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1v1h)》 1/重启 楚州五月中旬的午后,乌云却密布,是风雨欲来。 许漫佑穿着文礼中学的英式校服背着母亲从楚中校园里溜出来的时候,天上开始滴下雨点。 空气里弥漫起潮湿的土腥味。 校门口的柏油路面浮着灰,雨落上去,印出星星点点的圆痕。 楚中后街一整条街都是卖日杂用品的,种类丰富又便宜实惠,来那边买东西的人很多,连带着楚中正门这条路人流量都多了不少。 下雨天也如此,只不过这会儿雨下的突然,行人都急着避雨。 许漫佑没带伞,躲雨的脚步也有些匆忙,皮质优良的乐福鞋踩过路面,雨水裹着灰尘,附着在鞋面上,破坏了原本的一尘不染。 她对此有所察觉。 不过也只是低头瞧了瞧,扫了几眼,步伐依然潇洒。 一双鞋而已,脏就脏了。 许家唯一的被精心养护着的女儿,哪会儿在乎,若是想要,张张嘴巴,怕是一整座鞋厂都得为她拔地而起。 许小姐要在乎的,估计只有父母的心思和自己的心情。 哦,还有当下这场扰人的雨。 好在楚中书香气息浓厚,连校门附近的商铺经营着的都不是繁杂的零食小礼品,而是成片的文具书籍。不仅方便这楚中里的成绩优异学生,还方便此时急需地方落脚的许漫佑。 许漫佑沿着屋檐走,在一排书店里随意选了一家,推门而入。 这店应该有些年头,门头用的还是印着手写字的木牌,可能进门时响起的“欢迎光临”的廉价电子音,是这家店里极少数的新物件之一。 许漫佑不是什么钟爱复古风的人,只不过是躲雨,又躲学校里替她操办借读事宜的人,没别的要紧事,多打量了会儿。 往里走,转身时,许漫佑的视线猝不及防跟收银台前躺椅上倚着的银发老太相撞。 许漫佑猜这位就是经营书店的。 老太太鼻梁上架着银色细框老花镜,看人时头微微低着,眼睛往上翻,越过镜片,默不作声盯着许漫佑看。 她投过来的眼神莫名锐利,许漫佑一时怔住,没说话也没动作,矮柜旁,也就这么侧着身站着。 似乎是仔细打量过,银发老太太才缓缓开口:“小姑娘,这上课时间,你怎么在这儿呀?” 应该是把她当成楚中的学生了。 许漫佑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示意,又抬头解释:“噢,我是文礼的学生,今天请了假来楚中这边看看,我家人在学校里办事,我就在这附近等。” 女孩胸前的校徽是充分的证明,老太太又打量了一番,才悠然收回视线。轻点的头,和让许漫佑随意看看的话语,是对许漫佑解释的信任。 交流虽简短,却让许漫佑感受到些许心理压迫,她无心再停留在老人附近,应了声好,打算转身。 许漫佑这一趟没有打伞,身上沾点雨水不可避免,书店里比室外暖和一些,许漫佑却冷不丁哆嗦,还打了个喷嚏。 躺椅上的老太开口关心,问她有没有事。 许漫佑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 然后转身,走向书店最靠门口处的书架。 雨还在下,许漫佑不急着走,抬手从身边的架子上随意抽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 瞧了眼书封,纯白油墨印着“大雪将至”四个大字。 许漫佑见此,轻轻叹了口气。 她书房里好像也有这本书。 不过那本书她从来都没动过,只是前两天整理试卷时,匆匆扫过几眼书架,才有点印象。不仅于此,她书房里的书,那些她妈妈置办来的书,大半她都没动过,只有一小部分,是她为了应付妈妈,装样子,才在手上过了一遍。 她才十七岁,对这些高深的文学作品实在提不起兴趣。 在家时看书是种煎熬,在这儿看书,则是种消遣。 两者是applesandoranges,是两码事。 目的不同,作用不同,平时看不进去的东西,许漫佑这会儿竟看得有些投入。 投入到不知道屋外的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不知道不远处铁门上的老旧挂件什么时候又响起来“欢迎光临”的电子音,也不知道,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人。 书里的主角艾格尔正在山上用火光向玛丽求婚。 “你好。” 耳边响起男声,许漫佑抬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嗯?”许漫佑双手拿着书,不动声色地打量。 “请问可以把书给我吗?” “……” 许漫佑不解。 这话有点突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又用了祈使句,让许漫佑没法轻易在心里给他下“没礼貌”的定义。 于是问:“为什么?” “这本书是我的,”没给许漫佑反应的时间,男生接着指示:“架子是临时储物架,书扉页有我的名字。” 几句解释,为了说明书确实是他的。 事实到底是什么样,许漫佑其实不怎么在乎,他说是他的,那把书给他就是。 反正她又不爱看这种书。 不过在彻底合上之前,许漫佑快速看了眼扉页。 黑色笔墨,写着“贺扬”两个字。 有些凌乱的楷体,看起来很符合跟前这个男生的气质。 阴雨天室内光线不好,老旧的屋子里连电灯都是昏昏暗暗的老旧样子,许漫佑抬头瞧不清贺扬的眉眼,只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自然上扬的唇角。 看不清,但挺帅的。 仅仅于此。 物归原主,雨也停了,许漫佑打算离开。 深蓝色书封的书籍回到贺扬手里,还带着女孩手上的余温。 体温与余温重迭,贺扬与许漫佑反方向向屋内走去。 “贺扬?怎么今天就来学校了?”躺椅上的老太收了眼镜,问道。 “小感冒而已,不碍事。” “刚才来了个小姑娘,刚说完话就开始打喷嚏,估计是冻着了,最近天气不好,你刚病愈,更要注意着。” 贺扬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将针织手套放在了老太身旁的收银台上。 老太太晃着摇椅:“嗯,也替我问你奶奶好。” * 贺扬回了学校。 收伞踏进教室门的时候,发现班里异常活跃。 到座位上问了好哥们沉冬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午休过后,课前预备那会儿,班里有个成绩垫底但经常去教师办公室走动的男生传出来小道消息,说过两天班里要来一个从文礼转来的借读生。 从国际学校转到楚州最好的高中,哪个角度看,都不能是什么一般人。 班里的学生多少有点好奇,躁动也是难免。 贺扬感冒刚好,身上还提不起劲,寥寥草草听了这么几句,就再没兴趣,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觉。 —————— 三月了,写一个春心萌动的故事。 2/仲夏 贺扬再次听说借读生这事是次周周四。 天气由阴雨转为晴,前两天已经平息的传言又开始出现。 高二三班的调皮货里数沉冬生最积极,别人都还只是听个风声,邻座之间传两句,他就已经开始咋呼起来,又说转来的是个女孩,还是个小美女。 教室后排靠窗那块凑了四五个人。 “你怎么知道是个漂亮妹妹?”佟婕手里攥了一小把瓜子,两腿交迭着问坐在对面的沉冬生。 沉冬生单手撑着下巴,语气是惯有的吊儿郎当:“那肯定是我看见了啊,”,同时另一只手指尖敲着佟婕课桌上的政治必修四课本,“我要是骗你们,晚上就请你们喝奶茶。” 佟婕白了沉冬生一眼,嘁笑,表示不信。 倒不是佟婕真的在心里跟沉冬生追究转校生到底是男是女,只是对于从沉冬生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一概持保留意见。 朋友之间相处,这两个人平时就剑拔弩张,林知意见惯了,站在两排课桌中间,顺了顺左手边佟婕背上的马尾辫发尾,捧场:“那她什么时候来班里啊?” 沉冬生耸了耸肩,撇了下嘴角:“这我不知道,我进班的时候看见那转校生跟她家长一块往校门走,也没带什么东西,估计今儿个悬。” 说完,沉冬生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会儿的临时同桌,贺扬。 午休起来刚洗过脸的原因,贺扬额前的碎发发梢还沾着小水珠。 沉冬生上半身后仰,左手肘碰了贺扬一下,嬉笑:“你终于要有新同桌了贺扬,高兴吗?” 贺扬两手分别搭在两腿膝盖上,正低着头缓释脑内残存的困意,猛地被沉冬生撞了一下,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到课桌桌面上,人也跟着彻底睁开了眼。 他抬手随意将那滩水渍抚了去,也没跟沉冬生计较,淡淡问了句:“什么?” 沉冬生笑,又重复说了一遍。 之前坐教室倒数第三排最靠窗位置的是个美术特长生,说不清到底真是艺考机构要求还是不想上文化课,总之那男孩早早地就收拾东西离校集训去了。 贺扬这同桌位也就空了有小半年,一直没人坐。 现在要来个转校生,班里又没别的空位,班主任总不能放着这位置不给坐,再给人转校生重新安排套桌凳。 可不就是贺扬要有新同桌了,沉冬生这么想。 同桌不同桌的,贺扬不在意,倒是沉冬生一副贱嗖嗖的模样,像针一样扎到贺扬的脑子上,搞得他看见沉冬生就头疼。 他摆摆手,赶人:“知道了,待会儿上课了,快回去吧。” 贺扬明明没碰到沉冬生,沉冬生却戏瘾上身,捂着手臂叫唤着疼,又抱头鼠窜似的,往教室前两排走。 凑巧快上课,林知意也没再在这块地停留,挽着同桌李颂的胳膊,回了座位。 后排重归安静,贺扬伸了把懒腰,坐直了身体,从桌面上摞着的书堆里抽待会儿上英语课要用的资料。 手背触碰桌面,才发现刚才滴在桌面上水珠还没晾干,课桌上还有一片潮湿。 贺扬从抽屉里抽了张卫生纸擦拭。 高二三班所在的汀兰楼坐北朝南,教室是东西走向。教室两侧墙上都开了窗口,装有玻璃窗,不过南墙外还有一层半露天走廊。 南面那侧常年阳光资源丰富,正值仲夏晴天午后,太阳光线斜着打进来,落在最靠窗的桌面上,只差几寸就能照到贺扬。 阳光太好,倒是把贺扬旁边课桌上的灰尘照得一览无余。 沉冬生这人总是不正经,但刚才说的话,贺扬却是听进耳朵里了。 也没深究这座位到底会不会迎来它的新主人,顺手的事,又多抽了几张纸,把那张课桌,连带着凳子、抽屉内部,都仔细擦了擦。 也算是种迎接。 * 楚中校园外围种了一圈杨树,是八零年代那会儿建校初期种的,如今五月份过了一旬,杨絮飘得零零散散。 许漫佑从校园里出来,还沉浸在即将进入楚中读书的情绪中,刚回到自家车边,脸上就被她妈妈戴上了层一次性医用口罩。 “这杨絮飞得,真是烦人,来,小乖把口罩带好,别吸到鼻子里去了。”陈清溢边给许漫佑戴口罩边说。 戴好口罩,陈清溢又转身从车后座上拿出来双肩包。 许漫佑伸手,想接过包,却被妈妈忽视。 双肩包肩带贴上肩胛,许漫佑不着痕迹地收回抬起了一半,悬在空中的手。 她小声说:“妈,我自己来就好。” 或许是许漫佑音量太小,陈清溢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依旧自顾自替女儿忙活着。 许漫佑见此,收了声,默然敛眸。 最近楚州气候刚刚转热,今天陈清溢就给许漫佑换上了漂亮的裙装,套裙上衣的纱质长袖已能遮盖手臂,陈清溢却还是替许漫佑捋起袖子,再一次在她纤细瓷白的手臂上擦着防晒霜。 “好了妈妈,再这样我要迟到了。”许漫佑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提醒。 陈清溢听到,连声应好,又说:“事情都安排好了,那这次妈妈就不进去了,孙助正往这边赶,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的,待会儿他发完礼物了,告诉他就行,妈妈再给你安排。” 真啰嗦,许漫佑心想。 “知道了,妈。” 回应却依旧乖顺。 陈清溢最后又顺了顺许漫佑的刘海,亲自将她送到了楚中校大门门口。 “既然如了你的愿来这里,那就开心点,晚上放学妈妈跟爸爸一块来接你回家。” 许漫佑勉强扬起唇角,点头说好。 3/同桌 许漫佑进班之前,先去了趟教师办公室,找班主任隋瑛。 隋瑛带着许漫佑去高二三班的教室,在班级前门口,给许漫佑指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让她先坐那里。 许漫佑是什么来头,隋瑛不知道具体,但既然是上面安排交给她的,那有些功夫她就得做到,在许漫佑抬脚进班之前,隋瑛特地说:“这位置只是暂时的,过两天老师会给你重新安排。” 许漫佑随意往教室里探了一眼,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距离下午第一节上课还有五分钟,班里的学生基本都在座位上坐着。 沉冬生坐第二排,眼又尖,早就瞧见了隋瑛,还有一个穿着水色套装裙的女孩,站在前门说话。 他没看错也没记错的话,这女孩应该就是那借读生。 沉冬生手里握着英语课本,回头看向教室后排的贺扬,想跟贺扬远程交流。 眼巴巴地看了半天,对方却不配合。 沉冬生郁闷。 平时也没见这贺扬这么好学,这会儿头死死低着,竟然一下也不舍得抬起来。 跟贺扬搭不上线,沉冬生就放弃了他,扭过头,去找林知意。 他凑到林知意跟前,悄声说:“看见没,我没说错吧?” “啊?” 林知意正看着单词本,听见沉冬生说话,茫然抬头。 “没说错什么?” “啧,你看门口。” 沉冬生撂下这句就猫着腰回过身去。 林知意迟疑着往前门看,看见班主任隋瑛的背影,还有个白白净净的没穿校服的女孩,进了门,正往教室后排走。 林知意顿悟。 人来得倒是低调,悄无声息的。这会儿班里人都正忙着自顾自学习,要不是沉冬生转过来跟她说,她估计要这节下课才知道班里多出来个人。 林知意不能及时知道,贺扬却不然。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贺扬英语成绩一般,课前就多学了一会儿,正查着“translate”是什么意思,左手边突然多了道阴影。 贺扬抬眼,看见个盘发背着双肩包的女孩。 这位应该就是他新同桌了。 不过这同桌挺眼熟,好像见过似的。 贺扬不敢确定,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第一次见陌生人一样,朝身边站着那女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许漫佑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她的同桌是前几天书店里遇见那个小帅哥,原本以为是一面之缘,没想到今天会再遇见。 还成了同桌。 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贺扬吧。 许漫佑其实懒得动作,但不想让人觉得她没礼貌,于是也朝贺扬点头。 许漫佑取了背上的书包,慢慢地优雅落座。 “把包放抽屉里吧,我刚擦过。” 贺扬没再看书,眼瞧着这女孩一副怕生的模样,开口悄声引导。 许漫佑动作很慢条斯理,贺扬趁着她放书包这会儿功夫,又问:“教材你都有吗?” 许漫佑听见,伸手从包里掏出一摞教材,说有。 正上着课,两人不方便有什么大动作,英语课在同桌俩时不时的你问我答中流逝,下课的前两分钟,贺扬问新同桌叫什么名字。 女孩攥着笔的手顿了顿,小声说自己叫许漫佑。 想了想,又仔细解释:“言字旁的许,漫长的漫,保佑的佑。” 贺扬听完点头,说:“好,我记住了。” 接着又交换似的,自我介绍:“我叫贺扬,加贝贺,扬帆的扬。” 许漫佑当然知道,扉页上写着的名字,特别简单的俩字,她记得很清楚。 但她得装作不知道。 许漫佑抽了张空白草稿纸。 白纸上。 「贺扬?」 「对」 「许漫佑」 「正确」 最后一字落下,许漫佑顿了片刻又抬手,在字尾加了一串颜文字表情。 「正确(*^-^)」 贺扬看见,没忍住,扬了下嘴角。 一节课过去,同桌俩这才算真正认识。 贺扬成了许漫佑在这个班里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认识的人。 许漫佑不知道班里还有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她。 而那边林知意对许漫佑的印象还停留在低调,没想到刚下课就被打破。 按理说,工作日楚中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校,但这会儿班里却来一个眼生的中年男人。 没人认识他是谁,但也清楚他绝不是学校的老师。 疑问还没解除,男人带的东西却是先送到了学生们手里。 算上许漫佑,高二三班整个行政班总人数是四十三人,今天全勤,班里除许漫佑外的四十二人,人手一份,五支百乐限定笔。 有的学生运气好,还分到了市面上已经绝版的款。 送礼的人悄悄地来,派完又不动声色地走,这事没有声张,但班里的学生都清楚,今天这福是托谁而得。 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带资进班却也令人忍不住咂舌。 课间,班主任隋瑛特地来班上交代了句:“刚才的事,都别给我在那儿兴奋,也别往外传。” 但嘴长在人身上,隋瑛警告归她警告,有人传归有人传。 又过了一节课,课间时间三班窗户外明显多了许多经过的人。 卫生间茶水间什么的都在教学楼另一头,后排的佟婕眼睛瞧着,什么原因,心里明镜似的。 她伸手拍了拍贺扬的背。 “你这新同桌挺有实力啊,才两节课,就‘走红’了。” 贺扬一下课就开始给许漫佑的历史书上划之前课程的重点,这会儿佟婕跟他说话,才注意到窗外的动静。 也许是凑热闹,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窗外都是来来往往的,若有若无的,往许漫佑身上放的视线。 刚好许漫佑就坐在窗边,倒是方便了他们。 这帮人的目光太过复杂,这种聚焦可称不上褒义。 —————— 终于可以推进tla了 ps:水色是一种特别淡的浅蓝色 4/遮阳 许漫佑这会儿也在整理教材笔记,全然没注意到外面的事。 见历史书被记得满满当当,许漫佑抬头,朝贺扬礼貌微笑道谢。 贺扬却没应。 许漫佑不觉得自己的道谢就一定需要回应,于是打算低下头接着整理笔记。 刚拿起笔,却发现贺扬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 许漫佑问,说着就也要回头看。 还没等她转过去,贺扬就先出声叫停:“你这位置太晒了,不适合你坐,我跟你换换。” “啊?” “还行吧,就中午刚来那会儿晒点,其他时间还好,而且,私自换座位,班主任会说我们吧?” 贺扬没仔细解释,只是坚持:“她不会,没事,跟我换就行了。” 许漫佑虽然真心觉得没有必要,但最终还是松口同意换了座位。 她从靠窗的位置换到了靠过道的位置。 其实坐哪里都无所谓。 许漫佑这一下午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半天,再加上急着赶进度,时间飞逝,不知不觉来到了饭点。 楚中的晚自习是强制的,为了方便接着上晚自习,不管走读还是住宿,学生大多都选择直接在学校食堂解决晚饭。 这点隋瑛提前交代过,许漫佑了解。 傍晚,第四节下课,许漫佑拿着隋瑛替她办好的饭卡,准备独自去食堂吃饭。 刚起身,身后的佟婕叫住她。 “许漫佑,我陪你一起。” 佟婕圆脸圆眼,长得挺有亲切感,许漫佑对她印象还不错。 没多想,说了句好,又跟她道谢。 毕竟怎么说也是人家主动陪她去吃饭。 佟婕这人性格跟外表没什么差别,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的都是开朗,从去食堂到从食堂回汀兰楼的路上,嘴就没怎么停过。 一会儿聊聊年级里的老师,一会儿又跟许漫佑说最近哪个年级哪个班又出了什么瓜。 许漫佑一路听着,心情不错。 不过还没走到高二年级部,两人就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四五个男生,如出一辙的网红潮男穿搭。 几个人互相推搡,最后推出来一个锡纸烫。 “那个,我楼上高二七班的,听说你刚转过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没接受过礼仪教育的男生不知道跟人说话时该怎么站立,无处安放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最终落在同伴的肩膀上。 整个人一副街边混混模样。 许漫佑没心思跟他们交什么朋友,冷着脸没搭理,转头凑到佟婕耳边说:“我们走吧。” 佟婕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许漫的手让她安心,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这不零碎哥么,怎么今儿有空出来开屏啊?是跟校外那前女友扯明白了?还是上周两千字检讨写完了?” 佟婕这话是笑着说的,满是嘲讽意味。 “你!” 字字珠玑,憋得锡纸烫跟他几个好哥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佟婕这会儿嘴角依旧噙着笑,警告他们,“再敢撩扯她,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许漫佑明白佟婕是在护她,原本没打算计较,这会儿也配合着端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微微扬起下巴,垂着眼扫视他们。 是骨子里流露出的睥睨姿态。 点到为止,见这几个男的不再张狂,佟婕嗤笑了一声。 挽着许漫佑的胳膊转身,两人接着往教室走。 路上,佟婕难得正经起来:“楚中成绩是好,但分数不能过滤人渣,这几天类似的事应该不会少,你遇见了,可不能忍气吞声。” 末了怕许漫佑觉得她还在开玩笑,又加句:“我说真的。” 许漫佑听完,垂眸笑了笑。 看得出来佟婕是认真的,于是也认真应答:“我知道了,谢谢你。” 佟婕说的不假,晚自习刚上完一节课,就又有人找许漫佑,但并不是人渣,来的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学霸。 第二节晚自习刚下课,许漫佑正听贺扬给她讲上节课做的高考文数真题。 窗边响起敲打声,玻璃窗被人从外部移开,紧接着又响起男声。 “许漫佑。” 许漫佑跟贺扬同时抬头往窗边看。 是个特别瘦弱的男生,戴眼镜,穿校服,许漫佑不认识,更没见过。 倒是贺扬似乎熟悉,语气不怎么客套,直接问那男生什么事。 “秦主任让我把这些给你们班许漫佑。” 许漫佑往桌子上趴了趴,越过贺扬朝窗边看。 没等她瞧仔细,贺扬就拿着东西,放到了她桌子上。 五六本笔记,十六开的尺寸,合起来约摸有百来张,摞到许漫佑课桌上,像座小山。 “理科年级第一的笔记,你随便看看。”贺扬说。 许漫佑点了点头,翻开最上面那本,扉页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写着让她放学后把这些笔记送回一班。 署名是张嘉述。 即将进入高三,高二也开始跟着这届高三上四节晚自习,晚上放学,已经是二十二点半。 许漫佑收拾好书包,抱起笔记,准备去六楼另一头的一班。 走之前,她随意跟同桌告别。 “明天见,贺扬。” 贺扬也准备走,正拎着背包肩带往肩上放。 “行,明天见,”他挥了挥手,瞧见许漫佑怀里的书,瞳孔微动,“你去一班?” 许漫佑抬了抬手里的书,“是啊。” 贺扬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片刻后才道:“外边黑,路上注意安全。” 许漫佑平时不怎么爱笑,大多数时候,她的笑只是浅浅表示对对方的善意和感谢,就像现在她对贺扬的微笑一样。 懒懒的,除此之外再也不愿意多理睬。 许漫佑比贺扬先一步离开教室。 楚中的教室安排得不怎么整齐,理科重点班和理科普通班靠在一起,普理班之后接着才是重文班。 高二三班是重文班。 许漫佑需要经过四五个教室,才能到达高二一班。 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廊灯光也很昏暗,许漫佑突然理解贺扬那句注意安全,绝不只是简单的客套话。 ———— 二更辣 5/树荫 许漫佑急着放学回家,一路脚步匆忙。 张嘉述如约在一班门口等许漫佑。 许漫佑匆匆赶来,额前的刘海带着风的轮廓,有种凌乱美感。即使发丝落在其它地方,在许漫佑身上,也透露出精致。 眼睛特别有神,同他前些天第一次见到她、别人口中的她一样漂亮。 青春期的少年不比少女迟钝多少,张嘉述有瞬间呆滞,就这么盯着许漫佑,直到她在自己身前站定。 许漫佑本着速战速决的理念,没怎么客套,简单道了谢就伸手把怀里的笔记递出去。 张嘉述迅速反应过来,也伸手去接。 笔记本在两人手里交替。 本子被接过去的瞬间,许漫佑似乎感受到手背和指背有一道温热触感拂过,很轻,炎热夏天里的一阵微风似的,让许漫佑只觉得是错觉。 为什么会产生错觉,许漫佑没有细想,只淡淡跟张嘉述告别。 但下楼时,许漫佑总觉得这股风还环绕在自己周围。 并且越来越炽热。 明明这才刚到夏天。 汀兰楼的楼梯间比教室外的走廊还要黑,许漫佑走着,脚步不自觉加快。 到达三楼,许漫佑需要转到另一个楼梯间才能接着下楼。 特别鸡肋的设计,许漫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刚拐弯,肩头多了份重量。 许漫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以异常的频率跳动起来,各种不好的猜想如洪水迅速涌入大脑。 她总不能刚转过来就遇到那些事吧? 许漫佑强忍着心惊胆战,耸着肩转身,好在,入目是个还算熟悉的人。 “贺扬?” 属实是虚惊一场,许漫佑松了口气,连带着走姿都放松,“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嗯,走之前发现忘了本资料,又回班里找了一会儿。” 楼梯微窄,两人并排走着,距离有些近,许漫佑察觉之后刻意拉远,随口客套:“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用担心。” “哦……” 她就随口问问,也没担心。 许漫佑跟贺扬都走读,顺路,索性就一起往校门口走。 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其实有些尴尬。 许漫佑原本放松的走姿又变得越来越紧绷,但或许是走出了教学楼的原因,本来身边的那股热意反而慢慢消失过去。 也说不清贺扬在身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楚中是省重点,各种经费自然充裕,连带着学校里的绿化都做得有模有样。 梧桐树枝繁叶茂,天上的月光倾泻下来,还要被随风婆娑的树叶过滤一番,才落到人身上。 许漫佑的眼睛突然被漏下来的月光扫到,明晃晃一下,有些刺激。 于是她转头去躲。 紧接着就看到贺扬的侧脸。 和那天在书店里看到的角度差不多,但那时候光线不好,她看不清他的眉眼,而现在月光作美,将他的轮廓一寸一寸勾勒在她眼前。 长得是真不错,五官都硬朗,阳光型的,有点小帅。 但贺扬的脸再能打,也捱不过并肩同行实在尴尬,许漫佑想走,又不好直接说,于是暗戳戳点他:“你说…我们两个就这么在校园里晃悠,会被人误会吗?” “?” 贺扬属实没预料到许漫佑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怔了小两秒,淡淡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 许漫佑没想明白,到底是她点得太隐晦,还是贺扬这人其实有点呆。 没办法,回了句:“也是。” 潦草收尾。 没想到她随口胡诌,下一秒就一语成真。 不远处一道手电筒光扫过来,像是有人在巡查。 竟真有了被误会的机会。 许漫佑被吓得慌了下神,暗自心道不好,动作比思维先开始运行,停下脚步,还伸手拉住贺扬的手腕,带着他一起停下来。 贺扬低头看了眼许漫佑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透过夜色跟她对视,问:“怎么了?” 许漫佑没应,就近找了棵梧桐树,背对着手电筒灯光打过来的方向,躲避似的拉着贺扬靠了过去。 一个一米八六的健康少男和一个一米六四健康少女就这么并排藏在梧桐树的树荫里。 整条林荫路,静得只能听见晚风簌簌吹过。 许漫佑的手掌堪堪能把他的手腕圈住。 春夏衣物单薄,贺扬明显感受到手腕处缓缓漫起温度。 那头的手电筒灯光晃来晃去,却并没有半分凑近这边的意思。 数秒过后,许漫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窘态。 这是在干啊?干嘛突然反应这么大,还碰人家? 许漫佑心里懊悔。 迅速撒开贺扬的手腕,不动声色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抬头瞄了眼贺扬,却猝不及防撞上贺扬盛满了笑意的眼睛。 “你在以前那个学校,经常这样?” 转来楚中之前的那半年,许漫佑正和家里闹着不想出国,在家抗议,到学校接着抗议,逃课迟到早退,一样不落,偏偏那段时间文礼来了个特严格的教导主任,她简直化身猫和老鼠里的杰瑞。 肌肉记忆在这边却让她出糗。 许漫佑没说话,这会儿只觉得耳根快要烧起来。 意识到许漫佑有可能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贺扬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给她解释:“楚中放了学要很晚才查楼,现在这趟只是校园例行巡逻,不会到这边来。” “没事吧?” 许漫佑耳根还烫着,没看他,直视着前方眨了眨眼,抬手,纤细的手指整理好额边微乱的刘海,清了清嗓子:“没事。” 抛下两个字后就自顾自走出树荫,接着朝校门口走。 留给站在原地的贺扬一个水色的背影。 生气了? 晚风撩动许漫佑轻盈的裙摆,露出她匀称的小腿,她越走越远,朦胧月色里,仿佛只是降落人间虚无缥缈的精灵。 贺扬有一瞬间错觉,好像刚刚在他身边拉着他手腕的不是许漫佑。 6/歌单 出了林荫路,两人没再同行。 贺扬像往常一样骑上自己的山地自行车回家,出校门的时候,正巧碰到许漫佑拎着裙摆上车。 自行车歪着,贺扬单腿撑地,伸手去刷走读卡,机器读取成功的瞬间,许漫佑也关上了轿车的车门。 短短一段路,甩了贺扬两次背影。 回家路上,校园里月光下许漫佑的身影一直在贺扬脑海中盘旋。 春夏时节夜晚的风刮在人身上还是微凉的,贺扬骑着车,却总觉得左手手腕处那一圈还在隐隐发热。 贺扬回到家,进了房间,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班级群,想看看群里有没有许漫佑的联系方式。 每个人进群都需要实名。 群成员详情页里没有许漫佑的名字。 右滑退出,聊天页面同时在这一秒弹出一条班主任邀请进群通知。 再次点进群成员详情页,嫩粉底手绘chiikawa的头像出现在排列的最后。 头像下面是简简单单“许漫佑”三个字。 发送好友申请后,贺扬放下手机去家里厨房外的吧台上倒了杯水。刚好贺扬妈妈护完肤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提醒他:“晚上喝凉水小心闹肚子。” 贺扬瞥了一眼:“热。” 亲母子,他说一个字,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夜里气温才十来度,能有多热。贺母腹诽。 卧室门打开又合上,贺扬再打开微信的时候,好友申请已经被通过。 贺扬特意去查了一下,才知道许漫佑头像上这个纯白的、耳朵短短的小动物叫吉伊。 小吉伊很可爱,虽然许漫佑跟它之间没什么相似的特征,但贺扬看着它还是觉得像看见了许漫佑。 特别是拉着他躲到树干后那时的样子。 一样呆呆的,萌萌的。 对话框里只有系统默认发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扬拇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顿住,最后又删除干净。 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时半会儿拿不准主意,贺扬就打电话去问沉冬生。 沉冬生估计在像素世界里激战,外放开得很大声,键盘也噼里啪啦的,通讯信号再传一遭,吵的不行。 “怎么套她的话问她有没有不高兴?”沉冬生扯着嗓子喊,“不是,我记得你们应该今天刚认识吧?这就到哄人部分了?” 贺扬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没那么夸张,就是因为刚认识才问你该怎么弄。” “啧……”沉冬生那边也静了片刻,大概半分钟后才开口,“要我说,你也不用问她,女孩子嘛,管她什么原因,送点她喜欢的东西,哪怕是死罪,那也能给你减轻点。” 末了又补了句:“我妈我姨,噢,还有我邻居家那小妹妹,都这样。” “再说了,你俩又不熟,她能怎么怪罪你啊,生没生你气都不一定呢。” 贺扬思忖着,没说话。 沉冬生见他没吱声,就急着结束:“你就照我说的做,包没事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 沉冬生这狗,说的跟白说一样。 他怎么知道许漫佑喜欢什么。 贺扬又灌了口凉水,放下杯子的时候,瞥见了手机屏幕上许漫佑那张粉粉的头像。 能拿来当头像的东西,即使说不上喜欢,最起码也不至于讨厌。 吉伊。 这小玩意应该有周边的吧? 从靠椅辗转到床上,贺扬找了靠谱的国际代购,又挑周边挑了快半个小时。 小挂件、钥匙扣、抱枕再到摆件。 不知道怎么选,索性就都买了一遍。 时间快到凌晨,贺扬洗完澡躺回床上,跟许漫佑的对话框里依旧是除了系统消息外一片空白。 两个人不约而同,谁也不发消息。 甚至连个问好都没有。 拿着手机没事干,贺扬无意识地乱翻,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先脑子一步,点进了许漫佑的朋友圈。 许漫佑的朋友圈是一个月内可见。 内容少得可怜,让贺扬想从中了解她的喜好都无从下手。 最近的这一个月,她只发了三条。 日期由近到远,一条是没有文案的照片,晴天,中式建筑的屋檐,半开的白玉兰。 一条是歌单分享,直接从app里生成的图片,右下角还带着二维码。 最后一条还是照片,两只特别小的小奶猫趴在毛绒窝里,背后还被p上了两对简笔画小翅膀。 贺扬保存了第二条朋友圈的图片。 又辗转去了听歌软件。 许漫佑的歌单挺杂的,风格跨度很大,上一首歌还是节奏中文说唱,下一首就变成忧郁的港风粤语,再往下,还有迷离的citypop。 但贺扬觉得都还挺入耳,戴着耳机听了很久。 久到这晚他是听着许漫佑的歌单睡着的。 7/早读 国际代购需要时间,赶不上解决今天的问题,因此贺扬身上还有待定的“罪名”。 明明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大事,贺扬却总觉得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早晨上学时路过面包房,又进去给许漫佑买了早餐。 选了吐司面包和酸奶,不容易出错的搭配。 贺扬到班里的时候,许漫佑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她低头拿着笔,应该在写东西。 很认真,认真到贺扬把背包放到脚边,坐到她旁边都不抬一下头。 贺扬摸不清许漫佑到底是真的没注意到他还是故意不想理他,把装着早餐的纸袋放到许漫佑课桌上的动作有些虚势。 “许漫佑。” 紧跟着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才给了点反应。 “嗯?”许漫佑抬头,迎着晨光,贺扬甚至能看得清她白净脸蛋上细小的绒毛。 贺扬把纸袋又往许漫佑那边推了推,说这是给她带的早餐。 许漫佑在负面情绪方面不太敏感,生气、沮丧、难过……,很多时候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过去,也就几乎忘了昨晚的尴尬。 贺扬送她早餐,她只当是他心善。 大大方方地接受,提起唇角笑了笑:“谢谢。” 不过许漫佑在家已经吃过早餐,将纸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动。 十分钟后就是早读,班里的学生无论是走读的还是住校的,基本上都已经在教室里坐着预备。 全校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进度,校园里、走廊上都人迹罕见。 除了张嘉述。 他揣着本书,时隔十个小时,再次敲响了贺扬旁边的那块窗户。 贺扬听见,快速瞥了一眼,看见是张嘉述,并不想理他,低头自顾自找早读要用的书。 敲窗户的声音不小,许漫佑也能听见,她转头,却看见贺扬并没有开窗的势头,于是手肘碰了碰贺扬的手臂,朝窗口那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窗:“有人。” 许漫佑这么一提醒,贺扬再怎么不愿意也没辙,起身开窗,玻璃被移开的瞬间,贺扬甚至想对着张嘉述说:“滚”。 大清早上就跑过来刷存在感。 贺扬跟张嘉述不对付,在楚中的这两年没少有过节。 面上的平静都是他的教养在压制。 资料书从窗外递进来:“给许漫佑。” 贺扬没说话,接过书,立刻就关上了窗户。 凑巧后排的佟婕扔完餐后垃圾回来撞见这一幕,语气带着些稀奇:“张嘉述不理科班的吗,怎么老往咱们这儿跑。” 说完又凑到许漫佑身边:“学的又不一样,他给你的什么书呀。” 许漫佑抬眼看着佟婕的侧脸,耸了耸肩:“包括昨天的,都是大科。” 甚至数学还是特意整理的文数。 贺扬在旁边坐着,冷冷抛出来两个字:“闲得。” 佟婕没忍住笑出了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回自己位置,走之前看了眼贺扬:“确实。” 早上这一出戏的结果就是贺扬沉默了半个上午,甚至动作都极少,原本还会主动搭话,现在连课间沉冬生过来聊天都懒得吭声。 不正常到许漫佑都注意到了,问身后的佟婕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能有什么心事。”佟婕毫不在意。 佟婕当时是这么说的,但后来大课间许漫佑跟她一起去洗水果的时候再次说起这事,话又换了版本,把贺扬跟张嘉述这两年的事跟许漫佑说了个大概。 从没分文理科时争排名第一到后来张嘉述明嘲暗讽的挤兑。 不过张嘉述做的事大多都是单方面的,贺扬从来都没怎么搭理过他,而张嘉述那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些小阴招。 但这并不妨碍人看见他就感到膈应。 * 这两天许漫佑是年级部里的红人,闲暇之时,茶余饭后,她的名字总能在不同学生的嘴里出现。 传她的家境背景,传她到底有多漂亮。 肤浅的不得了。 其中也有嘴欠的,说话很过分,字词语句里是掩盖不住的熏人的酸味。 不过这些人运气不太好,许漫佑和佟婕走在回班的路上,跟两个正在这么讨论许漫佑的男生擦肩而过。 他们也没想到会撞见许漫佑,嘴上再嚣张,心里却还是怂,看见她从身边走过,沉默得很快。 佟婕当场就想上去出气。 其实许漫佑很少经历过这种事,她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精致的家庭教育也告诉她,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以说脏话,更不可以亲自动手。进入中学,她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她知道该怎么反击。 “哎。”许漫佑抬手拦住佟婕,又叫住那两个男生。 接着她轻启唇瓣,语气傲慢又轻巧:“你们在说我吗?” 耸了耸肩,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又笑:“bornthisway.” 生来如此。 对她不礼貌,再嫉妒,也只有靠边站的份。 —————— 有点mean,但她心思不坏,做事前提是有人先伤害她。 进度有点慢,急!! 8/橘瓣 许漫佑端着洗干净的果盘回到班上,她座位旁的位置空空如也,视线扫了一圈教室,没看见贺扬。 而佟婕也有自己另外的事要做。 她跟三班的其他人还不熟,没跟贺扬还有佟婕凑到一起的时候,只能独自坐在座位上沉默。 许漫佑安静吃着水果,一颗阳光玫瑰放进嘴里,同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耳熟的声音,许漫佑转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还是早上那个窗口,张嘉述这次直接开了玻璃窗,从外面探进来。 怪不得耳熟。 又是他。 就算今天没了解过他,许漫佑也不可能主动跟他搭话,她就这么自若地盯着张嘉述,等他行动。 张嘉述确实有话想跟许漫佑说,但只来得及露出个不算太好看的微笑,刚张开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人拦了下来。 贺扬正巧从外面回来,他刚活动过,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眼下还有运动后自然浮现的红晕。 他从课桌和窗户中间的过道穿过来,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摁着张嘉述的肩膀,把他推了出去。 还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一边儿去。” 两个人极少有肢体接触,张嘉述被推得愣了一下,顿在原地。 贺扬趁着这个空档一把合上了窗户。 形势不利于他,被摆了一道,张嘉述也只能怒目瞪一眼贺扬,然后悻悻走开。 许漫佑也是头回见这阵仗,抬头盯着贺扬直到他落座,眼神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意味。 倒不是觉得这事有多夸张,只是在许漫佑看来,贺扬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加上之前他跟张嘉述那么多摩擦,佟婕虽然讲的不仔细,却也半句都没提起他动过手。 “你还好吧?”许漫佑问。 问的是现在,也是刚刚过去的半个上午。 贺扬被隔壁四班的一群拉去凑人数打了场篮球,这会儿坐下之后热得直冒汗,拿着纸巾边擦边回:“没事。” 他没想那么深,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许漫佑不会为他多想,只当是她看见他这幅运动完的丑样,客套关心。 收拾完自己还颇为贴心地往墙边挪了挪,远离许漫佑,尽量不让她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既然人家都已经说了没事,许漫佑也没理由再多去追问。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跟前还挂着水珠的水果。 挑了瓣橘子,伸手递到了贺扬跟前。 “吃吗?” 她动作没把握好度,橘瓣几乎抵到了贺扬的下巴。 贺扬偏头看向许漫佑,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了不是。 从球场下来,刚上到四楼就看见张嘉述,赶回来也没顾上洗手,这会儿手脏着,他没法接。 但他又不想拒绝。 于是就着许漫佑的手,低头凑过去,张开嘴咬住了那瓣橘子的尖尖。 其实贺扬已经尽力拉远了距离躲避接触,但橘瓣只有那么点大,嘴唇合拢的瞬间,他的唇瓣内侧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许漫佑的指尖。 果粒在牙齿下炸开,汁水甜到贺扬口腔发软,指尖蹭过唇内侧,连带着嘴唇都是隐隐作痒的。 甜,发麻。 一瓣普通的橘子,贺扬硬是吃出了过去十八年人生里从没体会过的感受。 许漫佑也完全没想到贺扬会用这种吃法。 指尖感受到温度时,她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脏话。 操…… 他今天是真的不太正常。 反应过来之后,许漫佑收手收得很快。 她觉得自己也离不正常不远了。 才认识他两天,却每天都能因为他心跳加速。 贺扬比许漫佑多了点心理准备,表现镇静了些,见她收回手,说了抱歉,又递过去一张纸巾。 意思是让她擦擦沾了橘子水的手。 ————— 咬橘瓣尖的动作,很像咬乳尖呢。 9/unicorn 许漫佑这次连声谢谢都没说。 直接接了过来。 没有交流的互动在外人看来反而是一种熟稔。别人不知道,反正沉冬生是这么觉得的。 他刚帮地理老师搬完作业回来,迈进班门,视线随意往贺扬那儿一扫,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又是喂橘子又是递纸。 嘴角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心想着贺扬昨晚还是在骗他。 沉冬生在贺扬的私事上反倒不怎么八卦,更别说还牵扯着一个他更不熟的“人物”。 顶多心里拉拉郎,不会舞到当事人面前。 自己在座位上琢磨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就转头往外面走,打算接着去教师办公室凑热闹。 还没踏出班门,转角就碰见了班主任隋瑛。 “快上课了还跑什么呢?回去。” 沉冬生被赶着,灰溜溜地坐回第二排。 讲台上。 “都安静,我说个事儿。”隋瑛声音很大。 “下下个周四周五学校要举办春季运动会,这次上边有领导要查,校领导那边很重视……” 台下静悄悄一片,三班学生都偏乖巧,老师说话时坐得直直的,认真的很。 教室后排的一角,许漫佑跟贺扬是个例外。 贺扬是惯有的懒散。 听个事而已,耳朵听着了脑子记着了就行,用不着那么仔细。 许漫佑则是一点都没听,低着头,还想着刚才,眼神聚焦里只看得见被贺扬的嘴唇碰过的那根手指。 从来没人敢对她这样。 哪怕她之前谈过几次恋爱。 没有她的允许,那些男人连她的手都摸不到一点。 刚才那触碰其实蜻蜓点水,在许漫佑这儿却像一柄安全性美工刀,看起来无异的外表下,往她的心头上划出了一道细纹。 许漫佑不太想理贺扬。 之后的半个上午她就真的再也没跟贺扬说过话。 贺扬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装傻的成分多一些,出去接水时给许漫佑也带一杯,课上讲题时问许漫佑会不会。 最懵的其实是佟婕。 前面那同桌俩一会儿是这个不吭声,一会儿又是那个冷冷淡淡。来回来去,搭台演戏似的。 苦了佟婕爱热闹的性格,课都快上完了,也没能跟他们凑到一起说话。 楚中一向是周五中午放小假,周六下午返校。 十二点一过,全校都躁动着放学。 临走前佟婕组了个局,说晚上去unicorn玩,叫了沉冬生、林知意跟她同桌李颂,还有许漫佑跟贺扬同桌俩。 unicorn是三环边上的一家清吧,许漫佑没转学过来之前,佟婕这群人就经常去那边玩。 这次叫上许漫佑也有带她跟班里其他同学熟络的意思。 许漫佑听佟婕说完,思索片刻,才点头说好。 放学回家后佟婕加了许漫佑的微信,又把她拉进原本五个人的小群。 群里其他几个虽然没有沉冬生那么吵,却也都是随和总有话说的性格,消息刷到九十九加的频率几乎是十来分钟一次。 约定碰头的时候最终定在傍晚六点半。 无云天空漫上发粉的橘色。 许漫佑房间里挂钟时针指向数字六的时候,贺扬给她发了消息。 彼时许漫佑刚跟陈清溢打完电话。 陈清溢平时对许漫佑管得很严格,细节到生活起居饮食。有时许漫佑自己的行程安排都会受到陈清溢的干预。 今天不例外,许漫佑缠了好久,电话里甜言蜜语飞吻不断,才说服陈清溢放她出去跟同学聚会。 贺扬的消息是六点零二发出去的,许漫佑六点十分才回。 贺扬:我接你过去? 许漫佑:不用,我家司机有空。 另一边的贺扬坐在家里阳台上,手指在收到拒绝回复的那刻,收缩摩挲。 楼下后院里停着他在车库里吃灰一周的川崎小火龙,旁边是辆川崎ninja400。 亮黑的车身,线条流畅,反射着霞光。 心脏像跳了水,有短暂片刻的骤降滞空感。 贺扬调整了下呼吸,打字回复。 贺扬:好。 两人的聊天框就暂停在这里。 再次见面是入了夜,unicorn门口。 贺扬自己一个人来,就骑了ninja400,他刚脱下头盔,身后缓缓驶来一辆林肯。 他不记得车牌,但这辆车车型跟昨晚来接许漫佑的那辆有十成九的像。 林肯没在unicorn门前停下,反而接着向前,最终停在隔壁一家火锅店。 贺扬似乎有所感应,没下车,待在原地等着。 他摘掉手套,抬起左臂,将袖口掀起,盯着机械腕表表盘,视线跟随秒针跳动,读秒。 10/探索 从汽车停稳开始计算,正好四十五秒过后,熟悉的身影在视野里出现。 许漫佑下车后在火锅店门前站定,期间有迎宾人员上前跟她搭话,但她没开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视线又放回车身上。 目送那辆林肯驶离,直到它在路边梧桐树的遮蔽下消失。 许漫佑这才转身,往unicorn门口走。 贺扬同时抬腿下车。 贺扬一米八六的身高,平时不管站在哪儿都还挺显眼的,许漫佑刚转身,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视线往下,是辆黑色的机车,体积没有特别夸张,但外形是跟他如出一辙的张扬。 这样一搭,嗯,更显眼了。 许漫佑的视线被吸引,注意力也跟着跑了过去。 开机车需要驾照,也理所当然地需要驾驶员年满十八周岁。 于是两人在进门台阶处碰见,许漫佑跟贺扬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成年了吗?” 关于贺扬,她确实更好奇这个。 从收到拒绝到来这里之前,这期间贺扬的情绪一直莫名低迷,沉甸甸的,像被块石头压着。 现在许漫佑主动跟他说话,那块石头又似乎被悄然移开。 他轻松了不少。 “嗯,三个月前。”贺扬回。 许漫佑缓缓点头,表示她知道了,然后转过头去,没再接话。 三个月前过的生日,那他应该是双鱼座。 不过可惜了,她不懂星座,也暂时没心思了解他。 她想关心的只是今晚的聚餐会不会因为有人一路违规驾驶过来而被打搅。 * 前一阵子unicorn的老板沉迷于料理,后来甚至在店里扩展了餐点业务,味道不错,也收获了不少好评,于是这里摇身一变,不再仅仅是一间酒吧,还是一家新式餐厅。 这也是佟婕选择在这里,并且订了包间的原因。 许漫佑和贺扬一起从正门进去,报了名字后有专人接引。 许漫佑看起来兴致缺缺,路上没再跟贺扬说半句话,在服务员的引路下,走得略快,似乎将他的存在抛之脑后,心里想的只有快点跟包间里的人见面。 贺扬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只能勉强跟上她的身后。 拐角时领路的服务员向后望了一眼,注意到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一高一低的体型差。如果不是穿着气质完全不像,服务员差点会以为男生是前面这女生从哪里带来的保镖。 保镖尚且不会无时无刻让雇主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贺扬会。 倒也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这一路上贺扬都在看许漫佑的背影。 这其实有点逾矩,在特定的角度看来,他甚至像个痴汉。 不过贺扬实在好奇。 好奇为什么有人可以像楚州夏季的天气一样多变,从阴雨到晴朗,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而反过来,则同样是只需顷刻之间的事。 认识的这几天里,直到刚刚,许漫佑好像都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她忽远忽近,态度转变几乎只在一念之间。 但是贺扬并不想将许漫佑的行为定义为阴晴不定。他不太愿意将任何和贬义有关的词汇安在许漫佑身上。 他反而更想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时,她会变晴,会向他靠近。 这是一场难度不小的探索。 而贺扬很乐于进行这场探索。 ———— 大推进 也要在这里感谢各位小宝的珠珠和收藏~ 11/搭档 这场聚餐其实同平常一群人一起吃饭一样。人在酒吧,却没人喝酒。许漫佑简单吃了两口,又跟林知意他们几个聊了会儿天,算是交了朋友。 后来时间刚过八点,许漫佑就说要走。 佟婕以为是许漫佑不想再待在这儿。她不想这么早就散,于是提出转移阵地。 许漫佑摆摆手,简单解释说不是。 而是她妈妈陈清溢要求。 高中生还被家长规定着回家时间,这对于从小野到大的佟婕来说,确实有点超出认知范围。 她戏笑着说不信,没想到下一刻许漫佑的手机就响起电话铃声。 这次佟婕甚至直接跟陈清溢通了个电话。 通话里陈清溢很随和,听说佟婕是许漫佑在楚中的好朋友,亲切地同她打招呼,笑得动听,还邀请她改天到家里做客。 在此之前,佟婕完全想象不到,这样温柔似水的夫人竟然还会用堪称严格的手段管控自己的女儿。 半是怜爱半是不舍,佟婕给了许漫佑一个拥抱,然后在吧台与许漫佑分别。 到等车地点的路,是贺扬在许漫佑身边送着。 两人从正门出去,最终停在许漫佑来时站着的那家火锅店门口。 贺扬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下车,又在这儿等车。 或许在许漫佑父母那里,他们这群人今晚的聚餐地点就在身后这栋屋内蒸汽腾腾的小楼里。 和来时一样的,还有他和她之间的沉默。 贺扬偏头看向右手边,然后看到即使周围没有外人,脊背也依旧挺得很漂亮的许漫佑。 他知道许漫佑静止时习惯性目视前方。 于是落在她侧脸的视线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但显然,贺扬对许漫佑的了解度还不够高。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许漫佑微微侧了脸,视线向下,睫毛遮盖了半眸,突然出声。 贺扬没动,话说得很坦荡:“头发乱了,”待许漫佑彻底转过头,又抬手点了下自己的耳朵,“耳边。” 其实并没有,许漫佑拢在耳后的头发依旧乖巧柔顺。 是贺扬一时兴起逗她。 “…哦,”许漫佑指尖顺了顺鬓角,抬眼看他,“下次可以早点告诉我。” “怕跟你说话你又不理人。”贺扬说。 不理人? “我是很没礼貌的人吗?”许漫佑反问。 贺扬突然轻笑一声,“那倒不是。” 她怎么可能跟没礼貌这个词牵扯上关系。 许漫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嗯。”声音很轻巧,音调上扬,像小猫傲娇地哼叫。 然后又说:“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并没有在火锅店门口站很久,许漫佑家的司机来得很快。 几乎是话音刚落,来接她的车就滑行进了可以停车的辅路。 许漫佑往那边走了两步,贺扬慢了一秒,跟在她身后,送她。 待车停稳,许漫佑走到车门旁,司机下车来到内侧,替她开门。 抬脚上车前,许漫佑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贺扬。 对他说:“周末愉快。” 然后同昨天晚上一样,提起裙摆,款款进入车厢。 车门迅速被关上,贺扬朝紧闭的车窗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周末愉快。 明天还可以见到她,当然愉快。 * 周六下午就该返校,许漫佑来得晚了些,到教室的时候天上晚霞烧得正厉害,已经是傍晚。 楚州这两天气温一直在升高,几乎到了可以穿短袖的程度。 返校日对校服没有要求,于是班里很多学生都换上了自己的夏装。 许漫佑坐到座位上,才注意到今天贺扬上身也只穿了件纯白棉t。 手臂露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他平时看起来挺瘦的,应该是经常健身,体脂率又偏低,瘦而不柴,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明显,夕阳光线打下来,投出阴影,更甚。 许漫佑看了两眼,然后抬头正常跟贺扬打招呼。 贺扬嗯了一声,然后跟她说:“托你的福,休息日过得很开心。” 许漫佑眉尾扬了扬,“我?” “嗯。”贺扬回。 “……”许漫佑不懂,但,“开心就好。” 这时体委拿着一小摞a4纸走过来,打断两人。 “下下周运动会,你们俩有什么想报名的项目吗?” 贺扬回:“这次都有什么项目?” 体委把手里的资料翻了两页,然后越过许漫佑的桌子,递给了贺扬。 贺扬接过,简单扫了两眼,把纸放到了许漫佑桌上,右手食指点了点纸上表格里的一格,看向体委,“这个。” “羽毛球混双?”体委问。 “嗯。” “行,那你跟谁一起上?” 没再接体委的话,贺扬转而看向一直环臂观察的许漫佑。 “会打羽毛球吗?” ———— 日常感谢各位小宝的投珠评论收藏 托大家的福,我也感到很开心 12/擦伤 许漫佑确实会打羽毛球,她已经记不清是初中时期的哪个暑假,陈清溢曾经请专业的老师教过她一段时间。 她点了点头,如实回答:“会。” “一起拿个第一,怎么样?”贺扬说。 一起拿第一? 许漫佑难得笑了笑:“你好像很有信心。” 贺扬直直地盯着许漫佑的眼睛,“当然。” “是吗。” 淡淡笑意不减,许漫佑又点了一次头,说:“那好。” 视线持续交迭,代表就此签订契约。 收到确切的答复,贺扬很快抬头,跟体委说:“我和许漫佑一起。” “ok,你们俩各自填下表,晚上放学前交就行。” 课间表格交上,这搭档算是确定了下来。 混合双打需要两个队员配合足够默契,对于许漫佑和贺扬来说,单是会还不行,需要实打实的在一起练。 次周周五放假,贺扬约许漫佑下午出来到市奥体中心打球。 许漫佑答应得很快,还叫了她两个朋友陪练。 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午后,四个人在羽毛球馆碰面,许漫佑向贺扬介绍,女生叫闻泱,男生叫沉度。 两人客套地同贺扬打招呼,彼此之间都很有距离感,甚至有些冷淡,而到了许漫佑这边,则是热切得不行,连着送过去两个拥抱。 这很正常,贺扬完全不在意,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叫沉度的男生。 话一定要凑到许漫佑耳边说,眼神一定要放在许漫佑身上。 后来开练,球打了半场,又几乎不抓许漫佑。 贺扬还是头一回这种打法。 打到最后甚至有点不快。 他倒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混双的压力本来就该在他身上。 只是加上刚刚沉度跟许漫佑相处时的行为,再抛开或许是他技术不佳这点,更微妙的是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暧昧。 这才是最让贺扬觉得不舒服的。 后来中场休息,最先开口的是闻泱。 “沉度你能不能打了?好好杀个球是会要你的命吗?我要累死了啊。” 声音不小,在场的四个人都能听到。 沉度没太大反应,浮于表面地笑,只说了句:“啊,抱歉。”就再也没表示。 闻泱气结,闭了闭眼:“滚…” 长凳上,许漫佑坐在贺扬身边,边整理衣袖边说:“感觉自己没什么存在感。” 贺扬拆了瓶矿泉水递给许漫佑:“怎么会。” “每一步都做得很好。” 许漫佑接过水,看着他没说话,只意兴阑珊地笑了笑。 后半场沉度打得正常了不少。 许漫佑慢慢进入状态,也开始在场上活跃起来,但她后来打得太投入,即使已经时刻提醒着自己注意身后的搭档,在对面进攻过来时,也依旧下意识退后去防。 有上半场的经验在,贺扬也习惯性地去接。 双方都往同一处去。 许漫佑的球拍就这么直接跟贺扬的手肘撞上。 引拍的动作一时间根本收不住,网面在皮肤上迅速擦过。 力度很大,几乎是瞬间就见了血。 纯白羽毛球落地,这场练习也就此结束。 闻泱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就走出场馆去找医药箱。 沉度在网那头远远望了一眼,皱了下眉,跟着闻泱也走了出去。 “对不起。” “没事儿。” 场馆里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贺扬放下手臂收了球拍,另一只手伸出去,把许漫佑的球拍接了过来,然后又说了句:“没关系。” 对贺扬来说确实是没关系,跟他之前学车时比,这甚至都算不上伤,当时疼那一阵过去,也就没什么事了。 倒是许漫佑眼睛里毫不掩盖的懊悔才真的让他心慌。 其实根本用不着她这样。 场馆室内就有医药箱,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很近,很容易就能看到,闻泱他们没注意,但许漫佑看见,反应过来,就立刻去拿。 回到墙边的长椅处时,贺扬也拎着两个球拍走了过来。 许漫佑坐下,打开箱子,然后抬头看向贺扬,示意他过来坐到她旁边。 但贺扬没听,而是在许漫佑身前蹲了下来。 “你坐着就行。” 长凳有点低,许漫佑坐着,视线刚好跟半跪着的贺扬齐平。 听见这句,看着贺扬的眼睛,许漫佑突然被气笑了。 哪有始作俑者坐着让受伤的蹲着上药的道理。 “贺扬,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人特别好。” 说完,她语气又强硬了些:“起来坐我旁边。” 这是贺扬第一次听许漫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这种话。 13/绷带 换做往常,换做面前是别人,贺扬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再说两句。 但偏偏现在跟他说话的人是许漫佑。 手里拿着棉签,不再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定定地看他。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许漫佑。 低头无声笑了一下,然后起身,隔着医药箱,坐到了许漫佑身边。 因为只是擦伤,伤口不深,所以出血并不算特别多,基础的急救知识完全可以应付,许漫佑侧着身子低头,小心处理着。 许漫佑极少亲自动手做这种事,包扎的动作有些生疏,但还算细致,纱布贴上,绷带最后一圈缠好,末了,还绑了小蝴蝶结。 贺扬抬起手臂,看了眼:“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 许漫佑慢吞吞地拧紧碘酒瓶盖,没抬头,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可以拆掉。” “不,”贺扬捏了捏绷带尾端翘起来的小结,“辛苦你认真包了这么久。” 这才刚弄好,他怎么舍得拆掉。 闻泱和沉度没找对地方,跑了一趟,但空着手回来。 再次回到球场的时候,许漫佑跟贺扬已经收拾好了装备,准备等他们两个回来就走。 四个人分成了两拨,贺扬独自回去,许漫佑和沉度、闻泱一起,打算请他们吃顿晚饭。 地点在庆湖栖园,许漫佑常住的那个家。 临别时,许漫佑也邀请了贺扬。 去了怕是彼此都会觉得不自在,也听出她话语里的客套意味,于是贺扬摆摆手拒绝,借口家里有事,说下次有机会再约。 许漫佑没有坚持,一行人就此分别。 夜里八点出头。 贺扬注意着伤口,在家小心地洗了个澡,穿衣服时,目光触及手肘处那圈白绷带,突然想起创造它的主人。 穿好衣服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贺扬对着手臂拍了张照,然后微信发给了许漫佑。 贺扬:[图片] 贺扬:没有碰水,没有弄破弄脏。 许漫佑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餐桌上,右手握着汤匙,正在喝汤。 手机屏幕亮起,许漫佑放下勺子,第一时间去回。 打开微信才发现是贺扬发来的。 一张图片,一条文字。 报备意味颇浓。 许漫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假如同样的消息换种普通的情况,她大概率会选择敷衍了事。但一切都由她而起,斟酌了一小会儿,还是打字回复。 许漫佑:很棒。 简单的两个字发过去,贺扬收到,实在没忍住,嘴角一直带笑。 许漫佑就是这样,同刚认识那天,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又在后面跟上一团颜文字一样,冷不丁的举动,像突然往嘴里塞了口糖。 猝不及防的,让人难以拒绝的。 以为这就是今天聊天的结束,贺扬都准备熄灭屏幕下楼吃饭,却不想很快就再次收到许漫佑发来的消息。 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条短暂到只有三秒的视频。 视频里,暖黄色的环境下,一盅鸽子汤泛着诱人的光。 视频的最后一秒,那双白天曾给他包扎过的手匆匆恍过。 许漫佑:我爸煲的汤,很鲜,可惜了,你没来。 话里话外,好像真的在感叹。 但贺扬并不这么觉得。 贺扬:没事,看过了就不可惜了。 难得她主动给他发这种消息,贺扬怎么会仅仅因为尝不到好喝的汤而觉得可惜。 在这场以许漫佑为名的探索里,他终于得以窥见她生活里的一角,他的感受该是可惜的反义词才对。 ———— 14/冠军 临近运动会举行的那一周,许漫佑和贺扬开始在学校里抽出时间练习。 楚中课程安排很紧,在学校留给学生休息的时间很碎,能以小时为单位的,基本上只有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之间的那会儿。 许漫佑跟贺扬每天就在这个时间去校体育馆打球。 许漫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贺扬在学校里那么受女生欢迎。 打球时,球场边上一定有隐忍着尖叫的观众,下了场,一定有瓶装饮料和折迭式的手帕纸巾递过来给贺扬。 并且这种情况还不占少数,最起码四天以来,每天都有青春又靓丽的新面孔出现。 而许漫佑通常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观察者,将所有的羞涩细节,以及贺扬的礼貌拒绝尽收眼底。 这个周三傍晚,晚自习即将开始,最后一场练习结束,许漫佑拎着包,将球拍装进去,准备回班。 身后是刚跟同场对手结束交谈,往她这边走的贺扬。 这些天两人之间熟悉了不少。 许漫佑回头看了贺扬一眼,意有所指地打趣:“没想到你人缘还挺好的。” 贺扬从包里抽了张湿巾擦手,反应很快:“我也没想到,我甚至都不认识她们。” 说完又抽了一张,递给许漫佑。 “不认识吗?还以为你们之间多少有点渊源。” 贺扬难得正经,“我的时间跟精力还没多到这种程度。” 也是,两三周时间的同桌坐下来,在许漫佑的所能知道的范围内,贺扬在学校里出现的地方顶多只有三四处,其中最多的地方,就只有教室和隔壁意韵楼下那座小篮球场。 按理来说他确实不会认识那么多人。 但事出必定有因。 两人并排走出校体育馆,踏上回汀兰楼的那条林荫路。 “那说明你身上有吸引她们的地方,”许漫佑转头看向贺扬,“她们都很可爱啊,而且各有特点,你就没有想发展的吗?总是冷漠的拒绝,很伤人心。”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有人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呢?有没有也觉得还不错的? 贺扬低头,然后视线与许漫佑那双有神的含着真挚的眼睛撞上。 一本正经地说这种核心只是八卦的话。 将身边人都细数过来,擅长这样做的,也就只有她许漫佑了。 “想发展的…应该有吧,但不是她们。” 许漫佑认真地说,贺扬也就认真地回。 和许漫佑对视的那几秒里,贺扬其实有私心在期望,期望她可以接着问他:“想发展的是谁?” 可事实并不如此。 许漫佑见好就收的功力实在强到超出贺扬的预期。 她听完,只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轻飘飘抛下一句:“挺好的。” 这就是话题的结尾了。 毫不留情的叫停,让贺扬想借题发挥都无从下手。 * 次日,周四上午,楚中今年的春季运动会顺利开幕。 艳阳天,天无云,碧空如洗。 是个很明媚的天气。 这届运动会有上级领导在指导,所以办得很完善,高一和高二年级部的所有学生都没再插空回去上课,除了高三所在的思议园,学校热闹得厉害。 羽毛球类的所有项目都安排在周四下午,地点放在了田径场旁边那块空旷的小羽毛球场。 午后休息过,许漫佑就跟贺扬一起去了田径场准备,同行的有佟婕和林知意,其实原本还叫了沉冬生,但他偏要去体育馆看他女神戴嘉和打乒乓球,佟婕怎么拉都拉不过来。 不过刚好,一行四个人,两个选手,两个“助手”,配置很完美。 由于是室外,场地并不像室内场馆那样活动容易受限,所以来观赛的学生很多。 他们到达预备位的时候,男单正在打决赛,一个网被围着,另一个空着的网也跟着水泄不通。 入场的必要流程是签到表签字,贺扬跟在许漫佑身后,许漫佑签完,贺扬才拿起笔弯下身去,一个贺字落下最后一笔,贺扬抬头看向望着内场的许漫佑,问她:“紧张吗?” 许漫佑单手搭在额头上遮阳,目光里是一层又一层的人浪:“没什么好紧张的。” 左不过就是场比赛,看的人多点罢了。 贺扬闻言轻笑,起身,朝许漫佑伸出手:“好,合作愉快。” 许漫佑逆着光转身,也伸出手。 掌心就此交迭。 赛时赛制压缩再加上全校里羽毛球混双的报名组并不多,两个小时过去,许漫佑和贺扬很顺利地进入决赛。 因为准备充分,所以这一切都显得特别平常。 甚至到决赛终场,贺扬一记杀球结束整个比赛,两个人都没有觉得出乎意料。 但激动仍然存在,没人会不享受成功的瞬间。 响彻赛场的哨声吹起,周围瞬间爆发欢呼与掌声。 裁判一声“比赛结束,高二三班队胜。”令下,球场上,贺扬单手手臂虚虚拥住了许漫佑的肩膀。 耳朵被震得快要发鸣。 躁动里,许漫佑只听清贺扬在她耳边说:“辛苦了,今天和往常表现得一样棒。” 许漫佑笑,转头跟贺扬对视:“你也是啊,贺扬。” 绚烂阳光下,贺扬琥珀色的瞳孔就这么落入许漫佑眼中。 那双眼睛炯炯,同这天一样热烈。 五月,她和他认识的第十五天,他们共同赢下一个冠军。 ———— 以后在床上。 贺扬:宝宝辛苦了,今天表现特别棒。 15/耳吻 现实里的那阵热烈持续了很久。 从比赛判胜的那一刻起,许漫佑眼前和耳边就没有停过。 走出赛场,佟婕和林知意最先拥上来,给她擦汗递水,挽着她不撒手,夸奖的话挂在嘴边几乎摘不下来。 后来隋瑛也来到现场道贺,紧接着,又是班里其他同学。一时间,许漫佑忙到快要晕眩。 直到第二天,周五下午,许漫佑跟贺扬一起在颁奖台上拍完最后一张照片,周围才逐渐平静下来。 当天入夜,放了学,许漫佑照常被司机接回栖园。 通常许漫佑到了家就不会再出门。 一是她本人不太爱活动,即使到了不想待的地方,她也会因为懒得折腾而强忍着留下一段时间,二是她妈妈陈清溢有时候的控制欲实在强得离谱,她的自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许漫佑身边还没有太多朋友,所以她很少脱离家庭,去跟外人玩。没有需求,也就没有冲突。 但后来许漫佑的个人社交圈开始扩大,她有了自由支配时间的意愿,和陈清溢之间的平衡,也初现端倪。 不过大多数时候,许漫佑是让步的那个,就像她懒得折腾那样,懒得用过激的手段,懒得跟陈清溢争执,在必要时,能施软,就绝不硬来。 但不去做,并不代表不会做,许漫佑也有强硬的时候。 就像今晚。 傍晚校运会正式落幕,离校时,贺扬约许漫佑晚上出去吃饭,庆祝这次运动会他们一起赢得第一。 心情很美丽,许漫佑没怎么多想,当场就应了下来。 不过这事她没跟陈清溢报备,放了学,正常回家,等时间差不多,自己再从栖园溜出去。 许漫佑没再用家里的司机。 上一次贺扬没能来接许漫佑,遗憾化成希愿,在这次达成。 六点半,贺扬在庆湖公园外那条左右种满梧桐树的白溪路接到许漫佑。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头盔递给许漫佑,打趣似的问:“怎么没让人送你?” 许漫佑接过头盔,独自用生疏的手法戴上。 “今天心情不错,给他们放个假。” 头盔戴好,贺扬控着车身,伸手,大掌隔着手套托起许漫佑的手臂,扶她上车。 “是吗,那看来得多让你开心,造福一方。” 许漫佑被稳稳扶上车,又稳稳跨坐在贺扬改装过的后座上,“说得好像我没开心的时候就对人很刻薄一样。” “别曲解我的意思,重点是多让你开心。” “哦,原来你脑子里的想法这么伟大。”许漫佑笑。 谁会这么闲得去在意别人开不开心。 话音落下,一切也都准备就绪,贺扬单手扭动钥匙,启动车辆。 贺扬今天依旧骑的那辆亮黑的川崎Ninjia,载人没有小火神方便,但是胜在外观够帅。 缺点是后座偏高,但许漫佑体型实在比贺扬小太多,坐在后面,头顶稍高,几乎和贺扬的齐平,所以看起来意外地不违和。 甚至有些美观。 餐厅是贺扬定的,位置在四环内,从庆湖到那边,车程大概是半个小时,贺扬开车很稳,实际用的时间比预计多了十五分钟。 两人在现代极简风装修的餐厅坐下,时间来到七点半。 但后来菜才上了两道,许漫佑手边的手机就开始响起来。 是陈清溢打来的电话。 许漫佑看到这个名字,表情管理当场就有点失控,忍不住微微皱眉。 抬头,对贺扬说:“对不起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没关系,你去。”贺扬回。 许漫佑离开时嘴角还是有笑的,贺扬以为这只是一通普通的电话,等到她回来,看到她眼眶上掩不住的红色,贺扬几乎吓了一跳。 “眼睛怎么了?” 许漫佑坐下动作顿了顿,“去室外接的,外面风太大,吹得眼睛不舒服。” 亦真亦假,贺扬不太方便再多说。 缓缓地点头,转移了话题。 后来许漫佑的状态明显不太好,寥寥草草结束晚餐,贺扬就提出送她回家。 数小时过去,许漫佑再次坐上后座,心情却截然相反。 这趟贺扬改了路线,回庆湖的路上,经过衡江二桥。 同许漫佑说的一样,今晚户外的风确实很大。 透过头盔,裹着江水涌动声,在耳边疯狂呼啸。 它太过凌厉,快要吹空她的心脏。 许漫佑坐在后面手臂穿过贺扬的腰侧,来时她的手掌是摁在油箱上的,返程,她一改姿势,双臂抬起,手轻轻环住了贺扬的腰。 临到栖园,贺扬将车在白溪路停下,“就还送你到这里吧?” 许漫佑手臂还环着,没动,“送我到家门口吧。” “家门口?”贺扬回了回头,笑道:“真的可以吗?” “嗯,”许漫佑闷声,头抵在贺扬背上,点了点,“可以的。” 她说得肯定,后来贺扬就真的跟着许漫佑的指引,将车开到了栖园正门。 栖园是许漫佑出生时许家购置的房产,那个时候许家家底远不及现在这么厚,所以栖园听起来是园,但实际上并不大,就是座独栋别墅,一层带了个小院。 许漫佑摘下头盔下车,转身,视线穿过层层矮墙,冷不丁看到站在露台上面对着正门的陈清溢。 她应该能看到这里。 许漫佑呼了口气。 头盔递给贺扬,许漫佑强撑起笑:“谢谢。” 贺扬接过,刚想开口说不用客气,一阵茉莉清香袭来,打断了他。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许漫佑俯身,头凑到了贺扬颈边。 她抬头,又是和书店初遇时同样的视角,但这次距离近了数倍,甚至能看到他脸颊最边上的小痣。 动作短暂停止,时间几乎不到一秒,很快,许漫佑又抬了点头,嘴唇移到了贺扬的耳边。 随后,在他的耳垂,落下一吻。 也是蜻蜓点水,细微到让人反应不过来,许漫佑快速抽离。 距离又骤然拉远。 16/泪光 这一吻无疑让贺扬头脑发蒙,耳垂似有若无的柔软触感和鼻息间的茉莉气味是最浓烈的迷魂香。 他看向许漫佑,眼神甚至有些涣散,但视线触及许漫佑的脸,又随即聚焦。 即使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的眼睛依旧眼眶带红,此时瞳孔反射着路灯的光,亮得出奇。 那是泪水。 她要哭了,贺扬后知后觉。 这感受远比耳畔的吻来得厉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漫佑的优先级变得高于自己的感知,看到她眼里泪光的那一刻,贺扬心脏里的慌乱制造得比悸动还要快。 身体先开始动作,手从车把上收回又伸进衣兜,从内里拿出纸巾,展开,没有递给许漫佑,而是直接凑到她眼尾处擦拭。 “怎么哭了?”贺扬拿着纸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许漫佑眼前一片模糊,微微垂眸,摇头,还是下意识借口:“风吹得狠了,眼睛忍不住的发涩。” 回来一路上都戴着头盔,这里附近植被又这么密,吹得又是哪门子的狠风。 想起餐厅里许漫佑说的话——“外面风太大,吹得眼睛不舒服。” 贺扬这才敢确定许漫佑是真的在骗他。 又骗他,又在他面前哭。 以前总觉得她随和,这会儿贺扬才顿觉,她这富家小姐,怎么能没有难伺候的点。 贺扬没什么感情经历,遇到这种事情,聪明人也变得笨拙。 她不说话,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哄,一点一点地替她擦眼泪。 再难伺候,他也得挨着。 恣意随性活了十八年,再也没有比这更慌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在栖园正门口立了两三分钟。 最终是许漫佑闭了闭眼,默默收了声势,偏头错过贺扬给她擦拭的动作,又换上平时那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没事。” 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到此似乎也就走到了尽头。 贺扬缓缓收回握着湿透了的纸巾的手,然后看着许漫佑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院里走。 进了栖园的主屋,便是踏进了铁石心肠的堡垒。 许漫佑回房间需要经过侧厅,走到那里,她和陈清溢正面碰上。 陈清溢是端着茶具下来的,脚步停了下来,顺势就坐在了偏厅的竹椅上,身段窈窕,一双明眸锐利。 “回来了?”但语气还是夹着和风细雨似的柔。 许漫佑没动,站在原地坦荡和陈清溢眼神对上:“嗯,回来了,今天外面潮得难受,我先上去洗个澡。” 话音落下,穿着休闲球鞋的脚就跟着往扶梯走。 “站着。” 陈清溢的声音变得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冷硬,两个字抛下来,重得快要砸穿地板。 许漫佑被震得怔住。 “呵呵,”陈清溢又换上了笑,“小乖呀,别急着回房间,先跟妈妈说说,今天晚上,都去干嘛了呀?” 许漫佑侧身对着陈清溢:“只是和同学出去吃了顿晚饭。” “哦?这个事妈妈好像不知道呀。”陈清溢是南方人,拐着弯说话时夹着方言,是刺人的麻。 麻得许漫佑心底都在发颤。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就成年了。”许漫佑垂着的手攥了攥,维持声线冷静稳定。 言下之意是,她没理由再管她太多。 许漫佑不拐弯抹角,陈清溢也就跟着不装了,说话语气不再温吞:“就算你八十岁,你也还是我的女儿。” 这就是陈清溢,光鲜亮丽,又虚伪至极,永远都有近乎变态的掌控欲。 许漫佑都快要麻木。 “就算我和你都化成骨灰,我也不是你的所属物。”她冷冷反驳。 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对峙的火几乎是瞬间就要烧起来。 许漫佑抛下最后一句,就逃似的跑出家门。 一切都随之被叫停。 从在餐厅时接到陈清溢的电话起,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是没想过后果,在室外,她故意做给陈清溢看,挑衅她,回了家,她没再让步,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一字一句说给陈清溢听。将随心所欲贯彻到底。 但有些结局,现在的许漫佑依旧承受不起。 所以即使有心理准备,她还是逃了。 在许漫佑意料之外的,是仍停在栖园门口的贺扬。 出来的路上,她脸上又挂上了泪,但她没法整理自己,于是碰见贺扬时,整个人狼狈得不行。 “你怎么还没走?” “又哭了?” 许漫佑和贺扬同时开口,声音交迭。 随后是异常的沉静。 片刻过后,许漫佑指尖攥着卫衣袖口,低头出声:“贺扬,能带我去别的地方吗?” ———— 17/脱轨 贺扬倚在机车车身上,眼神直直锁在许漫佑身上,他没说话,沉静地将她少见的孱弱一寸寸印在眼里,记在心里。 片刻后,贺扬沉默着低头,直起身体,再次从外套衣兜里掏出纸巾,接着抬头又伸手,手掌握住许漫佑的手腕,把她拉了过来,凑近自己。 另一只手抬起,细致地擦拭许漫佑脸上突兀的凌乱。 将一切都温柔抚平。 “想去哪里?”贺扬问。 许漫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反正不是这里。” 同时,贺扬替许漫佑整理得差不多。 他松开了握着她细腕的手,抬起和另一只手一起,虚虚捧住许漫佑的脸,双手大拇指移到她的嘴角,然后轻轻使力,让她唇角微微扬起。 “嗯,还是这样漂亮。” “……?”许漫佑眯了眯眼睛。 一时间许漫佑也顾不上难受了,头往后一缩,手指将贺扬的手挑离:“废话什么。” “要走就快点走。” 贺扬重新拿起怀里的头盔,给许漫佑戴上,扶着她的后脑勺正了正,然后满意点头:“嗯,走。” 短短四五个小时,许漫佑坐了三趟贺扬的车。 这一晚,幕幕闪过,走向愈发脱轨。 贺扬骑车载着她,反方向,再次驶上衡江二桥。 回栖园的那趟许漫佑一直低着头,夏夜的衡江江景通通被她屏蔽在外。又是一段时间过去,许漫佑不再封闭着自己,她手指拽着贺扬外套的衣摆,视线投向波澜江水。 许漫佑对这条江和这架悬索桥并不陌生。 过去的日子里,她几乎每晚都要从这里经过。 和今晚不同是往常的江景都被厚重车窗加上了一层滤镜,黑沉沉的,无情地将她与外界隔绝。 许漫佑甚至很少听过衡江的声音。 她拥有的绝对称得上多,过去十七年的人生几乎被享受填满,可反而最平常的,她最难得到。 有的时候许漫佑也会悲观地想,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总要有点不顺心的地方。 过了衡江桥,川崎在十字路口红绿灯前停下,贺扬撑着车身,转头:“你怎么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 许漫佑回神,没人能看到头盔挡风玻璃下她的表情,但她还是扬了下眉尾,语气无所谓地说:“都行。” 总之不会出什么事,谅贺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我更想问你为什么后来还在那儿。” 为什么她都已经回了家,他还待在附近没走。 许漫佑没有收到回答。 绿灯先她的问题一步亮起,车辆启动,紧接着又是不停往衣服里灌的风袭来。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贺扬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许漫佑叹了口气,闭上眼,额头再次抵到了贺扬的肩膀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彻底停稳。 许漫佑没抬头也没睁眼,只是在心里估摸着是不是到了目的地。 其实还是有些在意贺扬到底会带她到哪儿。 她突然有种拆盲盒的紧张感。 “到了,下车吧。” 贺扬左手背到身后,握了握许漫佑拽着他衣摆的那双手,提醒她。 这一路他没再戴手套,手被风吹得微凉,指尖甚至有些冰。 许漫佑被这温度刺激了一下,肩膀猛缩。 但促使她反应更大的,是后知后觉的疑虑——她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可以进行这种肢体接触的? 一边抬腿下车,一边脑海里将记忆逐帧倒带。 最终定格在一小时前的栖园,定格在贺扬耳边的吻。 那点触碰的威力其实比想象中要强很多,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那刻产生,并且质变。 细细地数,到头来也还是许漫佑自己造成。 于是许漫佑把讶异咽下,注意力放回现实的周围。 她站定,视线被一幢幢高耸的居民楼占据。 小区,住户不少,有些年份。 离他们最近的这栋,一楼门口挂着张显眼的标识:「百濯·三单元三号」 许漫佑偏头看向身旁锁车的贺扬,问:“这是哪儿?” 钥匙拔掉,放进裤兜,贺扬双手背到身后,弯腰,脸凑到许漫佑耳边:“很明显啊,睡觉的地方。” 18/窗边 41 3 g . co m 这回答让许漫佑难得沉默。 贺扬说的其实有点逻辑,但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她换了个问法:“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睡觉啊。”贺扬回得很快。 “……”许漫佑顿住。 都快忘了贺扬确实是一句话就能让她无语的人。 昏黄路灯下,许漫佑缓缓转回了头,视线没有落点,对着空气眨了眨眼,从贺扬的视角看过去,神态莫名有些茫然无措。 这也是很少能在许漫佑身上看见的。 似乎认识她越久,就越能见到她真实情感的流露。 贺扬低声笑了,但他很快收敛下来,看着许漫佑微微泛红的鼻尖,正经说:“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栋楼里有我家一套房子,我小时候住的,后来搬走了,不过家具什么的都还在。其实本来是打算带你散散心的,但想了想又感觉你应该需要休息,就来这边了。” “当然,如果你想出去,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今天实在“忙”,许漫佑身心俱疲,安静地休息段时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再次看向贺扬:“带我上去吧,歇会儿。” 但贺扬没急着动,而是问她:“不用给你家人报个平安?” 不提还好,一说到这块,许漫佑那双刚干燥下来的眼睛就又要潮湿,她刚想开口说不,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寂静环境里格外突兀,让人想无视都难。 贺扬撇开眼,许漫佑拿出手机去看。 大约过了五秒。更多免费好文尽在:2hh p .c om 许漫佑将手机屏幕移到贺扬面前,“给,你自己看。” 只有转账记录的聊天界面,最末端那条白色气泡格外显眼。 「许漫佑,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字里行间隐约看得出对方应该是真气急了。 而许漫佑这边最顶端的备注甚至是陈清溢的全名。 单是这几点就能感受到些许剑拔弩张的态势。 贺扬只匆匆扫了两眼,就思忖起该怎么安慰她。 以为她会难过或者心慌,但没想到当事人比他这个外人看得还要开。 许漫佑将手机收回衣兜,语气隐约带了点不在乎:“我家人都不管我了,还报什么平安,走。” 倒是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贺扬也没再啰嗦,只是没忍住掌心摸了下许漫佑的后脑勺,然后带着她乘电梯上了九楼。 一梯一户,出了电梯,转弯就是入户大门。 老房子装的还是用钥匙开锁的防盗门,许漫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贺扬身上会带着以前的家门钥匙,但总之两个人算是顺利地进了屋。 进门还没开灯,室内却比灭了灯的楼里还要亮堂。 再往里走,才发现客厅尽头装着面落地窗,双向窗帘没合上,夜晚室外的各种光投进来大半,使劲往远望望,甚至能看得清衡江。 即使只是九楼,视野也已经足够好。 许漫佑站在客厅环视四周,发现这里其实并没有贺扬形容下想象中的破旧,最起码可以看得出,这里最近仍有人在打扫——家具甚至都没有被盖着,却干净整洁。 贺扬跟许漫佑说了句:“你随意。” 接着自己进了厨房。 他倒完水握着玻璃杯出来,第一眼没看见许漫佑的身影,视线在客厅搜索了一圈,最终在背对着厨房、侧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发现了她。 走近,却瞧见许漫佑阖着眼睛歪着头半靠在沙发背上。 也许是睡着了。 贺扬轻手轻脚将水杯放在茶几中央,远离沙发那一侧,预防她不小心碰到。 没打算让许漫佑就这么在沙发上睡,所以就没再管她,踱步到落地窗边玩手机,打算再过几分钟就把她叫醒。 许漫佑独自坐在沙发上,闭目养了会儿神,再睁眼,就看见贺扬站在落地窗前。 他背对着她,城市霓虹光线将他高大精健的身材细细勾勒,朦胧间,背影变得引人遐想。 “贺扬,你站在那儿,特别像那种运筹帷幄的深沉霸总。”许漫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懒懒开口。 贺扬以为许漫佑睡了,没想到她会突然跟他说话,转身时眼里还带着惊讶。 听出了她话里的戏谑,他笑回:“还不许我在这儿站会儿了。” 许漫佑坐了起来,脊背又变得漂亮,轻车熟路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后说:“怎么可能,这是你家。” 许漫佑放下杯子起身,走到了贺扬身旁,然后站定。 “你在干什么?”许漫佑偏头看向贺扬。 “随便看看。”贺扬将手里的手机抬了抬。 “哦。”许漫佑缓缓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来的时候没留意,只是凭感觉以为走了很远,现在站在楼上看到下面的街景,才发现百濯也是在三环,只不过越了衡江,在另一头。 许漫佑心里估摸了下时间,这会儿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 也难怪外面这么热闹。 不知道又是哪个购物城在办活动,连透亮的射灯都开了五六盏。 如果不是高度不太够,许漫佑差点就真的生出一种站在繁华都市上空,动动手指就能掌控整座城市经济命脉的错觉。 室内依旧没开灯,环境昏暗,只有面前有光。 许漫佑又抬头看向贺扬,她都快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用这样差不多的视角看他。 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平静,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杂乱的世界正在被慢慢清除。 朝贺扬身边稍微挪了挪,她又一次越线,将头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 那种依靠感被环境加倍放大,让心跳都变得舒缓。 贺扬感受到触碰和温度,但只是微微低头:“你今晚不太正常。” 许漫佑点了点头,轻笑:“嗯,我醉了。” 抬眼,猝不及防和他对视。 两人上一次以这种视角接触,是栖园的那个耳吻。 那个时候贺扬来不及仔细看清许漫佑的眼睛。 这次反之。 附近忽明忽暗,光影浮动里,他和她对视良久。 说谎,分明两个人今晚都滴酒未沾。 半分钟过去,贺扬头又低了几分,凑近许漫佑,接着嘴唇在她的唇瓣上轻碰了一下。 “嗯,我也醉。” ———— 终于有大进展了。 大家放心,这种一般我后续都还要接着修的,嗯,正常修改错字错误词句外,更加细化的那种修^ ^ 19/交易 不等许漫佑反应,贺扬下巴微微抬起,又想去亲她从在楼下开始就淡淡泛红的鼻尖。 但许漫佑没让他得逞。 她迅速拉远距离,藏在卫衣袖口里的手轻颤,但眼神没躲,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你确实是晕得不轻,客人来了半天,灯都不舍得开。” 贺扬怔了一瞬,然后垂下头轻笑,肩头随着他的笑抖动,“没电,这里很久没人住了。” “是吗?” 许漫佑推开贺扬,转身去了沙发对面的电视墙前,接着在柜子上摆着的干花后,找到开关,然后摁下。 整间客厅瞬间灯火通明。 昏暗里待久了,突然亮起来,晃得两个人都闭了下眼。 许漫佑再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贺扬的耳垂。 红透了,看起来就烫得不轻。 刚才胆子那么大,敢主动亲她,还以为他经验很丰富。 现在看来,说不定还不如她。 开关是三开型的,许漫佑随手摁了最中间那一块,关了最亮的那盏大主灯,只留下吊顶里的一圈灯带和窗边几束射灯。 室内光线变得舒适柔和。 她迤迤然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向仍站在落地窗边的贺扬,“这不是有电吗?” 贺扬悠闲转身面向许漫佑,“你睡着那会儿交的电费,这不,现在来了。”回得很自然,看不出丝毫窘迫的痕迹。 到底是巧合还是说谎,也就不得而知。 “我没睡着。”许漫佑接话,换了个重点。 其实睡没睡着的,也没有多重要,只是现在不说话,气氛会很尴尬。 贺扬似乎也有所察觉,话题到他手里,又转了个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许漫佑睁开眼看见贺扬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那会儿,戏谑他像个总裁,还有个原因是他今天穿了件衬衫。 莫兰迪色系的蓝,衬得人气质沉稳。 虽然贺扬身上这件版型是宽松休闲的,但没有其它配饰的影响,所以依旧挡不住衬衫那种禁欲正式的氛围感。 许漫佑不想回答贺扬的问题,一想到回去,想到陈清溢,她就心情复杂。 盯着贺扬身上只扣到锁骨下方的第二颗纽扣,她夺走话题掌控权:“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既然我们都有问题,那不如来场交易,给出筹码,才能获得回答。” 问题,交易。 这话从许漫佑嘴里说出来,像撞见公认的乖乖女在学校旁边的巷角里抽烟一样新奇。 贺扬难以抑制地起了兴趣,于是很快应答:“行啊。” 他边往沙发走边卷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自然下垂的时候,手臂上有寥寥几条青筋凸起,盘至手背。 许漫佑将这一幕看进眼里,似是口渴,似是紧张,喉咙不动声色地咽了下。 意在镇定。 这一晚都晕了这么久了,不如就晕到底。 “背着我做一次俯卧撑,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贺扬左臂撑着茶几桌面,曲腿坐在许漫佑跟前的地毯上,手指微弯搭在光滑石英面,食指指尖轻点,听到她的话,顿了一下。 这么玩? 内容倒是没什么,许漫佑看起来顶多五十公斤,做一个不难。 让他讶然的是她带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对,就是惊喜。 再也没有比她主动更惊喜的了。 “好,”贺扬点头应下,“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亲我一次就行。” 话音落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里。” 既过分,又不过分。 次数多了,许漫佑也就脱敏了,不像最开始的时候,他稍微碰她一下,她都能做出点负面反应。 “为什么随身带着这里的钥匙?” 她直接发问,从最无关紧要的地方问起。 贺扬没作答,只是抬眼看着许漫佑,手背对脸颊,靠近掌心的指关节点了点下颌。 将规则严格落实。 许漫佑自然玩得起,她坐时习惯性只坐坐具的前三分之一,此时俯身就能碰到贺扬。 她今天没做什么发型,顺直的黑发长度只到锁骨,发丝乖巧躺在连帽卫衣的帽檐上。 随着许漫佑俯身的动作,发梢垂在空气里,又扫过贺扬的鼻尖。 原来栖园门口闻到的茉莉花香来自许漫佑的头发。 鼻子被扫得发痒,贺扬偏过头,用鼻出了口气。 茉莉香变淡了。 “好了,你可以回答我了。” 贺扬回过头,许漫佑又变回了原来的姿势。 真是,很敷衍的一个吻,敷衍到比她发梢扫过鼻尖的触感还轻。 但贺扬没计较,“下午放学的时候来了这边一趟。” “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贺扬很自觉,直接问许漫佑:“你想用哪种方式,我背着你?还是你直接坐我背上。” 许漫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坐在沙发上,半垂着眸看他。 突然,“嘭”的一声。 并不响,只是在沉默里变得明显。 贺扬和许漫佑都朝声音来源处看,发现是立在地上靠着沙发扶手的一副画倒了。 贺扬起身去扶,从许漫佑腿边经过。 挂画被安置回原位,贺扬的手臂却骤然被人握住。 “我突然不想这样了。”许漫佑说。 以为她是不想玩这个游戏了,贺扬点了点头,不动声色从她掌心抽出手腕,以惯用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好”结尾。 片刻后,她却出乎意料地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不要俯卧撑了,你单手抱着我做深蹲吧。” 贺扬低头。 许漫佑盯着他,直视他的双眼,瞳孔折射着灯光,光变得细碎,深邃里好像有水波在荡漾。 而水的中央只有他。 那一刻,贺扬喉咙诡异般地发紧。 这要求对他来说并不难,他没有异议,于是又说了声“好”。 只是发声有些困难,简单的单音节被一层沙哑覆盖。 许漫佑站起,一只手扶着贺扬的手臂,另一只手揽上他的脖颈。 贺扬顺势单手拥住她的腰。 但并没有将她抱起,许漫佑扶着他手臂的力度增大,将他的动作阻拦。 茉莉香再次袭来。 耳边。 “提前告诉你答案吧。” “我没有回去的打算。” 20/失控 耳语之后,许漫佑迅速撤离。 她松开贺扬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但距离还没拉远,后颈处猛然传来一股带着温度的力量。 不重,但足够牵制她的动作。 “不是说不走么?”贺扬右掌贴着许漫佑的后颈肌肤,拇指指腹在她耳根处缓缓摩挲。 许漫佑感受到颈后的热意,偏头扫了一眼。她没再躲开,抬头看向贺扬,视线和他的相撞,眼神变得不太明朗。 “我没走吧?”她这不是还好好在这儿站着。 贺扬手上力度没减,“你跑什么?” 一而再再而叁的撩扯又推开,这点花招,好像永远玩不够。 百濯的楼下有小酒馆在外放着音乐,欧美Ramp;B节奏缱绻,鼓点穿过空气,透过落地窗,变得沉闷,重重敲击在人心口上。 许漫佑突然分不清鼓点和自己的心跳。 但总之,都是一样的强烈悸动。 对视良久,许漫佑撑不住贺扬变得越来越有侵略意味的眼神,收回视线时有些慌张。 “这你也要管,你要限制我自由啊?” 贺扬低头笑了,“我怎么敢。” “那你还不放开我。”许漫佑轻动脖颈,歪了歪头。 以她对贺扬的了解,以为只要她开口说了,他就会听她的话。 但又僵持了数秒,依旧不见贺扬松手。 “?”许漫佑发出一声疑问。 隔着暖黄光线,她再次和贺扬对视,匆匆看见他眼里闪过一瞬笑意。 下一刻,眼前视界天旋地转。 “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呢。” 贺扬几乎是不再伪装,声线里含着明晃晃的轻佻。 他单手将许漫佑拦腰抱起,另一只手隔着卫裤托着她的屁股,并没有按照约定做蹲起,而是抱着她走向了与客厅相连的餐厅。 许漫佑明显感受到腰和屁股上的异样触感,整个人变得紧张收缩起来。 但她双脚离地,安全感骤降,没法挣脱也没了依靠,只能环抱着贺扬的脖颈,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看着地板砖石纹移动,她心底生出悔意。 玩脱了。 餐桌整洁无尘,没有任何物品摆放。 “抱紧。” 贺扬边说边空出搂着许漫佑腰肢的手,伸到收在桌下的椅子靠背上,将它抽出,远远移到另一边,接着把许漫佑稳稳放在空出来那处。 身边终于有了物体实感,许漫佑几乎是瞬间就松了口气。 虽然和她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总算是让贺扬没理由再继续了。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让开吧。” 许漫佑说完就要撑着桌面跳下餐桌。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贺扬拦在她腰侧的双臂。 “不行。” “什么?” 四目相对,一边气定神闲,一边意料之外。 许漫佑见情况失控,也开始强硬起来:“贺扬,你不守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贺扬紧紧盯着许漫佑,琥珀色瞳孔愈发浓郁。 “我…我的规矩。” 简单的四个字,许漫佑说时颇为不自然地顿了一次。 慌乱欲盖弥彰。 连眼睛都少见地多眨了好几次,引得贺扬垂头,胸腔轻颤不停。 “对不起,是我不懂,”贺扬说完,停顿了片刻,然后穿在许漫佑腰和手臂之间撑着桌面的手掌收回,摁住了她的腰窝,“那让我自己寻找一下,你的规则,可以吗?” ———— 21/云霄(微h) 可以吗? 许漫佑来不及思索。 贺扬的手指在她腰窝处摩挲,隔着衣物,激起阵阵痒意,呼吸纠缠在一起,酥麻感汇聚,侵袭着大脑理智,又向小腹下方涌去。 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腿心在发软。 回应贺扬的是许漫佑唇间溢出的喘息,以及被刺激着向前,向他身体靠近的她的腰腹。 贺扬凑近许漫佑的耳朵,在她耳后落下一吻:“这样,可以吗?” 许漫佑哪还能顾得上回他。 躲避着贺扬的视线,无处安放的双手慌不择路,想撑在桌面上,右手却猝不及防摁到了他的手背上。 体温重迭。 贺扬接收到触感,朝那处看了一眼,“应该是可以。” “刚才,你也是这么对我做的。”贺扬接着说。 刚才,数小时前,栖园,耳吻。 她主动的。 许漫佑思绪紧绷,慌乱间,干脆闭上了眼。 视觉罢工,感官注意力就移到了别处,而此时,听觉尤其敏感。 “你不是双标的人吧。” “所以我这样也是可以的,是吗?” 贺扬头稍埋在她颈边,缓缓地说。 许漫佑依旧没应,楼下酒馆放的音乐似乎没停,并且声音愈发放大,即使远离了窗户,直击灵魂的鼓点也仍犹在耳边。 贺扬也没再说话,动作跟着停了下来,像是真的在等待她的回应。 “是。”随着鼓点再次重重落下,许漫佑点头,尾音颤抖,但语气并无犹豫。 没犹豫的还有贺扬印在她唇角的吻。 “那这样呢?可以吗?” 他不断地问,许漫佑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线也不断收紧,准则在渐渐崩裂。 许漫佑不说话,贺扬就接着亲她的唇角。 后来,线断了,大脑轰然。 许漫佑抛下一句“可以”,然后抬手攀上贺扬的肩膀,嘴唇含住了他的下唇瓣,毫无章法,只是舔咬。 贺扬的经验并没有比许漫佑好多少,但他沉得住气,手掌握着她的腰,将距离调整到舒服的位置。 缓慢却又强势地让许漫佑接受属于他的气息。 他不再拘泥于唇瓣那块潮软的地方,舌尖试探地探出,蹭过他曾用另一种方式触碰过的许漫佑的唇内侧,探向她的贝齿,她更深处的柔软。 许漫佑被迫将口腔张大了几分,闭着眼睛,承受着他的入侵。 愈发浓烈的湿润让她无意识间发出呜咽的声音,含着欲意,又变得勾人。 脖颈处的力度收紧,宣泄她的紧绷与沉浸。 缠绵间,贺扬撩起许漫佑卫衣的下摆,探入,指掌与她的肌肤贴合。 唇齿短暂分离,他和她额头相抵,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可以吗?” 说着,向前挤进了许漫佑的腿间。 许漫佑被他手掌的温度刺激到,整个人缩了一下,双腿也跟着夹紧,大腿内侧与贺扬的腰腹紧紧贴合。 许漫佑只觉周身温度越来越高,空气里仿佛有火在烧,眼眸垂到最低,躲避贺扬愈发灼热的视线。 “别再问了。”她回。 从她和他嘴唇再次触碰到的那一刻起,失控的航班就已经起飞,直冲云霄,再无后撤和停止的可能。 而她坠入欲壑。 许漫佑覆上贺扬的手背,带着他上移,直至被棉质布料束缚的柔软处,她乳房的侧面。 “帮帮我,”她抬眼,与贺扬对视,眼里含着湿润,“我想要。” 那是与贺扬往常所见过的完全不同的湿润。 贺扬扫视许漫佑的脸,指尖在她背后流连。 视线触及她泛着水光的嘴唇,他重重吻上,牵引她再次陷入他的欲海。 他没有直接解开许漫佑的胸衣,而是推起她的衣摆,推至胸部,连带着胸罩,卡在她双乳的上方。 吻同时从嘴唇抽离,到她的脖颈,她的锁骨,最终落在她右乳白嫩的肌肤上。 许漫佑下意识挺胸向前送了几分,胸前的吻随之加深,贺扬的鼻尖甚至都碰到了她的皮肤。 许漫佑人生得白净,连乳尖都是淡淡的褐色,中心透出肉粉色。 似是安抚,贺扬又在她乳房上亲了一下,才缓缓下移。 然后张口,含住了那点凸起。 脑海里回放着他以前看过的情色电影内容,学着主角的样子,舌头舔弄,略微生疏地在她乳尖上打圈,上下挑逗,唇瓣吮吸。 将她胸前打湿一片。 许漫佑坐在餐桌桌沿,右手反在身后撑着桌面,左手落在贺扬的脑后,手指穿插在他发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收拢。 她难以自抑地扬起下巴,闭上双眼,星星点点的酥麻和爽意在胸前泛滥,唇齿随之溢出轻吟。 如小猫轻哼撒娇的声音落到贺扬耳朵里,引起他心绪阵阵涟漪。 全身的温度似乎都聚集到了腿间,越来越紧绷。 和往常的生理需求不同的,因许漫佑而起的。 他将她的双乳轮番照顾一轮,又颇为恶劣地在她胸前吮吸,印上属于他的点点红痕,接着逐一在那红痕上轻吻。 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贺扬从许漫佑胸前离开,抬头看向她。 许漫佑感受到触碰的抽离,也睁开了眼睛。 透过暧昧气息和昏暗光晕,他们对视,瞳孔里只有彼此的身影。 许漫佑被亲得凌乱,双眼半阖着,眼下有红晕泛起,视线迷离,唇上水光尚未消弭,嘴角自然上扬,媚态难掩。 与她平日里疏离冰冷的模样截然相反。 引得贺扬再难克制,手掌控着许漫佑的脑后,又一次和她深吻。 另一只空着的手在桌面上寻找,触及她的指尖,牵了过来,然后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紧扣。 许漫佑没躲,由着贺扬吻她,由着他牵她,十指交迭的瞬间,她指尖蜷缩,也扣住了他的手。 她整个人都在发软,如同身处云端。 视线模糊,脑海也变得悬浮。 ———— 两只初入午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