀伤,不得已只能在府上稍作修养,那段时日非要紧事项,不曾外出。 那日他强忍着伤,抱着姜知妤来到广慈寺,不作留名,暂先离开。 他受伤之事自然不能被外人知晓。故在姜知妤在宫中苏醒过来之际,他仍旧不曾露面。 那一日在含光殿,姜知妤又一次询问他,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他想过陈述一切。 可…… 若是自己的亲舅舅与母后意图谋逆,加害自己的皇兄,他空口无凭,或许只会惹来姜知妤的厌恶。 也许姜知妤早就对他彻底心死了。 前几日离京之际,姜星野告诫着他:“你日后若是胆敢让阿岁伤心,本宫定不会让你好过!” 这次与太子谋划许久的棋,她是否会听信与接受?又是否能让她回心转意? 前一世的种种,他虽是无辜,可最后还是无法抵挡那般结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4节 楚修辰轻闭双眼,感受着耳边淅淅沥沥地雨声,紊乱无章地敲击在了自己身上。 秋后算账,如今他该去讨要了。 这一世,他料到了所有了一切,自诩该算无遗漏。 如若当年,他未曾救下柳君君,是否不会是这般? 而后来的许兆元也不会背叛自己,迫死于自己的雪煞下…… 苏铭在一旁盯着楚修辰近一个时辰,他就这般站于窗前,一句话都不说。 有时候,他当真觉得,将军当真是个苦命之人。 明明那么心仪公主,却总是憋着不说,眼瞧着公主开始对许统领另眼相待,自己好像才有些着急起来。 好像他欠了什么债一般。 苏铭不懂,摇了摇头。 “将军,”苏铭轻步走上前,“太子的人已经将章大人等关联数人羁押下,咱们何时回去?” 楚修辰默了默:“待雨停,即刻便回。”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信息有亿点点多,差不多要准备收拾收拾回去追妻and谈恋爱了~ 对了,里面有一个伏笔,不知道有没有宝子发现! 第49章 秋日里的□□依旧挺立枝头, 空气中它的清香味沁人心脾,令人心神俱醉。 窗台偶然有几只麻雀飞入,嘴里还衔着菊花的几瓣花瓣, 叽喳声衬得寝殿更是安静。 半夏说,苏铭说他与楚修辰去了明州,有急事需得在今年年末处置完毕, 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姜知妤哦了一声,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 半夏看着姜知妤将被衾掩在面上, 不忍心戳穿她那一点小心思:“公主醒来后情绪都不怎么高涨, 奴婢还想着是什么原因呢, 原来是因为楚将军没有来看公主呀!” 半夏俯着身, 朝着里头的人打趣着。 姜知妤原本不觉得如何, 反倒是半夏这丫头,古灵精怪的。 总是乱猜她的心思。 姜知妤掀开云被, 大口新鲜的空气瞬间涌来,她很是舒适地吸了一口。 “若不是我尚未恢复, 你如今已经被我打死了。”姜知妤掀起眼皮子,艰难地起身。 半夏连忙扶住孱弱的姜知妤, 许是多躺了几日, 她腰肢躺得柔软无骨,难以撑起, 故她又在姜知妤身后塞上了一个枕头。 “公主这般好心肠,若是打死了半夏,该死很伤心呢。”半夏嬉皮笑脸地捏着姜知妤半边的肩。 姜知妤忽然嗟叹一声:“你为何还会觉得, 我如今还会对他念念不忘?” 自从梦中的事浮现于脑海, 姜知妤越发茫然无措。 她的确对楚修辰失去不该有的念头, 可在梦中自己前世的那般举措, 那些话语,又历历在目起来。 原来楚修辰也曾经对自己笑过,也会温柔地唤着自己阿岁。 昔日欢声笑语皆如流水,奔流入海,便不再回头。 “是公主自己说的呀,公主昏迷的这几日,偶尔有些朦胧意识,便会唤楚将军呀!” 姜知妤垂眸,一时无言。 “圣上,还有皇太后,都听见了……” 姜知妤直觉胸口一股热气逐渐弥漫在自己身上,越发灼热。 “我说了他什么事?”姜知妤忽然警觉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半夏有些惭愧地打转着眼瞳。 如若自己梦中还有事情记不得,稀里糊涂说出自己不是薛郁离亲生这般话,应当有些难办。 姜知妤掩饰住不安地情绪,继续坐直了身子看着半夏:“说。” “公主您……您说了几次……” “嗯?” 半夏的脸刷得泛红,犹如熟透的果子,憋气憋得难受。 “说了几次……修辰哥哥。” …… 姜知妤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就说了这些?” 半夏不敢隐瞒:“是,圣上或太后在场时,我在一旁服侍,只听到这些,其余的便不知晓了。” 还能有其余的吗?她为何还会这般…… 姜知妤捏了捏眉心,面色依旧从容。 心却如秋日里的花瓣,摇曳颤动。 · 在宫中又静养了几日,姜知妤回到了府上。 姜知妤发觉自己在寿成殿的这些时日,都把自己养胖了,想来是不曾运动所致。 府邸才置备了不久,因此仍旧显得有些萧索。 表面上是住在宫外,远离薛郁离的掌控以及想着日后的逃脱,可实际上,薛郁离如今仍旧神志不清。她也不知,自己该当如何。 如若就这样子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 不知不觉,说着四处走动一番的姜知妤,却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站在了那棵腊梅树下。 多日不见,那棵树早已成活,抽出几个花苞。白墙上映着梅影,斑驳交横。 几段纷杂的梦境来回在脑中闪现。 她掌心摩挲着树干,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桑枝不知何时,已走至她的身后。 “公主。” 姜知妤回过神来,收起一番感慨的神色:“怎么了?” “许统领在府外求见。” 姜知妤听闻在自己昏迷的那几日,许兆元也曾经来看过自己一次,甚至还托付半夏给自己带了些补品。 反倒是她醒后,许兆元竟不曾与自己有过照面。 许兆元今日穿着绯红色的刻丝锦袍,很是谨慎地踏了进来。 他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继续抬脚走至姜知妤跟前。 “许统领,”姜知妤抬眸,指着一旁,“也将到午膳时辰,不如一同在府上用些?” 许兆元看着姜知妤,弱弱道:“听闻五公主昏迷了数日,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无碍,”姜知妤指着面前的雨上龙井,示意他一同品尝,“尝一下吧,这是阿宁亲手泡上的。” 姜汐宁说今日想亲自做几道可口清淡的小菜,两人一入府她便请缨去了小厨房。 许兆元看着姜知妤,指尖微颤,仍旧是接过了茶盏,杯壁仍旧带着余温,他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几滴在衣袍上,欲盖弥彰一般迅速一饮而尽。 “其实臣许久之前便想来见公主的,不过臣又属实有些……惶恐。” 许兆元喉头滚动了一下,双眼低垂。 姜知妤不立即询问所谓何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若有所思。 前一世的许兆元与楚修辰,着实令人唏嘘。 可她却从未听闻许兆元与楚修辰有结下何许矛盾,两人为何会生出矛盾与嫌隙? “惶恐什么?”姜知妤话锋一转,“你是惶恐我?” 姜知妤忽然会心笑了笑:“是我长相吓着你了?” 一路而来,许兆元一直格外冷静,见了姜知妤后反倒是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了起来。 他立刻否决:“不是的。” 她倒未想过随意几句话便惹得许兆元有些羞赧,眼瞧着他口燥唇焦,也便不想和他那般打着哑谜。 这般行事言行粗枝大叶,却又能有条不紊的人,还有些男女有别羞耻心。 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前一世沦为阶下囚的下场。 “我听闻前几日,你在街上,救下了一位险些被车驾相撞的老妪?” 许兆元错愕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双眸放空:“五公主是如何得知?” “阿宁说的啊,”姜知妤从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塞入口中,“想不到许统领军务闲暇之际,还有这般善心。” 她忽然蹙眉,口中甜腻的果肉也渐失本味。 “许兆元,你平日在朝中、私下,与楚修辰的关系如何?” 许兆元不解其意,这本就该是个肯定的答案,为何如此问他? 这种询问,姜知妤也知晓甚是无用,却又实在是心里存着疑虑。 前一世,难道当真是许兆元在临危之际,领兵叛变了吗? 可姜知妤怎么瞧,他也不像那般小人。尚且澄澈无暇的眼中,并无心计城府。 “我与楚将军呀,那可是有多年同袍之谊了,五公主今日怎么突然这般问?” 许兆元缓和着气氛尴尬地笑了笑。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5节 姜知妤顿了顿,“只不过是听闻他似乎这几日不在崇安,想问问你知不知晓。” 一袭鹅黄长裙闯入二人的视野,姜汐宁脚步匆忙,携着传菜的婢女们一道而来。 见到许兆元与姜知妤相视而坐,但并无说笑,她有些哑然,一时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可如今本就是午膳时间,好像也并无不妥。 “阿姊。”姜汐宁语气很轻。 姜知妤握着姜汐宁的手,拉着她一道坐下。 即便饭桌上不过几道寻常小菜,婢女们仍旧不敢松懈,依次摆开。 想着姜知妤如今无法吃得太过油腻,日日服药嘴里发苦,便制了些开口的素菜来。 总不能日日往宫外跑,姜汐宁下厨做的几道菜,先前姜知妤也是赞不绝口的,备膳时还不忘告知厨娘们食材的选取与做法。 “芹菜香干、菌菇炒肉、还有这道莲藕排骨汤,都是阿姊喜欢的,”姜汐宁眼神极其迅速地朝着许兆元看了一眼,“不知今日许统领消息如此灵通,早知如此便多备些菜了。” “不用的,”许兆元身前很快便备下了碗筷,有些受宠若惊状,“我今日而来不是来蹭公主府上的饭菜的,我只是想了许久,有些话一直想说出,却……” 许兆元也不再顾忌一群婢女在侧,开口道:“上次在秋猎的夜宴上,如若圣上当真下旨替公主与我赐婚,公主会否决吗?” 姜知妤咀嚼到一半,忽然嘴上也停止了动作,不知如何作答。 的确,她原先那般接近许兆元,便是想着或许能从其中获取些蛛丝马迹。 她本就是一个任性胡闹的人,做事向来不顾及后果,天塌下来也是有人能替她撑着。 可后来知晓了自己并非皇后所出,也在梦中那般如真似幻地窥见了许兆元的结局,她又开始乱了章法。 她不在意自己的身名,也没有人敢明着妄议她,即便这京中的流言蜚语,因传播地越发离奇,姜知妤不曾多加理会。 就比如,在她失踪一月,宫中有人猜测,是圣上欲让五公主与许统领成婚,楚将军爱而不得,从而心不由主,掳走了五公主,一道不知所踪。 不过宫中青睐楚修辰人品言行相貌的宫女占了大多数,这般荒诞的传言自然很快便偃旗息鼓下来。 “所以呢?”姜知妤眸中不起一丝波澜。 “臣言行举止鄙陋,粗人一个,在军中尚无大的建树,实在是惶恐得到公主的青睐,许家不过蓬门荜户,我上有双亲需照顾奉养,下有伶仃表妹需我照料……” “我听……听六公主说──” 姜知妤见姜汐宁犹如犯事的孩童,吓得筷子都掉在了桌面,不由得向她看去。 许兆元也有些惊诧,话硬生生止住。 “阿宁,你与许统领很熟吗?” 姜汐宁有些委屈,认真地看着姜知妤的眼眸:“不是的,也不过见了三次面……” “说了什么?”姜知妤干坐着听两人打哑谜。 “我是说阿姊真心喜欢许统领。” “六公主说五公主日后要收面首,养在府里。” 两人齐声说出。 作者有话说: 女鹅:阿宁你说的啥? 许:啊?不是一件事啊? 第50章 桌前三人, 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虽说姜汐宁也不是故意,也是自己曾经对着姜知妤说起过什么自己要养面首一事,可玩笑归玩笑, 如何能当真? 且不说姜知妤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更何况那面首不过依附着公主日复一日,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 便也没什么可登得上台面的事。 姜知妤最是鄙夷这种人,自然也不会存了这般心思。 姜知妤胸腔中忽然有些异样,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亏得姜汐宁居然还帮衬着许兆元, 说了不少她的好话, 什么许统领心急如焚在崇安城内遍寻公主踪迹。 待房中所有婢女皆被屏退, 姜知妤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阿宁,我是不是当真很是胡闹任性?才让你产生了这种感觉?” 姜汐宁摇头如拨浪鼓, “不是的阿姊,我是和许统领无意间提起了这句话, 我没想到他是这般理解的……” 姜知妤原先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向来谦和守礼, 向来不敢随意阐述自己的观点, 却在今日越发觉得。 好像姜汐宁被她带坏了,这般神情语气, 怎么感觉就像自己在皇祖母面前那般,撒娇? 姜汐宁的眼瞳很黑,很是担心姜知妤要动怒, 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太医说她仍旧需要静养, 昏迷了数日, 身子或许仍旧没有调养过来, 大喜大悲不利于她的恢复。 “面首……” 姜知妤抬眸看了看许兆元,他一脸无辜状倒当真像是任人宰割的鱼,又望向姜汐宁,委屈地两眼仿若要掐出水来。 “面首好啊,有什么不好的,”姜知妤舒展了眉心,继续拾起面前的玉筷,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味,“父皇向来最疼我,养面首当是要不少开支的,不过想来我还是给得起的,许统领不如好好斟酌一番?这可能比你一年俸禄都多,赡养父母,再多扶持几个表弟表妹都不成问题。” 许兆元一下子变了脸色,铁青的脸很是难看。 他知晓姜知妤是有些生气了,才会说出这般过激的语言。 自己可当真是口无遮拦,就应当好好斟酌再慢慢说的。 他想循序渐进,可说出口的机会阴差阳错总是不得。想着急撇清,却又弄巧成拙。 “那个……阿姊,厨房还有几道菜,我去厨房看一眼?”姜汐宁想着中和气氛的最好方式便是她找些事做。 姜知妤有些愣神,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前那几道冒着热气的菜然后斩钉截铁否决:“不用,好了自有婢女送来。” 桌上毕竟都是按着姜知妤喜好做的饭菜,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莫名觉得郁闷。 姜知妤看着逐渐凉下去的饭菜,无人动筷,属实是浪费了姜汐宁忙碌许久的心意。 姜汐宁微微抬眸,却不料对面的许兆元居然也在此刻怂怂地向她看去,两人一番对视,更像是触及了对方的什么心思一般,齐刷刷又垂下了头。 随后姜知妤认真地用膳,也不顾旁人如坐针毡的心情,每一道菜都粗粗尝了几口,才心满意足停著起身。 “阿姊,”姜汐宁也跟着起身,“阿姊别生气。” “没事,”姜知妤按住姜汐宁坐下,“我都吃好了,你们两个是都不饿吗?怎么一口都不吃?不吃完你们都不许离开我的公主府,知道吗?” 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间,姜知妤本是个记性很差的人,饱餐一顿后有时便能忘却很多烦心事。 姜知妤离开后,只剩下姜汐宁与许兆元面面相觑,明明周遭无人,却又仍旧只用眼神沟通交流。 一时沉默。 · 秋风起,寒冬将至,午后的气候仍旧有些凉意,姜知妤披着浅红色的桃花披风,不打一声招呼便与半夏这般丢下客人出了府。 街上依旧繁华热闹,来来往往人群行程越发的快。 临近冬日,面摊的生意也越发好了起来,客桌上无一空席,店主托着面碗在人群中穿梭,动作依旧娴熟。 姜知妤忍不住又留恋着驻足了许久。 “公主,”半夏很是小声地在她耳边轻唤,“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公主是想吃面了吗?” 姜知妤垂了垂眸,轻笑了一声。 “我在出府前,似乎告诉过你原因的。” 她顿了顿,“我说,午膳吃得有些急了,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好好消化一下。” 半夏心中仍旧存疑,如若当真想着消化走动,偌大的公主府完全够姜知妤走上半个时辰的了,何必出府呢? 心中各种小九九,她也不知公主今日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是这条路两人过于熟稔,还是当真姜知妤存了来此处的心思,只是半夏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将走至楚修辰的府邸。 “公主,咱们越走这里人越稀少,这里也没有商铺小摊,而且前头就是将军府上了,咱们不如回去吧?”半夏轻轻拉了一下姜知妤的衣袖。 “都……到他府上了,不妨就进去看看。”姜知妤轻飘飘地回复着她。 “可、可是苏铭他告诉我,将军估计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半夏不解。 “我是去看看他的府邸,又不是去看人。” 姜知妤一本正经地答复。 忠叔见姜知妤悄然到府,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招待,很是慌乱。 “公主,将军他如今不在府上……” 他一边尝试着阻拦,一边接着回话,“公主不妨改日再来?” 他越是这般遮拦,姜知妤便越是好奇了,不顾他的劝告直接往府邸里闯。 她倒是想知道,府上还有什么奇珍异宝,怕被她瞧了去。 向里头走去,姜知妤一下子便认得出来,那面前那棵树,很是熟悉。 正是自己先前来府上,胡闹着说要砍掉的那株桃树。 仿佛比上次前来,长得更加健壮了不少。 忠叔拦了半天,终究是没能将姜知妤拦下,那棵桃树仍旧是被她看见,只能解释着:“原本公主是说要除去了这桃树的,但是将军不准,还让我们好生照料着……” 姜知妤呼吸凝滞了一瞬,这桃树属实见证了许多,她当时也的确有些鲁莽冲动。 早就过了桃花齐绽的季节,姜知妤看着枝干,若有所思。 忠叔在一旁解释着:“将军说大概公主不会再来府上,便叫我们继续这般照料着,我们估计,来年便会结果了,若是当真砍了,也很是可惜。” 姜知妤眸子颤了颤,脸上不露什么情绪。 半夏连忙喊着,“将军不在,你们难道连如何招待公主都不会了吗,还不快备点好茶来?” 管家忠叔原本想引着姜知妤去客房,却不料她循着熟悉的过道,直往楚修辰的书房而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6节 他无可奈何,也无法阻拦姜知妤的举动,只能命人沏茶去。 楚修辰向来都是一个勤勉的人,书房里有不少研究军事兵法的书册,架几案上上陈列的书脊都已有些破损。 看着楚修辰房中的陈设,姜知妤一时半会有些不知是在前一世的梦中,还是已经重生。 那时,她经常与半夏扮作小宫女溜出宫,跑来楚修辰的府邸。 他伏案写字,她痴痴地笑着。 到底那时天真无知,她很是顽劣,也不知楚修辰是否厌烦自己这般举措。 姜知妤的手抚在桌面,陷入沉思。 原先楚修辰在府邸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要不要自己扮成丫鬟的模样,整得灰头土脸一些,去他书房打扫一番,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前一世,他为何应下成婚的缘由,或许便藏匿在他的书房中。 虽说这概率渺茫,也早就在姜知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她今日却仍旧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 稀里糊涂走到了这,不白嫖些东西回去,着实是有些吃亏。 姜知妤默默地翻动着楚修辰桌案上的书籍,两眼随意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正放在架几案的最顶端。 屋中只有她一人,姜知妤自然心存好奇,想看看楚修辰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她从桌旁搬来了一条小凳子,提起裙摆勾起脚,先是试探一般地踏了几下,随后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手扶着架子保持着平稳。 她本就对一些新鲜事物好奇,更何况这有关楚修辰。 再者自己也不是什么娴静女子,搬凳攀爬又如何? 虽是不大光彩的事,不过浅浅看一下,楚修辰又不在,神不知鬼不觉应当也是无事的吧? 姜知妤抱好木匣子,弯着身子曲膝下蹲,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所幸她动作不大,落地也只有轻微响声,半夏在房外未曾察觉异样。 这里头,究竟是否有楚修辰的何许秘密呢? 将这东西搁置如此之高,大概也是不想让下人打扫时随意触碰。 姜知妤屏住呼吸,将其打开。 她对这纸料很是眼熟,似乎这是自己当年送给楚修辰的。 她的画像。 姜知妤将匣子里的画卷倒置,抖在桌上,画卷相互碰撞滚动,有几卷止不住便转到了她的脚旁。 姜知妤还记得,当年画师每次给自己作画,她便偷偷让画师描摹一份小样的小像,随后自己偷偷派人给楚修辰送去。 很是痴傻的举动。 姜知妤摊开一张自己的画像,一时间久远逝去的回忆向她袭来,难以抵抗。 她抿了抿唇,沉着脸色继续看。 画像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记录的是时间。 正是他收到的时间,是楚修辰记下的。 姜知妤又打开了几幅,底下都标注着时日。! 这般所作所为,是她从未想过的细致。 姜知妤捏着画纸的手忍不住颤动着。 身后的门恍惚间被人轻轻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嘎响声。 外头的亮光照入屋内,姜知妤的影子也溢在了面前桌案的生宣上。 感应到是半夏推门而入,于是姜知妤面不改色般地回复着她: “我不渴,不必端茶来。今日也和许统领喝了许多了。” 其实她心里有些慌张自己这般偷窥他人之物的行径,实在不像一朝公主会做之事。 语气从容,动作却戛然而止,举着画卷的手立即抽了回去,画卷洋洋洒洒落在了桌上。 半夏似乎想了一会,便掩门退下。 她连忙将桌上几卷塞入匣盒中,俯身捡起散落的画卷,不去深究究竟被半夏瞧见了多少,慌乱地合上匣子,又重新踩上凳子将其物归原位。 她的两只手得托举着才将其勉强归位,脚却难以控制一般向悬空处踏空。 凳子被踢倒,滚落到一旁。 姜知妤心里一悬,在摔下的同一时刻紧闭了双眼。身子随之一瘫。 却感知着有一股力将她稳稳托住。 她猛然抬眼,恰好能瞥见那人的下颌处,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姜知妤不由自主抓紧衣角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双眸打转着,缓缓开口: “你回来了?” “楚修辰……” 作者有话说: 失踪狗子回归! 第51章 姜知妤眸色如墨, 胸口随着愈加起伏。 怎么楚修辰总能在她始料不及时出现。 “放我下去……” 姜知妤喝令了一声。 楚修辰的衣料中仍旧有着甘松的清冽香气,衣料磨蹭之际,姜知妤似乎还嗅到了一股有些陌生的气味。 待楚修辰才将她放下, 姜知妤立即打开天窗,“楚修辰,你这些时日, 去哪里了?” 反客为主间,姜知妤向他身前走近了一步。 “殿下, 难道不应该解释一番, 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 楚修辰走至窗边, 将那虚掩着的窗子合上, 有些风声的屋内, 此刻更加静谧。 姜知妤不想绕着弯,直截了当道。 “楚修辰, 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了?” 楚修辰面色一凛,双手压在拢紧的雕纹木窗上。 “前一世你要娶我, 当真是为着你蒙蔽了双眼的野心,还是──” 姜知妤止住了话, 又立刻接着道:“人这一生很长, 亏欠不亏欠的并不重要,总是能随着时间渐渐淡忘的。” 见楚修辰依旧脊背挺直地背对着她, 姜知妤也转身,指尖在身前的书籍上流连划过。 “无论前一世你我究竟是有何许因缘际会,是前世今生的缘, 还是命犯桃花的煞……都该翻篇而过了。” 指尖在翻开的一页某处忽然顿住, 停留在那一个小小的“情”字上。 明明前一世的苦难早已过去, 这般重来一世可认清现实的机会已是千金难得, 她却依旧一时有些酸涩,从指尖传至心口的麻意,如晚来的风雨,难以预判。 “人生在世,多的是事与愿违,求而不得。我前一世已经感受得彻彻底底……”姜知妤略微转动了一下木然的眼,像是释怀一般地嗟叹了一声。 “楚修辰,你真的很过分……” “你如今一次次地在我身旁狡辩,真当我不会长出教训吗?” 姜知妤的手缩回,搁置在案几上,缓缓阖眼:“只不过,我仍旧很是好奇……” 语气渐弱,她缓声道:“前一世在我身死之后,楚将军,你可曾为我哭泣过?” 她可以自认为自己吃了哑巴亏,前一世白白浪费时间捂着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可前一世,楚修辰究竟可否有那么一瞬,也曾经想过与她年年岁岁? 终究画本子上的悲欢离合才是常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都是哄骗自己这种无知的小姑娘罢了。 “殿下,对不起。” 楚修辰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遥远得让姜知妤微不可闻。 “这些时日,我去了明州,日夜兼程……与太子的人一道,将明州知府捕获,如今押京待审。”楚修辰站在姜知妤身后,很是克制地保持着一臂距离。 他垂着头,眼前只有姜知妤纤细白皙的肩颈与如墨的发。 气息很是轻微地喷洒在姜知妤身后,惹得她有些微微发痒。 她眉心微蹙。 “殿下不是一直好奇为何明州流民涌入佛香寺,皇室布施的那一日,随旨而来之人不是许兆元,而是我吗?”楚修辰很是如释重负地短促叹了一口气,“殿下还愿意听我的……狡辩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温柔语意仍旧是溢到了空气中的每一处,即便姜知妤背离着他,不曾碰过面,却也能依稀辨出。 “西域有一种毒药,平日里服用并无大碍,只要控制好剂量,不会危及性命。可如若日积月累,产生了依赖,一旦药剂加大,便会牵引心肌损伤,如若行动加剧,轻则昏迷,重则瘫成活死人。” 楚修辰看着面前微微颤抖的背影,像一朵很是柔弱的雨中残花,孱弱无力。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过于克制隐忍,感情中从来不是一昧的付出与接受,而是互相的试探与理解。 他双臂在空中悬住,很是不安地上前,环抱住了姜知妤。 他的双手交握,横在了姜知妤锁骨底下几寸,身子一点点地贴近。 楚修辰能感受到姜知妤的不安慌乱,她却又垂下了双手,也不抗拒推搡开。 有时候她又是一个冷静的人,就是想安安静静听个解释罢了。 “殿下……” 楚修辰的心口抵在她的背上,很是亲昵一般地将身子伏在她身后。 楚修辰低沉的嗓音此刻不像是在陈述什么事情,倒像是在恳求。 姜知妤还是头一遭这般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一夜在围场,她也曾经从楚修辰的身后环抱过他。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7节 可那时自己在他身后不过像只乱入虎口的稚兔,身形悬殊下,她的脸只能埋入楚修辰的后背。楚修辰却是很轻易地将她揽住,脸挨入自己的肩颈,呼吸带着节律。 “而明州知府私下曾与西域匈奴暗中勾结,在他府邸上,我搜出了不少效用不明的毒。其中便有前一世,公主一直服用之药。” 姜知妤依旧僵直着身子,缄默良久:“毒?我前一世,当真被下了毒?” 原来自己心疾日后愈发加重,居然当真是毒物所致。 姜知妤某一日的无心倒药之举,倒还当真让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是,可我知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楚修辰似乎力度稍稍加大了一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所以这一世,我偷偷叮嘱过了半夏,告诉她,无需遵循着太医嘱托喝那些日常汤药,自己便能痊愈。” 姜知妤指尖微蜷,一瞬间心也在此刻揪了起来。 难怪半夏会那般盼着她与楚修辰能回到从前,原来是楚修辰将此事告知于半夏,却又不曾告知是他所举。 “我知晓,我早已无权,也没有资格去干涉殿下的一切……” “可、可我却比任何人都祈愿你,无灾无难,诸事顺遂。” 姜知妤感受着身后之人身子越发滚烫,连带着自己所触及的肌肤也被传送了些许热意。 其实自己在醒后的那一瞬间,一时恍惚,还险些询问旁人,楚修辰在何处。 她继续启唇:“所以,你去明州,究竟还有何事?”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案上,忽然抬眼:“与那一日佛香寺又有何干系?莫非那一日皇兄的人马未曾遭遇伏击,是你预料之中之事?” 前一世,即便姜星野带着一队精兵前去赈灾,自己武功也并不差,却仍旧在那次袭击中身受重伤,再难恢复如初。 姜知妤忽然知晓了什么,连忙抬手挣脱开楚修辰,转过身质问他:“所以,你引开了皇兄,确保他这世无虞,你带人制服的?” 姜知妤抬起头,正颜厉色地反问着他。 “是。” “皇兄前一世身子每况愈下,暴毙而亡,是否是中了什么毒?” “确是如此。” 楚修辰适才眼中泛着点淡淡水光,如今又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与我一样,中的毒也是来自西域?”姜知妤看着楚修辰的脸,双眸流转。 “是。” “你可有受伤?” 就连姜星野仍旧在众人护驾之际负伤撤离,随后万明帝派人彻查此事,却未曾查到任何有关线索,只能作罢。 想起那段时日自己在广慈寺,或许正是楚修辰负伤恢复之际。 他不用承认,姜知妤大概也能猜测出来。 姜知妤的手抚上心口,不似病痛时那般的难挨,而是自己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动起了恻隐之心。 如若不是楚修辰预判到日后的走势,那姜星野日后必然走上前世的结局。 而姜知妤居然与他不谋而合,只不过她当时的策略与力量,微乎其微。 她先前,似是一直曲解了他。 躲避开他的视线,姜知妤垂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修辰还未将前面姜知妤的询问答出来,便抬手,轻握住了她的皓腕。 “如今还疼吗?” 许是后来她逐渐停了那药,如今早已不会再似那般心肌抽痛。 也故意隐瞒着太医自己如今痊愈的现状,偶尔请脉时施些小计,遮掩过去。 这一世,原来她每一次在楚修辰眼前轻捂心口,不是因为自己心痛。 或许只是,难以掩饰内心的那份悸动。 “嗯。还疼。” 姜知妤鬼使神差地忽然应了一声。 她试探性地看向楚修辰的衣襟、颈部,目光逐渐往上,直至落在了楚修辰的唇上。 眼神依旧不曾偏移,姜知妤忽然脑中闪过昔日在邕州客房里,替他换药的场景。 那时他新伤旧疾在身,仍旧一人一骑一路北上寻访自己,究竟为何那般执拗。 假如找不到她,楚修辰会不会一直寻下去? 楚修辰敛眉,很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我也心疼……” 寒凉的手腕上传来暖意,惹得姜知妤整只手臂带着细密又陌生的触感。 她将手放下。 楚修辰也收回了手,只是依旧看着她的脸。 一阵红,又一阵白。 周围太过安静,明明该在门外守着的半夏居然也不像以前那般,在门外与苏铭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 静得就连她的心跳都是那般掷地有声。 仿佛压抑许久的胸口此刻再无束缚一般,上下起伏起来。 “楚修辰,”姜知妤发觉自己有些自乱阵脚,立即恢复了先前的姿态,“今日再见,我怎么发觉你变了好多?” 楚修辰闻言,眸□□深。 她皮肉不笑地轻哼一声:“你在明州这段时日,向谁学的这般言行?” 楚修辰很是谨慎地上前,托起姜知妤盈盈一握的腰身,将她放在了身后的案桌上。 “没有人。”他诚挚道。 双手微微撑在她的两侧的台面上,他的脸正好此时与姜知妤平行,相离甚近。 姜知妤微微身子向后倾倒了些,不知他究竟何意。 好端端地,打开天窗说亮话便好好说,楚修辰今日怎么这般古怪? “嗯?”她抬眸疑虑。 楚修辰撑着掌心,身子逐渐逼近。 他的眸色渐浓,微仰起头,下颌线处很是分明。 喉结凸起处缓缓滚动了一下,他轻声轻语。 “如若此刻,我吻上殿下,是不是心口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崇安日报:惊!大将军神秘失踪多日,公主暗中寻找,却撞见了他正在苦心钻研《追妻十八式》 第52章 心潮涤荡, 思绪翻涌,姜知妤只觉犹如置身梦境,在前世与今生中来回轮转。 她望向楚修辰的瞳仁, 很是罕见地在他眼里瞥见了自己,神色有些慌乱。 姜知妤不由得攥紧了衣裙。 “哦?”姜知妤缓缓扬唇,嘴角转动清浅的笑意, 横了横眼波。 “吻我?” 她这句话声音极低,只是嘴角张了张。 “楚修辰, 你向来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吗?你今日所作所为, 可是出人意料。” 楚修辰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依然萦绕在旁, 只是中和了姜知妤身上的幽淡香气, 让她嗅出了空气中的一分暖意。 “那一日, 在薛府的房中,我曾经和殿下说过,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坦荡君子。” “我与世人无二,也有七情六欲。” 楚修辰这话回复得极其认真。 他这二十年的时间, 踏遍大显疆土,行至山河边境, 军营里千人千面, 他也算领教了数不胜数。 先前他与军营中的几位将领,也偶尔会闲谈。 “咱们年纪相仿, 如今也就剩你和兆元尚未娶亲了啊。” 另一位则拍了拍说话者的肩膀,哀叹着反驳着。 “我可是听闻,兆元兄似乎早就有未婚妻表妹在府中同住, 只不过尚未婚娶罢了。” 楚修辰面容向来让人看着觉得严酷, 不苟言笑, 也不敢过于亲近, 或是当面直截了当他的不对。 即便是几位同袍,也是和不修小节的许兆元关系更为亲近一些。 在一旁盘点兵器的楚修辰处变不惊,面色不露辞色。 “君之,你父母早逝,该尽早成家才是,”同僚话锋一转,“我听闻那五公主对你甚为眷顾……” 只不过他话尚未说完,楚修辰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说离开。国家不宁,小家难安,他不想如此尚在建功年岁便有婚姻加身。 其他人听他那般说辞,自然也不好再煽风点火些什么,哪怕昔日便相熟。 总归是职位有高低之分,人与人之间也有各种不同的情绪。 只不过楚修辰也明白,这些人大概会嘲笑自己一通,终究是难抵公主的穷追猛打,还是入了红尘,提出求娶。 其实这也无关紧要,只不过京中那时留言四起,说着姜知妤重疾在身,他与姜知妤婚后恐也过不了多少安稳时日。 所以前一世,一直到最后,或许无人知晓过他的所求。 崇安城里的人猜不透,就连姜知妤大概也不知自己的情感。 楚修辰微抬起头,试图向姜知妤靠近。 手则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加近了两人的距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8节 姜知妤身后的影子只剩下一道,偏斜着印刻在堆满书册的架子上。 楚修辰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如今她的姿势倒是很适宜在此刻相吻,不过她也是待那有些凉意的唇悄然落在额上,才后知后觉。 怎么楚修辰还当真是……说做就做。 “楚将军这般无礼僭越,就不怕……” 姜知妤适才倏然闭上的眼眸睁开,目光上抬,却在他含情注视自己的双目下有些仓皇。 她恢复正常神情,不再去看他的眼:“我把你发配去看守皇陵?” 楚修辰怔然,握着双肩的手依旧在她衣料上轻微地拂过。 “适才我看见昔日我送你的画像,你居然还妥善着保管好?我先前就是胡闹着送着玩。”姜知妤轻啧一声,弯着的腿弯故意晃荡了一下。 “不过,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想来什么姑娘赠予的东西将军都照收不误,将军为了担心混淆,还一人一人贴心分装,因过于繁多,便还记下了日期。” “不、是、吗?”姜知妤故意将这三字拉得格外长,仿佛掌控了凿凿一般。 她原本来他府上,也不是想着来搬弄是非,无端争吵的。 一道目光落在了她低垂的眼眸上,她未曾察觉那人眼里的情绪。 “那一日在凤仪殿,我知道在屏风后,公主听到了我的说辞。我不可否认。” “皇后将会为此大做文章,我当时只能推说。” 楚修辰继续道:“再者说起柳姑娘,我待她不过便是看在她堂兄的面子上。更何况,许柳两家早有婚约,只是柳姑娘一直被府上众人隐瞒着罢了。” 如若前一世许兆元当真不算无辜,那与楚修辰背道而驰的原因,自然不可能在她。 毕竟前一世,姜知妤甚至不曾见过许兆元一面。 那便只剩下了,柳君君这一层的原因。 既然柳君君是许兆元未过门的妻子,那么大概许兆元在前一世,当真是很喜欢这个表妹的。 姜知妤眼中有些容易察觉的心思,楚修辰继续道:“我的确向圣上开脱了柳姑娘的罪名,也是我让许兆元去接她回府。” “我……”楚修辰幽幽地望着姜知妤的脸,“殿下其实并不需要知道这些,派人在路上埋兵是我的计策,如若当真仍有不测,也不会牵连到殿下与太子殿下。” 姜知妤一直以为,当时楚修辰救下柳君君,大概是仍旧有着昔日情分在。 再后来,梦中那段情景也不知是真是假,前一世柳君君是否当真殒命仍旧不得而知。她却猜测着,或许楚修辰对柳君君有所亏欠,这一世想尽力弥补一些。 她并不知晓楚修辰会做这些。 “如若……” 姜知妤轻扯着楚修辰的衣角,将脸往他近前送,“如若你这些……狡辩……都确有此事,那这匈奴……” “是、是舅舅?” 姜知妤心中疑虑浮现。 也是,薛衍在那日表哥婚宴上,不正是给了自己和楚修辰动情的酒水,便是企图让二人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最终能达成目的,第二日再让婢子们进来捉奸,大概事便成了。 “舅舅与母后……”姜知妤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与他们的关系。 “对不起。” 前一世楚修辰娶她,该是被胁所致。 倘若薛衍当真是暗中勾结着匈奴许久,万明帝姜湛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晓。能隐瞒的这般好,却又能让楚修辰知晓来龙去脉,那定然是私底下曾经威胁过楚修辰何许。 “殿下为何说对不起?” “那一日,殿下与我一般,只是粘板上的鱼肉。薛家并未将你当做一份子,殿下又何须致歉?” 姜知妤的心跳得极快,感受着楚修辰看向自己时,眼神的灼灼热意。 她想,如若楚修辰之前这般与她缓缓陈述,她大概不会胡思乱想地猜忌下去。 身前被楚修辰的身形遮住了光线,姜知妤背着光,却仍旧看得见他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你怎么先前都不说这些──” 姜知妤揪着他衣领轻轻推了推,想规避些距离,奈何没推动。 “你就活该、该当一辈子的哑巴将军!” 姜知妤轻哼了一声。 “殿下,”楚修辰面色微沉,“薛家一事,我恐你不信我。” “我……” 楚修辰顿了顿,“佛香寺一事虽早已查明,可明州与外邦勾连串通一事却仍旧错综复杂。我原本想,前一世,我年末才会出征应敌,这几个月的潜伏,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 “你是等得起。” 姜知妤偏过头,语气仍旧占据着上风,“可我不会。” 姜知妤撇了撇嘴,“若不是我当时因故被人掳走,说不定我还能见见那西秦的大皇子呢,缔两国之约,修秦晋之好,未尝是什么坏姻缘。” 她甚至当真想过,若是皇室日后知晓她的身世不认她,她倒的确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娴静安宁了却一生。 “不过──”姜知妤眨了眨眼,“明州离崇安……大概便似当时你我从邕州回京那般远,走走停停须半个月。你怎么往返如此之快?” 儿时也粗粗学过些马术,听着师傅的教诲,知晓这千里马难寻。而日夜兼程的人更是不易。 她的呼吸有些短促起来。 前一世,她来府邸寻他,楚修辰也是这般悄然而至。 “因为难掩本心。” 楚修辰眉眼生得极佳,只不过素日都让人察觉涔涔凉意与疏离,原来当真动情之时,也会那般地含情。 搁置着扶住她肩侧的手不知何时悄然移至她的身后,另一只手轻托着姜知妤的后颈,指缝陷入柔软的发丝中。 两人皆有些混乱了呼吸,感受着温热轻洒在自己的脸颊。 鼻尖轻触,姜知妤捏住衣领的手早已弯折,抵在了他的心口。 后背的力逐渐收紧,姜知妤垂着眼,矜持却不抗拒。 楚修辰的唇落下的时候,她微微扬起了头回应了一瞬。 屋内的窗子早已被楚修辰掩上,让本就疏离的两人更加有着意味深长的联系。 屋外的风声、人声、鸟声,皆被阻隔在外。 姜知妤仿佛在耳畔听见了花落的声音,花瓣零零星星洒落在一旁的池水中,微风拂过水面,逐流飘零。 “公主──” 是半夏在门外叩门。 两唇只是轻轻相碰,便在这一瞬间,及时止损。 她猛地睁眼,带着水汽的眼眸仍未消散。 克制着将楚修辰向外推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 感觉一章写不完 可能还要再来一章 qaq 第53章 (修) 有时候姜知妤莫名觉得, 半夏简直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能精确地猜测出她的所想。 也总能在她关键的时刻出现。 楚修辰几乎与她同一瞬抽离出来,挺直了身板, 好似先前两人并无任何逾矩之事。 姜知妤胸膛起伏着,攥紧了手心,与其是在回应半夏, 倒不如是在唤醒自己:“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声音听上去像双耳塞着棉花,隔着有些发闷。 “公主, 六公主和许统领还在府上, 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姜知妤垂着眼眸:“我们出来有多久了?” “大约有近一个时辰了。” 姜知妤应了一声, 答应这就回去。 两个客人被她丢在府里干瞪眼, 她这个东道主待客的确算得上是敷衍至极。 她看着门框上半夏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 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回去了,你返京也劳累了, 我便不打扰你了。” 姜知妤说罢便双手撑着身旁的桌面准备小跃至地上。 只不过,她的手才撑起, 楚修辰忽然又上前,压了下来, 用手轻轻擦过她的玉腕, 同样俯身看着她。 “殿下如此着急回去,是继续回去喝茶吗?” 楚修辰凑上前, 语调上扬。倒是和平日里不含什么情绪的语气相差甚大。 姜知妤看着楚修辰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晃荡的两条腿在裙摆下随意地交叠在一起。 她眸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楚将军怎么的, 今日是在吃醋?” 一向克制禁欲的君子, 难不成魂丢在了明州? 她也不知是适才脸色涨的通红, 随后被打断后逐渐凉透下来, 还是自己情绪波动的厉害,脸上热一会冷一会的。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59节 “如果我说是,殿下会怎么做?” 楚修辰指尖微顿。 “其实也不打紧的,”姜知妤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公主,自然身边不能只有一个面首吧,多几个我也是能养得起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你如今便要学着,大度一些呀。” 反正今日的种种举动,姜知妤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有些魔怔,再胡言乱语一番也无所谓了。 虽然说,她也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些占人便宜的意思。 “殿下,可还愿意接受我?先前……是当真心悦于许兆元吗?还是说殿下只是逢场作戏,或者说……是在怨我?” 楚修辰浓黑的眸子扑朔,语气中极力在挽回着。 姜知妤扬起脸,离他只近在咫尺的距离,认真地透过他的眸子想看清自己。 或许是适才举动有些亲密,如今她倒也没有那么拘谨。 “嗯……” 姜知妤咋舌,认真地思索着:“你猜。” 原先她的确动了心思在许兆元身上,却并未对他有任何私情。不过只是想让许兆元放下戒备心,探求日后的蛛丝马迹。 她当时也不知为何就那般坚信,扭转局势的人是许兆元。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前一世的种种,楚修辰也只是被迫的其中一个。楚修辰想扭转、想挽留的,大概都没留下。 哪怕在最后,许兆元死前向他致歉,可也是为时已晚罢了。 与前世不同,许兆元如今在万明帝跟前颇为受用,他只要坚守少年建功立业的本心,不迷失在权与名当中,柳君君或许不会像前一世那般,一心惦念着未婚夫以外的人。 许兆元也不会在后来,由爱生恨,从而也想着趁机除去楚修辰。 她纷乱许久的脑中终于将大部分的逻辑串联在一起,声色清甜:“抛开其他不说,许统领也当真不错,在我住在宫里的那段时日,听闻他也殷切地来看过我。” 与其说是来看她,好像不如他与姜汐宁会面的可能来的大。 似乎小六对许兆元的印象还不错,还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她抬眼,看着楚修辰正看得自己出神:“嗯?” 楚修辰抬手,试探性地一点点将指尖贴上姜知妤的额头。 其实姜知妤额心点着花佃,大概率很难会有人把目光聚焦到被额边碎发遮掩着的另一边。 在宫中修养了许久,她也用了不少的药物,伤口早已结痂愈合,只不过细瞧下仍旧是会看见淡淡的疤痕。 “殿下,”楚修辰生怕惹她不悦,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额上一抵便移开。“这些时日你在宫中居住?发生了何事?” “不过是母后那一日发了狂,我也不够警惕,被玉如意砸了一下罢了。”姜知妤说出这话时倒有些轻松起来。 “可有碍?” 她梦见了赐婚前难得与他一同并行的场景,却又觉得甜中带涩。 姜知妤不咸不淡地回复:“晕了几日。” “如今,还疼吗?”楚修辰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声线温润如暖玉,细腻且澄澈。 姜知妤总感觉这句话自己似乎听了无数遍。 姜知妤颤了一下眼睫,双手攀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摇晃的身子总算不再乱摆着。 “伤口都痊愈了,还疼?楚修辰,你应该比我熟悉的。” “伤口易愈,可心伤难治。” 楚修辰目光静静端详着姜知妤:“我后悔往日的种种,如今殿下该是对我情谊殆尽了。” “这一次我去往明州,便是想将前因后果更有信服力地说与你。也想彻查朝中究竟私底下还有多少人曾经参与过此事。” 楚修辰喉间一滚:“这件事无法在秋日解决,恐在来年又是一场胜算全无的险战。而邕州,在上一次我去邕州寻你之时,我便早就暗中在心里,立下了军令状。” 如若此番不能一举收回陷落数十年的邕州,他日后便请命,永生驻守边关,非诏不再回京。 其实在整个崇安城内,他早就没剩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双亲祖母还是兄长,都不在了,府邸也只是一座毫无生气的躯壳。 留在边远之地,是他能想到的最好不触景生情的办法。 姜知妤今日的情绪全然被楚修辰的说辞牵着走了,思来想去,说到底,她今日走到此处,大概也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的心。 可眼下,她好像有些摆动。 “我又不是那般糊涂无知的人,你怎么便那么确信,我定会全然相信母族?” “我来府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姜知妤仍旧推开了他跳下。藕荷色的衣裙犹如池中的睡莲一般徐徐摊开。 “适才也动了你房中的东西,我赔你点东西便是。” 姜知妤走上前,看着一时愣神的楚修辰,轻轻在他下颌落下一吻。 如细雨润物一般细腻无声。 她落下脚跟,微微吐了口气。 “好了,我回去了。” 姜知妤还想继续说,她明日便携楚修辰一同入宫面圣,想着一同审审这明州知府。以及,想知晓父皇的反应,是否会太过骇异。 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竟然从头到尾算计着自己,该是如何举措。 楚修辰却在她转身的间隙,将她拉入了怀中,紧紧地搂住。 他的紊乱的气息在姜知妤耳畔吹拂着。 “殿下便是这般赔的吗?” 楚修辰的话带着些蛊人的意味,让人不免深思。 姜知妤稍稍挣扎了一下,也知晓只是杯水车薪。 “其实这出戏,原本想着明日让殿下亲眼看看的,”楚修辰顿了顿,按在脊背的手稍微在后背光滑的衣料上游走了一下。 “如今殿下提前窥见了,殿下恐怕赔的有些少。” 姜知妤难得被楚修辰气得逗笑,眼角都冒了点泪花。 卷入他怀里的声音有些含糊:“楚修辰,本公主瞧着你不像是重生,你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想想自己前一世那般死缠烂打地跟在楚修辰身后,也不似他今日这般厚着脸皮。 她当年还是很矜持的。 姜知妤顺着他的臂弯向下向他身后抚去,语气稍低:“半夏还在外面等着我,算了,本公主大方。” 也不知道说一时情动,还是这份动情其实一直都在。 姜知妤按住楚修辰的头,迫使着他再低一些,而他的确也投合着,双手在她腰侧扶着。 她也说不上有多么熟稔,毕竟她先前也只有在围场的营帐里,曾经主动吻上了他,也只是短短一刹。 当时她的确有抱着那种绝望消沉的心态,想着自己或许日后也不会与他再相见。 而这一次,就好似是重逢。 亦或是说,前一世的两人,此刻似乎才逐渐一点点探明了心意。 她揉了揉楚修辰的唇,有些投入地吻了几下,便托起他的脸,只见他的薄唇上此刻还泛着莹莹水色。 “行了……” 姜知妤此刻的胸口起伏的厉害,自己的唇也有些发麻。 她向来胆大娇纵,在宫中向来都是落子无悔,也从未有过何许特别出格之事。 上一次这般沉湎,也不过是多饮了酒水所致。 可这一次,她却无可辩驳。 从神情举止中洞察她此刻的情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眼里含着一团水汽,便戛然而止住,缓和面色解释着: “半夏还……我还得出──” 她原本还想着再矜持些,再不济也该克制着言行,毕竟她与楚修辰,也尚未达到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的地步,总还是要再看看。 楚修辰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很是突然地吻上了她,放于腰侧的手缩回一只,撩起她额边的碎发,轻轻安抚。 唇上,面上,还是颈上,都逃离不过,不过楚修辰想来也知晓半夏还在外头等候,都只是轻轻扫过。 他却唯独托举姜知妤的头,小心翼翼地在她额头伤疤处落下滚烫的吻,细细碎碎,舌头轻点着那处伤口,却又一下一下搅得姜知妤不免眼睫乱颤。 额头的伤早就好了,楚修辰打的何许主意,昭然若揭。 可姜知妤被吻得晕晕沉沉,也全然脑子放了空,又是让半夏苦等了一小会。 随后姜知妤又在推门前缓和了好一阵,才面不改色地走出了书房。 不久前,半夏与苏铭在不远处的长廊相坐而谈,磕着瓜子。 “你说,这次你家将军,能不能主动一点?我们家公主都亲自来府上了,他不会还这般看不出来吧?” 苏铭慵懒地向身后一靠:“也难说,刚刚还听见他们不是在争执吗?想来将军这几日先行一步回京,赶得匆忙,状态较差,可能还在……整理措辞。” 半夏忧心忡忡地看向他,心想大事不妙,“若是越吵越深可如何是好?” 苏铭虽也有这方面顾虑,但还是沉着面色不慌不忙道:“以你我这些年的姐妹之情担保,将军这次定当靠谱。” 半夏内心一阵翻涌,谁和你是姐妹? 她跺脚起身,“我不相信。” 随后她连忙在外头敲了敲门,催促着公主回府。 …… 推门而出的那一瞬,凉风拂面,吹散了姜知妤脸颊的红晕。 不顾忠叔苏铭的目光投来,她便直接带着半夏头也不回离了府。 作者有话说: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0节 啊啊啊啊 长嘴后就是不一样 怎么会kiss 这么多tvt 我要控制住我寄己 (ps 宝贝们会不会觉得太腻了这两章) 第54章 宣室殿。 姜湛正坐于金漆雕龙的宝座上, 殿内古朴又庄重的格调,让人对这位睥睨天下的君主不免怯惧起来。 姜湛启封西秦国传来的文书,说是西秦大殿下感染风寒, 如今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年末西秦三殿下会访问大显,说是替兄长择个皇家女眷为新妇。 书信上还特地强调了, 大显还有冲喜这一习俗,西秦国主哀哀欲绝, 特此恳请。 西秦的文字与大显截然不同, 转译而来的说辞却又如此让人动容, 想来定是找人极力为之。 只不过,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在大显虽也是有所见闻, 可撒手人寰的却仍旧不在少数。西秦这般举措,其实也不过为了两朝和亲结盟罢了。 西秦国微, 又傍依匈奴,可在土地上却又与匈奴常年不和, 只能牢牢依附于大显,在左右夹击中勉强维系国家的安定。 西秦又岂会在意和亲女眷的死活, 若是在和亲路上, 大皇子撒手人寰,也断无送回的可能, 只会依着西秦的习俗,叔娶寡嫂,再嫁王子。 朱笔在文书上圈了圈, 随后姜湛便嫌恶一般地将其抛掷到阶下, 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高进喜慌忙进殿, 险些抓不稳肘上的拂尘, 扶着冠将文书拾起。 他草草瞥了一眼,才瞧见了姜湛将那“公主”二字圈了起来。 “陛下息怒。”高进喜揣度着他大概火气消了几分,试探着将文书交还至跟前。 “西秦小国不过是国内粮草牛马多些,实则地处山穷水恶之地,所提请的要求,陛下若是不允又何妨?” 高进喜伺候姜湛多年,自己这种鄙陋之言自然也知晓不会被听取,能让主子解些气便好。 他将文书搁置在最角落,躬着身子低声道:“咱们虽说这些年国库有所亏空,可咱们还有楚大将军。” “两国之事,岂是开战停战那般简单?会涉及到多少无辜之人?”姜湛微展了眉心,接过高在喜一刻钟前便端来的参汤,垂眼饮下。 即便西秦只是寸土小国,可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这么多年迟迟无法吞并的缘由便是地形易守难攻。 所幸这些年两国也都互不干涉政务,在商贸上亦是有极大的往来交易,处于一种平衡的界限。 上一次西秦使团离京的突然,大概便是考虑到大殿下夏侯苏的身体状况,却未曾料想才数月的光景,便如此恶化。 如若当真应允了和亲,怕也是…… 可满宫适龄的公主也只剩下了仅相差三月的小五与小六。 小六生母身份低微,他平日也的确未曾对子女做到一视同仁,如若再下旨送她远去西秦和亲,自己这般暴戾行径,实在不是一位够格的父亲。 前些时日姜知妤昏迷,也是小六那般姐妹情深,在跟前照料,如若关键时刻,他也必然想着保全阿姊,自己和亲。 想到这,姜湛内心的负罪感便愈发强烈。 而姜知妤,他又属实不舍将其远嫁西秦,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他挥了挥手,示意高在喜退下,他这几日批阅奏折,不喜人在一旁侍候笔墨。 这几日他心神不宁,可郁结于心的事,他是一国之君,无法向人诉说。 纵使如今知晓了或许姜知妤并不是自己所出,他仍旧不忍心将这个孩子送去和亲。 在他心里,姜知妤早就是他最宠的掌上明珠。 …… 那日下朝后,他如同往常一样到凤仪殿看望皇后的病情。 “参见陛下,”折绵跪于殿外,“娘娘尚在休息,陛下不妨晚些时候再来探视?” “无妨,皇后熟睡,朕进去看一眼便好。 他无视折绵的阻拦,眼神示意让高进喜给自己开路,开了殿门便独自进入。 尽管太医日日都到他跟前禀报皇后每日的脉象与状况,可他仍旧挂怀。 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忽然变成这般? 他与薛郁离十余年夫妻,他待薛郁离可谓是面面俱到。 后宫独宠,皇后尊位,还是母族的节节高升,他都给了。 纵使也偶尔听朝臣说起过一星半点薛衍私拢官员,党同伐异,卖官鬻爵,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发点雷下点雨,敲击下属作为惩戒,也未曾从严处置此事。 这些不过是个人作风人品一事,他若是将此事在薛郁离面前提及,她是不大高兴的。 他是当真爱她。 在他年轻时某次行军途中,曾有一次入梦,梦见自己正率军在大显国土交界处,持兵应敌。 不料中了匈奴的暗算,他连人带马坠入山谷,浑身多处挫伤,奄奄一息。 他醒来时,便瞧见一位姑娘正在一旁支起一个砂锅熬着药。 那女子显然身着西域服饰,虽是灰头土脸,却也仍旧难掩五官深邃艳丽。 她的脸印着一旁燃燃腾起的火苗,暖融中带着和蔼。 醒来后,姜湛仍旧觉得梦境是那般真实,连忙画下了那女子的模样。 派人找了许久,直到他被安排着成家立业,也仍旧未曾找寻到那一位姑娘。 而后来的一次御驾亲征回朝之际,他居然当真遇到了那位自己梦中的女子。 闻言她是崇安一氏族的嫡女,姜湛疯魔了一回,不顾礼数便将其带回了皇宫。 他当时不管强扭的瓜究竟甜不甜,只是想着一定要把这位女子留在身边,他会尽他最大的能力去爱她。 他自诩自己偏执,薛郁离鲜少对他笑,他也未曾将给她的爱分给其余嫔妃半点。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 姜湛轻声迈入寝殿的时候,却在里头听见了细微的人声。 “哥哥,我好想离开这里,你能不能不要走,重阳宫宴结束了就把我带走吧?” 是薛郁离的声音。 姜湛看着薛郁离发丝稍显凌乱,仍旧穿着寝衣,双目呆滞地看着床头的一副金鱼争食图,自言自语。 “皇后,”姜湛走上前,“你醒来了?” 薛郁离见了姜湛,立即缩到角落,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臣女马上就走。 “阿离,你是皇后,”姜湛看着神志不清的她,眼神仍旧温柔,“你是朕的皇后。” “什么皇后,你在说什么?” “我们还有阿岁,想起来了吗?” 姜湛缓缓伸出手,想着让她有些安全感。 “阿岁……” 薛郁离将一旁的被衾朝姜湛丢去,“你胡说!阿岁从围场走失了,她不会回来。” “……她已经回来了。”姜湛仍旧耐着性子,一点点地解释着。 “她为什么回来?她走了不是很好吗?”薛郁离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内心被击垮,“她最好一辈子不要回来!” 薛郁离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模样像极了角落蜷缩着的幼犬。 “阿岁是你我的女儿啊……”姜湛起身,准备让侍女再继续熬药,趁热给她服下。 “阿岁不是我的女儿,她就是一个贱婢生的,哈哈哈……” 姜湛背对着薛郁离才起身,身子便忽然一僵。 “你说什么?”姜湛回首,上前扼住了薛郁离的手。 眼瞬间染得通红。 “我为什么要给皇上生孩子,哈哈哈……”薛郁离说到这里会心一笑地看着姜湛顿变的脸。 “我不能再有子嗣,所以还免去了服用避子药,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薛郁离笑得愈发癫狂。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湛捏住她的下颌,扣住她张合的牙关。一向待她的好脾气,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随后他怒意冲天,拂袖而去,吓坏了凤仪殿内的众人。 他宁愿相信,疯子的话不可信。也不愿意相信薛郁离居然是这般所想。 是恨,还是不够爱? 他思来想去,薛郁离也曾有几个瞬间会冲自己而笑。只不过随后好似认错了人一般,回转了往日的脸色。 无论姜知妤是否是自己女儿,他对她的爱,都不会因此事而减少半分。 终究是父母种下的种种苦果,孩子可有罪? …… 车撵略微有些颠簸,本就困倦的姜知妤瞬间被惊醒。 她的脖子微微侧着,眼前也是侧转的画面。 昨日姜知妤并未睡好,故今日起来时仍旧一副未睡醒的姿态。 可她仍旧是要入宫一趟,还特地让半夏给自己找了一套她的宫女衣裙换上。 脖子有些枕得麻了,姜知妤支起身子,掌心揉捏着自己酸麻的肩颈。 她才发觉,自己适才一直在楚修辰的马车上熟睡着,枕着他的肩膀许久。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1节 “你怎么在这?” 姜知妤问完才发觉自己仍旧未曾彻底清醒,这马车正是楚修辰派人去接她的。 “我是说……”姜知妤脸偏向一旁,“你今日怎么不骑马进宫,也跟着乘车?” 马车中尽是他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 明明车内就他们两人,姜知妤仍旧避嫌一般,朝着一旁挪了几下,两人也不再挨得那般近。 “殿下怎么今日这般困?可是昨日不曾睡好?”楚修辰略微朝着姜知妤看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两人依旧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姜知妤的确是入夜后久久睡不下,满脑子想的尽是一些不该留存的场景,一遍一遍在屋中徘徊着,想着累了也就能睡下了。 半夏昏昏欲睡,询问着她可是身子不适。 她一边踱步一边解释:“大概是,今日茶喝得有些多了,睡不着。” 半夏眼皮子都快合上了,嘟囔着:“什么茶能让人精神一整日?” 总之她昨夜的确是未曾睡好,若不是今日想进宫,此刻她定不会起身。 “睡的挺好的,没睡够罢了。” 姜知妤掀起帘子,清风拂过她两鬓的碎发,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今日你进宫,皇兄也知晓吗?”姜知妤随意一问。 “章怀良昨日晚间才抵达崇安,太子殿下才将人收押带入大理寺看守,所以殿下觉得,他会不知吗?” 楚修辰语气很是平静,却仍旧能听出些许不对劲的语意来。 姜知妤忽然想起,自己当时遭人掳走,与楚修辰一同回京时,姜星野看向楚修辰时,面上波澜不惊。 正常的哥哥,难道不应该怀疑妹妹走失这么久,被一个男人带回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吗? 皇兄当时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就拿当时伤心的她当傻子看待吧? “楚修辰……”姜知妤转过身,“你和皇兄一起瞒着我这么久,真的很过分。” “你究竟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他的?” 姜知妤当真有一些愤懑不平。 若是两人早一点告诉她,她也不至于失意消极了那般久。 “……有。” 楚修辰侧首,身旁的银链随着他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知妤对上他的清眸,“什么事?” “昨日的事。” 姜知妤好奇加深,“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楚修辰抬手,指尖轻点在她唇畔上。 相触的那一瞬间,引得姜知妤整宿无法入眠的画面再度在脑中浮现。 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哪怕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足以惹人遐想。 更何况,他这般举动。 楚修辰垂着眼,身子微倾,“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呵,孤可是极度妹控,楚狗若是敢对阿岁做什么,孤就把他送去喂狗! 楚楚:orz 。 第55章 今日天色阴沉, 墨色的云挤压着天空。凉风拂过车窗,就这么一阵一阵地抚在两人的发上,交缠在一起。 宫女的这套宫装本就单薄, 此刻密闭的马车里,也逐渐有了些冷意。 今日姜知妤本可以径直入宫,可她仍旧是想这么随着跟到殿前, 哪怕只是躲至角落窃听一番也好。 她也想知晓,倘若这一局死局当真能破, 自己日后应当如何? 原先她想过, 阐明真实身份后, 洒脱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当下…… 她其实远远考虑不到那么多, 这一世的变数太多了, 多到姜知妤仿若尚未处理,便都一点点替她摆平好了。 今日她只是让半夏和桑枝替她梳了一个宫女的发髻, 也未曾着意上妆,故脸上气色也并不是多好。 她微微侧首, 指尖轻擦过她的唇,有些发痒的触感。 姜知妤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愕, 却又很快收敛了脸色。 “楚修辰, 我想知道,昔日我所说的, 母后不准我骑马,恐对身体有损之时,你是不是都心知肚明?” 姜知妤顿了顿, 继续看着面前抖动的车帘, “你早就知道我的病乃药物所致, 也是你告知的半夏, 我无需喝药便能痊愈,是吧?” “太医院的脉案上,记录着我的不良近况,也是你命人故意添上的?” 楚修辰答得干脆,“确是,如此。” “那,当时在围场……” 姜知妤想起那日,自己那般戏弄楚修辰,却又被他反将一军的事,便脸上腾得燎燎擦起了红晕。 当时隐瞒的可真是好,也不怕她当真骑上马,跑马途中,心疾突发。 姜知妤语气中带着埋怨,手无所适从地挑起车厢内侧面悬挂着的小香囊,拨弄着底下的流苏。 “半夏如今倒成了将军府上的人了,处处替将军做事,连自己的主子都隐瞒。楚修辰,不然我把半夏拨去你府上吧?” “我并非有意欺瞒殿下,只是当时事急从权,我不想──” 马车大概是驾驭途中碰上了石子,车轮碾压过去,车身也跟着晃荡了一下。 姜知妤没坐稳,身子一倾险些手肘侧翻,撞上身后的一木质匣盒。 楚修辰迅速反应过来,借着力抬手揽住姜知妤的腰身。 将她扶正后,手便再无停滞的必要,便从她的腰上撤了下去。 姜知妤看向他端坐下的侧脸,眉心微微舒展,“一点小颠簸罢了。” 姜知妤倒是好奇楚修辰那个宝贝小盒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她侧身将那个匣子夺过,朱漆的匣身外还用笔勾勒着几簇松针牡丹,也未曾上锁,很是轻松地便开了盖子。 “这是什么?”姜知妤好奇地将其中一个小瓷瓶捏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楚修辰循声看去,沉声道:“这些正是在明州知府的府上搜到的几种西域奇毒,其中也包括当日佛香寺外那七十余名死士所服之毒。 “前去的仵作都不曾在显朝遇见过这般毒物。”楚修辰侧首,目光顺着姜知妤的指尖向她探去,看着放在她膝间的匣盒。 他语气缓了缓,“这里,也有一味毒,混入了殿下平日服用的药方中。” “当真?” 姜知妤忽觉自己捏着个烫手山芋,楚修辰就这般带着一匣子的毒物入宫面圣?也不怕她在路上误碰误服了吗? 她探下手在盒子内部探索了一番,只有瓷器相互碰撞所产生的脆亮响声。 瓶身皆色彩斑斓,又无字迹刻印规格分类,她只知晓,她眼前这么多西域奇毒,随便一种便能让她殒命。 “西域盛产珍奇药材,疗效迥异,毒性甚强,制成毒也是药效劲烈,以往你的药方中有几味药恰好能中和毒性,且用量并不大,所以症状不甚明显。 “他们……只不过是让你慢慢适应药物在你的体内存留,随后操控,加大剂量。” 楚修辰徐徐将这番事口述出。 姜知妤抿了抿唇,合上匣盒的盖板,两只手指在漆面匣盒上缓慢地摩挲着。 似小猫在她心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 “殿下,前一世,我很抱歉……” 楚修辰一时情绪翻涌,“我的确只是在亡羊补牢。日后殿下依然是殿下,我只是臣。” 这话的确是她先前所说相差无几的话,可楚修辰亲口说出,她却有种截然不同的滋味感受。 姜知妤认真地看着楚修辰,颇有沉思。 “羊都跑了,你才和我说,你突然舍不得那只羊了?” 姜知妤原先也只会在半夏她们的跟前耍耍小孩子脾气,嘴上不饶人。 近来却越发发觉,好像自己待楚修辰也这般,不得理也偏要不饶人。 她的确也不会这么容易便原谅了去,明白何为“及时止损”,何为“有缘无分”。 说到底,她今日入宫最要紧不是知晓楚修辰御前如何解释,而是想得知姜湛的反应,以及薛郁离日后该作何安排。 无论薛郁离养育她有多么不负其责,又是如何联络太医给自己下了毒这么多年,自己终究也是她养育了十七年的女儿。 她如今癫狂不治,或许也算是对她有所惩罚了。 偶尔脑中也会闪过薛郁离头风发作,自己贴心在一旁揉肩的情景。 她也曾经认为自己最重要的人是母亲。 姜知妤的指甲轻轻在匣子表面上一道一道地轻轻划着痕,心思全飞到了外头。 “殿下……”楚修辰手心微颤,轻轻勾起食指将她眼角的一滴泪擦下。 “别哭……” 楚修辰抬了抬眼睫,手顺着她流畅的脸颊向下,托举起她那张情绪不太高涨的。 姜知妤眸中还泛着情绪饱含下的润泽与微红,鼻尖也悄然泛红。 她也并没有想哭,或许只是如今心境不似从前,思量感慨的事情多了起来。 姜知妤的脸被楚修辰微侧过来,他的手有些常年习武持器留下的薄茧,拇指轻轻在她眼睛处剐蹭了一下。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2节 “殿下,你难过,我会心疼。” 姜知妤轻轻打断他的手,不免心里被气得有些发笑,她分明联想的事情与他不一致。 可心里却有些不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一般,姜知妤沉着脸,侧首看向窗外。 “疼死你好了。” 姜知妤话语间还带着发闷的鼻腔,行为惯性使然的她又抬起手擦了擦泪,却什么也没擦成。 倒是更加证实了她好像因此事难过的结尾。 楚修辰将姜知妤搁置一旁的匣盒重新启开,拿出一小坛白玉瓶身的药罐来。 姜知妤眼神打转,看见楚修辰忽然举止怪异,也不去纠结,抬眼对视,“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楚修辰启开药罐,只见里头并不是什么药丸药粉,而只是一平平无奇的、乳白色的香膏。 她努力嗅了嗅,似乎还能闻到些淡淡的栀子花和桃花混杂的香气。 楚修辰将药罐放在姜知妤的手心,还替她拢了拢指尖,哑声道:“这是我昨日在库房中寻得的舒痕胶,是我母亲祖上留下的秘方,此药可令疤痕修复如初……” 姜知妤感受着着白玉的凉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日本就是被他眼尖才发现那近乎不可察觉的疤痕,甚至微末到她都能坦然无畏了,却未曾想楚修辰竟会这般记挂在心。 空气中萦绕着启封后药膏本身的香气,有淡淡的甜意。 直教姜知妤又猛然闪过昨日的场景。 一个一个灼热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自己额上,似羽毛轻挠掌心,久久未歇。 她的衣料单薄,可后背却早已有些微微腾起热意。 拢好她的手后,楚修辰的手也直接覆了上去。 衣料交叠在一起,他的手心温热,热气也传递到她的手上。 他这般举动,姜知妤不由得想着,楚修辰莫不是要认真说些什么。 “嗯?” 楚修辰顿了顿,“这便当作赔礼,可好?” “将军有什么事,不必拐弯抹角。” 姜知妤一本正经地质问着。 “我哄哄殿下……” 他声音清冽,极为悦耳。 她才发觉手心被他捂得生了暖意,连自己掌心那小小白玉瓶也暖得生温。 此时马车外一声吁叹,马儿也嘶叫了一声止住了行程。 “将军,到了。” 楚修辰袒露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姜知妤也恰好寻了一个由头挣脱开,掀起帘子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下去。 站在原地吹了一会的凉风,姜知妤脸上的热意才慢慢消散下去。 她总觉得,楚修辰从明州回来之后,她当真也有些变了。 怎么心变得软了些。 她看向天空,云层被风吹得聚拢在一起,阴沉低垂。 “似乎稍后会下雨,大概需要多久?” 姜知妤转过身,上前低声询问对随从吩咐的楚修辰。 这般天气下,最多一个时辰,定然会下起瓢泼大雨,天色也会愈加暗淡。 且不提究竟稍后在宣室殿上,与章怀良对峙与追问会耗去多少时辰,就算是速战速决,按着还要离宫回府的时间,是如何都不够的。 注定是无法在大雨将至前,抵达回府。 楚修辰身旁并没有再跟着什么随从和小黄门,而是和姜知妤一道并排而行。 而此刻,姜知妤还是一身宫女的打扮装束。 洒扫的宫女们远远瞧见了楚将军,自然忍不住朝他方向往去。 他身旁的女子她们都熟悉不过。 五公主即便是打扮得再素净,她的表情面容终是清晰好辩的,因此一路上也没有人敢上前多大询问。 只不过,这些宫女又开始感慨起来,楚将军今日进宫醒来是有要事要协商,那这五公主又为何才离宫回了府,又进宫了? 更让她们惊讶的,自然还是五公主何时还有穿宫女衣物的癖好了? 两人虽是并排而走,但当中仍旧是隔着些距离。 “昨日我已书信告知圣上今日有事要禀明,来龙去脉讲解或许不会那般快。” 楚修辰的步子倏然止住,垂眸道: “若是无法尽早离宫,殿下可会让我去含光殿暂避风雨?”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不好意思~ 这几章一直在小学鸡吵架,下章应该不会啦! 昨天受伤了,腰伤了脖子也扭了,有点不太方便码字orz 第56章 含光殿离凤仪殿甚近, 原先也都是历代贵妃所居之所。 雕栏画槛,绡纱绣帘,檀木作梁, 玉璧为灯,金碧辉煌的殿宇里,最为尊贵的嫡公主独赐在此居住。 姜知妤虽是早些年颇为娇纵, 可也未曾养成奢靡的作风来,奇珍异宝还是赠与的礼物, 她都只是将其锁于库房中。 如今她更是自知, 这些本不该属于她。 如若这些而导致了她前世那般的结局, 她倒是宁愿下辈子远离帝王家, 不再受这般身不由己的苦。 世人皆有所私心, 或为身外之财,或为心中之情。即便是皇室, 谁又能逃得开这些呢? 姜知妤也知晓宫规森严,楚修辰也断然不敢这般, 哂笑应和:“行啊,你避雨, 我出宫。” 她倒是想看看楚修辰该如何答下去, 小觑着身旁之人。 她今日一身浅绿色的宫裙竟和楚修辰今日身上的靛青色竹叶暗纹的锦袍有些搭。 挨着走大概也有些奇怪,两人当中保持着一小段的间距。 这一世, 两人难得有这般又矛盾又和谐的时候。 · 姜知妤随后便被打点随着几个入殿打扫的宫女先行一步入了宣室殿。 无论如何,此事毕竟与她有关,她一定要知晓得彻底, 断然不会再像前世那般, 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清楚。 章怀良背后还有多少人?朝中究竟有多少人盯着皇权, 时刻掌控着太子的动态? 姜知妤对于自己这个舅舅其实相处甚少, 十几年也不过碰上面寥寥几次。 只不过,每每提及自己这个舅舅的时候,母后也总是对舅舅多加夸赞。 而姜知妤的几位表兄明明也是逸群之才,才貌兼全,薛郁离却从未有意撮合过姜知妤与表兄们。 表兄妹通婚之人也不在少数,许兆元是如此,京中也大有这般的双亲商议此事,左右不过只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女又是青梅竹马,日后当真会是般配的一对。 可命数仿若在和她开玩笑,她的姻缘从来不由得自己所操控,她成了一把刀,随后这把刀也被视之如敝履。 姜知妤在角落里垂着脑袋,手中握着鸡毛掸子漫不经心地打扫着。 她低眉敛容,也一旁的宫女自然不曾去细瞧她的样貌,只不过见她那般懒散,嘴上不免抱怨几句。 “我说那个新来的,这里可是宣室殿,是圣上日日批阅奏折、接见朝臣的地方,你要是被高公公看见了,定要好好吃一顿板子。” 不远处一位宫女朝着角落里背对着众人打扫着的姜知妤斥责了一句。 这番话说完,其他几位小宫女心里也有了脾气,也喋喋不休抱怨起来。 所幸殿里没有主子,不然这些人岂敢在天子脚下这班人多仗势。 姜知妤随口应允着众位婢女说自己独自一人承担剩下的活计,这些婢女才好似微微有所欣慰,不再多言,便从偏门悄然溜出。 殿内鱼嘴铜炉内的龙涎香整日燃着,有稳定心神的作用。 趁此时机无人,姜知妤提起裙摆迈上台阶,行过的地方,香雾打散在她身侧萦绕开。 桌上还有着一叠宫人呈递上前的奏折,一摞一摞堆在紫檀木桌案上。 姜知妤随意地抬眼瞧着,也不知楚修辰昨日是否曾有密信送入宫中,只能一边查阅着一边再按原来的位置摆放齐整。 如若今日之事当真牵扯到舅舅,恐母后也会被群臣所弹劾,后宫也将口舌不断。而那时,父皇又该如何处置? 前一世父皇也不过近乎半百,身子尚且康泰,怎么会在自己大婚当日中风不治呢? 这一件件事的关联自然紧密,倘若不彻查薛家在朝中的实际爪牙,以及封地的几位王爷的当前动向,前一世的事仍有祸端埋下。 如今章怀良人赃并获,自以为那日的死士断然不会遗漏下任何线索能波及到千里之外的明州,他大概千算万算,也并不知晓他在暗,自然也有人在明处,早早便洞悉了一切。 万明帝姜湛也算是一位勤勉的皇帝,他在世人嘴里,大概唯一被批判的事便是宠信外戚,任由底下之人搬弄朝政,置若罔闻。 说得好听是爱屋及乌,可日后的青史文书并不会因此有任何通融,文笔犀利下,只会记载这位皇帝的咎由自取。 一切,皆是始于一个情字。 姜知妤遍寻不得,也只能作罢。 正当姜知妤将桌面恢复原状时,却瞥见了砚台旁躺着一支金崘点珠八宝簪。 姜知妤自然很是熟悉此物,因为这发簪,日日簪在薛郁离的发髻上。 这还是两年前安南进贡的奇珍饰物其中一件,这八宝簪最是罕见,不仅做工复杂,更是在簪子的簪面上镶嵌上细小的彩石点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3节 当时姜湛只瞧了一眼,便吩咐下去将其赏给了皇后。 当时还惹得几位宫妃酸溜溜地吃起了醋,可这不过是帝后伉俪情深。 尊卑有别,她们也只能暗中发着牢骚。 这两年薛郁离日日戴着这支簪子,从不离身,可为何今日竟然会出现在宣室殿上? 姜知妤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殿外便传来了小太监拖着尾音俯首跪地恭迎盛驾的声音。 姜知妤扭身便躲到了一旁的屏风后。 姜湛面色平淡如水,入殿时步履匆忙。 · 待姜知妤先行进殿后,楚修辰转身先返回了宫门吩咐事项。 一身明黄的蟒袍闯入视野,他与太子姜星野不谋而合。两人相见,自是一下子便意会了一切。 姜星野知晓今日入宫的重要性,故今日所穿戴的也比平日更加正式些。 “见过太子殿下。”楚修辰躬身作揖道。 “嗯。”姜星野眼神微顿,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淡淡的威仪。 “适才孤倒是已经将人带来了,你昨日可有去大理寺,再审讯章怀良一番?” 楚修辰思忖着,缓缓启唇:“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密令,派遣一半东宫的禁军暗探明州,如今也不会顺利在明府上搜罗出这些物件。” 来者是东宫的人,自然众人便也姑且相信是皇上的意思,更多的则是此事本就无法洗白,因此章怀良收押回京候命,其家眷被禁军封锁于府上,想要通风报信,难于上青天。 楚修辰似乎有意回避姜星野的话,目视前方,良久后才补充了一句:“昨日……臣上奏了圣上,说今日有事陈述,事关昔日殿下在宫外遇袭一事。” 姜星野步履如飞,闻言立即止步询问。 “孤何时遇袭?” 姜星野瞧着楚修辰身后的随从怀中抱着几个暗色的木匣,语气质疑,“那些都是你在明州寻得的信物与毒药?” 楚修辰只与他说了明州知府暗中通敌,与匈奴国私下有粮草的往来,更是私收了不少良田商铺,且五公主体弱的缘由便是被人下了这来自西域的奇毒。他这才多信了楚修辰几分,立即拨出一半人去明州协助。 “楚修辰,孤竟是未曾发觉,你如今怎么如此神机妙算了?” 两人如今正要面圣,这番话自然一下子将两人的身份与亲疏分开。君问,臣自然得答。 “你又是如何得知远在千里外的明州状况,那章怀良的名声威望,何时传入了崇安城?” 楚修辰面色如常,“此事关乎两国日后安定,若是两军交战,明州倒戈相向,自然是影响甚远。臣也不过是当时前去邕州寻找五公主时,途经明州,偶然察觉了异样。” 许是他生性便不爱笑,无论带着情绪,还是极力克制,都让人对他产生着莫名的疏离感,而他的话仿佛总是让人多加信服,那君子的仪态与语气,旁人若是想模仿,也不得其本质。 他一向收敛情绪,很少让旁人察觉。 姜星野见楚修辰答得流畅,也不再多疑,只是又忽然扯回了最初的话题:“此事既然也关系到小五的安危,孤自然会重视。粗粗算来,小五认识你不过几载,我似乎也认识你近十年了吧?” 这话忽然将楚修辰堵得一时哑然。 在大理寺的昭狱里,东宫的楚修礼过身消息传出后,楚修辰第一次到那去。 楚修辰第一次是看着兄长走,而仅余一次则是眼睁睁看着许兆元自戕于自己眼前。 当时姜星野自然也去偷偷看了老师。 哭得涕泗横流的时候,看见墙角缩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眉眼间倒是和老师有几分相似。 也算是相识多年,姜星野自然也知晓自己或许也过错,许是自幼没了生母,偏执的他倒是从未与楚修辰说过一句,抱歉,节哀。 因为他自己到现在都无法谅解这件事。 只是说了舅舅几句,为何那些官员要这般残害无辜之人? 后来圣贤书读得多了,再也不似孩提时那般,眼里澄澈,却又透着分明的愚蠢。也变得事故。 “见过太子殿下,楚将军,”高在喜谄媚着展着笑,在殿外相迎。 高在喜语调上扬,“奴才这便进去通传,两位稍等片刻。” 朱色的殿门被轻推开,只露一个小角,随后又悄然合上。 “你去明州的这段时日,先是母后,又是小五,搅得近来父皇心绪不宁,你知道分寸的。”姜星野撩起眼皮点醒着身旁之人。 “是,臣知道。” 前头一番话才说完,姜星野忽然面色一沉,呼吸随之微凝。 “楚修辰,你昨日是否去了公主府?” 亏得他还想着自己一时口快,是否让楚修辰触景生情。 因而昨日他未到大理寺提审章怀良,也就随口一提便翻篇而过了。 居然回京第一时间去找了小五? 楚修辰稍顿了一下,自己昨日回府后未曾前往她的府上,故略带深意地反问:“太子为何这般说?” 姜星野当真搞不懂楚修辰究竟是何意图,说他在意阿岁,也曾在遭独狼袭击后,负伤独自寻找阿岁。说他不在意,也的确是那天回京看着阿岁与他争执后,偷偷擦了几次眼角的泪。 这两人着实古怪。 姜星野转过头,眼神一点点落在了楚修辰的身上,郑重其事道: “你今日身上,还带着小五的淡淡桃花香。”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睥睨他一眼:进去好好说话! 楚楚(恋爱版):嗯嗯呢,在岳父大人面前再好好表现一番! 第57章 若是说在京中女眷中, 有不少让想与楚家攀上姻亲的,其实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都说楚修辰是百年难得的奇才,为人处世方面更是周到稳妥, 从未有过任何污点在身。 就连府上的婢女也只有祖母母亲尚在时留下的那几个。 这周遭萦绕着的女儿香,自然很是显著且陌生。 可偏偏姜星野至今尚未婚娶,东宫就连个侍妾都没有, 对这脂粉香气也甚是敏感。 更不用说,这味道他日日都能在小五身上闻到, 最是熟悉不过。 他所猜自然没错, 楚修辰朝身后匣盒看了一眼, 轻咳了一声:“适才宫娥领路, 或许沾染了些。” “哦?” 姜星野自然是不信的, 碍于他人在场,也便不再过问。 高在喜步履匆匆, 连忙敞开了殿门,示意着二位大人进殿面圣。 楠台平台坐落其正中, 雕镂金漆的宝座上,正坐着俨然不动的君主, 微微敛了敛眸。 他依旧目光如炬, 显露出君主专有的气概与威严。 阶下两人向其作揖行礼示意,神色中消去了适才寒暄时那般略带轻松散漫之意。 “修辰, 你昨日说,今日朝后,有要是相告知, 究竟所谓何事?” 姜湛语气和缓了些, 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听闻这几日你偶感风寒, 如今可痊愈了?朕瞧着你似乎仍比先前憔悴了几分。” 姜星野则在一旁发声:“父皇, 儿臣今日与楚将军前来,是有不情之请……还望父皇准许。” 姜湛摆了摆手准许,如今太子既有自己主见与想法,又仍旧凡事熟知过问双亲意见,冲他这周全礼数,他便不会太过责备。 “启禀圣上,臣在数日前,加急私自离京,去了明州。” 楚修辰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说辞:“臣将明州知府章怀良提至了大理寺,如今人正在殿外。” 姜湛原本稍霁的脸煞时疑思密布,搁置下正在批阅奏折的湖笔在一旁,“你对外声称抱恙,实则先斩后奏?” 虽说谈不上先斩后奏如此严重的行径,可章怀良好歹是明州地方官员,而楚修辰所授予的职权不过是在军营中调遣千军万马,两者互不相扰,属实于礼制不合。 姜湛见一旁姜星野欲要启唇辩解,寒光迸射的眸子看向了他:“是东宫的人做的?” 姜星野自知即便是东宫也不该如此扣押臣子返京,可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父皇,的确是儿臣派了心腹一同前去明州,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故才隐瞒至今,” 姜星野垂首,“数月前明州遭遇水患,流民四散,按理来说明州如今当是在修养生息重回往昔,可儿臣却在章怀良府邸的库房与地窖中,发现了大量的粮草,囤聚在明州,此地又比临西域──” “你是说,”姜湛打断了底下振振有词的话,“章怀良有通敌之嫌?” 他这话才缓缓说去,胸腔团着半晌的一口闷气倒是随之慢慢吐出。 倒是说不上太过于讶异。 “回圣上,臣在章怀良府上,搜出了不少西域毒物以及往来信件。”楚修辰眼神示意身后随从,他立即将两个匣盒交给了高在喜递呈上去。 姜湛倒未曾火急火燎打开一睹,而是将掌心压在匣盖面上,既然是有十足的证据准备,那么他不用看便知。 “其中一款是当日在佛香寺外,那群死士所服用的毒。服下即刻殒命,皮肤面容会在一个时辰内溃烂。” 楚修辰又从绣中掏出一块破了三个口子、纹路模糊的旧腰牌,将其转交到高在喜的手中。 “这正是那日在死士埋伏的沿途所得。经过在章府一番排查,可以断定这正是西域所有的图样。” 楚修辰的目光顺着台阶而上,落在了姜湛摩挲腰牌的掌心。 “当日在佛香寺外袭击太子人马的,不是附近山贼?” 姜湛嘴角动了动。 “并不是。”楚修辰如实承认。 当时那几日宫外忙着寻五公主的下落,楚修辰将此事浅浅带过,并不想让暗处的人知晓,将这七十余名死士悄然处置无踪的人,是自己。 “父皇,儿臣派去的人如今将其家眷禁足在府内,只秘密带回了章怀良一人,如今人就在殿外!”姜星野回复。 两人看着姜湛只是微微揉搓了一下眉心,面上没有半分慌乱与怒意。 “带人上来。”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4节 传唤人间隙之际,只见姜湛百无聊赖地指尖一挑,打开了装着各色毒物。 “父皇,”姜星野顿了顿,“如若儿臣告诉父皇,阿岁先前体内正是中了西域之毒,宫中御医才会那般对此,束手无策。” 姜知妤蜷缩在屏风后的角落里,分明皇兄说的事自己也知,可这话却仍旧如一把利剑,刺得她心下一抽。 章怀良一身素衣囚服,被两名侍卫押了进来。 章怀良年逾五十,脸上的沟壑纵横,一副精明相终究是在这段时日的变故与波折中显得苍老与疲惫。 大理寺的人昨日并未为难他,身上没有屈打的痕迹。 章怀良枯槁的脊背弯下,扑通下跪,额头砸在砖石面上,发出闷重声响。 “罪臣……见过陛下!” 万明帝弹指一挥,将那些毒物送到底下人的跟前。 “章怀良,你好大的胆子!” 可在场明眼人都明白,一个明州不见其人只闻其位的小小知府,何来那般大的权力与胆识,敢只身做出这般的事?若是身后无人,的确不太可能。 万明帝眼神落在案上的某处,目光一点点地加深。 “圣上,凤仪殿来报,说皇后娘娘今日起身后便狂躁不止,说是要见圣上一面。” 一位小黄门急匆匆地来报。 “让皇后来宣室殿,切记不要惊动了满宫。” 万明帝的语气弱了下去。 章怀良见皇后将至,哭求得愈发动容,“圣上,臣有罪,只求圣上网开一面,饶恕臣的家人,臣死不足惜。” 章怀良一遍一遍地磕着头,不敢抬起与万明帝对视。 姜星野道:“父皇,事到如今您不得不信,这么多年朝中臣下一直暗中弹劾舅父,您都置若罔闻,如今证据确凿,您──” “住口!”姜湛打断了他的话。 姜星野哑口无言,只觉可笑。 终究父皇是不愿相信,自己那般宠信的薛家暗藏祸心,不仅打起他子女的主意,甚至威胁着他的皇位。 如此识人不清,的确不是一位显明的君主。 “阿野,你先下去……” 万明帝似是在妥协,语气柔和了不少。 楚修辰同样开口劝说了几句,可姜星野仍旧被高在喜带了下去。 最有权威可指认的人就是东宫,家丑不可外扬,最该在场的人却不在殿上。 楚修辰亦是有些不解万明帝的意图。 他知道姜湛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 姜湛不紧不慢地浅抿了一口参汤,眼神交错之际,高在喜朝殿外清了清嗓子。 殿门推开,一身绯色朝服的薛衍抬脚而入。 他一眼便瞧见了阶下的章怀良,以及站于一旁的楚修辰。 他的思索转瞬即过,谄媚着朝姜湛行礼。 章怀良见了薛衍,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爬了几步,“国公大人,救救我。” 薛衍嫌恶一般地朝着比他年岁大了不少的章怀良踢了一脚,继续不动声色地询问:“不知今日圣上让臣在偏殿等候,暂不离宫,是为了何事?” 他面上极度自然,待章怀良如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让人瞧不出这二人的关系。 即便是楚修辰当真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又能如何?他不敢与自己撕破脸,而姜湛更是忌惮自己三分。 “薛国公当真不认得?” 楚修辰不徐不疾道:“在明州,章怀良私囤粮草,勾结外族的行径,已经翻了出来,国公是当真不知?” 楚修辰一直到如今才将事实揭露,自然是想在秋后,一举拿下,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知晓此时粮草应当积囤了不少,搜寻的结果也和他预料的相差无二。 两月后,匈奴会在边境挑起战乱,而那时他会收到薛衍的书信,以此为胁,告诫他须听他的安排,联合外族攻入崇安。 可薛衍大概未曾料到,他只知道楚修辰待姜知妤的情谊匪浅,却不知晓这一世姜知妤涉毒尚浅,无性命威胁。 更是不曾料到,生性凉薄、无所依凭的楚修辰,在此事上那般的决然,征北镇国之心,不曾动摇过分毫。 说服他谋私造反,比杀了他更难。 “薛衍,朕念及你是皇后兄长,这些年朕待你不薄,薛家因此得以高升。很多事情,朕不是不知。” 万明帝将案上的几摞奏折劈头盖脸砸到薛衍的脸上,“你却将心思动到了东宫,甚至动到了小五身上!” 自从那日从凤仪殿龙颜大怒而离去后,姜湛便早已知晓,终究是自己的一时纵容,才惹起这些祸端。 混淆皇嗣,搬弄朝权,染指外族,这薛氏兄妹当真是做得很好。 可他也不是傻子。 这些年即便皇太后时时在一旁点醒,他仍旧凭着那对皇后毫无保留的爱,一直对薛家有所包容。 只是这一次,薛衍触及的,实在是太大了。 薛衍的脸向一侧盖去,瞬间砸得他有些眼冒金星,双腿跪地。 他仍旧质疑着,手指不住地颤抖着,翻开身前的那些文书。 这十来年的苦心经营,纵使常在河边走,他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分明,他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 明州一事,薛衍自诩算无遗漏,楚修辰又是如何将手伸入京外?他不可能知晓此事。 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晚上我还有一章,这几章很重要啊啊啊 会努力早点发出来的。 第58章 语气泠然, 楚修辰眸子里翻涌着杂乱无章的思绪,却在这殿上并未彻底发作。 他身形如朝气蓬勃的劲松,挺拔高挑。 “我倘若执剑披甲, 没有一次是不流血百万。且不说邕州十万亡灵尚未安歇,就是我父母如今,仍旧尸骨未寒。” 他眼眸裹着千万般思绪, 面前站着是薛衍。 是难平,更是不甘。 正是他造成了兄长的死。 也是他为了谋权, 进而教唆许兆元迷失心窍, 在当夜原本暗度陈仓的策略上, 反戈相向。 更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 姜知妤才会落到后来久病不治的程度。 看着楚修辰这般模样, 薛衍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倒吸一口冷气。 “如何得知这些并不重要,”楚修辰厉声, “我尊您为长辈,也盼您能如实相告。” 楚修辰脸上是稳操胜券的模样。 “单凭我一人说辞自然无力, 可在明州府库搜出的大量粮草又作何解释?章怀良与您往来私交究竟有多频繁,国公自以为这件事自己不作干预, 手未曾伸于明州, 便能瞒天过海了吗?” 楚修辰仰起头,棱角分明的脸洒落着殿内的斑驳金辉, 他沉身跪下,“圣上,臣虽资历尚浅, 却不是轻浮随意之人, 如若我今日所做不符其实, 臣愿以死谢罪。” 即便是跪于砖石上, 头顶上万人仰赖的天子,楚修辰浑然天成的矜贵与清冷,依然如那雨后松竹,极度瞩目。 姜知妤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微微嵌入掌心。 的确,殿内只有她与楚修辰,也可以这么说,只有楚修辰一人知晓舅舅日后的举动。 而楚修辰今日进谏,知晓恐会触了万明帝的逆鳞,便用自身作为担保。 他今日这般行为,恐是筹谋了许久。 姜知妤继续抱着双膝,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且不说父皇那般信任舅舅,又在意母后的感受,如若稍后母后入殿,遇到这般情景,以往她定然是要全力护着舅舅的。 的确,只凭章怀良一人道出与薛家关系的凭证,薛衍定然是将此事与自己的关联断了一个干干净净。 父皇大概不会料想在那一日,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密谋算计着他。 姜知妤唏嘘不已。她不想,也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随后薛郁离入了殿。 可她似乎有些不解自己为何而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殿内陈设,第一件事不是行礼请安,而是小跑着上前拉着薛衍衣袖,急迫地询问着:“哥哥,你怎么伤到了脸?” 一旁的楚修辰循着起身缓缓抬眸,只见姜湛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眼眸里的怒意无处掩饰。 薛衍推开了她的手,极力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阿离!你……” 他知道薛郁离究竟因何事而疯。 薛郁离看着姜湛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只觉恐怖,下意识地躲到了薛衍身后。 所幸此刻殿中并无任何宫人,否则皇后这般失德无状,定会引起满宫非议。 姜湛看着此景,倒是有些滑稽可笑。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5节 自己的皇后疯了,甚至畏惧自己。 “朕早就知晓,你不是薛衍,是吧?” 姜湛扯了一下嘴角,“早在薛家公子幼年,便因一场事故不幸殒命,是有此事吧?” 万明帝像一位看透世事的老者,两手负于身后,继续朝着两人走近。 薛衍转身看向薛郁离,她的眼眸格外澄澈,不像一位把持后宫十余年,端庄娴熟的一国之母。 犹如一只涉世未深,误入樊笼的麋鹿。 “朕还知道,你的生父是匈奴人。这几十年,你一直顶着这层身份,私下里与不少朝臣商议,是吧?” 姜湛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抬起头看着殿前头顶上那块,廉政爱民四个大字的匾额,感慨万千。 楚修辰陡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薛衍,刀锋一般的目光扫射到薛衍的脸上。 此刻薛衍的脸刹时变得苍白,他竟是不知,原来万明帝居然会知晓此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茫然的薛郁离,钳制住她的皓腕,咬牙切齿:“原来,你早就将此事说出去了?” 如今成王败寇,他差的不仅仅是一步,而是层层叠叠的荆棘。 姜湛今日不会放自己一条活路。 薛郁离被吓得连忙试图挣脱:“我没有,没有,哥哥,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阿离只有你──” 薛郁离推搡间,摔倒在地。 薛衍愤慨,又是这句话。 那几日薛郁离来省亲,一举一动已然不太正常且符合她的身份,之后更是……在府上那般冲动妄为了一次。 那时,他才知晓薛郁离待自己的情谊不一般。 而那日在重阳宫宴的间隙,薛郁离又向自己提请了这个诉求。 带她走。 这么多年薛郁离与他兄妹俩相依为命,薛郁离知道他的一切,也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宫,只是为他筹谋一切。 如今她却成了绊脚石。 他挣脱离开凤仪殿不出一个时辰,便传出薛郁离癫狂急躁的急症来。 她,是被他逼疯的。 此时,薛郁离被推到在地,指尖指向不远处姜湛的靴子。 头上的一支金簪因此重重摔出,在地上逶迤拖了一段距离。 只是这一次,姜湛迟迟不曾转过身,扶起她这位妻子。 “不是皇后告知,她什么都没说,是朕私底下查的。” 夫妻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薛郁离日有所思,夜间也偶尔会呓语喊出一两声哥哥,他都知道。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怀疑过,薛郁离看向他的眼神总是那般疏离勉强,甚至日常的一些接触都唯恐规避。 世上痴情种莫过于此,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一如既往相信着薛郁离,朝夕相伴半生,或许对自己仍旧是有情谊的。 倘若不是薛郁离被逼疯,他依然会选择就这般将此事隐瞒下去,遮掩他那早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心。 “来人,把章怀良押入地牢,连同薛衍一道收押,薛家三子,停职查办。” 姜湛似乎不太触动,说这话时格外平静。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情形险峻,他必须给朝臣交代,给东宫一个交代。 姜知妤听着殿内逐渐没了声,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朝着屏风外缓缓走去。 宣室殿原本不是她一个公主贸然窃听的地方,明明是她已料想的结局,却总还是不想自己那般糊里糊涂下去。 儿时她便经常看着薛郁离看着寝宫里那副锦鲤图久久不曾回神。 大概这么多年,薛郁离也知道自己只是池中鱼,挣脱不得。 她一心一意为兄长谋划,就连姜知妤都能看出舅舅舅母算得上夫妻情深,她不过是奢念。 她那般待冷落自己的丈夫,那般待忽略自己的孩子。 心底里唯一念想的哥哥,却不认她这有违纲常的品性。 若是不疯,倒便不是个正常人了。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行动迟缓,情绪同样不是太好,轻步朝殿前而来。 姜知妤看着姜湛显得落寞的背影,脚步越发沉重。 余光匆匆略过楚修辰看了一眼,姜知妤提起衣裙,迈上台阶,眼睫轻颤。 “父皇,”姜知妤语气渐弱,“原来父皇一直知晓舅舅此事……” 她原本想着姜湛是否会急火攻心,像前一世那般染上中风恶疾。不曾想过,原来他当真会将此事隐瞒已久。 就连姜知妤也是直至今日才发觉,原来薛郁离竟是对这位兄长存着不该有的念头,才会那般鄙夷后宫的一切,却仍旧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薛郁离仍旧跪在砖石上,头深深地埋在地面,只是嘴里仍旧呜咽着念叨着什么话,含糊不清。 “其实我……” 姜知妤顿了顿,继续对着姜湛的身后解释:“我知道,我不是母后所出。” 不管万明帝日后是否还认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她都要如实奉告,算是有始有终。 楚修辰怔怔地凝视着姜知妤的背影,心脏被一阵巨大的力攥住。 他原本以为,前一世薛氏给五公主下毒,不过因为姜知妤姓姜,只是他们大计里不值得挽留的棋子。 如今他才反应过来,姜知妤甚至不是皇后所出,与皇后谈何有半点母女情分在。 她的不幸存在,的确是个难解的局。 一份难熬的情绪,一点点蔓延到楚修辰的指尖。 “父皇知道。” 姜湛转过身,摸了摸姜知妤梳成宫女发髻的青丝,“阿岁怎么今日会来此处?” 姜湛仿若适才才发生的种种事都不错出现过一般,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打扮成这幅模样,也不怕被宫人笑话。” 姜知妤的手臂上搭着姜湛的掌心。 “阿岁放心,你永远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不会动摇半分。” 薛郁离从头到尾算计他是真,可他待女儿的亲情不会做假。 “阿岁?” 薛郁离缓慢地挣扎起身,脑中仍旧昏昏沉沉,一点点走向父女二人。 “你当真是阿岁?那你又是谁?” 薛郁离的脑子似乎更混乱了,适才还能囔叫在殿内,如今却连人都分辨不得了。 薛郁离的发丝乱乱地搭在肩上,可容貌却依旧带着孤傲的艳丽,只是眼神不似从前。 从前的她,眼里都是算计与嗟叹。 姜知妤下意识地朝姜湛身后一退,觉得薛郁离此刻森森的眸色,很是渗人。 果真,她袖中竟掏出适才掉落的金簪,向姜湛胸口刺去。 果真疯了。 姜知妤几乎来不及细想便推开了万明帝,只见那抹金色的光向自己眼眸撞入。 薛郁离还未彻底出手,便被身后的楚修辰牵制住,无法再向前一步。 终究实力悬殊。 “放开我!” 薛郁离语气有些犯了病的执拗,但仍旧执着着反抗着。 毕竟是中宫,楚修辰顾念她是长辈不敢下手过重。 楚修辰眉心一拧,忽闻一声钝器刺入衣料、皮肉。 他下意识朝胸口一看,一瞬间鲜血不绝,晕染开楚修辰的这一身绀青色衣袍,血与衣料重叠处,显得发黑。 薛郁离的金簪不偏不倚刺入了楚修辰的左侧心口。 楚修辰面色有些难看,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指关节处因攥着胸口的金簪,变得发白。 姜知妤看着楚修辰艰难地单膝跪了下去,一抹鲜血随着他的浮动而流淌得更快。 薛郁离慌乱间所刺的地方,是心口。 她慌忙跌落在地,被宫人给拉了下去。 一时间,宣室殿人影交错,话语不绝。 姜知妤呼吸有些紊乱,连忙奔到楚修辰跟前。 “楚修辰……”姜知妤眼眸混着一团迷蒙的水雾。 “你怎么样?” 皇后毕竟只是女子,又在深宫养尊处优多年,即便是癫狂发作,力气不大,所刺也不深,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楚修辰见过比今日流更多的血的时候。 他微微蹙了蹙眉,勉力想将金簪抽出,却被姜知妤的指尖触及手背,止在原位。 姜知妤细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下内心的慌乱。 宣室殿内闪着跳跃的烛火,此刻映入他的眼眸。 “无事。”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这般严肃的神情,故作轻松般扬唇轻笑,在太医尚未来此之前,想哄哄她情绪高涨一些。 只不过自己当真有些……笑得不太自然。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6节 楚修辰挪动了一下坐姿,想着以更为闲散的姿态和她对话。 “先前我说过,我这条命,殿下若是想要,我也无怨言。” 那双清亮的眸子正认真看着姜知妤,光华氤氲。 楚修辰认为已经很是照顾姜知妤的感受了,话也是捡着轻松的口吻说出。 他本身习武,一些皮肉伤问题并不大。 “谁说要你死的?” 姜知妤的手就这么枕在他的颈后,使楚修辰微微倚靠在她的身上。分明问题不大的情形,却被整得有些煽情。 “……殿下?” 他不解地蹙了蹙眉,仍旧将手上染着的鲜血往衣摆擦了擦。 他抬手,轻轻擦干她脸上两滴欲坠的泪珠。 。 作者有话说: 楚:不对啊,我明明开了玩笑,她怎么还哭了qaq 苏:宇宙直男,你就爱让我的女鹅哭! 这个地方终于写到了,下一章是男女主戏份啦,呜呜呜我是土狗就爱狗血。 第59章 条条雨丝, 交织成一片银色的帘幕。红墙外,宫人撑着油伞的步履匆匆。门窗外印射出昏黄的光润,殿内一切由着泛起幽幽亮光。 楚修辰被带到暂无宫妃居住的含光殿内处理伤口。 待御医包扎完后, 一旁的苏铭则有些难安,“李太医,将军可有碍?” 虽说这不足以致命, 可毕竟哗哗流着的可是楚修辰身上的血。而这些时日,无论是佛香寺外、围场、又或是听将军后来轻描淡写说起的, 曾在邕州为了解救公主与人搏斗, 身负重伤。 这些无一不耗费心神与体力。 而先前郎中便嘱托了苏铭要格外注重楚修辰的身体, 若是年轻时落下什么病症, 老来便会苦不堪言。 身为武将, 这是最不可避免的事,也是更要着重关注的事。 更不用说他这几日才从明州赶回, 一路劳顿尚未整顿好,便又遭此祸端。 李太医微蹙眉头, 捻着胡须思索了一阵,缓缓起身开口, “回将军, 微臣在替将军处理伤口时,见将军近月来身上多处有伤, 是该好好疗养……不过将军身体康健,平日又勤于习武带兵,多服些滋补的药也便能痊愈了。” 苏铭听闻, 瞬间松了一口气。 李太医背着药箱离开后, 楚修辰才故作轻松地打趣着:“不过只是小伤, 你倒是要比没见过刀剑的女子还要担忧。” 苏铭撇撇嘴:“将军你不心疼自己, 当然卑职得时刻注意着,您可是如今楚家上下唯一的倚靠了。” 楚修辰眸光如常,看不出什么波动,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 “嗯,我知道。” 他整了整中衣,又将自己身上所束的发冠一点点取下。 既然是万明帝让他在此暂歇,如今殿外雨势又急,他正好可以在这时刻小憩片刻,待雨彻底停歇再出宫回府。 楚修辰今日起得甚早,只不过见一路姜知妤如此嗜睡,头倚靠在他肩上,他便也不好意思弯下脊背,只能继续打起精神。 就这么捱了一路。 如今他的确有些疲倦,因心口有伤,他动作轻缓着躺下,盖上寝宫里的软菱云衾。 “如今倒真来此……暂避风雨……” 苏铭听着楚修辰阖眼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听真切,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有些多虑。 他缓缓退出了寝殿。 · 偏殿内,姜知妤同样由着几个脸生的宫娥替她更衣梳洗。 适才情形有些混乱,姜知妤的手上还有衣裙上,都沾染上血迹。 宫娥替她梳头时,姜知妤仍旧有些没回过神,她心不在焉的情绪投映在菱花镜上,长而密的睫羽都不曾眨一下。 阴雨连绵,殿内烛火明灭,照得她的身影更加纤瘦。 姜知妤拾起一把木梳,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先前……也是在含光殿,楚修辰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那般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他的本心究竟是如何。 姜知妤并不觉得这话能激得她立刻便将一件事想通透,可当楚修辰因她的缘故受了伤,她心底里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的酸楚。 风急忽起,她的宫装在长廊下被吹起裙摆,看着行色匆匆的苏铭端着汤药准备进殿,连忙叫住了他。 苏铭语气显得诚恳:“五公主,这是太医开下的药方,将军说他服完这帖,待雨势稍缓,便会起身离开含光殿的。” 姜知妤不动声色地挠挠手心,“那他现在可还好?” 苏铭捏紧了托举药碗的托盘,于心不忍一般摇摇头:“并不好。” “可是伤势过重?刺入肺腑了?” 姜知妤开始大胆猜测起来。 苏铭又是摇了摇头,“将军有些不适,在里头浅眠,连太医都说他最近实在是有些伤势频繁。他近来又体力不济,如今更应当好好疗养整顿。” 姜知妤的目光落在那碗腾热气的药碗中,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在邕州时,他那身上的新伤旧疤,看得她都直呼不易。 姜知妤想着,待她今日回府,定要到库房给他挑拣些补血的滋补品好生命人,给他送过去。 “五公主,适才将军在梦中,还……迷迷糊糊唤着你的名字。” 苏铭又在脑子胡思乱想一通:“对了,将军他、他还说,他心口有些难受。” 他绘声绘色挤眉弄眼说了半晌,总算是看着姜知妤的表情从先前的惊恐变得更加急迫,“现在呢?” 苏铭来不及搭话,手上的汤药便已经被姜知妤端起,“我进去看看,你便先退下。” 苏铭点点头,便后退一步,让姜知妤迈了进去。 几个宫娥站在原地,看着苏铭忽然一脸轻松地浅笑走开,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秋雨裹着丝丝凉意,令人不经意打起了寒战,姜知妤脚底发出声音似乎也透着粘滞,耳畔里满是外头沙沙的雨声。 姜知妤将药搁置在床头的小几上,便转身去掩一旁不断灌着凉风的窗子。 不用更多解释她也知道,开着窗子本就是为了消散这房中的血腥气,因为她进屋后便敏锐地嗅到了这残留的气味。 听苏铭说了那么多,眼下姜知妤没办法心平气和没有情绪地看着他。 那双如水般的眼眸里,似乎笼罩上江南水乡的满城风雨,委屈而又忧伤,只一眼便让人泛起了心疼。 她轻轻坐在床沿,又替楚修辰盖紧了被子,虽说只是在此避雨一刻,但也想让他多加休息。 楚修辰禁闭双目时,脸上分明的棱角也柔和了许多。 “痛不痛?” 姜知妤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极轻。 “你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因我受伤,若是失血过多不治而亡,你是要让我内疚一辈子吗?可恶!” 姜知妤不痛不痒地低声咒骂了楚修辰几句。 她并未注意到楚修辰眼眸微启。 楚修辰本就只是浅眠,她在身旁说了这么多话,自然眼下醒了过来。 他眼缝缓缓拢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躺着,也想听一听姜知妤对他还要说些什么。 嘴上逞一时口快那般无所遮拦,下一刻,姜知妤还是提起衣袖,一寸一寸地将掌心朝着楚修辰心口抚去。 明明适才在宣室殿里,还能一边流着血,一边安慰她无碍,眼下不还是躺在这,嘴里还念叨着难受。 果真是嘴硬。 姜知妤的手一点点在他胸口上移动,又怕触碰到伤口,又仅仅只是在中衣上摩挲了一下。 带着凉意的掌心才移动至左胸上,楚修辰的左手却忽然抬起,轻轻握住她的腕骨。 又正是在同一时刻,楚修辰抬眼,认真地对上了姜知妤的瞳眸。 楚修辰的声音带着些哑意,淡淡勾着唇畔,“殿下这是准备乘人之危,想做些什么吗?” 楚修辰这话散着莫名的蛊惑,有些做贼心虚的姜知妤偏过视野,“我、我替你盖一下被子,没别的意思。” 炙热的掌心依旧未曾松开,姜知妤也不好推搡,恐触到他的心口,缓缓道:“你醒了,那就把药喝一下,一会雨停了就走。” 楚修辰看着别过脸看向别处的姜知妤脸颊透红,很快便松开了手,缓缓撑着起身,准备服药。 “听苏铭说,你在梦中喊难受,现在看着应该好一些了。” 楚修辰愣了一瞬,这伤口本就不深,他也未有太大的影响。苏铭这是在给他无中生有。越发喜欢胡扯。 姜知妤回过身子,将药碗准备递到楚修辰的手中,却不料他忽然吃痛一般,扬手压在了心口处。 “又痛了?”姜知妤将药碗缩回来一点。 楚修辰声色缓淡,犹如冰泉浸润:“是有一点……” 姜知妤只好举着汤匙,将药亲自送入他唇中。 楚修辰很是平静地受着姜知妤一勺一勺灌着药,面色上仍旧有些面露倦色。 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欣喜,原来这般的佯装,还当真是能触发她的内疚与担忧。 “不知皇后如今如何了。” 楚修辰最先发问。 姜知妤将勺底在碗沿划了划,继续喂着他服药,弱弱道:“如今宫中都传开了母后在宣室殿行刺一事,父皇暂未作任何惩处,只是暂先将她禁足,派人堵住她的嘴,好好管束着。”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7节 姜知妤作扼腕叹息状,“很多事情的确难说清,这十几年我未曾受到她的照料,甚至她也让底下的人对我宽松管束着,我原先以为,我应当很是恨她的。” 姜知妤眼眸暗淡无光,“其实我在围场那日便得知,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当时我便想过,等到一切结束后,倘若父皇也不再认我,我便在宫外找个地方销声而过。” 姜知妤从宫中搬至公主府上,其实一是当时抗拒着薛郁离日日在她身旁的威逼利诱,二是有些逃避的心理,不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楚修辰启唇:“如今一切都明了了,其实殿下不必那般敏感,圣上又岂会因此事而断绝了十余年来的父女情分。” 姜知妤眨了眨眼,“其实我也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时候得知的,只不过他今日的反应倒像提前是知晓一切一般,就连舅舅的家事,他居然也私底下早就查出。” 上一辈的事情,姜知妤作为晚辈,也不好过多描述,只能轻轻抿着唇,将情绪悉数收起。 她继续垂着眼,朝着手上的汤匙吹了口凉气,向楚修辰送去。 楚修辰的目光忽然又些异样,眸子加深,眼神不加偏移地看着她的脸。 姜知妤已经很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询问:“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公主给你喂药,你应当感恩才是。” 楚修辰脊背抵在身后的软枕上,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我只是在想,那一日殿下忽然来我帐中,是否仍旧舍不得我。” 姜知妤当夜的确情绪有些失常,又多喝了几杯,头昏脑涨下才会想着逃跑一了百了,又有些不知所以,才会…… 姜知妤咬了咬下唇,他可真自作多情。 “那个时候喝醉了,我也记不清了。” 姜知妤将还剩几口的药碗搁置在一旁,便站起身背对着楚修辰,不再去看他。 颈侧忽然萦绕着热气。 姜知妤略微转过头,只见楚修辰悄然下了地,俯身朝着她靠近了一些。 他一边凑近着她,落在她身后的手却并不老实,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手腕上的肌肤,缠缠绕绕的。 姜知妤脖子有些发痒,躲闪着朝前迈了一步,正过脸看着他,“楚修辰,你这就好了?” 苏铭不是说他体力不济,适才还嚷着难受吗?连药还得她一勺一勺喂,如今便能正常下地了。 姜知妤好没气地瞪了他一眼,主仆两个人装得那般可怜,苏铭是骗子,楚修辰则是大骗子。 楚修辰的唇浅浅上扬,将手覆上姜知妤的小臂,“殿下是不承认,其实这一世,仍旧对我动情了?” 这话真是恶人先告状,姜知妤没质问他,他竟反问起自己。 “没有,我当时早就移情了,楚将军不必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 姜知妤抬着眼,目光直勾勾看着他中衣隔着的胸口,微微蹙眉。 她这一世,在言语上,貌似还未曾输给过楚修辰。 嗯,也是,她可是公主,楚修辰就是个大骗子。 “那,殿下现在,”楚修辰环住她的腰身,眸子深沉如一汪深湖,弯腰在她耳畔低语,“今日这般种种,现在应该动情了。” 姜知妤前一世也经常暗戳戳地撩拨着楚修辰,但未曾见过他这般。 他的嗓音蛊人得很,如今自己耳根反倒惹得生起热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一世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待楚修辰的态度有所转圜。 原先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楚修辰只是人为,如若不是薛郁离连同宫中的妃嫔,时常在她身旁说楚修辰的好,她或许不会那般顺理成章将心思打在楚修辰身上。 可,如若薛郁离不曾推波助澜,她或许还是会对楚修辰不可避免地动情。 她从小到大想嫁的人,正是楚修辰这般的。或许在认识后的朝夕相处中,那份喜欢是当真由内向外透射的。 其实得知他一直欺瞒自己重生的真相时,她当真很是愤懑。 不过后来,话说开了,两人也有了几次独处与接触的机会,似乎关系也在一点点往好的方向转变着。 动情了吗?姜知妤也不知道是何时的事了。 姜知妤眸中情绪翻腾,似乎终是忍无可忍,按住楚修辰的后脑勺,他披散着的发丝间揉进姜知妤的五指。 他身上的清冽味道依然很是好闻,起码姜知妤对这味道很是招架不住。 姜知妤扬着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应该很肥啦!撒花庆祝女鹅要谈恋爱了! 评论红包~ 第60章 大雨如注, 苏铭双手抱胸,倚靠在廊下,漫无目的地随意观望着。 自明州一事后, 他便瞧着楚修辰忧心忡忡。 一个章怀良获罪自然不足为惜,而牵扯到朝中暗中的盘根错节,则是一件棘手的事。 匈奴此番与明州切断了联络关系, 势必会因此加剧两国之间暂时安定的局面。这几日远在两国边境的更是传来了匈奴士兵在邕州无端刺杀显朝百姓的事来。 不用多说,也知晓这是匈奴国主准许的事。 邕州眼下没了明州这一层倚靠与保护, 大约是狗急跳墙, 也可能是想杀个措手不及, 此番动作倒是极其的快, 这几日, 暂且和平了一阵的两国边境又搅作一团。 苏铭一只腿微微曲起,腰背慵懒地靠在椅背, 啧啧了一声。 他有些唏嘘,估摸着此事会发酵, 愈演愈烈,楚修辰大概伤才愈合便要应敌而战。 十万精兵仍蓄势待发, 只待万明帝一声令下, 显朝便可全军出征而战。 这一战大概不远,只是早晚。 随后他便又叹了一口气, 估计今年甚至没有机会再看见崇安城内的初雪了。 万莹由宫人抬着软轿行至含光殿外,又有几位宫婢负责提起她略带厚重繁琐的衣裙,缓步撑着伞朝苏铭而来。 此处是含光殿, 正是五公主原先居住的殿宇, 他自然明白皇太后此时来此何意。 万莹一眼便瞧见了这个面熟的男子, 理了理生出褶皱的衣袖, 不慌不忙道:“人可有大碍?” 苏铭不敢松怠,立即回复:“回太后,将军所受不过小伤,且皇后所刺伤口并不深,将军光是后背就挨了敌军的好几道刀口。” 万莹闷声回复,看了看一旁泛起凉意的骤雨,“哀家宫里有上好的药酒与山参,等下你们一同带回去就好。修辰还未醒吗?” 苏铭想了想,“将军适才有些疲倦,说小憩一会,待雨停了再唤他起身。” 今日宣室殿发生的种种,万莹适才已然向姜湛好好盘问了一番,手中捻着在佛堂开过光的佛珠手串一粒一粒转了起来。 一切都是孽债,如若不是皇帝的一意孤行强取豪夺,薛郁离又岂会那般轻易入了宫,又在几年时间便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如若不是姜湛给她的爱与宠溢于言表,那薛家如今不过这是一不甚凸显的氏族。 万莹不傻,其子更是精明,姜湛甚至比她更早就知道薛衍的真实身份,却爱屋及乌维持了那么久的君臣关系。 这些年,薛家前人当是欣慰,毕竟也算是光宗耀祖。 姜湛只与万莹说了薛氏兄妹的行径,未曾把有关姜知妤遭其投毒,以及她的由来告知万莹,考虑她年事已高,恐担心她大受打击。 万莹抬眼朝关得严实的门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原先小五住在这,只可惜她此刻尚在宫外,不然……” 苏铭欲言又止,扬到一半的头很快又退缩着垂下。 “若不是寿成殿离宣室殿偏远些,直接带他到哀家宫中疗伤,哀家也不必再走这一趟。” 说罢,万莹朝着一旁的人示意,便携着身旁几个宫婢欲闯入,想看看现下楚修辰的状况,却被苏铭扑通跪在门前,拦住她们的去路。 苏铭适才扯了谎,且五公主如今就在殿内,好不容易才被他唬着两人有了机会独处,眼下也的确不便其他人的闯入。 万莹正想反问为何,便忽然听见殿内似乎有异响传出—— 声音清脆响透,分明是花瓶落地的声响。 万莹狐疑,与跪在身前的苏铭面面相觑。 殿内此刻并无风吹入,故热意上了头后,屋内两人也皆有身上有些发烫起来。 重活的这一世,她自醒来第一眼见到楚修辰时,便已经早心里千万遍告诫自己,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当楚修辰在梦中呓语,说他悔不当初,有负于自己时,她的心也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她是一个很执拗的人,那种打了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举措,不过像亡羊补牢一般,都是无用的。 前一世,的确是楚修辰接下了这门婚事。而倘若他不曾应下,自己当时病入膏肓,恐也是时日无多。 这是一个死局。 若时光重聚,两人重回前世,那些因果,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数月前,她重生后首次与楚修辰碰面,当时楚修辰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是欣喜能重来一世,或许还和公主有破镜重圆的机缘,还是感叹物是人非,眼前当时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姑娘,眼神比那寒冰还要冷? 如果说前几次是被动,是酒醉,是敷衍,是补偿……那么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其他的说辞。 这么久以来,她好像未曾认认真真回应过楚修辰什么,语气态度也总是含糊着。 可既然两人也渐渐把话说开了,她也应当,表个态。 姜知妤一点点托着楚修辰的头,指尖温热的触感从他侧脸到耳垂轻轻扫过,带来些酥麻。 她颇为带着一丝惩罚的意味,如一直发怒的猫儿,狠狠地扑上了他。 姜知妤的发丝被楚修辰的手拢着,他修长有力的手缠上她的腰,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迅疾的唇一点点从被动又转回了主动。 其实两人都是半斤八两,可姜知妤多少带着些含蓄,不必楚修辰那般的轻车熟路,炽热缠绵的舌由深入浅,攻城略地。 姜知妤感受着某处若有若无地摩挲,脑中一片空白,很是沉溺其中,仿佛一切都那般理所应当。 眼下她也不记得,楚修辰身上应当是还有着伤口的,这般怕是会惹得心口的伤开裂。 姜知妤的手有些无力,一点点地滑落,直至搭在了楚修辰的后颈,就这么将他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地砖原先铺着的毯子才收起不久,如今地面光亮崭新,还可以清晰地映着两人有些交错无章的脚步,衣袂随着她的脚步轻舞,在殿中一点点地转动着角度。 两人都垂着眼,直到姜知妤的手肘无意中将一旁的花瓶碰碎落了地,眼下两人才清醒了过来。 “怎、这就撞到了……”姜知妤垂着湿漉漉的眼眸看着脚边,佯作无辜一般自说自话。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8节 吻得太久,她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憋得喘不上去的脸也多了些红润。 “殿下适才,可有受伤?” 楚修辰的手托着她的力度稍稍松懈了一些,语气低沉了很多,却更是柔和。 “没事……” 姜知妤羽睫扑朔,稳下自己的情绪,脑中嗡嗡作响,又拾起些理智,眼神一寸一寸上移。 寝殿内光线昏暗,楚修辰只穿着一件中衣,领口有些凌乱,透过敞开的缝隙还可以若隐若现看见楚修辰突出的锁骨。 姜知妤下意识便低下头,有些带着做贼心虚的反应。 想起在邕州时,自己替他处理伤口时,自己当时是如何心无杂念,换药时也不曾怎么面红耳赤。 楚修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眼下姜知妤翻涌的思绪,尽收于他的眼底。 分明适才那般执意来招惹的是她,如今面色通红,不敢正视对方眼眸的,也是她。 楚修辰微微启唇,呼吸调整了一下,想起前一世,自己对姜知妤的喜欢,甚至不敢宣之于口。 此时,他在姜知妤的表情中捕获了她前一世那份小姑娘家的矜持。 更多的是羞涩。 楚修辰手臂稍稍箍上,缠紧了她,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落在了她的额头,随后又循着路线一点点落在了她眼睫上。 姜知妤也没空再去搭理一旁碎得不成样子的春日友人游的青花瓷瓶。 “你还有伤,”姜知妤浅抿了一下唇,一点点松开了手,同时也是在告诫着自己。 “你如若好些了,现在就把外衫穿上,免得着凉。” 姜知妤轻喘了一口,双手搭在他的双肩,蹙眉轻声,“……再下去,雨都要停了,我可不准你再留在含光殿。” 如今她当真觉得,来探视楚修辰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她就应当换下衣裳便走人。 万莹看了看苏铭,虽上了年纪有些耳力不济,却还是能听出里头有女子的声音。 很是像姜知妤。 “五公主在里面?” 苏铭面色忽变,“今日五公主来宫中找六公主,适才又好巧不巧到了此处,便说来看看……” 这蹩脚的说辞,万莹也不忍拆穿与叨扰,在殿外拔高了声调叮嘱了苏铭几句,便摆驾离开去。 姜知妤听着外头脚步声逐渐远去,才微微舒展了眉心。 万幸皇祖母没有闯进来,不然看见彼时她正在…… 她也不知皇祖母何时到的含光殿。只知道两人听见外头的动静后,都像避嫌一般,各自朝角落走去。 眼下皇祖母走了,她却还未从那紧张中缓解过来。 姜知妤攥紧裙摆的手微微松开,衣料上的褶皱很是明显,在逐渐亮堂的房中,分外显眼。 适才雨疏风骤,因此才有暂歇的打算,如今已然云霄雨霁,天晴了。 楚修辰胸口用纱布包裹着严严实实,但穿上衣则看不出受伤的迹象,他习武多年,肌肤线条柔美,生履稳健,只不过从外看去,却仍显得像个清冷中泛着书香气的瘦弱文臣。 待楚修辰穿好衣物,又束好发冠后,两人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姜湛让楚修辰回府好好休息,这几日军务可暂且搁置,自有其他人代为处理。 “将军,你如今可好些了?”苏铭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本就无什么大碍,喝了药,如今好多了。” 楚修辰说这话时很是平静,眼神却带着些些许杀气,一点点砸在苏铭的脸上。 有句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好像如今才明白真正含义。 “适才,你都说了什么?” 苏铭有些做贼心虚,原本也只是想着顺水推舟一番,可楚修辰向来审讯下属时总是语气淡漠,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是告知将军自己说他伤势过重?难受难捱?还是说了他近来体力不济? 五公主难不成当真一件一件去问了? “属下没说什么……” 苏铭咬死了这个口供。 作者有话说: 苏铭:真的是我这个磕的cp还得我来按头磕,我容易吗?tvt 第61章 苏铭也是自幼就跟着楚修辰的, 他的喜好苏铭全然知晓,他做事自有分寸,让主子不悦之事, 是万万不敢做的。 楚修辰在人前鲜少让人瞧见出他的什么心思,不过苏铭作为他身边人,楚修辰举手投足, 想表达些什么,自己还是能揣摩出一二。 他继续厚着脸皮扯着谎, 垂眼道:“将军可别误会属下, 属下岂敢乱说, 不然您问问公主殿下?” 反正他也与五公主颇为了解, 半夏告诉他, 公主最是爱逞口舌上风,脸皮却又是极薄, 想来也不会那般承认自己在他这探听到了何许。 苏铭佯装无辜地抬起眼,看向楚修辰身后, 却见姜知妤早就由一旁两位婢女带着往另一头长廊走去。 楚修辰同样是不解地看向那端早就人影无踪的过道。 她这是去哪里? 宣室殿?翠藻殿?还是说,她去见皇后? 苏铭见楚修辰若有所思, 心里有些纳闷, 眼神朝廊外瞥去,“将军, 雨停了,那咱们是现在先──” “再等等。” 楚修辰耐着性子不紧不慢重复:“再等等,等到公主处理好, 一道走。” 姜知妤是由他私自带入宫的, 姜湛默许又或是不作计较, 这些都是小事。 可到时候她离宫, 在皇宫城门,定是会被人扣下好好盘问,到时候她自然会被通传批判,一朝公主无旨无告知,竟佯装宫女打扮里应外合入宫,实乃让皇室无颜。 他自然不愿意姜知妤无端担上官员这样的骂名。 姜知妤性子虽不似那般温婉如细雨绵绵,嘴上满说着自己不在意名声与旁人揣测,可心里却比谁都自卑。 她会因自己不是公主一事失意挂怀,也小心翼翼揣度着姜湛对她的疼爱。 这一世,他,只想她能过得顺遂。 · 天色被雨水洗的透彻,泛着湛蓝,不带一片云彩挂于青空。 姜知妤想了想,还是得去凤仪殿一趟。 至于楚修辰,他若是还在等她,便让他在原地等候便是,他若是走了自己出宫…… 言而无信之人,就别想要自己送什么补品去给他了。 两名宫娥和是恭敬地跟在姜知妤身旁,一道抬脚迈入了凤仪殿的大门。 姜知妤抬眼瞧了瞧房檐上挂着的几滴雨珠,正循着节律簌簌而落。 她只觉眼皮黏连,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 薛郁离身旁的掌事宫女折绵很快便迎了上来,有些讶异姜知妤的到来。 她稳住心神,“不知五公主前来可是有何事要通传。” “我要见……母后。” 折绵面露难色,“可皇后娘娘如今尚在禁足,恐现况──” “我要见母后!”姜知妤微掩眼睫,“本宫求见,谁敢拦?” 姜知妤语气与脸色,此刻都说不上有多好。 折绵跟随在薛郁离身旁多年,薛郁离对她言听计从,她同样也是忠心耿耿。 折绵平日里气焰不该很嚣张吗?怎么今日又这般唯唯诺诺,束手束脚起来了? 姜知妤见折绵不敢阻拦,还规规矩矩地朝身后退了两步,扭身又往右侧挪了几寸身子,低眉顺眼令她意外。 姜知妤正想入殿,却想起来,自己该是有话,想问一问她。 “母后……”姜知妤避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姑姑,这段时日,她可有按时服药?” 折绵连忙道:“娘娘时常不肯配合服药,奴婢们想方设法下,也只能让娘娘多食用些桂圆荔枝,这些通神益智,补心安神的果子,她倒是会用。” “否则,”折绵眼下心里五味杂陈,“娘娘不知道一日要背着奴婢们,偷偷用木簪在小臂上划多少道痕呢……” 折绵脑中翻涌着薛郁离近来的一举一动,全然松懈了姜知妤接下来的询问。 “想不到姑姑懂的这么多,可是向太医院要来的法子?” 折绵一时嘴快,“奴婢未进宫前,家中还有开着一间药铺,多少懂些医理。” 她反应极快,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敛住面容回复,“奴婢失言。” 可折绵想了想,好似自己今日答的也未曾有太大过错。 可就只是套出了这一句话,便让姜知妤明晰了一切。 前一世,自己中了毒却没有立即有性命危险的原因,便藏在其中。 自己被下的毒,先皇后及其他妃嫔的死,大概都有折绵在其中参与。 姜知妤心中唯一窃喜的是,姜湛或许还不知自己原先那般担忧的事,竟是人为。 为了固起位置,当真可以对他人加以构陷谋划。 姜知妤的目光落在折绵身上,良久才移开。 寝殿中,到处都是薛郁离癫狂后将其裙摆扯烂而留在地上的碎片。 无人敢进去收拾,只能待她睡下后,宫女们才会战战兢兢地进去打扫一番。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69节 此刻,薛郁离缩在角落里,手脚束缚着,嘴里也塞着布团,发丝凌乱,脸色寡淡。 是适才姜湛下旨,才这般处理的。 姜知妤缓步走到薛郁离跟前,试探性地蹲了下来。 薛郁离的嘴被封着,看见姜知妤来,一个劲地呜呜喊着,求面前的人替她解开嘴里的布团。 姜知妤想了会,还是将其取了下来,薛郁离立马大口地呼吸了几口,又清了清沙哑的喉咙,半晌才抬头看向姜知妤。 只不过,姜知妤透过她的眼眸,看见薛郁离如今的眼神里,只有陌生与害怕。 “母后,”姜知妤眼眶有些泛起波澜,“你还认识我吗?” 薛郁离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依然蜷缩在地上,很是警惕地朝身后挪了几寸。 如今薛郁离变成这样,大概没有人会心疼她的遭遇,知道实情的人,大概都会说她一句,自作自受。 涉及皇家颜面,皇后在宣室殿中贸然行刺一事,妃嫔也不敢多加揣测与嚼舌根。 毕竟她们知道,万明帝对皇后,还是有夫妻情分在的,否则不会在中宫发病,宫中无首的情况下,依然保留着她皇后的位分。 “我是阿岁。” 姜知妤对这个小字原先很是喜欢,长辈与皇兄们都这么叫她,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是父皇母后给予自己的期望。 姜知妤的手想按住薛郁离,却又悬空在一半,进退两难。 “岁岁平安的,岁……” 姜知妤欲言又止,说到底,她们母女关系维持了十余年,不可能就那么烟消云散了,最起码对于姜知妤而言,她本就是一个重情之人。 今日她再喊她一声母后,大概以后都不会了。 薛郁离带着本能地惊恐,一点点抬起朦胧的眼眸,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你是我的阿岁吗?” 姜知妤还未曾点头回复,身子却被面前的人一捞,紧紧拥在一起。 耳畔的声音带着颤抖,姜知妤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推开她。 “阿岁,你真的回来了吗?母后都以为你跑出崇安,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知妤听到此处,后背一僵,脸色浮现出不太自然的笑意,轻拍着薛郁离的后背。 她不是早就和楚修辰一起,从邕州回京了吗? 还是说,自她走失后,薛郁离的深智便已经开始有些不太正常了? “母后……”姜知妤感受着薛郁离的颤抖,连忙安抚,“阿、阿岁……回来了,没丢,我一直在。” 是否那一夜在围场,皇后营帐中,薛郁离得知了窃听的是自己,随后自己便不见了,而产生的愧疚呢? 姜知妤想到那一夜薛郁离的话,心里便如饮凉水一般,由内而外,透出涔涔寒意。 薛郁离的手圈得更紧了些,嘴里的话也比前面清楚了许多,说话的条理也井然了起来。 “母后对不起你,阿岁……” 姜知妤耳根子软,很是听不得这触动煽情的话。 “母后这么多年,都没有认认真真管教你,没有教你习书识字,不曾教你处世为人,你如今是不是怪母后?” 能没有半点埋怨吗? 姜知妤也曾经很幻想,自己能像其他公主那般,有自己的母妃日日陪伴,什么事母妃都为自己做足了打算,而不是在她尚未懂事,便让几个宫女照料她。 她是尊贵的嫡公主,所求皆有回应。 可,她也仅此了。 她的娇纵,肆意妄为,不守规矩,这些本会被避免的事情,在皇后这,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倘若当真爱她,又岂会不管不闻? 她缺了本该有的母爱。 “母后知道,阿岁就是因为这样子才离开母后的,母后现在给你道歉好不好,阿岁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薛郁离松开圈住她的手,将双手托举着姜知妤的脸颊。 她的手背上湿漉漉的,淌着清润的泪。 姜知妤抿唇不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心里究竟在思索什么事。 “我、我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姜知妤缓了缓,带着哭腔的声线被极力压制下。 “我……”薛郁离忽然眼神规避,错开她的视线,“被、被我让折绵,毒死了……” 姜知妤其实并不意味,敢做这种事,那自然是要将一切的人证物证悉数销毁,才能将这个秘密,永远地隐瞒下去。 见姜知妤面色平静,薛郁离情绪更加激动,“阿岁,母后错了,你是不是恨死母后了?母后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害了那么多人。那位宫女的双亲后来我都有叫人多加补偿照顾,死了也派人好生打理后事,只愿她在天之灵能稍微宽慰些……” 抢了人家的女儿,还变本加厉残害于她,薛郁离经常午夜梦回时,便能看见自己床头站着那位宫女,面目狰狞,掐着她脖子让她将女儿归还。 姜知妤从她的话中,忽然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她是宫女。 姜知妤先前,一直以为或许她的生母只是宫外的某个村妇,通过什么途径瞒天过海将孩子送入宫中。 如若她的母亲是宫女,那── 她是否,当真是父皇的孩子? “她叫什么名字?”姜知妤握着薛郁离的双臂,“是、她和父皇?” 薛郁离被姜知妤的反应吓到,连忙委屈地松开了手,惭愧得不敢抬起头。 “当年我初怀妊时胎气不稳,不甚小产,圣上不知此事,我便在宫中找了个容貌身形与自己相似的宫女,在给圣上服了掺有四季散的酒水后……” 薛郁离本想着或许这宫女有喜后,或许自己能轻松得来一个皇子,却不料宫女生的不过女婴。 薛郁离便让折绵,按原有的计划,毒死了宫女,将这公主视如己出。 而她第二年,好不容易当真又有了身孕,却在一次宫宴上不甚摔倒小产,太医说她恐不会有孕。 姜湛自然疼惜不已,有一女儿他已满意,而只有薛郁离自己明白,哥哥让她定要生位皇子的指令,她终于可以不再照做了。 她不想生,不想给皇帝生,如今一劳永逸,也未曾是件坏事。 这么多年,她一直靠着薛衍曾经应允过的那句话,支撑着她在这陌生的深宫,艰难度日。 ──阿离,事成之后,哥哥会带你脱离这苦海。 只是那一日的重阳宴会后,她才明白了一切,薛衍当真只是拿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 可妹妹又岂会心甘情愿,为哥哥做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昨晚太累了! 第62章 姜知妤别过头, 很是平静地抹去脸上的泪迹。 宫中人人都说姜知妤生得妍姿艳质,不输于皇后年轻时的风采。她一直只以为,大概自己沿袭下了母后的一副好皮相。 她如今, 总算是明白了一切。 母后寻来的宫女,大概与她有几分神似,否则姜湛在醉后也不会误把宫女当作她…… 而姜知妤的的确确是与姜汐宁有几分相似的, 本就是同父的姊妹,年岁相同, 身形相貌不差上下也是应当。 可前一世, 母后到最后也未曾亲自抚养过宫中任何一位年幼的皇子, 皇兄亡殁后, 母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母后, ”姜知妤好说歹说才让薛郁离清醒了不少,趁热打铁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宫女的名字?” 薛郁离勉力垂眸深思, 两只掌心压着太阳穴躁动不已,“不、不记得……阿岁, 我不记得……” 逝者已逝,姜知妤也未曾奢想过还会有机会再见生母, 见薛郁离头疾忽作, 连忙按住她,“没事, 没事了。” 儿时姜知妤任性胡闹的时候,薛郁离也曾有几次将她带在身旁亲自哄逗着,或许在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里, 倒真的催生出些许母亲的慈爱来。 或许, 她并非那般无心之人。 姜知妤像儿时薛郁离安抚自己那样, 抱着薛郁离在她耳畔轻言:“不难受啦。” 薛郁离如今这样, 若是不好好镇定下来,来日仍然有可能做出些过激的事情,误伤别人事小,最害怕她自己情绪过激,一时想不开就有些难办。 可心病只能心药医,姜知妤没办法给她任何答复与举措。 若不是她那般信任舅舅,甚至为了舅舅搭上自己一生,为他沾了几条人命,她又岂会在这漫漫深宫中,一点点变成那般? 询问不出其他的事了,姜知妤让折绵准备了干净的衣物,又替薛郁离认认真真洗了一把脸,见她终于睡下,自己才歇了下来。 姜知妤整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裙,朝着殿内的众人吩咐,要好生照顾薛郁离。 即便如今薛郁离有所悔改,对自己这个女儿开始悔不当初,可大错已经铸成,她们都无法再回到过去。 而如今她搬到宫外,说白了也不过是存着私心。 她不想日日再待在宫里,看着薛郁离一遍一遍对自己道歉。 她想着,或许日后自己会原谅,可她却再也无法正视这个母亲。 如今她算是自食其果,而父皇未曾废后,薛家的事不牵连到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姜知妤在凤仪殿待足了一个时辰才离去。 含光殿的空地上,浮着几块落叶堆积在一团的水洼,宫人还未曾将此处清扫整齐。 雨已经停了许久,日光从云层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些暖意。 水洼里滚动着碎金有些刺得她的眼,姜知妤四下望去,未曾看见楚修辰的身影。 也是,大概他已经回府了。 姜知妤想了想也是,自己适才招呼都未曾打就径自去了皇后处,楚修辰不知所以,先行离去也应该。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0节 姜知妤看着含光殿庭前,还有一棵她亲自栽下的桃树,在秋风下显得枯瘦萧瑟,只有枝头上还有些许未落的雨珠挂垂。 姜知妤羽睫轻颤,思绪万千。 她一直以为,自己既没有皇室血缘,留在宫中心中难安,占着这富丽堂皇的殿宇实在是过意不去。 但实际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觉得此事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但既然搬出了宫,也好,起码也能自己好好静一静了。 姜知妤朝着身后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去备下马车吧,就说是我出宫回府了。” 身后脚步忽近忽远,姜知妤转身,只见婢女悄然低头退下,楚修辰则从身后缓步上前。 姜知妤惊了一瞬,连忙答:“你……还不走吗?” 这话有歧义,语气若是稍重些,听着则是赶人的味道。 可这次,姜知妤则是弱弱地询问着他,眼里有些不解。 他一直在等她,整整一个时辰。 楚修辰的脸色已经比适才在寝殿中好了许多,连带着毫无血色的唇也泛着红润。 姜知妤只是稍稍凝视楚修辰一眼,手心忽有些微微出汗。 实在是过于羞赧。 “殿下适才去了何处?”楚修辰当真有些好奇,语气也带着迫求,“我差点以为,殿下是要自己一个人出宫。” 她一个人出宫又如何?也不是什么难事。楚修辰这话实在是太自以为是。 姜知妤好没气地睨了他一眼,楚修辰这话听着古怪,仿佛在埋怨自己害得他等了这么久似的。 她分明,也没让他非要等啊! 凤仪殿的事情她眼下有些不太想回忆,只是草草回复了句:“我适才去看小六了,稍微寒暄了几句。” 她回得属实敷衍,不过楚修辰也再无半分刨根问底之意,只是在她一旁,默默陪同着。 两人随后一道上了马车。 与今晨来时不同,这一次,两人是在寝殿中独处了一阵后又再次的相见。 多少脑中还能留存些适才的画面。 姜知妤与楚修辰两人都沉默了半路。 楚修辰好歹适才服了药,姜知妤从早上到如今正午,其间一杯水都不曾喝过。 许是有些饿到乏力,她感受着太阳穴的脉络极度有力地跳着,如鼓声一般占据着她的双耳。 心跳的节律与她太阳穴的跳动频率如出一辙,也是强而有力。 “我……” “我……” 姜知妤绞住袖口的布料,说到一半的话哽住。 “你先说──” “你先说──” 怎么两人就像串通好一般如此合拍? 姜知妤将视线一点点落到楚修辰的脸上,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呼吸。 “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姜知妤掩唇低咳,掩饰现下两人的困窘。 姜知妤问的,自然是匈奴一事。 前一世,正是在这一段时日,楚修辰再度领兵出征,随后虽是凯旋归来,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显朝兵力深受冲击。 显朝内部有所腐败动荡,自有姜湛一件件细查,将人顺藤牵扯出,可唯独御外,姜湛却也只能将职权交予底下。 国贼薛衍一心谋权,权势滔天,祸国殃民,纵使姜湛不知晓他种种底细,奸佞未除,国事堪忧,楚修辰在这一世也必然不会让此事再度酿成。 她知道,按前一世的轨迹顺下去,匈奴与显朝的交战,只会更早。 即便姜湛或许会念在他伤势未愈的份上,准许此番派遣他人而战,可楚修辰偏偏不是那种人,无论如何他都是会去的。 “早在前几日,匈奴人便在两国边境屡屡僭越,企图动摇国土,已经引起了百姓的叫嚣,”楚修辰的眼坚定地看向她,“此次,或许比之前更为险恶。” 他御敌,本就是为了护佑百姓安宁,既无和平的局面,眼下便只能再次迎接这重来一遭的局面。 再难的路,再疼的伤,他也受的住,承担的起。 哪怕是在寒冬里枕星望空,迎风执炬,他也不会犹豫。 “不过,”楚修辰顿了顿,“有太子领着朔方军,士气必然大涨。” 前一世,姜星野在宫外遭行刺后,身子便大不如前,时常咳血,自然领兵一事,是做不了的。 “哦,”姜知妤故作轻松地眨了一下眼,缓和住这尴尬中带着严肃的气氛,“看来今年会早些了,恐怕我府上的腊梅还来不及开,你们就得走了吧?” 纵使如今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如今节点下,她也知晓此番交战应当有何意义。 明州粮草无法运达到邕州,那邕州又离其余城池较远,却又易守难攻,若是匈奴王帐加派人手来增援,纵使有太子带兵一同协战,也未必能轻松应对。 “许兆元……他会去吗?”姜知妤认真道。 楚修辰的脸上涌现出一瞬而过的落寞。 前一世的最后,许兆元与他生了嫌隙,大概许兆元谎称抱病,未曾一道同去。 而大概,正是在那一段时日,薛衍暗中不仅在许兆元跟前添油加醋自己未婚妻与自己的苟合,在此举动下还企图在班师后转眼迎娶印象中他不喜的公主,从而一步步煽动了许兆元,一条路逐渐走到黑。 “若是圣上下旨,他应当会是去的。” 楚修辰扬起手,很想抚上姜知妤的白皙柔软的脸,替她抬起那耷拉下扬的唇。 却思虑再三,他撤回了手。 楚修辰弯了弯嘴角,“殿下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你还说!” 姜知妤偏过头不去看他,“我是担心皇兄,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想他有事罢了。” 明明他知道自己脸皮子薄如生宣,非要说一些话诓得她脸一阵阵火辣辣的,实在是过分。 她的身旁传来一声轻浅的笑,淡淡的气息不甚明显,惹得她耳根逐渐发热。 是楚修辰在笑。 她的说辞固然拙劣,可也不容许楚修辰这般笑她。 姜知妤转过身,两眼怒意直面与他相迎,轻轻捏住他的两颊,力度不大。 她咬牙切齿:“叫你笑,我要把你嘴撕烂,让你最近总是这般调笑本公主!” 马车依然稳步行驶着,外头悬挂着的铃铛声阵阵,而车内的两人此刻的小打小闹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至少,在外头观望的苏铭,是什么异样也未曾查出。 姜知妤本就有些饥饿,情绪波动着,偏偏楚修辰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非要让她生气。 生气不需要消耗体力吗? 姜知妤瞪着圆溜溜的眼抬着手掐他的脸,瘦长的手腕上,玉镯随着衣袖的翻开顺着滑腻的肌肤一寸一寸滑到了最底部。 若不是楚修辰生得好看,她定然不会如此心慈手软,定要好好给他一番颜色吃吃。 明明姜知妤在生气撒野,楚修辰眼角的笑意却仍旧未减,任她这般揉扁搓圆自己的脸,嘴角的笑意更甚。 好似在打情骂俏的一对璧人,所幸车内并无他人。 “你还笑!” 如今姜知妤更激愤了,她最是受不得激,一点就燃起性子。 她的力气稍稍重了一些,作为对他藐视公主所产生的代价。 这头姜知妤很认真地报复着,那端却感受着楚修辰的眼神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捏了一会,姜知妤气也消了大半,觉得再这么盯下去,该两颊泛红的,该是自己了。 “我不笑了,现在还气吗?” 楚修辰说话语速适中,语气里也不带太多的情绪,只是双眸带着鲜少看见的慵懒。 姜知妤不答,两只手倒是慢慢收了回去,看着楚修辰脸颊上泛起的红痕,莫名感到好笑。 她又重新坐直了身子,想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却不料她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捞起滑到他的膝间。 姜知妤前一世也这般胡闹过,可她却不敢这么唐突地坐在楚修辰的腿上。 姜知妤跌落在他怀中,呼吸一窒,脑中的弦绷直后又盯地断开,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楚修辰柔情温蕴的目光落在她的周遭,冷中带暖。 “阿岁,我很喜欢你……” 指尖微颤,似乎挠在了她的心上。 这一世,还是楚修辰第一次这么唤她……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楚楚后期真的是处处撩拨女鹅…… 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啊啊啊。 第63章 马车里尽是意味深长的氛围, 很是暧昧。 大显虽说民风开放,街头巷尾也不乏有未婚配的男女并肩而行,嬉笑怒骂, 却也还是教人分辨明晰哪一些是逾矩。 哪怕姜知妤是公主,她今日这般卧在楚修辰怀中,却仍旧是于理不合。 所幸楚修辰在人前倒是未曾像这番举动一般, 否则大概京中大概有不少姑娘彻夜难眠了。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1节 姜知妤虽然这一世时常把面首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却也不曾想过日后当真要那般相处。 雷声大, 雨点小, 大概说的就是她这般纸糊成的老虎, 当真被人撩拨时, 声音便弱了。 姜知妤侧着脸, 感受着楚修辰的湿热呼吸洒在空气中,有些温热的触感。 她的双拳握紧, 很是努力地在心中劝慰着自己。 反正,比坐他腿上更加过分的事情都做过, 其实这般,倒也不算特别唐突了。 姜知妤贴到他的耳畔, 很是有些戏谑地轻声道:“阿岁?” 无论是前世, 还是今生,楚修辰叫过自己无数次的殿下。 明明宫里喊她阿岁的不止一人,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大家这么喊她。 可是从楚修辰嘴里说出,属实难得。 这一世, 也不过两人流落在邕州的那一段时日, 她曾经让楚修辰这般称呼自己。 楚修辰见姜知妤质疑, 嗯了一声, 表示确认。 姜知妤的眼睫颤了颤,眸中流转着皎皎光华,好似萤火纷飞,隐入草木间。 这段时日,姜知妤在他面前洒眼泪掉下来次数很是频繁,她本就是情绪起伏大的人,最近更是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 姜知妤还记得,楚修辰前一世,也是喊过自己阿岁的。 姜知妤继续垂着眸道:“我在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 她还记得,在那次梦境中,楚修辰曾经与她一道上街,也唤过自己阿岁。 只是那个梦醒来的太快,前一世还有许多事,她还未能全部想起。 比如,在那日上街后,两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楚修辰说要带她去见的,又是何人何事? 楚修辰捏住姜知妤的小腕,擦过她腕上戴着的玉镯,很不经意地擦过。 “是何梦?”楚修辰有些刨根问底。 姜知妤轻轻笑出声,“我梦见……你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只幼犬。” 她继续胡诌着:“毛色雪白,性子柔顺,我抱在怀里时可乖了。” 见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姜知妤也不打趣他了,只是坐在他膝上,身子有意无意地挨得离他近一些。 明明她前一世存了许多撩拨楚修辰的心思,可奈何楚修辰就像那风吹雨大都不动的磐石,半点表态与回复都没有。 比如装晕让楚修辰将她抱起,又比如想摘御花园树上的果子,也总是逮着机会将这宫人可做的事,托付给楚修辰。 而那时,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只觉得面前的人耀眼夺目,做什么事都有理有据,即便是那人淡漠疏离,那也只是因着君臣有别,男女大防。 虽说她挨着楚修辰的右侧,却也还是考虑着左侧的伤口恐受牵连,不敢将重心压在他身上。 姜知妤支起身子,勾起身前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我还是很好奇,你说喜欢我,那将军你之前那副态度,是伪装的太好了呢,还是说原先去研习修无情道了,无谓无求?” 毕竟此时此刻,楚修辰仍旧将自己紧紧地揽在怀中。 楚修辰如今的行为,实在是与先前的风光霁月,不染红尘的形象,大相径庭。 “臣少时的确去学过道法,不过还未曾习过无情道。”楚修辰坦诚道。 头顶的声音很是轻柔,“我先前不太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再者当时,我未曾考虑过,我们或许还有以后。” 姜知妤的眼不自觉的闭上,感受着自己额上落下一吻,不由得抖了抖肩膀,随后捏住了他一角衣领。 “其实在殿下后来的态度逐渐转变后,我曾经想过,你另觅他人,才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能少些对我的恨。” “日后成婚,也顺心一些。” 她本该恣意无忧一生,说到底是因他所累,楚修辰自然不愿,这一世弄巧成拙,再让她痛心伤臆。 回想那一日凤仪殿上,姜知妤把楚修辰的那句话当了真,所以一直只当他从未对自己动情。 “所以呢?”姜知妤藏住翻涌出的情绪,一寸一寸地塞回了心房,轻轻贴在他身上,低声道:“那将军,怎么不祝福我和许统领?” 楚修辰就没有一瞬认为过,自己当时真的喜欢上许兆元了吗? 那一夜,姜知妤本应该抱住的人,正是他。 “若是担心许统领官职不高,他只要再多几年阅历,不愁父皇不给他擢升。若是说他前一世恩怨颇深,这一世他似乎也未曾因柳君君曾经守过皇陵一阵,便对我有埋怨。” “所以,”姜知妤沉着脸,与近在咫尺的双眸相对,“将军怎么知道,许兆元就绝非良配了?” 她看着楚修辰的时候很是认真,既然她认真分析一回,也想听听看,楚修辰究竟属意她本该的良人是谁。 “因为,臣会吃醋。” 姜知妤心尖跳了跳。 楚修辰的解释,居然是如此简单,甚至有些,浅薄。 姜知妤也未曾有这样想过,借此让楚修辰悔不当初。不过自己与许兆元的权宜之计,居然被捕风捉影,传得越发离谱。 事到如今,她倒是有些遗憾了。如若当时自己多在话本里照抄几句情诗,再送到楚修辰跟前,让他燃起希望后又绝望破灭,这种会不会更让楚修辰醋得很? 一个根本不可能成真的幻想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假如自己当真嫁给了许兆元,抛开旁的不说,楚修辰日后看见了她,怕会更加悔不当初。 “我倒是很想看看,楚将军吃醋的样子。” 姜知妤侧着身子,随后双手便环住了楚修辰的脖颈,两人当中拉开了些距离,“若是我日后身旁有了新的小郎君,楚将军会吃他的醋吗?” 如果不是许兆元呢?他不是说希望自己另觅良人吗? 缘分这种东西说来也是玄乎,姜知妤想着,自己没做过什么坏事,这一世,上天也该是要对她好一些了。 “殿下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楚修辰轻声笑了笑,“曲朔二十年的三月,发生了何事?” 也就是来年开春。 姜知妤生了些恼意,觑着楚修辰的脸,脑中却开始想着前一世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的生辰,楚修辰班师,大败匈奴,以及── 他求旨,两人赐婚。 刹时,姜知妤的掌心有些泛起酸软,细微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变。 他说这番话,言外之意是,他要尚公主。 姜知妤原本还算是与他聊的欢,此刻便很是利索地从他身上下去,整了整衣裙,正襟危坐,姿态端雅,也将此千丝万缕的想法,都埋在心中。 大概是小时候的一个执念,她想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不是因为攀附自己身份地位对她一开始便暗藏祸心的小人。 所以,她格外谨慎。 就连前一世亦是如此。她不要父皇赐婚,便是这个原因。 “你怎么知道能顺利?” 姜知妤故意扫兴地说了一句风凉话,神情微倦。 楚修辰又岂会如此顺利,便俘获她的芳心。 “的确,”楚修辰此事的聚焦点却与之截然不同,从心而论,“眼下最该担心的,不是匈奴,而是毗邻匈奴的小国,西秦。” · 显朝处于中原,其中崇安城更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在此腹地设为国度,自然有着前人的各种深思熟虑。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不停地行驶着,帘子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里头一双乌黑的眸子投出,正耐人寻味地审视着一切。 街道两旁摊子林立,即便是正午时分,也不乏有着来往行人,挑担赶路,拉车送货,驻足赏景。 夏侯景这是第二次来到显朝。 第一次,他只是随同兄长而来,甚至不曾对外透露口风,只对外说西秦来了一位殿下,并未有旁人得知,实则来了两位。 有些口渴,夏侯景赏足了景色后,便撤下帘子,转身将一旁装着的马奶酒的水袋拧开塞子,扬起大口饮下。 他当真是有一些口渴,又很是想念着草原上的味道,饮得欢畅后,还又衣袖擦了擦唇角残余的酒滴。 一旁的随从阿叒皱着眉头,缩在马车一角,在夏侯景的身旁有些踌躇,“三殿下,你近来饮酒有些过度,王后娘娘说了,你应当要好好保重身体,毕竟逝者已逝,殿下还是应当要以大局为重,二殿下智力如同五岁小儿,我们西秦如今,上上下下所期盼的,便只有你了呀!” 夏侯景又岂会不知道,可是兄长的离去,他又岂会一下子便从这阴霾中走出? 儿时他与兄长最是亲近,若不是前些时日,为了两国和亲联姻一世,夏侯苏在路上染上风寒,他便不会有随后的事,再次来显朝,商议国事。 原本夏侯苏可以在驿站再好生将养上一段时日,若不是当时显朝皇帝的公主走失,恐牵扯到西秦与显朝才签订的盟约生效,夏侯苏便不会那般迫切,促使诸位收拾回国。 他本就身子骨弱些,又经受着这漫长的颠簸,病情才会雪上加霜,随后与世长辞。 “我自有分寸。”夏侯景放下水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他,身上萦绕着有些沉闷浓郁的酒气,在封闭的车厢中,一阵一阵上下颠簸起伏。 他这一次来大显,不过是奉旨而来。 父王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国哀痛的时候,派了他来大显。 一说是为了和亲一事,希望大显多少能顾念着西秦曾经也是真情实意地来此求亲,死者为大,想来显朝皇帝也不会当真再去为难她。 而夏侯景还知道,这一次,还有件事。 匈奴已经在边境公然与大显叫嚣,两国开战,势在必行。 而西秦则地处两国之间,正好是一个中立的一方,虽说西秦的确势力低微,但是相比之下,西秦的粮草也是相对于匈奴而言,更是丰厚的。 显朝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故不想西秦与匈奴联手结盟,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这数十年来,西秦一直与显朝有着盟约,两国相安无事到如今,对自己,对对方,未曾不是一种利益。 而夏侯景这一次来的原因,仍旧是为了一件共同的事情—— 求娶皇室公主。 “若不是父王命令,母后又以死相逼,两个老人家一唱一和,我才不想来这地方。”夏侯景有些心烦。 “殿下又犯浑了?这里如今可是崇安城!天子脚下,殿下可要谨言慎行,等下要面见皇帝陛下,可千万脸上别有任何不悦啊!” 夏侯景笑笑,有些无奈,“我又不傻……” 随从阿叒跟着夏侯景多年,知道他口无遮拦惯了,只能继续劝慰他不要再借酒消愁下去,“殿下,一会我们先到驿站整顿一番,您再沐浴去去酒气……” 一向糙惯了的夏侯景很是不解,低下头修了修衣服领口,酒味只残留着一星半点,实在没有特地沐浴的必要,再说,草原男子,哪一个不是海量,身上酒气染着也实属正常。 “无碍,我没醉,不会在殿前说些胡话,这就行了,沐浴更衣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有心情。” 夏侯景毕竟年轻,不知道身旁之人真正的含义。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2节 随从继续语重心长,“殿下,您若是要迎娶公主……这,这个人的形象,还是应当做好,总不能让皇帝陛下认为这未来的女婿,就是个满身酒气的莽夫啊,都说显朝的姑娘一个个都娇滴滴的,公主就更是金枝玉叶了,她怕第一眼见了你,就要开始落泪,想着日后要在西秦过苦日子了……” 怎么就苦日子了?…… 夏侯景听着阿叒今日一连串的话,张口闭口便是公主公主,更是心里不爽。 “行啊,我倒是想看看,皇室的公主们都是有多么娇贵的,吃不来这苦!” 作者有话说: 作者:咳咳咳,这是你说的,火葬场安排! 时隔多年的男二终于上线了 第64章 西秦三殿下进京的消息倒是传得极快, 才入城的一盏茶功夫,便惹得不少百姓前去一睹风采。 夏侯景在马车外沿,悬着数十颗真金打造的金丸, 随着车架的行驶,丸内的小球来回碰撞发出清脆敲击声,金丸耀眼的光泽也在余晖的晕染下, 显得分外柔和。 人人都啧啧称奇,这位西秦三殿下究竟是多么放荡不羁的人, 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惹眼过街, 丝毫没有外来使臣该有的谦逊识礼。 尤其是, 当这位三殿下在京中的盛尘馆驿停顿歇下后, 馆驿的相干之人便更是嗤之以鼻, 在无人处窃窃私语。 一人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这三殿下的模样与发色都属实罕见, 倒是很像前一次随行而来的一位男子。” 另一人立即狠狠地在他脑门重敲了两下,“想来三殿下上次就造访此处了, 你我最好都把嘴闭严了,你没瞧见他适才一身的酒气, 毫无仪态可言。” 他意识到有些过激, 按住友人的肩进一步道:“听闻三殿下在西秦王室里便是个不好惹的主,曾经他宫里的一个婢女在宫外被个醉汉调戏, 不堪受辱自尽,那三殿下居然拿着刀,就到那人家中, 把他一刀一刀活剐了!” “有这等事!”友人惊呼。 谣传自然有时不可全信, 可谣传得越是离谱, 便越能说明, 应当是有一些真实可靠的消息在其中,不会空穴来风。 原本便只是西秦王室里一桩十分细小的事情,传来显朝的官员耳中,也变了味道。 夏侯景最是护短,自然身边的人都是在意的,更不要说他对婢女们平素本就多加照顾,因此此时在西秦王室里,茶余饭后谈起便很快拂过,不过仍旧无法规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 公主府。 姜知妤回府时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又饿又倦的她连忙便被半夏带进了府。 如猛虎扑食一般,姜知妤手中的碗很快便见了空,食欲极佳的她又唤她们来添了一碗饭。 半夏看着姜知妤今日入宫一趟,回来似乎心情好了许多,便忍不住问道:“公主今日如此神秘,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知妤面色微僵,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筷,眼里瞬间笼罩起了一团水雾。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如今舅舅被收押在牢狱中,薛家适才也下旨前去查封,朝堂上的纷争她不懂,只知道眼下这一件事该是有了一个了解。 这一世,她的所有执念,莫过于要护住父皇与皇兄,仅此而已。 可前一世舅舅与母后的结局是什么呢?楚修辰最后又是如何呢?既然楚修辰有意不告诉她,那便是再难问出了结果来。 她只知晓,许兆元最后令人唏嘘的结局。 见姜知妤心事重重,桑枝在一旁一边继续盛了一碗鸡汤,一边道:“对了公主,你今日不在的时候,城中人群喧闹了好一阵。” 姜知妤知道舅舅的事如今该是人尽皆知,如今也说不上很是讶异,“是舅舅的事?我倒是在宫里都听说了。” 说到这,她便没了胃口。 半夏连忙否认:“不是呀,公主,你不知道吗,西秦的三殿下进京了!” 西秦? 姜知妤有些怔住。 三殿下,怎么又来了一个三殿下? 当日她在营帐中,曾经听闻皇后说起,西秦国的大殿下似乎想求娶公主,以此巩固两国间的关系。 只不过后来却没消息了,姜知妤也是许久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很早就离开了显朝,回了西秦。 而如今,他们怎么会又卷土重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 如今与匈奴正式交战在即,在政事上,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绝对的利益,或是财务城池美人,也可以是边境百姓的安宁。 姜知妤虽是如今从宫中搬到了府上,可到底也是尊贵无比的嫡公主,西秦三殿下如若求娶,必然也会先从她开始。 “这个三殿下……”姜知妤沉吟片刻,“来崇安的目的,是想两国联姻吧?” 万明帝如今膝下便只有她与姜汐宁两个女儿待字闺中,姜湛对姜知妤大概心中早就有了定夺下来的驸马人选。 只不过,早就被姜知妤一口否决了。 “奴婢……” 半夏想了想,不敢在姜知妤面前瞎说,只道:“公主便不要担心那么多啦,奴婢瞧着公主这几日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不少,可不要想的太深啦!” 如若当真是为了和亲一事而来,想来姜湛定然也是难于抉择,可合格的君主便不会将精力重点投入在小家中,而是格局长远,为了整个江山社稷,肝脑涂地。 那位三殿下姓甚名谁,是否早有婚配?所来意图何在,这一些姜知妤还得好好探听一番。 左右不过这几日的事,她迟早都会知道。 姜知妤抬眸,脸上不带喜怒,转颜平静道:“如何便看出我心情好了?” 半夏与桑枝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想让对方回复这个问题。 这还用回答吗? 太明显了。 最后姜知妤还是放过了两人,忽然想起些事,便嘱托她们去一起库房挑挑东西。 姜知妤库房里稀奇珍宝不少,宫里妃嫔又或者是皇帝太后,都给她赏了不少好东西。 只不过姜知妤对这方面属实不太感兴趣,也做不出来掷千金当豪奢等离谱有失身份的事情,收拾了部分带出了宫,其余的则留在宫中。 楚修辰因她受了伤,姜知妤自然也不会那般无情,说给他送些补品那便不会赖着,再说了,他送自己膏药没几日,自己礼尚往来,也很正常。 只不过之前姜知妤很少到库房这种密不透风又昏暗的屋子里去,进屋的瞬间,还是有些被里头陈腐的味道呛了几口。 半夏与桑枝则拿着册子一页一页翻阅着所收录的物品清单,种类繁多,找起来实属不易。 好在她搬到府上时日不长,储存的木箱表面也只有浅浅的一层灰,姜知妤找来了钥匙开了箱查看。 “我记得,前些时日,哪一个夫人给我送了长白山参来着。” 见姜知妤找的着急,翻得四周物品凌乱不堪,桑枝连忙放下册子凑上前,“公主,你要山参的话,让我和半夏吩咐人去找就好了,不用亲自到库房来寻的。 ” 姜知妤见一个箱子里没有,便又背过身继续开了几个匣子寻找。 “桑枝你不懂,公主不是说楚将军受了伤嘛,若不现在送过去,恐怕将军的伤都要痊愈了。”半夏在一旁打着哈哈。 姜知妤背对着两人,一时无言。 原本该动怒的话却迟迟未曾说出口。 耳廓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一抹热意。 其实连婢女都比她清楚明白,其实自己应当,还是很在意楚修辰的。 他为她受伤时,她会难过,会落泪,也会因为楚修辰几句卖惨的话生出怜悯来。 山参未曾先被发现,有些恍然失神的姜知妤倒是打开了一个小匣子。 匣子外观平平无奇,而匣子里头装着的却是一枚极其精巧的玉佩,光洁柔润,脱俗雅韵。 这枚寓意吉庆有余的双鲤嬉戏的玉佩,花纹样式其实很是普通。 可,这枚玉佩的料石,却是姜知妤所知道的,绝不会认错。 这正是当时,许兆元赠予自己的同一块料石所刻,两枚玉佩无论是颜色还是大小,都分毫不差。 姜知妤开始细细回忆着儿时自己所见的场景,才一点点将手中这枚玉佩的纹路核对上,似乎自己当年瞧见的那位小公子所佩,并非双兽戏珠,而是如今手上这枚。 也就是说,当年救自己的那位小公子,应当与许兆元并无关系。 少女豆蔻年纪里的情愫悸动,或许正是来自于那一位公子,一抹留白,留存脑海,如诗如画。 那些年她没少听半夏给她讲话本子上的恩怨情债,偶尔她也会勤奋好学一番,将诗文里的句子认真品析。 有美人兮,玉佩琼琚,吾梦见之……今故期思。她一遍遍在心里构思着自己未来那位意中人,该是如何的样子,大概就像昔日救下自己的那位公子那般。 只是她也未曾料到,这枚玉佩,兜兜转转下,居然重新到了自己手中。 “这枚玉佩,是何人所赠?” 半夏连长白山参那金贵的药材都没找到,自然对这朴实无华的小木匣子没什么印象,无奈地摇头回复不知。 或许那位公子就在京中,这玉佩也可能是某次随贺礼时特地送来的,不过她都未曾查看留意罢了。 毕竟,虽说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可这料石的质地色泽,实属上品,皇宫里也难寻出几块如此正的玉石来。 不过想来赠礼的公子也不太在意自己少了一枚玉佩,且这玉佩究竟在她这收了多久尚未可知,也不必再那般迫切探知。 毕竟,她的心意不可能永远留存在那玉佩主人身上,时过境迁,总是会变的。 姜知妤只好先收起,等着明日再去询问一番。 好歹,自己当年花朝节上,顺走了他一个斗篷,还了,大概这执念也就消下去了。 主仆三人仍旧在库房寻着山参,门外一个婢女忽然在外头启唇询问:“公主,府外……有人求见……” 姜知妤手心还握着一卷不知何名家大师所绘的卷轴,听到此处,指尖不由得锁紧了一下。 她也未曾与王宗贵女有所往来,平素也不会主动邀约他人来。 “是何人?”姜知妤缓了缓心神道。 “奴婢……奴婢瞧着那些人人高马大的,只说说途径公主府,特地前来拜谒,说是西秦的三殿下。” 姜知妤想起当日流落邕州时,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西秦男子手段是如何凶残,又是如何粗鄙将她掳走,便极度扫兴。 更多的是,身心上的不适。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3节 西秦此番前来,居然到了馆驿后,不是先去宫中朝见,而是要来见自己这个公主,实在是居心不良。 姜知妤死死捏着轴柱,指尖顺沿着泛了白。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有存稿! 今晚努力二更!! 注:有美人兮,玉佩琼琚,吾梦见之,今故期思。选自《沁园春·其二》 第65章 半夏跟在姜知妤身边多年, 自然许多重大场面都是见过的,即便是西秦来的三殿下又如何? 沾着公主的光,她走起路来也脚下生风。 夏侯景与一干人在公主府外候着。 与其说是等待通传, 倒不如说是赶着要上房揭瓦的姿态,众人虎视眈眈,围堵在公主府外, 属实看上去也不像来者为善。 半夏福了福身子,有些傲慢道:“回三殿下, 我们家公主今日身子不适, 听闻三殿下居然前来探视, 甚是欣慰, 特地命奴婢前来告知。” 夏侯景本就只是心里不大福气, 见这传闻中的嫡公主倒还当真架子不小,有些不大服气道:“那也成, 可否让我进府去喝杯茶?” 半夏语气冷冽,实在是不太习惯周围众人异样的装束打扮, “回三殿下,我们家公主素来不喜茶好酒, 所以府上一杯茶也没有, 殿下不妨改日再来,届时我们一定好生备上!” 堂堂公主府, 居然也会连杯茶水都拿不出手,分明只是搪塞敷衍。 人情世故的事,夏侯景也不傻, 听得出这端敏公主脾气大的很, 他不远千里而来, 她便是这么一个待客之道。 她有意避而不见, 他自然不想讨无趣。 夏侯景脸上泛着铁青,仍旧笑了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既然公主今日不适,那本殿下改日再来便是。” 等到半夏令人关了府邸大门,巨大的抨击声响才把府外众人拉回了理智中。 一旁的阿叒看着夏侯景今日吃了闭门羹还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心中惴惴不安。 “三殿下……” 阿叒有些迟疑,“您如今最该做的事便是明日入宫,皇帝陛下已经预备着在宫内设宴,皆时无论是哪一个公主,您不是都能见到嘛……” 夏侯景双眸微闭,他原本便没想过真的想与这位大显嫡公主有何寒暄往来。 一路行来,他也打听过了这位公主的生平事迹。 平日里最是乖张无礼,娇纵妄为,听说还与朝中的将军私交甚密。 虽说他本不该那般好奇打探这些,不过他也无太多的意思。 他来大显原本也不是从心之举,父王既非要让他迎娶公主,那他便娶。不过公主情愿与否,便不关他的事情。 两国联姻兹事体大,的确不是夏侯景一人能说的算的,可他也不愿就这般娶上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摆在宫里,像个摆件。 再者── 夏侯景低垂着眼帘,感受着胸膛的微微起伏,只是不作答复,便扭身走去。 尽管过了许久,他仍旧还记得,当日在朱雀街上遇到的阿岁姑娘。 如若不是大臣木里的擅作主张,将阿岁姑娘掳了过来,或许他不会那般愧疚。 甚至那一日,他才知晓,原来大臣是看他对那位中原女子念念不忘,这才想让他不枉此行,带个人回去夜来替自己宽衣解带也好。 可在中原,这般的强取豪夺行为,别说是公主了,普通人家的女儿,哪个又情愿? 西秦的民风向来开放,不曾娶亲的年轻男女即便是独处一室,只要两情相悦,族中长辈便不会太多干涉。 男女之间表达情谊则更是直接,若是对一人一见钟情,则可直接去询问对方是否婚配,有意中人,若有,那便会及时止损。若无,两人若是皆肯,也可以互相认识,磨合一番。 可这是显朝,三纲五常,礼义廉耻,他都得一一遵循着。 他在西秦王宫里,见了无数花一般的面孔,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阿岁姑娘那般好看的女子,实在是比母后还要美上三分! 那日惊鸿一瞥,阿岁姑娘当时略带愁容,虽是生着一副笑颜,面若桃李,可还是能瞧见出她的疲惫。 她的眉,她的目,她的一颦一蹙,都那般美好。 十九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那般念念不忘。 以至于那日为了救下阿岁姑娘,他还曾经后悔过。 她根本就不是有亲人在邕州营生,她本该── 留在她身边的。 即便,胜之不武,即便,阿岁姑娘不喜欢…… 夏侯景待下人亲和有礼,敦厚大度,婢女在他面前也壮三分胆没看见过他特地针对,苛责过谁。 可他知道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卑鄙粗陋的,俗人。 他只盼那位阿岁姑娘,这几日不要在城中看见他。 不然,他会更是愧疚。 夏侯景驻足,忽然轻声笑了笑,“明显看得出,这位五公主脾气大的很,倒是枉费了我适才特地沐浴更衣一番来拜见。” 阿叒眉毛挑了挑,心里想着是,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身酒气再去接见,怕是未进门就被人赶下去了。 他还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夏侯景特地发声,便是想让府里的人也听进去的。 这样子,他的态度也应当很是明显了。 两人互不喜欢,若是相安无事,或许还有接亲的余地,可心存芥蒂,大概也不宜成婚。 他还听闻有一位六公主,不过她生母卑微,到时候再想办法搪塞过去便是。 父王那边他再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再对不起一个女孩子。 翌日。 长明殿内,风亭水榭,明月珠壁,光影帷幔,照耀满殿。此时宫宴上来者甚少,只有夏侯景这位远方客先至一步。 宫宴早早便吩咐宫人准备下去,姜湛考虑着夏侯景怕是也吃不惯这京中的菜肴,特地请了会做西域菜的厨子特地给他制了一桌。 烤制过的羊腿上还散发着白腾腾的雾气,油汁四溢,特别是肉的表面还撒着西域特有的香料佐料,更是让人胃口大开。 虽说香气逼人,可终究口味有别,能吃得惯这口味的人寥寥无几。 与他此刻同席的,还有姜湛。 天子着着一身明黄的龙袍坐与殿中,丰神朗朗,瞳仁深邃,君王不怒自威的形象很是透彻。 夏侯景虽是在年岁上差了姜湛小两轮,可平日在西秦王宫里也是见过诸多的会面宴席,他并不畏惧不远处的那位君主。 此是国事,可又可简约得如同家宴。 万明帝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位父亲罢了。 姜湛自然不敢怠慢这位西秦来的主,虽说他是为和亲一事而来,甚是苦恼,可他表面上的待客礼节,却是条条不差。 “不知三殿下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可有不适?” 姜湛面上带笑,可夏侯景却仍旧是感受着一股凉意向他投射而来。 夏侯景看了看周围若干席位,皆是无人,便忍不住道:“不知皇帝陛下,今日可宴请了公主前来?” 他知道会有公主,却也只是想催一催人到场,好速战速决罢了。 与万明帝两人在这寒暄,未免有些人心隔肚皮,词不达意。 姜湛笑了笑,“女孩子家,赴这宫宴自然是要打扮一下的,西秦殿下不妨再好好等等。” 这倒的确是事实,更何况姜知妤在宫外,原本来的也应当会晚些,左右不过是姜湛来得早些,单独招待着夏侯景。 夏侯景小觑了一下身旁的小黄门,他十分机敏地上前斟满了酒,酒香越发在周遭萦绕开来。 夏侯景浅抿了一口,“无妨,景等着便是,不知怎么今日也不得见皇后娘娘?听闻五公主国色天香,她的母亲更是仙姿佚貌,倾城倾国。” 夏侯景对这几日宫中的事情并不知晓,宫本人也知晓事态的严重,并不敢过多嚼口舌。 姜湛有些勉强地举杯朝夏侯景方向敬去,夏侯景立即做出回应,随后两人将杯中酒皆是一饮而尽。 如今公主们与其余人都未入席,夏侯景问到这里也不难猜,姜湛的手压在织花的桌布上,稍稍用力,声音却清澈如泉水。 “皇后近来身体不适,朕让皇后近来好生养病,在宫中静养。” 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却也只有殿内的若干宫人知晓皇后癫狂,甚至御前伤人,圣上该是如何寒心。 夏侯景听着倒是神色平常,“正好,景从西秦来,也给皇帝陛下带了不少的药材,种类繁多,可治百病,都是王宫里的玄秘药材,宫外都难寻,今日借花献佛,望皇帝陛下不要嫌弃。” 说罢,夏侯景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几位穿着西秦服侍的壮汉将一大箱的灵药抬上了殿,在御前将其呈现。 “西秦殿下这番的礼属实贵重,”姜湛笑了笑,“大显与西秦如今在两国境内皆有商者往来,京中亦是有不少西秦的药铺,听闻百姓对其也很是褒赞。” 夏侯景接过手旁的巾帕,擦了擦手,不紧不慢道:“这些都是父王的意思,带来的这些药物,在民间也是难寻。” 西秦的确盛产稀缺药材,也一直有传言西域的毒难解,便是因为药材难寻,解药的方子难配,且又不常见。 大大小小的药瓶随着箱子的打开,散发出浓烈的药味,很是刺鼻。 药味恐冲击着菜香,夏侯景又拍了拍手,给西秦两位随从暗示,两位壮汉便闷不吭声地又将箱子抬了下去。 夏侯景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婢女古丽,特地佯装作普通随从的打扮,与阿叒一道站于他身后。 使臣神情肃穆,注意着三殿下的说辞。 王后派她前来,便是监视着三殿下言行举止恐出了差错,自己也能及时纠正制止。 夏侯景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不太情愿地开了口:“若是西秦此番与显朝结下秦晋之好,西秦承诺,对大显民间药材流通将会扩大种类,西秦的粮草与军马,若是皇帝陛下有战事在即,西秦愿倾囊相助,以表诚意。” 夏侯景继续道:“上一次我的王兄未曾能与大显结下姻亲,是他无福,这一次西秦给足了诚意而来,听闻皇帝陛下膝下的五公主六公主皆是待字闺中,正值妙龄,若是日后嫁去了西秦,景自然当以礼相待,与公主相敬如宾。” 姜知妤在殿外听着夏侯景说了这般多,周旋一番也不过是为了和亲一事,想到昨日半夏的描述以及他在府外的桀骜不驯,心里便一直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她贴在墙角窃听着,并不想这般早就入殿,与那一身酒气的人有何牵扯,便扭身便朝着翠藻殿方向而去。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4节 今日无非是在她与小六中作个抉择,姜知妤想着先和小六找好说辞。 不过才走至御花园,姜知妤便拉住半夏,下蹲躲至草垛后头。 姜知妤心头一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一身银白色锦袍的男子信步上前,迎面逢上另一位男子。 头顶的白玉发冠旁垂下两条银链,随着幅度摇晃,依旧发出悦耳的声响。 楚修辰今日的姿态与神色似乎比昨日好了不少,姿态闲雅,似孤雪霜姿。 姜星野正准备前往长明殿,于情于理他该到场,只是不知为何楚修辰今日会出现在此处。 半夏有些不解姜知妤的举措,却又不敢打搅,只能躲在一旁借着缝隙窥探。 “你伤势可大好了?” 楚修辰微微作揖,清淡道:“多谢太子殿下挂怀,伤势并无大碍。” ,! 姜星野顿了顿,严肃道:“你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有点忙,今天二更! 第66章 姜知妤想到马车上楚修辰对自己的那番话, 脑子有一根弦此刻忽然拉紧,随之崩断。 昔日的情景再次在她脑中回荡。 曲朔十九年的初冬,楚修辰领兵离京。 而当时, 自己给楚修辰求来了佛香寺的平安符,并且郑重其事告诉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来娶她。 而那时事态严峻,她只当楚修辰顾不上儿女情长, 虽未曾承诺些什么, 却还是收下了她赠予的平安符。 而这一次…… 或许一切阴差阳错下促成了如今局势的走向, 今日楚修辰进宫, 或许是── 为了她。 他会为了自己, 主动到父皇面前求娶自己吗? 就像,这么多年, 她的所念所求一般? 姜知妤朝着身后的半夏作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并摇了摇头, 半夏很是识趣地用双手交叠,捂住了嘴。 姜星野的询问,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楚修辰垂下眼眸, 似乎在沉思。 “臣今日进宫,本意是探视太后, 再过几日,或许臣──” 姜知妤原本心里还存着些念想,此刻有些怅然。 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 不过想来也是, 今日是接待西秦三殿下的宫宴, 楚修辰没有诏书, 又岂能贸然闯殿? 再者, 楚修辰若是带军出征,皇祖母定然也想在临行前再瞧瞧他,无可厚非。 姜知妤的心口仍旧滚了滚,抽搐了一下。 也说不上太过失望,她今日前来,原本也没有想过这种事。 姜星野转身看向一旁,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双眸乌黑,眼神冷冷落在楚修辰的身上。 “今日……阿岁也进宫赴宴,你此番,当真不是为了她而来?” 楚修辰眸中未见异常,平静道:“殿下可知,此番匈奴与显朝战事在即,西秦日夜兼程而来,这几日忽又加快行程抵京,所谓何事?” 其实此事不必公之于众大概众人也都猜得出来,两国若是想巩固关系,相互依存,和亲是上上策,也是将摩擦减至最轻的办法。 “今日她赴宴,还不能明白吗?” 姜星野有些恼意,上前一步,“阿岁自然是不愿意去那苦寒之处,父皇也不会同意将她送遣。你当真未想过,若是今日那西秦来的王子,不偏不倚选中了她,应当如何?” 今日赴宴的不仅仅有宫里的五公主六公主,尚有几位皇室的宗亲女眷,虽是在血统上不可与之相比,可姜湛却还是存了些许期盼。 说不准,夏侯景会对这宗亲女眷有所赏识。 姜知妤听见皇兄有些激动,却也只能继续这般窃听着,不敢上前。 她做不了什么。 且不说她的相貌,常人见了无不夸赞,便是说在身份上,姜知妤即使貌若无盐,西秦也应当是会选中她的。 楚修辰却仍旧是沉默。 或许他今日,并不知晓? 正当半夏推了推姜知妤的小臂,试图询问她还要待至多久时,她却忽然听见不远处缓缓开了口。 “听闻西秦那位王子倜傥出尘,俊美绝伦,待人坦率……或许公主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楚修辰仿若呆滞住一般,脸上不含任何说话带出的喜悦。也不曾在姜星野与身后随从面前有所表态。 “楚修辰,你今日好奇怪?你我多年相识,孤以为孤很了解你。” 姜星野捏紧指上的墨玉扳指,稍稍转了转,“阿岁这两年一直对你痴心一片,你不也是对她有情的吗?她被西秦王室掳走,你去营救,她在佛香寺外失踪昏迷,也是你在背后负伤之际前去相救,你若是不喜欢,那为何──” “臣做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怠慢过公主,惹她不悦,臣只是,问心有愧。” 苏铭就跟在楚修辰身后,忽然不能理解楚修辰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分明是他听说今日在宫中设宴款待西秦殿下,口是心非来探视太后,实则应当是想稍后与公主一道离宫,找的说辞罢了。 明明心里惦记得很,还说这事不关己的话来。 姜星野还未说出,那为何自己这几日总是能在他身前嗅到淡淡的脂粉香气,余光便瞥见手旁的草垛里,窜出一个身影。 一身藕粉色长裙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跟着起身的青衣小姑娘,女子目视前方,眼里尽是愠色。 连楚修辰也未曾想过姜知妤会出现在此处,还真真切切地将自己所说的都听了进去。 他微微缓神,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姜星野更是一惊,慌忙得甚至自己想躲到一旁的草垛后,清咳了两声,才稳住了状态,“阿岁?你何时入的宫,怎么还不赴宴?” 姜知妤的双眸不知何时起了水雾,不过两方有些距离,浓密的羽睫加之遮盖,也并未看穿她眼下的倦容。 “才刚刚到,我准备去唤六妹妹一起去长明殿的。”姜知妤视野投向楚修辰,怒火仿若顺着空气蔓延至他的身上。 姜星野见两人或许有话要说,便叮嘱道:“那个,六妹孤自然会去寻,你们若是有什么话便先说──” 姜星野前脚刚刚走,半夏与苏铭仿佛约好的一般,一起撤到不远处的树丛,皆背过了身,特地给两人营造出独处的时机来。 姜知妤中气十足,开门见山道:“楚修辰,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对那西秦三殿下,如何会青睐有加?昨日那粗鄙之人在府外狂妄叫嚣,这账还未算清。 楚修辰垂眸,瞧着姜知妤一脸认真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似乎当真有些气恼。 “阿岁……” “楚将军唤我什么?” 姜知妤偏过头,“亏得本公主昨日在府上寻了半日的长白山参,大晚上还派人给你送去,你便是这样子的态度?” 早知道他这样说,她不送便好了。 什么叫对自己有愧,所以才做了这么多事弥补? 那……那还…… 原先种种,对公主那般图谋不轨,现在也能说得那般轻松? 姜知妤今日一身宫裙略显单薄,虽说她不太情愿来此,可也还是规矩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尊重未存,礼节尚在。 楚修辰试图想她走近,姜知妤尚在气头上,他挪近一尺,她便撤退一尺。 楚修辰打破尴尬,“殿下,眼下不去长明殿吗?如今已到午膳之时,想来诸位皆已在殿中等候。” “不劳将军挂念。” 姜知妤轻哼了一声,便朝眼前的朱漆色秋千架走去。 她脚边踩过几片枯黄的秋叶,发出沙沙悦耳声,轻拍了拍秋千上的尘灰,便独自上了秋千。 楚修辰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眼神余光里,瞧见不远处的苏铭急得跳脚,恨不得冲上去替他好好哄一哄姜知妤。 楚修辰朝两人眼神微凛,半夏便立即拽着苏铭转身,开始假模假样地观赏起花来。 不过如今才入了冬,百花凋零,甚少颜色。两人指了半天,最后只能开始吹嘘起面前的那棵常青树来。 姜知妤双手握着秋千架上的绳索,本来也没有多大心情玩,只是轻微晃荡了几下,裙摆随着在空中蹁跹而起。 她垂着眼帘,看着楚修辰停顿了一会,随后朝自己身后而来。 随后,秋千荡起,底下几片枯叶无处可去,也吹得四散。 “楚将军当真是人中龙凤,在人前总是非要这般与我避嫌吗?” 姜知妤心事重重,一边攥紧绳索,一边道:“听闻那西秦虽是小国,可牛羊成群,粮草富饶,若是那西秦三殿下生得不错,其实……去和亲也不是不成……” 话音刚落,姜知妤便感受着身后推秋千的力度减弱。 “不许停下来!楚将军,你没有吃饭吗?” 姜知妤转过脸,瞪着圆润的眼看着他:“嗯?” 先不说眼下一事已经是十万火急,就楚修辰这般淡漠的态度,让她如何不恼? 是谁昨日在自己准备下马车回府时,又拉着自己抵在跟前拥吻了半晌? 姜知妤原本并不觉得,和亲一事会有结果,实在不行便像上次那般,敷衍搪塞一番。 可她也明白,这个节骨眼下,不宜与西秦交恶。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5节 秋千停顿下的间隙,姜知妤又跳下了秋千,微微倚靠在秋千架上,半恼半急地看着楚修辰。 姜知妤眼底还微微泛着红,水润地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楚修辰,眨也不眨一下。 原来入宫探视太后,远远比自己或许将要和亲来得更为重要。 楚修辰浅浅蹙眉,其实他难得才会见到姜知妤这般纠结难过的神情。 她向来不避讳自己的喜怒哀惧,有什么情绪便直接发作,直来直往从来也不顾及着后果,很少有这般的情绪。 “嗯。”楚修辰停顿了一瞬,缓缓开口:“还未用过午膳。” 谁要他回答这个吃没吃饱饭的问题?姜知妤原本低沉的情绪莫名被带动,蓄在眼眶里的泪花随着嗤笑一同涌出。 “我、我又没问这个……” 姜知妤若无其事一般迅速抹了抹脸上的泪,只觉眼下又哭又笑的模样一定甚是不堪入目。 明明身上有着丝帕,她未曾反应过来,便草草用手掌抹去,脸颊的胭脂也微微晕染开,反倒促得脸上更有气色。 见姜知妤垂首拭泪,楚修辰连忙上前,掌心搭在她的腕骨上,眼里半是心疼地噙着笑:“是我不对,不该对太子那般说辞,可我,的确是对殿下有愧。” 姜知妤眸色微动,眼底的微红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所以,楚修辰,前一世,你是否还有事情瞒着我?” 姜知妤想挣脱开他的手,却不料楚修辰这习武之身,自己终究也与他力量悬殊,推推搡搡下自己反倒跌入了他的怀中。 姜知妤愣神,想到这是御花园,众人都能瞧见的地方,这般拉扯于理不合,慌忙开口:“你要作甚?这里是御花园!” 她努力用手肘戳了戳楚修辰的身侧,却也未见楚修辰就此松手,反而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楚修辰的手臂贴在她的后背,掌心逐渐上移,直至抵在她的脑后。 姜知妤感受着发丝一根根的摩挲,以及楚修辰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自己颈侧。 她的头皮微微泛起一阵酥麻。 “这般,应当不算避嫌了。” 楚修辰附在姜知妤耳畔低喃,声音很是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说起避嫌,姜知妤的一颗炽热真心,宫人无人不知。其实也并不会因此情此景而过多去妄议主子,早就见怪不怪。 其实姜知妤待感情坦诚且直率,这两年来,她对楚修辰做的举动其实远远比今日楚修辰这般抱着自己,来得更为过分些。 半夏与苏铭有些茫然,听着身后的争执声逐渐偃旗息鼓,两人便双双好奇地转身看了一眼。 两人居然在秋千架旁相拥依偎!情投意合! 半夏瞬间面红耳赤,眼疾手快下,立即掰回苏铭的脑袋,继续看着眼前的草木。 “看,那棵树长得挺好的……” “嗯,绿油油的……真不错。” 还记得几个月前,两人也是在同样的地方,闹得并不愉快,仍旧历历在目。 姜知妤放软了身子,稍稍贴在他身上,安静了一会,抽身询问:“适才我听皇兄提起,当日我遭人牙子掳走,是西秦王室?” 她只听那几位婢女说起她们是西秦人氏,如今细细想来,若是普通家境优渥的公子,也不大可能会懈怠如此多的人陪同。 更何况,当日行刺楚修辰的那一行人,一看便身手不凡,绝不是寻常人。 楚修辰顿了一下,“当日你失踪,西秦使臣与一道而来的大王子,同一时刻也离开了崇安,而那时圣上早已派人封锁了城门,寻常人出城都需好好审查。” 如此看来,倒是真的有这个可能性,而且极大。 姜知妤有些无奈,倘若符实,他们掳走的偏偏还是公主,的确是有些时运不济。 若是当真如此,西秦的三殿下若是知晓,自己的兄长原先做了这一无端僭越之事,今日又岂会再有胆量谈论迎娶公主? 姜知妤蹙眉,郁闷地握拳,朝着他心口轻轻捶了一拳,“所以你今日入宫,便是知道此事的吧?” 只要姜知妤在席上看见了昔日一群人中熟悉的面孔出现,她自然也就明白了这前因后果。 这一拳姜知妤没使多大劲,倒是惹得楚修辰忍俊不禁,抿着唇轻笑了两声。 “是,我在想,若如西秦此番诚意而来,自是想与大显结盟共处,两国皆可获益,若是求娶不成,便绑走显朝公主这一丑闻传出,对西秦自是不利。” “那你──” 姜知妤如梦初醒一般,将前因后果悉数在脑中回忆了一遍,顿了顿:“那当日,你去买糖人回来后,发现我不在原处,便循这一轨迹,去寻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67章 所以说, 姜知妤其实不用一路做太多的记号,因为极大可能她就是被西秦的车马带走,声势阵仗都喧天, 很难不让人知晓。 “是,”楚修辰不假思索,“事发突然, 我来不及禀明圣上,便擅自离京, 若是能寻回殿下, 我便觉得这是值得的。” 姜知妤忽然脑中冒出一个问题, 抬眸道:“楚修辰, 前一世, 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我总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 是未曾记起的。” 明明两人也把话说开了,也互相表达了心意, 按理来说一切应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却总是觉得, 楚修辰似乎还隐瞒着自己何事。 正是有一条若有若无的隐线藏于两人当中, 她总是觉得楚修辰时不时便有意识地刻意隐忍着何事。 “前一世,你我大婚属实无可奈何之举, 我如今也明白,我父兄的结局与你无关,我如今不怪你了。不过你究竟还有何事, 仍旧对我有愧疚?” 姜知妤越发想知晓, 自己究竟忘了前一世的何事。 楚修辰与姜知妤对视了好一瞬, 瞳仁中闪过无数的想法与念想, 哑声道:“殿下,知道广慈寺吗?” “广慈寺?”姜知妤惊呼。 她自然是知道这里的,且不说自己是在广慈寺被众位师太救下,甚至在自己掳走前夕,还去了一趟广慈寺,询问自己梦中做的一场怪梦。 同样,她还知晓,昔日自己昏迷在寺外,是楚修辰带着她到广慈寺疗养伤势,而自己却不曾以此邀功,那时他甚至不曾用一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她堂而皇之地处于一处。 “前一世,莫非也与广慈寺有关?究竟发生了何事?”好奇心被再次勾起,姜知妤实在很是想将一切都弄个一清二楚。 楚修辰想来是这一些记忆都是有的,否则不会这般稳操胜券的模样,这一世,楚修辰做的种种都有迹可循。 “好,待今日宫宴后,我便告诉殿下,广慈寺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知妤想到楚修辰到如今尚未用膳,便吩咐一旁的半夏,将今日自己亲手制的蒸饼从马车上将一整盒递呈给他。 楚修辰双眸微蹙,看着姜知妤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我原本不太想赴宴的,也就不会在宴席上停留太久,担心我回去肚子又饿了,又一时手痒,所以来之前特地做了一笼蒸饼,不过我也吃不完,就给你吧。” 姜知妤厨艺不精,也只是与姜汐宁学过几道寻常小菜,虽说姜汐宁每次品鉴完都会面露窘色,但还是会硬着头皮夸赞她很有天赋。 姜知妤从姜汐宁的表情中也大概看出了自己属实没有太大的厨艺天赋,不过这蒸饼,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 “虽说这是市井最寻常不过的食物,可我平日甚少能接触到,现在我已经做了几次,还是很成功的。上一次许兆元来我府上,还夸赞说我做的蒸饼好吃呢。” 今早她出门时,一路上最是高兴之处,便是做了一笼蒸饼携带。 瞧着姜知妤说起蒸饼后眉飞色舞的神情,楚修辰忽想起一事,缄默了许久后忽然发声: “那殿下,可在食盒中,放上了耳饰?” 姜知妤不解,“这是何意?自然不会放啊,我为什么要在食盒里放耳饰?” 姜知妤越发觉得楚修辰今日很是古怪,临走前还问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来。 放个耳饰,这种行为,在话本子上,可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吗? · 众人早就入席许久,本该用膳的时辰随之在等待中流逝,热腾腾的菜品也开始逐渐冷却,姜湛便郑重其事吩咐下去,让宫人开始布菜。 在宴席刚开始时,夏侯景便饮了不少酒水,自然早就酒足饭饱一餐,而自己今日乃是客,也就没有了独自久久离席唐突东道主的行为。 “听闻皇帝陛下还有一位五公主,冰雪聪明,热烈洒脱,今日是否不来了?”夏侯景从容询问道。 他本就对这位公主有所不满与抱怨,如若不是那位公主任性胡闹,才会走失,宠爱公主的皇帝自然那时无暇顾及西秦所期盼的联姻一事。 也正是由于她,随后才会造成了皇兄的离世。 姜星野同样张望四周,不知小五究竟与楚修辰说了多久的话,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居然还未到场,只能打着圆场。 “或许也快了,三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夏侯景眼神一直停留在万明帝右手侧的空席位上,想着大概此处落座的便是传闻中的五公主,便也就不曾往其他位置细瞧。 直到姜星野打破了这有些冰封的局面,夏侯景才微微转眸,往其余地方瞥了几眼。 东宫的底气与气场都表露得淋漓尽致,杀气自内而外地姜星野不爱饮酒,故一直用茶代酒,所以即使几杯下喉,依然面色如常,神采奕奕。 夏侯景虽是吃了七八杯的酒,可西域儿女个个都是海量,他本人更是有“千杯不醉”的称呼,虽是面色泛着醉意,可神智却是分外清醒。 一同在席位间的女眷,他也在前头稍稍询问了一番,都是皇族贵女,身份也是极其尊贵,个个听闻西秦的三殿下前来,目的为的是和亲,悲喜参半。 夏侯景没太关注这些人,哪怕有的花枝招展,有的又如清水芙蓉一般。 无论是好是坏,是美是丑,他都不太关注,又没有太多需要。 眼神交错流转之际,夏后景才发现了坐与一旁的这位女子如何会生得与阿岁姑娘有六分相似? 夏侯景又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未曾看错。 “不知这位可是宫中的六公主?” 姜汐宁正一本正经地低头喝汤,听到西秦三殿下这般忽然点到了自己,慌乱得托举着碗瞻的手险些将碗砸了出去。 她在宫中一向谨小慎微,人多之处、聚集之处,这一些她这么多年都不曾参与其中,并不知晓自己今日究竟是有何地方过于惹眼。 姜汐宁有些紧张,看着对面的人神情恣意,只能勉力赔笑。 她实在是没有接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实在是有些恐慌。 “我瞧着六公主的长相倒是和我昔日认识的一位故人颇为神似,忍不住问了一句。六公主不必过于担忧。” 姜汐宁什么也不敢说,瞧着殿门缓缓打开,女子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姊!” 姜汐宁喜出望外,忍不住轻声喊出。 姜知妤并未让宫人通传,而是选择了就这么擅自闯入宫宴中。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6节 她的娇纵的名声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在西秦三殿下面前,也应当好好表现一番。 姜知妤目视前方,行至万明帝跟前,待行礼过后,便缓步走到他身旁入了席。 姜湛转过身,朝着姜知妤笑了笑:“阿岁,你若是再不来,菜就该凉了。” 而全程中,夏侯景的目光便被姜知妤所吸引去。 她为何与阿岁姑娘有着如此相似的面容? 而且,她的小字,也是唤作阿岁? 此刻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五味杂陈之意,他已经大致猜测出来,原先自己在街上唐突冒犯的那位姑娘,不是别人,而正是这位五公主。 而自己的亲信,竟然擅作主张还将她迷晕,带走? 明明已经入了冬,屋内算不上很闷热,可夏侯景仍旧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下,正缓缓流着薄汗。 姜知妤同样朝着对面望去,先是注意到了那桌前摆着整整一大盘的炙羊肉,香味甚至扩散到自己跟前。 她再定睛一看,只见那席上之人一身西秦的华服,头发蜷曲且金黄,五官深邃,虽是与中原长相大相径庭,可仍旧是俊美得让人赞叹。 姜知妤同样有些讶异,背过身子朝着一旁的半夏小声询问:“这位西秦的三殿下,他叫什么名字?” 她原先根本不想对其有过多的了解,以至于到了最后也不明白那三殿下叫什么。 半夏半弯着身子,认真回忆道:“好像是,叫夏侯景。” 夏侯景? 不正是自己当时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流氓无耻之徒吗? 他也叫夏侯景啊,是自己忘性大。 所以是昔日他见到求而不得,所以才那般丧心病狂,强行把人带走? 姜知妤倒吸一口凉气,大概知道这顿宫宴,自己是吃不下去了。 “阿……五公主。” 夏侯景站起身,觉察着自己身上有些燥热不安,举起手中斟满的酒杯,“今日得见公主,景很是受宠若惊,未曾料想五公主生得……” 夏侯景有些词不达意,恐担心自己又说错用错了什么词汇,转眸缓缓道:“想不到五公主与六公主两姐妹当真是生得极像,仿若双生姊妹一般……” 姜知妤不作答复,只是扯着脸勉强笑了笑。 夏侯景也觉眼下情景两人应当都认出了彼此,颇为赧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约摸着一刻钟后,见夏侯景迟迟未曾再发言,姜湛正想说些话。 他正直了脊背正准备开口,便看见姜知妤猛然站起了身,告诉他自己有些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想先到小六寝殿歇息片刻。 姜湛见她的确状态不好,自然就让她早些离席。 毕竟,姜湛此番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下阿岁,让她和亲前往西秦,定会排除万难,保全她。 他点头同意后,姜知妤便带着半夏迅速离开了宴席。 姜知妤才走出了殿,便已然比在席上的状态好了不少。 这局势的走向属实越发离谱了些。 原本姜知妤还想在宴席上好好嘲讽夏侯景一番,说这西秦的三殿下自远方而来,却不入乡随俗,尽应有的求见礼数,反而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府前嘲讽,这谁又能受得了呢? 翠藻殿离长明殿最近,姜知妤去那次数也多得记不大清了,便很是熟练地便入了寝殿。 半夏瞧着姜知妤气急败坏地坐到圆凳上,想起早上的种种不悦便开始胸口起伏,连忙上前询问,“公主在宴席上没怎么吃,又把蒸饼赠与了楚将军,奴婢去小厨房询问一番,呈点吃食来给公主垫垫肚子可好?” 姜知妤原本就有些饥肠辘辘如今更是被气得饿到不行,虽是已经没有情绪回复,可也仍旧无力地点了点头。 姜汐宁的寝殿并自己整洁明亮的多,姜知妤也喜欢在她寝殿里待着,总觉得待上一会,烦躁的心情便能平复许多。 眼下她这般贸然就离席,她知道大概会让西秦使臣与三殿下颇为脸上无光,可她如今也的确是没有任何心情再在宴席上与夏侯景假意笑脸相待。 她正在殿中随意走动着,忽然听闻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像她逐渐逼近。 直至在寝殿外,那阵脚步声才逐渐停息。 “阿……阿岁姑娘……我是夏侯景。能否与你单独见见?”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是卡点达人! 哈哈哈不容易 第68章 姜知妤原本想着或许是姜汐宁在殿外, 宴席间见自己先行一步,也匆忙离席回宫。 可却是夏侯景?且不说他来此于礼不合,就便是宴席上, 他是远方来客,哪有这般不管不顾自己便出来的? 想到昔日夏侯景做出的种种,姜知妤心中的火气便又添了一把柴火, 可她却仍旧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碍事? 能让她妥协的事情少之又少, 姜知妤不管他的身份与昔日的相识, 冷声道:“哦?三殿下?” “翠藻殿的确奴仆少些, 却也不容得三殿下这般僭越, 命人堵了她们想通传的嘴。” 姜知妤把玩着面前的冰瓷茶杯, 只需稍稍想便知道,外头的半夏她们为何没有半点动静。 夏侯景一路跟随着姜知妤到了翠藻殿, 想了千言万语的辩解。 为了这番的久别重逢,他不顾殿外众人, 直接命人捂了那几人的嘴,就这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夏侯景是个急性子, 他想着再不说, 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却想不到,他这番行为, 殿中的姜知妤却是心知肚明。 夏侯景的影子映在门框上,稍稍侧首,朝着身后几位随从命令道:“松开她们的嘴。” 夏侯景也未让自己的人过于失礼, 只是觉得姜知妤或许不想见到自己, 便只能堵住那几日的嘴为先。 几位小宫女被吓得不轻, 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所幸在一旁的半夏倒是知道这为非作歹的人究竟是谁,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在一旁安抚着其他人。 姜知妤侧耳倾听着,直到外头逐渐传来一些声响,她这才姑且松了一口气。 如今自己在宫里,想来夏侯景不敢再对自己做些什么。 姜知妤也正想和他作个了断,和亲一事绝无可能,她绝不嫁。 这是她最后的固执与坚持。 殿内没有半点声响传出,夏侯景只听着滴漏声正绵长不绝地从里头徐徐作响。 夏侯景屏住呼吸,手心都紧张地微微泛起了汗,便连忙往自己腰间摸了摸。 腰间的细小银铃随着响了两声。 他的服饰繁琐且华丽,绣女们花了数月织就的华服上,刻画着飞鸟猛禽,山水草木,颜色艳丽且色彩满目,显得他格外神采奕奕。 只不过,再俊郎卓越的王室之子,也有这般不胜其苦的时候。 夏侯景难得这般心如止水地站在殿外,一言不发。 不久,门被缓缓推开,藕粉色长裙的女子双手搭在门沿上,神情闲适,摆了摆手道:“让三殿下久等了,请进。” 夏侯景自然是喜不自胜,以至于都忘了该如何组织语言,支支吾吾摸了摸下颌,便抬脚迈了进去。 六公主殿中向来没有奢靡华美之气,倒是显得十分蕴含诗意,原先姜知妤很喜欢在她这一间屋子里待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此处待得越久,便越是觉得自己心安。 姜知妤与夏侯景相视而坐,姜知妤很是稀松平常地抬手,勾起纤细嫩白的手,倒了两杯雨后龙井,捻起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三殿下不妨一品?” 递茶过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她随后便迅速将茶杯放下,瓷器随之轻微磕碰。 姜知妤双眸低垂,缩回手藏匿于桌下,感受着指腹有些微微灼热感,不过却也还是能忍受。 夏侯景生于西秦王室,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自然这茶叶也是品尝过的,虽说在西秦,茶叶是个稀罕饮品,却也不至于从未见过。 夏侯景垂眼看了看面前的茶,叶片正在水中上下翻转着,热气也散得极快。 只不过他身上的一身酒气,让姜知妤巴不得让他多喝几杯,解解酒。 “不知三殿下来找我,所谓何事?”姜知妤皮笑肉不笑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我似乎和殿下您,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我……” 夏侯景不敢隐瞒:“昔日之事,景属实不知情,实乃我的亲信先斩后奏所为。否则,那一日在客栈外再遇殿下,我便不会多嘴又补充了那么多的话,我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姜知妤也并非小肚鸡肠的人,虽说自己的确有些时运不济,可如今一切也在慢慢好转过来。 的确,夏侯景如若知晓此事,便不会在街上那般谨慎地询问自己是否婚配,还告知他的真名。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经离开过大显的事实。 “不知三殿下究竟是有多大的廉耻心,既然今日得知了身份,你我也应当清楚,我说了对你无感,便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牵连瓜葛,现在便是如此。” 姜知妤指尖轻轻蘸取了杯中的温热茶水,食指在两人之间的桌布划了一道水痕。 这原本只是孩童们吵架争执后才会做出的童真行为,可姜知妤神情肃穆,并不是在玩笑。 夏侯景见状,心中自是惴惴不安,颤抖着手搭在膝盖上,“阿岁姑娘……不不不,五公主殿下,此番和亲不是我本意……是父王母后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来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再那般唐突无礼了,你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如今五公主对他当是印象甚为恶劣,他只想借此机会,好好地道个歉。 再不济,他也得让自己这颗心在今日好受一些。 姜知妤也是时隔已久不曾见到他,自然也是有许多旧账今日可以细细盘点,垂眼理了理衣裙,“三殿下,昔日一别,我竟未发现你是这般死缠烂打之人,又或者说是你们西秦民风向来如此?未满半载,你们岂能又这般坦然,涉访显朝?” 姜知妤有几位姐姐,都只是在幼年见过,早早便嫁出宫去,自然从小也明白和亲一事意味着什么,且不说她的三姐姐在西秦王室当侧妃不满三年便因忧思成疾离世,西秦此番又虎视眈眈将焦点聚向了显朝,就是眼下匈奴与大显开战在即,西秦若是存了诚意,便不该在此事前来。 “你若是要搬出你王兄,那我那可怜的三姐姐又该找何人抱怨?” 姜知妤偏过头,“我也已经听说了,你的兄长是自己先天不足,在路上染病,不治而亡,这些我们并不欠他,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注定无缘之事,此乃天意。” 分明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可姜知妤耳畔却又忽然回响起了大婚当日,楚修辰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姜知妤忽觉头有些晕眩,掌心往额头揉了揉,脑中又开始有些零零碎碎的画面闪现。 许多从未见过的面孔,陌生的环境,以及匣盒中的一封书信…… 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开始迅速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便已匆忙结束。 姜知妤默然缓了一会,才从这不受控制的状态中逐渐调整过来,扬起脸看向夏侯景:“听闻西秦境内悬崖峭壁横生,有不少奇珍药材,即便如此,这胎里带来的毛病,本就难愈,大殿下这些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还不能说明这才是造成如今的真正原因吗?”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7节 夏侯景听着姜知妤一阵劈头盖脸的话砸下来,没有带丝毫的反驳,他虽是举止糙了一些,可待人却比任何人都要心细体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三殿下,”姜知妤稍稍缓和了些态度,舒展开眉心接着道:“这些年大显与匈奴接连开战,自然是需要国都安宁稳定人心,父皇自然也希望能与西秦这般讲信修睦下去,这不仅对显朝有利,也能让西秦在两国夹击下,多些喘息的机会,不是吗?” 姜知妤不懂政务,也不了解国家间的明暗线谋略,只是以前也曾经跑过楚修辰的书房中,将他桌案上的羊皮舆图看了不下数次,对于地形颇为熟悉。 西秦国土甚微,论起军事远不及骁勇善战且人口众多的匈奴。近年来不过是看在两国联姻的份上,显朝才对其多加庇佑,两者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五公主,在入崇安城前,我便早就想好了我该如何空手而归,只不过在我身边还有母后派来的亲信,因此我这几日不得不在她的眼皮底下虚与委蛇……” 夏侯景又望向门外,一道黑影在门外一闪而过,显然是适才在门外其图窃听的古丽。 可他毕竟才是主子,夏侯景自然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分寸,知道自己这一番应当如何做。 姜知妤也循着那道人影探去,不由得轻笑出声:“想不到堂堂西秦三殿下,一言一行竟会如此束手束脚。” 在某些方面,自己倒和他有些相似之处。 姜知妤垂着黑眸,似坚冰般缓缓消融,似有一阵春风吹过,嘴角两枚精致的酒窝也若隐若现。 夏侯景见姜知妤终于笑了一下,心里不知何时腾起些暖意,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又挠了挠头,有些浑身痒得厉害,抖了抖僵直的肩膀:“景……向来行事冲动,古丽是自我记事起便跟在母后身旁的人,自然对我也颇为熟悉……” 原本以为是个蛮横难缠的人,如今姜知妤才发现,夏侯景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少不经事的王室子女罢了。 若不是大殿下离去,二殿下痴傻,大概夏侯景这辈子不会想过自己会以未来驸马的身份出现在大显王宫里。 夏侯景左右为难:“其实……景……” “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好歹也是西秦三殿下,本公主也未曾和你摆公主架子,你若有话便今日说个清楚。” 姜知妤又翻过一枚茶杯,沏好茶后才悠闲地继续浅浅品鉴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样。 虽说今日走向是她未曾料到的结局,不过好在她似乎处理得还不错。 “那个,我仍旧是好奇,公主如何回显朝的?” 夏侯景趁热打铁道:“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公主的侍卫来解救,公主是否如今会……” 留在西秦,在他的身边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下一章楚楚会出来的! 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出自《道德经》 第69章 在西秦, 若是男子对一心上女子表露心意,却被拒绝,这是一件极其颜面无光的事情。 只不过, 如若当真到了那一步,无论是哪一方,都会将此事翻篇作罢, 日后男婚女嫁,皆互不打扰。一颗热忱的心就像西秦江畔上顽强生长的水草, 条件再恶劣也已依然充满了信念。 不过假若当时楚修辰并未来搭救公主, 公主也不曾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 等到了她跟随她到西秦, 夏侯景也大概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若是她愿意, 他会好生待她,一生一世。 若是她不愿意, 那他便会放她走,命人一路护送回到崇安。 或许是因为他底下有七个妹妹, 或许是因为宫中女官古丽从小看着他长大,教会他该如何尊重看待女子, 如今的天才会想得这般通透。 即便如此, 心里却还是有小小的缺憾。 “如果没有人来救我,我自己便不能解救自己了吗?”姜知妤笑了笑, 抬手拍了拍胸口,隔衣仍旧悬于她脖颈上的东西,便是她最大的筹码。 姜知妤有些打趣地摇了摇头, 有些哭笑不得, “侍卫?” 哦, 是说楚修辰。 好端端的大将军,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单枪匹马一路追赶着到了邕州。这次不是为了动用兵卒交战,而是为了查明公主的下落。 “我还有一事好奇,昔日在我先走一步后,你和……你和我的侍卫,究竟谁赢谁输?” 当时她再见到楚修辰时,除了他左肩的那道刀伤颇为严重,血流不止,神智也很是清醒。 再者……她后来还亲自替他除衣处理了伤口,也的确没有看见新增些什么创伤来。 西域不似中原,百姓们大到交际营生,小到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秉承着一个原则,淳朴且务实。 而西域正如那西北吹来的疾风,女子个性洒脱如火,男子则身躯伟岸,个个健壮有力,真的打斗起来,应当是不太容易占得上风。 夏侯景虽说身姿挺拔,但在外形上却仍旧有些孱弱之态,许是养尊处优许久,自然是不如楚修辰这般的多年如一日习武的身体。 再者,楚修辰回来也未和她细说起他当时的种种接过,应当是他觉得不足挂齿,便不再复述了。 想来楚修辰应当是处于上风,放了夏侯景一马。 “你?” 姜知妤还没有把输字说出,便看着夏侯景点了点头,眼底浮现着淡淡的喜色。 “应当可以这么说。”夏侯景垂眼,语气中肯。 姜知妤有些意外,究竟是夏侯景在胡说,还是自己所见非实? “公主殿下那位侍卫,的确是身手不凡,当时我与他交手,的确我也有些力不从心,”夏侯景锁眉,“我当时询问,你明明说不认识他,他来此究竟要做些什么,他──” “他如何说?”姜知妤放下手中的茶杯,扣在桌上。 “他说,他来带你回家。” 夏侯景顿了顿,“所以我猜测,你一人当日出现在街上,应当是与家人生了何许矛盾?” 姜知妤没有回应,继续聆听着他的陈述。 夏侯景颇为惭愧,低头道:“我原先是因为哪家的小姐,却没想到居然是出宫的公主……” “这些都过去了,所以究竟楚修辰发生了何事?”姜知妤还是十分在意这件事。 “你的侍卫,叫楚修辰?” 夏侯景只觉这名字颇为耳熟,继续道:“我并未当真伤及要害,他也似乎发觉我的身份不一般,处处规避开本该刺中我的位置,我便有些倦了,放话告诉他,你走吧。” “只是,直到他走后,我才反应过来,他伤口上,应该是淬了毒的。” “毒?”姜知妤双眸通亮,眉心蹙起。 “是,公主有所不知,我们西域诸国,都擅长制毒,若是两国交战,有一些士兵会在兵器上抹上毒,而且许多毒毒性并不强,可若是未配得解药,轻则落下病根,重则殃及性命。或许胜之不武,但我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子,若是我们在野外遭遇猛兽的袭击,便会用淬了毒的弓.弩或匕首进行绞杀。” 姜知妤知道西域各国制毒炼药的技艺,却也不知这竟也会用在两军交战中,甚是凶险。 那这些年楚修辰领大军与匈奴多次在邕州几处交战,他并未听闻身中毒伤,想来也是上苍庇佑。 见姜知妤若有所思,夏侯景连忙启唇:“当时刺杀他的那群人我后来查验了,刀上的确有毒,不过毒性并不强,只是会让人烧上数日,精神恍惚些罢了。不过后来公主也顺利被他护送回了宫,想来并无大碍。” 什么叫并无大碍呢? 姜知妤原本只以为是楚修辰伤口感染,有些发烧,才会在返回途中状态较差,自己当时还照顾了他一段时日。 所以那几日楚修辰白日的人事不省,其实是因中了毒未及时让郎中探过病情的原因。 以及,在他神志不清,意识昏聩的时候,梦里却仍旧唤的是自己,许是他又反复梦见了前一世的结局,才会说出那句话。 可在他夜间醒来的时候,却未曾把自己的太多不适展示在自己面前,仿佛他只是受了普通的伤。 姜知妤的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膝上,攥紧了衣裙,细长的眼睫低垂,遮盖住了她的思绪。 不只是意识恍惚时,人若是处在一场深沉的梦中,也有时会将梦中的自己带入自己的行为,或许梦里的事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可自己却仍旧想让事态朝着自己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修辰这一世才会那般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改变这一局面。 双亲一生为国,死得其所,满门荣耀。他不想大显就此□□倾覆,天子脚下尸万骨。他也不愿自己也不愿同伴再一次因为受人鼓动,而死于自己的剑下。 他应当最后悔的是,没能护住自己。 她只以为不过梦中无意的呓语,自然是不知那几日,楚修辰因这毒在梦中反复被折磨着心神,该是如何的难熬。 “……说起毒,我倒是有些好奇,西域是否当真有着何许药材,能致人心悸的?” 姜知妤对西秦乃至整个西域,最大的好奇便是引起自己前世病入膏肓的毒究竟是否存在。 夏侯景微微变了脸色,开始努力回忆着究竟有何药材有这效果。 虽说此番宫宴是为了和亲一事做的说辞,但本质上西秦也的确是存了些念头,想着与大显一道里应外合,钳制住匈奴部落在西域的猖獗,也能保证自己的安稳。 夏侯景随后便与带来的一行人一道离了宫,还需要在馆驿在住上几日,再与万明帝好好协商此事。 眼下西秦三殿下是否会求娶公主,求娶哪一个公主,还是选中了哪位贵女,今日众人都不得而知。 姜知妤在回府的马车里垂首,桃花手帕在掌心把玩着,兴致并不算高涨。 半夏见姜知妤半天不说话,也不知究竟是与西秦来的三殿下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这般不高兴,连忙凑上前道:“公主,想来是那三殿下对公主口出狂言了?奴婢昨日便觉得那三殿下粗鄙无礼,今日还让人捂着我们的嘴冒然闯殿,公主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告诉太后娘娘,还有圣上,定不能放过他!” 半夏讲起此事便眉飞色舞,虽是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半夏心里还是暗戳戳地为昨日之事生闷气,公主金枝玉叶,还是第一次有男子竟会这般傲慢无礼的。 姜知妤抬眼,看着半夏气得噘嘴,就要上房揭瓦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轻哼了一声,“我没受什么委屈,那位三殿下,也未曾唐突冒犯于我,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半夏大胆猜测:“那奴婢猜……公主在想楚将军!” 姜知妤一愣,虽未点头认同,却也未曾否决此事。 随后公主的车驾,便停在了将军府外。 忠叔见姜知妤正由半夏搀着下了马车,连忙阔步走到跟前,“公主,可是来找将军的?他入宫探视太后后便没有回府,直接去了许大人府上。” 许兆元? 明州一事牵涉出与匈奴的种种利益关系,也进而导致了原本签订休战半年的条约就此作废,日程加进,自然两方都在整顿。 前一世,姜知妤记得许兆元借故称病,如今楚修辰这时来找他,所谓何事? · 许府。 许兆元在庭院中舞了一会儿剑,这才将剑抛到一旁,扬起小厮端在身前的汗巾擦了擦脸,便看着台阶上脚步稳健,有人正缓步朝自己而来。 “修辰!” 许兆元又擦了擦手,将汗巾丢回了盆中,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不是说你入宫探视太后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两人并肩而走,很是默契地抬脚入了书房。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8节 “这几日圣上和东宫都在整顿处置薛国公通敌一事,牵连甚广。不出几日,太子殿下与我便会带兵去往邕州,与匈奴这一战,迫在眉睫。因此太后有些话对我说。” “什么叫,你?”许兆元听着有些生分的语气,“楚大将军,这两年来,哪一次作战,我不是一道与你一起的?且不说与你的交情,就连圣上也曾夸赞我有他当年的风采,你今日这话好像是来告知我一般,怎么,我建功立业,你还拦着我不成?” 许兆元挑了挑眉,语气中不带任何不悦,就是觉得楚修辰实在是不把他当朋友看待。 他又岂是畏缩贪生之人? 今日他为何在院中练武,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这副习武的身子,在未建功的时日里,就此荒废下去。 楚修辰缓缓转眸,想起了前一世在昭狱中最后与许兆元谈话的场景。 还好,这一世,赶在事端的开局,他便遏制住了日后的发展。 “今日未带雪煞来,不然定和你切磋一二。” 楚修辰目若寒星,很快便察觉到了屋外似有人影闪过,佯装无事收回了视线。 屋外人影身量不高,头上也并未束冠,想来是位女子在外窃听。 “行啊,你等着,我去库房找一找,”许兆元并未感受身后的异样,扭身便准备出门,突然又刹住了脚步,转头询问,“那你今日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会更新!!! 第70章 许兆元忽然询问起他这个缘由, 倒是让楚修辰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答话。 “原本有个东西,”他顿了顿,“想着托付于你的, 不过如今觉得,我应当可以妥善保存。” 原本他想着,若是不日自己要讨伐匈奴, 若是许兆元不曾与自己同往,此物倒是可以交予他, 让他保存。 不仅是因为他无双亲手足, 孑然一身的缘故, 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 许兆元与姜知妤也颇有交集, 若是交给其他人,他恐也不能放心。 楚修辰抬手抚上心口, 掌心微微才触及了衣料,却只是触及, 未曾将所说之物呈递出来。 许兆元挑了挑眉毛,满不在意道:“若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要保管就自己保管, 我可不能保证不丢。” 说罢,便听着门破开的声响, 许兆元整个人皆被笼罩在日光之中,又听着一声吱嘎响声,门被他掩上, 随后门外的影子也逐渐远去。 映得楚修辰的侧脸明亮了一瞬, 又在瞬间暗淡了下去。 见四下无人, 楚修辰才从怀中取出他一直未曾交托出去的物件, 一卷羊皮卷纸。 他托举于掌心,看着发了黄的纸卷上,已经开始有些模糊难辨的字迹,开始感慨万千。 今日进宫,也的确是皇太后找他有体己话要说。 “修辰,其实有一件事情,哀家一直隐瞒着你,”万莹取过宫女怀里抱着的锦盒,便吩咐其他人悉数退下。 万莹一边推开这羊皮卷纸,语重心长道:“其实你母亲与哀家在十来年前,哀家还是皇后时,便私自定下了门娃娃亲,若是皇室的某位公主与楚家公子互生情愫,登对般配,这十几年前的契约便可拿出,你可以是任何公主的驸马。” 楚修辰并不知,母亲竟做出此举。 他只知晓,母亲幼年举家尚未搬迁之时,与太后母家仅一墙之隔,颇有来往,这些年万莹这般疼爱自己,他从未多想过有着这姻亲关系。 “这件事只有哀家与你母亲知晓,毕竟尚公主并非易事,你双亲走后,楚家式微,若是一蹶不振下去,自然是难再服众。因此哀家想着,待你年岁长些,再将此事告诉你,只不过后来你毅然立志从武,这是你父母的夙愿,哀家也不再劝阻了,觉得你日后若是建了军功,无论是圣上指婚,还是自己诚意迎娶,旁人的口舌纷争也会少些,更是显得名正言顺。” 楚修辰接过羊皮卷纸,指腹摸索着边缘不太平整处,看着早已有些磨损模糊的字迹,一点点联想到儿时母亲对自己的安排,心里颇为震撼。 “此番若是西秦来的那个混头小子,想要让阿岁与西秦联姻,你便拿出这契约来,到时候想来西秦那边也只能自认吃亏,打消了这念头。” 万莹看着楚修辰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知道他向来平心易气,总是这般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外人看出,也不想让身边人过于担忧,苦口婆心道:“哀家知道你也是喜欢阿岁的,哀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知道她的性子,认定一个理,十头牛都拉不走,你主动求娶与下旨赐婚,分明结果是一样的事,她也非执着于要你主动迎娶她。若是让她去和亲,别说她不愿,就是哀家与皇帝,也舍不得啊。” 楚修辰看着眼前那那一行字,陷入沉思。 所以,他与姜知妤的缘分,当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哀家不知阿岁为何忽然转了性子搬出了含光殿,也不知先前你们究竟是因何事起了矛盾争执,如今也应当要正面对待此事了。” …… 楚修辰将这契约折叠收好,再次藏与衣领中。 他终究还是觉得,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迎娶姜知妤,这次定能凯旋而归。 不需要将此,交给他人保存着。 在来许府之前,楚修辰还去了一趟昭狱,看了牢里依旧对他存疑的薛衍,才入狱几日,已显苍老之态。 大理卿,主管国家破狱细刑,观其情,听其言。原先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踏入此地。 终究,薛衍机关算尽了半生,将大显国本搅得动荡不稳,也终究是将自己送入了这深渊。 楚修辰感慨万千。 而许兆元这一世,不会再惨死于此地。 楚修辰看着门外的人影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随后在门口止住了脚步,鬼祟地朝两侧都打量了一番。 楚修辰手脚甚快,箭步上前,扭身贴在了一旁的门框上,企图探明是何人到书房中。 许兆元也未曾锁上,因此门只是稍加用力些,便从外打通推开。 姜知妤才转身合上了门,门还未完全虚掩上,便看着一只手臂就这么横在了自己眼前,手臂使了些劲,掩上了门。 姜知妤猛然转身,脊背抵着身后的门,微微扬起脸来。 她知道是楚修辰。 “我……” 姜知妤如鲠在喉,微微将贴在身后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她的指尖微微朝楚修辰身前探去,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楚修辰拉入了怀里。 姜知妤在他怀中愣了一瞬,随后在衣袍的窸窣声响中,她的手绕过楚修辰的臂弯,紧紧缠上,感受着他此时怀里的温暖。 忽然被姜知妤这般热烈地抱住,楚修辰一时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头微微朝下,很是贴近她的颈侧,手心也拢住她的发丝。此刻,只剩下了她身上萦绕着淡淡桃花香,她的柔软。 姜知妤只觉此刻心里才勉强安稳宁静下来,此刻只是本能地想抱着他,紧些,再紧些。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楚修辰却感受着自己胸口似乎有些异样,似乎湿了一角。 湿热的触感越加明显,应当是姜知妤将脸埋在胸口上,眼泪打湿了这一块。 “出了何事?”楚修辰托着她的后颈,声线压低,在她耳畔柔声询问。 姜知妤继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掌心也继续朝上攀附了几寸,一会埋住的声音才闷声从缝隙中传出,“没有……” 语气中却透露出一分颤抖。 楚修辰还是第一次遇见姜知妤这般委屈地在自己怀里哭诉,有些不知所措。 他连忙将姜知妤拉起,双手抚在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可是那位三殿下和殿下说了什么事?” 被他关切一问,姜知妤强忍的心越来越颤抖,眼眸里盛满了泪水,汇集成一团,啪嗒落在了脚畔。 姜知妤已经声音沙哑得说不出清晰的话,只是摇了摇头,视线迷迷蒙蒙的,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一般,越汇越多,翻滚着坠落下来。 “别哭……是我的错。” 他一直觉得,姜知妤是个极其开朗的女孩子,即便是先前出了那些事,不满的、遗憾的、也未曾见到她这副隐忍的模样。 纵使不知出了何事,楚修辰也明白大概与自己有关。 他的心此刻也揪成了一团,又被扯得七零八落,不知所措。 姜知妤越是嘴上说着无事,可抽搭得却越是厉害,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咬着唇,莹润的眸子里泛着流转的泪光。 突如其来的吻让姜知妤有些不知所措,楚修辰托起她低垂的脸,朝着自己不带迟疑地吻了下来。 她感受着楚修辰细细地在他唇上辗转着,所有的惊呼都被吞没于唇中。 亲吻的时候,她感受着楚修辰身上的热意开始一点点地升高,炽热缠绵,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 姜知妤紧闭双眸,带着颤抖的手开始一点点在他的脊背上游走,尝试着打开眼下的心结,回应着他。 仿佛千言万语,都消弭在了这个吻里。 缠绵的吻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她感受着楚修辰正努力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 楚修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视若珍宝一般耐心品鉴着这一抹清甜,缓慢且温柔,细水长流地吻了一下又一下,浅尝辄止。 少女的情动总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琐碎中,将其逐步漫延开,直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姜知妤倏然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在自己眸中放大了数倍的脸,紧闭的双眸,浓长的眼睫,很是让人生出一些旖念。 原来,她心中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也会像她那般热烈,将所有的爱意与喜欢,都偷偷藏匿在了心里。 她曾经在半梦半醒时,看着尚带着青涩稚气的楚修辰凑在自己跟前,偷偷亲吻着自己,随后慌慌张张地撤退了几步。 原先,她一直觉得,那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一场为了让自己高兴的梦境。 可她如今却能断定,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情。 那个无风的午后,一位少年亲吻了他喜欢的姑娘。 而一直以来的诗书典籍都教导他应当端方守礼,秉持着良好的品格,以及要时刻将楚家的家风熟记于心。 眼下,他的做法属实冒犯唐突。 只不过当那位脸上爬满绯色的少年终于调整了呼吸转过身去后,却瞧见了小公主又换了一边侧趴在桌上,稳稳地睡着。 想必,她只会觉得,适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少年此时的心里,才终于好受了一些。 姜知妤虽是早就止住泪,可视野却久久不曾从他身上移开。 “若是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些。” 楚修辰的眼神幽幽,抵着她的额头,因着她的柔软,声线也越发显得温柔,指腹一点点顺着她的下颌上移,擦去脸上残存的水痕。 姜知妤环着楚修辰的脖颈,眼尾的殷红也早就被适才冲消下去,眨了眨眼睫,有些茫然地看着楚修辰。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恋恋不舍着看着楚修辰的脸,舍不得移开眼。 其实两人像这般独处也有有不少,可似乎每一次的独处,两人之间的情感都在进一步的加深。 前一世,他没有机会抱她,吻她,亲口在她耳畔说明自己的心意,是桩缺憾。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79节 楚修辰再次俯身,又吻了吻她的眼睫。 “那你……” 姜知妤情绪稍稍好转,嗔怒着揪起他胸口的衣领。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姜知妤抬头,恰好与楚修辰落下的目光相对,她认真答道:“前一世,我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是不是?” 前一世,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即便是楚修辰不娶她,她也躲不过最终香消玉殒的结局。 而楚修辰却让姜知妤一直就这么相信,责怪着他许久。 楚修辰还未开口回应,便感受着小姑娘又是一阵委屈,钻入自己怀中,牢牢地环自己的腰身,清浅的呼吸细细地隔着衣料,钻入他的心尖。 “我……还想再抱你一会。” 作者有话说: 许兆元:喂!这是我的书房,别撒狗粮!, 第71章 许兆元才从库房挑了柄成色不错的宝剑来, 刀刃上泛着银色的寒光,剑鞘上更是花纹复杂,从上到下镂空, 雕琢着图样复杂的飞禽走兽,虽未沾染上血迹,却是让人只需近前多瞧几眼, 便能不寒而栗的地步。 许兆元就这般站在院子里,呆滞地看着半夏双臂摊开, 将他拦住。 “我们家公主有话要和将军说, 许大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半夏仰着脸, 双臂摊得更加平直, 半点不敢怠慢姜知妤吩咐之事。 许兆元有些迷瞪, 五公主与楚修辰有话要说,他没意见。 可是, 为什么不选在他们府上,不偏不倚要在自己的书房里啊? 身后还有庭院家丁举着笤帚的扫庭声, 院中的最后一批叶子也枯萎得差不多了,只有枝干上零星几片依旧傲立于初冬的凌冽寒风中。 沙沙声一下一下地剐蹭在许兆元的心上, 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此时自己这个屋子的主人, 被拦在这,有些寒意? 半夏见许兆元朝前一步, 她便照着他的作法照作一遍,也昂首挺胸地继续守着原地。 许兆元看着自己的书房一眼,表面上也瞧不出有何异常, 半夏又这般阻拦着自己, 他当然不敢去强行忤逆公主的旨意。 他掂了掂手中的剑, 便重重地将其拍打在一旁的石桌上。 如今他想了想, 既然五公主人来都来了,那不妨自己今日借这个机会,把东西交还给她。 上一次他鼓起勇气到到了公主府上,却也不知是为何,还是没有勇气当面将东西交还给她。 许兆元转身,一身玄色束口骑装随之消失,高高束起的发尾随着阔步跟着摆动着,就这么穿过了院子的小门,朝着另一个院走去。 听雪院,向来缺少阳光的照射,才午后时分,便已察觉到几分冷意,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外头的天边镶着一圈金边的云彩,却不带分毫热意。 屋外竹林萧索,地上落着大片阴翳尚未清扫去,只听着脚步声的逼近,踩得叶子沙沙作响。 “君君!” 许兆元见她闺房仍旧开着,便不打一声招呼地闯了进来。 虽说柳君君只是许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可许家双亲都是将她当作女儿一般养育,闺房里该添置的,分毫不少。 柳君君坐在桌前,耐着性子慢慢绣着枚香囊,打发着这漫漫冬日。 见许兆元忽然这般闯入,柳君君连忙连着剪子与针线,一道塞到了一旁的针线袋中,错愕地起身,“表哥?” 自从数月前,自己因傲慢无知,得罪了公主,罚她去看守了皇陵之后,她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眼前本该珍视的人,她没曾放在心上,却总是想去触及那些,和自己半点不搭的人。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让人最是放心不下的。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公主罚到此处,自然对她避之不及,唯恐摊上祸端。 在皇陵的那一段时日,柳君君吃了不少的苦,也一点点收敛了自己原先的性子。 可她却仍旧在皇陵忽感风寒,病情严重,来替她探视的太医摇摇头,说皇陵湿冷,她身子又弱,没有婢女在身旁照料,实在是不利于病情的痊愈。 那几日,她只能自己拖着病体,给自己熬着药,病却越发严重。 她未曾料想到,在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余生的所有光亮与希望时,表哥居然在此时,来接他回家。 因她病得实在严重,无法受着舟车劳顿之苦,许兆元还把她的婢女带来,在皇陵照顾了她几日。 后来柳君君才知晓,原来是楚修辰在圣上面前求情,希望能够饶恕她,放她回府。 柳君君回到许府后,为表感谢,还亲自登门,带着些自己做的糕点,想感谢楚修辰一番。 原先她过于眼高手低,总是将自己想得过于优越,其实她与楚修辰并不熟,这也不过是楚修辰第二次救下她罢了,在此之前,她想求见楚修辰一面,都被管家以他军务繁忙,搪塞了回去。 这一次,管家忠叔却是放了她进府。 柳君君端着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双眸低垂,“君君这次能从皇陵中得以离开,多亏了楚将军的帮衬,君君无以为报,做了一些糕点,希望将军,不要嫌弃……” 若是以前,她此时能单独见到楚修辰,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府上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到来。 只是这一次,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且不说自己与楚修辰身份悬殊,再者上京城中,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数不胜数,自是会有无数媒人替楚修辰安排婚事,她连排号都排不上。 再者,她明白五公主喜欢楚将军,日后若是指了他做驸马,便没有她们所有人的事情了。 她在皇陵吃了种种苦头,源头便是冲撞了公主,还在公主面前耀武扬威,将本不符的事实放大,又添油加醋一番,她如今也明白,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楚修辰看着柳君君很是谨慎地模样,扬起手,直接抵住了探向跟前的食盒,又扼住了她递来的动作。 “柳姑娘,”楚修辰顿了顿,声线依旧清冷如水,“你不必如此。” “我……” 柳君君缩回双手,食盒耷拉着垂在自己的膝前,颤抖着解释着:“不、不是,楚将军,君君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感激,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君君眼圈泛红,低垂着头不敢和他相视,“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被舅父一家惯着长大,不懂规矩,之前对将军多有痴念,我如今不会了,只是想报答将军第二次救了君君的恩情……” 楚修辰侧过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启唇:“柳姑娘,我此番救你,只是因为,我曾欠了你表兄……一条……” 楚修辰的话止住,颇有些感慨地抬手,接过了柳君君手中的食盒。 “既然柳姑娘亲手所做,那我便多谢柳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仍旧有话想告知与你。” 楚修辰将食盒提起,转过身递交给了身后的苏铭。 苏铭立即知道,自己与大家今日有口福了,便连忙给周围众人使了个眼色,悉数退下。 眼下庭院中,只剩下了柳君君和楚修辰,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言自明的距离感,正站在那株桃树的不远处下,相视而谈。 见四下无人,柳君君试探性地开口道:“楚将军,是想说何事?” 楚修辰长吟:“其实,柳姑娘最该感谢的人,是你的表兄。” 柳君君自然知晓应该好好感谢表哥不辞辛劳地来皇陵照顾自己,带自己回府。可仍旧不知,楚将军对自己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我与兆元同并肩共患难,在营中,他也时常会与我们提及你的过往。” 楚修辰缓缓转眸,接着道:“他最是口无遮拦,从小到大替你遮灾挡难的事情也不吝惜分享,对于你这个未婚妻,他说起时,总是眼里含光。” “未、未婚妻?”柳君君瞳孔忽震,耳边此刻仿佛炸开了,久久无法消弭耳畔的喧闹声。 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未婚妻的啊…… “他说,自己出身不高,不过一介武夫,便想好好建功立业,届时也好风光迎娶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定不会让你面上无光。” 柳君君一下子有些站不稳,却仍旧十分理智地追问道:“将军所说当真?可我为何从来不知道?” 楚修辰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柳君君也明白楚修辰的为人,但此时此刻,仍旧不相信这一事实。 楚修辰眉心微锁,淡淡道:“听说定的是娃娃亲。大概是许家上下恐你在失去双亲后,会认为自己被用许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抚养,你恐会产生不适,便让全府上下都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柳君君此刻只觉脸颊火辣辣一片,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却带不走她眼下的一分热意。 原来这么多年,表哥一直这般护着自己,待自己好,对自己处处忍让,那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她却一直错将这份包容,理所应当地当成了亲情,丝毫未察觉到许兆元对自己的情谊。 柳君君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总是在他班师回京后,见到他第一句话却是询问,楚将军如何,可有受伤? 那时,许兆元脸上的表情微妙。从第一眼的喜出望外,再到随后的眼神暗淡,略感失望,再到随后的双眼疲惫,失了兴致。 这些,她从未细心观察过。 那一日楚修辰告知了她真相后,柳君君才开始一点点追忆起这些年表哥对自己的好,听雪院的屋顶漏水,他二话不说,带着工具就骨碌碌地爬上上去,丝毫不在意母亲在底下害怕得连连劝阻。 许兆元还总是给柳君君买好吃的糕点,路过脂粉铺子,还会捎几块成色不错的胭脂回来给她。 这些,柳君君从来不知,这潜移默化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普通的亲情。 许兆元在战场上,过着刀刃舔血的生活,所有的念头便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好日后娶亲时也更有底气些,可这份动力却一点点地被她自己的无知,给磨得差不多了。 也是在几月前,许兆元忽然到她屋中,给了自己一支耳坠子。 柳君君接过耳坠子,误以为是送给自己的,连忙询问:“为何只有一支?” 许兆元笑了笑,“这个说来话长,我粗枝大叶的,这东西怕是没法好好保存,想着先寄放在你这里。” 柳君君眼神也从喜出望外,到如今的感慨物是人非。 她微蜷掌心,将耳坠子捏紧,铁钩随着她的加重而微微嵌入她的掌心中,膈应得有些发疼。 当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即便先前从未在意,只要日后某一瞬间开始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就会感到阵阵难过。 或许是念旧。 柳君君将这支鹅黄色的精巧耳坠放在自己的首饰盒中,云淡风轻地回复:“表哥放心吧,我会好好保存的。” 许兆元说了一句多谢,便抬脚转身欲走。 “表哥!“ 柳君君忽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她不知道耳坠子主人究竟是谁,可却也是听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婢女家丁们说,五公主与他私交甚密,就连当今圣上,同样对他很是赏识。 许兆元就差将手旁的房门打开,听到柳君君忽然这么询问,只觉呼吸凝滞。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0节 为何表妹会这么询问自己? 她难道看出了自己心里喜欢姜汐宁? 可他也不知,与姜汐宁的几次偶遇,以及在城内一道寻找五公主的那些点滴,究竟是否自己当真有些踌躇不决。 “我……我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兆元恐被拆穿了心思,面上窘迫,逃遁一般离开了听雪院。 徒留柳君君一人在屋子里,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是她一点点地,将原本自己所拥有的,亲手毁掉了。 …… 如今,许兆元又忽然闯入自己房中,自然让柳君君有些困惑。 柳君君捏着裙摆,眨着一双茫然的眼:“表哥,你是有事找我吗?” 柳君君如今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对许兆元态度满不在意。如今他每次来与自己交谈,她都格外小心翼翼,不敢轻怠。 许兆元显然未曾发觉柳君君如今的小心翼翼,只是仍旧大口喘着气,来听雪院的路上,他步子走得越发快,呼吸还未曾调整过来。 “我……我是来取那支耳坠子的。” · 书房内,滴漏声不绝,书房中燃着的香快要燃尽,腾上空的缭绕云烟也变得稀薄。 两人身影交叠在一处,久久未曾改变过姿势。 姜知妤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地揽着楚修辰的腰身,却是显得格外娇小。 楚修辰垂眸,眼神落在她的羽睫上。 眼皮也不曾有过轻颤微抖,想来她就这样子浅睡了过去。 只是,在她浓密且蜷曲的眼睫上,不知何时,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点缀在脸上,倒反是有些惹人怜爱。 楚修辰指腹轻轻触及她的眼睫,姜知妤便忽然一阵颤意,晃了晃神,倏然抬起了头,与楚修辰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里,仍旧带着些蕴含睡意的迷蒙,不过那颗泪珠倒是已经滚落在地,不知其踪。 楚修辰笑了笑,嘴角勾起淡淡的幅度,“醒了?” 姜知妤别过脸,不承认自己站着也能睡着,不服气地狡辩道:“没有,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说出这话来时,也是丝丝柔柔,仿若才醒来一般,没有什么力气。 作者有话说: 3点了,先写这么多,明天见! 我今晚终于把楚楚当时为什么要救柳君君的真相写出来了,太开心啦! 第72章 “现在可好些了?” 姜知妤脑中还未彻底清明, 缩在他怀里的脸下意识地抬起,下颌轻轻磕在他的胸口,“什么?” 楚修辰看她的目光里, 带着暖意地笑。 姜知妤瞳仁微缩,瞬间后脊也跟着起了一阵酥麻,她莫不是还没睡醒, 自己这般在他怀里撒娇的姿态,实在是太过奇怪。 也没有什么奇怪, 只不过过于腻歪了些, 偏偏自己还没有半点察觉之意。 姜知妤缩回了脸, 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这才微微站定。 双脚更是因保持着踮起的姿势太久, 有些麻意。 姜知妤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蹙眉道:“没事……” “本公主……当然……当然没事。”她嘴硬道。 姜知妤原本只是想来书房中找楚修辰问话, 却不曾料想,一进屋自己就情绪不受控制…… 实在是, 太丢人了。 “今日在宴席间,可见到那位三殿下究竟是何许人物, 他可好说话?” 姜知妤转念, 故意咳了咳,“哦, 他确是生得相貌极佳,不像我们中原的长相,就连头发都带着金黄且蜷曲的, 说话也挺有礼貌的。” “那位三殿下说, ”姜知妤顿了顿, 绘声绘色道:“他听闻我自幼便习得马术, 对此颇感兴趣,希望我能和亲嫁与西秦,日后数不尽的马驹可供我挑选……” 姜知妤特地将句子拖延得长了一些,认真地看着楚修辰脸上的变化。 楚修辰的剑眉星目,让人瞧见了便不怒自威,实在是很难从他脸上揣测出什么情绪。 “所以,殿下是答应了?” 楚修辰说出殿下二字时,语气中稍稍到带着些疲倦,以及一丝疏离。 姜知妤暗忖,原来现在他情绪高涨时便喊她阿岁,喊她殿下时,便态度极其的不迫,认真。 姜知妤原本就不太擅长扯谎,只能转移这个话题,满不在意道:“楚将军莫不是吃味了?”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未说,灿眸微升,泛着点点亮光,随后便看楚修辰认真道:“你知道当日在邕州,与你对峙的那位公子是谁吗?他就是西秦的三殿下!” 未等楚修辰开口,姜知妤便抿唇而笑,“看来我和西秦倒是颇有渊源。” 楚修辰的指尖微微擦过姜知妤的手背,带着些许凉意。 姜知妤回应着看向他,楚修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所以殿下是,想和亲?” 姜知妤知道京城里有不少人对她倾慕有加,朝廷中的命妇虽觉得自己不够端庄温婉,却也想攀附上这个高枝,寻得了机会便要好好奉承一番,多少公子为了她生了口角,又或是起了争执,也不少见。 姜知妤当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话本子里写的所言不虚,当真会有无数风流才子,不惜为了美人而折腰。 所以只当找乐子一般,觉得有些滑稽好笑,心里却也有些心高气傲,莫名享受着这一过程。 觉得自己作为这坊间传闻里的重中之重角色,还是有些骄傲的。 再到后来,姜知妤遇到了楚修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下子便让她移不开眼了。 因此,京中那些传闻轶事,她也不太会去打探了。 如今,她很想看看楚修辰当真拈酸吃醋,会是用什么态度对她。 “未尝不可啊。” 姜知妤朝着书房里头走了几步,活动开身子后,语气也更加坚定了一些,抓去书案上的一本《六韬》,摊开随意翻阅,眼睫低垂,目光落在纸页上。 “楚修辰,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为我做了很多,我除了喜欢你,更多的还是感激,如今一切都大白了,我对你也没什么误会牵绊了,不如你我就此断了,你好好当你的将军,威名远扬,名垂千古。我呢,就像我的几位姐姐一样,和亲去。” 姜知妤把这和亲一事说得极其云淡风轻:“如今,西秦三殿下应当是西秦下一任国主,八字只剩下一撇,我若是嫁过去,日后自然会成为王后,即便西秦不如大显这般财力富庶,再怎么样我的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姜知妤瞧着身后并无任何反应动静,只好继续道:“西秦三殿下那日在上京城的街上看见了我,便对我生了倾慕之情,他将我掳走,想来对我也是痴恋不已,成婚后,我和他自然该会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姜知妤咬了咬下唇,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按理来说,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激他,楚修辰不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 哪怕是他说几句话,哄哄她,说,我舍不得殿下,也成的啊…… 她想得入神,自然不曾察觉到,身后的脚步逼近,在咫尺处停下。 楚修辰的手忽然略过她的肩膀,在她眼皮底下覆上了那册《六韬》。 他骨节分明的手稍稍使了些力气,便从她手中抽去了书。 随后他顺势一转,兵书又稳稳落在了她的手心。 原来是她将书拿倒了。 姜知妤感受到肩膀上落下点重量,楚修辰将下颌轻轻抵在她肩上。 姜知妤面上没作反应,可头皮却早就发麻,眼眸也在他看不见的一面,陡然睁大。 “殿下如果当真嫁去了,”楚修辰揽住她的腰身,贴得她更为紧密,“臣就像当时一样,单枪匹马也要追去。” 他知道姜知妤待他有情,断不可能转瞬便移情他人。 也知道重生后的她,相比前一世的娇纵,还生出些君待臣子时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他也大胆了不少。 总之,她面子虽薄,嘴上却总是那般,不肯服输。 姜知妤知道楚修辰听出自己在开玩笑,他身为显朝臣子,若是公主当真要和亲远嫁,他倒是有可能护送公主出关,何来的抢人一说。 他又岂会不顾礼法条例,又将两国的盟约擅作主张给搅黄? 姜知妤被他钳制在怀中,背着身语气轻缓:“好啊,我等着你来。” 手中的兵书早就啪嗒落了地,她的手指勾着楚修辰的双臂,强行将他的手扯下。 楚修辰微微直起了脊背,垂着眼看着姜知妤转过了身子。 “一切缘由,是他的下属擅作主张。他后来得知了一切后,也懊悔了许久,自然如今是有愧于我。” 姜知妤接着道:“所以,你当时在邕州,中了毒,怎么也不告诉我?” 分明他当时如果说他身中刀上的毒,她会心软一番,好好照顾他的。 楚修辰的手缓缓攀上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触着。 “昔日在围场,我就有意将一切告知。奈何当日我不知你为何闯入营帐诀别,再然后,你我在邕州,我想过告诉你,可瞧你态度并没有好转,便想着回京后待伤势好些再作解释。” 姜知妤心中暗忖,当时不过是因为自己听见他梦中的呓语,自己又梦见前世楚修辰执剑指向许兆元的场景,便有些心中抵触。 却不曾料想,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楚修辰神情颇显严肃:“再到了崇安城中之时,便听见了殿下那番刺入心扉的话。” “嗯……”姜知妤手里挽着一缕发丝,“我也未曾想过,你会为我做这些。只是,我前一世中毒已深,你是如何知晓并无解药的?舅舅岂会将这筹码告诉你?” 姜知妤问得认真,看向他眼眸时也尽是想探求的神情。 “不太重要了,”楚修辰避开这个话题,“阿岁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件事情不曾告诉你,有关万慈寺的事。” 姜知妤想来也是,自己这件事已经想了许久,却一直不得而知,生得艳丽的眉目扑朔,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胸膛,“行,你说。” 只不过,姜知妤却是察觉到了异样。 虽说她是第一次摸男子的胸膛,也知晓他习武,胸腹应当是精瘦结实,却也不会这般膈应。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1节 姜知妤见楚修辰没做抵抗,便胡乱在他胸口摸索了一下,确认过他的确是有东西在身上。 “你怀里装着是什么?” 姜知妤的双手还压在他的胸前,话音刚落才觉察这举动有些过于逾矩。 姜知妤的脸皮本就薄,她才不想让人觉察,她是一个如此随意之人。 即便是,周围并无他人。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粉,笑了笑,“并不重要。” 姜知妤恼他,没给他好的脸色。 什么都说不重要,什么都要瞒着她。 只不过姜知妤也没有那么求知若渴,楚修辰该说的自然会告诉她。 “你今日来许府,是要做什么?” 姜知妤眸子上下打量了楚修辰一番,也暂时不去计较这件事,小声道:“我在外头听到许兆元要去库房拿剑,你就是为了来找他比试?” 楚修辰笑了笑,“若是当真比试切磋,那也不过是餐前一食,还不到关键之时。” 姜知妤缓缓侧首,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午后的日光正从菱格木门里投射进来,冬日里本就没有多少好天气,涅白的光晕刺得她有些落寞,仿佛笼罩在一层隔绝的屋子里。 “入冬了……”姜知妤缓了缓,“所以你已经准备要走了,对吗?” 虽说前一世他凯旋归来,毫发无损,可眼下的局势,又岂是楚修辰一人可操控的? 毕竟,事情的走向,没有人能完全能猜测出来。 此次匈奴是恼羞成怒,被揭露这些勾当后,自然不在意两国签下的休战文书尚在奏效的日子内,便已公然在边境挑衅。想来这些时日,应当是笼络了西域各部,有所攻势。 虽说楚修辰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带兵良将,可毕竟年轻,万事也总有说不准的时候。 姜知妤也不知为何,喉间有些堵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语气有些低沉,情绪又开始有些浮动,便将怀中的羊皮纸取出,走上前,放在姜知妤的掌心。 “记得阿岁当时临走前,嘱托过我的一句话吗?” 姜知妤抬头,脑中瞬间想起了那句话。 雪花飘扬,虽是落地便化成了水。 却也听见了当时小姑娘的所求。 第73章 只是抬眸的一瞥, 姜知妤脑中便思绪万千,纷繁且逐渐明晰开来。 她还记得,那是京中才落了初雪的日子。 前一世, 姜星野的身子在后期并不康健,东宫即便照料得十分小心谨慎,却仍旧抵挡不住太子的风寒迟迟难愈, 太后便嘱咐他可以让人去佛香寺求个符来,以求心安。 姜知妤很是高兴, 便撒着娇向皇祖母恳求了许久, 这自己这下便有了出宫上山入寺的机会。 只不过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替姜星野求了一符后, 姜知妤又虔诚地在佛面前叩问了许久。 她今日来佛香寺, 有大半的念头便是在于,替楚修辰求一符来。 她希望楚修辰能无碍, 凯旋归来。 …… 只是,或许因着离楚修辰领兵离京不过三日, 城中也少了以往的熙攘烟火气。 天色渐昏,昼短夜长, 迎风而行的路人百姓无不将连吹得煞白, 在路上仿若几支无处立脚的簪子,彳亍而行。 将军府外, 月白色直裰的男子从不远处便下了马,让迎上前的小厮牵着缰绳缓步走在身后。 落马时,他身后的银狐绒披风也略过马背, 微微展了展。 他如今不过才及弱冠的年岁, 在朝中却因着能力, 一步步擢升到如今的位置。别说朝臣, 就连皇帝,或许也忌惮三分。 许是一家皆从武为国的缘故,楚家前夕虽是落魄了一阵,但对他家两位为国捐躯的长辈却是受到百姓爱戴,连带着他也是受着众人的期许与赞叹,如芝麻开花一般,节节高升,位居高位。 楚修辰午后收了封从薛国公府送来的书信,邀他到府上一叙,虽是楚家与薛家有着昔日的矛盾,楚修辰却也不便傲慢无知到拂了一位长辈。 薛衍有些喜出望外,看着门外从未出现过他府宅的男子正步履轻盈,越过了一道道门槛。 楚修礼的死与他自己有关,当时他尚且年岁阅历不够,有些颇为冲动,也是因为在朝中颇有些羽翼,不想自己名声毁于一旦,便想就此稳住脚跟,杀一儆百。 反正,他手里沾染的血早就不少。 就连薛家原本的公子也是被幼年的他下了毒,随后便毁了脸,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 他将知道事情的几个人处理了个干净,甚至连双亲也不放过,自以为没再留下什么掣肘。 薛府里里外外,当时无不以为他才是真正的薛家公子,府上只有一位得知真相的小姐,知晓了事情的一切,却不曾惊恐,也未被他所灭了口。 自然,那位小姐便是薛郁离。 薛衍特地约了两人午后商谈,便在茶室里,命人备下了好茶。 薛衍转了转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眼神微眯:“这是去岁便存在坛里的峨眉竹叶青,茶香醇厚,不妨尝一尝。” 侍女观察着主上的眼色行事,上前替两位都斟满了茶,瞬间狭小的茶室中,沁香味将整间笼罩。 楚修辰只是两眼落在那茶杯上,热气还在袅袅四散。 “不知国公大人,找修辰而来,所谓何事?”楚修辰开门见山道。 若是他忘记了兄长的死,他今日可再提醒一遍。 今日找他来,自然非奸即盗。 “贤侄啊,你出征在即,我便想着一件事,还想问问你是什么态度。” 薛衍的手捋了一下下颌尚未花白的胡须,眼珠若有所思地缓慢转了一圈:“你们先都退下。” 待楚修辰眼中的余光看着门外人影散去,他才不缓不慢道:“国公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薛衍的手向他身前的茶杯扬了扬,不过楚修辰倒是并未给他一个好脸色。 论起身份,自己位处国公,是显朝的国舅,轮起辈分,楚修辰不过初出茅庐,尚且青涩,见的世面自然远比不上自己。 可,当年楚修礼被他暗中派人折辱是真,楚修礼不堪其辱选择自戕也是真。 “没什么,”薛衍缩回手,举起自己身前的茶水饮了一口,“不日你便要离京,我想着,五公主也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不妨早日成婚,毕竟若是要领兵出征,少则三月,长则一年半载。夜长梦多,皇后也多次嘱托于我,你下一次回来,便到圣上面前,请求赐婚可好?” 楚修辰垂眸,唇畔浅浅勾起笑意:“国公何以见得,修辰心悦五公主殿下?” 他一早便拎清了一切。 欠薛家的一条命,他会讨要,而至于五公主殿下…… 长睫究竟还是盖住了他的心绪。 他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迎娶公主。 如今薛衍如日中天,在朝中笼络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不少与他同龄,尚才走上了仕途之路,却又立即误入歧途的。 若是他娶了公主,日后无论如何,夹于其中受伤的只会是她。 “五公主国色天香,当是有朝中新贵,京中公子相衬,修辰既从了军,便再无想过退缩,或许自己日后落了与父母相似的结局也无从得知,公主若是嫁给了我,怕也是委屈。” 面前的茶水已然热气未脱,可楚修辰却察觉出了眼下喉间的一阵热意。 “我对公主,未曾动过男女之情。” 薛衍毕竟在年岁上长了楚修辰不少,他的语言神色有何异样自己一眼就破。 楚修辰能骗过自己的内心,却骗不到他。 两人各种周旋,却又不曾再透露出任何能让话题继续下去的观点。 直到楚修辰起身告辞离去,薛衍才在他身后忽然冷言。 “修辰,如若是,你要亲眼看着公主,死在你面前呢?” 楚修辰的眸子凝固在面前门上的菱格上,迟迟不曾转身回应,却也未再抬脚一步。 就这么背对着他,听他详说。 “我只想告诉你,数月后,迎娶公主与否,全在贤侄,就看你是否狠心到那般地步,弃公主于不顾。” “国公究竟在说何事,修辰愚钝。”楚修辰淡淡而笑。 楚修辰未作停顿,便推开房门离去。 桌上那杯未动的茶水,依旧白雾缭绕。 五公主是皇后独女,他是五公主的亲舅舅,即便是存了利用公主的心思,可终究血浓于水,虎毒不食子。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他却仍旧心事重重,就连身后之人跟在他身后,踩着他前面走过之处,一向警觉的他竟也未曾听见。 他已经将这份情感抑制了下去,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五公主心思单纯,他不想日后让她陷入两难中。 她若是与他人结亲,起码日后也能相安无事地过个安稳日子。 离府仍旧有段距离,楚修辰箭步走了一段,后半程却逐渐减了下来。 今日是他第一次那般在旁人面前扯谎。 却发现,自己向来坦荡,是非曲直向来不会混淆曲解,谎话于他而言,是最不擅长、最拙劣的。 他做不到那般语气坚定,心中甚至不愿五公主嫁给他人。 脸上感受着一阵冰凉的触感,却并非他流下的清泪。 楚修辰止住脚步,朝着天空望去,脸上又是覆上一阵寒意。 冬日里的初雪,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甚密集,如柳絮随风飘扬,又似吹落的梨花瓣。 天地间雪色朦胧,如倾沙一般,摩挲细碎声都能感受得真切。 楚修辰身上的银狐披风厚实柔软,替他遮盖住了簌簌落下的细盐。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2节 “走快一些罢,下雪了。” 楚修辰步伐加快,朝着身后马蹄声渐远的小厮吩咐道。 “好!” 一声清甜的嗓音却是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身后。 楚修辰再说熟悉不过,转过身便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姜知妤的发顶上,眼睫上也蒙了些雪,很快便随着身上的体温,消融成细微的水珠。 楚修辰一边低着头替姜知妤寄上垂了地的披风,一边垂眼轻声,“今日崇安这般冷,落了雪,公主怎么来了此处?” 姜知妤并不是第一次借着出宫办事的名义来找她,自然也不会说些巧合偶然的说辞,坦诚道:“修辰哥哥,我今日来,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姜知妤说这话时面不含笑,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些抱怨,楚修辰思考了许久,却也不知所谓何事。 两人很快便一同入了府宅。 下人担心今日的北风将书房内的重要书信吹得散乱,早早便掩上了窗棂,天光微蒙,透过窗子洒落在青砖地面上。 半夏替姜知妤解开了披风,抱在怀中道:“奴婢去偏房替将军烤烤。” 绿衣小姑娘前脚刚刚踏出书房,姜知妤便小跑上前将房门掩上,举止诡秘。 楚修辰眼皮微颤,有些担心:“不知今日五公主殿下前来,可是出了何事?” 姜知妤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手帕,如开花一般,扯着四个角将其打开。 楚修辰就站在她身旁,她认真低头解拆的时候,不曾发现他亦是眼神灼灼,真切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 很快,一枚崭新的平安符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 “我今日去佛香寺,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听住持说,所求之人诚意越满,求得的符也更灵验,你都不知道我适才有多么辛苦呢。” 姜知妤先前从未信过佛,即便跟在太后跟前,礼佛的习惯她也没有耳濡目染到一分一毫。 可今日,她却是抱着心诚则灵的心态去的。 楚修辰知道,这是自己战事在即,她求给自己的。 “修辰哥哥,这个平安符给你,你一定要收好了!丢了你会触霉头的!”姜知妤塞到他手心,恐吓道。 楚修辰从未当着她的面收下过任何东西,可这一次,他蜷曲的手心却是极其容易打开,塞了枚平安符后,依然牢牢抓握着。 他未见抗拒。 平安符塞入他的掌心,他紧了紧,道着谢收下。 姜知妤展了展眉眼,欣慰地泛起笑意。 她提着一块裙角,欣喜不已。 “修辰哥哥,等到你这次平安归来的话……” 姜知妤垂下头,羞涩道:“那你会娶我吗?” …… 前一世,楚修辰并未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可姜知妤却还是抱着希望。 只不过,在宫中等待的那一段时日,她的心疾却愈发严重了起来。 姜知妤自然还记得这件事。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她的诉求。 姜知妤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一时有些讶异起这事。 “所以,你一直知道这事?” 姜知妤一时胸口有些起伏,捏紧了手中的这陈年旧纸。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楚修辰默了默,“不过……” “我想娶你一事,这两世,皆是我本心所念。” …… 许兆元返回了前院,准备在院中与楚修辰比试一番。 楚修辰站在不远处,微微拾起一块湿布,轻轻擦拭着许兆元递来的剑。 终究在库房封存多时,也远不及他那柄雪煞,削铁如泥。 楚修辰垂眼,微微想起前世许兆元最后含笑跪立在自己面前,有些失神。 姜知妤还未亲眼见过两人切磋一番武艺,便坐在一旁石桌上,小酌了一口才沏好的热茶。 她想着再好好感受一番热闹吧,或许日后几个月,心里倒会空了下来。 “五公主,”许兆元又丢下手中的剑,从袖口掏了掏,“这个东西,我得还给你。” 姜知妤偏过头,眼神落在了许兆元递来的掌心上。 略带薄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玲珑的耳坠子。 此刻,楚修辰也听到身后动静,扭身朝不远处看去。 作者有话说: 许兆元:这个得还给你。 女鹅:??? 楚楚:???? 哦哦,了解。 女鹅:???????????? 第74章 论起珠玉首饰, 姜知妤是不缺的,也从未为了这些而有过忧愁烦恼。 日常梳洗时,也不过都是半夏她们替自己搭配好的衣裳, 梳上合适的发髻,以及与今日所搭配的首饰,也未曾太过于注重这些。 姜知妤盯着许兆元掌心看了好一会, 才将眸子顺着他的小臂一路移了上去,蹙眉道:“这是什么, 为何给我?” 姜知妤并没有这耳饰, 或者说, 没有这类的耳饰。 “这是当日殿下……放在食盒里递给我的, 我当时惊恐大过于惊喜, 不知该怎么做,就只能守着, 想着日后寻得了一个时机,便递还给你。”许兆元连忙解释。 在说出这句话时, 他挣扎了好久,也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鼓起勇气。 可实际上, 他仍旧是过于胆怯。 若是说五公主倾慕于他, 传言都传遍了京城,可他却未见五公主对他态度当真与旁人不同些。 更何况, 她原先那般痴缠于楚修辰,就这么移情于他身边的好友,总是有些过于古怪的。 更何况…… 许兆元偏过头, 朝着楚修辰抬脚朝此处而来。 他心中暗忖, 似乎五公主近来与楚修辰的关系, 也不似当日在婚宴上那般的针对。 许兆元心头微微有些发紧, 他近来心里的想法越加强烈,他必须得好好与五公主阐明两人的关系,说明自己如今心有所属。 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姜知妤提起耳坠的尾部,悬在半空中凑近了看,可横看竖看,这耳坠实在是不像她平日里会佩戴的种类,她最喜爱藕荷、桃红、胭红的衣裙,耳坠也大多是这类的玉石而制。 姜知妤想起当时在围场,自己倒是的确给许兆元送了些吃食,可当时自己却并未那般特意,还留下这般私密且易让人想入非非的物件。 “半夏,这是你的?” 姜知妤给一旁的半夏微微觑了一下。 半夏立马摇头否认,“公主,当日奴婢虽然说与您一道准备的,可奴婢并未有过这类的耳坠。” 姜知妤微张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耳坠子不是她的,也不是半夏的,那是谁顺水推舟,反倒是让许兆元信以为真了? 姜知妤的指尖蜷了蜷,耳坠子不慎从指尖滑落,又被许兆元所接住,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注意到,原来除两人外竟是还有一双眼睛,未曾有过半分的犹豫,继续注视着。 楚修辰却好似知晓此时,并未做太多的表态,仿若对此事了然于心。 姜知妤想着,莫不是是楚修辰安排的? 可若是如此,楚修辰也不该后来那般询问自己,可曾给别人送过什么信物,不大可能会这般给自己找不快。 “公主,奴婢瞧着这耳坠子有些眼熟,似乎是──” 半夏不敢胡乱定夺此事,恐自己再口无遮拦,说完让姜知妤不悦。 更何况,耳坠子如若并不是六公主之物,那她这可就成了污蔑主子,不仅对六公主声名有损,自家的公主也定然会好好惩治自己一番。 姜知妤与半夏待久了,主仆间的默契还是有的,立刻便反应过来半夏所说的究竟是何人。 如果真的是阿宁,那她这举动,实在是意义深长,她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姜知妤佯作默认此事,“当时来围场时颇为匆忙,我便借了桑枝的耳饰戴着,只不过我本就是个印象极差的人,这事便也忘了,耳坠什么时候丢了一只,也不大记得了。” 姜知妤很是自然地接过了耳坠,让半夏小心收好。 “多谢许大人,”姜知妤继续端坐着,浅浅抿了一口面前的茶,“当日我──” 从姜知妤坦然自若地接过耳坠,认下此事后,姜知妤便感受到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烫。 姜知妤招了招手,微微示意许兆元上前附耳。 虽说许兆元也半蹲了身子,可姜知妤本就是坐着的,许兆元身量也高,似是附耳上前,却依旧差了一段距离。 姜知妤眼眸流转,见楚修辰有意回避,微微侧身,朝着远处望去。 姜知妤掌心搭在唇边,在许兆元耳畔低声,“其实,是本公主当时,是和楚将军生了一些口角,不肯放下面子,便想着做些吃食给你,好气一气他。” 许兆元听着耳边没再多说些什么,便直起了身子,神色微异,“当……真?” 气一气楚修辰?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3节 楚修辰会是那种人吗? 究竟是公主娇纵,不顾名节,只是小小的戏耍一番?还是自己后来的种种,都想多了? 许兆元觉得这行为颇为幼稚,五公主也不似扎着羊角的小女孩,这般失了身份的事情,她即便是想这么做,身边的婢女难道也不会阻拦一下吗?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这些?只能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话中带话,“公主日后,还是不要这般为好……” 姜知妤自然明白自己编的说辞过于虚假,可她的举措却又无法说与许兆元听,他自然是不知前世究竟发生了何事。 “嗯,你明白了就好……”姜知妤继续沉着脸,眼睫却慌乱地眨个不停。 姜知妤究竟和许兆元低声说了什么话,楚修辰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虽是他并不好奇,可却是用自己的行动,仿佛证明了一切。 衣袂随着两人比剑的动作上下蹁跹,只听得兵刃相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一旁的公孙树落叶也在漫天的旋转中,忘了所归之处,少许几片沾在了两人的发冠与肩上,又很快纷然飘散开。 许兆元本就是想着随意切磋一番,却在开始时那般义正辞严,说什么自己定当不会手下留情,却不料,最后处于下风的,还是他自己。 手中的剑寒光闪过许兆元的脸,楚修辰蓦地一个侧身,便向许兆元刺去,他自躲闪不及,体力稍显不济,频频后退了几步。 直到击落他手中的剑,楚修辰临时改了剑法,将剑柄扭转,刀剑的呼啸声略过,剑柄一端抵在许兆元的胸口,他才淡淡发声。 “承让。” 虽只是一番比试,两人却也是比得颇为激烈,满地的金黄,有的依然在空中起舞,两人相视而立,的确是一番良辰美景。 院里品茶,看人比剑,姜知妤连连赞叹,自己今日的确不枉此行。 只是在两人尚未比试分出个高低之时,在一旁的小门外,一位女子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窥探着,只露出半个脑袋。 姜知妤眼尖,微微眯了眯眼,便瞧见出了门外之人当是柳君君。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了身,假意未曾看见。 这是她的府宅,她若是光明正大地走上前一同围观,姜知妤也不会过于有些情绪。 虽是她当时在府外对自己言语无状,可罚也罚了,她若是还给个不好的脸色,的确有些心胸狭隘了。 这一世,她也慢慢想得通透了许多,前一世柳君君也未曾做错了什么,她当时得到的消息也并不全面,而她自己也落了一个唏嘘的下场。 何必再去执着于前世的种种呢? 姜知妤看着不远处比试的两人,脑海里仍旧会记起那残存的几个画面。 还好,他们现在只是切磋比试,而非真的对峙。 “半夏,”姜知妤依旧目视远处的场面,却微倾着身子向婢女启唇吩咐,“你去叫柳小姐过来,我和她一道喝喝茶。” 半夏看了看门外只敢躲着看的柳君君,又细瞧了姜知妤面色上的舒展,颇为疑惑。 她依旧忘不掉,柳小姐究竟是如何在许府门口折辱公主的。 她存疑,柳君君也惴惴不安,连忙朝着姜知妤行了一礼,“见过五公主殿下。” 姜知妤见她过来,连忙邀她一道而坐。 柳君君仍旧有些拘谨,经过那件事后,她便收敛了以往的浮躁无知,若是今日五公主要在此刻旧事再提,她绝无任何反驳。 从头到尾,的确是她有错在先。 姜知妤未曾想过柳君君反而比她更加无措,便故意借茶作酒,壮着胆子询问:“听说你在皇陵害了风寒,是我的一时冲动,如今好些了吗?” 姜知妤很是诚恳地询问着她,可柳君君却还是颤抖着谨慎回复。 “回、回五公主殿下,民女早就无碍了……昔日种种,都是民女目中无人,希望公主殿下能原谅君君……” 柳君君垂着头不敢看她,说话也娇怯怯地,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姜知妤自认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便笑了笑否认,“过去的事以后便不必再提了。” 重活一世,她不可否认自己有时还是顺着自己原本的心性来,也会娇纵撒娇,也会冲动不顾后果。 可,人都是会长大的。 柳君君原本想鼓起勇气找点话题,想问一问姜知妤今日来府上所谓何事,却不料话被身旁的人捷足先登。 “你也是来看楚将军比试的吧?” 柳君君如今十分敏锐,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只是适才表哥来我院中,我有些好奇,这才跟了过来。” 柳君君眼下这番拘谨的模样与姿态,倒是让姜知妤有些不太适应,倒是不好再接着问下去什么事情,两人默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你们两人何时成婚呢?” 她从楚修辰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想了想自己好像对柳君君的事情,也就仅有这一事知晓。 柳君君死死捏紧了衣裙,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就连五公主都知道自己与表哥的婚约,为什么自己之前还要做出那么多愚蠢的事情? 如今她知道了,也悔过了,开始学着做一个好姑娘,可表哥却是眼里再无她了。 “或许,”柳君君微微扬起脸庞,泛着一点湿意,怅然若失,“很快这婚约,就要解除了吧。” “我前几日到佛香寺算了一签,解出来的答复是,我和表兄有两世纠葛,可两世都是彼此错过,这是因果轮回,只是孽缘。” 柳君君当时还不相信解出来竟然会是这么不吉的事,可适才许兆元回应自己的那番话,仿佛验证了一切。 姜知妤想了想,两世孽缘,柳君君与许兆元,或许是这样的。 可自己与楚修辰呢? 究竟,当时广慈寺的师太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忽然间,她眼前一片光亮,看不清柳君君的脸,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脑中一阵搅和,灵台涣散,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是正文前最后一段前世的回忆杀了~ 第75章 杯里尚有残余的茶水, 不过早已凉凉,便被衣袖一舞,茶水倾洒在桌面, 蜿蜒盘旋,直至顺着桌沿如挂珠一般淌下。 茶杯也在石桌上翻转,顺着边缘上下打转了几圈才停下。 柳君君与半夏立刻绷直了身子, 连忙朝姜知妤看去。 “公主?” 半夏看着身子前倾,伏在石桌上的姜知妤, 连忙上前轻轻推了推她的小臂。 柳君君更是不知所措, 连忙起身, 弯着身子凑上前查看近况。 明明两人在此喝茶闲谈, 其余什么都没有做, 姜知妤为何会这般? 柳君君颇为担忧,蹙眉道:“殿下?殿下您醒醒……” 姜知妤这一昏迷, 自然府内所有人见了都不能坐视不理,不远处洒扫的下人也丢了笤帚, 跑了上前。 一瞬间,惊呼声, 走动声, 在院中来回交织着,终是引得不远处两人移去了视线。 许兆元有些力竭, 身子还尚未恢复平稳,便朝着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大喝了一声:“何事惊慌?” 最后头的一个婢女转过脑袋,朝着许兆元哭喊:“公子, 五公主她不知怎么, 就忽然昏了过去……” 许兆元挥起衣袖擦汗的动作尚在一半便止住, 瞬间混沌的意识明晰了起来, 连忙与一旁的楚修辰交换了眼神。 此刻楚修辰同样眉心紧锁,来不及再停顿多说一字,两人便一同赶到了近前。 柳君君匆匆瞥了一眼两人,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连忙解释:“表哥,楚将军,适才公主与我正在品茶闲谈,实在是不知为何公主会突然昏厥过去。” 分明她并未做些什么,可解释澄清一切时,却是比姜知妤的贴身侍女半夏来得还要急切。 半夏蹲在姜知妤身旁,又是掐手心,又是喊着唤她醒来,可躺着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姜知妤眼眸禁闭,侧着的脸神色如常,就像睡着了一般,脸颊上还泛着淡淡红晕。 “都先不要聚在此处,请郎中来瞧。” 楚修辰上前,半夏很自然就止住了泪,起身后退,让他迎了上去。 一旁几个丫鬟自然怕耽误了诊治,不敢作太多耽搁,连忙出府去请郎中来查看。 楚修辰托举着姜知妤的头颈,让她很自然地卧倒在他的臂弯,又探下了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腿,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姜知妤的呼吸微弱,脸色也因此时的虚弱一点点变得苍白,很是让人心疼。 楚修辰虽是才与许兆元草草比试了一番,可对于真正浴血杀敌时,这份酸痛应该是此刻的千百倍了。 楚修辰未觉手臂有任何不适,手臂收紧,将其用力一抬,姜知妤跟着她在半空晃悠了一下,却是搂的更紧了一些。 两人近乎相贴一处,举止虽是有极大不妥,可楚修辰却只是冷冷吐露出几个字。 “带路。” 一旁的婢女自然知道楚将军这是要赶紧抱着五公主到客房安置,连忙缓过脸色,走在前方指路,步履匆忙。 等到众人四散,半夏也跟了过去,桌前便只剩下了许兆元与柳君君。 若是今日五公主在许府出了任何差错,不但自己或许会受到万明帝的责备怪罪,还恐会连累到许府上下遭受牵连。 “表妹,究竟你做了些什么?” 许兆元并不唤她君君,可见他此时对这事的严肃,他并不是质疑,而是开门见山地询问。 先前两人就是有了口角之争,又岂会就此心平气和地一同饮茶?如今他有疑虑实属正常。 柳君君还是第一次听着许兆元说得那般严肃,拢了拢衣领,垂眼道:“不是的,表哥,君君什么都没有做,公主真的是忽然便晕了过去,你可以去问──” “够了,”许兆元眼下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理清她私下与柳君君的恩怨,正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修辰,可他待你如何,他又是如何待公主的?你到现在还不知,你还再这般不懂事?” 柳君君抓住许兆元的手背,颤抖着摇摇头道:“表哥,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想我,我……我不喜欢楚将军,公主昏厥也不是我所为……” 柳君君的手才触及上许兆元滚烫的手背,便被许兆元嫌恶一般地推开。 这些年,他对柳君君这个表妹,已经是隐忍甚多。 他曾经想过,听从两方父母的意愿,日后娶了表妹,就这样子继续下去。 所以,即便是这些年,明明知道一个屋檐下的表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也一直只保持一个哥哥的身份对她好,让她在府上,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4节 他待她,似乎早就没了那些容忍。 不知从何时起,许兆元脑中时常想起了旁的女子的脸,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 “够了……” 许兆元心乱如麻,只盼今日公主无事,扭身便朝着客房方向的路走去。 行到一半,他忽然眉心未蹙,扭身看着手心搭在桌上久久无法平复的人,微微张了张嘴。 “你我的婚事,就此作废吧。” 他的确一直有这个想法,假如五公主不曾有这一出,他最近也会坦然面对此事。 许兆元不顾她的解释,脚步越是匆忙。 直到消失在了柳君君的视野后,她才收回了视野,又原地转了一圈。 整个庭院中,此刻只剩下了她一人。 柳君君眼角的两颗泪滚下,随后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只听女子幽幽传出的啜泣声。 即便是她如今念起了他的好,在表兄的眼里,她也不过是个恣意妄为、得罪公主,企图攀附门户不登对的虚荣之人罢了。 又是两滴热泪,洒在了青石板砖上,很快便没了踪迹。 · 客房的门被人推开,随后几个杂乱的脚步声交替传入。 姜知妤今日本就不该来许府的。 楚修辰虽是有些后悔,却也来不及多问,一路平稳地抱着她一路到了客房。 半夏连忙上前,将其床铺好,好让姜知妤可以躺的舒适些。 楚修辰将姜知妤小心翼翼地放下,掌心托举着她的头置于枕上。 只是,正当他抽离出手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被姜知妤牢牢攥住了衣领,难以挣脱。 楚修辰身子微顿,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夏想着或许是男女有别,眼下屋内还有她们这几个丫鬟在,将军也不敢过于唐突冒犯,便连忙上前一步,蹲在床前,将姜知妤的五指一点点地掰开,十分缓慢且吃力地才将她的手从楚修辰身上撤了下去。 半夏额间都微微渗了点薄汗,余光无意间朝楚修辰衣领处扫去,早已被揉皱得凌乱不堪。 楚修辰得以起身,微微垂首理了理衣领,没有表露什么情绪。 “将军,我们公主不是故意的,”半夏有必要替自己的主子辩解一番,“我们公主幼时出宫游玩时,不甚走失,又不小心跌倒,回宫后奴婢们才发现她腰背后又青又紫,接连三天都发了烧。便是从当时起,她只要昏迷不醒,手便会不自觉攥紧着身旁之人的衣角,防止自己再次不慎跌落,这也就成了这么多年我们含光殿上下都知道的秘密。” 虽说半夏并不是外人,可随她一同到房中的,却还有两个丫鬟,她多少得解释一番。 楚修辰不语,垂眼又看着姜知妤才被府上丫鬟盖好两层被子,又连忙扯着被子,拢在自己胸口。 姜知妤起初手上并不算老实,抓着滑溜的锦被摸索了一番,才将其胡乱压在自己胸前,十指微张,压制在上面。 这才渐渐偃旗息鼓了下来。 这一应激的行为楚修辰本就不太会过多评价,只是淡淡抬颌,“无妨。” 很快从外头请来的郎中便被催促着进了屋,瘦削且微佝偻着身子自楚修辰身旁穿过。 姜知妤的手安稳了许多,被搭在了脉枕上诊脉。 郎中另一只手抚着发白的胡须,偏着脑袋思索了许久,眉间早就成了形的沟壑愈加明显。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郎中迟迟不曾做出判断,愈发担忧公主的安危。 郎中背对着众人在桌上收拾带来的药箱。 “如何?” 楚修辰低声,上前询问。 “这……” 郎中颇为谨慎。 “无妨,你说就好。” 郎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位姑娘脉象平稳,不浮不沉,并无大碍,只是──” 半夏在一旁交集万分,恨不得跳起来:“我家小姐怎么了,您快说!” 老郎中转身回复:“似乎只是小姐未曾用膳,有些体力不支,才会昏厥过去。熬些清粥,一会待小姐醒了,让她服下即可。” “不曾用膳?” 半夏抬头,瞧着楚修辰有所疑虑,连忙道:“小姐她适才是有用些午膳,但所食不多,然后便在院中又饮了些茶……” 想来公主今日不曾吃饱才会如此。半夏抬眼,试探着将遗憾的神色传了过去。 听闻姜知妤只是饿得昏厥,半夏才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修辰的脸色。 楚修辰‘嗯’了一声,便转身朝床前走去。 半夏连忙送着郎中出去,又朝着一旁的侍女嘱咐着去厨房做些吃食来。 许兆元前脚才从前院赶了过来,后脚房门就被半夏重重合上。 见半夏守在门口,许兆元连忙关切询问:“公主这是怎么了?郎中是如何说的?” 半夏答复:“公主今日在宫宴上没胃口,只吃了几口,这才会体力不济昏厥。” 许兆元久久不曾平复他惊诧的脸色,半晌也只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原来……是这样子吗?” 厨房很快便做了些清粥与糕饼端来,半夏接过食盒,朝着屋内唤了一声。 待楚修辰回复,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客房。 只是姜知妤依旧未曾有醒来的征兆,楚修辰也只能让半夏先将其搁置在一旁。 客房近来并无他人居住,因此屋内尚未添置上冬日里的暖炉,还有些涔涔凉意。 楚修辰起身,想巡视一番是否有窗子不曾关严实,手背却忽然被人抓住。 姜知妤抓得不牢,最后手心里也只剩下裹了楚修辰的几根手指。 楚修辰顿住,连忙俯身查看姜知妤的情况。 双眸紧闭,丹唇张合,似在低声说着什么。 楚修辰反将她勾着的手握住,侧耳下来听着她的呓语。 “阿岁?” 她的喃喃低语他听不真切,只能试图轻声唤她。 “你不要走,我想和你说──” 楚修辰感受着掌心被冰凉的指尖勾着,在床前轻轻坐下,另一只手轻轻将垂在她眼角的发丝捋好,掌心顺着她流畅的脸颊,轻抚至下颌。 他许久不曾这么端详过她,也属是难得。 “我在。” 楚修辰低声回应,脸贴得离她更近了一些,难以掩饰的紊乱呼吸也萦绕在她的脸上。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吻上她。 “修辰哥哥……”姜知妤声音微弱得近乎不可听见。 楚修辰听着姜知妤这般唤自己,倒是有些始料不及。 “我在。” “我、真的……很喜欢你……” 姜知妤含糊地嗓音勾着楚修辰的耳畔,越发地难捱,他眼尾微微上扬,遂忍不住欺身在她耳畔轻声: “殿下喜欢谁?” 姜知妤眼珠裹在眼帘里来回打转了一会,在梦里似有些难以分辨,嘴角上扬,启唇道:“修辰哥哥……” 楚修辰喟叹一声,还是难以抑制般地上前,轻轻在她右颊落下一吻。 “我亦如此……” 楚修辰听着她闭着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一直、一直心悦于你……” 这话,他说了两次。 一次是如今,一次则是前一世。 不知是否听到了楚修辰的告白,呓语许久的她也慢慢平复了下来,轻颤的眼睫也逐渐平息。 分明是初冬时节,可她也感受到了阳春三月时的暖意。 姜知妤又做了一个早就尘封起的前尘旧梦。 眼前是一团被夜色笼罩的迷雾,很快她的眼前又亮堂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正是她大婚的那日。 姜知妤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姜湛径自走入了凤仪殿中。 公主才接出宫去,虽是宫宴早已结束,眼下宫内依旧一片欢声,响彻一日的锣鼓声仿佛仍旧萦绕在耳畔。 他今夜自然是歇在了皇后寝宫,却也只是想过来和她多说上几句话。 今日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他硬生生地灌了自己几壶酒水,若不是内监劝说,他怕是连走路都走不得。 薛郁离早早便推说着不胜酒力而离席回宫,姜湛念及她嫁女心情有些感触,便未曾在意。 只是今夜,薛郁离却是穿戴齐整,发髻上的珠钗首饰比任何时候都要隆重繁琐,就连身上所穿的华服,也比今日所着浓艳了不少。 “今夜怎么这般打扮?”姜湛愣了一瞬,很快又似寻常的语气一般,“你其实穿这身衣裳,比白日那套更是好看。” 此时早已到了入夜时分,姜湛第一句话不是喝令责问她为何这般穿戴,而是从心夸赞了她一番,薛郁离很是意外。 “圣上就不想问,臣妾今日为何如此吗?”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5节 薛郁离缓缓说出,如释重负一般。 寝殿内的烛火映得她头上发钗光艳照人,她眼眸低垂,不知该如何面对姜湛。 今夜,怕是她最后一次,还能这般与他面对面而立,平心静气地交谈着。 她对不起姜湛。 正当她怅然失神时,姜湛却是上前,将她拢在了怀中。 “今日阿岁出降,不仅是你,朕也不舍,她在宫里的十余年,真的是如流水般,过得极快。” 薛郁离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衣袍上,木然道:“十几年,的确,是过得……很快……” 她想环住姜湛的腰身,可又很快被说服,手伸到一半,终是垂了下去。 两人就这般,无声而拥了一会。 直到门外的小黄门匆忙跑至殿外,顾不上通传禀明,提着嗓子大喊: “圣上,太子殿下他……薨了……”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此刻, 本忽然下起了细雨的天空,忽然一道亮光闪过,缓缓地发作, 发出惊声巨响。 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雷声滚滚中,一道碎掉, 再也拼凑不成。 薛郁离感受到身旁之人声音中带着颤抖。 是她不曾听闻的慌乱,也是身为一个君主不该有的无状。 “太子……没了?” 姜湛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这才缓缓将薛郁离从怀中移开, 微微身子不稳, 险些栽倒了下去。 薛郁离下意识地扶稳了姜湛, 却未曾有任何劝慰安抚之言。 “回圣上, 太医说是……太子殿下在这大喜之日,纵容过度, 情绪波动,饮酒伤了身子, 这才急转直下,暴毙在桌前……” 小黄门的声音尖锐, 将殿外的雨声压制了下去。 “胡言乱语, 给朕滚下去……” 姜湛根本听不得这字眼出现在自己耳畔,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已经经受得太多。 小黄门隔着一道门,却依旧感受到龙颜大怒,收到吩咐连忙逃也似的小跑着离去。 凤仪殿外,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逐渐淹没在了雨势加急了的雨声中。 天上又是炸起了几个电光, 刺得姜湛原本还泛着红的脸清醒了许多。 “他不是嗜酒的, 怎么会走了?太医明明叮嘱他不可过度纵酒,他也一直遵从医嘱……” 姜湛有些情绪波动,扭身便向殿内供着观音的墙上,取下了悬于殿内许久的一把剑。 “是哪个宫人给他斟的酒,煽动了他?朕要把人找出来……” 姜湛抽出了利剑,气血上着头便准备持剑离殿。 前一世在皇兄遇刺后,身子大不如前,姜知妤一直以为,父皇会是对皇兄失望,甚至或许在日后废除了他太子的位置,改立他人。 却不料,她却忘了,他是君王,更是一个父亲。 “圣上,您醉了……”薛郁离扯着他的衣角,声线低沉,“您无论如何,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 一声声的惊雷只是落下,倒也让姜湛思绪平复了一下,醉意消了大半。 姜湛丢下手中的剑,握住薛郁离的手,“阿岁已经嫁出了皇宫,还好,朕如今还有你……” 姜湛的双手覆了上来,将冰如冷玉的手握紧。 薛郁离从未让他这般握过手,今夜却准许了姜湛,只是脸上与内心,却是比外头不歇的大雨,还要让人心寒。 “拥有吗?”薛郁离垂着眼,看着姜湛黯然神伤的样子,“或许圣上,从未有过一刻,拥有臣妾……” 很快,殿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沉重的甲胄碰击与兵器相撞,朝此处走来。 “启禀皇上,城外不知从何处引来的一波乱民,联合着匈奴大军攻破了城门……薛国公在城内来了里应外合,城破了。连、连楚将军手底下的下属,也携着一支人马,朝皇城而来,眼下就要……打到宫里来了。” 今日是公主大婚,普天同庆,本就松懈了城门的守卫戒备,又是在雨天,人影散乱不可细查,实在是一个攻城的绝佳时刻。 姜湛知晓或许自己当真会有一日,遇上这般棘手的情况,却未曾料想过,他却是看错了人。 楚修辰竟也会有这一日,在自己大喜之日,领兵逼宫生事。 皇家的确需要笼络楚家,兵权过甚就是这般棘手,可他也明白,抗击匈奴根本就离不开楚家。 “杀伐决断,封狼居胥。突营射将,独领残兵。年少成名,父析子荷。”这是史书中,以及城中百姓,对楚修辰的评价。 楚修辰所领着的十万征北军,不仅屡屡斩获军功,更是每逢到及之处,便能有捷报传出,楚修辰在边关甚至有着“战神将军”一说。 他如今无父母手足,在京中无所制衡,迎娶公主是最好的笼络方式,可姜湛却是一直相信着,他那一日在殿前,是真心求娶阿岁的。 “反了……反了……” 姜湛自嘲一般地笑了笑,看着今夜盛装打扮的薛郁离,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这些年,朕待你如何?待薛家如何?你为何要联手背叛朕?连阿岁的婚事……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吧?” 薛郁离却是冷着个脸,未曾有本分畏惧之意。 姜湛很是想伸手掐死这个狠毒之人,可他下不去手。 “今日宫宴……朕记得是你一手操办的,太子的死和你有关,对吗?” 薛郁离垂眼,两颗细小晶莹的泪很快顺着脸颊滑落。 “朕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肯原谅朕,可你与朕已经有了阿岁,虎毒不食子,你这是要将阿岁往火坑里推吗?” 姜湛眼里腾起一抹赤红,变本加厉地质问她:“今日无论是成是败,总是要有人死,朕若死了,她身为亡国公主,如何自处?又岂能苟命?若是逼宫失败,你是要让阿岁新婚之夜便丧了夫君吗?” 偏偏,姜湛还知道,楚修辰在姜知妤心中的分量,究竟是有多重。 犹如要了她的命。 “日后?”薛郁离终于不再隐忍,向来对姜湛顺从温婉的她,终于彻底放开,“我若是说,就算没有这一遭,你的宝贝爱女也活不了多少时日,圣上这样,可心里舒坦些?” 姜湛捏着薛郁离的下颌,加重了力度缩紧,很快她的脸色便变得狰狞。 这些年,姜湛为了救治姜知妤的心疾,不知从宫外请了多少郎中前来,原来查不出病因的原因便在于,姜知妤的饮食起居,都操控在薛郁离的手里。 姜湛未曾想过皇后是这般的恨自己,不惜将这些仇恨,都报复在了孩子身上。 “你岂能……给阿岁投毒,她是你──” 薛郁离的下颌被手钳制住,牙关膈得作响,可她却依旧从容,才从她嘴里慢慢吐出了几个字。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生儿育女,不过是我叫了一个和我相似的婢女,灌了你酒水,才有的她……” “还有……宫里嫔妃和先皇后难产,都是臣妾一手筹划的。臣妾在宫里待着的每一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报复你……” 姜知妤倒吸一口凉气,她竟是如今才明白,原来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父皇母后恩怨后才有个一个棋子,原来这十余年,来她都带着恨意,算计着枕边人。 许是被薛郁离戳中了隐隐作痛之处,姜湛终究是松了手,朝着只有两人的殿宇,仰头大笑了几声。 “所以,你从入宫起,手里便沾染了这些鲜血?” 姜湛微微阖眼,沉沉地叹息。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不远处兵刃相击之声。 这一切都是他所造成,他不会否认,是他活该。 这些年,薛家一步步从京中落魄的氏族,到如今的高位,都是他亲自捧出来的。 薛衍究竟有何底细,他并不是不知情。 可他不想让君臣离心,更不愿让皇后担忧,在其中抉择,因此他选择了纵容。 可这不是儿戏,他必须得对一城百姓负责,他是个不出色的丈夫,不称职的君主,不够格的父亲。 “阿离……朕……” 一时间气血逆转上头,姜湛不知为何,手脚绵软无力,瘫倒在地,嘴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剩下未来得及流下的泪,尚在眼眶里盘旋打转。 姜湛试图抬手唤她,手指头却只是轻微颤了颤,嘴里也沙哑到发不出声。 很快,姜湛便缓缓闭上了眼,眼尾处的泪猝然滑落。 眼下城门或许已经被攻破,叛军找到姜湛也用不了多少时日,薛郁离总算是盼望到了这一日的到来。 哥哥很快便会来接她回去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困囿她十余年的地方。 她转身,又望去墙上挂着的那幅图,终于感到心中颇为如释重负。 她本不过一只养在深宫中的锦鲤罢了。 可…… 锦鲤已经在池里待了这么久,离了水,又能存活多久? 薛郁离走上前蹲下,将姜湛抱在自己怀中,轻轻抚过他的面庞。 “圣上说,今晚臣妾穿的甚是好看……” 薛郁离忽然皱起眉头,失声痛哭起来。 “我今夜,是穿给你看的。” 夫妻十余载,姜湛为她几乎虚设了后宫,专宠她一人。从未有过一日对她埋怨苛责,即使她使脾气,很少给他好脸色看,姜湛也只当是自己的过错,有所亏欠,总是在一旁哄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倘若不是心里一直放不下兄长,她或许早就接受了皇帝。 在宫里的时日久了,她虽是更想念起宫外的日子,想着日后回到哥哥身边,可她却心知肚明。 薛衍虽不是她血缘上的兄长,可他却当真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6节 可…… 妹妹会为了哥哥,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 妹妹会为了哥哥,牺牲自己的幸福,心甘情愿和旁人生儿育女吗? 又有哪个亲妹妹,会只是为了哥哥,替他筹谋半生,本最是心地善良的她,手里也沾了不少的鲜血。 甚至,可以算计自己的女儿。 更多的时候,薛郁离时常会在沉思,自己究竟是不是错了。 兄长先前告诉她,只要让姜湛对自己痴迷,扶上皇后之位,他日后事成,一定会为自己报仇。 可她分明知道,哥哥有一半匈奴的血液,他才是狼子野心的那一个,可她还是愿意,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棋子。 自己是否背叛了薛家和兄长,当真喜欢上了一个强取豪夺的人,可又待自己是那般的好…… 她一直不愿承认与接受,直到今日还在想着若是事成,自己就可以回到兄长身边。 可她忽然如梦初醒。 她早已不是小姑娘,而是一朝皇后。 而兄长也早已娶妻,五年光景就有了三子,夫妻琴瑟和鸣。 今日之后,她什么也不是。 而当今日看着阿岁跪拜在自己与姜湛跟前时,她忽然有些不舍。 她的幸福已经被毁了,她不想阿岁也这样下去。 可已经晚了。 即便她今日能活着走出凤仪殿,百年之后,她又有何颜面,看见那些人? 她从未对姜湛表露过爱意。 夫妻数年,她只是相敬如宾,甚至疏离。 “你个傻子……”薛郁离抱着姜湛的头,埋在自己胸前,眼已经哭得红肿,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滚落。 “你明明都知道,知道我在利用你,为薛家铺路……” 薛郁离这些年给姜湛同样下了些身竭之毒,需长期服用才有效果,今日便是发作之时,气血逆转,才会中风昏厥。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她便知晓,毒已深入骨髓,无法逆转了。 又是几声雷鸣,薛郁离抱着姜湛,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越发难以抑制情绪。 她怀里的,正是与她携手一生的丈夫。 他将所有的爱与信任都给了自己。 可到最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还是由自己说出。 “以前夜里打雷的时候,圣上都会在我耳畔轻唤,阿离莫怕。” “还可以再唤一声给我听吗?” 自问自答的话,自然是石沉大海。 姜知妤神色空了一瞬,仿佛心尖有什么忽然断裂破碎,无声无息。 她竟想不到在此时刻,母后第一件事不是趁乱逃走,而是选择了留下陪伴父皇。 而前一世父兄的结局,与楚修辰无半点的关系。 正当她扼腕叹息之时,便看着眼前亮光闪过。 ,…… 薛郁离的两眼透着麻木与绝望之色,握上冰凉的剑柄,朝着脖子抹去。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上一辈的恩怨好伤啊啊啊,刀死我了…… 这里解答一下为什么楚楚大婚当夜没有对女鹅说真相, 因为她已经是油尽灯枯,药石无灵。他不想让女鹅知道是自己的母亲杀了父亲,她会崩溃的!!qaq 所以当时他没有解答,甚至想着让她误会也好…… 因为前一世,没有人知道她不是皇后所出。 第77章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似乎在梦魇, 牙关禁闭,鼻尖还渗着薄汗,不由得为此心中烦忧。 明明只是饿得昏过去, 郎中都说并无大碍,可楚修辰仍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撤手, 守在床边。 她的指尖逐渐传送上了他掌心的热意,不再那般寒凉。 若是有机会, 他多想时光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多多保存着这份美好。 楚修辰抽出一只手来, 将怀里的契约又取了出来, 只是稍稍朝着里头又扫视了一番, 便扬手将其朝身后掷去。 不偏不倚,落在了适才丫鬟放在一旁供公主取暖的火炉上。 火星因物品落在而飞溅, 很快便窜上来一团熊熊的火,发出滋滋响声。 直到将羊皮纸包裹, 蜷曲,吞噬。 虽说是母亲与太后多年前所协商过的, 也是母亲在世上最后一件留给自己的东西, 但他此刻深知,他不需要这个。 迎娶公主一事, 本就该他主动,婚约只是起到顺水推舟作用。 他早就该如此了。 不过早在原先,他曾经有过动摇。想过今生和公主避而远之, 不惹她不快。 可他承认, 他自少时所萌动的情愫, 早就在心中悄然滋长, 生根发芽。 那日她来府上说要伐树时,楚修辰虽是面色如常,可心中却是难以言述的兵荒马乱。 那株桃树,或许是当时两人最后的羁绊了。 楚修辰的手仍旧与她紧紧盘扣在一起,却佝起半身,一手撑在她的颈侧,一股清冽的气息很快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房中燃着的是好闻的荔枝木炭,温暖如春,姜知妤也渐渐平稳了下来,梦魇终是散尽。 喊着水汽的惺忪双眼才睁开了个小缝,面前楚修辰依然凑在她跟前,呼吸只在咫尺。 姜知妤只觉楚修辰目光灼灼,似是要把自己看出个窟窿来。 还未等她意识彻底清醒过来,迎面而来的则是楚修辰,硬生生将她才发出几声闷哼的嘴给堵住。 很是突然。 姜知妤后脊都起了阵阵寒栗,连忙挣脱出手尝试着推开他。 她并不反感,却也得问明了实况如何。 她才醒来,尚不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如今又处在何处,只想先好好询问一番。 身子依旧虚弱得绵软无力,她双手都试图着推开他,却依旧无济于事,只能睁着眼,急切地眨眼。 羽睫剐蹭着楚修辰的面庞,仿佛挠进了他心里,更是难以掩盖的情动。 楚修辰另一只手也撑在了她枕侧,浑身的重力皆转到了他的双臂上,此姿势下,却更是便捷。 眼前是他的脸,姜知妤看不到其他任何地方,如若不是对方是楚修辰,她早就手脚并用,也要将这人打了下去! 守在公主床前,竟也如此不守本分。 虽是醒来后有些脾气,可这一睁眼便有一容色绝佳的公子守着自己不离不弃,偏偏这容貌还是自己一直喜欢的类型…… 这火气便也就消了下去。 很快,楚修辰的唇微微移开,压低嗓音轻声呢喃一般:“阿岁……” 姜知妤被他一整个圈在床上,也无法挣脱着起身。 “你、你要……” 姜知妤觉得自己有些身上发烫,想将人推开好好透透气。 可楚修辰又这般…… 她尚未说完,楚修辰眸中情绪翻腾,又伏下了身子。 姜知妤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吻得有些窒息是何种感觉,感受着楚修辰今日任由他心头妄想指引,毫无章法般地亲吻着,耳边的发丝也被他拢得凌乱。 姜知妤原本的手还揪着他胸口的衣领,也因双手无力而耷拉下来。 她从未感受着,楚修辰没有克制下的情动,竟是这般。 是她低估了楚修辰。 额间轻轻相抵,姜知妤这才勉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干嘛呀……”姜知妤声线细若游丝,只能让面前的人听到。 “阿岁……”楚修辰的手指轻轻在她耳后打转,哑声道,“张嘴……” 适才她一直紧绷着身子,自然牙关也因本能反应而不肯松开,哪里会知道楚修辰在她醒来会这般。 明明到了此情此景,她还是想辩解一番,小声启唇,“我只是昏过去,又不是死……” 楚修辰顺势压下,吻上了早就莹润的樱唇上,轻巧着蜻蜓点水般的节律下,逐渐加深了力道,辗转剧烈。 姜知妤被吻得更是无力,环住了楚修辰的脖子,随着他的缓缓起身,自己也跟着一道坐起。 “你刚才干什么?”她呼吸仍旧有些不稳。 姜知妤别过脸,努力消下眼角的微红以及脸颊上的热意。 楚修辰恢复了适才的神情,“是……抱歉……是我情不自禁。” 姜知妤的身子下一刻已经被楚修辰拢住,动作轻缓。 “幸好,你醒了过来。”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7节 姜知妤听着耳畔的话带着其他情绪,顺着问下去,“什么意思?” 姜知妤微微怔忡心想着他这般紧张自己,是否是因为前一世,自己正如今日这般? “算了……”姜知妤故意轻哼了一声,从他怀里坐起,义正辞严道:“虽然你今日这般冒犯本宫。不过本宫大度,暂且就不予计较了。” 姜知妤扯过身后的枕头,小闹着丢到他身上。 很快便又翻滚到了一旁。 见她醒来情绪似乎大好,对自己这般也没有太过生气抱怨,倒是不由得让他轻声发笑,“大显有大显的条例,殿下这般纵容臣下的话……” 他的唇畔紧贴在她耳边,勾人心弦道:“臣下次,或许会更加变本加厉……” 姜知妤听得心颤,连忙推开了他,恨不得眼下就把耳朵给捂上。 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了。 楚修辰依然保持着被她推搡开的距离,耐人寻味的眼神幽幽落下。 她的脸颊羞赧得绯红,比先前更甚,一路蔓延到脖颈,就连着耳垂也渗着滴血般的红。 他看得失神。 脸上的热意属实是来得凶猛,姜知妤眼下感官中,只剩下了唇还微微泛着麻。 她攥紧他的衣领,上前轻轻在他喉结凸起处落上一吻。 她还是今日才发现,绕有兴致地轻轻用小舌,绕着其打转了一周。 “我饿了。”她微微抬眼,眼眸微微发亮。 这才是眼下她最想解决的问题。 她是真的有些饿。 原本想着亲一口或许就能翻篇的事,却不料楚修辰脸上竟有些微妙的变化。 一时间他竟有些情难自已的念头与冲动,只觉脑中与下腹已如热锅烧水,滚烫沸腾。 感受着楚修辰的呼吸紊乱,姜知妤不明所以,“怎么了?” “无事,”楚修辰努力正容,又是带着轻喘着的语调,“适才吩咐他们替你熬了清粥,已经凉透了,我再去替你热一下……” 他准备起身,可姜知妤却还有好些话想问他,又扯着楚修辰的衣角,不让他起身。 不得不说楚修辰衣料的材质是极好,她奋力将其拽回,也不见布帛撕裂声。 楚修辰又与她再次对视。 “凉一些就凉一些,再端去热一下,我都要饿死了。”姜知妤回答。 楚修辰抿唇又是缓了一缓,眼底里未被她察觉到的旖色很快便散了下去,扭身将一旁搁置许久的清粥端了上前。 “好,我喂你。” 姜知妤吃了几口,看着适才表情狰狞的人如今渐渐平复,心里也有些疑虑。 适才他是怎么了? “我昏了多久?”她认真道。 楚修辰继续喂她吃了几口,直到粥慢慢见了底,才朝不远处滴漏看去,“大概有两刻钟。” “只是殿下为什么宫宴上不好好用膳?”楚修辰放下空了的碗,从一旁的托盘上取过一块方巾,一边替她擦拭,一边有些埋怨,“半夏说你吃了只吃了几口。” “哪里是几口?”姜知妤非要争辩个是非,“我在宴席上的确没有胃口,可随后也是和西秦三殿下吃了几口茶和糕点的。我昏过去这么久,不过是因为──” 因为,她忆起了前尘旧事罢了。 姜知妤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衾,便准备下地。 “行了,我好多了,回去吧。” 只是她脚尖才勾到的地上,便忽然被楚修辰揽过打横抱起。 慌乱之际她只能环住了他的脖子,“楚修辰,你打算这样子抱着我出去吗?” 她虽是不抗拒,可也得稍稍顾忌着自己与他的颜面,孤男寡女,当众搂抱,大显虽是民风开放,却也尚未至此地步,她光是想想便面红耳赤。 楚修辰不言,只是抱着她抬脚缓步而行。 “你放我下来……”姜知妤双脚晃了几下表示不满,却见他将自己带到了一侧的桌前放下。 “楚修辰?”姜知妤不解,垂着眼看他。 “阿岁给了旁人耳坠,又与别人饮了茶……” “可有什么东西能赠予我?” 楚修辰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一个缺了陪伴的孩子,小心谨慎又敏感。 怎么有人这般爱拈酸吃醋? “你……”姜知妤想跳下桌,可双臂被人拥着,左右两难,咬牙道:“我不是还送了你一盒蒸饼嘛?我亲手做的,你还想干什么?” 姜知妤好没气地捏住他的肩膀,“你不喜欢?那就还给我,我还想尝尝……” 离宫时,楚修辰的确打开了食盒,才看了一眼便眼底涌笑。 苏铭也有些腹中无物,楚修辰将第一块饼递给了他。 “这饼吃起来怎么这么难吃……”苏铭好不容易才咽下了一口,“公主府上的厨子也太不行了……” 或许是军营里也有过缺衣短粮的时候,苏铭见楚修辰并无任何嫌弃,将其吃了个干净,也只是腹诽连连,感叹将军的不拘。 …… 姜知妤垂眼看着楚修辰,不满道:“不好吃吗?” 楚修辰不做声。 她承认自己厨艺的确是生疏,原本也就是无聊着下个厨,也尝过几道自己的佳肴。 味道上,的确是会比宫中御厨做的差些。 “难吃就难吃,本就不是给你的。”姜知妤轻哼了一声,“第一个吃到本公主亲手做的蒸饼,还不够?” 姜知妤感受着他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淡淡道:“其实……许兆元当时没有吃到我做的蒸饼,那是,阿宁妹妹做的……” 从那日许兆元来府上那般磕巴的对话,他也不像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夸她的人,难吃便是难吃。再者,食盒中根本不会出现旁人的耳坠,只有一种可能性,阿宁妹妹担心自己手艺不精,会生些不好的影响,便偷偷自己做了替换去。 却不料自己丢了耳坠,还不偏不倚被旁人当做了定情信物。 她适才没有当面和许兆元说清的原因便在于,此事也不过是她的揣测,不好当面将一个女孩子的清誉随便扬言。 “那个耳坠子……”姜知妤顿了顿,“也不是我的……”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陡然抬眸,目若寒星,“楚修辰,你适才在院中与许兆元比试?不会是你暗中吃醋,公报私仇去了吧?许兆元他可受伤了?” 她这一问着实有些让楚修辰感到意外,他否认道:“没有。” “什么时候走?”她低声问。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的手慢慢拢住自己的五指,动作缓慢且轻柔。 “不会太久,若是西秦王室肯借兵一道讨伐,或许会再等上几日。” 他虽答得平静,可姜知妤仍旧疑虑:“楚修辰,你会活着回来吗?那份契约……” “适才丢到火盆烧了,”楚修辰神色微凛,“阿岁可相信?” 姜知妤回给他一个不解的眼神,眼里泛着潋滟波光,不大明白话里含义。 他的俊容里一双剑眉星目此刻含着款款深情,只印着一人的身影,神情坚定却又虔诚。 “我会活着回来,娶你为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又是暧昧小情侣打情骂俏的一章,听着golden hour心情好轻快~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或许,应该,下下章会不可描述?! 好了,美滋滋码字中~ 有点小忙耽误啦!我今晚努力更,明天早上来看哦! 第78章 从许府回去后, 在夜里,姜知妤便忽然烧了起来。 半夏先前便暗戳戳地想着,公主就不应该去许府的, 先是在府上昏厥了不说,回来便病倒了。 桑枝则在一旁替姜知妤测试着鼻尖上渗出的汗珠,低声道:“屋里烛火有些亮了, 你去熄两盏罢。” 姜知妤原本就体虚,也就是近来停了药才显得自己似乎身子逐渐康健了不少, 可这遇了风便生了风寒的事, 在以往是十余年中, 并不是一次两次, 桑枝早就以平常心来对待。 在额上捂了许久的帕子取下时, 还散着白蒙蒙的热气,很快就被桑枝投入凉水中重新打湿, 再度覆上了姜知妤的额心。 半夏撂下剪断了烛芯的剪子,不满道:“不行, 我明日就跑去找苏铭,我得告诉将军。公主受了风寒, 夜里高热不退, 让他过来好好照顾照顾公主!” 桑枝这边才收拾好了一切,稍稍得闲空出手来, 便起身走到半夏跟前,低声笑她:“别天天都是搬出公主,你私下里, 借着告知将军公主近况的理由, 暗戳戳地找了苏铭多少次?” “我、我当然是为了公主好……”半夏有些被拆穿了心事, 硬着头皮辩解着。 “为公主也不用瞧瞧做了糕点给苏铭送去呀, 你贿赂人家做什么?”桑枝眉眼微调,尽是打趣的意味。 半夏本就心直口快,脑子里转圜不出什么好的说辞,苦恼地撅着小嘴道:“行行行,桑枝姐姐,你知道我从来都说不过你的……” 桑枝将屋内的小窗重新掩上,随后拉着半夏走至墙角,又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谨慎道:“眼下公主得了风寒,免不得又要像以往一样烧上两日,将军出征在即,若是因此事在行军中产生挂念,与交战或许无益,还是尽量让将军安心出征吧。” 的确,第三日,太子、楚修辰与朝中所委任的众人一道整顿行军,从皇城正门领命而出。 姜湛站在城墙顶上俯视前方的军队,终是看着姜星野浮躁的性子也趋于收敛沉稳,逐渐也有了未来帝王该有的胆识。 他本就聪颖好学,此番正是对他最好的历练。 身后忽然落下了暖和的貂皮裘衣,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子,替他系上绳结的却只是惠贵妃。 惠贵妃跟着他的年岁最久,与先皇后嫁给他的时间相差不过三四个月,虽是她膝下并无子嗣,可姜湛依旧念着情分,给了她贵妃的位置。 自从皇后癫狂发作,姜湛便将协理六宫事宜悉数交由了她来处置。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8节 “圣上,”护甲所佩下属实有些吃力不便,惠贵妃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在他颈下系好结扣,“城楼上风大,可不要也受了风寒,龙体要紧。” 惠贵妃生得同样也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在姜湛下意识回首的那一瞬,他却是将其恍然间看作了皇后。 他收敛住情绪,平静道:“今日太子领军出征,朕颇为欣慰,仿佛看见了当时尚做皇子的自己。” 惠贵妃羞怯地笑了笑,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两眼眺望着远去的行军,“太子文韬武略,自幼便有帝王之相,想来这次与匈奴交战,定能大获全胜,凯旋归来。” 她虽是未有一儿半女,可太子生来便没了生母,姜湛曾经将太子交由惠贵妃抚养了一段时日,自然还是颇有些感情。 姜湛看着惠贵妃自己衣着单薄,却还替自己送衣,连忙又将其解下,不由分说便盖在了惠贵妃瘦削的肩上。 “怎么自己也不多穿些?”姜湛的手顿了顿,“你自己受了风寒还穿这般单薄。” 惠贵妃双眸微颤,想着自己上一句话莫不是让他会错了意,立刻答复:“并不是臣妾得了风寒,而是五公主殿下。” 姜湛倏然顿住,呼吸也凝滞半晌:“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 “也是宫人今日才通传的,臣妾想着传开了怕是今日也要让太子惦念,恐误了行军行程,又担心他分心,便吩咐将此事隐瞒了半日。” 惠贵妃笑不露齿,“太子和五公主殿下关系最为亲厚,皇妹先前但凡小磕小碰,他都要担心半日,故臣妾才隐瞒了圣上。” 惠贵妃的思虑的确稳妥,姜湛点了点头,便吩咐了高在喜亲自出宫去探视公主,回来向他汇报。 姜湛微微思忖,或许,楚修辰也不知晓此事。 · 屋内点着她最喜欢的香料,与冬日里府上早早便燃起的桃枝木炭一道糅杂在一起,气味上竟是出乎意料的好闻。 姜知妤是在大军走了第二日才醒了过来,在此期间,她并未意识清醒过片刻。 半夏看着她微微睁开了眼,喜出望外一般朝着身后垂眼小憩的桑枝轻声唤道:“公主醒了!” 姜知妤明白自己得了风寒,眼下鼻子堵塞难忍,平素所喜的香料竟是一点也闻不到。 躺了太久,她竟是连起身都困难,被半夏小心翼翼地扶着腰身坐起,在她身后又垫上两个软枕,桑枝也端来一杯温水让她润了润喉。 姜知妤头仍旧昏沉,就连嗓子也如同千万根针所刺一般疼痛,沙哑着嗓子询问:“我昏了几日?” 半夏不作停顿:“整整三日了。” 姜知妤揉了揉额心,“他,走了吗?”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这事,半夏自然明白在问些什么,“昨日他们就走了。” 姜知妤身上还有些酸痛难受,可心里的焦灼却是更加强烈。 “他可留下什么话吗?” 半夏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告知她,是自己几次在府外告诉楚将军,公主去找了六公主,不在府上。 以至于,他未曾见到她。 姜知妤颇为失落,不过想到他怕是见了自己的病容,或许更为忧心分神,也便在心底慢慢接受了这事实。 这一走,短则数月,长则半载,他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半夏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公主,西秦的三殿下派人送了书信来,然后便回去了。” 这回去说得不清不楚,倒是令姜知妤疑惑着究竟是否是指他回了西秦,可这一切又岂会是如此轻巧便能解决的事? “回了西秦?” 半夏点了点头,便去梳妆台的匣子里翻了翻,将一封书信递到了姜知妤的手中。 桑枝将房中的月影曼纱拉开,屋内的幽暗瞬间亮堂了起来。 姜知妤拆开信封,便细细查看起信上内容。 五公主殿下亲启: 初见姑娘时,与姑娘虽只是匆匆一眼,可景却是心中波涛荡漾,西域的姑娘像草原上的花朵那般美丽,可我却单独为公主动心,得知风俗不同,街上唐突冒犯,我很是惭愧,随后在邕州再度相遇,我心中有些惊喜,却得知竟是我底下的人擅作主张而为。 再度来显朝求娶联姻,实属双亲所逼,虽是不愿,可其中种种原因,也毫无办法,只能妥协。 得知公主竟是昔日的阿岁姑娘,我惊喜又惭愧,也不知该如何求得你的原谅,和亲一事我更是不愿胁迫,因此,西秦愿此番与大显一道夹击协战,制服匈奴的狂妄。 昨日我才听说,五公主原先似乎与一位楚姓将军有所往来,我才恍然大悟,当然我曾与他交过手。如此之下,我更是不愿强人所难。 和亲一事作罢,恐我此生再也不会踏入大显。在西秦,男女之间处理此事很是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也不可能强人所爱。 愿阿岁姑娘,五公主殿下,日后能平安喜乐。 姜知妤看着这足足有两页纸的信件,思绪万千。 而在信件的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草原与中原的语言不同,我虽然识得个大概,但起草书信却仍旧稚嫩,此书信乃请人代笔完成,望公主海涵。 姜知妤看到最后一行小字,还不由得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便将信纸折好,塞入了信封中。 她的确是不喜欢西秦人的作风,实在是有些粗鲁且专横。 更何况,原先便有公主和亲几年便忧思成疾离世,无疑加深了她对其地界子民的作风产生了质疑。 当时在前去西秦的车队里,姜知妤曾经与几位侍女有过同乘一车的难得经历。 大概也能从她们口中得知,夏侯景倒是当真不似自己原先设想的那般,倒是十分洒脱。 当时听侍女讨论三殿下,说他待人有礼,也很是尊重女子,无关身份高低贵贱。他宫里的婢女都受过他的大大小小赏赐与恩惠,实在是个慷慨良善,颇识人情味的主子。 姜知妤心想,他不横刀夺爱,大概因为他相信,只有互通情谊,愿意携手相伴的婚姻,才能长久美满下去。 而正如父皇母后,蹉跎一生,虽是相爱,可时间却不对等,无论站在哪一方,在另一方视角看去,都是伤了对方,且为时已晚。 风寒症状尚未痊愈,太医叮嘱她这几日还需在房中静养,可她却已经躺得麻木,人也十分烦闷。 她看着面前半夏手中端着才熬好的药,便已经不寒而栗,舌尖上都似裹上了丝丝苦意。 眼前只是普通的驱风寒的汤药。 这一世,她默默停了御医所开的药方后,心口绞痛的次数也逐渐开始减少。 姜知妤在屋内闲着无事,便又拾起先前看了一半的佛经来翻看。 屋外小跑的步伐稳健,很快便推开房门,跑到了床前。 “公主!”半夏双手负在身后,依然挂着笑意,“公主,外头下雪了!” 姜知妤搁置下手中的佛经,放在床头,上前将半夏发顶的雪丝轻轻掸去,更多的早就已经融成了水珠,挂在了发丝上。 姜知妤病着的两日情绪并不高涨,公主府偌大,可是也实在是寻不到多少新鲜有趣的东西,远远不及昔日她尚在宫中之时,心情不好便几个宫来来回回地跑。 “如今算算时日,是该下雪了,每到这时,你最喜欢了。”姜知妤伸长了脖子,注视着半夏颤巍巍的手臂,蹙眉道:“你身后,藏了什么东西?” 半夏想遮掩着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自己过于惹眼,自然还未等到她亲口说出,便被姜知妤给发问。 “公主,说来巧的很,”半夏背后抽出了一支腊梅枝条,“这才初雪日,院里就有一支腊梅先行一步开了花,你闻闻,还带着香味呢!” 姜知妤两手轻握着这枝条,疏影横斜,又暗香浮动,并不艳丽妖娆,可却依旧教人挪不开眼。 这是昔日楚修辰叫人送来的。 她未曾想过,只是无心一个决定,也能让其抽枝发芽,黄蕊覆枝。 在这个飞雪漫天之际盛放。 第79章 (补700字) 邕州本是显朝地界, 只因原先失势,不甚丢此城池,便一直难以收回。此后, 历代君主都对邕州耿耿于怀,期盼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着国土重拾。 只可惜,邕州本就是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之地, 易守难攻,这也便成了两国间割据开的一条界限。 而临近的明州还尚未从水患中彻底恢复, 民间虽不再饥馑满地, 可比起前些时日来明州也好不了多少。 灰暗的苍穹下挂着几抹浓重的阴雨云, 飞雪漫天, 十日光景很快过去。 军队行至明州, 冬日的寒意更甚,军中的将士也加上了冬衣御寒──这个冬季, 大概是要在营中过年了。 行军在明州停歇了半日,姜星野与楚修辰亲自给城中残余流民送去吃食, 并告知他们宽心。 不仅是安抚沿途的百姓,更是为了抚慰军心。 “娘亲, 我吃饱了, 剩下的你吃……” 楚修辰看着不远处的角落,一瘦小的男童正将手中尝了一半的热粥, 又匀了一半给一旁衣衫褴褛的妇人。 “小勇,娘亲有的吃的,你多吃点, 长身体……” 楚修辰看着妇人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虽是窘困, 却心下宽慰, 面色依然从容,带着笑意。 妇人垂首时的侧颜,依稀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楚修辰还记得自己幼年之时,母亲久在关外,每每回府探望他时,他便会小跑上前,抱住母亲的双腿,奶声奶气地唤着母亲,随后母亲也会屈身,用手摸着他的脑袋,欣慰地看着他。 他摸着母亲身上冰凉的银盔,也知道自己不该贪玩缠着母亲不放,虽是高兴,却也是很快便松了手,不敢再给母亲添乱。 谁知,没过几年,他竟是连想添乱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这种场景了。 妇人自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俊郎秀逸的将领,正默默端详着他们。 “小勇,”妇人端着碗缓缓蹲在孩子跟前,“咱们去和这位大人道声谢吧。” “好!”孩子重重点了点头。 见两人端着碗搀扶着朝自己而来,楚修辰立即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在半道便将两人截下。 “谢谢大人……”妇人与孩子双双软下身子跪下。 “不必多礼。” 楚修辰连忙扶起两人。 昔日在佛香寺里赈灾时,姜星野尚未见楚修辰这般的殚精竭虑,如今只是看见粥摊前流民们欣喜连连的样子,竟然也失了神。 “叫了你两次,”姜星野与他一道站于廊下,目视不远处纷飞的细雪,“这几日都在想什么?” 他看得出来,楚修辰近来心事重重。 “太子殿下,”楚修辰顿了顿,目光缓缓从外头收回,“收回邕州,一直都是臣父母的夙愿,也是臣的所求……如果臣此番也──”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89节 “楚修辰,”姜星野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屑道,“孤怎么从未发现你也这般杞人忧天?西秦既然已经答应与我们联手,那自然收回邕州是志在必得,更何况有你在,显朝从未败北。” 太子此言自然是恼火,他自知也不过空想一番,眼下并没有任何纰漏能够导致他所设想的事发生。 姜星野态度转了转,开始语重心长:“你若是有时间想这些,倒是不妨想想,回京后,何时与阿岁成亲?” 屋外飞雪已停,行军也早已稍作休息了许久,只等令下,便可前行。 东宫如今都未设太子妃,不过姜星野对小五的人生大事极其上心,话锋一转,“阿岁,她如今在等你回去。所以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明白吗?” 午后的阳光甚微,只有到了日暮时分,才有一轮斜阳出现,似火一般映得红霞漫天。 楚修辰眉心微蹙,淡淡回了一声‘嗯’,不知此时此刻,姜知妤是否和自己看的是同一片的天。 三日后,大军抵达两国边境。 显军的马匹身后都挂着细甲、悬挂的弓/弩上都闪着幽幽的光,排兵布阵后,匈奴的短兵迎了上来。 凶猛的匈奴勇士们却是如同死都不怕,波分浪裂,人仰马翻之时,依旧不顾一切得持兵刃交锋,狼烟弥漫,烽火连天。 与匈奴每一次交战,都如同一场博弈,面对邕州则更是如此。好在有一旁熟悉地形的西秦王军的援助,眼下再难啃的骨头,也能努力嚼碎了咽下。 死生早已无惧,楚修辰如今却早已坚定本心。 他要活着回去,也要将父母毕生所愿完成。 · 翠藻殿。 屋外大雪纷飞,寝殿内的暖炉里的红罗炭依旧散着热意,而床帐内,女子蹙眉不安的举止却是愈加猛烈。 “不要!” 梦里的场景总是那般真实且残酷,姜知妤才脱口喊出,便已被惊醒。 她坐起身子,感受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所打湿,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原来都只是一场梦。 “阿姊?”姜汐宁也醒了过来,轻拍着她的脊背,“都是噩梦,已经没事了。” 随后,姜汐宁便让侍女送了盆温水进来,替姜知妤擦拭了一下后背,又替她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中衣。 长夜漫漫,可两人如今却都已无困意。 姜知妤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姜汐宁则替她小心翼翼地用梳子打理着乌发。 屋内只点着两盏灯,又被层层幔帐所遮掩着,显得光线格外幽暗。 “阿姊,”姜汐宁有些踌躇,“你近来总是梦魇,是不是在担心楚将军?” 姜知妤不答,她明白梦里与现实终是相反,不必太过于纠结其中。 镜前有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倒是让她眼前一亮。 指尖才刚刚触及,便被姜汐宁搪塞着推开,“阿姊……你别──” 盒子里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姜知妤耐心地抬头询问:“与我有关系的吗?” 翠藻殿她也极其熟悉,只是这个小木盒,似乎还是今日才被摆到了桌面,大概是六妹来不及或忘了收起,才被她看见。 “嗯……”姜汐宁点点头,不再隐瞒,“其实是我前些时日去给阿姊求的礼物。” 如今还有半月才至年关,就连她的生辰还有数月,姜知妤颇为好奇,笑了笑,“什么礼物呀,贺岁的吗?” “不是……”姜汐宁有些难以启齿地减弱了声音,“是想着,阿姊日后与楚将军成婚了,把这个作为新婚贺礼送给阿姊的……” 姜知妤自然明白里头装着的是何物。 前一世,姜汐宁送了自己一串菩提子手串,自己大婚之时还偷偷戴上了。 知道姜汐宁的心善,姜知妤颇为感触地转过身拉住她握着木梳的手,“阿宁,谢谢你。你的好意,阿姊都知道的。” 姜知妤当着她的面取出了手串,只是她是不曾料想,姐姐的心情倒是如此的平静,仿佛知道自己准备了什么一般。 “这是,前几日我去广慈寺,师太赠予我的,她说与我投缘,这手串又是前住持常佩之物,很有灵气。我便想着此物难得,赠予姐姐。” 随后,姜汐宁又用微乎其微的声音道:“我是不太用得到这种东西的,我身份低微,不配的……” 姜知妤恍然想起自己还收着许兆元归还的耳坠,忽然闷声笑了出声。 分明前头还有些伤感的话题很快便被压了下去,姜汐宁不解:“阿姊,怎么了?” 眼角似弯月一般扬起,姜知妤缓缓道:“阿宁,你喜欢许大人吗?” 空气此刻都凝滞了一瞬。 “没有……”姜汐宁脸泛起热意,也不顾梳头,丢下木梳便朝床头走去,“今夜阿姊在胡说些什么呀……” 其实两姐妹不仅长得颇为相似,就连女儿家的那一点点小心思,都如出一辙。 姜知妤此刻仿佛在六妹身上看见了自己。 “没什么,不过是我瞎说的。”姜知妤笑着起身,脱下手串,又重新放回了盒中。 见姜汐宁不再回话,似是入睡,姜知妤才独自小声喃喃低语。 “身份低微的从来就不是你……是我呀……”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但仍旧还是对这个善良的妹妹很是感激。 烛火幽微,她看的不太真切,只觉手串一旁的一块玉佩,甚是眼熟。 姜知妤凑上前细细查看,才发觉,这块玉佩,才是自己昔日在薛家弄丢的那一枚。 居然是在六妹这里,原来一直被她收着。 而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府中库房寻出的那一枚,才是自己儿时所见的玉佩。 可是,这两块玉佩分明就是一分为二,一枚是许兆元的,那另一枚究竟是谁赠给自己的? 难不成…… 心中疑思终于有了回响,如今她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何自己总是隐隐约约,在楚修辰身上看见了那人的影子。 虽是偶然,可又不得不说,这大概便是一种无法阻断的宿命感。 或许,她和楚修辰的结识,远远比当初太后寿宴上的惊鸿一瞥,来得更为早。 姜知妤放下玉佩,躺回了原处,辗转了一阵后,终是一夜好眠。 · 冬雪已逝,初春悄至,又是几月光景飞逝,日子过得逐渐快了起来。 而最是让人人称道的,莫过于收复了邕州这一件大事。 书信上只是轻描淡写几句,可姜湛却已经是喜不自胜。 与入京文书一同快马而至的,还有一封书信,送入了公主府。 因着她隔三差五被向父皇打听,得知他无恙后,自己悬着的心也就慢慢稳定了下来。 姜知妤仍是紧张又焦灼,启开信封只看见了一行字。 写得速度应是极快,可却又分外隽秀有力。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虽未曾透露出他的近况,可已经让她得以安心。 她信他。 寒冬终是过去,她看着面前那株腊梅开谢交替,也留意着年后街上那艳红的红灯笼替换了下来。 曲朔二十年的三月初七,春和景明,众人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了崇安城。 与前一世一样,城门口挤满了男女老少,无关阴晴,人满为患,纷纷前来迎接太子等诸位的凯旋而归。 在千百张面孔中,楚修辰却未曾瞥见那张面孔。 最是让他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的人,此时却不在其间。 昨夜里风急,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春雨,好似某些人的心境,急着朝某一处飞去,却不得已因此而暂些。 将军府上上下下早已张灯结彩一番,管家更是让所有下人都换上了新衣,迎接将军的归来。 等到姜知妤到了府上时,府上大部分的人都去城门外,一同迎接王师归朝。 “公主,”半夏不解,仍旧搀着姜知妤下了马车,“将军他们恐怕还要几个时辰才能到呢,我们不妨也去城门口守着?听说可热闹了。” 姜知妤不答,径直朝着府里走去,嘱咐半夏在外头候着便好。 门口的家丁自知阻拦不住,未作任何阻拦,垂着眉眼喜不自胜地偷偷笑着。 其实像今日这般,公主贸然来找将军,也并不是第一次了。 而将军先前也告知了他们,如若公主然后前来拜访,不可作过多阻拦。 姜知妤今日穿着那套藕粉色的衣裙,再一次走到了那株桃树下。 今年的桃花不知为何开得那般的晚,整个崇安都失了春色。 她很意外,昔日她亲自植下的那棵桃树。 花开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有点小忙,不好意思! 大概下一章就大结局啦!tvt有些不舍~ 很多伏笔还有其他人的结局我会都在番外里写出来的,不要担心! 第80章 正文完 清风如丝, 碧空如洗,两只圆滚滚的小黄鹂停在了枝头,抖落了几瓣花瓣, 又很快振着翅膀逃离。 姜知妤踮起脚尖,折下了一枝桃花,鼻尖凑上前, 轻轻嗅了嗅。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90节 “怎么还不回来……” 姜知妤捻着花枝,在桃花树下绕着走了一圈, 软面的鞋底踩在新泥上, 发出黏腻的声响。 “楚修辰, 你这个大骗子, ”姜知妤将花枝上的桃花一瓣一瓣地摘下, 丢到一旁的水池中。 池中有不少斑斓的锦鲤,误以为是投食便蜂拥而上, 衔走了几片花瓣后,又不疾不徐地游回了原处。 落花入了水, 清风带起一阵涟漪,姜知妤站在池边看着水中的自己失神。 她从袖口中掏出玉佩, 奈何手指打滑, 竟是扑腾投入了浅池中。 不过所幸池水并不深,只有小臂的深度, 她才伏低重心,身后就有一股力将其往身后揽去。 落在他怀里时,姜知妤心口仍旧一阵起伏, 未曾反应过来。 楚修辰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她竟无从察觉。 “楚修辰……” 话音刚落, 姜知妤便扭身扑在他的怀里, 小脸即便贴在他胸前冰凉的甲胄上,也依旧不松力度,反倒是将他环得更紧。 “阿岁……”楚修辰轻轻托起她的面颊,将指腹抵在她唇畔,缓缓道:“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嗯。” 姜知妤扬起脸,抑制住哭腔,“楚修辰,你真的很过分,两世你都错过了我的生辰。” 嘴上的话带着埋怨,可她却未曾有半分抗拒的姿态,自然明白这一路行来,他定也是身心俱疲。 梦里他被乱箭刺心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此刻他能平安地站在她面前,自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思索了一阵,楚修辰正想答复,却不料被姜知妤贴得更紧。 “你有没有想我啊,修辰……哥哥?” 最后这四个字轻飘飘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很是熟悉,可又早已生疏地再次听起,反倒有些不大顺耳。 盔甲上洒过血,流过泪,迎过沙,落过雪,寻常人根本就无法忍受着这般紧贴着,自然楚修辰也想将跟前的人松开。 姜知妤被挣脱开,抬眸木然地看着他的眼:“你干什么,楚修辰?” 楚修辰打横将姜知妤抱起,轻声道:“念卿,若狂。” 此刻她的呼吸随着楚修辰的急促也被带乱,埋在他的怀里,直到被他抱回了房间。 不过他的房间总是那般整洁井然,因此姜知妤很喜欢他房间的布置,还曾经让宫人将她房中规划成类似这般。 “对了,楚修辰,我的玉佩……” 姜知妤早已润泽的唇微张,指尖轻轻在他颈后戳了戳,脸上的红晕衬得她娇艳欲滴。 她的后脊才贴到了床榻上良久后才想起来这件事。 如今她突然偃旗息鼓般谈及此事,见状,楚修辰支起身子,声线半明半昧:“什么玉佩?” 适才分明是她意识迷离之际,在他怀里示意着: “楚修辰,生辰礼先欠着,前一世的洞房花烛,何时还我?” 他微微按住了心神。 姜知妤整了整凌乱的衣裙,起身坐起,“我之前……在库房里发现了一块玉佩,是你给我的,对吗?” 楚修辰思忖了一会,得知何事后,应了声是。 “楚修辰,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的玉佩?” “去岁,你的生辰宴上。” 姜知妤想起那个时候,楚修辰曾经问自己是否对自己所送的礼物满意,可当时自己压根就没有打开过,便闲置在了库房中。 他以为她会看,可她却不知他当时便有了这想法,充耳不闻。 “为什么?”姜知妤坐在床沿,看着脚边那翻滚的鞋,以及坠在角落的一身盔甲,缓缓道:“你当时为什么要送我玉佩?” 楚修辰的手抚在姜知妤的腕上,“玉佩……乃我传家之物,只能给自己心仪的女子。” 前一世,他到最后都不曾将这玉佩送出去。 “你就不怕我一辈子不打开看?到时候你有了心仪的姑娘,岂不是还会向我讨回去?” 姜知妤戏谑着说完,偏过头略显一分高傲的意味。 “这玉佩不光此意……”楚修辰脸色颇为不自然,“我当时存着私心,想着若是日后……它能代替我在你左右,总比在我这空置着好。” 姜知妤回过神来,转过身又是轻轻仰头朝着他喉结凸起处蜻蜓点水一般吻下,打趣着:“你我尚未婚配,你怎么当时就想着孤寡一生了?还闲置……” 也不知姜知妤说的哪句话有些过于偏激,一阵天旋地转下,她竟是又被抵在了榻上。 其实也说不上感到后悔或是冲动。 她分明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从来便不顾及太多后果,如今却也有些慌乱起来。 楚修辰又是在她额上落下几枚克制的吻,正欲往下之时,却被姜知妤抚上了脸,强行打断。 “那、那玉佩呢?”姜知妤声音有些颤抖,眼神规避开他迎面而来的灼灼热意,心如擂鼓。 一双脉络分明的手将面庞上的纤手才扯下,身下之人却又抵触一般地伸出另一只手前来堵塞。 可燃起的火又如何能即刻熄灭? “稍后……再捞。”他哑声道。 吻的力度逐渐加深,顺次渐下,惹得姜知妤脑中混沌,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才缓过了神来。 她指尖划过楚修辰的锁骨,落在了下颌下方的一处,指腹压着那颗显现的小痣,此刻却更是蛊人。 她缓了缓道:“楚修辰,我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楚修辰撑着的双臂明显跟随着贲张的血脉开始起伏,看得出来他并不好受。 哪怕指尖轻轻擦过了脖颈,她却仍旧不能明白着意味这什么。 “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楚修辰也没有作出任何表情,只是眼里的柔情更甚,只是注视着她翕动的唇。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楚修辰,是天之骄子,是京中姑娘们都艳羡的人。可其实,我喜欢的你,一点一滴都有着当年你的影子。” “当年?” 楚修辰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他的确不知姜知妤此刻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他已近乎崩溃,可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详解。 姜知妤扬起手,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了楚修辰的半张脸,只露出他的眉眼来。 不得不说,与当年甚是神似。 她放下手:“你还记得,七八年前,你救了一个小女孩吗?” 孩童时期到成年,其中的容貌与音色则变化得最大,两人几年后再相逢,都认不出彼此也是理所应当。 楚修辰的手将她的碎发掩到脑后,声音低沉:“何以认得?” 说罢,他扬唇,吻去了她挂着的几滴汗珠,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声,“是那块玉佩吗?” 其实楚修辰一直记得,记得当日花朝节上救下的那个小姑娘。 明明换作说其他的小女娘摔了磕了,定要娇滴滴得哭鼻子,可她却不同,抱着怀里的幼犬,还喜吟吟地欣慰不已。 他还记得当夜,那个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弱弱着喊着他“哥哥”。 还有在糖人摊前,她盯着兔子糖人眼里泛光的模样。 几年后,他虽是在宫中初见了五公主,可他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先前曾经在其他地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楚修辰私底下曾经让苏铭向半夏打听过,才知道当年花朝节上,街上那个小女孩竟就是她。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姜知妤竟然记得他下颌角的小痣,还记得他昔日所佩的玉佩样式。 如今姜知妤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全部向他坦明,顿时耳根通红,羞赧得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便双手捂着脸,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所以……”楚修辰的手轻轻搭上她颤抖的肩。 不知何时起,她便只剩下了一件心衣遮盖,因肌肤露在了空中,还是有些情绪波动,滑.嫩的肤上竟是泛起了点点寒栗。 一声极其认真的话从她头顶落下,“阿岁,不如明日,我带你上街可好?” 原本进展到这一步,又在青天白日,虽是不会有人来此地打搅,可她终究还是因脸皮单薄不敢迎面对待此事。 听到楚修辰这么说,她忽然打起了精神,将捂着双脸的手拿了下来,“那,我还想吃糖人……嘶……” “好。” 楚修辰来不及等她反应过来,便低首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打转揉搓着。 “阿岁……” 楚修辰声音含糊不清,可即便在此时此刻下仍旧是好听,他缓缓道:“其实我也有话……” 姜知妤蹙眉掩饰着此刻自己的表情,马马虎虎就回复了一声,指甲深深嵌入了他双臂的肌理中,扭着眉头,“你快说……” “前一世,我在你走后,在公主府外种了不少的桃树……” 姜知妤鼻端有些酸楚,“那后来,你吃到桃子了吗?” 楚修辰起身愣了一瞬,轻摇了下头。 普通人都知晓,桃树栽植下后,大约三四年便会结果。 她此刻不想再多问些什么了,她只想好好地这样子抱着他。 “我们成婚吧……”姜知妤喃喃道:“这一次,咱们要挑一个好日子,不要雨天。” “嗯。”楚修辰撑着身子,耐心地回应着。 “我其实这段时间时常去许府看望柳姑娘,到时候我们也请她来吧。” “嗯……”楚修辰垂眼看着她。 姜知妤又莫名多了好多想说的话,眉飞色舞道:“那你答应我,大婚当日──” 双臂忽然被推了上去,拢在了一处,又被他一手压制,无法动弹,她的唇也被骤然堵住,这一堵便是好半晌的时间。 公主移情后前夫后悔了 第91节 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楚修辰如此刻一般,眼里泛着无穷尽的情潮,正汹涌地朝她袭来。 搭在床头的手被他带着向他脖颈探去,姜知妤才触及了一下,楚修辰便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此处,阿岁曾触及了几次……可知,我──” 姜知妤连忙掩耳盗铃一般捂住了他的嘴,好歹又长了一年岁,她瞬间明白了为何自己无意识地亲他喉结处时,他的反应总是更大。 “修辰哥哥,”姜知妤避重就轻,缓了缓,“谢谢你。我一点也不后悔喜欢上你,你也不要再觉得有愧于我了,好吗?” “前一世,你孤注一掷,孑然一身……可如今不同。” 姜知妤环住他的后颈,认真看着他这些事日清减了不少的面庞,“如今,你看看,你还有我……” 屋外的庭院中,水池中的桃花花瓣,随着鱼群的游动,恣意地畅游在水中,随波任意飘零。 这一世,他终于可以放下顾虑,好好表达他的爱意。 虽是过程有所曲折,可他这辈子终是和她重拾了圆满。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很感动那几个陪伴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才能让它有始有终地完成下来。 还有一些番外有几个想法 1.女鹅女婿大婚,外加出门走走,度蜜月。 2.前一世男主女主的结局,男主视角 3.番外if线,(帝后走和睦方向,女鹅很幸福)男女主青梅竹马的小时光。 4.养崽(还在思考中?) 5.暂时还不知道 这几天我再修一修前面的文,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咱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