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家仆[民国]》 第1章 [现代情感] 《小姐与家仆[民国]》作者:酥肉曲奇【完结】 简介: 民国战乱,南方到处都是从内陆逃难而来的人群。 陶湘携带体己细软逃亡到了暖和的南边,独自租住下一间临南的公寓小屋栖身。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寻来…… 注:不低于十万字,背景民国,超甜~ 第1章 纸币兑换 民国三十七年,南方边陲小镇 战火暂歇,哪怕是没怎么受到战争波及的边界地域也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偏僻的乡镇里人来人往,逃难而来的外地面孔比比皆是,旧乱不已的街道上土话嘈杂,这是陶湘只身逃离上海后,蜗居在南宁的第五百六十二天。 时值公历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中天气最闷热的时候,更何况是在南边地区。 晨光刚擦亮,大地便如火炉一般,一股子热气萦绕在三层高的砖楼中挥之不去,更衬得门外不绝于耳的人声分外鼎沸。 一大清早,半旧不新的寓栈里各间房门开开阖阖,伴随着原租户们收拾锅碗瓢盆的脆响,本就浅眠的陶湘避不可免地被吵醒了。 她租住在楼房二楼朝南的一间带阳台小套房内,砖木结构的屋子临街,整体面积摸约二三十来平左右。 除开床柜桌椅和布帐被褥等物,还有几样藤条躺椅与茶几花架等摆件家具,都是房间自带的。 这样的摆设与平方在楼中算是顶好的房间,毕竟它还带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洗手台、抽水马桶、瓷质浴缸五脏俱全,租主不必同其他租客那样自备浴盆和马桶,省去了倾倒刷洗的麻烦。 当然,在无数避战外民涌入南宁的当下,这间屋子的租金也不菲。 一个月足上涨到十五美元,水电费与房捐还要另算,全加起来几乎是外头低产阶级工厂女工月薪的四五倍。 素来失眠多梦的陶湘从铺着凉席的床上爬起,一夜下来,她出了一身薄汗,连带贴身轻软的棉质睡裙也沾得潮麻,体感分外不适。 房间的洗手间小得可怜,连转身都困难,好在对于陶湘来说尚且够用。 她就着铁龙头里流出的水流简单洗漱擦身过后,换上件外出穿的素色洋裙,至于湿濡的睡衣则丢在房门口边上的脏衣篓里。 那只篓筐中还存放着几件前些天换洗下的脏衣裙,正等着清洗衣物的婆婶什么时候上楼来收取。 小屋里又潮又热,空气闷闷的,萦绕着一股子浓郁的蚊香味。 陶湘随手将小阳台上的门窗推开,清晨的夏风便从茂密树荫的间隙中涌了进来,给屋内带来一点凉意。 阳台外恰巧生着一棵大树,树冠繁盛树叶稠密,乌压压地瞧不见顶,其间叽叽喳喳夹杂着鸟鸣。 托这棵树的福,它替小屋挡住了不少灼热刺目的夏季日光,但同时也洒落下无数的树叶与鸟粪堆积在阳台上,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完。 陶湘没有要站到露天阳台上的意思,她一边吹着风听鸟叫,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梳子给自己梳着头发。 许多时日过去,她的头发变长了许多,顺滑微卷的乌发披散在腰背胸前,显得既蓬松又柔软,还带着好闻的雅致淡香。 她兀自梳理了一会儿,房门就在这时突然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屋外传来一道耳熟的问好声:“陶小姐,起了吗?俺来收衣服了……” 陶湘听出是惯常来收衣服的阿婆,对方一般一个礼拜来一两回,算算日子也该是今天。 她心里翻腾起的警惕紧张情绪顿时一松,熟练地将长发挽在脑后,踩着家居软拖走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暗色的旧衣布满补丁,臂弯里挎着一只空衣篮,但胜在衣着还算干净,掺杂着银丝的花发也被抿得一丝不苟。 对方瞧见陶湘,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出笑来。 陶湘向她回以一笑,弯腰提起门边上半满的脏衣篓递向阿婆,嗓音又轻又软,尤为好听:“麻烦了,都在这儿。” 阿婆是外乡人,几月前同一家老小一起逃到南宁,就租住在两条街外的巷道里,平时同儿媳一起给富人家浆洗衣裳补贴家用。 她们手脚勤快,衣服洗得干净清爽,所以陶湘也放心把自己的衣物交给她们清洗。 只见阿婆将篓子里的衣裙一件件妥帖地收到自己的衣篮中,嘴里数道:“一条……两条……” 陶湘生**洁,衣服换得很勤,总共十件外衣,直将阿婆的衣篮占得溢满。 等阿婆确认好件数以后,她老人家挎着重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陶小姐,今儿天热,到了晚上衣服就能干,晚点俺再给您送来。” “有劳了,到时候再一起结钱。”陶湘闻言点了点头。 她虽不着急穿,但对阿婆这份勤勉的心意很是受用。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穿堂风便将屋内书桌上摊放着的纸质资料吹得噼啪作响。 陶湘担心昨夜自己翻译好的一部分文稿会被吹乱,在送走阿婆后,忙不迭关上房门,跑去桌边进行整理。 她来到南方以后,为避免坐吃山空,便想办法在县市的公使馆里寻了个编外翻译的活计,专接拿手的俄文与英文稿件。 由于不坐班,报酬只能按兼职算,但即使如此,薪资也并不低,一篇长稿按千字算能有八/九美元的翻译费。 第2章 每月随便翻译个两三篇送去,房租与生活费就有了,若是翻译得再多些,还能余下不少积攒起来。 陶湘奋勉,几乎承包了馆内的外文板块,月月十篇打底。 也正因此,她先前随身携带来的那些金银细软不光没有少,时至今日还多出很多。 陶湘将书桌上的书纸都收拾进抽屉里,准备等自己外出回来后,再拿出来继续翻译。 一想到等下要出门去干的正事,她不禁往窗外张望了几眼,索性关上阳台上的门,还把窗帘也拉上了。 失去明亮光线的屋子一下子变暗起来,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东西。 陶湘无声地从床底的行囊中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装满了币值不一的绿钞,正是她最近两三个月的翻译所得。 这些年尤其是近来,法币因大量发行而急剧贬值,已经没有人再会买它的账,而是转头流通起其他诸如美元英镑等外币,连同使馆顺应时事下发的酬劳币种也是如此。 陶湘花不完,只好都藏在匣盒里。 然而每日的汇率一跌再跌,她这些钱便时时刻刻在缩水,怎么看都没有金银等硬通货来得实在。 木匣里厚厚的纸币很快被尽数取出,露出底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金饼银币。 它们都是早先由多余的翻译稿费兑换而来,积少成多分外显眼,足足占满半个匣盒,瞧起来喜人极了。 陶湘扫视了下,没过多关注这些先前数次从银行和金铺兑换回来的金银块,在确认数量没少以后,她很快又将匣子合上盖,重新放回到床底下,转头理起手中的纸钞来。 这些钱币中多数为美钞,少数是其他外币,虽说在市面上还算受欢迎,但怎么也不敌黄金抢手。 陶湘留下了几张大额美元塞在铺盖下,等着月末付下一季房租,其余的则尽数放进手包暗层中,准备去县里的金铺换成金银。 她很少外出露脸,一日三餐都由房东家的帮佣按时送上门,至于饭费则包含在高昂的房费里。 因而当提着包的陶湘刚沿房门口的狭窄楼梯下到楼底,就被瞧见她的房东刘太太热络地叫住了。 对方散着一头卷发,摇着扇子站在公用灶间的门口,正盯着自家帮佣刘婶在灶台上烹制热粥薄饼。 她一见到陶湘,面上顿时换上一副笑脸:“陶小姐,早点马上就好了呀,怎么你要出去啊?” 无怪乎刘太太这般热情,至少比起栈楼中其他三户租客,从不拖欠房租还每季足额给付的陶湘称得上是个好房西。 更别提她生得漂亮,还做着公使馆翻译这一如此体面的工作。 “是啊,刘太太。”戴着宽帽的陶湘驻足原地,笑着同房东太太微微颔首,露出半张未被帽边遮掩的白皙小脸。 她打了声招呼:“刚想跟您说,我得去趟公使馆,顺道去买些蜡烛,早饭就不跟你们吃了,您让刘婶不用做我那份。” 近来乡下总是停电,储备照明的蜡烛和煤油灯越用越少,急需补充。 刘太太对此见怪不怪,毕竟她前两天也刚遣刘婶去外头的杂货铺采买过,只是如今物价水涨船高,流水般付出去的那些钱票直割得她肉疼。 不过听说帮使馆做翻译赚得的银钱可不少,想必对于陶湘来说不算什么。 房东太太虽这样想,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体贴好听:“那快去吧,趁现在日头不高,也能早去早回,等下日头起来可就晒了……” 陶湘面露浅笑,又向灶间里因提及自己而看过来的刘婶点了点头,这才抬手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转身走去大门外叫车。 寓栈的地理位置极好,出门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这年头讨生活不容易,哪怕时间尚早,也已有不少黄包车夫和三轮车夫正闲闲地群蹲在附近的路口揽客。 南宁市县连着周围临近的乡镇大致可分为四区,北贵南富西商东贫,这附近一整片位于南区临近西区的边缘,勉强算是富人住宅区,因此总有车夫会来此做些拉客生意。 她向几个三轮车夫略招了招手,立刻就有机灵的迅速把着打扫干净的空车趟来栈楼门口:“小姐,坐车?” “去公使馆。”陶湘上车坐稳后,报了市里使馆的地名。 她要去的金铺就在公使馆附近,都在市县中心,离栈楼有些远,十来里路的样子。 黄包车是人力二轮,受车夫脚程影响走不了那么远,因此只能雇脚踏的三轮车,哪怕车费更贵些。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开新文啦~ 大概几万字,写完再开专栏里其他几本末世预收文。 可以去专栏里看下,感兴趣的先收藏,大概率会先写收藏高的 最新评论 「哎…太太你是不是忘了你在海上生活62章说今年还要开《下水道》和《沙漠》这两本…等哭了…哎」 太太,你什么时候开水下水域沙漠世界,等好几年了…哎伤心…还有一本我记得女主穿越古代然后会画画的,我怎么没找着了,改文案了吗?还是说我记错作者了… 请用强大的更新向我开炮,投一颗地雷」 「怎么不更新了,作者」 「大大快更新」 「今天还更嘛?」 「一个月15美元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第3章 「有点甜哦」 「第一次听房西这个词,学到了」 「加油」 「今天什么时候更啊!好好看」 「好甜啊,在这乱世的年代,陶小姐和顾副官快点在一起吧,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居住。作者的文笔很好,不过也要多更才行,都不够看。支持作者啊,别坑文了哈?」 「好看,加更(? ??_??)?加油」 「好好看」 「作者能一直更新吗,真的好慢」 ——评论结束—— 第2章 金铺换金 街道上晨日似火,脖子上搭着汗褡的车夫黝黑精瘦,但相当肯卖力气,踩着三轮车风风火火从乡镇往市县赶,驶得是又快又稳。 迎面吹来的热风变得更大了,在酷暑日带来些许难得的风凉。 陶湘坐在车上,感受到遮面的宽帽被吹得欲坠,忙不迭腾出一只手一路扶住帽边,生怕被风吹落了下去。 灼热的日光倾洒在她青如葱根的嫩白指节上,更称得修剪平滑的指尖莹润泛粉,平添了几分娇美。 南方多河流高桥,从寓栈到公使馆的路上高高低低的水桥有许多,每座桥下遍布水埠码头,停着大小不一的各色船只排板。 那些船板上人影重重,打着赤膊的劳力们正满头大汗或进或出地搬运着船舱里的货物。 作为连通两岸贸易往来的重要口岸之一,平平无奇的南宁水路极其发达,承接了无数水运船运,因而它虽不及内陆都市软红十丈,却同样也是热闹繁忙的。 临近市县,三轮车夫在上最后一座陡桥时已然十分力竭,喘气声重得像是拉风箱,车速肉眼可见变慢许多。 但很快,蜗爬的车子又稍稍快了起来,原是后头有孩童在吃力地帮忙推车。 桥上有不少这样的贫童乞儿,他们靠帮着推车来挣些活命的赏钱。 陶湘懂里头规矩,眼看三轮车快到了桥顶,她松开按着的帽檐,低头拉开手包,伸手进去摸索小币。 除开藏在暗袋里的厚叠纸钞,包中还放有另一只零钱布包。 里头鼓鼓囊囊塞满了铜币及小额币钞,都是以往用剩下的找零,她素不耐烦一一清数,便都囫囵堆填在一处,偶有需要就从中取用。 许是零用包不常整理的缘故,陶湘摸了半天,才终于摸出来一角铜元,够去买两个火烧吃吃。 跟在一旁等着打赏的乞童见到,眼睛都不免亮了几分,忙伸出两只手做讨要的合捧状。 正当陶湘将钱递去的时候,谁知桥面横风陡然增大起来,一下就吹跑了她头顶的宽帽,连固定用的发卡也连带着裂断开。 “停车!”陶湘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喊车夫停下,想要下车去捡帽子。 得了钱的孩童机敏,想从出手大方的陶湘这再得一份赏钱,率先屁颠跟在遗落的帽子后边追去。 可惜高桥两旁是铜铁制的镂空栏杆,再无别的什么遮挡物,女士帽就这样被大风吹着落到了桥下的码头边上。 那里都是些蛮干的穷苦力,每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破落与贫瘠,浑像是淤泥地里出产的烂泥。 乍见到天上落下一顶精致芳香的女人帽子,顿时就有人哄抢起来,周遭离得远的工人们得不到,不禁停下手中的活计,仰面往桥上看去。 而下了车的陶湘正攒紧手包站在桥边上往底下探看,没有了宽帽的遮掩,她年轻漂亮的娇容彻底展露,纵使不施粉黛,依旧肤白得如刚开了壳的贝母,貌美无暇。 宽帽几经争抢,最后被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眼疾手快地抢到了。 陶湘略站了站,见自己的帽子被人捡走,也无意再费力气去讨要回来,她用帕子半掩着颊面,没有细看那些粗糙汗臭的苦工们,转过身坐上车继续前往公使馆。 权当丢了帽子的陶湘没有发现,就在她站着的档口底下,有个身量挺拔的男人戴着顶旧帽笠,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另一边,抢到宽帽的男子将帽子翻来覆去看了看,喜滋滋地想要送给自己的妹妹。 这年头法币贬值物价奇高,因而风气不太好,他同样顶着只破渔笠,没抬头关注桥上的失主,俨然是打定主意想要私藏下来。 徐谷抹了把下巴处的汗,又闻了闻手中的女帽,搡着边上一起站着卸货的顾山,语气里颇夹带几分得意:“阿山哥,你看这帽子跟新的一样,还香得很,给小妹带正合适!” 他将本该属于陶湘的帽子递到顾山跟前,又贼兮兮说道:“剩下的几箱货我来搬吧,你快帮我拿去船上给小妹,她一定喜欢……” 徐谷同沉默寡言的顾山说话间显得分外熟稔,说起来双方之间的交道还不一般。 自小相依为命的徐家兄妹俩有一条旧船,常年用来输送各地的货物,以此做些运输载人的小买卖。 至于孤身一人的顾山则是在年前加入的他们,彼时他脸上被火燎过的伤疤严重可怖,英朗俊毅的面容不再,周身还萦绕着一股独悍孤鸷的气质,任谁看了都胆战心惊。 原本两方也不认识,但顾山凭着一身的好功夫,在坐船时帮忙教训了成心想要赖徐家兄妹款账的货主。 他对兄妹俩有恩,在他们的几番邀请下,就这样留在了船上,南来北往一直到现在。 徐谷拿到女帽后讲两句话的功夫,只见顾山眸光似鹰隼,径直往桥面上盯瞧,如同在确认着什么,可看在外人眼里,却像是被摄了魂一般。 第4章 还不待徐谷再多叨叨几句,见到陶湘离开的顾山下一秒迅速动作起来。 “我出去一趟。”他的声音又嘶又哑,声带像是被无数石砾磋磨。 顾山没有再停留原地,而是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宽帽,疾步往桥头追赶而去,生怕慢一步就会失去心心念念的踪迹。 沿途其他的苦工看清他面上可怕的成片烧疤,各个心里唬了好大一跳,纷纷让出路来。 于是顾川得以顺利大步往前,很快就消失在桥下,将徐谷询问去处的喊话声远远丢在身后。 -------------------------- 过了桥,越往市县中心走,两旁的商铺摊头与车马人流就越密集繁闹。 外地的富豪乡绅喜欢在市县里置办屋宅产业,由于战乱,好地段的租金贵极,几乎是镇上的两三倍起,在这里租住不划算极了。 这也是陶湘选择窝在乡镇上的缘故,反正统共不过十来里的路,来去还算方便。 三轮车很快停在了公使馆附近,陶湘从零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美分纸钞,交给衣衫汗透湿淌的车夫作为车费。 美币的购买力较为稳健,这些钱能去粮油店称上小半口袋精米或是量上一罐上好的豆油,足够一个贫汉一礼拜的嚼用。 得了辛苦钱的车夫满面乐呵地擦着满脑袋的汗,虽说车钱会被车行抽掉大半,但他能到手的佣金也不少,当即千恩万谢地骑车离开,继续拉载客人去了。 下了车的陶湘依旧拿着帕子遮掩住口鼻,天气太热,她才出来一阵就有些出汗,忙熟门熟路来到附近巷口的金银铺子中,准备早些办完早些了当。 时间不过早上七八点,但金铺内的客人并不少,有出自己首饰的妇女,也有花钱购买金银的先生。 因着铺子不收法币等流通纸币,场面不免有些吵闹,陶湘耐着性子在后头排了许久的队,方才被学徒迎入里间中。 她算是这里的熟客,在银行近年渐渐不给兑换金银后,便辗转来到这里承兑金子。 由于拿出手的都是炙手可热的美金,金铺对这种客人很是欢迎,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坐上客椅的陶湘眸光流转,瞧了一眼纸板上写着的最新收兑单价,从手包中拿出一叠币值不一的厚钞,轻声道:“劳驾,都帮我换成金珠。” 对于保值的黄金来说,美币俨然在时刻贬值,如今近十美元才能换得一克纯金。 陶湘的那些钱昨晚已经清数过,今天又被金铺老板细细舔数,连美元带外币总共在一百四五十元左右,刚好能换到十五克黄金。 称量无误的碎金被倒进坩埚中,很快在温度极高的烧灼下化成了一块黄澄澄的圆饼,复称依旧是十五克。 这种原始金饼不像再加工一次的大小黄鱼或粗戒素圈,并不需要给出多余的工费。 陶湘拿到手后掂了掂,这种私铺里出来的金子没有纯度与重量铸刻,看上去光秃秃的,只能依赖店铺银秤称重。 但她这些年过手了多次金银,基本上一掂量就大概知道有多少。 见手里头的这块金饼沉手得很,陶湘放下了心,细细地收进包中暗袋里,起身离开。 从金铺排队换金子的这段时间里耽搁了她不少功夫,外边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九点过半的炽热烈阳像是把大地架在火炉上烘烤,滚烫的道石叫人踩脚不下。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与树上的知了声交相辉映,嘈杂不已。 陶湘站在路边树荫底下,捏着帕子擦了擦额角处的汗,她没着急去买蜡烛等物,而是准备先找茶馆吃点早茶垫垫肚子。 南宁靠河,水产繁多,虾羹鱼汤豆包干丝等老式早点应有尽有,吃得惯了便觉得美味,她来的这一年半间已吃过许多次。 只是最近的茶楼在街尾,过去有好几百米远。 烈日当空,陶湘走不了那么长的路,便伸手拦了辆路旁的空黄包车,想要坐车过去。 然而也就是在这空档,不知从哪撞上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直撞得她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扶着人力车刚刚站稳,手中本紧捏着的手包忽地一松,竟被他们抢夺了去。 包里装着零用和刚换到手还没捂热的金饼,陶湘不免急切起来。 可还不待她失声喊叫,冲开人群往前疯跑了没十来步的小子们忽地被人从旁踹倒在地,直摔了个狗吃屎,连怀里的女包也滚落到了旁边地上。 出手的是一个身量高大的低调男人,戴着破旧渔帽,看不清楚面容,一身短衫长裤遮身,光露在外的小臂上满是烧痕深疤。 街道上有此风波,周围的人生怕遭受波及,忙四散开去,留出中央一片场地。 也正因此,男人的身影清晰而深刻地闯入了陶湘的眼帘,她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 那两个抢东西的小子舍不得这盯了许久的手包,心中发狠还想趁此机会还击。 不料却被男人三下五除二卸了力气,直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跌躺在地上抱着伤处痛嚎,随后被姗姗来迟的督警拴拷带走。 市县乡镇上抢劫偷盗的事情常有发生,见今日两个小贼被捉了个现行,周遭顿时一片叫好声。 陶湘看着自己的包被那个男人从地面上捡起,细心拍干净了上头的灰尘,连同一顶眼熟的宽帽一道递到自己跟前。 第5章 他始终低埋着头,像是怕露出自己的面容,被她发现。 两人无言地对站了一会儿,陶湘眼中的湿意渐浓,明晃晃闪着水光,直直伸出手去。 可她没有去接自己的东西,而是一把握住了男人的腕子,紧紧地,牢牢地。 顾山有片刻的怔愣,无措地垂眸看向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属于陶湘的小手,只觉得两人触碰间的那些骇人烧疤一寸寸从无感到灼烫起来,燃得他心中又是苦又是甜。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毁容+声带受损 最新评论 “顾川得以顺利大步往前”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顾山」 「作为一个在南宁读书长大的半个南宁人,第一次看到有小说写地方写南宁的,总忍不住挑错?不故意挑刺」 「当我看到男主毁容加声带受损的时候嘀咕了一句“作者太狠了”然后笑了……」 「555好有画面感」 「还是作者的文笔好,这两天看不进去很多文」 「又要开始焦虑的追更了就是说,又快乐又痛苦」 「终于开新文了」 「大大什么时候更呀」 「嘿嘿嘿嘿嘿我喜欢」 ——评论结束—— 第3章 久别重逢 临近午时,刘家栈楼出了件新奇事,向来深居简出的陶小姐外出一趟,竟带回来一个眼生的外乡男人。 那男人身形高大,笠帽遮不住的脖颈身躯上覆着成片的烫疤,乍看之余,骇得留在楼里没有外出的刘家太太和刘婶两个女流怛然失色。 而陶湘却没有要多交代的意思,只跟她们解释是从老家千里迢迢来看她的养兄,其他的话并未多言,径直带顾山进了自己在二楼的屋子。 他们刚重逢相认,有许多的话要讲,可外边人多眼杂,她只能带他回自己住的地方。 独居小套房里防盗的门窗紧闭,在蚊香味散尽后,更衬得其中一股暗香幽盈。 陶湘带着顾山进了门,让满身热汗的对方先去洗手间盥洗,自己则去开窗通风,她这里从不待客,连喝水的茶杯也只有常用的一盏,压根没有多余的。 沉浸在欢喜情绪里的陶湘不作他想,拿起书桌上的竹编暖壶,刚准备往杯子里倒,房门却被人从外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门外是被房东太太特意喊上来的刘婶,她搓着身上的灶裙,半点不敢往响着水声的屋里看:“陶小姐,您看午饭我是给您端上来,还是……” 陶湘这难得来客人,刘婶不好按以往的规矩直接端饭上来,便只能先来问一问。 “端上来吧,麻烦再帮我多端一份。”陶湘想了想,又从挂在门口的手包中取了鼓囊的零钱包,掏出几角铜元递给刘婶充当另一份的饭钱。 也就一顿随主人家吃的家常饭菜,这几枚铜角想必足够了。 刘婶做不了午饭的主,拿了钱以后忙不迭下楼去给刘太太复命。 陶湘回到房里重新倒水,听到洗手间水停,偏头只见顾山正从里面洗好了手脸低头出来。 他的帽笠没有再戴在头上,而是摘握在手中,彻底露出一张被火舌燎过面的容貌,微长的发梢遮着眼睛,发尾还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顾山显然没用里间的毛巾,仅用衣袖草草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水渍,整个人像是破水而出的劲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隶属于下等人的粗犷野性。 陶湘倒水的动作一顿,心头不知觉漫上了些许心疼,她端着大满的杯子递给顾山喝水解渴,又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给他擦手。 棉帕好似被熏过香,透着一股馥郁芬芳的好闻味道,同她身上及屋子里的一模一样。 顾山完全舍不得用,捏在宽大的手掌心中,埋头掩饰状地喝了几大口杯里的水,却依旧觉得口干舌燥。 陶湘看着他体表大面积的惨烈疤痕,有许多的话要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半晌后,她眼眶中湿漉漉的,犹如漫起一层水雾,小心翼翼轻问道:“还疼吗?” 顾山闻言稍愣了愣,抬起头看到陶湘正望着他的脸,才意识到她在问的什么,他摇了摇头,眼神里透露出安慰:“没事的,早就不疼了。” 哪怕刚喝过水,男人的音色依旧粗粝喑哑,像是嗓子遭受到永久性的损伤,哪哪都失了以往的模样。 可能顾山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大好听,他很快闭上了嘴,复又低下头去慢慢抿着杯底剩余的温水。 兴许危难发生的时候,他下意识偏头躲避,因而烧疤大多集中在颊边颈项处,此刻他低着头,那些褶皱臃皮就都皱巴在一块,鲜明地展露出曾为了她遭受过怎样的锉磨与痛楚。 陶湘只看着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疼,她长睫微湿,不忍心再细瞧,略微移开眼去。 窗外正午的阳光犹如碎金,倾洒在她薄如蝉翼的浓长眼睫上,湿溻溻的眼尾低垂,给白净皙嫩的眼下蒙上了一层阴影,瞧起来莫名又娇乖又软绵。 顾山看似垂头,实则暗地里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陶湘的反应,见她没有再望向自己,那本该小心谨慎的观望目光不自觉开始变得明晃无餍起来。 他的眼神中,怀念诧喜伴随着难以抑制的不知满足。 第6章 死里逃生后寻她的这一两年,他变了许多,而他的小姐,却一点都不知道。 陶湘确实什么都不清楚,她心肠软得很,脑子一时也转不过弯来,喜悲之余还懵愣着。 小屋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正午的夏风透过开敞着的阳台门窗,徐徐往屋内输送着三伏暑气,一如往日。 旧时,陶湘是将军的独女,而顾山则是她父亲的副官,年纪稍长她几岁,两人自小相伴着一起长大,说是兄妹也不为过。 后来父亲战败身陨,为了躲避政敌攻击,顾山脱离了军籍,带着她远离故土,一路从湘城去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 长兄如父亦如母,顾山将她照顾得极好,两人相依为命,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过下去。 谁曾想好景不长,到了双十年华的陶湘越发出落得娇软好看,皙白颜肉宛若凝脂,身段温软姿容娇怯,惹来不良权贵觊觎垂涎。 那些人见顾山将陶湘看护得紧,几次求而不得后索性下手强抢,最终顾山为了救她不得已犯下命案,还一力承担杀害权贵的罪责,只为将她择出去保住性命。 杀人死刑,一年半前的沪报上刊登了他伏法的新闻,陶湘不知道顾山这会儿是怎么从狱里出来,还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有心想问,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开口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山抬眸看向她,见到陶湘眼底湿漉漉的水光,他哑着嗓子笑了笑,刚准备回答,只听屋外砖木制的窄长楼梯吱嘎作响,是刘婶端着两人份的饭菜上来了。 房东太太拿到陶湘另给的饭钱后喜不自胜,哪会嫌钱多,当即就收到了怀里,还大方地嘱咐刘婶多送些上来。 这些饭菜和汤水装满了好几个菜盆,陶湘胃口小,再加上刘婶做饭的手艺不太合乎她的口味,平时吃得就不多,她拨了些小菜到自己的饭碗里,其他的则都留给了顾山。 “咱们先吃饭吧,别的等吃完了再说……”陶湘劝顾山用饭。 她率先往嘴里含了口饭菜,鼓动腮帮吃了起来。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同桌用过餐食,见她动筷,顾山目光柔和,方才跟着吃起饭来。 不过他只顾着大口吃米饭,鲜少伸筷去夹菜,等陶湘都吃完了,几只菜盘里的菜还是她夹走后的那些,看起来并没有少掉多少。 陶湘用帕子擦了擦唇边,意识到自己在这,顾山或许吃饭会不自在。 她索性拿起对方手旁喝光的那只空杯,作势起身去倒,嗓音清软体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多吃些菜,我再去给你倒些水来……” 书桌上的竹编暖壶里还剩下一点隔夜的温水,陶湘都倒进了杯中,还没有半满,暖壶就空了。 她没着急回到当做餐桌的小几旁,而是将水杯放置在了桌头,从抽屉里取出昨夜翻译过的那些长稿慢悠悠翻看起来,给顾山留出吃饭的时间。 果然,在确认陶湘吃完不吃后,顾山开始有意识承包面前剩下的饭菜。 他几乎都不用怎么咀嚼,在嘴里囫囵吞咬过,就将满口的食物轻而易举咽了下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难听的吞吃声。 想办法逃出来以后,他一无所有,又着急寻到小姐,这一路上什么东西没吃过。 顾山几大口下去,剩菜少了一半,速度又快又稳,吃相却不显狼吞虎咽的窘迫难堪,反倒令人觉得颇有食欲得很。 短短一会儿功夫,几只菜盆里的菜乃至菜汤都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锃光瓦亮的光盘显而易见会获得稍后来取碗清洗的刘婶的好感与成就感。 陶湘恰时拿着水杯走了回来,她另一只手中还拎着空暖壶,预备同菜盆饭碗一起放到门口,等着刘婶上来拿下去。 顾山相当有眼色,都不用陶湘多动手,自己就帮着收拾了碗筷送到屋门外,甚至还不知从哪捡来块布头主动擦干净茶几。 他意识敏锐犀利,一早从环境判断出陶湘是独居,这个发现使得他心口不知不觉满起甜意。 看着顾山在不大的小套房内忙碌起来,陶湘却一点都没有被人闯入私人空间的恼意与不安,多年以来的朝夕相处,使她早就习惯了承受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 眼看顾山擦拭完小几,还想去把先前被他进门时踩脏的地板也擦洗一遍,陶湘连忙叫停,喊他坐下说说话。 一起吃过顿饭后,两人之间经年相隔所产生的距离感肉眼可见消磨许多,至少不再那么陌生,甚至相处得久了,还重新变得默契熟稔起来。 在没有外人的打扰下,陶湘从顾山口中知道了对方当初是怎样被憎恶他的权贵势力带离牢狱报复灭口,又是怎样捉住机会引爆油桶脱身,以及身上严重的烧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 那是一场基于意外与巧合的惊险逃离,可当顾山说起时,却仿佛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起码对于男人来说,还不及陶湘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来得有趣引人。 这位曾经声名赫赫的副官此刻眸光专注,用心倾听着他的小姐讲述在南宁独自生活的光景,好似一块干透的海绵努力汲取其中水分,填充进自己这一两年没有小姐后的寡淡记忆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像极了扬名立万里我想象中副官如果没死逃出来后与小姐重聚的故事」 第7章 「这剧情好眼熟,有点像扬名立万里那个凶手的故事,副官与战死将军小姐的故事」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呜呜呜 好惨的男主 这是我自己看的最惨男主」 「还没更新呢」 「大大,加油更呀」 「撒花,加油!」 「身无长物只能留言了」 ——评论结束—— 第4章 雨夜留宿 灼热的午后,身为小姐与家臣的陶湘和顾山久别重逢,彼此之间有许多话要讲。 男人寡言内敛,因此多是前者说后者听,这一聊就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双方仍意犹未尽。 南方夏季多雨,临近傍晚时分,外头忽地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沿边的屋檐与街砖。 时间尚早,雨势也小,陶湘起初并没有太在意,她走了两步,去到阳台门边,低头望向街道上因突如其来的雨水而脚步匆匆的行人。 “对了。”陶湘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顾山好奇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雨天云系深重,日光难免阴暗,比起昏暗下来的室内,也就阳台上还亮堂些,更衬得她的一双杏眼水润通透。 顾山听到问话,目光从手中一些陶湘拿给他看的翻译文稿上移开,抬眸同他的小姐对视时,变得越发柔和起来,却又有意将自己难看的侧容遮掩在阴影中。 “我暂时住在码头边的船上……” 接下来,他声腔嘶哑地简单将自己与徐家兄妹俩这半年同行的事与陶湘讲了讲。 一听到顾山有同伴,且相伴的时间不短,陶湘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咬住下唇。 他们分别了这么久,她忽然意识到对方这会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以自己为重心的副官了,他也有他自己的生活。 这个情理之中的认知使得陶湘有些落寞,但她又很快打起精神来:“那倒也挺好,我还没有见过你那两位朋友,下次请出来一起,我做东请他们吃顿便饭。” 顾山沉吟一声:“等我回头去问问,他们的船装了货,在码头停不了几天就得走。” 徐家的船各处的货物都拉,这回南宁的货是要紧货,耽误不得东家的功夫。 男人话里话外都是不便久留的意思,陶湘闻言心中一紧,软粉的唇瓣被紧抿成了嫣红色,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至少顾山看着她,一眨不眨。 窗外雨下大了,噼里啪啦到处都是雨水砸落到地上的声音。 潮热的空气里静默一瞬,陶湘没有注意到他直白的视线,微垂下眼眸委婉问道:“要是他们离开,你也跟着他们一起走吗?” 顾山当然不会,他好不容易才寻到陶湘,哪里舍得再度与她分离,当即摇头:“我不走。” 他曾是军长的鹰爪,后来成为了小姐的忠犬。 本该为她而死去,但是抱着那点不可言说的私心与妄想,他从火堆里爬了出来,如今俨然将后半生全寄托在她的身上。 而另一头的陶湘已然高兴起来,她眉眼弯弯看向顾山,白皙的小脸上笑靥如花,神色间娇美若初。 “不走就好。”她的语气里充满庆幸与雀跃。 陶湘想到顾山至今还同朋友住在一起,于是有意给他透底:“正好我下一季的房租还没给,等明天咱们去外边看看哪里有整栋的屋子出租,要是价格合适,就一起搬去新的地方住……” 过去两人都待在一块,以后应当也是如此,眼下这间套房小得可怜,他们必然得再去寻一处合适的较大住所。 顾山闻言呼吸都不由一滞,黑眸乌得发亮,弯着唇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想同她日夜在一处的。 陶湘见他答应心中大定,她满脸笑意来到床边,借阳台窗外漫进来的散射光线,屈身从床底下掏出那只沉甸甸的匣盒,放到顾山手里给他看。 “这一两年我手里闲钱但凡有多的,就会去换成金银攒起来,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些……” 她这么说着,又想起手包里那块失而复得的金疙瘩,移步去门边将它取了过来,同样存进顾山手中的钱匣内。 栈楼的房间不怎么隔音,怕被外人听见,她又靠近了男人一些,同他轻声讲道:“其实也不止这么点,我离开上海的时候把金条体己,还有那些人身上的东西都带来了,就藏在房间里……” 那是一笔很大金额的钱财,不乱花的话,足够他们阔阔绰绰用上好几辈子。 陶湘没有要藏私的意思,全透露给顾山听:“以前都是你管这些,等搬去新地方以后,也都交给你管吧。” 顾山之于陶湘,既是兄长,也是管家,从前在上海时,金钱俗物以及人际往来等事都由他精心帮忙打理。 他像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任由年岁渐长,却仍痴守着自己唯一的小姐。 更何况顾山是父亲特意留给她的人,因此陶湘对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离得近,吐出口的气息幽郁好闻,不同于香水喷染后的浓溢,更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纯然体香,直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顾山嗅着这股温香,刚毅的面上不动如山,实则身体僵硬紧绷至极,垂眉敛目半点不敢抬头看她,唯有通红的耳垂泄漏了几分他的心思。 好在陶湘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她开口还想说些其他的事。 第8章 就在这时,屋门又被人从外敲响了,原是早上来取脏衣服回去清洗的阿婆送干衣裳来了。 “不好意思,陶小姐。”门外的阿婆捧着叠好的衣裙,面上有些为难和歉疚,“今天的雨落得快,有一件裙子没收好,掉到地上弄脏了,只能等明天洗干净再给您送来。” 总共十件衣服,阿婆只送来了九件,还有一条洋裙留在她家,等着明日天好再度清洗。 陶湘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她的衣柜里有好些衣裳,此刻并不着急穿换。 她从门边挂着的手包里摸出零钱包,掏了一把铜元准备数给阿婆洗衣钱。 “陶小姐,给九件衣服的钱就好,另一件算饶的……”洗一件衣裤一角铜元,阿婆最后死活只肯收九枚铜角。 陶湘惦记着还等在屋里的顾山,不好就这一星半点的差价同阿婆站在门口掰扯,心想等明天最后一条裙子洗干净送来后再把钱补给对方。 也正因此,她没能留意到阿婆离开前面上那局促不安的神情。 那条漂亮的裙子压根不是掉到了地上,而是被阿婆爱俏的大孙女看中,穿去外面同旁人约会去了,这监守自盗的事自然不好同主人家说。 陶湘对此一无所知,她关上房门回到屋里,将几件外衣随意塞进衣橱中。 房内的顾山听完陶湘同那个阿婆说话,并未做声,他将装有金饼银元的钱匣阖上盖,妥善放置在床尾,只身站去阳台边查看外面硕大的雨势。 下雨日天黑得很快,眼看时间不早,他身为外男,实在不好在小姐的房中再久待下去。 “天要黑了,我先回去,等明天一早再过来……”顾山的声嗓一如既往磨哑得厉害。 外面不知何时已从阴绵小雨转为了疾风骤雨,瓢泼的雨水如同从天上倾盆而下,哗哗冲刷着大地。 举伞的行人和拉客的车夫在街道上狼狈奔逃,却依旧湿淋满身,用来遮雨的伞与阳篷竟毫无用处。 陶湘不放心让顾山冒着这么大的雨回去,抿着娇唇劝道;“南边就是阵雨多,其实下不了多久,你要不还是等雨小些了再走吧……” 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顾山贪恋同她待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小致馨香的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并排看着外头的雨景,等待雨停。 谁曾想,等来等去大雨一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甚至还等来提前宵禁的警哨声。 戒严时期,南宁作为重要的通商口岸之一,每晚都有警备宵禁,禁止民间一切夜间活动,违者拘禁或就地正法,这也意味着顾川无法再外出回到码头船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宵禁了?”陶湘免不住慌了神,毕竟是她把顾山留下的。 街上的哨声一声比一声紧急,此时楼下也陆续传来了租户们做工回来的声响,大家都被雨淋得不轻,其中就有从市县银行下班到家的房东先生。 他虽一路坐着带有遮阳顶的三轮车,但仍被淋得厉害,连带公文包也往下滴着水,被刘太太和刘婶围着好一通擦拭。 栈楼依旧没有来电,只有底楼有零星的烛火与煤油灯光照明。 陶湘打开房门,借着这点光亮,准备带顾山下楼去问问。 待他们走到楼梯正当中拐角处时,只听楼下房东先生正同大家解释着今晚提早宵禁的原由。 “上头要实行币制改革,以后都不用法币了,改用新的币种,叫金圆券,今晚就是为了运送新币种进银行,才这么早就宵禁……” 刘先生虽只是银行里一个地位不高的小文员,连今夜交接新币进库的活计也轮不到他,但怎么也算是内部员工,知晓最新一手的消息。 他说的话,众人深信不疑,很快就有租户继续向他打听起新币金圆券的详细信息来。 陶湘和顾山站在楼梯上也跟着听了一会儿,但是毕竟金圆券还没有正式发行,刘先生知晓的也不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一时间水渍遍布的底楼热闹非凡。 陶湘生性喜静,没有要带顾山加入进去的意思,她甚至还有些愁恼,不知今晚该怎样安排对方。 然而顾山却对自身面临的现状毫无忧虑之感,他糙惯了,并不讲究,随便在哪找个角落就能凑合着对付一宿。 比起住的地方,他更关注楼下那些人。 男人鹰隼般的眸光将楼下几人打量了遍,在确认他们无害后,才勉强松开皱起的眉。 也正因此,当听到陶湘娇怯说起让他留宿房里的话时,顾山难得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他怔愣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比惊诧情绪更快出现的是从心头涌起的火热。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这个故事背景好像年初那部电影,不过走向是好的,好甜啊,快乐」 地雷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大大,还更吗?等的心都凉了」 「这是一个坑吗!震惊」 「救,什么时候能更新啊,**了」 「大大,什么时候更呀,等的好心焦」 「哇哦,狼一样狠,大狗一样忠诚,嘿嘿」 「好看,最好要一直甜」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第9章 「不够看,流下饥饿的泪水」 「好看」 「大大,加更呀」 ——评论结束—— 第5章 顾山管家 雨夜,小屋内充斥着一股南方特有的湿闷感。 楼外雷雨交加,气温虽说降了些,可这样潮湿的环境更滋养了蚊虫繁衍生长,甚至有不少细蚊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间冒出,无头乱撞般直往人身上叮咬。 就着屋里的一点烛光,率先洗漱好的陶湘赤足站在书桌边属于顾山的地铺上,从抽屉里摸索出盘状的蚊香想要拆分开点燃。 她的桌头有一座蜡烛盏,上头本竖着三只长烛,用到如今仅剩下底部半指长,正发出微弱摇曳的火光,勉强照亮房间一隅。 空气里水分充足,老式蚊香吸了水以后很难燃着,陶湘耐心地将它放在烛火上烤了又烤,黑色香头这才发出猩红的光亮,让人松一口气。 夏日的蚊子毒得很,没有蚊香实在难熬。 她今天没能买回新的蜡烛补充存货,就只能靠着这些剩余的烛段,同顾山一起过夜。 当然这些寸长的蜡烛燃烧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因烧完而熄灭。 眼看烛光明明灭灭,陶湘蹲跪在顾山即将度夜的地席上,伸手取出床下的托盘,将手里点好的蚊香放了进去,重又摆回到原位。 她的小套房看着五脏俱全,但实则可供使用的空余面积并不大,都被那些藤椅茶几衣柜占满了,因此给顾山安排的地铺只好打在她的床尾临近书桌一侧。 受空地大小的影响,两人睡觉的位置一左一右离得极近,几乎触手可及。 此时,洗手间里的顾山也擦拭着湿发走了出来。 他没有可供替换的衣物,陶湘这也没有男人衣服,更不好去问楼里的其他人借用,因此顾山洗过澡后,还是穿的原来那身,只等明日去码头徐家兄妹俩的船上后再换。 背对着他的陶湘感受到男人带着水汽的炽热躯体靠近,微微回过脸来看。 她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在明暗光亮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白腻娇嫩,尤其一双恍若含着春水的杏眸清波流盼,正乖软娇纯地望向他。 这是他的小姐,此刻她在看着他,她的眼里也只有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山前行的动作顿了顿,他目光灼灼立在地铺旁,按规矩敛下眼眸避让,却不经意间瞧见了小姐的身子,当下便忍不住呼吸加重起伏起来。 只见陶湘跪坐在席上,质地良好的宽松长棉裙遮掩住了她娇软有致的身段,却盖不住她细嫩白净的匀称脚足。 脚踝处肉不见骨,脚趾上覆着粒粒粉润趾甲,肌肤皙白如雪,毫无一丝瑕疵,如同粘了白糖的香甜糯米粽般诱人。 这香艳一幕映入顾山的眼帘,他连忙屏息站定,在引起陶湘发觉反感之前,连滴水的短发也不敢继续擦,掩耳盗铃地将视线移去别处。 在她面前,他那曾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竟没半点效用。 陶湘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她见顾山离得远,忙招手将他唤近,与此同时弯下细腰,将深藏在床底下的皮质行李箱吃力拽拉出来。 她继续之前被送衣阿婆打断的告知行为,伸手打开紧锁着的箱子,彻底展露出那些金条积蓄给顾山看。 皮箱里塞有一条棉被,里头裹扎着一根根克重不一的大小黄鱼。 在微幽的烛光照明下,它们乌黄灿灿,体表打有统一克重与成色印迹,看起来俨然就像是垒砌起来的金砖。 金条边上的角落里,还有两大包装裹在厚实锦袋里的财物,与黄鱼相比不起眼极了。 陶湘相继解开袋口,一包稍大些的装着捆捆纸扎银元,一小捆十枚袁大头,这里面累累叠叠起码有几十捆。 另一包稍小些的则是男式怀表、金链玉坠等物,都是当初顾山灭了那几个权贵后,从他们身上取下给她逃亡路上应急用的。 事关性命,又涉及到男人的主动牺牲,陶湘怕泄露身份,并不敢售销这些赃物。 况且路上也不缺花费,这些东西便都成了压箱底的物件,一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她又从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临时放置在里头的零钱包和碎金钱匣,一齐放到行李箱上,示意全部都让顾山接管。 “都在这里了。”陶湘嗓音轻软,难得透出些轻快,“有了这些,咱们就可以去找更大更好的房子……” 她是官宦人家富养长大的娇小姐,哪怕是逃离上海以后,也没过过几天苦日子。 可纵使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依旧积压在她心头,使她日日难以展露欢颜。 直到如今顾山犹如天降,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相逢的喜悦瞬时冲散了以往的忧虑,陶湘不自觉开始对他产生浓重依赖,就连万分重要的家底也全然托付。 顾山心头大动,喉口滚了滚,声音比受了伤后发出的还要显得暗哑:“小姐……” 他抬起头,没有再去看两人中间那堆足以令人怦然动心的万贯家财,而是带着某种莫可名状的情感望向陶湘。 陶湘闻言也看向他,见男人不说话,迟疑地微微偏了下脑袋。 她表达疑惑的动作简直出人意料的可爱。 顾山的心上泛起了涟漪,几乎软化成一滩甜水。 他突然难以抑制地想要做些什么,心里像是有一头野兽苏醒,挣扎着撞击他的心房,叫嚣着要将面前的女人抱进怀里按在胸口…… 第10章 然而顾山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也只是缓缓抬起,轻轻摸了摸陶湘顺滑柔软的发尾。 他出声嘶砺却和缓,透着野物被彻底驯服后的温顺:“从今往后,都听小姐的。”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今后的日子里,他会拖着这条捡回来的贱命,寸步不离地照顾好她。 面对顾山堪称唐突的亲近举动,陶湘不解其意,倒也没有躲开,而在听到对方诺言般的保证后,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浅笑。 犹如夜花绽开,灼灼其华。 --------------------------- 第二天一早,难得睡了个好觉的陶湘破天荒起晚了,连楼里租户们动用锅碗瓢盆的声响也没有听见。 等她起身的时候,床旁顾山睡觉的地铺早就被收了起来,地上空空荡荡,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昨日两人的相逢,好似就是场梦。 陶湘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拢着薄被,呆呆地在床帐里略坐了一会儿。 不过没多久,房门就被人使着钥匙从外轻巧推开,出了趟门的顾山计算着时间回来了。 他依旧戴着那顶笠帽遮掩面容,身后背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旧布包,手里拎有一大袋热气腾腾的早点,肘处还夹带着几份报纸。 陶湘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你出去了?”她一边嗓声忪哑地问着,一边下床趿拉软拖走向正往茶几上放东西的顾山。 香软的长卷发披散在陶湘的腰背胸前,睡裙棉边随她的走动泛起好看的弧度,行走间馥香浮动,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既慵懒又娇贵。 顾山已经将自己的背囊放到了桌下,闻言抬起头满目笑意地看着她走近,低声解释道:“去了趟码头……买回来些吃的,还有报纸,看看上面有没有人租售房子。” 他素来起得早,这一夜睡在小姐床下又心潮澎湃,压根没怎么睡着。 索性清晨时分趁着陶湘还未醒来,便抽空去了趟码头同徐家兄妹俩拆伙告别,顺带取回自己的随身物品,回来路上还给她买了些合口味的吃食以及报纸。 早点还热着,是陶湘昨天想吃却没有吃到的鱼汤粉面和虾饺干丝,她闲聊时跟他提起过,没想到今天就买回来了。 陶湘看着桌上的食物口齿生津,不禁食指大动,去洗手间洗漱换衣过后,就被顾山伺候着吃起了早食。 一口一个虾饺下肚,她的脸色粉白莹润,显得满足极了。 就连刘婶照常送上来的早粥和薄饼也空放在那,不肯再去碰。 顾山没有与她同吃,他见陶湘吃得香甜,心里便如同饮了蜜般,连刚毅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计划着日后天天换着花样给她买。 他看了一会儿,难免有些着迷,又觉得盯着小姐吃东西不太妥当,只好从书桌上取来钢笔,垂眸在几份报纸骑缝处的当地专栏里认真地圈圈画画起来。 报纸上印着时新的民生新闻,自然也有他们想要的租赁房屋等信息。 顾山记性好,笔墨刚划过,就将上面的地址房东等繁杂讯息记在了脑子里,预备今日带陶湘一一去看过。 陶湘没有在意这些,她的胃口并不大,在吃得七七八八后,便停止了进食。 顾山顺势递上自己已做好相应标记的几份报纸给她,只见陶湘用帕子擦了擦嘴,拿过翻看起来。 两人的动作间,透着一股久违的默契,曾经他身为副官帮小姐管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体贴周到。 陶湘低着头,自然没关注到顾山随后端起她吃剩的汤粉面饺全吞入了腹中,连带刘婶端上来的那些食物也是一样。 满桌几的早食,没一会儿功夫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陶湘的注意力全在报纸上,她还没有看到后面笔划的地方,目光直接被版面上硕大的“金圆券兑换”这几个字吸引住了。 只见报纸上关于金圆券的内容连篇累牍,占据了一整页版面。 主要就是述说法币的废弃与新币的改发,以及强制性要求民众将金银和外币在一个月的限期内尽数兑换为新币金圆券的通知,违者以与没收。 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同金圆券发行法共同颁布的还有物价冻结管制令。 通俗来讲,从这日起,以后南方的商品货物都以今价固定售卖,商人不得再肆意抬价囤积扰乱市场。 可见昨夜房东刘先生说得不错,新币种金圆券的启用势在必行。 陶湘读完报后眸光流转,微微蹙起眉来。 她昨天晚上刚同顾山透露过,眼下手里就金条银元最多,总不可能听从政府指令,都去换成所谓的金圆券。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以前怎么没见他对女主动手动脚呢,哦懂啦,大小姐家里失势她现在一个女人独居方便你动手动脚啦」 「多更新啊。搬家后就表白,在一起吧,毕竟时局太乱」 「终于更新到,不容易呀?」 「终于更新了!!」 「呜呜呜终于更新了」 ——评论结束—— 第6章 兑换金圆券 时局动荡,事关新币的兑换,总叫人拿捏不定。 顾山早读过报纸,一眼就看出了陶湘的不安,声腔低沉嘶哑地开始安抚:“别担心,先等等看,实在不行就去换一部分……” 第11章 他出身军。阀旧部,甚至在军用经济方面懂得更多些,对这种当权者强发债币吸纳军费的事屡见不鲜,左不过是扩充财政的一种手段而已。 报上用词再怎么犀利严肃,现阶段也就吓唬吓唬普通民众。 在他的劝慰和剖析下,陶湘渐渐缓和了情绪,望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也好。” 她自然晓得其中道理,只是不同于仅拥有法币的穷苦百姓,她手上是真的有很多黄鱼银元,但凡有被搜罗充公的可能,那可真想都不敢想。 不过无论如何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时间,况且还有顾山在,陶湘打算先同他找到新房子落脚,而后观望外界的事态发展再另行决定。 报纸上被顾山划出来的赁屋足有七八处,且都在乡镇去往市县的途中各地。 南宁县镇越往中心去,房价租价就越贵,压根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好在陶湘有着充足的银钱储备。 她舍不得动用积攒已久的金银,想到塞在枕头底下预备支付下一季房租的六张十元面值的大额美钞,当即就取来备在身上,以防今日有看中的房屋可以当场定下。 另一头,顾山也在做着外出的准备工作。 他换了身干净的衬衣与黑裤,不再是码头做工的那身苦力打扮,浑身冷厉鹰隽的气质随之削弱不少,瞧起来莫名与身穿洋裙的陶湘相配了许多。 敲定新宅不是简单的事,价格还在其次,面积朝向乃至邻里都至关重要。 两人打算由近至远,先从近处的房屋看起,再慢慢去往市县,顺带还能到县里的杂货铺子采买回蜡烛等急需的生活用品。 今天要去的地方多,顾山特意为陶湘包了一辆黄包车代步,至于他则时刻跟随在车旁指路。 先看的几间大屋就在附近几条街道上,与栈楼离得不远,可惜环境条件却差了许多。 有的是没有卫浴笼头等便利设施,连喝水都要去后院井里挑,有的是坐落在胡同巷道内,周围又脏又乱采光也不好,还有的地处闹市口,嘈杂的叫卖声从早到晚没个停歇的时候。 这些地方别说是陶湘,就连顾山也看不上,他绝舍不得让自己的小姐受这样的委屈。 也不怪合适的房子难找,这几年间许多避难而来的人涌入南宁,将为数不多的旅馆、私房住得满满当当,好地方早就让人抢占了。 陶湘和顾山并未气馁,一口气看完这几间房子,并没有花去他们多少时间,眼下也不过是早上九点多钟的光景。 见离吃午饭还早得很,两人打算稍作休息后直接去市县看看。 天气依旧闷热得厉害,烈日将大地架烤得如同火炉。 顾山打发走汗流浃背的黄包车夫,顺带从附近的小吃摊上买了些果子和汽水回来。 他身上的衣衫汗湿,还不忘先帮陶湘打开冰汽水上的瓶盖,方才递到她手里,哑声道:“喝一点,解解暑。” “好。”陶湘站在树荫里,一边摇着报纸替他送去些许夹带铅墨味道的微凉香风,一边听话地伸手接过。 冰饮的凉气沁人心脾,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发痒。 兴许是汗流得太多,陶湘忍耐着痒处,咬着汽水瓶里的吸管抿了一口,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顾山又剥了几个果子,留给她慢慢吃,见时候不早,他抬手想招马路边待客的三轮车夫过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姑娘正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地从临河某户民楼里走出,姿态亲昵不已。 他们乍看仿佛并不起眼,但无意间瞥见的陶湘却一下子怔愣在那。 因为那姑娘身上穿着的衣裙正是她交给阿婆清洗,却还没有还回来的那件。 那裙装是少数陶湘从上海带来,留在身边常穿的,款式中规中矩,虽不及其他裙子打眼,可裙边镶着精致的暗纹蕾丝与珍珠水晶,行走间低调又好看,在南宁只此一件,外人绝不可能会有。 顾山很快发现了陶湘的失神,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立刻就隆了起来。 他显然也还记得,那身漂亮裙子还是两人初到沪地时,他请来上海有名的裁缝师傅特意为陶湘做的,眼下竟穿在了旁人身上。 陶湘和顾山直白的视线并未遮掩,不远处穿着陶湘衣服的阿婆家大孙女旋即发现了他们。 她明显是认出了自家在寓栈里颇有名气的老主顾陶小姐,当即变了神色,像是老鼠见到猫,着急忙慌地拽着那位年轻小伙远远避开了,竟连照面也不敢打。 顾山的眉不禁皱得更厉害了,想迈步追赶上去。 但陶湘却开口劝住了他:“算了,先办咱们的事要紧,等回去以后再找阿婆她们问清楚也不迟……” 那姑娘同阿婆长得相像,看着就是她的家里人,陶湘生性软和,并不想当众给人难堪。 顾山只听陶湘的话,闻言勉强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反倒是临去市县前,他抬起黑眸多看了几眼那两人出来的民楼,记下了这个地方。 ---------------------------- 跨过乡镇区域,南宁的市县说大不大,却寸土寸金。 顾山引着陶湘一一将报纸上剩余的几间整租房屋尽数看过,可惜都不大中意,还一户比一户要价高昂,叫人咋舌不已。 眼看气温越升越高,在临近北区边缘的时候,两人倒是终于遇上一处各方面都很合眼缘的二层独栋小楼。 第12章 房东是个穿戴讲究的老太太,领着陶湘和顾山在面积不大却设施完善的楼里草草转了一圈:“怎么样?我家这房子还不错吧?” 见陶湘和顾山面露满意之色,她张口索要的租金更高,是陶湘在寓栈那间公寓套房的四倍之多,即每月七十美元,其他杂费还要另算。 这么贵的租子都可以在东面贫民区买上一处带院的平房,可见压根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简直贵得离谱。 更重要的是,房东老太太言语间自豪透露出自家有子侄在警局里当值,话里话外表明租住在这里很有安全保障。 陶湘本来还在犹豫观望,听到最后不免与顾山相互对视一眼,当机立断不再考虑。 这个时候与家里有警察的人家打交道,可不是什么好事,租房的事情只能从长再议。 两人从待租的独楼里退了出来,再离得不远就是街铺遍布的西区商市。 租房一事没有着落,陶湘和顾山便只好按原计划,先去杂货铺里买蜡烛。 然而一路过去,市县里的铺子早都被上头提点过,家家门口立着牌子,上头写着“买卖只收金圆券”,他们想要买东西还得先去银行换成新币。 县里不像乡镇上那样松泛,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监督交易的警员,很明显早上法令才刚出,现在就已经开始执行起来了。 陶湘和顾山没有办法,带着的钱也没法花,只好去最近的银行兑换。 银行里热闹非凡,排队换钱的人出乎意料得多,大多都是扛着大篮箩筐法币的平民。 法币不像金银与外币那样值钱,手里压着法币的人着急忙慌想要将这废纸一样的钱钞都尽快换成金圆券。 银行正中央的面板上已写有各种兑换金圆券的比值,比如最常见的,三百万法币能换一元金圆券,一美元能换四元金圆券,金银按比例称重收兑等。 陶湘与顾山粗摸估算了下两人身上带来的现钱,最终决定先不动用那六十美元整钞,而是将零钱包里的零碎和顾山自己攒下的积蓄都拿去换成新币试试水。 事实上,这样做的人很多,因而换币的效率也低下,前进的队伍既冗长又缓慢。 陶湘站在人群外,看着顾山随队列一点点前行。 闲下来的她感到身上又刺痒了起来,却也不好去抓挠,只得握紧了手里卷成一团的报纸,想着这样能转移开注意力,稍微好受些。 不知不觉,她的鬓角已然溢出了薄汗,难捱得很。 此时,一道耳熟的诧异男声从前侧方传来:“陶小姐?” 来人正是在银行工作的房东刘先生,他遇到自己的房西显得十分高兴,转瞬明白过来陶湘是来换金圆券的。 两人寒暄了一阵,顾山见状也脱离开队伍,护到陶湘身旁。 “陶小姐,你来换新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这个方便我刘某人还是能给的……”刘先生带着陶湘和顾山走了快捷通道。 眼看排队遥遥无期,幸好碰到了房东先生,本该轮到去吃饭的他重钻回柜台,亲自帮两人办理好了兑换。 换到手的金圆券有零有整,竟也有十来块之多,放在物价严管的当下,这无疑是笔不菲的小财。 毕竟米铺里的新米才一角三分金圆券一升,肉铺里上好的生猪肉也不过七角三分金圆券一斤,这十几块钱都能当普通人家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 可陶湘却完全没有要高兴的意思,她忍耐了半天,好不容易走出银行,再也忍受不下去,满心满眼都被身上无穷无尽的痒意占据了。 “小姐?”顾山瞧出她不对劲,伸手搀住了她微颤的细嫩胳膊,“怎么了?” 陶湘的眸子里泛着水光,反手掐住了顾山粗壮的手腕,低声若泣:“身上……痒……” 她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可能是吃错东西起了疹子,也可能是被哪里的虫子咬了,不管怎样真的好痒。 顾山怔愣了下,忙将陶湘虚拢到胸前:“小姐,失礼了。” 他用身体阻隔开外人的视线,伸手去拨她的衣领,只见底下本该白皙光润的肌肤上竟长着几颗又大又红的肿块,一看就是被什么脏虫叮咬过。 那还只是颈项一小片地方,被衣服盖住的娇躯上还不知情况要如何严重。 顾山再顾不得其他,忙唤来人力车,将陶湘半抱着坐上车座,赶往医院看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会搬家啦,我觉得陶湘和顾山就住那间小套房挺好的,地方小两人也能离得近点 最新评论 「加更啊」 「可以买一个小房子,两个人住挺好的」 「这个南宁是广西的南宁吗」 ——评论结束—— 第7章 蚤虫风波 在市县医院就诊的病人不多,顾山带着陶湘很快进入了诊室。 负责看病的女医生还算尽职尽责,她在陶湘的身上翻找出了三四只吸血吸得得黑红饱满的跳蚤,还开出祛痒消炎的碘伏药水,让等候帘外的顾山去外边药柜付钱拿药。 两瓶巴掌大的药剂水,五元金圆券就没了。 这战乱年代,医疗药物资源紧缺,想来也不是谁都能瞧得起病的。 顾山给钱时眼也不眨,只想着快些回到小姐身边,等他迅速取完药回来,正撞见女医生从陶湘所在的诊床前撩帘走出,坐回桌边继续写着病例。 第13章 布帘子一起一落,那里头的雪肤美景一闪而过,又被结结实实遮掩住了。 可即便这样,眼神敏锐的顾山还是瞧清了背对着门口的陶湘身后那大片骇人的红色痒块。 她的肌肤太过白腻,浑身细皮嫩肉,被蚤虫叮咬后,看上去就显得格外严重,亦或是她的血液也极其香甜的缘故,仅几只跳蚤就咬得她满身的包。 那些该死的脏虫。 顾山紧抿起唇角,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这样想着,面上不苟言笑,整个人越发严肃阴沉起来,衬着那张颊上爬满烧疤的脸,吓得写完医嘱的女医生都没敢吭声。 还坐在诊床上的陶湘眼尾微湿,咬着下唇重新穿上脱下的衣裙。 她甚少在外人面前袒露身体,哪怕是医生也是一样,一时心里又羞又怯,完全没有注意到帘子外那道属于顾山的灼热视线。 等陶湘从内室出来,顾山忙迎了上去,屋子里几近凝固的气氛顿时消散。 女医生松了口气,语速稍快地向两人叮嘱道:“回去注意个人卫生,最好把衣服被褥之类跟身体有过接触的都用滚水清洗暴晒几遍……” 比起还在状态外的陶湘,顾山听得十分认真,他仔细记下对方每一句交代,预备回去就按医生所说的一一照做。 从医院出来以后,陶湘的兴致明显不高,任由顾山牵领着去货铺买蜡烛。 她身上暂时已经不太痒了,女医生在帮她捉虫的时候就涂抹过一遍止痒药水,当下也有心思推测起这些蚤虫的来源。 买完蜡烛的顾山见她不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沉声道:“小姐,那些虫……” 他想说那些蚤虫绝非是他身上带来传染给她的,他宁愿自己被虫咬死,也断不会舍得叫她受这个罪。 “我知道的,不是你。”陶湘看向他摇了摇头,眼眸里水光潋滟。 她的嗓音微哑,不复先前清软好听,但对男人的信任一如既往。 何况那些跳蚤只有在亲近接触后才会染上,以她同顾山相处时的距离并不足以传染,或者说传染上这么多。 想到这里,陶湘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正是昨日被阿婆洗好送来的洋裙,再结合今日见到的那个偷穿自己衣裙的姑娘,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顾山闻言还来不及欢喜,下一刻就被急切起来的陶湘叫车回到了栈楼。 寓栈里,刘婶已经做好了午饭,正要装进菜盆给两人送上楼。 只见陶湘和顾山一回来,并未在一楼停留,立刻就风风火火回了房,径直翻箱倒柜寻着什么。 等到刘婶端着饭菜上来时,陶湘和顾山已经找到了他们预想中的东西,两三只活的蚤虫,就在那几件阿婆送来的衣裙内攀爬着。 这还仅仅只是藏在衣物里的,经过一夜功夫,爬到衣橱中其他地方的还不知有多少。 陶湘和顾山见状,脸色都不大好看,后进来的刘婶更是惊叫出声。 跳蚤、头虱无疑是最令人头疼的吸血寄生虫,容易传染不说,还会带来瘙痛痒症,这在那些卫生条件堪忧的窟区格外常见,谁曾想竟出现在了寓栈里。 房东刘先生和刘太太自诩摩登爱干净,眼中容不得这些虱蚤出现在楼内,生怕会影响到出租生意。 刘婶都不敢想象他们知道了会怎样,但这个消息是不能隐瞒的,房东太太还是很快知晓了。 果真,这个夏日的午后,栈楼里吵吵闹闹。 刘太太恼怒异常,竟比陶湘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慨,对被叫来对峙的洗衣婆媳两个挥舞着扇子,一口一个下等人地发着脾气。 面对指责,满脸苦相的阿婆和她儿媳哑口无言,看着陶湘欲言又止。 说到底,都是她家的大孙女为了约会,见陶湘拿去清洗的衣裙好看,便将几套挂在院里本晾晒得差不多的裙子都收进了里屋一一试穿,这才沾上屋内的蚤虫。 她们连连道歉伏低做小,眼看就要认下这桩事情,表示愿意赔偿。 陶湘心软气消,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既然对方主动认错,只要多少赔些钱来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刘太太虽不耐,但见陶湘已打定主意,偏过脸倒也不再说些什么。 谁料就在事态逐渐缓和下来的时候,阿婆家在外做劳工的男人听到女儿六神无主跑去报信,即刻气势汹汹地闻讯赶来。 “谁说这蚤虫是俺家弄上去的?谁说的?”这男人粗鄙卑劣,仗着干粗活有一把子力气,并不将陶湘与刘太太等女流放在眼中。 他生怕要赔钱,竟仗着没有直接证据死不承认,将前头老娘媳妇说好的全盘否认,甚至还倒打一耙:“俺看就是你们想趁机讹钱!” 此时,陶湘的身上又痒了起来,连带着耐性渐消,泥人也升起了三分火气。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讹你们了?”她蹙起眉,也懒得再替旁人遮掩,彻底吐露实情道,“分明是你家大女儿偷穿……” 这种偷穿主顾衣服的事到底不光彩,为了维护名声,洗衣婆媳自打到这除了闷头道歉,就没说过一句旁的话,谁曾想陶湘竟然知道这事。 躲避到一旁的刘太太和刘婶只晓得有跳蚤,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都纷纷吃惊地睁大了眼。 一般人都是叫洗衣婆到家里来洗衣晾晒,陶湘的租屋晒不了东西,只好叫阿婆拿到她家里去洗晒,没曾想竟会发生这些事,被偷穿衣服不说,还被传上了蚤虫,给咬得一身包。 第14章 见陶湘搭话,那男人更是怒眸圆睁:“你胡咧咧啥!” 他怒气上涌,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妄想欺身上前,婆媳两个险些拉都拉不住。 早在那人动时,始终守在陶湘身侧的顾山及时往前走了两步,直站在陶湘跟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眸光泛着冷意,眉宇间都是厌恶,面容上可怖的疤痕累叠,一副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模样。 男人像是才看清顾山的残貌,被他的气势唬了好大一跳,不禁被家里人拽动,往后退了两步。 顾山盯着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要不请今早同你家女儿见过面的那个男人来认认,他总不至于认不出你女儿穿的哪件衣服吧?” 他的声音喑哑难闻,听得人相当不适,但更令人难受的显然还是话里的内容。 阿婆家的大孙女自觉做错事情,正战战兢兢缩在门口,一听到这里顿时急了。 她忙不迭跑来抓她爹的手:“爹,别!” 做贼心虚,这下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众人的面色都变了。 接下来,也不管那男人如何抓着自家女儿打骂教训,该赔的医药费与衣裳折旧费一分都少不了,都得给陶湘送来。 就连刘太太也仗着有顾山这尊冷面阎王在,趁机要到了一笔买药驱虫的小钱。 她高兴得直摇着扇子给自己纳凉,颇觉畅快极了。 阿婆一家很快送来了该赔的钱,零零碎碎一大堆,各类旧币种都有,拿着都嫌硌手,但也没人会不要。 刘太太一边嫌弃,一边拿走了她该拿的那部分。 至于剩下的,陶湘便没怎么在意,全交给了顾山,让他收放起来,改日再去换成金圆券。 患处痒意加剧,她匆忙回到屋内的洗手间,再次在自己的身上涂抹药水。 胸前腿上还好说,背上碰触不到的只能草草用药剂倾倒。 这一倒,难免将洋裙弄脏,无法再穿。 陶湘心有余悸,不敢穿柜子里那些被虫爬过的衣服,只好将就着换上晨起时脱下的睡裙。 睡裙又薄又软,白天不像晚上,光线充足又鲜明,她扭捏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好在顾山并不在,他下楼进公用灶间烧热水去了。 陶湘松了口气,澄澈的杏眸里烟波盈盈,透着股轻纱似的朦胧水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颊面时而泛起薄红,惑人得很。 她没有走神多久,在顾山回来前,自觉坐去了书桌边,继续前日的翻译工作。 从公使馆里接的翻译活计还剩一半才能完工,总共三篇稿件,至此才完成了一篇半,剩下的进度必须加班加点尽早完成。 陶湘将翻译视作营生,很快就执笔进入了状态,连顾山进屋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顾山见状不敢打扰她,脚步一转又出去了。 他临出门前,卷走衣柜里所有的衣裙,连脏衣篓里的也没有放过,那里面甚至还有陶湘未来得及清洗藏起的小衣小裤。 楼下的刘婶正在灶间帮顾山看着烧水的灶头,旁边地上则是刘太太大方借出的一只闲置大木盆。 经过这场蚤虫风波,她们对顾山不再那么感到害怕,俨然也将他同陶湘一样,当成了自家楼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我反而讨厌中年女人」 「男女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对一些人的智障发言感到心火大,特别是关乎两性的话题,真的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把那些智障奇行种给揍个半身不遂 今天看了新话题,关于美国发令禁止堕胎的事,那些说什么禁止堕胎能防止女性怎么怎么滴什么胎儿也有人权的,也不知道那一个个手机后面都是些什么样的牛鬼神蛇,真是太火大了,气得心肝疼,已经在避免看视频新闻什么的去看评论了,但有时候不注意去看了评论,几乎没有哪次不看到智障发言被赞顶上来的」 「可是,一些男的,确实,没有,什么用啊」 「好看」 「加油」 「大大加油,好好看」 「加油」 「大大,饿饿,饭饭 (大大一开始更新我就开始得寸进尺试图得到更多 狗头保命」 ——评论结束—— 第8章 养病上药 夹带在裙底下的贴身私物落入了木盆,沾到盆底的水渍,这下不洗也得洗了。 顾山看着那两块还没他巴掌大的柔软织物,耳根子莫名有些泛红,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后续将它们搓洗得干干净净。 男人帮陶湘手洗了小衣小裤,这事后者一点都不知道。 一整个下午,陶湘全身心扑在未完成的翻译稿上。 她格外投入认真,几乎将皮肉犯痒的困扰都抛之脑后,赶在天黑前顺利翻译整理完了所有剩余文稿。 这比原本预计要用的时间还早了两天,只等随时送去公使馆换取相应的酬劳便好,也意味着她即将多出两天空闲时间,可以好好养养身上的叮咬伤,不必急着去接新的译文。 眼看陶湘收拾好东西从书桌前站起,候守一旁的顾山这才上前将蜡烛盏上昨夜烧剩的余烛拔下,换插上了三只新买的长条红蜡。 明亮稳定的烛朵舞动起来,将太阳落山后变得越发昏暗的室内一下子照亮数倍。 第15章 今日寓栈还是没有来电,且天黑下来以后,窗外又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八月夏末,正值南方的夏秋换季时节,气温变化不是特别明显,唯有降雨会显得密集些。 一场秋雨一场寒,再等雨落的场数多些,天气就凉了。 小屋里因蜡烛燃烧发出的光亮而变得明堂堂的,顾山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两人的晚食,除了向房东家买来的粥菜外,还有一盅香喷喷的小馄饨。 今晚的宵禁没有提前,街道上出现了推着小馄饨车沿街叫卖的摊贩。 木制的馄饨车里座着一只开水锅,但凡有人端碗拿钱来买,老摊贩就会停下推车,往锅里下拇指大小的薄皮馄饨。 十只小馄饨再配以虾干紫菜佐料汤,味道鲜美又便宜,附近许多人家都会被自家孩子缠着,买上一碗给小孩解解馋。 傍晚,顾山在楼顶收衣服的时候瞧见这热闹场景,便问刘婶要来一只汤盅,花上两分金圆券,也给陶湘煮了一份。 小馄饨刚拿上来没多久,还冒着喷香的热气。 顾山揭开碗盖,向陶湘手里塞了一只调羹,让她先吃起来,自己则去床旁点蚊香驱赶房内乱飞的细蚊黑虫。 有鲜香的馄饨汤在前,没甚精神的陶湘多少被提起了一点胃口。 她身上被跳蚤咬过的地方依旧痒得厉害,因此一边低头吃着馄饨,一边不自觉伸手抓挠着小腿上的红肿痒处。 那皙白的腿肉很快被她纤利的指甲挠出一道道粉印,映盖在底下高高浮起的水透痒块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抓破似的。 顾山点完蚊香回来,见状不免轻皱起眉。 他怕陶湘抓破皮肤,会发炎留疤,想也没想便上前按住了她的小手。 “别抓,会破。”顾山声嗓哑沉地阻止。 那声带受损后发出的音色自带一股磁性,听久了别有味道,只是他不常说话,也就在陶湘跟前稍微话多一些。 “痒……”陶湘抿着唇多少有些不情愿,水眸湿漉漉地下垂。 顾山没有回话,他屈身单膝跪在她身前,将她的脚搁放到他跪地的那只膝上,用布满厚茧的粗糙掌心在陶湘的腿脚几片刺痒处上打圈捏揉。 陶湘一愣,含着一口馄饨肉都忘了吞嚼,呆怯地看着顾山动作。 在旁人面前,男人没事从不主动,配合那张烧疤严重的样貌,看上去别外狠厉冷沉。 而此刻,他俨然已褪去了淡漠的外在,如同一个真正的家仆一般,上赶着干伺候人的活计。 陶湘因他的举动感到诧异,轻微挣扎着,想将脚收回来。 无奈那触碰实在解痒,令人舒坦极了。 顾山厚实的掌茧像是锉刀,不用多大的力道,就足够缓解瘙痒,比尖锐的指甲还要管用,无亚于一种享受。 陶湘正值浑身难受的时候,没一会儿就在他的按摩下折服了。 她放松了腿肉,端着放凉的小馄饨继续吞吃起来,任由顾山在她的小腿上推按,不再推拒。 不过陶湘食欲不佳,吃完馄饨后就停了下来。 顾山看了眼茶几上基本没动的素粥与小菜,了然刘婶做的这些吃食不合陶湘口味。 他也没有劝她勉强进用,而是转头说起了想在小屋添补物件的事情:“屋里好些东西都没有,总去问楼下借用也不太方便……” 刘先生和刘太太住在一楼,其他租户他们也不大认识,屋子里缺了什么确实只能问房东家借要。 陶湘素来是不管这些杂物的,她捏着帕角擦了擦嘴,嗓音清软恬静:“缺什么你做主去买就好了,要是钱不够,就将那些美元都换了。” 早在两人于银行一起商量换金圆券的时候,陶湘就把六十美金放到了顾山身上。 眼下除了皮箱里的金条银元和匣子里的碎金碎银,其他的钱全部都捏在男人手中,陶湘这话无异于是明确放权,让他随意动用的意思。 说完这些话,陶湘想到顾山至今还睡在地上,难免又稍带歉意地小声说道:“我这两天出不了门,找房子的事要不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去看吧?只是要委屈你再将就两日……” 两人位置的关系,陶湘坐在那比蹲着的顾山还要高上一些,好似落座高位居高临下的样子。 她凝眸垂望时,端的是娇软矜贵,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偎贴慰藉,哄得人心肝直颤。 顾山揉着她的脚,轻声道:“不急,等小姐好了再说。” 书桌上的烛火在男人宽阔的背后跳动着,他残缺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不甚清晰。 也正因此,陶湘没能瞧清他瞬时柔和下来的刚毅侧颌。 等换了新房,顾山自知不能再和小姐同住在一个房间,他自然是希望这一天慢点来到,最好永远不要到来。 陶湘丝毫不知他竟起了这种念头,她还念着午时洗衣阿婆一家的事。 一想到那些衣裙或许都曾被人偷穿过,她心里就恹恹的,很是提不起劲,顺带越发觉得身上像有虫子在爬跳。 思及此,陶湘再也坐不住了,白着小脸慌张站起身,跑进了洗浴间给自己擦身上药。 她离开得突然,那小巧精致的脚尖毫无所察,从男人的某处一触而过,立刻成为了燎原的星火。 顾山僵在原地,许久后不自觉动了动身体,然而平息失败。 第16章 他坐回椅上,交叠起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腿,试图在小姐回来前遮掩住悄然发生变化的部位。 不过陶湘并未在意到他,出来后就直接进入床帐休息了,毕竟翻译稿件用掉了她许多精力。 * 雨夜漫漫,到处都是雨水落下哗哗击打屋檐的声音。 陶湘心里存着事,再加上确实被蚤虫咬得不轻,睡得并不好,半夜还蓦地发起热来,人也不大清醒。 睡在旁边地铺上的顾山庆幸自己浅眠,从落雨的杂声里听出属于她的急促呼吸声,当即起身点燃烛台查看。 陶湘烧热得厉害,饱满的额头摸上去滚烫,面颊红扑满头是汗,原本软粉的唇瓣也变得干白。 顾山急忙给她喂了些水,又从洗手间挤来湿毛巾替她擦拭汗液。 一通照顾下来,陶湘的状态稳定了些,人也微微有些转好,只是嘴里不停呢喃着“痒”,却又没有力气去蹭挠。 她无力地转着脖颈,似是难受极了,可怜得紧。 顾山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他匆匆取来药剂,倒在手指上,轻柔地抹在陶湘的四肢与颈项后,还摇着一把扇子给她扇风降温。 陶湘用得费,两瓶刚买回来的昂贵药剂水转眼就被她用完了一瓶。 而这剩下的这瓶在顾山不断倒取涂抹后,也所剩无几。 好在含有酒精的消炎药水对付发热有奇效,陶湘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顾山放在她颈后的大手却始终没有移开。 他干燥的掌心在陶湘纤弱汗湿的脖颈上摩挲着,那里血管丰富,被捉走的蚤虫在那咬了好几个大包,眼下都被他一一按揉。 这无疑是十分舒服的,陶湘在睡梦里舒展开眉头,满足地嘤哼出声。 她还嫌不够似的,无意识往坐在床边正看顾她的顾山大腿外侧蹭了蹭脸颊,示意大力些。 浑像是小动物般讨人欢喜,引人予以依赖。 顾山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他低垂下视线,带着婪意的目光从陶湘好看的眉眼看到翘起的鼻尖,再看向她恢复水嫩的柔软香唇。 那里随着主人稍重的呼吸微微起合,吐出如兰的好闻气息,诱人而不自知。 顾山强壮挺拔的身体僵直,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舍不得移走半分注意力。 只觉得眼前的小姐无一处不美,哪怕是病着,也拥有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床底下的蚊香不知什么时候燃灭了,盏台上的蜡烛也烧到烛底,屋内的光线就着室外雨色明明暗暗。 昏黑沉闷的布帐虚掩着,里头暗香浮动,床桓边缘还露着下半边男人的高壮身躯。 面对失而复得的陶湘,顾山是隐忍克制的,哪怕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心里好似猛兽出笼,表面也看不出一二,仍不知疲累地替她抓着痒。 而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陶湘浑然不知,她贴着男人微凉的大腿睡得更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好色呀」 「果」 「好香」 「憋久了会,精神上会有问题的。」 「换个有阳台的房子!」 「表白啊」 「大大快入v!」 「等更新」 ——评论结束—— 第9章 徐家兄妹 陶湘一连休养了两天,身上的红色痒块渐消,总算不再那么抓心挠肝地刺痒了。 这两日里,顾山除了精心照料,伺候她吃喝外,同样也没有闲着。 他将洗衣阿婆家送来的赔款并十美元整钞,从房东夫妻俩那里换得了四十余元金圆券,径直往两人居住的小屋中添置了许多生活用品,诸如锅碗瓢盆、脚布盆桶、煤炉柴炭等。 新买的铁皮炉子泛着金属的冷光,煤炭也是上好的无烟煤,就整整齐齐码置在小阳台的角落里。 那里已经大变了模样,里里外外的鸟粪积尘被顾山清洗得干干净净,就连缺损凹陷处也被修补完好。 他还不知从哪扛来一把硕大的遮阳蓬伞,就立绑在阳台边的铁栅栏中央,恰好将那一小方露台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下无论是鸟粪落叶,还是雨水尘埃,都再落不到晒台,平白增添了一小块使用面积。 至此,顾山常呆在阳台上做着事情,或是择菜摘叶,或是拨弄着那只烧煤的铁炉子。 他见刘婶做的饭菜来来去去仅那几样,生怕陶湘吃了没有营养,便日日买来蔬菜肉虾,顿顿变换花样给她煲汤煮点心。 不仅如此,结实的遮阳棚搭起后,两人洗好的衣服再也不用拿到楼顶同其他租户争抢挂绳晾晒,而是直接就可以晒在伞面底下,方便了许多。 天气还热着,这些湿衣服没一会儿功夫就能干,很快又可以收回到屋里,并不影响煤炉烧锅的使用。 顾山勤恳能干,做事有条有理。 与陶湘同住的这些天,他几乎承包了屋内屋外一切大小事务,活像个忙碌得团团转的田螺先生,稳妥又可靠。 陶湘不知他将这间租屋当成了他们的小家在经营,只觉得自打顾山回到她身边后,原本孤寂乏味的生活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而这样的感觉,在那日晨起她发现自己沉睡在男人臂弯间时,尤为明显。 傍晚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到小阳台上,远处吹来的晚风带走了愈渐消弭的暑意。 第17章 股股白色热气从煤炉上座着的热锅里溢涌出来,一股浓郁喷香的红枣豆沙味弥漫周遭,引得路边行人频频抬头往上看。 顾山收了鼓火的小扇,站起身揭开锅盖往汤里撒了些红糖,接着便盛出一碗红豆栆汤作为陶湘下午的点心。 陶湘此时正躺靠在床头,手里执着一本厚重的翻译原文书,就着窗外的天光貌似在阅看。 只是她的心神显然不在书上头,而是望着顾山宽厚挺直的背影,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她的注视有些久,又娇憨不曾隐藏,顾山未必没有察觉到,当下连脊背都僵立了三分,端着补气益血的甜汤回到屋内。 温烫的汤碗在外吹了会儿风,已经不太烫手了。 顾山收走陶湘手里的书本,小心将碗递给她,叮嘱道:“慢点喝,小心烫。” 陶湘轻应了一声,她姿势未变,抱着豆栆汤先是皱着鼻子闻了闻,许是觉得味道不错,这才舀起一勺慢慢吞吞喝起来。 她身下垫着经布,昨日刚来量还很大,一不小心就会侧漏,小肚子也有些泛疼,因此只能格外注意,轻易并不敢下地走动。 顾山比她还要关心她正逢特殊时期的身体,一连两天烧煮的都是补血食料。 他对陶湘俨然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稀罕模样,恨不得每顿饭嚼碎了喂给她吃。 见陶湘吃得香甜,顾山面色柔和下来,坐在床边并未离开,转而伸手替她收拾起了床上散落的报纸。 好几份民报被陶湘一一翻看过,里头的页面洒落满床,边角处皱皱巴巴,唯有主版上的内容大差不差,还是有关于新币种金圆券的时闻。 从金圆券发行日以来,托新币面世的福,这几天街上报童们的生意尤其的好。 南宁市县乡镇上十人中有九人在谈论这件事,引发的热议非同凡响。 大众接受良好,在商品价格管制加持下,格外响应政府号召,都纷纷涌进银行要求将手上积蓄尽数兑换成金圆券。 显然随着新币的推陈出新,疯狂上涨的物价得以遏制,甚至可以说变得极其低廉,这对泡在苦水和战火里的老百姓来说,俨然是个好事。 一时间,新币的换兑风潮席卷了整个南宁,风气也欣欣向荣起来。 报纸上刊登的新闻还要热烈积极,许多地方的劳务薪酬都已经统一改为了以金圆券结算,银行加班加点替民众兑换,却依旧长队如潮。 关于前者,陶湘近两日都没有出门,体会不到真假,但是后者却着实如此。 房东刘先生这些日子一直在被迫加班,待到天黑才能带着满身的疲倦和兴意回来。 据他说,饶是银行人员如此辛勤,依旧有许多群众排着队也换不到金圆券,每天场面一团乱麻。 栈楼里的其他租户早出晚归,同样也没空去排队兑换,好在有银行工作的刘先生在,他们便会托他帮忙换上一些。 房东刘太太更是精明,免费帮人换过几次后,自觉从里头嗅到了商机。 她为了挣些差额,索性将家里的积蓄通过丈夫都换成了炙手可热的金圆券,以此来同旁人收换,并明码标价收取少量的辛苦费。 有需要换币的人对这一点两点的差额感受不大,但是对于房东夫妻来说,却是积少成多,能得收益的大好事。 先前顾山也是一样,他要守在陶湘身边,无法花费大量时间去银行排队,便同房东家换了外币,确实快捷便利。 这厢,陶湘边吃着碗底的红豆,边抬眸看顾山将那些散报一一收纳好。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翻了半天,都没有想到要去看报纸里关于房屋出租的信息,事实上这两天她已经将寻房子的事全丢在脑后了。 甚至想着,好像两个人就这样窝住在这间小屋里过生活也不错。 陶湘开着小差,手里的调羹一歪,半块红豆皮就黏在了她的唇角,没能吃进嘴里,衬着那樱粉的唇瓣,格外显眼。 她口中含着豆粒,微微张开嘴,想要将那块豆皮舔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山也伸手过来想帮她摘掉。 两者近乎同时动作,于是软嫩的小舌头在男人粗粝的指节上轻舔而过,卷着红豆皮就缩回了口中,只留下一道湿漉印迹。 陶湘的反应要慢些,嚼着红豆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舔到了顾山的手指。 她眨了眨杏眼,眸子里澄澈如碧潭烟云,望着顾山颊上慢慢浮起了一层红晕,莫名的软惜娇羞。 顾山心头也是一动,他收回手,微侧着脸,将稍微完好的那一面对着陶湘,素来平淡冷沉的心里如同鼓擂。 气氛有一瞬间的粘稠,在两人之间像有细线在拉扯。 陶湘埋头喝着碗里的枣汤以作掩饰,但是越喝却越口干。 她舔了舔唇角,想了想抬起头,嗓音微哑地向顾山发出邀请:“秋天快要到了,明天咱们一起去街上做几身衣服吧?” “好。”顾山适时从陶湘手中接过空碗,没有任何犹豫地温声回道。 他同时快速在脑海里统计着手中剩余的钱劵,这一两天买回来的生活物品单价不一,全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原本四十多元金圆券摸约还只剩下七八元不到。 单纯作为两人的生活费够用一段时间,但用来订做衣服就显得不够了。 第18章 顾山想替陶湘多做几件漂亮衣裳去去晦气,好让她开心,当即琢磨着再去同房东他们兑换掉一两张十元美钞。 谁想陶湘还有别的念头,只听她继续开口道:“之前那些被穿过的衣裙也带去,我不想再穿了,不如都卖掉……” 那些裙子有些是从上海带来的,有些则是到南宁后才做的,用料精细质量上乘,出二手卖不上价不免有些可惜。 但顾山永远不会忤逆小姐的意思,顺从地点头应下。 陶湘莹润白净的脸上眉眼弯弯,望着他唇边抿出了浅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没有再提及到外出找房子的事,就连那些报纸也被顾山塞到了桌柜的最深处。 * 第二天一早,恢复了精神的陶湘携带上抽屉里翻译好的稿件,同顾山一起外出前往市县。 上交翻译稿的事比较重要,因此她先是去了趟公使馆,结得一大笔翻译费,顺带又领回三篇待译文。 装在牛皮纸信封里的薪酬厚厚一叠,陶湘打开看过,里面全都是崭新的金圆券,足有一百余元之多,原来公使馆也跟报纸上报导的其他地方一样,顺应时事更换了支付币种。 陶湘觉得满意,之前顾山同她说起过如今外头货物商品的价格都很低,这些钱足够他们买上许多东西。 她将装着钱的信封塞入手包中,预备等下去到门口,就交给在外等着她的顾山。 然而待到陶湘走出公使馆后,却见顾山正同两个陌生男女站在一起说着话,她见状不禁犹犹豫豫地放慢了脚步。 反倒是时刻分出心神关注使馆的顾山率先发现了她,他果断暂停同徐家兄妹俩的对话,大步朝着陶湘迎了几步,将她带到他们面前。 不经意间,亲疏立见。 这两天,徐家兄妹闲下来一直在找顾山。 自打上回顾山去寻他们说要拆伙分别,两方闹得不太愉快,或者说是他们单方面不欢而散。 眼下沉船装满了货物,即将离开南宁,两人离去前想同顾山告别,权当全了这随行的缘分。 今日,兄妹两个好不容易问信找去栈楼,然而刘太太自打出了蚤虫的事后,就不太属意让外来人进到楼里,随意推说了句陶湘与顾山的去处,就叫刘婶将两人打发了。 他们只好从乡镇赶来市县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面。 顾山将陶湘介绍给徐家兄妹,而有关兄妹俩的事,他则一早就同陶湘说过,因此只简单地介绍了下他们的名字。 陶湘生得好看,容貌精致身段姣好,性格温软却并不怯懦,主动笑着同两人友好打了声招呼。 哥哥徐谷还算立得住,嘴里连连回应,只是眼神忍不住一直往她面上盯瞧。 顾山见状心里颇为不悦,他站得离陶湘更近了些,几乎将她拢到自己胸前,又似是在彰示主权。 而一旁偏脸站着的徐稻见此情景,难免更为失意,她羞懦地低下了头,让额上厚重的刘海盖住眼穴处硕大的青田胎记。 有陶湘加入,几人寒暄了一阵。 但顾山向来话少,妹妹徐稻站着也不说话,就光光陶湘和徐谷两个,说到底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场面一时冷凝下来,陶湘看看身侧的顾山,又看了看对面的兄妹俩,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可继续聊下去。 她想了想,刚准备开口提议自己请客吃饭的事。 只见徐谷看了眼自己妹妹,又望向顾山说道:“那行,我们就来跟你说一声,这就走了……” 一旁的徐稻似是就等着这句话了,哥哥的话音刚落,她胡乱冲陶湘和顾山的方向点了点头,转身提脚就走。 顾山执意要留在陶湘身边,徐谷也不好多说,径直追着自己的妹妹去了。 见兄妹俩就这么离开,陶湘想通了什么,顿时心情就有些微妙,介于不愉快与气闷之间。 但她还是咬了咬唇,向顾山说道:“他们要走了,你可以去送送。” 街上吵闹不已,陶湘的声音又有些轻,不太能听得出来话语,但始终关注着她的顾山还是听得分明。 他摇了摇头,依旧立在她的身旁,半点没有要赶上去送别的意思。 早在加入的时候,他就跟他们说清楚,也道过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孔雀开屏了」 「好看」 「好看」 「这文笔挺好」 「改名了,副官变家仆」 「这是开窍了」 「好好看!!」 「经期不能补啊,量会变多的,应该经期前后补」 「顾副官真的很绝!!!」 ——评论结束—— 第10章 表明心意 见过徐家兄妹以后,陶湘心里不太得劲,直到同顾山进入裁缝铺裁做衣裳也没有好转。 眼下离年关还早得很,压根没什么人舍得花钱做新衣,裁缝铺里生意冷清,客人寥寥无几。 一见到陶湘和顾山主动上门来说要做衣服,坐在柜台动着针线的老师傅忙搁下手里缝补的小活,带着学徒热络地迎了上来。 裁缝铺子不光有布料,还有不少挂在墙上的男女成衣模板,都可以直接售卖。 然而陶湘不愿意购买铺内的成衣,生怕又是被人穿过的,更属意重新量体裁做。 第19章 她现衣柜里的洋裙几近被淘汰清空,因此着急穿换,便选择了易做的旗袍袄裙,用料不一薄厚都有,足足订下好几身。 这可是笔天大的生意,老师傅领着学徒脸上几乎笑开了花,伺哄着陶湘量完了尺寸。 等到接待不苟言笑的顾山时,更是极为殷切热情,一是惧怕他的残容,二显然也是希望他也能多做几套。 然而顾山对衣着穿扮不太看重,他随意指了铺子里两套现成的衬衣黑裤,试穿着叫裁缝老师傅给他稍微改了改尺寸,就径直买下了。 男人身躯高大,肩宽窄腰雄姿伟岸,似乎不管穿什么都显得格外英姿勃发。 从背后看去,更是极为英朗卓然,一种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油然而生。 陶湘恰巧站在顾山背后,在他伸手挽起新衣袖摆时,不免抬眸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忽然有一股子热气漫上了她的颊面,使她赧意升腾。 许是这不大的铺子里挤站着四个人太过闷热的缘故,面色绯红的陶湘不禁走出铺门,想站在铺外透透气。 而顾山被老裁缝学徒围着,正商谈裁衣价钱,顺带出手带来的那一大包属于陶湘的上好衣裙。 谁想商议了没一会儿,顾山忽然发现陶湘不见了,强烈的后怕情绪陡然浮现在他心头。 男人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冷峻凌厉起来,他丢下还在打珠计数的裁缝和学徒,疾步往铺子外走去,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不断扫视周围,试图去寻陶湘的踪迹。 直到见到好端端站在铺子边上的那抹熟悉倩影,顾山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他的背后竟起了一层冷汗。 顾山离去得突然,老裁缝和学徒都没有心理准备,吓了好大一跳,立刻在他身后头跟了出来。 正吹着街风的陶湘听到几人的动静,疑惑地转过身来看,诧异开口道:“好了?” 顾山看着她顿了顿,哑着嗓子回道:“还没有。”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陶湘不明所以,怔愣着与他对视,好半天才明悟过来,他是担心她跑丢了,这才出来寻找。 两人眼神交换,她仿佛瞥见了男人眼中某种藏匿已久呼之欲出的深刻情感。 这个发现使得陶湘本平复下去的白颊粉腮又泛起红来。 一旁的老裁缝和学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他们赔笑搭腔:“这位小姐没事,在这呢,这位爷放心,不如先进去把账结了。” 他们再次邀请顾山入铺,顾山进去前不放心地回看了陶湘好几眼。 陶湘聪慧,体会到了他的意思,她红着脸抿了抿唇角,这回没有再停留外面,而是乖乖地跟随他一起进去算钱。 特意放缓脚步等她的顾山这才面色一松,只有她好好地待在身边,他才能彻底放心。 陶湘的六身衣裙与顾山的两套衣裤加起来并不便宜,被老裁缝做主抹了零头还要八十金圆,不过陶湘的那些旧衣出二手价格竟也不低。 不说料子上乘工艺精湛,其中几条还是沪市手艺,十来条打包一买,顿时就有近百金圆的入账。 这下他们不光不用付钱,裁缝店还要倒找给他们,顾山事先兑换好的两张十元美钞俨然没能派上用场。 订好了衣服,又同裁缝铺商定好五日后寓栈送货交付,陶湘今日与顾山要做的事全部落定。 天气依旧炎热,陶湘身上的叮咬痒处还没好全,不愿意在外多待。 顾山忙叫来了车子,送她打道回府。 * 两人回去的时候还没到午饭时间,正巧碰见房东太太堵在灶间门口,等着收某一租户拖欠了好些时日的房钱。 刘太太摇着她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保养较好的手颈上空空荡荡,金银镯戒不翼而飞,显然是一早听从政府指令,全让刘先生拿去银行换成了金圆券。 作为体制里的工作人员及家属,房东夫妻俩天生对政令信任拥护,自觉带头遵纪守法,不光是家里的余财,还日日将换到的旧币都拿去换成新币回来。 此刻,房东太太盯看着租户女眷从袖袋里不舍地数出钱来,交付给她下一季的房租。 一叠厚实金圆入手,她这才稍微有了好脸色。 刘太太满意地甩着钱票,瞥见回来的陶湘和顾山,率先亲切问好:“陶小姐回来啦?” 她记性好,对楼里每一户房西交租子的时间都了如指掌,而记得没错的话,再过几天到了月底就该轮到坦直爽快的陶小姐交新一季租金了。 房东刘太太心里的算盘珠子立刻播得骨碌碌响,忍不住计算起来。 十五美元一月即四十五美元一季,再折合成金圆券,那就是整整一百八十金圆,陶小姐要交一百八十元金圆券。 这下刘太太看着陶湘,脸上的笑容都更灿烂了几分,像是在看一尊送财童子。 陶湘自然也还记得房租的事,可到底是否要换房租住还没敲定下来,续不续租更是无从谈起。 她看了眼身侧的顾山,不好当面多说什么,同房东太太寒暄几句,就上楼去了。 门窗紧闭的小租屋里同他们离开前一样,并没有外人进来过的迹象。 顾山的目光不动声色将室内迅速扫视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方才拔出门上的钥匙,退到一旁让陶湘进入。 第20章 陶湘丝毫没有注意到顾山谨小慎微的举动,她将手包挂回门上,忙不迭进了洗浴间擦身上药。 上回那两瓶药被一晚上用完后,顾山又给她回购了两瓶,这三日用下来也所剩无几。 好在那些痒块该消的消,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刺痒,但已然快好全了。 等陶湘洗过手,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只见顾山正站在书桌前,往抽屉里存放着带出去却没动用到的钱币。 他这钱是用美金问房东一家换的,而房东太太为了给旁人兑换方便,手里头都是些元角分的小币值金圆,最大面额也不超过五金圆。 顾山手里足有**十元,大大小小面值不一的金圆券加起来厚度着实可观,并不方便随身携带,因而一回来就要找地方放好。 陶湘想起包里刚收到的一大笔翻译费,索性将装着钱的信封袋取出,慢吞吞挪到顾山身旁递给他。 顾山还没来得及将抽屉关上,于是陶湘不经意间就看见了里头的东西。 厚厚一叠零零碎碎的金圆美币,以及一本破破烂烂的厚牛皮本。 自打男人住进小租屋以后,陶湘见他没有地方放东西,就主动分了他半张书桌和一个储物柜好放置个人物品。 平时她从不随意翻看,因此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顾山往抽屉里放了什么。 “这是……”陶湘不免对那本破本子起了好奇心。 上头的皮面破烂残缺,显然作为一本平平无奇的笔记本,它曾被主人翻过无数次,至今还带在身上。 顾山拿着陶湘递来的厚信封,闻言没及时作声,刚毅的面容上却一点点涌起了赧红。 陶湘见顾山没回应自己,难免有些失望,从市县回来后就一直臊热的心像是被泼下了一大盆水,整个人都凉了起来。 可她也不是娇蛮任性的性子,无意追究属于顾山的隐私,怏怏怯怯地扭头想要走开。 这时,顾山却拿起了那本日记,径直塞放到陶湘手中:“看吧……” 他给得急切,大掌一度捉住了陶湘的细腕,在那皙嫩温润的腕肉上短暂留下灼热的男性体温。 像是怕她看,又怕她不看。 陶湘被烫了一记,她舔了舔莫名干涸起来的唇角,心情陡然好了起来,依言翻看起这本破笔记。 然而出乎意想的是,这本本子里属于顾山的字迹很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页页清晰详细的手绘地图,时而标注着南边的某些地名方位,大多数又被打叉划去。 陶湘看不太懂,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她快速随意翻阅到最后,只见上头赫然新写着“南宁”二字,再配以几张县镇周围区域的手画缩图…… 陶湘一时心神震荡,心里头顿时百味难消。 “这些地方……”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怔怔地抬起头望向顾山,本该清软好听的嗓音微颤:“这些是你找我去过的地方?” 顾山同样垂眸看她,眼神里有着难以抑制的怜爱与温情,他点了点头。 陶湘得到准确回应,酸涩的眼眶里不免涌上泪水,自此一切便都明朗了。 两人在上海的最后一夜,满身是血的顾山自知难逃一死,哄劝她独自离开,让她去到暖和的南方好好生活。 陶湘当时未曾松口答应,却听进了心里,从沪地离开后只身来到南宁,就此栖身下来。 而顾山也当真信守那日戏言,死里逃生后一路往南边寻觅,一个小镇一个乡村地找,从未放弃过寻她。 陶湘心里酸苦得厉害,眼泪扑簌簌直掉,再也忍耐不住,直扑进了顾山的怀里。 她环抱着男人似有些僵直的宽阔腰背,方才觉得此举不妥。 陶湘眨了眨泪眼,松开手想要退离。 可才退了还没半步,她两条细腻滑润的臂肘就被人捉住,往后一送,重又环到了男人身上。 陶湘正哭得发懵,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松软的腰肢和背脊上就压上来两条钢铁似的重臂,直压得她往顾山胸前倾倒。 顾山未必比陶湘好受,他紧紧地搂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纳入怀里融进骨血。 他最后的秘密,都被她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jj不让写跟军。阀相关的,所以改了文名文案。 这本书的整体基调也很简单,就是在金圆券时期,男主死里逃生后,找到女主一起隐姓埋名过日子的家常文。 第11章 小屋续租 时间一刹而过,转眼就到了五日后的下午,裁缝铺按约定派学徒来给陶湘送六件新衣。 屋外阴雨绵绵,学徒捧着装有数套袄裙旗袍的布袋子站在栈楼门廊里,拘谨地按刘婶的指路走去楼上。 他是坐车来的,老裁缝生怕客人订下的衣裙会被雨打湿,难得大方地付了车钱打发学徒护着衣服坐车过来,当然只是给了单程的车费,回来还得学徒自己走回去。 可即便有车篷挡雨,男学徒的发丝膝腿也落满了细碎的雨珠,倒是沉甸甸的布袋被护得严实,一点都没有沾到水迹。 紧闭的二楼朝南屋门被敲响,没过多久又被顾山从里打开,比他身影先出来的,是满室浓郁温热的香风。 临近九月,南宁雨水越发充沛,从早到晚落得没个停歇的时候,到处都湿漉漉地泛着潮气。 这些天陆陆续续时常下雨,寓栈里多砖木,各处肉眼可见覆着一层薄雾,若是门窗大开着,水汽还要显得严重。 第21章 陶湘和顾山居住的小屋为防止雨气弥漫进来,已经多日不曾开启阳台门窗通风。 再加上下雨天没处可去,陶湘便常呆在屋子里,将时间都花在了翻译新稿件上,短短几天功夫就将新三篇长稿译得七七八八,只待再收个结尾,就可以拿去公使馆上交成品续领报酬。 与此同时,闷沉的租屋内也不知不觉溢满了从她身上飘出的馥甜体香。 屋里头的人闻惯了,不怎么觉察得出来,学徒初次上门却是忍不住吸闻了好大一口。 然而还不待他吁吐出来回味一番,门后男人敏锐盯看过来的锐利视线顿时叫他差点屏息当场。 “先生,这是新做好的六身衣服。”学徒送上大布袋,继续结结巴巴道:“可以让小姐先试穿下,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再回去让师傅改……” 顾川沉声应下,接过装有衣裙的布袋拎进屋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关掩上了房门,彻底阻断开外人看向屋内的目光。 年轻学徒站在门口,无所适从地摸了摸鼻子,只隐隐约约听到里头有清软娇气的女人声音传出,不禁让人听得心神臊动。 屋里,穿着一身薄软家居裙的陶湘正坐在书桌前,就着窗外雨景写字。 乍见到顾山拿着新衣裙回来,她搁下笔,面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可算做好了……” 之前的旧衣被一口气尽数出完,只留下一两套替换,而近段时间又经常下雨,换洗下的衣物干得很慢,着装眼看告急。 “试试看,不合适还能送回去改。”顾山哑声说道。 他将布袋里几套新做的衣裙取出,一一在陶湘面前展示着。 新衣样式齐整,不过未曾下过水,陶湘不太想上身,她伸出细软的腕臂随意将裙子拢到身前比了比,见尺寸大差不差,更是失了试穿的兴趣。 “不用试,你看,都能穿。”陶湘拢抱着那几件新裙,在顾山面前左右微微晃了半圈。 她低垂着头,身上的睡裙松垮慵懒,转动间更衬得那极细的腰身不盈一握,身姿轻盈得仿佛能在人掌心翩翩起舞,极为惹人喜爱。 顾山看着她,心痒得要命,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纤软的腰摆,轻轻使力往自己的怀里拉。 陶湘身娇体软,又压根对他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捉去牢牢环抱住。 衣裙没有抓稳,一时散落满地。 她背对着顾山,娇怯惊呼出声:“干什么呀!” 话虽是这么说,但那嫩如葱根的手指却下意识覆去男人环扣在她腰际的铁臂上,娇躯随之放松地往后靠去。 这些天来,表明心迹的两人黏黏腻腻,常常这样玩闹。 顾山默不作声,他其实比陶湘想得还要恶劣,只是从舍不得对她做些什么。 他比陶湘高出太多,当下轻缓却强势地从后躬身拥抱着她,灼热的轻吻先是落在她松软馨香的发顶,随后沿着一侧长发往下浅啄,缓慢来到她如贝肉般白嫩小巧的耳朵一侧。 离得近了,属于陶湘的馥郁甜香越发扑鼻。 顾山深深嗅着,着迷到几近沉溺,一点都不想她的好被旁人瞧去。 陶湘毫不知晓自己对他的诱惑竟如此之大,还引发了那么强烈的占有欲,她的颈背紧贴着顾山刚硬的胸腔,即刻能感知到对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以及快速有力跳动着的心跳。 也正因此,她隐隐能从顾山刻意拉长的呼吸中,发现某种仿佛被死死压抑着的兴奋。 这个认知使得陶湘面颊羞红,在顾山的啄吻下,整个人都几乎化成了一滩糖水。 她微偏着小脸,纤长浓卷的睫翼脆弱不安地掀动着,澄澈清透的水润眼眸中泛起雾气,试图转过身迎合男人的索取。 雨天光线依旧大亮,窗帘并没有拉上,室内一片清明。 正当陶湘半转过身体,想要抬眸看清沉迷热吻自己的顾山时,对方却按住她的脑袋,阻拦住了她的跃跃欲试。 顾山的心剧烈跳动了几下,又很快在他的有意平息下慢慢恢复平静。 他低头吻了吻陶湘的头顶,自卑到一点都不敢在两人亲近时,让她近距离见到自己颈面上可怖骇人的烧疤,从而产生厌恶之感。 因为陶湘哪怕流露出一丁点不适,他的心都会当场破碎。 “送衣服来的人还等在外面,我得去让他走……”顾山寻了个合理的借口,放开了她。 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裙放好,很快拿着空布袋走去门口,送依旧傻站在门外的学徒下楼离开。 陶湘呆站在原地,杏眼中的水雾还没散尽,淡粉的唇瓣沾染了一层水光,极其潋滟靡绝。 她不解地咬唇望向顾山离去的背影,心中难免失望。 * 没多久,送完学徒的顾山又上楼来了,他还带来房东太太催缴房租的口信。 这一两年,陶湘在栈楼名声极好,刘太太并不担心她会拖欠房钱,只是让顾山带了句话,让他们别忘了付租。 小屋住得还算舒适,左右也就这两日到期,陶湘和顾山不想再花费力气去寻找其他房源,一早就商定好要继续租住下去。 有办事周到的顾山在,陶湘不管家事许久,难得关心了下家里可动用的存款:“咱们还有多少金圆?” “两百多……”顾山温声开口报了个数字。 第22章 他从抽屉里取出钱券来,尽数摊放在书桌上给陶湘看。 只见林林总总的金圆券数额不一,最底下还压着三张没去兑换的十元美金。 陶湘看着顾山在一堆散钱里清数出一百八十金圆,余下的钱堆顿时缩小一大圈,只剩下零零碎碎的三十多块金圆和三十美元整钞。 物价严格管控至今,金圆券大势正好,俨然成为了流通主流。 外界事关新币兑换的热闻愈演愈烈,不知从哪又有小道消息传出,金银外币同金圆券的兑比即将上升,再过不久同样数量的旧币只怕再兑不到那么多的金圆。 民众们信以为真,以为金圆的汇率会涨,更是增添了无数波抢兑人潮,差点将银行的柜台踩塌。 这一条报文,前两天房东刘先生在对楼内的租户们谈起时心有余悸。 可纵使如此,陶湘还是对这横空发行的新币有种不安感。 好在另一笔翻译费已差不多是囊中之物,更不必动用积攒已久的金银拿去换兑。 手有余钱心中不慌,她心中安定,娇乖地陪站在一旁,看着顾山将眼前的零钱一一整理好。 小屋内你侬我侬气氛正好,就在这时,楼下却发出了阵阵女人们的吵闹声。 原是洗衣阿婆带着儿媳、孙女执意要上来给陶湘请罪,刘太太不让,领着刘婶当即跟她们争吵起来。 事关自己,陶湘不好呆在楼上继续做缩头乌龟。 她勉强换了身新做的素净旗裙,也顾不得多揽镜照看,忙带着顾山走下楼去。 一瞧见陶湘,被拦在大门外的阿婆顿时像是见到了救星,涕泗横流恨不得给她下跪:“陶小姐,求您发发善心……” 一个多礼拜未见,这个老人家看上去更苍老了几分,杂乱潮湿的头发几近雪白,脸上的皱纹深得像老树皮,再没了从前利索能干的模样。 边上的妇人女孩束手束脚站着,面色也极为憔悴,显然这一家子近段时间的日子很不好过。 从阿婆的口中,陶湘慢慢知道了原委。 原来数日前的那场蚤虫风波在栈楼里越闹越凶,竟传去了外头,谁家都知道,两条街外的洗衣娘一家偷穿雇主的衣服,还害主顾得了虫病,这下再没有人敢交给她们洗衣的活计。 失去了洗衣的进项,光靠男人在外做劳工挣得的微薄收入,她们家的生活不禁捉襟见肘起来。 更糟糕的是,这件不体面的事情被来找大孙女的男方意外知道了,对方当机立断断了亲事,直言不再来往。 要知道阿婆一家为了息事宁人,赔了陶湘对于他们而言很大一笔钱,就为不想将风声传出去。 谁曾想到头来,还是落了空。 仅是这样,她们也认了,然而厄事一桩桩地出。 由于当时亲事板上钉钉,阿婆孙女宵禁受困在男方家里过夜一宿,闺名已然受损。 孙女的爹也就是那个暴脾气中年男人气不过,径直跑去对方家里掰扯。 结果技不如人,不甚摔断了腿,一分钱没赔到不说,还失去劳动能力丢了上工的差事,至今躺在床板上没钱医治,下雨天更是疼得吱哇乱叫。 见年愈花甲的阿婆哭得可怜,陶湘忍不住叹了口气,偏过头让顾山取了二十金圆给她们。 等祖孙婆媳三人拿着钱千恩万谢地离开后,陶湘同顾山回到二楼,补齐了那一百八十金圆的现钱,付给刘太太新一季的房租。 一大把金圆脱手,抽屉里的钱票顿时所剩无几。 饶是陶湘素不管钱的事,也不禁想着要快些将翻译稿收尾,好结薪回来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投一颗地雷,表达对你的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啊这,女主为什么要给他们钱??我不理解,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所以这和女主有什么关系??? 她家是很苦但是……?」 「进来了」 大大,多多更新,金币大大的有」 「期待下水道世界555」 「那这个阿婆是来道歉的吗?她是来要女主赔偿她家损失的吧?」 「太太,更更」 「结婚吧,乱世最好找机会离开」 「不要贪心」 「噢噢,更新了,不好意思看错了」 「不是有更新吗」 「大大,加油」 ——评论结束—— 第12章 同床共枕 可惜天公不作美,九月换季转凉,连绵阴雨接连多日一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甚至伴随电闪雷鸣,雨势雨量都加大了许多,从早到晚倾盆而泻,徒惹人生厌。 陶湘不想在这种糟糕天气下冒险出门,她将翻译完毕的稿件归整到一处,只等着天晴再送去公使馆交差。 事实上碰到这样的雷雨节气,谁都不想离开家跑去外头,就连路口扎堆聚集的车夫也少了很多。 外边的街道雨幕厚重,沿途布满暗洞水坑,来往行人一不小心就会错踏进泥塘里,踩得一裤脚肮脏泥水,实在倒霉晦气。 负责房东家伙食的刘婶更是深受其害,刘先生和刘太太独爱码头每天新鲜运来的少量昂公鱼,她便天天都要早早挎着菜篮撑伞出去抢买,一来一回胶鞋里都淌满了水,浑像是从河里走过一遭。 第23章 显然秋雨时节,物件湿潮不易干是一方面,同时也给人的出行造成了极大困扰。 而陶湘和顾山打从买回煤炉锅盆后,就渐渐不再依仗刘婶所做的饭菜。 两人俨然靠着铁皮炉子另开起了小灶,一日三顿外加点心夜宵,随吃随烧,吃喝上更要随心自在。 顾山会看天,一早就知晓这雨季怕是短不了,早有远见地积囤好不少米面盐油,也从临近的报刊亭里订阅了每日份的报纸,还从熟识的河滩小贩那采购下连日的鱼虾新菜。 由于额外多付跑腿费的缘故,对方直接日日殷勤地送货上门,都不用人亲自去取,叫其他不得不冒雨采买的刘婶、租户主妇们艳羡不已。 面对大雨,阳篷不太顶用,小租屋的露台上逐渐落满了雨水。 顾山只好将铁皮炉子与炭块暂时挪进公用灶房内存放,每次从灶间煮好吃食,再端上去给陶湘食用。 他面对外人从不主动搭话,气场冷沉严肃,再配上那张堪称狰狞的残貌,栈楼里的租户们都怵他,半点不敢动他的东西,生怕触到了霉头。 刘婶也怕,虽说彼此熟络了些,可那也仅限于每次碰面打声招呼,互相看看火什么的。 但一想到自己每天都要冒着这么大的雨外出买鱼买菜,同样在帮房东太太煮着下午点心的她绞着身前的围裙,又慢慢鼓起了勇气。 眼见顾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即将要上楼,刘婶忙出声拦下了他,忸怩地说起自己想请他帮忙的事。 刘婶想搭每日有人来送菜给顾山的方便,好同时给她捎些鱼来,这样她就不需要天天出门,只用隔三差五补充下余粮米蔬就好。 刘太太做人精明,每天的菜钱都有定数,从不会也不肯多给。 刘婶想付也付不起货贩的跑腿费,只能腆着脸想要沾一沾顾山的便宜,当然买鱼的钱还是她出。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每天的购菜里多添一份活鱼,顾山稍一沉吟就利索地答应了下来。 刘婶见自己的请求被应下,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 她承顾山的情,有意给他和陶湘卖个好,说起最近听到的洗衣阿婆一家搬去东面棚户区住的趣闻来。 “嗐,那老婆子为了给儿子治断腿,这些天带着儿媳孙女不知道跑了多少主顾家卖哭讨钱,结果你猜怎么着?” 事关陶湘,顾山心头一动,难免驻足多听了几句。 便只听刘婶接着说道:“除了咱陶小姐好心,给了她们那么多钱以外,其他人压根连门都没让她们进!” “后头胡同巷子的租金也贵,他们住不起,前两天悄没声地连夜搬走了,倒也不用担心再厚着脸皮来问陶小姐讨钱……” 顾山难得腔音嘶哑地多嘴问了一声:“搬去哪了?” “听人家说,好像是搬去东边棚户屋了,有人在那见过她们。没钱的人可不都住那,谁知道呢!”再具体的,刘婶就不太清楚了。 顾山点了点头,他为了陶湘的安全,对这种发生过矛盾的人或事很是看重,当即记在了心里,准备等空闲了再去确认一下。 * 小屋内,陶湘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顾山端着碗盏从楼下上来。 原本刚出锅的银耳羹已不再滚烫,入手温温热热,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从藤椅上坐起身接过,舀了一勺尝尝味道,嗓音瓮声瓮气,带着点鼻音:“怎么去了那么久?” “碰上了刘婶,同她说了会儿话……”顾山神色柔和地给她擦了擦嘴角沾到的羹液,提起刘婶托他捎鱼和阿婆一家搬走的事。 陶湘心肠软,听到帮她洗了这么久衣服的阿婆最后落到这样的地步,难免有些感怀。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呛嗽了几声,引得顾山连忙给她拍背。 天气变凉,裁缝铺送来的那几身旗袍袄裙布料扎实,洗过后比起一般轻薄的夏季衣物更加难干,而陶湘等着要穿换,顾山就只好在屋内点空炉,用炉火将那些湿衣裙一件件烘烤干。 烧煤的铁皮炉需要开窗通风,结果浓重的雨汽一滂进来,陶湘就不慎受了寒。 “没事,我已经快好了。”陶湘轻言细语地安抚他。 她又喝了好几口甜津津的银耳汤,这才将嗓子间那股痒意咽下。 顾山给她拍了一会儿背,见她将碗里的汤食都吃干净,及时接过脏碗勺,放到门外等着刘婶收走清洗。 两人的饭饮同房东家分开,可饭费却掺杂在房费里退不了,刘太太索性将其转为了租屋的劳杂费,由帮佣刘婶平日多做些洒扫添水、擦台抹凳的清洁活计。 顾山不太属意让外人进到他与陶湘的小屋,平时还是自己动手得多。 眼下他伺候好陶湘吃完甜汤,让她重在长藤椅上躺下休息,一边手里也不闲着,从门口取来陶湘的几双皮鞋,坐下仔仔细细用巾布裹着擦拭。 陶湘已经好些天没有出门,这些外穿的皮鞋鞋面上不免落染上了一层薄灰。 眼下每一只都被顾山寸寸拂抹,变回原来光鲜亮丽的样子。 男人低着头,屈着两条大长腿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做事,宽阔有力的臂膀极其充满安全感,显得格外勤恳踏实,叫人安心。 陶湘无事可做,瞧着瞧着不禁起了坏心眼,偷偷抬起脚尖就往顾山的腰间钻,想挠他的痒。 第24章 谁曾想顾山好似脑后有眼,陶湘还没碰到他,就被他反应极快地伸手捉住了她做坏的小脚。 感受到掌心的温冷,顾山下意识轻轻皱起了眉:“怎么这样凉?” 他烫热的大手包裹住陶湘光腻软绵的脚肉捂着,把自己的体温分给她。 轻捂了一会儿不见成效后,顾山索性拉起了自己的衬衣下摆,将陶湘的两只小脚都塞了进去,贴到自己更为暖烫的腹上。 陶湘只觉得冷凉的脚底像贴上了一只大火炉,特别硬实却十分暖和。 她心满意足地抻了抻腿,娇乖地不再捣乱了。 下雨日天暗得早,下工回来的租户们都习惯早早吃过晚饭洗漱睡觉,而停了近半个月电的栈楼也在这时终于来了电。 不太隔音的楼里顿时热闹起来,放眼望去窗外,沿街建筑上也都是星星点点亮起的芒光。 迟来的明亮光线将小屋里所有物件摆设映照得纤毫毕现,这下再也不用浪费火烛照明。 顾山给陶湘洗好脚,俯身吹熄了书桌上的烛火,随后端着脚盆走进洗手间去倾倒。 陶湘的脚被热水泡得正有些发痒,她坐靠在床尾,将两条皙白细腿垂下床边,百无聊赖地用脚趾夹着顾山地铺边戳出的草头玩。 换季异常潮湿,小租屋的木制地板上还是凝起了一层水雾。 顾山从外头寻来几块蒲草团,睡觉前随意垫在地席下,以便隔绝水汽。 陶湘先前未曾怎么关注,当下就着屋里通亮的灯光,她这才发现那几只草团吸收了水分,已然变得又潮又霉。 她又将脚伸到地铺上踩了踩,只觉得凹凸不平的铺盖底下,隐隐有寒凉的水意上涌,睡在这上头过夜绝对不会好受。 而顾山却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径直将就了这么多天。 就在陶湘咬着唇角心疼地想着这些的时候,顾山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陶湘在床下晃悠,忙去将她抱坐到床上:“怎么下床来了?一会又该脚冷了……” 陶湘回到了床上,手却勾着男人的腰没放。 她羞怯地仰起头看向顾山,小脸上红艳艳的,声音又低又软:“地上太湿了,你要不要来床上睡?” 顾山闻言怔愣,瞳孔骤然一缩,眸底乌得发黑,几乎不见一点光亮。 背着光的他定定看着陶湘的神色,试图分辨她到底是认真的,还只是说笑。 陶湘见他久久不回答,也意识到自己的邀请太过唐突,她眨了眨眼,脸更红了,但仍没有放弃劝告。 “在太湿的地方睡久了对身体不好,以后老了容易得湿病,你别不当回事……”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顾山的脸上露出了极浅的笑意,刚毅坚硬的下颌也随之柔和起来。 “好。”他这样顺从应道。 这下,手足无措的轮到了陶湘。 两人同床共枕的第一夜,她新奇纠结地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顾山并没有要动她的意思,但身旁躺着一位活色生香,最后也实在是忍受不了。 他长臂一捞,将陶湘卷在怀里牢牢桎梏住,在她发上轻轻落下一吻:“别闹,睡吧……” 黑暗里,陶湘长睫扑闪,端的是娇软可人。 也不知是不是睡意上头,她窝在顾山的颈项处,感受着男人的呼吸和体温,渐渐熟睡过去。 而在陶湘彻底陷入香甜的睡梦中后,一侧的顾山却悄然睁开了眼。 他的眸光里充斥着怜爱,不住地轻吻着陶湘饱满光洁的额头,好似爱煞了似的,随后又紧了紧抱着她的臂手,方才放心地一同沉浸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甜!!!对这种家常里短没有夭我蛾子的温馨文太愉快了!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 「好甜呐」 「很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 「好甜!要加更!」 「加油」 「撒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加更!!!!我要看后面的剧情」 「多更几张大大,看不够。」 ——评论结束—— 第13章 藏匿金银 九月上旬末期,秋雨淅淅沥沥收势,终于不再下了。 本因下雨而变得寒凉的天气迅速转晴升温,灼热的太阳依旧悬挂在高空,彰示着南方秋老虎的到来。 高温反扑,眼看快到了交翻译稿的最后期限,陶湘顾不得拖拉,趁大清早还算清凉,同顾山一起去公使馆交稿。 这一次的翻译费由于字数不多的缘故,比上次的要低些,但也足有八十多块金圆,极大缓解了陶湘的现钱焦虑。 时间尚早,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一时不免在外逗逛了许久,就连午饭也是在外头馆子里吃的,直到傍晚前才姗姗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机也巧,才刚进寓栈,就撞见几个户警来这片街道上挨家挨户地敲收房捐杂费,其中一个正奔栈楼里来。 这些户警每个月都至少要来一次,有时在警局吃用不够,还会多来两趟三趟,拐着花样巧立名目地收钱。 自古民不与官斗,遇见这些事,通常都是房东夫妻俩负责出面招待处理。 第25章 毕竟刘先生大小是银行里的正经职员,这些片儿警多少有钱上的事要求到他,因此总会给三分薄面,不至于勒诈得太厉害。 陶湘见惯不怪,同顾山一起回到二楼房间,等着晚些时候刘太太过来收摊分到每户租客头上的房捐钱。 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过来寓栈收钱的户警早在楼外就一眼瞧见了分外醒目的顾山,偏偏刘太太在交房捐里的人头费时,没来得及多想,还是习惯按老数报。 这明显少给了人,户警觉得她不老实,顿时借题发挥起来:“不对吧,怎么看你这楼里像是有新住进来的,眼生得很?” 他作势将记录钱额的纸笔往警皮口袋里一收,从腰间取出警棒,吆五喝六闹着要查楼数人,并从底楼开始一间间敲砸开门来瞧。 刘太太暗道不好,今日难说不得脱层皮。 这动静着实是响,把待在楼上小租屋里的陶湘吓了一大跳,手里端着喝水的茶杯都差点摔到地上去。 顾山忙放下手里的活,来到她身边抱着她安抚。 其他回来的租户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喘,龟缩在屋内不敢出来。 底楼除了公用灶房和刘婶所住的楼梯间,其他都是刘太太和刘先生的地方。 户警开一间,一间没人,更加没好气了。 他在夫妻俩的卧房里转了一圈,摸到感兴趣的小玩意就塞进怀里,还不怀好意地用警棍撩撩床底,开开衣柜的门,嘴上装作是在查有没有藏人,实则是看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刘太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不停地说着好话,见到他明晃晃偷拿物品的举动,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声狗东西。 可她面上还是要赔出一副笑脸:“是嫂子记差了,确实多了个人,那人刚来没多久,是陶小姐在老家那边的养兄,日子过不下去投奔她来了。” 户警印象不深,翻东西的动作慢了慢:“哪个陶小姐,什么养兄?” 刘太太解释道:“咱们楼还有哪个陶小姐,公使馆那个呀,那边的洋人喜欢请她做翻译,今天还见她过去了呢……” 刘先生还没回来,她搞不定当下的情况,不得已只好搬出陶湘公使馆的名头,来震一震这警痞子。 战乱至此,洋人虽有些失势,却仍不可小觑,户警果然有片刻迟疑。 但他打定主意想要在这楼里捞上一笔,又很快继续傲慢地往楼上走去:“来了生人,登记了吗,可别是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疑犯……” “那不能……”刘太太连连摆手。 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小,陶湘在套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就坐不住了。 她生怕顾山的过往会被人发现,再被抓走,急中生乱的时候竟连半分心神也没分给床底下那大堆金银财宝。 不知不觉,在陶湘的心目中,顾山已然比金山银山还要重要得多。 好在正当户警要到二楼的时候,房东刘先生下班到家了,同他一起回栈楼的还有另一个老户警。 对方瞧着像是要托刘先生办什么银行里的事,两人勾肩搭背,言语间很是客气。 这个老户警明显比前一个户警地位要高,也很会做人,两者撞了门户,前者装模作样呵斥了一番,于是后者连寓栈都没敢久待,很快被赶去其他地方收房捐去了。 鸡飞狗跳的栈楼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小租屋的危机解除,陶湘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起了一身薄汗。 她惊惧未定地看向顾山,在他的怀里赖了好久才算平静下来。 楼下老户警来托刘先生也是有要事,他抓了几个偷渡客,从他们那搜得不少港元,照道理赃物得上交给局里,可他想私吞下来,便寻刘先生帮他想办法洗成新币。 不过银行里进柜走一遭的事,这对房东先生来说简单得很,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老户警见状格外满意,与刘先生称兄道弟起来,对方离开寓栈前,还声称以后这栋楼就归他罩着,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去找他解决。 不管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总归是意外之喜。 刘太太才被前一个不长眼的户警冲撞过,当下脸上待客的笑都诚挚了些,连楼里的租户们也都松了口气。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今天房东家给出去的房捐还是要算的。 陶湘和顾山就两个人,给的少些,却也要三块多金圆,更别提其他租屋里拖家带口的房西,付的还要多,一时间满楼为这苛捐杂税怨声载道。 刘太太收了钱,倒也没急着走,她从身后拿出一本册子,问顾山要户籍证明登记。 所有租住在寓栈里的租户都要记录在册,顾山来的这些天,户警们未曾上门,刘太太都忘了有这回事,才闹出今日的风波。 陶湘听到这话,难免为顾山犯愁,她以为男人坐过牢是黑户,正打算帮他开口,试图拖延一段时间。 然而只见顾山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来一本有他化名的籍证,小小的证本像是泡过水,里面的相片籍贯都模糊不清,唯有姓名籍号这些信息隐隐可见。 刘太太拿到手有些嫌弃,皱着眉不知该怎么摘抄。 顾山握住了陶湘抓在他背后衣摆上略显紧张的小手,镇定自若地从头到尾哑声解释了一遍。 “老家着了火,东西都烧光了,实在过不下去……坐船来的时候不小心落过水,不过内容我都还记着……” 第26章 接着,在他的口述下,刘太太勉强登记好了他的个人信息。 “行,那就这样吧。” 顾山是陶湘的人,在老家遭了火难也是可怜,刘太太并未多想,径直收了册子与笔就下去了。 今日过得慌乱,却也异常顺利。 陶湘放松了些,但一想到床底下被人一开箱就能看见的黄鱼银元,不免又是一阵头疼,考虑着想要换个更为安全的地方藏放。 天色更黑了,栈楼里却愈发热闹起来。 近些日子,因着没收法令在,民众们都生怕在九月底前手头没来得及换成新币的金银外币会被政府没收掉,纷纷服从政令,意图将手里的旧币在限期内全换成金圆券。 银行里队伍冗长,总有人排好几天队也换不成,换兑的效率实在低下缓慢。 于是好些听闻风声的人便都慕名赶来栈楼,向房东夫妻俩抵兑,而自打楼中来了电后,入夜更是外客不绝,很是嘈杂吵闹。 币制改革热度不减,坊间甚至谣传政府有专门探照金属的设备,可以查探出每一家藏起来的金银。 对此,陶湘不以为意,她同顾山一样,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 但凡有那样的设备,拿去探寻金矿银矿岂不更快。 陶湘起初并没有受到这种传言的影响,可今日户警试图搜楼的举动,还是给她提了很大一个醒。 她的内心涌起强烈不安感,深觉那些钱财单放在床下皮箱里着实太不安全了,同放在外人眼前没什么区别。 陶湘心里存着事,晚饭吃的也少,在顾山的关心下,怏怏不乐地向他提起了自己的忧虑。 “放哪都不放心,要不咱们去银行租个保险柜吧?”她想来想去,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 顾山无意泼她冷水,可还是实事求是地说道:“现在外头动乱,银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存进去不一定能拿得出来。” 此话有理,陶湘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坐回躺椅上继续想着其他办法。 这时,顾山收拾完碗筷,走进洗手间洗手。 盥洗室里也有一盏黄灯,将那一小方被隔离起来的区域照得分明,借着光亮,顾山敏锐发现洗浴间与卧房之间用作挡板的墙实则是堵空心墙。 这墙是房东家当初违规搭建起来,圈成了一个洗浴间,以便能高价向外出租房间。 他们用的是最便宜的空心砖,墙粉也劣质干裂,搬开某一两块砖头,底下就露出一大片空着的木框洞道,纯天然能藏东西的好地方。 顾山再三确认了可行性,招手让陶湘过来看。 那片底洞已经被他开挖得显眼,陶湘一见,顿时眸光都亮了。 楼下人声喧噪,来找房东兑换金圆券的人群还未散,两人索性趁此机会,将行李箱里所有金条银元都取出,一一塞进洞中。 他们放得很小心,特意在地面底部垫了消音的棉布,刚刚好将那不大的洞框塞得满溢,只余下碎金钱匣和表饰赃物等实在放不进去,只好照旧放置在床底。 顾山塞回最后一块墙砖,一切便都跟原状一模一样,压根看不出来这墙根底下竟藏了那么多沉甸甸的金银。 陶湘小脸上露出了笑,这下终于彻底放心了。 顾山把她拢到臂弯里,见到她高兴,他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慢慢弯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我总觉得楼板不太结实。」 「要是有随身空间就好了 空间爱好者狗头保命」 「那些改改面目销售出去了啊,留着也是隐患」 「好看!」 ——评论结束—— 第14章 处理赃物 陶湘这回领回来的三份待译稿都是长篇,字数不少,公使馆足足给了她二十天的翻译时间,只用在下个月初前去交稿就好。 见时间充裕,不必急着翻译稿件,陶湘同顾山昨夜解决完金条银元的藏处,便想着今日再趁热打铁把皮箱里那袋赃物也给处理了。 锦袋一打开,里面顿时显露出男用的长链金怀表、翡翠玉扳指、银壶金戒、羊脂玉坠等物。 那些从权贵身上得来的物件昂贵稀见,每一样上头都打着私印,全头全尾拿出去很容易就会叫人觉察到出处,从而引火烧身。 顾山索性拿来铁剪将赃物尽数拆解,银碎一堆、金碎一堆、玉片一堆,剪砸得稀稀落落,连印迹也齐齐划花抠除,再看不出一丝端倪。 当然如此近乎破坏的拆分方式,价值也随之一落千丈。 不过陶湘并不缺钱用,更是对这些东西心有余悸,一点也不在意。 她坐在顾山身侧,边给他扇风纳凉,边看着他动手,只想着快些将这些要命的玩意处置干净为妙。 剪下来的金碎和银碎都很好处理,分别装进器皿中在煤炉上火烧一阵,就成了两块黄白澄澄的金饼银团,再装进碎金匣盒里,一点也不显眼。 而剩下的一把翡片玉圈和表盘等物就不太好乱放,只能倒进小袋中,等着日后再带到外面脱手。 陶湘想起自己先前拿美元换过金豆的那间金铺,那铺子里不光是黄金外币,值钱的翡翠玉钻与腕表古董都收,倒不失于出手这些零碎的好去处。 “这两天正好得空,不如我们找时间一起去县里金铺把这些卖了吧?”她掂量着手中微微沉手的小袋,只觉份量倒也不轻,想来能换得不少钱。 第27章 顾山正收拾着铁皮炉子,闻言一口应下:“好。” 午后的气温本就不低,煤炉烧起来又热,他的额角都是溢出的汗珠,沿着颊面上骇人的烧疤不断下淌,滴流到厚实的衣领里。 陶湘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残缺的样貌,她放下手里的蒲扇,拿起别在衣襟上的棉帕,举着想要给他擦汗。 帕子摁在侧边脸上又香又软,冒着属于陶湘身上的体香味,沁人心脾。 顾山怔愣了一下,享受着陶湘的体贴。 可当她移开软帕,还想给他擦烧伤更为严重的另一侧脸颊时,他却忍不住微微避让开,伸手按握住了她的细腕。 陶湘咬了咬唇角,十分不解。 顾山圈着她的腕肉,声音嘶哑低沉:“都是汗,我去洗把脸……” 他这么说着放开了陶湘,起身将面前熄了火的煤炉拎去阳台放回原位,很快又进了洗浴间,只留下一道身姿挺拔的背影。 白日光线充足,也更是因为这样,陶湘看着顾山的身影,忽然发现他的衣着格外保守严实。 在如此热的天气里,男人的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长袖衣管也被放下,牢牢遮着他的臂肘。 乍看,基本瞧不见那脖颈与体表上本该覆着的成片褶皱深疤,唯有颊边处可见端倪。 就好像是主人害怕会被人看到受损的面容与身体,刻意尽力掩盖了似的。 明明当初重逢初见的时候,顾山还不是这样,他穿着一身短衫,从不顾忌路人忌惮嫌恶的目光。 陶湘抓着那张微湿的棉帕,娇唇上的齿痕印得更深了些,似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对方这样完全是因为她。 再等顾山满身水汽地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只见屋子里的窗帘都拉上了,显得昏暗不已。 而陶湘已坐回到床边,脸一会儿红一会白,正若有所思想着什么,大开着盖的钱匣与小袋赃物就那样随手放置在书桌上。 碎金匣盒摸约尺长,里面一半是大小不一的各颗金饼,一半是二三十来枚银元银币,被先前陶湘闲着无聊时,边数边归为了两堆,看起来魏晋分明。 顾山看也没看,径直走去陶湘的身前,他微俯下身来,低声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陶湘眸光飘忽,不知该停留在哪个角落,听到他的问话,这才湿溻溻地落到男人脸上。 顾山对她的目光很是敏/感,当即就要站直身来,避开她的注视。 谁曾想一阵香风袭来,怀里莫名多出一团温香软玉,冲撞的力度有些大,他稳稳站定脚跟,下意识伸出手牢牢抱住。 陶湘娇娇怯怯地主动扑进了顾山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亲了一会儿,忽然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 她心里有些懊恼,觉得可能是自己找错了时机,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陶湘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她环着顾山腰身的手一松,都到了这尴尬地步,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她没有发现,顾山的躯体僵硬得厉害,居高临下望着她发顶的鹰眸里,更是黑得不见丝毫光亮。 就在陶湘即将彻底退出男人怀抱的时候,她只觉得肘臂一疼,随即天旋地转拽摔到了床上。 身上像是压着一堵硬墙,陶湘好半天才回过神,是顾山压在了她身上。 对方浑身气质一变,显得有些陌生,陶湘不知怎的心里更慌了,杏眼下垂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 顾山瞧着她的表现,好笑不已:“小姐,下次还敢不敢了?” 气氛回暖,原来的顾山又回来了,陶湘内心的怯意顿时烟消云散,甚至又胆大了起来。 她小心觑着男人的下巴,凑上去轻轻地舔了一口,嗓音甜哑发腻:“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顾山脑中最后一根弦就这样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魏晋分明”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我的天啊!震惊了!正是快乐看文的时候,就给我来这个?」 「怎么不更了」 「不更了吗 」 「我真的一天看十遍有没有更新?」 「求更呀~」 「求更!」 「快更新呀」 「大大更新呀」 「求更新!!!」 「还不更新啊?」 「激动」 ——评论结束—— 第15章 缺货征兆 入秋后昼短夜长,窗外很快黑了下来,微凉的晚风徐徐吹过窗帘与布帐,划拨起一道道卷边涟漪。 充斥着暗香与麝味的床帐深处,陶湘沉睡在顾山结实的臂弯间,从熟梦中悠悠转醒。 她才动了一下,就又被男人收紧铁臂宝贝地拢回怀中。 两人紧挨在一块,柔软的颈背与刚硬的胸膛相贴,触碰间满是清洗过的干爽舒适。 陶湘疲累地动了动被顾山大掌扣握住的小手,只觉得娇躯深处格外酸涩肿胀,懒怠得一点也不想动弹。 “什么时候了?”她的声嗓软糯无力,低低弱弱犹如幼莺啼吟。 顾山简直克制不住心底浓溢出来的欢喜温柔,侧着脸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快到晚上了,是不是饿了?” 第28章 他的腔音依旧喑哑粗粝,语气里充斥着不言而喻的餍足感,稍带磁性的男性音色听得陶湘不禁小脸一红,继而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起来。 她嘤唔一声,在顾山的怀里翻了个身,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面对面躺着。 黑影幢幢的帐子里,彼此哪怕离得很近,也依旧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只能感受到相互缠绕的呼吸与温热的肌触。 在这一刻,顾山心中的满足欲达到了巅峰,他执着陶湘软嫩莹润的指尖放在嘴边轻轻啄吻。 男人唇瓣火热,滚烫的气息扑洒在陶湘细腻如玉的指肉上,着实痒得厉害。 陶湘怕痒地缩了缩手,但是却没能从顾山的掌心中顺利抽离,她索性就那样沿着他的唇峰,去触摸他布满烧疤的脸颊,一寸寸描摹着那曾经无比惨烈的患处。 这回顾山没有再躲闪开,他温驯地如同一匹向主人垂下头颅的野马,任由她肆意碰抚面部。 叠叠重重的疴疤成群,颊面与脖颈处尤其硌手,一直连绵到雄壮的身躯上,可见当初所受的炸烧伤有多严重。 陶湘摸着探着,水眸里又湿漉起来。 她忍不住趴去了顾山的胸前,在他下巴的疤痕上一小口一小口绵绵密密往下亲吻着,似是有意安抚。 顾山哪里能忍受得了她这般笨拙的调/情,只觉得浑身上下气血翻涌,那些原本已经不痛的伤处再次灼痒起来。 他难以自抑地扣按住了陶湘,拥着她翻了个身,眼看就要提枪上马反客为主。 但是仰面躺在床上的陶湘抽动了下小巧秀气的鼻子,在位置转换带来的空气流通中,冷不丁闻到楼下灶间传来的饭香味。 正值傍晚时分,回来的租户们开始烹饪晚食,陶湘嗅到味道,顿时被勾得腹饿起来。 她抬起杏眸望着上方的男人,舔了舔唇角,没什么良心地小声说道:“好像有点饿了。” 面对这迟来的回答,本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顾山硬生生被掐断了火气:“……” 他埋首在陶湘香软白皙的颈项旁,“呼哧哧”地低沉喘气,僵在那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恢复镇定。 顾山怜惜她初次承欢,又吻了吻陶湘泛着水光的樱色唇肉,哑声道:“是我不好,再等一会儿……” 他下了床后长身鹤立,捡起散落的衬衣长裤草草套上,连忙走去阳台为陶湘烧炉热饭。 自打不再下雨以后,暂放在公用灶间里的铁皮炉子与无烟煤炭就重又被拿回小阳台上,两人生火吃饭恢复了往日的方便。 陶湘半眼不敢看他,依旧羞赧地缩在薄被底下,摸索着穿上了睡裙,方才红着脸慢腾腾地起身透气。 今日栈楼里又停电了,光线不好的楼内乌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听到楼下刘太太在抱怨户警收了电灯钱就不管事,言语间诸多怨气。 南宁每月的电费按电灯个数算,有几个灯就收多少钱,可这回乡下来电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天,竟收了一整个月的电钱实在过分。 小老百姓们无可奈何,只能背地里暗骂了事。 秋夜风凉,书桌上燃起了蜡烛盏,租屋内因烛光变得明亮许多。 顾山煮了一锅咸汤饭,里头琳琅满目放着多种蔬菜米肉,两人头挨头地挤在一起吃着热锅里的食物,浑像是带着烟火气的亲密小两口。 从这一日起,陶湘和顾山不再是从前单纯的主仆,关系突飞猛进,相处得蜜里调油,忍不住在小屋里一连耳鬓厮磨了多日,再想不起还要去做旁的事。 顾山重欲,身强体壮又出身军营,本就洁身自好压抑了多年,这一开闸泄洪起来就难免有些收不住,要得又凶又急又多。 陶湘的身体再娇嫩不过,面对他无休止的索求,饶是她脸皮薄抹不开面拒绝,却也渐渐承受不住,借着翻译文稿精力不足的托辞勉强逃脱了几晚。 然而再长的待译稿也有翻完的时候,幸好她的月事也紧接着来了,这下顾山哪怕再贪馋,也只得暗自忍下,精心细致地照料着她。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九月末尾,离交稿的最后时间也不差两天。 陶湘便打算提前去公使馆交差,顺带同顾山一起去卖赃物里拆余下的碎玉片和怀表盘。 两人好生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早地下了楼,正撞见房东先生揣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出门坐车去上班。 那公文包里显而易见塞放着近日许多外人到楼里兑换新币时给出的金银外币,打眼一瞧竟还不少,撑得包底都变了形。 因着没收法令限期将近,不少没能排上队从银行里换到金圆券的民众越发焦急起来。 连带栈楼刘太太给人换币的生意也比先前还要好上数倍,基本攒个一两天就需要让刘先生去银行换兑。 几人碰面打了声招呼,陶湘跟着顾山坐上了去往市县的三轮车。 沿途风景依旧,高桥河流与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只是各个码头上停歇的货船与搬货的劳工眼瞧着比以往少了许多。 陶湘不常出门,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坐在车上吹着迎面而来的风。 与她同坐一车的顾山为她扶住帽边,一路过来同样看清了船只稀少的水路,他微皱起眉,隐隐发现了其中的症结。 南宁等地毗邻边境,地少人多水系发达,如此庞大的人口,日常所需自然十分缭重。 第29章 而除了周遭丰富的水产配给外,粮油米面、果蔬肉禽及其他生活物资大都要依靠一线之隔的境外运船日日送来,再辐射给内地村落。 作为连通两岸贸易往来的重要口岸,水运船运应当常年繁忙,也正因此,当下没什么运货船舶停靠码头的现状才会显得如此古怪。 顾川这般想着,眸子一沉,心里不禁多添了几分思量。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他面上不显,没有将不安的情绪传递给陶湘,好好地护送着她来到了公使馆交稿。 这一回,陶湘拿到的翻译费比前两次的都多,足有一百五十多块金圆。 大大小小币值的纸钞塞在信封里厚厚一叠,按照当前被严格管制的物价,足够两人继续吃用上好长一段时间。 眼见又是一大笔钱入账,陶湘心情放松。 她脸上满是笑意,携着顾山继续去不远处的铺子想出手玉片表盘。 然而情理之中地,金铺早已人去楼空,门面上还贴着被官家查抄封锁的白条子,俨然是不再做换金生意了。 币制改革下,金圆券推行的力道远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货商老板便是头一批被极力打击的对象。 这一两年,陶湘认识的收兑地方除了银行就是这间金铺,眼下铺子被封,她一时也没了其他可脱手这些渗人物件的去处。 顾山站在她身旁,见状出声安抚道:“没事,我再到外面打听打听。” 陶湘闻言点了点头,不欲在巷子里多留:“也好,那我们先走吧,家里的墨水快没有了,得去买一瓶……” 顾山听到她将他们所住的小屋称之为家,心底顿时一软。 他刚硬的面容上一片柔和,恍若吃了蜜般香甜,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侧。 专门售卖笔纸墨水的商铺离得不远,陶湘与顾山走几步路就到了,都用不着叫人力车代步。 然而商铺内的货品却并不多,柜台里一些便宜的国产墨早就被卖空了,只余下几瓶昂贵的进口墨还撑着场面。 好在陶湘所需的正是进口墨,她挑了一瓶,正看着墨色。 只见一些女学生涌进了铺子里,正叽叽喳喳地询问着铺主怎么还没有补充存货。 她们的声音大,陶湘听了一耳朵,只听掌柜的摆手解释道:“外头的船还没有运货过来,铺里实在没货能上架。” “这都多少天了……” “是啊,到底什么时候能有货?” “怎么最近的铺子都缺货,买什么没什么?” 女学生们不免大失所望,可她们实在急用,最后只好咬着牙,一起拼了一刀上好的进口纸张。 一刀是一百张,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薄薄的二三十来张,压根用不了多久就又得来买,当真是只能应应急,而缺货的商品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 陶湘听到这里心头一动,忍不住同陪在旁边的顾山对视一眼,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好端端的南宁,竟出现了满城缺货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快更快更」 「好甜啊,之前看过报道,烧伤超级可怕的,不仅疼还要防后续的感染,而且基本上恢复不了。」 「坑了吗」 「太太晚安安,希望明天起来能看到太太的更新qaq 提前撒花花!」 「期待」 「晚上还有一更否?」 「更啦更啦么么哒」 「民国有登记结婚吧。最好办个结婚证。」 「控制物质,要抬高物价么。圆币再贬值么。」 走,地雷来一发!」 「嗷嗷嗷,又发现一本宝藏文」 「撒花」 「撒花」 「太太什么时候入v鸭~」 「芜湖~」 ——评论结束—— 第16章 物价上涨 跨入金秋十月以后,仿佛只是几夕之间,整个南宁城里缺货的现状越演越烈。 由于货物大多要依赖进口,而境外的人却不认同新发行的金圆券,坚持以金银旧币交易结算,生意做不成,自然不再有商货运船送来,就算送来也不做停留,直接原路拖回。 没有货船停靠坝头卸货,市县中心连着各处乡镇上所有开着的商铺里,柜面渐渐空空如也,压根没什么能买的。 各类物资变得稀缺,吃用的东西买不到,民众们终于开始慌张了起来。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争相流涌进各间店铺,将仅剩的商品不拘什么统统都抢购入手,粮油米店尤其受欢迎。 这愈发加剧了断货的速度,同时谁也没有心思再去关注没收法令延期实施的官方消息。 偏偏从上头派下来的督察要员坚持一纸空令,勒令商家无货也要开张,试图维持着金圆券推行过程中虚假的经济繁荣。 栈楼里难得安宁下来,找房东夫妻俩兑换新币的人少了许多,甚至逐渐不再有人上门。 都到了事关民生动荡的关口,许多人虽然没头没脑,但也晓得跟风去市面上抢买东西比换钱重要得多。 街道上乌汪乌汪的到处是人,除了要去做工的劳苦力脱不开身外,其他每一家几乎全员出动,急着往早已无货可售的货铺里挤。 第30章 现下城内一片嘈乱,就只有时报杂志这类每日新出的社办读物还暂时没有受到哄抢冲击。 顾川握着几卷刚从报刊亭买到的报纸从外头回到二楼小租屋,只见陶湘正站在阳台上的遮篷底下,边梳理着头发,边驻足往外眺望。 等他关上门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陶湘听见动静也拿着木梳,趿拉着软拖走进了屋内。 她嗓音轻软道:“回来啦?” 陶湘松软的长发披散在腰背胸前,微卷的发尾在肩头千勾百搭地绻着,气质温婉娇软。 顾山一见她,就满心涌起了欢喜,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伸手去抱她。 陶湘也娇乖,全身放松地靠进他怀里,任由顾山从她的耳侧沿唇角开始啄吻,直被含吻得杏眸水汪,差点喘不过气来。 顾山怎样同她亲近都嫌不够,但内心到底还是心疼的,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陶湘娇气羞怯地垂下了眸子,捡起放在一旁的报纸,坐回藤椅上阅看起来。 至于顾山则继续拿过那把梳子,站在她身后替她梳挽着香软的发丝,动作间轻柔又熟练。 几份民报上,接连刊登了近段时间关于南宁的民生时闻。 如“铺子开张,却没货能买”的现状,还揭示了“生活物资供应不足,地区发生抢货动乱”、“商家恶意积存货物,伺机高价卖出”的社会局势等。 陶湘读完报纸,眸光扫过屋内角落的一堆积货,不无忧虑地说道:“早知道,前几天咱们就该多买一些……” 去买钢笔墨水的那一天,两人发现物用缺口,又查逛了许多家摊铺,发现缺货的事确有其实。 由于不知道店家何时会补货,又生怕遭遇说来就来的战时管控,陶湘和顾山索性未雨绸缪,拣小租屋里少的东西都补买了些。 诸如木炭煤块、火柴洋蜡、牙膏肥皂、油盐酱醋等,几袋几打地往屋子里搬。 套房并不大,买多了占地方不说,也容易把屋内弄得脏乱,纵使陶湘与顾山手头有钱,也没好买太多,耐用的就不说了,不耐用的至多仅买了够半月一月的用量。 毕竟南方秋老虎还发着余威,白天日照强烈高温回升,一些像蔬菜水果禽肉等不耐放的易腐物并不能多囤。 可眼看如今这形势,除非解决货源不足的问题,不然怕是缺货的事态发展还要日益严重。 “别担心,屋里这些也够用很久了。”顾山轻轻摸了摸陶湘的发顶,哑声安抚道,“我今天去桥边,看见有很多外地的小船载着东西来卖,很多人都去买……” 这些天本地市场上人潮拥挤,许多积存的货品都被售卖一空,成为了空市。 而与此同时,原本还清清冷冷的码头河边却从外边划来了许多条小船。 这些船占据了原来货轮本该停驻的位置,船板上铺装着各色各样的货物,卖价虽高却相当受人欢迎,显然是远处的货贩嗅到了商机,趁机捡空发财来了。 陶湘闻言心中一定,她与顾川并不缺钱,售价颇高对于他们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唯独就怕没有东西能买。 然而谁曾想不过短短数日,这些零零碎碎从外地运来的货品竟一路水涨船高,一度比法令规定的物价还要高上数倍。 每天等刘婶从码头那些流船那买完菜回来,刘太太看着她带回来的余钱总要骂骂咧咧一阵,抱怨船商奸诈胡乱涨价,一日的菜钱高过一日。 像这样怒骂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社会底层入不敷出的穷苦百姓。 大家不再觉得这些运货的私船给人带来了方便,而是感觉自己本就不多的钱财遭到了搜刮。 在接连不断的恶意举报下,大为震怒的督察命令巡警开始了河头长坝边的日常巡逻,一经发现有船只停泊售卖,即刻就没收充公,连船主也要抓进牢里拘役。 如此一来,不出两三天,那些从外地而来的小货船再不见了踪影。 河道空空荡荡,只偶尔在支流上会出现一两条私船,从他们那买东西全靠运气缘分,这下普罗大众们的生活又恢复到了月初时的挣扎混乱。 这大半月里,陶湘与顾山的二人世界倒过得不怎么受外界影响。 小屋内米面成袋物资充沛,再加上顾川的厨艺磨砺得不错,偏清瘦的陶湘硬生生被喂养得白胖了些,摸上去手感十足,叫人爱不释手。 对此,顾山十分有成就感,不光顿顿换着花样给陶湘做食吃,还养成了帮她揉肚消食的习惯。 又一日午后,陶湘吃饱喝足,仰躺在床帐里小憩。 顾山等收拾完饭菜碗筷,也轻手轻脚来到床上陪她,他的掌心宽大温热,贴着她微鼓的小腹画圈按揉时格外舒适。 陶湘被伺候得昏昏欲睡,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很快枕着他的臂肘熟睡过去。 她的肌肤白腻莹润如同开壳贝母,颊面两腮还泛着粉嫩的健康红晕,卷翘黑长的眼睫如同两把小扇,模样精致惑人。 顾山垂眸敛目地看着,喉口动了动,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没敢过多放肆,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陶湘果然毫无反应,睡得正熟。 顾山继而收紧铁臂,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下巴靠放在她蓬松馨香的头顶,拥着她一同进入了午睡。 第31章 许是他占有欲太强,这回抱的力道太大,压得陶湘在睡梦中蹙起了眉,许久没有做梦的她难得做起了一场古怪的梦来。 在这场午梦中,陶湘梦见了旧时在军中马场里见到的一匹雄性战马。 这匹马高大雄壮皮毛乌亮,蹄肌发达体型强健,是刚从边境引渡而来作为种/马好生饲养着的年轻公马。 可明明正值配/种期,它也躁欲得厉害,却偏偏对马场中所有适龄母马都不感兴趣,甚至双方牵得近些,还要喷鼻嘶吼蹶踢,完全一副暴躁难驯的桀骜模样。 那时陶湘也有属于自己的小母马,一匹白色纯种滇马,性格温顺外表漂亮。 她对这匹马很是喜爱,常带着它到马场跑圈。 此刻在陶湘的睡梦中,这匹小母马也依旧听话乖巧地在马场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嚼咀木栅栏外长进来的牧草,摇着尾巴很是闲适。 然而画面一转,被关在另一头的雄马不知怎的看到了小母马,它奋力挣脱开引绳,迅速驰骋而来,兴奋地绕着白色母马轻嗅打转。 粗壮的后肢遮掩不了它腹/下已然口口起来的口口,那长长的口口像是把剑。 公马抬高前蹄想要跨上小母马的臀背,后者不安躲避。 沉浸梦境的陶湘视角上俨然成为了这匹小母马,她急躁地要命,潜意识里百般闪躲,又急又气又累,却仍然没能躲过执意想要口口的公马。 梦的最后,陶湘只见小母马转眼诞下了一匹黑色的小马驹。 还不待她看清马驹是公是母,就被顾山叫醒了。 不过一场短暂的午觉,陶湘睡得浑身是汗,还做了个如此无厘头的怪梦,她汗渍津津,小脸上面色不太好看。 顾山搅来热毛巾给她擦脸擦身,声音沉哑地关心问道:“怎么了,流这么多汗?” “别提了,快累死了。”陶湘醒了醒神,恹恹地抬眸看他,“我做了个梦……” 这个梦具体说来还有些香/艳,但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无比奇怪,尽数告知给顾山听。 顾山听完,心头顿时跳得极快。 他将巾布随意搁放在一旁,拥着陶湘追问道:“后来呢?生下小马驹以后呢?” “没有了,后来我就被你叫醒了,也不知道那匹小马是公的还是母的。”陶湘娇纯摇头,她是半点没弄明白这个梦到底有什么意思。 却不想顾山激动得厉害,他完全失了以往的镇定冷厉,将陶湘压回床上亲吻了好久。 他的身躯又烫又热,像是刚烧开的油锅,底下的陶湘不适地挣了挣。 只听顾山埋首在她颈侧,哑着嗓子渴求道:“小姐,我也想要小马驹,你给我生个小马驹……” 挣扎中的陶湘动作一顿,她眨着杏眼傻愣地看着男人潮红的眼尾,半天没缓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下章要入v了,全文十万字左右,已经写了一半~ 全订大概两三块钱,请小崽崽们支持下正版哈哈哈 接档文求收藏:《末世之下水道世界》 未来的世界里,建筑风蚀塌烂、资源稀少难得、气候衍变异常,人们的生活条件越发恶劣,于是掩埋于地下、保存完好的下水道等体系脉络,便成为了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女主:娇软甜怂,有瘾 男主:man,土著 最新评论 「真好看!我不太喜欢看民国文,但是这一篇文真心好看,不知不觉就看到这里了~」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其实以前liangguang很多人跑去nanyang和xianggang生活的,唉。」 「打卡」 「还没更新,忍不住又重复看了一遍。真的好爱这两个人啊,所以真的想让他们幸福快乐一辈子」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作者还是给男女主安排个金手指比较好,有个空间更好,可以让女主屯一些货物,还有她带的那些金银首饰啥的,最起码遇到危险时也可以躲到空间里?」 「在jj看到这篇好文55」 「更新哪」 「胎梦啊,是不是怀孕了啊,看这频率,应该是怀上了」 「哈哈哈,小马驹来了」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以后会不会去xg或者出国」 「撒花花!」 「大大,入v加更呀,撒花?」 「重看一遍愈发肯定那是胎梦,若现在是1948年,希望他们俩不要留下待在乡野,还是直接跑去对面小岛吧。不然孩子长大的正好年华就是特殊十年时期,真的太可怜了,不希望他俩的后代埋没在田野间」 ——评论结束—— 第17章 黑市交易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面对顾山孟浪求子的直白话语,陶湘破天荒有些语塞。 她怔愣支吾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雾蒙蒙的水眸里满是迷惘, 显然先前从未考虑过同顾山生孩子的事情。 不知过去多久,陶湘心中百转千回,红着脸舔了舔干涸的唇瓣,试图拖延道:“这……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吧?” 她自以为拒绝得委婉, 但在顾山听来, 却是暗示“有了就生下来”这一变相同意的意思。 他本就面容有损, 一做表情更是显得狰狞,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却明晃晃勾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鹰隼般的黑眸里充溢着柔和的曦光。 第32章 陶湘看得一愣, 心里头忽然就漫起些说不出的甜酸情绪来。 她还年轻, 今年不过二十有二,而顾山要比她大七八岁,幼时都是他领着她玩, 一晃眼他俨然也临近三十。 男人这样大的年纪放在别家, 早该娶妻生子家业有成,而顾山却一路跟随她至此,身后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顾山并不知道陶湘心中所想,他倾身俯趴在她的身上,控制着健壮的身体半点不敢压着她。 随即微微退开了些,带着暖意的目光落在陶湘柔软平坦的小腹上,内心一阵激荡, 觉得或许陶湘此刻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才会做那场诡诞不经的梦。 他伸出大手摸了摸, 犹觉得不够, 又低下头去亲了亲,语气郑而重之:“我会努力的,小姐。” 陶湘性子软和,最见不得顾山这般,当下再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推却的话语。 她伸出莹润皙白的小手轻抚过顾山布满粗糙烧疤的面颊与眉眼,忆起往昔对方冷沉威势的样子,不禁开始想象两人若是有了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 这样一想,陶湘不免生起了些期待感,倒也不排斥生子这一事来。 但确定了可以要孩子以后,还有一个问题随之出现,那就是小孩的姓氏问题,陶湘私心想让孩子同自己姓陶。 都到了这份上,她犹豫再三,声调清软地同顾山商量起来:“父亲走后,家里就剩我一个,若是真的有了孩子,我希望能随我姓……” 这还是陶湘头一回就两人的以后正正经经发表自己的意见,顾山欣喜还来不及,抱着她毫无二话地同意了。 “这自然应当。”他的唇角噙着笑,认真顺从地答应下陶湘的这一要求:“咱们的孩子是将军血脉,理应承袭他的香火。” 顾山早有意陶湘,只是从前两人身份悬殊,想当陶氏女婿的清隽矜贵大有人在,根本轮不到自小孤儿出身,连姓氏都没有的他。 哪怕他从小兵爬升至将军副官,也还是不配成为陶家女婿,甚至连入赘都不够资格。 直到后来陶家式微衰败,他和小姐相依为命出逃,再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顾山早就做好托身陶家的准备,别说让亲子姓陶,就算让他改姓也绝无二话。 陶湘深知顾山说一不二的品行,忍不住单手捧着他的侧颊浅笑起来,容色娇艳的脸上恍若明珠生晕,极为漂亮动人。 顾山见状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心心念念想要个同陶湘一样的孩子,他含吻着她的指肉,重新将她压在身下。 这回,小租屋里的木床“吱吱呀呀”直响到夜幕空悬,方才渐渐停歇下来。 * 自打两人说定了生孩子的事,陶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吃吃该喝喝,还是顺其自然按以前的日子过,然而顾山却截然不同。 若说早先他一心只为贴合陶湘口味烹制饭食,好让她多吃些,如今他则是有意识地为陶湘调养起身子,每顿饭菜都精心搭配,势必营养均衡。 而在这期间,南宁出现了可私下做买卖生意的流动黑市。 黑市里的物价惊人,平均比官价上涨了十倍,但是民众们吃过私船被驱逐后没有地方买东西的教训,即使价格高昂,也一个个咬着牙去买。 倒也不是没有人检举揭发,只是黑市一般隐藏于闹市或四通八达的胡同民楼,等巡警根据线报赶到,私贩听到风声,一早就收拾摊子逃得无影无踪。 不像前些时候的那些私船,刚靠岸就会被直接截获,想跑都来不及。 就这样,等陶湘和顾山小租屋里的食材消耗得差不多时,黑市已然在城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大部分城内的民众都自发带着钱转去那做交易。 顾山从经常要外出采买的刘婶那得知了黑市地址,正是在东边的贫民区里,从栈楼去那要横跨整个市县,一来一回得费不少功夫。 陶湘需要翻译稿件,眼看交稿期限在即,本来不打算跟着一起去。 可是她的钢笔不小心摔坏了,家里又没有备用,急需找人修理,索性一道去了县内。 如今的南宁市县再没了往日繁华热闹的盛景,各家店铺虽然开着,但是门庭冷清,负责看管铺子的掌柜们百无聊赖,也不出面招揽生意。 陶湘在顾山的陪同下先去了上次那家专卖笔墨的商铺,只见铺内所有中低价商品全部清空,仅剩下铺主闲闲地打扫归整着卖不出去的高价品。 对方见他们进门,不甚热情地迎上前来:“二位想看看什么?” “老板,我们不买东西。”陶湘将漏墨的钢笔递给店老板看,“您看这笔能修吗?我在你家店里买的。” 这笔还是她刚到南宁那年买下的,是外国进口的普货,一支要二十美元,用这么久也有了感情。 店铺老板这时也认出了这笔的牌子,确实是自家铺子卖出的,他划拨了下笔尖:“不好说,应该是里头的钢珠掉了。” “而且店里会修钢笔的老师傅前两天回乡下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到时候得叫他再看看……”他接着补充道。 陶湘闻言蹙起眉来,感到有些犯愁,她着急用笔,可等不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陶湘放眼去看铺子里剩余的几只镶金钢笔珍品,无一例外都很昂贵,最便宜的那支标价都要近三百金圆。 完全不是给人用,而是给有钱人收藏的。 第33章 陶湘把家里的钱都交给顾山接管,顾山成为她男人的同时,更是个合格的管家,每周都会自觉同她叙述家用支出及存额。 眼下两人手头的现钱除三十美元的纸钞外,就还有两百不到的金圆,全加起来勉强能买一支价格最低的新钢笔。 陶湘虽然花钱大方,却也绝不舍得这般浪费。 她将坏掉的旧钢笔留给店铺老板待修,随即挎着顾山的臂弯往外走,轻声道:“咱们去黑市上看看再说……” 南宁城东面的棚户区凌乱拥挤,环境脏差不已。 各种平房窝棚吊楼林立,风格迥异不同,但唯独人特别多,除开原住民外,其他衣着光鲜破烂的都有,挎着菜篮提着米袋,显然全是冲着黑市来的。 三轮车夫将陶湘和顾山载到路口就停下了,贫民区里到处都是逼仄小道,过人都困难,更遑论一辆三轮车。 顾山付完车钱,半护着陶湘往刘婶所说的那个地方走。 人流实在太过分明,都不用问人指路,两人沿着过往行人最多的道径直往里,很快就瞧见了一间间满是小贩的带院土房。 私贩们一人一块旧布铺在院子里,布上堆摊着各式货物,最多的还要数米面粮油、菜肉鱼虾。 至于顾客则比肩接踵站在栅栏门外,有看中的就进到院子里来,询问价格花钱购买。 陶湘站在顾山身侧,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周遭混杂的气味谈不上刺鼻,却也有些冲人。 她莫名有一点反胃,小腹里坠坠的,直吊着恶心。 “这边人好挤,咱们快买好东西出去吧?”陶湘的声音通过棉帕传出,颇显得瓮声瓮气,透着一股子娇弱。 顾山当她不适应人多的环境,当即拥着她点了点头,显然也正有此意。 一路上过来,他警醒地察觉到路边有许多双“眼睛”,明显是黑市负责放风巡警突袭的人员,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搬走的洗衣阿婆一家。 那户老少正窝缩在临近外围的一间破草棚里,瘸着一条腿的中年男人斜躺在棚屋门口抽大烟,其他几个女人则埋头坐在门槛上干着编麻绳的活计。 他们没有看到路过的陶湘和顾山,唯有顾山敏锐地发现了他们。 但他没有要对陶湘透露的意思,只想着赶紧买好东西后将她带离,省得再被人纠缠上。 想法相同的两人在黑市里速战速决兜转了起来,陶湘不大会买菜,只乖乖提着包跟在顾山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在菜堆里挑拣。 黑市里不光是蔬菜,就连水产猪禽也不大鲜活,半死不活泛着腐气,也不知积存了多久,而买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顾山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当下他浓眉微皱地看着菜贩称重算钱,颇有些嫌弃菜色不新鲜,只是不好空手而归,最终勉强挑好的买上了一些,还从养鸡的土户家买来小半篮草鸡蛋。 他更想买只活鸡,好给陶湘煲汤喝,可惜主人家指望着产蛋换钱,多高的价也不肯卖,只好作罢。 除了备受欢迎的粮蔬,黑市上其他物件也有不少。 陶湘就在一个私人摊位上意外发现了一支保养较好的八成新国产钢笔,她不排斥用二手,总归是买来应急。 在确认钢笔可以正常使用以后,她惊喜地让顾山付钱买下。 摊主是个固执穷酸的老教书匠,因学校里的薪水不足以维持生计,特意出来售卖闲置。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张口就要三十金圆,还恕不还价,这价钱都能在黑市里量上三十斤上好白米。 不过陶湘逛了这么久,也就见到他这有自己需要的钢笔,再贵也只得买下。 顾山付钱付得利索,等买好了东西,两人未曾久留,很快就坐车离开了这片鱼龙混杂的区域。 这一趟黑市之行,陶湘和顾山买到的物品并不算多,却花了四五十块金圆出去,高涨的物价着实令人啧舌。 然而等陶湘回到栈楼后,体内的不适感并没有消退,甚至变得加重起来。 她本来还想撑着继续翻译稿件,可是一坐在椅子上就头晕想吐,连带着小腹也隐隐作痛,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只好躺靠到床上休息,这才稍微好受些。 陶湘不明所以,去洗浴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裤上有一点红色湿濡,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好日子来了。 算算时间也该是这个时候,她并没有多想,垫上干净的经布,吃过饭后还同顾山一起好好睡了午觉,等着不适的症状过去。 可当午睡起来,陶湘又去用了趟洗手间,发现经布上仍然干干净净后,她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陶湘的心底乱成一团,当即面色都白了,颤着声唤顾山进来。 于是等顾山快步迈进盥洗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软面团一样的小脸。 “怎么了?”顾山瞳孔一缩,忙伸手去抱她。 陶湘的眼眶里闪动着细泪,眼尾的长睫湿溻溻垂搭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显得既胆怯又害怕。 她扶着顾山的双臂,眸光求救般地看向他,呜呜咽咽抽泣道:“怎么办?好像有点流血了……” 哪怕再怎么没有经验,陶湘也知道流血是不好的征兆。 顾山闻言极快地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呼吸一滞,与欣喜共同涌上心头的还有浓重的慌乱。 第34章 顾山稍微定了定神,弯腰将陶湘抱出窄小的洗浴间,随后迅速收拾了些两人的替换衣物,再稳稳地抱着她下楼坐车前往医院。 男人做事有条有理,陶湘渐渐脱离了紧张的情绪,变得放松下来。 而在她没有看到的暗处,顾山的唇角依旧紧抿成线,像是张绷着的满弓。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啦啦啦啦啦德玛西亚」 「撒花花」 「好看」 「撒花」 「按爪」 「加油加油加油」 「芜湖恭喜大大大」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在那个年代没结婚有孩子对谁都不好吧」 「好看好看」 「加油啊」 「大大,每天一朵小红花?????????」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就是不够看」 ——评论结束—— 第18章 新币贬值/动乱逃亡/船上生活 陶湘住在医院一连保了五天的胎, 这五天里,顾山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身边。 白天服侍,晚上陪夜, 像个体贴入微的男妈妈。 由于市县医院没有灶头,无法提供餐食,他索性将小租屋里的铁皮炉子与煤炭米面都拎了过来,日日去黑市买回贵价丰富的菜肉烧煮给陶湘吃。 陶湘顿顿热菜汤饭不停, 吃得脸上很快恢复了血色, 更是叫边上其他啃火烧喝菜粥的孕产妇看得眼热。 她们没能耐找到像顾山这样勤快大方的男人做丈夫, 唯一感到安慰的便是纵使陶湘如此年轻漂亮,可惜找的男人却容貌骇人,与她一点都不相称。 陶湘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 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她刚接受完肚子里有了个小胎儿的现实,正值新鲜稀奇的时候,乖乖听从医生的指令, 躺在病床上静养。 可躺久了无事可做又难免觉得无聊, 她便央着顾山去将自己的那些翻译稿件取来,好顺带将工作完成。 顾山拗不过她,问过医师也说可以,方才抽空回了趟小屋,收拾好陶湘的那堆待译稿与原文词典带来病房,让她能在病床上安心消遣。 陶湘的注意力被转移,果然安分下来, 开始抱着字典和原稿专心致志地翻翻写写, 一心一意赶着翻译的进度。 而每当这个时候, 顾山也不打扰她, 他端着放有两人替换下脏衣裤的脚盆去水池边清洗晾晒,粗犷糙野的外表下,俨然一副任劳任怨的肯干模样。 这无疑又看得周围的女人们好一阵艳羡不已,纷纷羡慕陶湘的好命,对自家男人横竖看不惯起来。 殊不知,男人们也在心中嫉妒着顾山的好运,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不说,这个漂亮有文化的媳妇还给他怀了小崽。 众人心思各异,病房里氛围古怪,好在陶湘的身体恢复得极快,胎儿也结实稳固,不再有见红迹象。 于是漫长的五天观察期一过,陶湘就被医生批准出院。 与此同时,她的几篇译稿也在这期间全部完成,只等着随时交稿就好。 顾山替她办好了出院的手续,陶湘索性趁着还在市县里的这个机会,去公使馆交差领钱,顺带取回那只已经被老师傅换好笔尖的钢笔。 这回陶湘住院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每日的吃食与钢笔的维修费,两人积存的金圆券大大缩水,基本所剩无几,好在又有新的报酬填补进来,不至于到动用美钞和碎金匣盒的地步。 等顾山拎着大包小包带陶湘回到栈楼的时候,破天荒撞见向来和睦的房东刘先生和刘太太正在楼里吵架。 刘婶缩躲在灶间,一见到许久不见的陶湘和顾山,忙走了出来问候陶湘是否已经病好。 老话说三个月前的胎像不稳当,顾山极为珍视陶湘与孩子,因此回寓栈取东西时没敢透露实情,怕老天爷听见会收走,只向楼里的人推说陶湘是身体不适入院治疗。 “我没事,好多了。”陶湘谢过刘婶的关心,看向不断传出吵闹声的房东家卧房,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婶忧心忡忡绞着身前的围裙:“可别提了,听说那金圆券要不值钱了,太太和先生正闹着呢……” 南宁的物价在九月末就开始飞涨,到了十月更是猛涨到数倍以上,老百姓们花官价买不到商品,只能私下花上不少金圆才能得来一点货物。 进入十月中下旬,物价管制更是受到黑市极大冲击,才刚发行了一个多月的金圆券就此隐约出现贬值的苗头来。 去往银行兑换新币的民众越来越少,大家逐渐意识到金银外币这类硬通货的重要性,纷纷将剩余的旧币牢牢拿捏在手中,并不敢轻易外兑。 这震荡可苦了之前因信任政府而尽数抛换手中余财的资产阶级群众,房东夫妻俩就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户。 眼下他们吵得厉害,你怪我我怪你,吓得留在楼里的租户们都不敢下来劝架。 陶湘和顾山无意看人笑话,两人回到了二楼租屋内稍作休整。 小套房里不过五天没有住人,茶几摆设上就落满了一层薄灰,看着没什么人气的样子。 第35章 陶湘关心藏在洗手间墙桩里的金条银元,第一时间进去抽出石砖确认,看见一条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头的顾山不着急归东西,他收走了沾灰的床帐与薄被,又取出橱柜里新的被褥套换上,以极快的速度清理出床上一片地方,转头抱起正在房间里四处打量转悠的陶湘,让她躺下休息。 陶湘睡这么多天早就睡够了,可她虽不情愿,却也没拒绝顾山的好意,顺势躺靠到了蓬软暖和的羽枕上,任由他给她盖上被子。 天气转瞬变凉,在医院里还不怎么觉得,出来后被风一吹方惊觉按时令已到了深秋。 陶湘尽管不冷,但还是怕肚子吹到风,里头的那块宝贝疙瘩又会受到惊扰。 她下意识乖觉地往厚被里缩了缩,只露出半截洁白细腻的脖颈和娇俏滑嫩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扑闪如同流萤。 哪有当母亲的样子,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顾山坐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瞧着她的模样越看越心中欢喜,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钝圆的眼角,随后才抽身离开,动手整理起屋子来。 他手脚利索,没多久的功夫,整个小套房就被打扫得焕然一新,浑像是住进了新房。 陶湘并无睡意,见顾山做完了事情,她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勾着他来到床上陪她一起小憩。 顾山也接连多日没有与她同床共枕过,当下抱着陶湘不由得有些意动,一下下亲吻着她的面颊与鼻尖。 然而他不得不顾忌着孩子,把握住距离始终不敢过多亲近,不动声色地克制着自己退开了些,轻拍陶湘的后背哄她睡觉。 陶湘满脸绯意,怎么也睡不着。 她闷头钻进顾山宽厚温热的怀里,环着他的腰身,侧耳倾听他胸膛下清晰的心跳声。 静谧的屋子里气氛正好,顾山单臂拢着她,又伸手去摸摸她那依旧坦平绵软的小腹,他们的孩子就住在里面,已然有一个月的胎龄。 他心中满是偏疼宠溺,想起如今两人重住回小租屋,再去黑市不方便,便拥着陶湘开口提起想要租船的事来。 地理位置原因,寓栈距离东郊的黑市太过遥远,来回一趟属实不太便利。 况且顾山也不放心离开陶湘那么久,生怕她又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却赶不回来。 “这些天,我在黑市上打听到了那些私船的下落……”他哑着声嗓解释道,“离得不远,就在河道外的峡湾口,黑市里不少小贩都是问私船上的人拿的货。” 有了船只,顾山就不必再通过黑市,而是可以直接从最近的码头下水,自己撑船去找那些私船船主添置菜蔬鲜肉。 这节省了菜钱和时间不说,重要的是买到的菜也能是最新鲜的。 如此给陶湘做饭食用,想来更营养健康。 陶湘不会划船,也有些怕水,她闻言稍愣了愣,后知后觉记起顾山先前就在货船上同徐家兄妹俩结伴生活,想来水性和船技都极好。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嗓音里带着顾虑地问道:“不是说有巡警每天都在捉拿那些私船?咱们租了船去买东西回来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很多有船的渔户都会去买。”顾山声腔微震,亲昵地伸手摩挲着陶湘散落在两人身上的长卷发梢,“只要别一次买太多,看上去不是进货就好……” 陶湘不太懂这方面的事,见他种种细节都打听敲定好了,便也不再反对。 她执着顾山的大手放到自己柔软的肚皮上,一粗糙一细嫩的两只手掌相互交叠,一起感受着藏在肌肤底下那块腹肉若有似无的动静。 胎儿尚小,还不到有胎动的时候。 顾山心底明白陶湘什么意思,是想让他为了她们娘俩注意安全。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软和得好似一片泥沼,反手主动扣握住陶湘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他一边吻着陶湘的发顶,一边哑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 南宁靠河游船很多,顾山有心寻找,很快就花钱从船行租借到了一条破旧却牢实的乌篷船,船底还带有盖的暗舱,可以堆放不少东西。 他纵然心中有数,但为了安陶湘的心,还是选择避开巡警的搜罗,在每日最安全的黎明拂晓时分去到河道峡湾,等候向私船主采买。 待到再迎着晨日归来的时候,刚巧可以碰上陶湘晨起,争取在她醒着的时候都能陪在身侧。 没有了二道贩子的抽成,顾山从流动的外地船群里买到的蔬肉越发丰盛鲜活,有一日他甚至还抢买到一只脸盆大的老鳖龟。 鳖肉宰宰烧烧煮了一大锅,扑鼻的食香溢满整栋三层栈楼。 口里淡出鸟来的租户们都挤站在公用灶房门口,偷偷吞咽着哈喇子往里看,可顾忌着面目严峻冷沉的顾山,谁也不敢出声,更别提讨要。 许是鳖肉香实在勾人,就连常憋在卧室生着闷气的刘太太也躺不住了,不由得被这香味勾得走出了房门。 她面色憔悴了许多,一头蓬松的卷发乱糟糟的,一日三顿都由刘婶端到房里食用。 出于没什么胃口,也心疼家底缩水和金圆贬值的缘故,刘太太不怎么舍得给菜钱,因而这段时日家里的伙食基本同其他租户一样清汤寡水,日子比起以往过得是一落千丈。 顾山并不关心旁人的事,他出于礼节给房东家留下了一些带着爪块的鳖肉汤水,作为借用主家大锅的谢礼,其余则尽数端去了楼上给陶湘滋补身体。 第36章 陶湘正躺在摇椅里看着报纸,她又发胖了些,浑身上下白嫩得出奇。 原本宽松正好的旗袍袄裙现下穿来也变得紧绷贴身,更是勾勒出她胸前的两团如同发了面的白馒,从裙衩里露出的双腿肉骨匀称,同样光滑雪腻得晃人眼睛。 至少顾山每每看到,总要愣神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收回盯瞧的目光。 进到屋内的顾山将烫热的鳖汤座放在煤炉上保温,顺便盛出一碗放凉,他捡起床尾一件坎肩披在陶湘的肩头,又扯了扯她的裙边掩住腿肉,生怕她着了寒。 陶湘早已习惯承受顾山的照料,当下对着他笑了笑,收起手中的纸报:“好香啊……” “刚出锅,快趁热喝。”顾山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唇,趁势将那碗撇去了浮油的鳖汤放到她的手中。 陶湘舀了几口,尝着觉得味道不错,又啃起碗里鲜美韧性的鳖肉来,不知不觉将一整碗都吃喝得精光。 在顾山的百般美味供应下,她的胃口好了许多,整日心宽体胖,都忘了清早差点穿不上小衣时那难堪羞涩的情绪。 顾山打湿棉帕给她擦了擦嘴,轻轻啄吻了下她的唇角:“剩下的都给你热着,等晚点饿了再吃。” “不用都留给我,你也吃啊。”陶湘的小脸有些赧红,含羞带怯地暼了他一眼,继续犹犹豫豫道:“而且你不觉得……我吃得有点太胖了吗?” 顾山闻言顿了顿,从上往下打量了面皮涨红的陶湘一遍。 可惜以他身为男人的眼光来看,实在看不出她哪里过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身材丰腴盈润,哪哪都正好。 “不胖。”顾山轻而易举将陶湘从藤椅上打弯抱起,稳稳当当地掂了掂,“你看,一点都不重。” 陶湘被哄得眉眼弯弯,娇软的身躯上香气更盛了,直诱得顾山憋不住,抱着她含吻了许久。 * 南宁地处偏远边境,等到内陆全面撤销物价管制的消息传来时,已经到了寒风瑟瑟的十一月。 同这个风声一道传达的,还有金圆券兑换额下降五倍以及准许持有金银外币这两则官方讯息。 这意味着早先兑换新币的人手上家财一下子缩减了五倍,再加上现今物价上涨的费率,持有金圆券的民众全部钱财购买力可谓远不及那些持有旧币的幸运儿。 平白无故蒸发了那么多财产,有些人气急了眼,又出于畏惧心理,不敢去找银行政府的麻烦,便将愤怒转移到了当初帮着兑换金圆的房东夫妻身上。 刘家栈楼在几天内遭遇到好几波打砸,门窗墙体尽数被砸坏捶烂,就连二三楼也不能幸免,玻璃木框碎裂一地,租户们受到无妄之灾。 更为不妙的是,屋体严重受损的寓栈被路边流氓混混觊觎,不少人试图浑水摸鱼,趁乱跑来楼里偷抢东西。 刘太太气急攻心,一下子病倒在床。 只剩下萎靡不振的刘先生从银行里请了假,聘来工人给房屋进行修缮。 陶湘就住在小租屋里养胎,受到惊吓一连两天精神都不太好,顾山不得不陪在她身边,哪也不去,生怕又有打砸者上门,平日两人吃喝全托刘婶带回食材。 好在物价脱离了管制以后,全城又有商品开始流通起来,不用再特地跑去黑市或私船上买。 陶湘精力不济,暂缓了公使馆的翻译工作,又在顾山的陪同下去医院开了些保胎药吃,方才觉得好些。 两人的租金交了一整季,可以从九月住到十一月末,而三楼的两户租户最近接连到期。 他们再承担不起高昂的房租,也怕住在栈楼里担惊受怕,更是对房东夫妻俩换币的过往有些迁怒,一一选择了退租,迁去其他地方居住。 房东刘先生忙着照顾太太,和盯着工人修补房屋,暂时没有时间招租,整个三楼率先修缮好后,就此空了下来。 住在楼下的陶湘对肚子里的孩子感情越发深厚,眼见到了明年就要成为三口之家,她不禁提前琢磨起换居的事宜来。 “咱们要不去三楼看看吧?楼上有两间房,打通了可以当成一个两居室,等以后孩子大了,地方也宽敞……”陶湘对着顾山提议道。 这年头战乱频发,买房并不适宜,还是租房更加方便,但凡有不妥,收拾包袱就能逃跑。 顾山对陶湘没什么不应的,当即向刘先生讨了钥匙,说要上去看看。 面对难得的长租客,房东先生对陶湘和顾山很是看重,亲自开了三楼的两间屋门请他们看房。 三楼的格局同二楼差不多,只是少了碍事的中央楼梯,在楼梯拐角处封一道门,整片三楼就成了独户。只要再接通水管,请人搭个简易盥洗室,直接就是放大版的小租屋。 改造三楼前屋费不了几天功夫,陶湘和顾山都觉得满意。 刘先生见状为了留他们更是诚心,不光声称会请工人重新对三楼进行装修,还让两人可以先收拾起行李,待一切都弄好后就搬到三楼住下,新的租金从下一季再算。 这俨然算是房东家的让利,对于身为租客的陶湘和顾山来说相当划算,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眼看刘先生已经让工人进三楼前屋通管道,陶湘和顾山事不宜迟,径直将二楼墙框底下的黄鱼银元全部取出,放回到行李箱里。 等着住去三楼后,再照葫芦画瓢,重塞进三楼的新造空墙里继续藏匿。 第37章 然而就在陶湘和顾山收拾好东西,等着楼上完工搬迁的时候,南宁城里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动乱。 一支不知打哪来的流兵占领了半边南宁,兵匪子们打下银行金库,席卷了里头所有的黄金白银,还以占区为大本营,四处挨家挨户搜刮富人钱财,烧杀劫掠暴行无数,显得极度凶残。 当地警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阻止人手,开始征用各家男丁,预备抗敌。 从外地避战而来的人们察觉到又要战乱,纷纷收拾行囊坐船外逃,就连在外有着土地房产亲戚的本地人也举家奔走避避风头。 刚刚恢复水运船运的河道上货船来来往往,运送最多的不是货而是人,整个市县连着乡镇人口繁多,码头上到处都是争抢上船的人影,船票一时一张难求。 寓栈在南区外缘,这片区域暂时还没有被袭。 可看这局势刻不容缓,房东夫妻俩与另一户租户也急得跳脚,一边收拾好家当,一边天天出去打探消息,可惜就是没有宝贵的船位。 眼看连公使馆也撤离去了境外,陶湘不免有些害怕,而顾山却要镇定得多。 他抱着她细声安慰:“别怕,我先前不是租了一条船,那条船还在,等过了今晚咱们就走。” 有顾山这句话,陶湘顿时放心了许多,乖乖守在小屋里,看着他将屋内的杂物行李一批批提前运出去。 待到了深夜,两人的行李精简到只剩一只皮箱,顾山拎着沉甸甸的箱子,牵着陶湘一路往河滩仓房区走。 当初他从船行租下篷船后,还顺带租了一小间靠河的库房作为船库,库锁上的钥匙只有他有。 现下乌船与搬运来的零碎杂物都好好地堆在库里,等把船推下水,他们就可以坐着船沿水路离开。 顾山打开了库房,让陶湘在外等待,他则推着因装满东西而变得无比沉重的木船缓缓往河边走。 男人力大无穷,没多久就将重船推下了河,他刚准备抱着陶湘上船,黑黢黢的河岸两头突然冒出了好些个行囊款款的人影。 那些人一下子蹿得极近,扒拉着船沿想要上去。 顾山要护着船上的陶湘,腾不出手将这些人驱逐,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只装着碎玉片的小锦袋,哗哗倒出放在他们眼前展示了一瞬,随后朝着不远处的石滩丢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翠绿色的翡翠碎戒与表盘格外显眼,一看就是极为贵重的值钱玩意。 “是翡翠!还有表!”顿时有人惊呼道。 不少人下意识松开了船边,返身回去抢,篷船的压力顿时一空。 顾山趁此机会踹开船旁剩余的几个,一度将船推至深水,随后才湿着衣物利索地翻上了船舱。 夜下的河道烟波浩渺,周围一片人烟杳然。 陶湘躲在船篷里不敢出声,生怕成为方才那些人对付顾山的拖累,直到小船往下游飘去,她这才松了口气,满船摸黑翻找起顾山的衣物,想让他替换。 站在船头撑竹竿的顾山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怕她一不小心撞到身体,连忙搁下了手里的长杆,弯腰探身到舱内:“听话,先别动,这太黑了。” 陶湘闻言立刻止住动作,等着顾山来到她的身边。 只见顾山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煤油吊灯,点燃后整个简陋的船篷内部都亮了起来,虽然不甚明亮,却也足够视物。 陶湘还是第一次上这条租来的小船,不免好奇地四处探看触摸起来。 等她再回到顾山身上时,对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正将湿衣外套摊搭在竹篷顶上吹晾。 小船晃晃悠悠随着河水飘荡,前路昏黑不明,偶有片片波光粼粼一闪而过,不知是洑水的鳞鱼,还是摇曳的水光。 顾山见船一时半刻撞不了岸,也不去管它,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酱饼放到陶湘手里:“饿了吗?吃一点垫垫饥。” 经过方才的兵荒马乱,陶湘确实有些腹饿,咬着硬香的饼边,一口口吃嚼起来。 她的眸光落在包着一大叠酱饼的绢布上,旁边还零零散散放着几包其他的吃食,也不知顾山是什么时候装备的这些。 顾山见陶湘乖乖吃着食物,刚毅的下颌柔和起来,抬手帮她把被河风吹散的鬓发别回耳后,旋即就着煤油灯光,整理起杂乱的船舱来。 篷船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带盖暗舱,顾山将装着金银的皮箱放了进去,只一个箱子就占了半满,剩余的空处又被他塞了些不着急穿的衣物与几小袋剩下的米面干粮。 这些东西都怕潮,被河水或雨水一打就不能用,必须好好保存。 堆积在船板上的杂乱物什一下子变少了许多,顾山又捡起两条特意带来的铺褥被子垫在篷下,简单弄出来了一处睡觉的地方。 至于铁炉煤炭和少量锅碗盆筷,就只得先放在另一侧的船头上,拿绳子牢牢系着,等要用时再解开。 顾山拍了拍草草弄出来的地铺,示意陶湘等下就将就着在这上头休息。 他们此刻并没能离南宁多远,路上时刻会被两旁赤脚跑的人群追赶上,起码要再往前飘上十几里才算到了安全地方。 而从南宁往内陆去,沿途尽是一重一重的山林,并没有能做驻留的繁华城镇,最多遇上一些勉强可做补给的小型村庄。 陶湘到南宁的时候坐的是渡轮,跨越了大河大湖一路顺畅过来。 第38章 她从没有沿着陌生的河道走过,自然不知晓自己即将与顾山在这片山中河流上漂泊多日。 当下,陶湘吃完一小半酱饼,边坐进顾山给她弄的小窝里,边咬着唇问道:“咱们离了南宁,去哪呢?” 这话问得顾山一顿,饶是他有着丰富的南来北往和水上生活的经验,一时也敲定不了落脚点。 “等出了山区再说。”他摸了摸陶湘微凉的手脚,拉过一旁的薄被给她盖在身上,“睡一会儿吧,船还要飘很久。” * 陶湘在度过整整三天的船上生活后,才渐渐意识到南方边境无穷无尽这一事实。 河道蜿蜒盘旋,小船飘了好久,可能直线距离才不过百米,岸两旁尽是连绵不绝的青山,放眼望去好似看不到头。 顾山掌船的技巧极好,在激进的河水里,也能将篷船撑得稳当。 然而为了照顾陶湘的孕体,他不得不小心地沿着平缓的岸边走,时不时还要停下生火煮饭,或是拴船过夜,行得很是缓慢。 陶湘意兴阑珊地坐在船板上,起初还能见到其他同路的载人船舶,但是后来就再不见其他船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这一条小船,随着河水飘摇。 天色渐晚,顾山挑了个过夜的好地方。 他熟练地将船靠岸,拉着浆绳栓系在临河一颗歪脖树的树干上,接着将陶湘抱下船,让她走动松松筋骨。 陶湘也就中午和晚上的时候能在岸上走走,她不敢离顾山太远,随意走了几圈,就坐回到岸边的石头上。 顾山正把船头的煤炉搬下,取了锅碗和米面,准备就地取材,生火开饭。 他看着做事专心,实则一直分出小半心神在陶湘身上,以防她出现意外来不及支援,直到陶湘回到他划定的安全区域,方才彻底放松下来。 顾山随手从周围捡了一堆掉落的树枝,掰碎后作为燃料填充进被引燃的铁皮炉子中,架上汤锅开始煮菜粥。 乌篷船上还挂着两条滴水的河鱼,他等菜粥煮熟后,连锅端起放到旁边地方放凉,继而就着炉火继续翻烤那两条不久前刚被抓到的鱼来。 以上这些,就是两人今夜的晚食。 陶湘坐在一旁闲着没事,索性也在石头边捡了些细碎的枝杈,放到炉子旁备着添火。 船舱里煤炭还在,甚至一点都没少,可是这些煤块木炭算是顶好用的燃物,塞进炉子几小块就能燃烧上很久,使用起来格外方便,在船上都能烧,不像烧树枝只能下船捡拾。 况且这荒天野地也没处去采买补充,因而这三天两人做饭都是用的岸边柴禾,轻易并不动用炭块。 “乖,别捡了,够了。”顾山空出一只手,将陶湘的小手握在掌心,不让她再离开。 夜色弥漫,附近的景象也昏黑起来,这种山林岸边入了夜就有许多鼠蚁蛇虫出没,他生怕陶湘再被什么咬了,宁愿把她留在身边。 陶湘被顾山牵着手,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两人并肩一起看着煤炉上冒出的黄色火光。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气也充斥起整片河岸,顾山将鱼腹上没有骨头的肉拆解进碗里,又盛起几勺浓稠的青菜米粥,让陶湘先吃起来。 在船上生活的条件并不好,像眼下这种还能偶尔上岸的日子算得上不错。 其实如果一路在船上解决吃喝拉撒,沿途并不下船,他们前行的速度还能快好几倍,可是顾山舍不得让陶湘受这种委屈。 甚至可以说除了在船上待惯的女人外,任何一个外行男女上了不停岸的船都很难吃得了那种苦。 陶湘也知道顾山已经尽可能地给她提供所有,她埋头努力吃着顾山给她弄来的食物,娇躯依旧还有些酸软乏累,但却憋着没说,心里想着灯撑过这段时间,到了外头就好了。 可惜顾山却没她这般乐观,他一边吞吃着多刺的河鱼和稀薄的粥汤,一边目光逡巡着周围以及天上。 远处天边霞光依旧,将高高的积云映照得好似是丝丝支离破碎扯散的棉花。 这种气象是下雨的征兆,通常意味着将有大雨出现。 顾山观察了一阵云系的走势,在吃过晚饭后,他在船篷两侧用厚实的布帐搭起了两片遮帘。 陶湘新奇起来,先前两人都是露天席地地睡,从也没有拿东西遮挡过船舱,当然附近也没有人,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但是今晚却不一样,顾山竟然做了帘幕。 陶湘好奇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顿时一片嫣红。 那张依旧白嫩的娇容恍若涂了玫粉色的胭脂似的,娇怯垂眸,半眼不敢看他。 顾山毫无所察,他撅断岸边几根胳膊粗的枝干,丢在河岸上点燃,熊熊的火堆成为了唯一的光源,能够驱赶着不长眼的游蛇鼠蝎。 他重回到陶湘身边,将等候已久的她轻轻抱上乌篷船。 黑夜里娱乐活动少,船上更是单调,两人早养成了吃完晚食就睡觉的习惯。 有了岸上的火光,顾山就没再点煤油吊灯照明,他自然看不见陶湘进入船舱躺下后,仍巴巴望着他的视线。 顾山整理了下两旁因进人而显得杂乱的帐布,使它们可以最大限度地遮住舱房。 陶湘等在一旁,看着他忙完这头忙那头,好半天才回来侧躺下。 乌篷船说小不小,可以放下那么多沉重的杂物,还能装载两人,但它可供休息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大。 第39章 船只整体呈窄长,陶湘和顾山睡在船篷下,只能一人一边侧躺着,并不能容许他们平躺。 顾山爱护陶湘,每当夜里陪着她睡熟以后,他就会让开地方去到船头守夜,等到快要天亮时才眯一会儿积攒精神。 而陶湘孕初期正是缺觉的时候,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压根就察觉不到顾山半夜离开,只当他起得早,等她醒来时,对方已经将早点都烧煮好了。 躺下的顾山将陶湘抱在怀里,见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眸,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问道:“怎么还不睡?” 陶湘见他明知故问,很快又再次羞红了脸,在他的胸口使劲蹭了蹭:“你说呢?” “怎么了?”顾山一怔,伸手去摸她的面颊,将她的小脸抬起仔细看。 陶湘没好气地抬眸看他,咬了咬软粉的唇瓣,索性主动凑上前去对着顾山的唇角胡乱亲吻一通。 她的嗓音黏腻的像是粘人牙齿的沾糖,怎么扒拉也扒拉不下来,湿糯道:“唔,怎么办,我不太会……” 以往都是顾山主动,他像是匹没有吃过肉的饿狼,又或是一只饥饿的老公狗更形象些。 陶湘的那点经验全是被他传授的,说起来登不上什么台面。 她的身躯又香又软,顾山被她一贴,整个人都烫热了起来,环着她腰肢的大掌紧了紧。 别说他的小姐还怀着他的孩子,不能做那种亲密的**,再说这篷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顾山并没有生出想动陶湘的念头。 至少……至少也该出了这片山群再说。 然而陶湘实在主动,顾山禁不起她笨拙娇憨的撩拨,心头的火逐渐升起,身体也越发发僵发硬。 “小姐……”他翻身将陶湘轻轻反压在船舱里,本想着劝她忍耐。 但是陶湘此刻满面都是娇羞的情态,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好似允他为所欲为似的。 顾山的黑眸顿时暗了下去,如同照不进光的深渊,他低下头去含住陶湘的那张小嘴…… 十一月的秋夜寒凉如水,更别提是与河水近在咫尺的舱板上。 可躺靠在一处的两人都不觉得冷,顾山将陶湘拥在怀里,船的另一头绳架上挂着擦完两人身体的巾布。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顾山自然不敢同陶湘做到最后,只是彼此厮磨安抚了一阵,随后抱在一起看着夜空。 这晚,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夜黑的像是块幕布。 陶湘被顾山哄得慢慢沉入梦乡,岸边的火堆也渐渐熄灭了。 就是在这时,河上泛起无数圈涟漪,篷顶也被砸得闷声作响,顾山等了一晚的雨水终于倾盆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小姐知道后会羞死吧」 「文笔真好」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花」 「撒花」 「按爪」 「加油加油加油」 「撒花」 「撒花撒花撒花」 「哈哈哈 女主好可爱~ 男主是点亮了所有生活小妙招吗哈哈哈」 「不是白天更新吗?天都快黑了」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去广东吧,南宁沿江下去正好可以到广州」 「今天还有更新吗(期待ing)」 「天大地大,一时竟不知去哪里,还是在船上先飘着吧,可这也不是个安全的法子,脑壳疼。」 ——评论结束—— 第19章 河边山村 纵使是在南方, 十二月份的冬雨也寒凉冰冷,更别提是在湍急空荡的河流上。 大雨断断续续接连下了很多天,陶湘和顾山无法下船做饭, 吃喝都只能靠船舱里剩余的米面干粮。 原本铺着被褥的舱板在靠近船尾一侧被顾山收拾出了一小块空地,专门放着用来烘烤取暖的铁皮炉与煤炭袋。 煤炉离一旁湿透滴水的挡雨帐布很近,不用担心起火通风等问题,而眼下陶湘正裹着袄被, 盘坐在炉子旁看着火。 燃着炭块的炉上座着一口水锅, 冒着热气的锅盖顶端还贴有两块烧饼, 这便是她与顾山今日的午饭。 没多久,基本是在水煮开前的一小会儿,篷外撑着长杆的顾山找了个平稳的地方停船, 随后卸下外穿的蓑衣雨笠俯身钻了进来, 时间掐得刚刚好。 陶湘听见动静,转过头去看,嗓音带着些清软欢快地说道:“正巧, 水马上要开了。” 满身水汽的顾山眼眸黑亮, 温和地对她弯了弯唇角,他随手取下挂在篷顶内侧的擦手布,给自己擦了擦面颊和颈项身上的雨水,方才靠近。 雨笠是顾山自己的,这次出逃南宁也一并带了出来,而蓑衣则是租船时船行随船赠送的,都不是什么好物件, 总是漏雨进来。 眼看水锅要开, 坐到陶湘身边的顾山撩开炉旁的帐帘, 伸手从露天船尾一堆杂物里拎出湿淋淋的竹编暖壶和两只碗。 连绵的雨珠砸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 碎成颗颗晶莹剔透的冰银粒,很快在那烧疤虬扎的臂肉上覆上了一层水光,再被他浑不在意地用手布擦去。 气温可能只有十度,甚至说更低,河面上笼罩着白色的雾气,船舱里更是充溢着烟雾缭绕的湿热。 第40章 煮开的沸水被倒进了暖壶和两只饭碗中,水锅一下子空了下来,剩余的水汽也很快被余温带走。 顾山将空锅倒放在被褥上,做成一个现成的摆物小几,两只水碗和烧饼刚巧能放在上头。 陶湘触了触装了开水的碗边,将双手虚拢在烫瓷碗周围暖手,看着他继续将煤炉底下的通气口闭掩到只剩一条维持炭火不熄的小缝。 气候太过潮湿,在船上生活的这半月里,铁皮炉上生出了褐色的铁锈,无端变难看了许多,还会掉落得满地都是。 而麻袋里的炭块也已经越用越少,再加上天气寒冷,晚间夹杂着冰雨的河风更是刺骨,乌篷船上必须要彻夜燃炭保持温度。 眼看着积存的煤炭就快要用尽,然而许是因雨雾节气能见度低的缘故,可供停歇的村庄或是城镇始终没有见到,眼前除了奔涌咆哮的河水,就是长满树木杂草的无人碎石岸滩。 顾山就着雨水冲干净手上的锈迹,他拾起两块温热的干饼,将摸着稍软些的那块递给陶湘:“快些吃,等下就要凉了。” 两人离开前准备的那些吃食,用到现在也基本所剩无几,再找不到落脚点,他们只能就近靠岸,捕猎活物作为之后路上的储备粮。 陶湘其实没什么胃口,她的嗓眼娇嫩,对这些因久放而变得干硬的碴饼敬谢不敏。 但为了肚子里近三个月大的孩子,她还是一口饼一口水地慢慢吃嚼了下去。 等最后一口吃完,顾山早已经吃喝完毕。 他用拇指轻柔揩去陶湘嘴角的饼屑,瞧了眼船外灰朦的天色,稍带歉意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我把煤炉搬到边上了,等下你先睡一会儿。” 无论如何,在顾山的心里,陶湘与孩子都是重中之重。 陶湘娇乖地点了点头,连日来的动荡流离使她不可避免地清瘦了些,但由于先前被顾川照养时底子打得极好,这会儿看上去仍格外软绵娇滴。 顾川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亲了亲,随后他松开手,利索地钻出船舱,重新捡起外头的雨笠蓑衣穿上,继续抓紧时间撑船去了。 在接连不断的赶路下,河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从狭窄变得宽阔起来,两岸旁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绿树青山,逐渐出现开垦过的黄田与稼茬。 直到一日暴雨,掌着船的顾山眼尖地发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水埠。 离得近了,只见水埠旁有一间低矮的茅草棚,附近枯黄的苇草上还压着几条拖上岸的板船竹排,再过去不远,就是坐落在梯田高处的十来户山村民居,他们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在河里漂泊许久的篷船停了下来,顾山将身上的笠帽和蓑衣都让给陶湘穿戴,随即抱着她下了船,躲进空草屋避雨。 短短一小段路的功夫,他的肩头和后背几乎被雨水打得湿透。 衬衣黑裤贴在他刚硬强壮的身躯上,清晰勾勒出底下具有完美走势的肌肉线条。 顾山不忙给自己替换下湿衣物,他返回乌船取下两块毛巾,给陶湘擦着微湿的鬓发和脸颊,叮嘱道:“我要去趟上面的村子看看,你好好呆在这,等我回来。” 船上几乎弹绝粮尽,他要去看看能不能弄回些食物和柴火。 陶湘不是拖后腿的人,她泛着水光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看向顾山,声调轻颤地说道:“那你早去早回……”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外头的雨势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大了,但还是在淅淅沥沥下着。 顾山顿了顿,俯身在她额前落下安抚性的一吻,随后卷起雨蓑和笠帽,大步迈出了草棚房,直沿着梯田边的小道往侧上方集中居住的村落里去。 陶湘起初还能看见他的背影,但后来那背影越来越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顾山终于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身披蓑衣的老汉,两人手中都拎着几捆袋沉甸甸的东西,瞧起来像是问对方买来的粮食稼禾。 战乱年代,山村里的村户都有些警惕怕生,顾山一户户敲门过去,却始终没什么人敢开门。 直到他走到了村尾孤零零造立在居群外的最后一家,那是个伍兵出身的老猎户,身上有功夫手里也有土枪,纵使如此,对方也还是盘问了许久,才开门放顾山进去。 陶湘见状松了一口气,将两人迎进棚内。 两口袋玉米糙面、几只风干禽肉和两大捆劈好的柴火段将地上占得满满当当,叫人再踩地不下。 那老人明礼,瞧见陶湘一个女眷在里头,他便放下东西后,就站去了棚子外边。 顾山同陶湘交代了几句,也同样走出草棚,他在衣裤里掏了掏,摸出一把潮潮麻麻的金圆券,想结钱给对方。 然而在山里生活久了的老人看了一眼,并不肯接,带着口土音地说道:“这是啥,俺们这片旮旯不兴这个……” “算了,甭给了。”他爽快地摆了摆手。 可能是看陶湘和顾山是落难到这来的,也不想再等着收两人的钱,说罢这就要走。 然而不远处又跑过来一个小身影,那是个撑着把旧伞的小女孩,跑得跌跌撞撞,手里还拎着一粗筒落下的松油。 乌篷船上的煤油灯里没油了,顾山进老猎户家求粮的时候,顺带要了一筒松油。 第41章 但是下来的时候东西太多,两人都忘记了要拿上,这不老人七八岁大的孙女见到就颠颠儿拎来了。 “谁叫恁来的!不是让恁躲屋里,还不快回去!”老人拉下面孔,佯装发火地呵斥着,接过松油筒后,忙赶小猫小狗一样将相依为命的孙女挥赶跑。 小女孩也不怕,嘻咧着嘴跑远了些,躲到一棵大树的后头,只露出半张脸望过来,像是想等爷爷一起回家。 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连笑也没发出一丝声音,显得过分无声腼腆了。 老猎户谨慎地盯了眼陶湘和顾山,尤其是身为青壮男人的顾山,也不知是同他们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俺家这丫头刚捡来的时候烧得厉害,病好了也不会说话,连声也听不见了……” 他像是怕两人是人贩,将松油筒递给顾山以后,眼看就要转身去领自家孙女回家。 陶湘趁此机会,偷偷从随身携带的钱匣里摸出一些碎金和银元,塞放到顾山的手上。 除了皮箱里不宜动用的黄鱼银元外,其他的金圆券包括碎金匣盒一直都在船舱内,顾山下船的时候将金圆带在了身上,至于钱匣则特意留给陶湘以防万一。 陶湘的手小,能抠取出的金银并不多,也就几枚几粒。 金子的重量差不多在十克左右,相当于三十枚银元或是三百金圆,买地上这些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大多还是为表感谢。 顾山掂了掂,上前几步叫住了老猎户,将掌心里剩余的碎金粒子和大洋递去:“老师傅收下吧,买东西的钱我们还是有的。” 那老汉一愣:“就是些不值钱的吃头柴禾,用不着这么多……” 他迟疑了下,从顾山手里拿过一颗中等偏小的金碎:“这个就行。” 匣盒里的金粒数不胜数,大部分都没有重量标记的钢印,但是每一颗都亲自兑换的陶湘清楚,老猎户拿的那颗金豆在两克左右。 顾山更是眸光一暗,撇去一部分超额多拿的,如此一来,这片山村及周边的物价也就可以差不多摸排清楚了。 收了金豆的老猎户没好意思马上走,他看了眼依旧等在不远处的孙女,放下心来同顾山多聊了几句。 而顾山正好想请他帮忙指路去最近的城镇,谁曾想老人闻言微微变了脸色。 他摇头劝阻道:“劝恁们别去,城里头早都被匪军占咯!” 这个消息太过重要,信息闭塞的陶湘和顾山方才意识到,原来南宁城被流兵侵占的现象并非是独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啦啦啦啦啦」 「撒花花」 「感觉孩子来的太早了点」 「撒花」 「还会更吗?」 「大大,今天几点更」 「还没更呀」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这个更新时间太不稳定了」 「很好看,期待」 「好看」 「好看」 「好看」 ——评论结束—— 第20章 洞穴过冬 离河边山村最近的城镇叫桂县, 可虽说是近,却也要沿着宽阔单一的河道行船半日才能到达。 老猎户话里所说的被占领的城,就是指它。 个把月前, 数支不知底细的第三方匪军/团一路占领了南方多座城市,其中就有桂县,且它比南宁城还要更早沦/陷。 这些匪气深重的恶兵贪婪敛财,在城中搜刮干净富人钱财, 转头又控制了码头水埠等交通岸口, 沿途经过的货轮船舶都要被层层搜查剥削。 就连平民百姓想要平安脱身, 也无一不得向这些吸血的蚂蟥上交大笔保护费与过路费。 更有严重的,甚至连船和命都要留下,一时间整片飘满血色的水域风声鹤唳起来。 老人劝诫的话语言犹在耳, 顾山顾忌着陶湘的安全, 没敢冒然带着她立即前往。 乌篷船就此在水埠边暂时停靠了下来,两人准备打听到更多关于桂县的消息后,再另行决定是否要走那片水路。 船上有了买来的粮食与燃料, 又有四面通风的遮雨草棚可以烧炉做饭, 陶湘和顾山的三餐有了着落,在埠头上一连蜗居了两三日,直等到阴绵的大雨彻底停歇下来。 然而冬雨是停了,可气温却下降得飞快。 此时已是十二月底,靠着山林的河上更是冰寒刺骨,陶湘窝缩在烧着铁皮炉的船舱里,身上叠穿了两身袄裙, 还披盖着厚被, 却仍旧被冻得小脸煞白。 临近年关, 河上本就渔民稀少, 又有匪狼拦路,所有航船听闻消息,隔得老远就纷纷改道,这几天里压根就见不着一条船影。 顾山不敢带着陶湘出去冒险,又着实心疼她畏寒受冻,便拿着钱想同村里的村户租一间闲置的土屋暂居。 可惜村民们对住在河边的两人虽眼熟了些,却依然有着很强的戒备心思,谁也不敢放他们住进家中。 最后还是老猎户指点了沿岸石滩旁一处可遮风挡雨的天然洞穴,这才勉强叫两人有了栖身的地方。 南边的重山峻岭里多得是溶洞地穴,而老人指的这一处离河岸边不近不远,洞外被层层覆盖着草木的山石遮掩,洞内地方也异常狭长宽敞。 第42章 如若不是上头有岩顶,这里仿佛更像是一处水洞,令人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顾山划着船很快带陶湘找到了地点,他不忙让陶湘进去,而是先将船靠在岸边,随后只身抱着柴火走进硕大的洞口。 长洞里很快生起了火堆,他又拿着火把燎烧四周长满杂草藤蔓的石岩细缝,直将那些枯植和虫蚁都统统处理驱逐,丢掉前人遗落的垃圾,方才将洞里收拾妥当。 陶湘头一个被抱坐进了火堆旁的大石头上,她感受到柴木燃烧发出的热意,原本被冬风吹得体温逸散的身子顿时有些回暖。 她看着顾山将篷船上的物件一样样搬运到身边,将周围的地方堆得满当,不免小声提醒道:“船就放外面吗?会不会被冲走?要不推到石滩上?” 陶湘之所以有此一问,全是因为先前停驻在水埠上时,水流太过汹涌湍急,有一日夜间拴船的麻绳突然断裂,幸好顾山警醒,及时稳住船身,不然两人只怕连同乌篷船都要落进河里去。 这也难怪河边山村的人都将自家的竹排船板拉上草岸,全是为了避免会被冲跑。 顾山闻言刚硬的面容柔和下来,他放下手里最后拎来的行李箱,蹲下身对着陶湘耐心地说起自己的打算来:“要的,等下我会把船推到洞里来,这样咱们晚上就可以直接睡在船上……” 陶湘听完觉得可行,放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进退不得,暂且只能驻扎下来,而作为重要交通工具的篷船绝不能丢。 顾山比她还清楚地意识到这些,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陶湘又长了许多的香软发梢,鹰眸中目光温和又坚定。 无论怎样,他都会护着他的小姐平安去到外边安全祥和的地方上。 山洞虽然大,洞口容纳一只小船进来也绰绰有余,但毕竟离岸边还有一大段距离。 顾山索性去附近山脚折了许多半大的树来,拗成一根根圆杆,涂抹上松油后沿路放倒在石岸上,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乌船迅速推进了洞内。 这些抹过松油的树干在使用之后,也没有被随意当成柴火燃烧,而是被好好地堆放到了岩壁角落,备着下次使用。 本还瞧着宽大的岩洞内多了条矮船,顿时显得逼仄了些。 顾山在船底放置了不少石块以作固定,又将皮箱被褥重新放进船舱内,只留下粮肉煤炉和柴火在外头,简简单单就将整个洞穴分为了睡觉和吃饭的地方。 满山都是树,柴火很便宜,他花了三四块银元跟村民收购下大量干燥的柴枝堆叠在洞中以便生火取暖。 除此以外,还用树枝竹皮做了一扇可以关合的栅栏门,就搭在洞口处。 就这样,陶湘和顾山姑且将就着在这石洞里生活起来。 洞里头条件有限,好些东西得不到补充,长时间下去只能坐吃山空,顾山想让陶湘过得好些。 除了偶尔走去山村采买主粮或是同老猎户购置硝制过的皮毛外,有时也会上山看看,运气好还能打些肉食回来吃用。 他有过山林作/战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制作陷阱以及追捕野物,再加上他五感敏锐身手了得,常常十回里有六七回能捉到东西,再差也能摸到些野蛋。 在顾山尽全力的供养下,陶湘因前段时间风餐露宿消耗掉的体肉又长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的小腹也显了怀,从外表看更像一个揣着小崽的白嫩美妇了。 顾山离不得她,虽时常去山林捕猎,期望给她改善伙食,但他不会离得太远,总在陶湘一唤就能听见的范围内。 再等到天气更冷些,猎物也渐渐不见了踪影,很难再找到像模像样的野禽,他索性待在山洞中,一心一意陪着陶湘过冬。 至于离开的事,只等从长计议再说。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元月十五的元宵当天。 这年头光活着就很不容易,早没了什么过节的气氛,大多数人还是当普通的日子那般过。 顾山一大早起来,便觉得空气冷得仿佛雪窖冰天,连呼吸都觉得口鼻发干发痛。 他从船舱里爬出,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给依旧熟睡着的陶湘掖了掖被角,又来到船尾,将一整块拼缝起来的兔皮毛毯裹住她容易变凉的脚足,努力给她保持着温暖。 晚上用来取暖的火堆早就已经熄灭了,他随手从洞内堆积如山的柴堆里抱出一小捆架起点燃,随即拎起一旁的空锅去外头河边取水。 栅栏门一开,无数洁白冰凉有指甲盖那么大的雪粒就立刻飘了进来,原来竟是下雪了。 等陶湘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整个山洞已经变得热乎起来,而顾山正坐在火旁烧煮着肉粥。 她摸索着穿上了袄裙,又裹上那件柔软的兔毛毯,刚准备下船,只见船头放着一个小小的白雪冰人,许是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下头还融着一大滩水渍。 陶湘一时没反应过来,憨愣地看了会儿,伸手去摸了摸,这才发现原来是真的。 她嗓音哑软地问道:“下雪了?” “下了。”顾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目露笑意地将她的小手从冰冷的小雪人身上移开,攒握在烫热的掌心里。 陶湘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她熟练地滑下船去,一溜烟跑到洞穴门口,直叫顾山捉抱她都来不及。 第43章 洞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铺天盖地都是白色。 陶湘单手拢着披在肩上的兔毯,伸手接了几朵雪花,脸上带着诧喜的笑意,她那双看着天边的水眸中,恍如碧潭般清澈见底。 来到南方的第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雪。 顾山从后头抱着她,大掌环过那绵软圆润的腰肢,放在她微微鼓起的小腹前,像是怕压到孩子似的,他半点也不敢用力。 陶湘靠在他怀里赏了会儿雪景,乍看新鲜,久了就觉得有些冷,她拍了拍顾山的手背,语气糯软:“有点冷了,咱们进去吧。” 顾山一听陶湘说冷,忙松开了手,拥着她往洞里走。 可也就是在这时,不远处的水埠边忽然传来了响铃声,以及一道陌生人的口音:“卖东西咯!” 乡下有卖货的游郎走街串巷,河上自然也有船贩沿着河道向岸旁的村落兜货售卖。 陶湘和顾山在河边山村待了快大半个月,这还是头一回遇见有外来的货郎上门。 顾山显得要更谨慎小心些,他将陶湘带进洞穴,将盛在一旁的肉粥递给她,哄她慢慢吃着:“这附近很少来人,我先出去探探。” 雪天路滑,陶湘也知道外头的路难走。 她接过粥,乖巧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顾山为陶湘的话心软了一瞬,俯身亲了亲她粉嫩的香腮,方才戴上笠帽离开。 过来卖货的郎贩对于村里人来说是熟面孔,因此当熟悉的摇铃声刚响,原本还在家猫冬的各户村民立刻沿着山道涌来了埠头边,挨着挤着要买家里的缺用。 还有村户一边挑着船上的东西,一边忍不住抱怨道:“恁这卖货郎怎么现在才来,看恁年前不来,还当出啥事了。” 年纪已然不小的货郎大笑起来,开始解释道:“年前水路上管得严,死了不少人,哪个敢出来嘛,这不交了一大笔钱领了张通行证,才敢出来耍耍货。” 有村民想要看所谓的通行证,货郎也不小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画着潦草字符的薄纸,在众人面展示:“现在没得这个不行哦……” 顾山站在人群外,听着村户们同货郎聊天说话,没多久就获取到了许多关于桂县和匪兵的重要信息。 天气太冷,买到东西的村民不愿多呆,一一回村子里去了,水埠上拥挤的人群顿时少了大半。 半蹲在船上的货郎边理货,边看了看顾山:“恁倒是看着脸生……” 不过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做生意,特意把船上被弄乱的货物理了理,示意着问顾山想要买什么。 顾山看了眼堆满各种杂物的船板,挑了些长竹筒,量了不少油盐酱醋,最后又拿了小半包砂糖与半袋面粉,哑声道:“这些。” 他要得多,货郎特意拿出算盘拨了会儿珠子,啪啪一通计算以后:“摸个零,给二十银圆吧。” 自打知道村民们更接受金银换物,顾山就在身上备了些银元和金稞,但眼下他取钱的时候顿了顿,掏出先前的那团金圆券来。 船贩看了一笑,摆手道:“金圆券啊,俺可不收这个,现在跌得厉害不说,城里头那些兵老爷也只认金子银子……” 原来这些占领南地的兵匪坐地起势,甚至连国区推行的金圆券在这些被他们绝对把持的地方上也逐渐禁止流通,金钱交易只接受金银与少量保值外币。 顾山没有过多纠结,摸出二十块银元递给那个货郎:“你那张通行证能给我看看吗?” 货郎得了钱高兴不已,直接将那张纸证递给顾山:“看吧,其实没啥,主要就上头那颗红章……” 顾山捻着那张薄纸上盖着的民团红印,认出这是地方上的匪/患势力,不禁心中一沉。 总而言之,眼下绝不是能走水路的好时候。 他将通行证还给货郎,拎着一大堆东西绕了远路才回到岩洞中。 陶湘早吃好了肉粥,正烤着火等他,一见到顾山进来,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浅笑,好奇看着他手中的物什:“还真是卖东西的?买了什么?” 顾山弯着唇大步向她迈近,嘶哑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无比浓重的宠溺:“买了些面粉,今天元宵,给你做些汤圆吃。” “好啊。”陶湘欢喜起来,皙白透亮的笑脸好似烂漫的春花。 顾山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抱坐在膝上,深吻了许久。 第21章 孕期胎动 顾山买到的那半袋面粉细腻劲道, 口感软糯香甜,完全不是村民家里那些糙面杂粮可比的。 他给陶湘捏了几顿糖心汤圆,在砂糖吃用完后, 剩下的面粉又被他搓成瘪子团或是拉成面条,依旧成为陶湘顿顿极爱吃的主食。 顾山见状心中有数,知道陶湘不爱吃村里那些糙米粗食,便有心想要找货贩再换上一些精粮细米。 抱着这一心思, 他去河边张望的次数不免多了起来。 此时还正值隆冬, 这些天一直在飘着雪, 河里也慢慢结起了冰,眼看面袋子即将见底的时候,好在隔了些日子的货贩又划船来了。 这回顾山没有客气, 直接同对方定下大袋的白米精面和谷枣豆粮, 适宜久放的过冬蔬菜如白菜萝卜等也要了两三箩筐,甚至还加了半扇猪肉骨和火柴报纸等物。 做了笔大生意的货贩很是殷勤,当日到乡下采买好东西后, 第二天在彼此约定交货的时间前就早早冒着寒风来到了河边山村。 第44章 那被篷布遮盖严实的货物将不大的货船沿边压得极低, 好在没有河水流泡进去,等筐筐袋袋都搬运到岸上以后,船侧肉眼可见上浮了一大截。 出于外界金圆券急速贬值和混战等原因,新的一年南方各地的物价飞涨到了不可思议的新高度。 顾山所要的这些囤粮米肉贵极,用银元结算犹显得大额累赘,最后还是直接付出去几颗加起来二十克左右重的金粒了事。 金贵银贱,帮着搬货下来的货郎收了金子, 挨个咬了咬那些金豆稞, 待见到上面的牙印后, 笑得更是眯不见眼。 顾山也查看了下粮食肉菜的新鲜度, 确认不是陈货后,他放下心来,随意拎起一大叠新旧不一的各家刊报翻了翻。 货贩当他是要引火用,于是从旧书铺里收来了好些,还夹杂不少杂志文刊,当下更是热情周到地主动提起下次来村的时候,还会带更多的纸报过来。 顾山微颔了颔首,倒没急着走,而是继续同对方打听起城里的事。 货郎送完货正好没别的要忙,也瞧出顾山是运道不好滞留在此地,便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关于匪兵在桂县里的现状。 “看恁是外乡人,现下就躲一躲吧!”他最后好心提醒道,“城里那些兵老爷抓外头来的人抓得可厉害咯……” 顾山听到这里眸光冷沉,更加确定了不是能带陶湘外出的好时机。 冬季的白日灰朦无光,细碎冰凉的雪花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货贩冻得缩了缩脖子,没有久留,很快回到了船上。 在他撑船离开后,顾山分了三趟将地上那一大堆生肉粮袋菜筐运进洞穴中。 本就窄狭的岩洞添了这些装满物什的箩筐麻袋,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可供陶湘和顾山活动的范围顿时只剩下乌篷船与火堆之间一小片空地。 不过也正因为多了这些好米好肉,在男人悉心的照料烹饪下,陶湘平日的吃食不由变更精细了些。 待到月底,南边少见的大雪封山,河里结了厚冰,再没有船贩靠村的时候,陶湘和顾山的洞穴里早就米面成山、肉蔬充沛,两人彻底关上门来过起了二人生活。 此时陶湘已然怀胎四月有余,小腹圆滚滚的像个白皮香瓜,顾山不免对她愈发宠爱小心。 他在船头给她用被褥团成块状的软榻以供休憩,除了在洞内终日燃着火堆取暖外,还特意在船篷边挂上加好松油的煤油吊灯,方便她能就着光亮读书看报,不会伤到眼睛。 整个山洞中央温暖如春,气温格外令人感到适宜。 在这样的温度下,米面粮油还好,那些囤放的冬菜和猪肉却很容易腐坏。 顾山不得不将它们变换位置储放,柴火连着冬粮都挪去了长洞里侧的角落码置整齐,几箩筐菜蔬移至偏冷的洞口附近。 至于大半扇猪肉骨,他则打算分切成块,一一放去外头的冰雪里冷冻好,再拿回来堆在栅栏门旁,随吃随取。 外头雪下得正盛,陶湘捏着一份旧报,身上盖着兔皮毛毯,正窝在顾山给她做的被榻上闲读。 旁边就是燃着木柴的火堆,她被烘烤得昏昏欲睡,一点都不觉得冷,只剩下睡意上头,渐渐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她慢慢合上了眼,就着顾山在洞口切肉剁骨的声音,准备打一会儿浅盹。 忽然间,陶湘的肚皮重重一跳,半梦半醒的她硬生生被直接吓醒,捂抱着肚子坐了起来,兔毯连同报纸一起滑落到船边,差点就要掉到地上去。 这动静发生得突然,不远处的顾山敏锐察觉到陶湘的情况,匆忙丢下手里的砍刀和肉骨,站起身快步向她奔来。 “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男人的声音素来淡沉嘶哑,这次却破天荒出现了抑制不住的焦灼。 生存环境太差,也没有医生和护士,这荒山野岭但凡她出现些意外情况,顾山根本不敢想象结果会如何。 陶湘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忙嗓音低软地否认起来:“没有没有,不是的……” 她也不知该如何具体解释,当下握住顾山的大掌,放到了自己时不时颤动着的滚圆腹肚上,用一种生怕惊扰到胎儿的气音小声说道:“你看,是他在动哎,刚刚动得还要厉害,踢了我一下……” 顾山没来得及回话,因为就在陶湘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同样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掌心像是被什么踢到似的。 很小,却很有力。 他的心跳不经意变快了起来,喉管连着胸口烫烫热热的,这迫使他无法发出声音。 这是胎动,陶湘身为孕妇,显然体会得还要迅速分明。 她瞪大的杏眼里眸光闪烁,用力按着他的手背,如同发觉到某种新奇的事物,乐于向同伴分享:“是不是?又是一下……” “是,他踢到了我的手。”顾川声腔哑哑的,配合地应了一声。 他的面色已全然放松下来,眼中溢出柔和父性的光芒,低着头忍不住同样好奇地在陶湘的小腹上四处轻柔摸触起来。 两个初为人父母的小两口,在这冰天雪地的贫瘠山洞里,面对胎儿头次发生代表健康的明显胎动,一时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感和惊奇感中。 在顾山有意的加快速度下,那半扇猪肉很快被料理好,成为了洞门口筐篮里一块块梆硬的冻肉。 第45章 接下来的时间,他除了照顾有孕的陶湘,以及每日固定多次与胎儿互动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抱着那些报纸在翻看查阅。 顾山甚至还问陶湘要了钢笔和墨水,夜晚空闲时坐在火堆旁,就着火光在他那本破烂的笔记本上写写记记着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陶湘基本都睡熟了,所以她一直以为顾山要笔是为了在报纸上做标记。 直到有一回她起夜,顾山径直过来抱她下船,没来得及将破笔记收好,陶湘这才注意到原来是在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待到白天,光线充足的时候,陶湘闲着无事,向他讨来笔记本翻看。 顾山最拒绝不了小姐的要求,尤其当她成为了他的女人,再过数月又会成为他孩子母亲的情况下,当下毫无犹豫地拿出那本笔记放到了陶湘的手中。 他人也没有离开,拿了把木梳帮陶湘梳理着许久没有挽起的长卷发。 岩洞内虽然条件不好,但顾山还是尽量提供热水与盆布供陶湘时常梳洗擦身,好让她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保持着清洁干净。 眼看陶湘散着一头蓬松馨香的乌发,娇软乖觉地背对着坐在跟前,他内心软和成一片,口中都是心满意足的甜。 陶湘毫无所觉,她正从后往前翻看着顾山写的文字,只见男人的字迹同他的人一样,苍劲有力,像是笔直挺拔的青松,处处充溢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刚毅感。 待到看清写下的内容时,她更是不禁一愣。 只见纸页上写满了妇女的孕期注意事项,包括适合食用的营养菜谱,不宜食用的食物种类,需要避免的错误睡坐姿等。 甚至还有孕前产后如何保养身体,取悦孕妇的体位招式等更加奇怪羞人的内容,也不知顾山是从哪看到,统统汇总在了本子上。 陶湘草草翻了一遍,白软的颊上飞起两抹嫣红,羞怯地垂下眼睫,都不敢详看。 “你这都是什么呀!旁的就算了,怎么还有……” 其中有部分更加露/骨,她再看不下去,忍不住将破皮本阖上,递还给顾山,气鼓鼓的小脸依旧泛着娇羞的赧红,久久未消。 反倒是顾山将旧本好好接过手,一本正经地同其他未看完的杂报一起收放好,俨然一副下次还要接着撰抄的态度。 他回到陶湘身边,看着她娇气讨喜的模样,忍不住想逗弄,却又着实舍不得。 “只是抄在那而已,万一有用呢。”顾山双臂撑在陶湘的两侧,俯过身轻轻吻了吻她好看的眉眼,动作间极致温柔呵护。 陶湘眨了眨水润的杏眸,勉强算是接受了男人的这个说法。 她没有再关注那本破笔记,满心满眼都是肚子里胎动越来越频繁的胎儿。 也自然不知道后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山又细细翻查了大量纸报上的信息,试图从各种细枝末节的有限相关处,收集到一些关于生产早产的孕产流程及护理细节。 他努力在不引起陶湘不安情绪的前提下,一个人承担起了所有,甚至做好最坏打算下的预备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孩子出生后咋办呀,会有哭声吧」 「大大大大 是有事嘛?咋这么多天一直没有」 「打打更新啊怎么断更了?」 「怎么还不更新」 「怎么还没有更新呀,催更 催更」 「大大快更新吧!望眼欲穿啊」 「不更新要说呀,咋断更了」 「我也已经追平好几天了」 「按爪爪」 「刚追怎么就不更了」 「不是什么情况啊,几天不更新也不说一下的」 「求更新」 「不更了么?好几天了」 「什么时候更新啊」 甜甜的爱情啊,有这种男生当老公我能羡慕一辈子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评论结束—— 第22章 冬去春来 南方春来早, 陶湘和顾山在洞穴里度过一个多月的冬天,待到时间跨入三月时,好似只是一夜间便冬去春来。 河道里的冰与石滩上的雪消融得飞快, 沿岸逐渐长出鲜嫩翠绿的草芽,沉寂光秃了一整个冬季的山林树木也开始泛起青葱翠色,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岩洞里的猪肉和冬菜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米面等主粮倒是还剩下半袋, 只是没有配菜, 吃着总太过乏味单调。 春寒料峭, 气候依旧寒凉,但每当日头好的时候,顾山便时常扶着陶湘外出走动, 一是活动活动筋骨, 二则是等着货贩靠村来好同他采买。 同样的,河边山村里的村民们也不再龟缩赖冬,一个个身穿旧袄扛着农具走出自家屋舍, 有的在梯田间翻地垦土, 还有的划着板船沿岸去到上游开垦的荒地里犁田。 在乡下村庄,各家的男人是干农活的主力,尤其如今正值农家青黄不接之际,山上的硬土全靠他们垦松耕软,方便后期播种续肥。 回回陶湘和顾山在因涨春/潮而缩小了一半的石滩上散步时,总能见到村户们撑着船或来或往的人影,其中就以男性村民居多。 山村农户勤快, 那些田地里的冬土没几天功夫就拾掇得有模有样, 随后又被播下浸种催芽后的稻子玉米等去年特意留下的主粮种。 第46章 对于底层人来说, 粮食可以饱腹, 而菜蔬只是锦上添花,陶湘和顾山见此也绝了跟村户们买菜吃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节结点,熟悉的老货郎又划着载满货物的小船来到河边山村。 陶湘还是第一次见到外来的货船,她抱着大了一圈的肚子看其他村民买东西看得津津有味,最后自己也趁着人少上前在船板上挑了几样感兴趣的物件。 顾山始终圈护在她左右,将她与乱挤的村里人隔离开来。 等轮到陶湘去挑东西的时候,他一边扶着她,一边同货郎低声交流,继续打听桂县的事。 顾山是大主顾,又带着孕妻,货贩做他俩生意还来不及,因此格外热情话多:“嗐可别提了,现在城里头更乱了,听说外头又有仗要打过来,那些兵老爷在急着四处征丁呢!” 旁边逗留的土著村民们也听到了这些,不禁一一着急起来:“咋又要征/兵了吗?” “会不会征到俺们这……” “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众人七嘴八舌,场面一下子变得嘈乱不已。 “恁们这偏,应该征不到,只要别去城那头晃被抓住就行。”年纪偏大的货贩摆摆手,劝慰这些乡民道,“再说,要是真征过来了,恁们躲去山里不就好咯!” 河边山村近水靠山,出了屋门往山顶走,绵延着的就是重重深山,到时往老林子里一钻,再躲上个十天半月,出来什么事都没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村里的人还是放心不下。 大家站在水埠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前担心起躲进山里后,自家搬不走的房屋田地该怎么办。 陶湘和顾山不是这里的人,他们的随身家当都在船上,届时要是来不及整船走水路离开,同样可以拎起最贵重的皮箱躲进山中,待风声过去后再出来。 抱着这一心思的两人不比周围着急的村户们,在小船上挑了好些需要用到的东西花银元买下。 顾山还同货郎定下些不拘腌菜还是鲜蔬的下饭菜,只等着下回送来再结尾钱。 买好了东西,陶湘和顾山没有在人堆里久留,很快带着一堆买来的物件和货贩新给的报刊回到山洞中。 洞穴内的地方空出来不少,柴火用去大半不说,装放过冬菜肉的几只箩筐也全空了,就剩几半口袋精米白面与豆粒杂粮。 顾山不舍得见陶湘整日吃杂粮饭,心里琢磨着想去山中捕些野物或是摘点野菜,回来好给她改善下伙食。 然而还不待他找时间出门,南方的天空轰隆隆响起春雷,随即淅淅沥沥下起贵如油的春雨来。 这场雨来得及时,正好灌溉了村中刚被播种好的农田,使得村户们不必多费手脚日日提水去浇灌,能够在家里好生歇上一小阵攒攒力气。 下雨天潮湿捂馊,河道里汹涌澎湃的河水又暴涨一大截,淹没的岸滩面积更多了。 顾山顾忌着河里上涨的水位,也不敢离开洞穴,始终陪在陶湘左右,时不时去洞口观察涨水的局势。 至于陶湘则要放松许多,她衣着宽松轻薄地窝在船头的软被织物里,就着洞内常明的火堆,懒散闲读货郎新给来的那些刊报。 报上消息时新,连着许多份都是写新一年以来各地经济民生与战乱动荡的情形,其中占了最多笔墨的便是曾经风头正盛的金圆券。 作为新币推广了还没半年的金圆价值变得更低了,钱钞面额不断升高,从最初的一百升为一千、一万乃至更高。 同时物价也如脱缰的野马般一涨再涨,那些早先将家里所有余财都兑换成金圆的民众们欲诉无门,他们本就不多的财产几近缩水蒸发,一时间民生极度困苦艰难,国区的公信力岌岌可危。 陶湘心有余悸地翻阅了会儿报纸,免不住想起被砸的房东一家,那夜逃亡一别,也不知道栈楼里其他的人怎样了。 她这么想着,肚子里又是一动。 快六个月大的小家伙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活跃得不可思议。 倒也不是不分昼夜地乱踢乱动,只白天胎动得多些,而到了夜间又重变回乖巧安静,能让人睡个好觉。 陶湘搁下手头的那叠报纸,轻轻摸着自己变硬了好些的小腹,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动静,她满心欢喜,完全被岔开了注意力。 没过一会儿,顾山也观察完河里的水势,带着一身水汽地回来了。 他先站在火堆旁略烤了烤,随后才走去船侧伸出手摸了摸陶湘鼓起的腹肚,温和地哑声道:“孩子踢你了?” “活泼得很。”陶湘眉梢弯弯,笑着抬起头回顾山的话。 她肌肤白腻莹润,绵密有致的身段更显娇软丰腴,且由于个人卫生清洁到位,身上并没有什么普通孕妇那样稍重的体味,而是萦绕着一股恍若熟透的桃杏蜜甜香。 顾山给她顺了顺鬓发,在她洁白饱满的额上印下一吻,随后蹲下身附耳贴在陶湘的肚上,静心听着里头胎儿发出的声响。 洞外雨声清缠,洞内一室安好。 陶湘眉眼低垂,杏眸里含笑含俏,水遮雾绕似的泛着股妩媚有加的风熟韵感。 她张开皙白圆润的指尖在身前顾山的短发间穿梭,以不大不小的力道给他按着头。 打从月份上来,陶湘的身子越发笨重,一个人占了整条篷舱,于是顾山只好在旁边地上打地铺过夜。 第47章 洞穴里的地面凹凸不平,再加上要整夜保持警醒,以防有野物闯洞或是陶湘夜间有什么需求,他已经一连多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陶湘帮顾山按摩了一会儿,嗓音清软地问道:“舒服吗?” “舒服。”顾山声腔哑哑的,隔着薄软的衣裙胡乱亲了她的肚皮几下。 他都快站不起来了,只觉得一股激灵爽意从天灵盖直往尾巴骨上急窜,有些抑制不住得发痒,却又不舍得退开。 陶湘一听顾山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她又多加了一只小手,十只绵软白嫩的葱根手指齐齐在男人的后脑与颈项处按揉着,试图努力缓解他的疲惫倦意。 顾山埋脸在她馥郁暖香的腹部,刚毅的下颌愈发柔和下来。 就在两人享受着静谧美好的时光时,雨声依旧的石洞外却忽然传来了杂乱靠近的脚步声。 陶湘吓了一大跳,惊惶地看向洞口,还当是货郎嘴里所说的兵匪征人来了。 顾山比她反应更快,他捡来袄裙和兔毛毯给陶湘穿披上,随后护着她下了船,顺手操起先前削骨切肉的菜刀防备着。 谁料来的人不是什么外人,竟是村里的几个村民,男的个个拿着铁斧锄头,后头跟着的两个健壮村妇面上也一片焦灼躁色。 背着土枪的老猎户领着人走在最前头,他看见顾山眼前一亮,忙不迭迎了过来,正是求他一起上山打狼寻娃来了。 原来春雨一连下了很多日,山上长出不少蘑菇菌子,鲜嫩的山笋也冒了头。 这些山货也就雨季这段日子有,采得多了还能托货贩去城里换成钱,因而每当白天雨小时,就会有村民带着竹筐镰刀冒雨进山去采摘,一些小孩爱凑热闹也会跟着去。 深山野物多,大家只敢待在外围,万不敢往里走。 然而恶狼饿了一个冬天,不知怎的就有几匹从山里闯了出来,咬伤几个大人不说,还叼走了两个孩子。 这年头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更别提是两个就快半大的小子,这下山村里顿时乱了起来,男人们集结到一起,纷纷冲上山要把小孩们再给抢回来。 老人常跟这些兽物打交道,知道它们不好惹,想着多个人多份力,又清楚顾山本事不小,便带着自家旁边的两户乡邻来叫上他一起。 陶湘哪听说过狼吃人的事,听罢吓得心口惴惴不安,站都快站不住了。 顾山也惦记着她走不开,生怕会有狼趁他不在,摸寻到洞里来,再把陶湘给衔了去。 场面变得胶着,有村妇看出顾山难以安心,便急急开口道:“实在不行,就把恁媳妇放俺家里,保恁回来她还好好的!” 顾山没有轻易听信他人的话,犹豫着还想再度开口拒绝,这时陶湘却抓住了他环抱住她腰肢的臂弯。 她的小脸还是有些苍白,但精神却镇定了些,小声道:“我没事的,别担心我,你要去就去吧。” 顾山闻言定定地看了眼她,最终还是应下了老猎户的邀请。 今日他人有难不帮,明日自家有难也不会有人来帮,所谓人情往来就是如此。 他给陶湘穿戴上雨笠蓑衣,锁上栅栏门后,抱着她一路从山洞快步去到山村民居里,却也没送进村妇家中,而是由老猎户引着去到了他家的院子,与聋哑的小孙女做了个伴。 “别怕,我很快就回来。”顾山抚了抚陶湘的长发,顾虑着是在人前,没有亲她。 陶湘娇乖地点了点头,看着他拿上老猎户给的铁耙,跟随众人离开。 待他们这批人走后,村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老妇少孺站在各家的门口,向人影重重的山上翘首以盼,等待着村民们找到孩子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国名党马上就完蛋了」 第23章 融入山村 雨越下越大, 午后的天光因此变得暗濛濛的。 陶湘站在院门口往上山的方向张望了一阵,可她身子重,长站不了多久, 在山上的人声和人影渐渐消弭后,还是进到堂屋里歇坐了下来。 老猎户的孙女不声不响,适时捧过来一小碗加了点红糖的热水推在她面前,用稍显夸张的笑容姿态示意她喝。 陶湘朝她微微笑了笑, 顾山不在, 她不太敢吃用外面的东西, 也怕喝多了会想要方便,因此只双手捂着温烫的青籩碗边取了会儿暖,这才感到满身的冰寒水汽慢慢褪去。 小孙女端完水后, 矮身缩在一旁长凳上, 圆睁着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眨也不眨直盯瞧着她看。 祖孙俩住的土屋还是老人回到山村那年亲手搭建的,纵然十分厚实牢固, 但光线却不是很好, 屋里头暗得发乌。 然而陶湘肤白貌美,精致润泽的面容与香软顺滑的长发看着就与灰糙毛刺的土房格格不入,像是误入此间的画上娘娘。 家中很少来外人,小女孩难得这般近距离地见到美貌淡雅的年轻女性,不禁就看直了眼。 陶湘见状忍不住笑意加深,同女孩说起话来:“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她问完才觉得不妥,想起先前老猎户曾说过自家的孙女是个哑巴聋子, 显然应该听不懂她说的话。 没想小女孩被爷爷费心教过口型, 知道识人口语明白意思, 只瞧她想靠近陶湘又不敢, 最后拿手指沾了点门外的雨水,趴在木桌上笨拙地划画起来。 第48章 陶湘放下手中的水碗,借着外头散射进来的雨光认出了女孩歪七扭八写的东西,是名字还有数字:“鱼乐?今年七岁了?” 小女孩羞涩地缩回手指,望着她无声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陶湘心上一软,也笑着摸了摸女孩干涩枯黄的头发,同她多说了两句,可心中依旧替进山寻人的顾山担忧不已。 屋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天空也随之放晴,山上的村民们仍是没有好消息传来。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陶湘不太放心,起身走去院门口,继续往山里眺望着。 小女孩也就是鱼乐,颠颠地跟在后头,她年纪虽小却格外聪慧懂事,见陶湘怀了身子,站立得吃力,还从里屋拖来一把木椅,好叫她坐着等,简直乖巧得哄人疼。 陶湘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哄小孩子的东西,只好将小姑娘拢进身侧,轻拍她瘦弱的背脊:“真乖。” 鱼乐埋在陶湘绵软馨香的怀中,巴掌大的小脸上抿着笑,偷偷怯怯地觑着陶湘,眼底里不自觉流露出濡慕之情。 农家白天的时候不兴关门,待在老猎户家院门口的陶湘和鱼乐一早就被周围的村妇们看在眼里。 陶湘生得漂亮,一看就像是城里来的娇小姐,带着满身的矜贵娇气,就有婆婶忍不住上前来寻她说话,问她出身。 越是偏僻地方上的人就越排外,陶湘不想给自己与顾山树敌,好脾气地回了旁人几句。 她说的官话清软好听,回答得避重就轻,仅推说是在南宁工作,遇上战乱要逃回老家去,叫人拿捏不到要处。 有婶子不免好奇问道:“恁在南宁做的什么?” 陶湘顿了顿,觉得如实回答也无伤大雅,便回道:“做的翻译,就是帮外国公使馆翻译一些文件……” 不管是翻译,还是劳什子公使馆,河边山村里的女人们都听不太懂,但并不影响她们认为这是一个极其体面高档的行当。 这下,村中婆婶们对待陶湘的态度一下子从观望变得热络起来。 甚至在得知她是识字的文化分子后,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拿出了一些从战场上寄来的家信,想请陶湘给自家当兵的子侄男人们写回信。 村民们大都大字不识,最好的像老猎户也只会丁点常用字,教孙女认认名儿罢了。 以往村中收到来信,大家都会去城里头找教书先生高价写一封回信寄去,只是这两年托人写信的价格愈发高昂,鲜少有村民受得起,因而这回碰上识字的陶湘,谁也不想错过。 陶湘见村子里的女人都求到了眼门前,抱着同本地村民好好相处的想法,她并未拒绝。 可惜各户家里都没有纸笔,洞穴内倒是有现成的,但眼下顾山还没有回来,陶湘便答应她们等回到山洞后再给她们写。 “也好,也好……”村中的婆婶们放心地聚在老猎户家门口,一帮人又继而围着陶湘七嘴八舌聊起她的怀相来。 都是村里上了年纪生育过的婆婶,有她们指点,头回做母亲的陶湘自然求之不得,认真听了好一会儿。 如此一来,倒是冲淡了河边山村被狼叼走小孩的悲痛感。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转眼到了傍晚日落时分。 坐落在茫茫大山里的山村逐渐昏暗下来,唯有河水另一头广阔的水域上还布着一小片绚丽灿烂的霞光。 好在并没有再下雨,家家户户屋中点起松油所做的灯盏来,老猎户家院子门口也被陶湘帮着鱼乐点燃了挂在两侧门上的松油吊灯。 这些零星微弱的光亮似是给深山里的村民们指引了回家的方向,就在天色彻底昏黑下来以后,从山顶往下的小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沿排的火把与人影。 离得近了,密密匝匝的火影人堆中,哭声越发显得悲怆凄凉,那是两个小孩的家人们在哭。 两具包裹在麻布袋里的幼小身躯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土麻色的旧袋底部被浸得黑红,看得人心惊胆战。 据说找到的时候,两个小子的肚皮都被咬开咬破,里头的脏器被吃得一干二净,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撕扯咬痕,简直没一处好肉…… 陶湘抱着肚子吓得腿软,别说是看了,侧转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听,任由回村的人一路将两具寻回来的少儿遗体运过老猎户家门口。 可是直到下山的人都走尽了,顾山同老猎户那一行人却仍旧没有回来。 她免不住着急起来,走去院门外频频向山上观望,然而入目一片黑乎,完全没有一点消息动静。 就在陶湘想去村里其他人家询问清楚的时候,顾山等人终于姗姗来迟,他们甚至还带回了两只被打s的大狼。 原来其中一个不幸被叼走的小孩是富有经验的老猎户带人先发现的,他们找到的时候还有两匹狼在啃,于是老人当机立断用土枪打杀了一头。 至于另一头则带伤逃窜到深山里,众人追击围攻过去,最后被顾山借用老猎户的土枪,一枪打断了狼脖子了事,方才回来得晚些。 顾山丢下肩上扛着的狼尸,大步走向陶湘,将身子轻颤的她拥在怀里:“没事,别怕,我回来了。” 这一晚,山村里哭闹不休,有的围着两个孩子的尸体在哭,有的则满脸愤懑地踢踹着两具狼尸出气,却又很快被人劝下。 第49章 毕竟全狼毛皮经过硝制,再加上满身分切下来的肉骨,能到城里换得不少银钱,可糟蹋不得。 顾山没有要留下分狼皮狼肉的意思,带着陶湘悄没声地离开了村子,回到他们共同居住的岩洞中。 洞里还是两人离开前的样子,并没有外人进来过,只是火堆早早就熄灭了,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春寒凉意。 陶湘被安置在篷船板上,她看着顾山抱来柴禾重新生火,借着明亮的火光,这才发现他身后的衣服上大片都是血色。 她面色苍白,急急就要站起身去看:“你受伤了?后面怎么都是血?” “没受伤,别急,全是狼的血。”顾山只手按住她的膝盖,目露温和地解释道。 他随即脱下了身上的外袄,只留有一件印着血的单薄衬衣,男人实在身强体壮,在这湿冷的洞内,却好似整个人都在冒着火气。 顾山安抚好陶湘,用煤炉煮起两人的晚饭,同时架着锅在火堆上烧水,这才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将身上带血的脏衣裤换下。 既已有了亲密的关系,他也不再避着陶湘,在简单的擦身过后,很快穿换完毕。 那结实有力的臂膀与躯体在陶湘面前展示了许久,只见上头布着几片长条状的烧疤,并没有颊面与颈项处那般骇眼,就像是围绕着肢干长出的繁复纹路,透着属于雄壮男性的英朗与伟岸。 陶湘瞧着瞧着就有些脸红,眸中水光婉转,脑海中那些不好的场面或事件顿时飘散了去,连带皙白的面皮都变得有血色得多。 顾山顾忌陶湘的孕体,生怕她和腹中的胎儿会被饿到,待粥食煮好以后,率先盛出来喂给她吃。 之后自己草草将剩余的晚食解决干净,也不急着洗碗,兑了温水继续哄她洗脚。 陶湘早已经习惯顾山每晚都会帮她泡脚,再加上她今天确实站得有些久,原本白腻肥嫩的一双小脚更是直接水肿起来,直到泡进温热的水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顾山单膝蹲跪在陶湘身前,给她按着小腿,哑声道:“今天吓到了?” “有点……”陶湘低低地应了一声。 顾山也不想让陶湘回忆狼吃小孩的事,便俯身吻了吻她香滑的膝肉:“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等河道能走的那天,我就带你离开。” 男人不是多会说话的人,这已是他最为坦诚的露骨话语。 陶湘闻言抿着唇角浅笑起来,主动伸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嗓音难得轻快:“好。” 她的小手软得像是棉花,却偏偏也不老实,摸进顾山的脖后,轻轻摩挲扣弄那些陈年的伤疤旧痕。 不痛,但实在痒得厉害。 顾山被她弄得心头起火,鹰眸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好不容易给她洗完脚,直起腰身将脚盆踢到一旁,压着她就亲。 可怜陶湘不明所以,被捧着脸吻得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加油」 「一口气追平!期待下一章~」 「好卡啊!不知道今年内能不能完结?」 「好有画面感」 「打卡」 「大大 加油更新」 「希望快点找到个安稳的地方安顿下来养娃」 「终于更新了!!」 「撒花」 「大大,更得太少太久了」 「多更点」 「撒花」 「大大多多更新,太好看了」 「唉,太少了」 「更新太慢了。」 ——评论结束—— 第24章 兵匪来袭 春雨断断续续下了没几天就彻底停了, 气温爬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草木葱绿的初夏时节。 被咬死的两个小孩下葬后,河边山村很是消寂了一段时间, 但慢慢就有婆婶跑来岩洞想寻陶湘帮她们写信。 气候闷热,不再生起火堆的山洞里光线灰暗,洞外倒是日光充足,可却满是碎渣石滩, 并不适合铺纸写字。 于是在阿婆婶娘的指挥下, 有村民给陶湘和顾山扛来村里闲置不要的石台木凳置放在洞口, 勉强拼凑了套桌椅出来,好供陶湘下笔。 不过是写些回信的事,这对于陶湘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婆婶姆嫂们对于久未归家的亲人总有絮叨不完的家常, 话中语序错乱, 时常夹杂着浓重的本地土音。 陶湘连蒙带猜吃力地分辨完,一一将其誊抄在稿纸上,这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进度很是缓慢。 好在大家也不急, 井然有序地默契排着队,三两天一批沿着河岸边到山洞找陶湘写。 她们并不会空着手来,虽给不出什么像样的润笔费,但也会拿来吃食物品以作感谢,有时是一小筐蘑菇山菌,有时是一缸腌菜豇豆,聊胜于无地给陶湘和顾山的餐桌上添些风味小菜。 长达一两个月的时间里, 岩洞外时不时会有人光顾, 再加上有村里人下河捕鱼捞螺, 整片碎石岸滩变得分外热闹起来。 待到陶湘替所有村户都写完家书后, 已是进入了年中盛夏时分,天气太过灼热,村民找来的情况减少了许多,她的肚子也越发大了。 都说十月怀胎,从去年九月中旬有孕开始,到现在六月炎夏,再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陶湘就将面临生产。 第50章 想起这个,她摸了摸自己的腹肚,不免有些犯愁。 一晃眼,陶湘与顾山在河边山村附近的这处洞穴落脚了半年有余,桂县城中及水域被占侵的状况同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匪军四处横行征丁,他们别说去城里医院待产,就连走出这片河道都困难。 偶有到岸边闲话打鱼的婆婶见到陶湘丰满的腰臀身段,打量间俱都经验老道,不约而同安慰她定能平安生子。 陶湘听进她们的话,不上不下的心绪总归回落了些。 不知不觉,她同顾山也算是融入了村里。 天空烈日高悬,顾山也很快提着先前叫货郎代买的物件从水埠上回来了,天气太热,他不得已脱去了冬装,只穿着一身薄衣黑裤,显得极其强悍精壮。 可如此一来,男人满身可怖的烧疤烫痕也大都展露了出来,骇到不少村里人,尤其是胆子比较小的村妇女流们。 因而每当有村民有事来找陶湘的时候,为了顾及她的颜面,他都会自觉避去洞内或是河边。 陶湘看到顾山过来,面露浅笑想起身迎他,不过她身子重,一时坐在凳椅上站不起身,像是翻了壳的白龟,浑身上下透着股笨拙。 顾山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两步轻松将她抱起,送进清爽幽暗的洞口处乘凉。 山洞里的温度要比外头低得多,在这大夏天里相当舒适宜人,陶湘一起一落,安稳坐到洞壁边的高木凳上,几乎一点颠簸都没感受到。 她腹揣着胎儿,一大一小加起来少说百来十斤,而顾山抱着她就像是捧起一块白软的面团,可见实在力大。 陶湘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顾山买回来的物什上,本该贫瘠寡薄的洞穴经过他这些时日的填充,如今已然变得丰富充足起来,隐隐有了小家的模样。 顾山理顺她被山风吹乱的鬓发,将从货郎那采买到的物品堆放到陶湘面前,一一展示给她看。 只见除了些正经的杂谷米粮和盐糖酱醋外,更多的则是花色不一的棉麻布料和针线篓筐。 “买这么多布做什么?”陶湘摸了下柔软的布匹,颇有些好奇不解,“之前孩子的衣裳不是准备了一些?” 顾山倒是十分镇定,一本正经温和地哑声解释道:“再给你做些新的小衣小裤和睡裙衣袍,城里没有现成的能卖,就裁订了些料子回来,我给你做……” 陶湘哪听得了这些,一张小脸羞怯得通红,好似是八月里的艳阳天,又娇又软。 顾山见她这幅害羞的模样,也不忍心再逗她,转头提起了通过货贩的船偷渡进桂县的正经事。 “现在外头还是乱,不过我已经同那货郎说好,等再过段日子,有合适的机会咱们就坐他的船进城,他识得门路,能送咱们进医院……” 货贩有通行证,做生意人脉也广,又时常给城里的兵老爷送孝敬,一般他的船并不会有人拦,到时再挑个人少清静些的清晨,两人简衣便行,很容易就能混进城中的医院住下。 “那就好。”陶湘很是松了口气,转念想到洞里的行李,便又问道,“那咱们的船就留在这儿?” “对,只能这样。”顾山凑近着吻去她颊颈处溢出的细密汗珠,声腔沉得几不可闻,“皮箱里的那些东西不好带走,得先找地方藏起来,等回头再来拿……” 陶湘听到这里,乖乖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她的水眸盈润莹亮,充斥着信任与依赖,看得顾山心上一软,在心底将计划翻来覆去地预演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稍稍放松了些。 启程进桂县的这段时间,不光是让货郎提前先去城中打点,也是留给他们拾掇家当。 两人开始在山洞里做起了准备工作,当晚上夜深无人的时候,顾山便铲开洞穴最里侧的碎石堆,往下方的岩泥层挖砸着坑洞,陶湘则坐在一旁为他执灯打扇。 行李箱里的金条银元太过琐碎脆响,顾山索性将它们用针线缝进棉被中,折叠成体积小些的豆腐块,再用买来的大幅麻布包裹系紧,埋入深洞内掩藏成原样。 至于空下来的大皮箱同样被挪作他用,箱子里头分放着两只暗色布包,一个积放陶湘的换洗衣裳和婴孩的襁褓尿布,另一个放的是锅盆碗筷和分装出来的粮米盐油。 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可以打开皮箱,背起两只布囊伪装成平民那般直接坐货船离开。 乌篷船的船舱彻底空了,陶湘睡在上头,感觉自己的心也空落下来,总是觉得不太安定。 她后知后觉,不自觉地撑着后腰在洞里绕着埋金银的地方来回走动着,浑像个守财的娇娇儿。 顾山见她娇憨,不免好笑又怜爱:“别担心,我埋得很深,不一定会有人发现。再说,咱们说不准很快就能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往陶湘的某身宽松衣裙上打着多余的补丁,还在衣服内留出许多缝放金粒银元的小布头,显然是进城那天要给她穿的。 陶湘勉强按捺下性子,看了会儿顾山的手艺,忽然小声道:“这?你说要给我做衣服的?” 顾山闻言收针的动作立刻顿了顿,破天荒有些面红,只是肤色黑看不大出来,还是之前一副沉谨冷静的样子。 他原本不想动用陶湘完好的衣物,确实是想给她重新做套新衣临时穿扮,然而用麻布料做出来的筒裙式样老旧普通,料子也太过粗糙硌人。 第51章 顾山完全舍不得让陶湘去穿那种粗衣,生怕她会被磨破柔嫩白皙的肌肤。 隔了好久,他眸光一转望向陶湘,嘶哑着嗓子轻叹地开口道:“那要是我做出来了,你一定穿给我看?” 他鹰隼一般的黑眸乌得发亮,就好像是绿着眼睛的饿狼,陶湘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觉得他话中有话,心里头惴惴地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算了,我也不缺衣服穿。”她声调轻颤,显得娇声娇气。 顾山伸手将陶湘拢坐进怀里,心底不免有一点失望,他倒真希望她能答应下来。 他强壮有力的臂弯环着陶湘丰腴了一大圈的腰肢,大掌轻轻抚了抚她香软鼓起的肚皮,眼神中夹杂着浓重的爱/欲,以及深厚的父爱。 陶湘不适地在他怀中动了动,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靠着。 她身上香得厉害,直勾得顾山往她颈项处嗅闻,一股股喘/重的男性鼻息喷洒在她细嫩的颈肉上,发痒极了。 “别这样,大白天的给人看见了不好……”陶湘的话音里带着嗔啼,白润如开壳贝母的颊上赧红欲滴,实属娇美可人。 顾山自打知道她怀孕,就没敢怎么碰过她,一时间不禁有些情难自抑,不断啄吻着她香滑细腻的脖根,直将那处雪肤吮出红紫的印子才勉强压抑下来。 陶湘被困在他梆硬的胸膛前,想逃又逃不掉,忿忿地给了他两粉拳了事。 顾山顺势捉住她的小手攒在掌心中,放到唇前亲了再亲,他也不敢太过分,毕竟无论如何,都只能等陶湘平安生下他们的孩子再说。 可惜世事无常,比约定好的货贩先到的是一支匪军排头兵,他们到河边山村强征男丁来了。 水埠边停了好几条帆船,村子里的村民们远远见势不对,早有心理预备地收拾好包袱逃进了山林里。 陶湘和顾山所住的洞穴离埠头也有很长一段距离,那些匪气甚重的军兵甚至没有发现石滩这块儿有人。 顾山见此,连忙敏捷地将石桌木椅等物移回洞内,又快速用藤蔓枝条遮盖住洞口,随即拎起装有备用品的皮箱,牵带着陶湘悄悄沿边上不起眼的小路进到山中躲藏起来。 山上草木繁盛,不仅陡坡危石遍布,还藏着许多野物。 顾山不敢带着陶湘走远,也不好停留在低处,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寻到山腰上一处有流泉的平坦地方歇脚休息。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好让陶湘坐着回回力气,自己则拿着柄钢刀去周围砍伐榈叶与乔木,想趁日落前能搭出一个可供栖身的小棚窝以防万一。 陶湘的面色带些耗力后的苍白,但相当有精神,张望着四周的杏眸里还泛着新奇感,她是头回来这林中。 短短的一小会儿,顾山已经手脚麻利地搭好了一架简易的三角木棚雏形,正往上叠盖卡绑着层层硕大的棕榈树叶,俨然就是一处有棚有顶的野外居所,瞧起来像模像样。 他在山泉旁洗了洗手,将陶湘连着底下的皮箱一起抱进棚下,低声道:“等下我去看看那些人走没走,要是走了我就带你回洞里,要是没有走,咱们兴许就得在这儿过夜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山显然有些歉疚,为他没能照顾好陶湘而感到惭愧。 陶湘自然不会怪他,偏头靠在他的肩臂上,轻言细语安慰:“没事的,有你在的地方,怎样都好……” 顾山听罢,心头软得要命,恨不得连命都给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还有两三章就完结了,但是我不幸卡文了,还越到后面就越卡。。 最新评论 「大大 加油」 「好快」 「不要阿」 「这是我看的最短的文」 「才24章你就要结局了?」 「芜湖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太少了!!」 「这么快吗」 「撒花」 「卡文不要紧,希望文能长点,写的真的很好了」 「好看的」 「这就要完结了,太少了」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加油加油加油」 ——评论结束—— 第25章 山中产子 顾山安顿好陶湘, 又陪着她待了一会儿,眼见时间不早,便打算原路返回石滩查看情况。 可还不待他起身离开, 山坳里忽然上来了一群人,正是从山村匆忙撤离的村民们,他们从另一头直奔进深山,横跨过山与山之间的凹处, 就这样同陶湘与顾山在半山腰上相遇了。 从村户们的嘴里, 陶湘和顾山得知那些前来征丁的兵匪们还未乘船离去, 而是正漫山遍野地搜罗着村人的踪迹,大家都不敢滞留,只能尽量往老林子里隐藏。 顾山挑的地方算是山里难得平缓的密林, 又有现成的泉水可供取用, 因而村里人便也暂时选择停留在这片山地附近,聚集休憩起来。 山里头天黑得飞快,可大家害怕暴露, 谁都不敢生火照明煮食吃, 就连说话声也小了许多。 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棚架下,陶湘坐在皮箱上难耐地往顾山的怀里缩了缩,顿时惹来对方温厚有力的回抱。 第52章 顾山凑近陶湘的耳侧,低哑着声音问道:“是不是饿了?” “没有,不饿。”陶湘又往他身上紧贴了几分,感受到身下传来的湿濡,顿时有些脸红羞赧地小声嗫嚅:“就是我有点想方便……” 她的月份大了, 连带着跑厕所的次数也越发增多, 有时一天能跑**趟, 格外频繁。 这种事情不好多憋, 顾山一听立刻就将陶湘抱站起来,径直带着她走去人群外的林边解手。 然而陶湘这一蹲便蹲了许久,起身时下头还稀稀拉拉的,她实在害羞,不好意思同顾山明说,扭捏迟缓地整理好衣服,跟着他返回木棚下。 此时,在天边微弱的夕光映照下,不远处某座山头上滚滚的浓烟与火光格外清晰可见。 再定睛细看,可不正是河边山村的位置。 原来那些悍兵进了村子却没能征到壮丁,四处搜寻无果下,竟怒气冲冲地在村中放起了大火,意图报复。 藏在林子里的村户们见状霎时慌乱起来,这下哪还坐得住,纷纷攒拎着出村时带来的包袱,想要回村救火。 场面变得乱七八糟,好在还有些人尚存理智,生怕那些兵匪是守株待兔,极力劝阻老少妇孺们留在原地驻守,只让一些力壮的村夫村妇回去查看。 老猎户也着急自家的土房,他不好带着聋哑的小孙女一起去,便将她托付给了顾山和陶湘照看,只身随着其他村民匆匆返回村子。 原本坐满了人的树林顿时去了十之五六,很快只留下些行动不便的婆婶与孩童。 顾山布满烧疤的面貌可怖骇人,小姑娘不敢靠近,怯生生地依偎在陶湘的身侧,好似纤弱细瘦的雏鸟,望向爷爷远去的方向,紧抿着唇角不安极了。 陶湘搂着她安慰了一会,挪动身子想让出些皮箱上的位置给她坐。 可不动不要紧,这一动她的下身忽然涌出了大量冰凉凉的水来,浑像是漏尿那般,还伴随着肚皮一阵阵地发紧发颤。 饶是陶湘再没有经验,也不禁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低头看了看那大滩湿漉的水渍,捂住自己高耸的腹肚,望向顾山的小脸上满是惨白惶恐。 在这兵荒马乱的黑山老林里,她竟毫无准备地发作了。 顾山同样瞧见了那些透明水液,他表面上镇静,实则内心紧张异常,拥着陶湘的大掌更是不经意微微发着颤:“别怕。” 他的额角溢出了汗珠,手下却有条不紊地打开皮箱,取出里面所有的物品放置到一旁,将空箱体飞快地展开阖放在地上,好让她能仰躺下来。 陶湘心里慌张得厉害,满面都是冷汗,娇躯几近痉挛,忍耐着不敢叫疼出声。 只见顾山随后将木棚边先前捡攒起来没烧的树枝挪去棚架前,也不再管会不会被兵匪发现,直接生起火堆架锅煮水。 许多留在林子里的婆婶听闻动静,自发聚拢过来,瞧清陶湘的样子俱是一惊:“呀!这是破水了!” “看着像是快要生了吧!” 都是生育过子女的婶嫂老妇,一人一句便吵得满山林都乱哄哄的。 好在也有靠谱的,她们对顾山及时烧水备盆的举措点头表示了赞赏肯定,根据陶湘身下的状况,让她省着点力气生孩子。 一个个搭着手采摘来不少棕榈叶遮挡在周围,俨然就将此处简陋的棚架三角屋当成了产房。 顾山作为男人,被排挤了出去,只供阿婆婶子们要水要布地使唤。 另一头老猎户的小孙女也没有闲着,大家都顾不上她,她便自己找些事做,从边上捡了根竹棒无声驱赶着上来凑热闹的无知小儿们。 不过陶湘到底是早产,折腾了许久,腹里的胎儿也没有生下,反倒是羊水和着胎血流出去不少,整个人似是从河中捞出一般大汗淋漓,浑身上下透着股虚弱至极的气息。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山那头的火光都灭了,只余下青灰烟迹在月光的照耀下袅袅飘升,大家的心思都不免浮躁跃沉,不知山村里是个什么光景,也没任何消息传来。 几个负责帮忙接生的婆嫂更是面色急切:“恁这样不行啊,再憋下去,只怕小孩生不出来,大人也活不了……” “要不拿剪子给她剪开些?” “哪有剪子?快去寻把剪子来……” 陶湘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任由其他人多嘴多舌地给她大力按着肚子,她身子虚亏,努力偏头转向棚外正焦灼等待的顾山,看着他蠕动唇瓣想要说些什么。 顾山始终关注着她,见状连忙丢下在锅中沸煮的剪刀,旋即挤去了陶湘的身侧。 他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哑声鼓励道:“再使点劲,马上就好了。” 陶湘的眸子里全是水光,她又疼又累又疲惫,身体冰凉黏糊,口鼻处还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如同被溺毙在粪坑里的猫,只想就此长眠下去。 “我可能不行了……”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对着顾山缓缓交代道:“无论如何要保孩子,以后你就带着孩子好好过……” 难产当头,舍母保子也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手段,更别提陶湘本就失了求生的本能。 顾山闻言心中大骇,怔愣着跪在陶湘身旁,丝毫不敢应下她的话。 他忽而下定了决心般,声腔低哑地凛声开起口来:“说什么傻话,你要是有事,我就带着孩子去陪你……” 第53章 早已精疲力尽的陶湘被他的话语惊到,下意识吃力地睁开眼望向顾山,在看清他眼中的决绝之意后,心底更是一慌。 她也不知从哪生起了股气力,随着最后一次的使劲,一只包裹着半边胎衣的肉团终于顺着鲜血哗啦落了下来。 这瞧着像是个死胎,一旁的婆婶们大气不敢喘,忙从锅中捞起剪子剪开脐带,抱着婴孩拍臀清洗。 过了好一会儿,早产下的孩子才发出细弱的哭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松了口气。 陶湘失血过多,恍惚间从边上层出不穷的报喜中,听出了顾山不安唤她的声音,她有些嫌烦地蹭了蹭对方温热干燥的掌心,也顾不得看上孩子一眼,随即彻底陷入香甜的睡梦中。 好在最后母子均安。 顾山一手抱着被装进襁褓里的儿子,一手不断轻拍着陶湘的颊面,在得到她的回应后,整颗空悬着的心方才落回到原位。 一时百感交集,最终化为内心的滚滚热涌。 * 等陶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她不知什么时候被挪回到山洞里的篷船上。 昏暗的洞中薄雾弥漫,只有中央的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上头架着一口热锅,正咕噜噜闷煮着吃食,隐隐有香甜的米香传出。 她仍是没什么力气,甚至稍稍动一动都觉得浑身泛疼,不过下身倒是干净清爽,衣裙也换了新的。 一旁抱着孩子轻哄的顾山一夜未睡,几乎在陶湘清醒的同时,他就敏觉地俯身靠了过来,体贴温情地将睡熟的婴儿放在了她的眼前:“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小得可怜,像是只没有毛的老鼠,皱皱巴巴根本称不上好看。 陶湘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心里忍不住这样想着,但看久了难免还是越看越觉得欢喜。 而在顾山的眼中,这个凝聚着他与陶湘血脉的孩子更是世上顶顶漂亮的婴孩,满心满眼都透露出心满意足的慈父心肠。 他轻手轻脚将孩子放在了陶湘的身侧,转身麻利地盛来一碗浓稠的米汤喂给陶湘喝。 陶湘失力地躺在原位,一边接受顾山的喂养,一边声调轻颤地问道:“咱们怎么回来了?村里的其他人呢?” “他们的村子被烧了大半,昨半夜里就都回去收拾了。”顾山伸手拭去她唇边的粥液,耐心温和地解释道,“山里夜凉,你刚生产不好多待,就托他们搭了把手,带你和孩子先回洞里来。” 昨晚的架势,任谁见了都心有余悸。 陶湘更是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她转头看了一会儿睡得正香的孩子,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很快就又睡意上涌,阖上了眼皮继续沉沉睡去。 顾山端着剩下的小半碗米粥,见陶湘呼吸平缓顺畅,没敢打扰她,而是轻轻帮她整了整头上蒙着的棉布,免得吹着风落下头疼的月子病。 他难掩满心欢喜,目光欣悦和煦地看看陶湘,又看看睡在她身旁的孩子。 只觉得一大一小都是他的无价珍宝,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大大,回不回来」 「加油加油加油」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呀」 「下一章什么时候更新呀」 「太危险了,万一感染啥的,又大出血,乱世好辛苦啊」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好看」 「撒花」 「虽然剪短但是好看」 「超级甜,小宝宝要健康长大啊」 「惊险!!」 「更新了」 第26章 喂奶取名 岩洞内物资较为充裕, 陶湘在顾山事无巨细的照料下好生休养几日,才慢慢恢复了精神。 由于早产,她的奶水下来得很慢, 因此小孩平日里只能吃些米汤吊着性命,甚至看起来比刚出生时还要轻小上许多。 而那帮烧了山村的兵匪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也不知是否是去了其他的地方征兵,总而言之, 大家有了得以暂时喘息的宝贵机会。 此时早已到了夏收时节, 受去年瑞雪兆丰年的缘故, 今年地里春播种下的庄稼长得极好,于是村子里的村户们一时又要收割夏粮,又要修缮房屋, 忙得不亦乐乎。 陶湘和顾山在本地没有房屋田产, 他们所守着的除了陋洞里的家当篷船外,就只有刚生下没多少天的宝贝孩子。 见自己没有母乳,饶是尚在月子中的陶湘也不免忧愁起来。 她对顾山端来的吃食来者不拒, 就算没有胃口也强逼着自己吃下, 下奶的鱼汤虾羹更是不知喝了多少,意图快速补养身子。 食补虽然见效慢,但效果却出奇得好,陶湘本就丰盈的胸口开始鼓胀起来,直到泌出点点香白的乳汁。 她还是没什么力气,勉强半躺在船板上,折转着身子, 好让顾山将孩子放在她的怀中吮吸。 充溢的奶液香甜可口, 半大的婴儿吃得啧啧有声, 显得既急迫又饥饿, 这段时日真是可怜他了。 陶湘见状心中分外不忍,伸出手轻轻拍着儿子薄软瘦小的后背。 她本就馨香顺滑的长发经过这一年半载又长了不少,随着姿势堆积在丰腴肉嫩的颈背腰肢处,柔软的发梢在她饱满的胸前千勾百搭,险险滑进孩子的嘴里。 第54章 陶湘刚准备去拿开,而顾山就守在船旁细心地看着母子俩,他眼疾手快地将那缕香发往陶湘身后拨了拨,刚好同她的手触到了一起。 顾山的大掌顺势包裹住陶湘的小手,嘶哑的声腔中带着温驯与和悦:“孩子生下来也好些天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想个名?” 先前陶湘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他忙于照顾也不好提,如今眼看着缓了过来,给孩子取名的事也该早日提上议程。 作为陶氏的长孙,这个继承母族姓氏的孩子本应当由族中的长辈取名,可当下陶家只剩下陶湘一个,这取名字的事情自然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陶湘被顾山牵着手,透澈澄亮的水眸落在男人期待等候的刚毅残容上,不自觉想起了之前在山林产子那晚对方陪伴在她身旁说出那番赴s话语的景象。 她心神一阵悸动,思忖片刻后,嗓音轻软地说道:“不然就叫陶顾吧,取你我二人的姓,虽说寓意简单了些……” 但至少意味着牵绊,能让顾山日后多考虑他和孩子一些。 然而陶湘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嫩软凉的面上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半候在船侧的顾山冷不丁俯身吻来。 他竟像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似的,面容再不复以往的冷峻严沉,为陶湘给两人孩儿取了个含他姓的名字而激动万分。 顾山热切地含吻许久,方才退开了些许,眸光灼灼地望着陶湘被亲得红艳莹润的娇唇,眼底满是浓郁笑意:“好,就叫陶顾。” 他俨然是误会了,以为陶湘给孩子取这名是代表他们夫妻恩爱白首不离,心中别提有多酣畅欢愉。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陶湘怔愣了下,她倒是没思虑那么多,但当想清楚后,小脸顿时红扑羞怯起来,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眼睫,不胜娇羞。 顾山看着她心头一动,摩挲着她皙嫩葱白的皓腕,还想继续低头啄吻。 这时被挤在两人中间的陶顾忽然哭闹起来,他哭得斯文小声,还不及猫叫大,让人听着心疼不已。 陶湘和顾山都有些心急,匆匆忙忙分开,抱着拍着哄了半天也不见成效,见底下棉布做的尿布没有脏,两人折腾排除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孩子没有吃饱,饿哭的。 在顾山的帮扶下,陶湘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好叫陶顾能安心吃饱胀的另一面。 如此一来,小婴儿果真不哭了,只顾咕嘟咕嘟喝着奶汁,像是要把自出生起就没能喝上的一道补齐。 顾山坐在船头,垂眸敛目倾身笑看着娘俩,语气微哑地说道:“胃口倒是大……” 能吃是福,当然吃得越多越好。 陶湘侧搂着还不及一方锦枕大的孩子,眉眼弯弯同样也露出浅笑来。 * 炎热夏季,温凉的山洞内气氛正好,外头的河道上忽地传来了熟悉的响铃声。 与顾山有过进城约定的货贩靠村了,而眼下陶湘已经平安生子,两人并不需要再冒险进入桂县的医院待产,只是到底要同货郎说上一声,顺带讨回先前预付出去的金银定金。 不过陶顾还在吃着奶,顾山不放心留下陶湘和孩子两个,便想着让货贩先同其他村里人做买卖,等完事后他给孩子拍完奶嗝再去会面。 可就因迟了这一小段时间,洞外水埠处传来的声响越发不对劲起来。 货船上的铃铛声不复之前的清脆悦耳,显得太过杂乱混晃,随之又响起梯田埠头上村民们的惊叫与外来的呵骂噤哨声,甚至还有枪响。 是那帮征丁的排兵们,他们趁着村民靠河采买缺用的时机,又卷土重来了。 石滩上有慌不择路的村户在跑动逃窜,其中几个正是往洞穴的方向而来。 顾山听到这里再不做停留,他当机立断取出两条背带穿戴起来,胸前的一条刚好将孩子好好地躺绑固定,而背后的一条则是专门留给陶湘的。 陶湘的身子不便走动,男人便专门用布条做了前后两条背篼,刚好能将母子俩个背绑在自己的腰背胸口,就是为了应付今日的情形。 初闻山洞外边的动静,陶湘也不安极了,她撑着两条细嫩滑腻的胳膊趴上了顾山宽阔有力的背脊,被他用布绳快速在腰臀处打结绑定。 只瞧顾山做的背篼牢固稳定,并不用陶湘自己花费力气抱着他的脖颈稳固身形,直接就能牢牢待在他的背后。 前头的陶顾自然也是一样,嘴里咿咿呀呀吐着泡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顾山安顿好一大一小,从岩壁角落拎起早已洗净填充好的皮箱,护着身后的陶湘快步迈出洞穴,同上次一样沿着小路躲进山中。 他身上沉甸甸的,如同搬运着蜗壳的蜗牛,牢牢守着自己的全世界。 山林里树木繁茂,渐渐听不清河滩上嘈杂混乱的人声,只有一声声鸟鸣与蝉叫萦绕耳旁,偶或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山风与泉流。 陶湘和顾山来到了上回躲藏的老地方,他们过来得早,平坦的山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之前留下的一些火堆与棚窝遗迹。 那个用作临时产房的三角棚屋还在,可由于被血水浸过,里头爬满了蚂蚁和虫子。 顾山索性将它推倒,拆下的木枝当做火烧,又重选了个好地方搭起新的落脚处。 这回的木棚比上次建的要更精细宽大些,还有两片麻布做成的门挡遮帘,方便供陶湘在棚子里头喂奶坐月子,两不耽误。 第55章 粗制的棚窝底下,陶湘照旧躺靠在铺着软褥的皮箱上,巴巴看着顾山坐在她脚跟旁的几块木桩上,抱哄因受惊而啼哭起来的陶顾。 她有些稀罕眼馋,好不容易等顾山将孩子哄睡,忙开口要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一小团蜷缩着的婴儿好似不过巴掌大,瞧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直叫陶湘搂着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舍得放开。 顾山的嘴角噙起笑意,目光轻缓温和地看了会儿陶湘和孩子,随即收集起边上的干枝树叶,准备烧火煮些水来吃喝。 也正值此时,才陆陆续续有村里人从山村一路过来半腰,好些人的脸上惊惶未定,还有一些径直哭诉不停,原是有两三个男村民被逮个正着,也不知现下怎样了。 大家同一个村子住着,大都沾着亲带着故,不免涌起兔死狐悲的感伤。 山林里气氛沉闷凄凉,陶湘和顾山对视一眼,都不好开口说话,只得安静地待在木棚下守着孩子,等待今日这一场强征壮丁的风波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在河边山村吃到了甜头,那些兵匪在之后的时日里一连多次突击进村,抢不到人便抢粮食,抢看得见的一切物什。 久而久之,陶湘与顾山同其他村民们一起,索性拖家带口扛粮食地在山腰上长住下来,也省得总山里山外到处游击藏匿。 山中日子清苦,但过得久了,倒也慢慢习惯下来。 待到十月,陶顾百日的时候,新政府上台的消息从外界轰轰烈烈传了来,就连他们呆在山里也有所耳闻,只听说国军溃败,就此退守南方。 桂县来了许多从内陆来的军兵,他们与原来的兵匪通过交涉编制成股,共同占据南边地界。 征兵的现象变得更加严重了,几乎日以继夜有兵队接连光顾附近村庄,这下躲在山里的村户们连面也不敢露,整日呆在山上不敢下去。 陶湘和顾山自然也是一样,他们将山洞中除篷船外的其他物件都挪到了山腰棚屋内,将不大的简陋棚子装点得满满当当,俨然一副一家三口居所的模样。 两人身为外来者,不像村子里的村户们有土地和存粮,早先花钱买来的杂粮米面经过三个月的消耗几乎所剩无几。 但分外好运的是,之前的某一天,顾山回岩洞搬家当时发现了被卡在下游岸边的某条货船。 这条小船明显属于货贩,船板上的货物杂乱却齐全,只是那一日对方显然凶多吉少,小船成了无主之物。 之前为偷渡进城所付出去的金豆银元打了水漂,好在也不多,算是买了整船的东西。 顾山将货船拖进了洞内,把米面吃食等物尽数分批悄悄运回山腰上,算作是同陶湘和孩子在山里继续生活下去的储备粮。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评论 「还没更,等好久了。」 「是不更新了嘛?感觉没完呀」 「大大不要跑路啊,更完啊」 「更新捏?」 「???」 「就这么大结局了,没有番外了吗?」 「打卡」 「被鸽了」 「还更吗」 「不更了么」 「作者哪怕讲清楚还更不更也好啊」 「蹲」 「不更了吗」 「这个文不更了吗?」 「作者跑路了?」 ——评论结束—— 第27章 难民涌入 正值孟冬月余桂飘香之际, 满是败兵的南方愈发乱得要命,抓人征兵的乱象比比皆是。 外头仗打得正当时,到处都是不绝于耳的炮火与四处奔逃逸散的民众, 就连河边山村这块贫瘠偏僻的隔岸山群也常有慌不择路的难民惊惶闯入。 作为简陋却安全的天然庇护所,山上各个角落里蜗居下来的避难者越来越多,那些人好似是找到了落脚点般,拖家带口地藏身在林中各处。 陶湘和顾山及山村村民们所占据的半山腰是山里头难得平缓的地域, 更别提还是在山泉旁, 搭窝用水都极为方便, 是很好的驻扎营地。 而连绵的群山虽然广阔,但除了外围的几座高山外,往里去便属于危险重重的深山老林, 外来的难民们大多惧怕吃人野兽, 不敢往深高处走,只好腆着脸在村户们栖身的山腰周围窝住下来。 附近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也不知是不是由于生人冲撞的缘故, 才三四个月大的陶顾蓦地发起热来。 小小的人儿脸蛋烧得干红, 哭得嗓音还不比幼猫叫大,偏偏穷山僻壤找不到大夫医生能来看诊,惹得陶湘和顾山格外焦虑难安,守在山棚里一连照顾了多日。 等到孩子彻底退了烧,情况稳定后,两人方才心有余悸地稍稍安心下来。 此时山中气候湿寒,当最后一丝桂香飄尽的时候, 竟不知不觉已悄然到了仲冬。 寒冷肃穆的冬风无孔不入, 刮得人脸颊生疼, 这下陶湘抱着陶顾不敢再出窝棚走动, 生怕小孩吹了风又着了寒。 而顾山也不轻易离开母子俩左右,至于收集干枝柴火过冬的事,全靠花银元问村中人采买。 山上木材繁多易得,两三枚银元就能得来十多担劈砍好的柴禾干草,齐整倾放在棚窝口对面的大树底下,直将那处空地堆占得高叠宽满,压上厚布后便连下雨也不怕了。 第56章 见两边有木棚和柴垛拦着,怕穿堂的寒风吹到棚里再冻着陶湘和孩子,顾山索性取出剩余的宽幅油布搭建挡风墙。 他用绳子竹皮在沿边戳洞捆扎,细密地展开系绑在柴堆和窝棚边倚着的树木枝干上,多出来的几尺布头还拉扯着做了小小的平角雨顶。 男人使得力气大,又绑得格外细致,成人高的挡风布墙被山风吹得呼呼作响,结实的布皮灌满了风撑得像是鼓面,但还是牢牢地支撑在那,没被吹走。 带顶的油布墙绑好以后,横冲直撞的凛风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叫人体感暖和了些,不再觉得那般受冻。 午后,陶湘抱着陶顾坐在棚口处的遮帘后喂奶,窝棚前顾山正烧着煤炉煮水,股股暖意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烘烤得她惬意舒坦极了。 一家三口的宽敞棚窝就搭建在泉口旁,周边同样住着几户其他村民,更多的则分布在往下的泉溪沿边,他们算是在地势高的那处。 如今木棚三面搭起环墙,只留出取泉水的一面,除了防风,还大大地增加了住所的私密性。 有他们的例子在前,村里的村户们眼看外边仗打得停不下来,征兵的兵匪与日俱增,还不知要在山里居住多久,个个不再犹豫,有样学样地悉心拾掇起自家准备过冬的木棚来。 一时间,半山腰处的密林里出现了各种布幕雨棚,瞧起来热闹非凡。 多了柴堆油布隔绝外来视线以后,陶湘心里头不自觉安逸放松了许多,也有心思逗弄起怀里的小人玩闹。 陶顾幼小的身体恢复了康健,食量还是一如既往得惊人,咕嘟咕嘟吃完了这边的奶水,又拱着鼻子去吃另一边,念念不忘守着自己粮仓的样子讨喜可爱极了。 陶湘的娇容上满是笑意,一边动作轻柔地喂他,一边亲了亲孩子戴着毛皮小帽的脑壳。 刚入秋时,野物膘肥体壮,顾山跟着老猎户上山合作捕猎了不少野味,也从对方那学到鞣制兽皮的法子,给陶湘和陶顾娘俩缝制了好几件皮毛衣帽,现下刚好到了上身穿戴的时候。 陶顾喝饱奶,吐完奶嗝后,就乖巧地窝在母亲馨香温软的怀中,眯上眼想要睡觉。 他是顶粘人的性子,早产出来以后,顾山怕养不活,将他整夜整宿抱在怀里拍哄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眼下就算睡着了也要大人时不时地拍抱着,不然就会惊醒。 到底是三个月大的婴孩,重量比刚出生时重了不少,陶湘抱得久了便有些累手。 隔着帘布,时刻关注着她的顾山适时拧了一把热面巾,顺带将孩子抱到自己手上,示意陶湘擦拭干净胸口的湿濡。 尽管两人亲密无间,更是已经连孩子也有了,可陶湘的脸皮依旧薄嫩,红着粉颊接过热布后,微微侧转着身子,细细地擦了下身体。 顾山抱着熟睡的孩子,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背脊,一双鹰隼似的暗眸却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陶湘毫无所觉,只顾低埋着脑袋收拾胸前溢出的零星奶液,俨然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都忘了自己已与男人许久不曾亲热过了。 * 山里天黑得早,才刚到傍晚光线就变得不甚明朗,灰蒙蒙的夜雾在林中逐渐浮起。 这种带着水汽的山雾沁凉如雪,唯有火堆能抵抗住其中寒气,不一会儿,山腰上就燃起了一堆堆的火光,不时有村民们穿插其中开始烧煮起夜食。 顾山也煮了一锅浓香的肉粥,并几大张白菜面饼,算作是两人今晚的饭食。 窝棚口的枝杈上垂着一盏乌篷船上拆下来的松油煤灯,就着这散淡的光亮,陶湘和顾山围着煤炉热锅吃起饭来。 托货贩那船米面粮食的福,里头各类豆粮粉面大袋小袋,他们的过冬粮因此囤积了不少,更别提还有一大罐后腌制好的野味肉,并半麻袋毛栗松子等聊胜于无的山货。 此刻全部都满当地堆藏在窝棚两旁的角落里,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只留下最中间一处仅供一家三口躺下睡觉的地方。 这些上好的存粮量大新鲜,就算两人敞开了肚皮吃也够吃上许久,足以捱到明年开春。 村户们聚扎的营地里饭香交杂,馋得不远处的难民们探头探脑,又不敢过来讨要,只巴巴地观望着。 在这种特殊的战乱时期,出于对安全的考量,始终紧绷着神经的村民们对这些零散的外来人口很是排斥,并不轻易允许他们靠近,每每遇见通常会呵斥驱赶。 山上住的人越来越多,外来者难免与土著村民争夺起外围有限的山货水源来。 为此,双方的关系不说紧张,但也魏晋分明。 今夜难得没有落雨,又有新搭起来的油布做遮挡,陶湘吃过饭后就着顾山烧煮好的几锅热水,从上到下好生洗漱搓洗了一番,忙不迭躲回棚下暖和热烘的被窝里捂着,方才觉得整个人都清爽重活了过来。 集体生活对于女人来说太不方便,而男人就要糙得多。 顾山耐心伺候完陶湘洗浴,嗅闻着盆里她擦用剩下的半盆热水中所溢出的甜淡体香,忍不住眸光暗了暗,随即脱去上衣,也就着那水和巾布清洗了下自己。 他身强体壮年富力强,好似一点也不怕冷,在这寒凉寂寥的冬夜里,昏黄的松油灯光照耀下,光露着层层烧疤的雄壮躯体上仿佛笼着一层热气向外逸散,平添了浓郁的雄性魅力。 第57章 可惜陶湘正待在棚子里穿换着绵软的棉质睡裙,时而垂眸去看睡在枕边的孩子,半点目光没分去外头,未能瞧见。 顾山披上外衣,绞干净毛巾后,端着水盆大步跨过泉溪,去到没人的那头倒脏水。 而山泉另一旁黑黝黝的山石杂林中,此时却传来某些细细索索的碎响,那是野鸳鸯的交颈声,离得不近却也不远。 男人耳聪目明,自然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古怪动静,他锐利的眼眸冷了下来,充斥起厌恶与警惕。 难民进山以后,这种懊糟事常有发生,没想到如今竟敢出现到他和陶湘的附近。 顾山劲腕一翻,将盆里的水哗啦泼了出去。 脏水砸到地上发出巨响,此举顿时吓到了办事的人,黑影幢幢的山林里杂乱一瞬,传出男村民和女难民受惊后的抱怨嘟囔声,旋即又很快安静下来。 陶湘见顾山许久没有回棚,忍不住探出小脸来看,软声问道:“怎么了?” 顾山听到她的问话后,见林子恢复了死寂,没在外头久留。 他目光放柔地回头望了她一眼,收回盆子转身走近,声嗓嘶哑:“没什么。” 顾山将木棚和熄了火的煤炉放置在靠近柴堆的帐墙边,那里还堆着锅碗瓢盆等其他物什,反正总不好都随粮食一样放进他们睡的窝棚里。 陶湘伸手打理着归拢在单侧肩上因洗过后过分香软的长发,抬眸看到顾山执着松油灯盏,撩开遮帘弯腰进棚,配合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给他留出进来安置的地方。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料子棉薄方便喂奶的单裙,肩披一条雪色兔毛毯,那毯子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掉落了一大截,若隐若现露出宽敞领口下遮掩不住的大半酥软。 顾山见此美景,雄厚有力的身躯都不禁僵了僵,那本就晦暗的黑眸更显深邃了,像是吸光的深洞,好半天才抬手将那吊盏灯挂在棚顶留出的树钩子上。 陶湘正等着顾山进被窝睡觉,他们通常一人一边,让陶顾睡在中央的枕间,这样能最大程度给孩子保暖。 然而顾山脱去外衣外裤后,却并没有睡去他原来的地方,而是贴着陶湘的身侧坐靠下来。 他的躯干热得像是熊熊火炉,简直比烘烤过的被窝还要暖和上三分。 陶湘单手撑在被褥上,不明所以地偏过脑袋向后看他,她馨软香滑的长卷发垂散在两人的肘臂腰背上,洋洋洒洒千勾百搭。 一双纤长卷翘的浓睫犹如蝶翼,眨动间惹得人心痒痒极了。 顾山满心怜爱欢喜,伸手拉起陶湘滑落肩头的兔毯给她盖好,又忍不住探身蹭了蹭她娇嫩滑腻的颊边,大掌罩在她纤柔盈润的腰肢上按揉着。 许是手感极好,他灼热的吻就那样落在了陶湘的唇角、颈项,锁骨,乃至肩头及其他地方。 陶湘的脸红扑扑的,受不住般软下腰摆,往背后顾山的身上靠去借力,心中羞赧之余,只觉得这男人既矛盾又奇怪。 怕她冷,替她盖好毯子的是他,但一转眼咬开毯子,钻进去的也是他…… 婴孩觉多,陶顾在一旁呼呼大睡,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被父亲偷了粮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流民抢粮 这一年, 南方的冬天同去年一样,依旧寒冻无比。 大雪封山以后,渐渐就再也没有陌生的难民进山来, 山里的人也出不去。 消息闭塞不通,众人对于外界的印象还停留在内仗打得如火如荼中,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如此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大伙躲在山林中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要困苦得多, 尤其是那些外来的难民们。 在半山腰处抱团搭棚的村户好歹还有些夏秋时收获上来的存粮与米面填着肚子, 而外来者却彻底断了补给。 他们吃喝只能依靠进山时携带的些许体己或是好运在山中找到的零星野物野货, 一连撑到现在早就已经弹尽粮绝。 饥寒交迫间,远远瞅着山村村民们冒着炊烟的窝棚布墙,一双双眼睛都快饿绿了。 而对于村户们来说, 冬季虽然贫瘠无趣, 却几乎是他们农家一年中最为闲适慵懒的日子。 下着雪的懒散午后,天色灰濛濛的,无数细碎冰晶夹杂着鹅毛雪片从枯树败叶的缝隙间洋洋洒洒落下, 直将众间棚屋堆叠得银装素裹。 气温极低, 在山棚间肆意乱窜的刺骨寒风无孔不入,好像逮着人就要往其骨子里钻似的,直把人冻得瑟瑟发抖,半点不敢在外头多待,情愿缩在棚子里烤火过冬。 铺天盖地的冰雪是天然的隔音物,整个营地里基本没什么人声,只偶尔响起近处积雪压断枝杈的脆响和柴禾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陶湘和顾山的窝棚里, 安置在遮帘旁的煤炉燃得正旺, 不过炉膛中没有危险的大朵明火, 而是滚烫猩红的炭块。 顾山在雪下大前早有先见地用柴禾闷制了许多木炭, 半个箩筐多的炭块乌黑小块,最适合用在狭小的室内烧灼取暖,随意往炉子里丢个几块就能烧上许久,方便耐用极了。 陶湘给陶顾喂完奶,拿热布给孩子和自己擦洗了下后,将他藏进一旁烘烤暖和的被褥里细细捂着,哄他睡个囫囵觉。 小孩觉多,胃口也大,过了百日后一天一个样,嫩嫩生生再没了刚出生时早产带来的虚弱,显然被父母喂养得极好。 第58章 陶顾不一会儿就被哄睡着,进入了黑甜梦乡,小嘴边还阿巴阿巴吐着小泡泡。 陶湘见了觉得可爱,忙拉了把一旁的顾山,示意他看。 顾山就坐在陶湘的另一侧,正归置方才母子俩用完的水盆巾布等物,转头瞧见陶湘望着孩子满眼稀奇的模样,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不禁溢出了笑意。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靠拢过来,一手从后环过陶湘的香腰,撑在她与孩子之间的被铺上,另一只手则绕过陶湘的腹前,伸进被子里去探包着陶顾臀腿的尿布。 乍看就好似他将陶湘搂进了怀中一样。 陶湘一动不敢动,更是顺着男人的姿势塌下腰肢,生怕吵醒孩子。 好在尿布块依然干爽,不需要换新的,顾山前后摸了摸,复又掖平整齐孩子的衣物,放心地将手从被中收回来。 “还好,不用换。”他嘶哑的嗓音刻意压低,有股磁性的腔调,连带着宽阔雄壮的胸腔也微微颤动。 由于两人凑得近,男人的薄唇就似贴在陶湘耳边,说话间显得格外私/密亲昵,如同是靠着她在说悄悄话。 明明是很正常的生活情景,陶湘却耳根发麻,忍不住小脸一红。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不敢看他。 陶湘的肌肤白净无暇,浓黑如云的馨香长发尾端微卷,别过耳后垂在腰侧,更衬得发间的洁白耳垂如珠似玉,叫人见到不舍得移开眼去。 许是顾山盯看的视线侵略性略强,陶湘对他的目光有所察觉,睫羽不安地轻眨了下,那一点雪色耳肉便肉眼可见地漫上绯霞,无端煞是好看。 顾山的喉口紧了紧,顿时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收回来的大掌悄无声息地落在陶湘的侧腰上,宽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绵软的腰肉,凹陷的虎口则掐着那把软腰往自己怀里的方向引送。 低矮的窝棚里暗昧气息丛生,夫妻间的拉扯感诱得人脸红心跳。 陶湘脸皮薄红,没出息地连连轻咽着口水,羞怯地连头也不敢抬,仿佛仍像是刚新婚的娇羞少妇,未经多少人事似的。 可明明前一段时间,两人才刚开过荤,后头多少也好过几次。 随着顾山掌指的力道加重,陶湘的身子越来越软,面色嫣红腓靡,杏眸里清澄的水光滢莹,乖巧地低垂着皓首攀上男人的肩头。 正当气氛正好时,忽然只听闻不远处炉膛里传出几响“噼嚗”的爆裂声。 那微弱的动静并不算多大,连睡熟的陶顾也没有吵醒,但偏偏刚投入进情/欲漩涡里去的陶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躲开顾山灼热色气的唇/舌,小鹿受惊似的偏过头抬眼看向铁皮煤炉的方向。 那炉皮上烘满了十来块半干尿布的炉子里,有浓郁的栗香夹杂着腾腾热意扑鼻而来,很快就在整个棚内弥漫开,原来是炉子中的毛栗子接连烤熟了。 这些山栗原本是顾山给陶湘哺乳后准备的垫肚点心,可现在却好巧不巧成了坏事的物什。 陶湘轻嗅着板栗的香气,头也没回,小声说了句:“栗子好像可以吃了……” 陶顾的尿布换得勤,冬天尿布又不容易干,只能时时放在煤炉上烘烤,纵使条件刻苦,与食物放得太近也总归不太像样。 不过陶湘并不介意这点,反正是自己的孩子,香的臭的对她来说都是好的。 顾山闻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暗色的眸子里充斥着克制与隐忍,情行至此,他身上哪里都是剪影的,那处更是。 可在听到陶湘说要吃,他即便再难忍,也弓着身子起身去给她弄栗子剥来食用。 男人短暂地离开后,原地的余温逐渐消弭。 陶湘的身旁一空,冰凉的空气又开始钻聚,她红着脸拢了拢腿上盖着的毯被,心底其实是有些松一口气的。 毕竟是在如此窄狭的棚屋内,又有孩子在侧,某些事做多了对她也算是个负担。 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顾山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不一会儿就带了半碗剥好的栗肉回来了。 熟栗子香得很,陶湘被勾得腹中起了馋虫,忙不迭伸出手指想捻一颗塞进嘴里,却不防被烫了一记。 难以想象,这么烫的山栗,是怎么被男人又快又完整地徒手剥好的。 顾山来不及劝阻,心疼地将受痛的陶湘抱起,拥坐在自己腿上,摸着她的指尖放在掌心揉了揉,又搁在唇边亲了亲。 等到栗肉稍稍放凉,他也不让陶湘自己拿着吃,而是一颗颗亲手喂送。 陶湘臊眉耷眼,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慢慢也习惯起来,安心地坐在顾山怀里接受递喂,可不知吃到第几颗的时候,这供养却俨然变了味道…… “好吃吗?”顾山又拿了一粒喂进陶湘的口中,哑哑地问道。 他暂停下挺进的动作,怕陶湘咀嚼的时候呛着,耐心地待到她将栗子肉抿咬成碎泥,这才不再忍耐地大开大合起来。 可怜中途娇弱的陶湘一度捱受不住,一点点栗沫从她微启的香唇中掉到唇外,再被顾山野狗舔舐般吻走,吞进自己腹中。 那半碗栗子肉吃到最后,竟消磨了两人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顾山重欲,素日又难得有近陶湘身的机会,一时翻来覆去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以至于营地一角突发**时,他还痴迷地深陷在里头难以餍足,直至在陶湘惊慌的绞杀下彻底失守。 第59章 为陶湘的身体着想,陶顾出生后的几场情时里,两人但凡换好,顾山都很注意,不是浅尝即止就是及时折损。 谁曾想这次却出了意外,那浓郁饱满尽数让陶湘婉转承载。 外头嘈杂的叫喊御敌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和谐的半山腰上恍若炸开了锅,一下子打破了先前稳定安宁的氛围。 顾山眉头皱起,他不动声色地迅速将陶湘打理干净,又草草收拾了下自己,两人一齐穿戴整齐。 被褥里的陶顾受惊哭闹起来,被惊犹未定的陶湘抱在怀中拍哄,一大一小母子两个白皙鲜嫩的面容相似得如出一辙。 顾山收敛了面上的凝重,轻言安抚了下面露惊忧的陶湘:“别怕,你带着孩子先别出去,我去看看情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边的声响更杂乱了,浑像是村民们跟什么人动起了手。 事态紧急,顾山不好在屋棚里多待,旋即披上毛袄出棚查看。 厚实的遮帘掀起又垂落,随着冰冷空气一道进来的,是清晰了数倍的属于村民们的喊叫声。 原是有难民成群结队袭击了几家边缘区域的村户,那些外来的流民在山里活不下去,孤注一掷上门抢粮食来了。 下坡外围那一片乱糟糟的,住在那里的多是些老弱妇残,他们没有力气占得内围的好位置,只能寡守在稍次些的山地上,因此便首当其冲成为了周围难民抢粮的首要目标。 流民们有备而来,他们试图抢走米粮不说,还打伤了不少村民,见了血后更是凶性大发,仗着其中还有一个执着抢械的,一度往内围逼近,大有将营地尽数占下的意思。 村户们怕抢,一个个都不敢再动弹。 眼见形势陷入了胶着,顾山面上的神色更难看了,为了陶湘和孩子的安危,他绝不可能放任入侵者靠近。 顾山顺手摸了柄短斧揣在手中,临去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山棚里的陶湘和孩子。 陶湘就抱着陶顾躲在挡风的遮帘后,她一边哄,一边伸手轻捂住孩子的嘴,害怕他哭得太大声引来敌对难民们的注意。 两人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山走后,陶顾的哭声也小了下来,陶湘忐忑的心暂时松快了一点。 “别怕,爹爹打坏人去了。”她抱紧了孩子,将宝宝牢牢护在怀里,一双湿润的水眸久久望着被布墙阻隔的方向。 来袭的难民比想象中棘手得多,除了手拿配抢伪装成流民的兵痞,还有不少人端着不知从哪采集到的大量松油,一路走一路洒,大有拿不走就烧掉的威胁意味。 顾山站在人群外观察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些难民里最有危险性的是那个执抢兵痞。 他正思考着该如何除掉这人,敏锐的视线忽然与另一头的老猎户对上了。 那头的老猎户使了一个眼色,顾山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那是准备双方一起打配合针对那个兵痞。 老猎户有土抢,趁乱摸上前给那兵痞来一下是很容易的事,但不一定能打中死穴,所以得靠顾山及时补刀。 两人已经合作打猎过许多次,在某些方面可以说默契十足。 事实也如预期那般顺利,老猎户成功打起了第一抢,正中兵痞的后肩,差一点就能没入对方后心。 可也正是因为差的这一点,中抢的兵痞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反应还算快,捂住受伤的肩膀回首就对着弹来的方向回了一抢,不知打中了哪。 一下子两响,围着的村户和难民们都慌了,吓得四处奔逃。 人群逸散开,场地霎时空出了一大块,顾山适时用力掷甩出斧头,他的力气极大,又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疾驰的铁斧准确劈中,随后削掉了那兵痞的半个脑袋。 率领流民袭击村户的领头人就这样没了声息,剩下的难民作鸟兽散,至此村民们的抢粮危机解除。 顾山走近兵痞的尸体,熟若无睹捡起对方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抢,还没来得及细看,只听见上坡处忽又传来抢劫的喧嚣和村户的惊呼声。 他倏地抬起鹰隼般的黑眸,在瞧清是陶湘和孩子所在的屋棚方向后,刚毅残缺的面容一下子紧绷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往上头赶。 该死!抢粮的根本不止一队流民,而是两队,或者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等到战争结束,他们离开山村,估计就完结啦,还有一章的样子。 或许有人有兴趣想看番外吗?比如他们后来的生活、二胎这种,有的话我就写点~ 下一本打算开《未来之沙漠世界》,准备了很有趣的设定,人设还是糙汉vs娇软,是我爱的xp,斯哈斯哈(扭曲)(爬行) 最新评论 「看」 「居然更了」 「这么快就完结啦」 「想看番外!!!」 「想看番外!!!」 「想看番外!!!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大大,你倒是回来更啊」 「有有有」 「就二十几章从四月份写到十一月了还没完真够拖的」 「加油」 「好看」 「他们要去哪里落脚呢,找个村落隐姓埋名等解放还是出去」 「多写点呀!」 第60章 「想看想看」 ——评论结束—— 第29章 离开山村 在村户们聚集到下坡处与兵痞那帮流民们对峙的时候, 上坡附近又有其他难民趁机浑水摸鱼。 他们手里拿着利器,偷摸砍开棚与棚之间拦路的麻绳与布墙,一个个泥鳅般钻进间间空棚屋里大肆搜刮翻找米粮或是值钱的物什。 就算撞上留守的村户一时也并不畏惧退缩, 而是仗着人多,一边亮出家伙,一边合伙继续抢夺,直到坡下的村民们陆续赶来。 顾山心急如焚, 冲在了人群的最前头, 也不去管沿路遇上的逃跑难民, 径直往他与陶湘的窝棚赶去。 到了地方,只见原本用作挡风的油布墙已被割得七零八落,角落里堆积的锅碗瓢盆也滚落满地, 覆盖着薄雪的棚屋口满是杂乱重叠的陌生脚印。 他的心立刻揪紧起来, 上前去想将遮帘拉开,查看陶湘和孩子的情况,偏偏正好撞上两个男难民骂骂咧咧托抱着沉甸甸的米粮口袋从棚子里头接连钻出来。 顾山怒不可遏, 对母子俩的浓重担忧尽数化为了冲作恶难民们而去的怒气。 这最后的两人逃得太慢, 显然撞上了抢口,当即连避让都来不及,径直被顾山提起长腿一人一脚狠踹到了地上。 他脚下的力道大得出奇,又许是踹中了脊柱要害,对面二人倒地后“噗”地吐出血来,踉踉跄跄好半天爬不起身。 顿时骇得连粮袋也丢开了手,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惧意, 抓扒地上的泥雪想要逃离。 顾山犹不解气, 铁青着脸掏出那把捡来的抢, 动作熟练流畅地上了膛, 在周边村户惊惧的目光中,眼也不眨冲地上的其中一人开了火。 “咔哒”,可惜是空枪。 那个兵痞的抢里没有子/弹了,最后一颗也在危及生命时被反击用掉。 什么情况下逃兵的抢里会只剩一颗子/弹,这个问题在顾山的脑海里掠过一瞬,很快又被盛怒之中的他丢在脑后。 他利索地将铁疙瘩在掌中转了半圈,几步上前用坚硬的枪托给地上两人的后脑一人狠狠来了一下。 两声闷响过后,二人死猪一样趴在原地,温烫的鲜血在雪地里溢漫开来,但在冷情冷血的顾山看来,这两人死不足惜。 他没有过多停留,也对旁边传来村户们“打死人”的惊呼声充耳不闻,直起身快步走去棚屋口,撩开那两条被扯得破破烂烂的遮帘。 而在看清躲在昏暗棚子里最深处惊恐落泪的陶湘,和被她抱在怀里哭得声哑的陶顾后,这个曾死里逃生都没有吭过一声的男人心都快碎了。 傍晚雪又下大了,光线很快变得昏聩不明。 这是住进山里以来,河边山村村户们经历过的最为动荡难安的一日。 抢粮食的难民们虽然暂时被赶跑,但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整个营地显得分外凌乱残破,明显要花费上很大的功夫才能重新收拾整顿干净。 遭此劫难,蒙受损失的村民们不在少数,有的丢了不少过冬粮,有的棚屋被敲砸打坏,更多的则是两种状况都有。 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这一晚半山腰上的村户害怕又会有难民来袭,都不敢留在窝棚里睡觉。 大家在空地中央点燃了数堆篝火,支起挡雪的布帐,纷纷拥着被褥厚袄聚在一起准备熬守到天亮,顺带商量起离开山腰搬回村中的计划来。 陶湘和顾山没有加入村户们的夜话会,由于陶顾受了惊吓一直惊醒哭闹的缘故,两人只能时刻陪伴在一旁。 棚屋内外已被顾山简单拾掇了一阵,破碎沾血的布块与撒粮都同那两具难民尸体一起远远丢去了山泉另一侧的茂密山林里,就像丢掉无用有害的垃圾。 陶湘没看到,她甚至没有出棚子。 纵使惶恐悚惧的心绪在顾山及时的拥吻抚慰下渐渐平复,可那小脸依旧煞白,毫无血色。 那些陌生男人们突如其来的闯入与冒犯,让她不自觉想起了多年前被权贵们掳去后的可怕经历,那似曾相识的下流打量与不怀好意的欺身拉扯直叫她应激作呕。 处理完东西的顾山带着满身的冰雪气息很快回到棚内,随即被陶湘温香软玉般扑了满怀。 搁在平时,他会很欢喜于陶湘的主动,但现在却满是后怕与庆幸。 顾山张开温暖有力的臂膀将陶湘牢牢抱在怀中,宽大的掌心不住顺抚着她脑后的长发,薄唇上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她的头顶发侧,恨不能再将那些入棚抢劫的难民拉出来鞭尸几回。 他声腔低沉,嘶哑中带着无限安抚:“没事了,别怕,我在。” 陶湘没精神回话,趁孩子好不容易安睡一会儿的时候,她往顾山的怀中深处更钻了钻,恨不能藏进他的身体里。 顾山也配合地松开了毛袄的门襟,将娇软小巧的陶湘整个包裹进了自己暖热的大衣中。 天寒地冻的冬夜,失去门帘遮挡的低矮棚口寒风咆哮,但此刻两人心口相依。 * 第二天一大清早,向来静寂的半山腰上却难得热闹起来。 村户们用昨日散落一地被弄脏的米粮煮起了大锅粥,等吃过早食,大家就要一齐热火朝天地收拢起家当,回到山村里去居住。 回归家园的喜意冲淡了营地里驱之不散的阴霾和血腥气味,那是属于被顾山劈开半个脑壳的兵痞的脑浆味道。 第61章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震慑剩余的难民,村里人只清除了兵痞的尸身,而留下的那一大滩红白浆血依旧流淌在那,在寒冷的气温下凝结成鲜艳的白色血晶,很快又被雪堆淹没。 村民们对那小片地方讳莫如深,对陶湘和顾山所在的山棚也似有点避之不及。 明明顾山是昨天击退抢粮难民的主力之一,但当他展露出与落难者身份不符的强大武力和英勇凶悍后,常年生活在落后贫瘠地域的山民们必不可免地表现出了胆怯与排斥。 比如有人上坡来通知搬离山林的事宜时,不知有意无意就略过了顾山和陶湘的窝棚。 可能他们也是怕,毕竟昨天的顾山在众人眼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杀人不眨眼,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造了三条人命。 对此,陶湘和顾山并没有太在意,也没觉得冷落难过。 山村里的人要走了,半山腰眼见就会空置下来,他们也没想再久留。 得罪了难民以后,无论是继续留在山里,还是搬回岩洞,都非常容易招惹来围堵报复,两人筹划了一夜,索性决定撑船沿着河岸漂泊,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栖身。 午后,村户们的搬迁队伍浩浩汤汤,每个人包括小孩的身上都背着厚重沉甸的包囊箩筐。 大家争取一次性迁完,谁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二次返工。 山中雪路难行,陶湘和顾山也带着陶顾与部分粮炭行李跟在后头,借他们开路的方便随行一段。 东西太多,实在带不走的柴禾棚木以及一些脏湿的米面都只能舍弃留下,便宜后来者,至少那些真走投无路的无辜难民可以凭此多活下来几个。 陶湘和顾山跟着长队走出去没多远,早就在附近等候张望的流民们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这片被废弃的营地,显然那些或完好或残缺的间间棚窝很快又会迎来新的主人。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山洞,里头还是二人刚离开前的模样,并没有外人到过的迹象。 顾山怕有人尾随,带着陶湘和孩子进入岩洞后没敢耽搁,飞快地将埋入地下的黄金银元等尽数挖了出来,藏进乌篷船的船舱里,顺便将行李也都归置好,还多了一条货贩的板船能堆放杂物。 那些闲置了许久的松油树干又重派上用场,被顾山在松软凹陷的雪地上铺了一路,直将两条船都送入河道中。 之后它们也没有被随意舍弃,而是被一根根捡起,好好地堆到了平板船上,备着作为一家三口生火取暖的燃料。 河心的冰层并不算太厚实,船只惯性前行的力道就能将薄冰冲碎。 顾山惦记着陶湘和小孩,掌船的时候很是小心轻缓,力图求稳。 于是在呼啸的冬风里,顾山撑船载着陶湘与他们的孩子陶顾,在静寂无人的河面冰道上一路往更远的地方晃晃悠悠驶去…… 战/争结束的消息传到河边山村的时候,已经是开春的事了。 冬雪消融,万重深山仿佛一夜之间回春,衬着披红挂绿的往来船舶显得格外欢庆。 河道彻底恢复了运作,有城镇里的人到这个偏远的山村来统计人口,本还害怕又是来征丁的村户们狠松一口气,兴奋之余想到了住在河滩边石洞里的顾山和陶湘一家。 有的人还畏惧着顾山背了三条命的事,但有的人却记着他帮村里猎狼和赶跑抢粮难民的好,带着统计人口的负责者去岩洞那边找。 然而到了才发现,那处石洞空荡荡的,显然早已人去楼空。 陶湘和顾山虽然离开了,但村里不少人还记得他们,记得这是一对奇怪的年轻夫妻,妻子长得极其漂亮,可丈夫却满面烧疤。 不过他们的感情却始终很好,还在他们这边的山里生下了一个顶可爱的孩子。 第30章 新的生活 陶湘和顾山出深山后沿着冰冻的河道来到下一个乡镇, 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已大变了模样。 战乱已然停歇,正值黑暗与黎明交接的混乱时期,各地来自新军为盘查询问来历底细所设的关卡也多了起来, 越往内陆去越甚。 他们的老家在湘城,可多年前的一场全城大火早已烧光了所有,回去并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一家三口在南方的河流上漂泊了一段时间, 随波逐流竟来到了海峡另一岸的港城。 战后年代, 大量人口从大陆涌入还算安定的这里, 富商手艺人、退役军兵和家眷,以及占大多数的赤贫难民成为不同于原住民的主流。 人口密度的上升使得面积并不大的港城越发显得拥挤不堪,可房价物价与日俱增, 住不进城里的穷人只能栖身在船上, 或是用铁皮木片于岸边山上搭建简陋寮屋。 顾山撑船载着陶湘与陶顾刚到时,只见港城周边村落的水面上布满了渔船,时不时还有接送客民的船只从遥远的另一头划来。 太多的人汇聚在一起, 将本就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陶湘和顾山在港城的岸滩系船停靠了几日,想在周边寻个合适的房屋租住下来。 但在打听到溢价离谱的房租,见到贫困脏污的底层生活环境和周围越来越密集的难民后,两人盘算了下船舱里的黄鱼银元,最终决定花去半数,在治安较好的城中老街区买下了一栋英侨抛售的三层高公寓小楼。 第62章 这栋旧楼并不大,每一层的面积也小, 摸约只有六七十平。 一楼进门就是会客厅与厨餐室, 二楼三楼可做自带卫浴的卧房, 往上还稍带一个狭窄低矮的尖顶阁楼用以晾晒东西堆放杂物。 虽说买它所花费的价格令人心惊肉跳, 但有了新房子的陶湘和顾山依旧难掩欣悦心情,他们至此有了新家可以安顿下来。 于是在处理掉乌篷船和平板船后,两人带着陶顾和少许行李搬进了这栋临街的小楼中。 楼里自带家具装潢,陶湘和顾山只用去街上采买些碗筷瓢盆、被褥地毯、食水果蔬等物回来填充。 而由于顾山面貌骇人、气质强悍的原因,附近商铺本地街坊也并不敢因为两人是外来者就肆意奚落糊弄,态度比起对其他同样是从内陆来的人来说平白友好顺服了许多,一家人就这样扎根下来。 不知是不是被英国管辖得久了,港城春天的气候也莫名随了那边的多雾阴雨。 小雨从早到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街道上湿漉漉的,潮热的水汽似要从窗棂外漫进屋内。 最近外来人口太多,城里不大太平,总有寻衅闹事的状况发生。 因而天色一黑下来,眼见没什么客人,顾山就把楼下杂货铺的大门给关上了。 买房后剩余的金银只剩下一半,为避免坐吃山空,陶湘和顾山索性在一楼分隔出了一块七八平米的区域用来开小卖铺,多少好有些进项。 至于售卖的货物,则大多以成本不高的生活用品和日常消耗品为主,少部分为陶湘公司向外批发的舶来货。 陶湘在安顿下来以后重新操起了老本行,凭借良好的外语条件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找到了一份编外翻译的活计,可以将报表文件带回家工作,多劳多得。 由于不坐班,薪水比起全职近乎少了一半,每月约小几百左右的港币进账,但就算这样也比港城普工的平均薪资高出许多。 更别提还能借着员工身份的门路经常从公司或是一些港口水手那低价买回新进的舶来品,再放到自家铺子里售卖,额外挣些差价。 这些国外来的商品很受市民追捧,连带杂货铺里其他东西也卖得飞快,经常需要补货。 两人没想挣多少钱,只是守着孩子之余打发时间,未曾想会有这般意外之喜。 顾山关完铺门,检查过铺子里的货物和钱匣后,便准备回到楼上,抬眼就瞧见陶湘正抱着陶顾一边哄,一边站在楼梯转角处等他。 昏黄的壁灯映射出圈圈光晕,他心口一暖,刚硬坚毅的侧脸在灯照下越发柔和起来,三两下跨上楼梯来到母子俩身旁。 “这两天下雨,客人不多,我就早些关了铺子。”顾山抚了抚陶湘的长发,声音低哑地同她讲起家常,“今天的生意还不错……” 陶湘听完轻轻应了一声,不过没怎么听进心里去,恍若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注意着她的顾山自然发现了陶湘的分神,他从陶湘的怀里接过白白胖胖的陶顾,抱在手里掂了掂,感觉略沉手:“孩子闹你了?” 来到港城以后,物质条件与生活水平都有了质的飞跃,正在长身体的陶顾更是一天一个样,小手小脚跟圈白藕段似的,整个娃长重了不少,也有充足精力要跟大人玩闹。 平日里都是顾山边看店边带他,等孩子饿了再交给陶湘喂奶。 此时应是陶湘已经给陶顾喂好奶,但待在顾山手里的陶顾却并没有安分下来,而是咿呀叫着仍想往妈妈的怀里钻。 顾山见状不免有些失笑,将孩子转了方向往自己面前拢了拢,笑道:“今天怎么这么爱闹,嗯?” 说话间,一家三口来到了二楼卧室。 陶顾还没有长大,不能独住一间房,他便睡在了陶湘和顾山大床旁的小婴儿床上。 陶湘看着陶顾被顾山弯腰安放到小床上,还朝她伸着小手,像是要她抱,皙白纤润的指尖便无意识攒成拳掐了掐掌心,莹白如开壳贝母的小脸上泛起赧愁。 顾山没有管眼前正同父母讨要哄抱的陶顾,而是直起身朝着陶湘靠近。 他低头看她,嘶哑的声嗓里透露出关心:“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事关孩子,陶湘再怎么羞怯,也不好隐瞒顾山。 她低垂着眼眸,颇为郁闷地抿了抿水红色的娇嫩唇角,老老实实开口透露道:“我最近好像奶水变少了,有点喂不饱孩子,要不还是给他吃辅食吧……” 此话一出,顾山闻言愣了愣,方才缓过神来。 自打开了铺子,他得要照顾生意,因此陶湘喂孩子的时候,他多半不在,自然无法及时察觉到她的奶量变化,还以为像从前一样丰沛。 想到孩子已经快满九个月,也是时候可以增喂辅食,顾山沉吟一声很快答应下来。 但他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陶湘的身体,放缓语调轻哄道:“不然这样吧,明天铺子关门一天,我带你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然而陶湘却有些讳疾忌医,不大适应脱掉衣服给医生上手验查,觉得自己身上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耽误家事进医院。 她坐在床边,随手捏了把自己软面团般绵软肉嫩的丰腴腰身,难得撒娇抵赖起来:“我吃得好睡得好,又长胖了许多,能有什么事?不用去医院。” 一晃来到港城三个月,在充足的衣食供应下,陶湘显然又丰满了不少,在南方深山里亏掉的体重重又补了回来。 第63章 但事关陶湘的健康,顾山没那么容易被轻易说服。 他目光温和又坚定地看着她,顺着陶湘的动作望向她圆润微显的白软腹肚,忍不住俯身探手摸了摸,手感果然极佳。 陶湘被摸得发痒,腰肢顿时软了下来,颊边飞上两抹红霞,耐不住般往身后大床上躲去,服软道:“好吧好吧,听你的。” 随着她的动作,薄软的蕾边真丝睡裙往上小幅度地飘掀起来,露出光洁匀称的细嫩膝腿,恍若招惹人捉握把玩。 顾山打眼瞧着,喉口紧了紧,衬衣领下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动声色咽下一口唾沫。 另一边,没有引来父母注意的陶顾已经放下小手停止了张望,他看着婴儿床上吊着的棉质玩偶,正自娱自乐啃着脚趾。 顾山瞥了眼懂事听话的儿子,再看向弱兔般瑟躲着的陶湘时,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他调低了卧房灯具的亮度,翻折起两条袖子,露出缠绕着长条疤痕的粗壮小臂,轻而易举就捉按住了陶湘的腿,将她往他的方向拉扯,随即抵伏下去,单手掐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陶湘只来得及低低地惊叫一声,剩下的余音便尽数被顾山含吻在嘴中,半丝也溢不去外头。 春雨沥沥淅淅敲砸着窗户,高床上被浪翻涌,并着细雨声共谱出一曲乐章。 换季期连绵的雨水一直在下,陶湘以出行不便为借口拖延了去医院检查的日期,顾山会看天气,推测出离天晴也没几天,便应允下来。 而陶顾在有了辅食后,对母乳的需求顿时小了许多,陶湘乐得轻松,索性趁此机会直接给孩子断奶。 然而好日子过了没多久,在迟来的检查中,她又查出怀孕了。 新生命的到来打得陶湘和顾山措手不及,两人算算日子刚巧是在深山难民抢粮那回得的,已经满四个多月了。 接连生育对身体的负担不小,可陶湘实在舍不得这第二个同顾山的骨肉,思来想去了两天,她还是决定生下来。 顾山素来对陶湘的一切决意都表示支持,不过在听到陶湘的最终选择后,他难免还是难掩动容,抱着她轻吻了许久。 这个孩子说来也乖,没有多折腾陶湘,一直乖乖巧巧安静地待在母亲的肚子里,直到足月降生,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女婴。 作为新生儿,被陶湘取名为顾陶的小女儿刚出生就足见日后动人的样貌。 被医护抱去清洗时几乎沿路的人都忍不住凑上来看,希望能给自家未出世的孩子沾到些喜气。 陶湘有子有女万事足,在顾山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好生做完月子,整个人白里透红,由内而外透着股莹润晶亮的好气色。 平添了成熟妩媚韵味的陶湘诱惑力十足,时常惹得吃素多月的顾山眸光晦暗,但又怀揣担忧而牢牢压抑着自己。 最终还是陶湘看不过眼,勾着顾山的裤腰,主动将他拉上了床,又羞又怯地低声问他:“要吗?” 顾山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一把扣住她的软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黑眸里翻滚着骇人的幽暗深沉。 他蹭了蹭陶湘光洁滑腻的额角,像是在上头沾染自己的味道,声嗓一如既往低沉喑哑:“要……” 在漫长的人生时光里,他们从湘城里来,转眼又定居港城。 出来时相依为命的两个,如今变为了一家四口,未来还将继续圆满和美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人间白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