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 还记得 夏绯看见周时走进来的时候,已经和密友卡卡喝了三轮酒,醉意上头世界朦胧。 其实她们五分钟前刚结束的初恋话题里,周时刚以代号184的形式出现过。 她固执地把周时归为自己的初恋,侃侃从和他的初次见面,聊到最后的无疾而终。 卡卡做出总结陈词:没想到你丫内心戏这么足,什么年头了还搞暗恋这一套,有照片没,我看看。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在微信上搜索过周时的名字,输完后发现查无此人,愣了一秒才想起来自己早就删掉了他的备注,那时候她确实抗拒过自己一遍遍查看他的朋友圈。 手比脑子快,删掉搜索框的名字,输入微信号,她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还记得。 周时的账号跳了出来,很明显的情侣头像。 心里刺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好笑。 手机被卡卡抢了过去。啧,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都看不着么。 她哦了一声,拿回手机锁了屏,又喝了半杯酒,才挽尊似地吞吐道:暗恋不就恋的个感觉么,其实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但她竟然还记得。 这是她看见周时后的第一个念头。 她明明脸盲症那么严重,又长久未曾复习过他的长相,但一见面,竟然还是能认出来。 184的个子很显眼,又是体育特长生,她当年第一眼心动的,就是他的挺拔。头发又留长了些,向后露出额头,没戴眼镜,胡乱扫了眼,坐到了她前面的座位上。 就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周时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当然没认出她。她怀疑,就算自己跳到他前面做自我介绍,嗨你好我是夏绯大二那年我们一起出去旅行过,他也未必能一下子想起她。 她把剩下那半杯酒一饮而尽,舌根酸酸的。 刚刚是怎么和卡卡说的两个人最后一面来着? 是毕业典礼上,偌大的体育馆,她的学院在内场,管理学院在上面的看台。她仰着脖子用力去看,终于在所有人起立的时候看见个挺拔的高个子,隔得太远她甚至不能确定是他,但还是固执地把这归为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她确实从来就是个这么固执的人。 虽然她当时已经有了男朋友,她名义上真正的初恋及现任。 你跟罗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在冷战吗? 卡卡问得不咸不淡,显然已对他们的冷战感到稀松平常。 嗯,他这几天出差,正好都冷静下。 她还在看着周时的背影,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还是在等朋友?女朋友? 你俩这还需要冷静?再冷就冻上了。顿了下,卡卡放缓语气:那他也没联系你? 没,不过下季度的房租打给我了。 卡卡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们到底是情侣还是室友?这都在一起几年了。 快四年了。明明不是个问句,她还是回答了。 毕业也快四年,是她和周时分别的时间,说分别并不准确,只是她一个人的告别,模糊的告别。 你俩可真有意思。卡卡再次总结陈词。我出去抽口烟,你去不去? 她摇头,拿起酒杯仰头,才发现已经空了。 酒吧响着首粤语歌,男歌手唱得深情:何解,何解初初都是漂亮~ 她刚进大学的时候有阵痴迷TVB,特意加了粤语社团。 每周社团会组织教学,像是回到小学一年级,一帮人在小房间里大声跟读可乐雪碧柠檬茶。 后来教学就办了两次,社长恋爱了,社团形同解散。 第二年认识周时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是粤语社团的副社长。 两个人互扫微信,她惊讶地发现有共同群聊,还不止一个。点进长久沉寂的粤语社,他群昵称显示副社长-周时,她隐约想起,社团线上还比较活跃的时候,有个男生会在群里发语音教学,她还挺不要脸地回复过,声音真好听耳朵怀孕了。 她当时脸上有点燥,希望周时不会认出来自己是之前那个迷妹。 周时确实没说什么,只对她晃了晃手机,我改备注了,电影学院夏绯。 她把卡卡剩下的半杯酒拿过来一饮而尽。 那个背影正低头看手机。 他的微信通讯录里,自己的备注是不是还是,电影学院夏绯,刷朋友圈看到她时,是不是一顺手就划了下去,偶尔有几个内容引起注意的时候,可能也要认真想下,这个人是谁。 她拿出手机点进自己的朋友圈,认真检阅自己半年可见里发了些什么内容。 基本都是工作相关的,跟了几个剧组,拍了什么片子,偶尔有几张剧照露了脸,也是精挑细选后比较好看的。 她这几年其实变化挺大。 刚认识周时的时候,她还是个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一起旅行的同学里有个顶漂亮的,每天出门前会化精致的妆,而她在旁边连化妆品品牌的名字都不认识几个,扎着最丑的马尾,套着最丑的黑色羽绒服,旅行合照里一对比,全是不忍直视。 后来她把合照都删了,只留了那次旅行的风景照,每次看见的时候,会想起风景旁边有她和周时。 像是只存在她记忆里的两人合照。 她点开相机自拍,补了补口红,庆幸出门前化了个淡妆,庆幸上礼拜染的发色还正漂亮。 又安慰自己,周时认不出来她,情有可原。 虽然她刚染完色的时候,在朋友圈发过照片。 卡卡回来了,后面跟着服务生,更早地站定在周时桌旁,上了杯蓝色的调酒,又转过身子走了两步,把冰桶放在了她们桌子上。 怎么改换葡萄酒了? 卡卡挺潇洒地一撩头发:最近养生不行啊。 服务生把木塞拔开,砰的一声,溢出一股凉气。 她忽略掉醒酒的步骤,将倒好的半杯又是一饮而尽。 卡卡以为她还在为冷战犯愁,在旁边努了努嘴,又帮她倒满。 近零点,酒吧里越来越吵,有伙人喝嗨了,扯着嗓子唱GALA的YOUNG FOR YOU。 卡卡被震得脑袋疼,问她要不要换地方,她拒绝了。 还是看着那个背影,暗自祈祷他不要走,还好,他侧着头看了会唱歌的酒鬼们,似乎饶有兴致。 侧脸再次印证他确实是周时,鼻梁很挺,嘴唇淡漠。 上大学那会儿正流行一个词叫面瘫,她有回发了个朋友圈吐槽上海的冬天,骑自行车去上课要被吹成面瘫。后面他在聊天的时候提了起来,自己吐槽了句经常会被叫做面瘫,她回了个哈哈哈。 那是旅行刚结束的时候,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闲聊,她还不是很能掌握聊天的艺术,每次回复都要琢磨个半天才战战兢兢发出去,又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抓心挠肺地想起来该回个什么才更合适。 这样回想起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但事实是,也就只聊过两三次,每次都是她主动。虽然好像聊天气氛还不错,但她也说不清是真的合拍,还是只因为周时比较礼貌。后来她有心等他找她,但一次都没有,她知了趣,不再打扰。 一些可悲的自尊心。 再后来她把聊天记录通通删了,强迫自己把这人忘掉。 当然一直没能成功,认识他后的七年时间里,虽然想起的频率越来越低,但总是不能归零。 卡卡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她句句有回应,但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个背影一直坐在那,中间续了次酒,接了次电话,倒是一直都没人来。 她又想起他的情侣头像,突然好奇那个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数次的想象里,那个人高挑又漂亮,两个人站一起,别人会赞叹郎才女貌。 不像她,站他旁边活像拎了个暖水壶,哦,她现在瘦了不少,那应该是个细款的暖水壶。 他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恋爱相关,或者说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也近于没有。 当然,更有可能是她并不在他的分组范围内。 卡卡看出她兴致不高,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我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嗯?今天周几? 她是自由职业,工作日和周末向来没有分别。 周二!卡卡剜她一眼:我是加完班被你叫出来喝酒的,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喝多了喝多了。她毫无抱疚,但确实有点头晕。 叫到车了。卡卡拿起包,临走前还是劝了她一句:不合适了就分,男人不有的是。 还以为她心不在焉是因为和男朋友冷战。 她回:分手了谁帮我分摊房租?一个月八千啊姐姐。 卡卡冷啧了声,走了两步又回来:哎,你还行么?要不要把你送回去? 她晃了晃酒瓶瓶底:我喝完再走。 她离得近,就住酒吧对面。 但她把酒喝完也没走,抱着空瓶子盯着周时的背影,活像个痴汉。 她确实是个痴汉,还是最傻最蠢的那种。 当年暗恋最上头的时候天天听洗脑神曲I really like you,甚至想过把歌直接分享给周时表明心意,但还是退缩了,那时候两个人已有半年没联系过,突然表白会被当成神经病。 没想到若干年过去她还是这么怂,眼睛快在他后背盯出洞来,都不敢过去看看他正脸。 酒吧在工作日打烊早,服务员过来挨着桌子提醒快到时间了,又问还要不要点酒。 她听见周时回了句:不用了谢谢。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她又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耳朵怀孕了。 脸上还是燥热,可能是因为喝了不少酒。 服务员看了眼她,似乎看出她喝多,竟然没问就回了吧台。 她有点不大高兴,反而叛逆地想要再点单,正要伸手叫服务员,福至心灵地想起可以请周时喝一杯,非常普通地老同学偶遇后的一杯酒,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 一颗心却开始砰砰狂跳,她骂了句自己没出息,又站起来冲向吧台。 酒后脑子迟钝,到了吧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和周时擦身而过,最近的距离只有二十公分。 时隔四年,不,时隔七年的二十公分。 服务员已经在擦杯子,看到她后整理神色,耐心问她要什么酒。 她点了两杯加冰威士忌,又低声嘱咐服务员快一点。 只要侧转头就能看见他,她却又开始固执,固执地等拿到酒再一步步走过去,干净,漂亮,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她在心跳声中整理说词,该说好久不见,她一向喜欢这四个字,终于能派上用场。 然后呢,是说我早就认出你了,还是我刚认出你?如果他想不起自己怎么办? 酒后的脑子处理不了太多信息,却有越来越多的兴奋和勇气涌上来。 不管怎样,她要走向他。 MintMoon 周时走进这家酒吧完全是出于意外,此前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漫步了六个小时。 五点半,夕阳在楼宇间拉出斜线,下班的人死气沉沉行色匆忙。 他在地铁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跳了出来,但也没想好去哪。 七点,大地浸入暮色,街上人流依旧。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又在结账时用积分兑换了一个免费的冰棍。 天气太热,化掉的糖水流到了他手上,他又走了好久才看到卫生间,洗去一手黏腻。 出来后霓虹初上光怪陆离,底下的人们也像是在一转眼间就变了模样。 他好奇大家都是在哪里学会的这种生存本领,白日里在摩天大楼假装正经,夜色降临便披上盛装,高谈阔论举止乖张。 十点,他路过一家啤酒屋,买了一瓶啤酒,走到对街慢慢地喝。 店门口男男女女来了又去,陌生的烟头凑在一起,肩膀也碰撞。 他认出其中一个像是他同事,哦不,前同事。 空酒瓶扔进垃圾箱,他意识到这座城市横跨两区有不同的降雨量,但却拥有完全同款的垃圾箱。 转而想起公司楼底下的那个垃圾箱上,他在装满离职物品的纸箱里落下了半包烟。 有瘾上来,他拐进街角的烟草店,看了一圈却没有唯一抽的那个牌子。 店老板在手机上斗地主,头都没抬:薄荷味的双喜早就停产了,买不到了。 他空手出了门,喉咙干痒。 他并不爱抽烟,却独爱那一种味道。 而天意让告别迟来,在他被停产的同一天。 十一点半,脚步停在这家酒吧门口,是因为他抬头,看见招牌写着Mint Moon. 薄荷月亮。 他摇摇晃晃一整晚,没看见月亮,也失去了薄荷香烟。 像是另一种天意,用一间酒吧,来挽回今夜。 招牌同名的酒,浅蓝色,薄荷味,很像他失去的那款香烟。 略略安慰喉咙。 秋秋在每天同样的时间来了电话,有桌客人扯着嗓子在唱歌,他捂住话筒。 对面迟疑了下,发问的时候语气冷了很多:你在哪? 公司聚餐,有人喝多了。 谎话脱口而出,他意识到自己没打算把离职的事告诉她。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像是因为自己刚刚态度不好而感到抱歉,语气放软:这周末不用加班,我去看你呀~ 他习惯地笑:好~我等你过来。 视线却漫不经心地晃,酒吧侧墙挂着个欧式风格的装饰品,琥珀色的玻璃质地,在暗调的灯光中,反射出个模糊的人影。 秋秋聊起当天的生活,千篇一律的说辞,不怎么费脑就可以给出回应。 眼睛一直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蓝色的长发,偶尔撩动几下,像是清浅的海浪。 他喉咙又开始发痒,喝了口酒却止不住。 可能不是喉咙,是更下面一点的位置。 他别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周五晚上过来么? 秋秋隔着电话笑:可能要周六才行。又拉长声音:怎么,想我啦? 嗯。 秋秋开始隔着听筒亲吻他。 他将手机拿开了些距离,屏幕亮起,显示通话时间4分40秒。这意味着这通电话会在20秒内挂断,和每个早上及夜晚一样。 亲吻过后果然是告别:到家和我说一声哦,别喝太多。 好,你也早点睡。 按下挂断键时,时间果然停留在4分57秒。 他又点了一杯同样的酒,大口喝了下去,却仍感觉干涸。 蓝色的海浪还在跳动,琥珀照不出五官,更显得朦胧。 他总觉得想起了点什么,但记忆也很朦胧,所以这感觉并不强烈。 那桌客人终于消停下来,酒吧里安静了许多,氛围音乐里男歌手轻轻柔柔唱着粤语:人大了为何憔悴,愉快为何消退~ 他像被戳中心事,紧接着想起这张专辑叫《REMEMBRANCE》。 记忆。 大学有一阵,他翻来覆去地听周柏豪,自己也忘了缘由。 再后来和秋秋相遇,是在一场由许多个熟人和更多个熟人带来的陌生人组成的的聚会上,歌台上响起周柏豪,话筒却空着。前奏独自飘荡完,有人要切歌,他觉得不舍得,拿起话筒补上歌词。 唱完之后,有个女孩坐过来,在一片吵闹声里凑近了他:你唱得蛮好听的~ 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说了句谢谢。 女孩把微信二维码亮给他,在嘈杂里更凑近地自我介绍:我叫秋秋,是小杰的朋友。 很久之后,有天秋秋问他当时唱的是什么歌,他却想不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忆力变得很差。 过去不断衰退,直到变成空白,彻底不属于他。 他有时候也会想,那些不属于他的空白里,他会不会错过什么。 秋秋在去年秋天搬离这座城市回到家乡,一个高铁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小别胜新婚,他在每个周五晚上,坐下班后第一趟高铁,在车站就开始亲吻,缠绵到周一早上,再坐最早的高铁回来。 那座城市的景点,一直到半个月后他才有机会去看。 断桥西湖,其实也没什么看头。 先生您好,请问还需要点单吗? 他来得太晚,喝得太慢,服务员已经过来提醒打烊。 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不知怎的,直接走开了。 琥珀里,那片蓝色海浪明明还在。他恍惚了下,犹豫要不要回头看一眼。 头刚偏开很小的角度,身边突然闪过一片蓝,他看着几捋蓝发擦过他的胳膊,激起星点的酥麻。 仿佛闻到了薄荷味道。 海浪停在吧台,化成个蓝发的姑娘。身型瘦小,却穿了件极宽极阔的白色衬衫,有客人从她身旁走过,掀起一阵风,那衬衫便鼓了起来,又慢慢地沉下去,妥帖地罩住她的身子。 五官仍被头发遮掩,衬衫下只露出个蓝色牛仔裤的边,再向下是两条细白的腿,小小的一双脚踩在同样蓝色的人字拖上,一只脚踮了起来,只脚尖还与人字相连。 白衬衫又扇动了下,像是裙摆,也像翅膀。 胳膊那处突然痒了起来,他摸了摸,却从指尖就开始颤。 去握杯,酒只剩底,薄荷叶黏在了杯壁上,他拿下来放进嘴里嚼。 并不辛辣,只是微微有些苦,勾出更多的涩。 也许他可以请她喝一杯酒,只是很随意的一杯酒。 但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 身子做着自己的动作,站起来走过去。 但脑子并不能给出答案,他是要走向她,还是推门离开。 蓝色近在咫尺,他并没有转弯,便开始斟酌说辞。 你好?嗨?该用哪种开场白,他并不擅长。 蓝色突然扬起,是她端了两杯酒急急地走过来。 他还未能看清她的样子,也没能来得及躲开身子,两杯酒撞到了他的身上。 她仓皇抬头。 他先捕捉到她生动的表情,紧张还留在脸上,又带着错愕和一点羞涩。 再是看到她的五官,眉毛扬起,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着朦胧的水汽,像是酒后的醉意,嘴唇的颜色很饱满,衬得咬着的几颗齿愈发得白。 一种后知后觉的熟悉感。 她去吧台拿了纸巾,匆忙擦着他的上衣下摆:抱歉抱歉~ 湿透的衣服让触感更加明显,她的手在腹部激起一阵酥麻,他将纸巾接了过来:没关系。 一低头就是蓝色海浪,他似乎又闻到薄荷味道,而记忆在摸索后将答案呈现,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里,确实有这样一头蓝色长发。试探着问出口:你是,夏绯?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的水汽让他看不真切,也无从判断,几乎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时,她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啊,周时~ 像是仔细思索后才想了起来。 他点头,笑了笑:好久不见,真是巧~ 如果刚刚请她喝酒,一抬头发现是老同学,该有多狼狈。 酒仍在滴滴答答地流着,渍湿的特殊部位,勾显出个尴尬的形状,他抬眼时正对上她匆忙转开的视线,耳根泛红。 呃,对不起啊~ 她再次道歉,不敢看他,又去拿来更多的纸巾。 他只接过一半,抬了抬下巴:你身上也湿了,擦一擦吧。 他没办法不注意到,她的腿上也是水光一片,酒水凝成几股,蜿蜒过膝盖,滴答到了脚上。 她像是才注意到,匆忙低头去擦,大腿、腿缝、膝盖…… 他将目光移开,却蓦地看见她晃动的长发间,雪白的脖颈和深凹的锁骨。动作间她的衬衫滑下左肩,里面只穿了件吊带,锁骨末处一枚小小的痣…… 突然明亮的刺眼,是场灯亮起,逼他挪开视线。 服务员收桌赶人:不好意思,我们准备关门了哦。 最后几个客人从他们中间穿过,醉醺醺的目光左右打量。 两人分开让路,又在人走后不约而同地站回靠近,才一起开门离开。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风,温度骤降。 她两只手裹紧着白衬衫,便无暇顾及纷飞的长发,蓝色的海浪在夜色中翻涌。 他站得离她半米,不近也不远,蓝色的发梢时不时会划过他的胳膊,也没有避开。 谁都没说话,偶尔眼神碰撞几下又火速闪开。 如若无意便不该碰撞。 如若坦荡便不该闪开。 风将地上的酒瓶易拉罐吹得作响,她分出一只手将长发按停,仰脸问他:要去再喝一杯吗?补了句:好不容易碰上,也是缘分。 正中下怀,几乎怀疑是碰撞的目光里暴露了意图,他点头:是蛮巧。左右看了看街面:哪里还开着门吗? 远远的尽头似乎有家便利店,但未免太过没有情调,他转而问自己是要什么情调,还是想调情。 我家就住对面,要不要上来坐坐?好酒招待。 转回头,她正指着对街的弄堂,表情淡然得像是没有其他任何的含义,可她的声音却并没有那么平稳,也许只是风吹乱了声响。 她笑笑:至少你可以换件衣服。 他说服自己只是去换衣服,故作轻松地点头答应。 她领他穿过马路,他一抬头,就是风里翻涌的蓝色海浪。 迟来地想起为何从一开始就想到用海浪形容。 她刚染完发后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配文是海浪的表情。 那时候,他便觉得很好看。 海浪后头,月亮悄悄冒了头。 今夜,又有了薄荷,又有了月亮。 宝石 夏绯接连输了两次密码都没输对,楼道的灯灭了,她跺跺脚,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上周刚换了密码,还没记牢。 她给自己开脱,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周时正站在她旁边且等着跟她一起回家,这件事给她带来的紧张感甚至超过了周时本身。 密码再次输入后终于正确。她松口气,这下不用被当成乱闯别人家的窃贼。 推门时颇有阻力,她想起临出门前大开的阳台窗户,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一股强气流的穿堂风在门打开后铺面而来,房间内一阵叮铃啷当,纸张乱飞。 酒后的脑袋容易宕机,她站在原地忘记动弹,身后周时将她推进门,又将房门赶快关上。 空气安静下来,纸张缓缓降落地面,两人却还站在黑暗里。 后背上紧贴的温度让她忘记开灯这回事。 周时让了让:灯在哪? 她回过神,赶快去摸灯。光一亮起来,身后周时吓退半步。 玄关的柜子上,一只通体黑亮的猫咪哈着气,冲周时怒目而视。 她急忙将猫咪抱进怀里,拎起爪子冲周时招手:妹妹乖,这是姐姐的朋友。 好漂亮的黑猫,叫什么名字? 就叫妹妹。她垂着眼睛回答。 周时正凑过来摸猫耳朵,一时离她太近,鼻息可闻,她生怕被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呼吸。 妹妹像是读懂了她的不安,拿鼻子蹭了蹭,扒开她胳膊跳下去跑了。 周时勾起唇角笑得好看,而她甚至不知道该把胳膊放回哪里,浑身像上得太紧的发条,只好在心里默念,这是我家这是我家这是我家。顺着四字箴言扫视了下家里,气血翻涌得顾不上紧张。 宅了一个礼拜的家里本就乱得像是刚开完派对,又被穿堂风无差别席卷,简直像派对后又迎接了一场入室盗窃。所幸今天出门前扔了垃圾。 她扑到沙发上,用身子盖住摞满的热裤吊带小短裙,以及最上面的各式各色内衣……今晚她本想着出门蹦个迪,结果被卡卡骂工作日蹦迪能蹦出个P……火速将衣服扔进卧室关上了门。 回过头,周时在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纸张。 她更加不好意思:啊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你先坐。 可沙发上没什么能坐人的地方,她索性抻起沙发毯团团包住扔进角落,伸手拍了拍沙发,还不忘将猫玩具踢进茶几底下。 周时装没看见她这套“暴力打扫”,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将手里的纸张放到了茶几上:这些是剧本吗? 她扫了眼,点头:就是一些之前拍的片子。 局促地想着她这会该做什么,坐在周时旁边?还是去倒酒?对,她本来是邀请他来喝酒的。 你好像一直在拍电影? 电影算不上吧,就是一些小片子,没什么名气的。 酒,喝什么酒呢?她有瓶珍藏好久的起泡酒,放在哪里了来着? 那也很厉害了,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记得你大学时候就在电影社团,副社长。 手上装模作样的收拾顿了下,她转过身子,语气平常地回他:嗯,是有过一段时间,后来没什么意思,就退出了—— 对答如流,她做得很好,没有破绽,他不会看见她在发抖的手和咬紧的唇。 可他竟然知道,知道她的近况,知道她的从前。 周时竟然知道。 她停顿半晌,走去阳台关窗,拿捏出最自然的语气姿态:原来你也会刷朋友圈啊~ 会的。他答。 夜风太盛。 大学时候最喜欢周时的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在朋友圈分享歌,快乐的、悲伤的、孤单的、幸福的……那些隐秘的心思藏在歌里,是她唯一的抒发渠道,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可会不会,有某一晚的某个瞬间,他也曾顺手点进去过,听到过她想和他说的心情。 窗户合上,风休室静,她转回头的神色恢复如常。 我去帮你找几件衣服吧~ 夏绯在卧室待了很久,再出来时拿了一套,白T恤灰长裤。 周时正坐在沙发上,低头逗着猫咪:乖,叫哥哥~ 妹妹弓着身子在他脚底下徘徊,翻开眼皮看了他两眼却不肯叫出声。又一跃跳到沙发上,周时正要抱,它踩过他的大腿,施施然走了。 你这猫,还挺有脾气。 今天算好的了,第一次见面,至少没咬你。 他抬眼看她,似乎想问它咬过谁。 她别开眼,把手里的衣物塞给他:这些都是新买的,还没穿过,就送你了,当作赔礼道歉。 没事,我之后还给你。 她仍固执:就送你了。 他笑了下,似乎是随口调侃: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男朋友了。 满墙的照片、玄关的背包、桌上的电脑、成套的水杯……都在彰显着这是两个人的生活空间。 她接话:反正他出差了,都没见过这衣服。 前半句的解释未免多余,到底是随口还是故意。可又怎能告诉他,买衣服时和男朋友吵了架,便赌气想着你的样子。 她将卫生间指给周时,他进去前犹豫着问了句:可以用下淋浴吗?身上有点黏。 当、当然可以。 不多时水声响起,心烦意乱、心猿意马。 周时在她家洗澡。只隔着卫生间一扇门。这意味着他的裸体距离她现在只有四米的距离。如果她推门进去……stop。 燥热顺着酒意窜上脸,她去厨房灌了大杯的冰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心绪终于平稳了许多。 一定是天太热了。嗯,只是天热的缘故。 不敢离他太近,只好躲去阳台抽烟,窗户开了条侧缝,灌进断续的哨音,将洗澡的水声淹没。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她终于镇定下来,但紧接着周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家蛮漂亮的。 转回头,他正一路走过来,她看得有些呆。 他一定没有用毛巾,只是简单擦了擦,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尽被薅到了后面,显得一张脸越发清俊出众。衣服上也有些水渍,但倒是很衬他。 这衣服你穿着蛮好看的。她称赞。 是你眼光好。 她深表赞同,确实眼光不错,对衣服,对人。 你抽烟吗?她把烟盒递过去。 周时看了会,良久才从里面抽出一根:这款烟好像停产了。 是停产了,但我知道的时候就把市面上的都搜罗过来了,喏,珍藏了一抽屉。 她拉开柜子,满当当的薄荷双喜烟,有几个抽完的空盒,也被她留了下来。 这款烟很好抽的,我很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停产。 他拿起火机也点上了一根,深吸一口,缓缓地吐了出来:是很好抽。 烟雾萦绕两人,又被窗缝溜进的风搅散。 她静静出神,周时吸烟的样子也很好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夹着那点火光,像枚明灭的星子。 突然就想起大学那次旅行,有回转车时两个人邻座,天南海北地聊了一路,中间他提到高中时候是网球体育生,便把手掌摊开给她看上面的茧子,她也在一旁把手摊开,大小迥异的两只手。 那是她后来称之为心动的一个时刻。 要喝酒吗? 她及时打断回忆,匆匆把烟灭掉,打开柜子上层。烧酒、红酒、威士忌……琳琅满目。 又打开冰箱:啤酒也有。 他笑了下:这么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比较爱喝酒。 那还要去楼下酒吧? 嗯,约朋友的话就去酒吧~ 心想不去酒吧又怎么遇见你。终于在这座城市,两千五百万的人口,七年,我遇见了你。 最终是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两瓶烧酒,拉开拉环,倒进杯子,升起气泡,噼里啪啦。 两个人都没坐沙发,并排坐在地毯上,碰杯的时候膝盖也会碰到一起。 她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深呼吸,装作是因为喝酒太猛。 窗户缝没关,咯吱的晃荡声和空调冷气声应和在一起,没由来让她更紧张。便拿出十二万分的社交本领提起话题。 你毕业后一直留在了S市吗? 嗯,读了个研究生,然后开始工作,不过今天离职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却惊讶:离职?为什么? 公司裁员。 啊——她自觉失言。 没关系。他笑笑。反正本来就是个很无聊的工作。 她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也不确定要不要安慰他,只好又和他碰杯:所以你今天晚上才会一个人喝闷酒吗? 嗯——也不算喝闷酒吧,只是很无聊。 他左右看了眼,书籍、唱片、电影海报;花束、照片、形色的酒,还有猫咪。 但感觉你的生活很有趣,会有无聊的时候么? 无聊——也会吧,不过我无聊的时候,就会去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从前无聊睡觉的时候,总会在睡前想起你,虚构我们的爱情,那是个偌大的故事,有无数个不一样的入口,通向同一个幸福的结局。虽然后来长久不再想你,但今夜过后,或许又会推开新的故事大门。 哦,睡觉,我可以试试,反正之后会有很多时间。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自己倒满。 他们终究没有那么熟悉,所以她没能读懂他现在是什么情绪,伤感还是坦然? 他会有更熟悉的伴侣吧?比如他的爱情里,会有人轻易就能知道,该什么时候抚平他眉心,又该什么时候送上亲吻。 她偏头搁在膝盖上,难免有些挫败丧气。 垂直的视线里,他有棱角分明的下巴,两片唇在开合间饮下啤酒,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怎么了? 他垂下眼睛看她。 没、没什么。 她慌神,冷不丁撞到桌子,还没等叫疼,喵的一声,妹妹从底下冒出头来,似乎怪她搅了清梦。 周时伸手抱了过来,妹妹挣扎两下又放弃,窝在他腿上盘成个舒服姿势躺下了。 这会儿倒很乖。他顺了顺它脊背上的毛。我之前一直想养只猫来着。 怎么没养? 腿有点麻,头有点晕,她起身坐上沙发,又拿了个抱枕斜靠住。 我女朋友对猫过敏。 他终于主动提起这个人,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背上有点硌,她抽出来,是罗文的相机。 两个人的空间,突然填满四个人。她将相机塞回沙发缝,直到看不见。 不过现在异地,也许可以养一只。 像是种耐人寻味的解释,她将双腿放平,离他后背很近。 窗外,风停了,有雨点断断续续地拍打玻璃。 要听音乐吗?她问。 好啊。他自顾自饮着,啤酒已经见底。 她拿出手机,连上音响,轻轻淡淡的日文流淌出来。 他听了一会,问:这是什么歌?很好听。 宝石。 她将手机递给他,腿随着侧身曲起,不经意地倚着他的后背,动作间有小小的磨蹭,燃起细密的升温。他没闪躲,她便更低头,只当是和他一起看歌词,大片的蓝发垂下来,遮住他半个臂膀。 歌词正滚动到:如宝石一般的你 我们会在某处再次见面吧 Songda(H) 周时每天出门前都会查看天气。 三天前的早上,天气预报说太平洋洋面上生成了风暴眼,正一路向西逼近华东。 他在包里备了把折迭伞,想着这轮台风该是叫桑达,果然地铁上收到新闻推送时,风暴眼带上了名字。桑达,Songda,是越南的一条河流。 他在广东沿海长大,台风像是他的朋友,于是他将140个朋友的名字记住,随时迎接。 但之后三天一直高温,烈日炎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的种种都带上了堂而皇之的愚弄。 于是他将陪伴他三天的折迭伞,连同三年的工作,一起扔进了公司楼下的垃圾箱。 可Songda在今夜如约。 音乐换曲,风雨声入耳,和着几声闷雷,墙上梧桐树的影子晃得很不安分。 玄关处挂了伞,但他转开视线。 正对上她的眼睛。 下雨了。她说。 像是才听到。 嗯。他转开目光。我该走了。 但身子没动,那句要走也显得违心。杯子在手里转了转,猜不透她的心思,也想不清自己的。 她依旧漫不经心地喝酒:酒还没喝完呢~ 尾音绵软,像猫咪爪子一样勾挠。 先喝完,然后呢? 窗框震颤作响,潮湿也漫了进来,心思被浸得浓重。 她也沉默,但同他一样,酒喝得愈慢,只小口地抿,唇上酒色潋滟闪烁。 心底更痒,便不敢看,偏头又见她靠过来的小腿,踝骨分明,腕上有条浅色的疤,像是缝过针。想触上去,强忍住,只管抿酒。 醉酒,是万金油的借口,醒来后,便当碧空如洗,全没发生。 他欲张口,一道闪电凌厉而来,屋里的灯也晃了晃,那句沉吟便消了声。 却是她破开气口:雨很大,不然—— 灯骤然灭了,后半句戛然而止。停电了。 不然——不然怎么? 紧接而来的惊雷声骇人,她轻叫出声,杯子脱手。 他的裤子今夜第二次被打湿。 她顾不上,声音发抖:怎、怎么了? 惊吓中抓紧他,在他掌心磨蹭出星火,一路燎上心尖。 他强作镇定,拍拍她的手:没事,应该是电闸跳了。 音响停了,只剩手机屏幕亮着,在他那侧,她先探身去够,半个身子压过来,围困住他。 大脑一时空白。 倒吸口气,后背抵住沙发留给她空隙,一只手却扶上了她的腰,似乎只是帮她稳住重心。 绵软、娇嫩。 手机光灭了。 沉默静止。 空气粘稠如沥青,鼻尖薄荷味道萦绕,似乎是他唯一营救。 氧气、氧气。 只好寻着本能,将身子坐直凑近,另一只手环住她后背揽紧,膝盖也下意识弓起。 地位转换,她落入他怀里,变成猎物。 她终于不再撩拨乱动,同他在黑暗中对视。 周遭一团混沌模糊不清,只有彼此的喘息声真实可闻。 炙热、急促。 窗外又一道闪电。 他决心不再干等下去,只等雷声来到,便算给足她逃脱机会。 她却圈上他的脖颈,围困变得旖旎,防线彻底崩塌。 唇齿相抵时,他终于醒转。 今夜的渴望由来已久,注定要堕入这场风暴眼。 几乎是不可自控地用力,碾她的嘴唇,在她张口喘息时探进去。 她的那点迎合便全被他吞没,喘息变成呻吟。 你、你喝醉了吗?她声音软得厉害。 他吻至耳畔,将喘息全送给她:没有、你呢? 她没答,他便将她的耳垂含了进去,一声暧昧的鼻音。 按耐不住,又吻回她的唇,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拉下来,她便彻底跌进他怀抱,坐到了他身上。 周时—— 她攀住他肩膀,又用手抚上他的脸。 他几乎错听出无限深情,侧转头吻上她的手心。 周时—— 她再次叫他,声音未落地前已经凑上来去吻他的眼睛。 蝴蝶飞舞而出,欲望变得湍急。 手从衬衫下摆伸进去,细腰轻轻地颤,他圈得更紧,腹肉相贴,将她彻底锁在身上。 而她支起膝盖,两侧光滑的大腿锢住他腰,下身的火热便陷进一团柔软,她正浅浅地磨。 他喘息渐重,咬住她下巴,她一声吃痛的呻吟,他唇齿便紧接着向下。脖颈、锁骨。 想起她锁骨上的痣,用舌尖寻找,细细地舔。 她长扬起下巴,衬衫已滑落肩膀,两根细细的吊带也垂了下来。 他用下巴蹭开胸衣,偏头含住她的乳肉,一寸寸舔舐吞吃寻找乳珠,然后衔住、吮吸、打转。 腰上的抚摸也不再满足,他沿着裤腰向下,找到她的臀沟,尾指勾住内裤边缘向上扯了扯。 啊—— 她轻吟。腰臀不自觉地晃动,一阵舒爽开慰。 沙发桌几间的空隙实在太小,他托住她臀,起身侧转半跪上沙发,将她压在身下。 她在他投下的阴影里,蜷缩成小小一个。 他喃喃:你好小只—— 她掐他腰肉,那点力道只显得痒:你说我哪里小? 他在喘息里笑出声,解开她胸衣的搭扣,用虎口掐住乳肉,不怀好意地吃进去:哪里都小—— 她生气,两腿胡乱地蹬,他却更觉可爱,跪进她腿间的膝盖分得更开,逼她完全打开,又扣紧她作乱的双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身形差换来得意的胜利。 她蹙起眉毛双目圆瞪,牙尖嘴利地要撑起来咬他,浑然不知身上的胸衣吊带已经胡乱地褪成一团,盈盈冒出两个尖尖,红润硬挺,同她一起张牙舞爪。 喉结滚动,眼睛冒火,凑上去尽数收下,吞咽出声。 力道已不能收住。 她果然吃痛,双腿无力地蹬了蹬。 轻、轻一些—— 他想他是太急切了,可却无法悔改。 反而欺身更近,空闲的手掐上足踝,划过腿肉,向上沿着裤腿轻扫一圈,在大腿内侧伸了进去。 她下意识要逃,可短裤将他的手困住,他的手指便跟着逃离,摸上那层布料,找到濡湿的勾缝,上下地勾弄。 她溢出声呻吟,更加挺身。 那里太湿、太热、太软,是藏着珍宝的密穴。 于是无视那层湿透的布料,屈指从侧面摸进丛林,翻过软肉,按住泉眼。 她喉咙最深处一声吟哦,在出口时又被咬住。 他听不得她这种隐忍,放开乳肉吻上她的唇,用舌尖分开她牙齿,将声音放纵出来。 如愿听到时,身下的手指径直插进,温热紧致,四面八方地缠上来。 他从指头开始勾弄,撤回时又伸进去一指,长驱直入按进深处。 呻吟声徒然重了,声音里带了呜咽。 微弱的城市光照进来,她眼角似乎有点水光。 他也不知今夜为何变得像个毛头小子,便将汗湿的额头贴上她的脸侧,求原谅地蹭了蹭。 身下的两指终于变得温柔,转圈、搅弄,响起潺潺水声。 她的喘息逐渐粗重,眼神迷离,舌尖溢出齿间,引他去舔。 指上细微的战栗,她咬唇像是要到小高潮,他却将手指抽了出来。 她抬眼看他,脸上有种空白的困惑。 他想起早些时候第一眼见她,她就是这样的表情,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有种反应不及的天真。 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手指却坏心思地伸至她唇侧,用她自己的水液描绘形状。 她仍用那副天真表情看他,舌尖却伸出来跟住他手指,一点点舔净他的指腹。 正想将手指收回,她却微微抬头,将他两指全部含了进去。 和下面一样的湿热,他呼吸一滞。 望着他的眼睛仍是天真,嫩白的小脸却收紧挤出空气,舌头舔开他指缝,转着圈地绕,又微微抬头吞至最深,指尖几乎触到她的喉咙,然后缓缓吐出,再全部吞进。 他想他今夜是招惹上恶魔,只管堕入、再堕入。 两指由着她吞吐,他另一只手急急地去解她短裤的拉链。 她也来配合他,将内裤一同剥离,还来不及完全褪下,他便将她膝盖折到她胸膛,湿淋淋的臀肉和沟缝便全部露了出来。 这姿势她别扭得很,反抗着咬他的手指,哼唧了声。 他并不管顾,头一低,舔着她臀上的水痕,沿路吻住她的小穴,来回地扫舔。 她止不住地呻吟,大口喘息,放开他的两指。 他不依,继续找她的唇,将两指放回,夹住她的舌头。 她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下面那张嘴开合颤抖,似乎也在做无声的控诉。 他是渴极,紧着将水液吞咽,水却越流越多,便张口将整个花穴包住,大口吃吮。 她反应愈大,连腰身都在翻涌。 只得用力按住她的腿,舌尖含住她的小核嘬了几下,在她身软颤抖时舔进蜜穴,一下下进出。 她双手早得到解放,抱紧他头插进他的发缝,不知道是想让他松开,还是舔得更深。 一阵暖流涌出,她呻吟突停,整个身子先是僵了一瞬,然后整个松软下来。 是到了高潮,他终于舍得离开蜜穴,将她整个在沙发上放平。 拉扯间她早就变成完全得赤裸,而他还是衣物完好,只是湿了好几处。 有被酒打湿的,更多是被她。 他低头看了眼,又见她脸上餍足的愉悦,便凑上去咬她耳垂:你怎么这么多水? 下身硬挺热涨得很,他牵住她的手去揉。 她从善如流,自动从裤腰伸了进去,将他握住。学他一样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烫? 他挺腰在她手心抽插,喘息声加重。 她便握紧,用大拇指磨他的冠状,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腰,来回摩挲着,开口说了句什么。 他听不清,凑近她,撩开她脸上汗湿的发丝:嗯? Songda.她吐息很热,声音因长久的呻吟而嘶哑:今晚台风的名字,桑达。 欲望密织,他却萌生一瞬的爱意。 Songda. Songda. 这是今夜的秘密,请你为我们守瓶。 握紧她脚踝,他从那道疤一路舔了上去,将舌头送回腿缝间腾腾的湿热。 惊雷声声,风雨震震,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而他们配合默契,几乎像老情人,久别数年,于床上重逢。 小船(H) 有车冒雨行驶,天花板上光影刷过,复又黑暗。 夏绯脑海一片片泛白,迷迷蒙蒙地回想起,若干年前的高铁上,窗外暮色沉沉,周时把手掌摊开给她看茧子。她那时候想的是,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打起网球来也一定很好看。 而现下,她变成了他手底下的网球,任他操控。 别、你别—— 一声颤抖的吟哦,是周时分了根手指摩挲至后庭,指尖揉开她的褶皱。 那是从未被造访过的地方,夏绯一个激灵,缩着身子逃开了。 他从她下身抬起头,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于是他鼻梁上、嘴巴上、下巴上亮晶晶的液体全部收入眼中,那是她的水液,她的快乐。 果然还是色欲熏心,周时这张脸,怎么看都不是她吃亏。 那张脸上表情松动,似乎他弯起嘴角笑了笑,惹她晃神,抬头迎向他索吻。 舌头变成武器,口腔便是战场。是她先缴械认栽,任他将舌头勾了过去用力吸吮。 只管张着嘴,却连呼吸也来不及,口水溢出唇角,像她才是更欲求不满的那个。 小穴里,他并了两指再进,愈搅愈深。 她被勾出所有的饥渴难耐,抓紧他的手引他更深,下身配合着挺弄转圈,不冷落每一厘花肉。 前戏充足,她早已经敏感得要命,没一会,脑海里便噼里啪啦闪起焰火。 知道她是到了,他待战栗过去,将手指抽离,微微俯着身看她。 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正对上他暧昧不明的眼睛。 舒服么?他哑着嗓子问。 她卖乖似地蹭他,又拿脚勾他后腰。 嗯~舒服~ 声音里浸满的潮湿几乎听不出是自己。 他低头亲她下巴,黏湿的手指又在她下身作乱,声音含糊不清:还要么? 高潮绵延,小穴一时空落,她哼唧:要~ 他低低应一声,手指拂过湿热的腿根,蜿蜒向后。她一瞬间读懂他要做什么。 来不及闪躲,他已经将一根浸满水液的手指插进她的后穴。 啊—— 这一下,痛得她整个人卸力,前后内壁收紧,控制不住地痉挛。 太恶劣了!这个人真的,太恶劣了! 你混蛋! 她伸手将他推开,身子乱蹭地要逃,他却压上来,将她更紧地侧揽在怀里。 夏绯—— 他叫她。 她无暇反应,手挡住脸,半是呻吟,半是呜呜地哭。 他却将她的手拨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清她所有的痛感和快乐。 后穴里的手指不动,他将拇指贴上小核,轻轻打着圈按揉。 熟悉的快感蔓延,并着后面的痛成了种奇异感受。 夏绯—— 他又叫她一声,将她锢在怀里。亲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上来,又更深地落进她的脖颈。 沙发上只方寸之地,她几乎动弹不得,难以呼吸。 后知后觉他身上那种完全的掌控欲,自己化成他困住的一尾鱼,随时便可被剥夺水和氧气。 后穴里按兵不动良久,此时也开始动作,缓缓没入,抚平褶皱。 那处变成情欲的支点,撬出她一声喘。 他咬她耳垂:你喜欢的,是不是? 她想不通,明明是第一次,怎么这个人就如此轻易地勾出了她最隐秘的敏感。 只好放弃抵抗,牙尖嘴利地咬回去,却被他轻巧躲开,然后迎上来变成深吻。 于是再顾不上计算,只管让情欲驱使,寻找他的欲望,将那热烫握在手里,听他一声满足的喘。 他的裤子阻碍在腿根,她不方便撸弄,于是手脚并用地将裤子脱下踢开,换上两只手轮番动作。 他似乎隐隐笑了下,手上动作不停,几指并用地摆弄着她下面两张嘴,一会扩张,一会捏紧,还顾得上引她伸出舌头,在空中和他痴缠。 她本就是第一次被摆弄后面,只一会便受不住,手脱了力握不住他。 他便将她彻底放平在沙发上,整个人欺身上来,一手攥紧了她双脚脚踝,向前折至她胸膛,然后将硬挺插进她腿缝,并紧了开始操动。 硬挺烫极,一下下蹭过张口的穴缝,又擦过小核。 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自发抱住了膝盖,为他夹紧湿热。 他俯身,咬她脖颈和耳垂,空开的那只手回到她下身轮番照料两只穴,同硬挺同频抽插。 操弄得愈猛,有几下几乎要错开花缝插了进去。两人都是忍不住。 他胡乱顶弄了下她外面的花肉,舔进她耳洞,喘得更急:套在哪? 卧、卧室—— 她伸手便要抱他。 他懂她动作,张臂将她托臀抱紧,站起身向着卧室走去。 她下身正贴到他的腰腹位置,便将湿热的花穴贴紧,随着他走动一下下蹭弄起来。 小核不时被腹肌碾过,她舒服地直哼唧,把吐息也凑到他耳朵,暧昧地拉长呻吟喘息,如愿看到他绷紧的嘴角。 快走几步打开卧室门,她被扔到床上,屁股上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她哎叫一声,说不清是痛,还是更深的欲望。 自动自发地爬到床头柜,正撅着屁股开抽屉,他一巴掌拍了上来,她一个失力,半栽在床头。 她从前没试过被人打屁股,可面对周时,好像什么都行,什么都舒服。 回头看了眼他,他正半跪在床上,像是嫌她太慢,他又拍了一下,这次正对准她的小穴。 她呻吟出声,将屁股撅得更高摇了摇,伸手在抽屉里乱摸一气,终于在深处够到个套套,这才邀功似地调转回身子。 粗长的硬挺在她眼前乱晃,她撕开套套却没戴上,伸指捻了下冠头的液体,在两指间拉成一条线,抬眼问他:你说,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他已不能忍耐,硬挺在她手心不安地蹭动,又摸了摸她头顶,声音低哑得诱惑:乖,快点戴上。 身下的小穴空落落地呼吸着,而她凑近上面的嘴,嘟囔着自答:我尝尝就知道了。 合口包裹住他的硬挺,他溢出齿缝一声呻吟。 她握住硬挺退开些,伸出舌头,在柱身上绕着吸吮,刚舔上他的冠状,就被他按着后脑全部吃了进去。毫无提防地撞上喉咙,她有些不适,可他已经自发套弄起来。 她从汗湿的发间抬眼,他下巴微抬牙关紧咬,眼睛微微闭着,好看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是极欲色的表情,连喘息声也变成了种撩拨。 她便更卖力,再将脸颊嘬紧,配合他抽插,手也轻轻揉上他的囊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眼神,他低头,摸上她的耳垂轻轻揉弄,像是种安抚,可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仍旧激烈,插进她发缝,不容她停歇地一下下吞吃着。 舌头、伸出来舔一舔—— 她其实并不娴熟,唇角也被磨得发疼,但情愿听他的话让他舒服。 于是在抽插时,舌头凑上去乱舔一通,牙齿没提防间碰到了冠头,他轻嘶口气。 她怯怯地退开些,再极小心地绕回柱体舔,强忍住干呕的感觉,讨好似地将硬挺送进喉咙深处。 不只是谁的水液挤压出唇角,被他用指尖揩了。 他轻捏住她下巴,让她抬头。 四目相对,她嘴里还是他抽插不停的形状。 有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眼角滑下去,平白为这时刻增添了点别的。 大概那眼泪让他软了心,他把自己抽了出去,俯下身子亲了下她额头,喃喃问:怎么哭了呢? 他们可以借酒意上床,可以在欲望上头时交缠厮磨,她甚至愿意为周时做许多平日里没做过的事,但不该有这样一个亲吻。 这样一个温柔的、干净的、像是没掺杂任何欲望的吻。 她仍跪坐在床上愣愣抬头,而他俯身抬着她的下巴。 就像神祇和他虔诚的信徒。 如果今夜是馈赠,她不该再有些别的祈求。 撕开的套套就丢在一边,她突然急迫,为他戴好,又将他推倒在床上,脱掉他上衣坐了上去。 好像急于证明他们之间就只有欲望似的。 花穴触及冠头,刚进去半寸便开始发疼,她顾不得,蹙着眉毛就往下坐。 还是他托住她臀,维持她平稳:慢一些。 可她不想慢,硬生生继续往下坐。 奈何这姿势并不容易,他尺寸又实在难忍,磨了半天仍是颇有阻碍,不得要门。 天旋地转,是他揽了她背将她放平在了床上,一下子地位转换。 你那么急做什么?他轻斥。 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是有万千的委屈,但又无可表述,只好将他肩背抱紧,又胡乱地去舔他喉结。 你、你快些。 他一手按平她膝窝将她打开,另一只手按进她花穴套弄几下,试过湿润度后才将两瓣分开,缓缓将自己送了进去。 褶皱尽被撑开,每处花肉都被照顾,她咿呀地呻吟,快慰酥麻星点密织。 而等到他彻底进来的那瞬间,她仰颈只余不出声的长吟,是从未有过的充满,像是天灵盖上被安了条麻筋,从头到脚开始痉挛。什么都说不出做不了了。 稍息还未等她适应放松下来,他已经开始缓缓抽送。 啊——呃—— 半声尖吟被咬唇忍住,她抓紧身下的床单,只觉身下涌出暖流,像是一上来就被插出了高潮。 身子已经软得使不上力,他将手插进她发间,捧着她的头同她亲吻。 于是她半个身子都悬空,身下那处成了唯一支点,还要承受他愈来愈疾的开垦。 风雨打窗,声声愈急。 夏绯恍然觉得自己变成这漫天风雨里的一只小船,飘飘荡荡间,只剩周时身上的那根线牵引。 她伸手抱紧他腰身,心想,今夜,就这样死了吧,也好。 Oasis(H) 雨水逆流,世界倒置,露出深藏已久的贫瘠河床。 蓝色是泉眼,便只管汲取,再汲取。于是大饮长歠,死而复生。 周时缓缓睁开眼,风雨重落回天地,一席床便是绿洲。 窗帘未合,夜色漫进室内,映亮眼前的腰身,透白的玉泽色流淌到肩头。 他忍不住,凑上去亲吻,又变成吞吃啃噬,被她偏头躲过。 别、别留下印子—— 是偷情者的道德底线。 偷情,今夜是偷情。 他抿唇,眸色深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像狼人一样长出利齿,吸出她全部的血液,让她完全成为他的。唯他造作。 只好放任身下。撞击,再撞击。 慢、慢一些——太深了—— 他并不管顾,按紧她后腰,逼她更低地俯身在床上,只饱满的臀耸出欲色。 脊骨一下下突起,汗水凝成珠子滚落,他用手指轻轻扫捻,激起身下一阵痉挛。 呃——啊—— 紧致包围囚禁,到处都是热的。 交织处黏腻不堪,混了各自的水液,汩汩淹没了他。 几乎要爆发。 别夹、放松点! 他一巴掌拍上臀肉,又忍不住地揉捏。 她嘤咛出声,身子低低地趴在床单上,转回头看他,眼中有流转的神色。 他努力分神,去看床单颜色,竟也是蓝色,闪着透亮的光,又在她掌心下搓出褶皱。 难忍。 只好掌住她脖颈压在枕上,用纠缠的蓝发盖住她眼中的蛊惑,受虐的闷哼便破碎,又尽被淹没。 另一只手掐住细腰,在撞击时迎合,于是更紧、更深地陷落,陷落在她身上。 下巴绷紧,喉底的喘也压不住,天地何物。 她受不住,呜呜出声,微凉的手胡乱抓住他的手腕,要他停下。 明明自知过火,也耐不住,疯狂顶撞个十几下,她在枕上几乎已经发不出声来,才匆匆退开。 她像是死了一遭后重回人间,躺平在床上大口喘息。 他也躺倒,将她按进胸膛交颈亲吻,空气和道歉一齐渡给她:对不起、原谅我—— 又是软硬兼施的补偿。男人骨子里的卑劣。 她整张脸都是湿的,舔进嘴里咸咸的,有汗水有眼泪。 黑暗里瞪他的眼睛发着怒气,又凑上来狠狠咬上他的嘴唇。 腥绣味在彼此嘴里炸开,却触发下一轮的欲望。 亲吻变成拉扯撕咬,两人面对面地四肢交缠,喘息翻滚。 他狠抓着她的乳肉、臀胯,她则在他囊袋上作乱不停。 形同战场的做爱,再也顾不上偷情者的道德底线,只听从此时,哪还管它留不留痕迹。 他让她落了上风,任被推倒在床上。 然后她大张着双腿,一路湿淋淋地划过他的大腿、硬挺、腹肉,又在胸前两点碾磨停留,最后蹭到他的下巴。 他拿出十足的认错态度,抱紧她腿根,伸出舌头舔上沟缝,又用鼻梁蹭她挺立的小核。 她扶着床头重重地喘,两腿绵软几乎是跪在他脸上,又想起什么似地低头,撩开遮挡的长发,与他眼睛对上。 他读懂她意思,拿舌尖安抚刚被他粗暴对待的小穴,花肉一阵细细地颤。 他含糊不清地道歉:对不起,刚弄疼你了。 再抬眼,她正拿额头倚着床头,抿着嘴巴憋笑。 突然心情大好,他轻啄小核,又包进唇里打转,继续道歉:原谅我吧,小夏夏,原谅我~ 她溢出声鼻音,臀也止不住地晃。 他便将唇舌深入,在花缝里搅弄出淅沥的水声,便见她仰颈呻吟,腿根夹紧了他的头。 用上两指,与舌头并用地抽插不停,一滴温热的水液从花穴滴落,顺着下巴留到耳后。 很痒。 下身硬挺又涨了涨。 翻眼看她,她仍在偷笑,但退开到了一旁,大开着双腿迎接他。 好吧,这次原谅你了~ 委屈巴巴,姿态却嚣张,反而可爱。 他忙不迭地欺身过去,却在将进入时,被她一只脚抵住了胸膛。 那双眼猫一样狡黠。 离开泉眼便是渴的,只好捧过玉足,从脚踝再一路细舔上小腿, 她食髓知味地呻吟,眼风满意地扫他几眼,终于收回腿,按住他身子跪爬向前。 舔他腿缝的湿泽,舔他腰腹的薄汗,再舔他胸前的小点,含进嘴里舌尖打转。 他眯起眼睛,在床上躺倒,耐心等待。 她终于坐至他腿间,拿湿热的穴缝磨蹭他的毛发和硬挺,然后扶住热烫,一沉入底。 果然交锋后才够熟悉彼此的身体,终于用上她第一次的姿势。 齐齐舒服的喟叹。 掐了一把臀肉,她便懂他意思,撑着身子悬起再落下。 花肉紧致地绞弄,极致的滋味。 他嘴巴微张,随她喘息。手指顺着沟缝的水液,将半截指腹伸进后面那处褶皱,撩拨抽插。 她便受不住,娇吟出声,自顾自地抬臀再坐下。 再快点。他不满足。 后穴的手指插得更深,另一只手张开五指包住她的乳肉推挤,又扯开顶端硬挺的那一粒。 她嘤咛一声,手撑住他的腹部,加快套弄,肉体撞击声和着捣水声愈清脆响亮。 汗湿的蓝发黏在她前胸,随着身体的摇晃又见波浪。 他勾住头发打圈,想起今夜他就是被这抹蓝色勾引沉沦。 小妖精—— 她蹙眉,像是对这称呼不满,身下不停地问:那——你、是什么? 他不答,唇角微有笑意。 心里想的是,我是沙漠失途的猎人,终于遇上绿洲,得你解救再将你围困。 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起落时打转厮磨。 冠头横冲直闯,触到某处她缩了下身子,溢出一声娇喘。 他认准她的敏感点,再向上狠狠一撞。 啊哈、周时—— 她将他的名字叫得婉转又娇媚,血气涌了上来,他更加快速凶狠地挺腰。 她也配合得合拢双腿,用力裹紧他,迎合他的动作,嘴上却说:慢、慢一点、好深—— 他当然不听,干脆坐起身来,分开她双腿在腰侧,膝盖撑起圈得更紧,大开大合地操弄。 她便像江上的小船,在他身上随着风雨起伏不定,而船舵在他手里掌握,由不得她自己。 这姿势极深,冠头几次试探,几乎触到她子宫口。 内壁疯狂地痉挛,热液汩汩浇灌。 她承受不住地一声声尖吟,彻底瘫倒在他怀里。 他暂停动作,去找她的双唇,上下温柔地吮吸。 湿浸浸一张小脸,眼睛也是湿的,失焦地看着他。 又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心底突然发软。 像是被交付到手上的一只幼猫,伸出绵刺的舌头舔了下他的掌心,从此认领他是唯一的主人。 她被他盯得发毛,拿手掌盖住眼睛,声音哑得不行:我、我不行了、你让我歇一歇—— 他失笑,撩开她脸颊上的头发,凑上去亲了亲:小垃圾。 下身忍住不动,双手却止不住地滑过她汗湿的细腰和饱满的臀,最后落在她的乳肉上,虎口掐起来细舔顶端。 她张口喘息,漏出点呻吟。他便更用力,又吻上锁骨,最后勾吃她唇舌里的津液。 难耐地催促:休息好了么? 她手掌仍盖着眼睛,又从指缝里偷看他,被他拉下手掌亲吻眼睛。 你、你快好了没啊——眉毛蹙着,她也催他。 他哄她:快了,再让我干一会,嗯? 她像是放弃挣扎,把头埋进了他肩头:那你轻一点,我头好晕,酒劲、有点上头—— 他咬她耳朵:轻了怎么快点结束,你抱紧点。 说好是最后回合,他的动作便愈加发起狠来。 掐紧细腰将她抛起再落下,嘴巴衔住乳肉,轮番吞吃拉扯。 仍是不够,他磨蹭两步到了床边,两脚触地的时候终于好使力。 她却撑着他肩,真的害怕起来。 啊、别—— 她仍仓皇着,他已经抱着她站了起来,她只顾攀扶着他肩膀,动作间硬挺滑落了出来。 他咬紧后牙,揽住她腰将硬挺送回她小穴,在臀上拍了一巴掌:腿勾紧了! 她这会倒听话,圈他脖子的胳膊略卸了力,只敢把重心放到腰上,甚至仔细着收缩迎合。 他满足地长叹,奖励地亲亲她脸侧,便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她的喘息呻吟里带了怕的轻叫,反而添了些趣味,更对他形成鼓舞。 身下那处也随着她紧张收缩得愈紧,偶尔他动作大了几下,花肉就密密层层地包裹挤压上来,似乎要把他推出去,又似乎是要把他吃得更深。人间天堂。 走走停停,物理学也助力,将今夜的欲望燃到极点。 她是个最好的学生,没花功夫就已学会,挂在他身上挺腰转圈,身形差够不上亲吻,还顾得上舔他喉结。 头还晕么?他问,憋着坏似的。 晕、好晕。 像迷你升降机,当然会晕。 那喜欢么?他又问。 她不出声,把头埋进他肩上。 他便放缓进出,拉长战线,细细碾磨。 声音终于响起,闷闷得黏腻:喜、喜欢——呃啊、好喜欢—— 温热的水液淅淅沥沥地从结合处淌了下来,甚至能感受到成股地从腿侧顺延而下。 突然回想起今晚初见她的时候,酒水淋了她满身,就是这样成股地从她细白的腿上流了下来。 欲望同快感一起叫嚣,几乎已到了临界点。 他将她扔回床上,站在床边又插了进去,拉长她的娇喘,俯身观看她每一个表情。 难耐时咬唇,扬起流畅的下巴,再偏头躲进长发。 发丝被汗水粘连,又成了勾引。 他十指与她紧扣,将头埋进那薄荷味道,压在她身上做最后的冲刺。 她也感应到了,双腿夹紧她的后腰,在他耳边放开淫叫。 好喜欢、周时——啊、快一点、再快点——啊—— 她全身都在止不住地抽搐,深处涌出一波波热浪。 他也将身下完全交给她的最暖处,一声压抑的低喘后,情潮汹涌射出。 这场爱做得酣畅淋漓、挥汗如雨,那渴极的感觉又来了。 他于是将她抱紧,不愿撒手,只期盼这风雨永远不必停。 末世前夜 情欲褪去,晕头转向,夏绯迷茫似地眨了眨眼。 像是个魔力开关,光明瞬间降临。 她于是又眨了眨,再眨了眨,世界还是一片光明。视野清晰,更天旋地转。 周时在一旁盖了盖她的眼睛:来电了。 嗯? 她反应不及,拉下他的手转头看他,正对上他汗湿的胸肩,比在黑暗中冲击力要强个十倍。 眼睛却不自觉向下,他正低头摘套子打结,她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随之想到自己赤身裸体,她再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进被子里。 周时似乎笑了下,窸窸窣窣声,他抽了纸巾料理,又将上衣穿上。 夏绯闷在被子里不敢吭声。头疼、口干,五光十色的思绪在脑子里乱转,算不上有多清醒。 先是想着刚刚两人抵死缠绵,又想若是罗文这时候回来该有多难堪,心里到底是怕的。捉奸在床的瓜常吃常新,可若自己是女主角,她实在没那么强大的心力。 被子里本就闷热,她又刚运动完出了一身汗,没一会就昏昏沉沉,讲不清是缺氧还是累极。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被子解开一道缝。 起来喝点水。 她眯缝着眼睛看,周时已经穿戴整齐,开了瓶蜂蜜柚子茶给她。 我从冰箱拿的。 他倒有种轻车熟路的淡定,反显着她大惊小怪招待不周,一看就是个嫩茬。 心里有点复杂,她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凉丝丝的,清明了些。 如果是在电影里,偶然相逢的两个人逢到了床上,结束后要么是一块抽事后烟,聊两三句过往,要么就是干净利落地道别离开,转场就到第二天。还有没有下一个情节,要看这两个人是男女主角还只是个串场。 搜肠刮肚地想盗用台词,结果只想起一句,她轻轻嗓子,捂着被子坐了起来:我去洗个澡。 实在是很没有功底。 嗯。他垂头拧瓶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问他是回去还是在这里过夜,在嘴边转悠半天也没说出来。 这句台词需要漫不经心才够松弛自然,明显超出她能力。 索性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冲去卫生间。逃避可耻但有用。 大概因为停电,热水半天都没上来。冷水浇在脸上,夏绯边抱着胳膊打哆嗦,边左左右右地想。 总之是上床了,是个完成时。 这小区自从搬进来停电过五六次,这还是头一回她不是骂骂咧咧反而心生感激。 然后明了她挺乐意和周时上床。 一则她确实到现在都忘不了他,二则嘛,周时的活确实不赖。 水流渐温,她拿下花洒往下面冲了冲,摸上去有点肿有点疼,粘腻冲了好久才干净。又复习了下自己的表现,可以算得上最佳状态。 她嘿嘿乐了,赤身裸体、摇头晃脑、无声地振臂欢呼。 牛掰哎,竟然把周时睡了!夏绯,长年纪也长出息了嘛! 跳舞跳得太尽兴,洗漱台上一阵丁零当啷,低头一看是罗文的牙刷,气焰顿时全消。 他出差进组做摄影,左右不可能提前杀青,掰着手指数了数至少周末才回,足够时间调整心情,顺便等后腰和胸上的印子下去。 照着镜子搓了搓,那点红更显眼了,竟莫名地看出了些性感。一下子回想起他按着她腰喘,耳根有点红,下面有点痒。 门外长久没听见动静,夏绯猜周时是不是已经走了,所谓成年人的体面。 心里有点沉,转而想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不管是做爱,还是别的。 总之就是想见他,一直都,很想见他。 浴巾擦了半干她就开始穿衣服,打眼看见他搁在洗衣机上换下来的衣服,是被她在酒吧打湿的那套,迭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凑上去闻了闻,威士忌的味道太冲,没闻到什么别的味道。活像个变态。 但至少有了再见面的理由。 耶。 然后想起今晚本来打算喝那瓶最贵的起泡酒,怎么就喝了最便宜的啤酒呢。 她很想把自己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拿给他,就算他视若平常。 脑子乱糟糟的,是喝醉的海马体在捣乱,一会一个想法地横冲直撞,兴奋个不停。 开门前照了照镜子,脸果然还是红扑扑的,一些不正常的红晕。 她拍了拍脸,深呼吸几下,才推门出去。 第一眼就先看玄关,他的鞋子还搁在那里。 心里的小恶魔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叫嚣。 周时正在阳台倚着窗户抽烟,对她晃了晃手机:雨太大了,叫不到车。 哦。她装作淡定地走过去。 头发怎么没吹干?他用手指挑了几缕她的湿发:这样看颜色好像更深些。 难道是因为刚上过床吗?这语气里的熟稔。 她抿抿唇:天气热,懒得用吹风机了。 也拿了根烟抽,他让了让步子,让她站到窗户风口后面。 这会风大,小心吹感冒。 这让人心动的体贴。她再次提醒自己压下唇角,不要露出傻相。 电影诚不欺我,上完床果然是要抽事后烟。 两人一时无话,就看着烟气凝了又散。试着吐烟圈,周时吐出个半成型的,她的刚出口就碎了,可能因为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傻笑。 窗外急风骤雨,方寸之隔,倒有了种静谧的美好。 头还晕么? 嗯?夏绯没反应过来,转而回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刻说过头晕,当时正被他挂在身上抛来抛去…… 磕磕巴巴地回:不、不晕了。 又心想,所以那瓶蜂蜜柚子茶是特意拿来解酒的么。 他压着唇角笑。 但我挺饿的。她有意岔开话题。 他挑挑眉:我其实早就饿了。又补充一句:运动量有点大。 她没忍住笑,别开了眼:台风天估计没外卖了,我去翻翻厨房还有没有吃的。 有点难抵挡他这微妙的撩人。 零食一堆,最顶饿的只有泡面,拆开两包丢进锅里煮了,又从冰箱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鸡蛋。夜宵时刻,倒也算美味。 周时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 她被盯得不自在,打鸡蛋的时候顺手扔进去大半个蛋壳,赶忙拿筷子夹出来,他又在笑。 怎么说呢,感觉不像刚偷情上完床的两个人,反而,有点甜蜜。 她想得出神,周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拿了条大毛巾裹住她发尾。 啧,还在滴水。 锅里的泡面热腾腾地翻煮着。身后的手正细细帮她擦干头发。 像起了静电,酥酥麻麻地从头到脚,然后顺着血脉流向心口。那里,也有火在烧。 要沸了。他小声提醒。 她赶快把火候转小,心口那点火却下不去,燃出噼啪的爆鸣声。 蛋花一层层翻上来,她低头紧盯着,突然开口:你别这样。 别怎样,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却像听懂,手一顿,收了毛巾迭好出去了。 夏绯头垂得更低,半干的头发垂到脸侧,她偏头蹭了蹭。 像是还有他的温度。 为他留在身边欢呼雀跃,又在他对她好时冷漠拒绝。 她不但固执,而且别扭。像只无趣的呆头鹅。 吃泡面的时候,一切都恢复正常。过分正常,乃至有点刻意。 仍坐在地上,周时错开了一人身的位置,像是听她的话在避嫌。 聊天话题也不咸不淡,诸如问她有什么好看的剧和电影,他有了时间可以去刷;又问怎么想到读研究生,他答当时没想好就业方向。面吃完时,说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会停。 像是没有上床这一遭,他们只是普通喝了个酒、吃了个宵夜,他暂留她家,只是为了等雨停。 像是黑暗里发生的一切,就交给黑暗。 但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将整座城市都淹没。 她隐隐地想,如果当作是末世前夜,不如就这样下去,天不要亮。 —————————————— 清水章是真的很清水== 吃的是白象老母鸡gt;lt; DreamLikeMe(H) 打车软件显示附近有十三辆车,周时将手机按灭,倒扣在了茶几上。 沙发不够长,脚腕悬空,心也飘浮。 身上薄毯有隐约的香,身下布面是细细的褶。像还有凌乱时她抓出的体温。 难眠。 只好怪罪于光亮,拿手遮住眼睛。 合目却仍是那紧闭的卧室房门。像关闭在一拳之外,伸手便可推开。 她说你别这样。 指代的事情可以很多。别看她?别想她?别关心她?别喜欢她。 可如果就是喜欢呢? 喜欢还是躁动,其实他也分不清。 但哪种都不是很合适。 指缝里,晨曦初露,现出灰白。 台风仍呜呜悲鸣,像没有休止,在他胸口扯出道口子,灌进的不止冷风,还有水泥,闷住氧气。 然后他意识到他又忘记呼吸,可能十秒,可能一分钟,可能更久。 周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半身冷汗,默了半晌,走去阳台开窗吹干。 打了三次火才将烟点着,半是因为风雨,半是因为手抖。花了一根烟的时间平复。 他今晚抽了几支?三支?五支?十支? 尼古丁麻痹神经,但确实可以镇定舒缓。 阵雨凌厉凿窗。 他决定要走。 他本就该走。 附近有十三辆车。 软件显示车辆还有五分钟,周时走去玄关处换鞋。 假装忘记洗衣机上有他换下的衣服,迭得整整齐齐。 妹妹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柜子上,像被他吵醒,眼睛粘哒哒地睁开。 其实猫咪哪有什么表情,但他觉得它眼睛困惑,像在好奇他为何而来,怎么要走。 他想了想,也用眼睛回它:今夜只是偶然。 注定只是过路的旅人,无法留下做她的子民。 伸出手,妹妹没躲,乖乖任他摸着。 那你是她的守卫么?所以才会在我来时露出凶相,又在我走时认可我已甘愿臣服。 妹妹只觉他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拱起脊背抖抖身子,跳下柜子跑开了。 视线顺着回头。 多漂亮的一个地方,像是无名岛屿上的小小王国,徘徊少顷便已成为亘久的故土。 而门外是荒漠,从手搭上门把手便开始倾覆,沙粒簌簌,终将把他深埋。 妹妹停在卧室门口,抬头叫了几声,张牙舞爪地挠起门。 如若她开门出来,撞破他正要离开,多尴尬,四目相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道别。 所以他该趁她出来前逃出去,只需按下门把手、迈出门、不要回头。合乎成年人的体面。 他本就该走。 但,如若她开门出来。也许他该同她道别。也许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挠门无果,妹妹原地绕了一圈,又转头冲他叫了起来。是向他求援。 他还在寻思今夜何以将它驯服,它已经迈着步子走过来,扬扬脸,又扒他裤脚乱蹭。 委屈巴巴,但姿态嚣张。和主人如出一辙的无赖样。 但也许是它先听到他的求援信号,软下心肠做盟友。 决定顺从,走到卧室门口,将敲未敲。 若她醒着,他是多此一举;若她睡着——若她睡着,他不愿将她惊醒。 周时抿抿唇,将房门开了条缝,妹妹一溜烟窜了进去。里面没有动静,她大约睡得沉静。 会是什么模样? 两来回的呼吸,犹豫间房门绕出弧线,木地板上吱呀声细不可闻。 门敞开了。 房间没开灯,只窗帘露了条缝,昏沉的天光映进来,在床上铺了一层惨淡的颜色。 那惨淡中,蓝色如星辰,明亮沉静地耀眼。 夏绯醒着,拥被静坐在床头,眼睛望住他,不声不响。 像是长久地等待后,已经有了温良的姿态。 那扇门原来并没有闭得那样紧。 心口发麻。 你要走吗?她声轻飘飘的。 嗯。 她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像没有别的话要说。 他本就该走。 但她等了多久?是在等他进来,还是等他离开? 这并不是个能出口的问题。 天光闪了闪,雷声绵延。 她将被子拥得更紧,头垂下去,仿佛她才是要跌进风雨的那个。 指节攥着门框泛白,克制住那些汹涌而出的——不知道是什么。 他该说些话,也许该告别,可喉头干涩,唇肉粘住牙齿,腥锈味散开,是被她咬破的地方。 那样的时刻,怎么就还能记得咬在里面,没人能看见,但他舌尖一伸就舔到。 随之想起她唇舌交缠时的味道,想起她用脚踝擦过他后腰时的喘息。 夏绯,他终于开口叫她,等她抬头才说出下半句:太阳还没出来,今夜,是不是还没结束? 唔,她微微蹙眉,像在思考,然后笑起来:应该吧。 他才是最大的无赖,乌天黑地万物低垂,却用太阳抵账。 可却有这样个人,心甘情愿,照单全收。 一步步走过去,心跳声陌生。究竟是何种在让他心动? 是她渐渐扬起的小巧下巴?是她一瞬不瞬的对视里那过分的认真? 还是只因为,他知道,她在等他。 脚步落定,她垂眸看了眼他的鞋子,不悦地蹙眉:你把地板踩脏了。 像在怪他怎么真的要走。 他嗯一声:我来擦。 她挑眉:当然你来擦。 那要现在吗?半跪上床,把她下巴捧在手心里,拇指扫过唇形。 她摇头,猫一样小声:现在,先干点别的。 胳膊攀上来,像已经无数遍一样,圈住他的脖颈,精准地找到他的嘴唇。 一个绵长柔软的亲吻。慢条斯理地舔舐她的唇瓣,在她微张口时伸进去卷扫她口腔里的空气,更低头地掌住她后脑,揉她的头发。于是她浅浅地喘,眼睫闪动出跳跃的光。 她怎么哪里都这么多水,只一个吻,就湿了眼睛。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没人管顾,静了又起。 她停住,将他推开:你要不要、先接一下? 他拿出手机,视线扫过号码又回到她脸上,她眼神正慌乱地瞟。像是终于想起是在偷情。 重新吻回她的眼睛,她后退着避开,又被他伸手制住,整个儿压进床里。她拧着眉毛要抗争,正欲张口他已经按通电话,她的动作神情便戛然而止,慌乱停在脸上,一种生动的天真。 那头的司机声音粗嘎:下来没有?我在上车点了。 她在恍然大悟里瞪他,他却迎上去继续亲吻,甚至故意将她喘息声对准话筒,她不肯吭声,他便去攻略她耳垂,一下下轻咬,又用舌尖描摹耳骨。 喂?喂?还走不走啊?司机仍在等。 他将声音舔进她耳洞,低低得只叫她听见:你告诉他,我还走不走。 她双目被水汽笼得轻柔,推他的手没什么力道,但仍不肯屈服,咬着牙无声回他:你自己说。 他下决心要让她回答决定,手便作乱伸进她腰上,揉了几下后顺势将T恤剥开,却是自己先愣住。 大而阔的棉布T恤下面,是黑色的蕾丝内衣,细细的吊带形同枝蔓,压住两点蓓蕾,尽是繁复美丽的镂空花纹,一路盛开到腰下。下摆是泛着柔软光泽的丝缎,侧腰处分了叉,里面白色系带扎眼得分明。 一时竟不知落手在哪里,伸指过去却只是拂开她脸上的头发。 哑着声问:你洗完澡,就是穿得这件? 她拿手掌罩住脸,耳朵红得要滴血。这种时候认了输,三两下埋进被子作鸵鸟状。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是啊,是我刚刚换上的~ 决心溃败,不值一提。 他接起手机:不走了。 对面叫嚷:搞什么?!下大雨,我半天才开过来的—— 按断手机,远远扔开,利索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她脸仍埋着,身子却弯出影影绰绰的曼妙。蓝发乱糟糟铺成网,缠住她也缠住他,无处逃脱。 他怎能错认成她温良,她明明是恶魔、是妖精、是最会勾人的野猫。 他在外辗转反侧,她紧关房门却褪下衣裳。 只想像那画面便忍不住,他握住脚踝将她拉过来,她轻轻哎叫了声,膝盖骨合在一块细细地颤,他按住揉了揉:不是在等我么?怎么不给看了? 她小声哼唧:才没有在等你。 嗯?那在等谁呢? 他低头,从膝盖骨一路舔下去。显见她身体并不像嘴那么硬,颤巍巍地打开来迎接他。 白色的网面贴紧下面那张嘴,几乎能看清开合形状。他只凑上去轻吻了两下,她便呻吟着弓起脚趾,那点布料便吞吐上一点濡湿,在呼吸间深陷进花肉里面。 周时—— 她婉婉转转叫他一声,抬起脚腕搭上他肩膀,勾住衣领来回地磨蹭:脱了,让我也看看。 她又露出那无赖样,他也心甘情愿,上下剥得干净,直直撞进那点白色,她期期艾艾叫了声,被他咬住耳垂:唔,是不是等不及挨操了—— 她像是不爱听,拧着眉毛来捂他的嘴,被他拉起手伸到下面,索性将那一指宽的布料拨开,按着她手指揉在花肉上。 他明明不是在床上话多的人,此时却控制不住:是不是自己偷偷插过了,怎么这么湿? 我没—— 水液顺着她的手指打湿他的虎口,他抬起手给她看,她偏头不肯,他便抹上她下巴,两指一下下蹭她的唇。 蕾丝下面,乳沟浅浅荡漾,他牵起她另一只手掌按住揉捏,尖尖便从镂空处冒头,他低头含进嘴里舔弄,又用下巴蹭开花纹,大口咬了上去。 她细细叫了声:你轻点呀~ 他轻笑,手指趁得空钻进她嘴里搅弄:明明是你自己在揉,怎么叫我轻一点。 她便呜呜不停,他从胸前抬眼看,果然又是那委委屈屈的泪眼,并不买账,伸手下去扣住她要逃离的小手,在腿缝间来回扫了几轮,并上中指顺着水液推了进去。 呃—— 贝齿咬得他骨节生疼,下身的手指便报复回去,在穴里寻住她不知动弹的中指,缠绕上去引她一起勾扯。她起先不依,可越躲便拉扯得越开越痛,便不得不听话,顺从地和他双剑合璧大杀四方。 他手指长,比她快一步触到秘密关口,屈指一弹动,肉壁蓦地夹紧,涌出一团温热。 真真是,手把手的教学。 而她是顶主动积极的学生,在他抽出手指后自顾自再伸进去一指,自寻门道。 于是他将她上面嘴里的手指也抽出来,放开双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 吊带在扯弄间早就滑落,裸露出大片的白,在黑色的花海更显妖冶。而花海深处,她白嫩的手指抽插隐现得愈快,呻吟声已经不管顾地放开了,下巴抬起和脖颈连成一道水岸,唇色嫣红宛若盛开的山茶。 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她是不是也曾穿着同样的衣服在同样的床上,却在另一个人身下。 那她也会有同样的表情吗? 热烈地吻上去,又抓住她手腕将她抽出,她迷茫空虚地睁眼,湿淋淋的手指去握住他。 他挺腰抵上花穴,蹭动两下却不进去:你还没说,换了衣裳,是想要谁操你? 她自己扒开那层湿透的布料向上迎,声音也湿透像带了哭腔:嗯、你呀—— 他挺进前端便不再动,压到她耳边重又问:我怎么? 是要她一定要将那句话说出口。 她抱紧他脖子,小舌凌乱地舔他的喉结,又到下巴:想要你、只想你操操我—— 他终于满意,没身深入,衣裳碍眼,便全扯了,将她赤身裸体地扣在怀里。肌肤相贴出最大的面积,她紧紧抱着他,半闭着眼睛发出蜜色的喘息。 周时将她喘息吻进嘴里细细品尝,在欲望升腾中心想,这多么像个梦,一个绮丽又安宁的长梦。 不如就这样下去,梦不必醒。 ———————————— 唔,改改停停,周时床上和床下的人设像两个人 最近应该可以闲半个月 kk (微微H) 山顶就在眼前,可怎么都爬不到。 夏绯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盯着高出几层台阶的挺拔背影。再向上望,山顶云雾缭绕着一座庙,燃香涌出来融进雾里,依稀跳跃出金光。但也许只是她眼花。 腿根酸得紧,全身也汗淋淋的,而他却像是不知疲倦,眼见着已经把她越落越远。 她心急,欲张口叫他,却发不出声音。而转瞬他已经到了庙口,她快走几步,可眼前的台阶越来越长、越来越窄,她不敢停下地狂奔,下一秒却一脚踏空栽了下去。 惊叫也堵在了嗓子眼,身后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 她松口气,惊喜转头,照面却是一脸愠色的罗文,阴恻恻地问她:你怎么在这? 夏绯从梦中惊醒了。 一身冷汗,整个身子是麻的,针扎似的感觉从脚心蔓延上来。她僵着身子,并不敢动,模模糊糊又想起梦里的光景,继而回想起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那是他们旅行的倒数第二天,大家都累极,坐着缆车到了山顶,打卡似的在景观石旁边拍了照,便齐齐坐下欣赏风景。山顶斜着又伸出去一个长坡,台阶修得粗糙,植物也是无人料理的杂乱,隐约见着深处有座庙宇,周时说想去看看。 十几岁的年纪不会对宗教感兴趣,更何况这么个不起眼的、只能看见青瓦顶的野庙,一时无人响应。同伴们面面相觑着,她想一起去的话便闷在胸膛,不敢冲破喉咙说出来。 她那时候还没有真正喜欢他,或者说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她只是想陪他去。 周时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吭声。她埋着头怪自己软弱,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目的不纯,便更不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陪他一起走。 末了她目送着周时孤身向上的背影,转过台阶便消失不见。 其实他很快就回来了,她很想问问他那座庙里有什么,但伙伴们已经撺掇着下山,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好奇,这点好奇也就不足为道了。 她到最后也没能知道,那座野庙里到底有什么。 身体的麻劲已经消下去大半,夏绯动了动身子。腰上搭着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看了半晌,将他手拿了下去。周时没醒。 暮蓝色的天光从窗帘缝溜进来,已经近夜了,这一觉睡得很长。 半坐起身,裸着的上身便明晃晃亮在空气里。可能因为他睡着,她便不再顾忌羞耻心,大剌剌地盯着被子外他同样裸着的身子,肩膀上的红印子,是被她挠出来的么。 昨晚、或者说今晨,已经没了醉酒做借口,但两个人错乱着,甚至在最后关头才想起来戴套。床头柜上被团团纸巾包着的,有一个,还是两个? 她甚至不能想起是怎么结束的,大概是先累极睡了过去。有些丢脸。 下床去喝水,脚踩上地毯时滑腻的触感,拎起来一看,是那件黑色的性感内衣。便有些脸红,做贼似地回头又看一眼,还好,周时睡得很沉。 她也不知道早上怎么就精虫上脑换上这件,甚至躲在房里纠结半天要不要出去再勾引一把。 于这事上她没什么经验,连这件内衣都是某回拍摄从品牌方那里顺走的,藏在衣柜里一直没让罗文看见,想着该趁他生日或者什么纪念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顺便改善下两人日渐贫瘠的性生活。 可他生日过了,纪念日也过了,衣裳上压着的褶仍如故。 早上周时扯得有些用力,吊带连着花纹的位置一道口子,淌出几根线头,她想了想,这衣裳左右也不会再穿了,便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又蹑手蹑脚去衣柜里翻出了T恤短裤套上。 一大杯冰水一饮而下,终于清醒了点。 台风像是休停了,房间里分外安静,夏绯抱着空杯子呆了半晌,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最后的画面是,下山的缆车里,黄昏金光铺洒,越往下雾越重,直至最后,周时的脸都像是罩进了山雾里。这么些年,周时的脸似乎没什么变化,那双眼睛也是,不说话时便显得落寞。但可能只是她多心。 说到底,从前到现在,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什么。 又接了杯水,她光着脚回了卧室,水杯轻放在床头柜上,垃圾也一并收拾了。像是在等他醒来前的所有工序已经做完,这才终于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旁边。 周时双目合得沉静,呼吸平稳均匀,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眉头,显得很是温顺,她便放纵着伸出手指,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描摹他的眉眼。 眼圈下有淡淡的青黑,平添了许多愁虑,她手指多停了几秒,好奇他生活中会有些什么烦心事。再向下,是挺拔的鼻骨,硬朗的下颌,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不小心触上时有些扎手。 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但从来是张好看的脸,正中她心意的好看。 不可否认她从一开始就是见色起意,只是没想到这意跨越七年,竟落在这张床上。 至于他么,也是见色起意罢,但既然有这点意,那么对她还是有一点点感觉的吧,甚至不必说是不是喜欢。又也许他常做这样的事,这点意分给过许多个不同的姑娘,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夏绯在枕头上蹭了蹭,又靠近他一些,几乎是将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细究起来,她对他这七年,就能算喜欢么?是信徒对神祇的顶礼膜拜,在心底造就一座宫殿将他珍藏,每次出现都身披完美的彩色幻象。 是幻象,她很清楚,就像她固执地从不肯吐露他的名字,认认真真地将他排除在真实生活之外。 而现在躺在枕边的这个周时,和心底宫殿里那个,究竟不算同一个人罢。 那幻象走出宫殿便成了阳光下巨大的彩色泡泡,一旦戳破,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保持距离,不要有期待,不要再进一步,今遭是时间线外的馈赠。 说不上这纠结情绪是不是伤感,但她眼睛酸酸的,只好闭上,不久便是光怪陆离的梦境。 一会是停留在昨夜的床上还没结束,一会像是倒退到几年之前的山顶,一会又回到酒吧,周时从来就没出现,她和卡卡饮酒到黎明,独自回家,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梦里一场旖丽。 床垫吱呀一声响,妹妹跳上了床,爬到她身上踩来踩去,夏绯半睡半醒着,伸手囫囵安抚了一番,毛绒绒的脑袋拱了几下她下巴,没再扰她。 并不安详地又睡了会,再睁眼时房间已是一片漆黑,只周时的手机亮着昏暗的光,照亮半边赤裸的胸膛,他一只手滑动着似乎在看消息,妹妹就温顺地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 听到声响,一人一猫两双安静齐齐望向她。 醒了?周时问。 妹妹也冲她喵了一声。 夏绯愣愣地嗯了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抱着周时胳膊,赶快松开。 他胳膊似乎是麻了,屈肘活动了下,半坐起了身子。妹妹仍粘在他身上,果然很随主人。 几、几点了? 她匆忙爬起来去摸开床头灯,手机并不在。 周时把她手机从另一头的床头柜上递过来:七点多了。又说:你睡着的时候,来了几个电话。 她以为她睡得并不沉,原来也过了这些时间,手机震动都没吵醒。按亮手机查看,果然是卡卡,微信上也有一连串的消息,通通在问她还活着没。 她赶快回复:刚睡醒。 卡卡秒回一个无语的表情。 周时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问:男朋友查岗吗? 不是。她回得迅速:昨晚喝酒的朋友。又补充:女的。 周时动作顿了下,她没看清表情就被T恤罩住,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太差劲。 卡卡的语音通话拨过来,她立刻按断,像是某种做贼心虚。 卡卡:??? 语音通话又来,和文字消息一起:接电话,不然我会以为你被绑架了。 她抬头看了眼,周时正长身玉立地站在床边,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接通电话,卡卡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响起来:你丫又睡了一天??? 嗯……声音很哑,她清了清嗓子:刚睡醒。 卡卡:你一整天没回消息,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在酒吧被掳走了。又说:我刚下班,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立刻回:不要。扯来理由:不想出门。 好吧。卡卡没有强求:台风天也没几个店开门,那我回家了。似乎换了只手,又开始絮叨:别提了,台风天连甲方和代理都居家办公了,傻逼老板非把我们叫到公司耗了一天,卷个什么劲啊…… 夏绯眼睛无意地扫到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的纸巾和套套在最上面,有浓白的液体流出来渍到下面的黑色内衣上,似在提醒她的荒淫无度,脸上便有些烧得慌,急忙打断卡卡:我要继续睡了,拜拜。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卡卡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隔着屏幕骂她:你迟早睡死! 手机扔到一边,她下床,光着脚就跑出去,自己也不知道在心急什么。 客厅开着灯,周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从手机抬头看她。 她后知后觉是怕他走。原来告诫自己的那些不要期待,并没有用。 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先开口。 她被盯得不自在,脚趾在地板上缩了缩:你看着我干嘛? 周时勾起嘴角笑了笑:在听候你发落。 风清云朗,像有花盛开,带着暖烘烘的甜。 她压住嘴角的笑意,勉强语气自然:那你饿不饿,厨房还剩几包面。 她没提起走,周时便默契地留下。 三日三夜,他们没离开过房子,也没点过外卖,固执地把这方天地圈成隔绝的牢笼、圈成幽暗的迷宫。喝酒、谈天、抽烟、做饭、做爱、做爱、做爱——疯狂做爱,在每一个角落,留下狂欢的标记,像是末日来临,无所顾忌,不遗余力。 似乎这样就可以时间暂停,不必留下任何痕迹,不必迎接任何审判。 他们在周四晚用完了最后一个套套,也搜刮干净所有的吃食。 饥肠辘辘,只好啃舐对方,她被他扣紧在淋浴下的墙壁上,抬高腿弯深入不停,她偏头要亲吻,他便将她转过身子,低头吻过她身上每一遭,直至用嘴换来她的高潮,她也从善如流,跪在他铺好的浴巾上,舔他的腿根、囊袋,和粗涨的硬挺。 他放肆抽插,到最后射得并不多,似乎已到极限。她张开唇仰头给他看,淋浴的水不提防间也淋到嘴里,将那浓白冲出一半,她闭口将那剩下的一半吞了,低头就是水流里,几缕浓白顺着流进地漏,消失不见。 周时在周五日落前撑伞离开,是不得不要走。她只是假装没看见他每晚要花五分钟走去阳台,小声讲着电话,语气低而温柔。 台风盘旋数日却越演越烈,她在窗口看着那把伞在风雨里飘摇又单薄,心想,这几日留下他的,并不是风雨,只是可惜忘记问他,还记得七年前山上那座野庙吗?到底值不值得一去。 —————————— 乌啦啦啦,俺回来了! 前一章有改动哦,小肉变大肉,香喷喷 FlyMetoYourMoon 凌晨两点半,整座城市陷入沉睡。周时将阳台门合紧,搬了把椅子坐到窗边。 没开灯,也没有月亮,薄薄一层城市光倾进来,夜色洁净明朗。 Songda在傍晚时候离开这座城市,像来时一样猝不及防,金光逼走浓云惨淡,将晚霞映得无比漂亮。秋秋站他身边举起手机拍照,念叨了句明天终于要天晴。 他也告诫自己不该想念风雨。 有车疾驰过,拖出一串尾音,末了又归于沉寂。 太安静了,便显得胸腔很空,像全无一物,慢慢滋生出别的东西。 周时站起身,去角柜顶上摸烟,是离开时她送的。 秋秋并不禁止他抽烟,他却将烟藏住,似乎看不见就不用想起那几晚。 那几晚是什么呢? 他回答不出。 但决意将烟抽完,便彻底忘掉。 还有十三根,尚可放纵。 指尖星火亮起,像远远的房子里的一盏灯,明明灭灭得晃眼。 只好闭上眼,蓝色铺天盖地而来。穿过五指,扫过下颌,陷进胸口,像被卷入南印度洋的海浪,灯塔在她眼睫,他盯紧迷蒙的水光,随季风环流摇晃,没什么到不了的地方。 灵魂剥离一部分,随蓝色季风自由放逐。 一根烟的时间这样短,烟蒂随那盏灯一起熄灭。 周时将最后一口烟气吐出,唯一想去的目的地便在薄荷味道中消散。 眼前,只有十九楼的窗棱,漆黑寂寞如夜空,将他和影子都被困在这里。 愈困住,便愈想逃脱。 偷情者该如何对白,在凌晨两点半。 在吗?睡了吗?手指停在光标一闪一闪,又逐字删去。 电影学院夏绯,合乎他们人物关系的命名方式,提醒他止步于此,可以挽回。或者点开右上角三个点,删除联系人,做回心猿意马的半个君子。 秋秋在身后的卧室睡得深沉。 手指一动,是点进了朋友圈。 封面是空白,签名写着:给你街道和月亮。 认出那是博尔赫斯的一首诗,五指动了动,掌心纹路蜿蜒,突然也想要一捧月光。 手指掠过海浪,是她月前的朋友圈,新染的发,蓝色连绵。 触碰她布满轻盈水汽的手指,望着她在瀑布前眯着的眼睛。 人群中放大她的面孔,有时只有半个侧脸,藏在人影后面。 又或者只有一座山、一笼雾、一首歌,但想象那山、那雾、那歌里有一个她,聊以慰藉渴望。 他们的从前,起点后便再无交集,但这零星的碎片,足以唤醒些不需再挖掘的记忆,那是他曾停留的时间,加起来便是故事的序言。 序言的第一句是她半年前一则简短的文字:木星和火星上有怎样的春天? 那是人类第一首在月球播放的歌曲。他那时候就知道。 灯光骤亮在身后,拉长他的影子,心跳一滞,熄灭手机,烟蒂抛掷出窗,回头。 合金门框被拉开,高八度的滋啦声搅碎无端端的快活情绪。 秋秋惺忪着眼:睡不着吗? 嗯,出来刷会手机,怕吵到你。 面不改色的谎言,今夜是他愈来愈卑劣的底线。 哦。秋秋打了个哈欠。我出来喝口水。 她走去厨房,他松口气,眼睛扫到烟盒,藏回柜顶,检点自己刚刚的动作表情是不是真的自然。 步子又走近,秋秋靠住阳台门:你在骗人吧? 声音因刚睡醒有点哑有点软,从前他很喜欢,此刻——此刻不敢看她的眼。一瞬间想和盘托出。 秋秋紧接着笑了:我都闻出来了,你抽烟啦~ 他顿了下,回:抽了一根。 秋秋摇摇手指:只许一根哦,记得刷牙。 他点头,她表情仍困着,但人没走,对默了几秒,他看出她有话要说。 你最近——有在吃药吗?下次看医生什么时间?要不要我陪你? 她做足了好女朋友姿态,语气温柔,云淡风轻,是最沉稳优雅的垂钓者。 他也一如往常,假装无事,水波不兴。 我没事,待一会就好了,你先去睡吧。 好哦,那你早点休息。她像是松了口气,快速逃离。 客厅灯没关,卧室门留了半扇,是在黑夜里更黑的黑洞,张牙舞爪着吞没而来。 只好将身子抵住窗,半个上身悬在窗棱之上,风从脖颈透进脊背,连接每一个还活着的毛孔密织成线,毫不用力地就可以仰倒下去。 只是可惜了还未能拥有的那捧月光。 静了会,周时走去药柜,上面果然放着半杯水。 拿出药瓶,旋开,药片撞动瓶身又尽落进瓶底,吞进空气,就着半杯水一饮而尽。 关灯,回到床上,秋秋转过身子埋进他怀里,语气仍温柔:会好的~ 今夜心不在焉,没有做爱。但有生病做万能的借口。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无眠到天亮,再假装和秋秋一起醒来、赖床,拖拉到下午才出门,是她提了很久的展览。 连日台风而过,整座城市宛如新生。阳光慷慨,人间喜悦。 美术馆建在江边,三层高的玻璃墙投射水光,映得窄长的扶梯光影潋滟,像是通向一座水底宫殿,男男女女都做了赴约打扮,五光十色生机勃勃。 周时被阳光照得头疼,也许只是因为缺少睡眠。 秋秋拿了份场刊,颇有兴致地翻阅:一会先看摄影展,里面有个我很喜欢的菲律宾摄影师,看完正好可以赶上小剧场的影片展映,好像有蛮多的艺术家和创作人会来。 心思微动,讲不清是起了何种的期待,视线望向扶梯尽头的巨幅海报,甜蜜的梦魇,是这次展览的主题名字。海报底下有抹蓝色一闪而过,并不真切,像是迎合这五个字的眼花。 秋秋似乎只是随口提起,但眼睛灵敏地盯着他的神色:搬去H市确实好不方便啊,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像样子的展览活动,不如我再搬回来好了。 到了三楼,周时牵她手下扶梯:小心看路。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只好说:好啊,想搬就搬回来。 心里知道是不可能,她早就受够这座城市的忙碌内卷,家里人已经在H市为她买好房产,回去便悠闲安心地做大小姐。 秋秋拿场刊掩住半张脸,左右转着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思考后说的却是:不如你也搬来H市吧,有你陪我,就不会那么无聊咯。 周时猜到她又要提起这件事,眼睛装忙看展览,岔开话:哪个是你喜欢的摄影师? 喏,就是那个黄昏街道的照片。秋秋声音平稳,听不出有坏情绪,但从他掌心抽出了手。 显然是街头摄影的风格,大片大片的黄昏光,行人骑着单车或拖手散步或坐在桥上吃棒冰。周时看不出好坏,只随她一幅幅慢慢走过。 秋秋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展出上,没再交谈,他读懂这莫名凝滞的气氛,但也没拆穿打破。 异地是在他们头上悬而未决的剑柄,她半真半假地提过多次他的行业在H市发展正好,又在上个月换了口径,说家里人想见他,两人约好要认真聊聊,但其实他并不知道该聊什么。 想象里,两人对坐,婉转着说辞,又试探彼此的反应,像是种刻意设计后的甜蜜谈判。总觉得啼笑皆非。 展览灰墙曲折幽长,一盏盏顶灯将作品照得分明,未多久已走到尽头。一小堆人群挤着,工作人员微笑着解释:这次展出希望观众也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大家可以把自己最即时想到的东西写下来,最后这面墙就是整个展览的结束语。又补充了拍照打卡可领赠小周边云云。 秋秋跃跃欲试,拉他衣角,全然抛开了刚刚的不悦:你也一起写啊,这样可以领两张明信片。 若干幅作品看完,全没在周时心里留下痕迹,他坦诚道:我不知道写什么。 秋秋耸耸肩:随便写写好了。已经去向工作人员要来纸笔。 笔拿在手里顿了半天,偏头看秋秋,她已经利落下笔:Jilson的作品,总是捕捉真实的瞬间,充满着好奇与发问——仿佛在写观后感想。 周时只能记得展览最初秋秋指给他看的那副黄昏街道,念头一起便想起了别的什么:给我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日落 破败郊区的月亮。 写完后怔了半天,下意识想把便利贴揉成一团塞进口袋,似乎那是什么难以言说的心思。 秋秋已经将自己的便利贴贴到墙上,又回头催他快点,记得拍照。并不真的在意他写了什么。 周时只好挑了个角落,半俯下身子贴上,再举起手机,这才发现旁边的蓝色便利贴上,字迹飞扬:今天曾经有过的财富是街道。锋利的日落 惊愕的傍晚 在远方 我将重获我的贫穷。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张望,红男绿女拥挤着拍照谈笑,并没有那抹蓝。 但右手尽头,通向小剧场的通道人头攒动,LED屏滚动着影片混剪,闪烁出幽暗绚丽的光芒。 胸腔心脏像是久病后恢复脉搏跳动,这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或许会有月亮升起。 ———————————— 周时视角真的好难写== 秋秋名字本来随便起的,然后反应过来和夏夏对应...... 好吧 这只是起名废柴的巧合 不是什么周同学的集邮 欢迎讨论剧情! 重感冒 风雨离开,留给夏绯一场昏沉的重感冒。 半梦半醒两日,她被电话叫醒,曹大制片听出她鼻塞声哑,责备的语气换成小心翼翼:上午你没去就算了,我和主办方说了声,把我们片子推迟到下午了。 夏绯回想起上礼拜似乎是答应过参加个什么展映交流,但这会正处于逃避世事的状态,拿毯子罩住头,做足气若游丝:我真起不来床,你再问问别人呢? 我已经一圈电话问过了,就你在S市。曹女士又打感情牌道:S市首映,也算回老家了,鸽了我不好交代啊,艺联那边要长期合作的。 两相沉默一阵,夏绯长叹口气,终于将毯子扯开坐起来,吸了吸鼻子,声音更闷:你在哪呢? 听出她口气松动,曹女士赶快献殷勤:日本,明天去浅草寺,帮你带御守,保你病除赚大钱。 睡了两天四肢麻痹腹中空空,床头柜倒着几个空水瓶,夏绯捡出一个倒进最后几滴水,勉强润润嗓子:顺便带几瓶梅子酒吧,我家里的喝完了。 曹女士咬着牙陪笑:好好好,没问题。 夏绯又问:去日本干嘛?拍摄吗? 被誉为魔鬼永动机的曹Coco果然不愧这个称号:昂,过来拍个MV,顺便结个婚。 夏绯花了几秒消化最后五个字,又调出日历确认自己没睡成昏迷两年半,难以置信地质问她:你丫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曹女士嘿嘿一笑:上个月组里认识的,日本弟弟,赶个潮流,闪个婚,以后就叫香取可可。 夏绯朝着天花板翻白眼:竟然还改姓了?对得起中华民族血脉么? 香取可可,这名字多萌啊。香取女士乐了半天,又说:份子钱就算了,和你和老罗的抵了。 夏绯不大自在,蓝色床单满是褶皱,摸上去还有想象中的体温。嗫嚅道:我可没想过结婚。 啧,你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要我说这种事就得快准狠,趁热打铁,生米熟饭,再处下去成手足情深了。你没看前几年挺火的那个网红说的,摸你身体就像摸自己—— 夏绯懒得听她耍嘴皮子,把电话挂了。 房间凌乱幽暗,像被隔绝在时间线外。夏绯在安静里怔了半晌,拍拍脑袋,下床将窗帘拉开。 阳光刺目,街道明亮,风雨几日全成了真空,她也讲不清该忘记还是珍藏。但太阳升起,长夜结束,只好下定决心,重新做好人。 换掉床品,打扫痕迹,洗澡化妆,拎着两大袋垃圾出门,就着馄饨汤吞下感冒药。 还在搜吃药能不能喝咖啡,微信一响,竟然是罗文:我晚上回,想吃什么? 夏绯把手机掂量了半天,没回复就揣回了兜里。其实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冷战的原因是什么,但面对罗文难免心虚气短,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点愧疚心理,但大概率是什么都不做,掩耳盗铃当个缩头乌龟。 都市男女,烟视媚行,心事秘密有几多,她也只是添了普普通通的一个。 但自我安慰说得潇洒,心口总是堵着一团棉花,她继续掩耳盗铃归因为重感冒,谨遵医嘱容许自己有三到七天的缓冲。 艺联的活动近来总是华而不实,套了个电影名字“甜蜜的梦魇”,但摄影展的作品显然和这五个字没什么关系。夏绯精神不济,也没心思欣赏,一路目不斜视地到了出口,被工作人员拦住,笑吟吟问她要不要留下评论。 她一向招架不住这种殷切的目光,但想了半天只记得入口处挂了个黄昏街道的照片,信笔留了句不知所云的诗,偏题又矫情,只好贴在角落。但工作人员终于舍得放她离开。 进了剧场,这会离活动尚有一段时间,观众席零星落座,工作人员还在调试。 夏绯签到登记完,被领到了第一排观众席,正要捡位置坐下休息,后两排突然有人同她招手。 嗨!夏绯,好巧碰到,你有片子参展? 夏绯眯着眼睛看了半天,30岁上下的一个男人,风衣贝雷帽,翘着二郎腿,气质挺装逼,遂想起对方叫Sam,是个影评人,之前社交场合见过几面。打了个招呼,回:昂是,你过来看片? Sam抬抬下巴:我过来评审,你是哪部片? 夏绯没想到还有评审环节,一时有些怵,干笑了声:《瀑布》。 Sam眨眨眼,又晃了晃手里的评审卡片:那我要好好欣赏了,结束请我喝咖啡,我给你们打满分。 夏绯假笑得脸上肌肉都在发紧:当然当然。 火速转身坐下,表情立刻垮掉,给曹女士发消息如此一说,曹女士挺不以为意。 超人可:切,这个Sam就是个混圈的草包,到处勾搭小姑娘,你不用理他。 夏绯:可我刚刚好像答应请他喝咖啡了。 超人可:。。。。 超人可:你有病? 超人可:对不起,你好像确实有病。 夏绯:曹老板,咖啡钱能报销吗? 超人可:微笑/ 超人可:劝你结束快遛,狗皮膏药粘上,甩都甩不掉。 果然今日不宜出门,但不出门就要在家里直面罗文回家,左右都是为难,夏绯只好怪自己感冒的脑子不好使,连带着运势也很糟糕。低头搜了会唐绮阳,感冒药劲上来了,脑袋更加昏沉,她靠住座椅养神,养着养着竟然真的半睡了过去。 朦胧中剧场关了灯,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大银幕亮起,各个短片轮番上阵。 偶尔张开眼皮,闪过浮光掠影,有城市、有公路、有一张床。立体环境音穿透音响无比真切,男男女女的对白响在耳边,好似一场迷乱的梦境。 梦里大雨倾注,他的声音响起来:妹妹?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黑猫顶着油亮的皮毛躺在她手心,然后她听见自己回答:因为我上学到工作一直是年纪最小啊。 他笑出声:原来妹妹是你自己。 身体倾过来,贴合处密密一层薄汗,他将手覆在她手上,像在逗猫,又像在逗她:那叫声哥哥听一听。 这场梦很真实,或者本身就是真实,夏绯却让自己醒来,似乎不敢再梦下去。 大银幕上光影流转,直至字幕表滚动,掌声雷鸣般响起来,她也没能知道故事讲得什么,只是跟着鼓掌。她今日不是合格的观众,心绪繁多来来回回,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连湿热的掌心都引她心乱。 强撑着精神又看了几部,《瀑布》被放在了最后。 到底是大众检阅,夏绯没由来有些紧张,收起心绪坐挺身体。 都是烂熟于心的镜头,女主角从城市到乡下,一路跋山涉水寻找瀑布。最后一场戏,她终于听见瀑布声,却不敢再走,一群村民从身边路过,直到最后一个小女孩擦肩,她才鼓足勇气追上去问瀑布怎么走,小女孩指给她,说只要翻过这座山。 拍摄时资金捉襟见肘,全员上阵当群演,夏绯穿着并不合身的当地服饰,混在村民中间,一只手拽住小羊不要乱跑,另一只手还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头帽。 便想起那段云南山里的时光,翻山越岭去寻瀑布、追山火,坐着敞开后门的面包车跌跌荡荡。还是感谢曹女士把她从床上赶起来,剪辑室看了一百遍,哪有大银幕来得漂亮。 影片在女主角走上山路的背影中结束了,接二连三的掌声响起来,并不十分热烈,但也不算冷清,大概只能算部一般的片子,好在灌注了他们的真心。 全部放映已经结束,厅里亮起灯,各个片子的主创被邀请上台。夏绯自觉排在最末一个,自我介绍也简单得可怜:我是《瀑布》的主创夏绯。 鼻音很重,站她旁边的人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主持人道:具体是什么职位可以和大家说一下呢。 夏绯笑答:其实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就是一帮朋友一起拍片,联合编剧、联合制片、联合导演,还要客串群演。 哦哦,那真是一帮很不错的朋友呢。 夏绯点点头:是,很难得。 后面就是问答环节,观众提问大多集中在几部,夏绯一时闲站着,视线扫到观众席,Sam又在冲她打招呼,她假装没看见,收回目光去找一会结束从哪个出口溜会比较快。 可那目光掠过的,分明有个不一样的面孔。 夏绯以为自己眼花,重新看过去,高眉深目的一张脸,她曾隔空细细抚过,此刻正注视着她,微微笑着。 心跳几乎停滞。 过去的七年间,她想象着无数次和他不期然的遇见,在地铁上逡巡每一个面孔,在街角构想打招呼的姿势,可S市茫茫,千万人口里她只是自作多情。 命运迟来,在本周内,赠给她第二次重逢。 分明曾对着太阳许诺,下定决心,做个好人。 夏绯?主持人突然叫她。 是观众席有人向她提问,正等她作答。 夏绯回过神,道了声歉:可以再重复下问题吗? 我是想知道,结尾为什么停在女主角去找瀑布的路上呢?是没有拍她找到瀑布的场景吗?但我看海报剧照里是有瀑布的。 提问的观众站在离他并不远的位置,所以她仍不可避免地将余光放到他身上。看他身边的女生挽住他手臂举起手机,他顺应着低下头去,两个头凑在一起细声交谈,然后又齐齐抬起头来,就像每一个在等待她回答的普通观众。 原来,他喜欢的人是长这个样子,漂亮,明朗,成熟,娴静。 心里那根弦突然松掉了,重逢是偶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读。 拍了,夏绯清了清嗓子,恢复如常:是拍了女主到达瀑布底下的场景的,但最后剪掉了。 提问的观众蹙眉:是瀑布戏拍得不好吗? 夏绯摇头:拍得很漂亮,但我们觉得,让故事结束在前面会更好一些。 观众们明显有些困惑。 夏绯想了想,慢慢解释:就像感冒一样,可能三天就好了,也可能会花半个月。我们讨厌生病,是因为总是只记得病去如抽丝的难受,但说不清到底是在哪一刻,突然就恢复了健康。女主角去看瀑布的执念,就像生了一场大病,看到瀑布的结局固然会给人希望,但就算还有一座山、两座山、十座山也没关系,慢慢翻越过去,慢慢地走,不用急着好转,也是可以的,因为总是会痊愈。 她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自己都没梳理好思绪,提问的观众却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谢谢解释,我很喜欢这个结局。 剧场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主持人搭腔开起玩笑:但感冒还是建议吃药哈,爱护身体。 夏绯笑笑:已经吃了,活着要紧。 活动后半程都在顺利进行,周时偶尔进入视线,夏绯也只是如常把他当作普通观众。那番云里雾里的回答似乎也劝服了她自己,这场重感冒来势汹汹,但总会好转,不用急也没关系。 Secrets 如果把这归因为命中注定,会不会显得僭越。 这是周时在看见夏绯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情绪。 剧场座椅连绵成一片红色海洋,蓝色的月亮在海岸线升起。 她大概是睡着,裹着外套缩紧身体,头一点一点,长发软绵绵地垂在肩上,遮住面孔。 他还记得她睡着的模样。 那时刻他醒来,肩膀上是她贴紧的额头,窗帘缝溜进迟暮的天光和淅沥的雨声,他垂头看她,依旧是那副对一切都从不介怀的天真表情,还未及思考便亲吻住她的发鬓。是感谢她送他一场好眠。 而此刻,人间剥去幻象,亮白的场光诏问他心迹,他当然想走过去,若用脚步丈量,只用三秒。 你走那么快干嘛?秋秋从身后赶上来。 周时抿唇错开视线,只拿眼睛去看座位席,生怕暴露一丝意图:我怕进场晚了没有好位置。 秋秋努努嘴:刚刚看展没见你这么积极。 主动挑选座椅,坐她正后方。间隔近十排,嫉妒她身边坐满的人群。 她怎么在睡着?昨晚去了哪?今日又是和谁一起来? 这点探究不合身份,却乱七八糟占据心绪。 秋秋坐一旁,正颇有兴致地翻看展映场刊,遇到有趣的便指给他看。 这个是僵尸片哎,看起来很赞。 周时低头,假装出兴趣,前后翻阅展映短片的海报简介,心思一动,猜想她会是哪一部。 是场只有他参与的有奖问答,答错便不能再说命中注定。但今日老天眷顾,他是满分。 瀑布?秋秋念出他手指停顿的影片名字:你想看这个? 周时点头:看起来蛮有意思。 简介小字全没心思去读,但海报上女主角仰望的瀑布,分明和她朋友圈是同一个。 秋秋表情遗憾:这个片子是上午放映,我们来晚了,估计是看不到了。 周时轻轻一笑,斩钉截铁:能看到的。 她的椅背上,分明贴着嘉宾字样。 展映在麦克风的喧闹中开始,灯光暗下去,他身揣秘密放心做坏人,肆无忌惮将她盯穿。 银幕光影跳跃,她只留给他发顶,便贪婪地肖想那点蓝色下面,细白的脖颈,盈盈一握的肩胛,脊背泛着玉泽,曾在他手掌涨落颤抖,还有那双眼睛,泛着水汽、只一眨动便错认出无限深情—— 胸腔不可自抑地起伏,像怀揣一只巨大的风筝,没有风也能腾飞而起,引线的另一端在她手中,生死情绪全由她定,只好循着引线,一步步走过去。 人群如落潮般退逝,偌大的剧场在静默中明暗交织,他在她身侧跪倒,在她惊愕时吻上去,拉紧她的手逃亡,推开闭塞的铁门,飞奔上无人的街道。 世界空荡,手心炙热。 秋秋将手搭进来,下巴轻巧地靠住他肩膀,窃窃私语:这片子好无聊哦。 周时落回潮热的座椅,银幕上车子行驶在日暮公路,像没有尽头。 嗯…公路片吧,大概都这样。他胡乱回答。 后襟黏在了背上,随呼吸调整触感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身体形容。 秋秋狐疑地看他一眼,似乎看穿他神游天外。 银幕上是她期待半晌的僵尸片,原来只是个套壳的沉闷文艺片。工作牌是困住主人公的枷锁,结尾他终于开上车子亡命天涯,甩开身后城市陆离,大抵是作者比喻的僵尸夜行。 观众席掌声雷动,秋秋只觉得葫芦里卖假药,没甚意思。敷衍地鼓了几下掌便落了,往回找周时的手却没找到。 他双手交迭正搭在另一侧腿根,并没给她的手留出相扣的位置。 内心默了几秒,在下部影片亮起时,她不落痕迹地坐直身子,同周时隔开两个秘密的距离。 他有秘密,而她的秘密是假装对此并不知情。 周三一早,台风迟到H市,她开车上班路上风雨骤来,梧桐枝桠被吹折了砸到挡风玻璃,视线全崩坏,好在未伤人。她那时候还很镇定,缓停到应急车道,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查看情况,一辆大货车在身侧鸣笛扬长而去。 坐回车里,打给保险公司之前,她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周时的。 嘟声一直响到忙音又自动挂断,屏幕上的绿色变成叉,她这才看见自己在抖,全身也被开门那一瞬的雨水浇透,和濒死时的一身冷汗内外汇合。 挡风玻璃上的裂纹牵至整面,雨水滴滴答答地渗进来,她没再给周时打第二通电话。 两座城市只有不到两百公里的距离,现代科技电波可以不用半秒就送来全文明的文字信息,却没送来他全部的安慰话语。可电话接通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没办法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那两百公里和地球两极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不愿来H市,她又不想回S市,两百公里成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活火山,随时爆发难以收拾。 她花了两个小时处理各种事务,临近中午终于把车子送进4s店,在公司茶水间塞了几口零食暂慰饥肠辘辘,心情终于平静了不少,或许时间会带来大圆满的答案,只是她心急。 但消息框仍安静,周时对早上的未接来电没任何反应。 这倒不寻常,她再打电话,仍没回音,终于是急了起来,反应过来他昨晚回家并没给她发消息。 窗外风雨搅得人心烦,新闻推送总是围绕台风事故,她翻遍手机,找到了他同事的微信,是某次助人为乐回答他工作咨询。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周时的女朋友秋秋,请问你今天有看到他吗?他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有些担心。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但等了很久才送达,短短几个字不知道费心斟酌了几遍。 呃,他昨天就离职了呢。 公司聚餐,有人喝多了。 她记起他昨晚的说辞,一如既往温和平淡的嗓音,她从初见他就很喜欢。 好的,知道了,谢谢。 她理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离职,大概生怕她借此重提让他来H市,但此时这些都显得无关紧要,她只是担心他,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药看医生,担心他的坏情绪在坏天气卷土重来将他压垮。 手又开始抖,像早上一样生死一线,她点开软件查看火车票,台风天大半班次取消或延迟,最早的一班是下午六点,她没犹豫就买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如坐针毡,工作文档全看不下去,各个版本的坏结果在脑海轮番放映,似乎这样就可以遵循墨菲定律避免发生。 后来终于等不下去,台风缓了一阵,她拿伞冲下楼,用最原始的招计程车的方式。 雨丝是斜斜的针脚,躲过伞面将她扎湿,终于坐上车后,司机递过来纸巾,她顾不得脸上顺着发丝滑落的雨水,先拿纸巾擦干净手机,又拨通了周时的电话。 响了半分钟,正失去希望准备挂断时,对面响起熟悉的嗓音。 喂? 刮雨器在挡风玻璃上快速来回,车上钟表显示是近五点钟。这一个下午熬得这样漫长,却又这样快,让她来不及整理所有铺压而来的情绪,只能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在哪?怎么不接我电话? 周时声音压得很低,细听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今天台风没上班,在家里睡了一天。 要不要我去找你?她脱口而出。 她不敢说她一下午的担心,和已经在路上,他的病是他最大的禁忌,连以爱为名的关心也一不小心会变成钳制和压迫,将他逼得透不过气。 听着对面沉默的呼吸,她反口笑笑:开玩笑的,还要上班呢。 脸上细密的雨水迟来得湿痛,她抽纸巾慢慢地擦,被浸湿的纸巾上一团团的黑,大概是她糊掉的睫毛膏,她料想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糟糕。 你没事就好,我先挂了哈。 嗯,台风天,你自己也小心。 他总是妥帖周到,但那句小心里面又能包含多少有意义的关心。她没回话,将电话挂断,半身的雨水这才显出冷来,牙齿上下格格作响,满心满肺都是茫然。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打开了后座的暖风。 她道了声谢,又说:不用去火车站了,回公司吧。 姑娘,这都快到下班时间了,直接回家吧,回去冲个热水澡,别生病,比什么都重要。 她愣了下,点点头,报上家的住址。 眼前陌生人给的温暖,胜过两百公里外最亲密的人。 她心想,原来她并不需要周时。 从前她以为他们不一样,他会是那个特别的,但每段爱情里她都会这么想,而周时放在那几个记忆中或淡忘或清晰的脸庞中,好像也并没什么不同。 爱情这东西,大概都是殊途同归千篇一律。 放映厅的灯光亮起,风雨声休止成细密的人声嘈杂,所有隐匿的心思被拉回现实。 他们仍坐在离彼此最近的座位上,对视一眼却像隔着山海,还是秋秋先抛出缰绳,朝周时侧过身:一会吃什么? 周时转开视线看台上,神情有些恍惚:听你的。 早料到他的回答,秋秋已经打开软件浏览,五颜六色地滑下去,心里一股气没由来泄掉了:我吃完饭就回H市了。 嗯?周时终于舍得认真看她,探究她话里有几分认真,抑或是在闹脾气。不是明天早上回吗? 有工作呢。秋秋靠过来,撒娇里藏着试探:那你陪我一起回去啊~ 周时表情迟疑:我——明早不好请假。 哦,好吧。秋秋像并不失望,将眼睛落回手机上,屏幕暗了,映出的眉眼淡漠。 我下周去看你。周时做补救。 秋秋抬起头,眯起眼睛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随他一起看台上。 有个蓝头发姑娘正在回答观众提问,重感冒的嗓音低沉迂回: ——不用急着好转,也是可以的,因为总是会痊愈。 心思一动,秋秋下意识看了眼周时,他嘴角抿紧听得认真,眼神跨越半个影厅的距离,清晰地落在发言人的身上,是微微地动容。 秋秋没由来心头一紧,将那句话细细咀嚼,有什么难以言明难以捕捉的情绪在心底慢慢滋生。 手仍挽着周时手臂,他却像早已逃离,留住一个空虚的躯壳,在她一次次问有没有吃药看医生的时候,一次次平静地回答没事。 她习惯了假装平静,他习惯了假装无事,隔在他们中间的,似乎并不只是两百公里的地理距离。她想起他们的聊天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饱含甜蜜的分享生活,变成了现在只剩打卡式的通话记录。大概并不是谁的错,他们只是忘记了怎么和对方相处。 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呼吸都显得疼,挎住他的那只手似乎真正变成枷锁, 秋秋惊觉自己从未懂过他,还不及一个初次相遇的蓝发姑娘。 两杯茶 直到散场夏绯都刻意地不再去看那个方向,有三两观众围上来同她聊心得,她应对半天笑容都僵住,却是Sam凑上来帮她解围:差不多到这里了,各位理解下重感冒患者吧。 观众顿时觉得自己太不体贴,但还是得寸进尺地亮出了自己的微信名片,号称电影狂热粉丝,以后有拍片机会记得叫他,客串个背景板也是极好的。 夏绯好脾气地扫了,该电影狂热粉丝立刻操着同样的话术奔向另一个导演。 她刚松了口气,转回头正对上Sam笑眯眯的眼睛:等你请我喝咖啡呢,我可是给《瀑布》打了最高的分。 夏绯忙不迭和他一起下台:谢谢谢谢,一定请一定请。 临出门还是没忍住扫视了一圈,周时并不在,大概和女朋友已经走了,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 Sam背的帆布包果然是某电影节周边,他从里面掏出副折迭墨镜戴上,搭配精心打理的油头,简直装逼透顶,又故作矜持地解释:哦外面有个朋友的采访,你知道的,我对外不暴露长相。 说完拉下眼镜对她眨眨眼,似乎能让她认识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殊荣。 夏绯忍住白眼陪笑,只恨自己被突然出现的周时扰乱心志,没能在第一时间溜之大吉。 所谓采访只是个某网站的私人频道,对方连相机都没带,只举着个录音笔问Sam问题,偶尔有路人经过,三人还要齐齐让出路来。 夏绯杵在旁边,听Sam在那里大论后现代解构主义,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底下,立刻掏手机管曹女士要精神损失费。 哦,介绍一下,这位是《瀑布》的主创夏绯,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独立电影人。 Sam适时引荐,夏绯只好抬头往前站了站,采访人把录音笔举向她,她憋了半天只说了句:你好。 大概不毒舌难以混影评届,对方一上来就来势汹汹:《瀑布》的主创是吗?这部片子的场刊分好像并不高,这在你们的预期当中吗? 场刊分还没对外通知,显然对方比他们更有门道,夏绯愣了下,心里难免有些酸涩,还在编排说辞,对方很不客气地一笑:看来是没想到。 夏绯不悦地皱了皱眉毛,努力维持好修养:这次展映中有很多很好的作品,我们要学习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观众评价当然是不能忽视的重要环节,但对于创作者来说,《瀑布》这个作品的完成度和表达上,我们已经尽可能做到了最好,从这点看来,这个片子我认为是成功的。 到底是做过几年制片工作,场面话说起来她还是有一套的。 但对方显然并不买账:你的意思是评价一个作品的成功与否就只用看作者表达吗?那我想,百分之九十的独立创作都是成功的了。 这番总结显然是个圈套,夏绯立刻反驳:你在曲解我的意思,我们投片参加展映,就已经做好了接受大众检阅的准备,我刚刚说过,观众反馈是影片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很多观众都表示对最后的开放式结局不能理解,你对此怎么看呢?采访人挑挑眉毛:还是说,你们是故意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法来博得电影节的喜欢? 简直是莫须有罪名,夏绯顿生火气,一把抢过录音笔放到嘴边,提高了音量:那请问你是故意在用这种不怀好意的贬低来吸引流量吗?如果你新闻学没学好,还请不要学人做采访。 说完把录音笔扔了回去,转头就走。 一路带风地出了大楼,从包里掏出烟,却没翻到打火机,好不容易借到火,猛吸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重感冒本来就鼻塞嗓子肿,烟抽进去全成了丝缕的刀片,划过嗓子又苦又痛,只好把烟碾了,不由得仰头叹气,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 已近黄昏,午后还明媚晴好的阳光疲软下来,照在人身上显得更丧。 对街有个咖啡店,夏绯此时很是需要一杯喝的来润润喉,也顾不上会不会再碰见Sam,头昏脑涨地走了进去,里面挤满了活动散场的观众,放眼一看座无虚席,点完单只好乖乖挤在柜台等打包。 没忘记罗文说他今晚回,保不齐这会儿他已经快到家,可夏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只好按开手机给卡卡发消息:一起吃晚饭吗? 没等到回信,夏绯点进她朋友圈,一个小时前发了照片,定位在八百公里外的旅游城市,配文#社畜生活都去死吧。Ps.此条已屏蔽公司同事。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夏绯长叹口气,左右想着还能找谁做避风港,突然听见个熟悉声音。 一杯香草拿铁,一杯薄荷茶,要热的,打包,姓周。 嘈杂的环境里,像是单拎出的一条声音线,沉静又温和。 夏绯抬头,老天今日还不算特别残忍,开恩赠她第二次重逢。 半条 柜台外,周时依旧是那副好模样,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便让人心跳紧张,他扫完码,视线一偏似乎要看过来,她却率先躲开,去问另一边的服务员:你好,我的冰摇什么时候好? 服务员客客气气地道歉:不好意思这会人有点多,还要再等下哦。 夏绯几乎想立刻逃走,大概因为清楚听见他点了两杯。余光里周时已经走来打包柜台,她火速低头做鹌鹑,折腾着手机软件关闭又打开,胸腔像被塞了匹野马,哒哒声清晰可闻。 啧,实在不是合格的都市靓女,床上翻云覆雨转过头就能在电梯间大大方方打招呼,电影里不都是那么演的么,调教过那么多演员怎么轮到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表情。 怎么感冒了还喝冰的? 周时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并不高的音量,但直直灌到她耳朵里,耳根都浇红。 夏绯没作声,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瞟,对上他视线又移开,做足陌生人姿态,嘴巴却自动开合:我就爱喝冰的。自己都被语气里的凶巴巴吓了一跳,像没由来在拿他撒气。 有顾客点完单过来等,周时让开几步,同她贴得更近。一垂头就是他浅蓝色的衣角,微微晃着一下下擦过她,一瞬间的想法竟然是这颜色很衬他。 哦,周时声音隐有笑意,就爱喝冰的。 有旖旎画面冲进脑子里,那瓶昂贵的起泡酒味道果然好,他们就着冰块喝光,不知怎地又纠缠到一起,她勾出他嘴巴里最后一块冰,嘎嘣咬开让冰碴碎在舌头上,耀武扬威地伸出去给他看,却被他凑上来咬住。到头来连冰块和人都是被他抢占。 清醒时候想这个实在是伤风败俗有失大雅,夏绯躁意上头,狠狠瞪他一眼。 周时嘴角的笑更压不下去,开口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表情也收了回去。 他视线方向,传来个好听的声音:啊,你在这儿。 观众席匆匆一瞥的女生从夏绯身旁走过,近距离看眼角眉梢都是飞扬明艳,站在周时旁边登对又大方。 夏绯别开眼,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人太多了,这里没有她的位置,几乎又要拨开人群落荒而逃,女生却突然转头看她:呀,是你啊。 心头一滞,夏绯下意识看周时表情,他难得也露出些紧张,对视一眼又彼此匆匆别开。 女生很是热络:你是刚刚展映的导演吧,我看到你上台发言了,蓝头发特别好认。 夏绯松了口气,仓促扯出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道了声你好。 女生眉眼弯了弯:遇见你好巧,刚刚我和我男朋友还在讨论呢,觉得《瀑布》是今天下午最好的片子,你的发言也特别好。 夏绯愣了下,有些尴尬:谢谢,场刊分好像并不高,有人喜欢就好。 女生安慰道:我觉得你们拍得很好啊,是很少见的题材呢,女演员演得也很棒。 她看了眼夏绯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问:请问方便加你个微信吗?我是做策展行业的,现在在H市,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夏绯刚接受了一番赞美并不好推脱,只好把名片亮出去。 好了,你通过一下吧。女生又紧接着称赞:感觉你好厉害呢,女生在这个行业应该很不容易吧。 呃,还好吧。如果不是她笑得真诚,夏绯简直要怀疑她火眼金睛看穿奸情,正好服务员告诉她已经打包好,她不敢再看周时一眼,火速拿起杯子告逃:啊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一直走出半条街夏绯才敢回头看,他们两个当然不在后面。她深呼吸几下压下一身冷汗,深觉小三小四还真不是人人就能当的,尤其上来就让她碰见正主,小心脏实在招架不住。 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女生发来打招呼:你好,我是秋秋。 头像是她的照片,点进去朋友圈,封面是和周时的合照,夏绯默默看了会,改成了仅聊天的好友关系,简单回复了个表情。到底还是做贼心虚。 嗓子又开始疼起来,夏绯喝了口握了半条街的饮品,入口才发现是热的,淡淡的薄荷味镇静喉咙,并不是她点的那杯冰摇。 福至心灵地把杯子举起来看了看,果然,白色的杯壁上,洋洋洒洒写着个周字。 夏绯在外面晃荡到天黑,进了小区在楼底仰望,家里果然已经亮起灯。 又在小区的木椅子上坐了半晌,连遛狗的邻居都纷纷进了家门,她终于就着最后一口薄荷茶吞进感冒药,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杯子扔了,慢吞吞地上楼去。 在楼梯间就闻到熟悉的番茄牛腩味道。 好像每次吵架后都会这样,罗文会做一桌她爱吃的菜,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吵架的事就翻了篇。从前觉得这是种绝妙的处理方式,逃避但有用,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假装心酸委屈并不存在。 鼓足勇气才将门推开,厨房抽油烟机轰轰作响,罗文抽着烟冒出头。 尴尬地沉默一阵,他先开口:回来了,吃饭吧。 腹中空空,但夏绯没什么食欲,只好随口扯谎:我吃过了。 罗文听出鼻音,把烟随手灭了,过来摸她额头:感冒了?有点烫,吃过药了吗? 他下巴上还有未剃净的胡茬,腰上胡乱系着围裙,种种都叫她看了难过。 夏绯别开眼:嗯,我先去休息了。 洗澡上了床,黑暗里,床被有淡淡的香。干净,焕然一新。 夏绯望着天花板发呆,身体很累很昏沉,心里却像塞了团灌水的棉花,沉重又酸涩。 房门开了条缝,有光映了进来,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床榻一沉,罗文轻手轻脚地凑过来,搂上她的腰,低低叫了声:宝贝,你理理我—— 夏绯侧过身,不肯说话,鼻子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只好拿被子罩住脸。 罗文听出她闷闷的抽泣,把被子拉了下来,从床头扯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呢,是我不好,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又捧住她的脸蹭了蹭:今天做的牛腩大成功,宝贝要不要赏脸吃一块? 一切都是熟悉的,脸、味道、动作、话语,他们在一起快四年,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最信任的伙伴,但此时所有的熟悉仿佛变成无数的谴责,谴责她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人,做了最糟糕的事,还要在这里假装无事发生,扮无辜好人。 夏绯再忍不住,眼泪更汹涌,抱紧罗文几乎是嚎啕大哭。 但那并不是他以为的委屈,是愧疚、抱歉、怯懦,是做错事却不敢吐露半个字。 ------------- 请作答: Q1:请问薄荷茶是拿错了,还是周同学精心设计? Q2:请问秋秋主动加微信,是不是看穿了奸情? Ps.采访人攻击性这么强是改编自身边真实经历,攻击的原因是见面时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感觉被冒犯了== 一些奇怪又发癫的自尊心== TimeMachine(微微H) 时间似乎成了最慷慨又最无用的东西,周时攥在手里,任由虚度。 卧室里有面很大的白墙,盯久了快要被吞没,他在深夜下单最早送达的投影仪,然后轮番放映榜单上的所有影片。 肖申克在大雨里张开双臂;程蝶衣在舞台灯光下自刎;阿甘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白羽毛—— 天台上,刘建明说:我想做个好人。 他也像夏绯说过的那样,靠睡觉打发无聊,但总会被梦惊醒。 有时是回到了网球场,将球高高抛起再击飞,然后他变成落地的网球,向下坠落没有终点; 有时是在高速上,他握着方向盘,清楚地知道车子会在下个路口撞出围栏; 有时也很平常,天气很好,他慢慢散步,一个人走到天黑—— 醒来时听见海浪声,墙壁被染成深蓝,鲸鱼缓缓摆动尾鳍,破开海面。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又想到了她。 她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他希望她没有。 他希望她永远自由快乐。 时间流逝全没在脑海留下痕迹,白墙上字幕滚动,最初一线朝阳洒进来。 周时将窗帘合好,躺回床上,合眼再次尝试入眠。 山地广袤苍翠,她穿青布蜡染的衣裳,扶着头帽,牵着小羊。 那时候她还没有蓝色的头发,也很好看。 秋秋在周五早上问他什么时候到H市,他这才知道是过了五天。 如果忘记有期限,五天该在哪个阶段。 他在傍晚时候出了门,做足刚下班姿态。天阴着,不知道是下过雨,还是要下雨。 查看天气的习惯,原来可以这样轻易就被舍弃。 也忘记周五晚高峰,出租车不是好选择,堵在市区作沙丁鱼。 他将后座车窗按下透气,远远看见一家烟草店,便想起一点薄荷味道。 她留给他的烟,还剩九支,放在家里床头上。 是他新发现的助眠良药。 说不清是因为烟本身,还是因为她身上曾有相似的味道。 车继续缓行,他认出路牌,想起隔街有家酒吧。 招牌酒是蓝色的,味道清冽但薄荷叶有点苦,他在喝完第二杯后撞见一个蓝发姑娘。 蓝发姑娘就住在酒吧对面,她说常去那里喝酒。 今日是周五。 周五晚的人们最喜欢喝酒。 六点半,通往H市的那班高铁开始检票,购票软件上的车票变成灰色。 周时走进Mint Moon,做第一位夜间客人。 坐进最里面的位置,面向街上行人,又可以看见进门通道,绝佳观察视野。 照旧点招牌酒,给秋秋发消息,临时加班作借口。 天终究落了雨,搅碎玻璃墙上每个路过人的面孔,周时也看不清自己。 这是在做什么呢? 该爱的人在两百公里外,他却在这里做抱柱尾生,没有约定也要等下去。 五天,原来只是他忍耐的期限。 他想见她。 是冲动吗?他说不清。 就像他无数次回想的那一晚、那几晚,无数次决意忘掉,无数次再回想。 这不像他,他从不出格,很少任性,用最稳定的过活方式,千篇一律,波澜不惊。 她是个意外。 但很好找理由开脱。 上次的疗程时,张医生告诉他,要多听从自己的心。 他当时想的是,他的心,已经很久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了。 但他没把这句话告诉张医生,他只说好谢谢医生我会试试。 于是他遵医嘱在试试。 酒吧门上挂了铃铛,在每个开门声里心跳紧张,生机勃勃地等她到来。 店员在三点钟照常打烊亮起场灯。 角落里厮磨的男女带着醉意抬头,在长吻后恢复清醒,推门出去,分道扬镳。 周时去柜台结了账,六杯酒,路灯都模糊成那晚的月光,他数不清窗格子,不知道她在对街的哪一扇,没办法冲上去敲门,讨一支她的薄荷烟。 路面湿亮,他的影子碎成一块一块,摇摇晃晃,并不气馁。 于是接连来了四晚。 在Mint Moon坐成执拗的雕像,每晚打烊时才醉醺醺地结账离开。 等待很安宁,忍耐却磨人,连梦里都是觊觎渴望。 蓝的、红的、白的、紧致、潮湿、炙热、淫靡。 一次次深陷漩涡,用虚妄的迷乱安慰寂寞。 给我—— 牙根咬得酸痛,将嫩白的身子折起,彻底变成身下的玩物,圈紧了放纵挞驰。 她从没那么乖巧过,眼睛都温顺,任他索取。 不够、不够—— 便热切地吻上去,将所有的情欲都喂给她。 她却仍是那无知觉模样,连喘息都不肯吐露。 只好醒来,满心满肺都是压抑的浊气。 记忆是好手段。 她跪坐在水雾缭绕的浴室里,挺直细白的脖颈,用妖精的眼睛仰望他。 于是用手包裹住炙热,探开她的唇口,摩擦滑嫩的上腭,挺进柔软的舌根,缓缓抽插。 她用舌尖灵巧地缠上来,绕过粗顶游走,寻至丛林里隐藏的敏感,金鱼啄水样地轻吮。 再难自控,捏紧她的下巴,将自己送进最深,掌住她的后脑,剥夺她逃开的退路。 耳边是她和水声共鸣的呜咽,惹人怜惜的脆弱。 可又在他顶撞时卖力包裹,收紧喉咙宽慰他。 便只管挺腰撞进,破开天地的阴郁,破开波澜不惊的生活,破开所有心无所言的静默。 缓缓睁开眼,水雾消散,重回寂寞的一张床。 指缝污浊腥腻,每个毛孔都排净了身体欲望。 但他还是十分想念她。 最后一次见她,已经是在九天前。 一推门进去就看见那个蓝色身影,靠在柜台仰望菜单。思考时会皱眉头,选项太多会陷入困难。 也像第一次重逢时那样,喜欢把一只脚踮起来。 队伍很长,服务生耐心推荐:这款海盐冰摇是新品哦,要不要试试? 啊好,那就冰摇吧。声音哑哑的。 不自觉便拿出手机搜索,重感冒能不能喝咖啡? 顺着菜单一水地搜下去,最佳选项是薄荷茶。 从队尾一路靠近,她一直都没发现他。全神贯注在手机上,偶尔出神叹一口气。 他看出她不开心。 他好奇她为什么不开心。 可没机会问出口,秋秋从洗手间回来,亲亲热热挽住他手臂。 他只好假装陌生,保持距离,忘记她是列表里的老同学,他们本该就认识。 但感谢秋秋作健谈新朋友,她说起《瀑布》场刊分并不高,有人喜欢就好。 他猜这是她不开心的原因。 他想说,他并没和秋秋讨论过《瀑布》,但他确实觉得这是最好的片子。 女主长途跋涉,结局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倒悬河流,就像他每次疗程后,秋秋都会问张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痊愈,而张医生总会告诉她,慢慢来,不着急。 也许前面还有一座山、十座山,但没关系,不用急着痊愈也可以。 谢谢你能这样说。 但他没机会告诉她,他只来得及把服务员刚做好的冰摇偷偷换成薄荷茶。 窗外斜阳金光已落,周文将窗户大开,暮蓝色吹进来,房间被浸成稀薄的海。 也许今晚能看见灯塔,也许不能。 但没关系,慢慢等,他有的是时间。 洗澡穿衣,起身出门,在晚上九点,坐进Mint Moon老位置。 他只是要告诉她,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瀑布》。 ———————— 咱就是说,下章能do上吗 悬疑小说(微H) xfa dia n. com 重感冒盘旋一周有余,夏绯是在输液室吊针时,想起前些天和罗文冷战的原因。 睡前她看本悬疑小说,正入迷时罗文要关灯睡觉,她随手扔过去蒸汽眼罩:快看完了,你先睡。 罗文一脸幽怨:说多少次了,我对这玩意过敏。又八爪鱼似地缠上来:陪我一起睡嘛~ 夏绯眼睛还在暗黑世界里,看都没看他一眼,举着书将他推走了:消停会,别烦我了。 罗文再黏上来,她再推走,来回拉扯几次,他突然火了,一把将书扔开:你嫌我碍眼了是不是? 夏绯也恼了: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这都几点了?你还睡不睡觉? 夏绯懒得和他吵,拎起小说和枕头就去了客厅,美滋滋把小说看完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茶几上的小说已经被撕得粉碎,始作俑者已不见身影。 这梁子是结下了,罗文没来认错,她也不肯理他,硬气地在沙发上睡了两晚,琢磨过来是自己找罪受,刚盘算着要怎么占领卧室,他转过天就收拾行李进了组,一肚子气彻底没处撒。 这一冷战,就冷了半个月。 等再见面,夏绯一副病秧子的样子,看在罗文眼里就是冷战伤心又伤了身,本来六成的认错态度立刻十成十,从煮饭到喂药,几步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做足十全好男友。 吊针的手不好动弹,夏绯躺靠在椅子上作僵尸,嘴巴一张就有橘子瓣喂进来。夲伩首髮站:fq hyzj.c om 橘线,你又没择干净,苦死了。 小没良心的。罗文小声嘟囔了句,但还是低下头去耐心择橘线,然后愤愤地扔进自己嘴里:这玩意最有营养了,你这么挑嘴怪不得抵抗力低,你看看旁边有几个你这个年纪的。 夏绯懒到只动了动脖子,最近不是病毒季,偌大的输液室也就坐了四成,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孩,她贫嘴道:谁叫我脆弱呢,还不是被某人气的。 罗文顿时气焰全消,蔫了会火,又给夏绯喂了瓣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对了,那什么—— 看他吞吐,夏绯猜到几分,偏着脑袋看他。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态,小心看着她表情。 你那本书,我给你买了本新的,嗯、本来想一回来就拿给你的,后来一忙,忘了。 这个忙当然是贴心地指出最近照顾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夏绯也挺体恤他,大方道:没事,反正我也看完了。 如此就算原谅了他,这件事也就翻了篇,只会在之后某一次再吵架时,提起被撕掉的扉页上,有绝版的作者亲签,就像从前无数次吵架那样,用上次的伤口作武器。 周而复始,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他们都不擅长复盘细究对错,每次只好得过且过,假装懒得掰扯起因。 这次是被撕破的书,上次是嫌她出门太慢他自己打车走了,再上次是他和朋友们过节把她扔在家里,再往前推,或许还有卫生间纸篓外的垃圾、厨房水池堆满的脏盘子——每次都是无聊透顶的细节,冷个一星期,最多二十天,也就好了。 夏绯认为这是所有感情里的必备程序,和罗文是这样,换了人,换了她,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但不知怎的还是有点难过顺着手心一路蔓延到左端心脏,她安慰自己这只是输液点滴太冰冷,攥了攥拳,让掌心摩擦生热。 罗文起身看看输液袋子:快输完了,最后一袋了。 夏绯一只手伸懒腰,似乎这样就可以抛开烦恼:好耶,明天终于不用来了! 罗文敲敲她脑袋:我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下回进长片组,是不是还得把你打包带上? 夏绯当然不敢说感冒的真正原因是某晚“洗澡”时间太长,保不齐还有心理负担,思虑太重什么的。有句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抗生素遍流全身杀死病毒,她也洗心革面做个十美好女友 夏绯勾勾手指示意罗文低头,悄咪咪同他咬耳朵: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今晚补偿你啊。 说完向下瞄了眼,意有所指。 罗文支棱着眼睛看她,不自然地咳了咳,环顾了下四周无人注意,重新坐下交迭双腿翘二郎腿。 前前后后算起来他有一个月没开荤,夏绯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罗文将手里剩的橘子瓣全塞她嘴里,没好气道:笑个屁,吃你的橘子吧。 夏绯心满意足地嚼橘子,嗯没错,她和老罗彼此相爱感情坚固,没准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希望老天不计前嫌,某件事就当从没发生。 罗文惦记着补偿,一出医院大门就拖住夏绯的手,一公里的路走得风生水起。 但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裤链还没拉开,朋友来了电话叫他去喝酒,一抬头,夏绯正捧着杯热水眨巴眼,每下都眨在他心尖尖上,罗文立刻拒绝:不去不去。 显然是会错了眨巴眼的意思,夏绯三两步跳过来问他:谁呀谁呀?在哪在哪? 一副早就在家闷坏了恨不得立刻跳进红尘世界的样子。 电话对面听出她声音,拔高了音调叫她:小夏,你也一起来啊,就在你家楼下,这里有个制片朋友,说认识你呢。 夏绯眼睛眨巴得更欢,顺手把水杯塞给罗文,轻快喊道:等等我,我换个衣服就来! 补偿只好延期,罗文对着手机叹气:好吧,十分钟。 显然又高估了夏绯的速度,等她换衣化妆一整套完毕站他面前,已经过去了小半个小时,而罗文只是拿了顶帽子,并在等待的过程中刷完了当天的游戏任务。 走吧走吧。夏绯拎着裙角穿鞋,等不及地催他。 罗文坐在沙发上没挪窝,上下打量了眼,最后落在夏绯露出的一圈细腰上。 干嘛?夏绯不大自然,把上衣往下拽了拽,再把裙子往上提了提:又不是第一次穿这件。 罗文沉着嗓子叫她:过来,过来嘛,让我看看。 夏绯一步一挪地走过去。还没站定就被罗文一把拉过侧放在了腿上,她只来得及乱叫:我化妆了,别碰我脸! 罗文鼻息都拉长,只好埋进她脖颈深深地嗅,不满道:穿什么紧身裙—— 夏绯哼一声:这叫包臀裙,你懂不懂啊。 不懂。罗文将手插进她臀部和自己大腿的缝隙里,狠狠揉捏了几下,却不满足,自己调整着姿势往前挪了几下,那饱满的臀肉便登时磨蹭上正起势的硬挺,一阵快慰。 好想你啊—— 罗文喟叹一声,手指伸进她腰间,上下抚摸着细嫩的腰肉,掐了把没掐起来,啧了下:又瘦了。 夏绯也被他弄得有点喘,细声地埋怨他:谁叫你天天白粥素面,我都饿瘦了。 哦,罗文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想吃肉了。 裙摆轻飘飘地挂在沙发边缘上,他手指一挑伸进来,抚了两下脚踝,就要顺着腿缝一路向上,夏绯隔着裙子按住了他:他、他们还在等着呢。 眼睛瞪得锃圆,但冒着水汽的热。 我也在等着呢。 罗文不满地嘟囔一句,又想凑上去吻她,但她撅着嘴展示自己刚画好的唇妆,只好调转方向,翻开她上衣,小巧的乳肉被半杯内衣挤成一团,他张口下去一通舔吃。 老罗—— 夏绯推他脑袋,他不肯退开,一口咬下去,直听到她期期艾艾一声叫,才松口松手。 夏绯赶快从他身上跳下来退开半米远,掀开衣领一看,顶明显的一个牙印,她半嗔半怨地拧起了眉毛:咬得我痛死了,都留牙印了。 罗文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提醒你晚上好好吃肉。 夏绯被他说得脸红耳热,拿脚尖踢他:快走啦,他们等急了你只会怪我。 罗文随手拎起沙发上她去医院穿的小外套扔给她:再穿一件。 我才不要,丑死了。夏绯把外套扔回去,转身就跑。 罗文拗不过她,但还是一出家门就把夏绯的裙子往上拽了拽,直到和上衣连成密不透风的一道线,这才满意地叮嘱:一会不许喝酒。 啊?我就喝一杯。 夏绯拿指尖比出小小一点,但罗文毫不留情面:半杯也不行,病还没好利索,喝什么酒。 夏绯又是被罗文拖着手一路进了酒吧门,铃铛发出清脆一阵响,她恍惚了阵,回想起半个月前似乎也是在这么个时间在这里遇见了—— 她甩甩脑袋赶快把这一节忘掉了。 做摄影师的一向眼尖,罗文打眼一扫就找到了人,夏绯随之看过去,还在凭那几个侧脸认是哪个相识的制片朋友,余光更远地扫了眼,立刻平地一绊脚。 罗文转身扶住她:怎么了? 没、没站稳。 朋友们也发现他俩,转头招了招手,夏绯只好跟在罗文后面走过去,极力控制住余光不再往更深处看一眼,机械反应似地打完招呼落了座,后背立刻像被万千针芒刺穿。 坐在最里面位置、此时就在她背后、只隔了一个座位的,不是周时还有谁? 她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只是凑巧来这喝酒,刚刚的余光对视里,他的视线笔直,是从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她。 罗文同她靠在一起看酒单,近到一抬眼就能一览无余她的全部表情,慌张的、无措的、可疑的,极力躲藏在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下。 夏绯连呼吸都屏住,酒单上的字全成了暴雨将至时的蚂蚁,仓促地逃来逃去。 服务生在他们身后对角桌,罗文正要回头,夏绯立刻抓住他手臂。 虽然他不可能认识他。 罗文收回视线:怎么了?又笑笑:你就喝杯无酒精吧。 还以为她只是馋酒。 服务生终于走到他们身侧,罗文点了杯长岛,又道:再来一杯椰林,不要冰。 服务生:不好意思先生,不加冰做不了呢。 罗文:那就上杯牛奶吧。 服务生一脸疑惑地走了,朋友已经开口打趣:今天这是怎么了?换养生了。 罗文指指夏绯:感冒了,今天刚扎完针。 夏绯羞赧一笑。 斜对面的人看过来,挺彬彬有礼地问她:夏老师,我们之前拍过一次广告,还记不记得我? 夏绯点头笑笑:当然记得,戴伦戴老板,上次一起拍阿迪嘛。 但上次工作中他一直笑得油腻恶心,还动不动就拍拍肩膀碰碰手,可不是现在正人君子的模样。 她知道,这是罗文在场的原因,就像从前许多次,只要提起她是罗DP的女朋友,就可以帮自己挡掉很多工作中的麻烦和骚扰。 闲话几多,酒很快就上了,气氛更浓,夏绯社交面具僵在脸上,左笑笑右聊聊。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身后,假装只是和罗文普普通通地出来喝个酒,最里面没有坐谁,更不是周时。 但自我洗脑显然不管用,无时无刻地,她仍感受到那视线扎在她背后,像把所有都洞穿。 —————— 罗文:我可盐可甜 为什么你们说我还有点绿 是夸我环保的意思吗 OceanEyes(厕所plaaaaay) 身后隔间有人出来,周时打开水龙头,按压洗手液,掌心搓出泡沫,仔细冲洗指节。 人走了,镜子里半截门帘复合上,他将水龙头关上,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净双手。 酒吧卫生间不大,是男女混用,两个隔间紧邻着,只一个洗手台,挂整面的镜子。 暗色的墙砖四下延伸,交织成海浪状,在灯光下密密缠着金光。 音乐正放着首爵士,鼓点一下下的,像心跳,又像倒数计时。 十、九—— 周时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靠住侧墙,摸出烟又收回。 头顶上有烟雾报警器,镜子旁张贴着禁止吸烟。他烟只剩两根。 六、五—— 照旧是看回镜子,深蓝色的门帘上画着轮月亮,随着微微的晃动交错成两半。 月亮下是空空的拐角,通向吧台,更深处是他坐了五晚的座位区,幽暗,寂寞。今夜略有不同。 二、一。 有脚步声传来,停在月亮下面。 黑色绸面的长裙,盛潋滟的月光。 周时勾起嘴角,站直,转身。 细白的一只手将抬未抬,然后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在离他一米处站定:你来这干什么? 顶光将夏绯周身镀上一层暧昧不明,神情便更晦涩,但声音是冷的。 来喝酒。周时平静作答。 那么多喝酒的地方—— 尾音带了点迟疑,夏绯将下唇咬住:你不应该来这。 唇色被她咬得更红,像一朵花向他开放,周时不由自主便靠近,又在她后退时停下。 我想见你。他说。 起初有更好的借口,但那时以为她不开心,那理由便足以宽慰,可她挽着男人手臂走进酒吧时分明笑意盈盈,将那点微末的理由粉碎彻底。 她的生活有声有色,并不像他,在等着她来。 夏绯表情微微错愕,一双眼睛睁得分明,是魂牵梦绕的生动,却在他想更看清楚时躲开。 我们不应该再见面。她说。 不应该,不是不要,似乎留有一线生机。 周时抿抿唇,视线落低:你感冒好些了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有医院透明的创可贴,会在举杯或托腮时闪出点隐秘的光。他盯了整晚。 夏绯将手缩了缩,声音终究软下去:已经好了。又说:谢谢关心。 卫生间的光比酒吧更亮,将她手背照得更清楚。青紫一团,几个猩红针孔,总觉得触目惊心。 周时忽略她语气里推开的距离:输液的时候拿个热水袋,会好一些。 夏绯看他一眼,嘴张了张,却没说话。 于是想起她身侧的男人,会叮嘱她不能喝酒,会在她生病时照料,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周时垂了垂眼。 暗色的海浪翻涌到她脚边,浅口的单鞋,足踝的疤痕在裙角后面一隐一现。 他只是觉得心疼。 夏绯脸上表情变化,像在精心酝酿起承转合,半晌,终于抬头,憋着股气地一气呵成:周时,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之前的事只是意外,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教科书一样的套辞。 周时喉结动了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酒吧换了首法语歌,低吟慢唱,像戏剧落幕,终要散场。 夏绯也像再没有其它的话要说,裙裾在海浪上划开个圆,离开得干净利落。 那你呢?周时抬头,对她的背影开口:你来这是做什么? 夏绯在月亮门前顿足,回头:朋友有约—— 为什么来这里?周时打断她,上下指了指:你知道我在这。 我—— 夏绯没回答出,脸上有种空白的茫然,似乎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于是他一颗心落定,缓步走过去,停在她身前,弯下身子,与她平视。 他为她说出答案:夏绯,你也想见我。 如果不想见他,就不该在他离开座位后跟上来,不该在知道他在里面时撩开门帘,不该站在他面前,像一朵花一样盛开,却在说不应该见面时躲开视线。 其实给了她逃脱机会,离门只有半步,一转身就能够。但她没有。 她仍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微微仰着下巴,一副反应不及的天真表情。 周时笑了笑,吻了上去。 只是个短暂停留,可能半秒,可能更久,但足以尝到她唇上淡淡牛奶味道。 这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悦地拧了拧眉毛。 退开后夏绯仍未逃开,嘴张了张又合上,那点唇色的缺口便被抹匀。 什么?周时没听清。 更凑近,低头就是她颤动的眼睫,缓慢地眨了眨,然后抬起来,望向他,泛着玫瑰色的水汽。 她说:可能是,有一点,想见你。 心脏在鼓鸣,呼吸却暂停。 周时再次吻了上去。 是不容逃脱的吻,她也顺从地踮起脚尖,攀住他衣领,拉他更低地垂头。 那点呼吸便被他吞没,厮绕着再送回去,连同舌尖一起,勾尽她嘴巴里的全部味道。 掌心贴上她露出的半截细腰,入手微凉,按下去却极暖,散发着燥热的体温,细细地颤。 便难自控地带了力道,将她更紧地扣在怀里,她站立不住,踉跄半步被他压在了旁边的墙上。 周时短暂地离开她的唇,抵住她的额头看她:夏绯—— 她唇上颜色全被他吻乱,迷离着一双眼,像晨间海上缭绕的雾,透出将日出的亮。 周时却有些不敢看,舔净她下巴上的颜色,又吻至她耳后,和着吐息问她:这些天,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夏绯没回答,只听见起伏喘息。 周时等不及,张口咬住她的耳垂,在她倒吸口气时又含进去安慰,发出鼻音再问她:嗯? 是要她一定回答。 夏绯用手指细细地挠他后颈的头发,哼了声:才没有~ 尾音委委屈屈,她惯常用的手段。 周时笑了下,蹭了蹭她的脸侧: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小骗子牙尖嘴利,亲吻却温柔。 在他含住她唇珠时,舔湿他的下唇。又在他一时没忍住,吮紧了她舌尖时,送上更多的喘息。 呼吸彻底错乱,周时揽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插进发缝捧起后脑,将她整个人迎上来用力地碾磨。 夏绯受不住地闷哼,张口要咬他,他却提前退开,顺着下巴舔上她脖颈,逡巡细直的锁骨探寻那颗痣,勾含住一下下轻咬。 是积攒了十一天的渴望,熟稔每个细节,终于落进嘴里时还是会感叹,怎么能这么暖又这么软,脑海里预想排布一万遍,也比不上此时的千万分之一。 她细长地喘了声,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揉了揉他后颈,他便懂得,撩开她碎乱黏在身上的头发,,重新吻回去。 交缠愈忘情,几乎忘记只要有人撩开薄薄一片门帘,就可以撞见。 是周时先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来,亲吻便顿住,停在她唇角。 夏绯还挂在他身上讨亲吻,反应过来也僵住,张牙舞爪要逃开。 终于想起是偷情。 方寸大小的地方,听声音已经来不及躲闪。 周时将夏绯整个人托起抱住,快走两步躲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门锁一挂上,脚步走进来。 夏绯眼睛仍惊魂未定地睁着,嘴巴抿得紧紧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周时低头看,她双腿夹住他的腰,仓促间裙子全堆迭在一块,从膝盖缓缓往腿根滑,大片的腿肉便露了出来。 白嫩,光滑,惹眼,燥热。 门外有些声响,是那人走进隔壁,一墙之隔在解衣放水。 夏绯更紧张,两腿用力一合地夹紧。 他闷哼一声,她终于反应过来,耳根立刻红了,腿作势要放下。 他却不肯,托住臀肉的手更用力,将她整个人搭在胳膊上,找住柔软,往腿根一撞。 她立刻咬唇,难耐地一声喘,被他及时吞了进去。 欲望开闸,潜滋暗长地泄出来。 周时分开一只手,顺着她膝盖伸进裙底,揉捏饱满的臀肉,撩弄出一层粘腻的汗。反倒助长了他动作,手掌顺滑地插进她底裤,沿着沟壑摩挲向前,直到浸满水液的蜜穴沉甸甸地落在了指腹上。 夏绯再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憋回喘息,两腿交错着磨蹭,摇动腰身迎合他。 手指遂随她意,勾挠燥热的细缝,找到软韧的阴蒂,来回地拨弄。 夏绯一下子将他夹紧了,连带着两瓣肉穴,将他整根手指粘住又分开,滑腻的水液便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几乎能感觉到掌心立刻蒸起腾腾的热气。 隔壁按下冲水键,夏绯趁着声音故意将喘息对准他耳朵,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低哑的呻吟。 下身早就鼓涨的硬挺立刻跳了跳,酥麻感从头到脚地浇灌了下来。 终于听到脚步声离开,周时将马桶盖踢上,将夏绯放了上去。 夏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他锁紧的视线里,缓缓地将两腿打开,撩开了裙子。 底裤上,不规则的濡湿形状清晰可见。 妖精—— 周时将牙根咬得酸涩,头一低,含住她耳垂,手指伸进她身下,挑开布料插了进去。 呃—— 夏绯溢出一声呻吟,身子向后撑住水箱,随他手指抽插晃动细腰。 水液便愈汹涌,几乎能听见搅弄出的水声。 她喘息声欲烈,在他耳边全成了催情的密乐,周时再忍不出,捉住她的手送至下身,她便自发地拉开他裤链,揉了揉一团硬挺,然后剥开裤缝解放了出来,在手里缓缓撸动着。 周时一声舒爽的喟叹,下意识垂眼看了看,却站直身子退开了。 夏绯手悬在半空,茫然地看他一眼,声音还带着点哑:怎么了? 周时摸了摸她手背上的青紫,又牵起来亲了亲,问:还疼不疼? 明明还大张着双腿,这会夏绯脸上却浮现出一些羞涩,将手抽了回来:早就不疼了。 作势又要帮他撸动,嘴巴也凑了上来,周时却再次将她推开:不用。 她坐在马桶上身子太低,周时捞起她的腰,让她靠住水箱坐好,头一低,埋进了她腿间。 蜜穴早成沼泽地,底裤湿哒哒地贴紧,他用手扒了下来挂在她腿上,扶住腿根,舔了上去。 夏绯立刻一声绵软的长吟,一只脚踩住马桶盖,另一只脚搭在他后背上,为他打开更多空间。 裙子掉了下来,将他整个头罩住,眼前再难视物,唯有那点腥甜的味道,吸引着他指引方位。 还未晾干的手指也用上,在吸吮小核时勾弄肉缝,再和舌尖一起送进去,手指插进深处扣弄,舌头留在浅处安抚,花肉便层迭推挤着,欢快地拥住他。 夏绯喘息声愈重,脚跟一下下蹭弄着他的脊背,早顾不上掉在脚边的内裤。 身下水液越漫越多,热气全闷在裙子底下。周时额上有汗滴下,和着水液被他一起舔了进去,腥甜里带着点咸。 脑海有什么轰地炸开了,是他和她,交融在了一起。 于是手舌并用地更卖力,手指抽离花穴向后抚摸,就着流下来的水液,揉了揉湿润的褶皱,缓缓插了进去。前面的花穴立刻颤抖锁紧,他退出舌头,轻轻舔弄小核,在察觉她放松下来后,才再将舌头送回,来回交替着舔弄抽插。 眼前突然一亮,是夏绯将裙子撩开了。 她脸上是奇异而妖艳的红晕,眼睛如一汪朦胧的深海,飘飘忽忽地缠绕住他。 便想起水上的海妖,用歌喉迷惑过往的水手,浓雾散尽后,是不是也有这样魅丽的眼神? 海妖冲他伸出了手,他便顺从地搭上去,直起身子和她亲吻。 周时、周时—— 她迭声叫他,是最灵验的咒语,将他灵肉都慑住。 插、插进来—— 夏绯解开他裤子,将硬挺全释放,又调转身子,跪趴在马桶上,垂下腰晃了晃。 腰细臀圆,风情万种。 周时却蓦地想起早些时候,她在另一人的身侧,那人的手环住她的腰,偶尔摩挲两下落至她的臀侧。是全凭自然流露的亲密,是无需宣示主权的拥有。 他那时便嫉妒地发疯。 周时将整个人压了上去,圈住她颤抖的肩膀,撩开裙子,腰一抵插进了最深处。 一声齐齐的喟叹。 我好、想你—— 周时凌乱地吻她的唇、下巴、耳朵,下身极深地反复抽送着,是要在她身体里的最里面留下最隐秘的记号。 两团乳肉随动作晃动,他将手伸进上衣,把内衣推了上去,握在手里用力揉捏。 呃、啊—— 夏绯咬住喘息,溢出的那点难忍听起来却更动情。 周时找到她的乳珠,夹在指间扯弄,视线随之一低,动作却顿住。 堆在他虎口处的乳肉上,一个清晰的牙印。 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灭顶而来。 为什么不能是他的?从头到脚、从肉体到灵魂、从此刻到每一刻,统统为他占据。 夏绯摇了摇屁股,想要回头,却被他捂住眼睛。 她只听到他在耳边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周时另一只手将她从身后抱紧,额头抵在她的后肩上。 每一句话像从胸腔的最深处传出来,却无力地坠落在她身上。 我想过给你发消息—— 沉重地撞送上去,夏绯一声闷闷的呻吟。 还想去敲你的房门—— 胳膊勾起她的小腹,在抽出后再按上来。 但我知道都不行—— 花穴里一阵痉挛,湿亮的水液喷到他的阴囊上,又成股地滴了下来。 周时沉在最深处等她高潮退去,才缓缓地抽了出来,仍是将她抱紧。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夏绯大口大口喘息着,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颤抖。 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她拉下眼睛上的手,放在唇上亲吻轻啄,又回头舔了舔周时下巴,亮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轻轻说:你可以给我发消息。 周时笑了,埋在她肩上蹭了蹭,低声说:好。 没良心(H) 作为一枚小小制片人,夏绯在公交车站管和尚要过微信邀请出演,也在地下酒吧扒过亚逼的衣服征做道具,但还是头一次在马路牙子上问一不认识的美女借口红。 美女挺爽快,也挺了然于胸,在她对着小镜子补口红的时候,还贴心地递出了自己的粉饼:整挺激烈啊,下巴上妆都蹭没了,别光可着脸亲,脖子、耳朵,安全。 夏绯对着红透的脸猛拍几下,还了回去:谢谢,下次一定。 她是从酒吧后门溜出来的,绕了一圈回到小区门口,才又朝着酒吧方向走去。 腿根燥热酸软,上面似乎还有周时未擦净的痕迹,随着走动摩擦和她的水液汗渍粘成一团,糊在本就湿哒哒的底裤上,是平静体面下的隐秘不堪。 冲动是魔鬼,接连冲动了两次又叫什么? 夏绯骂了自己第一万遍精虫上脑,今晚本来是要划清界限回头是岸,怎么对面一站的是周时,她就自个跳下船扑腾扑腾游过去了。 可能是因为听到他说我想见你,四个字的通关咒语,将她从头到脚连起一层酥麻麻的电,一下子就头昏脑胀,轻易卸下所有精心布下的防备。 夏绯按了按又在狂跳不止的心脏,各种激素多巴胺还维持着高水平的兴奋劲,愧疚心轻飘飘地绕在最外层,让她没法镇定下来,去梳理这四个字背后的人物动机。 好吧,姑且相信是真的。 但大概也是精虫上脑。 她没忘记他有女朋友,叫秋秋,明艳姣好,身在异地,微信躺在她列表里。 酒吧门口,三两站着几堆人,夏绯一打眼就看见了个头出挑的周时,似乎在跟什么人抽烟聊天。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会再过去,挡在中间的一波人上车走了,亮出站在周时对面的,竟然是罗文。 夏绯心口一揪,赶快小跑过去:老罗! 罗文回过头来,帽子松松垮垮地戴着,人明显有点醉意,拧了拧眉毛:跑哪去了? 神色语气还寻常,夏绯松口气,扯出早就准备好的谎话:刚刚厕所有人,我就回了趟家。 我猜也是。罗文啧了声,捏捏她脸,软着声数落:手机不带,等半天也不回来,小徐还问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某回小徐来家里,正撞见她和罗文置气,招呼也没打门一摔就回了房间,从此留下半个母夜叉的印象。 夏绯讪讪一笑,头顶上似乎顶着个视线,她不敢抬头,问罗文:他俩人呢? 走了,说明天开工早。罗文偏头吐了口烟,牵住她手:我们也回家吧。 夏绯乐意至极,立刻随他掉头就走,可刚走出去半步却被周时叫住。 等一下。 呼吸暂停,几乎瞬间冷汗,夏绯回头,神情都紧绷。 周时却神色淡淡,并没看她,冲罗文伸出了手:我的打火机。 哦哦哦。罗文反应过来,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回给他:谢了。 看来刚刚两人凑在一块只是借火,夏绯如释重负,偷偷瞄了眼周时,他正低头往烟盒放打火机,淡蓝色的包装纸,攥在手里有些空瘪,她微微怔住。 这是市面上已经绝迹的烟,他手里的,摆明是她之前给他的那包,竟然还在。 罗文眼尖也看见,顺口道:哎,我女朋友也爱抽这个烟,但已经停产了。 是么?周时抬头看了眼夏绯,不管是冲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他摆明明知故问,又道:可惜我只剩最后一根了。带着点模糊的笑意。 躁意顺着耳根爬上来,夏绯偏开眼。 罗文恍然未觉任何猫腻,还在冲她搭腔:我记得阳台上你藏了一抽屉? 简直下一秒就要牵线作香烟生意。 夏绯拽起他就走:走了走了。 罗文跟上她,低头咬耳朵:物以稀为贵,这你不宰他一笔? 夏绯无言地翻白眼,心说大哥你要是知道他手里那包烟甚至是我给的怕不是要就地宰了我。 罗文没走出几步就狗形毕露,趁着酒劲把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她身上:你真的没生气吧? 似乎是知道周时还在身后看着,夏绯不大自然,把罗文的脑袋推开了,莫名道:生什么气? 罗文又凑上来:就是那个戴伦啊,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夏绯一愣,没想到罗文能看出来,他一向是个没眼力价的狗直男来着。 罗文没好气地撇撇嘴,又摸了摸她头发作安抚:他笑起来是挺油腻的,咱以后不和他玩了哈。 夏绯的愧疚心终于又飘了回来,胡乱嗯了一声,伸手把罗文帽子摆正了。 罗文酒量十分一般,状态差的时候几乎一杯就倒,今晚没有夏绯帮他周旋,三杯下肚已经有点找不到北,一路半搀半扯地进了家门,就栽倒在沙发上,又被夏绯拖起来催着去洗澡。 一起洗嘛—— 罗文揽住夏绯的腰,脑袋蹭进她上衣下摆,可怜兮兮道:我没力气了,你帮我洗。 夏绯下身还一塌糊涂,立刻护住裙子躲远了:我不要。 那你亲亲我,我就起来。 这人喝醉了撒起娇来简直没边儿,夏绯只好抱住他脑袋亲了下,又在他继续讨亲吻时闪开,拍了拍他后脑勺:快点。 罗文只好放弃,晃晃悠悠地起身去了卫生间。 脱光衣服等热水的功夫,他先撒了个尿,马桶圈是掀起来的,脑海里似乎察觉有哪里不对,但醉酒的脑袋禁不住细想,一闪而过也就作罢了。 囫囵洗完,才发现没拿换洗衣服,罗文叫了夏绯半天没回应,只好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夏绯正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发呆,指尖夹着根烟却没点燃。 罗文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烟抢下来:感冒还没好利索呢,抽什么烟。 夏绯被吓了一跳,茫然地应了声,又说:没抽,假动作,骗你的。 罗文没理她这套,问:你看什么呢? 低头也朝她看的方向望过去,街道两边的树荫遮蔽视线,隐约能看见Mint Moon的半个门头。 夏绯摸摸鼻子,理直气壮:看帅哥呢。 帅哥不就在你眼前?罗文不要脸地凑上去,盯了盯她的眼睛、眉毛,和阳台昏黄的光底下颜色有些不一样的唇色,鼻息渐渐重了,压着嗓子道:你也快点去洗澡。 夏绯耳朵有点冒红,躲开眼跑开了。 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夏绯捂住门锁,没发出声响地轻轻旋上了,到底还是怕罗文进来,老夫老妻百无禁忌,她拉屎的时候他都会开门进来刷牙。 她不是不知道罗文在等什么,今晚将要发生的势必躲不过,如果没有周时那档事横插一脚,她大概是会欢欢喜喜,小别胜新婚地翻云覆雨。 毕竟每次冷战后的性生活都能十分叫她满意,这次隔了一个月,几乎可以期待罗文再创佳绩。 但—— 夏绯拿下花洒头,将全身浇了个遍,又将手指伸进去扒开腿根,放缓水流冲洗仔细。 食色性也,她好像是有点太沉沦在和周时的身体情欲。 他和罗文不一样,但这不一样到底是因为和罗文在一起太久了进入平淡期,从而追求新鲜刺激,还是只因为他是周时,是七年来的周时,其实她也说不清。 她只知道这具身体面对周时好像一次次突破底线,又一次次被发掘出越来越多的欢愉。 说好上次是意外,说好没有第二次,但她告诉他可以发消息。 似乎已经彻底决定做烂人。 浴室蒸腾起越来越多的热气,夏绯这澡洗了半小时,最后一寸寸反复检查身体内外,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把柄,这才关了水,擦净身体,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洗干净内裤,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烘……然后又做了十分钟护肤。 拖延再无可拖,终于开门出去了。 卧室十分安静,只亮着盏床头灯,罗文手背搭在眼睛上,喘息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夏绯悄悄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刚一把灯关上,罗文的胳膊圈了过来。 你怎么老是让我等? 他声音还带着点半睡半醒的慵懒,呼吸热热地扑在她脸侧,蹭了蹭她的头发。 我以为你睡着了—— 夏绯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身体僵硬着,几乎一动不动。 罗文似乎因为她这反应笑了下:在等你啊,怎么睡得着。 手伸进她腰间摩挲几下,便按耐不住,三两下把她衣服全剥净,翻身压了上来,胡乱吻过她的肩膀胸口,喃喃道:明明用的一个沐浴露,怎么宝贝身上这么滑—— 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夏绯迷茫地眨了眨,不知怎的有些无措,全靠习惯在给反应。 手自动地把他的上衣脱掉了,火热的身体便立刻贴了上来。 罗文缠起她的舌头扫荡了会,喘息愈重,头一低舔上了一端的乳尖,手也包住另一只,放在掌心揉搓了几下,指腹找到那枚牙印,抚过浅浅的沟壑,含糊不清地笑了。 唔,宝贝身上怎么有牙印,谁咬的啊? 夏绯猛地想起来,逼仄的卫生间里,周时停在她身上,然后再也没碰过她的上半身。她那时候竟然忘了,罗文出门前在她胸口留下的牙印。 她在罗文腰上掐了一把:你是属狗的么? 转念想起来他确实属狗。 大狗子被她掐得嘶了口气,又在她胸上咬了一口:小没良心的。 膝盖分开她双腿,他一只手伸了下去,找到丛林间的肉缝扫了扫。 夏绯本能地要合上腿根,却被他用大腿压住,他吻住她耳垂,舌尖一圈圈绕她耳骨,是她最受不了的敏感处,刚一溢出声呻吟,下身的手指立刻没了进去。 生理性的战栗便从脊背席卷,呻吟堵在了嗓子眼,成了粗重的喘息。 你慢、慢点,好痛—— 可是你里面好湿啊—— 罗文叹了声,手指绕着圈地搅动,再度卷起她的舌头,吸吮得一下比一下急。 快来摸摸另一个宝贝。 罗文拉起她的手,勾下内裤边,放在了勃起上,她便一下下撸动起来,感受着手心越来越烫、越来越硬,铃口流出些清液,渐渐沾满指缝。 手好酸啊—— 夏绯又在耍赖,将手上的液体全抹在了罗文腹部,激起他一阵颤。 罗文没忘记她说过的补偿,贴了贴她的双唇,哑着嗓子说:那用这里? 夏绯不好推诿,他便眼睛一亮,抽出手指,抬起身子,任她一下下滑到了他身下去。 平日里两人不怎么用嘴服务对方,故而每一次都像个矜贵的礼物,单是看着夏绯躺在他腿间,张起嘴巴犹犹豫豫地还没含进去,罗文就已经头皮发麻。 夏绯舔舔嘴唇,双手扶在他绷紧的腹部上,垂下来的一根散发着不同以往的体温,隔空烫得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试探着伸出舌尖碰了碰,然后微微抬头吞了进去。 罗文一声快慰地闷哼,控制着才没将整个插了进去。 湿滑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弄着,由上到下,打着圈地贴吮着每一处柱身,时不时收紧口腔整个包裹住,便是比小穴更紧致的享受。 罗文弓起身子,一只胳膊撑住床,另一只手向下撩开夏绯凌乱铺洒的头发,她从他腿间抬眼看了下他,在暗夜里燃着星火一样的光芒。 再忍不住,他扶住腿间的小脑袋,挺动腰身向下顶撞,囊袋一下下拍在她下巴上,声音凌厉。 夏绯今日难得的好脾气,抽插了几十下都没叫停,仍包住牙齿嘬紧两腮,随他动作调整着姿势,便有几下入得极深,撞上她喉口处一片柔软。 啊—— 罗文喘息粗重,终于停下,翻过身把夏绯拉了起来,坐到他身上。 夏绯的嘴还张着,几乎像是被他插出了形状,他用手揉了揉,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宝贝今天好棒啊—— 又凑上去奖励似地亲了亲唇角:怎么进步了这么多?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偷看学习资料了? 夏绯抖了抖身子,哼唧一声:你好用力,把我嘴巴都要插破了。 那我看看,是哪里破了?哦,是下面破了啊,怎么有条缝呢—— 夏绯颤着嗓子叫了声,是被他扶着腰顶了进去,这姿势极深,阴蒂剐蹭过他小腹,一阵舒爽。 罗文托住她的臀,让她半蹲起来,一只手借她力起坐,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按住了跳跃的两端乳尖,向内一抓笼便聚成一团,他头一低吃了进去。 呃、啊—— 这姿势实在考验核心和大腿力量,夏绯蹲坐半分钟,幅度越来越小,到后面只能抱住罗文胡乱地蹭,然后瘫在他身上再也不愿动了。 我累死了! 罗文用力揉捏了把她的臀肉:让你平时多运动,这下知道我多累了吧。 夏绯懒洋洋地发出几声鼻音,表示并没听进去。 罗文身下还硬得不行,没拔出来就把她压在了床上,按紧了抽插起来。 今天是不是安全期?罗文手放在她小腹上感受着律动,舔舔她耳垂,压低了声音引诱她:让我射进去?好久都没射进去过了—— 刚住到一起性生活还几乎一天一次的时候,夏绯吃过短效避孕药,省了一大把套套钱,罗文也每次淋漓尽致享到不少福,但她后来肠胃副作用不小,就再也没吃过了,那些日子也就成了怀念…… 夏绯推他:不行! 烦死了,罗文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耳垂:天天就不行不行,你就没行过。 但还是起身,去床头柜开灯拿套套。 随着灯亮起夏绯脑袋轰得一炸,之前和周时用完套套,她还没补货。 果然,罗文把整个抽屉都翻空:哪去了?我记得还有大半盒—— 又拧着眉毛看她: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用光了? 但语气倒不质问,大概对她太过放心,怎么都不会往出轨的方向想。 夏绯扯谎的本领和速度见长,回说:和你吵完架我都扔了。 罗文又过来拧她脸:你这叫性惩罚知不知道? 摆明是相信了,以及拍过几部女性题材的片子后,两性知识水平得到了显着提升。 硬挺的一根还油光水亮,罗文有了借口,立刻又往她身里埋:你说这怎么办吧? 夏绯有错在先,不敢理直气壮地踢他去买套,只好让步:那、那你射外面—— 罗文凑上来,别有用心地亲她的嘴:要么,射这里? 夏绯立刻躲开:不行。 罗文咬得牙痒痒:我就知道又不行,趴过去! 夏绯只好乖乖调转身子趴下,撅起了屁股,手要过去关灯,罗文却不让。 不许关灯,好好看着我怎么操你! 夏绯想说我只能看见个床头板,但这会不想触他霉头,只好乖乖闭了嘴。 罗文带着点不尽兴的怒气,一进来就插到最深,掐住她腰紧摇快晃起来。 夏绯又期期艾艾地叫了声让他别射进去,他被烦得不行,按住她后颈把她闷在了被子上。 眼前突然漆黑一团不能视物,夏绯蓦地想起早些时候也是同样的姿势,周时捂住了她眼睛—— 内里突然一阵痉挛搅弄,罗文闷哼了声,赶快把自己拔了出来。 腰上,一股股浓白淅沥沥地向下流着,夏绯不敢乱动,只好缓慢地趴回床上。 罗文抽了纸巾却不给她擦拭,指尖捻了点送到她嘴边逗她:看,跟白粥一样,你尝尝,和我做的味道一不一样? 夏绯赶快闭紧嘴巴,侧过头去躲到另一边。 罗文把指尖涂到她肩膀上抹匀,这才心满意足地把她腰上的浓白擦干净,还不忘拍一巴掌。 差点儿把我夹死,小东西怎么插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紧—— 夏绯不想听,捂紧耳朵躲进被子里。 罗文料理干净后,也关了灯钻进被子把她搂住,吃干抹净心情倍棒,夏绯要去洗澡他也不松手,非要她陪他一起睡觉。 夏绯累了一晚也是腰肢酸软,在罗文怀里调整到个舒服姿势,就要睡过去。 夜阑人静间,却冷不丁听他说了句:小夏,给我生个孩子吧。 声音很轻很柔很认真,几乎不像他。 夏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不吭声假装睡着。 半晌,罗文叹口气,把她在怀里锁得更紧,嘟囔了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 没睡意 空瘪的易拉罐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深夜的街上回荡起一阵拖长的摩擦声,之后很久不再有声响。 夏绯静静睁开了眼。 罗文呼吸声均匀,是睡熟了。 她将怀抱打开,蹑手蹑脚地钻出来,套上衣服,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罗文对光敏感,她没敢开客厅大灯,旋开书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默默站了会。 她是被罗文那句生孩子给吓到了。虽然知道他这人主打一个兴之所至胡说八道,但这仨字实在威慑力太强,她被吓出一激灵后再无睡意。 其实并非空穴来风,罗文早就提过要带她见家长,接二连叁被婉拒了,第四次直接发飙,记得是冷战了一礼拜。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要急匆匆迈入人生下一阶段。 而且她不太能想象罗文做老公、当爸爸。就连偶尔他在床上哄骗她,她也打死都不开口。 为此吃过不少苦头。 她觉得她需要根香烟冷静一下。 夏绯走到阳台,窗户大开,半个人挂在外面吞云吐雾。 脚底下被毛茸茸地蹭了蹭,低头,是妹妹。 她一蹲下,妹妹就走开,一路领着她到猫粮前,果然,盆子空了。 加猫粮的时候想起来,也有无数次吵架是因为罗文从来都不记得铲猫砂加猫粮,吵到后面是她放弃,主动揽下所有工作,他也就打疫苗的时候出现一下,摸摸猫脑袋说妹妹不怕。 虽然当初是他提起要养猫。 她本来没答应,可没过几天他拎了个纸箱子回来,说是捡的,多可怜。 她心软把猫留下,没起名字,咪咪咪咪地叫。 后来知道他是上门管朋友讨要,一窝叁个崽,只有那只全黑的上来就咬他,刚长出的幼齿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他揪起后颈肉一通教训,教训完扔进门口随手捡的快递纸箱里。 这猫跟你脾气一样。他如是说。 我又没一见面咬你。她瞪着眼反驳。 一个多月大的小黑猫,窝在她手心舔羊奶,舌头软软的,倒刺都没长出来。 哦你是没咬我,但你说——他掐着嗓子学她说话:同学你哪来的懂不懂规矩?不是摄影组的不要乱碰器材,烟灰掉镜头里你赔得起么!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夏绯临近毕业,帮同学拍毕设第一次做副导,心惊肉跳地熬了叁天,进度落后一大半。 超时就是超支,制片学姐虽然每天拍拍肩膀安慰她,但她也听到她打电话在问副导备选。 压力山大,她中午饭也吃不下,匆匆扒拉了两口就回到现场检查灯光,可摄影组全没踪影,一个陌生男人正抱着摄影机摆动,嘴里叼着烟,一股浑不吝的痞子样,烟灰一抖就砸到机身上。 她立刻炸毛,脾气一点就着。 制片学姐千叮咛万嘱咐过,机器十几万,是刷脸借来的,人掉河里都先记得把机器举过头顶。 被他凶了一通的男人眯缝起眼睛看她,索性整个胳膊都架在了摄影机上,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赔不起?还示威似地又吐了口烟。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撸起袖子就要干仗,还是导演跑过来解围,才知道他就是那个求爷爷告奶奶找来的外援。 高几届的摄影学长,拍了几部获奖片子小有名气,连摄影机都是他的,这次无偿出借帮助后辈,今天是特意过来指点下重头戏的打光—— 条条加起来,对他们这帮还没毕业的愣头青来说,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 亮针的刺猬顿时变成顺毛的猫,她战战兢兢地说对不起,生怕惹怒这尊神连机器都没得用,那她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一天叁千她可租不起。 但这尊神理都没理她,直接问导演这场到底是个什么戏要个什么光,一副进入工作状态的节奏。 她缩起脖子要隐遁,却被他用目光揪回来:你不是副导么?一起听着点。 只好站回旁边,如芒刺背。 吃完饭的同学陆续回来开工,有几个认识他的挺热情地打招呼,一副大哥来了终于有救的样子。 她听出他叫罗文。 后来那场戏顺利拍完,罗文却没走,时不时闪现一下,怪声怪气说这副导懂不懂规矩,天光还没好呢怎么能先拍这颗镜头? 她敢怒不敢言,晚上收工回到酒店,闷上被子差点要被气哭。 手机一响却是罗文从群里发来的好友申请,连续两条她没理会,他直接在群里艾特她说通过一下,连同房间的制片学姐都问她怎么回事,只好点击同意。 连打招呼说你好都没有,他直接甩过来一个新建文档,还以为是什么长篇大论的辱骂抨击,点开一看却是整理好的拍摄分镜,备注里连几点的光线都标清楚,确实比她出的通告合理得多。 眼泪被收买,脸有点发热,夏绯将被子扯下去,想了想,回了个鞠躬哈腰的表情包。 罗文后面一直跟到杀青,大部分时间坐在监视器后面,夏绯作为副导,有借口留在拍摄现场,但偶尔被导演对讲呼叫,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视线都不敢偏一下。 虽然余光里他好像只是在低头玩手机。 但也有几颗难拍的镜头,摄影师试了几次都不行,罗文就在万众瞩目里走出来,调下灯位顺下动线,机器一扛火速拍完,简直要全组起立鼓掌。 于是后面几天收工时间都早得多。 罗学长成了全组救星,牛逼哄哄的摄影男神,夏绯每天多了一小时睡眠,心情舒畅不少,连带着看他也顺眼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她仍旧躲着不看他。 但到了杀青宴,制片学姐把她安排坐在了罗文旁边。 导演喝多了连敬六大杯,热着眼眶叫功臣,也不知道是叫她还是叫罗文。但罗文第叁杯的时候就讨饶,依旧眯缝着眼看她,周围人起哄吵得脑壳疼,她只好把两人份的六大杯都喝了。 所以他对她第一声称赞就是小丫头片子酒量不错。 大家都看出苗头,连摄影师过来也要敬她,啰里八嗦的话一大堆,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木着张脸把半碗白酒干了,坐回去才察觉甜丝丝的,是雪碧。 罗文托着醉歪的脑袋凑过来咬耳朵:拍片本事不大,没屁用的规矩懂那么多。 她缩着脑袋不敢吭声,酒上了头,脸红到脖子根。 后半程他窝椅子上睡觉,却没人再灌她的酒,她小口抿完半瓶雪碧,酒醒了也没再换别的位置。 局散了天也亮了,回到房间制片学姐吐露真相,是她去上卫生间的时候,罗文笑骂了句把小学妹喝坏了你们赔得起么。 当然赔不起,保险买的一个人叁块钱聊胜于无,但最关键的是小学妹有了靠山,谁还敢不看佛面,何况是这么尊大佛,敬过酒的摄影师被灌到趴马桶上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谁暗地的指示。 夏绯躺床上拿被子遮住半张脸,心咚咚跳个不停,半瓶雪碧在胃里泛柔软的泡泡。 一下、一下,和心跳一起共鸣。 制片学姐还在敷着面膜同她絮絮叨叨:摄影师是导演从外面找的,本来还要带个副导进组,我嫌价格高给拒了,我们开拍头几天不是进度落后嘛,他一直撺掇着我换掉你,还去跟导演吹耳边风——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差点信了他,后面还是老罗提醒,这人本事不大,挺会甩锅。 夏绯攥住被子的手心有点汗,想起来摄影师对她一直态度很好,第一天拍完她找他对通告顺便复盘情况,他还递烟笑说刚开始拍摄慢点很正常,你压力不要太大,通告很好没问题。 但第二天第一场戏他打光用了叁个多小时,催就说是天气原因。 当晚连导演都特意过来提醒她,排通告前千万记得看天气。 制片学姐又话锋一转:你经验是少了点,但毕竟还没毕业,后面我还有条小长片,周期半个多月,要不要过来做助理? 夏绯当然同意,歇了一周再进组,果然摄影是罗文。 制片学姐捂着嘴偷乐,她只好别别扭扭地打招呼,罗文一挑眉:哦,小学妹也在啊。 但语气分明不惊讶。 这个组预算充裕经验老道,和上条片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夏绯做助理也乐得轻松,也就每天点点咖啡,只是每回给摄影组送过去时,总会不大自在。 罗文是第一个拿,她一大袋子咖啡举得手酸,他还在挑挑拣拣:唔,美式太苦了,拿铁太甜了,我要喝拿铁少冰加一个shot. 她只好每次给他单点一杯,一送达便先挑出来,装在单独的袋子里送过去。 他并没大张旗鼓地追她,但人人都知晓,罗DP每天晚上都会在酒店大堂打游戏,等制片组收尾后最后一车到达,抬头问一句:我饿了,制片组请不请吃夜宵? 嘴上说着让制片组请,但每次都是他买单,于是大家乐意做电灯泡,免费蹭吃蹭喝蹭八卦。 倒不是他们不知趣,只是都看出来,夏绯窝在后面,是不想和他单独出去。 不好意思还是不愿意,谁也说不清,但他看出她别扭,便从不会单独邀请。 她是在有晚喝多了说漏了嘴。 第二天是下午开工,一收工就有人提议去喝酒唱歌,几乎整组人都到齐,热闹得要把包厢掀掉。 也不知道是谁提起做游戏,但酒瓶总是转到她那就停,一杯杯洋酒灌下去还要回答问题。 但这回没人把她的酒换成饮料,可能是也等着听她酒后吐真言。 没谈过恋爱、没上过床、没接过吻; 有喜欢的人、是大学同学、旅行认识、但没联系了; 说不上为什么喜欢,但他个子高、话少、声音好听、手也好看—— 哎哎,我们老罗个子也很高啊。 有人起哄,被罗文一把骰子丢过去,但他眼睛瞄着她,是看她反应。 她醉得连自己交代了个底朝天都没意识到,呆着眼睛问他:那你有184吗? 酒醒后断了片,制片学姐给她复述回忆,她全程蒙被子尖叫,藏了这么久的暗恋故事怎么就公之于众了,她没脸见人,几乎想立刻退组。 学姐笑嘻嘻地总结:你可是狠狠伤了我们老罗的心。 又隔着被子拍拍她脑袋: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情史? 她从被子里冒出头,红着张脸,眼睛乱转,摆明想听。 从上个组她就看出来了,多少女生对罗文心生崇拜暗送秋波,本来这个行当也不算安分。 学姐助攻做到底,掰着手指给她数:他初恋是高中同学,学表演的,在一起两叁年吧,大二时候移民了,就分手了。第二段是前几年,也没在一起多久,人我见过,作得要死,出来喝顿酒能打八百个电话—— 她直着眼睛还在等,学姐手一拍:就这两段,没了。 啊?她有点不信。 学姐仍旧笑嘻嘻的:我们老罗身家清白,绝世好男人,入股不亏。再说你那个暗恋对象,不是都没联系了么,干嘛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她又钻回被子里,心想我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拍大夜,她送咖啡送了两次,全是摄助接的,罗文看都不看她一眼。 显然是生了气,身高没有184,发育期少喝了牛奶,起跑线上就输了4厘米。 她揉着宿醉的脑袋坐马路牙子上,觉得这样也挺好,他们只是对方生活里的小插曲,以后可能会做朋友,也可能不会,她以后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不会。 但胸口还是酸涨涨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近杀青,后面每天都是夜戏,某天收工已经快黎明。 回酒店的制片车上,大家都是昏昏欲睡,却被一个电话叫醒。 美术组在场地落下一包道具,能不能帮忙去拿一下? 一车怨声载道,司机正要掉头,她自告奋勇: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我打车去拿,没必要浪费一车人的精力。 勇敢小夏,一下子赢得了大家的喝彩,终于证明了自己除了点外卖外,还有其他作用。 场地是个学校,灯光设备都撤走,陷入一片黑压压的沉寂。 门口保安也在补觉,被她敲门吵醒,好大的不乐意:电闸已经拉了,你自己进去找吧。 她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按照记忆一路找回去。 果然在顶楼天台发现了个黑色垃圾袋,满当当的积木道具。 松了口气,手电筒却灭了,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她想好可以借保安的充电器,所以并不慌张,还眺望了一会天际线,粉蓝相接,启明星闪烁。 于是想起在大学里,有几回她在自习教室通宵,天亮时去天台透气,也有相似的美丽,那时候还天天为作业为考试发愁,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毕业做大人。 四年她有好多好多遗憾,但最大的遗憾只有那一个。 她想计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周时,然后发现他在记忆里连样貌都模糊。 垂头丧气,连日出都失去吸引力,夏绯拎着垃圾袋原路返回,楼梯间里终于知道害怕。 微曦的天光还没照进来,她摸着木扶手下楼,黑暗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低沉回荡的脚步声。 下了一层楼后,她蓦地听见个别的声音。 比脚步声要空,比摩擦声要响,可停步放慢呼吸去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各种学校怪谈在脑海浮现,她蹭蹭往楼下跑,那声音又响起来,像跟在后面,越来越近。 不敢回头,咬唇憋气连呼吸都害怕发出,可一拐弯,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她被吓得吱呀乱叫,双腿瘫乱,只能抱住木扶手。 垃圾袋脱了手,积木丁零当啷地顺着台阶滚下去。 你也太不禁吓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来,手机光在对面亮起,罗文正笑得前俯后仰,伸手要过来扶她,被她甩开了。 生气啦?你也是,怎么不拿手机照个灯? 她不想搭理他,只闷着脑袋去捡一路散落的积木。 哦,手机没电了。罗文自问自答,也随她一块低头捡积木:啧啧,要不是我大发好心过来看看,都不知道制片组把小学妹都欺负成什么样了,大晚上竟然放你一个人回来,我要不来接你,你手机没电回都回不去。说吧,你怎么感谢我?他一抬头,却愣住了:你哭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水就是停不下来,好像天大的委屈都压在了身上,被他拿光照明,却越羞愧,转过头不看他,去捡身后的积木。 罗文伸手拽她,又被她甩开: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罗文脱口而出,又换了语气:好了好了,别哭了。 连安慰人都那么生硬。 她拿起袋子要下楼,又被他拉住,这回怎么拽都拽不出胳膊。 好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你松手! 那你先说没关系。 怎么可能原谅他,就是委屈,就是生气,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是从他刚刚吓她开始呢,还是从他这几天都不理她,抑或是从最初,她战战兢兢地诚心道歉,他却对她阴阳怪气。 胳膊上的手仍攥得很紧,她抬起来张口就咬下去,罗文倒吸口冷气,却仍不松开,最后是她先觉得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了牙齿。 气消了?他勾着嘴角笑,对两排牙印分明不在意。 她耳根却红起来,转开眼睛不看他,小声说:我才没生气。 哦,没生气,是我凑上来给你咬的。他还在逗她,抬起手给她看:那你再咬咬。 离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都压下来,让人躲不开,还有点难以抗拒。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起来,楼梯间一层淡淡的灰蓝,手机光仍照着,分割开一个亮白的光界将两人笼罩,彩色的积木块就点缀在周围,莫名像个玻璃房子里的水晶球。 大概是这幅场景太像电影,她垂眸看着眼前的牙印,鬼使神差地亲了一下。 罗文身子一僵,她终于将手抽了出来,后知后觉地紧张,掉头就走,结果是上了楼。 脚步声很快在身后响起,叁步并作两步的急迫,她一颗心跳如擂鼓,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么暧昧高深的场面,逃跑一样跑上天台,还是被他追上。 你跑什么?他好笑地看着她。 太阳刚跃出地平线,他头发稍上都是闪动的金光,万物仍沉睡,就像那光芒只为照耀他而存在。 她挠挠红热的脸,别开视线:来看日出。 好。他牵起她的手,领她走到最佳视点,然后把她圈在围栏前,轻轻说:来这看。 其实全不记得那天的日出什么模样,依稀是有绚丽的霞光,在天际涌动出海的形状,也只是因为记忆里他称赞过,像大海一样。 记忆更深的,是脊背上他若即若离贴着的温度,和两股交织的心跳声。 以及阳光普照,全新一天来到时,他低下头吻住她。 空气冷冽,他的气息却温暖,慢慢缠绕住她,她整个人便浮沉飘荡在一种陌生又安稳的柔软中。 所有思绪都抽离,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他蹭蹭她鼻子,是让她放松呼吸:你怎么连接吻都不会? 她眨眨眼,用气声回答:那你要教教我呀。 后来,罗文教会她很多,教她接吻、教她做爱、教她高潮,也教她入行、教她拍摄、教她生活。 她全部都是他的痕迹。 再后来,她虽然怕猫,但还是把咪咪养成了妹妹。 迫不得已但又心甘情愿地包揽所有养猫工作。 妹妹从怀里跳走了,夏绯最后一口烟也抽完,睡意还没来。 月亮爬过中天,日出相距甚远,偌大的城市沉寂成几小时的真空,莫名适合逃离。 不用收拾行囊,不用确认方向,撇开熟知的一切,放逐既定的生活。 她还是不够冷静。 书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福至心灵猜到是谁。 所以她没着急去看,静静喝完一杯水,才磨磨蹭蹭走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杯水时间里,是在想什么。 拿起手机却并没有新消息,心里空了一瞬,转而意识到自己是在期待。 聊天框有红点,但来自几个小时前,她一整晚都在忙碌,没顾上回复。 超人可:我回国啦,哪天有空,把礼物拿给你。 她想她是有点寂寞,所以才会选择在大半夜回过去。 夏绯:明天就有。 超人可不愧是超人可,竟然秒回:明天我不行,周六晚上吧。 夏绯:你怎么还不睡,日本回国也不用倒时差吧? 超人可发了张剪辑室照片过来:在盯后期。 夏绯:。。。。 夏绯:你牛逼 超人可:你怎么还不睡? 夏绯:睡不着 超人可:和老罗吵架啦? 夏绯:【擦汗】 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吵架cp的代表。 心里有别的情绪在纠结,半夜时分,不吐不快。 编排半晌,她发了过去:其实我在构思一个剧本,主人公出轨了,要怎么分辨激情还是真爱呢?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却隔了很久才发过来:分辨不了。 夏绯:那你闪婚就不怕只是一时激情吗? 超人可:怕 超人可:但激情来了,控制不住 超人可:没有对错,干就完了 夏绯:好吧 像是种开脱,可并不觉得解放。 半晌,超人可又发:这主人公不是你? 夏绯几乎觉得手机烫手:不是!剧本!洗洗睡了 曹可可:哦。 曹可可:就是提醒你出轨了的话,记得给我打份子钱。 夏绯:【白眼】【白眼】【白眼】 依旧没有睡意,但已经快到叁点,还是要睡觉。 夏绯去卫生间刷了牙,顺便坐马桶上小便。 隐约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稀稀拉拉地在坠下来,起身后一看,漂在水面上的,丝丝缕缕的浓白,不是罗文的精液又是什么。 立刻火冒叁丈,几乎想一脚把罗文踹起来。 怪不得不让她去洗澡,怪不得说什么要生个孩子,敢情是干了坏事射进去不敢告诉她。 可刚一推开门又忍住了,她比他更坏,接二连叁,不知悔改。 于是幡然醒悟,从此后她只能做心虚小贼,面对他永远站在道德最低线,再也不会获得高潮。 ———————————— 今天也是为罗狗子举大旗的一天 Ps.小夏这边事情比较多,最近都会聚焦在她的视角,周同学嘛,俺也不知道在干啥 (可能在拍一拍又撤回吧 (连续两晚更新失败 俺来迟了 但这字数 满不满意 没睡意(下) 夏绯是在有晚喝多了说漏了嘴。 第二天是下午开工,一收工就有人提议去喝酒唱歌,几乎整组人都到齐,热闹得要把包厢掀掉。 也不知道是谁提起做游戏,但酒瓶总是转到她那就停,一杯杯洋酒灌下去还要回答问题。 但这回没人把她的酒换成饮料,可能是也等着听她酒后吐真言。 没谈过恋爱、没上过床、没接过吻; 有喜欢的人、是大学同学、旅行认识、但没联系了; 说不上为什么喜欢,但他个子高、话少、声音好听、手也好看—— 哎哎,我们老罗个子也很高啊。 有人起哄,被罗文一把骰子丢过去,但他眼睛瞄着她,是看她反应。 她醉得连自己交代了个底朝天都没意识到,呆着眼睛问他:那你有184吗? 酒醒后断了片,制片学姐给她复述回忆,她全程蒙被子尖叫,藏了这么久的暗恋故事怎么就公之于众了,她没脸见人,几乎想立刻退组。 学姐笑嘻嘻地总结:你可是狠狠伤了我们老罗的心。 又隔着被子拍拍她脑袋:你就不想知道他的情史? 她从被子里冒出头,红着张脸,眼睛乱转,摆明想听。 从上个组她就看出来了,多少女生对罗文心生崇拜暗送秋波,本来这个行当也不算安分。 学姐助攻做到底,掰着手指给她数:他初恋是高中同学,学表演的,在一起两叁年吧,大二时候移民了,就分手了。第二段是前几年,也没在一起多久,人我见过,作得要死,出来喝顿酒能打八百个电话—— 她直着眼睛还在等,学姐手一拍:就这两段,没了。 啊?她有点不信。 学姐仍旧笑嘻嘻的:我们老罗身家清白,绝世好男人,入股不亏。再说你那个暗恋对象,不是都没联系了么,干嘛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她又钻回被子里,心想我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拍大夜,她送咖啡送了两次,全是摄助接的,罗文看都不看她一眼。 显然是生了气,身高没有184,发育期少喝了牛奶,起跑线上就输了4厘米。 她揉着宿醉的脑袋坐马路牙子上,觉得这样也挺好,他们只是对方生活里的小插曲,以后可能会做朋友,也可能不会,她以后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不会。 但胸口还是酸涨涨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近杀青,后面每天都是夜戏,某天收工已经快黎明。 回酒店的制片车上,大家都是昏昏欲睡,却被一个电话叫醒。 美术组在场地落下一包道具,能不能帮忙去拿一下? 一车怨声载道,司机正要掉头,她自告奋勇: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我打车去拿,没必要浪费一车人的精力。 勇敢小夏,一下子赢得了大家的喝彩,终于证明了自己除了点外卖外,还有其他作用。 场地是个学校,灯光设备都撤走,陷入一片黑压压的沉寂。 门口保安也在补觉,被她敲门吵醒,好大的不乐意:电闸已经拉了,你自己进去找吧。 她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按照记忆一路找回去。 果然在顶楼天台发现了个黑色垃圾袋,满当当的积木道具。 松了口气,手电筒却灭了,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她想好可以借保安的充电器,所以并不慌张,还眺望了一会天际线,粉蓝相接,启明星闪烁。 于是想起在大学里,有几回她在自习教室通宵,天亮时去天台透气,也有相似的美丽,那时候还天天为作业为考试发愁,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毕业做大人。 四年她有好多好多遗憾,但最大的遗憾只有那一个。 她想计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周时,然后发现他在记忆里连样貌都模糊。 垂头丧气,连日出都失去吸引力,夏绯拎着垃圾袋原路返回,楼梯间里终于知道害怕。 微曦的天光还没照进来,她摸着木扶手下楼,黑暗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低沉回荡的脚步声。 下了一层楼后,她蓦地听见个别的声音。 比脚步声要空,比摩擦声要响,可停步放慢呼吸去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各种学校怪谈在脑海浮现,她蹭蹭往楼下跑,那声音又响起来,像跟在后面,越来越近。 不敢回头,咬唇憋气连呼吸都害怕发出,可一拐弯,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她被吓得吱呀乱叫,双腿瘫乱,只能抱住木扶手。 垃圾袋脱了手,积木丁零当啷地顺着台阶滚下去。 你也太不禁吓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来,手机光在对面亮起,罗文正笑得前俯后仰,伸手要过来扶她,被她甩开了。 生气啦?你也是,怎么不拿手机照个灯? 她不想搭理他,只闷着脑袋去捡一路散落的积木。 哦,手机没电了。罗文自问自答,也随她一块低头捡积木:啧啧,要不是我大发好心过来看看,都不知道制片组把小学妹都欺负成什么样了,大晚上竟然放你一个人回来,我要不来接你,你手机没电回都回不去。说吧,你怎么感谢我?他一抬头,却愣住了:你哭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水就是停不下来,好像天大的委屈都压在了身上,被他拿光照明,却越羞愧,转过头不看他,去捡身后的积木。 罗文伸手拽她,又被她甩开: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罗文脱口而出,又换了语气:好了好了,别哭了。 连安慰人都那么生硬。 她拿起袋子要下楼,又被他拉住,这回怎么拽都拽不出胳膊。 好了,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你松手! 那你先说没关系。 怎么可能原谅他,就是委屈,就是生气,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是从他刚刚吓她开始呢,还是从他这几天都不理她,抑或是从最初,她战战兢兢地诚心道歉,他却对她阴阳怪气。 胳膊上的手仍攥得很紧,她抬起来张口就咬下去,罗文倒吸口冷气,却仍不松开,最后是她先觉得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了牙齿。 气消了?他勾着嘴角笑,对两排牙印分明不在意。 她耳根却红起来,转开眼睛不看他,小声说:我才没生气。 哦,没生气,是我凑上来给你咬的。他还在逗她,抬起手给她看:那你再咬咬。 离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都压下来,让人躲不开,还有点难以抗拒。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起来,楼梯间一层淡淡的灰蓝,手机光仍照着,分割开一个亮白的光界将两人笼罩,彩色的积木块就点缀在周围,莫名像个玻璃房子里的水晶球。 大概是这幅场景太像电影,她垂眸看着眼前的牙印,鬼使神差地亲了一下。 罗文身子一僵,她终于将手抽了出来,后知后觉地紧张,掉头就走,结果是上了楼。 脚步声很快在身后响起,叁步并作两步的急迫,她一颗心跳如擂鼓,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么暧昧高深的场面,逃跑一样跑上天台,还是被他追上。 你跑什么?他好笑地看着她。 太阳刚跃出地平线,他头发稍上都是闪动的金光,万物仍沉睡,就像那光芒只为照耀他而存在。 她挠挠红热的脸,别开视线:来看日出。 好。他牵起她的手,领她走到最佳视点,然后把她圈在围栏前,轻轻说:来这看。 其实全不记得那天的日出什么模样,依稀是有绚丽的霞光,在天际涌动出海的形状,也只是因为记忆里他称赞过,像大海一样。 记忆更深的,是脊背上他若即若离贴着的温度,和两股交织的心跳声。 以及阳光普照,全新一天来到时,他低下头吻住她。 空气冷冽,他的气息却温暖,慢慢缠绕住她,她整个人便浮沉飘荡在一种陌生又安稳的柔软中。 所有思绪都抽离,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他蹭蹭她鼻子,是让她放松呼吸:你怎么连接吻都不会? 她眨眨眼,用气声回答:那你要教教我呀。 后来,罗文教会她很多,教她接吻、教她做爱、教她高潮,也教她入行、教她拍摄、教她生活。 她全部都是他的痕迹。 再后来,她虽然怕猫,但还是把咪咪养成了妹妹,迫不得已但又心甘情愿地包揽所有养猫工作。 妹妹从怀里跳走了,夏绯最后一口烟也抽完,睡意还没来。 月亮爬过中天,日出相距甚远,偌大的城市沉寂成几小时的真空,莫名适合逃离。 不用收拾行囊,不用确认方向,撇开熟知的一切,放逐既定的生活。 她想她还是不够冷静。 书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福至心灵猜到是谁。 所以她没着急去看,静静喝完一杯水,才磨磨蹭蹭走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杯水时间里,是在想什么。 拿起手机却并没有新消息,心里空了一瞬,转而意识到自己是在期待。 聊天框有红点,但来自几个小时前,她一整晚都在忙碌,没顾上回复。 超人可:我回国啦,哪天有空,把礼物拿给你。 她想她是有点寂寞,所以才会选择在大半夜回过去。 夏绯:明天就有。 超人可不愧是超人可,竟然秒回:明天我不行,周六晚上吧。 夏绯:你怎么还不睡,日本回国也不用倒时差吧? 超人可发了张剪辑室照片过来:在盯后期。 夏绯:。。。。 夏绯:你牛逼 超人可:你怎么还不睡? 夏绯:睡不着 超人可:和老罗吵架啦? 夏绯:【擦汗】 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吵架cp的代表。 心里有别的情绪在纠结,半夜时分,不吐不快。 编排半晌,她发了过去:其实我在构思一个剧本,主人公出轨了,要怎么分辨激情还是真爱呢? 超人可回答得很快:分辨不了。 夏绯:那你闪婚就不怕只是一时激情吗? 超人可:怕 超人可:但激情来了,控制不住 超人可:没有对错,干就完了 夏绯:好吧 像是种开脱,可并不觉得解放。 半晌,超人可又发:你出轨啦? 夏绯头冒冷汗,几乎觉得手机烫手:不是!剧本!洗洗睡了 超人可:哦。 超人可:就是提醒你出轨了的话,记得给我打份子钱。 夏绯:【白眼】【白眼】【白眼】 依旧没有睡意,但已经快到叁点,还是要睡觉。 夏绯去卫生间刷了牙,顺便坐马桶上小便。 隐约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稀稀拉拉地在坠下来,起身后一看,漂在水面上的,丝丝缕缕的浓白,不是罗文的精液又是什么。 立刻火冒叁丈,几乎想一脚把罗文踹起来。 怪不得不让她去洗澡,怪不得说什么要生个孩子,敢情是干了坏事射进去不敢告诉她。 可刚一推开门又忍住了,她比他更坏,接二连叁,不知悔改。 于是幡然醒悟,从此后她只能做心虚小贼,面对他永远站在道德最低线,再也不会获得高潮。 TwilightRush 周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心理科诊室都有同样的布置。 朝向正好的大落地窗、奶油色的布艺沙发、画满山海的装饰墙,和一看就是精心打理、每片叶子都闪着光泽的绿植盆栽——冰冷冷的医院里,温馨又割裂,像独一份的样板间。 唯一能体现张医生个人特质的,大概就是展示柜里那颗精心装裱的签名网球。 他不记得前五次有这个东西。 你喜欢费德勒?周时转回头来,问。 张医生正坐在对面同样角度的单人沙发上,马克杯里的咖啡,大概也有同样的温度。 是,喜欢好多年了,这个花了我不少钱,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张医生看了眼网球,笑了笑:一眼能看出来是费德勒的,你还是第一个。 周时顿了下:从前很关注。 张医生做足职业关怀:运动刺激内啡肽的分泌,没事的时候可以打打网球,对你的情况有帮助。 周时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布艺沙发有柔软的包裹感,他只坐了一半,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向前躬身。 姿态很真诚,有些话就可以回答得不用那么认真。 张医生翻开病历本,用回同样的开场白:这一个月感觉怎么样? 还好。 睡眠情况呢? 能睡着了。 之前开的有曲唑酮,吃着管用的话我这次再补开一些,你可以根据情况减量,但如果能不靠药物入睡的话,还是少吃。 周时点点头:好。 想到客厅药柜上,几乎未动过的满瓶药片,还有床头柜上,崭新一包的薄荷香烟。 张医生端量了眼,突然道:你看起来,状态是好不少,黑眼圈也没那么重了——比之前要放松。 周时下意识摸摸嘴角,抿下弧度:是么? 最近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周时想了想,说:最近开始抽烟了。 张医生略讶异,半开玩笑道:香烟疗法倒也是一种,但最好别上瘾,不然还要来我这里戒断。 周时眼睛低了低,也随他笑了:可能已经上瘾了——尾音弱下去,几乎像自言自语。 又抬起头,道:但不是能容易买到的香烟,所以不得不控制量。 不容易买到?张医生来了兴趣:是什么烟这么宝贵? 周时抿了抿唇,没回答。 张医生显然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反应,转开了话题:之前建议过你可以和同事朋友多交流,多尝试新的社交圈,进行得怎么样? 唇角又不自觉地弯起弧度:有新的朋友,也有多聊天。 张医生满意地赞许,又问:亲密关系呢?和恋人关系怎么样? 还好。 张医生目光看着他,是在等待更多的回答,但他两唇淡漠地闭合,良久后才补充了句。 本来上周末要去找她,但她出差了,不过每天有在联系。 有点像是一板一眼地汇报情况。 张医生显然也察觉出这微妙的情绪,靠回沙发,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换了种日常的语气:我坐在这里只是你的医生,你不用把我当成秋秋的娘家人。 周时笑笑:没有。 张医生看了他一会:你要相信我的职业操守,咨询过程中的一切内容都会保密,但如果你觉得因为我和秋秋认识,而没办法对我坦诚,你可以换医生的。 其实他从第一次诊断后就如此提议,但每次周时都是相同的反应。 周时摇摇头:不用。 静了会,张医生问:这次门诊是秋秋约的,还是你自己约的。 周时回得巧妙:她提醒我约的。 提醒了半个多月,七次?还是八次? 张医生没再说什么,良久才道:你觉得有好转就好,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周时点头:有的。 周时离开诊室时,还是照旧说了句,秋秋托我向你带好。 张果只是苦笑。 他和秋秋是高中同学,算不上有多相熟,只是考上S市的同一所大学,一个读心理,一个读传播,校园里偶尔碰见,会点头道声好。 半年前,秋秋突然约张果吃饭,一阵弯弯绕绕的寒暄后才道明来意。 她男朋友失眠情况很严重,记忆力也衰退,说过的话转头就忘记。最严重的一次,出门去上班,地铁线路坐到终点站,照常地从出口走出来,踏上陌生而偏僻的街道还恍然未觉,只是怎么都找不到公司那栋楼,直到同事打来电话,问他早上要开会怎么还没到—— 而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向她提,还是他的同事在微信上和她说起才知道。显然是刻意提醒她,他的心理状况已经影响到了工作。 越来越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人人压力巨大,焦虑症成常见,各种各样的症候层出不穷。 张果要她不用太担心,可以在医院加个号,先和她男朋友聊一聊。 秋秋又提起诱因可能是她搬回H市,两人开始异地。之前住在一起时,虽然他也常失眠,但并没有现在严重。 张果当时随口问:那没有想过搬回S市吗? 秋秋沉默,半晌带着愧疚的难为情:H市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张果无意评判别人的感情,但在诊室辗转问起周时,情绪变糟是不是因为异地恋后一个人生活,他并没回答。但换句话说,他从没真正回答过有关自己真实内心的一切事情。 第一次见到周时,张果就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封闭和防御。 测试问卷上,结果显示是轻度抑郁,可张果一眼看穿那些选择经过精心修饰,是刻意呈现给他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脆弱和坏情绪偶发但正常。 周时很有礼貌,逻辑清晰举止冷静,只是从不发问,回答也是言简意赅后沉默不语。并不像坐在他对面的大部分病人,会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遭遇和烦恼,会在简单催眠疗程后痛哭流涕。 他也提议催眠手段,可以释放压抑甚而不自知的情绪,周时果然拒绝了。 第一次诊断草草结束,张果开了些处方药剂,在病历本写下人格解体倾向。 秋秋在微信上问他情况怎么样,他却很难回答,只是说最好还是再来一次。 再见周时已经是时隔一个多月后,中间两次挂号都被他临时取消,他还以为他不会再来。 但也是在这次,他终于窥见异样。 周时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几天前刚放进展示柜的网球,表情一番变化又佯装平静,但整个人愈加紧绷,像士兵在迎战对敌时立起最坚不可摧的城墙。 一小时的诊疗里,他的话更少,视线总会偏向展示柜又强硬地拉回来,有种难言的焦躁。 张果于是状若无意地问他平时是否运动,身材看起来保持得很好,又提起自己平日爱打网球。 周时却第一次坚决地呈现态度:我不喜欢。 那之后每次周时来前,张果都会把网球藏进抽屉里,今天只是忘了。 张果看向展示柜里的费德勒签名,想到周时这次难得的主动闲聊,和面对同一颗网球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本能地感受到他生活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那变化究竟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面对患者周时,他其实治疗失败,因为根本无法打开他的心门,找到发病诱因。 但张果有种感觉,周时从来没打算让自己好转。 而且,他再也不会来这间诊室了。 周时从医院离开后,选择了公交车回家,要转叁次,但中间那班,会经过她住的那条街。 不必下车,远远看一眼就好。 因为,他知道,她并不在。 周时打开手机,搜索烂熟于心的航班号,显示还有二十分钟降落。 习惯性地点进聊天框,最后一条是他发的一路平安,再上一条是她说:要起飞啦,关机了。 夏。唇齿无声地开合。 是聊天框顶部给她的备注,从文字的一横一撇,到齿缝间溢出的短促气息,轻易地勾出他所有绵长的念想,如一颗种子破土,一瞬间便枝繁叶茂,每个枝桠、每片树叶都漂亮。 周时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薄薄的夏风吹在脸侧,带着日落的回温、和近夜的清爽。莫名感觉畅快,像在暮色时分,和钢铁机器们一起狂奔。 酒吧那晚,夏绯说可以给她发消息,但他起初不知道该发什么,要保持怎样的界限,半夜里拍一拍又撤回,反复斟酌后是在第二天下午叁点一刻,盯紧时间跳动拍了拍她头顶的小铃铛。 夹在赖床后的午饭和可能有约的晚饭中间的时间空档,日光强烈避免逾矩的刻意暧昧,就算被发现,也不会产生误解而给她造成负担。 连缘由都是精心挑选:烟抽完了 明明手指仍摩挲着最后一根。 尾端的烟草松散着要掉落的时候,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手指骤停,心跳紧张。 文字却没来,是一张照片,看得出来是在阳台,正对着窗户,细白的指缝间夹着根烟。 赤裸裸的炫耀。 周时:感冒好了么 又抽烟 夏:不抽,闻着玩 周时:不信 夏:不信拉倒 顿了几秒,周时几乎是自动地就打出字发送出去:在做什么? 夏:撸猫 又传来一段视频,阳光底下油亮的黑猫正趴在她脚底下,被摩挲肚皮时舒服地眯起眼睛。 她是蹲着的,画面里能看见她的半截小腿,听见她缓慢悠长的呼吸。 周时点开第二遍,随她呼吸节奏深呼吸一口气。 周时:二手烟对妹妹不好。 夏:你说哪个妹妹? 掌心一颤,最后一根香烟被捏扁。这微妙的撩人,耳根都躁。 想了半天才回过去:会说话的妹妹。 隔了半晌,收到一段语音,只有叁秒,点开听,是猫咪喵地叫了两声。 夏:妹妹说偶尔抽一根没关系。 周时以眼回眼:哪个妹妹? 半晌才收到回复:会叫哥哥的妹妹。 是叫过的,他招得她没法子了,裹在他身子底下绵着嗓子叫了声。 后来又叫了好多声,成了她招惹他。 彼时厮磨,此时穿戴整齐,隔着手机屏幕,隔着七公里。 周时脸红了。还好她看不见。 像是为了拨正气氛,夏绯转回话题:烟寄给你?要几包? 周时:一包。 这样总还会有持续的理由找她。 谈钱太冷冰冰,周时问:怎么回报? 夏:容我想想。 第二天他收到崭新一包薄荷烟,接二连叁又有几次,便总有话题说,从香烟到别的,积攒了各种各样的日常。她还没想出要怎样的回报,他便耐心地等。 公交车窗外,高楼幕墙间一线拉长的金光。周时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在聊天框发出去,几乎在同时收到一张照片。 隔着舷窗,同一轮太阳,悬挂在不同的高度。天际高阔蔚蓝,浮云层迭,日光透亮。 夏:! 周时:! 夏:你怎么学我? 周时:是我先发的 周时:降落了? 夏:昂昂,还没下飞机 周时:S市今天的日落很漂亮 夏:新疆好像要到10点多才会天黑 /发抖 夏:我已经开始想念夜晚了 /发抖 周时的目光聚焦在想念两个字上,手指轻轻划过去,喉结微动。 她前几天同他提过,是新接到的一个拍摄工作,去新疆勘景,在盛夏寻找雪山。 周时:行程确定了吗?要待多久? 夏:小半个月吧 夏:明天就要开始狂走了! 夏绯发来一个“上辈子做坏事 这辈子做影视”的表情包,周时笑了笑。 夏:哦对了 夏:我想到你要拿什么买烟了 /坏笑 周时:什么 夏:导演组是一帮香港人,老背着我讲悄悄话 夏:你教我粤语吧 周时心思翩迁,答:好。 又问:今晚? 发出去才发觉迫不及待,两人只用文字照片交流,他想念她的声音。 想念。 夏:不行呢 一会要去庙里拜拜 /大哭 周时:这么赶?不先休息吗 夏:香港人可迷信了 说这样显得心诚 夏:/上辈子做坏事 这辈子做影视 周时:/摸摸头 夏:啊突然想起来 周时:什么? 正在输入中很久,夏绯的消息才发过来。 夏:你还记得大二那年去旅行吗 周时:记得 蓦地想起他们在凌晨包车从学校去机场,她最后一个到,小小一个人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从夜色里一路跑过来,一边大喘着气一边疯狂道歉。 是见过的一张脸,他也知道她在电影学院,叫夏绯,交换微信的时候,终于知道是这个绯字,很好听也很好看的一个名字。 飞机上他们的位置被分到了一起,她很快就睡着,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了他肩上,他怕吵醒她,半个身子都不敢动,只能张开五指转动手腕小心活动血液。 快降落的时候她似乎是脖子酸,终于换了姿势,于是她压根不知晓把他压得麻了两个小时。 夏:就是有天我们去爬山,山顶上有座野庙 夏:你问我们去不去,但没人回你,你后来就一个人上去了 夏:我一直特好奇,庙里有什么呀? 周时:挺破落的一个神像,也没什么香火,好像已经荒废了 夏:那你去做什么了 周时:许了个愿 夏:什么愿望 周时顿了下,心底有什么翻涌上来,又被他压下去了。 逐字逐字地输入后发送:祝一个朋友身体健康 夏:哇哦 夏:那你实现了吗? 周时:没有 周时:他半年前去世了 ———————————— ogenkidesuka? 六天前,周时收到夏绯发来的第叁座雪山,她说竟然碰上七月飞雪,好幸运。 他凝望照片里落在她衣袖上的雪粒,近处蜿蜒的山路全被铺上层白,远处的山脉却一色黛青生机勃勃,峰顶积雪未消,阳光从云层缺口照下来,展露金光。 多奇异的好景致,干净得不像人间。 他却只肖想这景致里有个她,这人间便不再如以前一样平凡普通,憋闷得常叫他忘记呼吸。 好幸运。 氧气罐随身拿着,海拔高,还是危险。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识风情,太过呆板,补充了句:真的很漂亮,好好玩,注意安全。 等你回来四个字在聊天框输入好,又逐字删去,到底没发送。 夏绯对着他注意安全的信息回了个大大的OK。 S市那日阴雨绵绵,天空愁苦,没开灯的房间便像只露一条缝的小箱子。 周时坐在箱子里,而她有那么广阔的天地。 无力和挫败感又开始漫无边际地蔓延,药瓶就搁在手边,周时吞了一颗,转念又去搜索航班。 她第二天就回来,希望不会有天气影响。延误取消,还是提前到达,其实并不会让他能或晚或早地见到她,但只要距离能再近一点,这城市的空气便不会那么稀薄。 她正离他横向四千公里,纵向叁千多米,是在遥远的西藏。 导演信佛,有心朝圣,马不停蹄地带着一队人从新疆一路辗转到林芝,头两天她絮絮叨叨,从他这里学了不少骂人话,却只敢悄悄骂给他听,后面又说公费旅游还不错,西藏也有好风光,又说给他带了礼物,他问是什么,她却神秘兮兮,他便没问礼物是和香烟一起邮递寄出,还是见面。 保留悬念,把选择交给她。 满心期待,惴惴又欢喜。 但那个比OK的卡通小人是她最后一条消息。 下山了吗? 回到酒店了吧? 回个消息。 ? 未接通的语音通话。 我很担心。 你还好吗? …… 没得到任何回应。 但她朋友圈封面换成了张电影截图,小樽漫天雪色,渡边博子穿着红色的大衣,远远一个背影。 签名也换成那句最经典的台词:你好吗?我很好。 像在回复他,但却不肯发来一句话语。 第二天航班落地的时间她发了朋友圈,定位是S市的机场,文字说:今晚没有月亮。 无眠的二十四小时里,周时抽光了所有的薄荷烟,如今终于明白,他失去了她。 其实从来没拥有过,只是掌心曾有片刻的月光停留,便以为攥住了整个月亮。 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给她:烟抽完了。 像是个模糊的告别。虽然他不想告别。 满屏的绿色聊天框,一直到没电黑屏都没再有任何消息跳出。 周时吞下四颗药片,昏昏沉沉之际翻来覆去看见那双眼睛,曾为他无望的人生打开缺口,吹进蓝色的季风,照进难得的光亮,苟延残喘还以为能活下来。 但如今那缺口被她斩断,他退进围墙,做回半个死人。 或许是她想通或看穿,他这个人无能又软弱,从来不值得她付出时间精力,于是及时抽身止损。 她说过她有很好的感情,他并不配做冒险因子,一点新鲜头过去,连标点符号也不必留给他。 可又担心若这并非她本意,是被拆穿或漏馅,终究是背叛,偷情或出轨,总有无尽的难听话语。 她会不会被为难,需不需要他解释,他又能解释什么。 引诱还是动情,激情抑或真爱。 夏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可她说她很好,大抵是他自作多情。 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又醒了几次。 但看见床头柜上有所有品类的薄荷爆珠,烟灰缸塞满各式样的烟头,独没有他爱的那种味道。 几乎以为她也只存在一场梦里,只是吞药后的幻想。 但那满当当的聊天记录分明真实存在,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长里,她说她裹紧衣裳躲在了楼梯间,又对着话筒一句句小声复述蹩脚的香港话,他听不明白,她便懊恼,埋怨起当年那个粤语社社长怎么能见色忘友只顾儿女情长,又说他好歹是副社长,怎么不能挑起大梁,他没办法反驳,只是笑。 他没有那么好的想象力,能刻画那么生动的语气。 只是懊悔怎么能只用电话和文字,没留下她一条同样生动的声音。 最初的那条撸猫视频调大音量放在胸口,她缓慢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闭上眼睛,假装她在身旁。 周时想他是疯了。 该再疯一些,冲到梧桐街道的楼上,敲响房门,在她开门惊愕时攥紧她手腕,不由分说地带走她——不,她不会肯跟他走,也许会扇他一巴掌,说周时你是不是有病? 他确实有病,再吞下两颗药,与人间脱离。 又回到那辆车上,疾驰与坠亡。 对,他早就该死在那辆车上。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周时瞬间睁眼,花了五秒钟确认不是幻听,然后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并没可能,可还是跌跌撞撞跑过去,希望会发生。 老天再次没听见他的愿望,门外,秋秋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但笑意盈盈。 出卧室时肩胛撞到门,旧伤新痛一起发作,周时捂住,没能做出表情。 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秋秋像迟来得被他吓到。 胡子拉碴瘦骨嶙峋,衣服不知道几天没换,已经浸泡成烟臭味。 还好站在门外的不是她。 秋秋进门,行李箱杵在门口,是等他去拿。 周时默看了几秒,拎进来,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 声音很哑,是烟熏过,又数天没有说话,听起来便更加冷漠。 秋秋蹙眉盯了他半晌:明天小杰婚礼,你忘了? 似乎是有这件事,月前他们约好一起出席,聊天界面也有新的群组,消息刷了几百条,他没点开过。就像他和秋秋也有很久没联系,是他没回消息,还是她没发过,统统不记得。 周时走去卫生间洗脸,冷水浇了几遍,眼前却一阵阵发黑,扶住洗手台缓了会。 秋秋在镜子里望着他,然后站近抱住他后腰,侧脸贴在他背上,声音轻轻的:我顺便休了年假,可以有好多时间陪你,好不好? 周时抽毛巾擦干脸,眼前恢复清明,是从前的生活等他回首,其实没什么不好。 但他回答不出,声音干涸,像灵魂也随月光抽离。 腰上的怀抱松开了,秋秋用无事发生故作轻松的语气:你身上都是烟臭味,先冲个澡吧。 周时按照一向做法,循她心意,冲了澡,又刮了胡须,走出来时像变回从前的绝佳男友,体面周到,温柔耐心,只是视线看到床头柜时,骤然冷了下来。 秋秋已经将房间料理干净,烟灰缸满当当的烟头、到处散落的抽完的没抽完的烟、连同整齐码好的几包蓝色空烟盒,统统被丢进了垃圾桶。 你的身体不适合抽烟。她说。戒了吧。 周时在床另一边坐下,四件套全部换过,窗户也大敞,空气里甚至是她常用的香水气息,熟门熟路地支配并侵占他的生活。 我们谈谈吧。他说。 秋秋却不搭腔,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晃了晃,药片碰撞只剩个底:你最近一直在吃药吗?张果还和我说你有好转,怎么又失眠了?我就说他是个庸医,上学时候就不着调,也不知道怎么能进叁甲,下次我们换个医生—— 秋秋。 他叫她一声,一向平静的声音,只是有些哑,听起来便陌生。 秋秋将药瓶放下,回忆她有多久没听过他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叫她。 也许是台风后,也许是更久之前。 但想起聊天列表里那个蓝发姑娘,上次看完展,咖啡店里分明看见两人谈笑亲密,却在她靠近时装作并不相识。同周时分别前,她借口用手机,点进微信搜索框,输入微信名,蹦出来的好友显示,电影学院夏绯。 摆明是大学同学,是前任?还是什么别的暧昧关系? 她脑海里过了个遍,却不敢问他,将手机交还,如常地道别。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蓝发姑娘成了她心里的刺,非得他才能拔出来,可能会血淋淋。 只好借口出差,借口忙碌,将他推远,故意用冷淡消磨。 可周时似乎乐享其成,冷淡只消磨到她。 爽约的那个周末,他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每天消息寥寥只剩问候,他的那些日常,是否都分享给了别人? 最近一次微信聊天已经是一周前,她问他在做什么,他没回复,便执拗地等,等到蓝发姑娘换了微信封面,日本电影的截图,你好吗我很好,她从若干年前看的时候就不明所以,但终究再等不住,婚礼是借口,她只想见他,从出差的新加坡连夜飞回,在上司暴跳如雷时请了年假。 周时仍在望着她,是在等她谈谈,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说,会比他想说的多得多。 但如若他要说的是那一句,她并不想听。 我好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秋秋在床边侧躺下,背对着他,两人像隔着条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 周时有点疯的。秋秋有点聪明的。 可以猜猜夏绯发生了啥。 话说秋秋夏夏本属意外,实在起名废柴,现在琢磨着要给秋秋换个名字,省得感觉小周像在收集四季。你们觉得呢?会影响观感么? and 本来这章还有叁千字,内容太多分成两章了,争取30号掉落更新 gt;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