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节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作者:葡萄救我 文案: 【本文大改过内容,不建议新读者入坑】 陈知意如愿嫁给萧肃三年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只是一本文豪文中,别人感天动地绝美爱情里的那个反派原配? 丈夫萧肃冷心冷情,却会亲自带自己的小师妹拜访文友,为她铺路,只为了她能早日实现两人并肩文坛的愿望。 举世皆知萧先生和他的小师妹简容乃是天作之合,只不过是碍于家中嫉妒成性的糟糠妻,才迟迟未能修成正果。 陈知意:“......” ok,fine,打扰了 陈知意当即表示告辞,并且提笔开始写信 几天之后,文坛大佬/商界巨鳄等同时收到了心头白月光的来信: “xx兄,见字如晤......” #男主狗女主更狗,走渣男的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阅读指南:男主白计宁,1v1,其他男配都是单箭头 本文完全架空,故事发生在广泰国,故事里的人物和现实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代入 内容标签: 打脸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知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好我好大家好 立意:让爱的光辉普照大地 作品简评:现代女孩陈知意穿越到民国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是生活在一本民国文豪文里,书里的女主是她丈夫的小师妹简容,男主是他丈夫,而自己则是书里那个下场凄惨的反派原配。陈知意觉醒剧情之后,联系了自己之前的众多朋友,一个好汉三个帮,摆脱了原本的结局。并且开始用自己手里的笔,写下了一个个波澜壮阔的故事,在屈辱的年代里以笔开启民智,最终成了一代文豪,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这是一本打脸虐渣的爽文,人物刻画讨喜,情节安排紧凑,开篇就是极其爽快的打脸剧情,原配觉醒,开始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同时穿插着一些在民国写文传播新思想的情节,剧情进展紧张之余不失活泼,值得闲暇时一读。 第1章 陈知意最近有点烦恼,原因很简单,因为一只狗。 那是丈夫萧肃的小师妹简容寄养在他们家的狗,名字很洋气,叫peter。 时下大清刚亡不久,西方之气盛行,流行取洋名,很明显,这只狗就是这种风气之下的产物。 简容正蹲在沙发前和那只狗依依惜别,脸上满是不舍,“peter乖啊,妈咪下周再来看你,在别人家里你一定不能再调皮了,好好听爹地的话......” 絮絮叨叨一大堆,其中“mommy”和“dady”用的是洋文,在座只有三个人,妈咪是简容的自称,那爹地指的是谁? 陈知意冷眼看着,并不作声。 在陈知意打量简容的时候,简容也在暗暗的观察她──土棉布的裙子,毫无款式可言,再加上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约莫是听不懂洋文的,果然是个无知的旧式妇女。 简容今年十八岁,刚考上燕京大学文学系,巴掌大的脸,长相清丽,气质中既有家庭熏陶出的书卷气,蹲着哄狗狗时,又不失一点少女的娇俏可爱。 好不容易和peter说完话之后,简容才礼貌的朝陈知意告别,“陈姐姐,peter真是麻烦你和老师了。” 陈知意客气回她,“没事,不麻烦。” 等人走了,她才问萧肃,“这只狗还得在我们家待多久?” 萧肃眉头皱了一下,“小容的父亲是我的授业恩师,他们家早些年对我帮助颇多,不过是帮忙养一只狗。” 简容的父亲简儒文是当代文坛泰斗级的人物,且热衷办学,早年间萧肃的确是拜在他门下,而萧肃如今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确实是受了简家的不少提携。 这也是简容一开始没有拒绝帮忙养狗的原因。 但现在,“这只狗怎么叫你爹地?未免太不讲究了。” 萧肃神情里带了点好笑,“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养peter?不过是些玩笑话,西方的风气就是如此,在人际关系上比较开放,爹地妈咪的混叫着玩罢了。” “是这样吗?” 陈知意其实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大题小做的纠缠,毕竟在她看来,萧肃已经结婚,而简容年轻貌美,家世出众,前途大好,想想都不至于会昏了头,和她丈夫发生什么纠葛。 但预防针还是要打的,陈知意用词委婉的表达了她不喜欢“peter爹地”这个称呼的意见。 换来了萧肃不以为意的安抚,“行了,小容还是个孩子,你很不必同她较真。” 夫妻之间有点分歧很正常,陈知意没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毕竟她和萧肃结婚三年,对这段婚姻生活还算满意,也很相信丈夫的人品。 结果下一秒,她就在当晚的梦里被打了脸。 陈知意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同时也很清醒的感知到自己是附着在梦里的“陈知意”身上,一举一动身不由己。 梦里是一个荒唐到古怪的故事,而她则是这个故事里的恶毒配角。 这个故事的女主叫简容,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简儒文是北面文坛泰斗级的人物,十八岁时简容考入了燕京大学文学系,和少女时期就爱慕的师兄萧肃重逢。 萧肃时年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长相清俊,且十七岁时就在文坛崭露头角,期间不断发表佳作,到了二十多岁时,已经和南面的林路留并称为“南林北萧”,因此年纪轻轻就被燕京大学文学系特聘为名誉教授。 故事从萧肃接受了燕京大学的聘书开始。 两人一个是文坛声名鹊起的才子,一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才女,且简容的父亲还是萧肃的授业恩师,在世人眼中当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其中唯一的阻碍就是萧肃在老家成婚三年的原配妻子。 好巧不巧,这个受旧式教育长大,充满了封建气息,恶毒善妒的原配,名字就叫陈知意。 时下大清刚亡不久,西学盛行,流行“师夷长技”,不少社会进步人士都一刀切的学习西方,破除封建四旧,而陈知意这样的旧式女子当然也在“四旧”之列,更别说她还恶毒善妒,因为嫉妒简容的优秀,而没少陷害责骂对方。 一个是乡下长大,从没有见过世面的旧式女子,而另一个却是从小跟着父亲周游列国,受着新式教育长大的新时 代女性,梦里的陈知意越是嫉妒对方,就越发衬托出简容的优秀。 陈知意附着在梦里的原配身上,感受着她身上的不甘和惶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周围虽然人人都没说出口,但却人人眼里都流露出她配不上萧肃。 这样的冷暴力环境,也难怪梦里的陈知意会在有人对她稍微体贴点的时候,就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托付给了对方。 男主萧肃因为怜悯,一直都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和原配妻子离婚,但在这种情况下,原配妻子竟然主动出轨,还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梦里陈知意的名声一下子臭到了烂大街。 离婚,被赶出门,父母登报和她断绝关系,在男女主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片祝福声中,梦里的她最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跳江而亡。 冰冷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陈知意彷佛真的变成了梦中的那个原配似的,随着逐渐涌来的江水慢慢窒息而亡。 但在意识慢慢脱离梦里那具躯体后,陈知意却继续看见此后十余年,男女主的那群文人朋友是如何将这些事写进书里,流传到后世的。 何其无辜!一觉醒来,陈知意丝毫没有睡足之后的神清气爽,只觉得浑身上下疲惫不堪。 她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也记不起。 丈夫萧肃前不久才收到了燕京大学文学系的聘书,他们两人才刚刚搬来燕京不久,对这地方还不怎么熟悉。 今天她有事要出门,和人约在了景园附近的咖啡馆,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她难免想着提前出门,免得误了时间。 一路上她都还在想,到底忘了什么呢?但一想到关键处,就觉得头隐隐开始作痛。 前几天她出门时丢了钱包,被人帮了个小忙,今天正是为了还钱,以及当面向人道个谢。 咖啡馆在如今还是个时髦玩意儿,来往的多是高知分子、上层人士,间或还有一两个洋人,这间景园咖啡馆装修得颇为洋气,英伦风格的吊灯墙面,透明的玻璃柜台前,站着一位穿着黑白色女仆制服的服务员。 没等陈知意先开口,便有侍者殷勤上前,“您好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陈知意今天穿的雾霾蓝色的收腰风衣,排扣扣到第二颗的位置,故意留一颗不扣,露出一点白色的毛衣领口,下身是一双小羊皮马丁靴,一侧肩膀上斜挎着一只灰色的信封包。 莫兰迪色系,搭配简约而不简单,尤其是风衣版型亮眼,混身尽显高级。 难怪服务员这么殷勤,一看就像是留过洋的大家小姐。 实际上,随着陈知意走进来,咖啡馆里的确有好几个女性在暗暗打量她的穿着。 陈知意笑笑,“我姓陈,和一位叫刘良山的先生有约。” “请跟我来。” 陈知意跟在后面,上了二楼后,被服务员引到了靠窗边的小桌。 桌边的刘先生转过头。 他似乎有点吃惊陈知意的打扮,愣了一会才朝她友好的露出一个笑。 刘先生约莫二十出头,混身穿戴考究,眉眼间还有着年轻人的锐气,约莫是个大学生,按理来说,这样彬彬有礼的笑容,应该是会让人顿生好感的。 但陈知意看着这个笑容,却一瞬间如遭雷劈。 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眼前的面容和梦里陈知意出轨的那个男人重合,走马观花的,让梦里的人都有了样子。 被丈夫抛弃,被父母赶出门,被简容和她的追求者舆论暴力致死,这是她即将经历,或者可以说是已经经历过一遍的命运。 梦里陈知意的不甘怨恨,彷佛跨越了时空,感同身受的共情到了她身上。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些梦彷佛就是命运对她的提前预警。 一瞬间,陈知意真是十分惶恐,害怕,又无助极了,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双拳难敌四手,单打独斗怎么斗得过这对狗男女? 唉,早知道当初三十多个追求者里,她就不选萧肃了。 第2章 陈知意有点懊恼。 她是真的有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本以为就是场普普通通的穿越,谁踏马能想到命运的彩蛋居然埋得这么深,搞了半天竟然是穿书? 但凡稍微给她点提示,她也不能千挑万选后选了男主萧肃啊! 问就是爱过,后悔,头痛。 想了这么多,但在刘良山看来,就是陈知意只是看见他的长相后,脸上就有些愣神。 老实说,第一眼看见陈知意的穿着打扮的时候,刘良山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无他,这人明明就该是个受旧式教育长大的无知妇女,不该是这样一幅时髦的打扮。 但此刻看到陈知意如此失礼的举动,仅仅是见着他的面,就似乎是被震住了一般,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没见识。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节 估计这身衣服,也是不知道照着哪副画报上的女明星置办的吧?画虎不成反类犬,东施效颦罢了。 想到这里,刘良山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陈小姐?” 陈知意回过神,“嗯?”了一声。 刘良山的举动十分的彬彬有礼,“你要喝点什么吗?” 陈知意另外有事要思考,闻言只是摆摆手,“刘先生随便点一杯就行。” 她这样“露怯”的举动,落在刘良山眼里,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在高级咖啡馆里点单,只能敷衍的让他帮忙点。 也是,这样的女子,怕是都没喝过咖啡吧?更别说这家店的菜单都是英文,这人恐怕看都看不懂。 存着一点捉弄的心思,刘良山招来侍者,“要一杯意式浓缩咖啡,不要糖块,谢谢。” 这句话他用的是英文,打量着陈知意听不懂,所以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点完后他若无其事的抬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并没有注意到对面陈知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陈知意当然是能听懂英文的,毕竟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必学的科目之一,从小学,也正是听懂了他话里隐藏的奚落,陈知意这才稍稍分了点心神在他身上。 仔细梳理了一遍梦里的剧情后,站在上帝视角上,陈知意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个刘良山身上的蹊跷。 怎么好巧不巧的,刚好在梦里的她失意无助的时候,刘良山就出现了? 出现就算了,还在众人都对她鄙夷冷暴力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体贴周到? 而恰恰好的,就在男主和女主终成眷属,梦里陈知意这个原配不再是两人感情路上的绊脚石的时候,刘良山又刚好消失? 甚至从头到尾的,报纸上只刊登了萧大才子原配出轨,却对出轨的那个奸夫只字不提? 咖啡正好端上来,陈知意抿了一口,苦到了心里。 她垂下睫毛思考了片刻。 马的,竟是仙人跳! 对面刘良山还在问:“合胃口吗?”语气颇为关心。 陈知意露出一个你妈没了的微笑,“还行。” 看到她勉强的笑容,刘良山只以为她是有苦说不出,明明喝不惯,还偏偏要为了面子强撑,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还行,他眼里的轻蔑更盛。 陈知意摩挲了陶瓷的杯身片刻,心里拟定了主意。 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和刘良山纠缠,收拾他有的是时间,现在最关键的是另外一件事。 离婚官司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财产啊! 梦里的陈知意之所以落到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地步,没钱占了很大的因素,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有到步步紧逼的地步,她得先占据先机,搞多点钱! 至于刘良山,与其现在就打草惊蛇的惊动对方,还不如继续和他虚与委蛇下去。 毕竟刘良山不怀好意是已知的,敌暗我明,现在就把人打发了,还不知道对方又会有什么手段。 而且,留着刘良山也未必没有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陈知意隐晦的看了刘良山一眼──梦里谴责陈知意的多半都是女主简容的爱慕者,看刘良山这个样子,多半也是吧? 啧啧,陈知意打算着,以后干脆多和对方聊聊简容的感情问题,成全对方的一片痴心,务必第一时间让对方了解到心上人的感情进度。 陈知意怀着这些心思,沉下性子和刘良山交换了联系方式。 对面刘良山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耐下性子来和陈知意寒暄,一时间两人居然谈得颇为融洽。 到底陈知意心里惦记着事 情,几句之后,她面上流露出些许歉意,“刘先生,我家里有事......” 她忙着回家清点财产呢。 “没事,陈小姐请先行一步,今日和陈小姐真是一见如故,改天一定要再约。” 刘良山对今天的见面颇为满意,听陈知意的口风,就知道对方对自己肯定很有好感,不然不至于一口答应下下次的邀约。 目送陈知意走后,刘良山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才等到一道清丽脱俗的身影翩翩而来。 简容手里还抱着书,她人还没走近,刘良山就赶忙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书,然后再十分绅士的为佳人拉开椅子。 “还是喝卡布奇诺?” 简容却没回答他,只咬了咬唇,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从少女时期就恋慕着萧肃,明明小的时候,家里人还调侃过问她愿不愿意做萧肃哥哥的新娘子,可一转眼,她不过才跟随父亲从欧洲归来,就听闻了萧肃已婚、使君有妇的消息!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所以这才委托了哥哥一样的刘良山,帮忙打听一下对方妻子的人品性情。 刘良山笑笑,有心要哄她开心,语气轻蔑,“不过是个旧式女子罢了。” 简容听了,心里的情绪更是翻腾,这样跟不上时代的封建糟粕,如何配得上他! 简容的心思,刘良山自然懂,虽然心痛于心上人为其他人黯然伤神,但另一方面,刘良山却更加恼怒于陈知意的不知好歹。 如果不是这个旧式女子,简容怎么会这么伤心? 刘良山本来就是富商家庭出来的公子哥儿,惯常见过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他心里对陈知意存了轻蔑之意,再加上对简容的怜惜之情,越发打定了主要要给陈知意一点颜色看看。陈知意并不知道她走之后,咖啡馆里那对男女之间的勾当。 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后,她急忙找出家里的存项等各色家当。 时下民国初建,银元的购买力还并未缩水,一银元能买到大约20斤大米,这时候进厂打工的工人,一月的薪水也不过十几块银元罢了。 而萧肃的工资,在这时候却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光是薪水,他一月就有一百零五块的收入,更别说他如今供稿的几家报社,提供的待遇是最高一档的千字五元,每月光是工资加上稿费,他们家就有两百多块钱的收入。 再加上萧肃和陈知意两人,除了他们的小家之外,其余并没有亲人需要赡养。 萧肃父母很早就遭遇了空难──这也是陈知意当初广撒网到最后选择了对方的原因,钱多事少父母双亡,多清净的结婚人选啊! 而估计是剧情的因素,两人结婚三年,身体检查过都没有问题,却迟迟都没有怀上孩子,上无老下无小,这几年家里很是积攒了一笔银钱。 陈知意算了算,加上她嫁过来时的嫁妆,光是银行的存项就有一千多块钱之多,还不包括他们现在住的这座二进的小院子。 陈知意对着存项折子思索了片刻,爱情给他们罢辽,她只要钱。 只不过要想个法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陈知意才从跳江而死遗臭后世的生存威胁中反应过来,心里慢慢的想到──她的丈夫,同床共枕三年,即将背叛她。 或者说,已经背叛了? 梦里的陈知意死得太惨烈,一时间竟连带着让她对萧肃的感情也减损了一些。 但三年的时间,怎么会没有半点感情? 果然,一个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想到这里,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少女时期备用的结婚人选,结婚之后,陈知意就和这些人断了联系,此时想来,竟然有些面目模糊。 陈知意记得到剧情后期的时候,几乎是整个文坛都在讨伐鄙夷她,此时男女主势大,她父母亲人也靠不住,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个可靠的帮手。 而看如今这事态,女主和她的拥簇者们,绝不可能放过她。 更别说,陈知意自己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生存问题面前,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陈知意边想边翻开尘封已久的信件箱子,仔细挑选出来一个信封,斟酌半晌后,提笔写下一封信。 就容许他们独霸文坛控制舆论,还不能容许她文坛有人了? 她此时只庆幸剧情还没有发展到后期无力回天的时候,敌明我暗,这波对方以为自己在第五层,而陈知意心里门儿清,她实际上在大气层。 第3章 陈知意做事极具行动力,提笔一气呵成的写完后,溜达溜达的就出门寄了信。 寄完信后,她站在邮局旁边,看了会儿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的景色,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预知了自己即将面临这样惨烈的命运后,她心里亦有着几分茫然。 此时天气才刚刚入秋,路边高大的树木,这时已经初初显露出来枯黄的颓势,马路边拉车的黄包车夫叮当当的跑过,间或拿脖子上挂着的白色汗巾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渍。 挑着货担子卖货的小贩,吆喝了一下午后,脸膛都被这太阳和生活晒得通红。 前路虽艰难,但小人物们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过活着。 陈知意看着看着,又觉得自己此时,其实应该知足了。 动荡的时局下,她能够衣食无忧,不用卖力气辛苦过活,已经是一种万里挑一的幸运了。 这个邮局离她和萧肃住的宅子很近,陈知意慢慢走着,晃神间,忽然意识到斜对方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有点眼熟。 高而瘦的那道,背对着陈知意,但她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衣着站姿,皆是和丈夫萧肃相符。 另一道低而纤细的身影,陈知意虽不能通过穿着神态认出来,但对方一侧脸却正好对着陈知意,恰好是简容无疑。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眼见为实来得有用。 刚被那个梦冲散心神的时候,陈知意未尝没有存着剧情已经改变,譬如说她穿过来了,萧肃不一定还会和简容搅合到一起,之类的一些侥幸。 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 陈知意回忆了一下,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彷佛是原本剧情中应有的桥段。 此时萧肃已经对简容心动,但却碍于家中的妻子,狠下心肠拒绝了对方。 陈知意在心里默念,“他虽严辞拒绝了对方,但却终究是斩不断那点妄念,抬头碰了碰简容低垂着的头。” 下一秒,萧肃抬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似的,虚虚的抚了抚简容的头。 陈知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没有再看下去,扭头找了另一条胡同巷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陈知意不知道的是,萧肃虽然仍旧按照原剧情发展摸了摸简容的头,但他拒绝简容时的想法,却确实如她侥幸所想一般,与原剧情已经截然不同了。 原剧情中,萧肃之所以会娶陈知意这个妻子,完全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的陈知意受着旧式三从四德的教育长大,结婚后和萧肃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可言,所以萧肃对这个妻子,心里只有敬重,而全无情意。 因此当相识多年,又才华横溢,有着共同语言的小师妹出现,且言辞恳切的对他诉说情意的时候,他心里才会泛起些波澜,最后碍于责任,拒绝了对方。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节 但换成了现在的陈知意,两人三年的婚姻生活中,妻子娴淑又不缺闺阁情趣,萧肃又不是无心无情的人,心里自然是有着陈知意的身影的。 拒绝的原因已然是因着对妻子的感情。 之所以摸简容的头,不过是出于对从小认识的师妹的一点安慰罢了。 他心里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不忍对方太过难堪,才安慰了对方一两句,但萧肃平时待人便疏离,这点安慰,落在有心人譬如简容的眼里,就是他也对自己有情的证据了。 想到这里,简容垂下眼眸,心里越发不甘。这边陈知意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提前做着准备。 而另一边,她寄出去的那封信,在历时一周后,也邮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穿越到民国,陈知意少女时期也不是没有做过文豪梦的。 那时候她往几家常读的报社邮过几篇散文,虽然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没有继续投稿,但一来二去的,阴差阳错之下却和报社当时的编辑反倒成了知己笔友。 自从西学之风盛行后,时下最流行的便是关于各种思想的辩证讨论,这方面陈知意占着天然的优势──她来自后世,纵使当下这个时空的发展,和她原本的时空并不一致,但大体上的走向,却应当是大差不离的。 熟读高初中政治课本,对资本论偶有涉猎,还勤勤恳恳的上完了大学马列课程的陈知意,和笔友谈论起这方面的话题来,简直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般,偶有灵光闪过,对他人而言便是醍 醐灌顶。 毕竟她所知晓的,本来就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精粹。 而当时和她相谈甚欢的那个编辑,名字叫林路留。 “南林北萧”,指的是南面和北面文坛崛起的后起之秀中最强劲的两个,“北萧”指的是她丈夫萧肃,而这个“南林”,则代表的是和萧肃齐名的林路留。 林路留的名声之甚,由此可见一斑。 陈知意有时都有些怀疑,她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说结婚后和一些追求者断了关系,那还能说得通,但一些君子之交,比如林路留这样的朋友,她怎么也脑子坏掉了一样和人断了联系? 尤其是细数结婚之后,她竟然就真的起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打算,彷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将她拨乱反正,同化成原本的林知意这个”角色“一般。 陈知意寄出信后就没再关心这件事了,但远在沪市的林公馆,却因为她这封信引起了一些波澜。 时隔三年,林路留再次收到了少年时期知己好友的来信。 当年骤然失去知己的音信后,林路留不是没想过去收信地址找人,但真找过去之后,却发现信上的地址竟只是一个代收点,除了对方的笔名“容与”和性别为女之外,其余竟一无所得。 佣人将这封信递到他手中的时候,看着扉页上清秀的字迹,林路留摩挲了两下,竟有些不敢细看。 若非是遭遇了什么重大的波折,她何至于断了和自己的联系? “相放兄,见字如晤......” 林路留,字相放,看完整篇书信后,他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因为吩咐过佣人,收到署名“容与”的信件时,务必第一时间交给自己,而此时林公馆里正在举办聚会沙龙,其实并不是适合读信的好时机。 有好友看他对这封信如此着紧的神色,忍不住调侃,“林兄收到了哪位佳人的信件?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嘴上虽然这么调侃,但其实在座的人心里却并不一定这样想──原因无他,林路留虽然出身世家,少年成名,但其本人却是十分洁身自好,未曾听说过他闹出什么风流韵事不说,平时对着其他可爱淑女也常常是不假辞色。 林路留笑笑没辩解,高山流水遇知音,他当然无意和别人解释和知己之间的信件。 他虽不搭话,但在座的除了文人教授之外,还有不少受过心思想教育的淑女,男男女女的一多,话题又转到了这里,免不了就有人谈起了时兴的八卦。 “听说萧肃萧大才子的妻子,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旧式妇女,如今萧先生业已带着原配妻子前往了燕京,啧啧。” 南北文坛向来不和,此时有人说一两句奚落萧肃的话,倒也正常。 接话的人是一位小姐,“你是为了那位简容简才女惋惜吧?” “说起来这位简小姐对萧大才子,还真是一片深情,居然不顾他家中已有原配妻子,听说两人少年时便相识,只不过中途简小姐随父出国游学了,这才让这对有情人终究无缘分隔。” “现在追求的都是新式爱情,什么都不懂的旧式女子,如何能和受过新式教育的男子交流?一段婚姻里,夫妻双方连交流都困难,又何谈相互扶持?又怎么能过一辈子?” 文人之间会因为莫须有的原因看不惯,小姐们之间也并不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简容家世出众,又随父游历欧洲,期间在报纸上发表过多篇文章,自然网罗了一批追随者。 对方风头太盛,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媛小姐,自然会有人看不惯她,出口刺几句。 更何况简容仰慕萧肃这件事算得上是公开的秘密,而萧肃看起来对她也并非无情,多次以师兄妹之名带人拜访文友。 在座的话题一时间转移到了这桩时兴的八卦上,虽说时下风气如此,离家留洋求学后抛弃糟糠原配的不在少数,但说出来到底不光彩。 但另一部分感同身受的人,却持不同的意见,和原配离婚虽然不好看,但受过新式教育的男子和旧式女子结合后,其中滋味却实在是痛苦,谁能长久的忍受一段没有共同语言、甚至是鸡同鸭讲的婚姻? 一时间就这个话题居然争论了起来,还有人拿这个问题去问林路留,“林兄对那萧肃的原配妻子怎么看?” 林路留正思索着怎么回他知己的信,哪里耐烦去理别的人和事? “不过是一个旧式女子罢了,实在是不必理会。” 第4章 一周的时间,陈知意不动神色的查明白了家里的各种财产存项。 好在因为她先发制人,此时萧肃并没有察觉她的举动,甚至于在财务上瞒着她。 但这只是陈知意准备的第一步,除了她和萧肃的夫妻共同财产之外,陈知意的第二步计划是要回娘家一趟,拿回她亲身母亲留下来的嫁妆。 预知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之后,现在的陈知意对银钱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她务必要保证自己,就算真的不幸中落到了剧情中的下场,也能有足够的金钱来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即使真的如同剧情中那样声名狼藉。 什么都不如握在手里的钱可靠,唯一令她可惜的是,结婚后的她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竟半点不知道搞钱,甚至还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家庭主妇。 好像是之前一直都被蒙上了一层灰尘似的,直到回忆起那个梦开始,陈知意才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脑子灵光了不少。 陈家老宅在离燕京有一天半路程的县城里,是一座六进的大宅院,装修得颇为气派。说起来陈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祖上还出过进士,只是传到了陈知意她爹陈忠这一代,已经逐渐落寞了。 家世虽然已经落寞了,但陈忠毕竟也曾考取过前朝的举人,如今烂船还有三斤钉,靠着祖上余泽和前朝举人的名头,一家人在这个小县城里过得还算富裕。 陈家除了陈知意之外,还有三口人,她父亲陈忠,她父亲的姨娘常氏,以及常氏生下的一双儿女,陈知意的小弟陈宇易和二妹陈雅柔。 至于她的亲生母亲,从陈知意穿过来开始,对方就已经去世了,听闻似乎是因为身子骨不好,生下她后缠绵病榻不久就撒手离去了。 陈知意回来得突然,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门房边上的福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才慌忙迎上来,“大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 此时正是傍晚,约莫该是晚饭后,一路嚷嚷,等陈知意进到里屋后,陈忠等家里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陈知意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父亲了,此时见了,心里一下子真是感慨万千。 她和陈忠之间是真的有感情的,陈忠虽然有着这时代封建大家长都有的通病──重男轻女,相较于陈知意这个女儿,他更加看重的是能传承香火的小弟陈宇易。 但他在陈知意成长的过程中,也不是全然的没有付出过心血。 因此陈知意格外的不能明白,在那个梦里,他是怎么做到的,将女儿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任由人走投无路之下跳江而死。 甚至直到梦里的陈知意死,也半点没有吐露过有关于她生身母亲,所留下来的嫁妆的存在? 但凡能有这笔钱,梦里的她也不至于落到惨死。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那个梦,她才能知道这笔嫁妆的存在。 想到这里,陈知意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个笑落在庶妹陈雅柔眼里,却是被她读出来了另外的意味。 陈雅柔眼珠子转转,“大姐,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姐夫呢?” 大姐风尘仆仆的独身回来,还面带苦涩,必然是和姐夫之间发生了什么大矛盾。 陈雅柔和陈知意之间只差了三岁,在外人眼里年岁相当,而当年萧家和陈家的婚约,可是没有特意指定过是哪位小姐的......陈雅柔想到此处就觉得满心不甘,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偏心,哪里轮得到这个姐姐得了这桩好姻缘? 她这个问题问出口,在场的气氛都静默了片刻,陈忠咳嗽了一下,“时间太晚了,知意才回来,该好好休息才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问。” 显然是不想让爱女一回来就面临难堪。 陈知意乖巧的朝父亲笑了笑,陈忠的确爱护她,但他的爱护有许多,她陈知意只不过在其中占了一小部分。 不然也不会从她结婚到现在,一点也没听他提过关于母亲嫁妆的消息。 想到这里,陈知意试探的提了一句:“爹,我没事,也没和萧肃吵架,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最近我老是做梦梦见我娘......” 提到陈知意的生母,在场的气氛又安静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梦见你娘?” 陈知意脸上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娘似乎有什么放不下的,总在梦里说给我留了什么东西。” 留了什么东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知意注意到她话音刚落,她父亲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在座三人,陈知意一一打量他们的神色,姨娘常氏的神态在着急的看了旁边陈忠一眼后,随即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而她的一双弟妹,却对这话毫无反应,神色间犹带着天真。 见到此情此景,陈知意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真的是感到一阵憋闷。 她母亲竟然真的给她留了东西!而平时对她颇为爱护的父亲,居然也真的暗自扣下了这笔财物! “或许是你这丫头太过想念你母亲了,“陈忠打了个圆场,不等陈知意回答,他又接着吩咐:“刘嫂,知意奔波了一天了,还不快点带她下去休息。” 陈知意不急,来之前她就想过,假如这笔嫁妆真的存在,凭她一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拿回来的。 而仔细思索后,她还真找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外援。 她母亲生前有个远房表姐,当初是和她一起嫁到了县城里,正是离陈家一条街距离的白家。 但和陈家日渐落寞不同的是,白家这几代出了好几个有出息的子弟,如今白家在沪市等几个地方办厂做实业,名声越发响当当,甚至还打出了“财神爷”这样的名号。 现如今虽然白家已经举家搬去了燕京,留在县城里的老宅不过是几个老仆看守,但陈知意记得,从小白姨就对她特别好。 她原本也十分亲近白姨,在白家还没搬家之前,曾是整天腻在他们家的,按理来说,这样亲近的关系,即使白家搬走,她也和萧肃结婚,也该是经常走动着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在和萧肃结婚之后,她竟渐渐和白姨断了联系,即使同样搬去了燕京,也从没生起过前去拜访联络一下的念头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细思恐极,她内心是真的有着种忧虑,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是这么强大,她真的能顺利挣脱既定的命运吗? 多想无益,陈知意收敛了心神,早在出发回娘家之前,她已经向白姨去信一封这边陈知意乖巧的跟着刘嫂去了未嫁人时期的闺房,那边陈忠和常氏两人回屋后,心里却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时人敬畏鬼神,尤其是像陈家这样的封建家庭,虽然如今社会上已经渐渐刮起了西方文明科学的东风,但很显然,这风还并未能惠及到陈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家对自己阶级成分的划分,是封建地主阶级──尽管大清早就亡了。 陈家上下,受了陈忠这个大家长的影响,子女都受的是旧式四书五经的教育,甚至陈知意因为这个原因,身上还至今都挂着“旧式女子”的标签。 而当今社会,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师夷长技”的风气已经势不可挡,有点能耐的人家都纷纷开始走门路,送家里的子弟出国留洋。 欧美所需的花费太大,光船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去相邻的日本,生活费相比国内所费差不多少不说,船资也并不算太贵。 但即使如此,陈家唯一的男丁陈宇易也并没有去留洋,这其中固然有陈忠观念守旧的原因在,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陈家的银钱实在是不凑手。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节 伺候着陈忠洗漱后,常氏的眼里是掩不住的忧虑,“老爷,你说这大小姐......” 她没明着挑破,显得太直白,但相伴多年,陈忠自然是一听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陈忠是典型的乡绅代表,今日听了爱女一番对亡妻的追忆后,他心里也不是不惴惴不安的,“知意怎么会突然提到她母亲?难道真的是真娘在天有灵?” 这件事说来蹊跷,陈知意舅家已经没什么人了,而她晓事的时候,她母亲却早就已经病故了,按理来说,她实在很不应该知道有关亡妻嫁妆的事情。 莫非真是老天开眼。 陈忠心里想的是什么,常氏心头一转就门儿清,不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她可不相信什么在天有灵。 “大小姐约莫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吧?”眼珠子转了转后,常氏接着上眼药,“难怪今天这么风尘仆仆的就回来了。” 她说得平淡,但话里话外的,却给人一种陈知意听风就是雨,一听到钱就急急忙忙赶回家讨要的样子,半点没念过和陈忠之间的父女之情。 陈忠眉头皱了皱,“不至于,这事知道的人少,能有什么人在知意面前挑拨?” 常氏并不反驳他,只拿陈宇易说话,“我知道老爷心软,但老爷也要体谅一下我们一大家子的不容易,不说雅柔的嫁妆,就是咱们宇易,老爷也要多为他想想......” 常氏说话显然深谙话说一半藏一半的艺术,为陈宇易想想,要怎么想?当然是多给他留点家底傍身啊! 她话说到陈雅柔的时候,陈忠脸上还没什么情绪波动,但一提到现今陈家唯一的男丁陈宇易,陈忠脸上的表情就妥协了。 “罢了......”他摆摆手。 为了他们陈家唯一的男丁,他这个做爹的只能对不起女儿了。 第5章 到底是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陈知意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小县城虽然地理位置不怎么样,但却胜在空气清新,再加上陈家的一草一木,陈知意都无比熟悉,一时间她竟觉得前路虽凶险,但人间却着实值得可爱。 难得的放松,引得她有了几分斟酌字句的心思,想到这里,陈知意干脆乘机翻出了闺阁时候作的一些文章,小小赏玩。 人不管长了几岁,再回头看自己几年前写的东西,约莫都是会感到有些羞耻的。 陈知意就是如此,上好的雪花纸上,被她横七竖八的写着一些“流年是写不完的悲伤”、“孤独并不可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之类的阿巴阿巴。 甚至她还翻出了一张和林路留通信时候的信件,上面她一本正经的引用了一句林徽音的诗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林路留回信里还颇为捧场的赞了句用词清丽,询问是引用的何人所写。 陈知意:“......” 还好这个时空没有林徽音,不然两人恐怕要尴尬到抱头抠jio。 箱子里除了这些信件,和她胡乱记录的一些词句之外,还有一小叠小心剪好收藏起来的旧报纸。 陈知意一一翻开,是她少女时期用笔名发表在报纸上的一些散文和志趣小说。 那时候她了解到这个时空类似民国,等稍长大一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向报社投稿。 一开始自然是不中的,直到后来结识了林路留,在他的悉心指导之下,才终于掌握了窍门。 可惜她结婚之后,竟渐渐的把这项本事给忘了,不然光凭着民国时期文人的地位那么高,稿酬又是那么的丰厚,她也不至于要这么费劲心机的搞钱。 想到这里,陈知意脸上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现在也不晚啊,出了这口气之后,她是肯定要和萧肃离婚的,到时候她也不能在家里坐吃空山不是? 这世道适合独身女性谋生的手段,就只有那么多,算来算去,写文章竟是最适合她的路子了。陈知意从昨晚出言试探了一下陈忠几人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举动了。 该吃吃该喝喝,一副真当自己是因为思念母亲,回家小住的模样。 她这副半点没其他意图的样子,落在常氏眼里,自然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不过很显然,常氏放心得太早了。 白姨那边的回信很快,在家里待了两天后,门房的福伯将收到的信件递给了陈知意。 陈知意急忙拆开,虽然早已预料到凭着她母亲和白姨的情分,以及结婚之前她和白姨之间的亲近,信里必定会应承下此事。 但到底三年没有联系了,人心易变,就怕有个万一。 想到这里,陈知意叹了口气,自从梦里面预知到的各桩事情,都一一应验了之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性情方面有些变了。 但谁又能不变呢?相知三年的枕边人,和相处十几年的亲生父亲,一夕之间都露出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狰狞的模样,这让她在内心深处,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信任一个人了。 收敛起这些思绪,陈知意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信件,还好,信里只亲昵的埋怨了陈知意几句,嫁了人就女生外向不和她亲近后,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这件事,叮嘱她白家已经派了人来给她撑腰, 不日即将随信件抵达县城。 呼出一口气后,陈知意暗暗感叹了一句,白姨做事,效率就是高! 此时陈知意才注意到,在她读信期间,福伯一直站在一旁并没有走,似乎是有什么话说。 果然,看见陈知意放下信件后,福伯适时的开口,“大小姐,白家来人送信的时候,还说如果您有空,最好能过去一趟。” “没说具体的时间吗?” “没有。” “知道了。” 过去一趟,想必是白姨派来的人,想着和她商量一下这事要怎么处理吧。 陈知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没约定具体的时间,但也没多想,左右白家离他们家很近。 陈知意是个行动派,和父亲说了一声后,打算立马过去看看情况。 因为燕京那边有人过来,白家这边进进出出的有些乱,陈知意估摸着这件事,白姨最多是派一个代表她的管事过来处理,但此时看着白家收拾府第的阵仗,并不像是来了个下人。 那边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准备,有个机灵的佣人领着陈知意绕过前院后,进了一个打理得颇有意趣的园子。 园子的假山流水后面,隐约可见摆着桌椅,以及一道站在山沿边的风雅身影。 陈知意有些惊讶的开口:“白计宁?” 看这做派,虽然还未见到人的正脸,她就已经猜出了这人是谁。 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白计宁是白姨的亲生儿子,白家的二公子,陈知意少女时期经常腻在白家,尤其是白姨跟前,一来二去的,和白计宁就熟悉了起来。 少年时期的白计宁就是这副大少爷做派,走到哪儿都要讲究排场,陈知意去年的时候听说白家这一辈人才倍出,尤其是大房的二公子,年纪轻轻经就能独当一面,执掌白家在燕京的商号了。 没想到人都这么出息了,居然还保留着少年时期的那点排场讲究。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开始反思,她婚前的三十多个备选方案里,白计宁彷佛就是其中之一 白计宁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的,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淡淡“嗯”了一声。 陈知意从不觉得自己婚前广撒网有什么错,她一没出轨二没劈腿,一旦确定关系,就把外面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她不过是做人比较谨慎罢了。 因此不是很发怵白计宁的态度,直截了当的进入了正题:“白姨怎么叫你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不是,”陈知意犹豫了一下,“你是小辈,怎么好处理这件事?” 白计宁沉默半晌,“萧肃对你不好?” 但凡她嫁的那个丈夫有一点好,又怎么会让她独自回娘家,为了讨回生母的嫁妆如此殚精竭虑。 当年陈知意出嫁后,白计宁便刻意的避开了有关她的消息,所以此时还真不了解两人的近况。 陈知意摆摆手,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问,“白姨有和你交代过怎么处理吗?” 看出她不愿意提起婚姻生活,白计宁眼神闪了闪,顺势和她讲起了母亲的交代。 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难度,陈忠等人本来就理亏,自古以来就没有私自扣留女子嫁妆的规 矩。 “我母亲已经给陈家写了一封信,用的是陈伯母娘家的名义──她本来就是陈伯母的娘家人,这件事我们占理,那封信现在已经送到了陈家,你不必担心。” 白计宁没说的是,他们这边不仅占理,依着白家如今的威势,他们还占着势大的便宜。陈家此时确实是被这封信掀起了轩然大波。 陈忠为人最好面子不过,陡然间被外人撕了脸面,委婉的劝他归还亡妻的嫁妆,一时间心绪起伏之下,着实有些面红耳赤。 “大小姐人呢?” 福伯小心的回答,“大小姐还在白家。” “马上去叫她回来!” 家丑不可外扬,再加上陈知意居然那么巧的正好在白家,陈忠不由有些怀疑这个女儿,莫不是和外人勾结到了一起算计自家? 常氏在一旁,也看到了这封信的内容,此时见到陈忠发怒,不由微微的翘起了唇角。 陈知意回来的时候,就正好听到她在火上浇油的劝,“大小姐到底是年轻,不懂事,做错了事老爷好好教就好,很不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事情都没说明白,就先定了性她的错? 陈知意很清楚她父亲的性子,说白了就是耳根子软,容易被忽悠。 但常氏都忽悠得,她陈知意难道就不能再忽悠回去? 她此时不能和亲生父亲闹翻,让他以后有一丝登报指责她名声的可能。 想到这里,陈.奥斯卡.知意上前两步,拉过陈忠的手臂,“爹,常姨娘,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似乎真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忠愣了,常氏也愣了,半晌后陈忠才开口,“你娘她,其实给你留了一笔嫁妆。” 常氏感觉到不对,神色里带了丝焦急,“老爷!” 这件事白家都已经插手了,于情于势,他都必须给陈知意一个交代。 陈知意适时的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真的吗?怪不得我最近老是梦见我娘!” “爹你说,是不是我娘在天有灵,惦记着我?” 说到陈知意的娘在天有灵,陈忠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但偏偏被陈知意这么盯着,非要他给一个答案,陈忠只好僵硬着脸回答,“你娘是在天有灵,惦记着你。” 听到这句话,陈知意幸福的笑了,“我娘在天有灵,不止惦记着我,肯定也惦记着爹你呢!” 陈忠脸上的表情越僵硬,陈知意脸上的笑容就越甜蜜。 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后,陈知意才恍若不经意的开口,“爹你快点把娘给我的嫁妆数目清点好吧,正好我后天要回燕京,顺便带走。” 常氏一听急了,“那嫁妆数目大,哪里能是一天就能清点完的?”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节 “爹,娘的嫁妆一天时间都清点不完吗?” 想到白家,陈忠瞪了常氏一眼,一锤定音,“清点得完。” 常氏一听这话,饶是再有城府,面上都不由带上了几分丧气。 陈忠不当家不知财米贵,这些年来陈家的花销,都经的是她的手,没了这笔嫁妆,陈家哪里还养得起着许多佣人? 第6章 后日清晨,陈知意满载着这次回娘家的收获,高高兴兴的直奔火车站。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陈知意万万没想到,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居然这么丰厚。 其中居然还有一间位于燕京的商铺! 要知道,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商铺这些不动产都是极其值钱的,更别说这商铺的位置还是在首都燕京。虽然这铺子面积不大,且位置也算不得好,但每年出租出去的收入,已经够一个节俭的三口之家每月的花费了。 她算了一下,如果离婚的话,在萧肃那里她能分到大约五百块银元,情势好的情况下,说不定还能拿到手一座小四合院。 她不图萧肃的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只主张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接受像原剧情一样,直接被扫地出门。 除了商铺之外,她母亲的嫁妆里还有县城郊区的两块地,银行里一笔现钱存项,甚至还专门开了一个保险箱,存着一对宋朝的官窑花瓶。 算了算,这些钱加起来,竟然都够她就算没收入,也能在燕京独自生活了。 当然,这生活也就是刚刚小康,不可能奢靡的挥霍。 但即使这样,陈知意也掩不住眼里的兴奋──直到这个时候,她心里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有钱,她不会再像原剧情那样走投无路了。 白计宁眼角余光瞟见陈知意脸上的喜意,忍不住出声嘲笑,“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咯。” 白计宁又是嗤笑一声。 白家巨富,这点小钱对于白计宁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看见陈知意为了这么点东西兴高采烈的样子,白计宁心里真是一时想骂她眼皮子浅,一时又为自己感到有点心酸。 他想说想要钱你看看他啊,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意思。 陈知意从小在白家混到大,能不知道白家有钱吗?但就是这样,她也宁愿费尽心机的讨回她母亲的那点嫁妆,也不愿意稍微多看他一眼。 他什么都不多,就钱最多了,但凡陈知意开口,他都能当场给她表演一个千金买美人一笑。 真.千两黄金。 陈知意并想不到,旁边白姓男子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居然是因为她太过见外,宁愿自己辛辛苦苦,也不愿意屈尊朝他要钱。 说实话,陈知意还真没有那么清高,不然她也不会一有困难,就当机立断的向白姨求助了。 她只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使然,靠别人给钱算怎么回事?别人既然能随手给你,那就也能随手就把东西给收回去。 这样靠着别人的恩惠过活,实在是太不牢靠了。 她还是更习惯把钱之类的东西都握在手里,比如这笔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到她手里后就实实在在是她的了,谁也没有收回去的权利。 这次陈知意不仅是和白计宁一起来的火车站,甚至陈家人还整整齐齐的,一家四口都来送她。 此时白计宁和陈知意说话,陈雅柔就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很服气白计宁只和这个姐姐说话。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她和陈知意是姐妹,白家的表哥,也应当是她的表哥才对,但从小到大,白计宁就没应过她一声表哥。 反倒是陈知意这个姐姐,白计宁却是上赶着让人叫哥哥。 火车还有一会儿时间才出发,陈雅柔想了想,决定争取一把。 她拉着陈知意的手,走到角落里,“大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陈知意莫名其妙,“帮你做什么?” 她和这个妹妹关系十分塑料,盖因陈雅柔不知道是遗传的常氏,还是受到了常氏的言传身教,从小就和她不亲近不说,还总是存着和她别苗头的小心思。 陈知意一句话,她能挑出十根刺。 此时陈雅柔的声音十分讷讷,“家里要给我定亲,对象我不是很满意。” “所以呢?” “大姐你去和白家表哥说说,让他经常和我写信好不好?” 陈知意:“” 看陈知意没反应,陈雅柔加重了语气,“我们是姐妹,既然白家表哥能喜欢你,他就一定能喜欢我!我少的就是一个机会!” 陈知意能忍下她那个亲爹,不代表她还能忍下这个塑料妹妹。 摸了摸陈雅柔的额头后,陈知意的语气十分疑惑,“脑袋没发烧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陈雅柔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我脑子好好的!” “我没说你脑袋被门给夹了!” 陈雅柔几乎要被气哭,她四处看了看,因为她选的位置比较隐秘,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竟然没人注意到了她的委屈。 突然她眼前一亮,发现白计宁居然站在两人斜后方不远处,甚至看这个距离,绝对能听到陈知意欺负她的那些话。 陈雅柔嘴巴一扁,想让他帮自己做主,委屈的撒娇,“白表哥!” 白计宁眼都不抬,折起手腕的衬衫袖子后,事不关己左右看看,学着陈知意一脸的疑惑,“谁是你表哥?” 直到上了火车后,想起陈雅柔吃瘪的表情,陈知意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这么高兴?” 这是白计宁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陈知意熟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当然。” 白家财大气粗,这次出行是直接包下了一节车厢,两个套间。 这时候的火车并不像后世那样简陋,除了供给底层百姓的普通车厢之外,还有白家包下的这种小套间。 里面面积虽然不大,但装潢却如同酒店,衣帽间洗漱间等一应俱全,让出行都变得颇为享受。 此时的待客厅里,除了两人之外,并没有其余的闲杂人等,因此在陈知意如同少女时期那样,熟稔的朝他翻白眼的时候,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火车轰隆隆而过,但两人之间,却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就像是回到了那些少年时代。 回忆杀最为致命,陈知意半晌之后,才咳嗽了一下,找了个话题,“你现在养得有猫吗?” 白计宁本来缓和的神色,被她这么一问之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冷淡下来,“没有。” 比起问猫,他其实更想问──三年的时间,你怎么一次都没有想过联系我呢?下了火车后,两人并没有同路,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陈知意直奔银行清点存款,白计宁忙着 处理燕京商号的各项事宜。 他年纪不大,就能在商场里站稳跟脚,除了家世的支持外,还和他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付出的大量精力脱不开关系。 在商场上打拼总少不了应酬。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吊顶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光打下来,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来往其间,间或举起香槟和别人碰个杯。 白计宁身边的女伴挽着他的手臂,大多数时候乖巧的当一个花瓶,只在能插话的场合,调节一下气氛。 这种场合,白计宁的女伴都是由他的秘书安排的,今晚陪他的女伴姓黄,有一个很小巧玲珑的名字,黄鹂。 这位黄小姐打扮得十分美丽,一身贴合身段的淡蓝色长裙,露着两段雪白的手臂,她皮肤本就白,一身蓝色更衬托得肌肤雪莹莹的,仰头看着白计宁的眼神十分专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小姐必定对身边的先生十分仰慕。 能出席这种场合的女伴,很大一部分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媛,套着名媛的名头,做的是交际花的事,黄鹂就是其中一员。 她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今晚白计宁的心不在焉。 心里有些纳闷,但在态度上却是越发周到,使尽了温柔乡的那股劲儿。 在应付完一个上前恭维的人之后,白计宁扯了扯领结,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做这行的,都十分的会察言观色,黄鹂放低了声音,“白公子,要不要去沙发后面休息一会儿?” 白计宁嗯了一声,放下酒杯,大步朝角落里走去。 黄鹂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白计宁年轻英俊,财力雄厚,如果能被他看上,跟着他不比攀上其他人强? 且白计宁在这个圈子里的风评向来不错,不刁难人,出手也大方。 这样的一个金主,带出去有面子,私底下还能落不少好处,可谓是里子面子都全了。 想到这里,黄鹂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待白计宁坐下后,陪着人又温言软语的当了会儿解语花。 直到察觉到白计宁面上的不耐,黄鹂才适时的住了嘴。 但她虽没说话了,人却不消停,想了想,干脆起来后到后厨要了一碗解酒汤。 白计宁是从小就在交际场上混的,人精一个,在人际交往上,除了在陈知意这个青梅身上狠狠的受了个教训之外,还真没什么人能让他栽大跟头。 身边女伴的心思,他心里门儿清,但却懒得去制止。 白计宁揉了揉太阳穴,他今晚真的是喝了不少酒。 胃里有些不舒服。 身边的女人还在温言软语的说个不停,她声音确实好听,人如其名,黄鹂一般。 “你养猫吗?”娇声软语突然被打断。 黄鹂愣了愣,摸不清白计宁是什么意思──他喜欢猫? 恰好,黄鹂还真养了一只毛皮雪白的波斯猫,“养的。” “卖给我。” 话音刚落,白计宁就感到了不妥,匆匆收回了这句话,“算了。” 黄鹂脸上的神色更加迷惑了。 白计宁却招手示意了一下秘书,“马上去买一只猫。” 他现在养得有猫的。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节 第7章 回到燕京的家后,陈知意先躺在床上,幸福的回想了一遍,现在自己名下的财产。 然后再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蹙着眉头开始构思时隔三年之后,首次的投稿。 不过在投稿之前,她先回忆了一遍原本的剧情。 在原先的发展里,简容为了能和萧肃夫唱妇随,并肩文坛,一路上从未停止过努力,不仅积极投稿,还格外认真的磨砺自己的文字。 她本来在文学上就有点天赋,在加上家世的加成──简家本就在文坛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萧肃四处带她拜访文友的提携,最后是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还被后世称为“民国第一才女”的。 想到这里,陈知意叹了一口气,先默默的在本子上,记下对方“第一才女”之路的几个关键的剧情点。 然后再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差距: 拼爹?女主她爹可比陈知意亲爹强百套。 拼个人能力?女主班科出身,且已经在《丝语》等读物上崭露头角,而陈知意本人除了后世的脑洞之外,还在这辈子扎实的接受了旧式私塾女学的教育,但她结婚后脑子瓦特了啊,至今已经三年未写作了。 至于拼老公?陈知意估摸着,她老公说不定都得直接倒戈向简容。 想想真是前路很艰难,陈知意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几句“勇敢牛牛,不怕困难”“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之后,才沉下心思来开始构思。 她的长处在来自后世,经历过无数碎片信息的轰炸之后,所思所想,常能出其不意的带给人新意。 而写文章,最可贵的就是个新字。 甚至有时候,一种流派的开山鼻祖并不能算是,能把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的代表,但却偏偏因为一个“新”字,所取得的成就是其余跟风者所难以比拟的。 想了半天,陈知意打算先写个小短篇试试水。 现在是西方工业资本主义思想,吹醒了华夏这片土地的时代,各种思想主张层出不穷,她只是想要小小的试水,最好是能够紧跟主流,以讽刺或者寓意为主。 但也不能完全跟风主流,要有亿点点新意。 陈知意很快有了自己的主意,“张三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祖祖辈辈都勤勤恳恳的劳作在这片土地上,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做做白日梦,幻想自己是天天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地主,那他绝不会像现在那个地主老爷一样苛待佃农......而一次意外,他的白日梦成真了,一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和地主互换了身体......” 故事从张三在地主身体里苏醒后,发出一声尖叫开始,慢慢的讲到张三身份骤变后,整个人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其中为了适应新的身份,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他在苏醒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原本自己的身体,发现真的是地主在那个身体里之后,想起自己曾经受到的欺压,立马狠狠的报复了回去。 接着他想起自己当农民时候的愿望,若他当上地主,必定要厚待名下的佃农。 张三本想立马将这个想法实施下去,但吩咐人的一瞬间,他却忽然记得曾经的地主,现在也是他的佃农了,他一吩咐优待,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对方? 因此每当他一生起厚待佃农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纠结于便宜了原来的地主。 一年过去了,张三适应了地主的身份后,慢慢的竟然也觉得剥削佃农理所应当了起来──毕竟这是他的土地。 直到一天夜晚过去,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地主在床上醒来,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地主家里的仆人早就习惯了隔一段时间,地主就会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尖叫、闹笑话、然后慢慢适应。 故事的末尾,是一段问答: 路过的人问佃农,“那这片土地的租金减免过吗?” 佃农神情里满是惊讶,“当然没有了,你怎么会这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地主怎么可能会主动减租?” 一口气写完后,陈知意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这篇短篇讽刺小说总共只有六千多个字,陈知意通篇读了一遍,发现文字还算通顺后,就把初稿丢在了书桌上。 明天再修改,现在先出去吃饭。 她和萧肃住的是一座四合院样式的平房,她推门出去的之后,看到雇佣来的张嫂正在厨房做饭。 饭还没好,陈知意溜达回屋里,打算先找点水果充饥。 张嫂早看见了陈知意的身影,忙叫住她,“太太,客厅里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遍了,好像找你有急事,叫你回个电话。” 她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哪想到陈知意竟是大半天都待在卧室里。 陈知意点点头,“知道了,麻烦张嫂。” 她语气有些心不在焉的──过 度用脑后遗症,动作也是懒洋洋的。 陈知意身子一侧靠在沙发上,回拨电话后,一只手拿着个苹果,腾出一只手支着电话筒。 接通后对面半晌没说话,陈知意正疑心是不是接线员接错了人,这是对面突然传出一道好听的男声,“我现在养得有猫。” “你什么猫?” “我养得有猫。” “谁养了猫?” “我。” “你养了什么?” “我养了一只猫。” 每回答一个问题,白计宁的声音就冷上一分,语气也越来越恼怒,“陈知意!” 陈知意刚才完全就是没过脑子,嘴瓢,反应过来后“噢”了一声,“对不住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白计宁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不生气。” “你刚才说你养了猫?” 白计宁以为她还在戏弄自己,颇为恼恨的又喊了一声,“陈知意!” 陈知意看了看手表,再过一个多小时,萧肃就该到家了。 ”那你方便把猫带过来借我用用吗?放心我会照顾好它的,燕京大学这边,我出来接你。“ ”行。“ 白计宁今天才开始养猫,而且他之所以会养这小东西,还全是因为陈知意,又怎么会拒绝她借猫? 半个小时后,白计宁携猫如愿见到了陈知意。 她穿着一件格纹的针织毛衣,下身是米色的长款百褶裙,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柔慵懒的气质。 单单白计宁下车的那几步路里,就看到了几个偷瞄她的男大学生。 陈知意穿衣服常和别人不同,但却都很好看──这是白计宁从小就意识到的事情。 “你要猫干嘛?” “有事,嗯,这件事还要你帮忙。” 萧肃不是挺大度的,让她多多容忍家里那条peter吗?既然他能往家里弄一条狗,那她也带只猫回家好了。 示意白计宁凑到跟前后,陈知意嘀嘀咕咕的交代了他几句。 和异性之间的界限感是个好东西,希望人人都能自觉拥有。萧肃到家的时候,家里如往常一般,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家常的饭菜。 但不同的是,沙发上除了妻子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个男人,以及桌沿边除了peter的身影之外,还多了一只毛皮雪白的猫。 “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萧肃第一次见到白计宁,也是白计宁第一次见到这位陈知意的丈夫。 “嗯,介绍一下,这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白计宁。”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这句介绍让两个男人的神色都变了变──萧肃是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而白计宁却是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难得听到陈知意叫他一声哥。 萧肃伸出手,“幸会,早就听说过白家二公子的大名。” 白计宁的回应也十分具有绅士风度,“哪里,萧大才子的名声才是如雷贯耳。” “白二公子不如留在寒舍吃顿便饭?” 白计宁摆摆手,“不了,还有事,这次主要是把lucy送过来,让知意帮忙照管几天。” 边说他边蹲下,抱起这只才被命名为lucy的白猫,“lucy,在哥哥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听姐姐的话,不要挑食。” 陈知意在一旁不满,“lucy这么乖,肯定会好好听我的话的对不对?让哥哥放心好了。” 絮絮叨叨了许久,白计宁才满脸不放心的离开。 白计宁一走,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萧肃忍耐了许久,才不赞同的开口,“知意,白家的猫叫白二公子哥哥就算了,怎么能叫你姐姐?” 陈知意惊讶的抬头,“只是一种叫法罢了,哥哥姐姐,都是很寻常的称呼啊,叫着玩的。” “我知道你不满意小容对peter的胡乱称呼,但她不过就是个孩子,你何必和她计较?” “说什么呢?”陈知意看着萧肃的目光,满是在指责对方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和她计较了?” “那你和白二公子......” “我们就是平常的兄妹关系啊,我一直当他是哥哥!” 说到这里,陈知意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耐烦,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不要无理取闹。” 第8章 陈知意深知一个道理:在一切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纸老虎。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小打小闹的出些恶气,而是抓住时机不断增强己方的实力。 目前看来,能一口气让她资产实力提升的契机,那是没有的。 但是没关系,既然自己不能向上进步,那就削弱对手的实力,让对方退步好了。 从那个梦里,陈知意深知简容对萧肃的仰慕和占有欲,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萧肃的原配妻子。 局面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未来女主还是成了“第一才女”,名下网罗了一大波支持者,迷弟迷妹遍布整个文坛,那还有她陈知意什么活路? 翻开本子上记的女主“第一才女”之路上的几个关键的剧情点,陈知意很快拟定了主意。 简容现在才刚上大学,目前在文坛上有些名气,但这名气却大多数是因为出于对她的家世,或者说是对她爹简儒文的捧场。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7节 前几天陈知意已经搜集了,简容目前发表出来的文章,确定了她现在写的都不过是一些游记散文之类的闲谈之作,还尚未在文坛引起什么反响。 现在提起简容,就和提起一些同样出身书香门第,略略发表过几篇文章的淑女小姐一样,不过是年年都有的普通才女,并不稀罕。 但陈知意知道,简容很快就会在燕京日报上,发表自己的第一篇成名作,从而在文坛上一炮打响自己的名气,走上“第一才女”的第一步。 这篇引起了广泛反响的短篇小说,名字叫《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其文章翔实的记录了现今恶劣的工厂环境下,那些从乡下来的小女孩,是如何被剥削,从一个小小的鲜活生命,走向得病、被抛弃的全过程的。 其中因为感情真挚,文字辛辣讽刺,勇于揭露黑暗现实的缘故,一经发表,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讨论,甚至还引发了就这个问题──工业化的利与危害──的一次小规模范围内的论战。 想到这里,陈知意唇边露出了一个笑,好巧不巧的,她现在所写的,也是一篇短篇讽刺小说。 这几天陈知意已经着手,又精修了一遍小说的内容,并且寄去了林路留那里,请他帮忙指教。 到时候也发表在《燕京日报》上面吧。这几天,陈知意一直在为和女主的第一次交锋做准备,好不容易忙完,才发现之前自己精神竟是紧绷到不行,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才察觉到了脖颈的僵硬。 呼出一口气之后,她干脆在地上铺了垫子,练起了瑜伽。 这是她从上辈子就做惯了的事情,陈知意爱美,也懂得如何维持自身的美,体型、气质、品味,方方面面她都不愿意放松。 这不仅是为了养眼别人,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这种美而自信的感觉。 做完一套瑜伽后,陈知意正维持婴儿式的姿势控制吐息,卧室的门前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太太,有一位姓刘的先生来了电话。” 姓什么玩意儿?刘?她认识吗? 思考两秒后,陈知意才反应过来,哦,刘良山? 出去接了电话,果然是刘良山,这玩意儿请她到之前那个咖啡馆喝咖啡。 陈知意眼珠子转了转,回忆了一下原剧情里男女主那些亲亲爱爱的桥段,正好她现在忙完,送上门的放松消遣不要白不要。 “那陈小姐,我就在老位置等你。” “行啊。” 咖啡馆还是如上次一般格调高雅,淡淡的醇香中,飘散着一首外文的爵士乐。 和上次不同,陈知意拒绝了侍者的服务,径直走上了二楼。 “陈小姐,你来得真快。”刘良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陈知意也跟着笑了,“住得近,所以才能这么快来。” “是吗?”刘良山挑了挑眉,对陈知意的回答不置可否。 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有一个感谢帮忙的由头──一个女人轻易的就答应了,一个男人无缘无故的邀约,还能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心里既是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又是对陈知意如此轻易的上钩,感到鄙夷。 “上次和陈小姐的聊天很愉快。” 陈知意点点头,“我也是。” 可能是因为轻视?刘良山并没有费心的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那就让他再轻视自己一点好了。 陈知意又附和了对方几句,看火候差不多了,才话题一转,低头拨了拨咖啡勺子,眉间露出了一丝清愁。 刘良山适时的接话,“陈小姐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他并没有意识到话题的主权已经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陈知意手里,还在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 人都是视觉动物,更何况还有那么一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刘良山虽然心里知道,这就是个无知的旧式妇女,但陈知意衣着光鲜洋派,长相在他心里虽然比不上简容,倒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一枚,这样一个美人两三面就对自己仰慕有加,他心里怎么能忍住不傲慢自大起来? 陈知意曾经看到过一段话:世人轻我、贱我,反抗不得,你当如何?那就纵他、容他,待到时机成熟,你且看他。 就是现在,反套路即将开始。 听到刘良山接话后,陈知意轻叹了一声,“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莫非很为难?” “是啊,”陈知意作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很歉意似的,“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但刘良山还是作出了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脸上的神色还应景的一下子变得冷淡了一点。 这倒是出乎刘良山的预料──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自己已婚? 陈知意仿佛是有些被他冷下来的态度吓到,不等刘良山回答,再径直开口,“但是,我们夫妻感情不和,因为我最近发现,唉,我最近发现......” “你最近发现了什么?” “发现我丈夫,他似乎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 “还有这样的事?”刘良山愣了愣,慢了半拍,才换上了应该有的怜惜的表情。 她的丈夫?那不就是萧肃?至于那个和萧肃纠缠的女子,莫不就是他的心上人? 刘良山的神色沉了沉,虽然他早就知道,简容心里没有他,只有那个叫萧肃的男人,甚至他之所以坐在这里和陈知意喝咖啡,还是为了能让心上人得尝所愿。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亲耳听到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纠缠,饶是他再痴情付出,心里还是不免感到一阵痛苦。 不,不一定是简容,万一是萧肃为人下流,和其他女子有纠葛呢? 对面的陈知意还一脸苦涩仿佛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中,刘良山却忍不住问,”那你──知道和他纠缠的那个女子是谁吗?” 他想问,但又不大敢问,陈知意觑着他的脸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简容一往情深啊! 然后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暴击,“具体的名字我不能说,只能说她姓简,好像是燕京大学的学生。” 神特么的不能说!这个没说,对刘良山而言,和直接指名道姓,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知意脸向上仰了45度,让自己整个人都显得很忧伤,“唉,我前几天还在街角看到,两人离得挺近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子伤心的 哭了,我丈夫心疼得,差点就上前抱着人安慰了。” “那到底没抱?” 陈知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离得那么近,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抱了吗?” “也是。” 刘良山眼里的神色黯了黯,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问,“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他们养了一条狗,叫那女子妈咪,叫我丈夫爹地。” “这也没什么吧,不过就是一条狗。” 刘良山有些违心的安慰,就是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陈知意,还是在拼命劝慰自己。 “你以为那只是一只狗吗?”陈知意语带哽咽,“小狗狗和小宝宝有什么区别?再四舍五入一下,那不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了吗?” “也是。” 刘良山被陈知意的解释打动了,他被劝服了,不由得更加的心如刀绞。 他在这里为了心上人的爱情添砖加瓦,而心上人,却在和别的男人甜蜜纠缠!还连爱情结晶都有了! 这委屈哪个男人能忍! 想到这里,刘良山再也忍不住,干脆换了个人设,向对面的陈知意吐起了苦水,“怪不得我和陈小姐你这么有话聊,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有一段和你一样的遭遇。” “啊,真的吗?”陈知意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她没想到刘良山也跟着换了人设,不过不慌,反应了两秒后,陈知意决定,干脆将计就计。 陈知意开口,发出了一阵莲言莲语,“你这么优秀,是哪个女人,竟然舍得这样对你?” 这话真是说到了刘良山的心坎上!刘良山出身良好,自己也是留过洋的,人才相貌,他自认并不比萧肃差。 但奈何,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他错就错在,没有先于萧肃认识简容! 刘良山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都过去了,我都已经放下了。” “怎么能够放下?”陈知意一脸的感同身受,“我懂你的感受,毕竟我现在就在经历这些,一份真挚的感情,哪里是能够轻易的,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这其中你一定做了很多牺牲!” 是啊!刘良山被这段话说得眼眶热热的,果然是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更加的懂自己!他为了简容,的确是做了好大的牺牲。 “不过人,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陈知意话锋一转,没再继续点对方,只低头开口,“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子,一定不会这样对你。” “真的吗?”刘良山被她说得怔怔的,眼里若有所思。 他无疑是爱着简容的,但同时,他也是一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奔向别人,他如何忍得了? 陈知意这样一个外人,都知道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有多么的不容易,为什么心上人简容反而对此毫不在意? 陈知意看火候差不多了,低头再次拨了拨咖啡勺子,没再继续添柴加火。 过犹不及。 他刘良山不是爱简容,爱到愿意为了她来引诱自己吗? 这么大度无私的爱,在亲耳听到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相知相恋的全过程之后,还能继续这么大度无私? 爱情是个两面极端的物种,一面走向幸福,一面走向毁灭。 不妨来设想一下,爱到极致,占有欲却永远也得得不到满足,爱而不得黑化之下,刘良山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从预知到自己会有的遭遇开始,陈知意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此时不过是怒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其被人压迫,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反抗罢了! 既然你们要来算计我,为此不惜引诱我,那我反过来把刘良山给pua了,也不算什么吧? 第9章 沪市大学,林路留收到陈知意寄过去的信件时,正在办公室里和其余几位教授闲谈。 负责信件收发的门卫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林教授,今早有您的一封信。” “好的,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中文系的林教授出身优越,名气偌大,难得的是还待人及其风度翩翩,门卫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能得到这样一个体面人物的礼待,一下子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起来。 林路留本不重视这封信,毕竟他每天收到的信件不知几何,一一看过的话,又怎么看得过来? 接过这封信后,他本想随意的丢到桌上,但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上面的寄信人名字──容与,一下子,他就收起了慢待这封信的态度。 知己竟又给他寄信了?想到上一次回信,他是在学校里寄出的,这才回过味来。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8节 打开信后,林路留先是一目十行的匆匆扫了一遍内容,确认对方没发生什么不测后,才开始逐字逐句的看信的内容。 自从三年前一度失去知己的音信后,林路留就总是会下意识的担心对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哪知这一看,林路留就一下子陷入了这个故事里,几乎摒弃了周围的一切杂音。 张三是个农民,祖祖辈辈辛勤劳作,却仍旧只能勉强混一个温饱,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还极有可能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反观地主,每日不事生产,却靠着继承来的土地鱼肉乡里,过得富贵悠闲。 这一幕幕的描写,不就正映射了旧式社会的腐朽与不堪,是那个社会的一个小小缩影吗? 读到这里,读者本该以为,这又是一篇对旧式社会的批判主义小说了,这样的文章不说十篇里有九篇,至少两三篇是有的,前面对地主和农民的对比描写,虽然算得上的用词精辟,字字珠玑,但是就题材而言,却已经是落了熟套。 不过下一秒,故事很快迎来了转机──张三竟然和地主互换了身份! 这样新奇而刺激的展开,不由再次吸引住了人的心神,让人迫不及待的想看下去,曾经的农奴,一夕之间翻身做主,身份阶层发生了巨大变化后,他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看农民之前颇具有反抗精神,自身又是底层出身,最能理解佃户们的苦,他当上地主后,应该会像之前发誓的那样,减轻租金厚待佃农吧? 变成地主后,农民闹出来的那些笑话,不由得让人捧腹大笑,但读者在心情放松之后,却愕然的发现,农户翻身后,竟就忘了自己曾经被压迫过的事实,慢慢被同化得,开始朝他曾经憎恨的地主靠拢了! 这真是写出了人性的复杂,正当林路留这么想的时候,事情突然又开始急转直下,早上在床上醒来的地主,居然又像开头那样,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 再加上文章结尾,那断颇为发人深省的对话,一时间让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宛如套娃一般,农民发誓厚待减租──变成地主──被同化──下一个农民发誓减租──变成地主──被同化......故事不断循环,流水的农民和地主来来去去,这片土地上的租金却从未发生过变化! 这篇文章,直击的不止是人性,更是社会制度和阶级利益! 林路留竟被启发着开始思考,当前社会下,国民最终的出路会是什么?实业救国?医学救不了国家,文学也救不了国家,唯有制度!能拯救这个国家的,唯有一场自上而下的制度变革! 他这个捧着几张信纸,看得如痴如醉的稀罕模样,早就引起了办公室里,其他几位教授的注意。 林路留平时自恃绅士风度,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气度翩翩的样子,哪里见过他如现在一般失态? 不禁有人好笑的发问,“相放莫不是看到了什么稀世好文?怎么这样一番模样?” 林路留从沉思中醒来,看了看手中的信纸,“不算是什么稀世好文,但也相差不甚远矣。” “哦?”他这样一说,倒是一下子引起了其余几位教授全体的注意。 沪市现在正是国内贸易发展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这一点,连隔着一片海的香江,也是比不得的,连带的,沪市大学也是当前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之一。 能在这所学校里任教的教授,自然都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大家身上都是有着一两把刷子的,被林路留这么一说,一时间都起了几分好奇心。 “什么样的稀世文章,竟然能被相放这样称赞?那我等可要好好拜读一二。” 说是这样说的,但看到信上的署名容与──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新人之后,脸上还是带上了几分不以为然。 林路留将信递了出去。 信纸在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中传阅。 小小一间办公室里,竟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听得到信纸翻页后,长思叹息的声音。自那天收到知己的来信之后,林路留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想要去燕京,真正的见知己一面。 他不知道知己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屡屡通信,却都未告知他真正的姓名地址。 在这之前,林路留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想法,克制着自己,从未想过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不告诉自己,或许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陈知意知道林路留是这么想的,甚至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心情一定会非常的一言难尽。 说起来,林路留一直不知道她具体地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少女时期,她生活在保守封闭的陈家,她父亲陈忠连子女接受新式教育都不肯,又怎么会乐意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通信? 因此在那个时候,陈知意但凡和林路留通信,都得偷偷摸摸的拐好几道弯,找了代收点不说,为了防止被家里人发现,就连真实姓名都不敢留。 而到了现在,原因就更简单了,她和萧肃住在一起,两人还是一对早已离心的夫妻,她给林路留写着,密谋对付对方小情儿的信,难道还会大剌剌的留个家庭地址,深怕对方不能发现? 至于真实姓名,这就是个乌龙了──林路留从未问过她真实姓名,她也就从没想过要说啊! 事到如今,在读了时隔三年,知己的第一篇大作之后,林路留已经再也忍不住了。 那篇小说就像燎原的火、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什么缪斯女神随手在人间洒下的一点牙慧,烧得林路留理智风度全无。 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是这个人最懂自己,所思所言,皆到落到了他的心坎里──甚至那些隐藏在他身体里从未发觉的、那些他自己都口舌受限无法表达的,却都能被他闲谈之间,一语道破。 发展到如今,对方随手写下的一篇小说,竟也和他近来的所思所困,不谋而合。 他必定要找到对方。 就像亚当必定要找到自己的骨血。 第10章 林路留说动就动,行动迅速的就收拾起了行李,目的地直指燕京。 林家家底颇厚,他家在旧朝时便是官宦世家,林路留的祖父还是翰林出身,如果旧朝还在的话,这资本是有资格封侯拜相的。 现在旧朝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林家世代积累下来的身家也不可小觑,林路留的祖父虽然已经不在政府任职了,但以前的人脉还在,在现今的政坛中颇能说上几句话。 他们家本来在燕京就有宅子,这倒是省了林路留不少麻烦。 出发之前,反而是他沪市大学办公室里的那些教授朋友们,对他颇为不舍。 “相放兄,这样一篇发人深思的好文,真的不考虑一下在我们沪市的报纸上发表吗?” “是啊,寄都寄过来了,干嘛非要发在燕京?相放兄此次见到容与先生后,一定要好好劝劝对方。” “就发在《丝语》上面,我和它那里的编辑相熟,必定给这篇文要个好位置!” 都是当日拜读了陈知意小说的教授们,要说陈知意写的这个小短篇,能有多么的惊为天人,那倒不至于。 不过是一方面出于爱才的心理,这样将将露出锋芒的璞玉,如果能拉到他们南面这边来,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十分的让人扬眉吐气? 另一方面,则真真的是因为小说本身的价值了。 这篇小短篇放在现代,可能连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无他,时势如此,里面的思想观念,都是被人说烂了的。 但放在民国,放在这个思想刚刚萌芽的时代,却如同是一道惊雷一般,炸出了各种思想的火花。 这时代的人,太迷茫太压抑了,他们渴求着救国的法子,但却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找不到方向,而陈知意,却天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所写下的,正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先辈,试错了无数法子、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得出的正确的道路。 这道路宛如一道良方,虽不能立即药到病除,却仿佛一道锋利的剑般,隐隐劈开了那道真理上笼罩的乌云。 真理越辩越明,有了这个正确的引子后,后面百花齐放集思广益之下,离真正踏上这条道路,就不远了。 正是因为预见到了这篇小短篇的价值,这群教授们才会如此的不舍。 盛情难却之下,林路留想了想开口,“此去燕京,我见到容与之后,定会劝她将本文在沪市日报上发表。” 虽然不知道,知己为什么非要发表在《燕京日报》上,甚至为此还不惜拐了一个弯,将文章寄给了自己。 但这件事本来就无伤大雅,既然是她的心愿,那自己就尽力为她完成就是了。 至于沪市这边──一篇小说又不是只能发在一份报纸上,大不了到时候两份报纸同时刊登好了。这边林路留到了燕京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燕京日报》相熟的编辑。 他虽常年待在沪市,划分起来的话,属于是南面那一派,而《燕京日报》却是北方的报纸,两者之间的联系应该不深。 但天下文人之间,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燕京日报》的一位主编,正好受过他祖父的教导,虽然不能说是正经弟子,却也是有着几分师生之情的。 林路留此次,就正是联系了这位主编。 一篇文章的好坏,就像真金不怕火炼一样,即使是混在一堆鱼目里面,也能让人里面辨别出这颗珍珠。 《燕京日报》的主编当即同意了林路留的发表要求。 而按理来说,同一期报刊是很少同时发布,两篇同类 型的文章的,既然已经同意了林路留指定时间发表的要求,那简容的那篇《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就该顺势排到其他几期报刊上。 但也不知道是剧情惯性还是什么的,《燕京日报》主编竟把两篇排到了一起,决定同时发表。 林路留在办妥了事情后,又旁敲侧击的问了报社人员几句。 他本来还想着知己非要发在指定的报纸,还专门指定了时间,是不是和燕京日报的人有着什么瓜葛?那他能不能从这方面,打听到有关知己的消息? 但令他失望的是,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报社里的人却都像是真的不知道半点,和容与这个笔名有关的消息。 只能说林路留是走错了道路,一步错步步错,但凡他想得简单一点,直接去信去询问陈知意的地址名字的话,说不定这时候两人早就见面了。 十月二十一日,燕京日报上发表了两篇皆以讽刺主义为题材的小说,一篇为《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一篇为《说张三》,两篇文章一篇署名为一个大写的外文字母“g”,另一篇却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容与”。 两篇小说一经发表后,都纷纷在文学界先后引起了一阵动荡。 而这两篇小说署下的笔名,对文坛来说,却都是第一次见,再观其文风笔触,显而易见的都应该是初出茅庐的新人。 这引得外界纷纷感叹当今文坛后继有人的同时,也在小范围内,就文章内容引发了一阵争论。 先是《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因其揭露了纺织女们悲惨的一生,行文有理有据,描写翔实,同时戳中了一部分资本家的痛脚的缘故,引得一家规模颇大的纺织厂雇佣写手,首先开始了对这片文章的批判。 其文章中多用了“无稽之谈”来否认纺织女工们糟糕的处境,接着就“纺织行业为当前经济做出的贡献”、“因为个人的遭遇就否认整个行业是因噎废食”等理由,展开了一系列论证。 文章最怕的不是被人骂,而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半点水花,一篇文章,越是有人骂,就越能反衬出它的价值。 就这一点来看的话,《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显然是极其成功的。 在继第一篇骂它的文章出现之后,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开始在其他小报上,出现了对这篇文章的批判。 而《春雨》的支持者们也并不甘于寂寞,纷纷开始在报纸上发表对它的声援。 一时间,这篇文章竟以一己之力,造成了对一个行业、甚至整个工业与人文之间的批判与反思。 在《春雨》的气势下,和它相比,另一篇《说张三》,就显得有些乏力了。 它也引起了一阵小规模范围内的讨论,但这些讨论是谨慎的、低调的、仿佛惊动了什么似的,如若不是已经斟酌过百遍,能够确定无疑这些词汇的正确性的话,讨论者们是绝不会轻易将这些言论,发表到纸上的。 《说张三》所指向的问题,实在是太犀利了,从来弱国无外交,这一百多年来,多少能人志士漂洋过海,甚至不惜客死他乡,不惜抛头流血,“上下求索,九死而未悔”,不就是为了找到这么一个强国的法子吗? 竟是制度变革!竟是制度变革! 时人虽然对此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在普遍的观念里,仍旧秉持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实业救国的主流,甚至学西方,照搬他们的政体,也不过是懵懵懂懂的囫囵吞枣,向强者学习罢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这么明明白白、单刀直入的提出,国之弊病之所以会如此,竟是因为制度的原因。 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实就算陈知意不提,不久之后也会有人提出这个观念,毕竟不少人已经模模糊 糊的有了这个念头,就只差捅破这层纸了。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9节 而陈知意发表的这篇文章,此时就是捅破这层纸的光。 《说张三》表面沉寂了下来,和同一时间、同一家报纸上发表的《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相比,看起来好像是因为势弱,不敌对方,所以渐渐无声。 但暗地里,《说张三》所激起的水花,却如同原野上星星点点的火花一般,以迅雷烈风的气势,迅速的扩散开来。 只待春风来,这把火就要彻底的,燎了整片原! 契机来得很快,距离《说张三》发表十五日后的一天清晨,全国发行量前列的《沪市日报》以头版头条的位置,转载了这篇文章。 第二日,《丝语》《燕华》等全国知名刊物,转载了这篇文章。 第三日,《天津日报》《南城日报》《渝州日报》等转载了这篇文章。 截止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全国各地的各大刊报,竟都纷纷将《说张三》登在了头版头条。 和各地报纸转载相对应的,是各种关于这篇文章的讨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各大报纸上。 首先是“南林北萧”中,南面文坛中年轻一辈的领头羊林路留,于十一月一日在《沪市日报》上发表文章,旗帜鲜明的支持《说张三》的作者容与,所提出的主张。 “容与先生这篇小说中所映射出的观点,如同一柄利剑一般,拨开了这几年来一直笼罩在我头顶上的乌云......自一年之前我旅游欧洲列国回来后,就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阻碍我的国家崛起的,到底是什么? 论国土面积、人口与智慧,我常认为国人并不输给欧美各国,甚至在一些方面,还要强于别国......一开始我以为是科技,故而回国后致力于教育事业,但近来却常常感到迷茫,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样的观念从旧朝时便有,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积弊却仍旧存在......时下不少人鼓吹‘实业救国’,但在我看来,却和‘师夷长技’那会儿并无什么区别 直到读了容与先生的这篇文章后,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将我点醒,当今社会下,医学救不了国,文学救不了国,就连科学也救不了国,唯有制度,国民所酣畅需求的,唯是一场自上而下,或者在必要时候,自下而上的制度变革。” 林路留的地位,在文坛上是容与这么个新人所无法比拟的,有了他第一个下场为《说张三》摇旗呐喊后,一众向来追随他脚步的文人们,也纷纷在报纸上发表了对《说张三》的肯定。 有肯定的,就一定会有反对的,但因为第一个支持者林路留在文学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咖位小一点的甚至都不够格和他对峙。 很快,就有另一位和林路留地位相当的学者,发表了对《说张三》的批判。 “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胡乱天马行空,我承认这篇故事确实写得有趣,但充其量也就是有趣罢了,这样的低俗之作,是万万不能上升到‘国策’的地步的 至于拼尽全力,宛如一条为了主人摇尾呐喊的狗一般的林姓才子,言论则着实令人发笑,制度变革救国?国之弊病......国之发展,全赖经济,这在西方国家是在理论依据的......总之,不必再提什么制度变革,实业兴邦才是正道!” 有了这位下场后,其余各界的大佬都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人人迫切想要兴我中华之心,可见一斑。 当下的主流仍旧是“实业救国”,突然出来一种新的主张,欣喜的人有之,不屑的人有之,深思的人有之,纷纷嚷嚷之下,各种批判骂战层出不穷。 发展到最后,《说张三》这篇小说已经成了一个引子,骂战逐渐分化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实业救国”,一派主张“政治救国”。 星星之火,已然燎原。 第11章 为了写出这篇《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简容从三月份回国后,就一直在搜集各方面的资料。 她做事自有一股坚韧劲儿,为了写出当下纺织女工的境遇,还不惜托了她父亲的关系,亲自到纺织厂里体验了一段时间。 简容少女时期情窦初开那会儿,正是师兄萧肃初初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时候,从那时起,她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念头──她定要效仿她的父亲和师兄,届时和师兄成就一段并肩文坛的佳话。 如今,师兄萧肃虽然已经娶妻,但她这个念头却并未因此动摇过,甚至比较之前,变得越发的坚定。 陈知意那样的旧式女子,怎么配站在师兄的身旁? 她和师兄之间有着共同的语言,从事着同一个行业,不论是在外人眼中还是在两人的心里,该光明正大和师兄比肩的,都该是她才对。 正是憋着这一股心气,简容才越发的要把《春雨》这篇文章写好,最好一鸣惊人,届时不用她多说,对比那么明显,师兄自会知道该选谁。 一开始《春雨》的发展也正如她所料,一经发表,便引起了一阵热议。 虽然同一时间和她刊登到同一报纸上的《说张三》,让她心里感到有些不妙,但这点不妙,很快就被《春雨》势如破竹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之后随着第一篇批判文章出现,父亲简儒文门下的几个门生发文力挺自己,一来二去之下,《春雨》所造成的气势越发浩大。 而当是时,和她同台较量的那篇《说张三》,却已经开始渐渐落寞,及至后几日,竟再无一家报纸提起。 此情此景,真是让简容心里不由有些志得意满。 出身于顶级书香门第之家,少年时代又随父游历欧洲,因为见多识广、眼界颇高的缘故,简容本不是一个轻易骄傲自满的人,但这次却不同──她到底是以一介女子之流,取得了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出的成就。 这股骄傲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十五日后《沪市日报》转载了那篇《说张三》。 仿佛是一场战事发起前的一个信号一般,随着《沪市日报》的转载,各家颇具影响力的全国性刊物竟也开始跟风,接着是全国各地各个地方报纸纷纷跟入。 《丝语》《天津日报》《渝州日报》《珙洲日报》......沪市大学中文系林路留教授、周介华教授、于维文教授,燕京大学江春水教授、李友渔教授,南面文坛泰斗许久言,江庆华......许多业已成名多年的泰斗宿老,竟都纷纷下场,为这篇《说张三》争论不休。 在《说张三》所引起的浩然声势下,她这篇《春雨》竟像是一道微不足道的萤火,不敢与日月争辉。 人人都在讨论容与的《说张三》,无人记得g的《春雨》,甚至前期《春雨》所引起的些许震动,也在这场有关“政治救国还是实业救国”的讨论中,渐渐消了声势,及至后来,已经泯灭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同类型又同时发表在同一家刊物上的文章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方,就是西风盖过东风,在原本的剧情里,简容发表这篇《纺织女工春雨的一生》的时候,并没有陈知意出来搅局,女主成名的第一步,自然是发展得一帆风顺。 而第一步走顺之后,简容再在随后的文会中,当众承认了g就是自己的笔名,引得众人纷纷感叹“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一时间名声大噪之下,才女之名越发响亮。 但这一世,因为陈知意坏心眼儿的把《说张三》和她的《春雨》发到一块儿,看到这两篇文的人,因此都免不了产生一些对比的情绪。 这一对比之下,自然是谁文丑谁尴尬,以至于在《说张三》的气势盖过《春雨》后,这篇在剧情中让女主大放异彩的成名作,竟连前世的一半声势都没能达到。《说张三》所取得的成就,饶是陈知意这个亲笔写下它的作者,都没能预料到。 她写文的时候,虽然有意识的加入了一些现代得来的观点,尤其是为了贴合这个时代,故意往“救国”这方面隐晦的做了些引导。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点引导,竟能引起如此剧烈的轩然大波。 “我只是机缘巧合下,偷偷漏了一点先辈们总结出的正确经验。”陈知意看着窗外的柿子树喃喃自语。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手里所握有的筹码是多么的珍贵。 此时是十一月中旬,北方的初冬,风从窗外吹进来,格外的冰冷刺骨。 但陈知意却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那股再也压不住的灼热,彷佛风越吹,她血液里的那股炙热就越沸腾。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没发烧后,才坐下来翻看记录了剧情的本子,静静思索。 女主成名的第一步,已经被她给搞掉了,至于接下来的剧情点文会,既然成名作都夭折了,这文会上想来女主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 至于文会之后的剧情点 正如陈知意所想的那样,文会上简容确实没能如原文一般艳惊四座。 这次文会的规模颇大,文学界许多知名人士都应邀前来,盖因其举办者是燕京大学文学系主任,李友渔教授。 单听一个“燕京大学文学系主任”的名头,或许大多数人还有些不明所以,一个主任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说到他的另一个头衔──当代白话文推广的先驱者,就能明白他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这次文会,简容作为北方文坛泰斗简儒文的女儿,小有才名的才女,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同时,林路留因为想要打听知己真实身份的缘故,并未返回沪市,留在了燕京,自然也被邀请参加了这次文会。 一群文人聚在一起,免不了就要就当前的实事谈论几句,而当下最受人热议的话题,自然是由《说张三》所引发的一系列骂战。 在座的人多,因此免不了有那么一两个是在报纸上隔空对骂过的,但不管在报纸上骂得有多狠,面对面的时候,大家还是表现得很有礼貌的。 比如“政治救国”派的中流砥柱们,吵到最后就很礼貌的问候了一下”实业救国“派的爹妈。 最后还是李友渔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只不过话题已经进行到了这里,众人不免都颇有兴致的探寻起了一个问题:这位写出了《说张三》这样的大作,引起了各界大地震的容与先生,到底是哪位高驾? “我仿佛听燕京日报的好友提起过,这篇《说张三》,竟是相放兄推荐到报社的。”说这话的人看向林路留。 “哦?竟有此事?”上座的李友渔听闻,脸上不禁起了几分兴致。 他虽然不如林路留一般,在第一时间就下场为《说张三》摇旗呐喊,但他本人也的确是这篇文章的忠实推崇者。 甚至在察觉出《说张三》行文之间,笔触还带着稍许稚嫩的时候,一度因为爱才之心,升起过收容与此人为学生的念头。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路留身上,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容与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而被问到的林路留,内心想要知道容与真实身份的迫切,却比他们还要剧烈。 抿了抿唇后,林路留开口,“容与是我少年时候在南城日报任职时,结识的知己笔友,我和她只以纸笔相交,是以并不知道容与的真实姓名。” “竟是如此?” 众人纷纷感叹,就这件事又议论了几句。 忽然有人开口,“说起来我好像听说,简小姐近来好像也在燕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佳作?” 简容忽然被人提起,还是说的是前段时间被对比得败北之下,险些就销声匿迹的《春雨》,一时间脸色不由得有些不自然。 这让她怎么回答?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被比到泥土里的g? 才女的自尊心让她不愿意就这么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因此回答得十分含糊,“不过是随意写就的,当不得什么佳作。” 她姿态端得十分漂亮,乍一听之下,只感觉这回答彷佛是在掩饰着什么似的,十分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路留旁边的那人就嘀咕了几句,“简小姐名字里就有个容字,人好似也是在南城长大的......”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听到的不过是几个人,但听到的人,眼里看着简容,却都是有些若有所思。 简容少年时期就随父游历欧洲,听起来的确是有这个见识写出《说张三》这样的文章的,而且人还是他燕京大学的学生......一时间,李友渔看着简容的眼神,都和蔼了几分。 而林路留则更是被炸得心跳如鼓,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的,《说张三》的作者容与,的确是一位女性! 再回忆一下知己与他通信的时间点,三年前两人突然断了联系──而简容正是在那时候随父游历欧洲。 近来两人又开始通信,且信上的寄信地址正是在燕京大学附近──这正对应着简容游历欧洲归来,入学燕京大学。 第12章 林路留没有贸然上去问明身份。 一方面是因为,知己既然迟迟没有表明身份,那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这位简小姐真的是知己,这样急匆匆的上前询问,必然会使对方感到为难。 而另一方面,则是林路留心里对此事,还有些疑惑。 简容是文坛泰斗简儒文之女,简儒文在文学界自有自己的人脉,且这人脉肯定比它一个小辈宽得多,因此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知己容与的话,又为什么会拐弯又拐弯的,托了好几道程序找到自己,帮忙在燕京日报上发表文章? 因为此事还有些不通不妥之处,所以林路留只是上前,礼貌的和简容寒暄。 林路留在文学界的地位,是和她师兄萧肃齐名的,故而这样一位颇有分量的前辈的主动搭话,让简容在内心升起了一点自矜的同时,眼神还忍不住向萧肃的方向瞟了瞟。 萧肃在和人谈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简容的眼神。 简容内心一阵叹气,师兄就是这么不解风情。 林路留万万想不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面前的简小姐内心竟转了这许多念头。 措辞了一下语言后,他仿佛不经意的开口,“简小姐住在南城的时候,可曾向南城日报投过稿?”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0节 简家的老宅就坐落在南城,简容又是出身在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文学世家,稍大点就被他父亲提携着四处拜访旧友,又怎么会有不向南城日报投稿的道理? 因此矜持的笑了笑,只当林路留是在没话找话,故意奉承自己,“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在南城日报上发表过几篇小文。” 林路留问的是“可否投稿”,而简容却直接回答“发表过几篇文章”,从这里,不难看得出简容内心对自身才华的自傲。 其实这也正常,她生父是门下桃李无数的简儒文,这位文学泰斗在成名后,就一直致力于办学发展教育,及至今日,无论是人脉还是地位,早就已经到了非同一般的程度。 而简容作为简儒文的女儿,天生起点就和别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先不说她从小能受到的教育,比别人高了好几个档次,就单说她想要发表个把文章,简儒文女儿这个身份也天然的带着加成。 “哦?不知林某是否有幸,能拜读一下简小姐的大作?” 林路留只是想知道简容发表在南城日报上的,都是哪几篇文章,稍微的试探一下她。 但这句话听在简容耳里,尤其是她的新作《春雨》惨遭败北的当下,却是一下子变得刺耳起来。 她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因此回答得十分含糊,“当不得什么大作,不值得林先生花费时间去读。” 简容的神态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对自己十分陌生。 但却在提起在《南城日报》发表的文章的时候,态度一下子变得讳莫如深,十分含糊其辞。 一时间,林路留眼里的迷惑更深了,她到底是不是他的知己容与? 心里迷惑,他在当晚给陈知意回信的时候,提笔措辞就有些犹豫了。 想了想,林路留还是旁敲侧击的提起了这次文会,并且隐晦的问了一下她对两人见面的话,是什么看法。 写完信后,在寄出之前,林路留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将今天收到的,一张托他转交给容与先生的邀请函,随信附带着装进了信封中。 这是一张这个礼拜五,在燕京饭店二楼举行的文学沙龙的邀请函,举办者是一位香港来的谢姓外籍华侨。 因这位华侨曾被大不列颠伊丽莎白女王,授予过爵士称号,在租界内人脉颇广的缘故,这次沙龙办得十分的有阵仗。 林路留将邀请函寄出去之后,心情忍不住的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知己她到底会不会来陈知意并不知道,有人为了见她一面,心理活动是如此的百转纠结。 她在邮局拿到林路留的信后,当场就拆了开。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陈知意的目光落在一行不甚起眼、被一笔带过的小字上──“万望不日能和你相见”。 不日相见?陈知意目光沉了沉──说实话,如果不是交通不方便,她早就想见见这位笔友了。 当下的时空,虽然和陈知意上辈子并不同,但想想也知道,凭借林路留的名气,对标一下都该是个民国大文豪的水平啊。 “我的笔友是如此的优秀,四舍五入一下,和我自己优秀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交朋友的水平。 因为信拆得比较急,她并没有注意到掉出来的邀请函。 还是旁边抱着猫的白计宁捡了起来,“十一月二十五日燕京饭店二楼......这是什么?” 陈知意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眼,哦,邀请容与的,随后不走心的回答,“没什么。” 这样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引得白计宁不满的哼了一声。 陈知意才懒得理他。 面无表情的揉了一把怀里的猫后,白计宁冷笑一声,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 他本来是想表达一下“你不说我还不想看”这样的意思,但视线转到街角之后,却突然顿住了。 “陈知意,你看前面那个,像不像你丈夫?” 说出这句话后,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定定的又看了街角那对男女几眼。 陈知意瞟了一眼,语气依旧很敷衍,“是啊是啊。” 和上次不同,这次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只不过简容的神情明显有些失魂落魄,好几次差点就绊住脚摔倒,还是旁边的萧肃,不时伸手扶她一把。 两拨人已经离得很近了,这么近的距离,按理来说对方早该注意到陈知意两人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萧肃和他小师妹,说话太过投入的缘故,竟完全没发现陈知意和白计宁两个大活人。 简容鼻头红红的,“师兄,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宿舍里,什么都不方便,你不要不养peter。” “我没有说不养peter。” “那你不要赶它走,”语气顿了顿,“我知道,是不是陈姐姐不喜欢它?peter很乖的。” “不是。” “那是陈姐姐不喜欢我经常来看peter吗?”简容的声音里带着些伤心,“我之前就感觉,陈姐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好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以后少去你家好了。” 萧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简容的父亲简儒文对他有大恩,他父母发生意外的那段时间,他还曾一度借住在简家。 如今叫他怎么好让独自在外求学的小师妹,连他家门都进不了? “你不必这样,你陈姐姐对你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是出于好心安慰简容,但陈知意听到这里,却是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时,情绪太过投入的两人,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陈知意。 “你怎么在这里?”看见陈知意旁边的白计宁后,萧肃的眉头皱了皱。 但这皱眉落到在场的人眼里,却是他对小师妹简容温声安慰,转头对上陈知意这个妻子后,神情里却全都是不耐烦。 白计宁眼里的神色越发的耐人寻味。 “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俩了?”陈知意语气里全是讽刺。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萧肃脸上的神色沉了沉,“小容是我的师妹,陈知意。” 这时,简容在萧肃身后,小声的唤了一声:“师兄。” 萧肃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先送你回宿舍。”然后转头看向陈知意,“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陈知意差点被气笑了,亲自送简容回宿舍,然后再让她自己回家,等着他送完人回来给自己一个敷衍解释? 还好她早就知道,萧肃和他的小师妹简容才是命定官配,男女主天生一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此时在场三人都没注意到,站在一边围观了简容整个操作的白计宁,内心已有了另一番感悟。 仿佛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白计宁忍不住开口,“表妹没事,表哥送你回去。” 陈知意:“?” 什么表?什么哥? 她没问出来,萧肃神色却是冷了冷,“表哥?” 他问的是白计宁,然而眼神却看向陈知意。 陈知意想了想,慢吞吞的回答:“远房表哥。” 她没否认,白计宁见此越发得寸进尺。 傻了吧,自己的老婆自己还不送,那就怪不得别人代劳咯? 此情此景,真是让白计宁不禁想起了曹操的那句名言:“汝妻子吾自养之,勿虑!” 曹阿瞒诚不欺我! 一时间白计宁心头火热,眼神却比简容还无辜,“萧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把表妹送回家的。” 妹妹可以,哥哥当然也可以! 在简容的启发下,白计宁此时仿佛发现了财富密码 第13章 白计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精明合格的商人。 他性格里既有商人逐利的那一面,也有着同陈知意青梅竹马的一面。 因此他在发现陈知意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后,第一时间便看准了时机,利落下手,当着萧肃的面就开始撬墙角──这便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 随后才是感性上的一面发挥作用──他开始心疼陈知意遇人不淑的遭遇。 白计宁心疼人的方式,十分的简单粗暴且有钱。 他直接电联了自己的秘书团:“一天之内,我要知道燕京大学那个萧肃,以及他师妹什么容的所有感情史。” “找最好的团队,不计花费。” “做到了本季度奖金翻倍。” 白计宁的秘书姓刘,是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精英人才,每月薪水本就已不菲,更别说季度奖金了。 老板愿意给工资后面加个零的加班费,秘书别说熬个夜了,就是996改007,他们也是愿意的! 白计宁的秘书团都是工作能力顶尖的精英,调度协作下,还真就在一天的时间内,基本全面的查到了萧肃和简容的情史纠纷。 顺便还顺藤摸瓜的,查到了自家老板暗恋别人家老婆十几年的隐秘情史 “白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刘秘书隐晦的看了眼正在翻看资料的白计宁。 白计宁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翻完后,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敲了敲。 他了解陈知意,因此很轻易的就从她的一系列举动中,猜出她对这件事,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他不愿意打乱她的计划。 但有些地方,他却可以小小的给人一个教训。 想到资料上记录的有关刘良山和简容的只言片语,白计宁眼神越发冷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求而不得的玫瑰,这些人怎么敢的? 闭了闭眼睛掩住眼里的情绪后,白计宁开口,十分的轻描淡写: “找个机会,打断刘良山的一条腿。”刘良山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十分倒霉,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被人套麻袋拖到胡同里,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 对方事情做得隐秘,找的是一个胡同死角,打得他连声呼救,却没有一个来帮忙的人。 甚至事后连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报了警都没什么作用。 好不容易被一个路过的人送到医院,刘良山痛了半晌,却被告知,对方下手一看就是硬茬子,专挑着关键部位打,再加上他被人送去医院时实在是太晚,这条腿多半是废了。 “废了?”刘母不敢置信。 刘良山家算是小富,其父在天津等地办了好几个工厂,但他们家论起出身的话,其实算是京津冀地区的小地主家庭,从刘父日本留洋回来后,才开始办厂置业。 旧式的地主家庭大都有个通病──喜欢养那么一两个姨太太,刘良山家当然也不例外。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1节 本来嘛,刘良山是正房刘母所出的长子,本人又一表人才,考上了燕京大学,在一众兄弟中算是拔尖的存在,以后刘家的产业,不出意外都是要交给他的。 但现在──医生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刘良山却是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瘸子的,一个腿断了的残废,又怎么能继承刘家? 刘父眼里若有所思,刘母眼里殷殷期盼,“那到底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国外的顶尖医疗水平下,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痊愈的可能。” 言下之意就是,国内的医疗水平肯定不足以支持他恢复,听懂的一瞬间,刘母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害了我的儿?志文,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给良山报仇!” 刘父心里也愤怒,但他比刘母有见识──能把这件事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的,不可能是什么小角色;他也比刘母更加理智──刘母只有刘良山这么个亲儿子,而他亲儿子还有好几个呢。 因此只是可有可无的回答,“是要找到凶手。” 不管这夫妻俩心里的想法是如何参差,终究两人到底是心疼刘良山的,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瞒着他这个噩耗。 此时刘良山正躺在病房里,乐呵呵的和前来看望他的简容说话。 他还不知道,拜他对简容的一往情深所赐,他此时已经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你今日课业不忙吗?怎么有空亲自前来?” 两人不是一个系的,且刘良山比简容大两届,平时其实不大能见面。 简容微微一笑,她在爱慕者们面前,态度向来都很矜持,“正好有空,给你带了一束花,对了,你伤势怎么样?”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带一束花来,既彰显了她的品味,又显得她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刘良山果然很感动,“伤势不重,”停顿了两秒,“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他以前面对简容的时候,因为知道简容心有所属,所以是不会说这么感情外露的话的。 简容听到这句话,不禁微微的诧异了一下。 此时的简容还不知道,她的究极舔狗一号刘良山,已经在陈知意的忽悠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刘良山,在简容面前的人设是“卑微舔狗”,那现在经过了和陈知意几次推心置腹的谈话的刘良山,则要自信许多。 他自信起来了,虽然还是舔,但已经从一只卑微的舔狗,成长成了一只自信的舔狗。 想到人生导师陈知意鼓励自己的那些话,“男人要为自己而活”“爱就要大胆去争取”,刘良山看向简容的目光不由越发炙热。 简容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出于对自身魅力的自信,她并没有把这个变化放在心里。 关心了几句刘良山的伤势后,简容就迫不及待的转移了话题,向他倾诉起了最近的感情烦恼。 这其实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正确方式,简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掩饰自己早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实,甚至在大多数时候,刘良山还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每当她在萧肃那里感情受挫后,总是能在刘良山这里找到安慰。 “你说,师兄他对我,是不是还是有着感情的?” 她把那天在街角和萧肃一起,遇见陈知意两人的一幕幕都讲了一遍,然后满怀期待的想要刘良山,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是以前,刘良山事事以简容为先,哪怕是心里苦涩,也肯定是会压抑着自己哄她开心的。 而如今,刘良山虽还是压抑着自己,勉强回答了一句,“你这么好,他肯定对你有感情啊。” 但内心的情绪,却到底是在陈知意的魔鬼pua下,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想起了陈知意的那些莲言莲语,“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对待刘先生”“刘先生人这么好,哪个女孩子舍得这么对你”。 是啊,他这么好,简容怎么舍得这么对自己?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尤其他现在还受着伤! 病房外的刘母探头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场面,欣慰的笑了。 简容的家世出身,她都是特意了解过的,儿子喜欢,她对这个儿媳妇人选也特别满意。 想到这里,她目光又落在了刘良山的腿上,一时间对罪魁祸首更加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的刘母还并不知道,认真算起来的话,她儿子断的这条腿里,还有简容这一份儿原因。简容倾诉完感情问题就走了。 刘良山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对简容的感情,当然是炙热的、真诚的,如果没有陈知意的搅局,剧情里他也真的就像情圣一般,为男女主的感情扫清障碍后,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退场。 而现在,陈知意却如同手持魔盒的潘多拉一般,亲手放出了他内心的那些阴暗的占有欲。 此时他还未得知自己的腿因简容而断,却已经卑劣产生了独占对方的念头。 宛如魔障了一般,刘良山盯着简容送的那束花,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去触碰。 碰到的一霎那,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对简容的那股情思。 简容是文学系的才女,刘良山为了投其所好,也曾专门研究过时下流行的诗歌。 心情澎湃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为简容赋诗一首,左看右看,看到手臂上的输液管的时候,刘良山不禁灵机一动: “宝/我现在在输液/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 目光落在开头那个“宝”字上,思考良久,刘良山到底是觉得有些过于直白,但却没舍得改。 想到陈知意对自己的欣赏仰慕,干脆先送到她那里小试下牛刀好了。 第14章 此时的陈知意还尚未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油到眼瞎。 她正躺在床上,快乐的数钱钱。 上次一篇《说张三》虽然字数不多,但却因为转载的报纸数量繁多的缘故,给她带来了一笔极为丰厚的报酬。 燕京日报这边,一开始给的是千字三元中档的稿酬,且这还是看在林路留的面子上,但在后来文章火了之后,立马提高了她的待遇,提到了千字五块钱,补发了十二块钱。 再加上全国各地报纸的转载费,其中有高有低,高的有大刊物诸如《丝语》之类的,给的稿酬和燕京日报相差无几,而低的虽然只有几块钱,但蚊子再小也是一块肉。 陈知意算了算,30块 30块 4块 ......小小一个短篇,竟给她挣了六百来块的收入。 可别小看这个时代的六百块钱,此时的物价下,银元的购买力是极高的,譬如此时在广东销量排在前列的“新兴白”牌的大米,每石的售价就才六块多元,而猪肉的售价,则大约是每斤0.3元左右,牛羊肉则在0.2元左右,更别说蔬菜之类价格更贱的食品了。 这时一个壮劳力在工厂干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块钱。 由此就能知道,陈知意这六百来块钱,到底是一笔多大的巨款了。 把小钱钱和自己的存款放进盒子里之后,陈知意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这时期的文人,生活能过得这么滋润,就这随随便便一点稿酬,都能够得上普通人家全家的收入了。 不得不说,第一篇文章就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这让陈知意在内心深处,着实自信了许多,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写文挣钱的决心。 这次随着稿酬一起寄过来的,还有几封包括《燕京日报》在内的报社杂志邀稿函。 陈知意对比了一下后,决定还是继续向《燕京日报》投稿。 这其中的原因有三点,第一,她未来有很大一段时间都会居住在燕京,选择燕京本地的报纸,有利于和编辑接洽。 第二,则是因为《燕京日报》发行量可观,是京津冀地区排在前列的大报社,且有着林路留的香火情在,更加有利于她以后的发展。 而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燕京日报》这个叫丁思的的编辑,邀稿函写得十分的恳切,且一口气就将容与这个初出茅庐的作者的待遇,提到了千字五元的最高一级。 选定了报社后,陈知意仔细分析了一下《燕京日报》的各个版块,发现这家报纸在针砭时弊之余,也不乏一些博君一笑的通俗连载小说。 想想这也正常,除了愤青之外,哪个小市民会天天追着关注发生了什么时政新闻?大多数人读报,就像现代的人下班后刷手机,都不过是想要在一天的忙碌之后,获得一点愉悦的消遣罢了。 陈知意自认为自己也是个俗人,没什么高大上的思想,让她成为什么思想大家在报纸上挥斥方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还是这种通俗小说适合她这样的俗人。 现在《燕京日报》的小说版块上,连载的是一篇武侠小说,陈知意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上午,这位叫“春秋笔法”的作者,行文显然十分老道。 武侠小说是时下十分常见的题材,常见,就意味着这个题材已经被写了千百遍,已经被写透了写烂了,但这位春秋先生,在有限的套路下,却一路靠着深厚的文字功底和知识储备,把这篇武侠小说写出了花样。 怪不得这篇文能成为时下通俗小说中的红文。 陈知意看完后,不禁对同行们优秀的文学素养十分感叹,民国时期的文人挣得虽然多,但这个行业的入门门槛也高啊,这样的佳作,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的。 搜集完资料后,陈知意坐在窗边,开始静静构思自己这篇小说的内容。 她打算以通俗小说作为自己的第二个切入口,所以这篇小说的受众就和《说张三》不同,面向的该是文化水平普遍很一般的市民阶层。 这样一来,行文风格就要改一改,要更加直白通俗一些。 同时,因为是一篇长篇小说,那就要考虑故事的吸引力和可读性,要在前几章就吸引住读者的目光,随后还要注意故事起承转合的情节安排,让读者有继续看 下去的欲望。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灵机一动,说到能引起读者的阅读欲望,那还有什么比穿越这个梗,更加吸引人的呢? 要知道,当时第一本穿越小说出来之后,这个题材可是一下子就红遍了大江南北的,且此后十余年的时间,穿越小说都经久不息,牢牢霸占着小说界的半壁江山。 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陈知意决定用“穿越”这个元素,但却不是写上一世常见的网文小说,诸如“现代白领穿越到古代和皇子谈恋爱”“男子穿到古代建功立业登基称帝”之类的玛丽杰克苏文。 她写得也苏,但怎么说呢,苏得有点奇怪,陈知意打算把背景放在西方,写一篇普通英国小市民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回了一百年前,利用先知抢占时机,最终成为全国首富的故事。 其中苏点爽点是有的,男主不过是一个小市民,陡然回到一百年前,知道了此后历史的发展,谁会成为大人物,做什么生意会赚钱后,一路利用先知顺利实现阶层逆袭,这一过程肯定会吸引不少人的兴趣。 毕竟当下还并没有穿越这一类新奇的小说类型,且这个标签又自带爽感,应该会符合市民阶层的口味。 一上午的时间,陈知意匆匆写出了一个粗略的小说大纲,随后才去饭桌上扒了几口饭,回到桌前开始写第一章。 “保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今年三十岁,做着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拿着一份普普通通的薪资,生活温饱无忧,但却绝算不上富贵。 他的老板家族据说是远洋贸易的早期得利者,发展到如今,已经累积起了巨额的财富,有时候偶然看见老板开的豪车,他心里也会升起一点羡慕的情绪。 他日常的爱好是和朋友们一起在小酒馆里吹牛,一群人喝了点酒之后,常常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如果早生几十年,赶上帝国才开始腾飞的时候,必然要抓住机遇如何如何,甚至他们还因为太过无聊,详细的设定了该怎么抓住每个机遇的具体步骤 一天保罗在小酒馆醉酒后醒来,却突然发现梦想照进了现实,他真的回到了一百年前......” 因为是熟悉的套路,陈知意写得很快,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写完了两章六千来字,剧情刚刚进入到保罗穿越后,利用先知优势,搭上了一艘有名的去往北美的船队,开始挖自己的第一桶金。 此时时间已经是傍晚,暮色四合,院子里静悄悄的。 陈知意活动了一下脖颈肩膀,站起来在屋檐下走了两圈。 今天的天气阴阴的,风雨欲来,院子里的柿子树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之所以会把这篇穿越小说的背景放在西方,其实是有着些微小希冀的用意的。 文里的男主穿越回去的一百年前,正是英格兰大不列颠殖民帝国,崛起的初期。 这时期的英格兰,在经过工业革命的经济积累后,在随后同法兰西竞争殖民霸权的四次战争中,四次都取得了胜利,海上霸权的确立,已为这个殖民地遍布全球的“日不落帝国”拉开了历史的序幕。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2节 陈知意想要在写男主保罗利用时代优势,一步一步逆袭的过程中,小小的穿插一点这个帝国崛起的过程。 再小小的通过男主的眼睛,写下一点别的殖民地国家如印度,是如何一步一步沦为现在的地步的,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资本家们是如何的冷血残酷──“资本来到人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以别国之遭遇来警醒本国之国民,当站在局外来看的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人能对这些资本主义国家抱着侥幸之心了吧? 她还想介绍一下,当初的北美十三个州的独立斗争 想到入神,一阵冷风吹过来,陈知意才猛的打了个寒颤。 下雨了。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容易,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陈知意也想过,她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她不是理科生,不懂怎么建航空母舰,不能让华夏一下子强大起来,脚踢欧美横踩日本制霸全球。 她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人微言轻,也想为这个国家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第15章 昨夜一场急风骤雨,吹得陈知意早上起来后,头有些晕晕的。 想到眼前要处理的一堆事,她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逃避般的蹭了蹭,再磨磨蹭蹭的起床。 唉,生活不易,猪猪叹气。 她起来后,先是去看了昨天收到的林路留的信,信十分的言简意赅,“期待和你的见面”。 陈知意前两天已经回信,告知了对方,会去燕京饭店参加那个文学沙龙。 说起来,那个沙龙好像就是在今天晚上? 长时间写文用脑过度的后遗症,让陈知意的思维有些卡带,这点在客厅见到萧肃后,表现得尤为明显。 “我今天晚上有个沙龙聚会,会晚一点回来。”萧肃边往水壶里倒水,边仿佛不经意的提起。 他们已经冷战许久了,也好久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 萧肃并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他平时虽然没说过,但每次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吃晚饭时,心里都是欢喜的。 陈知意“唔”了一声,“好哦。” “你晚饭不必等我。”萧肃希望能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陈知意“唔”了一声,“好哦。” 她这样故意气人的模样,让萧肃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虽然见过白计宁几面,但萧肃并不认为陈知意会真的离开自己──她受的是旧式闺阁女子的教育,从小到大,直到结婚后都没自己挣过一分钱,离开了他,还怎么活得下去? 更何况不论是两家的长辈,还是当前社会的风气,都是不容许陈知意离开他的。 潜意识里,已经和陈知意结婚的萧肃,从未想过会有“陈知意要和他离婚”这个选项。 陈知意如果知道他的这些想法的的话,肯定是要在心里翻一个白眼的。 故意气人?不过是不想浪费脑子,随意敷衍罢了。 离开他就活不下去?麻烦先睁大眼睛,康康她昨天到手的六百块钱稿费好吗? 离开他本姑娘照样能独自美丽!燕京饭店在另一个区,离陈知意住的地方有点远,她到的时候,沙龙已经开始了。 因为本次沙龙的举办者是一位华侨爵士,且还是在燕京饭店这样一个高档场所,所以来往的人中不乏一些外国面孔,彬彬有礼的挽着女士的手臂进出。 头顶是明亮的水晶吊灯,脚下是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洋人和国人和睦相处推杯换盏,单单看这幕场景,谁能想到外头是民国这么个乱世呢? 陈知意上辈子倒是经常进出这样的场所,且英国话和法国话都说得很不错,在门童那里递上请帖后,施施然的就走了进去。 刚进去就孽缘般的遇见了简容。 陈知意今天穿的是一件j家的经典羊驼色大衣,里面搭配的是黑色的细针织毛衣,一条收腰阔腿裤,脚蹬一双m家的小羊皮靴,脖子上围着条黑白格纹围巾,手上拎着一个小坤包,虽看不出什么牌子的,但看设计和质感,也该知道不是什么地摊货。 这样一身十分有品味的搭配,让简容一时间看得有些怔住了。 这是师兄的那个原配妻子?她不是一个旧式女子吗?怎么会有这些时髦的单品? 这也不怪她到现在还有这些疑问,简容几次遇见陈知意,都是在她和萧肃的家里,而在自己家,陈知意当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穿啊。 她觉得如今的手织土布,要比工业纤化产品透气舒服,因此裁了几身居家的衣服,都是用的这些看起来过时的布料。 简容来往几次,见陈知意穿的衣服都不入流,因此心里更加认定了她旧式女子的身份,这一冷不丁见到陈知意变化那么大,竟有些不敢上前确认身份。 接下来更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旧式女子架势如此娴熟的挥手招来侍者,理直气壮的吩咐人帮忙挂好大衣和围巾,动作就跟做过了无数次一般自然 她一个从未来过这种高档场合的旧式女子,为什么一点都不怯场? 陈知意动作当然自然啦,屋内开着暖气这么热,她不把大衣交给侍者挂着,难道还要全程穿在身上把自己热晕过去? 上辈子各行各业内卷严重,她是真的经历过什么叫“顾客就是上帝”的贴心服务的,因此早就养成了习惯──有事就找服务员 围观了陈知意一系列潇洒动作的简容,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试探着开口,“陈姐姐?” 陈知意早就看到她了,但她不想理人,萧肃时常带着小师妹四处拜访文友,简容在这儿,萧肃应该也在这附近。 每次看到这两人在一起,陈知意都不禁觉得自己头上绿得发光,凭心而论,这真是一种不好的体验。 因此脸上的表情十分敷衍, “嗯,有事吗?” 竟真是师兄的那个乡下来的土老帽妻子! 简容垂眸掩住了眼里的震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陈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是师兄带她来的吗?今天在饭店门口和师兄见面后,简容就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常看着什么东西出神不说,还经常看手表,一副有什么事要做的样子。 认真来说,两人算是已经撕破脸了的,做人这么塑料,有意思吗? 陈知意非常不给面子,“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边说她边朝会场里望了望,林路留说东边阳台的位置僻静,到时他们便在那里见面,陈知意对这次面基十分重视,毕竟是少年时就开始通信的笔友。 且人家还在时隔三年的断联后,毫无怨言的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说张三》如果不是有他亲自下场背书,肯定不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只是此时沙龙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都怪她路上耽搁了,让人不知道多等了多久。 她这样一副找人的姿态,看在简容眼里,却以为她是在找萧肃,因此越发不愿意离开,打定主意多说些口水话缠着人。 “陈姐姐,这次沙龙的举办者是英籍华人谢峻爵士,richard为人虽然看着冷淡,但实际上却有着一副热心肠,这次沙龙就是他抵不过妹妹的央求,专门为她办的......” 一大串话,陈知意过耳即忘,只在听到richard这个有点熟悉的英文名时,才顺嘴问了一句,“你说他叫什么?” “richard吗?” 简容并不深究陈知意对别的男子的好奇,她只在乎萧肃,又说了一些她知道的,有关这位爵士的消息。 这个英文名真是十分耳熟,陈知意百忙之中还抽空回想了一下,但她最近脑子是真的有点卡带,一点熟悉感过去后,半点也记不起来什么东西。 算了,就像有缘的人自会相见一样,既然想不起,那就说明这记忆该不算重要。 陈知意心安理得的把事情抛在脑后。 她去东边的阳台看过,那里并没有人,失约加上简容还在耳边唠叨,让陈知意忍不住礼貌开口,“你能先闭嘴一下吗?” 简容没想到她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下心里是真的有些委屈了──她从小到大也是天之骄女,什么时候在场面上被这么呵斥过? 周围人虽只有几个,但到底是有人,一时间眼眶不禁有些发红,“原来陈姐姐是真的不喜欢我啊。” 注意到旁边一位小姐的视线后,简容继续开口,“陈姐姐是要找师兄吗?没关系,我可以带你过去。” 姓陈?还要找简容的师兄?简容的师兄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萧肃吗?这莫非就是那位乡下来的旧式女子原配? 拜简容所赐,陈知意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极差。 萧肃少年成名,简容是他恩师之女,两人郎才女貌,且一个妾有情,看萧肃照顾简容那模样又不似是郎无意,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本该在一起,却偏偏被个旧式女子在其中插了一脚,谁看了不唏嘘? 时下流行破四旧挣脱包办婚姻,简容利用这点在外面刷了不少同情,到现在,即使是一些正义感比较强的,不赞同她插足别人的婚姻的人,也在简容的深情下对这件事有所改观。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原配追丈夫追到沙龙,还胡搅蛮缠的对简容咄咄逼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寸,林路留在东边阳台等了半个小时后没等到人,心里疑心是知己没找到地方,担心她此时还不知怎么在偌大个会场里找自己,当即满场在各个阳台边上找人。 正好找到这个阳台时,围观了陈知意对简容的刁难。 他心里本来就疑心,简容或许就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知己,当下又正好在阳台边见到人──现场那么大的地方,她去哪里不好,怎么就偏在阳台? 至于旁边的陈知意,因为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这是萧肃的那个原配妻子,这位妻子的名声他也听说过,出了名的大字不识善妒不贤,因此半点没有把知己往陈知意那边想过。 心里关于简容是他知己的怀疑又升上心头,林路留看见简容红着的眼眶后,因为心里的好感不禁为她开口,“这位小姐说话真是刻薄,不知是否学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简容虽不知道林路留为何会突然站出来为她说话,但不管怎么样,这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因此神情越发委屈。 而陈知意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林路留不知道陈知意是谁,陈知意却是从报纸上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的。 信里开口闭口叫她知己缪斯,见面却重拳出击骂她说话刻薄? 是她陈某不配了? 想到这里,陈知意朝林路留露出了一个刻薄、且绝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微笑。 这面基不面也罢! 第16章 林路留对陈知意的突然微笑感到不明所以,甚至还不悦的皱了皱眉。 他并不喜欢被别的女子这么盯着。 他认定陈知意为人轻浮刻薄,因此神色越发不耐。 但其实认真说起来的话,他对面前的整个场景,其实都感到十分的不耐烦,将近一个小时都没等到知己,他现在脑子里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问明简容出现在阳台边的原因。 她到底,是不是他的知己容与? 陈知意之所以急着去阳台,就是怕林路留一个人等太久,但现在看见林路留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简容后,她心里一下子就不急了。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3节 甚至还有闲心站在一旁看戏。 他愿意英雄救美,那就让人家多救一会儿呗。 这边的动静,其实已经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其中包括本次沙龙的举办者,那位英籍华侨谢峻谢爵士。 谢家祖籍在内地,早期移民到英国后,凭借着灵活的头脑搭上了帝国腾飞的这趟顺风车,顺利从远洋贸易中攫取了第一笔财富,从而小小的摆脱了一点二级公民的尴尬地位。 此后谢家又几次看准时机,在英国对外的几次战争中大捞了几笔战争财,积累下了原始资本。 直到这一代,谢峻的父亲娶了一位落魄的英国贵族家的小姐,生下谢峻后,谢峻本人又争气,在军校毕业后参军立功,被女王亲自授予了爵士勋爵后,谢家这才算是正式在国外立足。 谢峻身上虽然有着两个国家的血统,但他的长相却是偏中式的剑眉星目,只是五官较国人来说要深刻些。 他的出身和经历,就决定了谢峻这个人的性格不可能有多和善开朗,至于简容评价的那句“热心肠”,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骨子里就是一头疯狼,为人冷淡是真的,但惹到他后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也是真的。 这本来该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为了哄妹妹开心举办的沙龙,前提是谢峻没有因为这边的动静,从而注意到陈知意。 很少有人知道,谢峻当年回祖籍地祭祖的时候,其实遭遇过一场不可言说的意外。 那年陈知意十七岁,身娇体软热衷养鱼,在离家门口十里的山脚下,捡到了昏迷不醒了谢峻。 她当然不会那么傻,将来历不明的壮年男子带回家中,但让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昏迷甚至死去,陈知意也是做不到的。 她还真没有那么不善良。 陈知意给人在乡下租了个房子,请了医生,期间不时的去看望谢峻,但却留了个心眼,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哪家的小姐。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她可不想因为救人,把一家子的安危都搭进去。 此后的发展就很顺理成章了,陈知意正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虽然她这情窦开得有点多,但却半点不妨碍她形容的可爱之处。 长相清丽,性格有趣,还有着救命之恩的加持,那段时间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后来谢峻修养好身体后就离开了,陈知意也就彻底把这件事当作是日行一善,半点没想过当年那个落魄少年,会是如今威名赫赫的谢爵士。 也半点没想过,谢峻匆匆回香江处理好各项事务,再返回南城时已是人去楼空,怎么也打听不到陈知意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眼中的日行一善,却是他心里的妄念丛生。 这从妄念,从谢峻十九岁那年烧到现在,直到这一刻,在宴会厅里看见娇娇俏俏立在窗边的陈知意。 真、好、啊,谢峻舌头抵了抵左边牙齿,目不转睛的盯着陈知意的身影。与此同时,白计宁把请帖交给门童后,风度翩翩的走进了宴会厅。 从那天在陈知意 那里,看到有关这场沙龙的邀请函后,白计宁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害,墙角已经裂开一条缝了,那谁撬不是撬呢不是? 他打定了主意要多和陈知意见面,因此吩咐秘书搞到了一张沙龙邀请函,进门后就开始寻找陈知意的身影。 现场人很多,且不少人还在大厅里跳舞,纷纷嚷嚷的,白计宁一时还没找到陈知意,反倒是视线一转,看到了角落里的萧肃和简容。 白计宁做出了朝阳群众的架势,不动声色的移到两人旁边,打算听听这两人又有什么幺蛾子。 听完再添油加醋而不着痕迹的讲给表妹听。 简容现在在做的事情,和白计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师兄,我刚刚看到陈姐姐了,我本来是好心想带她来找你的,但她好像真的误会了什么,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她正等着萧肃询问“是怎么的不留情面”,这样她必然要添油加醋的把这个乡下女子的粗鲁无理,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外人如林路留都会因此而呵斥对方,师兄应该也会因此,更加怜惜自己吧? 但萧肃的重点却半点没放在简容受了委屈上,只皱眉问,“她怎么来了这里?” “不是师兄你带她来的吗?”简容眼珠子转了转,不是萧肃,那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是,”萧肃眉头皱得越深,“你在哪里见到的她?” 简容不太愿意说,“陈姐姐不会是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故意追过来的吧?” 她的本意是想体现陈知意的不懂事,一个旧式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胡搅蛮缠的追到丈夫应酬的场所,这不是丢人吗? 但萧肃听她这么一说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却渐渐松了下来。 是了,仔细一想,这的确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他不是还告诉过她“今晚有一场沙龙”吗?估计她嘴上虽然尽是些敷衍气人的话,但心里却是把这句话给听进去了的。 到底是坐不住,亲自来寻他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和白计宁一样,开始四处寻找陈知意的身影。此时的沙龙大厅里,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本次沙龙的举办者,来自香江的谢峻谢爵士,正死死的盯着窗边一位姓陈的女子。 新晋的商场新贵白家二公子白计宁,和萧肃萧大才子,正在满场找一位姓陈的小姐。 而南面文坛新秀林路留,却不知为何独自站在东边阳台那儿,吹着冷风,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至于全场隐形焦点,陈姓女子本人,却还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陈知意在围观了林路留试探简容的全过程后,带着迷之微笑,脚步轻松的走到了另一处阳台。 几乎是她一走到阳台角落,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谢峻就动了。 他将酒杯放到了桌面上,杯身和桌面碰撞发出了”叮咚“一声脆响,仿佛是什么狩猎敲响的信号似的。 谢峻道了一声“失陪”,脸上带着一抹笑,步伐笃定的朝阳台方向走去。 他常年都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旁边的友人看着这抹笑,不禁感到十分诧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ichard居然会笑?” 无人回答他,此时的谢峻已经推开小门,一步一步走到了陈知意身后。 他看着这抹梦见了无数遍的背影,措辞许久,却终究只是干巴巴的吐出四个字: “好久不见。” 有人来了阳台,陈知意当然能感觉到,但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在燕京有这么个朋友? 转过来看到来人的脸后,陈知意瞬间记忆回笼,她在燕京还真是有这么个朋友。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richard这个名字很耳熟,现在她全想起来了,他以前是救过这么个人,所以对方现在是飞黄腾达后,来报恩了? 报恩就报恩,这笑容是怎么回事?怪渗人的。 微微诧异了一下,陈知意半点不慌。 “好久不见,”她学着对方的姿态,礼貌微笑点头,以前对方落魄的样子和现在的人模狗样,对比交织在她眼前,让她一时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大龙哥。” 一声大龙哥,一生大龙哥,这声亲切的呼唤差点没把谢峻当场送走。 这是当初陈知意嫌弃叫richard拗口,非要起个顺口的名字,想了半天搞出来的。 “你还记得啊。”谢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为什么当初要那么防备他,半点有关她身份的消息都不留? “当然了。”陈知意声音轻快的回答,她的记忆力就是那么好,这有什么错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 他乡遇故知,这本该是十分温馨的场景,但落在旁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白计宁找了陈知意许久,好不容易在阳台看到人,脸上挂上微笑后,正整理了一下衣袖,要走上去和表妹说几句话,增强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却愕然发现阳台上除她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 这男人还用那种包容宠溺的眼神,低头看着他表妹。 同为男人,白计宁当然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一瞬间,他觉得他头上绿了。 “白总?”旁边巴结的人不明所以,只看到白计宁视线落在一个方向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计宁大步上前,插入两人中间,先战略性的把人隔开,再一把拉住了陈知意的手,语气里充满了质问,“他是谁?” 旁边的谢峻并不甘示弱,虽然没搞懂目前的状况,但男人本能的胜负欲和占有欲,却是一下子被激发了起来。 看见白计宁拉住陈知意的一只手后,他十分当机立断的拉住了陈知意的另一只手,并且顺势反问,“你是谁?” 夹在中间的陈知意:“......” 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但没关系,她还能稳住。 “你们先放手......” 然而事态的复杂远不止于此,几乎是在谢峻反问的下一瞬间,萧肃走进了阳台。 事情就是有那么寸,萧肃本是对白计宁不顺眼,看见他怒气冲冲的走进阳台后,一时好奇心起来,想过去一探究竟。 结果转眼间,就看到他妻子在阳台上和人拉拉扯扯。 想到上一秒,他还在在为陈知意追来沙龙寻人的行为,感到愉悦满意,萧肃就不禁感到一阵心肝疼。 简容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心的看了眼他师兄,脸上满是心疼。 “他们是谁?”萧肃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陈知意:“......” 她一时竟不明白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实在不懂的话,看一看你身边的小师妹啊! 陈知意看向左边的白计宁,想了想回答,“你知道的,这是我表哥啊。” “那他呢?” 萧肃脸上的神色一点也没有缓和,什么表哥表妹? 陈知意神情里满是迷惑不解,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当然是我另一个哥哥啊。” 第17章 这是我一个哥哥, 这是我另外一个哥哥 不止是萧肃,右边拉着她手的谢峻,和左边拉着她手的白计宁,一时都被她这个回答给整懵了。 关健是陈知意的语气, 听起来仿佛这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深呼吸一口气后, 萧肃才艰难开口:“这件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 他这么一说,左边的白计宁条件反射的就开口,“回去?怎么回?你送简小姐, 我送表妹?” 萧肃:“......”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4节 这话接得,陈知意都忍不住百忙之中, 抽空深深看了这个便宜表哥一眼,一时间心头对白计宁的感官真是十分复杂,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身边,还有这么个人才? 其实要真说起来的话,在座的人中, 还真是白计宁心态最稳。 他既不像谢峻, 因为久别重逢,所以完全不知道陈知意已经结婚的近况;也不像萧肃, 天然的处于陈知意合法伴侣的位置上, 对这些哥哥的忍耐度最低。 有些东西他曾经真切的失去过,所以他对陈知意的要求最低, 白计宁不希冀于一下子就能和陈知意在一起, 其实能重新获得追求她的资格, 白计宁就已然心满意足了。 这逐渐舔狗化的心理路程, 真是让人十分的心生感叹呢。 静默了两秒之后, 萧肃才冷冷开口, “不劳烦白先生了,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会送。” “哦?是吗?”白计宁看了他身后的简容一眼,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简容十分配合的,委屈的看向萧肃。 明明以前参加什么聚会后,师兄都是会把她送回家的。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也就是在这时候,谢峻才反应过来这两个男人的身份,他在意的只有一点── “你结婚了?” 声音干涩无比,仿佛才学会说话似的,带着股怪异的腔调。 谢峻不敢相信,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怎么才回国,心头的白月光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如果是一开始被三人同时质问的时候,陈知意心里还有点心虚,但这点情绪,在这几人宛如争夺什么物品似的,争风吃醋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有了。 现在的她不仅不心虚,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陈知意很干脆的就承认了,“是啊。” 饶是谢峻平时心性再坚韧,陡然遭遇了这样的打击之后,也禁不住有些失魂落魄。 “什么时候结婚的?” “你走后不久。” “这样吗?”这话说得谢峻神情更是一黯。 主要是陈知意一没骗他二没承诺过他什么,做人十分坦荡,甚至还对他有恩,再加上留在心里的那个倩影太过美好,所以即使知道陈知意已经结婚,谢峻心里升起的情绪也多是后悔遗憾。 如果不是他先走 谢峻看样子是解决了,陈知意动了动右手,“所以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他心不在焉的放开了陈知意的手。 陈知意再转向左边,心理学上说过,只要自信自己没错,那么错的就是别人。 因此毫不客气的质问白计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文学主题的沙龙,怎么看白计宁都不该在邀请之列。 “碰巧,陪一个朋友来的。” “什么朋友?” 陈知意不怎么相信,他其实有点怀疑这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说实话,她不大喜欢这种感觉。 “男性朋友。” 少年时候和陈知意交往的那段经历,让白计宁的求生欲十分的旺盛。 但在场还另外有两位男士,这别有指向的话一出,立马引起了几声冷笑声。 “真的吗?”陈知意适时开口,语气充满了质疑。 接下来不用她说,白计宁就很懂事的放开了她的手腕。 三个去两,还有最后一个萧肃。 陈知意看了眼楚楚可怜,站在他身旁的简容一眼。 算了,这个不用解决。 说实话,陈知意觉得自己今晚真是有点流年不利,她明明只是想要愉快的来面个基罢了,为什么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想到这里,她就不禁想到了林路留,他不会还在东边阳台那里等着吧? 今晚的情况已经够复杂了,陈知意并不愿意为自己再找一个麻烦,反正她“刻薄且得理不饶人”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鸽了他。 改天再约好了。林路留的确还在东边阳台那里等着,并且一直等到了沙龙结束。 客人都走光了,他还在等。 饭店工作人员都收拾完大厅了,他还在等。 直到饭店要关门了,饭店经理委婉的表示本店要关灯了,他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此时是十二月的燕京,北风吹在脸上,刺骨般的冷,但林路留却觉得,再冷也没有他那颗心冷。 本来满怀期待的想着今晚能见到知己,甚至还从两天之前,就开始为这次见面做准备,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空? 仿佛是三年前,忽然就再也收不到知己音信,再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人的噩梦重现。 但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林路留却还是在为他的知己找理由。 她是今天没来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还是记错了时间?或者是来了没找到他就走了? 想到知己可能遭遇了意外,林路留回家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手还被这北风冻僵着,笔都握不住,人却已经挣扎着要给知己写信嘘寒问暖了。 隔天,陈知意就收到了这封信,整篇信都充满了关切之余,末了才委婉的询问了一下,那天沙龙上为什么没见到她的原因。 陈知意微微一笑,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提笔回答得十分言简意赅。 “可能是因为我十分刻薄,且绝学不会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吧。”收到知己的回信后,林路留就有一个很是离谱的猜测。 这猜测十分的让人不敢置信,那天在阳台边的,除了简容之外,貌似还有萧肃的那位原配妻子? 似乎当时他问简容怎么到的阳台边,对方的回答是,跟着 那位陈小姐随便走的? 现在回想起来,林路留已经记不起那位陈小姐是什么形容了,实际上那天所有的女性,他都没怎么留意,林路留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即将见面的知己身上。 现在想想,哦,那天他还说了什么来着? 他误以为简容会是知己,因此对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士言辞十分刻薄,怪不得这位陈小姐当时,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怪异。 坐在咖啡馆内,林路留的心情,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一般忐忑。 脚步声传来,为了平复心情,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脚步声停在了桌前。 林路留抬头,看到意料之中的那张脸,半晌后,才干巴巴的唤了一声:“陈小姐。” 枉他平时自诩口若悬河,报纸上撕逼对骂从未认输过,此时看着面前这张言笑晏晏的脸,林路留却忽然发现,他竟一下子变成了这世界上嘴巴最笨的人。 那天在沙龙上,他根本没仔细看过人,此刻见了,林路留才猛然意识到,她远比自己梦中还要符合想象。 仿佛是梦里的人突然有了五官,又仿佛是缪斯女神忽然降临了人间。 林路留哑了口舌,失了言语,丢了魂魄。 然后被一道妙音唤醒,陈知意十分记仇,“当不得什么陈小姐,毕竟我为人十分刻薄。” 无论此时的陈知意说什么,林路留怕都是会直接点头赞同的,更别说她只是小小调侃一下自己了。 本就是自己失言在先。 “那天真是惭愧,林某没了解具体情况,就随意出言不逊,还请陈小姐海涵。” 林路留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毕竟他是真的后悔,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干嘛要去理什么劳什子的简容? 做个沉默寡言的人好好活着不好吗? 陈知意被他这客气极了的话,逗得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两人书信神交多年,信里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谈过,没想到见面后他却是如此的正经。 她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毕竟林路留帮助她良多,且那晚她鸽了他,也算是小小的报复回去了。 她这一笑,让林路留紧绷的心弦,瞬间就松了下来。 林路留真怕她生气,甚至一气之下和他断交。 气氛缓和后,两人之间的谈话就越发随意起来,越是交谈,林路留就越是在心里暗恨,为何没能早点和她见面。 早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林路留才恍然想到,他的知己已经结婚了。 且还遇人不淑,萧肃那个老匹夫,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到他知己这样的女子,甚至娶了之后还不珍惜! 想到如今文学界里到处流传的那些,对陈知意的贬低之语,林路留就感觉心头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什么简容比那个旧式女子好百倍?呸,这什么容的给他知己提鞋都不配! 林路留自认为他和陈知意之间是君子之交,他对陈知意本来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 但现在这情况,实在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动作,萧肃这厮真是欺人太甚! 他林路留怎么能任由知己一人,柔弱无助的陷在这个火坑里! 萧贼!既然你不知珍惜,那就别怪我来取而代之! 第18章 陈知意认为这次和林路留的见面十分的愉快。 目前的形势对她来说, 已然悄悄有了变化。 原来的她手里什么也没有,对上有个文坛泰斗父亲的简容,以及业已在文坛成名多年的萧肃,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但如今, 她手上已经有了一笔母亲留下来的嫁妆, 和萧肃婚姻期间的共同财产也尽在掌握中, 身边还有了白计宁和林路留等,关健时候能提供帮助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自己掌握了反抗的力量。 她是原本剧情中的那个原配陈知意, 同时也是写出了《说张三》的容与。 陈知意满意的呼出一口气,拿出那个记着剧情的小本本, 继续谋算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当然不会觉得有了点小成就,还有那么几个人喜欢自己,整个人生就高枕无忧了。 条件不允许的话,陈知意只求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但条件允许的话,她陈知意才不仅是要窝囊的活着。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5节 她要漂漂亮亮的, 不仅活着, 还要风风光光的做人上人,要简容之流, 再也不能随意的威胁自己。 小本本上, 简容崛起的第一步,已经被她给破坏掉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关键点, 半个月之后, 燕京和平西路53号的修道院公寓里, 会举办一场以中外文化交流为主题的座谈会。 而正是在这个座谈会上, 女主简容会在机缘巧合下, 帮助到一位法国来华的文学大拿, 从而获得该大拿的欣赏青睐。 这位名叫阿伦的文学大拿,是那种真正名声响彻整个世界的文学瑰宝级泰斗,女主在获得他的青睐后,顺利拿到了不少国际上的文学资源,从而为她“民国第一才女”的名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毕竟这时代的淑女们,大多是在本国的刊报上发表文章,真正有实力和途径在国外知名报刊上发表文章的,寥寥无几。 陈知意记得很清楚,女主获得那位大拿青睐的过程十分的巧合。 这位阿伦先生年纪颇大,说英文和法文的口音都很重,他来华夏做文化交流时,本来是自带得有熟悉的法语翻译的,但偏偏就是在座谈会那天,那位翻译出了一点意外,临时退场了。 而当时现场会法语的人本就少,能对法语熟练到听懂且翻译清楚,这位先生话语的,就更是少上加少了。 偏偏就是那么恰好,女主精通法文,且熟读这位先生的所有作品。 陈知意同样精通法文,上辈子她研究生就是在巴黎不远处的一座小城里念的,因为在法国待过几年的缘故,她估计自己听懂那位先生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她不求能和女主一样运气好,能获得这样一位大拿的青睐,陈知意的目标只是破坏掉简容的这次机遇。 她是绝不可能任由简容崛起的,梦里的遭遇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简容每强一分,她就会离跳江而亡的结局更近一分。 不过实施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得先找到林路留,请他带自己去这个座谈会。时间在陈知意汲汲营营的挣命中悄然滑过去数日,忙碌了这许多日,陈知意差点都忘了她的编辑丁思提醒过她,她的最新小说将会在近日正式发表在《燕京日报》上。 一个十分普通的清晨,这篇以后会红遍全球,如今读来却十分不起眼的,名叫《保罗历险记》的小说,刊登在了《燕京日报》的长篇连载版块。 这篇小说,初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保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怪异了,远不如张三李四这样的顺口。 且“穿越”是何意?又穿又越的,从字面上来说,完全读不出什么惊奇之意。 大多数之所以翻到这本小说的板块的人,一部分只不过是因为长期以来被《燕京日报》培养出的习惯使然,这个板块所刊登的故事最有趣,所以才在闲暇之余,随便读读这篇古怪的《保罗穿越记》消遣。 而另一部分则更加漫不经心,不过是因为追着春秋笔法先生的武侠连载,所以才买了这期报纸,本着买都买了的心态,将就着看这篇小说。 连载小说一般一天就刊登两章,一开始,因为名声不显的缘故,《保罗穿越记》如同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头一般,并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市民读者间 最常谈论起的,还是春秋笔法的那篇武侠连载。 但慢慢的,随着几期《保罗穿越记》的连载刊登,故事慢慢被铺展开,写到走完第一个小高潮,保罗利用金手指挖到了第一桶金的时候,谈论它的声音渐渐的才开始多了起来。 竟有这样新奇又读得人酣畅淋漓的小说! 时下流行的小说类型,多是武侠、说史、书生爱情之类的老生常谈,这时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本与众不同的小说,竟是讲的一个外国人穿越回五十年前,利用先知这个金手指实现阶层逆袭的故事,真是如同一股清泉一般,给一些老书虫们耳目一新之感。 更难得的是,这本小说在新奇之余,还兼顾了爽感,读来的感觉,竟不比武侠小说的快意恩仇少! 黄成文是一个小书店的老板,因为从小的就爱看书的缘故,一毕业后他就继承了家业,接过了家里的书店。 他本身就是经营书店的,且从小就喜欢读各种杂书,故而黄成文看文的眼光颇高,上一本能让他日日不断追更的,还是《燕京日报》上春秋笔法先生连载的那篇《周武奇缘》。 这次看到这篇《保罗穿越记》也是偶然,他本来是习惯性的买了报纸,准备追《周武奇缘》的,但买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本小说已经连载完了。 现在接棒连载的,是什么玩意儿?保罗穿越记? 再看作者,容与?是个新人吧,听都没听说过。 对于他这种挑剔的老读者来说,一般新人的第一本小说,都很难满足他们的口味,毕竟不论是框架还是结构这些,都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作者能玩得转的。 想到才刚看完春秋笔法先生的扛鼎之作,转头再接力的竟是这不知所谓的《保罗穿越记》,这就仿佛是才吃完满汉全席后,忽然给你整出了一碗水煮青菜,这让人怎么下得了嘴? 黄成文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人,当即随意的把报纸放在了角落里,打算什么时候空闲了,再拿这篇《保罗穿越记》消遣消遣。 这一放就是一个星期,这期间,黄成文虽每天都照例买了《燕京日报》,却一次都没有碰过这篇正在连载的小说。 直到星期天的下午,实在闲得无聊,他才开始一张报纸一张报纸的读这篇小说。 哪知这一看,竟就拔不出来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起来多,但小说又不是天天都连载的,七张报纸,算起来只登了三万多字的连载。 就这三万字,能顶什么用! 不舍的看完最后一小段文字,黄成文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傲慢感到懊恼,早知道他一开始就看这篇小说了! 如果早点看,从第一章开始看,那他就能早一个星期发现这本好文啊! 对于他这种嗜书如命的人来说,读到一本好的小说,就跟给他续了半条命似的,这就是精神粮食啊。 感叹完后,黄成文把报纸整齐的叠在一起,溜达溜达就出门了。 他要去推文!这么好的小说,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每天苦苦的等更新! 如黄成文这样的例子,近段时间在燕京比比皆是,陈知意写文时,本就是照顾着市民阶层的口味来写的,她又专门修过心理学,十分擅长调动人的情绪,一时间看过这篇《保罗穿越记》的人,真是被主角的这些经历折磨得心情忽上忽下。 连载到十万字时,《保罗》积累下的口碑,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形成了喷井式的爆发,这时候,小报上开始出现了对这篇小说的评文。 “笔者从未读过像《保罗穿越记》这样新奇的小说......毫不夸张的说,这篇小说不同于时下的任何一篇小说,是一种新型的小说类型! 这篇小说的作者容与先生显然对西方十分了解,且笔力十分强劲,其中的许多描述和评价都很中肯,因此笔者大胆的猜测一下,容与先生或许曾经在英国留学过? 除了对西方的描写十分翔实之外,这本小说并没有因为纪实,丢掉小说这种体裁特有的调动人情绪的力量,《保罗》的情节跌宕起伏,从男主保罗穿越写起......直到现在,保罗已在去往北美的船只中,攫取了第一笔财富,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大胆预测一下,在不久的未来,《保罗穿越记》或将引领出一种新式小说类型──穿越小说的潮流!” 《保罗穿越记》,已然在燕京市民中小火了一把。 第19章 如果说《保罗穿越记》小火一把后, 对此最高兴的除了陈知意这个作者之外,还有谁的话,那肯定是《燕京日报》负责她的编辑丁思。 丁思是《燕京日报》的老牌编辑之一,曾经发掘出过许多新人作者, 也正是因为他在报社里工作了多年, 所以才能极力给容与这个新人, 争取到千字五块的最高待遇。 当初他首次看到容与的《说张三》时,心里就有预感此人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只如此,当机立断就决定付出极大的诚意, 也要签下这个作者。 这其实是很没有规律的,毕竟容与才发表了一篇小说,但在这个行业做久了, 丁思看人自有一套眼光, 在他看来, 容与就是一匹千里马。 他是真的看好容与这个作者, 也是真的在不遗余力的捧容与的新作。 这篇《保罗穿越记》刚被寄到报社的时候, 其实评价十分的两极分化。 一部分人以丁思为首,极力主张腾出大量位置, 重点捧这本小说;而另一部分人却十分不看好《保罗》的前程,认为它“步子跨得太大, 过于荒诞”, 以及“写的不是本土的故事, 恐怕会在当下市场下遭遇水土不服”。 这反对的人中, 尤其以和丁思素来不对付的, 另一个老牌编辑秦周文为甚。 秦周文和丁思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 两人从进入报社开始就不对付, 大大小小的摩擦积累到现在, 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极力支持的,另一个必定会百倍反对的地步。 《保罗穿越记》才寄到报社的时候,秦周文就对它十分的不感冒,无他,只因为负责这本小说的编辑是丁思。 一开始,《保罗》也确实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遭遇了市场的冷待,甫一发表,便如同石沉大海般,冷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甚至还有读者寄信来表达不满,质问道,“为何不继续连载春秋笔法先生的武侠小说,而非要安排如此怪模怪样的奇闻怪谈”,继而还引申出“《保罗》是否有什么内幕”之类的讽刺猜测。 那几天是秦周文最得意的几天,每天到报社后,他都要快活的就“内幕”这一词汇,发表一番自己的高谈阔论。 然而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周三清晨,丁思一扫前几天的沉闷寡言,兴高采烈的走进了报社。 秦周文看见他后,又故技重施的走到他面前,阴阳怪气了一番。 他本以为这次丁思肯定也会像之前的几次一般,面对他的嘲讽一言不发,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都很明白,说什么都是虚的,一切都要拿手下作者的成绩说话,《保罗》遭遇滑铁卢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量他丁思也没那个底气在此时和他争论。 但和往日不同,这次丁思的腰挺得很直,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哦?什么内幕?我怎么没听说过?” “或许丁兄回去翻翻读者来信,就知道内幕这词是何解释了。” 说实话,他其实更希望丁思能和他争论起来,反正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作者不争气! 《保罗》所积累下来的口碑发展得是十分缓慢的,其实在《保罗》发表到如今,他们报社的报纸销量一直在缓慢的呈上升趋势,但因为秦周文认定了这篇小说没前途,所以从未仔细关注过它的后续发展。 而小报上有关《保罗》的评文,如今才刚刚发表在这个早晨,秦周文因为大意,此时也并没有收到有关的消息。 他正等着丁思颜面扫光,眉间已经带上了一抹得意,然而却见到丁思眉头一挑,语气仍旧不紧不慢: “读者来信我倒是懒得去翻,倒是今天早晨山石先生的这篇评文,十分的有看头。” 山石先生是他们圈内出名的评文大家,尤其以眼光毒辣著称,但凡是引起了他兴趣的好文,最后都无一例外的,能在市场上取得不俗的成绩。 山石先生竟又出手写了评文? 秦周文正面露疑惑,却见到丁思施施然的抬腿走过,经过他办公桌的时候,还十分贴心的将一份报纸,放在了他的桌上。 报纸最显眼的板块,赫然正刊登着山石先生的最新大作──《评〈保罗穿越记〉》! 仔细一看,再愕然发现,山石先生竟在这篇评文中,对那本怪文极力夸奖,竟赞它“或将开创一个全新的小说类型”!丁思今天早晨可以说,是十分的扬眉吐气。 《保罗穿越记》初期的市场反响不好,他心里其实也是承受着极大压力的。 虽然他本人以做编辑十多年的经验来说,《保罗》这本书绝对有着火的潜质,但万一呢?万一他判断失误了呢? 市场反应千变万化,没有真正取得成绩 之前,任何人都不敢百分百保证会发生什么。 但幸好,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想到刚才秦周文那张脸上精彩的神色,丁思就忍不住要大笑几声。 古有伯乐相马,今有他丁思慧眼识珠,还好当初他力排众议签下了容与! 可以预感的,在今天山石先生的这篇评文后,《保罗》必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起来,丁思沉住气,开始有条不紊的做后续的刊登安排。 如今报社极有可能加大《保罗》的排版量,而容与目前交给自己的稿子,却只剩下了五万多字,根本不够多少期,想到这里,丁思不免忧虑起来,生怕新人作者不懂连续更新的重要性,导致最后开了天窗。 而且他也有点想知道之后的剧情发展。 思虑再三后,丁思决定向容与去信一封,催一催他努力写作。 容与的收信地址在燕京,其实更好的办法是亲自到作者家去催更,但直到如今,他都还没见过容与本人,只在打钱的时候知道是一位陈姓作者。 也不知这位屡屡写出奇书的陈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他对西方事务极为娴熟,且常有一些精辟犀利的观点看法,这些看法,均是非知识储备量达到一个程度,否则是决计发不出来的,从这点来看,陈先生应是位留过洋的博学之士吧? 这收信地址在燕京大学附近,说不定这位先生现今,就正就职于这所大学?丁思万万想不到,他眼中博学多才的容与先生,会是文学圈子里流传甚广的,“阻碍”了萧大才子和他师妹相恋的那位大字不识的糟糠原配。 此时的陈知意正对着这封言辞恳切的催稿信,感到十分的头秃。 她一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了写文上,日日勤耕不辍,为什么读者朋友们还是不满足? 把信放在了桌子角落里,陈知意装作没有这件事的样子,翻看昨天收到的林路留寄来的信。 林路留信里一口应下了带她去座谈会的事情,并且十分轻描淡写的表示,当天会来的法国文学家阿伦先生,他在国外时和对方颇有几分交情,如果陈知意愿意的话,他可以为两人引荐一番。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6节 同一时间,萧肃和简容也正说起了这次座谈会。 简容的语气十分苦恼,“师兄,这次座谈会邀请了不少前辈,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和阿伦先生说上几句话。” 萧肃想了想安慰她,“你在写作上很有灵气,且又研读了不少这位先生的作品,不用对此太过担心。” “如果我上次的那篇《春雨》能写得再好点就好了,这样到了阿伦先生面前,也能有底气一点。” 简容是真的很可惜,明明在《春雨》发表之前,她还曾有过一股强烈的预感,这篇文一定会给她带来点什么。 但最后却不过都是一场空,《春雨》的出现和沉寂都来得太快,就像是一场虎头蛇尾的笑话。 萧肃是知道她这篇“处女作“的,出于关心,他还曾仔细关注过这篇作品前后的发展,分析过它最终销声匿迹的原因。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果,”你这篇小说其实写得并不差,只不过是时运不济,正好撞上了《说张三》的发表,小容你实在不必因此气馁。” 这是他的真心话,以简容的年纪来说,能写出《春雨》这样的文章,已经算是同龄人中拔尖的存在了。 按照正常的发展,有简家在背后造势,《春雨》实在是不该如现在一般寂寂无名的。 但谁叫它遇上了《说张三》呢?遇上了这篇很有可能会在青史上留名的小说。 《说张三》的光芒之下,同时段的其他文章都得退避三舍,更别说是和它同一刊物,就排在它隔壁的《春雨》了。 “也不知道这个容与是哪位先生?”简容其实也觉得,这次实在是自己太过倒霉,偏偏和《说张三》撞在了一起。 按照她的想法,这位容与先生的思想极为高深,行文间没有一丝脂粉气,应该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性学究吧? 这样说来的话,她败给了对方,倒也不算是太过丢脸。 被她这么一说,萧肃心里也对这位先生起了一丝好奇。 《说张三》他仔细研读过数遍,甚至还亲自下场为它摇旗呐喊过,此文语言富含深意,常读常新,很多地方竟都能品出对当下时势的隐喻,实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 他心内对对方敬佩居多,不禁感叹了一句,“如果有机会,我定要认识一下这位先生。” 第20章 本周的礼拜六, 燕京和平西路58号的修道院公寓里,将会举行一场以中外文化交流为主题的座谈会。 这本是一场十分普通的座谈会,如果没有来自法国的瑰宝级文学泰斗阿伦先生的加入的话。 因为这位在不久后,将会荣膺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学大家的加入, 这场座谈会, 竟有幸被后世记载在册, 作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标志之一。 而在这场座谈会中,女主简容意外帮到法国文学泰斗的小插曲,则会被当作一场逸事美谈流传出去, 给女主“民国第一才女”的名声,再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辉。 这天很不巧的,天公不作美, 下午时候忽然开始下起了雪粒。 林路留来接人的时候带了一把黑色的伞, 他把伞撑在两人头上, 边走边说话, “阿伦先生为人十分和蔼, 就是说话很是难懂,他的英文和法文都带了点口音──我记得你以前说过, 曾学过一点法文?” 岂止是学过点,但陈知意这辈子按理来说, 的确是没有那个条件如上辈子般去法国留学的, 所以在对外的说法中, 只能谦虚的表示曾自学过这门语言。 “以前对几篇法国诗歌感兴趣, 学着玩的。” 林路留回忆了那时他们通信的内容, 摇头不赞同, “凭你翻译的那首小诗的水准, 哪里只能说是学着玩?许多在法国待过的留学生, 论起来水平都不如你多了。” 陈知意笑笑不说话。 这一路走过来,林路留的手虽然被冻得僵硬,半边肩膀也被风雪侵蚀打湿,但却因为和知己同路,且同一把伞的缘故,等真走到公寓楼下时,心头还有些遗憾。 这条路终究是太短,只恨不能天长地久。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又在心头暗骂了萧肃几句,但凡他早几年和知己见面,如今还有这厮什么事! 萧肃并不知道有人正在骂他,此时的公寓内,因为他和简容的联袂而来,私底下掀起了一点窃窃私语。 简容对他的爱慕,是几乎摆在明面上的,这种情况下,他还毫不避嫌的带着简容出席各种场合,看在外人眼里,自然是很容易想歪,认为他也对这个小师妹有着同样的情谊。 “说起来,这位原配也真是可怜可叹,如今她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天天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只知道那位原配的痛苦,却怎么不想想她为何会沦落至此?那些旧式女子,我们都是见过的,和一个愚昧落后的妻子朝夕相处,其中的痛苦又怎么是能轻易谈尽的?” 陈知意和林路留进到公寓后,就正好听到了这么一句感叹。 自从梦见那个预知梦后,陈知意其实就对民国的这种怪相,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是非明白的出轨外遇,披上了一层反封建四旧的皮之后,竟就成了正义的了? 原配是旧式女子,就活该被抛弃鄙夷了? 难道当初,还是她陈知意按着萧肃的脑袋,逼着他娶自己的不成? 想到梦里萧肃给原配一纸休书的时候,那场声势浩大的声讨,陈知意目光就不由变得越发幽深。 林路留面露不悦,刚要上前维护几句,陈知意却忽然拉住他摇摇头。 不必在现在做这种口舌之争,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她的目光看向萧肃,此时他正和简容并肩站在角落里,这个距离,萧肃应当是能听到这番对话的吧?但他却只是眉头皱起,半点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在陈知意看向萧肃时,他也看到了陈知意。 随即眉头皱得更深,最近他妻子的变化很大,身边突然出现了不少人。 但萧肃不悦归不悦,却没有因此对这些人过多重视,他笃定陈知意离不开她,心下认为陈知意的转变只不过是因为简容。 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没上过学的旧式女子,何必要去和简容这样的大学生相比?左右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会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是她,他对简容不过是师兄妹之情罢了。 而和他一眼就看出,陈知意和林路留是认识的不同,简容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后,却只当作是碰巧。 毕竟林路留之前,还为了她当众斥责过这个乡下女子。 想到这里,简容露出个矜持的笑容,朝林路留友好的点了点头。这场座谈会进行得很顺利,前期的节奏进行得十分平缓,直到阿伦先生的到来,聚会才一下子进入了高潮。 阿伦先生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外国男子,典型的法国人长相和做派,看到座谈会的主人阿切尔夫人后,就热情的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同样是高鼻深眼的西人长相,对方跟在阿伦先生身边,时不时的凑到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这位应该就是那个临时出现意外的翻译了,陈知意注意的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这位翻译先生语速有点过快,眼神不时落在手腕上的手表位置,显然是有着什么急事。 陈知意看了一会儿之后,眼神转到简容身上,毕竟她等会儿要做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在破坏女主的“金手指”。 她对阿伦先生十分尊敬,但却并未如女主一般仔细研读过他的作品,女主的金手指不是普通人想抢就能抢的,这机会给了陈知意,陈知意也自知接不住。 简容注意到了陈知意的目光,虽不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想必她肯定听到了这些人对她的评价。 现在站在师兄身边的是她,这个乡下女子看到这一幕,眼神该是十分自卑吧? 毕竟和自己相比,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陈知意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过了视线,此时那位翻译,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频频将目光看向门口方向。 她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遍剧情,几分钟之后,果然有个人脚步匆匆的走进来,直奔阿伦先生的方向。 旁人只当他是找阿伦先生有什么急事,陈知意却知道并不是如此。 剧情再次应验了。 那位翻译听完后,目露焦急的和阿伦先生解释了什么,随即匆匆道别离开。 阿伦先生自从一来,就是全场的焦点,见状陈知意身边有人发问,“这是怎么了?那位翻译怎么走了?” “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还想和阿伦先生探讨一下这首小诗,没有翻译,这怎么能行?” “在场还有通晓法文的吗?” 场地中心,阿伦先生和周围人的交流,也确实因为这个意外而暂时停下了。 现场会说法国话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不过会是会,却谁也不是专业的,不敢贸贸然就上去献丑。 万一反应没那么快,一时没翻译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很丢脸? 公寓主人阿切尔夫人母语是英文,她和阿伦先生的交流也不是很顺畅,因此转头问身边的几位先生,“在场的男士淑女中,可有精通法文的?” 此时的简容已经面露得意,她万万没想到,刚才她还在发愁,该怎么和阿伦先生搭上关系,结果转瞬间上天就把这么个好机会,送到了她身边。 简容是从小在文人圈子里混大的,在场众人的出身经历,她都十分清楚。 因此也更加知道一点,当下的情况下,除了因为游学欧洲时期,在法国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的她之外,再没有一个人能更加称得上精通法文了。 她心里知道这一点,笃定之余,却因为一点淑女的矜持,不愿意上赶着主动请缨。 不过纵使她不说,在场也已经有人在议论,“简小姐仿佛是在法国待过?” “听说简小姐最喜爱阅读法文原文书?” 陈知意所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简容既然不上,那她陈知意就不客气的要毛遂自荐了! 但她刚要上前,却发现手腕被人一把拉住了。 萧肃的声音十分冷硬,“你不要过去捣乱。” 他是为了陈知意好,这是什么场合,她凑上去能做什么? 陈知意:“?” 真是心头有一万句屏蔽词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已经有人向阿切尔夫人提议,让简容试试了。 陈知意看了林路留一眼,相交多年,林路留一眼就懂了她的意思。 正好,他也想借这个机会给知己铺路,拓宽她在文学界的人脉。 林路留当即开口直接向阿伦先生推荐,“我有一位朋友正好在现场,她对法文十分精通,或许能暂时充当一下先生的翻译。” “哦?不知是哪位朋友?” 现场并不大,这句话林路留是用英文说的,“她”用的女性词,一时间听在简容耳里,只以为是在推荐自己。 甚至他的目光,都已经看向了她的方向。 也是,上次在燕京饭店的沙龙上,这位林先生就十分欣赏自己。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简容理了理头发,已经做好上前谦虚几句,再接下这场翻译的准备。 林路留微微一笑,与有荣焉般的介绍,“这位小姐姓陈,还曾翻译过先生的几首小诗。” 他说完后,便向陈知意的方向点了点头。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7节 第21章 什么陈? 简容眨了眨眼睛, 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应该是她吗? 这位陈小姐是谁?在场的人里,有姓陈的精通法文的小姐吗?简容回忆了一下今晚来的小姐们, 眼神越发疑惑。 她下意识的就忽略了陈知意,在她眼里, 法文这种洋派的东西, 那个旧式女子怎么可能会? 因为心里做好了准备, 她本来都已经站起来了, 此时突然发现被叫到的不是自己, 简容脸上不禁有些尴尬。 甚至不敢看左右人的眼神,深怕从里面看到一点嘲讽。 现实也的确是如此, 早有几个看不过眼她总是端着姿态的小姐, 见状迅速的交换了几个眼神,眼里都带上了点嘲笑。 想去翻译那就去呗, 干嘛要装模作样的?还等着人三请四请。 陈知意闻言回了林路留一个笑容, 动了动手腕,礼貌开口, “听见了吗, 我朋友叫我呢。” 他们俩熟吗?动手动脚的。 萧肃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不赞同陈知意过去,“你什么时候学的法文?这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看了简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 “让小容去。” 在萧肃看来,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处理办法,既避免了陈知意丢脸, 又能让简容一展所长, 获得这位先生的青睐。 陈知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现场已经有人看了过来,萧肃不得不放手,脸色发沉的看着她朝林路留的方向走去。 他根本就不觉得陈知意会翻译,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为了避免等会儿场面太过尴尬,他自会让师妹简容出来解围。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错愕的反应过来,这个“陈小姐”竟是陈知意的简容。 简容本来还在疑惑,哪里出来一个陈小姐,竟抢在她前面接了这翻译的机会,但随后看到是陈知意后,她立马就心平气和了。 这个乡下女子是必然翻译不出来的,届时她再施施然的登场,有了她这个对比后,岂不比一开始就站出来,更加显得她大方得体? 因此还惺惺的劝了几句,“陈姐姐,就算你没翻译出来也是没什么的,不必强出头。” 陈知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句和萧肃相同的话,“这同样也不劳你操心了。” 清了清嗓子后,陈知意精神饱满的上前,小小的先用地道的法文,和阿伦先生寒暄了几句。 她法语的发音十分标准,而且是正宗的巴黎口音,吐字清晰,让包括阿伦先生在内的几人都听得十分舒服。 陈知意早在那位翻译先生没离开之前,就仔细的听过阿伦先生说话的口音,确定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后,才敢自信上前翻译。 如今有了林路留在一旁提点,她迅速上手后,更是很快就在这环境中如鱼得水起来。 “林,你的这位朋友是否曾在法国留学?” 得到林路留的摇头否认后,阿伦先生还有些不太相信。 有些事情并不是非女主不可的,换成陈知意翻译后,她虽没和女主一般和阿伦先生相谈甚欢,但这场聚会却照样如原来一般,顺利的举行了下去。 简容从陈知意自信的开口后,就有些不敢置信,这个旧式女子居然会法文? 周围人还在夸她,“这位陈小姐是什么来头?法文如此流利。” “看相放兄对这位陈小姐殷勤备至的态度,难道是在追求对方?如此看来,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 “陈小姐应当也在欧洲留过学吧?” 什么欧洲留学、郎才女貌?这不过就是一个乡下来的旧式女子罢了! 简容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忿忿不平。 这个林路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明明还在维护自己,如今却害她如此丢脸! 早知如此,她就早一步上前自荐为阿伦先生做翻译了。 不知道怎么的,简容总有种预感,事情明明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她感觉冥冥之中,仿佛今天之后,她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如果陈知意知道简容的想法,她一定会在心里肯定她的猜测,按照原剧情来看的话,她今天的确是损失惨重。 她本该能在阿伦先生的牵桥搭线之下,小小的在国际上扬名,从此成为民国名媛中的第一人。 但这一切,如今却因为陈知意,统统都成了泡影。座谈会结束后,陈知意和林路留相携离开。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两人才看到萧肃站在路边,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 萧肃本是想找陈知意谈谈的,但看着同撑一把伞靠得极近的两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比这雪夜还冷。 远远看来,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冷眼看着陈知意一身裁剪合宜的装扮,感觉仿佛是自从搬来了燕京,他这个妻子就变了。 林路留十分会做人,知道姓萧的这是要吵架,因此不用他拦,自己就主动停下了脚步,还贴心的作出了一副沉默的架势,力争把舞台留给萧肃。 萧肃果然不负他所望,淡淡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法语?” 陈知意想了想,诚恳的回答他,“你不知道的就多了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早有端倪。 原本剧情里的萧肃,和现在的萧肃并无区别,他从一开始就对所谓的“旧式女子”存了轻视之意。 只不过和原本剧情中不同,这辈子的陈知意虽然仍旧顶着“旧式女子”这个标签,但却要更加的知情知趣,将两人的婚姻生活经营得十分妥帖。 所以萧肃也就跟着,对她这个原配有了几分感情,但却从未沉下心来认真了解过她。 可笑,在这几分感情,以及剧情的影响下,她陈知意竟仿佛被蒙蔽了双眼一般,还耽搁了三年的时间做起了家庭主妇! 想到此处,陈知意越发忍不下这口恶气。 她不是什么佛系的性子,三年时间喂了狗,还能拍拍手忍气吞声,轻易的离婚放手,让萧肃和他小师妹双宿双飞。 这剧情既然非要她做那个可怜原配,那她就掀了这剧情。 这对狗男女既然非要给她戴绿帽子,那她就让萧肃看看,到底是谁头顶上更绿! 陈知意学不会人淡如菊,狗咬了她,她就是要搞回去。 萧肃因为她这个敷衍的回答,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此时林路留还扶着陈知意肩膀的手。 其实只是虚虚扶着,这是因为雪夜地滑,林路留怕知己不小心摔倒。 他目光落在这上面,林路留发现了。 然后果断逃避的转过头,装作没发现。 “你和林先生是怎么认 识的?” 想到今天聚会上,别人赞她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的那句“郎才女貌”,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早几年前就认识了。” 虽然打定主意要旁观这萧贼作死,但这时候林路留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和你结婚之前。”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委婉的表示一下,他和陈知意认识的时间更久,萧肃当然听懂了他的隐晦含义,因此脸色更沉。 林路留对陈知意如何,萧肃今天是看在眼里的。 这人明明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却还全程殷勤备至,当谁看不出来他的居心? “今天也是林先生,带我的妻子来这里的?” “我的妻子”四个字特地加了重音。 林路留很诚实的点点头,萧肃冷笑了一下,质问道,“你想来这个座谈会,可以和我说,不必求外人。” “啊?可是林某是十分愿意带陈小姐的,萧先生实在不必和我太见外。” 萧肃:“......” 谁和他见外?他实在是被这句话给恶心到了! 不想继续和这无耻之徒纠缠,萧肃沉默了一路,直到回家后,才冷冷开口,“你和这位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说到底,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就是普通朋友啊,”陈知意不满他质问的语气,这一路上他都阴阳怪气的,故意找茬? 但累了一天了,不想吵架,她还是安抚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朋友会对你这么殷勤?”萧肃心里不信。 其实从上次看见陈知意那几个哥哥后,他心里就一直不太痛快。 “别人要这么主动,我有什么办法?”陈知意眼里满是不解,这又不是她的错。 而且这就受不了了?陈知意冷眼看着,这才哪儿到哪儿?让她想想渣男是怎么pua人的。 她这样根本不怎么当一回事的姿态,让萧肃更是忍不住嘴边的质问。 “别人主动,你难道不知道拒绝?” 吵了几句后,想到这些日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人却形同陌路一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他心里的火越来越盛。 “陈知意,你是我的妻子,你现在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先是那几个哥哥,现在又来了一个朋友。 这段时间,萧肃实在憋闷至极。 “在我眼里,最紧张的当然是这个家啊!你信我啊!” 陈知意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真的吗?”萧肃双手抱臂,语气带着讽刺。 “你今天是不是非要疑神疑鬼的?” 解释了对方也不信,陈知意也不耐烦了,脸色越来越冷漠。 “算了,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做了一晚上的翻译工作,她已经很累了,实在不想在这时候还要应付这场吵架。 因此语气很是疲惫,双手一摊,十分光棍: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8节 “既然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就进卧室关门,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留萧肃一个人在客厅,满肚子火无处发泄。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第22章 吵架的时候最怕的, 不是对方巧舌如簧,而是对方根本就不接招,不和你吵。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萧肃在客厅走了几圈后,憋闷得整晚都没睡着。 这时候的人哪里见识过冷暴力pua的手段, 辗转难眠之余, 萧肃想到陈知意理直气壮不耐烦的态度, 后半夜越想越觉得, 按照陈知意的性子, 也不像是和那几人有瓜葛的。 他实在不应该这样指责她。 和她相反,陈知意却是一夜无梦, 起来后只感觉神清气爽。 就连天也格外的蓝。 昨晚聚会回来得比较迟, 她如今时间又自由,因此小小的晚起了一会儿, 就当作是对自己的奖励。 毕竟她昨晚收获不小, 女主的崛起之路又被她斩断了一条,这段时间的忙碌都是有回报的, 她如今的赢面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张嫂, 今天早上吃什么?” 陈知意掀开桌布看了看,桌上摆着一锅小米粥,熬得香浓浓的,揭开盖子之后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并一碟圆滚滚的咸鸭蛋, 三两样随便捡的小菜。 张嫂正在收拾厨房,见状忙出来, “我先把这鸭蛋给太太切开。” 说完就端着鸭蛋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 鸭蛋就被切成了两半,黄澄澄发红的蛋黄映衬着雪白的蛋白,中间还滋滋的冒着鸭油,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这鸭蛋不错。”陈知意赞了一句。 “哎哟,这可是高邮那边的好鸭蛋,早市那边,排了老大的队才买到的!” 张嫂心里高兴主家称赞她,再加上陈知意待人一向很和善,此时难免就多说了几句,“太太啊,不是我多嘴,这女人一辈子,还是得靠男人。” 看陈知意仍旧端着鸭蛋吃得喷香,她才继续开口,“你又何苦这么和先生拧着呢?夫妻之间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想要长长久久,还是得双方有一方能低头,先生是个文化人,每天在外面辛苦,回了家还冷冷清清的,时间久了,他心里能乐意?” 她旁观着这些日子这对夫妻的相处,知道这是出了问题,因为陈知意待她好,心里不免就为她有些着急,早就想找个机会?劝劝她了。 这些都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生活经验,这世道,家里没个男人,那日子真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陈知意心领她的好意,知道她确实是真情实感的为她出谋划策。 这世道就是如此,如今旧朝刚灭,虽说风气渐开,但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又哪里是这短短几十年就能改变的? 甚至在几十年建国后,都还得靠着喊“妇女也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来提高女人的地位。 国内的第一例离婚的案子,都才发生在几年前呢!在这之前,男女之间想分开,还是“和离”“休书”那老一套。 此时陈知意如果说出自己打的是离婚的主意,张嫂怕是更会拼命劝阻吧? 当前环境下,周围人的普遍想法就是如此,意识到这一点,陈知意干脆化郁闷为动力,将精力尽数都用到了现在连载的小说《保罗穿越记》中。 连载了一个多月之后,《保罗》的剧情已经进入到了第一个大高潮。 此时的保罗,已经从一开始穿过去的赤贫阶层,一跃进入了小有闲钱的中产阶级。 相比较穿越之前的普通公司职员,此时保罗的生活质量已经提高了一大截,但或许人都是这样,一山还望一山高,在迈入中产阶级后,保罗并不满足与此,他对金钱产生了更加强大的欲望。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大的恩赐,让我回到这一百年前,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过活吗?” 他相信这神赐一般的恩遇既然降临在了他身上,那就注定了他未来的不平凡,因此保罗决定赌上全部 的身家,干一笔大的。 保罗分析过目前的局势,如今对他来说有着一个绝佳的攫取财富的机会,如果成功,他能收获的将会是上次北美走私的十倍、甚至百倍! 机会仍旧在北美这片土地上,如今因为帝国对法兰西作战的胜利,自觉“再没有威胁”的北美佬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谋求脱离帝国了。 外界因为帝国四次对外战争,四次都取得了胜利的威名,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次的北美独立战争。 但保罗却知道,这次战争,是出乎意料的,以北美十三个州的独立告终,甚至如今这区区的十三个州,百年之后,还会成长为连帝国都不敢小觑的美国! 能够提前预知一场离他如此近的战争的结果,这将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这将是一场豪赌,但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保罗决定拼一把,他首先联系了之前走私的船长......” 陈知意写到这里,发觉脖子实在酸得厉害,起身揉了揉后,决定先把这几天写下的稿子寄到报社,正好还可以趁机活动一下身体。 到了邮局之后,陈知意才看到有一封昨天寄来的信,寄信人那一栏写的是刘良山。 刘良山?嗯?因为太久没见,而且刚刚才用脑过度的缘故,陈知意一时竟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反应过来后──陈知意真是希望自己没反应过来,先前这人给他寄的那首诗,真的是要把她的眼睛给辣掉了! 陈知意自诩是一个心性颇为坚强的人,但纵使她再坚强,当初在看到那声“宝”的时候,也恨不得双目能当场瞎过去。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尽管用法律来惩罚她,搞这种油里油气的手段,大可不必! 此时拿着手里的这封信,陈知意真是想拆开又不敢拆开。 想是因为她在刘良山那儿,埋下的种子已经差不多了,她实在很想观察一下这个原剧情中的情圣,如今成了何种模样。 而不想的原因就很直观了,她是真的被油怕了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陈知意才?表情严肃的拆开了这封信。 ”陈小姐芳鉴......”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陈知意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匆匆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后,请她到医院一叙。 这封信刘良山写得十分潦草,陈知意耐着性子分析,写信之人在动笔的时候,心情必定十分郁燥。 再看前半段,说是对她的想念,但用词铺垫都极为敷衍,怕也只是随意拿的一些客套话来搪塞。 而后半段请她见面才是重点,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仿佛有什么情绪急需她来排解。 陈知意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短短小半个月没见,刘良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不过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在医院治疗,看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伤势应该挺乐观的啊。 反正约的地点是医院病房,大庭广众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陈知意干脆不猜了,提笔当即回了他一封信,告知对方自己不日就来探望他。陈知意猜得不错,刘良山这边的确是发生了变故。 一开始在胡同口被打断腿的时候,刘良山只当是自己倒霉,莫名其妙被打不说,还被连累得大过年的说不定也要住院。 但也仅此而已了,被打虽然倒霉,但伤养好了这事儿就翻篇了。 他是完全没想过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他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残废? 因此即使伤势逐渐好转,他却仍旧感觉左腿使不上力的时候,他也毫不怀疑的听信了刘母等 人的搪塞,信了是因为他这条腿伤势比较?重。 直到和他关系一向不好的姨娘生的弟弟,有天来病房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目露同情感叹了一句,”哥,既然你这腿以后都残了,那你还能不能去燕京大学上学啊?” 你这腿以后都残了 刘良山当时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之后,才不敢置信的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谁残了?” 他厉声质问,他弟弟却仿佛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似的,紧闭上嘴巴半点都不开口。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让刘良山心里更加狐疑。 自己的腿当然是自己最能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就觉得自己这伤势不太对,住院也太久了,实在不像是父母口中的小伤。 等再去质问父母,得到刘母支支吾吾,就是不给个肯定回复的反应后,心更是一下子凉了半截。 刘良山跌倒在病床上,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怎么就残了呢? 他出身优越,一表人才,还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怎么可能说残废就残废! 尤其是在他刚下定决心要开始追求心上人的当下! 辗转反侧几宿后,刘良山想到了陈知意,她平时说的话就常能宽慰到自己,此情此景,不如请她来开解一下自己。陈知意万万想不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上赶着来被忽悠的。 她到了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刘母此时正待在刘良山的病房里,苦口婆心的劝他多吃点水果。 刘良山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似的,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妈,我说了,我不想吃!” 这母子俩长相颇为相似,都是容长脸小挑眉,此时一模一样的愁着一张脸,陈知意进门一看到,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出现。 笑出来多不好啊,显得自己多不善良。 因为刘良山目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以首先发现陈知意的是刘母。 一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刘母就是眼前一亮。 “良山,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陈知意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下面搭的是一条姜黄色的长裙,裙子的裙边恰好比外面套的大衣多出一截,走起来摇曳在小腿的位置,看起来颇为时髦。 再加上她长相清丽,看形容就像是哪家的小姐,绝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所以刘母才会这样猜测。 如今儿子成了个残废,学业不学业的都还是小问题,最让刘母心烦的,还是儿子的娶妻问题。 哪个体面的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残废?所以看到打扮光鲜的陈知意时,她才会那么殷勤。 陈知意虽没猜到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却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且刘母的面相看着就不像个好相处的。 因此笑意盈盈的就四两拨千斤了过去,“伯母可别叫我什么小姐,家夫姓萧,我也不是刘先生的同学。” “对不住,实在是萧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个结了婚的。” 到底刘家如今是生意场上的人,刘母面有讪讪,几句就把场面给圆了过去。 但对陈知意却没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到底是已经结婚了,刘母在心头盘算了几户人家,最后发现,还是谁都不如那位简家的小姐好。 刘母出去后,陈知意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的看向刘良山,“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信里写的,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本来在陈知意没来之前,刘良山打的主意是向她吐吐苦水,此时在陈知意刻意的引导下,刘良山心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陈知意当成 了一个可以信任求助的人。 他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之所以接近陈知意的意图,那时候他可是想着引诱对方,牺牲自己为心上人的爱情铺路的。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19节 不过,他忘了,陈知意可没忘。 看他说得支支吾吾的,陈知意再接再厉,“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难处吗?刘先生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听她说得温柔,刘良山羞于提起自己断腿的情绪,也因此淡了几分,但开口仍旧十分艰难,“陈小姐有所不知,我这条腿,听医生提起,怕是废了。” “怎么会这样?”陈知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的惊讶,她还什么都没做,这腿怎么就断了呢? 断得好! 刘良山神情黯然,“事实确是如此。”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成为一个残废啊,“不瞒陈小姐,刘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陈知意对他这般的意志消沉,摇头目露不赞同,“腿断了又如何,刘先生应当振作起来。” “现在也就陈小姐会这样宽慰我了。” 刘良山想到简容,他如今还没敢告诉她这个噩耗,生怕看到心上人眼里的嫌恶。 “怎么会?任何一个心底善良的小姐,都不会吝啬在这时候给刘先生一点关切。” “真的吗?”刘良山面露希冀。 他腿断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瞒着简容一辈子的,除非他就此不再和简容见面。 然而这又让他怎么舍得? 因此得到陈知意的一点鼓励之后,心头不禁就燃起了一点希望。 “当然!”陈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当然能猜到刘良山心里所想,他连当面给自己说出腿断这个事实,尚且都会犹豫,更何况是在简容面前? 而两人平常交往中,多谈及的就是感情问题,再结合那封信里的急迫,不难想到他心里担忧的,正是简容得知此事的反应。 给刘良山吃了一个定心丸之后,陈知意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刘先生只是一时陷入了低谷,论起来仍旧比大多数人强得多,很不必妄自菲薄。” 她可不能让他生了卑怯之心,自觉残疾了配不上简容,重新又缩回原本不求回报的舔狗状态。 刘良山苦笑一声,虽觉得陈知意这话言不符实,但因为实在悦耳,所以也没反驳对方。 况且,他心里存了个念头,陈知意都会这样认为,那从来都如莲花一般善良高洁的简容呢? 陈知意很了解刘良山性格里的自大,他如今不过是因为骤然遭遇了打击,所以才一时不振,恢复起来很快。 冷眼看着,她又放低嗓音多说了几句。 “腿断了真的不算什么?”刘良山喃喃出声。 “是呀。”陈知意的话甜蜜得就像罂/粟。 这种不振恢复起来的确快,但也很可能诱导人走向另一个极端,既自卑又自大。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又给简容挖了一个坑,不知道她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是正面的,诸如安慰不介意刘良山的腿断了,那刘良山对她的感情必定会加深。 一份残疾的,已经被勾起占有欲的、永不会被满足的感情,啧啧,真不知道到了极点后会是什么模样? 而如果是反面的,诸如疏远嫌恶对方,那就更妙了。 陈知意很少这么不遗余力的算计人,如果可以,她更喜欢把精力都放在一切正面而美好的事物上。 可谁叫这些阴间玩意儿偏偏要找上她呢。 第23章 《保罗穿越记》连载至今, 因为情节跌宕起伏,时不时就来一个小高潮,且作者知识储备和文字功底都极为深厚等缘故, 在燕京市民中颇受追捧, 目前已经网罗了大批的读者。 这其中,排在第一个的就是《燕京日报》的编辑丁思。 且这位还是个“vip读者”,借着身份便利的缘故, 相较黄成文之流每天苦苦等更新的读者, 丁思这个编辑天然有着更便利的追更条件──他能提前许多天看到稿件原稿。 作为一个在报社行业浸淫了多年的老编辑,丁思看文字的触觉十分敏锐,很多读者注意不到的伏笔注脚,他都能很轻易的发现。 也因此, 随着《保罗穿越记》的连载,情节逐渐展开, 丁思首先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总感觉作者的意图, 似乎并不只是在单纯的写一篇通俗的、娱乐性质的小说, 一句句微小的细节, 以及从男主保罗口中不经意说出的一些观点, 似乎都是在为什么东西做着铺垫。 这东西几次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但却屡屡因着某种障碍未能现世。 直到今天,看到《保罗》最新的稿件后,丁思才恍然明白过来,容与在这篇小说里到底隐晦的,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1607年, 第一个英国人踏上了北美这片土地, 从此拉开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被奴役的历史。 为了这片土地上的黄金、土地和奴隶, 当地的土著遭遇了屠杀、贩卖和奴役等一系列暴行。 这样孱弱的、仿佛初生的婴儿般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形,和现在列强入侵时的我们何其相似! 而这样的北美十三州,却在经过无数次惨烈的反抗之后,脱离了英国的殖民,宣布独立,成立了自己的国家。 这国家叫美利坚。 如今被昔日的英、法、西班牙等殖民国家所忌惮的美国。 这其实不是什么隐秘的历史,稍微对如今世界形势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这一点,但或许是灯下黑,丁思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寻常的一段别国历史,如今读来竟会是如此的心潮澎湃。 带入了男主保罗的视角,他仿佛也跟着亲身经历了这殖民地上的人民奋起反抗,前仆后继,先烈们死伤无数,最后终于在一片废墟上,颁布《独立宣言》的历史。 “我们,在大陆会议上集会的美利坚合众国代表,以殖民地善良人民的名义......向全世界郑重宣布......作为独立自由的国家,我们完全有宣战、缔和、结盟、通商和独立国家有权去做的一切行为!” 陈知意写的时候,夹带私货的随译了一篇《独立宣言》的中英对照版,此时丁思看完这版宣言,竟在心绪起伏下,畅想起了华夏独立时,那时的宣言该是什么样。 虽未真正经历过,但想来那宣言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仙乐般十分美妙。 和丁思这种文化人不同,普通读者对这几期《保罗穿越记》的反应要更加迟钝些。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物向来都是以稀为贵,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事实,此时的读书人的比例其实并不高。 事实上,华夏真正识字率的普及,还是在建国的九年义务制教育后,此时的大多数人连识字都是一种困难,更别说接受更加高等的教育了。 也因此,在上层阶级中唾手可得的种种开阔眼界的国外知识,对普通市民来说,却是一种新鲜的、从未听过的谈资。 《保罗穿越记》一开始面向读者的时候,卖点就是通俗小说,它情节曲折离奇,三章一个小高潮,每每引得追更的读者欲罢不能,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一方面,因为《保罗》的故事性和可读性,相较于一般的严肃文学,它天然的就拥有了大批的普通读者基础,在民众中的传播率,根本就不是那些理论杂文所能比拟的。 但另一个方面,这也导致了读者们读《保罗》,只是把这本小说当作是闲暇时的消遣,对他们来说,故事里写的种种见闻虽然写得都格外的真实一些,但却也不过是当作一个故事来读罢了。 既然是故事,那怎么能当真? 因此即使早有风声说《保罗》里描述的这些都是真正的,西人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事,也没多少人对此引起过重视。 直到这期,保罗在北美参与了一场战争,保罗在这场战争中大发了一笔财富,保罗......保罗参与的这场战争,竟被称作“美国独立战争”! 这场战争,这个曾经如同他们每一个殖民地一样,被英国佬、法国佬压迫剥削的北美十三州,竟然就是现在骑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的美国! 这样强大的洋人国家,原来也曾像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还惨! 周岩是一家小饭馆的老板,年轻时曾在私塾里学过几个字,他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喜欢听故事。 旧朝没亡之前,他去茶馆里听说书,旧朝亡了之后,他就改成了每日追报纸上的连载小说。 当初《保罗穿越记》才出来的时候,他也曾对这本跟在春秋笔法先生后面的“怪文”不屑一顾过,最后还是在好友黄成文的推荐下,才逐渐变成了《保罗》的忠实读者。 如今《保罗》已经渐渐成了当下燕京市民中最火的连载小说之一,这文的情节文笔又格外合他胃口,他当然得在第一时间就买报追更。 但今天的《燕京日报》买来后,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来吃饭。 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洋人老爷那都是比当官的更加金贵的存在,是他们万万得罪不起的,万一把人惹怒了,人家拳打脚踢把你打死了,可能都没办法得到一个公道。 因此他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殷勤的上前伺候洋人老爷们用饭。 这几人里有个会中文的,嫌弃周岩在一旁碍手碍脚,不耐烦的挥挥手把人打发了。 周岩待在角落里没事做,离洋人老爷们吃完饭又还要一会儿,心痒难耐之下,拿起了之前没读完的报纸,一边追着看这一期的《保罗穿越记》,一边小心的注意着洋人老爷们那边的情况。 洋人老爷那边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周岩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饭菜还算合他们的胃口。 这一期的连载并不长,不过区区六千多字,周岩很快就看完了,但他看完了一遍,又不敢置信的再看了一遍。 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以前他就听好友黄成文提过,这篇《保罗穿越记》上的不少关于西方的描写,都和真实的历史相差无几。 因此看到上面的“美利坚合众国成立”的时候,才格外的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吗?这个美国,真的就是现在在他们国家的领土上,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美国? 原来你们不是天生的就那么高贵啊。 他曾经以为,华夏人就是天然的比这些洋人低人一等,原来不是啊。 周岩呆呆的,还沉浸在这个冲击中,一时没反应过来,隔壁桌的洋人老爷们吃完了,正在叫他过去。 这几个洋人看到这华夏土著仿佛呆傻了一般,只知道捧着张报纸,叫了几声也不懂,骂了几声shit之后,从包里取出了几个硬币,丢在了周岩的脚下。 他们脸上带着羞辱人之后的哈哈大笑。 周岩被这笑声惊醒,呆呆抬头,问,“你们以前也被欺负过是不是?” 因为长期以来挺不直腰杆的气短,他这句话说得呐呐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洋人老爷们哪里耐烦和一个下等人纠缠,踢了踢硬币,哈哈大笑着就走了。 等他们走了,周岩还在念,仿佛念经一般,“你们以前也被欺负过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这样的一幕,还发生在许多追看了今天的《保罗穿越记》的读者里,就像是一颗种子,一道惊雷,在不知道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混沌过活,但偶然被人道破了其中的道理后,那些早已存在于人性本能中的,人人生而平等的概念开始苏醒过来。 我们凭什么被压迫?凭什么天生低人一等?凭什么忍气吞声? 就像是千年前陈胜吴广起义,发出的那声石破惊天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原来你们不是天生高贵啊。 原来你们也被欺负过啊。 原来我们,也可以站起来啊。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0节 第24章 这一期《保罗穿越记》, 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在燕京市民中扩散开来。 “美国佬竟也曾经被这些洋人们欺负过?” “这是真的吗?一篇小说里写的,难道竟真的是真的?” “美国竟是经历了一场独立战争, 才有了如今的强盛!” “他们都能打仗,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愿意啊,我宁可战死,我愿意!” 群情激愤之下, 竟还有人拿着这一期的《燕京日报》, 逢人就向他推荐这一期的故事。 在这一期《保罗》发表之前,丁思就有预感,这篇小说或许会在外界引起什么波澜。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先有所反应的, 竟是这些普通读者。 如今的《燕京日报》报社外面,一扫之前清净的模样, 时不时就有人三五成群的路过, 对着报社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报社内的气氛也有些怪异, 临近中午了, 大家却都还在座位上坐着, 仿佛在等着什么似的,半点没有要出去吃饭的想法。 丁思审完一篇稿子, 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再看了一眼手表,嗯,时间差不多到了。 他朝报社门口的方向看去,和他有着同样动作的报社同事不在少数。 大家在心里等了几分钟之后, 果然, 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鸿运大酒楼李元李老板, 今日为《燕京日报》诸位先生,送上精美午餐一份!” 来人应该是酒楼里的小管事,乐呵呵的唱完这句话后,忙招呼身后跟着的几个跑堂,把手上拎着的餐盒揭开,一一摆放到报社众人的工位上。 这鸿运大酒楼是燕京有名的百年老店,店里的厨子据说还是旧朝时宫里,专给皇帝做饭的御厨,虽然这传闻不见得是真的,但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酒楼名声之甚。 大酒楼自有其做饭的水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三菜一汤,都做得色香味俱全,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报社众人并没有推辞,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酒楼突如其来的送饭,实在是这几天以来,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了! 送花的送水的,竟然还有杂货铺的老板来问他们,毛巾要不要? “诸位先生放心吃,不够还有!我们李老板说了,只要容与先生写得高兴,要他天天免费来送饭都使得!” 小管事是亲眼看见过他们老板是如何追捧容与先生的,因此即使这免费送饭并没有什么好处可图,他也愿意争着抢着来报社,更别说他自己本身也在追着《保罗穿越记》了。 “李老板客气了。” 这种场合,当然是丁思站出来说这些场面话。 要知道,这谁能出面接话也是要讲究资格的,如果不是因为丁思是容与的编辑,而且在报社的资格又够老,这活儿还轮不到他做呢! 谁叫人家就是那么有眼光,力排众议签下了容与这个新人呢! 顶着报社众人羡慕的目光,丁思神色自若的和人寒暄完,再施施然的回到工位上。 他心里清楚,这些都还只是开始呢,真正离《保罗》引发出现象级的震动,还得看接下来文坛的反应。 不过接下来的这一步要怎么走,还得他好好和容与先生商量商量。 想到这里,他不禁期待起了下午和容与先生的见面。陈知意和丁思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地点在和平路那边的一家小茶馆。 因为是和自己编辑的第一次见面,她不愿意给人留下一个不守时的印象,因此提前二十分钟到了茶馆。 此时的茶馆很具有时代特色,跑堂的殷勤穿梭在其间,在里面消遣的多是各种市井里过活的小人物。 她以为自己到的已经算早了,没想到走到指定的包间时,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年龄约摸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请问,可是丁思先生?” 因为之前并没有见过面,陈知意的声音不免有些迟疑。 从收到容与的信约好了见面时间后,丁思就对这件事万分重视。 这不只是因为容与现在是他手中最有价值的作者,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本人对这位先生的欣赏。 能在如今形势下,频频巧用各种法子发出忧国之声的人,必定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志士。 他来得很早, 点了一壶茶之后,虽然明知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还是每每听到脚步声,就忍不住侧头张望。 可惜来来往往走过如此多形似容与的,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其中却没有一个是容与。 直到又一阵脚步声响起,丁思转过头,听到了一道悦耳的女声:“请问,可是燕京日报的丁思先生?” 丁思:“......” 这女子约摸二十来岁,头发柔顺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一身裁剪得颇有设计感的毛呢大衣,脚蹬一双看着就时髦的皮靴子,腰间还挎着个名牌小包包,整身打扮,真真是比画报上的女明星还要气派。 “容与先生?”丁思开口得十分艰难,这和他的想象不一样啊! 在他的设想中,容与此人,或该是身穿长衫的饱读之士,或该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形象,反正再怎么如何,也不该是这样一个打扮时髦的摩登女郎。 陈知意抿嘴一笑,“当不得什么先生。” “先生说笑了,当今世上,如果连先生都当不得这两个字,那也没人能当得起了。” 短暂的震惊后,丁思很快就收回了思绪,只是心下不免感叹,要是让那群天天往报社寄信送东西的读者,知道容与先生竟是个如此年轻的闺阁小姐,肯定要惊倒一片人。 寒暄几句后,提到今天见面的正事,丁思的神色越发正色起来,“当下《保罗穿越记》的发行量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地步,先生可想过,上一期连载发出去后,会引发出多大的震动?” “当然想过,”陈知意喝了一口茶,“不瞒丁先生,这正是我一开始设计这篇小说的初衷。” “先生眼光之长远,丁某也是看到上一期的原稿,才猜出来先生的打算。”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这可是容与,所写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就横空出世,引发了“政治救国”骂战的容与。 “我猜接下来,该是又会有看不惯我的在报纸上骂我了?” “自古好文不怕被骂,有那骂人的,肯定也会有明理之人力挺先生,我这次和先生见面,正是想提醒先生做好准备,届时燕京日报上下,都将站在先生身后。” 和丁思谈妥后续连载的各种细节之后,两人才起身打算离开茶馆。 也正是在要出了茶馆大堂的时候,陈知意才注意到,今天茶馆里的人格外多,而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在唾沫横飞的讲着什么。 她和丁思同时驻足,仔细听了几耳朵,才发现今日说的书,正是她前不久才发出的那期《保罗穿越记》。 “且说那西人保罗,站在人群里看着一个小兵振臂高呼着,北美十三州就此独立!你们可猜得出,这北美十三州是什么来头?” 台上说书先生讲得慷慨激昂,却偏偏在关键处卖了个关子,低头呷了一口茶后,才不紧不慢的道来,“竟就是如今的美国!”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这是真的假的?” “这样编排那些洋人,不会被抓起来吧?” 一片纷纷嚷嚷,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态度,这时却有一个身穿长衫,读书人模样的人大声反驳: “哼!你别看《保罗穿越记》只是一本小说,里面容与先生写的那些西方历史,可都是真的!” 这引起了人群中的又一阵震动。 而那长衫男子却不管周围人的反应,环顾了一圈后,他才长叹一声:“可悲!可叹!这些西方蕞尔小国,原来是根本不配和我上国相提并论的!我泱泱华夏啊,悲哉我大中华!” 叹完,这人竟忍不住悲从中来,当众失态大哭起来。 这哭声传进陈知意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三月十七日,在燕京市民纷纷为了《保罗穿越记》群情激愤时,报纸上才姗姗来迟的,发出了有关《保罗》的第一篇观点型评论文章。 首先发声的仍旧是当初力挺《保罗》的山石先生,但这位在最初还称赞《保罗》“或将引领一种全新的小说流派”的老先生,这次却是第一个站出来,把《保罗》骂了个狗血淋头: “作为一篇以文学性为看点的小说来看的话,《保罗》当然有着其设定的高妙之处,但如若是在这通俗小说的脸皮之下,硬要插入输出一些蛊惑性的煽动言论,那对读者而言,真是如同饭菜里混进了一颗老鼠屎一般,让人倒进了胃口! 我希望每一个文字工作者都牢记一个道理,从你下笔写出这些文字的时候,就请做好为这些文字负 责的准备!《保罗》连载以来,传播之广,燕京市民几近全体皆有耳闻,如此大的影响力,不是为了让你如同儿戏一般,随意煽动民众情绪的! 我曾拜读过容与先生所写的短篇小说《说张三》,想来能发出如此精妙观点的一位先生,应当是对当前的形势有所了解的吧?既如此,先生就不该如同愤头青一般,随意的将引战言论宣之于口......当前的国情,实在不是能奋起反抗的时候......大多数民众都是盲从的,先生可知如此随意的发言,听信的人很可能就会付出鲜血的代价 总而言之,请诸君暂且忍耐,与国共勉!” 这篇文章仿佛是一个号角,一时间各种反对诋毁言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各个大报小报上冒出来。 这仿佛是一个传统,在一场战争发动之前,内部都会分成两个派系,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两派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当今的形势,正是“西风”主和派更胜一筹,细究起其原因,无它,我们实在是被打怕了! 三岁小儿都知道“落后就会挨打”,但这“挨打”真的落到身上,却是联军侵华时的烧杀抢掠,是万两千两的大把黄金白银被赔出去,是明明属于我们的领土,明明是我们的同胞,却被割地赔款给了战胜国。 每打一次仗,背后就是一张张割地赔款的条约,谁敢再打? 上国的气焰,正是在这一次次败仗中被打怕了打怯了,直至最后,我们已不敢再战。 可是,民族的脊梁,已经不能再弯了。 当今虽然是主和派的人占多数,但主战派也并不是毫无根基。 继众多报纸一股脑的对《保罗》的叱责后,第一位颇具分量的,主战派的代表站了出来: “我倒觉得,这本小说的许多观点颇对我的胃口......当下社会虽然暂时看着和平,但这和平,却是以在本国领土上,本地人却是像个二级公民一般活着换来的! 诸君只知当下的妥协能换来一时的安宁,却可曾仔细思量过,这安宁可能长久?西方诸国狼子野心......他们是决计不会只满足于当下小小的一点利益的!一步退步步退,难道我们非要被逼到退无可退之时,退到损失惨重之际,才知要拿起手中的武器? 我常忧虑于国人在这长久的驯化中,早已对西人的肆掠感到麻木甚至理所应当,那时候华夏人纵使还称为华夏人,但其实质却与奴隶有何不同?当下《保罗》的发表,倒是让我看到了一点曙光,华夏人的血性千万不能丢 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或许能给当下的民众一个启示:一个强大的独立的国家,该是由一场伟大的、真正解放的、真正革命的战争开始的。 而我们的国家如若想要真正的走向强盛,或许应该效仿美国,来一场奋起反抗的战争。 该战则战,与国共勉!” 因为这位主战派代表的下场,一时间报纸上真是众说纷纭,各种骂战层出不穷,比之《说张三》时候更甚。 也正是通过这场骂战,《保罗穿越记》这本小说,开始以燕京为中心,飞快的向全国各地辐散开来。 先是京津冀地区,再是往南一点的苏广一代,然后是往西一点的成渝一代 和《说张三》不同,《保罗》作为一篇通俗小说,具有极高的可读性,这让它的传播不仅仅是局限在上层的,那么一小撮人中,更多读《保罗》的,是市井小巷间的贩夫走卒。 识字的,就买报买书来看,不识字的,就用耳朵去茶馆、街头巷尾去听。 《保罗》或许在文学成就、理论成就上比不上许多名家大作,但它却真正的做到了一点:它让最普通的民众也能了解到,原来西方早已经有了独立战争的先例,原来现在的美国在百年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如他们一般的、被西人奴役的国家。 报纸上骂战正酣,或许这次风潮过去之后,掌握了这个国家主导权的那拨人,仍旧会做下和历史上一样的、忍气吞声直到侵略的铁蹄正式踏上这片土地之时的决定,但至少经过这次事件,民众的血性已经被激发,一颗种子已经被埋下。 随着骂战的白日化,编辑丁思的信件寄到陈知意手中: “近日有宵小之辈言辞间辩不过主战派的诸位,竟妄图在背后攻击先生藏头露尾,以此来打消主战派的气焰,先生对此可有妙笔?”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1节 战,还是不战,若是战,又该如何来战? 陈知意提笔回信之时,正是半夜,抬头望见的是一片明亮的星空,她耳边回响起的,却是上辈子她女神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为维护国家的利益和尊严,就做战狼,又何妨呢!” 第25章 “近日听闻外界有人以‘藏头露尾之辈’来攻击我, 我竟不知,暗处的宵小之辈竟已经卑鄙到了如此地步!若我真的不敢出头,那决计不会设计出保罗见证北美独立的情节......当下的国情, 不必我多说, 诸君都有所了解,我也知诸君不愿再战的原因 苍蝇尚且都知道要苟且偷生,更何况人乎? 我理解对面诸君苟且的决心, 但也请诸君睁眼来看看, 看看这满目苍夷的国土,看看这逐渐麻木的国民!暂且不提虎视眈眈的列强对这片土地的觊觎,能按耐住多久,就请问一个道理:三代之后, 或许要不了三代,这民族的血性可还能有残留? 武器不如人, 我们还占着地利的优势;战术不如人, 我们还有着四万万同胞的血肉之躯;但若是真的连这最后的血性也失了, 我竟不知, 到时候我们手里还能有什么和列强斗争的筹码? 中华儿女, 当自强不息,美国尚且都能独立,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再不济,用这血肉,这命去填,也必要给后世一片海晏河清的大好河山 我只愿,我们的后代能不像我们一样卑躬屈膝, 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片土地上, 挺直腰杆!” 三月二十三日, 《保罗穿越记》的作者容与先生,对外界“藏头露尾”的污蔑质疑,第一次发表了自己的高见。 这篇文章作为一个推动整个事态发展的标志,一经发表,便犹如往本就干柴烈火的骂战中添了一桶油一般,迅速的让整个骂战升级到高潮。 当是时,报纸上的大人物们纷纷嚷嚷,而外界的普通民众,却因为得知了北美独立战争的胜利,人人都对光明的未来开始期待起来。 他们期待着,自己的国家也如美国一般崛起的那一天。 文章发出去之后,陈知意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她最近发现《保罗》的稿件告急,因此开始熬夜头秃的赶稿。 这天,她刚写完一章内容,收拾书桌时,才看到一封林路留寄来的信件。 打开后,信里却全是安慰之词。 “如今不过是些无耻之辈在作乱,知意你实在不必惊慌,我已经联系了我祖父昔日在燕京任职的旧部,必不会给他们伤害你的机会!当下你不在报纸上继续和他们纠缠是正确的,这段时间还请你暂时停下一切活动,专心写稿,我必会在外界为你周全一切,勿怕。” 陈知意迷惑的眨了眨眼睛,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明明上次林路留来信,还是在赞她“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尝恨不得早日见到先生,必会在报纸上与先生共进退”,怎么不过才三五天,就变成了一派安慰劝解? 这里就不得提起,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但人的性格长成最关键的,本来就是最初的那几年,因此,陈知意的思维里还保留着上辈子的惯性。 她知道这是乱世,不像上辈子一切都是法制治国,这里的政/府对言论有着强制的管理权,但没亲身体验过,她实在是很难提前想到这管制会有什么后果。 这一期《保罗》所引起的震动,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程度了,而是真正的全民都参与了进来。 鼓吹迎战的文章,其实报纸上随时都有,就这也没看到政/府把人给抓起来,细究起来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些文章不过是些牢骚之作,没有引起什么规模。 而这一期的《保罗》则不同,它是真真正正的引发了上至上层阶级,下至贩夫走卒的讨论,一时间群情激愤之下,甚至还有热血青年组织了人,去政/府门口站街游行。 它所引发的震动实在太大了,甚至已经威胁到了上层内部“亲日”“亲美”等交好外国的政策。 这么一篇煽动性极强的文章,此时不封那要等到何时? 也就是陈知意没有关注,其实在骂战进入高潮不过一两日,她所发表的那篇“迎战”言论,就已经被大规模禁论了。 随着政/府的干预,原本如同烈火油烹般的讨论,一下子仿佛被浇了一道冷水般,迅速的冷了下来。 也因此,心里担忧陈知意想不开,为了避免她过于紧张,林路留才会措辞小心的写了那封信。 但局势,实在是比他所想象得还要坏! 所有人都低估了上层内部主和派的决心,因为陈知意写的这篇《保罗》,既煽动了民众的迎战情绪,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揭了美国佬的老底”,上面特意发话了不仅要封了《保罗》这篇文章,封了“容与”这个笔名,更是要好好的给容与一点教训看看,杀鸡儆猴的训诫一番这帮文人。 此时的燕京日报内,丁思等人正在承受着来自上层的莫大压力。 现任的燕京警察局局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这位赵局长平时都是笑眯眯的笑面佛模样,但此时面对报社众人时,脸色却绷得无比严肃。 “我也无意同诸位为难,实在是上面下了死命令,诸位只需要告知我这个叫容与的人的住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做,赵某自会处理。” 场内一片静默,无人回答他。 甚至连一点交头接耳,一点窃窃私语的讨论都没有,大家都是一副听不懂中国话的模样,抄着手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这位局长发言。 《燕京日报》并不是没有后台的,不然它也不能在这个龙兴之地,还能牢牢霸占报刊行业的行首。 做报社这个行业几十年来,报社内稍微资格老一点的工作人员,几年来遇到的这种事情不知凡几,说真的,要是遇到一回这样的事情就要怕一回,那燕京日报早就关门倒闭了。 因此他们并不为报社担心。 但所有人心里也知道,事情都闹到了这个地步了,警察局局长都亲自上门了,还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人出面干预,那么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必定已经超越了以往。 报社肯定没事,但他们这些犟着嘴不说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即使心里清楚这一点,也没人站出来哪怕试图说一句软和话。 这不仅是因为从事报社这个行业的职业操守,更多的却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违背本心。 既然念了这圣贤书,知道“家国礼义廉耻”,那大是大非面前,就容不得他们过多思考个人利益。 好言好语的劝了几句之后,这些文人匹夫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饶是赵局长脾气再好,脸色也有点挂不住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三天之内再不交出容与这个人的住址,到时候不管是什么原因,可都是犯了包庇罪要吃牢饭的!” 说完后,他重点看了丁思一眼,别的人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容与的住址,但这个负责他的编辑,却必定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还特意点了对方一句,“尤其是丁编辑,你一个人不说不算什么,可不要连累了你这些同事陪你一起吃牢饭!” 他本意是想挑拨离间一下,给丁思施加一些压力,却没料到这编辑却连脸色也没变,依旧是平淡的口吻,“我真的不知道。” 而周围几个,明明是被他连累了的报社职员,竟也跟着纷纷附和,“对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容与先生从来没来过报社,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对啊,我连容与先生是男是女是高是瘦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住哪儿呢?” 竟是众口一词,纷纷咬死了不知道容与的住址,其间竟然还有秦周文的附和。 等这位赵局长走了,丁思才诧异的看了秦周文一眼。 其实刚才为死对头说好话遮掩,秦周文心下也感到怪异得很,看到丁思的眼神后,他当即瞪了回去,“看什么看?你当我愿意啊?还不是看在容与先生的面子上。” 丁思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你这张狗嘴里,竟也有吐出象牙的一天。” 两人虽然平素不对付,却也是真切的认识了多年,对对方的人品都十分了解。 丁思知道对方必不会背刺自己,但也没想到他在这关头竟能摒弃成见,小小的助他一把,只不过他心里虽然感动,开口却仍旧是习惯性的讽刺了对方一句。 秦周文冷笑一声,并没有如往日一般,争锋相对怼回去。 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时候还能如平时一般斗嘴,但三日过后,交不出容与先生,那时候的赵局长,可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而这时候的牢房,又岂是好进的? 多的是人,进去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只希望他们在这里顶过了这一遭后,容与先生能按耐得住,真正得到保全。 为此,丁思早已向她去了一封信,万望她此时能沉住气,不要逞一时意气,做无谓的牺牲站出来。此时的陈知意,也确实收到了这封言辞恳切的信件: “当日我曾与先生说过,燕京日报上下都会站在先生身后,今日就是我践诺之时,先生不论在报纸上看到了何种消息,都请千万要沉住气,仔细思量,不要轻易的站出来冒险,紧要关头之余,请先生多思多想,万万不要让燕京日报诸位所做下的牺牲白费。 无论遭遇了何种对待,这都是我与报社内诸君的‘求仁得仁’,先生不必因此有过多的忧虑......说起来,我们此行也不是为了先生,更多的是如先生一般,为了心中的信念罢了。” 陈知意看了这封信后,思虑良久。 她当然能就像前世玩梗一般,笑嘻嘻的说一句,“他们抓的是容与,关我陈知意什么事”,然后躲在这重重保护身后,等风头过了,再若无其事的站出来,换一个笔名重新开始。 但这样做,她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安宁。 这不是什么风过水无痕的玩笑,这是一条条人命,一颗颗赤子之心。 这是原则问题。 她陈知意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年少时热衷养鱼,梦到原剧情后当机立断,心内就此就当结婚三年的丈夫已经死了,她感情波动实在不大,能真正放在心上的东西,也着实不多。 但最近却屡屡被这些人触动。 真是傻。 叹了口气后,她给谢峻打了个电话。 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第26章 谢峻当然不会推辞, 实际上在接到陈知意的电话后,她都没把话说完,谢峻就一口应下, “可以。”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上面专为我下了一个通缉令, 说要......”陈知意说到这里,突然被打断,神情不禁有些发怔,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你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顿了一下之后, 谢峻才继续开口, “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决定求人时,她心里就对此做过准备, 只要不是太过分,当前事态下, 她都能答应。 只是心下不免有些腹诽,以前的大龙哥多淳朴啊, 冲着救命之恩, 哪会和她提什么条件? “和我见一面。”谢峻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带着点失真的感觉。 就这? 陈知意眨眨眼睛, 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谢峻是一个十分具有英伦绅士风度的男人,他不和陈知意约定地点,直接开车到他家外面接人。 陈知意挑好衣服后,慢悠悠的画了个妆, 再挎好小包包, 听到门外的鸣笛声后, 她将围巾松松的系了个结,施施然的准备出门。 因为是周末,萧肃正在客厅看报,见陈知意打扮一新,一副要出门见人的装扮后,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你要去哪里?” 陈知意摆摆手敷衍他,“不去哪里,随便走走。” “外面有人来接你?” “嗯,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陈知意诧异,“奇怪,我交什么朋友都需要给你报备一下吗?”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2节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肃有些语塞。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知意义正言辞,“我是个人,我也需要自己的个人空间社交自由。“ 说完后,怕谢峻久等,再不耐烦和他纠缠,匆匆出门。 屋内的萧肃远远看见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男人,虽看不清面貌,但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男人对他的妻子十分殷勤,一只手掌放在在车门上,似乎是生怕她上车时磕到头。 两人将要错开身子时,他还微微的低了一下头,距离胸前的女人极近,那一下子,好像是控制不住要把人抱在怀里。 这一幕看得他心头越发烦躁,仿佛有什么事彻底的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思,谢峻这次并没有回香江,而是选择调任到了燕京。 谢峻在英国时便是念的军校,毕业后又为帝国效力立过不少功劳,再加上他母亲那边的助力,调任时他头上的军衔颇高,直接空降成了英驻华租界的一把手。 所以他能一口答应下陈知意的请求,并不是什么大话,这对他来说确实都不算个事。 在当前的这片土地上,确实是没什么人说的话,能比他对政/府来说更加管用了。 接到陈知意后,他并没有匆匆忙忙的带人去什么高级餐馆,或者说是什么高档场所,带人做什么吃饭跳舞之类的消遣。 他只是充分发挥了在国外时学到的为数不多的浪漫,载着陈知意,在这雪夜里慢慢的绕城兜风。 说实话,陈知意其实是没有看过这时候的,晚上的燕京的,这不是因为她没有时间或者什么的,而是因为这时的治安根本不像上辈子的华夏,随便你多久出门,法治社会下根本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行凶。 这时候大晚上的出门,是极有可能遇到醉酒的日本浪人,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蛋的,那种情境下发生什么意外都不稀奇。 此时谢峻载着她的这辆车,自然是没人敢过来打扰的。 夜里的燕京其实没有上辈子那么美,但却别有一种宁静,簌簌的雪花 落下来,落到车前的车窗上,眨眨眼睛的功夫,就化作了一道透明的水痕。 车内很安静,唱片机里放着嗓音迷人的爵士乐,陈知意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回头看着他开车的侧脸,十分煞风景的问,“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这时候的车虽然是高档奢侈品,一辆车所需的费用,差不多都够买下一套好房子了,但到底是囿于时代,并没能先进到车内装置暖气。 谢峻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眼睛生得极好,是线条流利的丹凤眼,眼尾狭长,这一眼过后,仿佛是拿陈知意没办法似的,他叹了口气,缓缓的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后座有一件我的外套。” 是一件制服形式的大衣,极大,肩膀位置还挂着肩章,谢峻把衣服递给陈知意的时候,喉结微微的滚动了一下。 他早已调查过,她的婚姻生活,并不怎么如意。 本来是该为那个男人不珍惜她而感到心痛的,但不可否认,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峻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不然他真想不到,四年过去后,如果看见的是她和丈夫恩恩爱爱,谢峻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冲动之下,做下什么伤害到她的事情。 他本意是不愿她有一点不快的。 外套很大,陈知意披在肩上,显得整个人小小一团,偏偏她露出来的一张脸,又在灯光的照耀下比雪色更莹白。 谢峻眼里的神色更加幽深了一些,半晌才开口,“当年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没事,我不怪你。” 本来她就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也不至于当时在沙龙上听见名字,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谢峻心里的补偿心理,因为这句话更盛,“报社的那件事,我已经吩咐人解决了。” 想了想又补充,“你以后随便想写什么文章,没有人会再为难你。” 听到这里,陈知意才提起了精神,正色道谢,“真是麻烦你了。” “你和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谢峻不喜欢陈知意和他客套,这让他感觉就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距离似的。 时隔四年,这次他必定要重新把他的玫瑰拥进怀里。 陈知意随意敷衍了几句,这次的目的达到了,她不免就有些懈怠。 养鱼已经是她过去的爱好了,现在的她更愿意把精力都花在写作上。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她是真觉得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她一直是个利己主义者,没想到穿越了一遭,竟然还能小小的燃烧一番心头的热血。 搞什么情情爱爱,格局小了。 至于别人非要喜欢她,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也没办法。以谢峻如今的地位,事情很快就出现了转机。 美驻华大使馆的长官史蒂文,亲自向燕京公安局的赵局长表明,他们并不介意贵国报纸上有关美国的连载小故事,委婉的表达了不要再为难这位作者的意思。 美方亲自上门表达态度,这位赵局长不敢不听,消息报到上层之后,针对容与的也跟着被撤销了下来。 燕京日报外面围着的卫兵已经被撤离了,甚至三日之期到了之后,赵局长也没有像那天恐吓的那样,如约上门拿人。 笼罩在燕京日报众人头顶上的阴霾,已经渐渐散去,丁思几人虽然对此摸不着头脑,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而且这次上面不仅不通缉容与了,甚至连对这个笔名的都撤了下来,以后《保罗穿越记》可以照常连载。 对此最高兴的就是丁思了,他是亲手把容与发掘出来的,也是亲手把《保罗穿越记》这本小说捧出来的,如今一切照旧,他真是喜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虽然放 鞭炮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亲自去找了陈知意,当面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情况就是这样,虽不知是何人在背后帮忙,但先生再也不用为此事忧虑了。” 说完不禁唏嘘,“我也没想到这次竟会如此凶险,幸好他们没找到先生的住处,先生以后再发表文章,可不能再如此冒险了。” 陈知意呷了一口茶,做出一副疑惑状,“他们抓的是容与,关我陈知意什么事?” 丁思:“......” 干笑两声后,丁思才干巴巴的开口,“先生真是说笑了。” 陈知意也跟着笑笑,心神放松下,才有空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此时的两人都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件事,居然引出了另一个更大的笑话。 美驻华大使馆的长官史蒂文回去后,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小说,竟然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刮起了这么大的风潮,甚至还逼得政/府不得不出手封杀。 被封杀也就算了,租界新上任的谢爵士,竟也为了这部小说托人疏通关系。 最关键的是,据说这部小说,其中内容还涉及到了他们美利坚建国的历史。 和华夏上层某些狭隘的人不同,正常的美国人并不将美国建国的历史视为耻辱,恰恰相反,他们反倒觉得这是一种值得吹嘘的荣光。 这部小说到底是如何的神通广大,竟能牵扯到如此多个方面的关系,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史蒂文干脆吩咐人把这部小说买来,准备好好的研读一下。 这时的在华西人中文其实都不大好,甚至还有很多人连说都不会说,但史蒂文却是其中的一个例外──他不仅中文说得贼溜,甚至还粗略的认识几个中国字。 史蒂文识字的水平大约就是小学六年级的程度。 但这也够了,陈知意的这篇《保罗穿越记》本来就是为了广大市民阶层所写,他们普遍文化水平都不高,也就是和史蒂文一样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因此陈知意在斟酌用词的时候,是特意的筛选过的,坚决不用一个生僻字词,尽量口语化通俗化,力求任何人来读都没有阅读障碍。 史蒂文这一读,就像是磁铁的南极遇到了北极似的,一头扎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对华夏人来说,这本小说或许还存在着一个天然的阅读隔阂──它所写的历史风情等都是国外的,因此国人读起来虽然爽,但在代入感上,却不免会差一点意思。 但这个“差一点意思”,在外国人看来却是完全不存在的,尤其是美国人,它脱胎于英国,而文中前期的桥段又多是发生在北美洲。 噫!这个英国佬保罗竟然如此好运,回到了一百年前!竟然还搭上了当时去北美的走私船,天知道那时候在英国佬的封锁下,走私有多赚钱!还发了这么一大笔战争财!还得到了一个北方工厂主女儿的青睐! 这换成他,他也行啊!但凡给他个机会,也穿越到一百年前 文章才连载了一小部分,不知不觉中就看完了,史蒂文一面恼怒于这小说实在太短,恨不相逢完结时,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畅想起来,若是他得到了一个如保罗一般的机会,该是要如何的大展拳脚。 保罗这个英国佬,穿越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小职员,而他却是一国大使馆的大使,如若是他,必定能做出一番比保罗更大的成就! 想了一晚上如果他穿越了要如何如何,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史蒂文的眼眶都是黑的。 看小说的人都有个特点,遇到好看的就忍不住推荐给别人,史蒂文也是如此,他自己亲自上手,简单的翻译了一番这小说,然后在一次聚会上推荐给了朋友。 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男频穿越小说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保罗穿越记》就在租界的洋人里风靡起来。 华夏上层原本封杀这本小说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它对美国的“抹黑”会惹怒对方,招来麻烦,但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正是这样一篇“揭了美国短”的小说,却偏偏在美国佬的大力推荐下,火遍了整个租界。 第27章 事情解决了, 陈知意紧绷的精神不免就有些懈怠下来。 目前《保罗》的存稿是够的,手头没有事做,她就想着找点事情消遣。 女主简容和刘良山那边, 等着他们自然发展就行,她已经不必再多做什么, 倒是桌上有着几个邀约。 陈知意翻了翻,最后在林路留和白计宁之中,选了白计宁。 接到陈知意电话时, 白计宁家里正来了客人, 他被他母亲白夫人拉着在客厅待客。 今日来的这位夫人是她母亲的好友,姓周, 周夫人这次上门拜访, 还带了自己年芳二十,刚刚归国的侄女。 这位周小姐长着一张鹅蛋脸, 笑容恬淡可人,虽然留学归来, 但形容作派却都是一副中式大家闺秀的模样。 “秀蓉这模样真是可人疼,我这心里, 真是巴不得有这么个女儿!”白夫人拉着周小姐的手, 一边端详, 一边在心里暗自点头。 他儿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喜欢隔壁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意,可这心思,早些时候不说,偏偏要等知意那丫头都嫁人了, 他才漏了出来! 黄花菜都早凉了, 他再喜欢人家又有什么用?知意那丫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当初要是他儿子能找自己商量商量,她还能让到手的儿媳妇丢了不成? 这几年来,看着白计宁一年年的不结婚,白夫人心里不是不着急的,隔三差五的就请各家小姐来做客,只盼着她儿子能早点看开。 今天这位周小姐,白夫人心里就颇为满意,主要是陈知意从小受的就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总是小小一团,却偏要端着一副持重的大人模样。 存着这样隐晦的心思,白夫人真是越看这位周小姐,心里就越满意,他儿子应该就是喜欢大家闺秀这一类型的女子。 白夫人心里满意对方,周小姐看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白计宁,心里也不是不满意的。 白计宁遗传了他母亲,有一副好皮囊,下颌角的线条尤其漂亮,此时他坐的这个位置,正好侧面对着周小姐。 说话间,白夫人招呼了白计宁一声,白计宁抬头,眼皮上扬后,视线正好就对上了看过来的周小姐,羞得周小姐脸色立马红了。 坐在上首的白夫人看到这对小儿女对视的这一幕,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计宁,不如你带着周小姐去花园走走?” “什么?”白计宁心不在焉的,没怎么注意他们几人的聊天。 他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哄他母亲开心,至于对面的什么周小姐还是李小姐,过眼即忘,半点没把人记在眼里。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3节 正好这时候,有佣人前来告知他,有位姓陈的小姐来了电话。 白计宁常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为此专门在家里配了一部电话,此时陈知意拨通的,就是这部电话。 因为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白夫人几人都没听清,只以为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找他。 陈知意已经三天没理他了,白计宁心头一跳,道了一句“失陪”后,起身步伐匆匆的离开。 白夫人还在解释,“他工作就是忙,一天天的连和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是因为把人家女孩子晾在这里不好看,所以才出言为她儿子描补。 白夫人一心都是想着儿子能早日成家,毕竟知意这丫头都结婚三年了,哪里会想到她儿子心头转着的念头,却全是怎么把别人的妻子据为己有。白计宁和陈知意在街头散步。 这时候的燕京,正是冬末春初,其实气候还是不怎么暖和,但今天偏偏出了个大太阳,街上出来透气的人也多了起来。 白计宁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陈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想起了我?” 陈知意慢悠悠的走着,此时他们正经过一个胡同口的剃头店,水泥的墙上,贴着张大镜子,镜 子前摆着张椅子,一个剃头师傅就站在椅子后面,拿着剪刀给人剃头。 会在这种店子里理发的,也多是胡同周围的邻里,此时正是一个穿着大褂的中年男子在剃头。 陈知意看得有趣,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把相机带上了,再过个几十年,这可就是珍贵的时代影像。 白计宁顺着她的眼光看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陈知意从小就是这个模样,常对一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物感兴趣,白计宁都习惯了。 陈知意看得起了兴趣,忽然兴致勃勃的开口,“走,我们也去理个发。” “这种店?”白计宁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今日出门,是专门做了造型的,身上穿的是从西人裁缝的店铺里定做的手工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同色系的瑞士手表,他知道陈知意喜欢男士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点,还忍着不习惯,喷了点法国来的香水。 穿得这么体面的白计宁,看了眼剃头师傅咔咔利落的大剪刀,眼里全是不情愿。 “怎么可能?”陈知意白了他一眼,“找个时髦点的理发店。” 说实话,白计宁有时都不大明白自己这种心理,别人朝他翻白眼,他眼风都不带扫人家一下,但陈知意白他一眼,他却只觉得这一眼又娇又俏,带着股女儿家的风情,让他心里就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心痒痒的。 他带着陈知意去了一个常去的店,“你要怎么剪?” 陈知意坐在镜子前,朝头上比了比,“剪短一点吧,到肩膀的位置,剪个学生头,额前的头发打薄一点。” “这位小姐发质真好,黑亮黑亮的。”理发师掬了一把陈知意的头发,恭维道。 毕竟是白家二公子带来的小姐,且看他和白二公子相处的方式,也不像是金丝雀之流的小星儿,说不得就是哪一家才归国的大小姐。 因此恭维得越发真心实意,再说了,他也不算是说假话,这位陈小姐的发质的确是好。 陈知意剪头发还要一会儿,白计宁一时无聊,坐在沙发上喝了会儿茶。 期间看着她乖巧的让理发师摆弄的侧脸,不禁有些自嘲起来,白氏在燕京上上下下的事务不知有多少,他人又年轻,才上手不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但还是她一个电话,就跟着了魔一样,眼巴巴的就来了。 就像是一条她养的狗。 真没意思。 想得入了神,过了一会儿看到陈知意站起来,才意识到她已经剪完了。 陈知意之前是长发飘飘,时髦知性的风格,此时把头发剪短了披在肩膀上,额前又留了薄薄的刘海,梳了个减龄的花苞头,整个人看上去小了好几岁。 其实陈知意本来就才二十一岁,脸上全是胶原蛋白,一笑起来,全是青春靓丽。 “怎么突然想到换这个发型?”白计宁愣了半晌之后才开口,声音干涩得仿佛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一般。 实际上也是如此,白计宁看着这样的陈知意,的确是要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少年的时候,两人最好的时候,她就是头发齐肩,梳了个花苞头,整日和他一起上下学。 陈知意从小就长得好看,许多小男生喜欢,他是为她打过架的。 白家二公子出身优越,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东西要他不顾体面,争得亲自上阵打架?也就陈知意,除她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狼狈了。 陈知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摸了摸头发,“想换就换了。” 其实不是,但说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陈知意觉得她现在已经是干大事的人了,凭她现在写的几篇文章,将来后世的记载里,总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吧? 到时候要是其他人都是“宋xx,燕京大学13届毕业生”“李xx,日本大学留学归来”“张xx,南开大学 中文系毕业生”,记到陈知意的时候,忽然画风一转,“陈知意,只在私塾上过几年学,小学肄业”,那她多没面子? 到时候网友们肯定要笑死她这个“小学肄业”的! 不愿经历这种社死的场面,陈知意只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发奋图强,给自己搞个文凭。 上辈子她都能混个名校研究生学历,这辈子再怎么说都不能太差吧?定个小目标,先考个燕京大学。 考大学的第一步,她得先上个中学,拿到中学毕业证。 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会来剪花苞头的原因,她即将背书包去燕京师大附中上学去了。 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真实写照。 “对了,过几天我就要去师大附中念三年级了,然后七月份去参加燕京大学的自主招生。”陈知意说得非常轻描淡写。 这时候还没有全国统一的高考,大学通常都是自主招生。 如果要考一所大学,得在规定时间内去学校交钱报名,大多都是三块钱的报名费,这个钱是不管你去不去考,最后都不会退的。 然后拿到准考证,上面会有到时候这个专业要考哪些科目,再按照时间去学校里考试。 陈知意看了看,她要考的外文系总共有四门科目,数学、国文、英法德三门语言选一门,再就是历史地理等算作一门科目。 数学、国文和外文,陈知意都不担心,国文她这辈子从小就学,四书五经等各种国学,功底比大多数人都扎实,数学和外文就更不必说,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历史地理等杂科。 这次她去中学,也多是会把时间花在这几门课上面。 “师大附中?每天上下学谁送你?”白计宁担忧的问题很实际。 陈知意念书时候,每天上下学想送她的男生能打破头。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送。”陈知意静静微笑。 白计宁眉头皱起,眼里全是不赞同,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分开后,陈知意回家,看到萧肃今天居然提前到家了。 往常这时候,他都是要么就是在给简容批改文章,要么是在带着她参加各个文化沙龙聚会,总之时间全花在这个小师妹身上,也难怪外人都觉得他爱重的是简容。 萧肃看见白计宁送她回来,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你去做什么了?” 陈知意也淡淡回他,“没看到吗?做头发去了。”送陈知意回家后,白计宁心头还浮现着她扎着花苞头,站在阳光里朝他一笑的场景。 可能人都是如此,越长大,能分出去的感情就越淡薄,这就越发衬托出年少时候的那个人是多么的刻苦铭心。 最难忘的是初恋,更别说陈知意还是初恋中最高级的那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白夫人还在唠叨不休,“今天来的周小姐这么样?这可是按着你的喜好找的,差不多就得了,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不结婚?至于吗?” 她说了什么,白计宁全然没听到,脑子里净是陈知意的一颦一笑。 白计宁不耐烦和他妈讨论什么周小姐李小姐,他又不想娶这些女人,干嘛耽误人家,因此匆匆敷衍了几句后,就进了书房。 他在书房坐了许久,想了一会儿和陈知意读书时候的事,才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给燕京大学捐一栋楼。” 秘书:“?” “一栋不行就两栋,要一个入学名额。”白计宁不耐烦道。 他知道陈知意的优秀,考燕京大学想必不会有大问题,但他想要这样做,只为了让她这心愿达成得更加周全妥当些。 她什么也不需做,只要一笑,白计宁便自愿为她鞍前马后。 做她的狗。 第28章 开春, 各个学校开学的时候,陈知意也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很不好意思,班上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混在其中的陈知意感觉十分的格格不入。 但这只是她个人的感觉,班上的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 陈知意穿靴子大衣的时候, 很摩登好看,但实际上她素颜的时候,形容更加偏向初恋脸的那一类, 穿上浅蓝色的校服, 就是年级里最引人注目的那种女孩子。 她到班上的第一天,无事发生。 第二天, 教室窗口时不时有小男生成群走过, 装作不经意的朝窗户里瞄上一眼。 第三天,陈知意和后排的女生换了位置, 换到了窗户后面的墙角,一眼看去, 很难再从走廊里看到她。 再到后来有人试图趴在窗口张望的时候,陈知意在桌上贴了张大字, “学习中, 请勿打扰”。 她是来学校学习的, 请不要拿这些情情爱爱来阻碍她进步, 谢谢。 因为她这样莫得感情的作派,陈知意在班上女生中的人缘格外好。 “上一期的《保罗穿越记》你们看了吗?天呐,英国重视商业,控制别国的手段竟也是操控经济, 上一期中男主保罗说的那段话, 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是葡萄牙国王在北美十三州独立后, 断言‘英国将如西班牙、法国一般,因失去了这片殖民地而逐渐衰落’,保罗反驳说‘恰恰相反,这正是第二阶段日不落帝国的开始,因为英国正在酝酿一项重大的活动──工业革命’吗? “这该是容与先生的观点,他借着保罗的口说出来的吧!” “但是容与先生不是‘政治救国’的提出者吗?他这是在赞同发展工业,实业兴邦?” 女孩子们吵了几句,看到后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地理题的陈知意,不禁把话题抛给了她,“陈知意你怎么看,你觉得呢?” “陈知意你看过《保罗穿越记》吗?” 陈知意脑子里正在换算着经度纬度,被叫到名字后,嘴里喊了一声,“北纬三十七度!” 写完答案,才慢吞吞地回答,“看过。” 岂止看过,她还写过呢。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4节 “那你觉得容与先生这样写,是有什么深意?” 陈知意想了想,“她可能没什么深意,就是随口感叹了这么一句。” “真的吗?” 一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这时候独自坐在座位上的女孩就显得无比显眼。 “这位同学是?” “周妙妙,她和她未婚夫闹了矛盾,这几天都不理人,对了她未婚夫还是隔壁音乐系的才子,好像叫梁什么。” 周妙妙?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还有姓梁? 陈知意白天没想起,到了晚上半夜醒来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这位周妙妙是谁。 梦里的陈知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为她发声的,只不过这声音十分微弱且无力。 周妙妙出身并非小门小户,她母亲是苏州林家的女儿,父亲就职于现在的政/府,职位虽不高,但也算是在一个实权部门。 这样出身的周妙妙,她母亲自然早早的就给她定下了未婚夫,正是一位梁姓男子。 但是这位未婚夫,却是单纯的周妙妙噩梦的开始。 梁姓男子和简容是同一届的学生,简容甫一入学,才女之名就传了出去,一时间风头无两,引得无数学子爱慕。 这其中有甘愿为她牺牲自我的刘良山,也有着同为才子的周妙妙未婚夫。 这位未婚夫为了简容,会当众羞辱周妙妙,再疯魔了一般,硬逼着家里和周家退了婚。 周妙妙从小知道和未婚夫订婚之后,就一颗芳心都寄托在了他身上,陡然遭遇了未婚夫变心退婚,她受不了这打击,又是十几岁的年纪,竟一时想不开,差点就自杀死了。 也正是 因为有着这样一段经历,所以后面梦里的陈知意,被铺天盖地的骂的时候,她才会站出来支持对方。 一方面是因为同情梦里陈知意的遭遇,而另一方面,就是对简容的厌恶了。 能抢了别人未婚夫,又插足别人婚姻的,能是什么好人?周妙妙不信报纸上写的,简容有那么无辜,也不信报纸上把那位原配骂作“荡/妇”的那些“事实”。 可是她虽然有心,却着实太弱小了,直到最后,也没有改变梦里陈知意跳江而死的结局。 半夜回想起这些事情,陈知意脸上还带着噩梦过后的惨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干脆的对萧肃心死?实在是每做一次这个梦,她整个人就像是跟着梦里的人,又经历了一遍死亡一般。 窒息而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更何况这次陈知意做梦,还梦到她死了之后,竟是这个叫周妙妙的小姑娘,给她收了尸。 想到这里,陈知意心里不禁对这小姑娘生出了一点亲切。 她必是不可能再让周妙妙如梦中一般,被未婚夫等人欺负的。 打定了主意之后,陈知意才再次睡下,只不过睡前,在想到这个梁姓未婚夫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曾经养的鱼塘里,似乎也有个姓梁的? 这是她跟着白姨一起回她母亲老家的时候,无聊时随便养的。 她母亲老家族地是在一个镇子上,可供玩乐的实在不多,陈知意无聊,恰好遇到个弟弟,长相奶狗,还会几种乐器,一时兴起之下,随便养了养。 她记得她离开的时候,对方似乎还颇为不舍,直到她答应对方会给他写信后,才念念不舍的松开她的手。 至于答应的写信──女人的嘴,骗人的鬼,陈知意刚开始还会回信,渐渐的有了新的人,就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唔,这个弟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梁池?陈知意曾经设想过,无论简容对断腿的刘良山是哪种反应,最后可能都会给她带来一点麻烦。 且这麻烦,如果乐观一点,可能还不会小。 现在她这设想应验了一小半,刘良山的确和简容之间发生了矛盾。 起因是刘良山和简容坦白了自己的伤势。 “事情就是这样,我的腿,以后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 两人站在学校湖边的石头旁,因为没有走动,刘良山又安装了假肢,所以看起来他还是正常人的模样。 但只要一走起来,他的左腿就永远使不上力,慢了右腿半截,看起来分外的可笑。 刚才两人一同走过来的时候,简容就亲眼目睹过他的走起来的模样,此时又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心绪起伏,竟没能说出一句话出来。 她这样怔忪的神色,正好戳中了刘良山的痛脚,刘良山神色黯然,“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没有。”简容也不是寻常人,震惊只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后,迅速的挂起了平时常做出的姿态,一副大方体贴的样子。 “真的吗?” 虽然有着陈知意的劝慰,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刘良山还是有些喜不自禁。 竟又被这位陈小姐说着了,简容学妹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果然不会嫌弃我。 “当然。” 简容此时已经收起了思绪,又是那副清纯如白莲花的模样的校园才女,神情间还带着淡淡的关切和安慰。 实际上简容也并不很为此事震惊,毕竟受伤残疾的又不是她师兄萧肃,她是和刘良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也就仅此而已,并未在他身上投入过多的感情。 此时的简容只想着维持平时善解人意的人设,却没想过,这样的回答,对刘良山这样一个已经陷入黑暗的人来说,不缔于就是那唯一能抓住的一道光。 刘良山被她闻言软语的安慰,说得心情激荡之下,感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又深了几分。 “对了,你最近还在和陈姐姐联系吗?”话题一转,简容忽然问。 刘良山虽没有明说,但她也看得清他接近陈知意的真正目的,之所以没阻止,原因有两点。 一是这件事虽然是刘良山的自作主张,但出发点到底是为了她好,她也很感动对方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因此不免难以开口,阻止对方的好意。 二则是因为,简容自己也没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大事,陈知意没受这引诱最好,如果受了这引诱,岂不是从侧面证明了她根本不堪为妻?反正换成是她的话,她能嫁给师兄,就决计不会再看别的男人一眼。 如若陈知意受了这引诱,就正好让师兄看看她的本性。 刘良山被这问题问得一时语塞──他一开始还想着为心上人排忧解难没错,但现在,陈知意已经成了他的心灵导师,他也没了牺牲自我成全别人的念头,这让他对简容怎么说? “还在联系。”只是已经换了个交往方向。 简容却只当他脸上的难色是进展不顺利,这她也很能理解,毕竟刘良山腿都断了,哪个女人搞婚外情也不会考虑他。 只是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明明一开始,这陈知意对刘良山的邀约,态度还是颇为积极的。 简容一时陷入了情绪里,习惯性的往前走了两步,湖边本来就多石头,刘良山跟着她往前走,他腿脚又不利索,一下子就绊到了腿,向前跌去。 他前面就是简容,简容前面就是湖水。 刘良山绊倒的时候,简容下意识的就避开了他求援的手,跌倒在地的刘良山愕然之下,一点也没错过她眼里逃避同情的神色。 而受他连累的简容,却在闪身要向前倒去的时候,被一双大手拉进了怀里。 刘良山狼狈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别的男人怀里拥着他的心上人,还当着他的面对心上人嘘寒问暖。 “简小姐没事吧?” 和一个长得好看的异性,还是一个明确对她有意思的异性,如此近距离的身体接触,饶是简容已经心有所属,脸上还是不禁浮现出一片红晕。 谁都有虚荣心,尤其是在被一个优秀异性倾慕的时候,简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没事。” 她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此时还趴在地上的刘良山。 他们郎才女貌四目相对,而他却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当初得知腿断了的时候,都没此时更加让刘良山感到心痛。 刘良山认识这个男人,音乐系的才子梁池,当初和他一起追简容的人中,就他们几个风头最盛。 注意力全放在梁池身上的简容没有注意到,刘良山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幽深,仿佛被什么想法所控制着似的。 刘良山确实如陈知意所引导的那样,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性格里的自卑和自大,导致他在面对简容时也无比的矛盾和敏感。 他理智上知道简容连健康时候的自己都不喜欢,更加不可能喜欢残废了的自己,但感情上又被陈知意种下了一颗种子,万一呢? 因此简容稍微待他有什么疏忽的地方,都会触动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等他情绪到了临界点,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真正被打开的一天。 梁池也没有关注刘良山,他的眼里只有简容。 或者说,眼里只有简容那张脸。 “没事就好。”梁池除了一开始伸手拉住人之外,后面就立马放开了她的手,且还后退一步,和简容保持了距离。 从简容入学看到她开始,梁池就觉得她有些角度,特别像当初在小镇上抛弃他的姐姐。 虽然性格行事上,两人都截然不同,但梁池每每看着这张脸,还是会忍不住接近对方。 可她一旦笑起来,这感觉就不像了。 因此简容对他礼貌微笑道谢的时候,梁池忍不住开口说了句:“你别笑。” 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第29章 陈知意最近的生活过得无比充实。 白天上学, 放学回家就写文,吃完晚饭就出门溜达一圈,然后睡觉。 《保罗穿越记》的剧情已经进入到了男主在北美战争后,大发了一笔横财, 衣锦还乡的小高潮了。 此时的保罗, 已经完成了赤贫到中产阶级, 再到大富豪的三级跳跃,他走时还是个默默无闻有点小钱的小人物, 回国时却已经一跃成为当地有名的富豪。 有钱了, 而且还有一点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人脉, 保罗不免就把目光放在了提升自己的阶级地位上面。 英国虽然重视商业的发展,有着大笔嫁妆的淑女,在婚嫁市场上都会更加受人追捧些,但一些老牌的贵族,却还是自诩高贵看不起只有铜臭味的商人。 保罗想成为真正受到所有人尊敬的人上人,有钱之后,就开始寻求机会谋权, 这时候,一个绝佳的机会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在一次意外中, 发现一个名叫约瑟夫的中年男子,正在研究一种利用蒸汽动力,就可以自行发动的机器。 约瑟夫生活穷困潦倒,只不过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他在研究这项动力交通工具的事情, 周围人人都知道, 但没有人觉得他会成功, 所有人都嘲笑他异想天开。 “怎么会有一辆马车, 不需要马儿,只要一台蒸汽机就能拉着人跑起来呢?约瑟夫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为了做动力试验,约瑟夫每个月的薪水都投入到了这上面,这导致他都三十多岁了,还是个一穷二白的老光棍。 保罗发现他的时候,约瑟夫的试验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他做出了一圈小轨道,而他安装了几台动力系统的缩小版车子,也能晃晃悠悠的拉着后面几节车厢跑起来。 虽然只能跑几圈,且跑起来的时候发出的轰鸣声很大,但到底是成功了。 此时约瑟夫手中的所有钱,都已经投入进了这项试验中,如果保罗没发现他,可能再过个几个月,为了填饱肚子,这项即将成功的试验就会彻底的湮灭在历史中。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5节 但幸运的是,保罗注意到了约瑟夫的这项试验,且因为来自未来的缘故,他还十分清楚这项试验的价值。 这个异想天开,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动力交通工具,在几年后会有一个属于它的、传遍整个世界的专有称呼──火车。 “保罗欣喜若狂,此时他已经有了能介入这项巨大投资的原始资本,这将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约瑟夫获得名利,而他则将会凭借此,一举跻身帝国的权力阶层......” 陈知意写完这部分剧情后,起身揉揉腰,去客厅倒水喝,顺便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下午两点钟,离她和周妙妙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干脆回屋换了件外出的衣服,收拾收拾提前出门了。 这可能是陈知意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有着很强的社交能力,在和人交往中,她十分轻易的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周妙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学生,没进社会摸爬打滚过,心性十分单纯,在陈知意的有意交好下,不过一周,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且因为年龄性格等原因,两人之间的交往以陈知意为主导,周妙妙十分信任她。 两人约的地点是在师范附中附近的一家糖水店,这时候的已经快要进入夏天了,换在陈知意上辈子的时候,正是学校组织春游、运动会的时候,天气十分暖和。 糖水店门口摆着几种汽水,陈知意指着其中一种问,“你要这个吗?听说是美国来的汽水,近来十分流行,大人小孩都爱喝。” 周妙妙摇头,“我不爱这个牌子的,我要橘子味的糖水。” 两人一人选了一瓶汽水,玻璃瓶里插吸管,边压马路边喝。 师范附中附近有着好几所大学,两人绕着大学外面走,经 过一个大操场的时候,看到篮球场里有着两队人正在打球。 红队和蓝队打得旗鼓相当,引得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趴在栅栏边上朝里面张望。 “要不要进去看看?” 陈知意提议,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学校后门。 此时正是下午,后门那儿没人,或能偷偷溜进去。 周妙妙点点头,走近之后才“啊”了一声,指着红队说,“那是我们隔壁中学的,其中一个我还认识!” 她语气有些兴奋,连带着陈知意都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红队的队员,可惜她入学太晚,一个都不认识。 放松的时候看一群男孩子打球,真是一个不错的消遣,两人在树荫下找了个位置继续看。 她和周妙妙都是一副女学生的打扮,梳着花苞头,穿着小裙子,手上捧着玻璃瓶子的汽水,引得球场上的男生频频往这个方向张望。 大热天的一堆男人互殴有什么意思?两个青春靓丽的学妹站在球场外,场上的男生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输赢? 一个个的简直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投球耍帅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 陈知意两人看了一会儿,对面抛过来一个球,缓缓的滚到了她们面前。 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树下的,麻烦把球踢过来一下,谢谢!” “陈俊宇说谢谢你们!” 男生里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陈知意吸了一口汽水,“要不你把球踢过去?” 周妙妙还是第一次被男生这样搭讪,一时有些脸红。 这时代男女之间的交往,说严也不算严,西人之间的作派他们都学得有模有样,但说放松,却也不见得有多放松,一些封建礼教的残余早已根深蒂固,像是周妙妙这样家教严的女孩子,根本就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而在陈知意的上辈子,这只不过是很寻常很寻常的小事,女孩子们早就见惯了这种搭讪方式,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说不定还会直接翻个白眼,骂一声无聊。 陈知意想过很多怎么避免周妙妙受到渣男伤害的方法,比如提前警告那个渣男,提醒周妙妙家人那个未婚夫有问题之类的,但最后都觉得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这是一个女性逐渐崛起的时代,一半人已经有了觉醒的意识,而另一半人则还挣扎在封建男权社会的荼毒里,意识不到从小被灌输的“以夫为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之类的观点有什么不对的。 因为意识不到,所以轻易的就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轻易的就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每每想到这里,陈知意就忍不住觉得,上辈子的社会多好啊,环境比现在宽松多了,女性挣钱养活自己的渠道多多了,最重要的是,从小社会主流的观点,就是在教导每个女性都要独立自强。 她想要周妙妙也“立”起来,这样才能够真正的保护自己。 周妙妙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陈知意语气里满是无所谓,“不过是踢个球,”然后鼓励她,“踢吧踢吧,陈俊宇等着呢。” 对面确实等着,周妙妙心一横,抬脚踢了一下球。 她力气很小,球并没有滚到那群男生面前,那群男生也不在意这个,笑嘻嘻的跑过去捡球,然后大声喊,“陈俊宇说他谢谢你!” 说完就继续打球去了──这时候的女孩子大多矜持,男孩子也不见得大胆到哪里去,喊个话就已经是极限了,再不敢做一些上前搭话的流氓行径。 往回走的一路上,周妙妙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被晒的还是怎么的,一片通红。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她一路上都很沉默,走到公园的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才开口问陈知意,“我也不 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下午踢完球后,就一直心砰砰的。” 她脸上的神情里全是困惑,眼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开口絮絮叨叨的,“那个陈俊宇,就是隔壁中学里我认识的那个,我在卖汽水的店里见过他好几次......” 陈知意耐心听完,才开口问,“那你踢球的时候,开心吗?” “开心?”周妙妙停顿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有一点吧。” 这其实是不被允许的,她受的是她母亲从小言传身教的正派教育,已经订婚了的女子,又怎么可以再和别的男生有牵连? 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和人性的本能在她脑子里打架。 陈知意很体贴的让她消化了一会儿这情绪,在原剧情里,周妙妙会因为未婚夫移情别恋甚至退婚,而感到绝望自杀,那时候她真是因为对未婚夫的感情太深,所以才那么绝望的吗? 不见得吧,十几岁的年纪,感情再深又能深到哪里去? 大半的原因,应该是她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在作祟,“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被退婚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好前途”“她的名声已经毁了”,这些闲言碎语、社会潜规则,才是真正导致她绝望的原因。 当然,陈知意不是想要她一下子站起来去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只是希望她能看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周妙妙才继续开口,“我有一个未婚夫,他不喜欢我,还公开追求别的女人,我觉得很不开心。” 陈知意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换成是我,我也不开心。”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喜欢他吗?”陈知意问。 “喜欢。”周妙妙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这样一个优秀的未婚夫,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我曾经也很喜欢我的,额,未婚夫,后来他也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不愿透露自己已婚的身份,陈知意稍微的做了点语言上的修饰。 周妙妙满脸震惊,“怎么会?知意你那么好,谁会这么没眼光?” 陈知意摊摊手,“你看,我和你的反应一样,第一反应也是你那么好,你未婚夫真是没眼光,“顿了顿,她再开口,“所以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个薄情寡义的渣男,不是你,所以你不需要绝望甚至自杀,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我知道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就不喜欢他了。”陈知意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啊?” 周妙妙一时失语,半晌后才喃喃开口,“可是你已经和他订婚了啊。” 她从未想过不喜欢梁池,从订婚开始,她母亲就告诉她,梁池会是和她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她得知梁池和别的女人纠缠的时候,才会那么痛苦,周妙妙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梁池。 “那又如何,他这样对我,我何必再喜欢他。”陈知意说完后问她,“今天陈俊宇把篮球踢给你的时候,你心里喜欢吗?” 平心而论,周妙妙小声回答,“喜欢。” “喜欢都是很短暂的,”陈知意叹了口气,“没有谁必须一直喜欢谁的说法,你未婚夫不喜欢你,那你就换个人喜欢好了。” “然后尽力争取和他解除婚约。” “还能换个人喜欢?” “当然啦,你们是平等的,这个男人不行,那就换下一个,”陈知意总结了一句,“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周妙妙许久没说话,陈知意等了一会儿,觉得今天做的这些已经够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人立起来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第30章 在陈知意开导周妙妙的时候, 简容也正在请求梁池能帮她一件事。 简容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等下我会去找我师兄萧肃家里,可不可以拜托你帮个忙?” “什么忙?” 此时的简容,因为神情为难, 眉头蹙起, 侧脸看起来像极了梁池记忆里的姐姐。 因为这, 梁池脸上的神情都要柔和许多,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我想请你, 傍晚的时候, 到萧家接我一下。”和自己的追求者提这个要求, 让简容心里十分不自在。 可是她也是没办饭了,师兄对她的感情总是逃避的态度,简容决定孤注一掷,刺激一下萧肃。 而她细数了一番周围的异性,发现梁池做这个刺激最适合。 梁池虽因为入学晚的原因比她略大几岁,但他们却是同一届的学生,天然的就有着许多交集, 而且对方本来就在外表露过对她的好感,如果是他, 师兄必定会相信。 简容本以为说服梁池需要一点困难,但却没想到,他仅仅是皱了皱眉头后,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行。” 他这么爽快, 简容心里的歉意更盛, 毕竟她不能回报给对方一份同等的感情。 心里感动之下, 她诚恳的道谢, “谢谢你。” 说完习惯性的想要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却突然想起,对方好像不喜欢别人笑,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客气。”梁池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回想起记忆里那人的音容笑貌,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那个女人仿佛是没有心的,明明答应了会念着他给他寄信,却转头就把他忘到了角落里。 梁池有时候恨得咬牙切齿了,也发狠想过干脆忘了她,却总是做不到。 那是他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一手把他抚养大的祖父去世,他回老家奔丧,却意外的遇到了一个懂他,会无限包容他的女子。 梁池从小亲缘就淡薄,母亲早逝,父亲另有更加喜爱的儿子,而唯一疼爱他的祖父,却在前不久去世了。 祖父日常的教育十分严厉,在陈知意出现之前,梁池根本没意识到过,原来自己也是渴望着被纵容的温暖的。 只可惜在对方渐渐没了音信之后,梁池才反应过来,他以为的特别纵容,可能只是对方的性格使然,随手为之。 她怎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出现,此后数年,梁池都再也没有过那时候的脆弱,也再也没有过那时候仿佛被一束光照亮了的感觉。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6节 他脸上的黯然落到简容眼里,却只被她当作是对自己求而不得的难过,心里的歉意越发深切。 “你是个好人,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简容想安慰他,让他想开点。 梁池却摇摇头,“不会了,不会有更好的人了。” 谁都比不上她。 说完之后,低头确认简容的脸,没有笑,他心里才放心下来。 还好,她懂自己的需求,这个忙没白帮。和梁池约好了之后,简容就借着看peter的名义,去找了萧肃。 她有些紧张,怕师兄见了梁池之后还是没反应,因此四处看了看转移注意力。 这一看,才发现peter怎么瘦了这么多? “师兄,peter怎么成了这样子了?瘦了一大圈,是不是陈姐姐......” 说到这里适时的闭上了嘴,眼神却满含着担忧,看了怀里的peter一眼,又看向萧肃。 萧肃向来是不怎么管这些小事的,因此之前一直都没发现peter的异常,还是这次简容特地提起,他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peter。 确实比一开始来他们家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我问问张嫂。”萧肃不愿意把陈知意想得那么坏,她应该还不至于和一只狗计较。 张嫂来得很快,弄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情后,神情有些为难。 “张嫂你直说吧,不然我也不放心再把peter放在这里。” 简容认定了她的为难,是因为陈知意特意刁难一只宠物,心内鄙夷的同时,也不禁对能在萧肃面前揭露这一幕,而感到一点快意。 就连萧肃,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清这个妻子了。 张嫂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解释,“是因为那只白先生寄养在太太这里的猫。” 她觉得叫什么lucy、peter的别扭,因此一直都是叫的“露露”“皮特”。 “露露总是抢皮特的饭吃,”说出来谁信呢,一只狗怕一只猫,还总是被抢吃的,被抢了还半点不敢反抗回去。 “啊?lucy怎么可能抢peter的东西?”猫不是都是怕狗的吗?简容不信,认为是张嫂在为陈知意遮掩。 “是真的,”张嫂怕主家不信她,还特地示范了一下,走到peter面前叫了几声,“露露,露露,出来吃饭了。” lucy此时被白计宁接走了,并不在萧家,但peter听到这句话后,却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把头埋进了简容怀里。 简容:“......” 其实这也正常,简容把这只狗寄养在萧家,对外说有多疼爱它,却每次来看它都是只顾着和萧肃说话。 家里的陈知意又本来就不想养这只狗,平时根本不管它,萧肃又是个不会注意这种小事的性子,主人家都对它不在意,唯一会照料它的张嫂,态度自然也就消极了起来。 而lucy则正好相反,白计宁虽也把它当作一只工具猫,但用的借口却常常是要接它出来,请陈知意出来送猫顺便和他见一面,lucy到了白家后,因为背后有陈知意隐形撑腰,所以不管它作到什么程度,白计宁看在心上人的份上都会选择原谅它。 在外受到白计宁的精心对待,在内又被陈知意细心照顾,lucy的猫胆子自然就这么被养大了。 不过是越级抢一只狗的饭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如果陈知意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一幕无比眼熟。 原剧情里也有这样的一幕,那时候原配没养猫,peter虽没被抢饭,但因为主人都对它养得不怎么尽心,所以还是慢慢消瘦下来。 而那时候的原配是正好撞上被指责的这一幕的,百口莫辩之下,直接被扣了一顶虐待小动物的黑锅,不仅丈夫对她厌恶到底,还被女主和她的追求者指责。 此时简容虽然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陈知意在里面捣鬼,毕竟狗被猫抢饭,实在太匪夷所思。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并不在此,而且陈知意也没有在场,所以她没有过多的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再等一会儿梁池就来了,简容紧张的看了萧肃一眼,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不免出言试探,“师兄,等会儿我有位朋友会来接我回宿舍。” 看萧肃无动于衷,她又狠了狠心,开口,“这位梁同学,最近在追求我。” 也是那么凑巧,简容刚说完,张嫂就领了个人进来,“这位先生说是来找简小姐的。” 梁池很懂自己今天的作用,进来后打了个招呼,就配合简容的表演,时不时的点头说几句话,做足了追求者的姿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作了好一会儿秀。 因为萧肃一直没太大反应,简容心里不甘心,就磨蹭了一会儿,没急着走。陈知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周妙妙出去,居然避开了一个剧情点。 快乐的和周妙妙聊完天后,陈知意边哼着歌,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之后,意外看到简容也在客厅,陈知意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对方已经很久没来了。 简容看到陈知意,一下子又旧事重提,“陈姐姐,你看peter瘦了这么多。” peter寄养在萧家,而陈知意作为女主人,却没养好别人的宠物,反正再怎么说都是个错。 也是简容这句话,才让陈知意记起这个剧情点。 原剧情里,萧肃总是不承认她的感情,简容伤心之下,想出了一个方法,就是找个追求者在萧肃面前晃悠,刺激他直面自己的感情。 陈知意记得简容找的那个追求者就是周妙妙的未婚夫? 回想了一下,剧情里写的是,在去萧家的时候,简容正好看到peter厌食不吃饭的一幕,惊讶之下,又惊觉peter竟然瘦了这么多。 当时原配在场,一番指责下,萧肃对原配的观感降到了极致,又恰逢这时候有追求者来接简容,萧肃被刺激之下,才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对简容的感情。 在原本的剧情里,这会是男女主之间感情进展的巨大转折点。 想到这里,陈知意不打算直接离开了,她倒要看看周妙妙那个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 简容旁边这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就是那个渣男未婚夫吧? 陈知意带着挑剔的眼光走到了他的面前。 梁池早在看到陈知意的第一眼,心里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姐姐。 陈知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梁池浑身如坐针毡,既想站起来叫一声姐姐,又不敢,深恨自己之前怎么那么草率的就答应了简容的要求。 陈知意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你是?” 梁池嘴唇颤抖了几下,没说话。 陈知意目光又来回地打量了一番他和简容,“你和简容......” 这回梁池没让陈知意说完话,就飞快的否认三连,”不认识不了解我和她没关系!“ 第31章 不认识不了解没关系?简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刚刚才和师兄说了这是她的追求者, 转眼间这个追求者就否认了和自己的关系,师兄会怎么想? 更让她感到丢脸的是,她一向看不起的陈知意还在场, 而且梁池正是在她的询问下, 飞快的否认了认识自己。 从入学开始,简容就是默认自己有这么个追求者的,虽然她不能回应梁池的感情,但有这么个音乐系才子的追求者,不可否认的, 简容内心是把这当作一份证明自己魅力的资本的。 她曾经有多为此沾沾自喜, 此刻就感到脸有多疼,简直恨不得直接离开这间屋子。 别说简容, 就连萧肃都诧异的看向梁池,不是说这个人在追求他师妹吗? 简容咬着牙, 余光向上看见萧肃眼里的诧异,脸上更是烧得火辣辣的一片通红, 只感到丢脸到了极致。 师兄虽然不会当面嘲笑自己,但心里多少是会对此感到有点好笑的吧? 还有陈知意, 简容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简容还是觉得, 对方一定在心里看不起自己。 还有什么比她这样被追求者当众打脸, 更像一个笑话的呢? 在场的人中, 可能只有梁池的心情是正面的,他已经许久没联系上陈知意了, 如今猛然见到她, 真是紧张激动不一而足, 眼神牢牢的盯在她身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和四年多前相比,陈知意脸颊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她比记忆里看着要成熟了许多,但因为还是一副女学生的稚嫩打扮的缘故,在梁池看来,她几乎还是当初的那个模样。 所以他才一眼就认出了陈知意。 真好啊,她一点都没变。 想到这里,梁池垂下了眼皮,心内对今天答应了简容的请求越发懊恼,万一他的姐姐误会了怎么办? 如果陈知意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说一句谁是他姐姐,她可没有这么个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四年多的时间,对方又处在飞速发育的青春期,梁池和十七岁那年相比,不论是脸部轮廓还是身型气质,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所以陈知意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不过等真确认了是谁之后,陈知意心里不禁感到有点腻味,这还不如别认出来呢。 她是万万想不到的,随手撩了个人,居然就是原剧情里周妙妙的那个未婚夫,说起来,原剧情里她的死,还有这位女主追求者的一份呢。 一时间心头真是五味陈杂,膈应得慌。 梁池看她不说话,本来就心虚,此时更加紧张了,生怕她误会了,又像之前一般,再不理自己。 因为是学音乐的,再加上从小的遭遇,梁池身上一直有一股忧郁的气质,此时声音干涩的开口,真是十分让人心软,“姐姐,你不要误会,我......” 陈知意摆摆手,她不想听,他叫自己不要误会了,自己还想叫妙妙不要误会了呢! 陈知意只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既然追求了简容就追求到底,不要和她扯上关系。 但听在梁池耳朵里,却是让他神情一黯,他是万万不能承认自己之前接近过简容的,哪怕那接近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她那张脸。 语塞了一下后,梁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路过。” 说完看都没看站在一旁,说好了要来接人的简容一眼,抬腿就往外走。 今天这情况不适合叙旧,他改天再 来找姐姐解释清楚。 独留简容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丢脸到了极点。梁池说要来找陈知意并不是一句空话,他打听清楚了陈知意现在就读的学校,打算去校门口堵人。 因为近乡情怯,且那天的情况实在不好解释的缘故,他迟了几天,才按照放学的点守在附中校门口。 陈知意这几天得知这位未婚夫究竟是谁之后,心情就一直很复杂。 今天她正和周妙妙两人手挽着手,边向校门口走,边讨论着要去喝哪家糖水店。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7节 刚走到离校门口很久的林荫道附近,陈知意眼尖,一眼看见了站在右边墙角下的梁池。 他穿着白衬衫,背着一把琴,背挺得笔直的,靠在墙角,长身玉立,整个人好像自成了一个世界一般。 师范附中的历史很悠久,以前就是燕京有名的学堂,梁池靠的那面老墙上方爬着点青苔,和他脸上那种清净的神情相映衬,引得走过的几个女学生不时捂着脸看他。 毫无疑问,梁池生得极好,且身上还有种干净的少年感,不然当年陈知意也不会一再耐下性子安慰对方。 于此同时,梁池也看见了陈知意,眼前一亮之后,他本想直接上前,却看到陈知意停下了脚步,正对着身边的女孩子说着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是梁池从没见过的温柔,现在回想起来,梁池都有些迟疑,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段时间里,她有没有对自己这样情真意切过。 陈知意拉了拉周妙妙的袖子,认真的解释,“今天我有点事要处理,我们明天再去糖水店好不好?” “什么事啊?”周妙妙好奇。 陈知意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愿意一直瞒着她,“过一段时间我再和你说。” “行吧。” 看着周妙妙出了校门,进了来接她的车里后,陈知意才收起了脸上的温柔笑意。 这一点时间,梁池已经看清楚了和陈知意交好的那个女学生的模样,起初只是有点眼熟,等看到周家司机来接人后,他才记起家里似乎给他订过这么个未婚妻。 他和周妙妙的婚约,是祖父去世后,他回燕京,在他继母的一手操持下定下的,平心而论,梁池并没有见过周妙妙几面,甚至对她的面容都记不清,只感到十分面熟。 从看到他的姐姐和这个未婚妻私交甚笃开始,梁池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来不及细想。 或者说是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了,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今天他特地背了吉他,就是想给陈知意听他这几年写的歌,告诉她自己从未忘过她。 “姐姐,”梁池脸上的神情有些拘谨,“好久不见了。” 他想着先叙叙旧,再慢慢的给陈知意解释那天和简容之间的事情,他待简容从未有过感情。 果然,听到这句好久不见后,陈知意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还关切的问,“你等很久了吧?” 梁池喉结动了动,不敢细看她温柔的神色,心里却喜悦无比,“也没多久,才到。” 其实他今天逃了课,很早就到了附中校门口,一直在外面徘徊,生怕错过了她。 但等得再久,能被她这么关切的问上一句,梁池就觉得很值了。 可梁池没想到,陈知意脸上的神情没变,开口的下一句却是,“以后别等了吧,没事别来找我。”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有事也别来。” 她用那么温柔的神情,说出的却是那么不留情面的话,让梁池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僵住了。 “姐姐,你什么意思?” 陈知意却没立马回他。 她四处张望了几下,仿佛生怕两人站在一起的这一幕,被什么人看到似的,甚至还直接抬腿往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走去。 “别让人看到我和你待在一起,我怕妙妙误会。”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陈知意解释道。 从刚才看到陈知意温柔对待周妙妙的时候,梁池就觉得这一幕十分碍眼,此时又听她如此重视周妙妙,心情更是微妙。 “难道周妙妙比我还重要吗?”梁池声音全是不满。 他打听过,她和周妙妙是入学的时候才认识的,而他和她,最初相识的时间,却是在四年前。 他知道陈知意不可能和自己抱有同等的感情,但那时的相处是真的,这么久的时间,她总该也是对自己用过心的吧? “想什么呢?你怎么把自己和妙妙作比较?”陈知意仍旧是那副温柔的语气,不待梁池高兴,又继续打破他的幻想,“她当然比你重要啊。” 一个是在原剧情里为她发声、替她收尸的人,一个是助纣为虐最终逼死她的女主追求者,哪个更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况且这辈子,他依旧和简容纠缠到了一起,别搞得自己多无辜似的。 梁池不敢相信,愣了半晌才开口,“可是我们以前在南山镇上,你明明对我很好啊。” 他这时回想起来,才发现,陈知意似乎从来没说过喜欢自己。 陈知意点点头,没否认他说的话,慢慢开口,“我现在挺后悔那时候对你好的。” 说完摊了摊手,发现自己看着梁池几近失态的神情,竟没有一丝心绪波动。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梦里那个她的死,很难说没有梁池的一份原因。 那一声声“毒妇”“荡/妇”,现在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陈知意低头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树叶,如果她没有觉醒那个梦,很难说,今天的她会是什么下场。 “你怎么能这样?”梁池声音全是不信。 陈知意听到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十分无所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和妙妙订了婚?你还记不记得你追求简容了?你都能这那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说完,到底十分不耐烦这样的纠缠,直接开口,“行了,就这样吧,以后别来找我。” “为什么?”梁池却不信,就因为这个? “原因我都说了,你不能从你自己身上找找?”陈知意皱眉。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和简容之间没什么,我从没喜欢过她......” 梁池还想继续解释,陈知意却直接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想听。” 原因她不是已经说了吗,听不懂人话?她才懒得管他喜不喜欢简容什么的。 陈知意只觉得这事儿麻烦,心里烦。 她流露出不耐烦想走的意图后,梁池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他垂下眼皮,固执的开口,“你不能这样对我。” 而她回想起的却是梦里那一声声“毒妇”“荡/妇”的指责,甚至这指责还一直流传到了后世。 陈知意语气漠然,“我可以。” 第32章 陈知意知道自己的感情观异于常人, 但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毛病,人生百种,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与人交往时都坦坦荡荡, 从不掩饰自己这一点, 也从未介入过别人的感情,忠于自己,自认活得明明白白。 所以在得知周妙妙的未婚夫就是梁池的时候,她心里才这么恼火。 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同人交往的原则,即使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要她怎么去面对周妙妙?梁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这点?他知道一边订着婚一边念着别人, 会对她造成多大困扰吗? 懂不懂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准则?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这么不懂得为别人考虑的人, 不见也罢。 陈知意拧着眉头,朝校门口走去。 快要走到门卫室的时候, 她才看到白计宁正站在一辆汽车旁边,和一个背对她的男人说着什么。 即使是在燕京这种大地方, 小汽车也是一件稀罕的事物,更别提白计宁开的这辆车黑亮高大, 车前的两个大灯十分气派,一看就要比别的车贵些。 白计宁应该是才下班, 一身衬衣西裤, 手肘间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一边身子靠在车门上, 微微侧着头说着什么。 因为太熟的缘故, 陈知意很少去注意白计宁的长相, 也是这时候猛然被对方有别于平时的气质冲击到,才恍然惊觉白计宁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她印象里的白计宁, 还是那个每天和她上下学斗嘴的小学鸡。 而这小学鸡现在西装革履, 头发学着时下的流行梳了个大背头, 完整的露出了整张俊美的脸庞,微微侧着头的时候,下颌角线条格外流畅,整个人竟有种渊渟岳峙的可靠风度。 少年时代的白计宁和现在的白计宁交织在陈知意眼前,唯一不变的是对方那副等着她放学的姿态。 和陈知意想的一样,白计宁的确是一下班后,就来了附中的校门口。 他是真的有点不放心陈知意独自上下学,白计宁现在还记得,念书的时候,有一次他和陈知意赌气,发誓再也不和她同路回家,忍了三分钟后悄悄跟在她身后,结果看到她被城东学校的小混混纠缠的那一幕。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要风度的打架,为了陈知意。 因此今天早早完成了工作,驱车来了校门口。 这个点,学校早就放学了,白计宁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人,但没关系,在这所学校门口站站,回忆一下两人学生时代的那些时光,也是很好的。 人都走了一半了,白计宁确信已经等不到人了,正嘴角带笑的回忆着呢,却突然看到萧肃来了校门口。 萧肃显然也看到了他,且一看白计宁这姿态,就猜到他没接到人。 这让他心里不禁有些快意,陈知意已经同他冷战了许久,他最近也在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过于忽视了她? 可是他纵然来燕京后,大部分时间都和简容呆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的文学事业才刚起步,更加需要他的帮扶。 他帮简容,就像简容的父亲当初帮他那样尽心尽力。 而他和陈知意结婚已经三年了,感情趋于稳定,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过多花时间的,陈知意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他? 想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萧肃到底是喜欢自己妻子的,再三思索下,决定包容她的小脾气,亲自来接她回家。 她不是总抱怨自己送简容回宿舍吗?今天他就来接她。 萧肃这样想着,却因为手头有事情绊着,不免就来迟了一些。 看到居心叵测的白计宁后,萧肃冷笑了一声,“白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一所小小的中学?” 白计宁挑眉,“来接我表妹啊。” “白先生是不请自来吧?知意可从没在家里提过,今天你会来接她。” 白计宁却不接这茬,只惊讶的问了一句,“原来知意现在,还会同萧先生讲话吗?”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萧肃的痛楚,陈知意确实已经许久没理过他了。 打压下去了萧肃的气焰,白计宁才轻描淡写的表示,“其实今天能不能接到表妹都是其次,主要是想到这所中学里,来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回忆。” 说完才问,“萧先生可知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最常一起上下学的是谁?” 萧肃哪里耐烦和他回忆学生时代,硬邦邦的说了一句,“不知道。” 但他不接茬,白计宁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这场戏唱下去,他低下头充满无限回忆的轻笑了一下,“是表妹,萧先生恐怕不知道吧,我不仅和表妹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们还每天都腻在一起,一起上下学呢!” “我母亲是表妹的远房姨母,那时候她特别喜欢表妹,说起来表妹大半时间都是在白家长大的,我小的时候,家里长辈还曾戏言过,说我家这是为我养了个童养媳呢!” 什么童养媳?萧肃冷冷开口,“有些话可不能随意说出口,白先生,知意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白计宁面上全是云淡风轻,仿佛并没有因为“嫁人”这两个字产生什么波澜,只将目光放在校门口,“那时候啊,我就天天像现在这样站在校门口,等表妹放学。”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8节 话音刚落,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却一下子像梦回学生时代一般,看到陈知意出现在了校门口,背着书包朝他走来。 白计宁缓缓的眨了眨眼睛,直到陈知意走近了,才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这个表妹,真是,啧。 陈知意心里还带着火气,走近了第一句就是熟稔的问白计宁,“车里有没水?” 等喝了一口蜜桃糖水,熟悉的味道,才反应过来问萧肃,“你在这里干嘛?” 本来看到她和白计宁充满默契的互动,萧肃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此时被陈知意这么一问,不禁更加冷了语气,说不出来是来接她的,只硬邦邦的开口,“路过。” “哦,”陈知意并没有深究,很自来熟的就上了白计宁的车。 都不用问,白计宁必定是来接自己的,陈知意已经习惯了,上车后才想起来礼貌的询问萧肃,“你回去吗?回去的话,可以搭个便车。” 白计宁适时的在一旁补充了一句,“车上还有空位,萧先生随意。” 萧肃怎么可能上白计宁的车,“我不回。” 他不相信陈知意会看不出他的意图,也不信对方能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 可是陈知意真能这么做,她只嘀咕了一句,“不坐就算了。” 然后扬长而去,留萧肃一人在后面走路。在陈知意上学的这段日子,有关《保罗穿越记》的风潮,继市民阶层后,快速的在租界传播了起来。 起初只是美国大使馆的史蒂文热情传播,而且这传播范围也有限,仅仅是在史蒂文的社交圈子内。 但事情很巧,洋人圈子里有位劳伦特夫人,因为某种原因年轻貌美但丧夫,凭借着丈夫生前留下来的遗产,劳伦特夫人的生活十分滋润。 而这位夫人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十分热衷于举办文化沙龙,且本人又很有眼光,曾在好几个艺术家没出名前,就慧眼识珠的资助过对方。 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又有钱资助别人,一来二去的,劳伦特夫人的沙龙在洋人圈子里十分炙手可热,来往的多是艺术家、诗人和各国的上流阶层。 史蒂文也在劳伦特夫人的邀请之列。 这时的洋人对本地华夏人常持有轻视的态度,一次沙龙上,一位和史蒂文不对付的法国籍军官,偶然得知最近对方竟在大力推荐一本华夏小说,心内好笑之余,不免就想着在沙龙上让人当众出个大丑。 因此在一位颇有名气的诗人念了自己的作品之后,故意大声问,“听说史蒂文先生最近也有一本看好的大作?不如也给大家推荐一下?” 史蒂文虽然看好《保罗穿越记》这本小说,但毕竟是华夏人所写,而且内容也的确不像诗啊、艺术品啊之类的上得了台面。 他心里正为难着,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谢峻,想起对方和《保罗穿越记》的作者容与私交甚笃,灵机一动之下祸水东引,“是有这么一部小说,还是因为richard我才注意到的哩!” 本来因为那位法国籍军官的音量,就有一部分人注意到这边,此时又听两人言语之间,还提到了这位对外颇为冷淡的英格兰爵士,不免更是引起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好奇。 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richard居然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这部小说写得很好。” 这位爵士自从空降到租界至今,性格冷淡待人疏离就是出了名的,难得见到他对什么东西大力推崇,一时间就连劳伦特夫人也跟着询问了一句,“哦?是什么小说?竟得到了谢爵士的青睐?” “是一位华夏人写的,但写的是一个英国故事。”史蒂文回答得十分殷勤,还亲自吩咐人回公馆,取了一本小说译本来。 只要是热衷于阅读的人,或许在第一次见到男频穿越小说时,都很难抵抗它的魅力。 史蒂文的这版译本十分粗糙,但就是这样粗糙的翻译,在被劳伦特夫人身边的女仆全场诵读后,竟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保罗穿越记》通过了这一遭,才彻底的在洋人圈子里风靡起来,甚至有狂热粉丝,每天一大早,就吩咐佣人前去报亭买报,然后再请精通洋文的华夏人翻译。 这样强的吸粉能力,自然让本就十分有眼光的劳伦特夫人起了别的心思,这小说既然在租界如此风靡,传回英国后岂不是更会引发一番风潮? 劳伦特夫人倒不是在乎能从引进这小说中赚到多少钱,她不缺钱,她在乎的是从茫茫沙粒中发掘出一块金子的成就感。 想到一本或许会风靡全国的小说,竟会首先由自己发现,劳伦特夫人就不禁呼吸急促,赶忙给在伦敦开了一家出版社的堂哥去了一封信。 等了三个多月都没等到回信,劳伦特夫人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莫非堂哥看不出这篇小说的价值? 还是说她不了解当前出版界的状况,贸然推荐的这本书,根本入不了堂哥的眼? 但正当她已经渐渐把这件事放下的时候,一天清晨,却忽然看到女仆匆匆走进客厅,而跟在女仆后面风尘仆仆的那个金发男子,正是她的堂哥。 而在这位金发男子到来的第二天,陈知意收到了一封来自编辑丁思的信。 对方在信里告诉她,伦敦有一家大出版社看中了她的这篇《保罗穿越记》,想要将小说翻译后,在英国出版。 第33章 找了个周末空闲时间, 陈知意和丁思以及那位伦敦出版社的先生见面。 她这段时间的穿着打扮都是走的女学生路线,但今天是去谈生意的,当然不能再学生头衬衣小裙子, 素面朝天的混过去。 重新从衣柜里翻出之前的衣服, 陈知意把额前的刘海别到了两边,再稍微化了一个淡妆,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纰漏后,才拎着小包包出门。 出门之前看见那么大的太阳,又找出了小碎花的遮阳伞, 这才施施然的往茶馆赶去。 这次丁思又是提前到场, 不仅他自己先到,丁思旁边还坐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 这个外国男人, 正是劳伦特夫人的堂兄,在伦敦有着一家颇有名气的出版社的华纳.卡文迪许。 卡文迪许是英国有名的贵族姓氏, 从第一任威廉公爵至今,这个家族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 到现在,卡文迪许家族都还世袭着一个公爵的爵位。 这么煊赫的一个家族, 继承人当然不会从事出版业, 实际上, 华纳上面有着两个哥哥, 他本人不过是公爵的幼子, 以后分家了也轮不到多少家产。 身上没有继承家业的担子, 靠着家族的余泽后半生也能挥霍过活,华纳本人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能在社交场上随心所欲的做一个花花公子, 他近来迷上了出版事业, 这家出版社也是从朋友那里接手的。 可是接手之后,华纳才发现,这家在伦敦颇有名气的老牌出版社,外面看着光鲜,但内里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了,上半年的收支仅能勉强维持平衡。 也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华纳才会在看到一本来自华夏的有趣小说之后,不惜漂洋过海亲自前来,想要靠这本小说大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劳伦特夫人寄过来的稿件有限,华纳昨天才熬夜考完了《保罗穿越记》后续的内容,精神振奋下,此时才会如丁思一般,早早的出现在了茶馆,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保罗》的作者。 华纳设想过很多遍,能写出这样格局恢宏、语言精妙的小说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华夏男人?但万万没想到真的见面后,这个作者竟会是一个面容娇美的华夏女人。 受了上辈子流行的影响,陈知意的穿搭一向都在很有品味之余,还带着点超前这个时代的,让人眼前一亮的风格,她钟爱裁剪得有设计感的衣服,对鞋包的用材配色也很挑剔,今日出门,她是仔细打扮了一番的,因此呈现在华纳面前的,就是一个体面淑女的形象。 这位淑女不仅精通时尚,而且身上还有着异国女人天然的神秘感,更重要的是,她还写出了《保罗穿越记》这样具有影响力的小说! 才华、美貌、神秘感,三项光环的加持下,仅仅是见了一面,华纳就被面前这个女人给震住了。 “没想到《保罗》的作者,竟然是一位如此出色的淑女!” 陈知意礼貌的笑笑,“多谢这位先生的夸赞。” 陈知意上辈子上双语幼儿园,从小学的就是美式发音,念了这许多年,到现在已经很难改变发音习惯了,所以即使知道这时候的人英文发音常学的是英式,她也不愿意再花大力气去改。 她一口流利的英文,虽然是美国佬那边的发音习惯,不是现在推崇的伦敦口音,但还是让华纳对她的好感度又提高了许多。 博学多才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丁思作为中间人,在起初为两人介绍身份穿针引线后,后面就主要是陈知意开口,他时不时的补充一点想法。 “不知道陈小姐这篇小说,准备连载到多少字?手头上现有的存稿还有多少?” 截止至今,《保罗》已经在燕京日报上连载了小半年了,总字数已经达到了五十多万字,一般这种男频文都是大长篇,陈知意这篇也不例外。 她昨天就整理了一遍大纲,此时十分准确的开口,“还有四十多万字的剧情,全文比较长,预计在一百万字左右。” “我现在手上的存稿加上丁思先生那里的,总共有十六万字,华纳先生请放心,今年年底之前,肯定能完结。” 不疾不徐的说完《保罗》目前的情况后,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华纳跟着她的动作,也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接着道,“到时侯我们出版社会请专业人士翻译《保罗》,”说到这里,华纳起了一点心思,“不知道陈小姐可想亲自翻译这本小说?” 这是他讨好这位东方美人的一点小心思,陈知意听了,果然很心动,毕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个原作者一般,翻译得贴合原作的思路。 但犹豫再三后,想到她到底没从事过这个行业,且这时候英 文的许多用词和习惯,都和她上辈子不同,怕出什么纰漏,到底还是礼貌拒绝了。 接下来三人又聊了一些出版细节、收益划分等细节,越是交谈,华纳就越是为这位陈小姐着迷。 对方不是什么不通俗务的天真美人,言谈之间,很多问题都问到了关键的点上,华纳和她交谈,有时竟会忘了她女子的身份,仿佛是在和一位学识渊博的绅士平等交流。 这次东方之旅实在是很值!想到这里,华纳心里已经升起了一点追求这位东方美人,展开一段异国情缘的念头。 不过想到华夏女子向来性格都很保守,华纳就没像以往一样立马向对方示好,只想着得慢慢来,别唐突了佳人。 大略的谈完这次的出版细节后,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丁思在报社有工作没处理完,先行告辞离开。 陈知意昨天和白计宁约好了,要去白家拜访白姨,离白计宁来接她还有一会儿,她干脆就留在了茶馆里,省得现在出去顶着大太阳等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华纳先生也没走,且坐在座位上,还有继续和她聊些闲话的意思。 “陈小姐平时除了写书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陈知意眨了眨眼睛,她不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女孩,这位华纳先生流露出来的架势──明显就是想泡她啊! 想到这里她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先生,据说是英国的贵族出身,礼仪坐姿也的确都很有范儿,华纳的五官是典型的英国人长相,高鼻深目,唯独一双眼睛不太英国,倒是透着一股法国人的浪漫劲儿,温柔多情得像是一汪湖水。 此时嘴角含笑,定定的看着人时,的确很是有让女孩子脸红害羞的资本。 不过,陈知意向来很讲究眼缘,刚刚才见面时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就已经说明这一类型不是她的菜了。 因此微微低头,含蓄的表达出拒绝的意思,“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毕竟还要花时间在家庭上,抽不出太多的精力。” 她这个“家庭”,指的当然不会是父母家,华纳一时间没想到,她居然已经结婚了,表情明显愣了愣。 只能说东方女子的年龄,一直都是西方人眼中的一个迷,陈知意看着这样年轻,华纳完全没把她往已婚的方向想过。 但这时候的英国上流阶层中,婚外情的例子比比皆是,因此陈知意虽然已经点出了她已婚的事实,却没完全打消他想要追求人的念头。 各国国情不同,如果是在华夏,得知别人已经结婚后,那肯定是会知趣的不再打扰对方,而华纳的认知却不同,他从小就是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内交际的,贵妇们婚后有一个交好的玩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时间他只当陈知意是东方女人的保守含蓄,半点没往对方是在隐晦的拒绝自己,这一方面想过。 毕竟他在英国的社交季时,颇受淑女贵妇们的欢迎,曾经还有小姐们为他争风吃醋,他对自身的魅力很自信。 等陈知意又一次拒绝了他下午茶的邀约之后,华纳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东方人就是保守,不像西方小姐,大多性格大胆。 这也是这时候的人的刻板印象,华夏的女人,就是如同羊羔般温顺保守,不像西方,此时女权思想已经萌发,多的是大胆有主见的女子。 陈知意等了一会儿,没把白计宁等来,倒是意外碰见了和朋友来茶馆的林路留。 对方看到陈知意后,匆匆和朋友说了几句话,随即就抬起脚步,就直奔这个方向走来。 “知意,你怎么在这里?”言语之间很是惊喜。 陈知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白计宁应该也快到了,“和出版社谈事情。” 说完后,给华纳和林路留双方做了个介绍。 “这位是伦敦西弗朗斯出版社的华纳先生。”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29节 林路留是会英文的,匆匆敷衍了这位华纳先生几句后,话题又转向了陈知意。 “你现在是谈完了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神情里满是期待,显然是十分乐意和陈知意多相处一会儿。 此时,看到这一幕的华纳,脸上笑容已经僵住了,这位新来的林先生明显是在追求陈小姐,不是说华夏女人多保守吗? 而在林路留的话音刚落下,又传来一道脚步声,白计宁匆匆赶来,直接走到了陈知意身边。 等陈知意再次给几人做完介绍后,他才淡淡开口,“不劳烦林先生了,我已经和表妹约好了,等会儿一起去看望我母亲。” 俨然又是一副追求者的姿态。 华纳:“???” 第34章 在陈知意在茶馆谈出版的时候, 萧肃也正在家里书房,边修改文稿边拧紧了眉心。 因为太过烦心的缘故,连旁边的简容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到。 原文剧情里, 萧肃此时已经对简容心动,但却碍于对原配的责任,迟迟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而在这辈子,他和陈知意之间,并不如和梦里那个原配一般毫无感情, 再加上陈知意也没有如原剧情一般, 给简容随意抹黑自己的机会, 所以这时候, 萧肃的大部分心思都还牵扯在陈知意身上。 其实说起来, 这也是人性本能在作怪,梦里的那个原配对萧肃百依百顺, 事事都做到了以夫为天,但是换来的却是萧肃觉得她太省心了, 反而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简容身上。 反观陈知意,她一次次的无视萧肃,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这男人却在占有欲和男性本能的作用下, 一次次的自我怀疑, 越来越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此时萧肃对简容,倒真的是只有师兄妹之间的情谊,不过因为年少时一起长大的情分,总是不忍心拒绝她。 在他心里, 简容真的还是个孩子呢, 因此才会要求妻子如他一般, 多包容一下对方。 梦里的原配倒是做到了忍耐包容,换来的是被扫地出门骂名传到后世,而在陈知意看来,和简容有师兄妹情谊的是萧肃又不是她,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的让她包容? 就因为她嫁给了萧肃,就得受这委屈?什么破逻辑? 萧肃修改的正是简容的文稿,边修改,他脑海里便再一次浮现了妻子和人有约,打扮得体出门的一幕。 现在只要陈知意出门时,稍微流露出一点和人有约的迹象,萧肃就忍不住心烦气躁,怀疑她又是去和白计宁等人见面。 但陈知意又分明要求过,要他相信她。 不得不说,萧肃此时这模样,真是像极了梦里被他和简容屡屡出双入对,却坚持声称两人只是纯洁的师兄妹之情,给折磨得精神几乎崩溃的原配。 又一次走神后,萧肃手上的笔,不小心在稿子上划了一道痕迹。 “师兄?”简容今天送来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最满意的一篇作品。 她本来都做好了让萧肃看看自己才华的准备,却没想到今天的他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心思完全没有在文稿上。 明明以前,他批改自己的文稿时,神情都是极其专注的。 这让简容又回想起了,那天梁池当着师兄和那个女人的面,让自己丢脸的那一幕,而且师兄事后,也并没有如平时一般,温柔的安慰自己。 明显的感觉到师兄的注意力已经越来越不在自己身上了,简容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师兄,是我这篇文章写得有什么问题吗?” 简容今天出门之前,是专门修饰过自己的,一身裁剪合宜的连衣裙,唇上涂了一点显气色的口红,此时少女托腮、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说话,格外能引起人的怜惜。 然而萧肃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或者说和陈知意这样段位的相比,简容还是不太够懂怎么吸引人的注意力。 简容是因为曾经跟随父亲游历欧洲,见过点世面,因此在穿衣打扮上是比一般的名媛小姐们,要强一点,也更加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性别优势。 但陈知意是什么人?她上辈子生活在一个科技更加发达的时代,见过的世面比之简容不知多了多少,简容现在玩的这些,不夸张的说都是她少女时候玩剩下的。 简容清纯,而陈知意作学生打扮时,却直接就是学生时代最容易被男孩子暗恋的初恋模样;简容时髦,陈知意却比她更加有品味,常常去咖啡馆都有小姐们暗地里学着她的穿搭。 萧肃虽然是个直男,不懂这些细节上的小心思,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对美的感知力,常常见着陈知意,慢慢的在他眼里,简容的魅力也在无形的对比中被削弱了不少。 “没有问题,”萧肃逼自己把思绪收回来,但还是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我今天状态不好,明天再给你讲解这篇文章吧。 “师兄是太累了吗?”简容这话说得很是体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我爹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最近正烦恼给他挑什么生日礼物,不如师兄陪我去百货商场看看?” 简容的这个提议正好贴合萧肃的心思,一来他也不愿意如同怨妇一般,困在家里为妻子烦心,另一方面,简容父亲是他的授业恩师,他过生日,自己也应当尽一份心力。 因此点点头,“行,正好我也去看看有没有适合老师的礼物。”陈知意被白计宁接走后,去了白家在燕京的公馆,拜访白计宁的母亲,她的远房姨母白姨。 白家的生意,大宗还是在沪市,因此燕京的公馆里,只住着白计宁他们这一房的人,又因为白计宁父亲常在沪市,白公馆里常年是白计宁母亲白二夫人当家。 陈知意早年丧母,可以说是一手被白二夫人带大的,可陈知意一结婚就整个人跟没了音信一般,三年也没说给她递个口信,白二夫人心里也不是没埋怨过的。 这点埋怨,也是在陈知意这段时间频频上门哄人开心后,她才渐渐放开。 此时见她又来看自己,白二夫人立马眉开眼笑的拉住人,“正好西园那边新来了一批料子,知意和我一起去瞧瞧,有看得上眼的就挑几身衣服。” 西园是个中译名,本来是巴黎那边来的一个裁缝开的铺子,卖的是高级定制洋装,但那洋人取的名字一大串洋文太拗口,渐渐的华夏人就给它换了个顺口的称呼,统一叫它西园。 而西园的铺子,正好就在燕京最大的百货商场一楼。 两个女人手挽手就要出门,白二夫人吩咐完司机备车后,转头一看,却见到她儿子半点犹豫都没有,跟在他们身后,一副也要陪着去挑衣服的架势。 白二夫人见了真是心肝疼,知意这丫头已经结婚了,她儿子还这副贼心不死的模样,做给谁看? 早些年白计宁犟着不肯结婚的时候,白二夫人心里还对陈知意有过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到底还是儿子在她心里更重些。 但这些年冷眼看下来,白计宁竟是一副除了她谁也看不上眼的模样,渐渐的,白二夫人要求一再降低,也懒得再多计较白计宁的感情问题。 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她是谁,只求白计宁能给白家这一房留个后,她就心满意足了。 默念了几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后,白二夫人就当没看见白计宁殷勤拎包的模样,三人一齐坐进了白家的汽车。 陈知意是近段时间,才搬来的燕京,因此虽然早早的就听过这西园的大名,但这还是第一次去这间洋装店。 一到店门口,还没进到店内,就能看出这间店必定生意兴隆──盖因这间店占地面积极大,在百货大楼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都还能占着别的店家三倍多的面积。 店内的装修颇具法国风情,明窗净几,进门就是左右两边两扇玻璃落地窗,再往里走,两旁摆了不少时兴的服装样板,但真正算起来,店里的客人却只有两三个。 这种店都走的是高端路线,客人贵精不贵多,大多数时候,一个顾客的消费能力,就能顶上数十个普通人。 白二夫人是店里的老顾客了,刚进门,就有操着一口华夏话的洋人伙计殷勤上前,“早备着您上门了,请白夫人您先去楼上坐会儿,埃利斯先生马上就来。” 说完,就殷勤的带着人上楼,觑着这时间正是吃下午茶的时候,还送上了几项法式甜点,并几样时兴的红茶等饮品,精致的摆在木质的盘子里,以免白二夫人几人等得无聊。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就有店员进来,一排一排的推出最近新进的料子和款式,陈知意陪着看了一会儿,看白二夫人这边正好遇上了个认识的夫人,又实在想下楼去看大堂里展出的那些美丽洋装,就和白二夫人说了一声,“姨母,我下楼去逛逛。” “去吧,”白二夫人摆摆手,说完回头朝身边的刘夫人一笑,“他们小孩子就是坐不住,老想着朝外面跑。” 陈知意进门的时候就 对几件洋装念念不忘,如今她有钱了,随便买,不免就想着犒劳一下自己。 打工人每天写稿也挺辛苦的。 也是凑巧,陈知意刚站在一件法式碎花长裙旁边仔细端详,身后就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师兄,这条裙子怎么样?你觉得适不适合我?” 简容和萧肃相携着逛洋装店,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是一对璧人。 陈知意有时候都怀疑这是不是剧情的惯性在作祟,老是要让她撞见男女主凑在一起的一幕,仿佛是故意逼着她走上原配的老路,对这两人嫉妒、使坏、最终受尽折磨精神奔溃似的。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没做那个梦觉醒之前,她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的行事习惯,心内更加警惕起来。 简容一眼看中那条裙子后,才发现裙子旁边的那个身影十分面熟,走近一看,原来是他师兄的那个乡下原配。 不是她说,这家店是专做高档定制的,这个女人买得起吗? 这样想着,她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刚要开口说什么,却一下子被陈知意给打断了。 不用听,陈知意都知道这种低端绿茶会说什么话,不外乎就是什么“陈姐姐也喜欢这条裙子吗?那我让给你好了”之类的只有彼此才懂的小机关,既能彰显她的大度体贴,又能恶心别人一把。 这条裙子本来就是陈知意先看中的,需要她让?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别搞得谁还不懂茶言茶语似的,陈知意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这条裙子腰部设计得挺遮肉的,你穿着确实适合。” 说完之后看见简容僵住的脸,又大度的一笑,“我让给你好了,对了,你带够钱了吗?” 开口要居高临下一点,不能直接用“要送她“之类的话来隐晦的彰显那种看不起人的意味,要说得模棱两可一点,以免被人赖上,再顺着话噎回去。 回答钱够,那正好,被迫吃下这个哑巴亏。 回答钱不够,那也与她无关,她又没说什么要帮忙付钱之类的话。 被这样一个乡下女人质疑没钱腰粗,简容的确十分恼怒,偏偏这话在如萧肃这样不懂这些小心思的外人看来,却只听得到表面的体贴。 萧肃甚至还点了点头,以为陈知意总算是懂得理解他了,知道包容简容。 可很快,萧肃的这点满意,就被随后出现的白计宁给打破了。 白计宁才下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只是开口问,“表妹你看中了哪些衣服?不如把这一排全部包起来?” 他这句话说得眉头都没皱一下,毕竟这点钱在他看来,确实只能算是给陈知意逗个开心。 说完之后,才看到一旁陈知意的正牌丈夫,接着仿佛和他表妹心有灵犀一般,发出了异曲同工的问题,“萧先生也在?别介意,表妹今天的消费算在我的账上,不用萧先生破费。” 正当萧肃被这句话羞辱得脸青一阵红一阵时,楼上的刘夫人却陪着白二夫人下了楼。 她是知道白二夫人这些年的心病的,就是发愁她儿子白计宁的婚事,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又是隔了好几代的血缘关系,不妨事,再加上平素又没听过白夫人这个表侄女上门。 因此看到白二夫人和白计宁都待陈知意亲近,还以为这是白家好事将近了。 刘夫人真是一个神助攻,萧肃不是陪着他师妹逛洋装店吗?刘夫人却是直接让陈知意和白计宁见了家长,开口就是一句赞,“白二夫人您这儿媳妇选得,真有眼光,以后生下的小孙子不知道有多标致!” 刘家生意多得依附着白家,因此她这话是专捡着白二夫人爱听的来奉承,知道白二夫人最大的心病是什么,就格外在这方面下功夫。 这句话一出,场面都静止了一瞬。 白二夫人捂着心脏,不妨她竟然一语道破了她想要个孙子的心思。 白计宁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萧肃却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第35章 今天的百货大楼里, 不仅是陈知意遇到了简容两人,同样看见他们相携逛街的,还有走路带着明显不自然的刘良山。 自从腿断了之后, 刘良山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公共场所,就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0节 他今天之所以出来,还是在昔日朋友的鼓励下,勉强鼓起勇气来了百货大楼。 结果甫一进门,就撞见了心上人和别的男人亲密逛街的这一幕。 刘良山的这个朋友叫宋元, 他和刘良山一起长大, 倒真是个为他着想的人, 见不得刘良山这段时间的颓废, 这才费了心思把人弄出来。 这两人家庭环境和性格都十分相似, 刘良山父亲平素风流,光是姨太太就纳了三房, 宋元的父亲也不遑多让,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人, 想也知道不可能有多专一。 实际上,在遇到简容这个真爱之前,刘良山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种子。 有些事情,身在其中反而看得不那么清楚, 刘良山对简容的感情就是如此, 他自认为是对简容一往情深自愿奉献,但落在宋元这种玩家子眼里,却是好兄弟被这位简小姐给当冤大头耍了。 一边吊着刘良山,另一边还能驱使他去为了自己的爱情扫清障碍, 宋元一开始都觉得这位简小姐是不是会什么蛊术, 不然怎么会让他的好兄弟就跟傻了似的, 被玩得团团转。 此时又见着刘良山双眼发怔,楞楞的盯着简容那方向,就忍不住再次开口,“不是我说,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又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类似的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此时不过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再次重复一遍罢了,却没想到,这次刘良山却突然有了回应。 刘良山看着简容对另一个男人笑靥如花的模样,脑海中关于两人昔日相处的一幕幕,尽数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她说两人只是朋友,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师兄,不给自己一点希望,却又屡屡联系自己,以朋友之名请自己为她的感情出谋划策,感情只要一受挫,就来找他寻求安慰。 这让他越陷越深,某些时候也会想,如果她在她师兄那儿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话,也是会考虑自己的吧? 一时又是他腿断后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男人扶住她的那一幕,和眼前她满眼都是她师兄的画面,交织出现在他脑海。 最终刘良山死死的把手握成拳头,看了眼简容脸上的笑意,再垂下眼皮掩住眼里的深意,低不可闻的道了一声,“好。” “什么?”宋元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猛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行啊兄弟!你总是是看开了,也没白费我劝了你这么多回!” 他是真高兴,也是真觉得今天这百货商场没白来,看看,他好兄弟这不就开窍了? “走!兄弟给你攒个局!今晚去周老二那儿消遣消遣!” 这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常有的作派,不管是为了应酬还是其他,虽不常去这些风月场所,但总归是对此不陌生的。 这次也是宋元实在怕他这个兄弟又左了心思,这才想着趁热打铁,好好让他看看这花花世界。 周老二那儿是一个类似于沪市百乐门的娱乐场所,进门就有歌女在台上唱着流行的“假正经”,这声音懒懒的,歌词却又写得热辣辣的,整个场子都弥漫着一股暧昧风情。 五光十色的灯光打下来,现在放的是一首慢摇,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跟着音乐律动。 刘良山此时却没有其他念头,宋元也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只是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酒。 喝到两人都有些微熏的时候,宋元借着灯光一看,却发现刘良山竟然眼眶微红,神情里是掩不住的黯然。 “不至于吧哥们儿?”宋元是真没遇到过这样的真爱,一时酒意上头,又见不得好兄弟难受,干脆混不忌的开玩笑,“女人不就是那么一回事,你要是实在喜欢,就不能这么惯着她!越惯着她越蹬鼻子上脸!” “你得作风强硬!”说到这里,他已经被酒意冲昏了头,“直接让她成了你的人,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他只是酒意上头,又是在这么一个对女人不太尊重的声色场所,所以才能发表出这么一番言论。 放在平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简容可和这些风月场所里的女人不一样,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又是个文坛泰斗,在时下官场上都有着不少门生,那是正经的名媛小姐,不是可以随意揉捏的。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良山在原剧情里能为简容做到那样一步,本就说明了他性格上有着缺陷,不然三观正常的人,也不能做出为了心上人去引诱别人妻子的事。 此时断腿后,感情又被压抑到极致,竟是一下子就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听进去了宋元的酒后醉言。 他对简容的感情极深,当然是舍不得直接强迫她的,而且他也怕这样做了之后,简容会彻底恨上自己,和他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但却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坏了简容的名声,等到她真的嫁给了自己之后,再慢慢的请求她的原谅。 就像好兄弟宋元所说的那样,到时候她嫁都嫁给自己了,除了和他好好过日子之外,想来也是没有其他法子的。 原剧情里简容放纵了刘良山的恶,两人合伙毁了那位原配的名声,而兜兜转转,这一世的刘良山断了一条腿,简容竟也在阴差阳错之下,说不得就要承受名声被毁的报应。 这还真是天道好轮回。陈知意并不知道她随手埋下的种子,竟催发出了这样一种结果。 她已经许久没有翻开那本记载着剧情的小本子了。 她对原剧情的感受,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她感激这剧情能提醒她避开悲惨的未来,但另一方面,她又因为预知了自己未来会落到那个下场,而常常感到心悸。 这感觉就像是头顶上时刻都悬着一把刀,尽管知道自己应该有能力改变,却还是在剧情的一步一步被应验时,感到一种微妙的果然会如此的想法。 因此陈知意步步为营,尽可能在不丢失自己优势的情况下,改变目前的局面。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能预判对方的所有动作。 如今她已经能保证,即使离婚,舆论也不会在男女主的操纵下,一面倒的讨伐自己。 她有着容与这个发声渠道,再如何也能在报纸上为自己分辨几分,绝不会像剧情里的原配那样,百口莫辩之下,明明是占着道理的那一方,却被打成了“善妒”“荡/妇”之流。 但此时离她解开剧情的枷锁,还有着一个最大的危机。 该说不愧是男女主吗,经历就是曲折起伏,为了让这两人互相表明心迹,竟能设计出这样狗血的剧情。 陈知意看着小本子叹了口气,接下来,为了促进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她将会经历一场绑架。 萧肃虽然只是一个文人,但在文坛上的名气却很大,自古以来,有名利的地方就有纠纷,尤其萧肃性格冷硬,和他不对付的人,不在少数。 其中有一个在报纸上被他骂到名声尽毁的小人,会在走投无路之后,生出报复萧肃的念头。 他将会绑架萧肃最在意的人。 陈知意作为他的妻子,简容作为他在外闹得沸沸扬扬的真爱,两人都会被这人孤注一掷的绑走,用来威胁萧肃。 而正是在这场绑架中,因为经历过差点失去的那种恐惧,萧肃才会彻底不再逃避,选择和简容在一起。 这不过是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一种手段,最终两人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她这个原配,却是会在这场意外中,丢掉半条命。 想到这里,陈知意闭了闭眼睛,她有一段时间,每晚都要在梦里经历一遍那个原配陈知意的所有遭遇。 被指责,被鄙视,被绑架,被自己的丈夫亲自放弃,亲口说要保另一个女人,最后心灰意冷之下,和唯一关心她的刘良山走得近后,还被人人喊打,口诛笔伐为“荡/妇”。 她要避开这样的结局,还要让这些试图欺负她的人,自己尝尝这种被人人喊打的滋味。 陈知意不知道这场绑架的具体时间,只能估算出就是在近段时间。 她目前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想了想,电话里说不清这些事,干脆提笔给谢峻写了一封信。 当初得知原剧情的时候,陈知意就觉得很荒唐,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和萧肃有仇,那就报复到萧肃身上啊,干嘛要扯上他们这些无关人员? 索性她还记得那个会绑架她的人的名字,请谢峻帮忙盯着这人之后,陈知意放下了手中的笔。 被绑架是什么滋味,梦里那个她当时心里是多么绝望,让萧肃自己来体会一下好了。 第36章 谢峻这次调任, 因为事先毫无准备,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各方面都准备得很仓促。 谢家没想到他只是去一趟燕京, 竟就将职位关系都转到了那地方, 一时间没能跟过来多少人, 现在英租界的谢公馆里, 还只住着谢峻和谢月两兄妹。 没有长辈约束,又是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谢月这段时间简直乐不思蜀, 半点没有要回英国的想法。 回英国干嘛?面对那群纯种的贵族小姐的隐晦排挤吗? 这时候的混血儿,并不像后世那么吃香,底层的白人和其他肤色的人种生出的小孩,常被恶意的称作“杂/种”, 这种混血常常是两边都靠不着,白人那边看不起“杂种”身上的下等人血统,其他肤色的人种又不愿意承认他们为同胞。 谢月有一个贵族母亲和一个颇有能耐的华夏父亲,再加上亲哥哥争气, 倒是从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喊她“杂种”,但她从小念的就是贵族女校,性格又自小就要强,为此受的委屈也不算少。 她是真正在家里被宠到大的,最受不得闲气,一朝来了华夏, 发现这边的人比英国那边, 待她要亲切友好得多, 便宛如鸟儿入了丛林一般, 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边能和她得上话的人没多少, 而这为数不多的人里,年少留学归来、见过几分世面的简容,勉强算是她在当地的半个密友。 谢月和她哥哥谢峻一样,长相上将混血的优势融合得极好,不同的是她哥哥谢峻五官偏中式,其中又兼具了一点西方人的轮廓之美。 而谢月的五官则是像她的母亲,偏向西方,一头灿烂的金色头发,五官是十五六岁的西人常见的精致,偏偏在这份精致中,又混合了几分东方人的细腻之美,总之长得不像大多数西人那样,乍一看去是好看,但却经不得细品。 谢月今日约了简容去剧院看戏,清晨起床后,匆匆将头发绑成一束,就下了楼要吃饭。 她还想在去剧院的路上,顺便逛逛宝祥楼的银饰,因此动作很是迅速。 但走到一楼客厅,却发现她哥哥谢峻今日,竟没有像往日一般,早早的就去公署里当值,而是站在门口一簇玫瑰花丛前,仔细的读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谢公馆布置得仓促,佣人什么的都是临时雇来的,其他的摆设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做到样样合心意,唯有这花园里的花房,和门前栽种的几丛玫瑰,因为是谢峻特意吩咐下的,一应布置都十分精心。 那是一张信纸和一个信封,再仔细一看,他哥哥嘴角竟还噙着一抹笑。 他向来都是冷淡得像是捧细雪的神色,因为这笑,竟意外的有了点消融的迹象。 所有的亲人里面,谢月最爱的就是这个哥哥,见到他今日如此反常,她不禁走近了,想要看看这是什么信。 结果却只看到了封面上的一个“陈”字。 谢峻平日里对她很是纵容,但这次却把信纸折成对半,小心的放入了胸口的口袋里,半点没有和她分享的意思。 “哥,什么信啊?搞得这么神秘?”谢月不满的嘟囔。 谢峻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皱眉提醒她,“吃饭就好好吃,艾丽夫人教你的礼仪呢?” 谢月从小就受的是英国贵族淑女的教育,礼仪方面向来做得很好,这次不过是换了个生活环境,才会一时松懈下来。 她和谢峻兄妹俩虽然是在英国长大的,但从小受到父亲那边亲人的熏陶,不仅会说华夏话,对这边的一些风俗习惯也并不陌生。 谢家人身在异国,却常念叨这里才是他们的根,不然也不会一有条件,便赶忙回乡祭祖。 谢月虽不懂这种感情,但这次回来后,却的确是对这片土地感到一点难言的亲切的,因此才会不自觉放松。 她知道她哥哥的性子,没事的时候是好说话,但一旦认真起来,却是说一不二的作派,谢月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反驳他,嘀咕了几句“不看就不看”之后,乖乖的回了餐桌前吃饭。 >她虽然表面乖顺了,眼神却一直注意着谢峻的动静。 看着她哥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封信出来,然后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眼神向右方逡巡了一遍。 接着去花房里剪下了一朵玫瑰,小心的夹带在了信封里,再迈着大长腿出了谢公馆。 谢月托腮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面上真是惊讶极了,她这个哥哥,平时就跟清教徒一般清心寡欲,社交季上多少淑女小姐给他递扇语,他却连眼光都不带回人家一个。 再加上他哥平时,又常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谢月还以为他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呢。 这样一来,她更是好奇起了这寄信的是何方神圣。 因着这好奇,谢月逛银楼的时候,兴致都有些缺缺。 今日给她这个英国贵族小姐作陪的,除了简容之外,还另有一个燕京宣传局副局长家的女儿。 宣传局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不过是个虚职,再加上前面又加了一个“副”字,那就更不值钱了,这位副局长之女显然也很懂自己的位置,处处捧着这位爵士之妹。 她不像简容,因为游历欧洲的经历,还算是和谢月有着些共同话题,因此就算是看出了谢月眉目间的心不在焉,也不愿意贸然开口,惹人厌烦。 简容却是没有这个顾虑的,等两人在银楼贵宾间吃些小食休息时,直接就开口问了,“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1节 “不算什么烦心事。”谢月瞥了她一眼,不是很愿意把她哥的感情问题拿出来作谈资。 但又实在是憋得慌,想找个人倾诉,因此说得十分简略,“还不是我哥,他最近好像和一位女士走得很近。” 谢月匆匆说完这句话,到底是觉得不妥,立即就想着转开这个话题,再不拿这件事说话。 但简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哦?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件事?” “哪件?” “就是在燕京饭店的那场沙龙上,有一位已婚女子曾纠缠过谢爵士......” 简容这么一提,谢月也想起来了,之前她确实和自己说过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她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哥这个性情,什么样的女人敢纠缠上他? 但此时却是心中一动,“你仿佛提过,沙龙上的那位女士是姓陈?” “怎么了?是姓陈,还是个乡下来的女子,行为十分不堪,已经结婚了还四处去纠缠别的男士。” “竟是个这样的女人?” 谢月眉毛一挑,信封上的寄信人也姓陈,有那么巧? 她哥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又是遇上的这样的女人,怪不得会一副陷进去的样子。 她此时倒是忘了谢峻平时冷淡到生人勿近的作派。 谢月平时性情就高傲,周围人多是捧着她居多,此时想到是这种人迷惑了她哥,不禁在还没见面的情况下,就对这位陈姓女子厌恶起来。 又想到她母亲平时的教导,谢峻作为他们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为了家族的荣光,是必定要像他们父亲一般,娶一个英国贵族女子为妻的。 如今他们的父母长辈都不在身边,她这个当妹妹的,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哥误入歧途。 一时间她连戏也不想看了,朝简容问清楚了那位陈小姐的住址和学校地址后,细细思索了几秒,就打定了主意要去师范附中的校门口堵人。 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她哥?陈知意这几日外出的时候,精神都颇为警惕。 她不知道剧情什么时候发作,这次她又能不能避过去,因此只能自己注意几分,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因为很是关心周围的环境变化,所以她一出校门,立马就注意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陌生的汽车。 小轿车在这时候是稀缺品,师范附中又不是什么私立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只有极少数出身富贵,每日来接这些学生的车,陈知意都是眼熟的。 此时陡然见到一辆没见过的车,她不由得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方向。 等车上下来了一个金发西人女孩,又目标明确的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后,陈知意很快就判断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会意了对方的意图后,她心里就是一阵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时候招惹过这种金发妹妹?这不在她的范围内啊。 刚才在汽车内,简容就给她指明白了哪个是那位陈小姐,此时谢月目标明确,走到陈知意身边后,微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开口,“跟我过来。” 说完之后,看陈知意不为所动,不由更加恼怒,“我是谢峻的妹妹,谢月。” 看在谢峻帮了她不少忙的份上,陈知意这次动了。 附中附近有着好几所大学,为了迎合这些受过新式教育的学生,这条街上有着好几家咖啡馆。 谢月找了一家,坐下点好餐后,才眼神居高临下的,开始从上到下的打量陈知意。 穿着校服,一身女学生打扮,倒是看不出本人品味如何。 但是看气质和作派,不太像简容口中的乡下女子。 不过,她也懒得深究简容话里的真假,总归她哥是不可能娶这么个女子的。 谢月不愿意过多的浪费时间,直接开口,“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很简单,离开我哥。” 说完后动作优雅的挺直了背,拿出了贵族小姐的作派,眼神讥讽的看向对方。 她以为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必然是不可能轻易罢休的,毕竟缠上她哥,不知道能拿到多少好处。 因此已经做好了让对方不要不识好歹的准备。 但没想到这位陈小姐竟然连眼皮都没挑一下,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是绝不可能进我们家门的......”不妨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谢月有些愣怔,随即就是狐疑的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她不信对方有这么好说话。 果然,陈知意接下来又慢吞吞的开口,“我说好啊,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月眼里的鄙夷越盛。 这人对她哥哥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陈知意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讨价还价的开口,“要我离开你哥,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霸总文学里不是都这样演的吗?男主妈妈不满意女主,怒而甩下一张支票,再轻飘飘的开口,“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说实话,只要没踩到她的底线,陈知意对小朋友一向都是很宽容的。 竟是要钱?谢月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市侩难缠,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 然而陈知意的神情比她还要惊讶,挑了挑眉后狐疑开口,“你不会是打算什么都不给,就这样让我白白离开吧?” 不过是一点钱,他们谢家还缺这点东西?纵使谢月一开始想的的确是,只要警告对方几句,对方必定会识趣离开,这时候也有点下不了台的开口,“你要多少?” 陈知意漫不经心的开口,“看你的诚意吧。” 她又没想着真拿什么钱,不过是背历史地理背多了,难得有个机会换换脑子罢了。 说完看着谢月满脸的纠结,陈知意到底是没忍住,凑到对方耳边,发出了一阵恶魔低语,“你可想好了,别想着拿你那点零花钱打发我,想想你哥哥的身价!” “现在就看你哥哥在你心里值多少钱了!” 谢月:“......” 第37章 她哥哥在她心里, 当然是无价的啊! 她可和这个市侩女人不一样,拿钱来衡量感情! 谈话谈到这里,算是彻底谈崩了。 陈知意挑挑眉, “想好了没有?我才放学, 还赶着回家写作业呢。” 谢家经过几代的积累, 确实是挺有钱的, 但这是谢家的钱,谢月还没成年,哪里有支配这笔财富的权利。 她此时手中能支配的, 倒真像陈知意说的那样,全是她从小到大攒下的零花钱。 纵使这笔钱放在普通人家,也够他们生活半辈子了,但谢月抬起眼皮看了陈知意一眼, 这人胃口必定很大,她这点小钱,想来都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陈知意倒真不是找借口,她的确是忙着回家赶作业, 马上就要开始大学的自主招生报名了,如今她的课业真是十分吃紧。 眉头皱了皱后,她直接起身,“想好了再联系我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施施然的离开了咖啡馆。 走之前脸上的表情全是“我很忙的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谢月真是身心十分疲惫, 偏偏回了小汽车内, 简容还自以为体贴的凑过来问, “事情解决得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谢月从小就是在女子私校长大的, 哪里能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 只不过是之前不愿意理会罢了。 但这不代表她乐意被人当枪使。 她身份高,也只当简容是个能说话的人,此时不耐烦了,话说得就十分不客气,“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关心干嘛?” 发完脾气后,想到今天一时冲动来找这位陈小姐的事情,她哥还不知道,心里不禁就有些发怵。 但又想到这位陈小姐泥石流一般的作派,她都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心内到底是担心她哥哥被骗感情骗钱,回家后期期艾艾的把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早上收到陈知意的信后,谢峻就吩咐了人去查燕京市内名字叫刘志刚,平时常写文章,和萧肃又不对付的人。 因为有这三个清晰明了的条件,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这个人。 他下午已经让人去盯着这个刘志刚了。 因为约了和陈知意这周末见面,谢峻此时心情很好,十分耐心的听完了谢月的讲述后,神色连变都没变一下。 “哥,你都不生气吗?”谢月为她哥打抱不平,这位陈小姐居然如此的有想法,想要把她哥变现换钱。 “她逗你玩呢。”谢峻淡淡开口,语气居然还带着点温柔。 的确是温柔,谢峻想起了那段时间在南城乡下的日子,那是他这一生中最放松的时候。 母亲是英国贵族,父亲却是个华夏黄种人,谢峻在学校里的生活,并不比谢月轻松。 家,国,人种,文化,两个国家,各种矛盾的东西压在他身上,逼得他必须不停的向前。 只有付出比周围人多一倍的努力,他所取得的成绩才会被看见。 他所处的社会,方方面面都让他感到压抑,喘不过气来,也只有在那个乡下,和陈知意相处的那段时间,抛却了种种束缚之后,他才获得了一点内心的轻松。 那时候陈知意就是像现在一样,他为人一本正经,她就总是装作更加一本正经的逗他。 收起思绪后,谢峻看向谢月,“她以前救过我的命,谢月,你以后注意一下态度。” “她怎么可能救过你?我不信。”这位陈小姐是个纯种华夏人,她哥又常年生活在英国,能和对方有什么救命的交情? “是四年前,我回来祭祖的那次。” 那次谢峻突然失联了将近半年,闹得人心惶惶,最终人虽然回来了,但那时心有余悸的心情,却是让他们这些家人煎熬了许久,听她哥提到这个,谢月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离 那位简小姐也远点。”谢峻想起什么,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 谢月本来就没怎么把简容当一回事,此时答应得倒是十分轻松。谢峻是吩咐的两个从英国那边带过来的,谢家培养的得用手下,去监视的刘志刚。 起初两人对这个命令不明所以,平白无故的去监视一个普通人? 但后来,却当真发现了一点苗头。 刘志刚家道没中落之前,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后来家里再也供不起他读书的费用,他才从大学里辍学。 因为有个大学肄业的文凭,又是个壮年男子,刘志刚找工作倒是不难,只是各种工作都做过之后,还是选了个挣钱轻松点的,给小报胡乱编些八卦的工作。 他自身并没有什么文人的骨气,这些胡编乱造的新闻写起来也就格外轻松,还渐渐的因为行文香艳、情节离奇,而在小报间有了一点名气。 本来他日子过得好好的,写点无伤大雅的绯闻轶事,生活倒也过得滋润,可偏偏他胡编的一些东西,却招来了萧肃的不满。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2节 萧肃在报纸上将人公开鄙夷了一番后,因为他在文坛的地位,导致从这之后,竟再也没有小报聘请他写文。 就连之前他一直合作供稿的那家报社,都一下子断了和他之间的联系。 刘志刚如今已经没了收入来源,又因为他这些年只积累了这一行的工作经验,名声坏了之后,一下子连其他工作都难以找到,一日日的负面情绪积累下,他不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了萧肃身上。 如果不是萧肃,他如今也不会如此穷困潦倒。 而又在一天上街时,他偶然瞥见,害他落到如此地步的萧肃,精神面貌却十分的意气风发,甚至身边还伴着个女学生模样的女子,当真是春风得意极了,生活半点没受影响。 这还真是苍天不公,刘志刚想到这里,心里越发不忿,不禁就起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反正他现在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与其走投无路的等死,还不如孤注一掷,让萧肃也尝尝钻心之痛是什么滋味。 这刘志刚可能是写了多年的香艳八卦,脑回路也跟着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别人寻仇都是报复到正主身上,刘志刚却不走寻常路,联系了几个小混混,要去绑架萧肃最在意的两个女子。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却万万不会想到,早就有人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峻派来的两个人,都是十分清楚他对陈知意的重视的,见此赶忙把消息传了回去。 而谢峻这次调任,到底是来得仓促,带来的人手也有着诸多不足的地方,此时谢公馆这样不同寻常的动作,却也被其他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周六的下午,谢峻开车带着陈知意在燕京市郊兜风。 到了一片小湖边,谢峻把车停下,和陈知意两人沿着湖边散步。 这正是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湖边又多树,绿茵茵的一片十分美丽,一点微风吹过,树上有鸟儿惊起,落在湖面上,激起了一圈涟漪。 北方昼夜温差大,这个时间点的温度却正正好,不会像正午一样热,也不会像夜晚那样冷,很适合这样慢慢的走。 谢峻走了几步才开口说话,用的是一种怀念的口吻,“以前你也常陪着我,在南城乡下后山那里散步。” 他说的是那段被陈知意捡回去的日子,听着听着,陈知意的神情也逐渐放松起来。 “那时候你总是板着一张脸,话也少,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她这话说起来十分自然,谢峻听了却顿了顿脚步,微微侧头向下看她,“我从没有讨厌过你。” 他身高上遗传了西人的基因,高了陈知意一个头,此时低头看人时,神情冷淡中又透着股别样的温柔。 更别说他说的还是这样的一句话。 “是吗?”陈知意说了句无意义的呢喃。 “是的,”谢峻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才继续声音很稳的开口,“那时候我急着回家报平安,等家里那边情况稳定了之后,其实是去南城找过你的。” 陈知意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我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这时候来往西方并不方便,等谢峻一来一回,匆匆赶到南城时,她早已经和萧肃结婚了。 谢峻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心脏微微发疼,这是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性格太过内敛,如果他走之前,能多给她一点承诺就好了。 那时候只以为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和她说。 不过,现在也不晚。 谢峻慢慢开口,“那你现在知道了。” 看着她的反应,谢峻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性格里带着一点英国男人的那种一板一眼,很是真诚的再陈诉自己的优点,“我可以保护你,相信你能看出来,这个国家并不安全,未来不久肯定会爆发一场战争,我还会尊重并且支持你的事业......” 他说了很多,陈知意听进去了,别人真诚以待的时候,她通常也会报以同样的真诚。 陈知意只问了一句话,“你未来肯定会离开这里,回到英国的,是吗?” 谢峻眼里有点迷惑,“当然,而且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以后并不安全。” 战争的爆发几乎是人人都能预料到的,不同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谢峻只是能预料到这场战争,陈知意却是直接了解过,这场战争有多惨烈的。 陈知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并不是她原本的那个时空,很多名人的名字都对不上号,应该是某个发展和她上辈子相近的平行时空。 之所以说是发展相似,是因为陈知意发现除了一些细节上的不同外,两个时空的历史发展大致是相同的。 比如南京政府,文学界的南林北萧,某个时间点爆发的实业救国热潮,等等这些历史的节点,除了微小细节上对不上号之外,其他都大致相同。 所以未来的那场战争,也必定会像上辈子那般惨烈的爆发。 她知道那场全民族奋起反抗的战争,会有多少人牺牲,也知道如果要求平安,那么未来十几年内,再也没有一个国家,会比美国更加安全了。 如果她现在前往美国,凭借着手上的钱财和对历史走向的一点了解,几乎可以百分百预见的,她绝对会过得比留在国内更加安稳。 但是陈知意发现自己做不到就这么苟且偷生。 在数万同胞为了不成为奴隶、为了民族之崛起而浴血奋战的时候,她真的做不到那么的苟且偷生。 去美国,反正这场战争必定会胜利,有她没她其实没什么区别,实在放不下祖国,几十年后等这里安稳了再回来,到时候又是清清白白的华夏人。 一条康庄大道摆在她面前,她却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那些牺牲的烈士未必不知道自己的这点牺牲,对敌人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如果人人都因为自轻而选择把担子抛给别人来承受,那这个国家还能靠什么来振兴? 陈知意高中的时候,曾听历史老师讲过五六十年代新中国刚成立,那时候穷,全国上下都急需人才,滞留在国外的留学生们,却偏偏因为帝国主义国家的封锁,心里着急也买不到回国的机票。 有一个在纽约学物理的,干脆从各个国家绕,绕到俄罗斯那边,翻山越岭的,腿都走烂了,爬也要爬回去报效祖国。 而她现在就身在这片土地上,国家危难,又怎么能走? 陈知意听到自己缓慢的回答谢峻,“可是我从没有打算过离开这里。” 她要留在这里,不走。 第38章 这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 一个无可避免的问题。 陈知意觉得感情这件事,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她忠于自己的感情, 也毫不避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她是打算好了要和萧肃离婚的, 也从没有想过离婚后就此单身一辈子, 因此挑选自己下一个伴侣的态度很是诚恳。 毕竟她尽可能的希望, 这会是将来陪她共度一生的人。 她这个人有一点好,格外的看重自己,所以决计不会使用隐瞒欺骗等手段, 为自己的未来埋下隐患。 谢峻是读过她之前那些文章的,很快就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两人都没说话。 她虽然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但谢峻却是少年时就读军校,毕业后进了军队,真正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心智之坚定, 并不会仅仅因为这个表态就退却。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谢峻也不愿意不顾她的意思,强行要她依从自己的想法,但四年前生出来的妄念,现在要他一下子斩断,怎么断得了? 不想在这点分歧上过多纠缠, 干脆换了个话题, “前几日谢月不懂事去打扰了你, 我为她向你道个歉。” “没事, 她也并没有怎么打扰到我。” 他不再继续提这个话题, 陈知意也同样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想。 有些事情真的想不得,这也是她此时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在感情问题上的原因。 她真的是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了,刚穿来的时候还好,少听少看,闭眼想想这段屈辱的历史终究会过去,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但后来,真的睁大眼睛看了,再也不能把一切都只当作教科书上的一个个数字,才越发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和谢峻的这场对话,或许是因为两人都足够开堂公布的缘故,接下来的几日,陈知意都发觉到,他来找自己的频率越发频繁。 这天,陈知意正在写着《保罗穿越记》的后半段剧情,男主保罗因为所乘的船只遇到风浪的缘故,来到了一片岛国。 上岸之后,他才从船员们的交谈猜测中,知道这个小小的岛国名叫日本。 保罗这一行的商队,本来是要去印度做生意,偏离航线来了这么个偏僻地方后,见到当地贫瘠的生活物资与住宿条件,一时间都有些兴致缺缺。 此时的日本还没经过明治维新这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整个国家在世界上其他人眼里,都属于是查无此国的存在。 因为从未听闻过,所以船员们对这个国家的贫瘠,都感到十分的理所应当,但这样的贫瘠,落到来自一百多年后的保罗眼里,却感到十分的惊奇。 保罗是知道的,一百多年后,这个小国会在东方颇有名声,甚至一度能比肩和它相临的大国。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么一个弹丸小国,未来竟能将侵略的铁蹄挥向它曾经的宗主国,陈知意写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借着保罗的口,做了一个隐晦的提醒。 “武士凶狠的将鞭子挥打在平民身上后,转头对上保罗这一群西人,脸上却瞬时间挂上了谄媚的笑容,这让保罗不禁联想到了这个国家,未来在国际上会有怎样恶臭的名声。 这是一个十分阴险、狡诈、势力的民族,日本人顽固不化、任性作为、刚愎自用、愚昧无知,对上级奴颜卑膝,对下级凶狠 残暴。日本人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自杀,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更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心上,这个国家整体都具有一种变态扭曲的民族荣誉感。 而又因为这个国家的各种资源是如此的短缺,未来这个国家,必定会被驱使着走上侵略周边国家的路子。” 因为心里的厌恶,陈知意用词上半点也没有收敛,写完后想了想,又把文中的日本改成了窝瓜国。 英国那边是肯定能发的,但报社这边,虽然现在市面上有不少大骂西方狼子野心的文章,但想到上次报社遇到的麻烦,还是换个名字比较好。 反正现在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她写的是谁,有些话必须说,这样至少能让人抓不到确切的把柄。 写完后听见门口的鸣笛声,再看了一眼时间,陈知意才恍然发现,到了和谢峻约定的时间。 但上午时华纳才来电告知她,《保罗穿越记》的译本,目前发表出来的部分,业已翻译完毕,不日就能在英国发行,因此邀请她见面,仔细看一看这译本,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那时候陈知意正文思泉涌,匆匆应下了之后,竟忘了再通知谢峻一声。 这时候再出门看到谢峻,不免有些懊恼,“对不住,我今天突然有点事,忘了提前通知你一声。” 谢峻动作自然的接过了她手上的遮阳伞,低了低头问,“什么事?很要紧吗?” “是挺要紧的,我手上的这本小说要在英国发表,如今英译的版本已经出来了,出版社那边请我去掌掌眼。” “你要去见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叫华纳?”谢峻停顿了一会儿,才问出这句话。 租界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什么事都流传得飞快,谢峻早就知道劳伦特夫人的堂哥突然到来的消息,且还知道这位堂哥名下有着一家出版社,据传将要将《保罗穿越记》翻译成英文,在英国出版。 陈知意不了解这个华纳是什么人,谢峻却是很清楚他的性子的。 英国的上层社会就那么大,他和华纳虽是两类人,平时没什么交集,但却也听说过对方花花公子的名头。 此时想到这位花花公子,居然约了陈知意见面,他心里着实不太平静。 陈知意点点头,想到两人之前或许在英国有过交集,就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两人认识吗?” 谢峻回答得很模凌两可,“算是认识吧。” 接着移开视线,神色自然的开口,“来都来了,你们约在哪儿?不如我送你过去吧。” 陈知意却有些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 她知道谢峻之前都挺忙的,也是最近才抽得出一点时间。 谢峻回答得十分轻描淡写,“不麻烦。”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3节 陈知意翻了翻听电话时候记下的纸条,给谢峻说了个地址上,就上了他的车。 此时燕京大饭店一楼的大厅里,华纳坐在玻璃窗边,点好一壶红茶,并一些女士喜欢的甜品后,时不时看向窗外,等着陈知意的到来。 他回去仔细想了想,难得遇上这么一位美貌和才华并重的小姐,且又是一位异国美人,让他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美人身边,有着一两个追求者是很正常的,过去是他眼光狭隘了,用刻板的眼光来看待东方人。 重新调整了状态之后,到底 是曾经在美人堆里积累出的经验和自信占了上风,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女士们常常钟爱此类精致可爱的甜品,华纳点好了餐,又从玻璃窗里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依旧俊美迷人,这才露出了一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表情。 燕京大饭店装修得十分金碧辉煌,毕竟是时下最大的饭店,里面来往的多是外宾,它在这方面是下了大力气的,进门之后的两边的餐位上,为了使得用餐环境明亮开阔一点,都是装的大扇玻璃窗。 华纳所在位置,刚好能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开到饭店门口,然后下来了一个身姿笔挺的男子,该男子下车后,再十分绅士的为车上的女士拉开了车门。 接着是他心心念念的陈小姐,拎着包施施然的下车。 见到这一幕,华纳不禁挑了挑眉,果然是他看中的小姐,每次接送的追求者都不同。 因为事先早就有过反思,所以华纳只微微感到一点诧异后,随即就是有种旗鼓相当的刺激感,低头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谢峻进门后和陈知意说了几句话,接着朝前台的方向走去,陈知意是独自走到华纳身边的。 她坐下后露出个笑,“华纳先生久等了。” 寒暄几句后,华纳才把手边的译本递了过去。 “伦敦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对这本小说十分有信心,它必定会在英国掀起一阵狂潮。” “借华纳先生的吉言。” “陈小姐先回去看看这版译本,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出版社就要开始刻印了。” 边听华纳说着这本书即将发售的事宜,陈知意边简略的翻看了一下这版译本。 其实今天这次见面本就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主要是华纳找的一个约陈知意出来的借口,不过三两句话,就将整个事情大致说了清楚。 此时谢峻才姗姗来迟,走到陈知意身边,对华纳点了点头示意。 华纳虽然觉得这人的长相十分眼熟,但却因为西方人对东风面孔天然的脸盲,再加上实在没和谢峻见过几次面的缘故,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左右不过是陈小姐的又一个追求者。 华纳同样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 陈知意从译本里抬起头,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两人该是认识的,但还是出于礼仪,给两人做了一个介绍。 “这位是伦敦出版社的华纳先生。” “华纳先生应该认识,这位是谢爵士。” 什么爵士?谢?richard?是他想的那个richard? 再仔细一看,果然十分眼熟,正是伦敦社交界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淑女小姐们最常讨论的那个冷淡richard。 一时间他看着陈知意的眼神,真是十分复杂。 谢峻的难搞是在社交界出了名的。 当初看到两个追求者抢着给这位陈小姐献殷勤的时候,他没有认输。 后来每次见面,陈小姐身边都会新出现一个追求者的时候,他也没有认输。 直到今天,居然连richard都拜倒在了她的裙摆下。 华纳此时真想和这位陈小姐交流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39章 和华纳同样感到迷惑的, 还有一直在萧宅外面蹲点的刘志刚。 刘志刚虽然已经初步有了要报复萧肃的心思,且这心思还越来越重,但他本人性格却十分谨慎, 懂得不能贸然出手, 不然不仅会把自己赔进去了不说,还有可能半点都不能报复到仇人。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萧家外面蹲点,就是为了让计划实施得更加顺利。 但这越是在萧家外面观察,刘志刚的心里就越发迷惑。 他是知道陈知意是萧肃的妻子, 那位燕京大学的女学生简容,是萧肃的情人的,且文学界内一直就有传闻,萧肃的这位妻子蠢笨不堪,是个旧式封建女子。 因此在他的料想里,这位原配不过是个凑数的, 大头还是萧肃的真爱,那个女大学生, 之所以添上陈知意这个搭头, 也不过是为了让计划更加保险一点罢了。 此时再一次看到, 那位旧式原配从一辆高档小汽车上面下来, 且整个人的穿衣打扮,都并不像个落后的样子, 刘志刚不禁又一次揉了揉眼睛, 感到十分不懂。 陈知意的穿戴十分气派, 且每天接送她的,刘志刚虽然不认识, 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个原配, 哪里有一点糟糠妻的样子? 尤其是蹲了连续一周之后, 看着那些男人对着这位原配殷勤讨好的样子,刘志刚都不由得为萧肃感到心肝疼。 今天的原配,又是由一位刘志刚见过几次的高大男人送回来的,他仗着萧肃不认识他的长相,走近了仔细观看这绿云笼罩的一幕。 萧肃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冷声问他妻子,“你今日又去了哪里?” 那原配没说话,倒是一边颇有威势的高大男人皱了皱眉,“萧先生的风度都丢了不成?对一位女士竟如此无礼。” “我风度如何,应该和谢先生无关吧?” “怎么会无关?知意曾救过我的性命,谢某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如此作为。” 这高大男人的语气和表情,一直都淡淡的,反观那萧肃,却是呼吸急促,眼皮跳动,一副强忍着的神情。 等萧肃转过身的时候,刘志刚还见到他手握成拳头,心里想必很是不平静。 这一幕看得刘志刚心里暗爽之余,也让他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下这位原配,看起来萧肃对她倒也不是没一点情意? 那怎么还任由自己的妻子在外界坏了名声,甚至就连他这样只是半只脚踏进文学界的人,都知道这位原配的恶名? 想不通这位风流才子的想法,刘志刚在心里又完善了一下计划,这原配也该是能报复到萧肃的一个重要道具。 刘志刚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专门有人监视着,想着计划完善得差不多之后,他出手联系了以前认识的几个小混混。 而就在他和小混混谈妥条件的同一时间,谢峻那里,也收到了一份记载着他最近动作的信函。陈知意并不知道她请谢峻帮忙的事情,此时已经有了结果。 她这时候正在和周妙妙一起,前往燕京大学招生部报名。 夏日炎炎,两人都穿着短袖裙子,露出来一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着同色的花绳子,边走在林荫道上,边说着话。 因为怕上午来人太多要排队,所以两人是专门挑了一个最热的时候,料想这时候人应该会少一点。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上,我总共报了六个学校,知意你呢?”周妙妙手指比了个六字。 她成绩不算特别好,这时候真是十分忐忑,生怕自己丢脸落榜了。 陈知意在心里算了算自己报的学校,“我目前报了四个,还好这几所学校之间的考试时间没有冲突。” 周妙妙点头表示赞同,“要考那么多次试,真是太难了!” 这时候还没有全国统一的高考,如果要考大学,得自己一所一所的去报名,然后再一一考过去,有些学校之间离得远,考试时间又相近的,简直都没什么办法能同时考。 陈知意也在心 里怀念了一下上辈子的高考,只用紧张一次,是真要方便了许多。 “现在时间越临近考试,我就越紧张,你有没有看上一年燕京大学的外文试卷?真的是好难啊!” 说到这里,周妙妙揉了揉腮帮子,压力很大的叹了口气。 “我也看到了。” 话题进行到这里,陈知意心里也变得有点紧张,当时看到这年代的外文试卷的时候,她真的是被震惊到了。 她不好比较这时候和上辈子的教育质量,但这大学外文题,却是真的吊打上辈子的高考作文。 “请用1000──1200个英文单词,简单的复述一遍水浒传中武松打虎的片段”,就问这谁能顶得住? 想到这道题,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天气热,领到要填的身份信息等表格后,陈知意两人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进招生办的楼梯口那里,站着个白衣黑裤的男子。 梁池在大学里很有名气,他长相出众,身上又有着少见的忧郁气质,此时独自站在楼梯口,明明灭灭的光线透下来,更显出了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至少走过的几个女学生,眼角余光都落在他身上。 但他的目光,却看向树下面陈知意他们的方向,只是看着,并不上前。 甚至还在陈知意微微皱眉后,垂下眼皮,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周妙妙也看到了梁池的身影,啊了一声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怎么在这里?” 陈知意边填表格,边问,“怎么了?” 周妙妙的声音变得很不好意思,“我担心陈俊宇一会儿过来,会误会。” 梁池去周家赔礼道歉了几次,两家低调的把婚约解除了的事情,陈知意是知道的,这件在原剧情里,会导致周妙妙痛苦自杀的事情,在这一世已经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周家并不是那种不疼爱女儿的人家,其实他们家早就因为梁池在大学里大肆追求简容的风评,而对他颇有微词。 此时梁池配合,又把过错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周妙妙并没有像剧情里一样被当众羞辱退婚,事情解决得低调,没怎么损伤她的名声,他们家对此都很满意。 就连周妙妙,也对这件事释怀了不少。 这也正常,周妙妙和梁池本就没见过几面,所谓的爱慕,也不过是对自己未婚夫的自然憧憬,谈不上什么真感情。 至少比不上真正接触相处过的陈俊宇真。 “陈俊宇也要考燕京大学吗?”陈知意随口问。 “不是,”周妙妙摇头,脸有些红,“是我报了的学校,他都跟着报了。” “哦。”想了想,陈知意又开口,“那你打算接受他的追求了?” “看他表现吧。”周妙妙眉目间带着点矜持。 两人填完表格后,又等了一会儿,运动少年陈俊宇才背着网球拍姗姗来迟,跟着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戴着副金丝眼镜的白计宁。 因为白计宁来附中接过陈知意好几次的缘故,周妙妙对他并不陌生。 想到陈知意之前给她讲的“和未婚夫掰了后要另外找人”的故事,她心里猜测这或许就是那个“下一个更乖”。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4节 只是心里不免腹诽,这位白先生长相倒是一表人才,不过配知意却未免太老了一点。 陈知意倒没注意到这些,她眼神全放在了白计宁的那副眼镜上。 他五官本就是斯文俊秀的那一挂,现在配上副眼镜,真是很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这让她不禁有些发愣。 而白计宁却是因为才去和燕京大学的裴校长,谈了一下捐楼的事宜,所以今日的着装才会更加正式一些。 既然两位男士来了,其余杂事自然就有他们两人代劳,陈知意和周妙妙只负责在一旁乘凉喝汽水。 至始至终,两人都没把视线再往梁池身上看一眼。 第40章 陈知意这段时间, 因为要参加自主招考的关系,在燕京大学和师范附中来往得十分频繁。 七月二十六号就要考试了,仔细数数, 此时距离考试时间, 还剩下半个多月。 在陈知意对未来的规划里,燕京大学的外文系当然是她的第一选择,但如果没考上,她也还有其他几个备选方案。 心里怀着一点忐忑的她, 完全没想过白计宁已经为她这个入学名额,捐了一栋楼。 在又一次去燕京大学拿准考证的时候,陈知意遇到了简容和刘良山。 说实话,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这两人了,每天忙着做题、写稿,她几乎都记不起自己曾经, 还埋下过这么一个伏笔。 还是简容最先开的口,她看着陈知意身上的中学生校服, 眼里露出了一点居高临下的笑意, “陈姐姐, 我之前听说过你要考燕京大学, 原来是真的啊?” 陈知意比她大,但现在两人却一个已经是大学生了, 另一个却还在念中学。 甚至这个旧式女子, 还妄想考上大学, 向他们这些人靠拢,这不由得让简容生出了一种优越感。 更何况, 她不觉得陈知意考得上。 她知道对方是学过一点法文, 或许还读过几本《女诫》之类的可笑书籍, 粗略的认得几个字。 但想要考大学,仅仅会这么一点知识,却是完全不够的,她比别人少了十几年的基础,从小没学过高等数学、历史、地理等知识,两眼一抓瞎之下,哪里是仅仅靠着半年的补课,就能一跃成为大学生的? 还是燕京大学这样顶尖学府的大学生,当这时候考大学是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吗? 她这个想法,也是萧肃、刘良山等人的普遍想法。 她是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而陈知意却是直接走近了,让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居高临下──陈知意的身高,在这时候女子的平均水平之上,算是高挑的那种,她比简容高了小半个头。 这种时候,身高对气势真是一个十分有用的加成,更别说走近之后,两人之间的对比十分明显。 陈知意的风格挺多变的,可纯可飒,按照她平常的时髦打扮,和简容的清纯对比起来,只能说是各有千秋,端看喜欢的是什么风格。 但她今日却穿的是附中的校服,俗话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撞了风格的两人也是如此,在陈知意走近之后,简容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一步。 这也是她心里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乡下女子的原因,她生得的确是有几分颜色。 还什么狠话都没放呢,人就自己退后了,搞得就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真没意思。” 这句轻描淡写的感慨,听到简容耳朵里,却比什么话都要有力。 此时的陈知意和简容,都没有注意到旁边刘良山的反常。 陈知意是大部分心思都被考试给占据了,不然她绝对会察觉到,按照刘良山一贯的行为模式,当时他绝对是应当在陈知意靠近简容的时候,站出来英雄救美的。 且刘良山当时垂着视线,但眼皮却在跳动,神情有些发怔,这在心理学的微表情分析上,该是在做着什么思想纠结。刘良山心里的确是纠结,甚至就在计划实施的那一秒,他的心里都是纠结的。 他曾经愿意为了简容做任何事,简容在他心里无比重要,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伤害到简容。 夜晚的风吹过来,让刘良山的心十分燥热,等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院子后,他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位于燕京郊区的小平房,院子里有一口井,此时刘良山就坐在这口井旁边,呆呆的看着天边的月亮。 这月亮就像对他若即若离的简容,看得到,却永远摸不着。 他不是什么没经历的毛头小子,在最初追求简容得不到回应,知道她心有所属的时候,刘良山也是想过放弃的。 但每次他一打算和简容保持距离,下一次对方总是会主动联系自己,给自己一点希望。 这让他总有种感觉,心上人对自己也并不是无情,然后在一次次的接触下,陷得越来越深。 刘良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但至少这样想着,他心里会好受一点。 等明天早上就好了,刘良山这样对自己说,他不会对简容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他只是想着,简容现在住在宿舍,两人一起出门又是学校里的人都看见了的。 等到了明天,她就再也说不清了。 当初自己提议去引诱萧肃那个原配的时候,她不是也没拒绝吗?可见她对名声这类事情,其实不是很看重的吧? 也不会觉得,名声被毁,会是什么因此而恨上自己的大事吧? 刘良山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想到最后,竟觉得到时候他多花时间伏低做小,简容也肯定会包容自己的一时错误。 而他知道她的清白,以后等她渐渐把萧肃忘了之后,他刘良山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心里这样开脱着,刘良山却到底是不愿意在第一时间见到简容的表情,没在小院里多坐,看着天亮后就离开了。简容万万没想到,刘良山一个腿瘸了的人,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 而且周围这些是非不分的同学,竟然真信了他的那些谎话,以为自己和他有了什么苟且! 怎么可能,他腿完好的时候,自己都看不上他,更别说是现在了。 这些流言蜚语,让她这几天都不大敢出门,甚至不愿意再住在学校里了。 以前的简容是中文系的才女,处处受人追捧,但现在,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人态度的变化。 去食堂吃完饭后,简容刚走到宿舍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了一阵鄙夷的议论声。 “她平时不是口口声声都说着喜欢她师兄吗?怎么会突然和刘良山夜不归宿?”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的,还能有假?” “平时多清高,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这种人!” 种种诋毁的言论,一声声的传进简容的耳朵里,让她痛苦得想要捂住双耳。 一时间又想要冲上去和他们分辩,她和刘良山没关系,但这种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却没有一个人信她。 为什么会没有人信她?她分明不是这种人! 这些人说这些闲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想到学校里到处都是关于自己的流言,简容越发觉得委屈。 第41章 而就在简容为了流言蜚语感到痛苦的时候, 大洋彼岸的英国,《保罗穿越记》这本小说的口碑却在伦敦市民中飞速发酵。 和在燕京日报上时,才来就有老牌编辑丁思力挺不同, 《保罗穿越记》才寄到英国弗西斯出版社时, 受到的是整个出版社的冷遇。 弗西斯出版社早些年的时候,也是伦敦数一数二的大出版社,曾经出版过不少颇具影响力的作品,但到了华纳接手的那会儿, 却已经显露出了颓态,几乎要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本来就是一个,社会处在剧烈变化的特殊时期,因为工业革命迅速的席卷了全球,连带着整个社会的生产方式、社会关系等都发生了变革, 生产力的解放带来的是思想领域的日新月异,简而言之, 人们的思想变得开放多了, 文化产业逐渐开始有了向更加娱乐化倾斜的趋势。 书籍不再高高在上, 而是变成了许多普通人家的闲暇消遣, 但弗西斯出版社却还保持着旧式的经营方式,仍旧拿固有的眼光来看待新事物。 这也难怪这个出版社几年以来, 几乎是出版一本书, 就扑街一本书。 《保罗穿越记》才寄到该出版社主编刘易斯手上的时候, 这位严肃文学的拥护者当时只不过是翻看了两页,就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神情, “贵族少爷就是胡闹!这是什么不入流的下流文字!” 他不认同这种低俗文字, 就像鱼儿天生不认同陆地一样理所应当。 也是因为这类原因, 刘易斯虽然迫于出版社主人的强硬态度,而不得不照办一切《保罗》出版所需要的事宜,但内心里的不认同,却让他对这一系列事情,做得颇为敷衍。 比如华纳说“要找最专业的翻译人员翻译”这种明确的要求,他就听从吩咐不打折扣的照做,但一旦华纳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比如出版是要出版,但却没说第一次要刻印出多少本出来,他就偷工减料的只随便先刻个一两千本。 刘易斯根本没想到这本低俗小说,还是一本来自落后东方的、一个殖民国家的人所写的小说,会在伦敦这个国际性大都市,取得什么成绩。 而在现在的伦敦,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正是当初把出版社卖给华纳,间接的坑了他一把的那位朋友。 华纳的这位朋友叫欧文,他和华纳一样,都是家族里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因此平时也很能玩到一起,说来来他之所以会在背后给华纳下套,还是因为坎贝尔家的一个小姐。 纨绔公子们平日里的消遣不过就是那些,赛马博戏女人,而华纳天生就有着讨女人喜欢的本事,在小姐夫人中很吃得开。 和他相比,欧文就要略逊一筹了,他也是社交场上的高手,但却总比不上华纳,就连最近常献殷勤的那位坎贝尔小姐,各种场合中也表现得更加青睐华纳。 长久以来积累的不服气,再加上坎贝尔小姐这件事给他的刺激,让欧文心怀不满下,直接就阴了毫无防备的华纳一把。 事后他还在华纳和他闹翻后,大肆的在各种私下场合里嘲笑对方蠢笨不堪,竟做下了这么一桩指定赔本的生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华纳才会憋屈不已,在看到陈知意的小说后,不惜直接下了血本,漂洋过海来见她这个作者。 因为有着之前在出版社的人脉关系在,欧文很快也知道了华纳最近的动作,猛一听闻这个消息,欧文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自从和华纳闹翻脸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交恶无比,此时听说华纳竟像是疯了一般急病乱投医,把希望全部放在了一本东方人所写的小说上,他怎么能不感到好笑。 心里嘲笑之余,欧文也不吝啬于给他的“好兄弟”华纳的出版事业,再添上一把火,在接下来的各种聚会中,免费帮忙把这个消息宣扬了出去。 “是个东方人所写的小说,那种落后的地方,能孕育出什么精妙的文字?” “还是个殖民地国家呢,不过如果真是写的华夏功夫的话,我倒是愿意去看看!” ”听说是一个华夏人写的英国故事,你说可不可笑,一个下等人竟也有自信写我们大帝国的故事!” “华纳这次真的是要成为一个笑话了,”欧文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红酒,“如果这本小说能成功,不,只要它能卖得出去,我欧文就当众叫他一声爸爸!” 这虽然是他的酒后戏言,带着点酒精刺激的情绪,但也从侧面反映了,欧文是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本小说必定不会取得成功。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他所想,因为前期宣传工作的缺乏,这本来自华夏的小说,似乎终究是在异国他乡遭遇到了水土不服,发售后的一个多星期内,《保罗穿越记》都没有在市场上激起什么水花。 西弗斯出版社和多家书店都有着合作关系,这次的《保罗穿越记》,他们也按照华纳的吩咐,在伦敦的各个书店都摆上了这本书。 但摆设虽然摆设上了,却半点没和书店谈过,让人重点推出这本书,出版社都这种态度,书店自然也不会多费功夫,不过是随意把这本新书丢在了角落里。 甚至就连报纸上,西弗斯出版社都没做出过半点努力,只是例行其事的草草买了几个板块,中规中矩的挂上了类似“西弗斯出版社有一本新书要出版,这本书名叫《保罗穿越记》”这样干巴巴的广告语。 或许这本小说出版后,唯一引起的动静,就是经过欧文大肆宣扬后,和华纳关系较好的贵族少爷们,出于友情支持,吩咐仆人们买了几本,以及伦敦谢家派遣仆人,在一家大书店里,大肆订购了两百本这本名不见经传的小说。 这两件事,分别都带来了不同的影响。 贵族少爷们中,大多都是书虽然买来了,但却翻也没翻开就丢到了一边,只当作是花点小钱支持华纳。 不过其中也有那么一两个人,出于无聊随意翻看了一下这本《保罗穿越记》,结果一看之下,竟就如痴如醉,一下子陷进了这本小说里。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5节 能和华纳、欧文交情好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博学多才的学者,大家都半斤八两,仗着家里的余泽,过着不学无术的生活,文学水平着实一般,看书就是找个乐子。 而恰恰好,《保罗》这本书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通俗易懂不高深,还情节离奇爽点迭起,看着书里的男主保罗穿越后,一步一步的走上英国首富之路,这些人都不禁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好像自己也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似的。 这真是一本绝世好书啊!只恨还没写完,保罗才刚成为大资本家,后面的故事书里还没写呢! 几个熬夜看完这本书的贵族公子,第二天起来后眼眶都是黑的,但精神却亢奋无比,《保罗》也从这时起,宛如展开了人传人的现象一般,暗地里在贵族公子们之间迅速流传起来。 之前欧文那件事做得着实不地道,私底下也大家也是看不惯他的,因此有关《保罗》的内容,大多数人都默契的对欧文保持了沉默,另外一小部分,则是通过各种联系方式,将欧文的“酒后醉言”传到了华纳的耳朵里。 而另一件事,谢家大肆买书带来的影响,则是激起了这位伦敦最大书店的老板希尔,对这本西弗斯出版社新出版的小说的好奇。 说实话,因为西弗斯出版社一贯的名声,他们偏爱的书籍都是些古板老旧的说教,这导致希尔一听到这出版社的名字,就下意识的将这本《保罗穿越记》也归类到了这类严肃文学里。 如果不是有人一下子指定购买这本书的大手笔行为,他是决计不会翻看这本书一眼的。 但在怀着挑剔又好奇的心情,随意翻了几页这本书后,希尔的眼神一下子就认真了起来。 华纳的确是对这本小说寄予了厚望的,这导致这本小说虽然宣传不足,但在其他的翻译、排版、设计等方面,绝对是做到了这时代出版的最高规格。 本就已经在华夏的市场上,充分证明过吸引力的内容,再加上华纳毫不含糊的各种精心打造,导致几乎任何一个有眼光的人,只要翻开了这本书,大多都会被它牢牢吸引住目光。 希尔此时就是如此。 作为伦敦最大的书店的老板,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本小说的市场价值。 世纪之交正是各类通俗小说蓬勃发展的天堂时期,而这本小说,则无疑会在这个天堂里如鱼得水,引爆一场文化娱乐的高潮。 这个时代,剧院已经显露出了要退出主流的颓势,电影逐渐崛起,而信息化的网络时代,则还未到来,人们主流的娱乐方式,还是更加便宜的文字阅读。 在此之前,文字从未像现在一样普及过,因而无从谈起大规模的书籍文化传播;而在此之后,科技的迅速发展,导致太多太多的诸如游戏、电影、动漫等娱乐方式的出现,文字阅读已经不再是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 这是一个出版业从未有过的,以后也不会再有的黄金时代。 而陈知意拿出来的,可是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在无数新奇有趣的娱乐下,依然能牢牢占领着大片江山的男频爽文。 希尔看完这本小说后,几乎头皮发麻,想到这本小说的前景,他几乎是没等到天亮,就跑到了西弗斯出版社,等着他们开门后,态度强硬的重新谈了这本小说的分成和引进等合同。 闷声发大财,等到合同重新谈妥了之后,希尔才拖了人脉关系,在报纸上大肆的吹捧起了这本小说。 与此同时,伦敦的多家书 店,都不约而同的把《保罗穿越记》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同时加急多进了不少这本小说的库存。 艾尔斯是一家面包店的老板,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消遣。 去剧院看戏的花费他不是承担不起,但一周去个一次还好,多了就超出他的消费范围了,同理电影也是如此,而这时候又没有什么其他娱乐方式,所以小说慢慢就占据了他大多数的空闲时间。 他曾经在书店里看到过好几次这本《保罗穿越记》,本想翻翻这本新书,但一看到出版社的名字“西弗斯”,他就没了翻看这本书的欲望。 西弗斯出版社的书,老读者们都知道没什么意思,指不定又是什么枯燥的陈词滥调。 但这次的这本小说,似乎有些不同的地方,艾尔斯看着报纸上,连续几天对这本书的吹捧,以及各大书店对这本书的力推,终究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开了这本小说。 哪知道这一翻看之下,就宛如个雕塑一般,一个下午都立在了书店的书架前。 人竟然还能穿越回过去的时空?而且一个小小的公司职员,穿越之后还能获得这么大的成就? 直到店员委婉的提醒他要打烊了,艾尔斯才如梦初醒,发觉时间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真是好久没看到这么酣畅淋漓的小说了! 他匆匆掏钱买下整本书后,回家又继续翻看起来,哪知道看到最后一页,才发现这本书竟然还没写完! 看着最后一页的“敬请期待第二部 ”,艾尔斯真的抓心挠肺的不得劲儿,后续呢?这个叫容与的作者是怎么回事?做人就不能努力一点,明天就出第二部吗? 和艾尔斯有着同样反应的不在少数,许多人都在看完第一部 后,对后面的剧情期待不已,继在燕京市民中刮起一股狂潮后,伦敦市民也可以预见的,即将沦陷在《保罗》的魅力里。 而此时,虽然还不知道《保罗》会不会如同在东方席卷了整个华夏一般,将影响力从伦敦辐射到整个英国,但此时的西弗斯出版社,却已然感受到了《保罗》大卖的压力。 一大早,西弗斯出版社的主编刘易斯,就惊奇的发现他们出版社门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多了不少苦苦等待的人。 这其中还有好几个是他认识的熟人,伦敦几家书店的老板。 这些人几乎是在看到刘易斯的第一时间,就围上来张口要求,“刘易斯先生,我们店里要再进三百,不,五百本《保罗穿越记》!” “我们也要,刘易斯先生,我们书店和你们出版社一直都是合作伙伴!请先优先供给我们!” “朱莉斯书店也要五百本!”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围住刘易斯,差点都没让他走,等回到办公室后,刘易斯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些书店都疯魔了不成?” 说完后他又摇摇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整个出版社的收入状况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着一个绝佳的获利机会,傻子才会放过。 刘易斯赶忙叫来了助理,让人记下各个书店要进的数量后,两眼发光,高声喊,“加印!加印!快去找工厂!” 这时候他早已忘了之前对《保罗》的鄙视敷衍。 可之前的准备到底是不充分,第一次出版的数量只有两千本,且就是这少少的两千本,还大部分都被书店老板希尔给订走了,即使现在又催促着印刷厂那边加急印刷,但再加急也还是需要不少时间。 一时间,《保罗》在市面上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趋势,第一批买到《保罗》的人,引得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羡慕不已。 而人都有一种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心理,经此一遭,《保罗》反而因祸得福,被宣传得越发火了。 这时候的华夏人中,不算那些自古流传至今的经典古籍的话,还没有一个人的文字,能在另一个国家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甚至未来还可能在国际上引起一些反响。 这个时代的华夏,甚至在华夏人自己心里,我们的很多地方都是落后的,因此很多同胞在面对西人的时候,都潜意识里的有着一种不自信。 这种文化不自信带来的深刻影响,有些甚至遗留到了后世,所以我们格外的看重外国人对国内一些作品的反响。 我们希望能“走出去”。 尤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情结更是深重。 《保罗穿越记》已经在西方的这片土地上引起了一些反响,但距离这反响传入国内,尚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42章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引诱陈知意这件事上面得到的灵感, 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循环的道理,他对简容所做的事情,竟然和原剧情里, 对原配所做的事情相差无几。 原剧情里,原配名声被败坏的开始,就是频繁和刘良山接触后, 之后有一天报纸上突然就有了关于萧大才子原配不甘寂寞,私会外男的香艳新闻。 那时候的原配, 是个真正没什么发声渠道的普通人, 报纸上乱写,丈夫又用怀疑而冷淡的眼神看她,甚至周围的人, 看她的目光都是鄙夷而惊奇的。 仿佛是在说,“没想到啊, 这样老实的一个人, 竟然私底下做得出这么放/荡的事情”。 那时候的她百口莫辩,再加上本来就被丈夫的移情别恋而打击得精神抑郁,慢慢的, 竟因为恐惧外面的流言蜚语, 而渐渐的只知道躲在屋子里。 当下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 对男人和女人的贞洁要求如此不同。 现在, 简容也尝到了利用这种舆论风气的苦果。 刘家毕竟是家里有点积累的, 而刘良山这样的出身,又在燕京大学念书, 自然是在外面认识不少人, 此时这些人就派上了用场。 他使了钱让人在小报上传自己和简容的绯闻。 如果说学校里的流言, 简容还尚能忍受的话, 这种小报上面胡编乱造的香艳绯闻,她却是真的一秒也忍不了了。 燕京大学的都是些脸皮薄讲道理的大学生,大家之前都是同学,背后议论归议论,还真没人当面给简容难堪,与之相反,能在报纸上胡乱造谣的,却是不会和她讲什么风度礼仪的宵小之辈,全都是怎么香艳怎么来。 只是一件小小的夜不归宿的小事,被这些报纸上写得,就跟她真和刘良山有了什么苟且似的。 而同时,又因为简容之前就喜欢出风头,在外界一直都有着才女的名头,还是大名鼎鼎的简儒文的女儿,一时间,倒真为这些香艳小报引来了一点流量,外界不少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种情况下,简容是不可能再在学校待下去了的,而消息传到南城后,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女儿竟然出了这种事,简儒文也坐不住了。 他心里清楚女儿对爱徒萧肃的一腔深情,也知道简容之所以会选择离家住宿区燕京念书,也多半是因为萧肃的原因,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对这件事持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女儿是亲生的,爱徒也是亲手教出来的,两人以后有什么造化,就随两人折腾去吧。 其实这种态度,就很能体现出一点他的倾向,如果真是不愿意女儿搅合进别人的婚姻里,那就应该一开始就严厉管教好女儿才是。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简儒文再三斟酌后,到底是放下了准备前往燕京的行李,转而给爱徒萧肃打了个电话。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隐隐有着点作壁上观的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在一旁观望,那么现在简容的名声,已经显而易见的被败坏了之后,简儒文再看女儿对爱徒的这段痴恋,就有点乐见其成的意思了。 萧肃虽然有着一个原配妻子,但这妻子和摆设也没有两样,本人还是个一表人才的文坛才子,论起条件来,着实是要比刘良山这样瘸腿的小人,要好得多。萧肃接到恩师的电话之后,表情十分意外。 他最近一段时间,注意力都忍不住放在陈知意身上,被她逼得精神很是紧张。 但他到底年少就成名,还经历了双亲离世的坎坷,性情上要比剧情里的原配坚强得多,所以虽然他也如原配一般,陷入了另一半移情别恋的自我怀疑里,但却没像原配一般精神崩溃,尚还能撑得住。 因为大半时间要写文章,剩余的时间又都放在了盯着陈知意上面,所以萧肃此时倒还不知道,在外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简容和刘良山的绯闻。 接收到恩师一笔带过的描述后,萧肃神情里带着些歉然,“我最近比较忙,确实是没有多关心师妹。” “这也不能怪你,”简儒文叹了口气,“都怪那孽障,竟然闹出了这种事情。”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简儒文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听的人都能懂其中的意味,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 萧肃虽然不大了解这位刘良山先生和简容之间的纠葛,但却是很清楚简容对自己的感情的,他心里觉得这件事疑点颇多,这时候也把这疑点给说了出来,“师妹应该不至于如此,想来这件事肯定存着什么蹊跷。” 简儒文长叹一声,“不管是何人所为,现在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小容这段时间,还要托你多照看些。” “应该的。” 简儒文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手上的人脉关系必不会少,这次只不过是事发突然,事情见报得快,又多是在小报上传播,所以才能一下子打了简家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腾出手来,联系了燕京这边的几个学生和好友,很快有关简容的小报就纷纷被整改,一时间明面上倒真好似没人再议论这件事了。 但简容已经受损的名声,却不会随着这些小报八卦的平息而恢复过来。 她这些天因为怕出去后,再见到那些打量鄙夷的目光,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宿舍床上,心里止不住的惶然。 有些事情,真的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知道是什么滋味的,简容从没有想过,别人的议论会是这么可怕。 人生的前十几年,她都是天之骄女,平日也很是享受众人追捧羡慕的目光,但她从没有想过,这种目光一旦变成了鄙夷之后,竟会像是一把把刀子一般,刺得她心脏都在发疼。 “放/荡”“无耻”这些一声声的议论,就像是蚀骨的蚂蚁一般,一点一点的要把她逼得精神崩溃。 所幸她还有她的师兄,所幸这时候师兄还相信她的清白。 被萧肃接到萧家的时候,简容神情里还带着点被舆论暴力之后,惶惶然不自信的神色。 “师兄,你信我,我真的和刘良山没有发生什么。” 她向来都是骄傲得体的模样,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开口都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怯懦。 萧肃看得心酸,像她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师兄肯定是信你的。” “真的吗?”这段时间以来,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6节 现在却猛然被最希望信任的人给安抚了,她一时间竟都有些以为这是幻觉了。 “当然是真的。”萧肃温声安抚她。 不论是因为恩师的托付,还是因为和简容之间的师兄妹情谊,他这时候都决不可能不管简容。 简容听到这句话后,垂下眼眸,掩住了眼里的神色。 她真想扑到师兄怀里大哭一场。 这样想着,她到底是没忍住眼里的泪水,一侧的头靠在萧肃肩膀上。 萧肃身体僵硬了一瞬后,本想将人推开,却在目光触及到她脸上的泪水的时候,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你就先在这里住下,等事情过去后再回学校吧。” 这不仅是恩师托付的意思,也是他本人心里,实在是怜惜这个遭了无妄之灾的小师妹。陈知意这段时间念书念得头昏脑胀,万万没想到,回家之后还有人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幺蛾子。 看着可怜巴巴的站在萧肃身后的简容,她是真的脑门儿疼。 萧肃把事情都解释了一遍,“这段时间小容都会住在家里,她实在不容易,你多体谅一下。” 说实话,萧肃讲了这么一大长串,陈知意只听到了一个重点:哦,刘良山终于动手了啊。 而且看这效果,是把剧情里对原配用的手段,尽数用在了简容身上? 陈知意看了一眼简容的神色,果然很憔悴,但还不够。 都是和刘良山扯上关系,怎么到结发的原配那里,就尽数是怀疑厌恶,放到了简容这个小师妹身上,就全是信任关怀了呢? 陈知意抱着双臂,立在沙发边上听了一会儿,真的是感到有点腻歪。 她一开始觉醒那个梦的时候,是想着要报复萧肃,后来又多了点想法,怕剧情的惯性太强大,想着能尽量不改变剧情的平稳保命。 想到谢峻上午寄来的信,刘志刚的动作,尽数都在掌握中,现在最大的生命危机就要过去了,她不禁也有点不想再这样耗着了。 “行,你们住吧。” 这栋房子是萧肃买的,陈知意没想着占他什么便宜,很爽快的就提出要搬出去。 才觉醒那个梦的时候,她浑浑噩噩的做了三年的家庭主妇,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时候,她把这个家里的所有钱财都看得很紧,毕竟如果她那边稍微有点差池的话,这点钱,说不定就能救她的命。 但现在,陈知意手里已经不差钱了,她更愿意和萧肃清清白白的,谁都不占谁便宜,划分得干干净净。 “你什么意思?陈知意,你不要太任性。”萧肃没想到会听到她说出这种话,神情有些不悦。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陈知意做事一向都不喜欢拖泥带水,说搬走就搬走,收拾了衣物等东西后,就要出门。 “搬出去你住在哪里?” “反正总有住的地方,不劳你操心。” 萧肃还是在拿老眼光看待这个妻子,认为她离开自己之后,必不可能有独自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能力,因此冷眼站在一旁,只以为她是在使气。 直到陈知意真的拖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陈知意搬出来的举动,倒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她早考虑到了和萧肃分开之后的住宿问题,因此早早就在师范附中附近,买下了一座小房子。 经过打整之后,这座房子现在是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把东西都安置妥当之后,她才有时间处理各种事情。 其实站在萧肃的角度来看的话,他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毕竟简容是他恩师的女儿,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他的确是不好不管,按照道义来说,他也没做错什么。 但陈知意的行事准则,却从来都不是别人有没有做错,对她来说,这些事情给她的感情或者其他方面,带来了伤害,那么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错的。 上午收到谢峻的信的时候,陈知意本来是想着配合一下他的习惯,也跟着回信的。 但现在事情有变,叹了一口气后,她直接给谢峻打了一个电话: “喂,谢峻吗?既然刘志刚想要绑架人,那就让他去绑萧肃吧。” 第43章 谢峻一开始的时候, 并没有多看重跟踪刘志刚的事情,只是因为托付的人是陈知意,才拨了两个人去监视他。 直到有消息传来, 刘志刚竟然打着的是绑架陈知意的主意。 怎么会这么巧,陈知意前脚才托付他帮忙盯人,后脚这人就当真萌生了对她不利的想法? 这念头在谢峻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他却没有过多深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个刘志刚的小动作上面。 他必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知意被绑架的, 而且看这情况, 她还是受了她那个丈夫的无妄之灾。 按照谢峻的想法,他不能容忍刘志刚的小动作,心里对萧肃也是十分不满, 如果不是顾念着陈知意的想法,谢峻是想着给这两人都吃个教训的。 只是陈知意虽然已经流露出了要和她这个丈夫分开的想法, 但两人到底有着三年的情分在, 谢峻一时间投鼠忌器,不太愿意做太大的动作,让陈知意重新又可怜上他。 他正踌躇着, 却不妨突然收到了陈知意的电话, 听完她话里的意思后, 谢峻重新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目前的形势。 这个萧肃, 当真是不足为惧。 刘志刚目前联系了两个小混混, 已经谈妥了绑架的各种事宜,谢峻捏了捏眉心, 在心里把各种事情都过了一遍。 谢峻从小所处的生活环境十分复杂, 这也是造就他如今冷淡性情的原因之一, 而常年对情绪的压抑, 带来的后果是对某些东西强烈的情绪波动。 仿佛是将对其他东西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某种特定的事物上,他对陈知意有一种偏执的保护欲。 因此格外不能容忍有人试图伤害他的小玫瑰。 脑海里的念头转了几圈之后,他到底是没忍住,决定亲手来处理这件事情。刘志刚因为家道中落之前,在场面上混迹的那段日子,很是认识了一些燕京城里的“道上混的”。 这时候时局动荡,各种阴私官司层出不穷,这些“道上混的”听着虽然不起眼,但手中却着实是有着几分势力的。 远的不说,就沪市的那位姓杜的大佬,就是这时候着股势力的代表之一,像那种到了一定地位的,连当局都不敢轻易动人。 燕京到底是龙兴之地,地下的这股势力不可能像沪市那边一样猖狂,这时四九城里名声最大的,还是一位被叫做“九爷”的帮派头头。 刘志刚找到的,就是属于这位“九爷”地盘上的两个不入流的角色。 因为刘志刚出得起钱,这活儿又不算难,不过是绑了两个弱女子,那两个“道上混的”心里没把这当成什么正经活儿,一次喝醉酒之后,兴起就把这件事拿出来吹嘘了几句。 “你说这男人有多窝囊,报仇都只敢找两个女人!” 到底没敢在酒楼大堂里把话说透,说到这里,话题就转了个弯儿,”我去看了眼,那两个女人里,一个叫陈什么知意的,名字怪好听的,小脸长得也真的好看!” 说完后,其中一人还“嘿嘿”的露出了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本来嘛,绑都绑了,到时候人都在他们手上了,沾点便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两人不过是酒后醉言,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恰好坐在隔壁包间里的陈九,却是一下子被“陈知意”这个名字给听住了。 都说乱世造英雄,这种混乱的世道,的确是给了很多自身有本事的人出头的路子。 比如这位“九爷”,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但这人却偏偏靠着一股狠劲儿和灵活的头脑,一步步爬到了如今这个地位。 旁边陪酒的小茉莉儿觑着陈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提醒,“九爷?” 今天这局是请的这一片儿的警察局局长,两边都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人,因此她说话十分谨慎。 陈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到底是心里牵挂着那个名字,应酬完这摊子人之后,神情难辨的吩咐手下,“去查查刚才在大堂里吃酒的那两人。” 陈知意这个名字,自从离开陈家之后,他就许久没有听见过了。 没再听人提起过,但他心里却一刻也不敢忘。 如今的燕京城里,怕是没一个人知道,这个在外面风光无限的九爷,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南城陈家家里的一个门房之子。 陈家是老式的大户人家作派,家里用的下人,大多是几十年的家生子,陈九从出生开始,就牢牢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他一辈子都会是陈家的下人。 但他这人天生反骨,又在外面受了一些新派的思想教化,并不认同那个门房爹的耳提面命,十分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受人驱使。 小的时候的陈九不懂遮掩,常常流露出想去学堂认字的念头,为此还被不少人嘲笑,一个天生的下人,居然还做着识字的美梦? 就连他爹娘,都是苦口婆心的劝他做人要踏实一点。 唯一没笑话他,还当真教他识字的,只有陈家的大小姐。 那时候的陈知意刚穿越过来,从小被国家灌输的是“九年义务制教育是法律规定的权利和义务”这种观念,又恰好遇到一个倔强着性子想识字的小少年,她有什么理由不帮一把呢? 不仅仅是让人认了字,陈知意还秉持着一贯的有始有终的做事风格,找白计宁要了课本,免费给人扫盲到了初中。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绝不让任何一个有进取心的人,做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 而这些对她来说,不过就是随手做下的小事,对那个时候的陈九来说,却是他一辈子命运改变的开始。 陈九有时候都想过,如果没有那段时间大小姐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可能他也走不到如今这个地位吧? 但不能想,知道大小姐已经嫁人之后,陈九已经许久不敢想这些往事了。 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脱离陈家下人的身份,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但真的离开陈家之后,他却还是一直用着“陈九”这么个敷衍的名字。 仿佛这个名字就是他和大小姐之间唯一还剩下的联系,改了,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真的断了。 慢慢的品下一口酒后,陈九垂下眼皮,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在“陈知意”这三个字面前,陈九永远都觉得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下人,而她还是当年那个教她识字的大小姐。 想到有人居然敢用那种语气提起这个名字,陈九的眼里,慢慢的涌起了一点戾气。陈知意搬到附中附近后,就真的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最后冲刺复习。 在她的想法里,不过是摆平几个小混混,对谢峻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半点没想过这件事会生出什么意外。 她如今心里最紧张的,还是明天在燕京大学的国文考 试。 她明天就要和周妙妙一起结伴去考试了,总共要考三天,第一科就是国文。 本来她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毕竟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个名校研究生,但随着对这个时代的高考的了解越多,陈知意心里慢慢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实在是这时候自主招生的变数,真的是太大了,比如去年有一个刘姓学生,除了国文之外的所有科目都不及格,但却偏偏因为这人在国文试卷上写了一篇文章,惊艳到了中文系的一位教授,当即这位教授就不拘一格降人才,拍板将人给录取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阅卷方式,某些时候真是相当任性。 因为这些个特例,导致陈知意在拿到国文卷子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先去看了最后的作文题目。 看完后觉得还好,是这时候常见的题目──“语谓‘多难兴邦’,试申其说”。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7节 多难兴邦,出自《左传.召公四年》,意思是国家多灾多难,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发人民奋发图强,振兴国家,实际上暗指的就是当下的国家现状。 这时候的学生,是真正的社会高精尖人才,招考不仅要考察他们的学识,还对这些考生的政治素养、实事敏感性等方面,有所考察。 陈知意之前做过一版试卷,那时的作文题目是“论青年救国之方针”。今天的题目所想考察的,其实大差不离。 如今这道关于国家的难题,不知道牵动着多少人的心,他们思索这些问题时,因为自身孱弱,而前路又不见光明,大多数时候都会感到茫然,对前路充满着不自信。 陈知意也思考过这一类问题,而和这时代的人不同的是,她心里是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且这个答案,还是经过历史验证过后的,最正确的答案。 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对国家光明的未来如此笃定了,毕竟她是真的亲眼见证过的;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对当前的华夏该踏上怎样的一条道路,知道得如此清楚明确了。 写完前面的题目后,陈知意在心里略打了一个腹稿,下笔先渲染了几句之后,引出了一个“破而后立”的观点。 江山秀丽叠翠峰岭,我的国家如此壮美,哪个愿臣虏自认? 多难兴邦,这个国家此时所承受的所有磨难,都只不过是为了后来“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横空出世,做下铺垫罢了。 而这破而后立,到底是要如何一个“破”法,陈知意心里很清楚,现有的国情下,这个“破”真的就指的是将之前的社会阶级全部打碎,从下到上,来一场彻底的变革。 一时间文思泉涌,下笔不断,匆匆申述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起的是“兴邦”这两个字背后,重若泰山的种种努力。 很多人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看到这个国家强大起来的模样,但其中一部分人,却是一辈子都没能等到这个愿望实现的那天了。 如果可以,陈知意真想亲口告诉一下这些人,国家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强盛。 写到这里,她一时没忍住,往文章里添了一句,她曾经在新华字典上看到的造句: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在你们为之流血牺牲的,那个安定的社会里,不论职业,每个人都会有着光明的前途。 陈知意写得投入,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监考的那位教授一直站在她身后,屏住呼吸看着她写完这篇文章。 第44章 三天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 除了历史让她稍微有点不确定之外,其他的几科陈知意都自觉考得还行, 发挥出了她正常的水准。 之所以历史不好,也是有原因的,这就像学过不标准的英文发音的人,再纠正起来,总是要比什么都没学过的人更难。 陈知意上辈子本来就学过一遍历史,早就对一些历史常识有了个固定印象, 而这辈子的历史,除了走向和上辈子大致相同之外,却几乎给大半历史名人和事件都换了个名字, 对她来说记起来就格外困难。 燕京大学是自主招考的第一波, 后面还有几所学校要考,但离得最近的一场考试, 也是在一周之后了。 她向来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清早起床后, 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散步去了燕京日报,打算把这段时间的读者来信搬回了家。 用“搬”这个字,绝对不是夸张, 之前有关北美独立一事的讨论, 让《保罗》彻底在全国范围内都火了起来。 如今的《保罗》已经不只是在燕京日报上连载了,全国各地大多数城市,都在实时的转载这篇小说。 这样的火爆除了给陈知意带来了不菲的收入外,还让容与这个笔名的名气直线上升, 具体表现在如今寄到燕京日报的读者来信, 已经越来越多了。 多到丁思常写信来感叹, 燕京日报杂物室光是装容与的信,都要装不下了,到现在已经不得不定时清理,不然这读者来信真是要淹了他们报社。 陈知意这个形象,就连当初和丁思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敢认她就是容与,更别说其他人了。 报社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大多数人都看到了丁思周到的出去接人,还带人去了杂物室,但却愣是没一个人往她就是容与上面想过。 “这边是已经整理出来的信件。” 陈知意粗略的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皱了起来,这数量怕是翻个三天三夜也翻不完。 大多数都是一些吹捧之词,拆开了几封信后,其中一封引起了陈知意的注意。 信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从遣词造句上来看,对方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这不是陈知意特别关注的原因。 让陈知意感慨的是,对方在信上说自己一直有着报效祖国之心,却常常心中忧虑,为国家该何去何从而感到迷茫。 “直到今日读了先生的《说张三》与《保罗穿越记》,才有了醍醐灌顶之感,先生借保罗之口,道出的种种关于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优劣之处,以及隐晦提及的国外其他先进政体制度,常让顾某心中有所明悟,世界之大......如今顾某即将启程前往新成立的军校,虽不知前途在何方......今后若有机会,万望能与先生一见!” 陈知意在写《保罗》的时候,的确是不经意间加入了一些后世对资本主义制度和另一种制度的看法,这种评价是真正经过时间的检验,由世界上最顶尖的那批人所总结出的精华。 她下笔写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完全是惯性使然,就像每个学过高中历史的人,在谈起资本主义的时候都能随口说出一二三点看法,随口背出几句《资本论》的句子一样,不过是后世随处可见的一些观点。 当时写了也就写了,这些东西早就在后世的教育中成了她的一种“常识”,却没想到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其实是在期待着这样的结果的。 信的最后落款是某某军校顾怿,想来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军校里了,才会留下这个地址。 陈知意心下感慨,提笔想了想,给这位特别的读者回了一封信,落款是燕京日报容与。因为谢峻那边已经掌握住了刘志刚的所有情况,再加上连日复习考试后的骤然放松,陈知意对自身的警惕都少了不少。 这也导致她没有发现,从她出家门到燕京日报的这段路上,一直有几个人跟在她身后。 陈九从当天酒楼大堂的两个小混混口中,得知了刘志刚的所有打算后,当即就吩咐人去调查这个“陈知意”,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大小姐。 陈九少年时候虽然心里觊觎着大小姐,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这个身份,甚至连近身伺候陈知意都不可能,更别说肖想她了。 她是天上的云,而他却是地上的泥,云泥之间隔着那么大的差别,他怎么配得上她? 甚至就连后面,陈九终于有了点成就,回南城却得知他的大小姐已经嫁人后,他都只敢远远的在陈家门前看一眼,自此再不敢去打听有关陈知意 的一切。 就怕这一打听,就生了不该有的妄念,给他心尖上的人带来麻烦。 因此他也半点不知道陈知意嫁的是什么人,不然在听到萧肃名字的时候,他就应当能确定陈知意的身份。 此时远远的缀在后面,看到陈知意一如他记忆里的一般乌发雪肤,春光也比不得她鲜活,陈九真是一颗心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各种滋味都涌上心头。 他这辈子是再没有想过,能有幸再见她一面的。 上天终究是垂怜他,让他陈九又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他的大小姐,想到她现在嫁的那个丈夫,居然在得到了她之后还不知满足,有眼无珠的和另一个女人不清不楚,还逼得她从萧家搬了出来,陈九就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意。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不然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这些年来连看一眼都不敢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人竟然敢这样欺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想到入神处,他不免就有些泄露了踪迹,前面走着的陈知意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 陈九在她转身的一霎那,下意识的就后退躲到了树后面。 等陈知意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转过街角,陈九才收起眼里复杂的情绪,慢慢的从树后走出来。 世事迁移,哪怕在现在的他面前,陈家已经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小地主,他是再不会把这种普通人家看在眼里的了,但在这一刻,在差点对上陈知意目光的时候,陈九还是一下子,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下人一般,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 远远的看着人平安的进了家门,陈九才神色难辨的吩咐身后的几个手下,“动作小些,别打草惊蛇,跟踪刘志刚的那两人,查清楚是什么来头了吗?” 事关陈知意的安危,陈九自然是万分仔细的排查这件事的,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倒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如果论起社会地位什么的,陈九必是比不上谢峻这种天之骄子的,这也正常,不论陈九这一行做到什么程度,在世人眼里都终究不过是下九流的旁门左道。 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陈九这种暗地里的势力,最是让人防不胜防。 再加上谢峻这次来燕京的调任本来就来得仓促,他派来的那两人一时不察之下,还真就悄无声息的被陈九的手下,给反跟踪了。 “查到那两人最后是进了租界。”回这话的人语气带着点迟疑。 毕竟这世道,谁都知道惹了本国人还好摆平,而一旦惹上租界里的那些洋人,这可真是当局都要帮着洋人那边拉偏架的。 陈九嗤笑了一声,“怕什么,到时候手脚做得干净点,不论是洋人还是警察局那边,都查不到我们头上。” “查到那边为什么会跟踪刘志刚了吗?”这才是陈九最关注的问题。 “仿佛也是和那位陈小姐有关,那两人常在萧家外面蹲点。” 沉吟了一会儿后,陈九下了吩咐,“继续盯着。” 这洋人想对他的大小姐不利,也不看看他陈九答不答应。有着刘志刚的事例在前,谢峻现在所做的事情,如果在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倒的确像是在对陈知意不利。 自打从陈知意那里知道了她对萧肃的态度后,谢峻心头放松之余,就再没有掩饰过对萧肃的恶意。 谁能对心上人的丈夫,那个曾经名正言顺的拥有过她的人,看得顺眼呢? 更何况谢峻此时手上,还有着这么一个让人吃点苦头的好机会。 他这段时间把租界的事情差不多理顺了,正是有闲暇的时候,听完前去监视刘志刚的两人的汇报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先把刘志刚联系的那两个小混混控制起来。”这两人敢把主意打到陈知意身上,且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等事情完了之后,谢峻不打算放过他们。 “再把萧肃绑到刘志刚面前。”又吩咐了几句到时候怎么操作,挑起刘志刚的情绪,让这两人狗咬狗之后,谢峻才吩咐人去照办。 除了心头大患,他此时兴致正好,去花园里转了一圈,挑了几株开得最好的玫瑰,剪去上头的花刺,再扎成一束,驱车去了陈知意现在住的地方。 按照陈知意一贯的作息,这时候她应该是在学校,谢峻把车停在胡同口,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她家的家门后,下车把玫瑰放在门前,才开车离开。 这只是他追求陈知意的一贯风格,但落在有心人比如陈九的眼里,却坐实了他对陈知意的图谋不轨。 这位英国来的爵士,明明跟踪了刘志刚那么久,早就应该发现了对方的图谋不轨,为什么却按耐着半点不动作? 看他这样孟浪的作派,应当也是在觊觎大小姐吧? 这种人能有什么真心?莫不是想着将计就计,乘着刘志刚绑人的东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大小姐绑走? 或者退一步讲,是想着到最后的紧要关头,装作英雄救美突然出现,好欺骗大小姐的真心? 陈九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句好算计! 他是必不可能让这人的肮脏算计得逞的,陈九看着谢峻逐渐开远的车,低头又吩咐了手下的人几句。谢峻驱车回到谢公馆后,在心里又思索了一遍,明天要如何给萧肃苦头吃的各种事项安排。 第二天他坐在胡同口的车子内,亲眼看着萧肃拐进来后,朝窗外做了一个手势。 萧肃这段时间,都过得颇为消沉,一开始陈知意虽然出乎他意料的,真的离开了萧家,但他心里惊讶之余,还是不觉得她会在外面待多久的。 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手上有钱吗? 况且她如今还在念书,根本没什么收入来源不说,还多了一大笔花销,萧肃想,等她在外面吃到苦头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知意却半点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萧肃心里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 今日他刚和几个友人出去散了一番心,席间酒酣耳热的时候,他不免就带出了一点的怨气,随口抱怨了几句。 萧肃的朋友,自然也是文人圈子里的,之前简容倒追萧肃的时候,圈子里就将两人之间的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从没听萧肃当面反驳过,因此这几个友人都以为,对方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抛弃原配,和小师妹双宿双飞。 此时陡然听到萧肃对那个从未提过的原配的抱怨,听起来似乎对这原配并非无情,一个两个的不由得都有些惊讶,“我听说简小姐都已经住进了你家里?” “是有这件事。” 既然真爱都已经登堂入室了,那为什么还会为了糟糠妻抱怨? 友人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一时间都有些看不懂这位萧兄的感情状况。 这时候风气才刚开放不久,地主家里都还有养姨太太的,男人三拥四抱不算是什么奇事,只不过他们这些受过新式教育的人,都开始学着西方施行一夫一妻。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8节 时下也提倡这种行为,养姨太太虽没有犯法,但到底让人心里不耻。 略提了几句之后,萧肃就住了嘴,他不屑于和世人解释自己和简容只是师兄妹之情,也一向没有把自己的感情问题,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的爱好。 但心里的郁闷没有排遣出去,到底难受,经过胡同口忽然被人套了麻袋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谢峻虽没打算下多重的手,但也是不愿意对方好过的。 先不说自己对陈知意的心意,因为这萧肃受到了阻碍,就说他结婚三年来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都够谢峻把人打一顿了。 打完之后,再一拳把人给敲晕了,谢峻手下的这些人才按照吩咐,把人送到了刘志刚那里。 刘志刚选的地方是在郊区后山的一处小屋,这个小屋本来是刘家之前的下人留下来的,后来刘家败落之后,小屋无人修缮,到现在看起来外表十分破败。 而刘志刚小时候是在这小屋里住过的,他很清楚这屋子看起来虽不起眼,但后门那里推开后,就是一片山崖。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自然是先用萧肃的情人和妻子来剜他的心,再在对方绝望之际,一把把人推进山崖。 本来他想得好好的,但此时计划却出了一点纰漏,联系的人直接把萧肃给他绑来了。 这当然也不妨碍他报复萧肃的计划,但让他痛快的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对方? 刘志刚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旁边的两个小混混被谢峻威胁,此时脸色僵硬的开始按照吩咐,尽量挑拨起对方的情绪。 而屋外的谢峻,点了一支烟,靠在车边,慢慢的等着事情往他安排好的方向实施。 本来这会是无比顺利 的一件事,所有的事态,都会如同陈知意和谢峻所预料到的那样发展。 但偏偏,中途出了个变数,陈知意鱼塘范围太广,冲出来了一个陈九。 陈九十分机智,早已打算好了,要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等到所有有关人员,都汇聚到了这京郊后山的时候,当机立断的把里面的人全都一锅端了。 谢峻烟抽到一半,冷不防被一群人冲出来绑了,心情真是十分复杂。 他心里没太把这几个小混混看在眼里,因此这次行动也没带多少人,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冲出这么一伙人出来。 不过这事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事态之后,此时心里也不是很慌张。 原因很明显,对方领头的那个,明显对萧肃的敌意更大。 萧肃此时还在昏迷,被踢了一脚之后,身体略微抽搐了一下,没醒,反倒是一旁的刘志刚,反应比较惊慌,“你们是谁?” 他刚才还在经历艰难的思想挣扎,到底是要直接一下子把萧肃搞死,还是坚持之前的方案,精神上折磨了对方之后,再把人搞死。 此时他不用纠结了,因为这伙人把他和萧肃都绑了。 陈九看都没看他一眼,吩咐人把这三人绑好丢到后门那里后,就低头沉思了起来。 他心里这时候十分纠结,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应该是要瞒着陈知意,悄悄的把这些危险都给对方解决掉,再待在暗处默默守护对方的。 但这时候,得知她如今和丈夫感情破裂,且自己现在也已经有了护着她的能力后,陈九心里不免就生出了一点妄想。 他想着,他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情,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她面前,未来也不一定会没有拥有她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一时心绪起伏不定,愣了半响,才艰难的开口,“给我拿纸笔过来。” 或许人真的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是要在这方面多加弥补,陈九小时候没有念书的机会,如今有能力了,反倒逼着自己练了一手好字。 此时是给心尖上的人写信,他不免又认真了几分,揉碎了几张纸后,才写下一张满意的纸条,吩咐人,“给她送过去。” 这个“她”,这几个心腹手下当然知道指的是谁,毕竟这几天他们几人,天天跟在他们九爷身后送人家姑娘上学。 应了一声之后,连问都没有问,就直接出门送信了。 屋内的谢峻看到这一幕之后,却是嗤笑了一声,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分析情报的,结合这位“九爷”进来后流露出的对萧肃的嫉恨,以及他写信时脸上忐忑、渴望、爱慕的神色,不难分析出他的心思在谁身上。 垂下眼皮掩住思绪后,谢峻淡淡的开口问了个名字,“陈知意?” 从陈九一瞬时的反应来看,他猜得没错。 弄清楚这点之后,谢峻更是不着急了,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正是受了陈知意的托付? 他们两人打的什么官司,刘志刚虽然没搞清楚,但却明白了一点,这位九爷写信的人,正是萧肃的那位原配妻子。 绑匪给她写信,莫不是要赎金? 想到这里,刘志刚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一个绝妙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产生。 他绑架萧肃的时候,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了,没想过事情过后自己还能活下去。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人被丢在的正是后门位置,推门就是山崖,而他熟悉这个小屋的一切,只要他能挣脱手上的绳子,伸手打开头顶的格子,就能拿到一把枪。 再加上萧肃的原配妻子又很可能会来。 这位原配是什么秉性,他在萧家外面蹲点的时候,是了解过的,而他左手边是这位原配的情夫,右手边是这位伤过这位原配的丈夫。 且萧肃对原配,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样无情。 刘志刚原本的打算,是让萧肃在妻子和情人之间二选一,欣赏对方绝望挣扎的神色,再一齐送他和他在乎的人下地狱。 如今他想着,或许可以换一种二选一方式,同样让他承受一遍剜心之痛。 不知到时候萧肃听见自己的妻子,更看重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会是如何的美妙神情? 想到这里,刘志刚脸上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第45章 谢峻当初在受到陈知意的嘱托后, 就时常借着商量如何转而绑架萧肃这件事的名义,约她出来谈事情。 虽然主要的目的是把人约出来,但两人相处的时候, 他也的确是详细的把各项安排, 都给陈知意提过的。 所以陈知意知道今天,就是刘志刚报复萧肃、意图绑架她和简容的那天。 她今天的日程安排, 就是待在家里等消息, 这个坎一旦过去了,原剧情的阴影就真的从她头上散开了。 清早起床吃完早餐后,陈知意觑着今日的天光, 拿了一本散文集,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椅子, 边晒太阳边心不在焉的翻看。 她心里其实颇不平静。 站在女主的角度看, 原剧情里当然都是各种一帆风顺,就连这次绑架,都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的经历, 最后反而还促进了她和萧肃的感情发展。 但陈知意每次做那个预知梦的时候,却都是附在原配的视角上的。 她在梦里面, 附在原配身上,不仅是旁观了原配的所有经历,还共通了梦里那个她的所有感情。 萧肃和他师妹情愫暗生时候的痛苦和嫉妒, 旁人指指点点时候的自卑和怯懦, 以及在和简容同时被绑架后, 丈夫纠结许久, 最终抱歉的看向她, 毫不犹豫的吐出简容这两个字的时候, 她心里的绝望和愤怒。 人是萧肃招惹的, 她不过只是因为他妻子的这个身份,就被牵连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 而身为萧肃名正言顺的妻子,丈夫在生死关头的时候,留给她的却只有一个抱歉的表情,转而选择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更可笑的是,她因为丈夫的放弃被推进山崖,去了半条命,再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丈夫终于想通了,在简容的步步紧逼下,亲口承认了对这个小师妹的感情的消息。 这场绑架全然和她无关,她却被拖累得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即使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身体也会因此留下再也治不好的隐患。 而招来这场绑架的人,却毫发无伤,和简容两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一起互诉衷肠。 苍天何其不公! 陈知意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感到那里在微微的发疼,每次只要一回想起这些事情,就仿佛是梦里那个她的怨恨,遗留在了现在的她身上似的。 还好,今天过去后,这些事情就结束了。 翻了几篇散文,到底是没看下去,陈知意估算了一下时间,再过一会儿,谢峻应该就会派人来告诉她事态的发展。 她记得剧情里几人对峙,原配被推下山崖时,时间点是在黄昏时分。 陈知意等到下午,果然听到了门口一阵敲门声。 她没第一时间开门,怕剧情的惯性太大,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数,从门内往外望了一眼之后,陈知意心里更加迟疑。 门外那两人,根本不是她在谢峻那里见过的熟面孔,并且看这两人的穿着气质,也不像是谢峻手下的的那些人。 那两人敲了一会儿门之后,从门缝里递进来了一张信笺,随即就十分有礼貌的,站在门边不动了。 这样客气的作派,让陈知意心里更加迷惑,然而更让她不解的是信笺上的内容。 一手漂亮的好字,笔迹十分工整,可以看出书写之人,下笔时必定很是郑重。 开头就是一句”大小姐亲启“,短短几句叙旧后,话题一转提到欲对大小姐不利的某某贼人,目前已经被尽数擒获,请大小姐前去商量要如何处置,最后的落款是两个字,陈九。 是她认识的那个陈九?陈知意表情有些复杂。 她记性一向很好,回忆 了一圈之后,确定她认识的人里,就一个叫陈九的,这还是因为她当初刚穿越过来,又难得的在陈家下人里见到一个想要识字的,才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深刻了几分。 随即她的目光落到了“贼人谢峻”上面,表情更加复杂。 这段时间,谢峻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曾给过她一个电话号码。 陈知意想了想,匆匆联系了几个曾经在谢峻那儿见过的手下,和门外的两个大汉一起,驱车前往了燕京郊区。在等待陈知意的这段时间里,陈九心绪起伏不定,一想到将要光明正大的见到他的大小姐,且未来还可能拥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 这份情绪使他失去了平时该有的冷静,时不时的看向门口的位置发呆,半点没注意到后门处刘志刚和谢峻的小动作。 后门那里现在总共有三个人,三个人都各有心思。 萧肃刚才才醒,弄清楚了如今的处境后,心里一面厌恶刘志刚的小人行径,一面虽然有心想要做什么来自救,却因为他平日里只是个普通的文人,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而刘志刚却是因为一份隐秘的心思,正在努力挣脱手上的绳子,还好托他家道中落后,在市井里混迹的那段经历,这绳子虽然难挣脱,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至于谢峻,刘志刚都快要挣脱这绳子了,更别说他,谢峻手脚早就能动了,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场面还能发展到如何荒唐的地步,这才耐着性子没动作。 这后山小屋的几人,如今刘志刚和萧肃处在第一层,陈九处在第二层,而谢峻自以为纵览全局,既知道陈九的心思,又知道今天这事全是陈知意的托付,该是处在最高的第五层。 此时他尚且预料不到,这局面还能往大气层的方向发展。 陈九心情纠结,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想到陈知意闻不惯这味道,又把烟头掐灭,起身出了小屋平复心情。 他走后没多久,刘志刚就挣脱了手上的绳子,在他旁边的谢峻,用一种全知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想了想保持了沉默,没管他的小动作。 万事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萧肃的原配妻子来,刘志刚眼珠子转了转后,对着萧肃嘿嘿的笑了几声,不怀好意的开口,“这绑匪刚才已经联系了萧先生的妻子,想来等赎金到了之后,萧先生应该就安全了吧?” 萧肃这才知道这群人还找了陈知意,情绪一下子十分复杂。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嘴上他虽然不耐烦和刘志刚争辩,但在他的真实想法里,陈知意得知此事后,却是必定会来救他的,他们毕竟有着三年的夫妻情份在,纵使现在闹了矛盾,那也只是暂时的。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39节 他脸上神色变化了几次,看向同样被绑的谢峻时,心里又升起了一点优越感。 到底他才是陈知意的合法丈夫,两人之间天然的就比旁人亲近,陈知意来了也只会是为了他。 刘志刚又挑拨了几句,专挑着陈知意肯定会来救他这类的话讲,等陈九从重新进屋之后,才悻悻的住了嘴。车子慢慢开进燕京市郊的后山,再一点点驶向那座木屋的时候,陈知意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发怔。 说出来其他人不会相信,这座小屋,陈知意早在梦里来过好几次了。 只不过每次来,都是被推入山崖的锥心刺骨。 一路上的景色都是那么的熟悉,看着看着,她眼里的神色逐渐转深。 陈九早派了人等在山路口了,陈知意刚到,就有人推门进来向他禀告。 那人并没有压低声音,这木屋又实在小,刘志刚很轻易的就听到了,萧肃那妻子已经到了的消息。 等陈九几人匆匆出门后,他再也按耐不住动作,突然起身,趁着屋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迅速打开木格,拿出了藏在里面的枪。 那本来也是他准备要用到萧肃身上的,这时候再派上用场,倒也不晚。 屋内的几人没想到他突然的动作,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看到他手里拉开了保险栓的枪之后,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刘志刚嘴角挂着抹笑容,一切都如同他预想中的一般,他慢慢的把后门推开,山崖凛冽的风吹进来,往下一看,就是一道不低的断崖。 而萧肃几人,正好就是在这山崖边上,稍微用力一推,就得跌下去摔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欣赏了几秒此时萧肃脸上的神色后,刘志刚才充满恶意的开口,“萧先生,看到这山崖了吗?不知道你要是掉下去,还能不能得个全尸?” “萧先生这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当初那么草率的就断了别人的生路?” 等看到门口方向响起了脚步声,随即有人推门进来后,刘志刚才想到什么似的感慨了一句,”我倒是忘了,萧先生的妻子是必定会来救你的。” 陈知意看到陈九的脸,确定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之后,心情就放松了下来。 可这口气才松下来,不等她缓一缓,刚进木屋,她就对上了刘志刚的目光。 仿佛是剧情重现,刘志刚左手边是冷着一张脸的谢峻,右手边是脸色难看的萧肃。 两人身后是一片断崖,刘志刚正把枪抵在其中一人头上,满是玩味的问,“萧先生猜猜,这时候我要是让你妻子在你们两人间选一个救下来,她会选谁?” “是会选你这个丈夫,还是旁边这位情人呢?” 这句充满恶意的话问出来之后,场面上都静止了一瞬。 刘志刚这点身手,在谢峻眼里根本就不够看,本来在他突然发难的时候,谢峻是打算直接制住对方的,但此时听到这句话后,他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萧肃却是真的手脚被绑住,被放在断崖边,命悬一线。 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知意身上。 陈知意不妨会有这个发展,一时间倒真是有些愣住了。 她本来只是打算冤有头债有主的,让刘志刚报复到萧肃本人身上,别牵连到无辜人员,是真没想到过,这事情还能这样发展。 这算什么?剧情大反转? 但她这愣神落在其他人眼里,却仿佛是在纠结,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萧肃目光涩然的看向她,嘴唇动了动之后,艰难开口唤了一声,“知意。” 他是她的合法丈夫,结婚三年,她应当对自己是有着感情的。 刘志刚却不让他再说话,赶忙打断问了一声,“陈小姐可想好了?” 女人最是妇人之仁,到底是三年的夫妻情份,万一这位陈小姐心软了呢? 他本来很有把握陈知意会选谢峻这个情人的,但却看到他话音落下之后,陈知意的目光首先转向了萧肃。 仿佛真是被萧肃那声“知意”唤得心软了一般。 被她看着的萧肃,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期待。 陈知意脸上神色变幻,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神情里满是决然。 她如同剧情里的萧肃一般,目光歉意的看向这个丈夫,然后开口: “我选谢峻。” 第46章 刘志刚本来就是想着临死之前, 还要剜一把萧肃的心,现在听到陈知意果真如他预料中的那样,直接选了情人, 心中自然是万分得意。 看着萧肃脸上一瞬间心如死灰的神色,他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萧先生可听到了你妻子的回答?” 萧肃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嘴巴张开又合上, 最后不敢置信的开口, “陈知意, 我们结婚了三年......” 他想说的有很多, 他们结婚了三年,他自认从未对不住过她, 反倒是她,一直因为小师妹而不信任自己。 萧肃目光一直落在陈知意脸上,仿佛是要把她说这句话时的所有表情, 都刻在心里。 然而陈知意脸上,除了歉意之外, 再没有别的情绪。 她能有什么情绪呢?如果她没有觉醒, 这一切就该会是她来承受的。 亲耳听到丈夫选择另一个女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下山崖,丢掉半条命。 落下山崖的时候,身旁吹过来的风, 可真冷啊。 甚至她还要更加无辜, 这一切, 这场绑架, 本来就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她嫁给了萧肃。 陈知意想, 梦里的那个她, 如果知道只是寻常的履行了家里定下的婚约,嫁给了萧肃之后,会遭遇到这么多的糟心事,一开始也肯定是不肯嫁的吧? 想着梦里萧肃的表现,陈知意慢慢调整了表情,不躲不闪的对上萧肃的目光,愧疚得十分干脆,“对不起......” 原剧情里你歉然看向原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结婚三年呢? 而且在这三年间,她一直柔顺谦和,什么事都以你为天,默默把那个家打理得妥妥当当,让你写作时再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 这句道歉的话一出,萧肃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又灰暗了几分,他开口想说话,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志刚倒是对这发展感到喜闻乐见,甚至还因此不那么想立马搞死萧肃了,最好让这位陈小姐再多说几句话,让他再欣赏欣赏萧肃脸上的神情。 “萧先生可还有什么话,想问问你妻子的?” 萧肃没说话,他根本不屑于和刘志刚这种小人争辩。 刘志刚遗憾的啧啧了两声,他还没看够这场好戏呢,“既然陈小姐没选萧先生,那刘某就只好先送萧先生上路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么多人在场,今天这事情过后,他自己也肯定是活不下去了的。 但没关系,他本来就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再活在这世上也是受罪,反正都是死,临死前能拉萧肃给他垫背,刘志刚心里已经很满意了。 动作缓慢的把枪口抵在萧肃后脑勺,让他一点一点感受了一下这种被死亡笼罩的恐惧后,刘志刚才动了手指,打算开枪。 但其实说实话,这间木屋,也就刘志刚自己以为全场都在他的掌握下了。 远的不说,谢峻就在他左手边,刘志刚这种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开枪的动作在他眼里真是破绽百出,闭着眼睛都能拦下来。 更别说陈九这个混黑的了,这满屋子都是他手下的人呢。 只不过陈九心里眼里都是陈知意,一点危险都不敢冒,生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刘志刚手上的枪就伤到了他家大小姐。 他投鼠忌器之下没动作,谢峻却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等着,陈知意亲眼看着她丈夫死在她面前的,怕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也怕她重新又想起了对萧肃的感情。 几乎是在刘志刚开枪的前一秒,木屋内的两拨人就动了。 枪不是朝着陈知意开的,但陈九还是猛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少年时营养不好,生得单薄,却在经过这些年的成长后,身材比寻常男人都要高大许多,此时挡在陈知意面前,不止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子,还顺便挡住了她的视线,生怕她看到什么不好看的画面。 另一边的谢峻,却是动作迅速的站起来,直接敲向刘志刚的手腕,夺走了他手里的枪。 对谢峻来说,控制住刘志刚本来是十拿九稳的,先夺了枪,他这个人就不足为惧了。 但他错估了一点,刘志刚为了报复萧肃,是真的不要命。 子弹打在了地上的木板上,手上唯一有威胁的枪又被打落在地上,几乎可以预见的局面已经倒向了另一边。 就这么只是让萧肃受些精神折磨,然后就完好无损的回去接着做那个人人追捧的大才子? 那他刘志刚这些日子的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又算什么?一场笑话? 刘志刚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目光直直的落在萧肃身上,侧开身子挡住了谢峻的动作,手上一用力,就把萧肃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而他自己,因为接了谢峻手上的力道,在萧肃掉下去后,他自己也跟着跌落下了山崖。 谢峻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不惜命,本来他是真想把萧肃给救下来的,此时看着两人一齐跌落山崖,他一时间倒真对萧肃有些抱歉了。 他不像陈知意,是知道剧情发展的,在他眼里,这就是萧肃倒霉招惹了一个小人,还因为这差不多送了命。 后山的风从后门吹进来,黄昏时分的夕阳十分壮美,谢峻沉默了一瞬,转头去看陈知意。 陈知意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了一前一后两声惨叫,再从陈九背后出来的时候,眼前就已经没了萧肃和刘志刚的身影。 一个问号缓缓浮现在了陈知意脸上。 谢峻见过的生死不知道有多少,这点场面,连血都没见着,他心头自然是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 只是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和陈知意解释,喉咙动了动之后,艰难的指了指山崖方向,“应该还活着。” 他不是刘志刚那样的普通人,这点山崖高度,谢峻一眼望过去,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估算,有着山坡和树木的缓冲,如果不是太倒霉头着地,人应该是死不了的。 不过人虽然能活着,也不可能活得多好了。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种说法?陈知意抬头看了看天空,十分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有些事情,做过了之后必然会留下痕迹,而她是否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醒剧情记忆?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点敬畏的情绪。 她此时正拿着一束花,和谢峻一起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正要去看望萧肃。 原剧情里倒霉透顶的原配都没有死,更别说是身上有着主角光环的萧肃了,那天跌落山崖后,陈知意本着人道主义的援助精神,帮忙报了警不说,还带了人亲自到山下去搜寻。 毕竟原剧情里,在原配跌落山崖后,萧肃也和简容一起,亲自焦急的搜寻救人呢。 原剧情里,原配被救回去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只剩下一口气还在了,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才能下床,还从此之后,就落下了体虚不能剧烈运动的毛病。 现在病怏怏的躺在病床上的人,变成萧肃了,只不过他运气倒是要比原配好得多,手脚被绑住的情况下,还伤得没原配那么重。 反倒是刘志刚,腿摔断了不说,还被随后赶来的警察抓进了监狱里,后半辈子可以预见的不会过得有多好。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0节 简容此时正在病房里嘘寒问暖,时不时心疼的看萧肃一眼。 那天发生的事,她虽然只知道一个大概,约莫是他师兄以前得罪的小人来寻仇,半点不知道其中还有陈知意什么事。 但即使不知道,这也不妨碍她心里怨怪陈知意──她师兄都这样了,这个乡下女人来看病人,还带着另外一个男人。 仿佛是剧情反转,原剧情里,原配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萧肃和简容互诉衷肠,随即就是萧肃注意到了她眼里的怨恨,义正言辞的挡在了简容面前。 此时陈知意虽然没有和谢峻互诉衷肠,但两人相携前来的画面,看在萧肃眼里也十分刺眼。 他十分疲惫的开口,“你还来做什么?” 陈知意酝酿了一下情绪,目光颇为歉疚,“对不住,我那天......” 她神情带着些欲言又止,话虽没说完,却已经让萧肃想到了那个时候,她歉然选择谢峻的神情。 萧肃眼里的神色越发讽刺,充满冷意的看向谢峻,“既然知道对不住我,那就别带着姓谢的来碍我的眼。” 陈知意脸上还是一片愧疚,听到这句话后,却多了一些不赞同,“你别这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关谢峻什么事?你要怪就怪我啊。” “谢峻是无辜的!” 第47章 谢峻是个性情冷淡的人, 具体表现在即使身处这样的情境下,他都还能眼观鼻鼻观心,眉毛都没抬一下, 站在一旁配合陈知意的表演。 甚至在萧肃眼神冷冷的扫过来的时候,还能十分有风度的, 露出了一个和陈知意如出一辙的歉疚表情。 萧肃现在心头,真是像吃了一百斤黄连一样梗得慌, 又苦又涩还带着一些不敢置信, 这种三观不正的话, 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他们结婚了三年, 他是她的合法丈夫枕边最亲密的人,他都还没怪她生死关头的时候, 选择的是另一个男人,她是怎么还有理来叫他体谅谢峻的? 更何况他现在才遭了一场大难,还躺在病床上才苏醒过来, 她不说日日来照料便罢了,来看望人居然还带着谢峻? 本来在当初听到自己的妻子选择谢峻的时候, 萧肃就已经是心如死灰, 此时又再亲眼见着自己妻子,在自己病床前还维护这姓谢的,他实在是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又死了一次。 她如此看重这姓谢的, 那他萧肃是什么?他们三年的夫妻感情又算什么? 人性都自私, 陈知意算是亲身体会过这场纠葛里, 原配和萧肃双方的感受的, 这时候冷眼看着, 不禁总结出了一个经验, 伤害别人确实是要比自己承受这伤害更加轻松,难怪萧肃当时能那么轻飘飘的说出要原配体谅简容的话。 他心里是真的不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吗?未必吧,看萧肃现在的表情,明明刀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也是会痛的啊。 不过是心太偏了点,人太自私了点,再加上原配太好欺负了点罢了。 “你们走吧。”剜心之痛不过如此,萧肃此时已经不愿意再多说话了。 陈知意慢慢的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很体谅他此时的心情,怕再刺激到他,妥协的开口,“好,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但请你不要把这些怪到别人身上,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之后,看萧肃的眼皮又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再一脸欲言又止的开口,“我不知道这样解释你会不会好受一点,但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选谢峻的......” 萧肃到底是对她有情,听了这话之后,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他实在是太想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了,到底是三年的夫妻情份,哪怕这只是自欺欺人。 这心态和剧情里的原配何其相似,都想着到底是三年的夫妻情份在,她做了他三年的妻子,难不成这个妻子只是个笑话? 陈知意斟酌了一下语气,“我当时是想着,我们好歹是一家人,而谢峻不同,又是遇到的那种情况,就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了。” 萧肃本来还期待着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好让他证明他这个丈夫不是个笑话,却冷不防听到她这么一番好似大义凛然的话,一时间都愣住了。 半响才哆嗦着嘴开口,“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那种时候,你就宁愿选择我去死?” 这可不是轻飘飘的一句“委屈你了”,这可是生死关头,要他先去死啊! 如果做她的丈夫,带来的结果却是关键时候,她以两人关系更加亲密的名义,堂而皇之的选择护着另一个男人,那萧肃宁愿当初没有和她结为夫妻。 陈知意没想到一番解释过后,萧肃的情绪却好似更加激动了,苦恼的挠了挠头。 “你别这样。” 这种伤人的话,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萧肃看了周围的人一圈,这病房里此时只有四个人。 谢峻没有白计宁那样的演技,只能全程面无表情的做一个工具人,偶尔在萧肃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 因为表情变化过于欠佳,萧肃没能在他脸上看到一点对陈知意这番话的谴责。 唯一配合上他的情绪的,就只有一直在一旁温柔小意的照顾着她师兄的简容,随着陈知意的开口,她虽然没猜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这乡下女人对不起她师兄。 简容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随着陈知意一句一句话的说出口,逐渐由义愤填膺变成谴责再变成鄙夷,她都嫁人了,还这么不守妇道,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甚至还因为这男人做了对不起她师兄的事。 怎么这么不要脸? 至于她和萧肃之间的感情,简容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对师兄是真心爱慕,两人之间是真爱,又怎么和这乡下女人的苟且之事一样呢? 说实话,陈知意此时见了简容脸上的义愤填膺后,心里都忍不住感到了一点惊讶。 剧情里萧肃选了她,还和她两人在原配病床前亲亲我我的时候,她那时候脸上可不是这样的表情。 这双标莫不是还会传染? 想到这里,陈知意调整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表情,十分体贴的开口,“你今天情绪太激动了,等你想通了,我再来看你,我就先离开了。” 她施施然的起身要走,简容却是忍不住要为她师兄打抱不平,“陈姐姐早点回去也好,我听学校里的朋友说,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说不定还能等到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 如今这几天,正是燕京大学公布录取名单,逐一发出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而简容仗着简家的关系,早就先一步看过那份录取名单了。 她知道陈知意报的是外文系,看的时候,还着重看了一眼今年外文系的名单,可惜翻了三四遍,都没在名单上看到陈知意的名字。 甚至她怕这乡下女人是被调剂去了别的科系,还扫了一遍别的科系的录取名单,最后才解气的发现,所有名单上都没有陈知意的名字! 这让她心里怎么不得意,真当燕京大学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考上的吗?也不看看她当初有着才女之名,还有着游历欧洲的见识经历,都还是费尽了心思,才靠近燕京大学的中文系。 这个没受过新式教育的乡下女人,怎么配? 谁都能听出简容说这句话时的讽刺,陈知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笃定自己必定考不上燕京大学似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这世间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七分靠打拼,三分看天意,陈知意倒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女,一出手要考燕京大学,就必定手到擒来的被这所顶尖名校录取。 她只能做到问心无愧,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到最大的努力。 至于努力之后仍旧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那就是不能强求的事情了。 尽人事,听天命,反正总不会运气差到没地方让她读书。 简容说出这句话之后,本想着她脸上必定是会流露出一点失落不安的,但却没想到陈知意只是眉头一挑,淡淡开口,“倒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原来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啊。” 说完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原来你现在在学校里,还是有朋友的吗?” 托刘良山的福,简容现在在学校里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甚至她到现在都还处于休学状态,不敢回学校去上课。 这种社交状态下,还会有朋友专门去和她讲什么新生录取名单? 简容没想到她说话居然这么不留情面,专戳人痛处,脸上的得意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陈知意作派一向如此,什么时候姿态都要端得漂漂亮亮的,慢条斯理的反问完了之后,才和谢峻相携离开。出了病房后,谢峻才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和教育部的庞部长有些交情,燕京大学那边需不需要我去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话说得很客气,听起来仿佛只是提前去打听一下这届的录取名单,但隐藏的意思,却是不论如何,只要陈知意想,她的名字最后都会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陈知意摆摆手,“不用。” 她堂堂正正一个人,走这种后门进大学,算是怎么一回事?先不说占没占了别人名额的问题,就说她这样不清不楚的进了学校,腰板能挺得直? 又不是非要巴着念这所学校,还有其他那么多所学校呢。 谢峻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想到了什么,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开口,“你刚才在病房里,表情挺丰富的。” 这是一所西人开的教会医院,里面的各项设施也十分西化,走廊的拐角里还养着几株绿意盎然的茉莉,透过窗子往外面望,还能看见大铁门前,喷泉池内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天使雕塑,整体环境都很利于病人的修养。 他们两人慢慢绕着楼梯往下走,陈知意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所以呢?” 谢峻目光落在小茉莉洁白的花瓣上,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诚恳开口,“所以你以后可以教教我。” 陈知意认真考虑了一下,“学费三十块两节课四十块三节课,诚惠。” 她明明是一副一本正经开门做生意的模样,却不知道怎么逗笑了谢峻,他少有这种完全放松的表情。 医院一楼是儿童科,因为靠谱的医生多,许多在燕京城内的洋人,都习惯到这里看病,一楼走廊里也因此有了许多西崽宝宝。 其中一个金色头发,天使脸蛋,眉眼有点像谢月,跌跌撞撞的抱着个奶瓶,一路撞到了谢峻身上,谢峻都还没说什么,她就恶人先告状的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还边打嗝,把眼泪全部都蹭到谢峻的裤子上。 在谢峻的成长经历里,让他很少会生出什么怜爱、疼惜之类的情绪,但此时他右边站着陈知意,左腿上挂着个西崽宝宝,却实在的感到了一阵柔软的情绪。 仿佛这个小西崽一下子是撞到了他心尖上似的。因为要给迷路的小朋友找到大人,陈知意两人耽搁了一点时间,才出了医院的住院部。 小朋友最能折腾,陈知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哄好,出医院的时候真是精疲力尽,仿佛一小时内写了八千字的稿子,此时只想回家静静。 和她相反,谢峻反倒是神采奕奕,嘴角还少见的挂着一点笑意。 两人一个心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注意到一楼走廊左边的玻璃窗外,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陈九已经在窗边,看着两人哄孩子看了许久了。 陈知意耐下性子哄人的温柔神色,和谢峻眼里含笑 在一旁帮忙的一幕,落在他的眼里,他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医院里不许抽烟,但他是站在外面的墙角,没关系,里面两人哄了多久,陈九就站在原地抽了多久的烟。 那天见面的情况太过混乱,他并没有机会和陈知意好好的叙旧,甚至因为错失了机会,陈九现在都还没找到和陈知意见第二面的机会。 本来今天来医院意外见到她的时候,陈九心里是无比雀跃的。 但当时有多雀跃,发现她和身旁的男人无比熟稔的默契的时候,他心里就有多失望。 再也没有什么比得到了之后再失去,更加让人感到绝望的了,当初和陈知意重逢的时候,他满怀希望,以为从此之后,他也能拥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了。 却在下一秒发现,他来得到底是太晚,她虽然已经和丈夫感情破裂,身边却早已经有了另外的男人。 甚至她还在丈夫和那个男人之间,决然的选择了那个男人,现在甚至还和他一起在医院,神色那么温柔的哄孩子。 此时陈九回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本来就弄错了吧?这位谢先生根本不是什么觊觎她的洋人,而是和她情投意合的下一任人选。 当初这位谢先生之所以按兵不动,后来还暗中让刘志刚绑架了她的丈夫,也多半是出于她的授意吧? 她是知情的,所以才会一听说事情出了意外,谢峻也被绑了之后,才会匆匆赶来,甚至连和他寒暄两句的时间都没有,就急忙进了木屋去确认谢峻的安危。 可笑那时候,他还想着拿这件事来在她面前邀功,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下人之子了。 陈九想到这里,心里不禁生起了一阵黯然的情绪,只恨天意弄人,他没能早点遇见他的大小姐。 如果他能来得早点,不,如果当初他能多关注一下大小姐婚后的情况,她也不会被逼着受那么多的苦,还得亲自策划绑架萧肃这种事情。 大小姐为人最是善良不过,萧肃这小人,怎么配她花费那么多精力,亲自动手!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1节 但凡大小姐开口,不,都不用大小姐开口,他自己个儿就能把事情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啊,保证做得半点痕迹都不留。 想到这里,终究是悔恨自己来得太晚,等陈知意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之后,才面色阴沉的上了住院部的楼。 他今天来,虽然存着一点能见到大小姐的心思,但主要还是为了看望萧肃。 到底是大小姐现在的丈夫,而且看谢峻那时候救人的动作,大小姐当时可能就是想着给人个教训,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的。 是他坏了大小姐的计划。 因此陈九心里虽然对萧肃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耐着性子来了,想着送点赔礼显得有礼貌一点。 只不过他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身上又带着一股血煞之气,看着实在不像是个来赔礼道歉的。 门内的简容还在说陈知意的坏话,她轻轻的咬着唇瓣,“我之前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我真的看过录取名单,陈姐姐她真的没在那上面啊。” 萧肃脸上是一片冷硬,“你只是实话实说,她才上学多久?考不上大学才正常。” 两人这番话刚落下,门口就传来了几声礼貌的敲门声,接着不等里面人有所反应,陈九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还很礼貌的递上了几个果篮。 简容并没有见过陈九,当前这社会本来就不怎么安全,四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让她脸色一时间都吓得苍白。 萧肃却是见过这位“九爷”的,并且在最后从山崖上掉下去的那一刻,还亲眼目睹了枪响之后,对方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陈知意面前的那一幕。 他正是对这群男人感到最厌烦的时候,冷冷的开口,“你来做什么?” “陈某来看望萧先生,当初那事全是误会,还请萧先生不要太放在心上。” 说完还推了推那两个果篮,陈九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陈知意在的话,赔礼肯定不止如此,他身后一个手下手里还拎着一盒金条,但陈知意不在,他才不耐烦在萧肃面前作秀。 萧肃眼里全是讽刺,“误会?九爷真是好大的口气,绑架人的事,也能张口就解释成误会!” “的确是误会,我和陈小姐有旧,又怎么会对她的丈夫不利?”陈九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再说了,萧肃之所以会遭遇这场磨难,一开始不也是因为他自己招惹了个小人吗? 萧肃却不承他的情,“那么九爷的意思,我现在落了这一身伤,还是咎由自取吗?” 萧肃本来就是个文化人,嘴皮子功夫厉害,此时把不满都宣泄在了陈九身上,让陈九脸色越来越冷。 在陈九这种道上的人看来,这件事本来就是萧肃做得太绝,直接断了人生路,这才招来横祸。 此时他被萧肃不留情面的话说得烦躁,又兼之刚目睹了那让他心冷的一幕,满心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了接近他的大小姐的机会。 一时间心里既不满又难过,萧肃难受,那他心里就不难受吗? 索性冷冷开口,“萧先生何必如此作态?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 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要知道萧肃不过是受点伤,摔断了两条腿而已,而他陈九,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谢峻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不干涉陈知意能否被燕京大学录取,但转头却仍旧联系了教育部那边。 他和白计宁是一类人,人生的大半时候,在周围人中都处于领导地位。 只不过白计宁处在商场,处事要更加不着痕迹一些,而谢峻军校出身,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 按理来说,有着白计宁捐楼在前,即使陈知意分数差了一点,录取名单上也肯定是会有她的,但事情偏偏就出现了意外。 陈知意被两个系的教授,同时看中了。 陈知意国文考试当天,中文系的张国译教授,正是站在她身后,屏住呼吸看着她写最后一道题的人。 这时候的大学录取,因为是自主招生,完全由学校决定的缘故,在遇到有些在某一方面才能格外突出的学生时,常常有无视规矩破格录取之举。 事后证明,这些被破格录取的偏科学生,通常也会在某一领域取得耀眼的成就。 张国译教授当时看到陈知意行文之后,心头就对这位学生印象十分深刻,无它,文章写得太惊艳了。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常规的题目,来来往往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写过这方面的内容,有人文采出众满篇引经据典,有人饱含热情行文间尽见一颗质朴真心,却没有一个人像陈知意这样,见解精辟入里中,还带着一腔仿佛能感染人的热血,尤其是文章最后的对国邦安定之后的展望,下笔之人仿佛是亲眼目睹过一般,看得张国译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 他真想啊,真想这篇文章里写得都是真的。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我们国家的前途,真的会像这位学生笔下那样,充满了光明吗? 当前的局势,让张国译不得不感到迷茫,前路在哪里?列强环伺,国民麻木,当局不作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当真还有着前途? 可看着文章前半段对局势制度的分析,张国译却笃定,若他们国家的青年人人都如这位学生一般,那国家当真会有着光明的前途。 少年强则国强,这正是他教书育人的初衷。 张国译自认没什么本事,有生之年报效祖国的法子,也不过是耗尽这一身心血,以期教出更多的栋梁之才罢了。 就像是一颗颗螺丝钉,这时候的每个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法子救着国家,那么多人拧在一起,何愁国家不兴? 我们这个民族,最最最团结了。 在陈知意交卷之后,张国译单独抽出了她的试卷,和中文系主任李友渔教授等人一起,在场诸位皆一一品读了这篇文章后,最终拍板决定,不论该学生其他科目考得如何,他们中文系都要定了这人。 其中李友渔因为曾经对那篇《说张三》的作者容与,一度生起过爱才之心的缘故,还隐约的觉得这篇文章的行文风格有点眼熟,却没想起来是眼熟谁。 但令中文系的诸位教授十分尴尬的是,这位叫陈知意的学生成绩很是优秀,除了国文拿了高分之外,其他数学地理等科目,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特别是外文这一科,这位学生竟拿了满分的好成绩。 而陈知意填的志愿单上,第一志愿正是外文系。 不过没关系,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嘛,总是分不清什么才是兴趣爱好,什么才是她真正应该走上的道路的,中文系的教授对这位学生一时的“误入歧途”十分包容,并且礼貌电联了外文系的诸位教授,含蓄的表达了想要陈知意转来中文系的想法。 初初听明白了中文系这群老匹夫,在酝酿什么想法的外文系教授们:“???” 他们外文系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满分的天才,你们中文系的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想把人要走? 文章写多了吧,做什么美梦呢? 一时间两拨人争论不休,中文系的人振振有词,“该学生一腔爱国热血,观其行文,如若放到我中文系悉心栽培几年,将来必定又是一代文学大家!” “当前国情下,最需要的就是此等能开启民智的人才,反倒是你们那些西言西语,可以暂且缓缓!” “这位学生文章写得如此好,自己应该也是对我们中文系心生向往的,只不过是一时没有写对志愿!” 不愧是天天在报纸上耍嘴皮子的人,理由就是多,然而外文系的诸位教授,却一律都只用一个理由便将人挡了回去。 “人家外文满分,而且报的志愿就是我们外文系。” 正是因为两拨人争论不休,陈知意归属未定,这才导致简容看到的那份录取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 毕竟不论是放在哪个系的名单里,另外一个系都坚决不同意。 第48章 简容说得没错, 燕京大学的确已经确定了录取名单,陈知意的同学里,家里消息灵通的, 基本都知道了自己录没录上。 陈知意心态放得很平,她当初考了好几所学校,现在手上已经收到了其中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燕京大学能上当然更好,没上也只是有点遗憾。 这天, 陈知意刚写完《保罗》的稿子,出门去外面散了一圈步回来,发现她家门口站着两个四五十岁左右, 气质儒雅的男人。 她现在住在附中附近, 这片住宅区往大学的方向走, 就是一条十分清幽的林荫道,炎炎夏日里是一个很适合放松散步的所在, 平常陈知意都习惯午后来这里走走。 这个时间段,她都是不待客的,突然看到两个陌生人,且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陈知意脚步一时有些迟疑。 这两人,一个是燕京大学中文系的张国译教授, 正是当初在考场上, 第一眼看中了陈知意文章的那位监考老师, 另一位,则是燕京大学外文系的主任刘贻燕教授。 这两位虽然是一起登门的, 但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却不大一样, 张国译是想着最后再来争取一下这位优秀学生, 而刘贻燕却是亲自来给陈知意送录取通知书的。 中文系和外文系这段时间颇为不对付,但这不影响张国译和刘贻燕之间的友谊,这两位当初留学时,是去的同一个国家的同一所学校,回国后又在同一所大学任教,可以说两人之间,既有着当年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的情谊,又有着二十多年的同事情,交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刘贻燕没见过陈知意,张国译却是当初在考场上亲眼见着她答题的,还对她印象十分深刻,此时一见到陈知意回来,就率先上前打招呼。 陈知意听了好几句,才明白这两位教授的来意。 将两人请到客厅坐下上茶后,陈知意才客气的开口,“劳烦两位老师亲自来送录取通知书了。” 刘贻燕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可能是一个传统,教外文的老师,许多都要比教其他科目的老师时髦些,像是陈知意上辈子从小学到中学大学,学校里最靓的永远都是教英语的老师。 刘贻燕是早期的公派留学生,如今她虽然年纪已经将近暮年,但身上却还保持着当年留学时的精致作派,永远不嫌麻烦,将自己打理得时髦体面。 正巧陈知意也是一个活得讲究的,今天她虽然只是出门散个步,也是很仔细的换了身得体的搭配,湖绿色的碎花裙子,夏天穿着清新爽眼,其余配饰皆是白色这些浅色系,刘贻燕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心里就认定了这就该是他们外文系的苗子。 这作派风度,放在外文系里毫无违和感,中文系的风水,养得出这种人物吗? 张国译不妨多年的老友,此时正在腹诽他们中文系,等刘贻燕先说完来意之后,他再在后面补充了几句。 “陈同学你国文考试当日所作的那篇文章,中文系的诸位教授也十分欣赏,如今外文系虽然已经给你下了录取通知书,但我此次前来,还是想代表中文系再询问一下你的想法,不知道你可否愿意转来中文系?” 他当真是十分欣赏这位学生,说完后,就满含期待的看向对方。 陈知意其实一开始,就对两位教授亲自上门一事感到迷惑,不过是发个录取通知书而已,何必要这样兴师动众? 燕京大学每年要录取的新生不知凡几,如果个个都要教授亲自上门,那学校怎么忙得过来? 不过她这人在场面上向来端得住,才没惊讶到贸然出口询问。 如今听到张国译教授的这番话,才总算闹明白了原因,那之前简容之所以那么肯定录取名单上没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心里转过了这许多念头,不过只是一瞬间,陈知意对上张国译教授眼里的殷殷期盼后,脸上有些为难,“实在是对不住.......” 她上辈子就念的是文学系,还一路念到了研究生,因此重来一次再有学习机会的时候,陈知意不大愿意把时间重复在同一件事情上。 这也是她穿越来之后,没尽力争取去新式学堂念书的主要原因,她这辈子的父亲陈忠固然是个旧式的封建大家长作派,连带着陈家这一代的小辈,都受的是旧式的私塾教育。 但陈知意是个有本事的,在她亲娘去世姨娘当家的情况下,都能哄得陈忠偏疼她几分,她如果非要去新式学校念书,多费点心思闹几场,最终肯定能如愿。 不过是因为再来念一遍小学中学,在她眼里还真没有私塾里教的,那些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意思。 再过几十年往回望的时候,或许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发现一点在骤然受到西方风潮的冲击下,匆匆忙忙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所犯下的一些弊端。 他们对东西方文化太过于”一刀切“了,许多人因为是弱国,所以心生卑怯,向往推崇西方的文化作派,视自己国家的不少东西为糟粕。 哪怕是一些公认的传了几千年的经典,许多人都知道这是好东西,但在这时的风气下,也比不得西式的东西“高级”。 感谢上辈子的国家,陈知意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里最具有文化自信的那拨人了。 她学习其他国家文化中先进的那部分,但更钟爱本国的那些经典。 刘贻燕虽然大度的允许了张国译在她面前,小小的挖一下墙角,但在听到陈知意没怎么犹豫,坚定的选择外文系之后,脸上还是没忍住带上了一点笑意。 张国译还想再争取一下,刘贻燕没让他再开口,提醒的咳嗽了几声。 “知意你这次招生考试,外文成绩十分优秀,是建校以来少见的满分,”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九月开学后,你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找外文系的所有老师解惑。”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2节 刘贻燕下学期有一门课教的正是大一新生,此时确定了陈知意是自己的学生,她也不再耐烦叫劳什子“陈同学”了,直接开口,就是亲切的“知意”。 张国译几次试图说话,都被老友给打断了,他又一贯是个谦和君子的作派,做不出贸然插话的失礼行为,只能白白站在一旁看着这师徒二人相谈甚欢,直到出了陈知意家的大门,他都没再找到再劝人几句的机会。 陈知意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人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像是简容几人那样心怀鬼胎的,她算计回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偏偏像是这位张教授这样,一片殷殷的慈爱心思,她反倒最是难硬下心肠拒绝。 她当初选择外文系,其实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排除了已经念过一遍的中文系,其他还有许多选择。 但凡陈知意是个理科生,她直接就选物理化学这些学科了,可惜两辈子她都是偏文科,列出了许多可选的学科后,最终她还是确定了外文系。 这也是之前受了翻译《保罗》的启发,有许多很好的,对这个时候的某些人会很有帮助的书和思想,陈知意都想试着将它们翻译过来。 只希望很多爱国志士,能因此少走许多弯路。在外文系主任刘贻燕教授,亲自给陈知意送了录取通知书后,燕京大学内就有了一些关于这届新生中,出了一个天才的传言。 据传这位新生报考的是外文系,但却因为国文考得太过出色,当场就被中文系的一位教授看中,此后经过中文系诸位教授的讨论,全体一致决定不论该学生成绩如何,都要破格将人录取进中文系。 但戏剧性的是,该学生并不需要这份破格录取,在继国文考试惊艳了诸位教授后,她又在外文考试上拿了满分。 听说过这个消息的不少人,都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有的人为了考大学拼死拼活差一分,有的人却在同一场考试后,被两个系的教授争相录取。 不过本来每年燕京大学的招考,都会出现一两个“怪才”式的惊艳人物,这件事也就是在燕京大学的诸位学子中,引起了一场短暂的讨论,等风潮过去后,也就没多少人再关注这件事了。 但听过这消息的人,心里却都难免的对这位学生,生起了一点好奇的心思。 九月开学,在此之前陈知意还要去好几趟师范附中和燕京大学,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 随着她第一次来燕京大学办事,“陈知意”这个名字迅速的在留校的学生中传播开来,不少人都知道这就是这届新生中,引得外文系和中文系争相录取的那个学生。 周妙妙也成功升学了,不过她和陈知意去的不是同一所大学,几份录取通知书中,她最终选择了一所和陈俊宇相同的,远在沪市的学校。 这是大学之前,她们能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假期,两人一起回师范附中拿了中学毕业证后,周妙妙要再陪她去燕京大学交材料。 她们俩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周妙妙却十分依赖陈知意,她性格其实被养得有点柔顺,可和陈知意待的时间久了,她受到影响,慢慢的也开始变得有主见起来。 其实踏出第一步,也不算太难,以前只是没有人这样教她,如今开始自己做一些人生选择后,周妙妙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像是决定和陈俊宇一起去沪市念大学,像是哪怕有一天和陈俊宇分道扬镳,她的人生中也会有着其他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你怎么会突然决定去念物理系?以前好像没发现你对这门课感兴趣啊。” 两人手挽着手,就像是最开始那个春日一般,一人捧着一瓶玻璃汽水,慢悠悠的在林荫道上晃悠。 被问到这个问题,周妙妙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开口时,眼睛里却亮晶晶的,“我以前总是觉得,物理化学这些东西,不是女人该摆弄的,淑女就该学一些文学、历史之类的学科,这才符合别人对我的期待。” “嗯,物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出格的。” “但是我和陈俊宇在一起的时候,尝试着做了几个实验,我觉得很有趣,而且那个老师,也夸我在这方面很有天分。” “我想试试,”说到这里她情绪突然低落了起来,“知意,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我以前真的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救国这种大事,和自己的关系其实不大,我爱这个国家,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能力,能为他尽一点自己的心力,我只是个女子,我只不过是个女子。” “那你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呢?”听到这里,陈知意停下了脚步,脸上带上了几分认真。 “因为那天在学校天台上,你说的那句话──为了什么而读书?” 陈知意轻轻的接了下半句,“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这是她们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陈知意想到上辈子的一位伟人,有感而发的一句话。 陈知意沉默了一会儿,“学物理这条路,会很难的。” 即使是在国际上,物理化学这些学科,也被不少人默认为是“男性的领域”,女性想要在这些领域内做出成就,期间不知道要忍受多少偏见和歧视,要付出多于男性的多少倍努力。 “我不怕的,我之前没好意思给你讲,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在物理上有点天分,至少对我来说,很多理论理解起来都比其他科目要简单,好多人说很难的东西,我也觉得还好......” 她还是这样的性格,一说起感兴趣的话题来,就絮絮叨叨的。 陈知意和以往一样认真听完,再抬头的时候,特别佩服的夸了她一句,“现在的周妙妙特别勇敢。” 周妙妙被这句话夸得脸红,随后小声开口,“我都没和别人说过这些话,只有你不会笑话我。” 一个十几岁的,以前从未在物理这方面崭露过什么天分的小女孩,忽然开口说今后要学物理报效祖国,谁都会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吧? 只有陈知意不会把这当作是天方夜谭,会认真的听她每一个可笑的想法,会郑重的鼓励她。陈知意和周妙妙聊得投入,并没有发现燕京大学门口不远处,简容怀疑的视线。 这段时间,她虽然都躲在萧肃的家里,但心里还是想回学校上学的,只不过怕又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这才总是在校外徘徊,几次都不敢进去。 自从刘良山那边发难之后,简容就再也没和学校里的人联系过了,再加上萧肃住院,她一时更分不出心力去关注其他事情,因此她对陈知意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乡下女子痴心妄想考燕京大学,结果当然没考上”这上面。 此时见了陈知意和身边的人面色沉重的走进校门,心里只以为她是不甘心,还想着去学校里沾沾文气,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优越感。 她如今是不敢进学校,但她好歹也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啊,进这个学校的大门名正言顺,不像这陈知意,还得偷偷摸摸的,用高中生的身份进校门。 这样想着,简容心里也多了几分进学校的勇气,人家没考上的都有这个脸走进这扇大门,更何况她这个正经的燕京大学的学生? 陈知意进学校后,很熟门熟路的就往行政楼走,毕竟已经来过一次了。 因为和周妙妙之前谈的那个话题,两人的情绪此时都有些低落,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竟然那么巧的,在这地方偶遇了简容。 刚才在校外,隔的距离远,简容没看得太清楚,此时走近了之后,她才注意到了陈知意手上的文件袋。 而且看她走的方向,也仿佛是要去行政楼那边办手续? 简容是经历过一次入学手续的,自然很眼熟这一套流程,看陈知意这作派,就猜出了她这约莫着是被录取了,这是要去交材料。 她刚才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心里也有着借着这股劲儿突破心理障碍,走进学校的想法,这才跟在了陈知意身后。 此时理智回笼后,她心中却又生出了一番别的猜测。 她当初明明是亲眼看过那份录取名单的,还看了好几遍,十分确定那上面没有陈知意的名字,那么问题来了,今天她怎么又会来学校办手续呢? 联想到这女人和谢峻之间的关系,简容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个十分恶毒的猜测──这乡下女人不会是走了什么后门吧? 毕竟她和谢峻关系匪浅,而依着谢爵士的权势,只不 过是一个小小的燕京大学入学名额而已,不算什么大事,自然是随口就能把陈知意添到录取名单上。 其实她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很自然。 当初陈知意因为意外没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录取名单上的时候,谢峻和白计宁也的确是在第一时间,致电了燕京大学的校长裴鲜于。 可怜这位裴校长,前脚先接到了白计宁的电话,询问为什么陈知意没有被录取,后脚又接到了顶头上司教育局长的电话,隐晦提起这位陈知意同学的考试情况。 白计宁询问的语气虽然十分客气,但他是学校的大财主,还刚捐了一栋楼,裴校长半点不愿意得罪了对方,学校要发展,学生要培养,这些可都需要白花花的钱在后面撑着。 至于教育局局长,对方手上卡着财政部对各所高校的拨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裴校长也愿意敷衍好对方。 裴校长整日为了学校发展愁到头秃,此时挂了两拨人的电话后,赶忙就去招生办问了这位陈知意的情况。 和学校里的许多教授不同,裴鲜于为人圆滑,许多清高的文化人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那么大一所学校要维持下去,各方面的关系要打点好,很多时候光靠着一股文人骨气,半点用都顶不上。 大家的目标一致,其他人做不来的事,他来,像是开后门这种让人不耻,极大可能会留下骂名的事情,裴鲜于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就应下了。 他以前也是文学系的教授,书教得极好,意气风发的时候,曾和李友渔一起在报纸上针砭时弊大骂狗政府、舌战群儒推广白话文,如今从前辈那里接过了这所学校后,每日有许多琐事要处理,渐渐的却很少再开课了。 问过招生办后,出乎裴校长意料的,这位陈知意居然就是本届新生中,那位外文考试满分,国文作文引得中文系诸位教授,都生出了爱才之心的那个学生。 所以这两拨人为什么还要找他开后门?对了,白先生还为此捐了一栋楼,这人现在不会反悔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简容推测得没错,谢峻的确给陈知意走了后门,甚至不仅是他一个人,还得加上个捐楼的白计宁。 只不过这些后门,陈知意统统都没有用上,她靠实力,就能考上心仪的学校。 简容生出了这种恶毒的猜测后,心里却越发气愤不平,她是正经考上来的,自然厌恶陈知意这种走捷径的。 等在行政楼前看到几个学生的时候,不免就在他们面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仿佛是才发现陈知意来办入学手续似的,简容捂住了嘴,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因此小上半分,“陈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办入学手续的吗?” 等这几人都将目光看过来之后,简容才仿佛只是脱口而出,并没有细想似的开口,“可是我记得你只去学校里念过半年学,而且一开始这届的新生录取名单上,并没有你啊!” 她心里打算得很好,这番话说出口,不论陈知意这入学名额是怎么来的,现在都会洗不清了。 毕竟她说的都是真的,陈知意的确是才念了半年的书,录取名单上一开始,也的确是没有她的名字。 谁都听得出她话里对这入学名额的质疑。 简容已经做好了周围人惊疑鄙夷的看向她,她再难堪到失措掩面的准备,但却在话音落下后,发现行政楼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本来在讲话的那几个学生,此时也不讲话了,全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她。 本来简容的想法和套路都没问题,前提是陈知意在这届新生中的名气没那么响亮的话,那说不定在她的有意诱导下,一部分不明真相的人,真的会下意识的以为她真是走后门进来的。 但她错就错在过于轻视陈知意,或者说潜意识里要把她往乡下女人那个方向想,这才没搞清楚情况就贸然开口。 沉默,沉默是此时的行政楼大厅。 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是善良的周妙妙受不了这份尴尬,疑惑的开口,“你不知道知意这次招考,外文拿了满分吗?” 接着是另一道声音,来自大厅里的其他同学,“你不知道她考国文时写了一篇文章,引得中文系的教授,当场就决定要破格录取她吗?” 从听到”外文满分“这四个字开始,简容神情就有些呆怔。 等听说中文系有教授,因为她写的一篇文章就要破格录取她的时候,简容更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旧式女子! 但更让简容感到面红耳赤的,是周围人打量鄙夷的目光,仿佛人人都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人人都觉得她是个跳梁小丑。 第49章 燕京大学假期留校的同学并不多, 而简容也没有出名到校内人人都认识她这张脸的程度,所以一开始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人认出她就是上一届那个, 出尽了风头的中文系才女。 顶多有人看她有点眼熟, 但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太过优秀的人, 总是容易遭人嫉妒,简容的行为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这人都把别人当傻子吗?这么拙劣的陷害,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 都不会相信。 其实这是两拨人对陈知意的认知不同, 在场的其他人接触陈知意的第一面, 对她就是“外文满分”“文学天才”之类的印象, 自然而然的就会觉得简容话里的意思,什么“只上过一年学肯定考不上燕京大学”“名单上一开始没她一定是走了后门”这些话显得无比的可笑。 而简容对陈知意的第一印象,或者说一直以来的印象,都不过是一个略有姿色的乡下女子, 甚至在这乡下女子还心比天高的去念中学,妄图和他们一样考大学的时候, 她心里的情绪也是好笑轻视居多。 真当大学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在她看来, 陈知意没考上才正常, 所以当初在看过录取名单后,心里就已经为这件事下了一个定论。 果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理所应当的没考上。 她从没有将陈知意这个人看在眼里过,之所以处处针对她,大多都是看重的她“萧肃妻子”这个身份。 甚至因为陈知意的“一无是处”, 她心里还在对比中产生过不少优越感, 一个是素有才名的顶尖学府大学生, 另一个却是乡下来的没见识的旧式女子,外界对她们两人的评价是如此的两极分化,简容有时看着她,都觉得这人真是活得无比可怜。 可是现在,这个一向都不如自己的人,居然以这样耀眼的成绩考上了燕京大学,这对她来说,简直比周围人嘲笑的目光更加的难以接受。 怎么可能?她只觉得这整件事情都荒谬极了,这个女人只去中学念了一年的书,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做白日梦,可怎么偏偏这人就考上了呢? 简容想不通,但她这人,平时最擅长的就是维持自己清高才女的姿态,纵然心里再翻山倒海,面上还是稳住了,只露出一些惊讶无措的无辜表情。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3节 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失,因为太过惊讶才没控制住疑问似的。 本来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是含沙射影了一番,经过她这番作态后,周围人也不会一直揪着她不放,但偏偏这时候进来了一个学生,正是一位见过她不少次的中文系师姐。 这位师姐突然在学校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师妹,心里真是感到万分亲切,立马大声的向周围人科普了简容的身份,“简容师妹!你回学校了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你和刘良山师弟......” 说到这里,师姐猛然捂住了嘴,仿佛一下子才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这番作派,真和简容刚才的表演一模一样。 周妙妙甚至还小声开口,“是我眼花了吗?怎么感觉时间好像回到了五分钟之前?” 简容心里本来就怕重新回学校后,又要经历一番流言蜚语的折磨,如今被点明了身份后,她虽然没敢抬头,却也感觉得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她就是中文系那位才女?和男人在外面夜不归宿的那个?” “她不是休学了吗?我听人说,是要回去和刘良山结婚?” “脸皮真厚啊。” 到底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话都说得含蓄,没什么太脏的字眼,但就是这种程度,简容也一下子瑟缩了肩膀,左右看看后,脚步无意识的就朝隐蔽的地方走去。 陈知意虽然知道刘良山出手坏了简容的名声,但亲眼见到这番情景,还是第一次。 站在同为女性的角度来说,她对这种下作的手段感到不适,但站在剧情里深受其害的那个她的角度的话,陈知意觉得这是简容罪有应得。 舆论暴力和荡/妇羞辱,真的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意志,要多绝望,剧情里的那个她才会选择去投湖?如今萧肃还在医院住院,简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医院照顾他,其余时候则是待在萧家。 自从那天鼓起勇气重回学校,却又重新再经历了一遍众人异样的目光后,简容现在就不大愿意出门了。 她出了这种事情,唯一相信她的萧肃又受伤在医院里,每天浑浑噩噩的待在萧家,也没个说话的人,精神状态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这时候不像后世,社会上很重视心理健康,甚至市面上常能见到专门治疗这类疾病的诊所,这时代连专门的心理医生都少见,也根本没多少人觉得被人说几句,还会小题大做的发展成一种“病”。 但是长期处在负面的情绪下,得不到疏解,是真的会发展到病态的程度的,就像原剧情里的原配,她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不过是这个社会的逼迫,还有她自己心理上的负担,已经不允许她再活下去了。 简容待在萧家的时候,基本都是独自一个人,因为很久没和人联系,在客厅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慢了几秒,她才去接起了电话,对面那人说着一口英文,“请问陈小姐在家吗?” 简容对这种语言当然是不陌生的,她心里虽疑惑,思索了几秒后也明白过来,这位陈小姐,指的应该就是陈知意。 这个女人都搬走了,当然不会在萧家。 但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理,她并没有挂断电话,只含糊的回答,“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华纳几次打电话过来,都是陈知意直接接的电话,他并不知道陈知意家里都有哪些人,现在听到一个能说英文的,也只以为是她的妹妹或者其他什么亲人。 毕竟能在她家里接电话,那关系应该也十分亲近。 他对电话那一头的简容并不设防,很爽快的就说出了来意,“《保罗穿越记》在英国卖得很好,如今有驻华记者想要采访陈小姐,等她回来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来英租界一趟......” 对面那人还说了什么,简容已经听不见了,她被开头的那句“保罗穿越记”给听得怔住了。 是英文翻译出了错误,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保罗穿越记》的事情,这人怎么会联系陈知意? 她和《保罗穿越记》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她和容与有什么关系? 陈知意搬家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多月,期间又出了许多事情,让她既要赶场考试,又要处理萧肃刘志刚等琐事,忙得晕头转向之下,她只来得及将搬家的事情,通知给周围关系近的、经常联络的几人。 比如常要交稿的丁思,和常见面的周妙妙谢峻几人,至于华纳,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想要出版她的小说的出版商,两人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却还没有到搬家都要专门去电告知的地步。 因此华纳虽然有着陈知意的联系方式,但这电话号码已经是更新换代之前的了,他这次联络人,又存着点小心思,并没有先联系丁思那边,一来二去之下,电话就被住在萧家的简容给接到了。 简容匆匆敷衍了那英国人几句,经过了这一番惊雷,她人竟也变得精神起来,皱眉凝思了几秒之后,她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陈知意虽然搬走了,但她房间里的东西,她师兄却是专门吩咐过不要动的,当时她心里还为这事感到过委屈,师兄这是心里还有那女人? 但此时,她却觉得这也未必全是坏处,至少现在,她就可以进这女人的房间探查一番。 简容到底还是不相信陈知意和容与有关,打开房间门后,她先扫视了一圈。 陈知意早就有了搬出去的打算,因此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简容一开始什么都没能发现,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废纸篓里。 陈知意没想过她人走了之后,萧肃会专门吩咐人把房间保持原样,就连废纸篓里的垃圾,都一点没有清理,如今倒是给了简容一点线索。 这纸篓里,竟然真的有一张写着《保罗》里剧情的草稿! 简容心神巨震之下,手指无意识的把手里的稿纸拧成一团,陈知意怎么可能是容与? 她怎么可能写得出《说张三》和《保罗》这样的精妙文字?她不就是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乡下来的旧式女子吗? 想到这里,简容忽然察觉出了一点蹊跷,怎么那么巧,《说张三》当时就和她的《春雨》同时发表在同一本刊物上,这人是在针对她? 可想到那时候没几个人知道“g”是她的笔名,陈知意不可能预知到这点,简容又摇了摇头。 不过怪不得,她当时明明是有着强烈预感的,《春雨》一经发表后,肯定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名声,可最终这篇文章却收场得这么虎头蛇尾。 当时她就想过,如果不是《说张三》的横空出世,她的《春雨》绝不止于如此。 既然她要挡自己在文坛的路,简容充满恶意的想了想,那她小小报复一下也不过分吧? 她的父亲是在文坛有着众多门生的简儒文,而容与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纵然取得了几分成绩,但和她背后的简家相比,还是差得远呢。 不管如何,这个容与总是和陈知意关系匪浅,简容在心里思量了片刻后,最终打定了主意。因为交通不方便,华纳很晚才收到了英国那边传来的消息。 和这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他那群狐朋狗友寄过来的,对欧文酒后发言的具体描述。 欧文此时的确是十分后悔,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看华纳笑话的准备,可谁能想到,这人的运气能这么好? 随便出版的一本来自华夏的小说,竟然就能在前期基本没什么宣传的情况下,逆风突起,一举跃为英国畅销书的榜首。 因为周围人的故意遮掩,欧文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很晚,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保罗》已经扩散到了,伦敦的街头小巷都有人谈论这本书的程度。 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实在是不多,可供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很缺乏,因此这时候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引得众人争相追捧,那这绝对可以算作是这个时代的现象级事件。 不像未来网络信息的发达,这 时候事情的传播主要靠报纸和人们的口口相传,这种传播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带来的效果,却是上辈子的“互联网只有七秒的记忆”所无法比拟的。 因为消息的更新换代太慢了,所以有些东西停留在记忆里的时间,就格外的长和深刻。 《保罗》此时就是如此,它所造成的冲击,在从伦敦席卷到整个英国后,开始有了更加向外扩展的趋势。 这对陈知意和华纳来说,应该是一场双赢,这时候的英国正处在它最强盛的时期,日不落帝国的名号响彻全球,它的殖民地遍布除了南极之外的全世界,而世人大多都有着一种慕强心理。 这是一个强国,所以其他国家推崇它的文化,这个强国的国民所追捧的小说,其他国家的人也开始跟着追捧。 换成另外的任何一个国家,《保罗》都可能发展得没有那么顺利。 消息传到华纳手上的时候,喜得他当场就传了两道消息回英国。 一道是对出版社总编刘易斯的解雇书,毕竟如果不是他一开始的消极不作为,《保罗》如今的成就说不定还不止如此。 另一道则是在听说了欧文在酒后大放厥词,说“如果这本小说能卖出去,我就叫他爸爸”后,华纳带着怜爱的微笑,亲笔给他写的一封信。 信里没别的内容,就几个单词──给我亲爱的儿子。 这天对华纳来说,注定是辗转反侧的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刚起床就给陈知意打了一个电话,通知对方这道喜讯。 虽然本人没有接到电话,但没关系,华纳想了一会儿之后,又带着《伦敦日报》驻华的两位记者,驱车前往《燕京日报》,找了他们共同的合作者丁思。 也正是在丁思这里,华纳才得知了陈知意搬家的消息。 “陈小姐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华纳的表情十分迷茫。 丁思礼貌微笑,“早就搬了。” 他这里的消息,要比华纳滞后一些,因此在听到《保罗》在英国大获成功的消息后,他的心情也颇不平静。 这其中还有一点华纳体会不到的,复杂的情绪。 华纳是个英国人,在他心里这就是一桩生意,只不过这桩生意的前后过程颇为曲折,成功后还好好的让他出了一口恶气,所以他才会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激动。 而丁思则不同,他是个华夏人,还是在如今这个背景下,饱受其他国家欺辱的华夏人。 强国的文化会在传播出去的时候,理所应当的受到别的国家的追捧,这是因为他们国家的国力够强,因此连带着整个国民的文化自信都空前高涨,他们的东西当然都是好的,不然他们的国家为什么会比其他国家强盛? 反观弱国,国民的心态则正好和强国相反。 你们国家如今这个样子,人人都能来踩一脚,与之相应的,你们国家的东西也肯定有问题,大多数人就是这么个逻辑。 他们不看真正的好坏,管你的东西是不是流传了上下五千年,反正你们国家弱,这些东西就没用,久而久之,就连本国的人都信了,我们的东西就是没西人的高级啊。 国家积弱就是原罪,弱国的人是二级公民,弱国的东西,也是次一等的东西。 丁思此时的心态,一方面有着为手下的作者容与成功的喜悦,而另一方面,则是一种难言的、酸涩的情绪。 《保罗》虽然写的是英国人的故事,但它是我们华夏人写的啊。 最开始传出去,也是先在我们华夏传播,华夏人看完后,才出版到英国的。 甚至或许是因为《保罗》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的,丁思看它亲切,都觉得这就是一个本土的故事。 这是一个现在华夏的土地上,不少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而现在这个故事,征服了这时代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国民。 甚至在下一步,还可能走向世界。 对他来说,这不是一本小说走向了世界,而是一个华夏人,凭借这本小说走向了世界。 仿佛是一个契机,一个和世界接触的桥梁,一个文化传输的渠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国家的文化,能得到别的国家的认可,如今华夏人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还会远吗?陈知意是在下午,才接到电话赶往英租界的。 编辑丁思,出版商华纳,以及两位伦敦日报的记者,早就在劳伦斯夫人的书房里等着她了。 本来几人是想要在燕京日报采访的,但华纳嫌这报社不够气派,这才改成了劳伦斯夫人的书房。 这书房的确装修得十分气派,两面都是高大的书墙,向阳的那面开了大窗子,窗下种了一从花,造了个小巧的园景,屋内各项摆设都很讲究,红木的桌子,鹅绒的软垫,拍起照来,衬托得照片里的人都多了几分气势。 陈知意出门时虽然匆忙,但她是那种会随时把自己收拾得体面的性格,这时候穿的一身搭配合宜,直接拍照也并不露怯。 这两位驻华的英国记者,在来的时候就猜测过, 这位畅销小说的作者会是何等风姿,等见面后,才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位打扮时髦的淑女。 像是后世突然发现一本男频爽文的作者,竟然是一个女孩子一般,这两位记者在采访完之后,心里也是大为震撼。 陈知意对《保罗》在英国的风靡,倒是没有丁思那样的酸涩情绪。 在她的想法里,她现在取得的成就类比一下,就像是《哈利波特》刚开始在全球畅销,不算是什么太出奇的成就。 毕竟她一开始写《保罗》的初衷,不过是想借此来警醒国民,所以才将小说背景放到了西方。 采访结束后,她和丁思一同离开英租界。 丁思几近哽咽的开口,最终才艰难道出一声,“先生......”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4节 陈知意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伦敦日报,丁思,还有许多《保罗》的读者,他们都把她架得太高了。 她很清楚,她现在所取得的这些成就,不过都是占了时代的便利,换到后世,《保罗》必定不会有像现在一样的气势,或者说换到任何一个民族强盛的时代,《保罗》都不可能激起这么大的水花。 在《说张三》激起全国骂战的时候,陈知意那时候就有点体会,她的确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而直到这时候,《保罗》的消息再度传来,她才真正理解了“巨人”这两个字的深切含义。 这代表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将就是“正确”本身,她所做下的每一个对局势的判断,每一个下意识的举措,都会凌驾在历史的洪流之上,降维打击一般将她推向高处。 她领先了别人一个时代。 而她来到的这个时代,她的国家却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保罗》风靡全英国的消息,如今还没有在华夏传播出去,但陈知意却已经因为这件事,再次忙得晕头转向起来。 英国那边催得厉害,她要写稿,还在尝试着做一点《保罗》的翻译工作,以及时不时的过问一下,这本小说出版的各种情况,实在没有精力再理会其他事情。 等她发现《保罗》这几期,已经在许多报刊上暂停连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了。 “所以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丁思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无语,容与先生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简家竟然还专门为这件事,拜托了不少人脉,将要封杀容与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这次的事情,和之前当局要封杀容与这个笔名不同,那时候为了节气和信仰,报社里但凡是个有骨气的,都不会屈服出卖这位先生。 但这次简家出手,却没有牵涉到这些大义,不过是私人恩怨,只要不是实在太过于欣赏容与这人的,或者说是和她私交甚笃的,都不免要卖简家人一个面子。 再说了,简家的要求又不难,不过是不刊登容与的文章罢了,又不是要他们直接登报诋毁这位文坛新秀,和人结下什么大仇。 但正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封锁,对一个靠文章吃饭的人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读者都是健忘的,长时间没有作品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么纵使当时对《保罗》这篇小说的印象有多深刻,过个一两年也不会再记得这个作者。 “如今燕京日报内,已经收到了十七家报社寄过来的解约合同。” 《保罗》是在燕京日报上连载的,其他报社想要转载,得先找燕京日报付一笔转载费,才能跟在燕京日报后面刊登这篇文章。 而因为《保罗》连载期太长,其他报社大多都是直接和燕京日报签下了合同,省下一笔一笔付款的麻烦,直接按季度转账。 “哪些报社?”陈知意接过丁思手里的名单,一一看了起来。 她和丁思对这件事都没什么担心之类的情绪,主要是《保罗》在英国受到追捧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离它传入国内,也不过是早晚的时间差别罢了。 而一旦《保罗》的消息传回国,这所谓的“封杀”,就会彻底的成为一个笑话。 华夏好不容易出了一本走向世界的小说,能是你简家想封杀就封杀的? 简儒文现在在文学界的地位虽然崇高,但这也仅限在本国文坛,论起国际上的地位,他还不够格。 甚至在丁思看来,容与一出世就是这样的势头,如今能这么轻易的被简家摆弄,不过是输在“年轻”这两个字上。 再给她二十年的时间,不,十年之内,容与的成就绝对会高过简儒文。 想到这里,丁思不禁又看了陈知意一眼,陈知意正靠在椅子上,脸上全是这段时间忙碌之后的倦态。 她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光线打在她脸上,明明暗暗的,陈知意并没有注意到丁思的目光,因此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正转着的念头。 岂止是超过简儒文,丁思看着她那么年轻的脸,忍不住感慨,他从业那么多年,都实在是预料不到,这位先生未来的成就会高到何等地步。 第50章 在简容一开始要求简儒文打压容与的时候, 简儒文是直接斥责了她一句“胡闹”。 容与这位在去年冒头的新人,一出世便引发了一场文坛地震,如今随着《保罗》的连载, 对方在文学界的风头之盛, 几乎有着要盖过同时期所有天骄的趋势。 这样的人才,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下,他并不愿意和对方结仇。 简儒文不是单纯的文人出身,他出生时旧朝虽然已经开始渐渐走向了末路, 但那时还是有着科举考试的, 他正是在二十多岁时, 通过科举入仕, 进入了官场。 随后旧朝崩塌, 他虽然接受了当时政府递来的橄榄枝, 但到底还存着一点明哲保身的心思,将重心全都放在了办学写文这些既能扬名, 又不会出什么错处的事情上。 事后证明他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新政府的确没能长久, 而他也正是因为牵扯不深,没有被当局清算, 还能安安稳稳的继续办学。 但经过这一遭惊险后, 简儒文倒是越发的把心思放在了办学上,也因此有了桃李满天下的美名, 在文坛的名声更加响亮。 作为一个一生收了不少学生的文坛泰斗,简儒文在最初看到容与的《说张三》的时候,也起过一点爱才的心思, 只不过随着后来《保罗》的连载, 容与主战派的立场显露出来, 他才熄了这份心思。 他并不认为现在是开战的好时候,简儒文是经历过旧朝末年的那场惨败的,他二十多岁初出茅庐时,也和现在的年轻人一般,满心都是不过一死的热血,直到亲眼目睹了这场败仗。 同胞战死,血流成河,屈膝求饶,割地赔款,没经历过的人真的不能理解,那种战败之后的屈辱和麻木。 仿佛是亲自被折弯了脊梁,战败一次,他们的国家就要比之前更加低人一头。 既然和容与理念不合,此后他就再也没关注过对方的《保罗穿越记》,简儒文对容与这个人的印象,也只有“主战派”“见解独到”和时不时听人感叹的“后生可畏”,这几个单薄的标签。 他是有这个见识,但却不太了解这个人和这本小说,至于他女儿简容,则是单纯的被嫉恨冲昏了头脑。 简容受着简儒文的言传身教长大,当日听到华纳的电话后,本来是有这个见识,对《保罗》这本小说做出正确的判断的,但凡仔细想了“伦敦日报采访”这几个字,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直接回简家要求她父亲出手。 但却因为她当时的精神状态不佳,以及简容对陈知意这个人的复杂心思,导致她根本没能冷静处理这件事。 简儒文当初受邀去欧洲游学时,独独只带上了简容这个女儿,就能看出来简容在他心里的地位。 简容是他的老来女,平时最为疼爱,又刚受了那么一番委屈,实在是可怜,在她三番五次的要求之下,简儒文到底没坚持住原则,叹息一声后,联系了众多好友和学生。 他心里虽然不愿意随意的和这位后起之秀结仇,但这却不意味着,他认为对方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实力,容与势头虽然猛,但出世的时间实在太晚,和简家相比还算不得什么。 简儒文是在官场上混过的,深谙“斩草不除根,春分吹又生”的道理,既然已经要出手得罪对方,那就必定不能再让容与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本来事情也是朝着他的想法发展的,许多报社都看在他的面子上,停止了《保罗》的连载,报纸上有关容与和他的小说的讨论,一下子几近销声匿迹。 虽然其中的大多数报社,都是持的中立的态度,既观望着容与的动静,又碍于情面没拒绝他。 唯一的例外就是燕京日报,即使是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形势下,燕京日报仍旧坚定不移的、立场鲜明的站在容与身后,不仅照常连载《保罗》,还淡定得仿佛从没有收到过各地来的解约合同一般,半点没有要为容与活动一下关系的意思。 甚至就连容与本人,也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被文学界封杀一般,没对外发表过什么文字,也没争取过解约报社的支持。 事出反常必有妖,简儒文虽然因为对方一派的风平浪静感到了一点不安,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受限于认知,他也的确是没想到容与还会有什么破局的法子。 毕竟近代以来,华夏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先例──一本华夏人所写的小说,竟然在西方掀起了一阵狂潮。最先了解到陈知意处境的,是同在文学界又知道她笔名的林路留。 因为陈知意,林路留如今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了燕京,还被沪市的朋友笑称为“身在曹营心在汉”,头上虽还盖着他们“南派”的帽子,但心已经飞向了北方。 他如今和陈知意仍旧保持着书信的交往,得知这件事后,立马就给人去了一封信,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其实不待陈知意回信,林路留就开始为她活动各方面的关系了,至于简家之所以出手的原因,联系到简容和萧肃之间的关系,他心里面也有点猜测。 只恨这简家欺人太甚,插足了别人的家庭,还要毁了他知己的前程! 林家真论起人脉地位来,门第其实要比简家高得多,毕竟简家是从简儒文这一代,才开始真正发迹的,而林家却是连续几代,家族里都必会出一个文坛泰斗。 林路留出面后,的确是有一些中立的,其实不大愿意为难容与的人,看在林家的面子上恢复了对《保罗》的连载。 但林路留毕竟不能代表整个林家,且他如今的地位,在简儒文面前还是要自称小辈,所以虽然有那么几家报社动摇了立场,但对容与目前孤立无援的情势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 收到陈知意回信的时候,林路留刚给他祖父去了一封信,阐明了他对容与的感情,请求他祖父出手解了容与目前的困境。 对简儒文来说,他林路留还是个小辈,但简儒文在他祖父面前,不也只是一个小角色? 可信刚寄出去,林路留就收到了陈知意的回信,打开一看,居然只有短短的一段话,请他不必为这件事费心。 一时间林路留的心情真是十分复杂,既感慨于知己的洒脱和善良,又不由得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更加的怜惜对方。 她一腔报国热情,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经受这样的不公平对待? 此时和林路留想法相同的,还有正躺在病床上的萧肃。 萧肃是简儒文的门生,受了他的影响,在对外的立场上也是个主和派,但哪个热血未消的青年,能没有一个上阵杀敌、驱除鞑奴的志向? 从《说张三》开始,萧肃就对容与此人十分欣赏,再在后来,每日追着《保罗》的连载,品读出他隐藏在通俗小说的外皮下,那种种精辟的见解后,他更是对这位先生推崇不已。 萧肃少年成名,自然是看得出容与文字里的志向,和对当下时局的破局分析,在他的心里,他早就和这位先生神交已久,如果两人有幸能见面的话,必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此时他突然听到了恩师对容与的排斥和封杀,心里难免就有了一点异样。 在简容来医院看他的时候,萧肃因为心里实在不解,直接就问出了口,“小容,你可知道容与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老师?” 简容这时候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容与是陈知意笔名的事情曝光,尤其萧肃对容与的推崇,她是看在眼里的。 以前陈知意样样不如自己的时候,师兄都还对她有情,如果再知道她就是那位压了自己一头的容与先生,师兄岂不是会对对方更加情根深种? 怀着这样的心思,又突然听到萧肃提起了容与,简容一时间都没能拿稳手上的杯子,勉强稳住心神后,才故作不在意的开口,“师兄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容与先生高风亮节,不像是老师平日里痛恨的那类小人,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误会?” “我也不清楚。” 简容匆匆敷衍了几句,没像前几天那样在病房多待,回去后,到底没忍住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 得知目前事态正在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再过个一两年,必定不会有人记得容与这个人之后,简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简儒文和她一般,一开始虽然觉得燕京日报和容与这人的反应有些反常,到警惕了一段时间之后,实在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动作,渐渐的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这对简儒文来说,不过是打压一个新人,最多这个新人特别一点,需要多费一点力气。 他只当对方之所以无作为,是因为知道反抗了也是白浪费时间,所以才消极认栽。 直到八月二十七日这天,经过一家全国性报刊的报导,《保罗穿越记》在英国引起了一阵追捧风潮,且这风潮还有向世界扩散趋势的消息,传回了国内。 文学界为之沸腾。 第51章 八月二十七日这天, 一条消息如同白日惊雷一般,在华夏这片土地上炸响。 全国性报刊《大公报》在这天清晨,用头版头条的位置, 转载了一条小半个月之前, 发表于《伦敦日报》的新闻。 该新闻叙述得十分平实, 既没有鼓吹也没有渲染,不过是一个个数字── 六月二十日,《保罗穿越记》在英国发售, 第一版印刷三千余本, 销量寥寥。 六月二十八日, 无人问津。 七月三日, 小报上出现了对《保罗穿越记》的推荐, 销量上升。 七月五日, 售罄。 七月八日,伦敦人人追捧此书, 市面上出现无书可买,一本书炒到原价十倍的奇观。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5节 七月十五日, 加印,伦敦各大书店纷纷上架此书。 一日后, 售罄。 此后伦敦周边各大印刷厂纷纷加班加点印刷这本书, 《保罗》逐渐开始以伦敦为中心,向英国各地辐散开来。 截止八月十五日当天, 《保罗穿越记》累计销量已达到五万余册,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登顶英国畅销书榜首。 这仅仅是开售两个月的销量,目前西弗斯出版社已接到法、德等十余个国家的出版社订单, 《保罗》的未来, 绝不止于此。 在转载部分之外, 《大公报》的编辑,还专门又为这份报导写了一篇解说。 “笔者初初听闻这个消息时,震惊有之,震撼有之,这是华夏从未出现过的一桩奇事,我华夏人所写的小说,竟在国际上引起了这般声势浩大的反响,单说五万余册,普通人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当前全球最畅销的书籍是《圣经》,而仅次于《圣经》的第二畅销小说,首次在美国发表时,一年内的销量也不过三十万本,如今以《保罗穿越记》目前的销量,竟有要和这本小说一较高下的气势......” 这份解说,是专门写给不懂门道的外行人看的,稍微在文学界混过的人,在看到前面伦敦日报的报道后,都会对《保罗》目前的形势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的确是华夏文坛里,从未出现过的壮举。 所以在《大公报》报道后的第一时间,最先反应过来的文坛诸人,一时间才会那么震惊。 毕竟在这之前从没听到什么风声,猛然丢下这么个杀手锏,大多数人都还头晕目眩的。 这是真的吗?《保罗》的确是在华夏火了一把,甚至也确实算得上是当前排在前面的优秀作品之一,但就这么走出了国门,在国际上掀起了一阵风潮,这怎么就那么的让人不敢相信呢? 这真的是他们华夏的?是他们华夏人做到了这点? 如果这时候有人以上帝视角一一观察这些人,说不定还能惊讶的发现,所有领会到这个消息的人,反应竟都是这么的如出一辙。 震惊,静默,随后就是炸开了锅一般,纷纷开始奔走相告。 打电话的,发电报的,写信的,鞋子都没穿好直接奔上街敲响好友家门的 像是一个穷了很久,被人看不起很久了的家庭,有一天突然超过了那些强邻,扬眉吐气的出现了一个有出息的孩子。 继《大公报》报道之后的两个小时,燕京日报转载了这则新闻,配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祝贺容与先生。 他们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毕竟华纳之前还带着伦敦日报的记者,来采访过容与。 当时燕京日报的主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其实是想立马把消息发出来,好让国人知道这次,他们华夏也在国际上大大的扬了一次名。 但还没等他发出这个消息,就先等来了简家的封杀, 简家的姿态摆得极高,表示不会和燕京日报一般见识,只要他们配合封杀容与。 刚收到这个消息,燕京日报的主编就差点被气笑了,简家真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被捧得太高了,这种封杀人的事情,也是张口就来。 先不说容与如今就是个金疙瘩,即将给他们报社带来巨大的声望,就简家这种因为私怨随意封杀小辈的作派,就让人十分不耻。 任何一个行业,想要长久的、盛大的发展下去,希望都在新生的下一代,其他前辈见到容与这么一个天纵奇才的新人,爱护尚且都还来不及,谁会像他那样排除异己? 因为这事,燕京日报愣是沉住气,没提前向外界透露出一点风声,静静地等待国外的消息传来。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燕京日报就是要按兵不动,等着让简家看着容与是怎么硬生生的杀破重围,化身为龙的。 报社每日的报纸排版,都是在前一天就安排好了的,而且大多都是在清晨这个时间段发出来,但今天因为《保罗》的这则消息,许多报纸都选择了再次发报。 燕京日报是反应快的,随后的几个小时,各地报纸纷纷开始刊登这则消息。 渝州日报,天津日报,漳州日报,沪市日报......各大报刊,纷纷重印今天的报纸,不约而同的将《保罗》风靡全英国的消息,刊登在了头版头条。 就连陈知意上街后,听到的报童的声声叫卖声,也变成了“《保罗穿越记》在英国大卖!华夏人将要走向世界!”这类的口号。 市井人家的早晨,大多是各种喧哗的叫卖声,混合着包子出炉热气腾腾的白气,讨价还价的买卖来往等等场合,但今天的胡同街口,却和以往有所不同。 一位卖包子的老大爷,听到小报童的叫卖口号后,愣了愣才问,“今天的报纸上都讲的什么?保罗都传到英国佬那边啦?” 他不识字,也从没看过《保罗》的连载,但闲暇时最大的消遣,就是花一两个小钱,去茶馆里听一整天的书。 这也是《保罗》火了之后,许多底层老百姓的日常,只要是人,就会有着各种娱乐放松的需求,别的高档的他们消费不起,但点一杯粗茶,听听说书人讲保罗的故事,他们还是能承担的。 其实这才是《保罗》最大的生命力所在,它真的扎根在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中,古往今来那么多经典,许多已经落寞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最后流传最广的,还不是像《安徒生童话》那样,被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卖包子的大爷虽然不会买报,但小报童还是挺了挺胸口,大声的回答他,“报纸上说,英国佬现在都在追着看保罗呢!这可是我们国家的人写的故事!” “保罗当真那么受欢迎?” 对很多燕京市民来说,《保罗》是他们看着出生长大的,他们每天读着他的故事,接近一年以来日日如此,这故事早就亲切得就像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因此虽然知道这是个讲外国人的,但潜移默化之下,尤其许多人看书都喜欢带入主角,他们再看保罗都有种,这是个本土化产物的移情感。 “那还有假?报纸上还说,看现在的势头,保罗还能走向世界呢!” “走向世界?那感情好啊!”老大爷听了,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乐呵呵的笑意,“我们保罗出息啦!” 和文学界的迅速反应不同,民众间对这件事的反应速度要慢了许多,如今还只是街头巷尾的,有着三两个人讨论这则新闻。 陈知意和林路留一路走过来,听见这句直白的夸奖,“我们保罗出息啦”,眼神微微的侧了一下,落在左边的柿子树上。 林路留就是那个得知消息后,匆匆给家里打完电话,随即衣冠不整便跑上街来敲她家门的人。 “这位大爷说得倒没错,”他看着陈知意的眼神,越发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不等陈知意回答,他就慢慢开口,“是当年你写信寄来南城日报的时候,我没有错过你,回了你的信。” 说到这里,林路留想起了早上的那通电话。 之前因为陈知意被简家为难,他曾向祖父写了一封信求助,信里言辞恳切的陈述了自己对容与的感情,当时祖父虽然应下了这件事,但却并未流露出任何赞同他感情的态度。 可在今天早上,他再次向祖父打过去电话时,对方言语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对容与的欣赏。 林路留的祖父林渔时,是真正的近代华夏文坛的奠基人,近代的第一所新式学堂,就是在他的一手主持下建立的。 旧朝还在时,他便是名满天下的泰斗大儒,后来建立的两朝政府,都曾盛情邀请过他前去任要职,但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如今已经年过古稀,辈分比大多数人都大,垂垂老矣之际,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看到一个强大的、光明的政府,能重振这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好河山。 可惜他多半是等不到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应该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只不过回首这一生,想想还是有着许多遗憾,林渔时出生时,旧朝便风雨飘摇,而等到他去世,国家仍旧积弱得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终其一生,竟都不能挺直腰板,看一眼这山河重振。 也大概是因为人老了,格外容易生出各种感慨,所以《保罗》的消息传来时,他才会这样的激动。 之前最得意的孙辈林路留寄信来的时候,林渔时虽然应下了他的要求,保住容与,但这只是因为《说张三》等文章,他心里对这人生出的一点爱才之心。 现在这样的时刻,国家要重振,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国人众志成城的决心,林渔时最不耐烦在这样的关头,认不清形势,还要搞什么排除异己的手段的人。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必定是要管一管的。 但除此之外,得知容与竟是个女子,而且还已经嫁人,甚至让他孙子林路留信里流露出了非卿不娶的意思时,他心里还是难免的对这人生出了一点不喜。 林渔时是标准的旧朝士大夫作派,受限于男权社会下,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世俗等观念,陈知意这种相较来说十分“出格”的女子,当然不会在他的欣赏范围内。 本来按照他一贯的思维,这样二嫁的女子和林路留之间是肯定不相配的,不过是因为容与确实有才,他才持的是保留态度,没立即阻止这两人。 这想法也正常,每个处在当前的社会下的人,都会受到当下世俗风气的制约,只有当这个人本身已经超过了世俗对他的定义的时候,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才制约不了他。 《保罗》在国际上取得的影响力,此时就让林渔时撇下了这种偏见,欣赏这个人超过了其他。 多少男子都没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有这样成就的人,又何必拘泥于性别? 女子又如 何?古往今来多少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嫁过人又如何?正好让他孙子再把人娶进他林家的门!《保罗》在国外引起风潮所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几天之前,因为简家对容与的打压,燕京日报内的气氛十分低迷。 可现在,报社内的众人却都面带笑容,各种雪花似的信件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场面一派兴旺之气。 起因很简单,当初寄来解约合同,宣布不再转载《保罗穿越记》的许多报社,如今又转了个风向,纷纷托了各方面的关系,言辞恳切的想要重新续约这合同。 首先是渝州日报,他们报社其实并没有停刊《保罗》多久,在这期间,本来因为不断的有读者来信,来询问《保罗》怎么停止连载了,渝州日报的主编就已经有了点想要重新连载的想法。 没办法啊,报社也要吃饭,因为《保罗》这部小说的连载,渝州日报这段时间的销量,都要比以前好了不好。 如果不是碍于报社内一位重要领导,是简儒文门下的学生,他们报社早就恢复连载了。 因为简家的封锁,这段时间的报纸上,基本上没有一点关于容与的消息,随后再有消息,就是《大公报》刊登了那则新闻。 这些报社大多都是像是渝州日报这样,碍于情面所以才雪藏了容与,如今这么大一个惊雷砸下来,谁还管什么简儒文不简儒文的,一个二个的都开始了对容与的吹捧。 毕竟这可是为国争光,大大的在国际上扬了次脸。 然而在吹完容与之后,这些报社又陷入了另一场尴尬──如今他们已经和燕京日报解约,要想再在报纸上连载《保罗》,岂不是要腆着脸回去求人重新签订合同? 文人重骨气,没人想做第一个吃回头草的,最终还是渝州日报没顶住压力。 《保罗》在全国各地都有着深厚的读者基础,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满报社的突然停止连载,如今再等《保罗》在国外的消息传回来,这群读者更是直接就炸了。 渝州日报首先受到了这股冲击,无数读者来信大骂报社编辑,而且有些人骂得还相当的有水平,既不带半个脏字,还能充分表达出骂人的意思。 另一部分住得近,有这个条件的人,则是直接守在报社门口,等人一出来就当面质问对方。 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刊登《保罗穿越记》?英国人都在追捧这本我们华夏人写的小说,你们为什么不刊登? 华夏好不容易出了一本在国际上引起注意的小说,难道竟在本国境内受到了封杀? 渝州日报的主编没能顶住压力,低了头,第一个给燕京日报寄了转载合同。 有了渝州日报打前锋,其他报社也纷纷给燕京日报发来了电报,既恭贺了贵社的容与先生取得如此成就,又含蓄的表达了想要再接着转载《保罗》的意思。 这几天,丁思走路都是带风的,之前被封杀抵制的时候有多郁闷,此时就有多么的扬眉吐气。 他给陈知意去了个消息,矜持的询问对方,“是否要继续和这些报社续约?” 毕竟转载也要征得作者本人的同意。 陈知意没多犹豫就回了对方,“当然要继续续约。” 毕竟她以后还要在文学界混,把人都得罪死了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且转载又是一大笔收入,有钱不赚白不赚。 两人的想法相同,这合同肯定是要签的,但也不能那么快就应下来,最好晾着这些人几日。在《大公报》刊登了《保罗》的消息后,论起心里所受震动最大的人,可能就是简儒文了。 他这人的人性十分之复杂,一方面他有着文人心怀天下的情怀,会为《保罗》这样一本华夏人所写的小说,在国外取得这样的成就,而感到自豪震撼。 但另一方面,他又会因为私人的恩怨,他曾针对过容与,还下死手封死过对方的前程,而忌惮敌视对方。 但总的来说,他对容与此人,还是欣赏居多。 和他相反,他女儿简容此时,却是被这个消息炸得六神无主。 但凡知道容与真正身份的,都会猜到他们简家为什么会针对对方,陈知意肯定也知道这场针对的由头,是在她这里。 他们两人已经结下了死仇,本来她满心以为对方这辈子都会翻不了身了,谁能想到,最后竟会有这样的发展? 简容模模糊糊的想到,似乎当初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她是听对方提起过什么伦敦日报。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6节 她此时心神不宁,也就没听清简儒文说的都是什么话,只记得最后的那几句,是嘱咐她今后不准再为难容与。 简儒文虽然知道,他们简家这次是彻底的得罪了容与,但他毕竟不清楚简容和对方之间的真正恩怨,因此难免就把这件事往小了想。 他是封杀过对方,但这也没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保罗》虽然在英国十分风靡,但容与这人想要成长到能报复他的程度,恐怕还要等个不少年。 在文坛混了这么多年,简儒文也不是没有树过敌,最难缠的那个,也不过是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劝慰了女儿几句,“容与现在势头正盛,如今连西人都在追捧他的小说,我们简家还是暂避锋芒,这段时间低调一些。” 简容当初想要对付陈知意,但却又不愿意曝光对方的身份,所以对简儒文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说张三》和她同时发表,阻碍了她的前程。 因此简儒文才只以为,这不过是一点女儿家使性子的私怨,容与一个男子不至于和他女儿计较,今后化解起来也不难。 且这件事说起来虽然是他不占道理,但细究其原因,他也不过是过于疼宠女儿罢了,在道义上并没有太大的污点,今后世人问起,也尽可以坦荡一些。 他半点没想到,他一向疼爱的女儿竟在这里给他埋了这么一个雷,这可不像是他以为的,只是小女儿家的任性,而是他女儿插足别人家庭后,还要想法子恶毒的断了人家原配的前程。 简儒文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女儿的精神状态,专程前来了燕京。 他平时就是个常举办文会的,交友广阔,来了燕京之后,自然也收到了不少帖子。 其中一个,在《保罗》消息传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应下了要去参加,如今他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低调,但却不好推脱这早前已经答应的邀请。 他去的时候,带上了简容。 有简儒文在,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多不会对简容流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况且简容也在家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久未回到社交界,简容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怕接触到鄙夷的眼神,她总是低着头不敢和人对视。 此时的简容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原来的那个她越来越远了。 以前的她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接触到的都是这时代最顶尖的那批人,且因为她父亲的关系,人人都对她和颜悦色,居益气养宜体,长久这样下来,她身上自然的就有着一股气度, 也正是这份气度,再加上她从小就在文学上有灵性,简儒文才会在一干儿女中,最为宠爱她。 如今她受了流言蜚语的摧残,又在最擅长的领域里屡次比不上陈知意,人既没了气质也没了那股灵性,看人时还带着点瑟缩,在家时还不明显,如今一出来,这副作态就让简儒文皱了皱眉。 但这不是说教的场合,简儒文没开口说什么,但眼里已经对她带上了一点失望。 等见到了几个不对付的老相识时,简儒文的这种不渝越发重了起来。 那老相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略提了几句《保罗穿越记》如今的势头,然后将话题抛给了简儒文,“不知简兄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啧啧,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人似乎还扬言过要封杀这位容与小友?” “如今再看对方,不知在座诸位可感受到了一点好笑?” 他这句话,没有直白的点出简儒文的名字,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件事论起来嘛,倒的确是挺好笑的,简儒文那么高的地位,封杀人竟然还没做到,反闹出了这些笑话。 而再想想容与如今的冲天之势,联想到居然有人大言不惭的开口要封杀对方,更是觉得这事透着一股荒谬。 简儒文虽然早就做好了被人笑话的准备,但却不妨这笑话来得这么直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了,一时间心里着实恼怒,淡淡开口,“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再怎么如何,容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辈。” 他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如今他只不过是没认真计较这事,真联络了官场上的人脉,容与一个小小的文人,文学成就再高又能如何? 简容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她许久不来这种场合,出现后又是这么一副瑟缩姿态,在场的淑女名媛们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后,都心照不宣的露出了一个讥笑,同样说起了简家这次闹出的笑话。 简容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夸陈知意,到底没忍住开口,“到底只是一本通俗小说,纵然取得了一点成就,也难登大雅之堂。” 因为是在公共场合,她没把话说得那么白,只隐晦的流露出了一点态度,但也没掩饰住话里话外对容与的轻视和看不起。 其余淑女没想到都到现在了,这人竟还看不清形势,寻常的通俗小说是比不得其他显得高级,但这本《保罗》能是寻常小说吗? 不过如果要深究起来,《保罗》现在声势虽然浩大,却真的是既没拿奖,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质的影响成就。 它出世的时间终究是太短。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照着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近代文坛,或者说世界文坛上,绝对会有《保罗》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大多数人也就不屑于再和简容辩驳了。 简容和简儒文今晚,勉强将那些笑话人的话反驳了回去,但等到第二天早上,这些笑话人的话却又重新扇到了他们脸上。 文学成就再高又如何?难登大雅之堂? 由时局政府开办,中央宣传部长兼职,在港、澳及美、欧等地均有发行的《中央日报》,翌日清晨转发了《伦敦日报》上有关《保罗》的新闻。 言辞之间,对该小说极为称赞。 第一个为这本小说背书,肯定了它的影响力的权威,出现了。 第52章 《保罗》现在最需要的, 是时间。 认真论起来的话,它其实才刚刚崭露出头角,离真正站稳跟脚, 还差着一点积累。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了更为方便的联系方式,比如某个家族里的某位成员,就常和美国总统通电话。 但越洋电话的成本太高, 这种过于奢侈的联络方式,目前只能供给最上层的那一拨人使用。 大多数人如陈知意,想知道国外的消息,还是得靠更加缓慢繁杂的信件和电报。 不过自从收到《保罗》火了的消息后, 华纳就找了点关系,借用上了越洋电话, 如今他和英国那边的联络已经要方便了许多。 陈知意前天刚把周妙妙送上了去沪市的火车,再过几天, 她的学校也要开学了。 她不打算住校, 也不打算搬家, 她现在住的这座房子,周围本来就有几所大学, 燕京大学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她在家接到了华纳的电话,对方语气很是急促,却又卖了个关子,催她赶紧到英租界劳伦特夫人这里来。 说实话,大热的天,不大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劳伦特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资情调, 审美意趣上和陈知意很相似, 因为这, 两人如今的关系算得上是密友。 华纳没给她和劳伦特夫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人拉进了屋,“阿诺德.马尔斯想拍你的小说!陈!那是阿诺德!“ 以华纳的身份,他不至于对一个导演这么激动,但这位阿诺德不同,对方在当前英国电影界的地位,有点像黑泽明之于日本,特鲁福之于法国,是这个行业里当之无愧的领头的那几个人。 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时代,新旧交替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表现得非常明显,老牌的剧院走向衰落,电影这种新式的娱乐方式,正如一轮初升的旭日一般冉冉登场。 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这种新式的、更加先进的记录方式,未来将会彻底取代剧院,成为人们主要的娱乐方式。 所以华纳才会这么激动,这代表着他们西弗斯出版社的小说,将正式踏上它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一切是如此的顺利!甚至几个月之前,《保罗》在伦敦尚还处在无人问津的位置。 即使是换了一个时代,陈知意也是走在时尚最前沿的人,阿诺德的大名,她当然听说过。 她在屋里走了几圈,然后问,“这就是你大中午把我叫过来的原因?” “当然不是,”华纳摇摇头,“保罗最开始是在北美洲发迹的,如果要拍成电影,一开始得去美国。” 说到这里,华纳顿了顿语气,“陈小姐,再过半个小时,阿诺德会再打过来一个电话。” “他想邀请你去美国。” “邀请我?”陈知意有些迷惑。 “总之等接完电话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去吧。” 阿诺德导演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听声音很是沉稳,完全看不出是在《保罗》仅发售几个月的情况下,就直接下手决定要将它拍成电影的人。 他邀请陈知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保罗》里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对当前世界的局势和政体的看法。 阿诺德认为如果有原作者在一旁提意见,会更加有助于体现原著的魅力。 挂断电话后,陈知意陷入了沉思,去还是不去,虽然不是要她立马启程,但她如今确实要开学了,时间上来的及吗?陈知意下午其实是有日程安排的,她得在开学前去一趟白家,看望白姨。 但现在华纳的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日程安排,甚至在踏进白家的门时,她心里都在思索着这件事情。 阿诺德盛情邀请她去美国,而此时的美国,对她来说有着许多可操作的空间。 这个平行时空,除了一些小的人名,时间等和她原来的时空不同之外,其他的大事,都是会按照历史的步伐一一发生的。 她想得入迷,等走进花厅的时候,被白计宁拉了一把,才没碰到墙角带刺的花丛。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只是思考一些事情。” 白计宁的手还扶在陈知意的手臂上,天气热,她穿的是短袖,白计宁直接接触到的是她的皮肤,等人站稳之后,他就放开了。 反倒是一旁走出来的白二夫人,看到这一幕后心情有些复杂。 白二夫人一方面期待着孙子,另一方面不免也觉得自己儿子,办事情有些不地道,陈知意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虽然说和丈夫不和,但这不是还没离婚吗? 白二夫人最初看出白计宁的心思后,想管,但却被他的几句话给说服了。 第一,白计宁明确给她表示了,除了陈知意他谁也不想娶。 第二,陈知意和她丈夫关系不好,就要离婚了。 两两相结合,她干脆就当作没有看见刚才两人靠在一起的那一幕,亲切的招呼着陈知意坐下吃下午茶。 白计宁也十分自觉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今日工作不忙吗?” 白计宁对他妈露出一个笑,“不忙。” “平时三催四请的喊你来陪我都没用,怎么如今知意来了,你就有空了?” 这就有点在陈知意面前,给自家儿子说话的意思了。 其实但凡换成除了陈知意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子,白二夫人都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松口。 可偏偏是陈知意,白二夫人看着她长大的,她又从小就失了母亲,白二夫人更是因此对她疼爱了几分。 再加上白计宁这几年来折腾的这些事,死活不愿意结婚,白二夫人这才看开了。 等陈知意告辞后,白计宁站起来送她,两人走出白家大门的时候,白计宁十分自觉的给她撑了一把太阳伞。 这是他少年时代就养成的习惯,陈知意怕晒,白计宁撑伞的动作都练熟了。 可两人这默契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萧肃这几日才养好身体出院,他虽然从山崖上跌落了下来,但却都是花点时间就能养好的伤,半点没缺胳膊少腿。 只是身体上的伤虽然养好了,但心理上受到的伤害,却仍旧如同跗骨之蛆般,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心头。 没有在感情上栽过跟头的人,是很难理解这种痛苦的,更何况陈知意给予他的,还不是一般的狠刀子。 他竟然在自己和别人之间,选了另外的男人,这让萧肃怀疑,他们三年的感情是不是一个笑话?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7节 这段日子躺在病床上,萧肃常常回想起她当时选择谢峻时的表情,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讽刺得像是一个笑话。 不少人被出轨后,最难以治愈的不是来自另一半的感情上的伤害,而是随着这份伤害而来的,对自我的一种否定。 许多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对方为什么会出轨?是因为自己没有魅力吗? 像是原剧情中的原配,丈夫疑似和别的女子出双入对后,她第一时间就是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继而开始痛苦,挣扎,再周而反复,陷入抑郁的情绪中。 如今萧肃也一样,甚至因为他对陈知意有情,这种伤害来得还要更加强烈些。 他之前本来就在怀疑,陈知意搬出家里之后,既没有钱名下又没有房产,那她住在哪里? 那时候他没有细想这个问题,只以为等她在外面吃到苦头了,就会回来找自己。 甚至就连她的房间,萧肃都专门吩咐了张嫂除了打扫之外,什么都不要动。 现在萧肃有了答案,原来对方住在了这个表哥家里。 也是,白家巨富,她又是从小在白家长大的,搬出家里后,又怎么会活不下去? 只是萧肃想到这里,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白计宁的心思如此明显,而他躺在医院病床上,一身伤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在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 萧肃死死的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冲上去质问,陈知意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伤人之语,但等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后,他脸上却全是一片失魂落魄。 这点失魂落魄,甚至让他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陈知意以前也是在意过他的,如果他当时能稍微顺着一点她的意思,减少一点和师妹之间的接触,那现在会不会有所不同? 她当时看见他和师妹的时候,也会像他现在一样痛苦吗? 但这点想法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从没有真正想过和自己妻子分开的,甚至之前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妻子配不上自己的时候,萧肃都没想过和她分开。 第53章 萧肃心内萌发了和陈知意分开这个念头, 但他心情着实苦闷,不免就要找几个朋友倾诉一番。 和他交好的,大多都是当今文坛里小有名气的才子, 大家出身经历相仿, 自然就很有话聊。 这时候正处在新旧思想交替的过渡时期, 不少留洋归来的进步青年, 回国后都扬言要和过去的旧式的、落后的东西划清界限。 这个“落后的东西”所包涵的含义很广, 既有着旧式封建礼教中令人厌恶的一部分, 还有着父母包办婚姻之下的那位原配配偶。 这时候, 人在他们眼里,竟只是一样“东西”了。 萧肃大病初愈, 本来医生是不允许他饮酒的,但现在这种情形下,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友江树文和他经历相同,两人关系一向很好, 看他苦闷, 不由得出言劝解了几句,“萧兄大病初愈,还是少喝点为好。” 萧肃不是个习惯在人前述说心事的人,只是这件事实在难以下定决心,“不瞒你说, 我最近心内实在烦恼。” “我有一件事, 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但现在看来, 该是做个决断的时候了。” 他现在一想起陈知意, 还是感到格外的痛苦。 萧肃虽然没有明说, 但江树文稍微想了一遍他现在的处境, 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一年之前,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纠结,一方是自己向往已久的爱情,另一方却是来自封建礼教的束缚。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懂这种婚姻里本该心灵交合的两人,却因为从小受的教育不同,被迫鸡同鸭讲的感觉的。 在他看来,或者说在文学界的许多人看来,萧肃和简容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偏偏天意弄人,中间插入了一个旧式的原配妻子。 虽然简容现在名声不大好,但才子大多风流,江树文并不很看重这些,而且和那样一位原配相比,简容还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想到这里,江树文再开口时,不免就带上了一点过来人的劝解,“萧兄,当断则断,我以前也深受困扰,如今得了西方文化的点播,才知道何谓人权,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以前的我真的是被这个社会给束缚住了,现在都是新社会,不时兴封建礼教那样的旧一套了。” 当真是呼吸到了一点文明的空气,就迫不及待的要抛妻弃子奔向自由的新生活。 他自以为理解萧肃,但萧肃此时想的却和他不同,不过听了他这番话后,萧肃却当真是被触动了一下。 江树文看他陷入了沉思,只以为他是还难以下定决心,心内倒是因此对萧肃多了一点佩服。 主要是看萧肃之前的行事,他分明是将简容放在心尖上的,不然也不会处处周到的带人拜访文友,为这位小师妹在文坛铺路,而且对于外界对他那位原配妻子的流言,他也从没有制止过。 这分明就是对简容有情,却碍于责任,还维持着和原配的婚约。 江树文最佩服的就是对方这点,看重责任,一直容忍原配至今。 这种想法,放在现代肯定是会被人骂三观不正,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是社会上很普遍的风气。 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乱相,不得不说,其中有一部分人确实是被时代所逼,比如时下有一位文豪,就是外出留学时被家里诓骗回家,被逼着和原配成了婚,这才成就了一对怨偶,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这一生也一直履行着赡养原配的义务。 而更多的人,却是披着破除封建包办婚姻的皮,做着抛妻弃子的缺德事,美名其曰追求自由和幸福,却在离婚后,还要踩一脚被抛弃的原配,义正言辞得仿佛旧式女子这个身份,就活该受到轻视,最后被抛弃也理所当然似的。梦里的剧情虽然已经被陈知意破坏得七七八八了,但或许是剧情的惯性还在,一些事情居然殊途同归的,再次朝着剧情的方向发展起来。 原剧情里也有这样一幕,萧肃心里烦闷找好友排解,当时江树文也是像今天这样,劝解了他一番。 只不过原剧情里,萧肃之所以烦闷,是因为经历了绑架案后,他刚和简容互通了心意,一方面不愿意委屈了简容,想要和她厮守,另一方面却因为这次原配到底是代他受罪,才跌落山崖被救起来,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他就要和人提出离婚,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如今他的烦闷却大不相同,跌落山崖的是他,和别人亲亲我我的却变成了他的妻子,他想要向人吐露这段时间自己受到的伤痛,却因为涉及到男人的自尊,嘴巴张了张之后,最终只能够三缄其口。 但这番谈话之后,去奇异的让事情的发展,再度回归到了原剧情,既让萧肃下定了要离婚的决心,又引发出来了另一番流言蜚语。 当天萧肃所透露出来的想要离婚的念头,转头就被江树文讲了出去。 他倒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将这当作了一桩风流八卦,且这件事的发展本来就不稀奇,从简容频繁和萧肃出双入对开始,文学界就有不少人在猜测,这一对要多久才能“修成正果”。 如今总算是有了眉目,但听到这桩八卦的人,反应却和原剧情中有了点不同。 原剧情里萧肃和简容这对男女主,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而原配却又蠢又毒,有了这个对照组,简容难免就被衬托得越发清高脱俗,一时间竟不像是一个第三者了,反而原配才像是阻碍了两人爱情的那个人。 但现在的情形下,陈知意并没有被简容刺激,而做下一些显得自己格外没见识的丢人之举,她从头到尾都如同一个背景板一般,在文学界的名声如何,全靠简容一张嘴,在这种没有实际事迹佐证的情况下,无图无真相,一部分人当然不会无脑的只听简容的一面之词。 再加上简容现在的名声 被刘良山给败坏了,原剧情里“放/荡”的那个人,从原配变成了她,另一些人再看简容的时候,难免就带上些审视。 这是一场小型的文化沙龙,因为在场的都是熟人,大家说话就没那么讲究。 江树文说完后,立马就有一位男士踊跃发言,“简小姐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听说几个月之前,她就住进了萧家?” 另一位小姐捂住嘴笑了几声,“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几个月前她还和别的男人夜不归宿过?” 这下子话题带上了一点桃色新闻,在场的人脸上都带上了一点心照不宣的笑容。 “说起来,这位简小姐平日里说的那些,也不尽是事实吧?从来只听她说那位原配如何封建、如何蠢笨善妒,但却真没人亲眼见过这位原配,闹出过什么笑话呢。” “想来她虽然受的是旧式教育,人落后了一些,但性格应该是个谨守本份,不爱言语的,这倒是难得。” “本份又如何?终归是和萧先生没什么话题聊的,如今两人离婚了也好,对两人都是一种解脱。” 这些高高在上的言语全都没有想过,假如这位原配真是个没什么谋生能力的旧式女子,那这场离婚过后,对萧肃来说确实是解脱,可对原配来说,却不缔于是在将她推向绝路。 时代变迁下,总有一些新的东西会受到追捧,一些旧的东西被时代所淘汰,旧式女子如今的处境就是如此,放在旧朝时候,大多数女子都是这般模样,她们所受的教育是合乎这个社会的价值取向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放到这个西学渐盛的时候,她们却成了封建旧式的产物,是落后的,是被这些“文明人”所看不起的,不过如果有选择,她们自己难道就愿意接受这样的教育,做男人的附属品,而不是像这些新派的小姐一样独立起来? 经过这场沙龙,萧肃萧大才子要和原配离婚的消息,算是彻底传了出去。 自从简儒文来了燕京之后,简容就从萧家搬了出来。 她自从上次和简儒文去了那次聚会,再次遭到了在场小姐们的讥笑之后,就越发不大愿意出门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容愣了半晌,随即就是一阵狂喜,她如今这个处境,能嫁给萧肃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她又看不出师兄到底对那个女人是什么态度,而经过了这许多事,亲眼见过《保罗》的如日中天后,简容心里已经潜意识的,对陈知意产生了一点惧意。 她又不蠢,只是之前太过轻视对方,才栽了那么多跟头,如今再明目张胆的和对方对着干,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就像之前,她心里认为陈知意处处不如自己时,就理所应当的觉得萧肃肯定会看到自己的好,选择自己一样,简容在撞破了陈知意的笔名后,心头也因为这个逻辑,生出了一点焦虑的心理。 一旦容与的真实身份被曝光,自己样样不如对方,连这点优势都没了,师兄会不会更加看不到自己? 萧肃相信她,如今是她最后的寄托所在,简容想象不到今后如果不能伴在师兄身侧,那她该怎么活? 这种焦虑日日啃噬着她的心脏,偏偏又因为不愿意提前曝光容与的真实身份,简容半点都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可现在,这可真是上天在助她,师兄竟然要和那个女人离婚! 猛然得知这个消息,简容怔忪之后,心头就是升起了一阵甜蜜,早不离晚不离,怎么偏偏就是在这种她落魄的时候,师兄就要和这个女人离婚? 萧肃之前对简容和陈知意的不同态度,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起码外界就以为简容才是他的真爱,就连简容自己,在他的一次次不忍心拒绝的包容之下,也是以为他是对自己有着感情的。 简容此时在卧室里走了几步后,到底是没忍住,用简家的名义,联络了他父亲之前的几位学生,这几人如今都在燕京的报社里工作。 知道陈知意的笔名后,她倒是没有把事情往拉踩她的方向讲,只不过是在报纸上引导了一些诸如“萧肃大才子和原配离婚,即将和师妹修成正果”之类的言论,并且这些八卦的重点,还都是放在了后半句,极力要营造出一种她和萧肃是天作之合的效果。 但或许是冥冥之中,真的有着一种力量在尽力把剧情拉回正轨,就像之前《说张三》发表时,陈知意指定了时间,明明燕京日报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同时将两篇同类型文章排在同一板块的先例,却偏偏因为剧情里简容就是在那天发表的《春雨》,而破例将这两篇文章排在了一起。 简容在报纸上引导的这些言论,慢慢到了后面,竟也跟变了个味儿一般,大都变成了对这位原配、乃至这些旧式女子的批判之语。陈知意是经人提醒,才注意到报纸上这些言论的。 她刚入学,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时代的大学,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才有机会接受的高等教育,课程和上一辈子比起来,实在要繁重得多。 尤其是本系的刘贻燕教授,又十分欣赏她,常额外给她布置作业。 还好陈知意有上辈子的积累撑着,如今勉强还能应付过去,甚至还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做一项她一直以来都想做的工作。 翻译工作其实是很考验人的文字功底的,既需要对外语的精通,又需要一定的对本国语文的文学修养,陈知意如果不是有着上辈子留学的经历和文学积累,她如今也不敢贸然开始,对一些经典理论的翻译工作。 她早在下定决心要考外文系时,就联络了一些有门道的朋友,请求他们帮自己在国外寻找一些书籍。 陈知意在心里算过,如果按照她原本所在的时空的历史算的话,如今才是那位的思想刚传入华夏,我们伟大的组织刚刚萌芽的时候。 她其实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也不知 道这个时空一些事情的发生,是不是比她原来的历史早几年或者晚几年。 只是在入学后,她去燕京大学的图书馆逛了一圈,没看到几本完整的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因此才对这项翻译工作感到了几分急迫。 有一段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告诉她,这条路是一条正确的能救国的路子,而无数人可能现在,就在因为找不到这条路而感到迷茫。 她现在手头上有着几本书,大多是谢峻给她捎回来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本关于无产阶级思想的重要著作,却是劳伦特夫人送给她的。 想想真是十分玄幻,劳伦特夫人交友广阔,热衷于文艺资助的范围之广,竟然还将这位思想大家的后代囊入了其中,每每看到这本书扉页上原作者的亲笔赠语时,陈知意心里都要感慨一句,这是真有眼光。 到底是刚起步,翻译工作并不是很顺利,有时候太卡带了,陈知意就回几封读者来信。 今日收到顾怿的信后,陈知意想了想,将刚翻译过来的几句话摘抄进了信里,寄给了对方。 她无意对一个人的信仰选择做出干预,大多数时候,她给顾怿的回信里,都是平铺直叙的讲述一些观点和思想介绍。 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最终决定走上哪条路,该是他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但陈知意不知道的是,南方某个海岛的军校里,却有一些人因为她的这些来信,而发生了一点思想上的变化。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8节 “顾怿,容与先生这个月的信应该已经到了吧?” 一个容长脸,身材高大,皮肤略黑身穿军装制服的男子,一条手臂揽在顾怿肩膀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 顾怿身高和他相仿,刚做完训练后,他额头的黑色头发全是湿的,汗珠一颗一颗的顺着他脖子的线条落下来。 在军校几个月,顾怿的气质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不耐烦的拨开肩膀上的手臂,言简意赅的回答,“到了。” “晚上一起看呗!” 他们两人就是纯粹的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信件中没有涉及什么私密话题,在一次室友发现,顾怿居然能和大名鼎鼎的容与通信后,就每次都会想方设法的看这信件。 “说起来我也给容与先生写了好几次信了,怎么他就只回你的?” 这种略带不满的话,却让顾怿擦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心头升起了一点愉悦。 这位先生给他的回信,常常让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如果有这个机会,他真想和容与见上一面。回完顾怿的信后,陈知意才注意到,有一封信的收信地址,是燕京大学外文系陈知意,寄信人是萧肃。 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萧肃联系了,拆开信后,陈知意才发现里面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她一时有些怔忪,难道真是原剧情的惯性?报纸上出现了那些言论,她又在这个时间点,和原剧情一模一样的收到了来自萧肃的离婚协议书。 盯着这协议书半晌,陈知意当然没有像原剧情里的原配那样,被迫吞下苦果,柔顺的签字。 她是要和萧肃离婚,但却不是像现在一样,顶着个糟糠原配的名头,仿佛是她做错了事似的,憋屈的离婚。 原剧情里原配的被离婚,被所有人都视作理所当然,即使有少数的,对萧肃抛弃妻子另结新欢的谴责,也淹没在了大部分人对旧式女子的轻视中。 一段婚姻里,和妻子不能进行思想沟通,难道就是这个男人肆意出轨的正当理由吗? 萧肃将信件寄出去了以后,心里也颇为不平静。 甚至这种不平静,让他在看到报纸上那些对陈知意的诋毁的时候,心绪起伏下,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般选择了冷眼旁观。 其实仔细分析他的心理的话,能看得出萧肃其实就像如今的大多数文人一样,对旧式女子存在着偏见和轻视的。 因为这种偏见,他虽然对陈知意有感情,但却从没有真正把自己和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过,处理事情只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考虑陈知意的感受。 他能在简容被刘良山污蔑时出言安慰对方,却不能在陈知意屡次被文学界的诸人嘲笑是个旧式女子时,出声帮她辩驳。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简容和他是平等相交,他把对方当作是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一份子,所以会考虑对方的感受,而将陈知意看作是自己的附庸,替她做主,认为不必理会外界的这种言论。 萧肃本来以为依着他现在和陈知意之间的感情状况,对方肯定会爽快的在协议上签字。 却没想到陈知意没第一时间同意,反而回了他寥寥几句话,要将这桩离婚官司诉诸法庭。 陈知意做下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报纸上的那些诋毁言论,只要她亮出了容与这个身份,舆论自然会不攻而破。 但她却不愿意这样,她这次不是为自己,而是想为原剧情里的原配讨一个公道。 还梦里的那个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身为旧式女子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种道德扭曲的乱相。 梦里的原配在做最后的挣扎的时候,也是想过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听人家讲的那样,把这件事闹到法院的。 但她真正是一个被封建礼教束缚了的女子,没什么见识,离婚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更何况是将这件事闹到衙门里? 她找人打听,准备好了材料,弄清楚了流程,却因为最后一根稻草,因着和刘良山交往过密而人人喊打,心生胆怯,最终到底是没能成功的走到法院门口。 她没做到的,陈知意这次 来做。这个世上有一句话,自救者人恒敬之,说得一点也没错,很多时候,你自己不先踏出第一步自己立起来,其他人纵使再想帮助你,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陈知意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原剧情里,原配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的性格到底是太过柔顺,最终也没有踏出自救的第一步。 所以纵使其他人再同情她,也会碍于这是别人的家事而不好出手。 像是周妙妙为她发声,像是无数潜藏在明面上的口诛笔伐之下的善意,她最终都没能有这个契机接收到。 而现在,陈知意代替她将离婚这件事诉诸法院,就是这善意爆发的第一个契机。 不是所有人都对旧式女子、对她存在的全是恶意,只不过是这些人叫嚣得最厉害,而当下的世情又是如此。 萧肃的那位旧式原配,竟要将离婚这件事闹到法院的消息,很快就在文学圈子里传开了。 对这件事议论什么的都有,有人诋毁,有人嘲笑,也有人心情复杂。 嘲笑的人大多都是自己就做过这种事的人,挣脱封建的束缚,重新去追求新派的小姐,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可笑这原配,竟然还想着这般自取其辱的闹一场。 而另一些曾经轻视过这位原配的新派小姐,此时却是心情复杂,“这位原配胆子倒挺大。” 话语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对旧派小姐的看不起之外,还另外的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不过怎么样,能做出这样的反抗之举,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而对此最为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群体。 包办婚姻下的原配,全是凄惨的吗?未必,她们大多都出身名门,或者就算不是,也至少是陈知意那样的地主家庭出身,只不过是家庭太过守旧,才从小受的是旧派的教育,以至于现在竟成了落后的代名词。 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的原配妻子胡西月,就是这样一个旧式女子。 相较于其他受着旧式教育长大的女子的柔顺,胡西月天生性格就要泼辣一些,她一开始和裴鲜于结婚后,两人之间也遇到了这时候的包办婚姻最常见的问题。 一个是留洋归来满口文明进步的新派青年,而另一个却半点听不懂他说话的意思,不懂洋文,所学皆是操持家庭、生儿育女。 人一生下来所接受的何种教育,并不是还是一个婴儿的她所能决定的,胡西月和她的新婚丈夫毫无共同语言可言,这不是她的错。 所幸她的丈夫裴鲜于也没把错都归在了她身上,再加上胡西月性格里有着一股韧劲儿,不懂,那就学,人生的前十几年被时代所抛弃,那现在就开始,把这些落下的东西全部捡起来。 她头脑灵活,从未看轻过自己,此后数十年,倒当真和裴鲜于做到了琴瑟和鸣。 胡西月自己是深受“旧式女子”这个标签所害的人,所以在站稳了跟脚之后,对这些包办婚姻之下的可怜原配,就要格外怜惜一些。 此时听说了萧肃这位原配妻子,竟有这份魄力,将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诉诸法院,一时间虽然没见过她,却也对她生出了几分欣赏的情绪。 裴鲜于和她相伴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老妻的想法,不禁出言感叹了一句,“听说这位原配也姓陈?这倒让我想起了学校里最近招进来的一位优秀学生。” 胡西月白了他一眼,直言不讳的开口,“你这是在为这位萧大才子转移话题?怎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女友?” 时代风气如此,裴鲜于纵然已经算是,比较有责任担当的那类人了,但在最开始和胡西月结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外心。 主要是那时候,人人都觉得他是当代进步青年中的佼佼者,和新娶的愚昧落后的太太差别太大,两人必定不能长久的走下来。 一个人长期受着这种思想的潜移默化,即使是没有外心,心思也会被动摇得不坚定了。 最后还是胡西月当机立断,在事情刚出现一点苗头的时候,就快狠准的出手,掐断了裴鲜于的这朵桃花,这才保住了两人的婚姻。 想到这里,胡西月对这位萧才子的所作所为越发不齿,“还是什么大才子,现在这个社会,当真是通了一点墨水,就敢以才子自居了!你们常说旧社会不好,但在我看来,旧社会却有一点比现在好得多,起码放在以前的朝廷,敢抛妻弃子罔顾人伦的人,光是御史的弹劾都要把他弹劾死。” 胡西月出身于安徽省名门胡氏,这是个官宦世家,胡西月的祖父,最高的时候还官任三品,曾做过广西盐运史,所以她此时才会拿旧朝官场上的事情举例。 而且她这也没说错,相较于旧朝,这时候的人在某些方面,实在是不太讲究了些。 “什么新思想旧思想的,我是不太懂,但这打着文明进步的旗号,做着抛妻弃子薄情寡义的行为,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是有着学西方进步思想,破四旧打击封建礼教的风气,但旧式女子本来就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不说善待她们,反而披在西方人权这层皮下面,靠轻视践踏对方来为自己的禽兽行为洗白,竟还能是正义的了?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到开庭那日,必要前去助这位原配一臂之力。 和胡西月有着同样想法的原配,还有不少,一个人能将生活经营成什么样子,本来就不是靠“新派”“旧派”这些标签来决定的。 同样,她们这些人的好坏,也不该是简单的由一个“旧式女子”来定义。 因此在当前的世情下,她们这群人越发要抱成一团。 此时的陈知意还不知道,一大波原配正在赶来,她这场离婚官司,注定不会平凡。 第54章 不论在哪个时代, 打官司都是一件繁琐的事情,陈知意本来就忙成狗了,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抽时间准备材料。 早上起来的时候, 她打了个哈欠, 深深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事情尚未成功, 她就要先英年早卒了。 可手头上的事情, 却是一件也不能停下来的。 随着《保罗》的连载和大卖,如今她手头上已经有了,足够供她随便挥霍的钱财, 陈知意不是一个会苛刻自己的人,早就专门请了一个阿姨来处理日常的琐事。 这位刘嫂做事利落,尤其做得一手可口小菜,把陈知意的早餐料理得十分舒适。 吃完早饭后, 刘嫂把前一天收到的信件拿了进来,放在她左手边的茶几上, 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为难的开口, “陈小姐, 我儿子那边有点事, 我想向你请个假。” 她也是没办法了, 六岁的小儿子生病, 家里的劳动力又忙于生计,也就她这边看着这个家里没别的男人,主家是个年轻小姐, 平时待人又和善, 这才硬着头皮开了口。 陈知意没为难她, 问清楚情况后,很爽快的就应下了。 刘嫂走后,她才翻起了茶几上的信件,拆开其中一封信,一目三行的浏览完后,她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一封来自南城的信件,寄信人是她这辈子的父亲,陈忠。 陈知意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在陈家过得并不算好,毕竟当家的是一位姨太太,且这位姨太太自己还有着一双儿女。 那时候她年纪小,又是处在这么个世道,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父亲,后来哄得陈忠偏向自己后,父女两人之间也是有着一点感情的。 这么点感情,到底不深,在做了那个预知梦,得知陈忠昧下了她母亲的嫁妆,又在梦里那个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将人逐出家门后,陈知意就将这个父亲在心里的地位,又调低了一些。 如今她要离婚,还要闹到法院,陈知意早做好了受到攻击的准备,毕竟即使是在后世,都还有些键盘侠对离婚后的女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这个世道? 但到底是没想到,第一份指责竟然是会来自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 陈忠在信中极力斥责了她的离婚官司为“胡闹之举”,并且勒令她“立马停止这种丢人的举动,陈家百年清誉,丢不起这个人”,随后是一大段的女则女诫之说,劝她“务必要忍让,烈女不伺二夫,离婚后该如何在这社会上立足?“。 半点没关心过她在这段婚姻中是否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会闹到离婚这个地步。 陈知意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冷情的人,父慈子孝的相处了十几年的父亲这样的指责,她看了,竟都没有几分心寒。 大部分心神都还放在刚翻译的那段有关“资本”的精辟见解上面。 心里装着的东西多了,再看这种偏见和伤害,对她来说似乎只能停留在思维的表面,半点入不得心里。 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之后,陈知意提笔,匆匆给这位父亲回了一封信。此时的陈家,收到陈知意的回信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陈忠初初听闻最喜爱的大女儿,竟然要离婚,而且还要把这件事闹到新式法庭上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是不敢置信的。 陈知意虽然比不得二女儿柔顺贞静,但却最得他的意,在教导陈知意念书的时候,陈忠常常会在心里感叹,如果旧朝还在,大女儿又是男儿身,那科举场上也必定会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只可惜这个女儿生错了性别,又生不逢时。 现在这个从小最有灵性的女儿,竟冷不防的,给陈家招来了这么大一个惊雷。 陈忠在屋内走了几圈后,想到陈家百年来的清誉,一夕之间就要被这大逆不道的孽女给毁了,她在发这些疯的时候,有没有顾虑过陈家,有没有想过经此一事,外界会如何对陈家指指点点! 陈忠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被这不孝女给丢光了! 陈雅柔坐在客厅她母亲旁边,她此时心里的感受,倒是和她父亲不同。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49节 这个处处压了她一头的姐姐,如今竟捅出了这等祸事,她心里倒是盼着陈知意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怪不得年前的时候,姐姐一个人匆匆回了家里,想来那时候,她和姐夫之间就出了问题了吧?” 她巴不得陈知意能离婚,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好前程?以前她还嫉妒这个姐姐能得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嫁的丈夫有出息,在文坛上有着诺大的名声。 现在亲眼见到她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马上就要成了一个人人皆知的弃妇,真是蠢笨无知! 这等拱火的话,听到陈忠耳朵里,愈发让他怒火中烧。 陈知意寄回来的回信,只有寥寥几行字,阐明她和萧肃的感情已经破裂之后,又不甚在意的加了一句“不必多劝”。 剧情里的原配倒是做到了陈忠要求的“恭俭柔顺”,对着丈夫处处忍让,最后下场如何? 就像陈知意劝周妙妙时候的那样,她始终是一个想法,人必须要自己先立起来,人不自立万事空谈,很多时候并不是好人就会有好报,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为了不离婚就要“务必忍让”?她做不到。 此时陈家大厅里倒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陈知意拿走她母亲的嫁妆后,陈家的经济状况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这点管家的常氏最清楚,她没阻止女儿的拱火,只慢条斯理的开口,倒是为陈知意说了一句话,“老爷,大小姐这婚离了之后,是不是要回家来住?” 回家来住,是不是得带着那笔嫁妆?她也是旧式的思维,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怎么在这世道上活得下去? 夫家没了,不是就只能靠着娘家? 陈忠却和她想法不同,听见这话后,胡子都抖了抖,“她都这样出息了,还回什么陈家?还嫌陈家的脸没被她丢够吗?” 他现在是出门都觉得脸上害臊得慌,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听过家里头有人离婚的? 陈忠觉得丢脸,陈雅柔幸灾乐祸,常氏心里全是算计,只有陈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陈宇延一言不发。 听见陈忠这句斥责后,他才冷不丁的开口,“父亲不如直接把大姐逐出家门?” 他今年十七岁,不同于父亲的顽固守旧,母亲和妹妹受限于教育和经历见识不多,陈宇延虽然没去新式学堂念书,却因为男子的身份,是知道一些当前世道的发展的。 他虽然也震惊于陈知意竟然敢上法院离婚,但反应过来后,心里更多涌现的却是佩服之类的情绪。 陈宇延身在这种守旧家庭,才知道为人子女摆脱这种束缚有多难,尤其这世道,对女子要格外苛责一些。 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陈忠心里虽然转过这个念头,但到底还没能下定决心,叹息了一口气之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陈家对这件事的反应,其实也是这时候大多数观念守旧的人家对这件事的看法。 旧派的家庭给这些女儿受了旧式的教育,又将她们嫁给了新派的丈夫,要求他们万事忍耐以夫为天。 新派的丈夫却又看不起这些不通西学的旧式女子,认为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践踏她们最终抛弃她们。 身为旧式女子便为新派所不容,离婚再嫁又被旧派所不齿,最后竟只能在夹缝中生存。随着这场离婚官司消息的传播,报纸上对这位原配的声讨也愈来愈烈了。 说来也可笑,这件事在外界看来,明明是萧肃另结新欢,这些报纸却偏偏要在发文时,言语里对这位原配再贬低一遍。 仿佛这样做,就能越发体现出现今青年,的确是文明进步了许多似的。 看不起旧式的东西,推崇西学,这在这时候算是一种另类的“政治正确”,报纸上的那些话人人都没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让简容心里真实的慌张起来。 简容的观念和现在的世情一致,她也是看不起那些旧派小姐的,但简容心里知道,陈知意虽然受的是旧派的教育,但这人委实是个怪才,上学一年就被燕京大学录取,私底下还有个如今在文坛风气正盛的笔名。 她心里当然乐意报纸上夸她和师兄是天作之合,但看到贬低陈知意的那些话时,心里却是又心虚又带着点窃喜。 至少目前来看,世人眼里她还是比不过自己的。 这场离婚官司,离开庭还要再等几日,在报纸上对这桩官司的报道,越发危言耸听的时候,陈知意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在燕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 她之前就想过,萧肃给她的那些伤害,她早就还了回去,这场官司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打的,是为了剧情里的那个原配。 所以她也不用容与这个笔名,只单纯的在拥有了发声渠道后,为剧情里的那个她发声。 这篇文章,她只是简简单单的论述了一遍,当今这个新旧交替的社会下,旧式女子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的。 “西学传入东方后,我就常听闻一些对旧式东西的贬低,对西方文明进步思想的推崇之语,那时的我尚还未预料到,原来自己也是要被归纳在这‘被贬低的旧式东西’里的......出嫁之前,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做人要勤俭持家,谨守本心,此时的我万万想不到,仅仅因为一个‘旧式女子’的标签,丈夫就已经在心里判了我的死罪......此后另寻新派的小姐,在他看来,在世人看来,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了。 毕竟社会要进步,西方文明要推广,那这种”旧式的东西“被淘汰,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可真走到这一步后,我想问问诸君,请求大家为我解解惑,我到底是个“东西”?还是个人? 既然是个人,那新派的青年有人权,我是否也有人权?当前社会下如此推崇西方文明,莫非西方人也流行学了新思想后就抛弃妻子不成? ......在我这个旧式女子看来,这社会上推崇西方,竟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凡是沾着点西方气息的,不论好坏,皆被添上‘好’这个标签......凡是沾上封建、守旧这几个字的,就皆是落后的,遭人轻视之物......我国家传了五千年的东西,应不至于如此吧?” 陈知意其实早就想说了,当前的国家是弱,国力是比不得别的国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国家流传了五千的文化,就比西人的那些东西低级了。 旧式女子落到这个地位,不过是这时候“一刀切”向西方,文化不自信下的一个缩影。 “你们在西人面前卑怯,转头就把这种鄙夷发泄在旧式女子身上,第二天再披上一层西式文明的皮,为自己的不道德找了个绝佳的借口,这行为真是文明进步极了。” 陈知意写完后,在写到对东西方文化的“一刀切”的时候,到底是不愿意引战,只轻轻几笔带过。 说了有什么用?国家没立起来,什么文化自信都是空谈。 剧情里的原配没有发声渠道,陈知意却是有的。 在燕京日报刊登了这篇文章后,因为“萧肃原配”这个身份,再加上这桩闹得满城风雨的离婚官司,旧式女子的处境迅速的引发了一些人的关注。 大多是被捉住了痛脚的,曾经做过,或者正在“抛弃原配”的文人。 这时代,话语权大多掌握在男人,尤其是这些留洋归来的进步青年手上,另外一些虽然也能在报纸上发言的新派小姐,却是吃到了“新派”这个标签的红利的,自然不愿意沾手这种敏感的事情。 这篇文章一经发出,便引来了众人的口诛笔伐,甚至情形要比陈知意没发文时更坏。 陈知意没发文时,报纸上对她的贬低,大多是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这些文章只是觉得萧肃另结新欢理所应当,从没有一篇文专门针对这个原配,非要踩她一脚。 但这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这位原配的轻视? 外界其实从没有流露出对她的“恶”和道德上的指责,甚至行文中还透露出一种“这位原配已经够可怜的了”之类的怜悯,偏偏又认为她这种“被离婚的可怜”是顺理成章的,萧肃只是顺应了世情,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今针对陈知意的发文,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诋毁向她涌来,“既没有旧式女子的温良恭俭,又没有新派小姐的文明进步”,是一位在文坛地位颇高的才子,对她下的评语。 无一人为她发言。 这位才子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全是讲述的和旧式女子是如何不能沟通,身处这段婚姻中是如何的痛苦,他在那段时间里又是如何的挣扎,以致最后下定决心离婚。 针对这篇声势最浩大的文章,陈知意只回了一句话──“你知道结婚是什么含义吗”? 你学了西人的作派,喜爱新派的小姐,那你知道西人结婚的时候,要对着天主起誓,发出一生不离不弃的誓言吗? 你娶的是一个物品,还是一位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既然接受不了这段婚约,那结婚之前难道不能慎重些? 你痛苦,那这位被你毁了一生的小姐,难道就不痛苦? 陈知意一直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包括当初劝周妙妙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想过要以一人之力,来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 这次是真的,剧情里的那个她太惨了。 这是她想说的话,但却再没法子说出来了,那陈知意来帮她说。 不过是无人站在她身后,被万人唾骂罢了。其实也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报纸上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她的讨伐,大多是在骂她“愚昧”“无知”“妇人之见”“不知天高地厚”。 骂她的人大多是男性,且还是这年代留学归来,颇有身份地位的男性。 可在这一群文人对她的指责中,慢慢的混进去了一个二五仔。 男性天生就能站在男性的角度思考问题,因此对这位原配过于犀利的文笔,即使没被戳到痛脚的,却也大多都生不出什么好感。 一面倒的讨伐中,林路留这位南面文坛青年中的领头人,发言格外不同。 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在一众唾骂中逆道而驰,帮着陈知意骂起了“这群薄情寡义的文人”。 “我竟不知,华夏文人继在西人面前丢了自信之后,还能把道德也丢了!某些自诩清白的人的发言,看得我真是心内汗颜,不禁想问一问,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脸皮? 既然有,那怎么能闭上眼睛说出这些可笑话语......这位女士话里说得倒没错,当今世道,只要是披上了一层文明进步的皮,那一切恶行竟都能掩藏下去了,真是让林某人大开眼界! 不谈西方,我就代这位女士问诸君一句,你们因为妻子是旧式女子,就要抛弃对方另结新欢,那你们的母亲也是个旧式女子,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们,是否也要抛弃老母,另寻一位文明进步的母亲? 若真有人如此‘言行一致’,不区别待人,立誓要抛弃老母,那尽可以来找来,林某这里倒是有几个好的推荐人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路留这文章一发,就宛如一片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中,忽然混进去了一个叛徒,一时间讨伐声都对准了他,骂陈知意的人都少了。 相较于“胜之不武”的去讨伐一个落后的旧式女子,还是林路留比较能激起人的胜负欲。 林路留怕吗?笑话,他舌战群儒同时在报纸上一喷八的时候,都没怕过。 在报纸上骂得风生水起,林路留还半点不耽误的出现在了各种文化沙龙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以自己的价值观,来揣度他人的伪君子。 一次沙龙上,有人恶意的问林路留,“林兄在报纸上极力为这位萧肃原配说话,莫非等人真离婚了之后,你还打算娶了人家不成?” 其实这是两回事,帮了人说话又不意味着非要娶了人家,这人故意扭曲了逻辑,心思不可谓不毒。 林路留一旦回答“不娶”,那正好说明了他的伪善,嘴上虽说着支持原配骂别人薄情寡义,搞得多大义凛然似的,真轮到他来接手这离婚弃妇的时候,不也是避之不及? 他心里料定了林路留必定会说不娶,毕竟在场有着众多文学界的人,话放出来简单,要收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再说了,就算林路留为了争这口气,放言说要娶,那林家还会袖手旁观不成?到时候食言没娶人,又该是一场笑话。 却没想到林路留连思索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竟大笑着回答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他说得无比认真,“求之不得。” 他敢这样放言,而林家竟也无比的安静,半点没对家里小辈这般随意求娶的话,流露出不赞同的态度。 好似是默许了这桩婚事,届时当真要把这位离婚原配,聘娶进林家门一般。其实更不是无人站在她身后。 离婚当天,是个下雨天,陈知意带全了材料,白计宁送她到了法院门口。 车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向来疼爱陈知意的白二夫人。 陈知意下车后,白二夫人打开车窗,望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殷殷期盼,“好好离,别怕,离完了我们来接你回白家。” 说真的,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白二夫人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不关心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不懂陈知意这场离婚所代表的含义,她心里只有一点,这婚早离一天,她就离抱孙子的那天更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白计宁阻止,白二夫人都要给法 院砸钱请他们早点开庭了。 这场离婚,其实没有什么财产孩子好分割的,不过是陈知意要辩个清楚,还原配一个清白的名声。 因此她也没请律师,孤身一人就上了法庭。 直到现在,她都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腔孤勇。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0节 这场官司最近在燕京闹得沸沸扬扬,陈知意不意外的在法院附近,看到了不少围观群众。 有明显是记者的,有对她怒目而视的,甚至她经过的时候,还有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摸着胡子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陈知意站定挑眉,“不想被欺负死就是伤风败俗?”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身量高,今日又是一身黑色风衣高跟鞋,气势十足,一句话,淡淡一个扫眼,那人就涨红了脸。 等她走到法院门口的时候,才注意到萧肃早就来了。 萧肃脸上一片复杂的神色,“你家里给我写信了,劝我多包容你一些,”话题一转,很怅然的问了一句,“非要走到这个程度吗?” 他无意和陈知意为难,如今她发文,打官司,报纸上一片骂她的声音,对她有什么好处? 陈知意倒是因为他这句话,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人。 萧肃脸上的怅然不是作伪,她不禁发出了一点疑问,“你是一直都知道,外界是怎么议论我的吧?” 萧肃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滞,半晌才回答,“知道。” 但是不管外界是如何猜测八卦的,他都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想到这里,萧肃动了下嘴唇,“那些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 他们两人过日子,何必理会外面这些风言风语?而且这些传言若是见一次,就要上前和人辨别一次,又怎么辩得完? “你觉得那只是一些无稽之谈?”陈知意双手抱胸,眼里有些讽刺,“即使外界都在传,简容才是你的真爱,我不过是一个迟早要让位的原配,你也觉得这只是无稽之谈?” “你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我只把小容当作师妹。” 萧肃试图争辩,陈知意冷冷的看向他,觉得实在不必再听下去了。 他真的没对简容动心过吗?或者说,萧肃真的从没有享受过和简容之间的暧昧吗? 那么多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半点证据都没有,外界就会盛传他和简容是天生一对? 如今她走到这一步,报纸上一派对她这个旧式原配的人人喊打,萧肃可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不过是冷眼旁观。 他这辈子是没像原剧情里一般,真正到了将原配扫地出门的程度,但这不是因为这两人良心发现,而全是因为她自己出手救了自己,阻止了这一切。 可笑,外界没人谴责他的行为,在这乱相下,这人竟然也伪善的以为自己没半点错处了。 时下的法庭效仿西方,台上列了陪审席位,台下有几排观众席,如今这观众席上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男性文人打扮,一个二个的戴着副眼镜,在她走进来的时候,透过镜片,向她投出鄙夷的目光。 一片窃窃私语。 “这原配竟然长这样?难怪我听说萧才子下定决心要离婚时,心里还颇为不舍?” “长得就不安于室,怪不得能在报纸上发出那些荒谬之言?这是觉得自己曾经嫁过一个文化人,自己就也能写文章了?也不看看她写的那些观点,全是无稽之谈!” “极是极是,我看那篇文章的行文风格,还有点模仿容与先生!唉,都怪这位先生写的《保罗穿越记》太过通俗,给了这旧式女子写文章不过如此的妄想,说起来,这女子读得出《保罗穿越记》的妙处吗?这本书可不只是本通俗小说!” “不反省一下自身,反而还怪别人要与她离婚?这类旧式女子大多如此,道理是半点都和她们说不通的。” 没人看她是善意的,甚至就连台上的那位男性法官,看她时都皱着眉头。 陈知意找到位置坐下,不再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安静等待开庭。 二十分钟,十五分钟,十三分钟,十分钟,离开庭还有九分钟零五十秒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按理来说,这时候该来的早就已经落座了,不该再有看客进来。 陈知意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一群女人,看不出什么身份,收好了手上黑色的伞,脚步轻轻,鱼贯走了进来。 经过陈知意的时候,一个二个的,每一位都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向观众席,礼貌的落座。 第一排左边倒数第二位,张元月,江西腊远村人,出身官宦世家张氏,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后嫁给了现燕京教育局副局长,一番斗争后,保住了现在的位置。 第二排右数第三位,周悠婕,安徽石鱼村人,出身名门周氏,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十七岁嫁给进步青年张越,后张越投身革命运动,和一位新派的小姐相爱,周悠婕自愿退位让贤,走之前只说了一句话,“先生整日忙于革命已是不易,实在不必再为这点小事烦忧”。 第二排左数第四位,刘颐莲,同安徽石鱼村人,地主家庭出身,自小受旧式教育长大,性格柔顺,嫁给现任丈夫后,过得颇为坎坷。 最后进来的是胡西月,现任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之妻,她没有去观众席,直接走向了陪审席的最后一个空位落座。 这是一个旧式女子没有话语权的世道,她们未必不知道这种种挣扎,最终很可能只是无用功。 但这些人还是来了。 这场离婚官司,在当时看来不过是寻常。 但在后世,却被誉为是一场女性集体觉醒的开端。 第55章 核对身份, 是否回避,陈述诉讼请求 那法官坐在高台上问,“陈知意女士, 你的丈夫萧肃所拟定的离婚协议上,提出在婚姻存续期间, 你们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均分,且每个月按规定支付赡养费, 直到你再嫁为止,你是否同意离婚?” 陈知意淡淡的回答,“我不同意。” 她这话说得半点犹豫都没有,法官眉头几乎不可见的皱了皱,随即再度开口,“我国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老话, 千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能结为夫妻也算是缘分一场......萧肃先生所提出的这份离婚协议, 已经是难得的厚道,请你再多考虑片刻罢。” 陈知意仍旧是淡淡的回答, “我不同意。” 台下因为她这两次坚定的不同意,已经是一片哗然, 又是一些指指点点的议论传入她的耳朵。 “这原配是什么意思?非要巴着萧先生?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她不同意又能如何?萧大才子早就和简小姐情投意合, 这样不知趣的挡在人家有情人中间, 有什么意思?” “我早就说过了,和旧式女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们这一类人心里全是一些封建的旧观念,生是夫家的人, 死是夫家的鬼, 怕是这位原配宁愿在萧家做一位老妈子, 也是不愿意离开她丈夫的罢?” “未免太过愚昧了些,怎么就不知道学学新派的思想,这世道早就变了。” 新派要她们学新思想,学了新思想后一离婚,旧派就要骂她们伤风败俗,观众席里那些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而坐在她们左右的那些女子,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法官问了两次,陈知意都没接受他的好意后,他也就不问了。 按照流程询问下一个问题,“肃静!请原被告双方陈述对诉讼请求的意见。” 这次陈知意抬起了头,认真回答,“我对萧肃提出的离婚协议有意见,我不要他分给我的财产。” 她这句话说得缓慢,再加上她这人在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种慢条斯理的从容,原本还有着一点议论声的观众席,随着她这句话的出口,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大多数人都是不解,这原配是什么意思?开口就是不要财产?被丈夫抛弃后气得昏头了? 陈知意接着开口,“我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同意离婚,但我要求萧肃在报纸上发一篇公告。” “承认这场离婚,是因为他先做出了不道德的行为,婚姻内出轨别的女人,薄情寡义,而不是把一切,都推到我是个旧式女子头上。” 她什么都不要,做了这些事,只是想给另一个她,挣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声。 这句话一出,台下原本就安静的氛围,在更加静默了一下之后,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喧哗声。 有的人已经不是在窃窃私语了,而是站起来指着陈知意的鼻子大声骂道,“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你自己身为一个旧式女子,跟不上丈夫的思想,导致他娶了你之后不得不忍耐一段压抑的婚姻,现在竟然还来怪他要脱离这段婚姻?” 以前还有着一块遮羞布的时候,人人都不觉得抛弃家里的原配妻子,追求心灵契合的婚姻有什么错,时代如此,大家都是这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渐渐的他们也就觉得自己是对的了。 但大家都是读过书的,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责任担当,这些人心里未必就不懂,自己这种行为的不道德之处,不过是有着个西学的借口来开脱,靠着心理安慰来说服自己罢了。 “是啊,娶了这么个妻子,整日没有共同语言可言,又怎么能不去寻求新的婚姻?” “西人常说,婚姻是两个相互契合的灵魂的结合,就像是亚当和自己的肋骨夏娃,在包办婚姻下娶了这么个妻子,难道是我们自己愿意的吗?” “如果不是家里要求,顾念着年迈的父母亲,我当时是绝对不会妥协,娶那个旧式女子的。” 喧哗声太大,法官不得不敲了好几次手上的锤子,高声喊了几句,“肃静!法庭上不准喧哗!” 然而议论声还是不绝于耳,法官只能当作没听见,提高声音继续问萧肃,“被告是否同意原告的诉求?” 萧肃冷着一张脸,“我行事没有半点不道德,我不同意。” 他现在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以萧肃的自尊心,他是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陈知意早就报复了回去,给他戴了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的事情说出来的。 只能看着她颠倒黑白,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随着萧肃的发言,台下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有人高声喊了一句,“不能同意这种无稽之谈!” 陈知意是一个很遵纪守法的人,具体表现在法庭上,她也十分遵守法庭纪律。 她没有去和台下这些人辩论,她如今只有一个人,不必做这种无用的事。 她只盯准了萧肃,“你没有不道德?外界人人轻视我这个原配,赞你和简容天作之合的时候,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不道德?” 萧肃避开了她的目光,没说话。 而台下多的是为他说话的人,“外界的人难道有说错?你和萧先生的确是不相配,他另外和懂他的小姐追求爱情,这有什么错?” “想来这种不懂自我为何物的封建女人,该是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罢!” 三番五次的被打断,法官不得不宣布暂停庭审。 陈知意喝了一口水,看到陪审团里除了最后进来的那位女士之外,其余几位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点不喜。 他们在讨论着什么,似乎意见不一致,那位女士站在其他人的对立面,注意到她的目光,还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 陈知意回了一个微笑,这种时候,还有一位陪审员是站在她这边的,情势至少没她预料的那么坏。 这次的行事,其实很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陈知意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人,她很少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和整个社会约定俗成的风气逆道而驰。 几乎注定了会输得很惨。 但没关系,她目光扫过一遍台下那些文人的嘴脸,像一开始那样,安静的等待再次开庭。 法官归纳了原被告双方的争论焦点后,再次问她,“原告是否坚持上述诉求,要求被告登报声明离婚原因?” 他没有具体的再把陈知意那些“不道德”之类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 陈知意点头,“我坚持。” 她已经做好了再次被观众席上的那些人,指着鼻子唾骂的准备。 事实也是如此,被揭开了遮羞布之后,这些人几乎都要恼羞成怒了,第一排戴着黑色镜框的男子,冷笑一声后,也不顾念这是法庭,站起来直接说了一句,“不过是一个愚昧女子的胡闹,我看这场庭审,也不必再听下去了!” 声音很大,全场都能听到,他也确实如同话里说的那样,直接站起来,就要拂袖离开来表达自己不屑的态度。 可在他刚走过被告席的时候,观众席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十分冷静得体的声音,“庭审还未结束,胡先生这样急着离开,莫非是被某些话戳到了自己的痛处?” 她们是不通洋文,不懂西学,但这不代表她们挤兑人的功夫,就比这些文人差了。 这道不和谐的声音,让这位胡先生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笑话!胡某人这一生行得正坐得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1节 依旧是那道冷静的声音,“我以为胡先生是触景生情,由今日的庭审,联想到了自己落魄度日的原配妻儿,这才迫不及待的要去寻个无人处,安慰一番自己的良心,原来竟不是吗?” 胡先生被这句直白的反问讽刺得下不了台,过了一会儿才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高傲神情,“一介妇人,能懂什么?我虽然和原配离婚了,但自认从未亏待过她!” “哦?我是不懂,不过是上个月才接济了一番,你口中从未亏待过的原配罢了。” 胡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而观众席上的人,已经在引论起了这位突然出声,声援萧肃原配的女子是谁。 “好像是张越先生的原配妻子,这女子我还赞过她深明大义,自愿退位让贤,看她今日说的这番话,原来心里竟是存着怨气的吗?” “你这么一说,其余几位似乎也很眼熟,都是哪位名人的原配妻子罢?” “这群人集结到了一起,是不反思自身反而要抱团取暖?当真可笑。” 是很可笑,一群失败的、被时代抛弃的、没有话语权的弱势群体,竟然妄图站在一起,挑战这个社会的风气。 这道声音像是一个信号,继第二排右数第三位女士发声后,这群在最后关头姗姗来迟的女人,不再是一片沉默。 十分内敛,又十分尖锐,像是平日里忍着伤痛,将刺都裹进自己身体里的某种生物,今日突然将刺都摊开对准了外人。 “我们是不懂什么是爱情,想来您也不会懂什么是责任和担当罢?” “这位先生知道顾念自己年迈的父母,那可曾推己及人,顾念过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原配妻子?” “既然知道婚后会没有共同语言,那当初又为什么会妥协结婚?西学里讲人权,你追求新派小姐的时候知道人权,娶原配妻子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坚持自己的人权?” 陈知意沉默的坐在原告席上,看着底下一个个男性文人站起来,再一个个的被这群女人辩得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的坐下去。 她如今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也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做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第三排的刘颐莲,说话时手都在打颤,声音哽咽了,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讲了个明白。 这对她来说,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能讲个明白的时候了,她从来性格就柔顺,遇到点事情就要落泪,可今天却哽咽了,也不要这眼泪流下来。 一场庭审,最后变成了观众席上双方的辩论,而这群平时被他们所看不起的旧式女子,竟然还占尽了上风。 每一个都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有条不紊的讲道理,直至最后,对面那群文人只会说一句话了,“和你们这群旧式女子,果然是讲不通道理的!” 说完一个二个拂袖而去,仿佛是再不屑于和她们说话。 这是赢了吗?不是,她们在这世道上是没有话语权的,这群人转身就能走,还能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仿佛不是辩不赢,而是她们连出发点都是错的,根本不值得这群人理会。 但这是做了一场无用功吗?也不是。 越是黑暗的时候,就越是要在这黑暗里潜行发声,哪怕有时候根本连回音也听不到,但不这样做,就真的一点都没有破开这黑暗的希望了。 很多事情,是即使知道没用,也要拼尽全力去做的。 在这场全城瞩目的庭审过后,报纸上对旧式女子的诋毁越来越严重,仿佛这些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一般。 但暗处,随着这场庭审现场所有的发声细节传了出去,有一些变化,已经在发生。 沪市的一所公寓里。 赵媛州是一位留洋归来的新派小姐,相较于旧派小姐在婚嫁市场上的人人轻视,新派小姐们无疑是吃到了时代红利,被才子新贵们追捧的那一批人。 并且因为这类青年学了点西方的绅士风度,在对待女士时风度翩翩,十分殷勤讨好,看起来女性的地位已经提高了许多。 但也只是看起来,这时代,除极个别从事教育写作等“适合 女人的工作”外,许多小姐都不会亲自出去工作。 女性的工作机会极少,而工作,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这个群体,在社会上的话语权。 赵媛州和沪市大学教授孙元的故事极其俗套,新派青年孙元受制于家庭的压迫,娶了毫无共同语言的旧式原配妻子,两人之间虽然已经生育有一儿一女,并且妻子日常打理家务,勤劳贤惠从无怨言,但孙元在这段婚姻中,还是感到十分痛苦压抑。 他不愿意每天回家,都面对的是木头桩子似的妻子,这让他感觉仿佛不是娶了个伴侣,而是娶了个老妈子回家。 正是在这种时候,才留洋回来的赵媛州进入了他的视线。 赵媛州活泼新派,通晓西学,两人聊天时,让孙元常常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深深的倾慕着这位小姐,而赵媛州对这位博学多才的教授,也不是毫无好感。 虽然知道孙元早就有妻有子,但当下的风气如此,不少受到封建包办婚姻迫害的进步青年,最终不都冲破了束缚,奔向了自由的爱情? 赵媛州没把孙元的妻子看作情敌,甚至还觉得对方有些可怜,都新社会了,还坚持那副旧思维,也是一个深受封建礼教迫害的可怜人。 站在人性天生的,对弱势群体的怜悯那一面来看的话,她同情对方,但站在她所接受的,社会思想教育这一面来看的话,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孙元遵从天性,追求爱情这件事有什么错。 如果要追究原因的话,只能是怪造化弄人。 人的所思所为,是真的会受限于当前所处的社会的,当一件事,整个社会都觉得没问题的时候,赵媛州自己也就会受了这洗脑,以为这件事很正常了。 直到燕京法院那场离婚官司的传来。 赵媛州打了孙元一巴掌,提着行李箱搬出了她和孙元的公寓。那场离婚官司,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的结果是等待来日再开庭。 陈知意照常上下学,她生活其实没怎么受影响,除了报纸上对她的谩骂愈演愈烈。 这天放学后,她回了家里,才发现家里多了好几个人。 她父亲陈忠,带着一双弟妹陈宇延、陈雅柔,没提前通知她就进了家门。 陈知意皱了皱眉头,刘嫂站在她身边,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开口为自己辩解,“这几位说是陈小姐你的家人,尤其年纪大的这位,还说是你的亲生父亲,我见着把人在门口晾一下午也不太好,这才自作主张把人领了进来。” 刘嫂是受过陈知意的要求的,知道这位小姐十分注重隐私,不大愿意放陌生人进来,但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而且在她看来,一位年轻的小姐,独身在这社会上生活也不容易,她心里虽然猜不到,陈知意是和家里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因为陈知意对她和善,她私心里也是想着能让她和家里人缓和一下关系的。 不然就这么一个女人生活?没个顶立门户的,一个女人怎么活得下去? 陈雅柔听到了这下人的解释,嘴巴嘟了起来,“姐姐是不欢迎我们来吗?这下人做得也没错,我们千里迢迢的来,难道你还要她把父亲和我们关在门外?” 她下午两点多钟就到了,已经在这房子里转了一圈,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想,没想到她那位文豪姐夫出手那么大方,都要离婚了,还给陈知意置办了这么一个合心意的住处。 这院子其实不大,但陈知意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手里有钱,她自身又有品味,屋内的摆设都是她细心挑选过的,有一些比较低调,没见识的人看不出什么好坏,有一些却是明晃晃的牌子货。 陈雅柔抱怨完,陈忠才接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看到你在报纸上闹的那些事情了,实在是不像话!给你写信你也不听,这次我亲自来了,说的话你总该听一听罢?” “如果还是上次写信来的那一套,我劝您还是别说。” “不孝女!你看看我们陈家的名声,都被你给毁成什么样了!” 陈忠被这句话气得脸色铁青,本来就高涨的怒火,现在是越发厉害了。 他进了燕京后,第一时间就是去买了这几天的报纸,果然不出他所料,全是对陈知意,对陈家的诋毁之言。 他一开始还能念着父女情分,不愿意太过逼迫陈知意,可现在眼看着这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陈忠再看陈知意的时候,也想不到什么父女情分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时间地点不方便,他都想请家法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女。 没给陈知意再开口的机会,陈忠直接下了论断,“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萧家,好好和你丈夫道个歉,看看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去给他道歉?” 陈忠摸了摸胡子,“我看了报纸上的那些事了,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新闻,更何况男人哪里有不三妻四妾的?” 说到这里口气越发独断,“为了家里的名声,你暂且忍耐一些,如今你弟弟还没定亲,”话题一转,“再说了,你和萧肃离婚了,以后要靠什么生活?” 陈忠是真觉得自己已经为这个女儿打算到了极致,从古至今,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怎么轮到她,她就受不了了,非要闹出这些事情来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陈知意静静听完他这些要求,只说了一句话,“我靠自己也能生活。” “你别以为有着你母亲那些嫁妆,这辈子就高枕无忧了,一个女子独自在这世道上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 陈忠很不满这个女儿的顶撞,从前觉得她有灵性,比二女儿更加得他的意,但现在看来,女儿家还是温顺一些更好,起码不会给家门蒙羞。 陈知意之前没那个条件和陈家撕破脸,现在却是不再有这种顾虑了。 关于这笔嫁妆,她早就想问个清楚了。 “父亲也知道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说起来奇怪,我长这么,甚至结婚嫁人之后,都半点没听你提起过,有关这笔嫁妆的只言片语。” 她的眼神仿佛是看透了陈忠的那些小心思,不管是新派还是旧派的说法,都从没有听说过占了别人家母亲留下来的嫁妆的。 刚才他还在理直气壮的训斥陈知意,现在接触到她的眼神后,却仿佛是被泼了一场凉水一般,陡然语塞了起来。 陈忠自认是个性格正直的人,在他所受到的教育里,关于刚才他训斥陈知意的那些话,都是能形成一套逻辑,背后都是有着几千年传下来的道理支撑的,比如重男轻女,因为陈家唯一的男丁陈宇延的婚嫁问题,陈知意就必须忍气吞声维护好名声。 这些都是和他自小受到的教育相对应的,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在训斥陈知意时,显得格外的堂堂正正。 正是因为这点,陈知意知道和他讲离婚这件事情讲不通,才提起了嫁妆这件事。 果然,女儿受罪的时候他要求对方忍让,提起嫁妆这件事,他却瞬间就感到理亏了。 陈忠恼羞成怒,拂袖就要走,陈雅柔却是没看够这场热闹,人都走到门口了,还在说风凉话,“唉,你说大姐这是图什么?姐夫虽然移情别恋上别的小姐了,但她待在萧家,好歹还能有一个依靠,现在她这样把离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搞得报纸上人人喊打的,以后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娶她咯!” 她本来是在幸灾乐祸,声音提得高高的,务必要屋内的陈知意听见。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下,身旁就传来一道男声,“劳烦你惦记了,多得是人想娶她!” 还是一道熟悉的男声,白计宁站在汽车旁边,人刚下车,冷不丁听到这番话,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 说真的,好不容易等到人离婚了,真是做梦都想把人娶回家。 这梦还分两种,美梦是抱得美人归。 噩梦是竞争对手太多,大家头都争破了,最后还每个人都只得了陈知意一句“对不起,谢谢你们的喜欢”。 真是当场就把白计宁给吓醒了。那天从法院离开后,虽没得到一个结果,但陈知意倒是结识了好几个朋友。 其中一个是当日陪审席位上,对她释放善意的那位陪审员,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的妻子,胡西月女士。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很看眼缘的,陈知意和胡西月年龄相差颇大,却奇异的很谈得来。 收到胡西月请她来家里吃饭的邀请后,陈知意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胡西月夫妻两人出身都相当不凡,不然也不能一个在那个年代,就出国留洋,而另一个还能听从父母之命,门当户对的嫁给对方。 但这两人的生活,却过得十分简朴,住的是燕京大学免费分配给职工的家属院,吃的也是院子前三分小地里,产出的一些不值钱的瓜果。 陈知意到的时候,裴鲜于正在做饭,倒是胡西月在客厅待客。 两个女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这位裴校长才端着菜盘子,姗姗来迟的和今日的客人打招呼。 结果这一看之下,裴鲜于就愣住了。 他知道今日招待的是老妻的那位忘年交,也知道对方叫陈知意,但却半点没把这个陈知意,往燕京大学这一届新生中,出尽了风头的那位外文系陈知意身上联想。 没别的原因,这两人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实在是相差到南辕北辙的地步了。 一个是正在和丈夫闹离婚的旧式原配,一个是新生入学招考时,外文满分,国学被破格录取的天骄,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同一个人好吧? 没有让长辈先开口的道理,陈知意先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做足了学生的样子,“裴校长好。”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2节 胡西月笑了笑,“他虽然做了个什么校长,但你是我请来的朋友,不必对他这么毕恭毕敬的。” 她只以为陈知意是随着外人的态度,懂礼数,对这些校长教授的要尊敬一些,半点没往她真是这位校长的学生,这方面想过。 老妻的笑声,彻底打破了裴鲜于的怔忪,他才想到现在自己还端着盘子,这在家里朋友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在学生面前,到底是有损自己的形象。 放下盘子后,裴鲜于咳嗽了几声,力图做出校长的威严神态,打断了胡西月的调侃,“她就是我的学生,礼数上就是得周到些。” “什么你的学生?”胡西月没听懂他这句话。 裴鲜于摸了摸胡子,“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这一届中姓陈的那位学生吗?如今她就坐在你面前。” “你说知意现在是在学校里念书?”这下胡西月是真的惊讶了。 陈知意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之前都没找到机会说这件事,真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胡西月是个直性子,尤其对看在眼里的人特别护短,只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我之前听说,你确实是受旧式教育长大的?” “从小是在私塾里念书,”陈知意斟酌了一下用词,“但一直以来我看书都挺杂的,西方的也爱看。” 她虽然没说全,但胡西月联想到对方的这一系列遭遇,一时间倒是又对她怜惜了几分。 不免又觉得那位萧大才子实在眼瞎,真要论起来,知意可比他那位师妹优秀了不少,单是听他丈夫提起的那几句,关于陈知意在学校的成绩的话,就能看出来对方以后必不是池中物。 只是世人看事情多是看表面,见到个旧式女子,就认定对方必定不如新派小姐了,真是可笑。 第56章 报纸上的谩骂愈来愈烈。 胡西月写信来问她, “外界近来对这桩离婚的说法,越来越危言耸听,文人才子们都如同疯狗一般,追着你谩骂不休......知意你可曾后悔?” 可曾为不接受那桩厚道的离婚协议, 偏偏要到法院闹得满城风雨后悔? 可曾为不忍气吞声, 偏偏要撞个头破血流的, 登报骂文人薄情寡义, 捅了马蜂窝而后悔? 陈知意读懂了她的未竟之言, 这是在问她,满腔孤勇豁出去之后, 最后仍旧是落得个这么惨淡的下场, 她后不后悔? 或许当初她忍下了这口气,不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么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整日不得安宁,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一片对她的骂声。 这其实是很难的, 当一个人所坚持的和整个社会背道而驰的时候, 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 就很可能被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人”所洗脑。 所幸陈知意意志够坚定,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并且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好了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的准备。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 弱肉强食,话语权掌握在那群“进步青年”手上, “道理”就站在他们那边。 陈知意提笔给胡西月回信, 反问她们, “当初你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可曾后悔?” “求仁得仁罢了。” 在法庭上辩了一场,辩赢了,最后得来的结果,却是报纸上对旧式女子的诋毁愈来愈重,你心里可曾为这次反抗后悔? 回信的时候,陈知意想到这句“求仁得仁”,她第一次对这个词印象深刻,还是在报社被当局威胁,丁思给她寄来的那封信里。 现在再想来,用到当日来声援她的胡西月等人身上,也很是恰当。 她们才是真正的一腔孤勇。 将回信交给刘嫂寄出去之后,陈知意继续开始整理这些日子,她翻译的那些理论著作。 其实有很多地方,她都拿不准用词,她上辈子毕竟不是学这方面的,只是在念本科的时候,上过这门选修课。 她正为一个用词斟酌,刘嫂却走了进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大好意思的开口,“陈小姐,我儿子那边又有点事,你能不能?” 在刘嫂心里,这位陈小姐独自一人居住,和家里的关系又不好,刘嫂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点,真就有胆子欺负起了主家,但事情做起来到底是没一开始那么尽心了。 在她的思维里,或者说在这时候大多数人的思想里,独身女子一个人生活,没有个依靠,很多时候都是要遭人轻视的。 陈知意眉头皱了皱,“我记得你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三回 请假了吧?” “这不是家里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凑手吗?” 刘嫂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之前的几次,不都是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吗? 因为这,她还和自己丈夫谈过这位陈小姐,夸了几句对方为人和善。 刘嫂丈夫是个做苦力的,听见她现在做的这家,是个独身有钱的年轻小姐后,倒是生出了一点想法。 一个女人,又没有夫家娘家依靠,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能行呢?既然都已经找了刘嫂做家事,不如再把他也雇佣了。 这样他和刘嫂是夫妻,既能够相互照应,又能帮忙看院子,防着些专挑独身小姐下手的歹人。 刘嫂听了他丈夫这一番话之后,虽然觉得不大妥当,但转念一想,陈小姐这样一个人住着也不是个办法,有他们夫妻俩帮衬着也好,也就开始打算起了这个念头。 可如今,她这个念头都还没露出来,这位陈小姐就先打破了她的美梦。 陈知意雇佣人,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加舒心些,现在刘嫂给她带来了好几次麻烦,她真有点不耐烦了。 她没有刘嫂的那些观念,不觉得自己一个女人独自生活有什么问题,说起话也非常的理直气壮,直接就提了要换个人,解雇刘嫂的意思。 “可是陈小姐,你一个女人一个人住,我又是在你这里做惯了的,再找人哪里有这么顺手?” 刘嫂这下是真的有些嗔目结舌了,想要说什么,但又表达不出来。 她想不通啊,这位陈小姐一个女人在外面住,怎么就不知道凡事该忍忍呢? 脾气这么烈,一点小事就要辞退人,她一个独身女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底气? “这和我一个女人一个人住,有什么关系?”陈知意放下了书,揉了揉太阳穴。 “可是,”刘嫂讷讷了几句,她还想着让她丈夫一起来帮衬着呢,她一个女人,没人依靠,在这世道上怎么活得下去? 陈知意没听完她后面的话,刘嫂虽然受限于文化水平,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但陈知意却是能看懂她眼里的意思的。 这种目光,她在萧家的时候,那位待她用心的张嫂,也常用这种目光看她。 甚至张嫂还试图劝她做事软和一点,这样才能把丈夫“笼络住”,将来不至 于落得个没有依靠的下场。 刘嫂拎着包袱走了,边走都还边想不通,这位陈小姐怎么说辞退人就辞退人的? 她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行事方式,又是个独身女人,怎么能在这世道上过得下去? 当然,今天做这件事的,如果换成是个独身男人,刘嫂应该就是另一种想法了。 男人能顶立门户,不是个能欺负的,可能她从一开始,就不敢存一点别的小心思。辞退刘嫂这件事,对陈知意来说只是件小事,她的生活中,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下午两点的时候,她拿着刚整理好的,这几个月来的翻译成果,来到了刘贻燕教授的家里。 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有点道理的,燕京大学里大半的教授,都住在这片家属院里,这些人大多出身名门望族、高知家庭,但一个二个的都如同胡西月家一般,清粥小菜,几间小屋,过得十分简朴。 刘贻燕教授家,和当初一眼看中陈知意的张国译教授家是邻居,两家人共用一颗柿子树,一见到陈知意,刘贻燕就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你说有问题要请教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难题把你给难住了。” 陈知意有着两辈子的积累,英文和法文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再加上她国学上的造诣不低,翻译课上常常都能做出让刘贻燕,都极其称赞精妙的句子。 现在听陈知意忽然找来,说是有难题要请教,刘贻燕才会这么感兴趣。 刘贻燕精通好几个国家的文字,尤其当初留学的是一个英语系国家,曾翻译出版了不少国际上流传甚广的佳作,在国内的翻译文学领域,算是领头人的存在,因此这次陈知意手上有难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长辈。 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时候,陈知意才意识到这时候的很多用词,其实都还没有像后世一样规范起来,许多单词都是个人有个人的译法。 这点最常见的就是在人名文名上,常常这篇文章里的“豪斯特”,跑到另一篇文章里,就成了“侯思特”这样带有本国特色的名字。 因此陈知意真正拿不稳的,是一些她已经习惯的叫法,在此时看来是否太过另类激进? 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请刘贻燕教授指正后,陈知意安静的等在一边。 刘贻燕虽然本家功夫是翻译,但其实她这人眼界、文学造诣都不缺,陈知意翻译的这本书,此时在国际上的名声并不大,至少她就只是粗略的知道这本书的背景。 这还是因为她年纪大,涉猎颇广的缘故。 她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点疑虑,陈知意刚入学,按理来说最该是精进学业的时候,但对方却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项“课外工作”上,仿佛是有什么人等不及了一般,非要她赶时间将这些东西翻译出来。 “我仿佛在《大公报》上,见过一位先生介绍这种理论?” 陈知意点点头,“那位先生言语之精辟,当时给了我很深的震撼。” 她的人生经历中,找不到和这种理论接触的契机,干脆把这种启发,推到这位先生头上。 “我看你翻译的字里行间,似乎很是欣赏这种理论?” 这是陈知意控制不住的,就像她写《保罗》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自己对时局的观点,翻译的时候也是如此。 刘贻燕也就是这么感叹一句,这时候主流的看法,还是学习西方先进的资本主义制度,其他理论虽然也有流传,但也不过是点点星火,尚还没发展成气候。 指导陈知意订正完这部分翻译文稿后,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或许是受到这理论的影响,刘贻燕少见的有些悲春伤秋起来,她走到窗边,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山河重振的那天。” 她看这夕阳,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当下的国家,而她的手边,是刚翻译完的共产主义理论文稿。 她声音很轻,但陈知意还是听见了。 刘贻燕今年已经六十岁了。 按照她所知道的历史,陈知意在心里算了算,至少还得要三十年,她才能等到那一天。 陈知意没有等手头的文本全部翻译完毕后,再一齐集成一本书出版。 那太慢了,她翻译完一部分,订正完后,就发表一部分在报纸上,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装订成册,在裴鲜于校长的默许之下,郑重的放在燕京大学的图书馆里。 就像是刘贻燕教授的想法一般,这个时候资本主义制度确实是主流,这种不起眼的新理论,在报纸上连载两周后,并没有引起当局的注意。 但却引起了另一些人的注意,在暗地里,缓慢而坚定的,刮起了另一股暗流。陈知意忙于事业,没再关注报纸上的谩骂,但另外的几人,却是一直替她注意着外界的舆论的。 其中最关注这件事的,还是她这辈子的父亲陈忠。 当前燕京市的舆论界,大致是被两样东西占住了视野,一样没什么稀奇的,燕京市民早就习以为常,《保罗》连载了多久,它就霸占了这位置多久。 而另一样,却是近来才发生的新鲜事,一位大才子和他的原配妻子,竟然因为离婚这件事闹到了法院。 如今报纸上除了《保罗》的连载讨论不受影响之外,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大量的批判这位旧式原配的文章。 声势闹得这么浩大,弄得许多原本不关注这件事的小市民,现在都追起了这桩八卦。 “这位原配倒是个有魄力的,还敢闹到衙门里!就这一点,我就挺佩服的。” “你没看到报纸上写的吗?人家好好一个大才子,受了封建礼教的压迫,才娶的这原配,现在闹到离婚这地步,这位才子还分了一半财产给对方,已经算是个厚道人了哩!” “怎么我听说的是这才子,先和别人好上了,而且好上的那位才女,名声也不怎么清白呢!” 这些都是离他们的生活很远的事情,讨论几句也就过了,还不如追这一期《保罗》的连载。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3节 只是可能是才听了这桩八卦,又看了《保罗》的连载的缘故,其中一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把这两桩事情联想到了一起。 “要是我们容与先生,也和这位原配一样受了欺负,我祝老三肯定第一个不依!” “别说你了,我黄成文都能直接带着全家打上家门!” 另外几人听完之后,发出了几声哈哈大笑,“容与先生是个男子,怎么可能和这位原配一样受欺负?不过要真有这种事,我王大年也是不依的!必要打得这些孙子屁滚尿流!” “加我一个!” 长达一年的连载,其中又发生了许多风风雨雨,《保罗》所带来的震撼和荣誉,早就让燕京市民,或者说华夏的许多人,将《保罗》视作了闲暇生活的一部分。 和他们说那天法庭上的胡先生刘先生,报纸上骂旧式女子的李才子张才子,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提起《保罗》,提起容与先生,却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人物。 陈忠之前整日窝在南城,他这个人又固执守旧,不大跟得上时代的脚步,自然是不了解《保罗》如今的影响力的。 可现在他来了燕京,又天天关注报纸,睁开了眼睛看这世界,才认识到这最近一年,竟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容与先生。 并且这位先生出现在文坛的时间不长,还是个文坛新秀,竟就闯下了这诺大的名声。 陈家祖上也是辉煌过的,陈忠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望子成龙,期望独子陈忠能金榜题名,重振他们陈家。 但没办法,陈忠在读书上实在不开窍,考了不知道多少回,考到旧朝都没了,身上都还是只有个举人的功名,陈忠父亲最后只能遗憾而终。 轮到陈忠这一代的时候,望子成龙重振家门的念头更重,因此他才会在陈知意小的时候,不仅多看重她几分,还多次遗憾她不是个男子。 以陈知意在念书上的灵性,如果她是男儿身,何愁他陈家家门不能振兴? 可惜这人空有这种志向,却看不清这时代的形势,小时候给独子陈宇延受的是旧式的教育,如今十几年后,他认识到了这时代已经变了,却也没法子让陈宇延再重新接受教育,补回来落了别人的那十几年。 看到容与这种文坛新秀,一出世就力压其他天骄,陈忠心里忍不住就生出了几分畅想,这样的人才,如果是生在他们陈家,必定能像他父亲所希望的那样,重新光耀陈家的门楣。 可刚畅想完,就看到如今还一事无成的独子陈宇延,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候才回来。 陈忠这人本来就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作派,再加上因为望子成龙的心思,对着陈宇延时向来是个严父,刚见识到了别人家的人才,再对比自己家的败家子,一时间语气都要严厉了几分,呵斥道,“你怎么才回来?” 陈宇延敷衍了几句,打了个哈欠后,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早就有心要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有家里的父母牵绊着,尤其陈宇延是家里的独子,自小就受到全家人的关切,一来二去的就总是没走成。 如今他来了燕京,见了点市面后,一个想法逐渐在他脑海里成熟。 热血男儿,哪个能没个参军报国的抱负? 陈忠虽然想要独子撑起陈家,重振门楣,但却从来都没有关心过陈宇延自己的想法,自然也想不到他已经起了这时代的青年最常见的想法──离家出走参军报国。 他感慨了容与几句之后,目光又放在了和他们陈家有关的批判文章上。 今天有一份报纸,骂得和之前不同,这份报纸不仅将旧式女子们批判得体无完肤,还另辟蹊径的将陈知意的“愚昧无知”“伤风败俗”,拓展到了她出身的家庭上。 “这位旧式女子,出身南城一户陈姓的人家,说起来这南城陈家,在几代以前,也是光耀过的家族,可在最近的几代却逐渐落寞了.....想来这家人的家风必定不正,不然也养不出这种新派看来愚昧,旧式标准又不驯的女子,不论是按何种眼光来看,这陈家都必然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其实这只是一张小报上的一个小板块,发出来后甚至都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陈忠看到后,还是一下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在屋内走了几圈,都压不下心头的怒火。 他早知道这个不孝女会影响他们陈家的名声!陈家百年清名,他都还没等到独子光耀门楣,现在祖宗留下来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坏光了! 再这样任由这个不孝女闹事,是万万不行的,但陈忠想到那天,陈知意提起嫁妆这件事的时候,那个了然一切的眼神,他又不愿意再花费力气,去劝诫对方。 想了想,陈忠先给萧肃写了一封信。陈萧两家,论起来算得上是世交,不然当初也不会定下儿女亲事。 即使萧肃没有娶陈知意,他也是要称呼陈忠一句伯父的。 如今陈忠带着一双儿女上门来,萧肃自然是礼数很周到的招待了对方。 本来才见到萧肃待他,还像是从前女婿待岳父那样恭谨的时候,陈忠心里还以为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或许能成功。 他想的是劝不动陈知意,那他就来劝萧肃,只要两个人和解了,没有离婚这件事了,那报纸上的那些诋毁谣言不就不攻而破了? 他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看着萧肃的表情,还是仿佛他和自己女儿没闹出这风风雨雨一般的和蔼。 可就在寒暄几句过后,他刚要开口提离婚这件事的时候,简容推开屋子走了进来,而且还就像进了自己家一般,在这房子里无比自在。 简容之前在这里住过,自然是有着大门的钥匙的,而且她进门后见到客人,也真的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陈忠摸了摸胡子,笑着问,“这位是?” “这是我师妹。”萧肃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了这句话。 萧肃的师妹?不就是那位插足他女儿女婿婚姻的那位?看这样子,对方已经登堂入室? 既然如此,那陈忠之前心里的那些打算,就不好再说出来。 他倒是好心性,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还一点都没变。 反倒是陈雅柔,见到简容后她就有种莫名的不舒服,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个不检点的。” 她看了报纸,自然知道这位新派小姐的“案底”,这桩离婚的事,报纸上除了对陈知意的诋毁之外,也不少暗暗嘲讽简容几句的。 陈雅柔的嘀咕声虽然小,但简容就站在她旁边,自然是能听见的,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了僵。 这两人之间的交锋,陈忠和萧肃都没有注意到。 陈忠的确是十分欣赏萧肃这个世交之子,想当年他陈家和萧家的境况差不多,但就是因为萧家出了个萧肃,如今在南城渐渐的又能说得上话起来了。 而他们陈家呢,唯一的男丁陈宇延还没长成,并且也没显露出什么天赋出来,各方面都只是平平。 这就是家里后辈出不出息带来的影响了,陈忠想到这里,越发可惜萧肃不是他真正的儿子。 陈忠没再劝和,又舍不得和这位出息的小辈断了关系,言辞越发和蔼,“唉,如今你和我那不孝女虽然闹成了一对怨侣,但在我心里,还是拿你当自家子侄看待的。” 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那不孝女如今翅膀是硬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萧肃对陈知意的感情,并不是像外界猜测的那样,听到这句话后,他目光冷了冷,却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听劝,我却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发疯,把陈家的百年清誉都给毁了的。”这句话说得颇为无奈,无奈里还带上了几分酸楚。 陈忠这时候的所有感情都不是假的,他是真的这样想的,他所受的教育,所站的角度,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不过是因为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孽障,这才要忍痛清理门户。 萧肃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想要将陈知意逐出家门,愣了愣之后,到底是开了口,“倒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陈忠摇摇头,“唉,贤侄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 他这次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劝和,这目的已经不成了,但给萧肃透露出他的打算,请他别和陈家生了嫌隙的目的,却是已经达到了。 陈忠告辞后,想到萧肃现在的才子名声,连带着萧家都有了光耀起来的迹象。 再听到一路上都有人在议论《保罗穿越记》,他也是昨天才了解到,这《保罗》竟然还传到了英国,如今报纸上对这位容与小友的评价,都是认定对方以后在华夏文坛,甚至是世界文坛上,都必定会有一席之地。 如此高的成就!而且距离对方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才一年多的时间。 陈忠看萧肃,都恨不得他是陈家人,更何况是势头比萧肃更猛的容与? 他一面在心里猜测着这容与先生,是哪家的麒麟儿,心内实在羡慕,一面又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和陈知意断绝关系的申明。 他要和这不孝女划清关系。 第57章 “陈家大女知意, 在家时素来娴淑贞静,近来不知为何人所惑,不贤不悌, 竟擅自作主将离婚之事闹至法院, 伤风败俗。查照家祠规条第十八条及第二十一条, 应行削除其名,逐出家门, 本堂为祠任之一,自应依遵家法, 呈报祠长执行。嗣后,因此发生任何影响, 自此与南城陈家无关,滋特登报申明。” 这位原配本来就是近日报纸上的热门, 这条申明一发, 还是她的亲生父亲看不过眼了, 登报和她断绝关系,逐出家门, 亲自出言讨伐,一下子就将本就热烈的口诛笔伐, 推向了高潮。 “竟然连她的父亲都容不下她么?啧啧,这是该多可悲。” “这陈家能这样当断则断, 想来也是一个家风清正的家庭, 之前那篇文章, 倒是错怪这家人了。” 陈知意和胡西月等人, 如今都能很平静的看待报纸上的这些诋毁了。 有些时候, 越是急脸白赤的做出大动作来彰显着什么, 就越是能看出这群人被戳到痛脚之后的心虚、急迫、欲盖弥彰。 也就越发能证明, 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无用功。 看看,这些人不就急了吗? 有一句话,叫做“功过是非后人评”,这些人现在看似是占了优势,但等到后世,看看那时候的人会怎么评价他们? 陈知意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念头,这些是小事,转而又想到这个时间点,距离相邻的那个大国所发生的那场巨大革命,应该也快了吧? 她眉头不自觉的拧起来,落到旁边的白计宁眼里,却被误以为是在为这则断绝关系的声明烦心。 “报纸上那些言论实在过分,”白计宁斟酌了一下用词,随即再十分轻描淡写的开口,“需不需要我去打点一下?” 说的是很客气的“打点”,但他的神情里,却没有一点要给这些人客气受的意思。 “怎么打点?”陈知意倒是对这个话题起了一点兴趣。 其实她如果出手的话,也可以稍微遏制一下对面这些人的恶意,容与这个笔名发展到现在,在燕京城也是有着一点报社人脉的。 只是这点人脉,也就是让其中一些人闭嘴,远远达不到改变这风气的程度,不然她早出手了。 她今天是和白计宁约了河堤边散心,最近太多事情压在她心头上了,陈知意常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压得不太愿意开口说话。 她性格沉静了许多。 燕京大学真的是一个群英荟萃的地方,她每天接触的这些师长,博学多才,和蔼可亲,一心为国育人才,她常常看到他们偶然提起国事的时候,眼里的殷殷期盼,却什么都不能说。 裴鲜于校长已经是耳顺之年,张国译教授和刘贻燕教授年纪相仿,六十知天命之年,文学系主任李友渔教授年近花甲 如果条件允许,陈知意真想效仿上辈子的小说,将自己上交给国家,但现在这个时代,这份记忆又能交给时局之下的哪些人? 她发怔了一下,白计宁却是看着这河水,慢慢开口逗她发笑,“还能怎么打点?你还能不知道我白小爷的行事方式?一家一家把这些报社全部买下来,你爱看什么,咱们就在报纸上发什么!” 陈知意当真笑了一下,他们念书的时候,南城那一片的学生,叫白计宁就是一句“白小爷”。 他在白家这一辈的男丁里排行最小,又最不受管教,脾气大得很,外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这么叫了。 陈知意记得那时候,自己第一次听到,白计宁的跟班这么称呼人的时候,还当面吐槽过白计宁中二少年欢乐多。 但她不知道的是,白计宁之所以有了这么个名号,却是在他们俩闹矛盾,她被那群混混拦下来,白计宁冲上去打架之后。 白计宁从没有打过架,很丢人,那次打架没打赢。 回去后他痛定思痛,定下方针,决定以己之长攻击对方的短处,他有钱有人,每人发点工资,带着手下爱将把南城的混混学生,全部都扫荡了一遍,成就了白小爷这个名号。 从此再没人敢上前骚扰陈知意。 白计宁看她眉头没皱着了,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我说真的,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就让燕京城里的这些报社,全部都闭嘴。” 他不再是南城里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了,但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陈知意的眼神,还是像当年一样认真。 陈知意靠在栏杆上,闻言白了他一眼,“伯父刚进财政司,你就迫不及待要给他惹麻烦了?”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4节 这是近来才发生的一件事,白计宁的父亲本来就有能力,再在白家的鼎力砸钱之下,日前已经升入了南京的财政司,手握实权。 白计宁脸上全是无所谓,“他是我老子,我借他的势天经地义。” 在他的一番插科打诨之下,陈知意脸上的笑容,的确多了许多。 可这种轻松,在校门口看到萧肃的时候,一下子又被破坏了个干净。 白计宁停车去了,陈知意是独自站在校门口,往日里萧肃见她,哪一次不是身边伴着其他男人? 这次她孤零零一个人,神色看起来虽然只是眉间带着一抹郁色,但落到萧肃带着先入为主的眼神里,却是神情憔悴,郁郁不得志。 也是,外界天天都在讨伐她,她心情又怎么轻松得起来? 萧肃和这时代的大多数人看法相似,不认为一个离婚了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好归宿。 哪怕陈知意已经考上了燕京大学,脱离了一半“旧式”,但她毕竟结过一次婚,在外界的名声还不好,以后还能找谁? 至于白计宁谢峻之流,萧肃用一个男人的想法来揣度这些人,他们或许愿意和陈知意亲近,但这亲近和真要为她负责,就是两回事了,外界那样批评她,如今她身边不就是没一个人了吗? 萧肃这次来,是抱着一点别样的心思的,他对陈知意是真的有感情,至今还保留着她在家里的房间,半点没动过。 从昨天陈伯父向他透露出,要和这个女儿断绝关系,再到今天早上看到那则公告,陈家彻底把陈知意逐出家门后,萧肃心头就颇为复杂。 他毕竟是不愿意见到陈知意这么落魄,过得这么惨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又生起了一点高高在上的怜惜,走上前劝她别不要再和自己拧着,非要在法庭上强人所难了。 萧肃的心态很矛盾,两人相处的时候,感情方面陈知意是占上风的,他对陈知意有感情,也知道陈知意有着众多追求者。 但在另一个方面,他又是轻视着对方的,觉得自己是个进步青年大才子,而陈知意即使考上燕京大学,也不过是个半旧不新的普通女子,在世俗的眼光里,他是要“高”于对方的。 他尚且还不知道,这个他眼里的“普通女子”,在他引以为傲的文学领域,成就其实要高过他不少。 “你这又是何必?非要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 他想要陈知意服个软,他们也不是必须要离婚。 萧肃的脸还是板着的,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连日来的胜利,已经让他忘记了之前屡次遭到羞辱的痛。 白计宁还在停车没赶过来,没关系,路过的梁池让他再度体会到了熟悉的感觉。 梁池是知道陈知意身份的,这段时间,他一面关注着报纸上事态的发展,一面暗暗注意着陈知意的状态。 他既怕陈知意难过,又暗恨自己此时已经失去了接近她的资格,不敢贸然靠近。 直到今天,看见她被这位道貌岸然的前夫为难。 梁池什么也没说,只上前几步,眼神忧郁中带着一点希冀,“陈姐姐,我最近给你写了一首歌,你能抽时间听听吗?” 梁池的外形是很能打的,走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忧郁诗人风格,眉眼间全是一派翩翩少年的诚挚。 萧肃虽然见过梁池,但对他印象不深刻,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人,是简容给他提过的燕京大学这一届里,风头颇劲的一位音乐系才子。 他刚刚还在高高在上的劝妻子认命,认定了对方的落魄,转眼间就冒出了个音乐系才子,要给他妻子写歌? 关键是梁池说完后,见陈知意不应声,还抿了抿唇,苦涩的补充了一句,“陈姐姐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可以和陈知意接触的机会,即使她冷着一张脸,他也是不舍得离开的。 而梁池话音落下后,被萧肃认定已经离开了陈知意的白计宁,终于停好车姗姗来迟。 听见这句话后,白计宁挑了一下眉头,替陈知意回答,“那你就等吧。” 梁池是见过白计宁出现在陈知意身边的,见着这人光明正大的和陈知意站在一起,他眼里划过一阵黯然。 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任由他继母定下和周家的婚姻后,又一时昏头接触了简容。 此刻陈知意心里,没有在场其他几人的那种世俗的欲望,见等来了白计宁,当即对他开口,“走吧。” 说完抬腿就走,不耐烦理会这两人。 梁池见她自从那次在附中,说不会再理会自己之后,就当真没理过自己,眼里的黯然更甚。 但转头看到脸色更加失魂落魄的萧肃后,不免又感到了一点安慰,至少他在陈知意那里的地位,该是比这位前夫高的。 这样想着,梁池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优越感,再联想到刚才这人对着他陈姐姐的那副嘴脸,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轻言细语的嘲讽了一句,“想来陈姐姐宁愿被外界这样骂,也不愿意接受萧先生的好意,也是不想萧先生再吃这份婚姻的苦了吧?” 他这句话说完后,萧肃脸上的神色更是冷了一下。 梁池心里正出了一口气,白计宁却是知道这人惹出的那些麻烦事的,而且这梁池说话,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见陈知意走了一段路后,又停下来等他,也就不急着跟过去了。 想了想,凉凉的开口,萧肃已经不足为惧,这次是对准了梁池,白计宁精准的模仿了他的句式,“那想来表妹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也是不 想你再吃爱情的这份苦吧? 满意的看到梁池露出了和萧肃如出一辙的,被戳到痛脚的神情后,白计宁才跟上陈知意的脚步,扬长而去。和萧肃离婚案的第二次开庭时间,是在这周的周四。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位原配,认为她必定要败诉,毕竟上次是有着一群旧式女子搅合,这场庭审才没能做出最后判决。 甚至陈知意的父亲陈忠,他虽然没打算去庭审现场丢人显眼,却也在家里摸着胡子,感叹自己的当机立断,以及这场累得他提心吊胆的闹剧,终于要结束了。 正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大公报》十分低调的,又转载了一篇伦敦日报上的新闻。 也是一个多月之前的新闻了,那时候陈知意刚刚得到华纳的通知,去了劳伦特夫人的书房,在那里,采访她的伦敦日报记者,拍下了一张《保罗》作者容与的半身照。 陈知意并不怕镜头,长相又上镜,在加上周围环境的衬托,这张照片拍得极好,虽然是黑白无色彩的,也展现了几分真人的潇洒风采。 不同于当初《保罗》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大公报》大张旗鼓的用了头版头条的位置,来宣告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 这次转载这条带着作者本人照片的采访报道,《大公报》全程都十分低调,只中规中矩的放在了当天报纸的角落里,再在标题上轻描淡写的加了“容与”这两个不起眼的小字。 甚至前面的那段引言,还十分敷衍的练翻译都没有翻译,直接照搬的英文原文。 乍一看去,照片上的女子时髦摩登,没看介绍之前,十分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名媛小姐的画报。 而在容与势头发展迅猛、在文坛有着极高的人气的当下,他本人虽然从未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过,但报纸上却从没少过名媛小姐,当众吐露对他的欣赏和钦慕。 甚至陈知意本人收到的读者来信中,都还有着好几封女子的求爱信。 因此这新闻也传得十分缓慢,一眼晃过去,下意识的就会被人误以为是什么洋派小姐,又在表达对容与的欣赏。 除了读报读得仔细的,其他人稍不注意,就会把这条新闻忽略过去。 陈宇延算是最先注意到这则消息的人之一,他虽然比他父亲陈忠,为人更加知道变通,但自小在这位父亲的教育下,陈宇延的性格里也遗传到了他的板正和严谨。 具体表现在,他做事十分认真,尤其因为最近在学西语,又是容与的铁杆读者,照片上还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姐,《大公报》上这则新闻出来后,他是逐字逐句的把那段英文报道,翻译了一遍的。 翻译完读懂这意思后,陈宇延震惊了。 陈宇延向来知道这个大姐,所思所想皆和这个家庭不相容,他小的时候,说不清楚这种“不和谐”是怎么一回事,长大逐渐接触到这个世道后,却是慢慢弄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陈知意这个大姐,行为作派不太像是这个旧式封建家庭里能养出来的,有些事情办得太过新派。 但她也不太像陈宇延所见识过的,那些留洋归来的新派小姐,她身上似乎比那些留洋小姐,更加多了些什么。 比如大姐她就从来都很推崇国学,对西学反而态度平平。 因为觉得两人都是这个家里的“异类”,陈宇延对这个大姐一直都是带着几分亲切的好感的。 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特立独行,不,陈宇延瞄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他怎么配和大姐相提并论? 容与竟然是他的大姐! 此时再回想起来,记忆里的大姐的确很有种非池中之物的大将风范,现在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做出这番巾帼不让须眉的大事,也合该是她的常规操作。 陈宇延叹息了一声,被陈忠听到了耳朵里,开口问了一句,“报纸上又说了什么了?” “没什么,”陈宇延知道他爹不通西文,很随意的就把报纸递了过去,“只不过是有一家报纸,上面登了大姐的照片。” “哼!别提那个不孝女!”陈忠看了一眼报纸,全是洋文,看不懂,再一看照片,果然是那个孽女,一时间又气不顺的斥责了她几句。 “这是丢脸都丢到洋人那里了?还好我陈家已经将她逐出了家门,不然此番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牵连!” “是啊,幸好您已经将人逐出家门了,真好!” 陈宇延本来心里就打着离家出走的主意,他感激父母亲对他的养育教导之恩,也会为他们养老送终孝顺他们,但他不是一个愚孝的人。 他有独立思维,辩得清好坏,如今对这个腐朽的家庭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陈宇延早就觉得,父亲将大姐逐出家门,对大姐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如今再看那则报道,果然如此。 想到这里,他不免开始撺掇他父亲,“爹,这周四庭审,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他无意让他父亲丢脸,只是想让他更直接的面对一番这震撼,可能经过这一遭,他父亲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整个陈家,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陈宇延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过,陈忠想要重新光耀门楣的心思有多强,毕竟他就是这种心思的承受者,从小受到陈忠的严厉的望子成龙教育。 陈忠断然拒绝,“不去,还嫌她不够丢人吗?” 陈宇延又劝他,诸如“亲自去更能表明立场”“说不定能劝得大姐回头”之类的理由,好说歹说,陈忠才被说动答应了下来。 之后几天的报纸,陈宇延又找了许多借口,没让陈忠提前知道这个消息。除了陈宇延之外,另外一个容与的铁杆读者,也注意到了这则新闻。 黄成文是个书店老板,又有着高中的学历,勉强算是半个文化人,这则新闻,因为标题里的“容与”两个字,他也是查了字典,逐字逐句对照着翻译过来了的。 他本来也以为这又是一则,关于容与先生的风流轶事,还打算翻译完后,再把这个小版块剪下来,放在他收集的“容与先生爱慕者”的第十九个人物框里。 可翻译着翻译着,他开始发现事情并不对劲儿了──这哪里是容与先生的爱慕者,这就是容与先生本人啊! 想象中潇洒风流的先生,突然变成了一位女子,虽然这潇洒劲儿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区别,但黄成文还是深深的震惊了。 这新闻是真的吗?莫不是这些洋人在胡说?但这可是《大公报》,又是转载的《伦敦日报》,上次传来《保罗》出息的消息,也是这两家报纸。 黄成文赶紧去找了诸多同为《保罗》读者的好友,这消息传出去后,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接着一个更大的消息传来。 这里是燕京城,城里近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就一件大事──萧大才子和其原配的离婚官司,其余小事,除了《保罗》的连载,一如既往的霸占了燕京市民和小报的大部分评文外,都纷纷被这件事挤兑到了不起眼的板块。 从没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过,除了祝老三这个预言家。 祝老三腿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惊到了。 起因是有在法庭外围观过这桩八卦的人,开口说了一句,“容与先生怎么那么像,最近在打离婚官司的那位原配?我恍惚看过去,竟然以为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他说得很是迟疑,毕竟两人之间的形象,在世人眼中实在相差太大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现场就是一片静默,在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有同样见过陈知意的人,迟疑的开口肯定,“好像真是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两人之间是不是孪生兄妹哈哈?”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道理讲不通顺。 接着是第三个人,“是挺像,那位原配也姓陈,这报纸上翻译过来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5节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二舅的表姑妈在燕京大学打扫卫生,她以前就说过,这位原配还是他们燕京大学的学生呢!” “当真是容与先生本人?燕京大学的学生,是有可能写出这些书的啊。” “那报纸上那些人怎么敢的,这么骂容与先生,他们不怕遭天谴吗?” “什么天谴,现在都新时代了,不时兴这些了。” 流言越传越广,后来不知道是说,说是去问了燕京日报的一位编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位原配就是容与先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位编辑是专门负责容与先生的,有名有姓,叫丁思,他说的话肯定没有假!兄弟们,报纸上那些人骂的就是容与先生!” “我以前都是不关心这些大才子又写了什么文章的,谁能给我说说,那位骂得最狠的胡先生,写过什么书?他能耐比容与先生还大?” “没听过他写过什么,只知道这人整天在报纸上骂来骂去!骂别人倒没什么,现在竟然还骂到容与先生头上了!” “容与先生做错了什么吗?我早就看这桩离婚案不对劲儿了,明明是这姓萧的忘恩负义,和别的小姐好上了要抛弃发妻,怎么这些人还反倒骂起了容与先生?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里是燕京城,是《保罗》最开始发迹的地方,甚至可以说,《保罗》走出去的第一步,一开始全是靠燕京市民一点一点推起来的。 而这个世道,又是一个娱乐极其匮乏,文人颇受追捧的世道。 两两相累加,早就让燕京市民在《保罗》接近一年的连载中,把容与当作了自己人。 如果说一开始,话语权还掌握在那群文人手里,旧式女子的名声,任由他们在报纸上摆布。 那么现在,《保罗》、或者说容与陈知意所带来的影响力,让这形势出现了逆转。 许多曾经看过《保罗》,被《保罗》震撼过的读者们,不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则消息,飞速的在燕京市民中传播。 庭审当天,半数以上燕京市民自发围在法院门口,要给容与先生求一个公道。 群情激愤。 第58章 这次的事情, 实在是发展得十分稀奇。 按照正常逻辑,都该是民众从报纸上听到某个消息,然后这个消息再自上而下的, 在外界掀起什么波澜。 但这次有关容与身份的新闻, 却是在燕京市民间已经传遍了,甚至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燕京市的各大报纸却都安静如鸡,没有半点反应。 也不是没有反应, 至少各大报纸已经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对那位原配的声讨。 开什么玩笑,这个消息虽然让人不敢置信, 但毕竟是大公报和伦敦日报盖过章的, 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 如果这原配真的是容与, 那他们再发文声讨,那一声声“愚昧”“无知”,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骂容与愚昧无知?这位可是走在当前华夏思想领域, 最前沿的人物。 他当初的一篇《说张三》,首次明确的提出了“政治救国”的概念, 这概念所引发的救国骂战, 到现在都还未完全停息,报纸上时不时的就要就这个观点对骂一场。 而他所写的《保罗穿越记》, 里面流露出的许多观点和对时局的分析, 都极具前瞻性和大局观, 眼光之长远, 令许多泰斗宿儒都专门发过文章, 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位文坛天骄的看好。 当下文坛的年轻一辈中, 没有一个敢和他争锋的人,这句话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一出世就引发了种种现象级影响的人物,这些报纸实在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让这些报纸,之所以这么将信将疑、举棋不定的原因,却是因为燕京日报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这报社既没有站出来认领容与的身份,也没有发文否认这位不是容与,而是和周围的报社混为了一体般,安静得仿佛他们也在举棋不定。 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他们不知道容与的真实身份,谁信? 可是他们偏偏就是不表态,就是不给外界一个痛快。 这让其他报纸也跟着憋屈极了,没得到一个肯定的承认前,他们并不愿意就先自打嘴巴,转变立场,但没得到一个彻底的否定,他们也不敢再继续得罪人。 报纸上关于这件事的报道极少,文人中听说了这件事的人,却是另一种态度。 叫嚣得最厉害的是当日在法庭上,“不屑”和旧式女子说话的胡先生等人。 “这原配竟然还敢碰瓷容与先生?是这两家报纸哪里搞错了吧?” “是极是极,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这报纸漂洋过海的,说不定就被什么人配错了照片。” “以那群旧式女子的见识,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种精辟文章?” 就像是那天在法庭,被那群女人辩得体无完肤后,这群人回去反倒越发言辞激烈的批判旧式女子一样,此时见到这篇真相未明的报道,他们也是第一时间选择极力否定。 仿佛否定了千百遍,事情真相就会像在报纸上骂了千百遍旧式女子一般,谎话说了千遍自己也就信了,良心也就能得到安慰了。舆论报纸上诡异的沉默,燕京市民间却全是一片愤慨之声。 但不论如何,这场离婚案的第二次开庭,确实是比第一次更加的引人瞩目。 陈知意的心情倒是格外的平静,第一次开庭的无疾而终她早就有准备,而第二次开庭她身份曝光后,形势出现改变,也算是情理之中。 事实如此,谁手上掌握的力量更大,谁就更加有话语权。 只不过之前是那帮文人以舆论来压人,而现在,轮到她们占优势了。 胡西月倒是对此有着诸多感慨,“没想到形势会有这样的变化,如今那些报纸总算是消停了。” 她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真当这一幕变化,活生生的发生在她眼前的时候,胡西月心里还是颇为复杂。 有点辛酸,又有点高兴,原来他们之所以指着旧式女子的鼻子骂,不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是因为她们最弱,最容易欺负罢了。 和她们两人的或平静或感慨不同,萧肃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一片震惊。 报纸上没大张旗鼓的报道,他最近又忙,忙着带简容重新拜访文友,也有点借此来逃避回想离婚这件事的意思,因此都没空注意到周围的暗流涌动。 简容倒是春风得意,报纸上一面倒的骂陈知意,他师兄又一如既往的呵护照顾她,一片形势大好下,她连心理阴影都被治愈了不少,半点都想不起头上还悬着一把剑,陈知意还有一个叫容与的笔名。 两人一个逃避一个掩耳盗铃,看得其他人心里啧啧称奇,真等捅破这个消息,还是在一次沙龙上。 以前在知道这位萧大才子,受了包办婚姻的束缚,娶了一位不能沟通的旧式原配的时候,文学界的诸人大多都是为他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大才子,居然就这么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婚姻生活不知道有多压抑痛苦。 但等到现在,知道这位原配,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妙笔生花,写出了诸多精辟文章的容与先生后,想法却是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真的,这位陈小姐长相气质,皆是一流,如果再加上容与这个身份,锦绣的外表下不再是一团草包,这样一位淑女佳人,配萧肃当真是绰绰有余,实在不懂这人怎么还有那个劲儿折腾离婚? 简容和萧肃自有一个文人小圈子,简容一开始对陈知意的诋毁言论,就是通过这个小圈子先传出去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拨人大多都是些“风流才子”,自诩文明先进,既看不惯旧式女子的愚昧保守,也不大在意简容名声上的瑕疵。 如今萧肃简容形势一片大好,他们不免就老生常谈的提起了,之前调侃过好几次的话题,言语间很是有优越感。 “我早说过,这些旧式女子和我们这类人是没有共同话题可聊的,对了,还未祝贺萧兄你不日将脱离苦海!” 这位才子说完之后,还暧昧的朝萧肃身边的简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简容果然娇羞的低下头去。 萧肃心里烦闷,他是向来注意不到这些的,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愿意浪费口舌去澄清。 这些都是他们谈过好几次的话题,萧肃前几次听时,还会皱眉表示不赞同,后来听惯了这种言论,说的人太多了,也就懒得再管了。 只一杯一杯的以茶代酒,凝神摩挲着杯身。 以前他们这群人说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就像是之前那位法国文学大拿来华时,举办的那次中外文化交流座谈会上,不也有人当着陈知意的面,发表这些言论吗? 人人都认同这些个观点,也就没人会出言反驳了。 但现在,周围人再听到这群人说这种话,联想到其中容与先生的身份,不免就感到了一些好笑。 这是近来燕京文学界暗地里的大新闻,有一位姓赵的小姐存了些看好戏的心思,故意拿出了大公报那一期的报纸,走到萧肃面前问,“萧先生,我倒是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赵小姐走近时,正好那日法庭上的胡姓才子,刚发表完自己对这位原配的鄙夷,“的确是没有话题可聊的,唉,我都能想象到和那位原配生活在一起,对精神是多大的一种折磨。” 简容在一旁笑而不语,她知道陈知意的笔名,不愿意再在外面落人口舌,但她内心里,却更不愿意阻止这些人对陈知意的谩骂。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偏偏要藏头露尾的,是喜欢被别人骂吗?那正好。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到这位素来和 她不对付的赵小姐,在说了那么一番摸不清头脑的话之后,展开了手上折好的一张报纸。 报纸叠得方方正正的,不偏不倚,正好把转载了伦敦日报,对容与的采访的那个小版块,清清楚楚的露在了人群面前。 这群人可不是陈宇延和黄成文那样,需要翻字典逐字逐句翻译半天,才能读懂这篇英文报道的人。 他们个个都是留洋归来的当代精英,洋墨水喝得足足的,读起英文来和自己的母语一般没障碍,凝神看了几行字,这篇报道本来就短,三分钟不到,就人人都理解了这篇报道的意思。 随即就是一片戛然而止的静默。 刚才还笑话人的,抽烟不以为意的,高高在上贬低原配的,这会儿都宛如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般,脸色涨得通红。 安静一点一点地蔓延,从这群人开始,整个沙龙大厅都逐渐沉默下来。 起因是赵小姐带着笑意问了萧肃一句话,“萧先生,你是陈小姐的原配丈夫,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可知道这报道是真是假?” “陈小姐果真就是容与先生?” 这是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分外关注的问题,陈知意到底是不是容与? 萧肃是这位先生的原配丈夫,别人不知道,他总该是能想起一些蛛丝马迹的吧? 但让众人失望的是,萧肃手指泛白,紧紧的握住茶杯,目眦欲裂,嘴巴张开又合上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嗳!”赵小姐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原来萧先生也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既让萧肃心内羞恼,又让大厅内原本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人,齐齐跟着“嗳”了一声。 随即就是一阵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我早该猜到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珍珠鱼目都分不清楚的人,只可惜了容与先生。” “如果陈小姐真是容与先生,那配这位,还真是可惜,这样的品貌,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说起来也是我们之前被误导了,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这位陈小姐虽然是旧式女子出身,但观她那日发在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也不像是什么愚昧无知之辈啊。” “是这帮抛弃发妻的人,被戳到了痛脚了罢!怎的旧式女子出身,就必须得是一群愚昧无知之辈?” 像是一切都被颠覆了一般,以前他们称呼陈知意,是“萧大才子的原配妻子”,而现在他们称呼萧肃,是“那位的原配丈夫”。 萧肃在这段感情里,最自负的就是他和陈知意之间的地位差距,现在两人之间掉了个个儿,就像是豪门公子娶了个灰姑娘,爱她但仍高高在上的认为对方是高攀,却忽然有一天发现灰姑娘居然比他还豪门,心里的震惊复杂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萧肃就病倒了。 和萧肃不同,简容却是在看到那篇报道,明了其中意思的第一时间,心脏就骤缩了一下,头顶上的那把剑终于落下来了。 她茫然的朝四周看了看,接触到的都是若隐若现的鄙夷、嘲笑,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不如师兄的那位原配妻子。 面前的赵小姐还在说着什么,简容凝神听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胡先生怎么可能和那位先生有话题可聊?两人确实是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和您聊天,对那位先生来说应该算是一种精神折磨吧?” “胡先生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6节 胡先生涨红的脸,师兄捂住脸眼里流露出的痛苦,赵小姐似有似无的讥笑声......简容的精神状态,本来在经历了刘良山那件事后,就不大稳定,整日对比不上陈知意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对这一幕的到来,其实早就有所准备,但等到真正面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她明明该活成个天之骄女,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她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简容浑身都在发抖,整副形容像极了原剧情里,被逼到最后精神崩溃的原配,尖叫一声后抱住头闭上了眼睛。 而她当众失态的举止,落到周围人眼里,又是一阵议论轻视。 有人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却又忍不住皱眉,“这位简小姐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开庭当天,仍旧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只不过和上次的支持者寥寥无几相比,这次法院门口的氛围,着实是太过热烈了些。 油纸布的伞,青灰色的,黑的红的,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甚至还有人打出了一张横幅,上面几个大字,“为保罗报仇!还容与先生一个公道”。 “这关保罗什么事?这横幅道理不通,还不如直接让我来写!”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看着这横幅上的标语,脸上满是不赞同。 看《保罗》的就都是兄弟,那拿着横幅的人也没生气,嘿嘿一笑,“当时不是没遇到您老人家吗?” “听说上次开庭,法院那帮人,和报纸上那群人联合起来拉偏架,不给我们容与先生一个公道呢!” “这次他们要还敢这样,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群黑心肝的!” “还有那群报纸上骂人的才子,我这里都记着本小本本呢!” 气氛太热烈,陈忠站在一旁听了半天,却愣是没听明白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他想着这不孝女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今日法院门口,说不定会有记者来采访,因此早上出门的时候,对着镜子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 陈宇延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脸无所谓,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催他爹快出门。 今天的燕京城有点不一样。 陈忠住的地方,往街道边走几步,原本是有着许多摆摊卖早点的小贩的,但今天,这街角位置摆摊的人却只有三两个。 连带着来吃早餐的客人也没多少。 倒是路上不少人行色匆匆,边走边挥动拳头,念叨着什么容与。 他们走的方向,和陈忠三人一致,只不过除了陈宇延之外,其他两人都没懂,容与发生了什么事? 陈忠那里是陈宇延故意拦下了消息,陈雅柔却是因为她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作派,不肯轻易和外面的人接触。 得知父亲要去庭审现场,陈雅柔可以说是陈家三人里,最期待的一个了。 如今陈忠已经将陈知意逐出了家门,没了嫡女,那她这个庶出女儿,不就是陈家的大小姐了? 她本来心里就窃喜,等听到还能去看,陈知意被丈夫抛弃出法院时候的落魄样子时,更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句,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虽然听到了好几声容与,但她却一点没放在心上,满心都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嘲讽这个向来骄傲的大姐。 今天的燕京城怪得很,连黄包车都难叫到,陈家几人好不容易走到法院门口的时候,庭审早就已经开始了。 陈忠虽然知道这桩离婚案,在他那个不孝女的发疯之下,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但也没想到会引得这么多人来围观。 卖早点的,卖汽水的,打着横幅的,各色小贩和人群,将法院周围挤得纷纷嚷嚷。 今日出门早,陈忠吩咐小厮去买了一份早点,那小厮把钱递了过去。 小贩笑眯眯的接过,“承惠!为支持容与先生打官司,今日小摊打八折!这是找您的钱,您收好喽!” 小厮刚跟着陈家人来燕京城, 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听见这番话后,心里也很摸不着头脑──这衙门里面,不是他们家大小姐在和姑爷打官司吗?关这位先生什么事? 老爷要早点要得急,他没敢多问,匆匆接过早点,就回了陈忠几人身边。 陈忠自诩身份,是不屑于和这群平头百姓闲聊的,他虽然觉得这场面着实离谱了一些,人来得太多,并且周围人老是“容与”“容与”的,却也没敢往容与就是他那个,已经逐出家门的大女儿身上想过。 大女儿是在念书上有灵性,但到底是个女儿身,这就注定了她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直到远处“轰”的一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一阵骚动。 “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燕京日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喽!” 一群报童,十分机灵,捧着大叠报纸,转挑些关键词“燕京日报”“容与先生”“身份”之类的话来叫卖。 在场的大多都是容与的读者,又是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候,不管有钱没钱,听到“数量有限”,都纷纷掏钱要支持容与先生。 一份报纸左右不过就几个钱。 大叠的报纸,转眼就被卖光了,喜得这群报童边数钱,边笑咧开了嘴。 “燕京日报上都说了什么?快给我念念!”有那没买到报纸的,或者不识字的,急不可耐的看向周围人。 “今日本报就有关容与先生身份一事,正式做出回应:陈知意小姐的确是容与先生本人,一年以前......”朗读的那个人,声音越来越大。 “真是容与先生!我就知道,这群龟儿子!怎么敢的!” 群情激愤之下,现场的情绪被一下子推向了高潮。 “支持容与先生!绝不允许法院再拉偏架!” “我就守在这里了!案子判得不公正我们就天天来这里抗议!” 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陈忠走近了倾耳去听,冷不防正听到那人大声读报的声音。 这人在念什么?噢,燕京日报。 燕京日报报道了什么?似乎是在说,容与的真名是叫陈知意。 陈知意?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像是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涌到了头顶,再轰的一声,在陈忠的耳边炸响开来。 陈知意不是他的女儿吗?那个在念书上向来有灵性,向来最得他的意的女儿! 陈忠一下子扑了上去,夺过那人手中的报纸,一行一行的看过去,“......本报做出回应.......陈知意.......容与......” 那人没想到有人连报纸也抢,本来想发火,转头却看到是这么个老爷打扮的人,强忍下火气,“你这人怎么回事?要看报一开始不会自己买?” 陈忠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这是我女儿!陈家振兴有望了!这是我陈家的麒麟儿!” 仿佛是梦想照进了现实,父亲临终前遗憾的眼神,独子陈宇延不开窍时的恨铁不成钢,一下子转换成现在,文坛天骄,那个锋芒盖过文坛这一辈所有年轻人的容与,竟然是他的女儿! 上天终究是护佑着他的! 陈忠喜到最后,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这是我的女儿!容与是我陈家的女儿!” 列祖列宗听到了吗?他竟然养出了一个这么出息的女儿!他陈忠这辈子下了地府,也有脸去见他陈家的先辈了! “光宗耀祖”这四个字,是陈忠的执念,以前因为这担子压在陈宇延的身上,陈忠甚至能为了独子的前程,为了陈家的未来,违反他一贯的做人原则,昧下陈知意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再狠心将一直偏爱的大女儿逐出家门。 从这就能看出,陈忠的执念至深。 可在他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周围却并没有人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被抢了报纸的那人,一脸的疑惑,“容与先生是你的女儿?要真是如此,可我听说,你不是已经把她逐出家门了吗?” 不仅是登报声明逐出家门,还专为这件事开了祠堂,将人从族谱上除了名。 陈家传至现在第十九代,再也没了一个叫陈知意的女儿。 这声音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让陈忠从狂喜的情绪里清醒过来。 是了,他行为不智,被那点舆论冲昏了头脑,竟然将陈家的麒麟儿逐出了家门! 大笑声戛然而止,陈忠脸上似哭似笑非笑,刚遭逢大喜,忽然又陷入大悲的情绪中,他一时间承受不住,如果不是陈宇延在旁边扶了一把,怕是要立时栽倒下去。 陈宇延眼里全是心惊,他也没想到,这个消息给他父亲的冲击竟然这么大。 “爹!” “我好恨!我好恨啊!”陈忠捶胸顿足,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悔恨。 早知道,但凡早知道,他又怎么会在报纸上发那则声明!悔恨的又岂止是陈忠一人? 对男人来说,你扇他一百个巴掌,都不如活得比他更加优秀漂亮,更能让他记忆深刻。 萧肃病了一场,再强撑着病体来庭审现场的时候,脸色不免就有些憔悴。 再见到神采奕奕的妻子,萧肃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嘴边,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站在他旁边的胡建于,却是推了推眼镜,眼神充满了怀疑,“你当真是容与先生?” 这位当日在法庭上,发出了“不屑于和旧式女子讲理”等言论的胡先生,这时候神色里的倨傲,却是越发盛气凌人了。 陈知意淡淡一笑,“胡先生看人倒还是一如既往,只看人身上的标签,从来睁不开眼睛看这个人本身,反正都看不清,我看这副眼镜还是别戴了为好。” “反正戴了也是累赘,半点用也无。” “你!”胡建于又想说一些“和旧式女子是讲不通道理的”等常说的借口,往常说出这些话,就好像是站在了一个不败的制高点一般,和这些旧式女子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了,对方自然就没了和他平等对话的基础。 但这次,顾念到对方可能是容与先生,胡建于生生忍住了这番话。 他要是真敢流露出一点,容与先生不配和他平等对话之类的意思,最后自取其辱的绝对是他自己。 还是和上次一样,一群女人,收起手上黑色的伞,鱼贯走到观众席落座。 但这次台下,却再也没了,上次对陈知意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上半场法官态度没怎么变,但到了下半场的时候,却明显对陈知意温和起来。 陈知意在庭审现场,接触不到外界消息,因此也不知道,庭审刚开始,燕京日报就发文,丢下了一个大雷,向外界确认了陈知意就是容与。 其他报社,大都是专门就等着燕京日报的动作,他们这边消息一发,燕京城内的诸多报社,统统不甘落后的跟着发出了这则重磅新闻。 近段时间的燕京舆论界,被两样东西占住了视野,一样是容与的《保罗》,另一样本以为和容与毫无关系,却兜兜转转发现竟还是这位先生。 以前是没反应,现在是一有反应后,各方人士纷纷炸开了锅。 这则新闻以燕京为中心,向周围的城市飞快的辐散出去。 容与先生竟然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位旧式家庭长大的女子! 现在的舆论还是纸质时代,其他地方的反应,尚且还不知道,但燕京城内,却是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吵嚷什么的都有。 大多数人都是虽然早有准备,却仍旧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一些古板的老学究,他们早就看不惯容与锋芒毕露的文字,力求主战的风格,当即就在一些场合,发表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老夫早就看出了容与,不是什么安分的性格!如今再看,果然如此,一介妇人,偏要不安于室的搅风搅雨,又是离婚又是鼓吹宣战的,纵使是有点才华,也不过是小道罢了!” 以前不知道容与是女人的时候,没人拿这点来攻击她,现在一朝知道她是个女人,还是个正在闹离婚的女人后,这些人好像一下子就发现了攻击她的一个弱点,纷纷开口专挑这方面开口。 “一个女人,她以前的那些文章,真是她一个人作出来的吗?”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7节 “还离婚了,这样的小姐,就算在文学上的成就再高,就她这个人的人生来看,仍旧是不够圆满的罢?离婚了还能找到什么好归宿?” 一些狭隘的、可笑的偏见,因为性别,就被这些老学究加诸在了她身上。 但这个时代,到底是已经变了。 没等第二天正式在报纸上发文,林路留找了一家小报,率先表达了他对陈知意离婚这件事的迫不及待,再隐晦的表达了一点自己对陈知意的追求之意。 “林某和陈小姐少年相交,最是知道她为人如何,陈小姐天资粹美,为人纯善......这桩离婚风波,我只期望能快点过去,还她一个安宁环境......” 这篇文章在对陈知意用了无数溢美之词后,末尾还附上了一首小诗,“我当日曾说过求之不得,如今初心未改,仍旧求之不得”。 这两处“求之不得”,细心的人慢慢品味后,可以读出其中的两种意思。 第一句“求之不得”,是在表达陈知意尚未离婚,林路留自然是“求之而不能够”。 而第二句“求之不得”,却是表明的一种态度,一旦陈知意离婚,他必定要将这份心意贯彻到底。 这篇类似于“求爱信”的文字一经发出,就引起了燕京城内不少人的注意。 一些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林路留当初敢那样放言,而林家也半点没流露出过要阻止的意思,原来是人家早就知道了容与的身份! 当代文坛青年,大多在感情方面大胆奔放,林路留的这篇文章,仿佛是给他们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陈知意如今还在法院打离婚官司,但外界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 既然容与先生已经快要离婚了,林先生能率先发出这番求爱信,那他们也可以啊! 容与这个笔名,本来就在这些人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不少人还是《保罗》的书粉,现在一朝得知自己的崇拜对象,原来竟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容貌气质都一流的淑女,顿时心里都不淡定了起来。 离!这婚必须离!萧肃有眼无珠,但他们可是知道好坏的! 萧肃不行了,正好给他们腾位置! 继林路留这篇文章后,燕京小报再度忙碌起来,陈知意人在法庭,而外界已经有不少有志青年,登报向她发出了一封封求爱小诗,万众一心的期盼着她早点和萧肃这位前夫离婚。如今的陈知意尚且还不知道这番风波,下半场的时候,法官再度提出陈知意的诉求,询问萧肃的意见。 萧肃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我不同意。” 这句话一出,台下却是一片沉默,没人再给萧肃说话,也没人因为这嘲笑陈知意的诉求不合理。 今天观众席在座的这些人,其实和第一次开庭时的人员构成差不多,旧式女子和男性文人之间泾渭分明。 这场开庭,发展到现在,与其说是这两人之间的离婚官司,不如说是对这群”呼吸了一点文明空气,就迫不及待要抛弃妻子“的“文明人”的审判。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把他们脸上的遮羞布给扒了下来示人。 僵持到最后,短暂休庭后,陪审团在庭外商量结果。 陈知意和刘颐莲等人站在一起,听着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争执。 半数是支持她的,认为诉求合理,半数是认为她的诉求有违常理,不应当做出这种有违公义的判决的。 “萧先生从未在外界对他妻子有过诋毁言论,无论是哪条法律,都不该判他登报道歉!” “外界对容与先生的诋毁,大多是另外一些文人,或许可以退后一步,改一下诉求,判那些文人侵犯名誉道歉。” 这种“退步”,从来都不是陈知意想要达到的目的。 “但你要清楚,这不是在判一对寻常夫妻的离婚官司,这份判决书,很可能会流传到后世,关系到一个群体在社会上的生存状况,不知道这点,能否让诸位先生再认真慎重一些?” 这是胡西月据理力争的声音。 支持的声音时强时弱,最后慢慢微弱下去,再在胡西月喊到嘶哑的理论声中,再度占据上风。 已经很棒了,她们能争取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陈知意知道她们之中,一位燕京教育局副局长的原配妻子,曾在开庭前,为了这桩案子彻夜奔走。 一位革命志士的原配,为了这个结果,回头联系了许多曾经的旧友。 刘颐莲站在陈知意身边,第一次开庭时,她强忍着没哭,但看到里面的陪审员一个一个走出来,最后的胡西月,朝她们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的时候,却没忍住大哭起来。 第一次开庭,是她们孤注一掷的勇气,而第二次众人态度的变化,是让她们明确的认识到,身为旧式女子,从来不是她们就活该承受世人偏见的反抗。 法官到底是判了陈知意要求的登报声明的诉求。 走出法院的时候,萧肃脸上神情复杂,看了陈知意半晌,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妻子一般,艰涩开口,“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 他对容与有着诸多欣赏,却从来没想过这人就是他的妻子。 萧肃当天听说了这件事后,一开始心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回家后,才逐渐感到像是一口气堵在了心口,怎么也下不去一般意难平。 到底是意难平。 他心中难受,而站在他一旁的胡建于,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法院这是做的什么判决?这份登报声明绝不能发!” 这要是发了,岂不是承认了他们这些人人品的瑕疵,后世会怎么看待他们?必须要上诉! 这场庭审进行的时间很久,一直拖到了下午才出结果,因此这时候萧肃几人还和陈知意一样,没接触到外界的消息。 也不知道此时外界,已经有不少青年在两人还未离婚时,就公开追求起了陈知意。 且这番示爱风波,随着容与真实身份的传播,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甚至因为这份迫切期待两人离婚的心思,怕容与先生因为判决结果不如意,而未能成功离婚,还有人自告奋勇,登报先提前代萧肃发布了数份公告声明。 胡建于的心思注定要落空。 毕竟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虽然还没发声明,但和发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59章 第二次庭审判决书下来后的第三天, 萧肃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封道歉公告。 该公告按照陈知意的要求,承认了是自己不道德在先,但字里行间却颇具春秋笔法的敷衍。 “今日应前妻的诉求, 在报纸上刊登这篇公告,萧某承认自己对这段婚姻的失败,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 但事实并不如外界所了解的那般, 从头到尾萧某和师妹简容之间, 都只是外界的谣言......说来惭愧,这桩离婚案本是私事,却因为萧某之过, 牵连到了不少亲朋好友,如建于兄等人, 纷纷因为当日曾仗义执言,而被流言侵扰到了生活......从未轻视过旧式女子, 只不过一段婚姻的和谐,的确是需要双方的心灵契合......这桩离婚悲剧,全因萧某从不知前妻,竟会如此在乎外界的流言......事已至此,一别两宽,致歉,祝好,此启。” 行文风格像极了陈知意上辈子,在热搜上看过的渣男被锤后发的道歉信, 通篇看过去全是和稀泥, 四两拨千斤的含糊其辞。 这封公告一发, 说什么的都有, 有骂他的,也有胡建于等“仗义执言”的。 直到现在,有了这封法院的判决,两边人才有了平等对话的平台。 陈知意才梦到剧情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写文?一方面这是她的志向、长处,另一方面是因为凭借这,她才能在真没法争过剧情的惯性的时候,还有着自己的一点发声渠道。 在没有这封判决之前,胡西月等人“名不正言不顺”,报社大多和这些文人交好,她们是没有自己的发声渠道的。 而现在有这判决开路,很快有一家大报刊登了胡西月的文章。 她们是不通西学,但并不是不通文墨。 “观萧先生言辞,当真好笑!说甚么和师妹之间清清白白,难道外界的人都是眼瞎的不曾?萧先生此时有闲心为你的亲朋澄清,那当初自己妻子被外人误解时,你怎么就没这个时间给她澄清?一段婚姻的和谐,的确是需要心灵的契合,但你们既然要追求契合的心灵,当初又为何要不负责任的娶妻......” 双方人马骂得不可开交,但到现在,这片事态还只是在燕京城内小范围开展,还只是”私事“。 直到陈知意用容与的笔名,在报纸上发了一篇为《由旧式女子到文化自信》的文章。 陈知意发声的角度不同,干嘛要和傻逼在同一个层面讲道理?是想让他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用他们丰富的经验来打败自己吗? 这些文人十几年来,早就作惯了为自己的道德洗地的文章,自己都信了自己那”追求自由文明爱情“的那一套,一些看似唬人的大道理张口就来。 陈知意之前就为旧式女子发过一篇鸣不平的信,今天她再度发声,却是将这件小小的引子,提升到了另一个关注度上。 这篇文章叙述的语气十分平静,不像是大多数骂战,都是直抒胸臆的发表某个观点,而是拟用了另一个视角,另辟蹊径的用一位”洋人“的视角,来叙述所看到的事情。 “洋大人来到这片落后的土地,见到当地的男人为了追求他们西国的文化,竟拼命的贬低本国的文化.....例如女性中,凡是沾了点西国气息,便就高人一等;而凡是全然脱胎于本国文化,他们便摇头不已,喊打喊杀......此情此景,每见一次,洋大人心中就得意一次,几次之后,觉出了其中的好笑──那土著男人对待本国旧式女人的作派,竟和他们这些上等人对待这弱国小民的作派,一般无二! 想来人性里是天生有着恃强凌弱的本能的,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能够学他们西国,学得如此彻底......” 因为“一刀切”的推崇西方,所以带着旧式烙印的女人被整个社会瞧不起。 又因为恃强凌弱的本性,反抗不了西人,还欺负不了这些弱势女子?更何况,每对这些旧式女子鄙夷一分,不就朝着西人的文明先进,更近了一步? 整篇文章,什么慷慨激昂的话都没有,只是文笔带着容与一贯的辛辣讽刺,比报纸上那些骂战文章,更加鞭辟入里,直将这些人,或者说这个社会的面皮给撕了下来。 一经发出,燕京报纸上的骂战都因此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外界对这桩离婚案,只当作是“一场女人和文人间的私事”,关注的人有,但大多都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容与这个身份。 那么直到这篇文章,主流媒体才真正的关注起了,旧式女子这个特殊群体的生存处境。 进而以旧式女子为一个引子,展开了一场 更浩大的,有关“文化自信”“是否过于一刀切的推崇西方”的讨论。 陈知意早就说过,旧式女子只是这个时代,新旧交替之下一刀切思想风潮的缩影。 她曾经想过发表这一类的,有关文化自信的文章,但当时又觉得,国不强何谈自信? 此时契机到了,自然而然的发出这类言论后,她却又有了新的体会,这两者之间,未必就不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奴颜婢膝太过,站都站不起来了,又怎么谈强国?本来事情还只是小范围的在文人圈子里传播,经过这篇讽刺文章后,事态在外界愈演愈烈。 胡建于在萧家书房里走来走去,手里拿着张报纸,恨恨的骂道,“这容与当真是手段高明!不与我们讲道理,只轻轻巧巧的把这桩官司往国家大事上一推,这还让我们怎么说得清?” “如今外界人人都在谈这文化自信,一开口必要拿这桩事举例,可恨!竟是辩也不辩,就将我们这群本是追求自由爱情的人,打上了人品瑕疵的标签!” 他现在是尝到了当日在法院里,说出不屑和人理论,随即拂袖而去,让人无能狂怒的那种滋味。 胡建于等人想就这桩离婚官司和他们讲道理,拿出什么“婚姻要心灵契合”的那一套说法,但陈知意偏就不,这些人有和她平等对话的基础吗? 屋内除了萧肃外,另外还有几个同样被波及到的人。 如今他们在报纸上不说是人人喊打,但在这个圈子里的风评,却是变得不太好了。 去参加文会沙龙的时候,其他人鄙夷异样的目光,总是让胡建于等人心里又恼怒,又不自在。 几人反驳不过那篇”洋大人“,只能聚在一起无用的骂上容与几句。 萧肃坐在沙发上,神态倒是和他这几位友人不同。 自从知道前妻就是容与后,他这几日晚上做梦,就总是梦到对方,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音容笑貌。 不回忆不知道,一回忆,萧肃才发现脱离了一开始,自己知道她是受旧式教育长大的刻板目光后,和陈知意结婚的这三年,的确是他过得最为舒心的三年。 以前总是听外界,惋惜的提起他这个旧式原配,导致萧肃也是现在回首,才发现两人的这段婚姻里,妻子的确当得上是和自己心灵契合。 她是懂自己的。 越是回想,萧肃心里就越是有着另一种情绪在发酵。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8节 一时想去找前妻说点什么,一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也不参与胡建于等人的谈话,只一个劲儿的回想两人的曾经,末了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她都那样对自己了,自己却还是心里不甘心。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萧肃连胡建于等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大清。 而胡建于等人在走出萧家,拐入胡同口的时候,却是忽然被人套了麻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萧肃曾经在这个胡同口被绑架,而胡建于等人今日,又在这同一个地方被人毒打了一顿。 打人的是几个壮汉,可以看出来他们行动之间,不是很专业,蹑手蹑脚的揍完人后,扫尾工作都没做,轻手轻脚的就跑了。 黄成文几人跑了一段距离,才敢开口说话,“没人发现是咱们吧?” “没!”祝老三是个杀猪的,刚才就属他揍得最狠,摆摆手后呸了一声,“刚才该多打几拳!叫这些人欺负容与先生!” 而等这群人走后,又是一伙人来到胡同口,帮忙做完了扫尾工作。 后来的这伙人就要专业多了,其中一位走到陈九面前,讨好的问,“九爷,要不要再添点教训?” 他目光看向胡建于等人,陈九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他们这些人出手,就不是这点小伤这么简单了,风口浪尖下,陈九并不想给陈知意惹麻烦。 而且陈九现在还在烦恼,报纸上这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他虽然派了人在暗地里保护大小姐的安全,但他本人,却还在发愁,该如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陈知意当日在法庭离婚的时候,燕京小报上曾经因为林路留,掀 起过一阵在报上向她发求爱信的风潮。 后来随着各地报纸,都纷纷转发了燕京日报那则,有关容与身份的新闻后,这种风潮竟然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起因是渝州一位司令的独子顾怿,率先登报表达了对容与的欣赏。 顾怿当初看到那张报纸,知道一直以来和他通信的容与先生,居然是个女子的时候,他心里是十分震惊的。 他从来没想过,说话那般有见地,总是能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引方向的容与先生,竟然是一个那么年轻的淑女。 这两天训练的时候,顾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其他人不明所以,朝他同一个寝室的同学使了个眼色,“顾少最近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被惊到了呗!”说到这里啧啧称奇几声,“谁能够想得到,容与先生竟然这么年轻!你说那位原配丈夫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和容与先生离婚?” “我猜他现在肯定很后悔!你是没听说,还没等离婚判决下来,燕京那边就有不少青年在报纸上公开追求容与先生,就等着他们离婚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怿之前也听说过这桩离婚案,但却没往心里去过。 此时再回想起来,目光落在报纸上那张言笑晏晏的照片上,心里却一下子生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顾怿这个人,出身于司令家庭,又是军校出身,性格里天生带着点大男子主义。 但他又年轻,这点大男子主义,顶多就是更加容易怜惜弱小,此时联想到陈知意刚离婚,又想到对方来信里,透露出的学识见地,崇拜和怜惜奇异的混合在一起,让顾怿没怎么犹豫,就登报发声支持容与先生离婚。 之前在报纸上跟风发求爱信的,大多是些感情充沛的文人,顾怿的身份却和这些人不同,一经发出后,当即给这股本就热烈的风潮,再添了一把火。 之前容与在大众的认知中,还是个男子形象的时候,就有不少名媛淑女当众表达过对他的欣赏。 如今这种欣赏,在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后,却因为那桩离婚案所带来的影响,只增不减。 报纸上倒是没淑女再公开青睐容与了,但却有流言传出,山西一位司令家的将门虎女,曾在一次私下里的谈笑中,开玩笑一般笑言,若她是个男儿身,她也是要赶一波这示爱风潮的。 报纸上每天都有人公开表达对陈知意的追求,私底下燕京日报的收发室里,也收到了不少直接寄来的求爱信。 这让陈知意都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这婚到底是不是不该离。 算了,多想无益,陈知意今日要和华纳商量《保罗》版权的事情,两人约在了校门口见面。 望到了华纳的车后,陈知意径直走了过去。 走到半路,才看到路边站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正是她的前夫萧肃。 陈知意刚才还想到对方,不妨两人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萧肃看着陈知意的目光颇为复杂。 这次鼓起勇气来找陈知意,他是犹豫过很多次的。 他之前本来就因为忽然得知容与就是他前妻,而生了一场病,后来都是强撑着去参加了第二次开庭。 从判决书下来之后,萧肃就常回想起两人三年的婚姻生活。 夫唱妇随,陈知意是懂他的。 再联想到外界如今沸沸扬扬的对她的求爱风波,她却理也不理。 再加上前妻的身边人虽然多,但来来去去去的,也从未听说过她和谁确定下关系,除了他。 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依照她刚结婚时候和自己的相处来看,她对自己是有过感情的。 想到这里,萧肃走上前,试探着找了个话题,艰涩的开口,“你又换了一个来接你的人吗?” 萧肃知道,之前来接陈知意的,是那个表哥白计宁,不是今天这辆车。 “没有换人啊,”如果不是他拦在自己面前,陈知意都不大想和他说话。 想了想,到底是习惯使然,淡淡的开口,“只是多了一个而已。” 说完,不管萧肃受到打击之后的脸色变化,直接绕过他走开了。 第60章 华纳朝后面望了一眼, “这就是你那位前夫?看着怪可怜的。” 是挺可怜的,萧肃本来之前就生病没痊愈,这几天又因为心里郁结的情绪, 翻来覆去的没睡好,今天虽然为了见陈知意收拾了一番,但面色看着还是不大精神。 本来就憔悴,还刚开口, 就被打击了一番, 此时看上去更显得颓废了几分。 陈知意朝后面望了一眼,迟疑的开口, “还好吧。” 寒冬腊月的, 天气冷, 萧肃见陈知意回头后,眼神明显的亮了一下。 陈知意啪一声关上车门,把这些糟心事都关在外面,然后开口, “走吧。” 他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商量。 或许是男人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发作,华纳啧啧了几声后开口,“这几天外面天气挺冷的。” 他也不是想为萧肃说话,毕竟华纳自己还想着追求一番陈知意, 只是见到这样类似于渣女无情的一幕,他作为一个男人,天生就很容易和同为男人的萧肃共情。 “冷吗?那多穿点衣服。”陈知意不太在意的开口。 华纳心里梗了一下, 他明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冷是指外面的那位前夫。 见他不说话, 陈知意疑惑了一下, 再度体贴的开口, “还冷?” 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那多喝点热水?” 华纳:“......” 明明是关心人的好话,但在听到“多喝热水”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感到一阵心塞? “谢谢你的关心。” “不用谢。” 华纳今天来接陈知意,的确是有关于《保罗》的事情,要和她商量的。 当初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的时候,从没有想到过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漂洋过海来签下一本来自华夏的书,这件事到现在竟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当初的那本不起眼的《保罗》,在经过大半年的发酵之后,已经成为了英国当下,不,欧洲当下最热门的书籍之一。 这给华纳带来的不止是财富,还有大量的名气和人脉。 弗西斯出版社因为这本小说而起死回生,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订单,让这家出版社重新跃入,英国顶尖的出版社行列。 “上次阿诺德.马尔斯买下了《保罗》的版权,那时他不是提出,想要请你去美国吗?” 陈知意记得这件事,只不过那次她因为上学、离婚、翻译等一系列事情堆在一起,最后到底没能抽出时间去。 这时代的交通没有后世那么发达,虽然已经出现了飞机这种高效率的交通工具,但因为无线电波的技术还没得到突破,各大航空公司都未能开辟出跨洋航线。 陈知意记得,离最近的一条环东南亚航线的出现,还得再等大约十几年。 换句话说,这时候她如果要出国,那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坐船。 从上海或者宁波等地出发,短的话二十来天,长的话得在船上飘好几个月,才能抵达欧美的大部分国家。 一来一回,加上在美国停留的时间,最少都得两三个月,她才考上大学,总不能学都不去上就请假吧? 还有翻译等工作,时间实在是急迫到,她不能再把这件事往后推了。 “所以呢?我当时事情太多了,没去成。” 华纳充满了激动的声音传来,“这次你必须要去!阿诺德的电影已经拍完了,到时候会在英国和美国的影院上线,这位导演现在就在美国。” 这两个国家只隔着一片海,距离不算远,语言文化又共通,并且《保罗》前期的剧情,有一半都是在北美洲展开的,所以阿诺德.马尔斯选择在这两个国家上映,陈知意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这就是你今天,迫不及待来找我的原因?” “当然不是,”华纳大声的否认,随即在劳伦特夫人的书房里转了几圈,“是因为我有内部消息,今年普利策奖小说的提名,有人推荐了《保罗》!” 普利策奖虽然是两年前,才成立的一个文学奖项,但因为这项奖的发起人资本颇为雄厚,奖励十分丰厚,再加上背后有着众多业内大佬的支持,短短时间内,就跃为国际上公认的,含金量颇高的一项文学奖项。 当前国际上的文学环境,对华夏来说是十分不友好的,大多数奖项都只是“欧美圈内自己人的游戏”,不怎么带华夏这片的人玩儿。 由此可以看出,如果《保罗》拿到了今年四月份的普利策奖,对许多方面的人来说,都会是一项不小的震撼。 不同于华纳的激动,陈知意这时候还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可是我记得,这个奖的颁发条件,有一条是限定了作者必须是美国人?” 她不觉得《保罗》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主办方破格改了条件。 “是有这个条件,但我的消息来源是我的家族,绝对不可能是子虚乌有,”这句话华纳说得斩钉截铁,“这个奖项毕竟还年轻,做出这种破格的举动,也不算太出奇。” “你一定要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去,今年又是阿诺德的电影上映的一年,如果运作得好,《保罗》今后就真的要上一个大台阶了!” 《保罗》是陈知意的心血,但也是经过华纳的手出版的,他对《保罗》的感情绝对不低。 “我考虑一下。” 这个奖来得蹊跷,陈知意内心对它,其实并不抱什么期望。 但她的确是想要有一个契机,能在近段时间去一趟美国的。 穿越到这个时代,因为预先知道历史,她在行事上是占了许多便宜,但这种便宜,仅限于对事态发展的大致判断上。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9节 比如说她知道以后会是信息化的时代,知道战争会爆发,知道更适合目前国情的是哪种政治制度 但她对一些标志性历史事件的发生时间,其实是全无把握的。 这是一个平行的时空,她知道一些事情,会如她所知的历史一样发生,但很多时候,两个时空事件发生的时间段,或提前或推后,大多都不一致。 比如按照她所知道的历史走向,一个大国今年十月份会爆发一场震惊全世界的革命,这场革命,传到华夏后,会对这个国家今后所要走的路,产生巨大的深远影响。 陈知意赶在它发生之前,翻译好了众多书籍,但十月份平稳度过后,却半点没听说过有关这场革命的消息。 看来这个时空,不是这个时候。 如今她要开始为另一场,即将到来的绝佳机会做准备。 这机会就在美国,陈知意上辈子不是个学金融的,很多金融发展史上标志性的大事情,她其实都不怎么了解。 但还好她交友比较广阔,曾经在留学时,交过一个金融系的男朋友,因此对几件影响太大的事情,记得还算清楚。 这一年的美国,银行业投机盛行,纽约有将近一半的银行贷款,都被信托投资公司作为抵押,投在了高风险高回报的股市和债券上,陈知意专门辗转找消息灵通的朋友确认过这一点。 在这种大胆的行为下,此时美国的整个金融市场,其实已经陷入了十分脆弱的极度投机状态。 没人意识到后续会发生什么问题。 因此当四月份的时候,美国第三大信托公司尼克伯克信托公司大肆举债,在股市上收购股票却失利,引发了大范围的,关于该公司即将破产的恐慌后,导致的后续事件才会如此恐怖。 银行客户疯狂挤兑,引发金融危机,银行要求收回贷款,股价一落千丈 陈知意所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机会。 所有人都在因为股价狂跌,疯狂低价抛售,陈知意却知道,用不了多久,摩根财团的总裁将会率先出手,联合其他银行,筹措流动资金稳定市场。 随后美国财政部部长也将宣布,拨出三千五百万美元用于救市。 市场迅速的回归平静。 陈知意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目前收集到的信息,离那家信托公司出手,应该也不远了。 大不了她多在美国待一段时间。 对于得奖,陈知意没有像华纳那样的期待,得不得都无所谓。 还不如有机会,先挖一波资本主义的墙角。出国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在做准备工作期间,陈知意接到了刘颐莲的邀请。 她们约在和平东路的一家小店。 第一次见到刘颐莲,是在第一次离婚庭审现场的观众席上,那时候陈知意还感慨过一句,对方看起来性格就不像是刚强的,这次来还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她记得在最后判决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哭了。 但这次见她,陈知意却明显的感觉到,刘颐莲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眉宇间的愁绪和压抑少了,整个人就像是重获了新生一般,多了点自信和精神气。 这也很正常,陈知意慢慢的想,毕竟她才脱离了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幸福的婚姻给人生活的希望,不幸的婚姻早离一天就多活一天。 “你和你丈夫的离婚判决判下来了吗?” 刘颐莲之前在这段婚姻里,受到刁难委屈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愿意离婚的吗?只不过是因为离婚之后,她将会无路可走,所以才会百般忍耐罢了。 如今前面有了一桩离婚案做榜样,旧式女子的生存处境又得到了改善,有了别的活路,她当然不愿意再在那个泥坑里待着了。 “判下来了,还好我听了你的,不仅拿回来了嫁妆,还分到了前夫的一半财产。” 刘颐莲抿嘴一笑,其实还有孩子,她从来没想过,原来离婚还能带着女儿离开。 “现在真好,”刘颐莲是真这样觉得的,“再也没有人拿旧式女子这点来看不起我了。” 说到这里,刘颐莲看向陈知意的目光里全是笑意,“如今只要有人敢贬低旧式女子,就是文化自信心不足,是会被其他人笑话的。” 容与那篇“洋大人”发出来后,旧式女子的生存处境确实好了许多,虽然在婚嫁市场上,还是没有新派小姐受欢迎,但至少明面上没人再轻视她们了。 走到一家门店的时候,刘颐莲的脚步迟疑了几分,“知意,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刘颐莲脸上的表情吞吞吐吐的,“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对,我也应该自己立起来。” 胡西月努力跟上丈夫的脚步,李一月在那么难的境地下,也想法子保住了自己的地位,陈知意旧式女子出身,如今写书上学,获得的成就比大多数男子还高,刘颐莲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陈知意认真看着她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立起来?” “我其实不是很懂这些,但我觉得,女人应该先有自己的事业。”刘颐莲脸上还带着迷茫,但眼睛却是亮的,“我以后,其实也不大想再嫁人了。” 她的性格其实是外柔内刚的,看着柔顺,但其实很有一股韧劲儿,陈知意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这样想到。 “我没什么长处,在家十几年,出嫁又是好几年,学的都是相夫教子、打理家事,什么都不会,”刘颐莲有些不好意思,“但还好,我母亲教我的打理后宅的本事,在这世道上还是有点用的。” 也因为这次外界大都站在旧式女子这边,刘颐莲离婚并没有带累娘家的名声,娘家还算支持她。 “你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吗?”陈知意有些意外。 “嗯,我想先定一个小目标,开一家卖衣服的铺子。”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店铺,“正好这条街,在我母亲给我的嫁妆里。” “这条街?”陈知意有些卡带。 是她失敬了,竟没看出来土豪就在自己身边。 刘颐莲越发感到不好意思,“我母亲给我的嫁妆还算是丰厚,如今有了娘家的支持,我觉得,我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吧?” 语气很是不自信。 陈知意卡带了半晌,才干巴巴的安慰她,“你肯定能的。”在陈知意欣欣向荣的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的时候,萧肃当天在校门口见了她一面后,回去又再度病倒了。 毕竟之前病就没好,还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他这一病,全是师妹简容在一旁,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简容对他,倒真的是颇为用心,连学也不上了,文也不作了,一心都扑在了他身上。 她父亲简儒文如今还留在燕京,并没有回南城,简容的不思进取他看在眼里,教育了好几回,这个女儿都听不进去后,他也就不再苦口婆心的劝了。 简容以前是他最喜爱的女儿,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对方在作文章上,十分的有灵气。 如今眼见着她浪费天赋,简儒文对这个女儿,也渐渐的没那么看重了。 简容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不敢再上学作文章,一方面是因为要照顾萧肃,另一方面却何尝不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好逃避现实? 作文章她比不过陈知意,这是简容心里的阴影,而因为刘良山带来的流言,又逼得她不敢再鼓起勇气去学校。 又一次从萧肃家回来后,简儒文站在客厅的楼梯口,对着简容疲惫的身影叹息了一声。 简儒文因为在西方游学的经历,作派被西化了不少,比如简家在燕京的这栋房子,就是一座二层小洋楼,到处都接了电灯,晚上也把客厅招得十分明亮。 听见这声叹息,简容脸上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别人失望鄙夷的眼神。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萧家,先把你们俩的婚事定下来吧。” “父亲?”简容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之前提过这件事,但简儒文的态度却十分冷淡,如今峰回路转,她脸上全是惊喜。 简儒文之前之所以不同意,也是有原因的,他没想到萧肃的那位原配,竟然就是当初他十分欣赏,又因缘际会的封杀过对方的容与。 联想到小女儿对萧肃的痴恋,他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这桩封杀,恐怕不是简容耍女儿家脾气,因为对方盖过了自己的文章,所以闹着玩的小事。 而是他的女儿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陈知意的笔名,嫉恨对方占了萧肃妻子的位置,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利用简家狠狠的打压了对方一番。 想明白过来其中的缘由后,简儒文不由得又对简容失望了几分。 一是因为简容的手段不入流,而更重要的是,他想不到简容会不知道,容与的身份迟早会曝光,到时候世人会怎么看待简家?怎么看待他简儒文办学几十载积累下的名声? 也正是因为这,简儒文才对简容的这份心思这么的冷淡。 萧肃和简容一旦真在一起了,那不更是做实了他当初的行为不端?世人怎么可能相信自己是被女儿蒙蔽,完全不知情的? 可到底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就像上次封杀容与的时候,简儒文开始没同意,最后还是破了原则一样。 这次眼见着简容照顾萧肃的作派,简儒文还是没忍心同意了。 他想着,如了简容的意之后,这个女儿或许就能振作起来了,而且萧肃是他的爱徒,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也算是一段佳话。 在简儒文的想法里,在外界看来,萧肃对这个师妹,都绝不是没有感情的,如今他开口同意,这段婚事必不会有波折。 而简容则是心里惊喜,她虽然知道萧肃对她,并不像外界那样深情,但这次是他的恩师,自己的父亲亲自开口,师兄总是会顾念一些的吧? 两人心里都打算得好好的,却没想到话刚提起,萧肃就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萧肃还在病中,神情憔悴,他也的确是像简容所想的那样,顾念着简儒文恩师的身份,和简容这位小师妹连日来的照顾之情。 但这种顾念,也仅仅是让他说话更加委婉了一些,“老师这样看重我,甚至愿意把师妹嫁给我为妻,按理来说我这该是我的福气,” 说到这里,萧肃自嘲的笑了笑,“但我如今才刚离婚,名声也不好,实在是配不上师妹。” 他说的倒也没错,因为陈知意,这桩离婚案闹得很大,他和胡建于等人名声都被传得不大好,不少人发文指责他们这群人人品有瑕疵。 但他名声不好,难道简容的名声就好了? 这样的推辞之词,简儒文当然能听得出来,脸色不由得有些不悦,“正是因为你已经离婚了,我才会提起这件事,小容一直以来都对你有意,外界也一直有你们二人的传言,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正好定下这桩婚事。” 简容也在一旁,为难的唤了一声,“师兄。” 如果是没经过陈知意带来的连番暴击,萧肃这时候说不定也就同意了。 但可能是人本能里的劣根性,这段婚姻里,陈知意百般对他不屑,萧肃心思却越发的放在了他身上,再等到容与这个身份爆出来的时候,这个前妻,更是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简儒文见提了好几次,萧肃都不肯点头答应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观你平时的言行,也不像是对小容无意,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萧肃摇摇头,“没有什么难处。” 只不过是他忘不了陈知意这个前妻罢了,但这番话,却是不能在这时候说出来的。 “那你是为什么不同意这桩婚事?” “外界那些传闻,不过是子虚乌有。”萧肃解释了几句。 “替她在文学界铺路,处处为她打算,也是子虚乌有?”简儒文眼里满是不解。 在他看来,这两人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他如今都同意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肃为什么还在推脱? 简儒文不解,萧肃心里更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恩师竟然也误会了自己对师妹的这些照拂。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0节 “小容是我的师妹,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之后,萧肃看向简容的目光里满是歉意。 再转向简儒文,斟酌着开口,“一直以来,我都是把小容当亲妹妹看待的啊!” 第61章 当亲妹妹看待? 简容听见这句话之后, 一阵天旋地转,萧肃之前拒绝她的几次,虽然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她从没有当真过, 只以为是推脱之言。 他对自己比对他那个前妻还要好,怎么可能只是把自己当妹妹的呢? 简容现在还记得,师兄那个时候不论多晚,都会送自己回宿舍,因为他说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你为了带我去拜访文友, 参加沙龙,那时候连陈姐姐都不陪了, 难道都只是把我当作妹妹吗?”简容颤抖着声音问。 听简容说起这个, 萧肃眼里也是一黯,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那时候他总是想着妻子那边向来不会让他操心, 而师妹又是刚刚在文坛崭露头角,自然而然的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师妹身上。 哪怕那个时候妻子已经不满的向他提了好几次,还一度想直接把养在家里的peter送出去, 可那时候他只以为他是女人的小性子发作,甚至还因此有些愉悦和好笑。 萧肃刚想到peter, 简容下一句话就问起了, “我们的peter叫你爹地,叫我妈咪, 这些难道都不是你对我有感情的证据吗?” 她还是不敢相信, 萧肃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怎么可能对她没有超越师兄妹的感情? 但他偏偏就这样否认了, 还是在他父亲面前,这彻底断了简容心里的侥幸,都这份上了,他说的话,绝不可能还是违心之言。 对上简容痛苦的眼神,萧肃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复杂,“peter只是一只狗,外国人作风开放,这不过只是一个称呼。” 当初陈知意要他解释的时候,萧肃就是这么回答的,当时的陈知意心里有多心梗,如今的简容心里就有多难以置信。 简儒文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肃如今的选择,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他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有了一个那样惊才绝艳的前妻,再看如今简容日渐被消磨掉灵气的模样,一对比,他难以忘怀也正常。 只不过还是拍着桌子,骂了几句,“荒唐!荒唐!” 说完拂袖而去,简容却没跟着离开,仍旧站在萧肃面前。 听到萧肃这次的解释,简容当然心痛,但她现在的状态,就像当初的她自己和刘良山。 刘良山在最初追求简容,却被拒绝了之后,也不是没想过彻底斩断这段感情的,后面是因为简容又藕断丝连的主动联系他,亲近的向他倾述感情问题,还每每向他提起的,都是这段感情有多么不顺利多么受委屈。 久而久之,刘良山自然就越陷越深,甚至还控制不住的生出了妄想,等简容迟迟得不到萧肃的回应,最后死心了,他是不是就有了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机会? 简容给人希望,好像她也不是对刘良山全然无意,和曾经萧肃虽然拒绝她,但对她好,这种好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妻子,两边的情况何其相似? 刘良山越陷越深,简容也越陷越深。 尤其是在经受了流言风波,萧肃却毫不犹豫的表示相信她之后,这个师兄更是已经成了简容的精神支柱。 失去了师兄,她还怎么生活得下去?陈知意在应下了安德鲁去新大陆的事情后,就陷入了一系列繁忙的准备工作中。 首先是她的学业,这趟旅程来回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四五个月,是必定会耽搁到下学期开学的。 她先去外文系请了一个长假,再告知了关系亲近的朋友,她即将出门远游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陈知意写给周妙妙的信还没送到,她就先收到了对方寄来的信件。 这次的寄信地址有点不同,不是周妙妙念书的虞城,而是江城。 “知意,我当日和你说过要学物理报效祖国,当日说得认真,却未曾想到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我在物理上,大概是真的有点天分,如今被一位来虞城交流的教授,选为交换生已前往江城实验室......其中内情涉及保密协议,我不便多说,国外的技术确实要优于国内,若有机会,或许我还会去莱斯帝国等国留学,努力汲取知识,待学成,必归国......” 陈知意读完信后,心里真的是感慨万千,不同于其他人,陈知意是知道周妙妙的“命运”的,如今对方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她是真的为周妙妙高兴。 安德鲁订的船票,是从虞城出发,开往新大陆的西边的海岸,等到了目的地后,两人再转乘火车到首都。 陈知意虽然来到这个时代生活了许多年,但坐这样的远航船还是第一次,她以往对这类轮船的印象,大多来自前世看的一些小说。 和书里描写的留学生乘船归国的场面不同,安德鲁安排得要更加细致妥当些,一等舱,住处里盥洗室、衣帽间一应俱全,除了是飘在海上生活略无聊之外,其他的都和陆地上能提供的毫无差别。 甚至餐厅专门聘请的洋人厨子,做的有些菜比国内的外国餐馆还要地道。 历时二十五天后,两人抵达了目的地。 猛然见到这时候的西边的海岸,陈知意神情里有些恍惚,这地方和自己记忆里很像,但却又完全不一样,直让她产生一种恍然似梦的迷茫感。 有四位劳伦特夫人友情赞助的仆人,拎着行李箱跟在她和安德鲁身后,几人沉默着从头等通道出了舱口。 等上了火车,到了酒店,见着陈知意熟练的使用一系列设施,安德鲁才怀疑的开口,“你真的没有出国经历吗?” 经过那场离婚官司后,安德鲁是知道陈知意的旧式出身背景的,本来在船上的时候,安德鲁就已经做好了给对方解围的准备。 可事实是他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没有啊。”陈知意眨眨眼睛。 首都不愧是时尚大都市,安德鲁定的又是市中心的高级酒店,大厅装饰得十分金碧辉煌,来来往往都是打扮靓丽的都市丽人,稀奇的是,陈知意混在其中,竟然一点都不落风采。 她神态里既没有到一个新环境后的揣揣不安,也没有见到如此多时髦外国人的自卑难堪,整个人十分平静,仿佛这不是历时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出了趟国,而是早晨洗漱完后,顺便去菜市场买了个菜,那样自然从容。 事实上,从她上辈子现代人的经历见识来看,出国的确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了。 服务生在前面引路,陈知意气定神闲的跟在后面,安德鲁反倒要落后她半步,再后面是几位拎着行李的下人。 这一幕看得服务生心里啧啧称奇,这时候的老观念里,陈知意是外国面孔,虽然打扮时髦,毫不逊色于他平日里在酒店工作时,常见到的那些明星丽人,但到底是下等人种,而后面那位先生的作派和穿戴,又分明是一位身家不菲的绅士,可看这两人的言行,竟然是以这位外国女士为主的。 其实这只是陈知意的习惯,她天性里做事就比别人果断,走路也常常不自觉的就超前别人半步。 安德鲁和她都是不差钱的主,定的是两间相邻的套房,陈知意率先选了一间后,转头十分自来熟的吩咐人把行李放进去。 安德鲁对此已经免疫了,紧跟着走到另外的一间。 刚要进去的时候,又忽然回头,“阿诺德可能明天就会来拜访我们,毕竟周五就是《迈克》的首映。”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如果不是天色太晚,还要留给他们休息调整的时间,这位导演说不定立即就会来拜访。 毕竟当初《迈克》才发售几个月,这位导演就当机立断的买下了电影版权,足以见得他对这本小说的看好。 而如今《迈克》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十月份的时候该小说在新大陆正式发售,首印的五万本,在一周之内就被售光。 这本小说在帝国刮起的风潮,如今已经有了在新大陆再度刮起的趋势。 “好的,我知道了。”陈知意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陈知意是一个相信第六感的人,不同于安德鲁对《迈克》如今既要出电影,又要摘下第一个重量级奖项的期待激动,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可能那么顺利。 安德鲁是个帝国人,他出生时,他的国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在他的人生中,根本没有经历过因为国弱被人看不起,所带来的屈辱。 这导致他即使常识上知道,广泰国如今在国际上被排斥的地位,但直观上,却很难真正的考虑到这一点。 陈知意和他不同,一个专门颁发给广泰国人的奖项,会这么轻易的就为一本潜力巨大,但也仅仅是有潜力的小说破例? 所幸她这趟旅程的目的也不在这个上面。 想了想,陈知意也不急着回房休息了,招过那位给他们带路的服务生后,礼貌的开口,“我想要近一周以来,首都最出名的有关金融的报纸,目前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给我买一份就行。” 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相较于自己出去像个无头苍蝇那样,到处探听消息,或者是吩咐安德鲁带来的几个下人帮忙,都不算 是什么好的选择。 毕竟安德鲁是个帝国人,他们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陈知意深。 而这时候,工作于高级酒店,每天都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的服务生,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对方消息灵通,而且往往只需要花一点小钱就能收买。 服务生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这一行人看起来就不像是穷酸的,给他们跑腿,肯定少不了油水。 安德鲁还没进房间,听见陈知意的要求后,出于常年养成的绅士习惯,就要付给服务生小费,用以感谢他为同来的女士跑腿服务。 可他钱刚拿出来,陈知意就十分熟练的递过去了十元的小费。 安德鲁:“......” 虽然已经习惯了陈知意熟练的作派,但每次见着,他还是为对方这样自然的动作感到心塞。 这位陈小姐真的只是一个来自偏远异国的广泰国女人吗? 这时候的十元,也就只有出手特别阔绰的,才会随手就给出这么大的油水。 收了这笔小费后,服务生办事自然是十分尽心。 不过半个小时,对方就给陈知意送来了厚厚的一叠报纸。 “小姐,我的名字叫埃利斯,很荣幸能为您服务,”说完殷勤的将报纸递了过去,“这是按照您的要求买来的报纸,在您入住期间,但凡有什么需求,都可以随时吩咐我。” 这叠报纸大多是旧报纸,不值钱,埃利斯找了一位相熟的报亭老板,以极低的价钱做到了这位小姐的要求。 相较于收到的十元小费,这点功夫简直不值一提,因此待陈知意的态度越发巴结。 其实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安德鲁的缘故,这时候的广泰国人,在国外大多是二等公民的地位,如果陈知意只是单单一个异国女人,来入住这家酒店,纵使她再有钱,服务生的态度也不会这么恭敬。 是因为安德鲁对陈知意的态度,无形之中抬高了她的身份,一个阔绰绅士都要礼待的小姐,他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又怎么敢看不起? “谢谢,”陈知意礼貌道谢后,翻了翻这叠报纸。 拜常年高效率的写作所带来的便利,她阅读的速度十分的快,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挑出其中涉及到“信托公司”“摩根银行”和“联合铜业股价”等内容有关的报纸,再看了一眼这几份报纸的名字后。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请你以后每天,都给我送一份首都时报,金融时报等这几家当天的报纸。” 说完后又递过去了一笔小费。 服务生走后,陈知意靠在沙发上,仔细阅读报纸上的新闻。 尼克伯克信托公司还未出手,但联合铜业股价已经在奥托的做空下,显露出上升趋势,距离她要等的入手的最佳时期,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翌日阿诺德导演果然亲自上门来拜访,郑重邀请陈知意周五去参加《迈克》的首映礼。 《迈克》的成片拍出来后,因为两地之间相隔甚远,她还没真正见过这部电影的成品。 说实话,她心里也不是不期待的,毕竟是自己笔下的小说。 这时候的电影虽然已经普及了,但离它真正的全盛时期,还得再等三十年。 陈知意虽然也看电影,但她大多了解的是上辈子的那些演员,在这个时空,流入国内的电影,只有最出名的那些,因此她对《迈克》的这些演员,其实都不太认识。 而这些演员,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本小说的作者是一位来自外国的女人,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没别的原因,陈知意身上,天生就带着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感,这是由上辈子的经历带给她的。 对于“电影”这种新奇玩意儿,在大多数人都还对它一知半解的时候,陈知意就已经了解透了其中的技术。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1节 甚至她的眼光要比这些电影人,还要更具前瞻性。 “说起来也奇怪,《迈克》的第二投资商,也是一位外国人。” 安德鲁坐在她的左手边,示意她看向前排位置。 那男人五官像是广泰国人,但仔细看,又能看出其中细微的不同,眉骨轮廓更加深刻一些,嘴唇也要更厚些,更像是南面的的人的长相。 陈知意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异国他乡的,这种太过巧合的 事情,又不免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其实没有想多,如果陈知意再仔细看一看的话,就能发现,那男人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时隔七年,周寻南再见到陈知意,心情到底是颇为复杂,这份复杂里,又有着几分难言的心动。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视自己。 如果白计宁在场的话,可能就能一眼认出这位投资商的身份了,毕竟他曾经,也算是和这位投资商打过架。 白计宁当初听说陈知意要去念中学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实在是因为陈知意在念书的时候,明明上的是旧式私塾,老师管教十分严厉,但在这种情况下,那一片还是有不少学生,听过陈家这位大小姐的大名。 没别的原因,陈家大小姐生得太过招人。 周寻南那个时候,的确不学好,小混混作派,他自己也知道,放学的时候,自己是没资格送陈知意这样的大小姐回家的。 能送她的只有白家的小少爷白计宁。 但就像越是掉到泥潭里的人,就越是偏爱干净澄澈的月光一般,很多次陈知意和白计宁放学回家,周寻南都在后面默默的看着。 周家落魄,他又是他母亲未婚先育,不知道和哪个人生出来的野种,而且越是长大,就越是显露出一副南部国家人的长相。 这让他在南城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小的时候没有自保能力,人人喊打,长大后的周寻南,为了不再被欺辱,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混混样,好让人不再敢打自己的主意。 野蛮生长,像野草一样,他也的确是越来越像一个小混混,甚至还做出了小混混应该做的事,在放学路上拦下了陈知意。 他以前,都只是在一旁看着,不怎么敢上前,怕玷污了这娇贵的花,但那天,白计宁难得的不在,陈知意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巷子里。 周寻南脑子一发热,没忍住,到底是带了几个兄弟,上前拦住了她。 人拦住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陈知意的那双眼睛,清泠泠的看过来,半点没有慌张的样子。 那是周寻南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触这片白月光,一对上她的眼神,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哪里还记得要开口说话。 半晌只故作不在意的移开目光,说了一个“你......”。 你怎么一个人回家? 你记住我的名字,周寻南。 你什么呢?周寻南还在混乱中,没组织好语言,下一秒就被一个拳头打在了脸上。 论打架,他是从小打到大的,白计宁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世间的事情,从来不是简单的用打一架的输赢来决定的。 打赢了,周寻南得到的是陈知意对白计宁的心疼。 更别说白小爷心里不甘心,还专门带人,把这片的混混全都调理了一遍,一个一个的警告他们,不准再接近陈知意。 凭什么? 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被南部国家那位身家巨富,在莱斯帝国有大量产业的父亲接回去的时候,周寻南想起当天没说完的那个“你”字,常常都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他凭什么不能接近陈知意? 直到现在,陈知意的照片在报纸上曝光,周寻南费了大力气,硬是挤进去了这个剧组,又硬是联络了不少人脉,费尽心机让她的那本小说进入四月份的文学奖提名。 她必定会因此来新大陆,来到他熟悉的地盘。 电影结束后,灯光亮起,一片谈论剧情的嘈杂声,男演员女演员的庆祝声,导演声量高昂的谈话声。 许多人上前来和周寻南套近乎,周寻南不关心这些,他目光看向斜后方。 陈知意身边站着个帝国人,正在听他说这什么,灯光打下来,眉眼一如当年那般漫不经心。 阿诺德导演不愧是名导,有限的技术条件下,拍出来的成品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一些大制作,将迈克穿越后的所做出的一系列事情,挑挑选选拍得十分跌宕起伏。 陈知意正在回想电影里的一些情节,冷不防听到了一声打招呼。 人潮散去后,时隔经年,周寻南终于能走到她面前,紧张的说一句,“你,陈小姐,好久不见。” 陈知意却面色十分迷茫,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疑惑的开口,“你是?” 第62章 其实电影刚结束后, 环境很嘈杂,对面男人的声量不算高,站在社交距离之外, 是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 但在异国他乡, 而且是这个时候的首都,一片外文交谈中忽然听到一句乡音,天生的亲切感很轻易的就引起了陈知意的注意力。 抬头,是那位投资商,有点面熟,但不认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看着陈知意脸上不作伪的陌生, 周寻南心里五味陈杂。 他默默关注了陈知意许多年,整个少年时代都在觊觎窥伺她, 甚至被父亲认回去后, 被陌生的亲人、繁重的学习考核等一项一项的压力,给逼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陈知意都是他珍重在心底里的那片白月光。 “陈小姐大概不记得我了, 曾经在南城的时候,我和陈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持续了数年的一段漫长心事,最后说出口, 却只是一句一面之缘。 “这么巧?先生也是南城人?” 话音刚落,两人还没来得及寒暄, 由远及近的就插入了一道娇媚的女声, “安德森!庆功宴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电影的主演之一, 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演员快步走近, 瞟了陈知意一眼, 本电影的小说作者, 打扮虽然时髦,但一个黄种女人,她目光再度娇嗔的看向周寻南的方向。 《迈克》其实是一部大男主小说,里面有戏份的女性角色不多,这位女演员演的北方大工厂主的女儿,算是其中的一个。 随着这位女演员的到来,陈知意两人站着的这个小角落,好像是一下子被人发现了一般,导演阿诺德和安德鲁相继跟着走过来。 首映礼上邀请了不少影评人,电影放完之后,这些人对《迈克》的评价大多是正面褒扬的,因此这位导演此时的面色,看起来十分红润快活。 “是啊,庆功宴就要开始了,陈小姐可否赏光,一同参加这场庆功宴?” 广泰国女人大多保守,有一些他们自己的部落习俗,又因为欣赏陈知意的才华,阿诺德这句话的用词十分客气,以防不小心冒犯了这位现象级畅销小说作者。 “当然,我们当然会去参加这场庆功宴。” 陈知意还没回答,旁边的安德鲁就率先替她给了答复。 等这位导演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后,才压低声音凑到陈知意耳边,“这次的庆功宴,艾斯莱斯组委会的人会来,你一定要参加。” 说完之后,安德鲁又迟疑的加了一句,“出版社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陈知意表情有些奇怪。 她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个小说作者,有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的? “可能是其中有什么内幕吧。”安德鲁回答得十分含糊。 因为相继有人过来打断,这场周寻南期待了许久的见面,并不像他设想的那样顺利。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陈知意和她身边的帝国男人,从她来到新大陆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言谈之间,关系应当是十分亲密。 眼看着陈知意两人走远了,周寻南才收回目光。 “安德森?”女演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旁,不时的看一眼他的神色。 她是戏剧演员出身,曾经也是一出当红爱情剧的主演,但后来那出戏演了两年后,逐渐被观众所厌弃,而她所在的剧团,又没能及时排出另一个大爆的新剧,她才想着,与其在不温不火的剧组里熬日子,还不如趁着青春还在,转行拼一把。 电影就是她所做下的选择,但要在这一行混得开,背后有人砸钱必不可少,正好这部电影的投资商安德森虽然是一个外地人,但英俊多金,背景深厚。 能当选为女主演的,样貌自然不差,这位女演员是典型的帝国甜心长相,大胆妩媚,一个媚眼递过去,哪里想到旁边的男人却看也不看一眼。 周寻南眉眼沉沉,注意力全放在了陈知意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身边人的小心思。 他性格其实不算是和善正派的那种,毕竟小时候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小混混一般长大,回到父亲身边后,也没有得到多少关爱,更多的是做各种训练,以期能达到家族的期望。 除了在陈知意面前,要忍耐着装出一副绅士模样。 目光扫过旁边的女人后,周寻南不悦的开口,“什么事?” 他本来就跟在他父亲身边,身上有种上位者的气势,又烦这个女演员打断了他和陈知意的叙旧,周身的气势越发低气压。 刚刚说话的时候,还挺温和的,这时候被他带着压抑的眼神一扫,女演员顿时结巴了。 “没什么事。”声音也不如之前妩媚多情了。 没什么事找过来干嘛?周寻南神情十分不耐烦。 看了看手表,庆功宴要开始了,陈知意就在不远处的酒店,他干脆抬起大长腿,径直离开了影院。安德鲁说得没错,这次的组委会确实是冲着她来的。 庆功宴所在的酒店十分豪华,即使是一个包间也装修得颇为精致,水晶的吊灯,天鹅绒的窗帘,白金色的高档茶几,陈知意和对面的人,分坐在沙发上。 对面一男一女,男的带一点口音,亚麻金的发色,五官刻板,四十岁左右,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点莱斯帝国人的严谨。 女士则是地道的新大陆口音,二十多岁的样子,性格活泼些,坐姿礼仪上看得出来出身良好,对陈知意的态度没有大多数外国人对黄种人的轻视,十分友善。 两人都挺客气的,估计他们以为自己说的话,也挺客气的。 “陈小姐,我们艾斯莱斯奖的组委会,十分欣赏您的才华,尤其是这本《迈克穿越记》,如今该小说已经成为了帝国家喻户晓的读物,离它成为全球畅销书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话题一转,语气带着些自傲,“我也读过您的这本小说,看得出来,您对帝国等外国国家的了解非常之深?” 《迈克》写的就是一个帝国人人的故事,其中涉及到的国外等地的风情、国情、政局制度分析,等等一系列描写,都能看出来作者的确是对外国这片土地,下过大力气研究。 陈知意保持了广泰国人说话一贯的谦逊,“略有研究,谈不上有多深的了解。” 她刚在庆功宴上填饱了一点肚子,就被人请到了包间里,说实话,这种节奏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让她对这场谈话不是很有兴致。 但她的谦逊,却被对面的两人误认为了,是对自己的自信心不足。 其中的男士率先开口,“这本小说前不久才在新大陆发售,如今已经排在了新大陆日报统计的,当前畅销书籍的榜首,这足以说明《迈克》的潜力,”顿了顿,再意味深长的开口,“从陈小姐的这本书中就能看出,您应当是对我们国家应当是十分亲近的。” 在他看来,偏远地区来的异国女人,陡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又一朝之间来到了首都这片繁华的城市,此时心里有一些忐忑不安,倒是很正常。 正好,这样的情绪也有利于他们后面的谈话。 说实话,如果不是《迈克》这本小说如今的气势和名声,越发有了一飞冲天的趋势,再加上组委会背后的支持者的要求,他是一定不会这样屈尊降贵的来劝一个黄种女人的。 “不算特别亲近吧。”陈知意回答得很漫不经心。 这次是那位女士活泼的开口,她没注意到陈知意的神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陈小姐,我是《迈克》的忠实读者,今天很荣幸能见到您,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个好消息想通知您。”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2节 说的是“好消息”,但她脸上却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您知道的,艾斯莱斯奖从成立到现在,发起人一开始就规定了获奖作者必须是新大陆国籍。” “所以呢?” “进过组委会的一致推选,您的这本《迈克穿越记》的确有资格进入四月份的小说提名,但这其中有一个难题。” 说完歉意又自豪的一笑,“需要您换一个国籍。” 歉意是因为在她所接受的爱国教育里,换国籍就意味着成为另外一个国家的人,道德上站不住脚。 而自豪则是因为,新大陆相较于陈知意所在的国家,强盛了不知道多少倍,不知道多少外国人偷渡来新大陆,就是为了拥有这个强国的国籍。 还十分贴心的补充,“不需要您费什么手续,组委会那边就能直接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两人对说服陈知意都很有自信,一是因为对自己国家的自信,二则是《迈克》里面对他们国家的描写十分细致,看得出来作者应该也对他们国家,心生向往。 但陈知意想也没想,直接站起来就是拒绝,“我不同意。” 说完抬腿就要走。 她面上冷静心里恼火,虽然早就有准备,这个组委会必定要搞幺蛾子。 “陈小姐,只要你换个国籍,四月份的艾斯莱斯奖必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她会突然翻脸,两人之中做主的那位男士,立马出口挽留。 凭借这个奖的分 量,应该会让这位陈小姐多权衡一些吧? “请让一让,”陈知意本来就对这个什么奖的兴趣不大,此时再度拒绝得也很干脆,“我说了,不同意,再给一百个奖也不同意。” 一百个奖?这位陈小姐怎么那么敢想? 两人被噎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等回过神的时候,陈知意已经走远了。 周寻南一直守在大厅,陈知意经过的时候,倒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被安德鲁占住了视线。 后面追着她出来的两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寻南,忙停下脚步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们和周寻南都不陌生,毕竟这位正是花了不少资本,才将那位陈小姐送进四月份小说提名的支持者。 等打完招呼再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在哪了。当然找不到,因为这时候陈知意已经回了酒店,同行的还有安德鲁。 安德鲁脸上的神色十分沉痛,看了气定神闲的陈知意一眼,“这次《迈克》可能拿不到艾斯莱斯奖了。” 陈知意点点头,不在意的继续翻报纸,“我知道。” “你知道的,如果《迈克》能拿下这个奖,它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将会进一步扩大,《迈克》现在的势头虽然猛,但任何一本小说,在没有彻底取得成功之前,中途都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打击。” 说完语气更加郑重,“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顺,你知道的,这本小说对我们来说,更像是一个还在成长期的孩子。” 陈知意继续点头,翻报纸,“嗯,我知道。” “现在一个机会就在眼前,只不过需要你做一点牺牲。” 安德鲁疑惑的开口,“为什么你会不同意?” 这是一个天秤的两面,天性里对利益的追逐,和人性里对原则的坚守。 安德鲁的疑惑也是组委会那一男一女的疑惑,换一个国籍,这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既能推动《迈克》的成功,又能摆脱当前国际上对广泰国人的桎梏,甚至她未来的路都会走得更加顺畅些。 陈知意放下报纸,问,“要你换一个国籍,你愿意吗?” 安德鲁想也不想的拒绝,“我是帝国贵族,怎么能换国籍?而且这情况不一样,我的国家十分强大,没必要换到其他国家。” “怎么不一样?我的国家是世界上历史最久的国家,幅员辽阔,地大物博,迟早会有崛起的那天,我也没必要换到其他国家。” 这句话她说得十分平淡,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强撑,仿佛就是闲谈开口一般的笃定。陈知意来之前,手上是带足了她所有的积蓄的,并且早就提前一步,全部换成了当地的货币。 她写的文章其实不多,但托《迈克》这本百万数字的大长篇的福,她这一年多以来收到的稿费十分可观。 《迈克》本来在国内就被各家报纸转载,这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但在当前的国际汇率下,这点收入和国外等地出版后的分成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半年的时间,《迈克》在莱斯帝国就卖出了三十万余册,再加上今年在其余国家,以及在新大陆的发行,陈知意手头的那笔钱,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但想要在这场金融盛宴中捞一笔大的,却是完全不够的。 她在来之前,因为对这个时空时间线的不确定,只是带上了自己的存款,动静很小,除了白计宁之外,并没有和其他人透露过一点消息。 之所以和白计宁有这方面的谈话,还是因为陈知意需要借助白家的人脉,在首都找到一个靠谱的股票经纪人。 说实话,人生地不熟的,即使有钱有消息,也很容易陷入寸步难行的困境。 她一到首都,就联系了这位专为白家做事的股票经纪人,直到今天,才定下时间来和对方见面。 咖啡店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环境十分舒适。 陈知意低头轻轻的喝了一口咖啡,对面这位格林先生,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两鬓有些秃,眉间有一个深刻的川字形,穿着打扮却一丝不苟,看得出来是一位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物。 在她打量对面的时候,格林也在打量她。 白家是从这一代开始,才注重起了这些国外投资的,毕竟国内的形势实在是不乐观,他们家虽然没打算走,但出于商人的未雨绸缪,还是在国外为后代置了点产业。 但认真算起来的话,格林先生为白家工作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接到雇主的消息,让他无条件配合这位来自广泰国的小姐的时候,格林心里其实并不怎么乐意。 来自一个对股票债券半点不懂的人的指手画脚,总是不会让人心情愉快的。 “陈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格林率先开口。 “接下来要麻烦您了。”陈知意也不和他客气,简明扼要的问了几句现在股票市场的消息后,沉吟几声再开口,“我希望您能代我关注一家公司的股票。” “哪家公司?” “田纳西矿业和制铁公司。” 这是陈知意早就瞄准的机会,对于这场金融危机,后世的说法众说纷纭,猜测什么的都有。 其中有夸摩根家族在紧要关头救市,是拯救了新大陆经济的恩人的,也有说他目的并不单纯,救市不假,却也借机从中牟取了暴利,使得这次危机过后,摩根家族名利双收,既得了新大陆人的感谢,又吞下了巨额利润的。 毕竟无可否认的是,在这场危机过去后,摩根的确以4500万元的超低价,吃下了觊觎已久的,市值评估至少在10亿元左右的田纳西矿业和制铁公司。 听到是和铜矿有关的公司,格林的眉头皱了皱。 在他看来,现在的确不是一个下场股市的好时机,自从去年八月份以来,首都市政债券发行失败后,股市就陷入了长久的低迷期。 尤其是铜矿产业,在几位贪婪的金融大亨的做空下,三月以前,整个铜交易市场甚至还濒临崩溃。 如今这位小姐如果是想要玩票,入手其他任何方面的股票,他都能从中挑出涨势较好的推荐给对方。 可对方开口就是目的明确的股票名,这让格林感到十分头疼。 他对这场差事的定义,就是一桩应付雇主,哄小姐玩的游戏。 既然要让这位小姐开心,那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赔得血本无归,格林委婉的开口,“陈小姐,我对这家公司有点了解,从它目前的涨势来看,现在并不是持有它的好时机。” 只希望这位小姐能听劝。 “没关系,格林先生只需要听从我的吩咐就行,不必替我打算输赢。” 陈知意知道,以目前的事态发展来看,购入这家公司的股票,任谁看来都是一个铁定亏本的买卖。 甚至在之后的一个月内,随着股市的数次跌停,无数人赔得倾家荡产,她这些举动,更是会像是拿着钱在打水漂玩一般儿戏。 毕竟谁能想到后面会有这么迅速的发展? 格林又劝了几次,没劝动她后,就不再说话了。 在他看来,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雇主问起来也有话说,至于这位小姐非要一意孤行,那也不是他能拦住的。 办妥当了这件事后,陈知意整理了一下围巾,慢吞吞的走路回酒店。 首都市政债券发行失败,铜交易市场崩盘,石油公司被罚,股市目前已经下跌了近四分之一,马上,就要轮到这场危机的导火索,尼克伯克信托公司遭到清算了。 回到酒店后,经过服务生的提醒,陈知意才知道白计宁打过来了一个电话。 因为她这次孤身一人去新大陆,白计宁那边又实在抽不开身陪她,因此他是在公司里专门转接了一个越洋电话的,就是为了能随时联系到她。 此时他那边的时间应该是清晨。 白计宁的声音很喘,从接到经纪人那边的消息,对方以不赞同的语气,提起陈知意的这次玩票之举的时候,他就很想给她打个电话。 但电话接通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才回来吗?” 陈知意嗯了一声。 “我听股票经纪人说了,你想买一家公司的股票?” “是的,”陈知意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间或有一两片叶子,萧索的飘下来。 她忽然起了一点心思,很郑重的问白计宁,“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这是在儿戏吗? 她没明确问出来,白计宁却一下子听懂了她的意思。 喉咙滚动了几下后,他才坚定的开口,“我相信。” 不仅相信,还昏了头一样,明明了解这举动不明智,但还是紧张的问了一句,“那你还需要钱吗?” 第63章 白计宁和她一起长大, 很清楚她的性格──陈知意就是个赢家迷,读书时候一门课输给了别人,她嘴上说着不在意, 私底下却一定要加倍用功, 气呼呼的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关键是这人熬夜复习后,白天都要装成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做出毫不费力赢回第一的姿态,每次都看得白计宁叹为观止。 比起股票经纪人信誓旦旦的分析,他自己对梵特帝国当前股市的判断,白计宁更信任陈知意一贯的行事作风。 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真就是想拿钱砸个响听,白计宁也愿意千金买她一份高兴。 陈知意沉默了半晌, 才慢吞吞的开口, “可能不够。” 说完后,眼神在窗边的树木那儿游移了一会儿,才再度把注意力转到电话上。 以她的性格, 其实是不大会在这种事情上对别人开口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听得电话那边的白计宁,慢慢的屏住了呼吸, 再逐渐恢复正常,一时间, 两人之间只听得到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 一片黑暗的寂静中,陈知意听到那边白计宁带着点压抑的嗓音, “我给格林先生发一份电报, 不够可以随时去找他。” 这句话说得十分故作平静。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3节 陈知意应了一声, “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 两人才挂断了电话。 躺在床上,陈知意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时间线来说,再过二十多天,就会到她收网的时间了。 她手上早就有了大笔的钱财,再加上未来《迈克》可以预见到的,大笔的分成,其实已经足够她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那为什么还要漂洋过海的,冒着风险来捞这么一笔钱? 陈知意心里有一个想法,单单挖帝国的墙角算什么本事?真正的勇士,应该敢于擅用敌人的金钱,来养活自己的国家。 她是知道我们的国家在艰难的时候,是有多缺钱的。 这么一大笔钱,不要白不要,搞完钱她就去资助自己的国家!陈知意在等,等一个入手的最佳时期。 在这期间,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并没有动用白计宁那边的资金,而是用自己手上的钱,委托格林先生,陆陆续续的小金额买入了,不少田纳西矿业和制铁公司的股票。 格林先生十分不解,“小姐,恕我冒昧,当前的股市,真的不是一个入场的好时机,您手上既然有这么一大笔钱,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执着于这家公司的股票呢?” 他从收到雇主的吩咐,将他手上的资金委托授权,全权转交给这位陈小姐后,心里就十分不安。 从这位小姐疯狂买入一家矿业公司的股票的行为来看,她显然是个股票小白,而股票并不是娇小姐们打扮洋娃娃的游戏,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赔到倾家荡产。 之后在多次的交谈试探中,令格林更加不安的是,这位小姐虽然对股票市场说得出一点见解,但就是这样一知半解的贸然下手,才最有可能执迷不悟的着了其中的道。 可能现在最值得他庆幸的是,这位小姐目前还没动用雇主赋予她的权利,只是用试探着小股买入,但即这样,她目前投进去的钱,也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随着当前股市越发低迷,格林作为一个金融老手,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风雨欲来的气息。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的边缘。 他越发对手头的业务谨慎起来,但陈知意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仿佛手上投出去的不是钱,而只是一个个数字一般。 “陈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劝您,目前的市场已经越来越危险,您如果不及时收手,前方等着您的很有可能是一场巨大的财务危机。”格林语气严肃。 “格林先生,您的确是一位十分尽责的股票经纪人,”陈知意语气顿了顿后,才继续开口,“但我要等的,正是这场危机。” 格林的判断是对的,随着时间的推进,陈知意手上握着的股票一路走低,而首都证券交易所的上方,似乎也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云,继多年前的那场席卷新大陆的经济危机后,新的危机已经悄然来临。 三月中旬,新大陆第三大信托尼克伯克,在对联合铜业公司的收购计划中,宣布失败。 本就岌岌可危的市场,因为这则传言,瞬间变得更加动荡不安起来,人人都挤到银行来提取现金,生怕晚了一步,存钱的银行就倒闭了。 尼克伯克不堪挤兑,这家信托公司的倒下,成为了多诺米骨牌连锁反应中的第一张牌。 三月二十日,恐慌让银行间出现“惜贷”现象,市场资金流动性,几近陷入停滞。 三月二十四日,流言像是病毒一般,迅速的传染了整个首都,道琼斯工业指数最低的时候到过57.56点,股市市场几乎陷入停盘状态。 无数金融机构倒闭,利率一飞冲天,市政府无法发行债券,新大陆帝国的股市一泻千里。 也正是在这一天,陈知意正式动用了白计宁交给她的资金,委托格林再度购入了一笔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票。 在当前市场上全是抛售的情况下,这笔不同寻常的买入,按理来说应该是十分显眼的。 但陈知意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每次购入都是小笔金额,此举虽然被一些有心人关注到了,但因为数额太小的缘故,暂时还未引起真正的大人物的注意。 这是一场真正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从新大陆首发,最终扩散到全世界,甚至未来的一场世界性战争,也很难说其中没有受到这场危机的深远影响的缘故。 但从历史书上知道这寥寥的几笔评价,和亲眼目睹这场危机带来的影响,其中的差距还是让陈知意沉默了不少。 无数破产者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绝望痛哭,甚至于痛苦自杀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 她吩咐侍应生送来的报纸里,每天都有关于这场金融危机的报道,等到一周后,《新大陆日报》上甚至出现了“如果不能度过这场危机,新大陆经济将陷入全面崩盘”这类危言耸听,却又让人沉默到反驳不得的报道。 格林先生越发焦躁,因为这位小姐,还在缓慢而坚定的小笔购入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票。 巨大的压力下,格林先生两鬓仅剩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 乍一看,陈知意每次买入的股票都只是小数额,但多次积累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笔惊人的规模,一旦这笔钱全部赔光,即使是了解白家财力的格林,也忍不住为这位工作了多年的雇主捏一把汗。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陈知意再度迎来了,两位艾斯莱斯奖组委会成员的亲自上门劝说。 艾斯莱斯奖每年四月份颁奖,他们的这次上门,将会是陈知意能入围这个奖的最后机会,但很可惜,他们还没说完来意,这位陈小姐就一脸冷漠的要将面前的门关上。 什么时候新大陆的国籍,也成了求着黄种人人家也不要的滞销品了? 两人心梗了一下,侧头望向一旁极力促成此事的周寻南。 周寻南深深的看了陈知意一眼后,温和的开口,“陈小姐能否赏光,借一步说话?” 出于曾经同样在南城生活过,以及对这位先生一口流利乡音的好感,这次陈知意没拒绝。 而且陈知意记忆力一向很好,她总觉得这位周先生有点眼熟。 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极优越,装修又高档,这时间有不少金发、红发的外国人,衣冠楚楚,打扮时髦,在露天阳台边悠闲的吃下午茶。 陈知意落座后只点了一杯咖啡,这段时间她精神压力很大, 偏爱这类能提神的饮品。 倒是周寻南,招过侍应生后,点了一道颇为浪漫精致的的甜品塔。 这是他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请陈知意喝舶来的外国汽水,或者给她买昂贵时髦的外国小蛋糕,体面的走到她面前,而不是只能躲在暗地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能看着白家的小少爷送她回家。 如今实现得倒也不算晚,而且他和陈知意之间,以后还会有不少时间。 “周先生是什么时候去南城的?”陈知意好奇的问。 “我十七岁之前,都在南城生活,”说到这里,周寻南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那时候我是在东街念书。” 南城的生活对周寻南来说,是他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时期,其中只有陈知意是唯一的亮色。 陈知意念的私塾也是在那附近,他期望她能想起来,又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对自己来说是毕生难忘,但对她来说却可能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 陈知意闻言惊讶的抬头,“这么巧吗?我也是在那附近上学。” 她果然无知无觉。 周寻南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后,冷淡的开口,“恕我直言,陈小姐留在梵特帝国,事业会有更好的发展。” 陈知意抗拒换国籍,那就不换,他只是想借此把她留在自己的地盘。 对方态度的变化,陈知意当然感觉到了,无所谓的摇摇头,“我不太在乎新大陆的事业。” 她说的是实话,新大陆的事业,赚钱?扩大名声?对她来说都没有搞钱搞事支持我党重要。 “你留在新大陆,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写作事业,不出一年,你的小说就会传遍全世界。” 他有这个底气说出这句话,文化事业背后也需要资本的支持,有了这位南地巨富,陈知意的未来,将会毫无疑问的走得更加顺畅。 周寻南给出的一项一项的承诺,都是他精细权衡过的,任何有事业心的人都必定无法拒绝。 他说完后笃定的抬头,没料到对面的人,眉毛都没因此挑一下。 陈知意听得兴致缺缺,不好意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她一颗红心向祖国。 “周先生说完了吗?” 陈知意起身要走,周寻南沉默了一下,才再度开口,“陈小姐,目前并不是进入股市的最佳时机。” 听到这句话后,陈知意才停下了脚步,“周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她看向周寻南的目光里带着探寻。 之前她将这位先生看作是亲近广泰国的外国人,所以才愿意和对方多说几句话。 这是他们两人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向自己,因为她的目光,周寻南有一瞬间的血液上涌。 他一直都知道陈知意对自己的影响很大,但却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眼神,他就有什么都向她托盘而出的冲动。 撇下自尊,告诉她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自己曾经暗恋了她七年。 “因为艾斯莱斯奖,以及投资了《迈克》这部小说,我对陈小姐稍微多关注了一些。” 目光移开,到底是没说。 有些意外,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陈知意不置可否的开口,“不劳烦周先生关心了。” 陈知意走之前,周寻南笃定的声音传来,“陈小姐,你做下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 不论是拒绝他的提议,还是此时大量的持有矿业公司的股票。 而就在和周寻南这场谈话的第二天,银行业巨头摩根站了出来,宣布将带头参与救市。 第64章 这位年近古稀的大亨, 所带来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在《首都时报》发布了这则新闻后,一个由银行家组成的联盟,快速的行动了起来。 一个一个的好消息, 仿佛是给市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一般,让濒临崩溃的经济, 以极快的速度稳定了下来。 “财政部长拨了2500万元用以救市!国家不会不管我们的!坚持下去!” “总统签署了条约!我们有救了!” “摩根是新大陆的大恩人!” 街头巷尾的欢呼声,让人一点也想不到几个星期之前,这里还曾上演过一幕幕绝望痛哭的戏码。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新大陆经济得到了拯救, 而摩根家族则名利双收,低调的将一项集原材料、半成品、成品和服务业于一体的优质产业收入囊中。 其中霍尔费.摩根的情绪,是最志得意满的。 他虽然出身于上流社会富豪家庭,但在父亲和祖父的管教和制约下, 尚还未真正参与过什么大的金融案子。 这是他参与主导的, 第一场大型金融活动, 虽然他只是主导人之一,但甫一在金融界亮相, 就是这样漂亮到能打满分的成绩,这让他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的存在了。 就凭这一项漂亮的战绩, 他霍尔费以后也就有了和一些金融大佬对话的基础。 霍尔费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久久不能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扣扣”两声后, 是秘书礼貌询问的声音。 霍尔费高声示意, “进来!” 秘书带来的是近段时间, 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财务报表等各项资料,毕竟现在这项产业, 已经归入他们摩根家族的旗下了。 仔细的看过去后, 霍尔费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外国名字上。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4节 “陈?这是谁?” 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霍尔费确定,在一个月以前,这位亚裔绝对不在田纳西矿业公司的持股人名单之列。 一旁的秘书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只能谨慎的回答,“经过团队的调查,这位小姐是在一个月之前,委托一位股票经纪人,陆陆续续的购入了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份,因为每次的数额都不算大的缘故,到现在才引起财团的关注。” 对田纳西矿业公司的收购,虽然不是摩根家族一手打算好的,但家族内部的确也一直都觊觎着这项产业。 因此当危机出现的时候,祖父才会当机立断的出手挽救市场,事实也证明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家族因此收获不菲。 可现在一个从没听过大名的外国人,竟然也能慧眼识珠一般,从众多破产的企业中,挑中了这只股票,还在股市几近跌停的情况下,坚定而狡猾的购入了大量的股票。 霍尔费原本激动的心情,快速的冷静了下来,分批次购买,说明对方并不想在事发之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是一个谨慎而眼光极度精准的投资者。 这位摩根家族第三代继承人,向来是意气风发,高傲自大的模样,秘书在一旁见着他皱眉沉思,不禁越发放轻了呼吸,生怕引起这位大少的不满。 霍尔费心中的确颇为不满,任谁正为了一项成就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得知早就有人领先一步,提前预知了自己动作,甚至还利用了自己的举动,趁着这股东风攫取了大量利益,恐怕都不大能高兴得起来。 不同的是,在这种不满中,还夹杂着一些好奇和不甘。 以霍尔费的性格,其实是很少真正平等的将人看进眼里的,现在这位外国人做到了。 “去调查一下这位陈的身份背景。” “好的。” 秘书的动作非常快,主要陈知意这趟来,身为《迈克》原作者的身份,也没办法让她低调。 收到资料后,霍尔费眉头皱得更紧。 “二十多岁,外国人,还是一个女人,写了一本畅销全帝国的小说,来自一个偏远的国家......” 一项一项的看过去陈知意的资料,霍尔费的目光停留在报纸头版的照片上。 那是陈知意在劳伦特夫人的书房里照的那张照片,不论是东方还是外国的审美来看,她的这张脸都无疑是美的。 然而她更吸引人的,却是身上的一种特别的气质,看向镜头的目光十分从容,似乎透过这张照片,正在同霍尔费对视一般。 手指在桌沿边摩挲了片刻后,霍尔费下了一个决定,“送一封邀请函给这位小姐,邀请她来见我一面。” 一个漂亮女人?陈知意尚且不知道自己所做下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这位摩根家族重要成员的注意。 但她在决定前往新大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使十分顺利,也必定会惊动一些耳目敏锐的人,心里对此早有准备。 还是那家咖啡馆,不过不同的是,坐在她对面的格林先生,当时的不赞同全部都化为了惊叹。 “陈小姐,你真是......” 真是什么?运气好?眼光精准?格林手里拿着这一个月的资产报表统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位陈小姐宛如天赐之手一般,将自己投在股市中的钱,连带着白家的资产整整翻了数倍。 谁能想到呢?那只快要跌到谷底的股票,会在被摩根家族收购后,一路攀升,给持有它的人带来了巨额的利润。 甚至格林现在内心里,都还有着一股惋惜的情绪,他是亲自帮这位小姐操作这支股票的人,如果他当时能悄悄跟风,也买入一些这家公司的股票,那现在他将获得多大的回报? 陈知意笑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再度像一开始那样吩咐这位股票经纪人,“再过一个月,格林先生将手上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票,全部出手了吧。” 因为摩根家族这次救市的英勇之举,这支股票目前的涨势正俏,格林张口就想劝陈知意再观望一段时间。 然而开口之前,联想到这位小姐之前的神机妙算之举,不禁又牢牢闭上了嘴巴。 陈知意给他的解释是女人的第六感,谁知道这次又会不会是这该死的第六感发作,这支股票不日就将发生什么祸事? 但这次,格林却纯粹是想多了。 上辈子的优势,仅仅只能帮助陈知意到救市之后,对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她是半点不知道的。 之所以这么快速的脱手,完全是因为她就要回国了,捞一笔就走,回国时正好能发挥这笔钱的妙用。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回到酒店的脚步,也十分的雀跃。 等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门口站着的一个身影,看着十分眼熟。 从那天和陈知意打完电话后,白计宁就搭乘轮船,从虞城出发,一路换乘,沿经东海岸,历时十六天,总算是到了陈知意面前。 暮色四合,首都街头人人来来往往,无人注意到这两个异乡人的对视。 白计宁站在树下,艰涩的声音传来,“我能抱你一下吗?” 第65章 有很多话想说, 想问你在新大陆一切都顺利吗? 是不是很累? 还有,那天为什么会愿意用他的钱? 在漂洋过海的轮船上,白计宁曾一遍又一遍的推敲着这些话, 设想着到了陈知意面前,要如何得体的问出来。 可真见到了她, 却什么都忘了,只能笨拙的开口,想要抱一抱她。 他刚经历了一段长途旅行,又是越洋轮船又是横贯东西的火车, 早已没了一贯的体面,试探着说是要抱她,人却站在树下,克制着没有上前。 陈知意思考了一下, 垂下睫毛, 慢吞吞的回答, “可以?” 说完后,就移开了和白计宁对视的视线。 她的声音不算大, 但好在对他来说,四周足够寂静, 白计宁喉咙滚动了几下后, 手脚僵硬的上前, 开始只是虚虚的拢着, 后面仿佛才反应过来, 用力把她拥进怀里。 一分钟,两分钟, 三分钟......酒店门口来往的人不算少, 大多数的人, 对这对异国情侣,都投以的是善意的微笑。 在心里数了一下时间,十多分钟的时候陈知意动了下身体,无语的开口,“你抱够了吗?” 一开始很感动,但这抱的时间未免太久? 她本来就在白计宁怀里,一动身体,白计宁浑身又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动作才恢复自然,十分有风度的将人放开。 陈知意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梵特帝国,白计宁也没有提,仿佛他漂洋过海的来找她,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你事情办得顺利吗?”他这句话问得十分流畅,好像刚才从没有失态过一样。 因为在船上,白计宁没能接到格林发回去的电报,目前还不了解陈知意的战果。 “还行,”陈知意维持了一贯的低调风格,“也就把本钱翻了个五六倍吧。” 白计宁在心里算了一下,他放在格林那里的钱不算少,也就是说,她这趟挣了至少三百万元? 进酒店的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 陈知意察觉到了,转头问,“怎么了?” “没事。”白计宁摇摇头,只是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此时是晚上八点多钟,白计宁入住的当然也是陈知意所在的这家酒店,经过大厅的时候,陈知意没注意到,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 没惊动陈知意,白计宁不着痕迹的在周围探寻了一圈。 大厅里全是外国人面孔,唯一的一张南地面孔就显得无比的显眼,落地窗边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这个方向。 周寻南再次抬头时,正好对上了白计宁投来的视线。 周寻南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白计宁却是淡淡一瞥后,就仿佛不在意的移开了目光,再度低头和陈知意说话。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逗得陈知意脸上泛起了一点笑意。 两人相携着进了酒店的电梯,从始至终,白计宁都没再让旁边的陈知意,往那个方向再看一眼。 等人走后,周寻南才把烟头丢在地上,手工定制的皮鞋,重重的在上面碾过。 接着再面无表情的招过侍应生,递过去一张小费,“劳烦了。” 他是一直在窗边看着的,看着白计宁怎么坐立不安的等人,看着他是怎么耍可怜,蒙骗了陈知意,顺利的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们抱了多久,周寻南就在窗边抽了多久的烟,直到最后一支烟从烟头烧到烟蒂,猛然将他烫醒。 这点烫意,和他以前受过的那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却灼烧得他心头仿佛是被堵住了一般,全是不甘心。 他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在知道陈知意目前是单身的时候。 将她诱来新大陆,再作为最支持她的事业伙伴,慢慢把人圈进怀里,他有这个耐心,也有这个条件。 所有陈知意想要的,他都可以捧给她,他现在终于有底气了,能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在等待陈知意到来的这段时间,周寻南一遍又一遍的权衡过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指染这片白月光。 他把所有都想好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得到了陈知意的青睐。陈知意第二天清晨,收到了一封印着摩根家族家徽的邀请函。 拆开信,是上层社会常用的漂亮花体,笔迹龙飞凤舞,看得出来应该是主人亲笔所写。 时下新大陆的大亨们在发达了之后,很多会娶一位帝国的贵族小姐为妻,用以提高家族的门第,摩根家族也不例外。 陈知意的目光落在信最后的落款上,摩根.霍尔费,这一代家族掌权人老摩根先生的长孙,也是当前金融界最出风头的青年才俊。 此人参与了这次全国瞩目的救市行动,且在其中的表现十分可圈可点,引得外界纷纷称赞摩根家族后继有人。 当然,这是从报纸和格林先生的口中知道的,至于陈知意本人,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由于她实在没怎么涉足过这个行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印象,不认识。 “所以霍尔曼先生是作为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东,郑重邀请我?” “是的,小姐。” 前来送邀请函的是这位霍尔曼先生的私人助理,这位毕业于梵特帝国顶级名校的外国人,此时在陈知意面前却表现得十分有礼,并不因为她女人的身份就看轻她。 毕竟他是听从小摩根先生的吩咐,一手调查过这位小姐,在这场金融危机中的精彩表现的,说实话,看完后他和小摩根先生的心情是一样的复杂。 此时如果用一句广泰国俗语来形容他的心情,大概就类似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本来整个财团,都在为了这场名利双收的救市行动,而感到骄傲自豪,可最后清点战果的时候,却发现早就有人如同先知一般,提前看透了他们的行动轨迹,甚至还利用此行在其中大捞了一笔,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感叹? 而且这其中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准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在当时股市几近崩盘的情况下,还能坚定买入的意志。 这位助理早就想看看这位智勇双全的小姐本人了,此时不免悄悄打量了几眼,见陈知意收到大名鼎鼎的摩根家族的邀请后,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得又在心里对这位小姐多佩服了几分。 这位小姐国籍是广泰国?这个拥有功夫的国家,果然不同凡响。 陈知意沉吟了一会儿,才应下了这场邀请,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邀请函上约的时间是周五下午,在首都市中心的莫纳尔酒店,离陈知意住的这家酒店不远。 出门之前,白计宁倚在门边,等陈知意穿戴好之后,十分自然就跟在了她后面。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5节 他在首都名下其实有着几间公寓,不必和陈知意一起住在酒店,但现在两人的关系,正处在一个微妙的时期,白计宁倒也不好开口邀请她同住公寓。 “等等。”白计宁早就请侍应生泊好了车,此时给她拉开车门,“我送你。” 顺手把包递给白计宁后,陈知意诧异的开口,“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以前留学的时候,在这里待过一年,那时候买的,正好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这车的确很符合白计宁少年时代的审美,炫酷超跑,极高调。 和年少轻狂时候相比,白计宁如今长大了许多,开车很稳,不一会儿就到了莫纳尔酒店门口。 世人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看到一位异国小姐从豪华汽车上下来,门口侍应生的笑容都要更加殷勤些。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陈知意边下车边问。 白计宁摇摇头,神情有些百无聊赖,“没什么安排,在车里等你。” 如果不是怕陈知意反感,白计宁简直都想跟着她进酒店。 走进酒店,和侍应生说明来意后,陈知意很快就被领到了一间会客厅。 霍尔费早就在会客厅里等着了,以他的身份来说,很少有这么郑重待客的时候,更别说这次他要等待的客人,还是一位来自偏远国度的外国女性。 临近约定的时间点,霍尔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作为一个极度自律的人,他向来讨厌不守时的客人。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对他来说尤其恰当。 当分针滑向最后的五分钟的时候,会客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服务生接过小费后殷勤的恭维,门慢慢被拉开。 十分少见的,霍尔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外国女性的身材向来娇小,这位小姐比寻 常人还要苗条些,倒是很符合现在首都流行时尚的审美。 和报纸上那张坐着的照片不同,她的身量在外国女性中应该算是高挑的,脚步如风,十分稳健,听得出来是一个对自己很自信的人。 短短几秒钟,霍尔费只来得及从对方身上获知上述极有限的信息,接着他的表现十分符合一个,十九世纪上流社会绅士应该拥有的礼仪,彬彬有礼的上前迎接这位打败他的女士。 是的,在情绪最高点沾沾自喜的时候,猛然发现了陈知意的操作,在霍尔费的心里就是他十分耻辱的,败给了一位漂亮女性。 “摩根先生,陈小姐到了。” 侍应生说完这句话后,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是亲眼见到陈知意从一辆豪华跑车上下来的,接下来又目睹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小摩根先生,竟然也屈尊降贵的提前到会客厅等她,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小姐的身份有了诸多猜测。 首都什么时候又迎来了一位亚裔名媛?能得到这位大人物的青睐,这位小姐身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深厚的背景? “陈小姐,下午好,我是摩根.费尔曼,您能应下这次冒昧的邀约,真是让我深感荣幸。” 上层人的教养,让霍尔费的这些恭维话张口就来,打完招呼后,还十分周到的替女士拉开了椅子。 “谢谢。” 在霍尔费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不着痕迹的判断,这位金融巨鳄最得意的孙子,这次单独邀请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她撬墙角的那几百万元?摩根家族光是净资产就在十亿元以上,不至于会在意这一点小小的损失。 那就是对她如此精准的下手买入,产生了怀疑? 不过也不用慌,陈知意对此早有准备。 这次约见她的是看似处于摩根财团的中心,实际上却是才进入家族企业的霍尔费,这就说明真正的大人物,尚还没因为这点小事,对她起了警惕之心。 而且门开后,这位霍尔费先生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左边的墙,那里有什么?一面钟表。 说明这位先生十分注重时间观念,再加上他打量自己时,眼神里隐含的重视和挑剔,以及对侍应生的态度,都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应当极度傲慢自负。 这样出身顶级优越,性格自负的人,却浪费了最看重的一点时间,提前在会客厅里等候自己,能是什么原因呢? 他重视自己,视自己为对手。 陈知意垂下眼眸,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陈小姐有什么偏爱的饮品吗?” “红茶就好。” 霍尔费招来侍应在会客厅内的侍应生,不紧不慢的吩咐,“一壶锡兰红茶,再吩咐刚来的兰斯帝国厨师,送来一叠拿手的甜品,” 说到这里微微靠近了一下陈知意,“女士们应该都对这些小甜品情有独钟吧?” 这句话的重点,是在特意强调自己的性别,想来这位霍尔费先生心里,应当是对自己的对手是个女人,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陈知意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应该吧。” “据我所知,陈小姐的职业是一位作家,目前风靡全新大陆的《迈克穿越记》,就出自陈小姐之手,”说完后带着些试探,“这样的成绩,真是让大部分男士都自叹不如。” “霍尔费先生太过高看我了,不过是一本小说。”话题一转,“这些男士中肯定不包括先生你,我看过这段时间帝国时报的报道,这次老摩根先生率先站出来救市,其中霍尔费先生可出了不少力,其中一篇报道,还特别称赞您,摩根家族如今可是后继有人了。” 陈知意喜欢把话题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提,偏要和自己绕弯子打压人,那自己就主动把话题往这方面拉好了。 没想到这位陈小姐行事这么直白,霍尔费挑挑眉,他倒是很愿意接下这个话。 这本来也是他这次邀请这位小姐来的目的。 “说到这次救市,可是谁也比不过陈小姐你,”褪去了一开始故作姿态的绅士后,此时这位大资本家的后代,眉眼间才显露出一点精明和高高在上,“我也是最近盘查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财务报表才发现,这次金融危机中,陈小姐竟然从一个月之间,就开始陆续买进这家公司的股票。” 说完带着些玩笑的开口,“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陈小姐本人,确认您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姐,我都要怀疑,这位未卜先知的人物,是不是生来就有着三头六臂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话里挑衅的意思却很明显,仿佛是见过陈知意本人后,感叹她也不过如此。 如果此时坐在这位大人物对面的,真是一位二十多岁,初出茅庐,来自弱国,以写小说为业的娇小姐,那在对方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下,可能早就心生胆怯了。 还好陈知意见过点市面,心理素质极佳,又在来之前对这种情况早有了准备。 此时只是淡淡回答,“霍尔费先生说笑了。” 既不因为他的玩笑而恼怒,又不因他的态度而怯懦。 直到现在,霍尔费才对这位对手真正起了重视之心,对方果然就像当初,分批次买入田纳西矿业公司股票时那样狡猾! “这次冒昧的请陈小姐来,是因为我有一事不解,想请您为我解惑,”激不起对方的情绪,又确认了对方当初精准的下手,并不是一时的运气好,霍尔费也换了另一种更加彬彬有礼的态度。 不论是男人女人,外国人本地人,有本事的人总是更能得到别人的尊敬的。 “霍尔费先生请说。” “我想问一下陈小姐,在当时市场极度混乱,濒临崩溃,甚至田纳西矿业公司的股票,已经跌到谷底的情况下,陈小姐为什么敢这样分批次,大手笔的买入?据我所知,您总共投在这家公司上的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也是霍尔费疑惑不解的地方,无论他怎样反推,都想不到陈知意在那种情况下,怎么会想到买入矿产业的股票?而且还是极度准确的,选中了这家最终会被摩根家族收购的公司? 要知道,摩根家族的这次救市行动,任何人都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也正是这次行动的成功,让摩根的声望上升到了顶峰,这家股票的价格才会一路高攀。 陈知意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了霍尔费一句,“先生你以为,这次金融危机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和霍尔费问的问题有关,但却又没说到问题的点子上,十分模棱两可。 陈知意当然是无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的,但她也不需要解释啊!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忽悠人,感谢九年义务制教育,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高中历史政治更有用的东西吗? 其实她也可以像对格林先生那样装聋作哑,把一切都推脱到第六感上,但那是面对在她之下的格林先生,不论怎样漏洞百出的解释,对方都没有质疑的权利。 而面对霍尔费则不一样,对方地位比她高,她很难拿第六感来推脱他,而且从陈知意的行事风格来看,对于来自外部有力的攻击质疑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装疯卖傻的示弱。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霍尔费就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比起质问陈知意的种种小节,当然是这样的大事,更加能引起他的关注。 “哦?陈小姐对此有什么见解?” 看人果然被忽悠住了,陈知意低头喝了一口红茶,慢吞吞的开始回忆政治书上,是怎么解释资本主义制度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金融危机的。 “经过这次危机,霍尔费先生难道难道不认为帝国清算所的范围及机制,到底是太过单薄了吗?一场几近让国家经济崩溃的危机,最后竟然是靠私人银行家的力量来解决的。” 这正是前不久,他才和祖父谈论过的问题,当时祖父所切入的角度,和这位陈小姐一模一样。 霍尔费不由得听得越发认真,一时间连时间都忘了。 陈知意凭借绝佳的记忆力,背了一遍此次经济危机形成的原因,最终再轻描淡写的总结,“当前的新大陆,最需要的不是如何安抚,被这次危机波及到的民众。”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而是需要以国家的力量,成立一家强有力的,权威的反危机机构,用以应对将来必将再度来临的这种场面。” 说实话,这都是高中生背遍了的套路模版,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陈知意结合事实,引经据典的论述了一番,再加上她因为之前买股票,在霍尔费心里已经形成的高深莫测的形象,一时间倒真是把这个外国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再也没有才进门时候隐含的高傲。 事实上陈知意说得也没错,她心里知道,这次危机,的确是在最后造成了一些影响。 她只是提前把这个必将到来的设想,给说出来了而已。 喝了口茶后,陈知意十分体贴的 ,留给了对面霍尔费静静思索的时间。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波最大的功臣是她的高中政治老师! 第66章 神清气爽的从酒店走出来, 这次仍旧是只有一位侍应生在前面,为陈知意引路。 至于霍尔费,本来按照这时候上层绅士一贯的风度,他是该亲自将女士送到门口的。 但是, 他刚不是被忽悠瘸了嘛, 现在人还静坐在会客厅里思考问题 陈知意掏出怀表看了看, 一个多小时就解决了问题,很满意这个效率,今天剩下的时间还挺富余的。 离开的时候, 那位侍应生看陈知意的眼神越发恭敬,他是在包厢里亲眼看见, 这位小姐是怎么在小摩根先生面前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说是在车里等陈知意,但其实白计宁现在手上负责的东西不少, 因为这趟计划外的赴国外的行程, 他最近忙到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 除开陪陈知意的时间,其余时候都是在处理各种文件。 “嗯, 你最近很忙?” “不算太忙,”将文件收起来, 白计宁想了想问, “回国之前,你想请你去一个地方走走。” 初春时节, 阳光正正好,白计宁说这句话时神态很自然,只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不着痕迹的握紧了一下, 听到陈知意应下后, 再慢慢的松开。 “这是要去哪里?”陈知意好奇的问,一边伸手系好安全带。 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她,白计宁眼里浮现出了一点笑意,“首都大学。” 他很想带她去这所大学,这是陈知意嫁人后的第一年,他浑浑噩噩的出国念书,待了一年多的地方。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6节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白计宁在感情上十分晚熟,十九岁的时候陈知意嫁人,他才如遭雷劈一般,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喜欢。 在此之前,其实是早有预兆的,他对陈知意不同寻常的占有欲,他常看着她发呆,见到什么好东西他都想送到陈知意面前......可能真的是因为从小到大,他们两人都是这样相处的,所以白计宁从来没有察觉到过,这份感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从小喜欢她,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长大了要出国留学的时候,也想着的是两人可以一同去。 可是最后去梵特帝国的只有他一个人。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街头走过不少行色匆匆的外国人面孔,白计宁慢慢的在心里想,现在不同了。 “这是你以前念书的地方?” 陈知意不知道白计宁心里复杂的思绪,摸了摸教学楼砖红色的墙面,抬头问。 广泰国人本来就不显年纪,他们两人这样走在学校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和在这所学校里念书的其他学生没什么区别。 白计宁怔了一下,才回答她,“出国第一年是在这里,我们俩从小一起上下学,来国外念书那段时间没了你,我还挺不习惯的。”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事到如今,他看了陈知意一眼,他也的确是有了轻易提起这些事的资格。 其实岂止是不习惯,简直是疯魔了一样的后悔,每时每刻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回国,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为什么他感情上开窍要那么晚? 那时候真的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但还好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身边,他心里该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白计宁慢慢收起了这些思绪,却冷不防的听到陈知意开口,“你平常都是在哪里念的自习?” “什么?”白计宁眼里全是疑惑。 陈知意停下脚步,因为这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白计宁高了她大半个头,她得仰着脸看他。 白计宁低下头,两人对视后,她再慢吞吞的开口,“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念自习。” 就像中学时候,白计宁常常翻墙到隔壁陈知意的私塾,两人一起在午后的教室里念自习一样。 陈知意这人总是这样,她未必知道白计宁不曾吐露的那些遗憾心事,但凭借直觉,却常能精准的戳中人的心窝子。 白计宁很久没说话。 遗憾也是有的,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到底是没能和她一起。 自习室里都是埋头念书的学生,间或有一两个人抬头,打量一两眼这两个陌生的异国面孔,随即再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看了两个小时书后,陈知意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接下来是你常去的餐厅。” 复制了一遍白计宁大学时候一天的行程,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吹着风,没说话。 他们其实还没有确定关系,白计宁心头盘旋了一会儿,很想问,他们这是在谈恋爱吗? 但话刚要问出口,就被一道惊喜的声音给打断了,“白?你怎么回了学校?” 一个黑发灰眼的洋人快步上前,看着白计宁的目光十分熟稔。 “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室友詹姆斯。”白计宁给两人做了个介绍。 白人常有种族优越感,对黄种人不太友善,但白计宁念书的时候是个例外,这人吃穿用度都在周围人的水准之上,还常常能惠泽到班级里的白人,这让他在人际关系上处得十分不错。 其中詹姆斯是和他关系亲近的朋友之一,他如今留在了学校任职,今天照常来一趟图书馆,没想到能碰到许久没见面的老朋友。 白计宁才出国的那段时间,情绪上很是消极,詹姆斯那时候还给他出过主意,怂恿他立即回国,抢回那位早已嫁人的表妹。 但当时的白计宁表示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他。 如今见到这位陈小姐真人,詹姆斯不由得朝白计宁挤了挤眼睛,刚要开口调侃,想到这位大少爷脾气不怎么好,又是涉及到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表妹,赶忙将话换成了种语言,“你抢回你的表妹了?” 话音落下后看那位陈小姐的反应,应该是没听懂他这句话。 白计宁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这位室友再晚来三秒钟,他说不定就能将这句话,换成肯定句了。 两人叙旧的时候,陈知意就安静的坐在一边,对詹姆斯偶尔切换语言笑谈几句的行为毫无反应。 辞别詹姆斯后,白计宁一路开车载着陈知意回酒店,路上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等到酒店门口下车后,陈知意才忽然开口,仿佛不经意一般提了一句: “对了,我上个学期的选修课是亚特语。” 说完不看白计宁忽然僵住的表情,径直转身先进了酒店。他们两人今天回来得很晚,站在电梯前的时候,白计宁眼神往窗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度对上了周寻南阴鸷的视线。 他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电梯马上要下来了,白计宁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先回房,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陈知意的感觉不算迟钝,角落里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她当然也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但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向来懒得理会,淡淡的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回答白计宁的语气十分可有可无,“好噢。” 她是真的对周寻南没印象。 等陈知意离开了,白计宁才挽了挽袖口,风度翩翩的朝周寻南走去。 不同于陈知意,白计宁在第一次见到周寻南时,虽然因为距离较远没认出来,但在随后的第二次见面后,他很快就记起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架,就是和对方打的,还十分没面子的吃了败仗。 周寻南和他是同样的想法,见白计宁哄走陈知意,一个人走过来后,抬手招来了侍应生,接着朝落地窗边的散座走去。 他刚落座,白计宁就跟了过来,熟稔的开口,“周先生看来在梵特帝国过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白计宁查了一下,对方现在认了个富豪父亲,怪不得有那个底气把陈知意引来梵特帝国。 周寻南对他的挑衅没半点反应,毕竟现在不是在陈知意面前,他不必为白计宁提起他的过往,而感到难堪。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尤其这段时间,周寻南都在暗处看着,看他是怎么诱哄陈知意的。 “没有白先生春风得意。”声音很冷。 说完后周寻南顿了顿,再意味不明的开口,“白先生这么眼巴巴的跑到新大陆,是怕陈小姐把那么一大笔钱给败光了吗?” 他不了解两人的感情发展,又是最先关注到陈知意大手笔的往股市投钱的。 格林的背景并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查,都能知道陈知意动用的是白计宁名下的资产。 这落在周寻南眼里,自然就是陈知意一开始往股市投钱,白计宁就眼巴巴的跟了过来,而白计宁早不来晚不来,陈知意刚出发时他都没什么动静,偏偏一涉及到要赔钱,人就不辞辛苦的来了。 周寻南想挑拨两人的感情,这点小手段,在早就经历过谢峻林路留陈九梁池安德鲁等人的白计宁眼里,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他淡淡一笑,十分有胜利者的宽 容姿态,“周先生指的一大笔钱,是说表妹前段日子在股市砸着玩儿的那点东西吗?” “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只要表妹开心,砸个响听着玩也未尝不可。” 先表明以自己的财力,这笔钱还负担得起,又轻描淡写的秀了一波自己对陈知意的感情和重视。 周寻南没想到白计宁能这么沉得住气,再联想到两人最近几天相处的画面,不免越发为这几句话感到不快。 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后,周寻南忽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也是,读书时候白先生就十分看重陈小姐,那时候三中的学生,都以为两位会喜结连理。” “喜结连理”这几个字,语气说得很重,再提起后面的话时,周寻南脸上越发没什么表情,“可谁能想到,陈小姐最后却嫁给了别人。” 这样的话,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话时周寻南心里也不好受。 白计宁果然因为这话,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怎么?白先生是还想和我打一架吗?”语气很讽刺,两人都认出了对方,而当年那次打架,最后赢的是周寻南。 到底是历练过风浪的,白计宁脸上冷了冷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打架就不必了,表妹会担心。” 说完后感叹了一句,“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关键的是结果,对了,见周先生现在的行事作风,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冲动,” 接着眼神探究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十分小学鸡的开口,“周先生现在打架受伤了,回家有人担心吗?” 我有表妹的担心,你有吗? 要不是学不来萧肃那个师妹的表情,他还能把这波的伤害再往上提几分。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总是那么肤浅,周寻南果然因为他这番对比,心梗了一下。 见此,白计宁再慢悠悠的开口,“明天我和表妹就回国了,还要谢谢这段时间,周先生对表妹的照顾。” 十分有风度的代陈知意开口,向周寻南道谢后,白计宁才施施然的起身离开。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和陈知意的确定的是明早启程的船票,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早早的到了渡口码头。 安德鲁没有和他们一起,新大陆离他的母国更近,而且比起在广泰国,他回帝国主持出版社,会更加有利于推动《迈克》的发展。 回国时首都是一个雾蒙蒙的天气,码头上人挤人,各种肤色和头发的外国人来来往往,白计宁定的是头等舱,有专门的贵宾通道,两人不必在人群中排长队。 有一点小雨落了下来,一旁为两人服务的下人,赶忙撑起了手上的雨伞。 白计宁接过一把伞,亲自撑在陈知意头上,轮船上已经响起了鸣笛声,催促着旅客快点登船。 两人顺着人流慢慢往前走,白计宁回头看了一眼,周寻南站在右后方的人群里,因为身后带着几个下人,又穿戴体面的缘故,他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他又是个醒目的面孔,挺显眼的。 反正人都要走了,白计宁这时候的心情倒是很宽容,不介意在陈知意面前提一下这个人。 “你还记得以前在南城的时候,有一次你放学回家走在巷子里,被几个小混混拦下来过吗?” 陈知意当然记得,但她对这件事的记忆点是,“你和人打架的那次?” 没办法,那次的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结果又十分的惨烈好笑,算是白计宁人生中的一次黑历史,陈知意对此印象相当深刻。 如果不是必要,白计宁也不想提起这件事,停顿了一下,他再开口,“那天在巷子里拦住你的混混学生,其中为首的就是周寻南。” “什么?” 陈知意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周寻南的作派那么显眼,明显是想引起人的注意力,陈知意当然知道他就在身后,注视着他们两人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陈知意回头的时候,周寻南移过目光,两人的视线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小会儿。 前方船员已经在催促着他们快点登船了,陈知意愣了愣之后,移开了视线,转身随着人群登船。 至始至终,周寻南都维持着和陈知意对视时的姿势,没做什么动作,也没离开,直到这艘前往广泰国的越洋轮船开走。这在陈知意的人生中,只是一个小插曲,回国后她很快就把新大陆的那段经历抛在了脑后,全力投入到了期末的复习中。 是的,她这趟出国整整耽搁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回来时正好赶上第一学年结束的期末考试。 因为她名气大,大一大上学期忙于翻译,下学期又缺席了大半的时间,外文系很是有一部分人,对她产生了一些微词。 这天,陈知意正在图书馆角落里复习,估计是因为这个时间,图书馆里没什么人的缘故,她所在的桌子拐过去的那排书架前,有几个学生正在边收拾书本,边说几句闲话。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但陈知意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届新生里的那位才女从新大陆回来了,我前几天还见到她来上课。”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7节 陈知意的名气,已经大到了不用说清楚名字,单单“外文系的才女”这几个字,就能让人明白指代的是谁。 对于陈知意,这几位外文系高年级生的感情很复杂,她才入学时,师兄姐们就听说过她入学考试满分的成绩,从而对这位小师妹多了几分好感。 但这位名声远扬的师妹,第一学期忙于翻译,第二学期更是连人都没露面,直接去了国外,这样的治学态度,不免就让他们这些人有些不赞同了。 “我也见到了,每日匆匆忙忙的,我听说她这次去新大陆,是因为写的小说拿到了艾斯莱斯奖的提名,说真的,她这么擅长文学创作,当初为什么要来我们外文系?” “的确是文学系更适合她,我慕名翻看过她第一学期翻译的那几本书,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是基本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小说。” 因为容与的名气,和入学时的亮眼表现,会有人专门去翻看她翻译的小说,倒也不是很稀奇。 “你看过吗?翻译得怎么样?点评一下呗李师兄!” 话题很快歪到了这里,毕竟大家都有基本的素质,讲究人几句还行,说多了未免就显得小人行径。 “用词和语句的拿捏,倒也不辜负她外文考试满分的成绩,不过这几本书的内容,终究是小道,这位师妹应当把精力更多的放在更重要的名著上。” 接下来是一片关于她翻译功底如何的讨论,其中偶尔会有一句,“我倒要看看她这次期末考试考得会如何”的讽刺。 讽刺陈知意的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的新生,也是个女学生,成绩十分优异,如果不是前面有个陈知意盖过了她的风头,这届外文系里最引人瞩目的,应该就是她了。 其余诸人也十分了解她的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虽然对她尖酸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因为对方说的是实情,倒是没一个人反驳她,只含糊的把话题带过去。 外人看她这一学年的表现,的确是很容易引起微词,因此陈知意也不生气,只笑了笑后,加倍的投入到了期末复习中。 什么话都没有直接拿出来的成绩,能更加有力的堵住别人的质疑。 这群闲谈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这时候的图书馆,才是真正的只有她一个人。 陈知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在国外搞到的那笔钱,日前格林先生已经打到了她的账户上,加上白计宁那里的一半,总共是两百万元钱,钱是有了,可她十分发愁要通过何种渠道,把这笔钱花在该花的渠道。 心里慢慢思索着这些,走动了几步后,她才发现斜后方的图书架子旁,原来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书架旁,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分明五官,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 眨了眨眼睛后,陈知意脚步轻轻的走近对方,她本意是不想打扰别人看书的,但随着她的走近,那人却抬起了头,亲切的对她笑了一下。 “不要被别人的言谈左右,你翻译的这本书,内容非常有价值。” 陈知意在理城大学十分有名气,对方这几日又常来图书馆待到很晚,他自然眼熟对方这张脸。 这时候,陈知意才看清楚,对方正在读的,正是她翻译的那几本著作。 陈知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曾经一起吃过饭的理城大学校长。 自从上次收到他们夫妻俩的邀请,去这位校长家吃过饭后,陈知意平常就几乎没怎么遇到过这位校长了。 想想这也正常,她有一个多学期的时间没在校内,甚至大一的时候,也多是匆匆忙忙的忙碌着翻译一些,她觉得很有价值和影响力的作品,能碰上这位校长的机会当然十分有限。 在这种时候,收到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的鼓舞,让她心里也感到了一点鼓舞。 “多谢裴校长,我知道的。” 裴校长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第67章 “我妈叫张叔给你煲的乌鸡汤, 乘热喝。”白计宁看了她一眼,动作自然的把汤盛出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前排的司机看到这一幕,一面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面在心里暗暗咂舌, 二少爷谈起对象来, 还真像是换了个人。 他是近两年才应聘到白家工作的, 平常接触到的白计宁, 待人绝称不上和善,什么都是公事公办,对外面的小姐们尤其不假辞色,哪里见过他这样体贴细致的模样? 往常有在白家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 提起白计宁曾经有多看重陈家的这位大小姐, 那时候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却是亲眼见到了。 陈知意心里转着的念头,全是怎么自然顺畅的把钱给出去,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 眉目间不由得有些发愁。 “没考好就算了,我们不想了。”白计宁的语气仿佛一个老父亲。 她上午刚考完第一门考试, 出了校门就是这样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也难怪白计宁多想。 “考得还行。”说话的内容很自信, 语气却还是带着点无精打采。 白计宁沉吟了一下, 知道她一贯是个赢家迷,选择顺着她说话,“那下午我们好好发挥。” 陈知意被他安慰的表情梗了一下, 她说的是实话, 怎么没人信? 等到下午考试的时候, 陈知意提前进了考场,刚走到门口,更是听到两个女生的说话声。 稍大声的那个,声线和那天在图书馆里,不停质疑她的那道女声很相似,“你见到她上午答卷时的速度了吗?未免也写得太快了。” 说完后带着点微妙的嘀咕,“不会是知道自己做不好题,就一口气乱写吧?” 旁边的女生有些尴尬,教室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而且她也不是这样口无忌惮的性格。 说实话,因为容与在报纸上发文,为旧式女子撑腰的事,她对陈知意还挺有好感的。 此时反驳的语气就有些生硬,“她进校的时候外文是满分,再怎么也不至于乱写,玉英你说话会不会太看不起人?” 后半句想到到底是和刘玉英一个寝室的,语气又放缓了一些。 刘玉英翻了一个白眼,“满分又如何,她可是缺了整整一个学期的课,教授们也是,为什么不干脆让她降一个年级?” 这句话说得恶意就很明显了,说出来后,刘玉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悻悻的住了嘴。 等见到陈知意拎着水壶走进来后,刘玉英更是迅速闭嘴,回了座位上。 她在考场的座位,刚好和陈知意隔了一个过道,整场考试中,她都时不时的看陈知意一眼,暗中嘀咕一句她做题的速度。 三天的考试时间一晃而过,陈知意自觉考得还行,而外文系却是因为她刚缺席了一整个学期,回来后又直接参加期末考试的举动议论纷纷。 这些陈知意全部都抛在了脑后,她看了看手上的邀请函,有些若有所思,“李友渔教授又举办了文化交流会?” 很巧,原剧情女主简容走上“第一才女之路”的第一步,就是在剧情开始,这位教授举办的文化交流会上。 那时简容的《春雨》刚引起一场小轰动,萧肃带她去参加这场文会,正好有人提起了这篇文章,而简容也顺势站了出来,承认了自己就是《春雨》的作者g,从而真正在文坛上打出了一点名气。 而在原剧情的最后,原配跳江而亡之后,陈知意却是以上帝视角,知道结尾也正好是同一位教授举办的文会,简容那时已经风头无两,同时期的才女中没有一个能敌过她的,而她身边伴着的,正是北面青年文坛的领头人,她的师兄萧肃。 事业有成,拥有诺大的名气,和令人艳羡的伴侣,这就是原剧情简容的结局。 想到这里,陈知意给白计宁打了个电话,请他一同前去这场文会。 总要有个了结。李友渔教授是一个典型的沙龙文化爱好者,文会时间安排得十分体贴,是在周末。 在此之前,陈知意要先去学校领这个学期的成绩单。 白计宁等在车上,陈知意做事一向效率很高,拿了成绩条就走,上车后动作自然的接过白计宁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白计宁挑挑眉,目光扫过陈知意手里的水,再轻描淡写的移开视线,只是耳朵有点不易察觉的发红。 虽然杯子里的水才倒上,他还没来得及喝,但是那是他常用的杯子。 天气热,陈知意喝了口水才缓过来,“老师不在,是班委发的成绩单,就没耽搁时间。” 白计宁接过她手里的成绩单,不出所料,是他从小到大都很熟悉的第一名。 时间还早,两人兜了会儿风之后,才朝举办沙龙的地方开过去。 到的时间点有点晚,大厅里已经来了许多人,晃眼一看,在场的有许多人,都是报纸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 陈知意挽着白计宁的手走进来,一路上都有人向他们行注目礼,接触到陈知意的目光后,还会举杯朝她微笑示意。 这是理所当然的,容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预料到她今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陈知意在笔名曝光后,就出国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容与的身份,公开参加文学圈的沙龙。 李友渔教授正站在窗边,和身边的青年人说着什么,陈知意上前打了声招呼。 窗边的青年转过头来,眉目间带着点书卷气,本来嘴边噙着的笑容,在目光触及到陈知意挽着白计宁胳膊后,一下子愣住了。 李友渔教授不关注这些情情爱爱,但视容与为文学界今后的希望,再加上陈知意又是理城大学的学生,便在这份看重上,又多添了几分喜爱。 脸上全是慈爱的笑容,李友渔教授好奇的问,“这位是?” 目光直指站在陈知意旁边的白计宁。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不止是愣了几秒的林路留,就连白计宁本人,心里都有些紧张。 没别的原因,表妹虽然对他态度软化了许多,但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两人其实还没确定关系。 白计宁的心思很好理解,他因为陈知意,实在是吃了太多爱情的苦了,现在眼看着美梦即将成真,这人心里却一下子近乡情怯,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比起更近一步,他对两人目前这样亲近的状态,已经感到了足够的满意。 说起来好笑,他在商场上向来杀伐果断,却唯独在面对陈知意时,罕见的软弱起来。 白计宁喉头动了动,目光不知觉的看向了陈知意方向。 林路留也挺直了背,紧紧的盯着陈知意。 陈知意做事一向很干脆,别人问了,那她就大大方方的介绍两人的关系。 她刚要开口,林路留却似乎预料到了,她将会说什么似的,罕见的没风度的打断了她的话头。 “萧先生怎么独自前来?是简容小姐今日没空吗?” 声量颇大,言语间提到了萧肃这个前夫,一下子就把在座几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 除了白计宁。 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心里整日忧虑,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虽然呼吸加快,凝神等待,但心头也不能说是不兴奋了。 天赐的良机,却偏偏被姓林的给打断了。 白计宁朝林路留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 林路留虽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但心里也并不高兴,他也没看白计宁的表情,脸上有些兴致缺缺。 托之前那场离婚官司的福,在场的人,基本都知道萧肃是陈知意的前夫。 如今两人一碰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就想看看萧肃如今是如何的表情。 毕竟舍弃珍珠,选择了鱼目,这位萧大才子此时心里,相比会是十分后悔吧? 事实和围观群众想得差不多,萧肃心里的确是有着些悔意,毕竟三年的婚姻生活,他对陈知意一直都有着感情。 但因为这一世,在这段婚姻关系的存续期间,受到伤害最大的,一直都是萧肃本人,所以相比较后悔,此时的萧肃心里,更多的是难堪。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8节 萧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反而是陈知意,在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后,就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目光。 “说得对呀,这位萧大才子怎么独自前来?他以前参加这类沙龙,不是都会带上简家那位小师妹吗?” 两位当事人碰头后,居然什么话都没说,期待的场面没有发生,现场的人在移开视线后,不少人都私下就这桩,多议论了几句。 “那位简容小姐,如今还怎么敢出来见人?”说话的是一位打扮时髦的淑女,“简家之前莫名其妙的打压容与先生,当时我还和友人就这件事讨论过几句,一致认为简家这举动不合时宜。” “如今看来,简直没有比他们家更合时宜的了。” 毕竟是公共场合,话说得太过的话,虽然称了心意,但也免不了落一个“刻薄”的评价,这因此这位淑女说完之后,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了陈知意和萧肃一眼。 这也是文学圈最近的大事,容与的身份曝光后,受到震动的不止是文坛,还有在文学界地位颇高的简儒文。 本来在简儒文的设想中,纵使和容与交恶,也尽可以把责任都推脱到小女儿家的任性胡闹上,他是标准的封建士大夫的思想,下意识的就不觉得容与这样的“男性”,决计不会和女子多计较。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不止是简容的胡闹,甚至牵扯到了私怨。 简容和陈知意的关系众所周知,而容与就是萧肃那个原配妻子,这件事曝出来之后,任谁都会认为他们简家,是在挟报私怨。 简儒文一辈子的名声,都被这一遭事给毁了,虽没有人真到他面前说,但外界谁不会就这件事,认为他私徳有亏? 这也是简儒文现在还在理城,却没有出席这次沙龙的原因。 陈知意是个俗人,且极具胜负欲,对前任最好的打击方式,就是站得比他高,过得比他好,且在见面后无视对方。 参照这个标准,她可以说是做得极好,萧肃一直恍惚的神情,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沙龙结束后,白计宁因为和一位先生的交谈,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陈知意很有耐心的等在一边,等白计宁结束谈话后,才忽然开口,“走了吗?男朋友。” 白计宁原本松袖口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意识到陈知意的意思。 人在最快乐的极点,原来真的是会大脑一片空白的。 张了几次嘴后,白计宁才上前,紧紧的牵住了陈知意的手,“走了。” 声音有些艰涩,过了会儿才郑重的加上了称呼,“女朋友。” 第68章 萧肃简容番外 从那场文化沙龙出来后, 萧肃回了家就发了高热,病倒在床。 起初只是脑海里浮现出,白计宁和陈知意在沙龙上, 手挽手宛如一对璧人的恩爱姿态。 曾几何时, 他和陈知意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亲呢,原本站在妻子身边, 被她挽着手的应该是自己, 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的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呢? 似乎是从搬来燕京,简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的时候开始。 人心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在他和陈知意还是夫妻的时候, 在这个妻子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旧式女子”的时候, 萧肃要求她体谅包容简容, 遇事宁愿委屈关系更加亲近的妻子。 而在两人离婚, 这个妻子突然展现出另外一面的时候,萧肃心里的天平却逐渐偏向了陈知意。 不得不说,见到陈知意离开他之后还能过得那么好, 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得多, 萧肃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点悔意。 如果他早点听妻子的话把peter送走,或者干脆, 白计宁简容等人一直没出现在过他的生活中,那如今的一切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妻子是文坛风头无两的容与,是早就在报纸上和他神交已久的容与, 而他是南面文坛里年少成名的才子, 比起白计宁这种商人, 他和陈知意明显更加登对。 他必然懂她笔下的文字世界, 她也必然比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懂自己, 他们两人必然会举案齐眉,是文坛里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萧肃就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 梦里的情境十分真实,但发展却十分荒诞。 他照样遭遇了那场绑架案,但被绑架的人却变成了简容和陈知意,当刘志刚站在悬崖口上笑着问他选谁时,萧肃亲耳听到梦里的自己挣扎许久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简容。” 他看着梦里的妻子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随后被刘志刚一把推下了山崖。 他看见自己皱着眉头,责怪坠崖后刚在医院醒来,虚弱无比的妻子“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他看着梦里的自己无比欣赏简容的才华,甚至这种欣赏,在日复一日中慢慢的演变成了爱慕。 简容确实有才,但和妻子的大才相比,不过是萤火难以与日月争辉,萧肃难以理解梦里的自己以及周围的人,怎么会因为区区几篇寻常文章,就把简容捧到了文坛第一才女的高度? 这种文章,不过也就是时下成名的才子,都能作出的寻常小文,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声势,不过是因为简容女子的身份,以及简家在背后造势罢了。 萧肃在局外冷眼旁观,直到看到妻子在不堪受辱之下,跳入江水溺水而亡! 梦里的萧肃目眦欲裂,而在梦外,却是他已经整整昏迷了两天。 简容坐在床边,因为彻夜不合眼的照顾萧肃,她脸上的神色十分憔悴。 这十分的憔悴里,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虑不安,因为对她如今的处境来说,师兄萧肃真的算得上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简家的根基在于她父亲简儒文桃李满天下的名声,而她之前欺瞒父亲,拉着整个简家试图封杀容与的行为,却在容与身份曝光后,正正好给简儒文的人品打上了一个污点。 简家在简儒文之后,小辈中并没有十分出息的人物,且简儒文年纪也大了,简家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种名声上的瑕疵对简家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有力的打击。 简儒文是疼爱简容这个女儿,但耐不住他膝下除了简容之外,还有另外的几个女人所生的几个子女,因为简容的私人恩怨,连累整个简家都被外界讲究嘲讽,这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姐,早就对简容不满了。 而简儒文本人对简容的耐心,也在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中耗得差不多了。 简儒文把简容托付给了萧肃后,就匆匆回了南城。 按照原本的剧情的话,简家青黄不接,导致简容成了家里唯一还有点出息的小辈,为了家族的发展,简家自然是资源全堆积在了简容身上,给简容捧出了点气象。 如今的简容,身上的灵气已经渐渐被消磨掉了,简家不待见她,又因为刘良山以及容与的关系,在外界名声不大好,出门在外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和剧情里的发展天差地别。 被家人放弃,外界嘲讽后,简容唯一的依靠可不就只有萧肃这个师兄? 刘嫂把小米粥煮得烂烂的,端到床边的时候,撇了简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屑。 她看不上简容的点有两个,一是插足别人的婚姻,刘嫂是一直伺候着这家主家的,从头到尾把简容的那些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小老百姓可不管什么“心灵契合”,只知道当小三是要遭雷劈的。 而第二点,则是这简容小姐,活得也忒没志气了。 还是新时代喝过洋墨水的知识分子呢,爹妈造在她身上的那些钱算是白瞎了,自己立不起来,巴巴的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是,她刘嫂是对主家讲过这世道没一个男人撑着,活下去有多难,但再难,人有两只手,总不能活活饿死不是? 简容不是傻的,她当然知道刘嫂对自己有意见,但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如今,名声不好的缘故。 刘嫂放下粥碗就出去了,萧肃就是在这时候,从梦中醒来。 这个梦,做得实在是太过真实了,仿佛是真实经历过一般,醒来后萧肃的心神,还停留在妻子跳江而亡时的心悸。 萧肃吐出了一口血。 他胸腔里从里到外,都充斥着一股悔意。 他真的后悔了,真的后悔,如果重来一遍 简容不敢看萧肃此时的神色,怔忪了一下后,放下碗筷,站起来匆匆向外走,边走边叮嘱自己,“去找医生,找医生。” 萧肃养病期间,这对曾经关系亲昵的师兄妹,每日里却无话可说,直到有一日简容醒来,发现萧肃不告而别。 萧肃这个人,年少成名,因此自视甚高,这使得他从未俯身了解过陈知意;少年失怙,受过简儒文颇多恩惠,因此难以对简容硬下心肠。 他的性格是优柔寡断的,因着这份优柔寡断,害了前世的原配妻子,也害得简容在这场感情里越陷越深。 现今山河飘摇,他心里念着陈知意,又苦于摆脱简容,干脆一走了之,一身骨血献与山河。 而多年之后,陈知意听说萧肃的消息,以及简容如今生活窘迫之后,也不过是付之一笑,随后将这两人抛在脑后。 第69章 少年白计宁陈知意番外 陈知意和白计宁吵架了。 吵架的原因很幼稚──白计宁觉得这个便宜表妹不尊重他! 白家和陈家虽然是世交, 但两家的家风不同,白家赶时髦,家里小辈受的都是新式教育, 而陈家守旧, 女子讲究贞静娴淑,受的都是旧朝的教育。 这导致两人一个是念的南城三中, 整日学语数外化学物理, 而另一个念的是南城学堂,天天之乎者也孔子荀子孟子。 但好在这两家学堂挨在一块儿,白计宁每日顺手把陈知意送进校门, 转头就能回自己学校上学,半点不耽误事儿。 今日清晨, 白计宁父亲从虞城捎回了几盒舶来香水, 白计宁早起瞥了眼这时髦玩意儿, 心里不动声色就惦记起了陈知意。 陈知意必然喜欢这舶来品。 他心里清楚陈知意爱赶时髦,也清楚这瓶香水他必然会送给陈知意,但青春期的男孩子嘛, 鬼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 白计宁只在送陈知意上学的时候, 矜持的提了一句,“放学后去我家, 我有东西给你。” 他不说是什么东西,非要卖一个关子让陈知意猜,引得她追着自己问话。 说这话的时候, 两人站在学堂门口, 早上赶着上学的学生多, 人人都要朝树下的两人瞥一眼。 男学生瞥陈知意, 女学生装作不经意的扫一眼白计宁。 陈知意正是少女刚刚抽条的时候, 整个人像是枝头的花苞,抬头看着白计宁,落在这群学生中,又像是昂着脖子的小天鹅,总之在白计宁看来乖得很,手痒痒,很想捏捏她软软的脸颊。 咳嗽了一声后,白计宁故作不耐烦,“总之你别问,放学就知道了!” 陈知意“噢”了一声,当真不问了,转头就毫不留恋的进了学堂。 她当真不缠着自己了,白计宁又觉得有点怅然若失,不放心的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瞪跑了几个盯着她的男同学,这才转头去了另一边的校门。 但白计宁不知道的是,就是他卖的这个关子惹了祸。 今日学堂里放学早,陈知意下学后,慢吞吞的收拾了纸笔,走到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掏出怀表看了看,离白计宁他们放学还有好一会儿。 她在门口等得实在无聊,刷脸进了三中后,乱走走到了教学楼一楼的大厅。 白计宁在学校里实在太过出名,又很护着陈知意,人人都知道她是白计宁的表妹,所以三中的门卫才那么容易的把人放了进去。 和他们隔壁的南城学堂不同,三中的校长是早年留洋归来的新派人士,整所学校的建筑装修都十分新式,教学楼,体育场,小礼堂,音乐室一个不少,甚至一楼的大厅里,还摆上了一台半旧的黑白钢琴。 这时候能上学的都得家境良好,一架旧钢琴真不算什么。 陈知意坐在一楼大厅,看了下这架钢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白计宁的教室,再看了一眼这架钢琴......循环了好几次之后,她心里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十分大胆,而且非常需要人勇于实践。 陈知意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曲《命运交响曲》。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69节 技巧高超,一个都没弹错,且感情丰沛,开头虽然有点生疏,但能听出弹奏者越谈越流畅,渐入佳境后不失为一首好曲。 如果这首钢琴曲不是三中的下课铃声的话。 一二楼的教室瞬间就沸腾了,有男生哇哇叫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楼,“下课了!放学喽!” 还有老师在台上扬声喊了一声:“肃静!” 本来就是最后一节课,陈知意手又很稳,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最多有老师嘀咕一句,这节课怎么感觉过得比平时快? 教室里一片喧哗,陈知意稳如老狗,愣是坚持到了把这下课铃声弹完,直到白计宁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白计宁是心里惦记着陈知意,向来都勇争第一个出校门,可这次他走到一楼大厅,眼睁睁的看着陈知意坐在那儿弹钢琴,英明如他一时间都不由得有点懵。 表妹什么时候学会了弹钢琴?不对,下课铃声是这个便宜表妹现弹的?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白计宁,走到陈知意身边时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他语无伦次,“我......你......” 陈知意敛了敛裙子,抬头满脸无辜的回望他。 乖巧jpg 这表情白计宁熟,每次便宜表妹闯了祸,事后都是这样一副鬼样子! 别以为他每次都会帮忙收拾烂摊子!做梦!这次绝对不行! 陈知意:“表哥。” 白计宁:“好啊你胆儿真是肥了!你看我这次管不管你!我给你说......” 训话一句都还没说完,白计宁眼尖,一眼就看到林荫道那里走过来个人,正是本校的教导主任。 白计宁拉着陈知意的手,麻溜的就朝围墙方向溜。 好在这时间出教室的学生多,两人混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面僻静的围墙下。 到地方了,白计宁才反应过来:便宜表妹闯的祸,他心虚跑什么跑? 白计宁满脸懊恼,偏偏陈知意还火上浇油,静静发问,“我们为什么不从校门口出去?” 和第一波早出来的学生一样,光明正大的从校门口出去,谁也挑不出错,但现在是不行了,老师们反应了过来,校门口指定有人守着。 陈知意叹了一口气。 白计宁本来就生气,被她这口气叹得,火气越来越旺。 他这都是为了谁?小祖宗还不领情! 白计宁想说他这不是心虚没想到吗?但转头又觉得有点委屈,这个便宜表妹闯了祸还不认错! 他今日就要代替长辈好好教训一下她! 白计宁脱口而出,“我下次再也不管你了!” 陈知意条件反射,“我要你管我!” 白计宁心想必定要给她一个血的教训,“我现在不想理你!” 陈知意who怕who,“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说完后还加大了筹码,“别和我说话!” 白计宁气到爆炸,“狗才和你说话!” 墙也不翻了,法子也不想了,教导主任爱来就来,两人站在围墙下面,先各自生起了闷气。 第70章 少年陈知意白计宁番外 陈知意望了望高高的围墙, 心里有点打怵。 她知道白计宁把两人领到这儿,是打着翻墙出校门的算盘,可这围墙这么高, 她怎么翻得过去呀? 她心里发愁, 又惦记着白计宁早上许诺给她的稀罕玩意儿,恨不得立马到白家,但面上却很稳得住,甚至还双手抱在胸口, 十分有志气的“哼”了一声。 就她会“哼”呀?白计宁不甘示弱,比她“哼”得更大声。 两人僵持了五分钟,白计宁眼角余光扫了扫她,白净小脸上神色闷闷的,不禁有些犹豫,要不他先低这个头? 反正又不是没低过,堂堂白家白小爷, 走到哪儿不是被捧着惯着,也就这个便宜表妹了,唉,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一时话到嘴边, 却又想到她今天闯的祸,心里发狠, 想着这次势必要好好管教一下她! 他这面心潮起伏,一时软一时硬的, 那一面,陈知意在心里倒数了五百个数后, 见他那边还没有动静, 心里也有些发憷。 “三──二──”陈知意在心里拖着没数这个“一”, 一双眼睛瞅了白计宁一眼,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表哥。” 白计宁听见这声“表哥”,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转了过来,陈知意睫毛低垂,眼睛朝上看,表情生动得好像在问──你真的生气啦? 他吗?他当然没生气啦,再大的火气,听见她主动服软,这气也早就消了。 甚至心里还有点高兴。 白计宁嘴角上翘,好不容易压下去,挑挑眉,矜持而言简意赅的回了一个字,“嗯。” 陈知意翻了个白眼,“切!” 两人都是不知愁的年纪,很快就冰释前嫌,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要怎么翻墙回家。 “这围墙多高?” “两个你那么高。”白计宁碰了碰陈知意的头,比划了一下。 “那我翻不上去。”陈知意两手一摊。 “这里有块石头,来,看着,我站在这块石头上手一撑,就能翻上围墙。” 陈知意越听越不对劲儿,质疑开口,“你以前翻过学校的墙?” 白计宁立即否认,超大声,“我没有!” 陈知意肃着一张脸陈述句,“你以前翻过学校的墙。” 白计宁故左右而言他,试图转移话题。 “你站在石头上试试。” 陈知意放他一马,站在石头上使劲儿跳,半天没摸到墙顶,唉,还是太小了。 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让陈知意踩在白计宁肩膀上试试。 陈知意穿的是学堂统一的裙子,一站在白计宁肩膀上,势必会很尴尬,可是天地良心,白计宁提议的时候是半点没起过歪心思的。 白计宁开窍比同龄人晚,这时候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直到陈知意踩到了他的背上,白计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点什么。 他是没开窍,又 不是傻,男女大防他还是懂的,陈知意站在他肩膀上,等他站起来,那四舍五入不就等于那什么啥吗? 意识到的一瞬间,白计宁耳朵通红,他心里知道这样不妥,但看一眼陈知意,人家坦坦荡荡的,又劝自己,她一个女孩子都大大方方的,他男子汉大丈夫的别扭个什么劲儿? 反正他会全程都闭着眼睛,非礼勿视,有些事非君子所为,他白计宁从小顶天立地,大是大非面前必定会有原则。 白计宁对自己的君子守则很是自信。 陈知意踩在他肩膀上了。 陈知意的手扒着他的头。 白计宁慢慢站了起来。 陈知意扒住了围墙顶。 陈知意要翻墙过去了。 陈知意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啊!” 白计宁心里如同白马啸西风似的,极快的闪过某个朦胧的念头,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又像是带着点迫不及待,时间极短,甚至他本人在此刻都没意识到,有什么风吹过水面留下了一点痕迹。 他睁开了眼睛。 天光乍现。 然后看到了陈知意的安全裤。 白计宁:“???” 白计宁:我不理解,女孩子裙子里为什么还有条裤子? 陈知意大惊小怪是因为一条毛毛虫,此时是春天,三中绕着学校围墙一圈,栽种了不少高大的梧桐树,陈知意这个人最是娇气,半点受不得这种小虫子。 她叫了一声,“白计宁!” 白计宁垂头丧气,“嗯?” 陈知意揪了揪他的头发,恨不得在他肩膀上跺跺脚,“白计宁!” 她是半点理解不了白计宁此时的无语的,现代女孩子都懂,穿裙子怎么能不穿安全裤呢?陈知意收到学堂校裙后,别的半点没做,首先就是弄了条严严实实的小裤子。 因此白计宁一提踩他肩膀,陈知意麻溜的就答应了下来,掀开裙子就是条短裤,可厚实,咱半点不打怵。 白计宁敷衍的瞟了她一眼,也不闭什么眼睛了,打眼一瞧就知道她在作什么。 一条毛毛虫,也不知道她在怕个什么劲儿,白计宁长臂一伸,直接就把这玩意儿抓起来丢到了一边。 陈知意:“啊啊啊啊啊你直接用手抓你恶不恶心!” 还好她还记得两人闯了祸,这会儿在偷摸摸的翻墙,得压低声音。 白计宁用行动表示,手抓毛毛虫算什么,他还要用这只恶心的手,握着她小腿送她翻墙过去。 陈知意挣扎,“别碰我啊啊啊啊白计宁你这个混蛋!” 混蛋“切”了一声,半点不惯着她作,三两下就把人送到了墙顶,顺便又瞟了几眼捂得严严实实的安全裤。 长叹一声,如果白计宁能用现代的时髦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一定是──万万没想到,我的母语竟是无语。 唉。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70节 第71章 少年陈知意白计宁番外 眼见着陈知意在墙头站稳了, 白计宁才退后几步,冲上石头,双臂一撑, 用一个极漂亮的姿势翻过围墙。 他翻过墙后回头望,陈知意正蹲在墙头, 小手紧紧的扒着墙面,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望着她, 生怕从墙上摔下来。 她娇气,不如自己皮实,白计宁此刻倒是很理解她的小心翼翼。 忽然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怜爱的情绪,白计宁张开双臂, 说,“来, 尽管往下跳, 我接住你。” 陈知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 两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白计宁,抽条得厉害, 怎么看都是少年人的单薄,跳下去他接得住才怪。 陈知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但她这个人很懂审时度势, 十分能伸能曲, 现下没白计宁的帮忙她指定下不来台,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 娇滴滴的伸出手叫了一句,“表哥。” 白计宁去牵她的手。 陈知意说, “表哥, 你扶好我, 我跳下来,你别让我摔了。” 白计宁说,“好。” 其实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注意力净放在手掌上了,比他的小了一半,软绵绵白云似的。 表妹没吃饭吗?啧,摸着就知道没劲儿,哪像他。 陈知意借着他手臂的力道,跳下来后立马就翻脸不认人,拍开他的手掌“哼”了一声。 白计宁还想去扶着她站稳。 陈知意踩了他左脚一脚,下巴扬得高高的,“别碰我!” 别以为她忘记了他的手抓过虫子啊啊啊! 白计宁纳闷,咋翻脸翻得那么快呢? 她踩得还挺痛的,白计宁闷闷开口,“不碰就不碰。” 陈知意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瞪人,“也别跟着我!” 白计宁脚步顿住,倒是很硬气的又给她顶了回去,“不跟就不跟。” 心里其实很踌躇,真不跟? 陈知意大步往前走,走到拐角的时候悄悄往回望,他真没跟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气了。 陈知意心里憋着一股气,闷头往前走,没注意到巷子口树下,站着几个穿别的学校校服的少年。 少年时候的周寻南,因为在家里不受待见的缘故,每日吃得少,身板看着十分单薄。 但他这人下手够狠,不然也不能野草般活得好好的,三个人里以他为首。 起初的时候周寻南并没有看见陈知意,是旁边的同学捅了捅他的手腕,说,“南哥,你看那个是不是学堂里的那个谁?” 小县城里风气不算开放,男学生称呼女学生时,代称都十分含糊。 但“那个谁”这个称呼,在很多男学生口里大多指代的是陈知意。 陈家大小姐陈知意,平日里很少和别人说话,看起来好像不如其他人受欢迎,但有她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放在她身上。 哪里是不想和她说话,是怕唐突上前吓着了她。 说话的人眼睛盯着陈知意,手上却冒出了汗水:她怎么一个人走?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我去送她回家? 县城就这么大,怎么可能迷路?但这么想着的人,心头却一片火热。 同样心里一片火热的还有周寻南,他看着陈知意的侧脸愣了愣,喉咙上下滚动,少见的有些踌躇。 旁边人劝,“南哥,我们过去问问呗?至少得把人送回家吧?不然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多不安全?” 说完吞了一下口水,做梦似的,目光还放在陈知意身上。 周寻南心想:要你说?他能不知道外面不安全?这不是他心里也发慌吗? 敛了敛衣摆后,周寻南才郑重的走到陈知意身边。 他心里是打好了腹稿的,他有好多想说的话,要先自我介绍?还是要先问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回家? 往常跟在她身边的白家小少爷呢?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如果她真的生气了,那自己要不要安慰她?他兜里有钱的,可以请她喝糖水。 周寻南捏着兜里的一枚硬币,感到手心被汗打湿了一片,他什么都想好了啊,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要给她留一个好印象。 他多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可是一走近,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周寻南就词穷了。 他在她的眼光里词穷了。 陈知意的目光里全是疑惑、警惕、防备,这三个人是谁?看起来好不正经。 打头那个长得倒是蛮帅的,但看着不像个好人。 周寻南口干舌燥,半晌说出了一个字,“你......” 你和人吵架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回家?我叫周寻南。 这一瞬间是极迅速的,大脑一片空白,说话做事全靠本能,因此就连周寻南自己,在话没有说出口前,都不能预料到自己会说什么。 此后他曾一遍一遍的猜测,自己想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他竟终其一生也搞不清,那时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可能她和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你”字吧?哈,多么可笑。 白计宁一拳打在了他的下颌骨。 都这个时候了,周寻南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还是去看陈知意瞪大了眼睛的神色。 面前的白计宁挡在陈知意前面,说,“表妹,别怕。” 想到自己只是慢了一会儿,就有人敢拦着欺负陈知意,他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陈知意当真牵住了白计宁的衣角,轻轻的点了点头。 跟着周寻南一起上前的两个男学生不干了,昂着脖子解释,“你以为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只是......” 话还没说完,周寻南就发狠,把刚刚受的白计宁的一拳给还了回去。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白计宁虽然从小学武,但他毕竟缺少实战经验,哪里比得上常年打架的周寻南?更何况对面是有三个人。 他支应得十分狼狈,边挨打,还边提醒陈知意,“表妹,快走!” 说完眼睛睁大,看到陈知意脚步后退,当真要走。 不敢置信,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还好陈知意到底还是讲义气的,在周寻南一脚要踢到白计宁肋骨上时,举起书包朝他扔了上去。 然后扑在了白计宁面前。 周寻南的动作一下子收住了。 陈知意在哭,“呜呜呜呜表哥呜呜呜你痛不痛?” 她想去叫人的,但这巷子偏僻,她怕等她叫来人,白计宁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她哭得眼睛通红,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的眼泪对周寻南来说,才是最可怕的一项武器,这伙人早在她哭的时候,就停了动作,手足无措的朝后面退去。 陈知意还在哭,哭得天崩地裂,她看到白计宁大腿位置的裤子上有血迹了。 这得被打得多狠? 白计宁被她哭得心里发慌,又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干巴巴的说,“别哭啊,别哭啊。” 陈知意听不进去,巷子里全是她的抽泣声,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周寻南几人早就在她的哭声里落荒而逃了。 实在被她哭得发憷,白计宁只能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才一本正经的开口安慰人,“你别看我大腿上的血吓人,其实这很正常,人长大后每个月都要这么流一次血,等你长大后就懂了啊。” 他早就听人提过这回事,也早就做好了流血的准备,此时不过是提前经历了生命中必会经历的一个阶段,在白计宁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看来,这点血他还受得住。 只要他表妹别哭。 陈知意闻言当真不哭了。 白计宁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哄住了表妹,可下一瞬间,却发现她哭得更大声了。 陈知意伸手去摸白计宁的脑袋,抽泣声更大,“可是你是男孩子啊!只有女孩子才每个月都有那么一次!” 呜呜呜呜她表哥是不是刚才被打傻了? 丈夫出轨了他的小师妹 陈知意伤心欲绝离婚第二天搞了丈夫的死对头 “不好意思, 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犯的错” 陈知意如愿嫁给萧肃三年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只是一本民国文豪文中,别人感天动地绝美爱情里的那个反派原配? 丈夫萧肃冷心冷情,却会亲自带自己的小师妹拜访文友,为她铺路,只为了她能早日实现两人并肩文坛的愿望。 举世皆知萧先生和他的小师妹简容乃是天作之合,只不过是碍于家中嫉妒成性的糟糠妻,才迟迟未能修成正果。 陈知意:“......” ok,fine,打扰了 陈知意当即表示告辞,并且提笔开始给自己曾经的鱼塘写信 几天之后,文坛大佬/商界巨鳄等同时收到了心头白月光的来信: “xx兄,见字如晤......” #男主狗女主更狗,走渣男的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不离婚,不给萧肃戴个七八顶那个颜色的帽子,这婚绝对别想离预收文《在男多女少的世界当作精》求收藏 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71节 未来纪三零五年,男女比例下降到一千比一 女性正式成为一种珍贵的保护资源 为了人类的延续,《女性管理法案》全票被通过,每个女性从出生开始,都会被接到女院统一抚养,统一接受教育。 她们接受的是旧时代三从四德,生儿育女的教育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赵楼楼,发现这个时代的女人,虽然天生就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锦衣玉食,所需所想,皆有人周到奉上 但却如生育机器一般,被圈养得温驯可爱没半点脾气。 赵楼楼:“?” 赵楼楼,女,娱乐圈知名作精,满级女权冲浪选手 这踏马条件都给你创造好了,男人动了你一根手指头都是犯罪,干嘛还老老实实配种生孩子啊? 来啊!造作啊姐妹们! 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新时代的三从四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