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我的笼中雀(女强男弱)》 第1章 永乐十年,江国国都,丹云城。 今上寿诞将至,城中游人如织,好一派繁华热闹,街道两边红绸高挂,人们都在预备庆祝皇帝的降诞日。 为显皇恩浩荡,今上特令镇守北越的镇北侯沉涛带着他的独女沉云之回京祝贺参加寿宴。 镇北侯沉涛征战二十余年,无数次打退了北戎蛮敌,在北越边境立下赫赫战功,甚得民心。 北越被沉氏治理的鸡犬不惊,北戎不敢南下。 北越百姓只闻将军令,不知天子声。 沉涛虽无异姓王之名,却有异姓王之实,因而皇帝忌之。 沉涛本不想犯皇帝的忌讳,奈何自从先帝宾天,太子身死,皇位落到了当初还是三皇子的皇帝身上。 皇帝身份不正,非嫡非长,得到皇位的手段不那么光明正大,因而对手握重兵的将领心存忌惮,处处打压,不是缩减军费就是克扣粮草,派细作,在军中设立监军一职,可能折腾了。 沉涛能从一介草民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看出皇帝早就将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视作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今圣上心量狭小,还是皇子时就处处拉拢沉涛,但沉涛不为所动,那时就怀恨在心了。即位之后,更是大兴土木,好享乐,要底下官员进献美人,不爱理朝政,非明君之相。 沉涛知道今上的心性狠毒,若交出兵权,那等待他们父女二人便是黄泉不归路,沉涛岂会想引颈受戮,更心疼自己年幼丧母的女儿,便在女儿幕僚的劝说下发展北越,也是想留给女儿一条后路,万一自己出了意外,女儿也有自保之力。 沉涛此番携女入京,不仅是为了庆贺今上寿诞,还另有目的。 同时他也猜的到皇上的目的。 沉涛的车队一入城,便受到百姓们的欢迎,呼声不断。 吏部尚书李巍被委派接待沉涛,毕竟镇北侯现在如日中天,皇帝再怎么想杀掉他,但此时此刻也不敢轻慢他。 李巍看着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车队,听着周围的呼喊声,心里戒备之心更重了,脸上不显分毫。 他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下官李巍,特意奉皇上之命在此等候侯爷,侯爷舟车劳顿,辛苦了,皇上已在太元殿为大将军摆好了宴会,为您接风洗尘。” 沉涛下马:“李大人客气了,只是小女娇弱,旅途劳累,还是先让我送她回府休息,然后我便同大人进宫。” 李巍听得此言,哪有不应。 于是,沉涛将沉云之送到早已在京中置办好的宅子中,吩咐沉云之的贴身丫鬟玲珑照顾大小姐,便随李巍入宫面圣了。 宅子在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派人打扫了,倒是可以直接入住。 沉云之下车后吩咐众人收拾行李,命府兵守好宅院,便回房休息去了。 房中空荡,玲珑忙忙碌碌地将小姐的物品一一整理好, 沉云之坐于梳妆镜前等待,只见镜中的姑娘一双凤眼狭长,不怒自威,周身气质清冷文雅,却又有一股锐气,犹如未出匣的宝剑。 “大小姐,这京中虎狼环伺,哪有我们北越自在,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阴谋等着您和老爷呢,”玲珑愁道。 “玲珑,愁什么,小心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左右不就是那几种手段。”沉云之懒懒地倚在梳妆镜前。 玲珑一见小姐那副模样,知道小姐累了,不说话了,赶紧铺好床让她家小姐休息。 沉云之小憩片刻后,用了晚饭,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宜和来自北越的信件。 如今北越发展极快,她的父亲早已将大部分的权柄移交到自己手中,北越能有今日之景象,与沉云之的努力分不开。 如今北越人才济济,众人各司其职,沉云之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出大乱子,但是一些事情的大体方向还是要她过目。 沉云之将信件放好,提笔一一回复,然后让门外候着的花芙将信用信鸽送回北越。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前院小厮来报:老爷回来了。 沉云之笑了笑,对玲珑说到:“我们去看看这位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的什么药。” 沉云之去了沉涛住的院子,看见偏将吴荀正在往外走。 “吴偏将且留步。”沉云之出声道。 “大小姐安好。”吴荀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爹爹如何了?” “将军喝高了,如今正在房中休息。” “我去看看爹爹,吴偏将去休息吧。” “好的,大小姐。”吴偏将看了看沉云之,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告退了。 玲珑注意到了吴荀的脸色变化,忍不住对她家小姐说:“小姐,他......” 话音未落,沉云之摆了下手,说:“无碍。” 玲珑一下子就闭嘴了。 “你去叫人煮碗醒酒汤来。”沉云之知道玲珑将她看得太重又忠心耿耿,所以才会在涉及到她的某些事情变得焦躁,失了往日的冷静。 “是,小姐。”玲珑领命而去。 沉云之吩咐下人在外面院子守着,不得随意靠近。 她进入房间后看见父亲正在床榻上休息,听他气息起伏不定,观他眼皮下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没睡也没醉。 “爹爹,没别人了,别装了。”沉云之笑道。 “哎呀,就知道骗不过之之你。”沉涛翻身坐了起来。 “之之想知道爹爹为何装醉吗?你猜猜。”沉涛一脸促狭。 “陛下将主意打到我的婚事上了,爹爹推辞不过,索性就装作醉酒了。”沉云之觉得他爹实在没眼看。 沉涛大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府中哪个碎嘴的告诉你的!” 沉云之一脸淡定:“我兢兢业业往京中输送细作这么多年,总有那么一两颗能起作用的。 我猜,陛下一定给出了一个好人选,弄得爹爹差点骑虎难下了。” 沉涛一脸挫败,当爹的智商比不上女儿,有点丢脸,不过转念一想,之之的头脑随她娘也好过随他。 “你猜的没错,今日庆功宴上陛下似乎想给你和留侯的嫡次子张景烁赐婚,那人我也看到了,长得还行,听说是个才子,今年才十八便是举人了。不过,你爹我聪明,直接醉倒,皇上也不敢贸然下旨。”沉涛咂咂嘴,觉得是个好女婿的候选人。 沉云之一看她爹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凉凉地对他说:“那张景烁是个断袖,他的小情儿就是他的贴身小厮,至今已有三年。” “什么!皇上用心太险恶了。”沉涛勃然大怒,脸上青筋暴起,陛下竟敢这样辱他的之之,什么烂人都敢往他跟前说。 “爹爹息怒,我看陛下未必知道,他毕竟只是想通过我的婚事辖制爹爹你,而不是想与您结仇。或许陛下还有另一层用意,那就是激怒爹爹你,好趁机给你按一个冒犯君上的罪名。”沉云之倒没有那么生气,左右这婚事也成不了。 “哼,那之之你的婚事咋办?你都及笄了,再不挑,那些好郎君都轮不上咱家了。”想到这,沉涛一脸郁色。 “爹爹莫急,我以后郎君要挑好看有才的,不好看的放在家里太伤眼了。再说了,只要我一直有权有势,大把郎君都会任我挑,不会少的。” 沉涛听罢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像我,想当年我也是这么看中你娘的,三月三出去踏青吧,看上哪家公子回来跟爹说,爹给你提亲去。” “那就多谢爹爹了,对了,我让玲珑端碗醒酒汤给爹爹,您要记得喝,以免落人口舌,女儿告退。” 沉涛点点了头,应下了,之之比他谨慎多了。 降诞之日,皇帝于前朝设宴宴请群臣。同时,皇后也于后宫乾元殿设宴宴请命妇王孙公子,本朝风气开发,女子地位不算低,所以家中有适龄嫡女也可随母亲参加宴会,算是一种变相的相亲会了。 因为外臣不得入宫,所以沉涛便将沉云之交付给一个有点姻亲关系的赵太夫人,让沉云之和人家姐妹一起进宫赴宴。 中午才开宴,沉云之一大早先起来练功,用过早饭后处理了公务,才开始梳妆打扮。 沉云之久居北越,虽然如今她的私库里有钱了,但她不好享乐,也不偏好京城这边奢靡华丽精细的着装,但沉云之想搞事,也就吩咐玲珑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务必张扬热烈,坐实她北越第一草包纨绔的名头。 沉云之身穿绛色蝴蝶暗纹锦服,让玲珑给她梳了个随云髻,搭着纯黑的水晶和红宝石的头面,整个人亮眼得很。 不过沉云之并不习惯头上顶这么多东西,一直在摇头晃脑,头上步摇乱飞。 玲珑收拾好首饰盒子,转头就看见她家小姐晃来晃去,连忙按住她:“我的好小姐,别晃了,再晃奴婢一个时辰的心血就白费了,赵家的马车也快到了,可没有时间再给您收拾了。” 沉云之指指头上的步摇:“看,还在呢。” 玲珑无奈。 沉云之看了看周身,突然想起缺了什么,吩咐玲珑把她的金虎鞭找出来。 玲珑了然一笑,将金虎鞭找出来系在她家小姐腰上。 第2章 沉涛和沉云之骑马行于车队前头,赵家的马车随后,等到了宫门,沉涛将沉云之拜托给赵太夫人,自己则往前朝而去。 乾元门处,已经有许多夫人小姐候着了,男客不在这边,在另一个门候着。 沉云之一进来,便感觉到有许多隐晦的目光看过来,伴随着窃窃私语。 “那就是沉云之啊。” “怎么这么张扬,看,她还带了个鞭子,好粗鲁。” “留侯夫人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儿媳妇,有她受的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沉云之没有理会,但是这么多苍蝇嗡嗡叫太烦人。 她拔出腰间鞭子,往空中一甩,旁边的几株迎春花瞬间花折叶败,咔擦一声,花盆破裂开来。 周遭为之一静,几个说闲话的臣妇小姐缩头缩脑躲于人后。 欺软怕硬。 丑时,皇后身边的女官前来,看见凄惨破败的迎春花,眼睛闪烁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笑语盈盈地引众人入殿,此时皇后和其他后宫妃嫔均已坐于殿中。 众人具一叩,向各位娘娘请安。 “平身。”皇后年逾四十,久居上位,面容威严,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诺。”众人在宫女的引领下做到自己的位置上。 “宣礼,布菜。”女官对外高呼。 各位宫女便端着菜上来,一一摆在案桌上。 另有美貌宫女侍坐于旁布菜。 沉云之兴致缺缺,对这些菜没啥胃口,谁正经参加宫宴是奔着吃饭来的,没看到旁边的赵家姑娘们都在偷偷看对面的公子哥们。 突然,有宫女来报:虞妃娘娘说她身体不适,无法前来,皇上命虞妃娘娘休息,娘娘过意不去,特命人前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皇后脸色一僵,什么时候不请罪,偏偏这时候来,皇帝寿诞,众人不得无故缺席,现在你就给我这么个破理由,皇上宠爱你了不起啊。 皇后重重放下筷子,说:“虞妃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好好休息,本宫看她谨守本分,绝不会像狐媚子那样恃宠而骄。” 在场众人无一敢出声,一个皇后一个宠妃,不是他们掺和得起的。 宫女退下后,皇后看殿中气氛沉闷,便出声说:“各位不必拘束,今日乃陛下的降诞日,热热闹闹才好。” 皇后话音一落,宴会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不停的祝贺着,场面及其喜庆。 圣体永安,国运昌盛,皇上万寿无疆,娘娘千岁,江国千秋万载等话语不断飘荡在太元殿中。 接着,奏乐变换,美貌舞姬,宫娥款款而来,于殿中心翩翩起舞,舞姬体态轻盈,舞艺高超,众人看的如痴如醉。 沉云之也看的目不转睛,在北越鲜少有如此优美奢华的舞蹈,再加上沉云之是个妥妥的颜控,舞姬们个个貌美如花,她看得更有兴致了。 哪怕高位上一直有一道愤恨的目光盯着她,连对面的也有,玲珑伏在她的耳边告诉她,一个是丽嫔,一个是张景烁。 她不甚在意,跳梁小丑罢了。 丽嫔的父亲原是兵部尚书,多年前在与北戎的战争中力主求和而被沉涛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皇帝嫌他办事不利,没有把沉涛打压下去,还让沉涛声望空前高涨,就找了个由头把他罢免了。 丽嫔的父亲回家后郁结于心,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丽嫔也因此失去了强有势的娘家,不得不在宫中当起了透明人。 丽嫔看着沉云之如此光鲜亮丽,想起这么多年来失势后在宫中遭受的种种刁难,心里越发不平。 但是丽嫔也知道沉涛又立下了大功,皇上可能还会给他加封,这时对沉云之出手,暴露了,她自己不要紧,但是他的儿子五皇子可能会遭受沉涛的报复,她不敢赌。 可她实在不想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 一舞舞毕。 丽嫔起身走到皇后面前行礼说到:“皇后娘娘,今日陛下寿诞,光看些舞姬跳舞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众位公子小姐切磋一番,展现我们江国的才子才女的风采,不知皇后觉得妾的主意如何?” 皇后很满意丽嫔的主意,这些小姐公子在陛下的寿辰还能表演什么内容,自然是大赞特赞陛下了,况且是这么多年轻人一起给陛下贺寿,想来陛下看到如此多大臣的子女都赞颂他,也能稍稍缓解因为沉涛而暴怒的情绪。 皇后不露声色地扫了沉云之一眼,沉云之出丑也会令沉涛颜面无光。 “丽嫔你有这个心很好。” 皇后面露满意之色,对着下首的众人说:“今日本宫看到大家都如此出色,心甚悦之。不如诸位公子小姐切磋一番,也让本宫和众位妹妹好好欣赏诸位的才华,若有优者,便将我这玉麒麟赐给他/她,权当作个彩头。” 场上的人心瞬间浮动了起来,谁不想找个好夫婿呢,谁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谁不想给自家儿女想看个有才有貌的好女婿好儿媳,谁不想在江国这些权力顶峰的人面前好好露一手,说不定一下子就扬名了。 沉云之看着众人的情绪激动起来,这些人眼里有羞涩,有不安,也有野望和算计,冲着那几个还未成亲的皇子或门第显贵的侯门公子小姐去的。 其间,沉云之特意暗中观察了一下十六岁的五皇子,这位任务里位面选定的天命之子,看起来没有任务志里写得那么出色,还和席间一位贵女暗送秋波,眉目传情,没听说这时候这位天命之子有红颜知己啊。 沉云之不解。 至于张景烁,还用这么恶心的目光看她,迟早将他套麻袋。 沉云之深思之时,已经有几位小姐公子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了。 或书法作画,或弹琴吹箫,无一不是在盛赞皇帝如何英明。 好一个大型拍马屁现场。 到后来,便击鼓传花,花传到谁的手里谁就上去表演。 沉云之手快眼快,花没有一次传到她的手中,她可不想拍马屁。 丽嫔一直在暗中盯着沉云之,看到她那么轻松自在,脸上愤恨之色更浓,这和她想得不一样,不是说沉云之争强好胜吗。 皇后也注意到了丽嫔的神色,她抿了抿茶,别开了视线。 终于,丽嫔忍不住了,出声对沉云之皮笑肉不笑地说到:“本宫听闻沉姑娘自幼生活在北越,那北越不同于京城,不知道沉姑娘有什么北越特色的才艺可以让本宫见识见识,本宫很好奇呢。” 北越有什么有特色的,自古以来,那就是北戎劫掠之地,贫瘠野蛮,民风剽悍,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 沉云之知道丽嫔与沉家的恩怨,起身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满殿众人一看到沉云之这个礼节,一下子躁动起来,窃窃私语。 坐于她旁边的赵家人满面通红,恨不得掩面而走,实在太丢人了。 沉云之武功已臻化境,五感灵敏,自然也听到那些自以为小声的话。 “果然是粗鄙武将之女,竟如此不通礼数。” “那沉云之看着蛮好的,谁知这般草包,连礼都行不好。” “我才不会娶这样的女子,她倒贴给我都不要,看看她带的那个鞭子,一点都不贞静,不堪入目。” “没娘的孩子真是教养不好”。众人的眼中充斥着鄙夷之色,就算她爹是大将军又如何,连女儿都教不好,那些世家贵女得意了起来,觉得沉云之只是个只有大将军女儿名头的草包,除开这个,哪里都比不上她们。 “安怀,你说那沉云之真的那么不知礼数吗?” “唐礼,慎言。”这个人的声音温和且磁性,带着一点沙哑,一下子击中了沉云之的心。 让她想起了她曾在北越松林见过的倾泻而下的月光,流水潺潺,也是这般的干净清朗。 真好听,越回想越好听,但沉云之并没有转头向声源处望去,而是抬头对着皇后说到:“臣女回京的路上病了,前天才大好,这才失礼了。”脸上委屈的很。 皇后面露慈和:“本宫明白。”又转头对丽嫔说:“丽嫔妹妹就不要怪罪沉姑娘了,这也是事出有因。” 皇后说话了,丽嫔还能说什么。 皇后暗想,这沉涛的女儿倒不想她爹哪样滑溜,心思直白,这样的人好应付。 “无妨,你要好好修养,身体好了,你爹爹也不用担心你了。”皇后和众妃嫔七嘴八舌的说着好话,每个人赐了些补品首饰。 沉云之脸上出现了喜色,语气欢快地一一谢恩。 别的贵女一看这沉云之什么都不做,就得到了赏赐,心里嫉恨。 这就是个心思简单的小姑娘,想必那北越第一纨绔的名头与她这喜怒形于色的性格有关,沉云之不足为虑,陛下或许可以利用一番打击沉涛,可惜是沉涛的女儿,不然让皇儿纳为侧妃,倒也是一大助力。 皇后心里不无可惜。 丽嫔可没忘她让沉云之起来是为了什么,提醒沉云之表演个才艺。 沉云之天真中带着些许羞涩期待:“娘娘,琴棋书画我都不会,但我在北越天天出去骑马打猎,就一手鞭子舞得好,我愿为各位娘娘表演一番。” 席间一位自持出身高贵的贵女,听到沉云之这么说,心里嫉恨更浓,凭什么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可以入各位娘娘的眼。 她一脸鄙夷地说:“真是粗俗,耍鞭子这种东西也配称作才艺,也不怕污了贵人的眼睛”。 “你说什么。”沉云之凤眼瞪圆,高声怒喝,冲到那贵女面前去伸手欲打,旁边的侍从愣一下之后,立马上前拦住沉云之,沉云之顺势卸了力道,暗中一道气劲打到她的身上。 真被人看到自己打到人,自己就没理了。 “啊。”那位贵女受惊,剧痛之下一下就跳着尖叫了起来,撞倒了旁边好几位姑娘。 场面顿时变得乱糟糟起来。 皇后看到沉云之还在那里挣扎,要扑上去打人,一声怒喝:“沉云之,你可知罪!” 沉云之拔出鞭子,一下子抽倒了拦着她的的侍从,“娘娘,我没有错,她都骂我了,我还忍着不成。” 旁边赵家的大姑娘脱口而出:“云之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 沉云之一脚踹上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教。” 皇后头痛,管不了沉云之,便赶紧将人安抚下来,草草结束了宴席。 第3章 沉云之走在宫道上,周围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生怕她也给他们来一鞭子。 沉云之没空看他们,回想宫宴上她一直注意倾听的角落里始终没有动静,就算有,也是咳嗽声和喝水的吞咽声。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身体不好吗?宴会直至结束,那个人已咳了不下十次。 安怀,安吾心怀!好名字。 沉云之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她这里就是这个意思了。 等出了宫,赵太夫人忍不住了,让沉云之给她家大姑娘道歉。 沉云之嗤笑:“道歉,没门。” 说完直接走开去找守在宫门的下人,不再理会她们,知道她爹还没出来,嘱咐下人告诉他爹她和玲珑先回府了。 沉云之翻身上马,后面传来一阵惊呼。 “祖母,你怎么了。” “快叫郎中去。” 沉云之回头一看,原来是赵太夫人晕倒了。 剧本里没这出啊,老太太演戏真拼。 回头暗地里送些补品,别让老太太有个闪失。 沉云之一夹马肚,将赵家人的惊慌声抛在身后。 入夜之后,皇帝去了皇后所居的宫殿。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来皇后这里的次数越发少了,皇后一年都见不到皇帝主动来她的宫殿几回。 今夜,皇帝能来,皇后很是高兴。 然而,皇帝一开口就让她的心犹如浸入寒冰之中。 “皇后,朕今晚有公务。” “那皇上前来是问沉云之的事吗?”皇后压抑着情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 “那沉云之今晚表现如何?你详细和朕说说。”皇帝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完皇后的话,再想到今天前朝发生的事以及暗卫报上来的信息,皇帝的的眉头深深皱起。 皇后看到皇帝如此神态,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在前朝沉涛想给沉云之请封世子之位。” 皇后一惊,沉涛两年前就已因功获封镇北侯,这一次又因打败南下的北戎军队,活捉北戎王庭的二王子,声望高涨,早已封无可封。 不,也不是没有,沉涛立下如此功绩,按理可以封王,但是陛下决不可能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那么封沉云之为世子也是个可行的方法。 本朝也不是没有女世子,只是少而已。 那陛下愿意这么做吗? 陛下自然也是愿意的,他决不能让沉涛再进一步,但也不能不奖赏,不然会惹来非议,而沉云之他早就听闻她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名声。 而且听她在今日在寿诞的举动,可以知道她性急躁,头脑简单,心思浅。 而且刚才暗卫来报,沉云之出宫后把赵家的人气了一顿,赵太夫人当即找了郎中。 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后乐了,这沉云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赵浦顺一家可是在朝中为数不多帮沉涛说好话的人了,沉云之来这么一出,两家非结仇不可。 皇帝更不担心沉云之获封世子后沉涛如虎添翼了,沉云之如此性情,不通世故,到时候再找几个人在她耳旁捧着她,煽动她,她能不拖沉涛后腿就不错了。 皇帝想到这,觉得了却一桩烦心事,脸上显出了喜色。 皇后一看,满怀希冀的问道:“陛下今晚可以留下来吗?可以在臣妾的宫中处理公文。” 皇帝拉过皇后的手拍了拍,说:“梓潼真是朕的贤内助,天色不早了,皇后好好休息。” 然后脚步一迈,离开了。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也沉默下来。 身为皇后,她不愿让自己在皇帝面前流露出软弱,他不只是她的丈夫。 “去看看皇上去哪里了?”皇后平静了下来。 一个小太监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小太监回来报,皇帝去了和欢殿。 和欢殿,虞妃所居之殿。 虞妃是前些日子江南官员进献的美人,长相艳丽,冰肌玉骨,进宫短短两个月,已然占尽了帝王宠爱。 皇后听闻这个消息,脸色麻木。 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何还要一次一次的给自己希望,真是贱呐。 皇上一踏进和欢殿中,便听见爱妃的欢声笑语。 有如银铃一般,撩人心弦。 “爱妃有何欢喜事?也和朕说说。” 虞妃一见是皇上,想要行礼,皇上一把拉过她,让她坐于腿上:“爱妃不必多礼,朕可是想你想的紧了。” 宫婢一看这个架势,自觉退了出去。 虞妃嗔怪地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又在逗弄臣妾,臣妾只不过是为皇上欢喜罢了。” “那爱妃是如何为朕欢喜的。” “臣妾为皇上绣了一个荷包。”虞妃拿起一个针脚杂乱的荷包。 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把按下她的手:“爱妃和朕一道会更欢喜。” 皇上目光愈发迷离,近看虞妃真是绝色倾城,令人目眩神迷。 “那臣妾依皇上。”虞妃低下头,假装羞涩,语气缠绵。 老色鬼,今天我才说自己不舒服,现在就迫不及待,你怎么还不去死。 芙蓉帐软,一片春色无边。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上早朝去了,虞妃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宫婢为她梳头。 虞妃打了个哈欠,惹得梳头宫女面红耳赤,不敢再看娘娘容色。 虞妃心里很不耐烦,也不知道主子要自己在这宫里待到什么时候,每天跟那狗皇帝逢场作戏,好累啊。 前朝,皇帝先是假模假样嘉奖了沉涛,然后当场封沉云之为镇北侯府世子。 话音一落,几乎满朝文武纷纷反对,赵侍郎也在其中,一脸愤恨之色。 皆言沉云之无功无才,德不配位。 “朕意已决,镇北侯为我江国立下汗马功劳,出生入死,沉云之作为他的女儿,应该受此封赏。不然我江国的儿郎们在外保家卫国,他们立下的功劳却不能荫及子女,岂非寒了他们的心。” 众人听罢,无不高呼皇上圣明。 沉涛亦是如此,一脸感激(假的)。 当日,圣旨便到了沉家,封沉云之为世子,赐下金银珠宝若干赏赐云云。 满京勋贵人家听闻此消息无不震动,纷纷告诫家里的小辈,要改变对沉云之的态度。 一时之间,沉府门庭若市。 连那个出言讥笑沉云之的贵女也被其父母亲勒令上门给沉云之赔礼道歉,沉云之当然没有接受,痛骂一顿直接让下人将其扫地出门。 沉涛带人到赵侍郎府上赔礼,赵浦顺直接将人拒之门外,两人不欢而散。 沉云之跋扈的名声甚嚣尘上。 沉涛拍掌哈哈大笑:“之之,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名声这么不好,但是现在满京城最受欢迎的人还是你,听说还有落魄高门的庶子打算嫁给你,当你的世子夫呢。” “爹爹,我既已被封世子,说明皇上准备对您下手了,不,或许已经在使手段了,您这么幸灾乐祸合适吗?” 一个功勋累累的大将军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谁更好掌控,不做他想。 皇帝也想除去沉涛,但沉涛一死,北戎必蠢蠢欲动,皇帝只是想收回兵权,而不是想失去祖宗基业。 如今沉云之为世子,沉涛一旦出事,北越的权利就落在沉云之手中,那沉云之草包一个,处理不好事务,正好降罪于她,再派心腹前去接管,收回兵权顺理成章。 “他要出手就出手,我还怕他不成,我还有之之你呢。”沉涛不以为意。 沉云之一看就知道爹爹没往心里去,一脸无可奈何。 当晚,沉云之命人调查的事就被呈上了她的案桌。 昨日,沉云之从宴会归来之后,便吩咐花芙去查那个名为安怀的病弱公子是何人。 现在看来已有结果,沉云之取出情报缓缓看了起来。 卫安怀,中书令卫昌和之嫡长子。 现年十七,先天不足,身虚体弱。 出生之时,郎中言需得精心调养,方可长命百岁。然才智高绝,且笃实好学,少有才名。尝于诸位大儒身边学习,进步极快,九岁之时,曾以一纸《丹云赋》而名动京城。时人冠以“神童”之名。 十岁之时,大儒李道学游学于京城,见之,大喜,直言吾与其有师徒之缘,遂收为其为关门弟子,排行三。 其后,卫安怀便随其前往通州。 通州,地处江南,历代文人墨客向往的文坛圣地,亦是卫安怀母族南宫世家的祖地。 卫安怀母亲南宫佳未曾出阁时,在家中颇受宠爱。是而,卫安怀居通州学习之时,并未受到怠慢。 十五之时,学有所成,通州儒林会上李道学放言道其必将青出于蓝胜于蓝,其大弟子和二弟子亦自叹弗如。 李道学何等人物,说是儒家文坛之首都不为过,门生遍布大半朝堂。因此卫安怀一时名声大噪。 同年,其母难产而亡,诞下一女,却无故失踪,卫安怀回京奔丧,闻之,大受打击,病倒。 年十六,母逝之痛稍缓,身体大好,在前往云光寺为其母其妹祈福途中遭人劫杀,在冰天雪地之中冻了半个时辰才被人找到。 被救回之后,高烧不断,面如金纸,郎中皆言其药石无医。 其友仪国公府世子唐礼进宫面圣,求请国医圣手为其诊治,天材地宝,珍贵名药不断,卫安怀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天妒英才,命虽保住了,却是一时之功,御医言卫安怀之后哪怕再怎么精心将养,二十五岁之时亦免不了油尽灯枯。 事后,大理寺查明此恶行乃山中流匪所为,京城人人自危,皇帝怒之,命人剿匪,匪患除尽,此案就此了结。 卫安怀自此深居简出,鲜少有人听闻他的消息了。 时人渐忘之。 “真是可惜。”沉云之一脸惋惜,最重要的事竟然没有写上去。 第4章—调戏 可惜什么,花芙一脸懵逼,这份情报够详尽了,主子到底想查什么。 “他的长相如何?”沉云之兴趣浓浓。 花芙,明为沉云之的贴身侍女,暗为北越地下情报组织的一把手,向来不苟言笑,此时听闻沉云之的问题,不由呆住。 怎么回事,难道世子看上这个病秧子了,不是在搜罗人才吗? 花芙立即反应过来,回道:“听说见过他的人都惊为天人。” 沉云之兴趣更大了。 花芙这时又补充到:“三月三日是他亡母忌日,听说卫安怀已备好祭拜之物,想来那天他会前往云光寺为其母其妹祈福。” “哦,看来三月三春日踏青我非去不可了。”沉云之将情报点燃,扔在香炉之中。 火光映照之间,沉云之的眸色越发幽深。 三月三日,京城近郊。 三月桃花争相艳,别样红,湖天一色,黎江清澈无际。 往来游人如织,摊贩生意红火,商品琳琅满目。 踏春途中还有诸多活动,或设乐踏舞,或顶杆娱乐,或攀树摘花,或踢蹴鞠荡秋千,场面极其热闹。 青山绿水,好不自在。 黎江水清,岸边荷叶苍翠欲滴,有男女乘小船穿梭于其间,呼朋引伴。 江中心,另有许多豪华精致的画舫缓缓前行,画舫上张灯结彩,船柱雕梁画栋,轻纱浮动。 王孙公子,贵女小姐们在其上弹琴吹萧,奏乐传诗,江上欢声笑语不断。 沉云之骑马在江边慢慢踱步,玲珑与十余府兵跟在她的后面。 远处,一处被隔开的青草地上,几十位公子小姐正在饮酒作乐。 沉云之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沉云之,个个神色微妙,似有惶恐之色。 “真是扫兴。”沉云之撇了撇嘴。 “如何了?”沉云之问玲珑,玲珑会意。 上前回道:“刚才下人来报,说是已经上山了。” “带路,我们去云光寺。” “是,小姐。” 沉云之骑马掉头往山上去了。 本朝尊佛教为国教,所以今日来云光寺上香的人不要太多。 沉云之今日不是来上香求姻缘的,所以她带着玲珑他们溜到了云光寺的后院。 卫安怀实在太深居简出了,想堵他都找不到人,除非唐礼给他下帖子,但沉云之跟唐礼没交情,只能出此下策。 听说他就就在这后院的某一间厢房中为他的亡母抄写经书。 西厢房。 卫安怀刚抄完一卷《地藏经》,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门外传来喧哗声,正疑惑。 卫安怀的小厮在外面喊到:“唐世子,真不行,我家公子正在抄写经书。” “安怀,我来找你了。”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唐礼跳进房中,英姿勃发,神采奕奕,但是身上有脂粉气,卫安怀一看,他的腰间正系着好几个姑娘送的荷包,顿时失笑。 唐礼上下看了好友一眼,看他面色有点苍白,但精神挺好的,对他说:“和我出去走走吧,现在山下可热闹了,你不要总是呆着房中抄书,人会变傻的,走吧走吧。”一边说一边拽着卫安怀往外走。 卫安怀一脸无奈,“我经文还没抄完。” “经文回来再抄,但是今日的热闹错过了就没有了,你不想去踏青,我理解,但你总得和我去看看后山的桃花吧,我真怕你闷坏了。” “那行吧。”卫安怀吩咐小厮将他的披风拿来。 “我来我来。”唐礼三步并作两步,将架子上的披风拿来让卫安怀系上。 后山桃花开得正艳,但唐礼并没有带卫安怀从后门出去,毕竟好友的长相不是一般的好看,他不想有那不识相的人唐突了他。 寺里后院也有一片桃林,早年间寺庙僧人移栽的。 “哎,这后院怎么这么安静,刚才经过的时候还有人的,现在一个都不见了。”唐礼左看看右看看。 “应该是前院法会开始了。” 唐礼一听心痒痒的,多热闹的场面啊,好想去,但是好友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可又不能把好友扔在这里。 卫安怀一看唐礼的表情,就知道他心动了。 唐礼一腔赤子之心,把他拽出门也是担心他闷出病来,可是他的性子还未定性,跟个孩子似的,哪里热闹就想往哪里钻。 “你去看吧,我不碍事。”卫安怀温和地说。 “但是我把你带出来,就得照顾好你。” “我有小厮跟着,他会照顾好我的,这会也没有什么人,我就在这桃林里散散步,累了我就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去替我看看,回来跟我说说法会的盛景。” 听到好友这样说,唐礼也不再纠结,嘱咐小厮照顾好卫安怀,就窜去前院了。 沉云之本来只是想看看有着那般天籁之音的人是何样的,并不打算出现在他的面前。上次宴会他坐于她的视线死角,她不得见真人。 今日一见,果然仪容出众,惊为天人。 她看着廊下的他缓缓走来,一袭青衣,剑眉入鬓,目若点漆,面如冠玉,肤白如雪,偶有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犹如游走于神光中的仙灵,无以尽言语绘其风致,实乃上天垂爱之子。 仅此品貌丰姿,人间难得几回闻。 身形略显消瘦,弱柳之姿,但他身若青松,高挑挺拔,俊逸脱尘,无损他周身孤清的气质。 看着他和唐礼交谈,神色温和,如冷玉回温,化开了冰雪。 沉云之心动了,疯狂心动,卫安怀整个人极其合她的胃口,她决定改变她的想法。 “嘀.......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自动检测中,嘶嘶,无异常。”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沉云之差点一脚踩空,跌下树去。 “小歪,你不要神出鬼没的,回厂检测完回来我身边先打个报告,好吗,差点被你连累到了。”沉云之在心里疯狂吐槽她的系统。 “好的,主人,打报告中......。”小歪一板一眼的回道。 沉云之扶额,她怎么觉得小歪回厂检测之后更不好了呢。 沉云之本来是系统快穿位面局查漏补缺组的组长,因为兢兢业业工作多年,补全了无数位面的漏洞,为局里立下汗马功劳,局里奖励她到一个低级位面度假,顺便补个漏洞,补贴甚多。 沉云之可耻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她的系统小歪在上个星际位面被病毒入侵了,沉云之回局里后就申请检测修复她的系统。 所以沉云之在这个位面呆了十五年,她的系统才回到她的身边。 沉云之看见唐礼跑去前院了,轻身从另一边飞下树,找到玲珑他们,让他们将后院清场,拦截要进来的人,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来打扰她。 唐礼走后,卫安怀见此地寂静,更有落英缤纷,灼灼芳华迷人眼,好个自在安宁之地,便让小厮将空寂大师请来商谈,毕竟他所居厢房委实偏远。 小厮走后,卫安怀慢慢在桃林中踱步,看着娇艳的桃花,想起他母亲是多么钟情于桃花啊,可也是被害死于桃花之下,他可怜的妹妹,至今无处可寻。 卫安怀神色一冷,总有一天,他会让那群虚伪歹毒的畜生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哪怕魂消命散,不过他本就没几年活头了,没什么可顾惜的。 在他命绝之前,他一定带着他的仇人们下地狱去。 沉云之在树上看着卫安怀眼神变得冷酷决绝,心想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发现他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后,沉云之更心动了,她喜欢有故事的人。 卫安怀在林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空寂大师前来。 突然,一朵两朵三朵桃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起初,他以为是自然落下的,可是落在他身上的桃花越来越多,这太不对劲了。 卫安怀一惊,抬头向上面望去,只见一名少女在树上正捧着一手桃花,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见他望来,伸手一扬,无数的桃花又落在了他的身上,花瓣纷纷扬扬间,卫安怀认出了这个少女是谁。 卫安怀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草民卫安怀见过沉世子。” 沉云之跳下树来,明知故问:“你真好看,你是哪家的公子?我从未见过你,你没有功名吗?” 卫安怀觉得沉云之有点烦,但想到沉云之在宫宴上的举动和名声,还是耐心回道:“草民先祖太常,家父中书令。本朝有规定,身残体弱者不准参加科举,草民体弱多病,故没有参加科举。” “原来如此。”沉云之心里美滋滋,对于一个声控加颜控来说,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在自己眼前是一件多么养眼的事啊。 但卫安怀可不这么认为,他隐带怒气,置问沉云之:“沉世子为何戏弄于我?” 美人生气都是好看的,沉云之脸带轻佻,说:“安怀,我叫你安怀好不好,本来我在林中好好地观赏着桃花,谁知你走了进来,满院桃花皆失色,我顿时索然无味,你人比花娇,所以我才忍不住往你身上扔花的,还请安怀不要怪罪于我。” 卫安怀越听越生气,这沉云之果然是个混不吝的,竟敢调戏他。 卫安怀正色道:“沉世子请自重,沉世子,我们非亲非故,还请不要直呼男子名字,恐有污世子清誉,另外,还请沉世子为刚才的冒犯之举道歉。” 沉云之充耳不闻:“安怀,你怎么生气都这么好看,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嫁给我,当我的世子夫好不好。” 卫安怀深吸了一口气,怒瞪了沉云之一眼。 沉云之脸上笑意更深。 卫安怀不再说话,想直接离去。 不料,沉云之一下子挡住他的去路,卫安怀一惊,后退一步,沉云之大步上前。 “你想干什么!”卫安怀惊怒道。 沉云之不说话,只是步步紧逼,卫安怀不得不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被沉云之一把摁在了树干上。 卫安怀这才发觉,沉云之身材高挑,身高没有比他低多少。 沉云之缓缓靠近他,卫安怀瞳孔一缩,也顾不得涵养了,抬手放在沉云之的肩膀上,想用力推开她,然而,他没有推动,卫安怀再试,还是没推得动沉云之。 卫安怀傻眼了,自己已经弱到这种程度了吗,连一个女子都推不动了? 沉云之轻笑一声,趁卫安怀愣住了,一把摁住了他的双手,同时也用腿压制住了卫安怀的腿。 卫安怀反应过来后,全身都动不了,整个人被沉云之困在怀中。 卫安怀看着沉云之越靠越近,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卫安怀反而平静了下来。 沉云之美人在怀,快意的很,她故意靠在卫安怀的耳旁说:“安怀,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做我的世子夫吧,我会好好养着你的,保管你一世康健,还有你叫我云之吧,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安怀,你的名字真好,安吾心怀,难怪我一看到你,心里就安宁了许多。” 她看着他的耳朵渐渐染上绯红,被气的。 卫安怀眸中带火,却面无表情:“蒙世子错爱,我无福消受。我虽无功名在身,但家父尚在,不是你可以随意轻辱的,请放开我,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说到最后,语气生厉。 “你拒绝我,伤了我的心,我很生气,我要你赔礼道歉,不过我宽宏大量,你吻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卫安怀不可置信,同时也被她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吓到了。 “沉云之,你放开我!” 卫安怀挣扎了起来,可是他被沉云之牢牢地锁在怀中,哪里跑的了。 “别闹,既然你不想吻我,那我吻你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沉云之就要偷香窃玉。 卫安怀愤恨又绝望,他连忙转过头去,沉云之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转过去。 沉云之就要吻上去。 突然,桃林中一声怒骂:“混蛋,给我放开他!” 同时后脑勺一件东西袭来,沉云之心中暗骂,放开了卫安怀,拔出腰间鞭子,啪得一声打落了它。 那是一尊小佛像。 卫安怀身体脱力,沿着树干缓缓滑下。 沉云之伸手一扶,卫安怀避开了她,倒在地上,怒斥她:“无耻无礼之徒,非人哉,若牲畜然。” 沉云之啧了一声,心想把人刺激过头了。 第5章—提亲 来人正是唐礼和空寂大师。 唐礼去前院看了法会,因为记挂好友,只匆匆看了几眼,见一尊小佛像做工精美,佛像面容栩栩如生,想起家中祖母信佛,带这个回去给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唐礼就请了这尊佛像。 请佛像的时候耽搁了一些时间,回来他看到好友的小厮和空寂大师被几个人拦在角门,拦着他们的人皆挺拔高大,很有气势。 这是哪家的府兵?唐礼正疑惑。 小厮一看到他,就向他跑来,焦急地说:“唐世子,我家少爷还在里面,他们说他们是镇北候府的,沉世子正在后院赏花,让我们识相点,不要扰了他们世子的清静,死活都不让我们进去。” 唐礼一听,急了,那沉云之听说就是个纨绔,安怀被她见到,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 唐礼快速向角门冲去,府兵欲拦,被唐礼打开,见状几个府兵就让开了。 唐礼几人快步向桃林走去。 唐礼走后,几个府兵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这么久了,世子应该已经占到便宜了吧。”一个府兵摸摸鼻子说。 “本来世子就没叫我们死命拦,刚才看唐世子那架势,一看就是死命往里闯的,还拦个什么,要是伤到了他,我们可能就要倒霉了。” “那我们还守在这里吗?”一个府兵弱弱的问道。 “守,怎么不守,我们那是拦不住,但我们还能拦住别人。”另一个府兵振振有词。 其余府兵齐齐附和。 唐礼一跑进桃林,就望见好友被人压在树干上轻薄,情急之下一手扔出了手中的佛像。 唐礼也顾不得了,赶忙跑到好友身边,扶起他,把他往身后藏。 他怒气冲天地置问沉云之:“沉云之,你在干什么!给安怀道歉。”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呗,赔礼,赔什么礼,往后我和他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赔什么礼。”沉云之一脸欠揍。 唐礼听得怒气上涌,什么一家人,抬手就想揍她,卫安怀赶忙拉住他的手。 这时,空寂大师也到了。 “阿弥陀佛,唐施主请息怒,佛门清静地,戒噪戒怒。” 唐礼想到空寂大师的身份,哼了一声,放下了手。 空寂大师这才转头对沉云之说:“沉施主,还请不要为难卫施主。” 沉云之仔细看了看这个空寂大师,脸色有些惊奇,发现他竟然有些道行,这个低级位面竟然有人修行入门了。 看在同为修道者的份上,沉云之给他这个面子。 沉云之稍微收敛了脸上轻佻的神色。 “行,我给你这个面子。” 然后她看向了卫安怀,卫安怀一脸冷漠。 “卫公子,今日是我唐突你了,请恕在下无礼,稍后我会将赔礼送于贵府上。” “不用了,沉世子的赔礼我消受不起,若沉世子是真心想要道歉,还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卫安怀声音冰冷。 卫安怀说完,也不看她是什么反应,拉着唐礼离开了,他不想听到她那张嘴里再说出什么让他难以启齿的话了。 唐礼不忿还想要说什么,卫安怀低声说:“闭嘴。” 行,他闭嘴,好友遭遇这个事已经够难堪的了,他还是识相点吧。 这次,沉云之没有再拦着他。 卫安怀走后,沉云之没心情去知道眼前的和尚是如何修行入道,也走了。 空寂看着空无一人的桃林,眼中意味不明,他看不到沉云之的气机,只窥见了一点血色与征伐。 沉云之回府后,玲珑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们还往卫府送赔礼吗?” “不送,我沉云之可是纨绔,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沉云之身一歪,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嗤笑。 “让花芙来书房一趟。”沉云之起身往书房去了。 花芙到书房的时候,沉云之正在处理事务。 沉云之放下笔,对花芙吩咐道:“派个机灵的人去卫安怀身边,还有详细调查他的信息,他的一切我都要事无巨细的知道,尤其是他的妹妹失踪的前因后果,不要人注意到,包括卫安怀。令派一小队影子在他的身边潜伏,随时向我报告他的消息。他不是如同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与世无争,我有预感,或许将来他会给我带来极大的惊喜。” 花芙虽然讶异世子对于卫安怀的的重视程度,但她是主子手里最隐秘的一把刀,她只需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就好了,不管她是否觉得合不合理。 沉云之也挺讶异自己的,想当初自己做过无数任务,见过无数俊男美女,也不曾有丝毫心动,她一度以为自己绝情绝爱,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动心了,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是没有见过比卫安怀容貌更为出众的存在,但偏偏只有卫安怀吸引住了她,让她打破了她的准则,原来命中注定当真存在。 花芙走后,沉云之处理完公文,就把小歪叫了出来。 许久未见,她还挺想它的。 然而,小歪开口一句话就把她气了个仰倒。 “主人,你发春了.....”尾音拖得老长老长的。 “会不会说话,我这是心动了。”沉云之反驳。 “哦,主人,你想求偶了,那个卫安怀就是你求偶的对象。”小歪认真地说道。 沉云之心累,不想在这上面纠结了,她有时候觉得它家小歪就是个天然黑,总能一本正经地说骚话。 “你扫描的结果怎么样?”沉云之当然不是简单的见色起意,她压住卫安怀的时候,就让系统开启扫描功能,把他全身上下都检测了一遍。 小歪把结果投射到她的识海中。 沉云之看完,大概内容无非是先天元气不足,后天元气受损,思虑过多,身体元气只耗不补,早夭之相。 不是吧,这身体也太差了吧,沉云之看着卫安怀容色挺精神的,没想到啊,就看着中用。 一个月后,卫安怀原本的小厮因为赌钱偷窃主家财物被发卖。 当晚,一个刚被采买进卫府的下人小河被打发到柳新院伺候大公子。 虽然昨天沉云之被美人凶了一脸,但沉云之心情很好,一大早起来还多打了一套拳,顺便跟她爹练了一下手。 沉涛看了一早上沉云之脸上的迷之微笑。 突然问道:“之之,昨天你遇上什么美事了,今早一脸荡漾。” 沉云之大笑起来,转头对沉涛说道:“爹爹,你去给我提亲吧。” 晴天霹雳,沉涛石化了。 进展这么快吗......好像.....昨天你才出去踏青的吧,闺女,你清醒了吗? 沉涛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重大消息,喊道:“也就是说你对一个好看的病秧子一见钟情了,不行,这身体太差,于子嗣有碍,中看不中用你叫我怎么答应你。” 这一条的确无可辩驳,不过沉云之没打算跟他爹对着干。 沉云之故意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太医说他没几年活头了,他死了我再换个新的,反正那时我才二十多。他实在有才又有貌,放过他,我实在不甘心。” 沉涛看见女儿这么说,怒火稍息,他对女儿提议道:“你可以把他纳为侧夫,没必要给他正夫之位。” “他性子太冷傲了,若是这么做,我和他绝对没可能。” 沉涛看到女儿这么说,心里有点动摇,从小他就没好好陪过之之,对之之愧疚良多,就算女儿现在治理北越游刃有余,但在他心中依旧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小姑娘,之之从小不哭不闹,难得她对他这个老父亲有所求,他怎么忍心拒绝。 沉涛下定决心后,叫来管家打开库房,备下纳彩之礼,命人找媒婆。因镇北侯府没有女性长辈,沉涛就挑贵重的来。 听说还需要大雁,沉云之自告奋勇,跑去城外捉了两只大雁回来养在柴房。 沉涛看见沉云之这么积极,脸上一阵抽搐。 第二天一大早,沉涛去上朝了,沉云之处理完公务,去城外骑马跑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回府在厅堂等候沉涛下朝。 沉涛回府后就看见了他女儿坐在厅堂装模作样地看书,旁边是昨天就备好的礼物和大雁,大雁身上还精心绑上了好看的红绸,媒婆在一旁局促地站着,沉涛白了沉云之一眼。 “等着。”沉涛没好气地说。 沉涛回房换下朝服,然后和媒婆一起出门往卫府去了。 卫府。 沉涛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一口气闷完。 卫昌河夫妇一看沉涛这个架势,心里一阵肉痛,粗人,这么糟蹋好茶,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名贵的茶招待他了,反正他也喝不出来。 三人寒暄了一会,卫昌和问:“不知沉大将军到敝府有何贵干?” 沉涛没说什么,抬手让媒婆进来,下人将礼物和大雁一一放于堂中。 卫昌河夫妇疑惑地看过来,看见大雁,卫昌和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媒婆笑容满面地说:“喜事啊,卫大人,侯爷看中您家大公子了,欲聘您家大公子为婿,沉卫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预感成真了,难怪这厮今早在朝堂上看了他好几眼。 卫昌和听见是求娶他那个病弱的大儿子,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 幸好,幸好与他二子无关,他二儿子今年刚过乡试,前途光明,可不能和沉云之搅在一起。 卫昌和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 果不其然,卫昌和拒绝了沉涛,媒婆的笑僵在了脸上,说不下去了。 沉涛等卫昌和说完,霸道地说:“何不让卫公子出来,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事关小女,我要卫公子亲自和我说,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提什么父母之命,真是莽夫,不知礼数,呸。 卫昌和心里骂道。 但是面上很大度附和:“沉大将军说的有理,婚姻大事,理应慎重,。” 遂唤来管家,让他去柳新院把卫安怀叫出来,暗中给他使了个眼色。 沉涛何等敏锐,自然注意到了卫昌和的小动作,但他不说什么,心里想,闺女你这事不好搞啊。 管家到的时候,卫安怀正在院子里晒书,他正疑惑这个见风使舵的老货怎么会来他这个清冷的小院。 直到他听见了沉涛来提亲,提亲的对象还是他,脸上的平静之色再也维持不住了。 还有卫昌和不让他答应这门亲事。 第6章 卫安怀到前院的时候,整个前院沉浸在一片沉默之中。 沉涛在看到卫安怀的时候,失神了片刻,他总算知道她家之之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了,这......这长的就不个像人啊。 想不到这卫昌和人模狗样的,竟然有这么个出尘脱俗的儿子。 对了,之之还说了什么,他没几年好活了。 可惜,太可惜了,这要是我女婿,带出去别提多有面子了。 沉涛面上不可抑制地带上了惋惜的神色。 卫安怀就顶着这样的目光向沉涛见礼了。 不用卫昌和说,卫安怀也没打算入赘到镇北侯府去。 撇去沉云之这个人不谈,他不想去北越,他的最大的敌人就在京城,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放下,他也放不下,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二执念之一了。 再说皇帝如此忌惮沉家,矛盾已无可转圜,他嫁给沉云之之后,就算侥幸留在京城,他也会处在风间浪口,这不利于他的复仇计划,他也不想出卖自己去借沉家的势。一旦北越有什么异动,他一定会成为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卫安怀刚开口,就被沉涛截住话头。 沉涛拿出了一封信,对卫安怀说:“这是小女给你写的信,你先看完再说。” 卫安怀不想看,但沉涛一直伸着手,长者赐不可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来拆开看了起来。 卫昌和一看,对沉涛为难地说:“这不妥吧。”搁着我面你女儿和我儿子鸿雁传书,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没事,这是小女一厢情愿写的,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什么非议的。”沉涛一副你小题大做的样子。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卫昌和气结。 卫安怀刚看了第一眼,额头手上的青筋就鼓了起来,等他看完,羞愤,难以置信,生气等情绪在他脸上不断变化着,气血上涌,脸上现出红晕。 他嘴唇颤抖着,似是不堪忍受,他用力咬了一下唇,对沉涛断然道:“我与沉云之绝无可能。” 然后就很失礼地跑了。 留下厅堂里几人面面相觑,卫昌和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不知令爱写了什么,我还是第一看到犬子这么活泼。” 沉涛也很懵逼,今早女儿给他的时候还说神神秘秘地说这或许是个致胜法宝,现在这情况看着也不像啊,但他不慌:“不过是小女的一些爱慕之语,卫公子脸皮太薄,受不住了吧。” “呵呵,原来如此。”信你个鬼,要是正常的爱慕之语,安怀会是那个反应吗,呸,虚伪。 卫昌和心里气得都快爆炸了,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他不敢得罪沉涛,今上薄情寡义,丽嫔的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沉涛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旦他得罪了沉涛,与沉涛干上,沉涛现在手握重兵,他肯定对付不了。 谁不知道他是个纯臣,他若落于下风,陛下定会觉得他折了他的颜面,把他处置了出气。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沉涛也知道没可能了,有点惋惜,这事要是成了,他未来外孙的颜值准得拔高一截。 卫昌和夫妇在送走了沉涛后,心中郁气实在平息不下来。 卫昌和在书房中指着一副花鸟画当作沉涛本人足足骂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卫昌和的继妻汪渐荷坐在一旁脸色阴沉,看着卫昌和骂完了,语气冷酷地对卫昌和说:“今日之事能有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为了永绝后患,我们要不要把......” “不行,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儿子,他现在身体已然衰败,活不了多少年了,以后不要让他出门就好,再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通州南宫氏的警告。” “你们当初默许我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汪渐荷冷笑,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虚伪自私自利的面目,多年的爱慕之心早已消失殆尽。 “毒妇,那是我没来得及阻止,不然我能让你干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卫昌和恼羞成怒,甩袖出去了。 汪渐荷对卫昌和的指责并不在意,汪卫两家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她娘家不倒,卫昌和还奈何不了她。 南宫氏,当初舍弃南宫佳母女,对她下手要除去卫安怀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又装什么好心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不成。 汪渐荷手一用力,掐烂了放置在桌子上花瓶里的花。 另一边,卫安怀红着脸跑回了柳新院,回到院子后,他看见小厮诧异又失神地看着他。 他不会想到此刻脸色通红,与往日面无表情不一样的他对于别人的杀伤力有多强。 “你继续晒书。”卫安怀平复了一下呼吸。 自家大公子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冰冷语调一出来,小厮马上回神了,赶忙低下头,暗骂自己不中用,看个男人都能看出神来,不过大公子刚才的样子真好看啊。 “是,大公子。” 卫安怀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房之后看见信还被自己死死的拽在手中,顿时如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立即把信烧了。 这时候他捂了捂心口,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些许,脖子脸上感觉不再发烫了。 卫安怀简直不想再回想那信上的不堪入目之语。 卫昌和到的时候,便是看见卫安怀坐在凳子在发呆,旁边桌子上的香炉青烟未散,彷佛刚烧了什么东西。 “父亲。”卫安怀起身请安。 “安怀,你我父子何必如此多礼。”卫昌和一脸慈爱。 “父亲,礼不可费。” “你呀!我来是想想问问你和那沉世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沉家上门提亲了?”卫昌和眼带探究之色。 “父亲,我也不知道,最近我只出了一次门,就是母亲祭日那次。” 卫安怀一脸困惑。 卫安怀知道他多疑,他一定会查,左右他身边的小厮他已经控制住了,唐礼他也交代好了。从他这里是绝对查不出什么的,那天在桃林里没人,他完全可以说他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沉云之,至于空寂大师,他不敢去拿这件事去打扰他,出家人,出红尘,哪能再为俗世所扰。 他如果被坐实和沉云之有牵扯,卫昌和为了向陛下表衷心一定会再次舍弃他。 “应该是那天出了什么纰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还有那信里写了什么?你反应那么大。”卫昌和信了这个说法,自从沉云之回京,卫安怀才出了两次门,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没机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勾搭成功。 而且自从那次高烧之后,卫安怀整个人就变得木讷了起来,考校他功课反应变慢,内容也没有以前那么出彩了,太医说他可能是被发烧影响的,他应该没有骗他,这事一查就知道。 卫安怀一听到那封信,脸皮抽动了一下,胸膛起伏,但还是对卫昌和说:“是些污言秽语,我实在说不出口,孩儿受不了刚把信烧了。”卫安怀示意卫昌和看桌子上的香炉。 卫昌和看见卫安怀一脸愤恨,咬牙切齿,心中明白了,他这儿子因为身体原因不通人事,他性格又清正,接受不了那些东西也说得过去。 卫昌和又嘱咐了他好好养生,尽量别出门了,免得被什么邪气冲撞了。 卫安怀心中冷笑,变相囚禁,说得真好听,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应下了。 卫昌和出了柳新院,便叫人去查查那日在云光寺发生了什么。 一直盯着卫府的隐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卫公子会撒谎,但出于主子保护监视的命令,隐卫将这件事遮掩了过去。 沉涛回府后,看见女儿一脸镇定地喝茶,连他把礼物和大雁拿回来了都没什么反应。 沉涛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之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婚事不能成?” “爹爹息怒,这桩婚事别说卫大人不赞同,就连皇上也不可能答应,一旦卫家答应,依咱们这位皇上的秉性,卫家离抄家破族之日就不远了,这点我们能想到,卫家自然也想得到。” “那你明知道我会无功而返,为什么还要我去?”沉涛脸色不善。 “自然是为了揪出某些人的狐狸尾巴。”沉云之一脸讨饶。 沉涛没多生气,就是对女儿藏头露尾的行为感到不爽。 他想到了那封信,“你到底写了什么,那卫安怀都被你信吓跑了,还唬我是说什么致胜法宝。不过之之你眼光不错,可惜你与他无缘。”沉涛一脸惋惜。 “还能是什么,我爱慕他,求爱于他,想与他巫山云雨呗。吓跑了,脸皮也太薄了,爹爹我就开个玩笑。”沉云之一脸促狭。 “停停停......大庭广众之下你害不害臊。”难怪卫安怀反应那么大,那么出尘清澈的公子哥,被她家之之赤裸裸地调戏,他受得了才怪。 沉涛给了沉云之一个爆栗,沉云之耸耸肩。 “那你今早这么积极也是假的。” “做给某些有心人看的罢了。” 第7章 沉涛离开后,沉云之回到书房,重新拿出以前影子呈上来的情报。 看着上面罗列出来的疑点,沉云之的脸上逐渐变得肃穆而冰冷。 沉云之敲了敲桌子,这卫府对于她的安怀来说还真是龙潭虎穴呢。 虽然时间太短,她的隐卫还查不出什么重要线索,但这么多零零碎碎的情报也足以佐证她的某些猜测了。 卫昌和为了和虎威将军汪磊关系更紧密,杀了南宫佳,扶正了汪渐荷,没落的南宫世家犹如闻着肉腥的饿鼠一般蜂拥而上,想坐上汪卫两家这条船,于是无视了南宫佳的冤屈,估计卫安怀遇刺也是他们下的手,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时日太短,就剩卫安怀妹妹失踪的前因后果还全无消息,不过也急不得,虽然她很想将这枚能制住卫安怀的棋子握在手里。 今日一通提亲,卫昌和背后的人绝对坐不住,毕竟那可是手握江国四十万重兵的镇北侯府,免不了怀疑卫昌和是否有了二心。 年前她的隐卫就探查到宾关道,汪磊镇守之地,汪磊一直在深山招兵买马,暗修粮仓,当时谁都认为汪卫两家是皇上的心腹,如此做派,说是防患于未然太勉强,汪磊不是这么谨慎的人,那就是他们另有主子,为他们的主子增加筹码罢了。 想不到,卫昌和一脸纯臣,孤臣的模样,从不结党营私,唯一的错误也就是当年和汪渐荷暗度陈仓了,然后纳了她,惹来皇帝不满。 不过这些在汪卫两家结亲后,汪家向皇上彻底投诚就不是个错误了。 皇帝自负聪明,被汪卫两家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卫昌和真正的主子是谁,很快就会见分晓。 至于那封信,纯粹是她的恶趣味,她很想把卫安怀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打破。 那么她沉云之情场失意,性情变得更加暴戾,行为更加出格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她一个顺风顺水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 “玲珑,备马,我们出去耍耍。”沉云之吩咐玲珑。 当天下午,卫昌和正在宫中给皇帝表衷心,直言那沉涛狼子野心,绝不可能与他成儿女亲家云云。 皇上心里的疙瘩下去了,虽然自己的情报机关“校事署”已经告知了他结果,但是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还算对自己衷心,下午就过来自己交代了。 突然,殿外一阵鬼哭狼嚎,大总管进来报说:“武昌侯府的公子在逛花楼时被醉酒的镇北侯府世子给打了,现在正在殿外求皇上给个公道。” “那沉云之为何打人。” 大总管看了卫昌和一眼才继续说:“听说沉世子边打人还边骂什么你双宿双飞,我凭什么形单影只之类的话。” 突然,又一太监进来报沉云之把花楼给烧了,现在正在街上发酒疯,城防军已经赶过去灭火了。 皇上勃然大怒:“把那沉云之....”,卡壳了,现在把沉云之抓起来,沉涛会发疯的,谁不知沉涛爱女如命,曾经有不知死活的北戎人把注意打到沉云之身上,被犹如魔将的沉涛坑杀了骑兵。 “让沉涛把沉云之带回去,至于武昌侯府,让沉涛道歉赔礼吧,下去。” “诺。” 皇上骂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这哪是他做的,早知道这沉云之这么冲动,他就不直接拒绝了,拖着就好了,卫昌和心里苦。 皇上现在心里也很苦。 这沉云之根本听不进人话,前脚道歉,后脚就找理由上门把武昌侯府给砸了。 才十几天,就给他找了无数的麻烦,与在城外把去游玩的陈府公子小姐吊在树上半天,将张景烁套麻袋打一顿还将人扔到牛粪里,逼人给她当狗找猎物等等事相比,让其他人围着护城河跑成死狗,跟王府小姐抢马驹把人家小姐丢到坑里这些事也是个小事了。 那张景烁也是个脑子有病的,现在沉云之已贵为世子,还跑去拿婚事说事,活该被揍。 早知道这人是个拎不清的,他当初干嘛要考虑他。 沉云之这个不省心的还专挑那些行事嚣张有头有脸的人家,欺男霸女的纨绔,说什么谁嚣张都不能嚣张过她。 这也能争强好胜,皇上想骂人。 连晚上都不放过,白天打砸完,晚上又搞事,哪些人奈何不了沉云之,就跑进宫来让他主持公道。 他躲到和欢殿也没有用,那些人就在宫门哭跪着。 最近他耳边都是沉云之又跟谁起冲突了,才半个月,沉云之给他带来的烦心事比他这大半年来处理的国事都多,连最近传来的消息北越在改革军队增设娘子军也没有心思去探查干涉了,女人能成什么事。 他的心肝宝贝都不高兴了,人怎么也哄不住,他的夜生活都不香了。 皇帝忍不住让人把沉云之抓进大理寺,结果沉云之躲进府中,怎么都不出来,沉涛又进来天天哭求她家小女有多不如意,被人拒绝了受不了,这才行事出格。 沉云之情场失意跟朕有什么关系,你们别烦朕了,朕又不是你们的老妈子,皇上真想把沉涛喷得狗血淋头。 “陛下,让沉云之滚回北越去吧,最近很多人都来打扰臣妾,这些天臣妾的头痛就没停过,那混账要在京城这么无法无天的闹下去,陛下的威严何在?不如把她赶回北越吹寒风去,我也可以落个清净,陛下我们也可以回到以前了。”虞妃柳眉轻蹙,声音柔弱。 皇帝看着虞妃原本明亮艳丽的容颜,染上愁闷,心疼得很,越发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 亏他之前还想着顶着沉涛陈兵京畿的压力把沉云之扣押在京城,或者把他们父女二人留在京城多些日子,好让他往北越军中安插人。 他以为自己能制住沉云之,结果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世魔王,越压着她她就越闹,哪里能制得住她。 皇帝立马下令宣沉涛进宫,言大将军劳苦功高,北越不能离人,让他们回北越去。 那知这沉涛竟说沉云之留恋京城繁华,还不想那么快走人,想多玩玩,沉涛也乐的迁就她。 皇帝心里怀疑去了一大半,想看是不是如此。 结果没过几天,沉云之就把他胞妹云昌公主的驸马踹进水里了。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一个是他向来宠信的胞妹,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次说什么也不准沉云之留在京城了。 再三下令,命沉云之和沉涛回北越去。 沉云之自然是脸上哭唧唧,心里笑嘻嘻地接下了命令。 左右她已经知道卫昌和身后的主子是谁了,那天提亲后过了两天,卫昌和就去小甜水巷一处宅子里见了大皇子,那里住了一对假父女。 这就出乎了沉云之的预料了,大皇子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中庸,啥事都干不好,一脸呆笨,没想到这也是个白皮黑心的。 隐卫再往深里查,发现卫昌和是打着为家中侄子找启蒙老师的名号在外养外室。 这家父亲在卫家私塾做先生,女儿呢,原本是青楼娼妓,卫昌和要来就打着与先生饮酒论道的名头,那外室也不是卫昌和的,是大皇子的,只是他出钱养的,明面上是他的。 因为传出去皇子与妓子厮混,定会惹来皇上怒火。 沉云之见怪不怪,只是惊叹卫昌和真会藏。 “你倒是达成目的了,但你的名声也全毁了,可惋惜?”沉涛问她。 “没有,因为没有必要。”沉云之负手而立,语气平静。 不然,他们父女二人还不知道在这京城待到何时,皇上也绝不可能轻易放下戒心。 沉云之离京的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被她祸害过的人家烧香庆贺。 这个魔王终于走了,沉云之横行京城的这些天,以前那些纨绔恶霸被迫修身养性,宅在家里,都不敢出去寻欢作乐了,一旦被沉云之那些府兵抓到,不是搬砖,就是跑成死狗,要是再她面前说自己家世如何如何,那更惨了,加量加倍,半死不活了都不一定放回去。 所以这些天啥寻欢作乐之所生意都萧条了许多,甚至不开门,就怕招待沉世子,她一个不如意,什么都能毁了。 唐礼一知道沉云之离开京城了,就赶紧上卫府去和卫安怀分享这个好消息。 为什么是上门呢?因为上次给卫安怀下帖子约出去饮茶,卫府说什么也不让卫安怀出门,说是卫安怀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些人都是好友的长辈,唐礼也不好强硬要求。 其实这么多年,唐礼也看出来卫府这些人对好友是面慈心苦,不然好友也不会陈裳旧衣穿这么久,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伺候,这待遇与好友高门嫡子的身份差远了。 他虽是仪国公府的世子,但也就是个面上光,没有权势,帮不了好友多少,只能时时陪伴好友,以缓解他身体不好只能呆在屋里的苦闷之情。 虽然不能约人出去,但他上门拜访卫府也没有理由拒绝。 “那沉云之终于走了,你不知道,她闹得最凶的那一段时间各府的那些仗势欺人的恶霸都不敢出门,不然不仅丢面子还丢里子,我也去看了下,钱参将家的儿子你还记得不?就是那个在国子监欺负我的猪头,那天不知怎么被沉云之扒了衣服,赶着围着河跑了三圈,那丑样满京的人都看到了,最后半夜了才被人抬回去,至今不敢出门。” “听说她之所以闹得这么凶,是因为提亲不成,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这么倒霉被她看上,嘿嘿。”唐礼幸灾乐祸。 唐礼越说越高兴,没注意到卫安怀的脸色越来越差。 “唐礼。” “哎,怎么了,你脸色怎么差,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唐礼就要喊人。 “我没事。”卫安怀制止了他,“别再说沉云之了,给我讲讲京中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吧。” 唐礼看着卫安怀的脸,突然一激灵。 “安怀,那个人难道......” 话音未落,卫安怀眼神冰冷不含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唐礼被吓到,不敢再问下去了。 第8章 没有了沉云之的京城依旧繁华,沉云之曾搅起的风波也渐渐被人遗忘,偶有几个好讲京城故事的先生们大吹特吹,仗着人不在此处,把沉云之说成三尺六臂的母夜叉,惹来台下小孩子的惊呼声,茶楼里的看客也听得津津有味。 事情真相如何那不重要,够新奇吸引人就行了。 皇上依旧宠爱虞妃,不惜为她大修行宫和飞仙楼,惹来天下非议。 皇上我行我素,没有钱了就增加赋税,没有人了就强征徭役,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甚苦。 胆敢直言劝谏者,早就在午门的铡刀下丢了性命。 朝臣噤若寒蝉,奸臣上位,皇帝早已沉浸在别人为他编织的美梦中。 因为沉涛在永乐十二年旧疾复发去世,沉云之无能,北越陷入混乱之中,若不是北戎蠢蠢欲动,沉涛余威尤存,处置了沉云之恐会使军中哗变,皇上早就让她做刀下亡魂,以出当年心口恶气了。 现在北越被他派出的大将孔望京把持着,汪家又为他镇守住了宾关道,异族不得其门而入。他自认为兵权已然回收,其他诸将实力皆不如汪孔二人,不足为虑,遂命人杀之。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天下欣欣向荣,自认功绩足以比肩太祖,遂安于享乐。 哪知孔望京早已被沉云之收服,皇上派出的监军早已被她软禁,被她处理掉的细作不知多少,消息渠道也已被沉云之渗透,传回京的重要消息必是假的。而汪卫二家做两面派的功夫越发到家。 皇后育有二皇子,然皇帝忌惮皇后强大的母族,迟迟不肯立太子。 未免二皇子势大,其余皇子不是年级太小就是太无用,唯独大皇子占了个长子的名头,性格老实,易掌控,遂扶持大皇子与二皇子分庭抗礼。 大皇子早有预谋,办成了几件漂亮差事,皇帝刮目相看,愈发信重,父子其乐融融,二皇子见之,极恶之。 五月,碧淮发大水,灾民无数,哀鸿遍野,饿殍遍地。 二皇子奉命前去赈灾,然而小人作祟,临时修的堤坝被毁,灾情持续恶化,时疫渐生。 座下幕僚无一人敢全力担保,纷纷言自己才疏学浅,无力回天。 卫安怀便是在此时出现在碧淮城外,他假装染病,派人假冒游方道士,说他此病会冲撞家宅,须离家去寺里修养论经,消灾除秽,实则在寺里留下替身,在手下的护送下前往碧淮。 他早已跟二皇子有接触,但是二皇子看他病弱之身,并不看重他,甚至还有些轻视。 此番前来,便是想借此机会成为二皇子的幕僚之首,如此他才能在二皇子的利益集团中有更大的话语权,唯有如此,来日二皇子荣登大宝,他才能彻底复仇。 江国以孝治国,子告父,杖三十,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通过这条途径复仇,而汪卫两家的主子正是大皇子,他不可能选。其余皇子不是还未长成,便是实力太过薄弱,他的时间仅剩六年,或许更少,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羽翼渐丰的二皇子。 这条路,他不能回头了,只能走到黑。 至于妹妹,若是在他活着时还寻不到,那只能交付给唐礼在他死后继续寻找了。 卫安怀望着被洪水冲洗过后残败不堪的城墙,心里思量了一番。 这边,二皇子正焦头烂额,从宫中带出来的太医对疫病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疫病愈发严重,他真想逃回京城,但是他不敢,若是当了逃兵,那他将与太子之位彻底无缘,还会被降罪。 这事他听闻卫安怀带了民间有名的伍大夫过来,大喜。 这伍家医药传家,专攻传染病,为了不入宫廷,早就举家隐入深山,也不知道这卫安怀是怎么找到的。 二皇子之所以会对一个乡野村夫有印象,是因为十年前京城鼠疫流行,正是这人控制住的。 卫安怀觐见二皇子的时候,二皇子连忙扶起他,现在他有点懊悔,早知这人有本事,还带那群废物来干什么。 “不必多礼,多亏了你,不然吾大祸临头。” “二皇子言重了,您身为天皇贵胄,自能逢凶化吉。” 二皇子心里舒坦,这人不止长得好看,还挺会说话的吗,可惜这张脸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不过更令二皇子震惊的是,这人居然拿出了一份暗中作乱的人的名单,卫安怀说这是他在来时查到的。 二皇子看了名单,重新估量了卫安怀的价值,在心里把卫安怀的地位提了提。 之后,在一系列的救灾工作中,卫安怀的能力尤其突出,他所负责的区域是做得最好的。到了最后,二皇子就让卫安怀全权负责,便宜行事了,这人太好用了,反正最后功劳都是他的,卫安怀只要扳倒汪卫两家就行了,这么好用又不贪心的幕僚哪里找,还不用担心他反水。 怪自己以前把珍珠当鱼目,现在为时不晚,就是这卫安怀身体不太好,心肠还软,这点不好。 昨天就为了救几个快要病死饿死的的孩子,淋了点雨,受了寒气,竟然病倒了。 那几个贱民那里值得卫安怀这样去救,他还指望卫安怀为他出谋划策呢,二皇子心里嘀咕。 回京的路途中,卫安怀在马车里昏迷着,小河看着公子苍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 卫安怀脸色红润了些许,小河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看来自己没做错,要是让卫公子出了事,主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然后他又给卫安怀点燃了凝神香,在旁一直守着。 “怀儿,来娘这里。”卫安怀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娘亲。 院里的桃花灼灼其华,暗香浮动,林中有佳人。 南宫佳一曲弹毕,轻抚琴身,看见书房里小安怀正巴巴的望着她。 轻柔一笑,向他朝朝手,小安怀立马冲出书房扑进她的怀里。 南宫佳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轻抚头发:“怀儿,往日这个时候你早就书不离手了。明日你便随李先生前往通州,可是舍不得娘亲?” “是的,我有点舍不得娘亲呢。”声音似有哽咽。 “怀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不可能永远呆在我的身边。”南宫佳语气轻柔。 “孩儿知道,孩儿只是......孩儿会好好跟随师傅学习的,哪怕不能入仕,也决不虚度光阴。” “很好,那怀儿你所学为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是孩儿所追寻的。”小安怀语气活泼了那么一点。 “那么,你做到了吗?你的本心呢?怀儿。”南宫佳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是无尽的哀伤。 “我...我...娘亲,我错了吗?”小安怀惶恐了起来。 无人回应,徒留他沉湎于这荒芜的梦境之中泪流满面。 卫安怀苏醒的时候,小河正拿帕子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公子,你终于醒了,我去给把大夫叫过来。”小河把帕子往水盆一扔,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卫安怀想问问灾情如何了,但伸手不及,也就随他去了。 卫安怀一怔,摸了摸自己脸上残余的泪水,心里的愧疚铺天盖地般涌来。 娘亲,我终究还是失了本心,陷入复仇的泥沼之中。 他本可以在时疫危害百姓的性命之前,将伍大夫提前送到,但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放任不管,哪怕时疫最后还是被治好了,他如何去面对那些因他私心而不得活的百姓。 他一直在麻痹自己的,可是当他看到在因疫病死去的双亲身边瘦弱无依惶恐不安的孩子们,他的心还是受不了,无数的诘问仿佛在耳边响起,良心的谴责噬咬着他。 他和几个人从那个破败漏水的房子中抱出了他们,送到了扶济院救助,然后自己吹了寒风病倒了。 他真的错了,若是他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将百姓的性命当做棋子随意利用,那他与那些畜牲何异,他竟放任自己迷失在复仇的毒沼之中。 娘亲虽是弱质女子,但她短暂的一生风光霁月,他不能使她蒙羞,也不应该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卫安怀闭了闭眼,从身上摸出一个摇铃摇响了。 窗一开一合,屋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你去把我一半的钱提出来,捐给扶济院,留点为那些受难者做几场法会,好让他们往生。” 他从前并不信佛,可当他知道母亲是那样凄惨绝望地死去之后,他就不得不信了,他不希母亲死后也这么苦了。 卫安怀将福通钱庄的印信掏出来交给这个人。 “是,公子。” 当初南宫佳察觉到了端倪,可惜毒已入五脏六腑,她把嫁妆暗中变卖,所得银钱尽悉存入钱庄,把印信交给老仆,卫安怀归京后得到了他娘亲的全部嫁妆,卫家和南宫世家毫不知情,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嫁妆。 卫安怀这才怀疑起母亲死亡的真相,当年他遇刺也是卫家为找出那批嫁妆,暗示汪渐荷下的手。 后来南宫世家的太夫人,他的外祖母,不忍自己女儿血脉凋零,警告汪家,自己才能从鬼门关回来。 卫安怀冷笑,不过是看自己身体无用了,才放过自己,倘若自己还算康健,他们绝不可能这么放心。 所谓善心,不过是他们处于权势上风之后随意施舍点罢了,母亲,妹妹都被他们放弃了,留着自己用来安慰他们那仅剩一点的良心,怕下去之后无脸面对母亲。 小河带着大夫回来时房间里仅有卫安怀一人,大夫仔细搭脉后,眼神惊愕,惊呼:“真是不可思议,那么重的病现在才过了多久就好了。” 他还以为这位公子至少得缠绵病榻好几个月。 大夫反复追问卫安怀用了什么药,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卫安怀自己也有疑惑与怀疑,这两年他小病不断,但重病大病几乎销声匿迹了。 卫安怀看了小河一眼,没搭话。 小河在一旁默不作声,这两年他奉主子之命一直给公子熏改动过的凝神香,还辅以药膳,日积月累才有了这般效果。 大夫脸色讪讪,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祖传秘方,这主仆二人才沉默下来,也知情知趣地嘴了。 第9章 “侯爷,京城来信,有一的消息。”玲珑来禀报的时候,天工坊热火朝天。 沉云之听说有工匠改良了弓弩,使其精度和杀伤力大大提高,特意前来视察,给与奖励,勉励众人。 沉云之正在靶场试箭,听到玲珑来报,看来是大事了,虽然是那个人的消息,但是玲珑知轻重,绝不会因小事而来打扰她。 她放下手里改良过的弓弩,吩咐天工坊的负责人处理后续事宜。 沉云之和玲珑返回书房,花芙正侯于房中。 沉云之的情报机关将情报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甲级最为紧要,丙级最次。 唯独代号为一的情报,是专门给那个人设立的。 卫安怀,这次你又做了什么。 “二皇子在卫公子的帮助下,赈灾有功,他们不日将返回京城,二皇子现在很倚重卫公子。 大皇子和皇上派人准备在远荆截杀二皇子,人数众多,武艺高强,二皇子有性命之危。” “那安怀可是与二皇子同路?”沉云之初闻消息,惊怒,手中镇纸化为齑粉。 “并无,卫公子病倒了,病情加重,现在金河的一处驿站养病,二皇子先行一步,估计还有五日便可途经远荆。”花芙飞快回答。 “二皇子的队伍中可有我们的人?”沉云之知道卫安怀安全后,神情重新回归平静。至于他的病,小河身上有她给的补气丸,总归不可能更糟。 “有,二皇子座下幕僚王喜。” “给他个立功的机会,顺便上个眼药,我可不希望我的安怀真心奉他人为主。” 玲珑不明白侯爷是如何想的,若是想要卫公子,大可将人掳来,何必让卫公子与二皇子扯上关系,以主子要走的路而言,皇室一脉必将她视为敌人,卫公子的仇世子也可以帮他报。 “爹爹新丧,我还得守三年孝,把人放在身边能看不能吃,会憋死我的。”沉云之看见玲珑不解的神色,难得有心情解释了一句。 “玲珑受教。”这真的是侯爷真实想法吗?玲珑看着侯爷的侧脸,将疑问压回心底深处。 当然不全是,沉云之明白自己是个恣意妄为,控制欲强的人,两年前她在他拒绝她的时候就想将人掳走了。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沉云之清楚地知道那个人虽然身体不好,可性子却孤傲,他绝不会甘于受她掌控。 若她当真这么做,最终的结果是他只能孤寂地在她的手中凋零或者伺机反杀她。 所以,沉云之一直在等,等一个理由,一个让她放下心底执念的理由,她不想让那双澄澈的双眼因她而染上阴霾。 五天后,远荆埋伏的人没有等来二皇子的车队,却等来了几百人剿匪的官兵,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无人存活,哪怕捉到漏网之鱼,也很快自尽身亡。 二皇子气急败坏,想借此发作大皇子的计划落空了。 回京之后,皇帝勉强嘉奖了二皇子,朝中请立太子的呼声日益高涨,皇帝暗恨,请立二皇子的奏章故意留中不发,帝后嫌隙渐生。 为平息非议,皇上给成年皇子封王,大皇子封号肃王,二皇子封号安王。 二皇子活捉了名单上的人为人证,证据确凿,皇帝保不住,整整一月,京城无数权贵被抄家灭族,大皇子一派的人折损不少。 皇帝嫌弃大皇子无用,父子之情日渐淡薄,但二皇子声势空前高涨,皇上不能舍弃大皇子,逢场作戏少不了。 自此,两位王爷势同水火,矛盾日益尖锐。 永乐十三年,卫安怀及冠,字清河。 卫府察觉到卫安怀在收集当年证据,屡次派人暗杀他。 永乐十四年,卫安怀揭发生母死亡真相,骇人听闻,并与卫家决裂。 皇上偏帮,南宫氏缄默,汪氏猖狂,是以卫昌和并无牢狱之灾。 百姓不忿,夜夜往卫家扔五谷轮回之物,卫家次子女子皆被退亲。 卫昌和报案欲捉人,大理寺云:刁民善走,士卒力有不逮。语气轻蔑,卫昌和气极,关门闭户,增加家丁巡逻的人数,然情况未有变化,尤甚以往。 卫安怀正式以二皇子幕僚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中。 同年,各地苛捐杂税日益加重,旱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极多,官兵不悯,赈灾全无,百姓负担从未减轻。 各地农民纷纷起义,反王朝暴政。京城仍旧繁华,皇上不以为意,派兵镇压,血流成河。 然治标不治本,百姓怒火尤甚,反抗更厉害了,起义者更多了。 各地驻军纷纷自立为王,割据一方,浑水摸鱼,王朝大厦将倾,天下分崩离析在即。 汪卫两家人心浮动,但最终决定先抱紧皇室正统的大腿,至于北越,不听宣不听召,皇帝哪能不知孔望京早已反水,想杀其妻儿,却找不到人,人早已被接回北越。 “乱臣贼子,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休想,休想。”皇帝神色癫狂,寝殿一片狼藉。 卫安怀在起义初始之时,便劝谏安王自请领兵镇压,安抚流民和赈灾,给他们一条活路。 然安王正与肃王斗得如火如荼,那里肯为那些贱民多费心思,还跟他说:“你不是想报仇吗?待我斗倒了大皇兄,父皇无人可用,来日我荣登大宝,一定替你抄了那汪卫两家,这种无关紧要的的小事就不要跟我说了,那些手无寸铁的贱民成不了气候。” 卫安怀还想在劝,二皇子不耐烦让人将他请了出去。 卫安怀走后,王喜走了出来,道貌岸然,他摸了摸胡须,对门房说:“王爷这几天因为卫公子心烦,就先不要让卫公子进府了,不然王爷怪罪尔等,可不要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门房见王先生乃王爷身边的红人,深信不疑,心中惶恐,无有不应。 卫安怀几次前来,都见不到安王人。 卫安怀不无失望,心中郁气不平,夜里难以安睡,第二天便病倒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不存,国将不国,难道安王以为凭阴谋诡计便可坐拥天下吗!农民起义一旦处理不好,便是乱世将启之象。 在国家大利,百姓性命面前,还忙着争权夺利,是嫌王朝不够短命吗! 打破了纲常伦理,发现掠夺比种地更能活下去,见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差役在刀棍下也是纸老虎一个的百姓,还回想安安分分地回去当愚民,受人压迫吗!更别提那些叛将乱军了。 若朝廷不做出改变,百姓起义就不会停息。 卫安怀深深叹了一口气。 等他病好了之后,情况更加严峻,百姓水深火热,军阀割据一方,江国风雨飘摇。 沉云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失笑,王喜的眼药没上成功,倒是安王这个猪队友自己主动犯蠢。 这几天沉云之正为流民的事忙得脚不着地,旱灾实在太严重了,北越声名在外,对外仍是不毛之地,但是还是有几股流民流窜到北越,被早有准备的沉云之派兵收拢安置。 沉云之早年间在京城江南等地暗中发展商业,如今日进斗金分行遍布江国的福通钱庄便是沉云之的产业之一。 沉云之用钱购置大批粮食,分批伪装运回北越,多年来命人改良麦种和工具,寻找高产作物,初见成效,如今北越的粮食储备可保北越五年无虞,这结果还是把可能的战事算了进去。 所以沉云之对流民来者不拒,这些人要是留下来可都是现成的人口,她又可以扩军和开荒了。 在这混乱的中原大地上,唯独北越仍如往昔那般平和。 卫安怀得知这个消息,脸色凝重,听闻流民不断往北而去,不曾回返,他派人前去探查,皆了无踪迹。 再一打听,都说北越有吃的,去了那里能活命,还有地种。 北越何以能如此平静?这绝不会是孔望京的手笔。若是孔望京有此才能,就绝不会被打压数年不得志,若不是沉涛突然去世,朝中无人可用,皇帝才把赋闲在家的孔望京拎出来委以重任。 北越真正的掌权人究竟是谁? “清河,你这是在杞人忧天,现在北越除了孔望京还有谁能统帅三军。且不说还有悬关这样的天险,易守难攻,那北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到中原来。”安王脸色不满,一天天净给他找事。 “北越精兵悍将,安置流民井然有序,治理有如铁桶,水泼不进,我派去的人至今毫无消息,北越军队较之中原境内的叛军乱将,有过之而无不及。来日必将是吾等大敌,王爷,切不可轻敌大意。”卫安怀脸色凝重。 “如今起义军的首领钱海有意接受朝廷招安,一旦成功招安,那么起义军不足为虑,朝廷再将流民安置回原籍,赈灾济民,劝课农桑,百姓有了活路就不会铤而走险。而那些乱臣贼子就不会师出有名,天下百姓也不会认为他们是王道之师,民心在我们这边,再加上朝廷兵强马壮,叛军被收拾掉是迟早的事。所以北越若有异心,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任暴乱平息,北越绝对会出手,还请王爷重视此事,卫某不想再看到天下大乱了。”卫安怀起身,向安王行了大礼。 安王一惊,忙上前扶起他,对他宽慰道:“或许北越并无反心,只是想独善其身。你看它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卫安怀苦笑:“北越不接受朝廷的命令,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它有异心吗?即便它现在不反,那日后呢?谁能保证,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北越称帝建国了,江国如何自处?” 安王脸色大变,他和朝中诸人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毕竟都是从小受忠君爱国教育的官僚,如今北越并不是走投无路,朝廷仍在,若是孔望京自行称帝,那他将会受尽天下骂名,子子孙孙被钉在耻辱柱上。 但是万一孔望京不在乎这些呢! 安王越想越惊恐,有关祖宗基业,半壁江山,实在轻乎不得。 他急忙告别卫安怀,匆匆进宫面圣了。 第10章 宫中,安王将卫安怀的一席话稍加润色,当成自己的禀告给了皇上。 皇上听罢脸色凝重,事关重大,他思来想去,竟发现没有可以辖制北越的方法。 悬关是中原一道天险,在北戎南下时护卫住了中原,但也使中原陷入了被动防御之中。 派兵收复北越,更不可能,北越地势不平,气候恶劣,精兵不少,中原的军队去那里讨不了好,而且内乱尚未平息,哪里分的出兵去收复北越。 皇帝头痛,看见下方安王还跪于地上,心想这个儿子虽然跟我不是一条心,但还算识大体的,不像老大,现在越来越没有分寸了,竟还想插手户部的事。 “老二,你有心了,懂得为父皇分忧了,不愧是朕的好儿子。”皇上感慨。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分内之事。”安王一脸濡慕。 待出了宫门,回到了王府的马车上,安王冷笑。 老东西,只会嘴上说些好听的,若真的当我是你的好儿子,就该把户部尚书的位子给我的人。 安王回府后,卫安怀并没有去找他。 北越家大势大,一时半会还商议不出结果,而且他虽然在朝中安插了人打探消息,但是职位较低,又是文官,对武官那边的兵马调动是不甚了解的。 对于北越,是绝对要动军队的,他没有去过北越,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还是不要贸然进言为好,遭人耻笑为轻,误了军国大事就不好了。 至于汪磊,卫安怀心中不是不恨,但汪磊偏偏是宾关道的统帅。 今上多疑无道,导致如今朝中武将凋零,不是被杀,就是被打压的不敢出头,军队中没点能耐的将领都被调动过几遭,有点能耐对朝廷没戒心的都在几年前被杀了一波。 现在在境内叛乱的基本都是当年被杀将领的子侄之类的,当年躲藏起来,现在在旧部的扶持下兴风作浪,个个与朝廷有着血海深仇。 而宾关道,乃先帝收服南蛮诸族之后为震慑其而建立的一个城池,汪磊升任虎威将军后便一直镇守于此。 汪磊为人虽然张狂,但和当地郡守治理南蛮卓有成效,将南蛮分而治之,一旦发现有反动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使得南蛮诸族对他又惧又畏。 其他将领没有汪磊这么强的威慑力。 卫安怀这些年不是没有往宾关道派过人,但是南蛮无战,使得他派去的人纵使武功高强,能力出众,也没有上升的门路,至今还是校尉,而他许以金银珠宝的那些高级将领,不是畏于汪磊不敢扳倒他,就是想骗他的钱,甚至还有想去告密的,所幸卫安怀及时派人处理掉了。 而朝廷这边,他也暗中给予过几个不得志的将官帮助,然而无一例外,皇上根本不会给他们出头的机会。 从南蛮入手,卫安怀从未想过,教化南蛮非一时之功,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在南蛮还未安定之前,宾关道不容有失,这也是卫安怀当初查出汪家实际效忠肃王时没有捅出去的原因,朝中根本没有胜过汪磊的将官,而皇帝容不得背叛。 他固然可以为了复仇不顾一切,但是之后呢! 汪家被扳倒,宾关道群龙无首,一旦继任者没有汪磊那样的威慑力,南蛮诸族绝对会蠢蠢欲动,发生动乱。 那先帝与曾经在南蛮土地上牺牲的将士们,他们的浴血奋战都会化为泡影,南蛮到现在才整整和平了二十余年。 生活在南蛮附近的江国百姓必将受到屠杀,南蛮归顺才不过二十余年,教化还没有起效,先帝曾下令斩杀了南蛮军队很多青壮年,现在很多人仍视江国犹如仇敌。 更别提现在叛军乱窜,汪磊所镇守的宾关道尚算和平,百姓虽苦,但也还能活下去。 汪家不能动,卫家与其狼狈为奸,动卫家,只有说出卫昌和欺君才能一击必杀,但会扯出汪家,事情又陷入了死循环。 国家大利,百姓性命面前,他卫安怀如何能重私仇而弃大义不顾! 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对付,卫安怀的心日日受到煎熬,他愧对自己的娘亲和妹妹,虽然娘亲不会怪他,但他若不能报仇雪恨,他的娘亲何时才能安息? 第二天早朝时,皇上要朝臣想个法子对付北越,朝堂顿时炸了锅了。 众人议论纷纷。 “这怎么可能。” “国库没钱没粮,哪里干得过北越。’ “叛军还在虎视眈眈,没有多余的军队去打北越。” “北越军队精良,悍勇无比,我们能打得过吗?” 皇帝不耐烦,听见下首一个个未战先怯,脸色越来越黑,大总管一看皇帝脸色,当即站出来大喊:“肃静。” 朝堂立即鸦雀无声。 “爱卿们有何想法可以大胆直言,朕不会怪罪。” 各大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站出来。 皇帝的话,听听就算了,当真那就是傻子了。 皇帝脸色更阴沉了。 突然,一名官员站了出来,直言道:“皇上,我们可以断他们军饷.......” 众人脸色一阵诡异,都默默看向户部尚书,再一看那官员官袍下年轻稚嫩的面庞,恍然大悟,刚进官场的愣头青一个,啥都搞不明白,就急匆匆要在皇上跟前露脸。 户部尚书即将退下去,并不打算搅进这趟浑水,从上朝到如今,一直老神在在。此时,同僚们都望过来,他照旧目不斜视。 皇上在沉涛在的时候就克扣北越的军饷,沉涛都不知道上书过多少回了,然而依旧一年比一年少,孔望京背叛后,更是一粒粮都没有往北越运过。 提及断军饷,这不是内涵皇上吗?这可是皇上的老传统艺能了。 大臣们仿佛已经望见这个小官的下场了。 果不其然,皇帝怒喝:“不学无术,拖下去,罢官,永不录用。” 那小官一脸无措,反应过来直呼皇上饶命,但还是无情地被拖了下去。 群臣噤若寒蝉,谁都闭紧了嘴巴,死活都不开口。 皇上点人,都说自己无良策,要么老调重弹,言往北越再送文书,说不定这次就愿意谈了呢。 皇上闹心,连朝都不想继续开了,直接散朝了。 散朝后,皇上命宰相,兵部尚书及户部尚书留下来。 对付北越,机密也。 绝不可能于朝堂众人面前细说,不然何异于泄密。 朝堂论事,是为了集思广益,但是一个个胆怯的要死。 御书房,皇帝一脸不高兴:“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兵部尚书说道:“皇上圣明,虽然我们现在对北越无可奈何,但是我们可以派人假装游侠,僧人潜入北越,对北越的官员许以重礼,我就不信北越是铁桶一个,等我们挖出一个口子,探听消息,必要时可以派出杀手诛杀孔望京,那时北越群龙无首,人心涣散,我们想要收回北越还不是易如反掌。” 宰相哼了一声:“北戎进攻怎么办,你考虑过了吗?” 兵部尚书一脸胸有成竹:“那北戎人年年南下不过是为了粮食金帛,我们可以议和,施舍些给他们便是了。” 宰相再问:“倘若他们不知足呢,烧杀劫掠,北越百姓的性命如何保证?” 兵部尚书气极败坏:“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看你是没脑子,这种烂主意都想得出来.........” 宰相破口大骂。 皇上怒喝:“安静。” 宰相立即跪下叩头:“皇上息怒,恕臣无状。” 皇帝看向安静的户部尚书:“卿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知道皇上这样问便是觉得此法可行,他没必要和皇上唱反调,回道:“皇上圣明,臣无异议。” “善,此事就交给你负责。”皇上吩咐兵部尚书。 宰相不忿:“皇上,此事不妥。” “那你给我想个法子出来。” 宰相无言。 “那就闭嘴,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帝摆手让他们出去。 “臣告退。” 对于潜入北越的探子,沉云之自有她的一套甄别手段。 如今北越正大肆接收流民,混入探子不要太容易。 流民进入北越后要先办理一个身份木牌,沉云之命人守在此处,暗中观察流民的体态。 如果面色红润,一看没有挨过饿,眼神灵活,不像别的灾民那样麻木,抓。 如果口音出自京城等受灾不严重等地,吃稀粥不像别的灾民那样恶狼扑食,抓。 如果询问前言不搭后语,不能交代清楚来历,或来历与身体状况不符,方言口音不对,抓。 如果做工种地不积极,天天乱窜打探消息,抓。 投入小黑屋,关几天,再提出来审讯,不能自圆其说,审查不过关的,一律送到深山老林中一处新开的铁矿里,挖矿去。 问出上线下线主子的,视情况而动,或监视,或捉人。 道路崎岖,森林茂密,进去就别想出来,乱世用重典,沉云之下令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如此下来,流民中九成的探子都被抓干净,同时沉云之用重兵镇守通往悬关的关卡,严加探查,射杀信鸽。 真消息能传出北越的也就少部分,其中沉云之还命人放出了大量的假消息混淆敌人视线。 如今的北越,因为流民的加入,再度掀起了一股热火朝天建设活动。 开荒建设的流民身上也有了起色,不再那么瘦弱呆滞了。 沉云之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的流民热热闹闹地建房子,铺大道,开荒地,报名参军。 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情,这是我和爹爹数十年的努力,如今终于有了成果,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流离之苦。 以前的北越地广人稀,百姓如惊弓之鸟,听见北戎南下就举家逃跑躲藏,庄稼常常会干死在地里或被抢走,粮食不够吃,百姓面黄肌瘦,城池一片荒凉。 哪怕是早已心静如水的沉云之也心底止不住不忍。 这是时代的悲哀,是侵略者的残暴才导致的,百姓何错之有,他们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苦苦挣扎求生的一员。 侵略者何其可恶,忍饥挨饿何其难受,沉云之以前做任务也经历过,只是有系统在,远没有他们这样颠沛流离罢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沉云之即有这个能力,何妨予他们片安居之地。 待到那日天命之子完成她的使命,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不负本心。 第11章 京城一片愁云惨淡,就连起义军首领被成功招安,起义军被瓦解,叛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也不能阻止皇帝的黑脸。 最近上朝,各官员都要互相通个气,以免不知道踩了个什么雷,被皇上发落了。 朝堂上,御史正在皇帝的授意下,对兵部尚书大批特批,把他两个月前偷偷去古玩铺的事翻出来,说他受雅贿。 众大臣一听,这不对,皇上基本不理这事的,都是大理寺查到了上报皇上才会搭理,现在专门说出来,看来是孙岸哪里办差不利了,皇上不好讲,才揪出这么个罪名来。 兵部尚书一声不吭,缩着个头随时准备请罪。皇上铁了心要拿他出气,这也不完全是他的错啊,谁知北越那么会抓人。 新任的户部尚书赵浦顺腰板挺直,面色肃穆。 年纪比我小,人却比我古板,可怜肃王安王一番争斗,惹来皇帝不满,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都没有讨的了好,除了皇上。 兵部尚书心中胆寒,皇上借此发落了两位王爷手下不少人,还把自己的人填补进这些空缺里。 这赵浦顺真是好运,从侍郎到尚书,得皇上信重,一步登天。 听说他与沉涛有姻亲关系,之前还与之交好,自从他老娘是被沉云之气晕了,赵沉两家交恶,这才得了皇上信任。 还真是好运啊!明面上说讨厌沉涛巴结皇上的人那么多,却只有他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思维发散时,上首传来一声怒喝:“孙岸,你可知罪?” 兵部尚书一激灵,立即下跪:“微臣知罪,微臣知罪,皇上饶命,微臣一时糊涂,望皇上开恩。”说罢,痛哭流涕。 跟兵部尚书关系好的同僚想出列求情,被人死死拉住了。 能在朝堂上混个出头的,哪个不是人精,脚一缩,让孙岸自求多福吧。 皇上见此可不会心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本应废黜,念其幸劳,杖三十,罚俸一年,立即执行。” 兵部尚书感激涕零地叩首:“谢皇上开恩。” 散朝后,兵部尚书为免同僚讥笑,早早就让下人将他抬回马车,回家去了。 这让散朝的官员想打探个消息都找不到人了。 兵部尚书趴在坐垫上,马车颠簸使他痛上加痛,面容狰狞。 他狠狠捶了一下软垫,心里深觉这事办得吃力不讨好。 悬关守将派去潜入北越侦察的斥候被北越抓走了,设置的联络点迟迟不见人归来,可见人是凶多吉少了。 派去的人伪装游侠、僧人一进入北越就杳无音信,皇上不耐烦了,认为他办事不力。 皇上太心急了,时间这么短,才仅仅过了三个月,他们或许现在还在伺机行动,捷报一定会有的,操之过急,万一他们暴露了这么办,那北越现在消息真假难辨,这样看孔望京就不是个傻子。 真难为他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这人真能忍啊!吾不如也。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车夫说有几位大人来访,马车堵在大门前。 孙岸一听,这还了的,赶紧让车夫走偏门进去,任外面几位同僚千呼万唤。 孙岸一进府,立即吩咐管家说老爷他身体不适,关门谢客。 几位同僚骂骂咧咧地走了。 皇上和兵部尚书永远不可能等到他们所期待的捷报了,皇帝的校事署早就被沉云之渗透了。 沉云之用的并不是常规手段,胁迫,贿赂什么的,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皇家从小洗脑精心培养出来的,没有那么容易反水。 所以沉云之在查到皇帝的探子之后,直接从系统商城里买了忠心符给这些探子拍上去,有捷径不走是傻蛋。 经年下来,校事署三分之一的人都被沉云之收服了。不过沉云之并没有让他们做什么,只是命令他们潜伏,偶尔为北越打探些重要机密。 皇上想做戏给沉云之看,殊不知沉云之早已将他当作戏中人。 那些孙岸派来的人,早就被她下令投入铁矿中了。 卫安怀忌惮北越的言论也被沉云之所知,沉云之边看边笑。 我的安怀,在这点上你可猜错了,现在她发展北越不过是想为他人做嫁衣裳,可不是为她自己,至于称帝建国,更不可能了。 最终要统一天下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来此番世界走个过场,时机到了,漏洞修补好了,她自然就回局里拿补贴了,谁会想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呢?白白劳心劳力,还不一定得到天地馈赠,毕竟自己是个外来人口。 沉云之最初做了这么多,是为了北越的百姓,现在还做这么多,是为了一统天下的征战来临时天下百姓不那么苦罢了。 想想天底下真是难寻她这般的大善人啊! “呵呵。”小歪顿时发出了一窜电子音。 “我就是这般具有远大追求的人,你再阴阳怪气也改变不了我的本质。”沉云之翻了个白眼。 “理性的看待自我是种难得的品质,但你没有。” “你还上瘾了是吧,老是怼我,你可是我相依为命的系统小可爱啊。” “但你不能罔顾事实,你主要是为了完结任务报告好看,申请更多补贴罢了,而你的扶危济弱之心在你的欲望中仅占二成,这是数据推导的结果,我没有诬赖你。”小系统不依不饶。 沉云之心累,她跟小歪较什么真,当初怎么就选了它,看中它单纯好骗,没想到是自己想得太天真。 “好好好我的错,对了,位面选定的天命之子是怎么回事,我观情报那人未见一丝明主之相,反倒是非不分了,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沉云之立马转移话题。 “不可能,我去查查。”小歪匿了。 沉云之拿起各地呈上来的粮食收成情况看,今年旱灾,各地庄稼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灾情,她得和下属重新厘定政策,算好支出与收支,粮仓的用度,以防哪个地方百姓无粮可食,发生暴动。 这是最近最要紧的大事了。 沉云之正要往议事厅去,玲珑进来报:孔将军来了。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去。 如今流民的事宜,北越边境的巡守她都交给了孔望京,自己则隐居幕后,主军政。 这些日子以来不是没有流民想返回原籍,但沉云之没有轻易放人,在工地做工的,签了合约,不干完不放人,自力更生的,若非要走,询问后对北越内情知之甚少的,倒没有必要强留。 沉云之早划了一块地安置隔离流民,派兵看守,不准他们乱走动,所以如今沉云之倒不怕他们泄密,因为他们根本接触不到。 “请他进来。” “参见侯爷。” “孔将军不必多礼,请坐,来找我有何事。”沉云之示意玲珑倒茶。 “多谢侯爷。近日斥候探到悬关的军队在增兵,是从白水河方向拔营过来的。末将猜想,皇上应该是要对付北越了,如果侯爷有什么想法,还望您尽早打算,无论如何,末将等人会永远追随主公。”孔望京语气诚恳,隐隐带些迫切。 沉云之观孔望京的神色,差点失笑,自己从未说过要造反吧,一个一个的比她还积极,可惜了,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孔将军,我并无此意,如今北越百姓还未饱食足衣,流民尚未完全安置好,我如何能使他们再陷入战火与困苦之中,我募兵不过是皇上无义,想多些力量护住北越这一亩三分地罢了。” “可侯爷您不可能永远护住他们,唯有您......。”孔望语气急切,一脸惊愕,侯爷竟没有此意,他们还以为侯爷与朝廷闹掰是为了另立门户。 沉云之抬手打断他:“吾意已决,多说无益,吾还有要事,将军自便吧。” 孔望京见侯爷说得如此坚定,知道沉云之的性子,也不再劝,当即告退了。 等他出了衙署,一群人正在门口等着他,都是武官,见他出来,忙围了上去,纷纷询问。 孔望京将侯爷的话一说,众人无不扼腕,可惜道:“侯爷爱民如子,文韬武略,怎么就没有野心?” “下次换我去劝,侯爷不答应,我们就一个个轮流来。”其中一个黑皮小将出声说道。 众人无不赞同。 沉云之心里的恶趣味上来了,现在连孔望京都忍不住到她面前说,那皇城那边更会觉得她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连安怀都以为她欲搅乱中原浑水,好渔翁得利,混水摸鱼。 那她就偏偏按兵不动,让悬关好好严阵以待去,左右朝廷现在没那实力对付北越,只能加强悬关的兵防。 他们傻眼的表情一定很有趣,特别是安怀。 可惜自己不能亲自去看他们的反应。 皇上一直命人密切关注着北越的动静,有什么情报立即报上来。 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什么北越以工代赈,流民吃稀饭,在建房子给流民住,安置区看守严格。 一个有用的都没有,皇上无比暴躁,可他奈何不了北越,只能日日防着北越谋朝篡位,他有时候陷入自我怀疑之中,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孔望京了。 第12章 九月,暴乱的农民已经基本遣返回原籍或作为徭役被征召,北越在招收乱窜的流民。 皇上冷笑,粮草储备真足,看你撑到何时。 十月,汪磊回京护驾,于龙行山下大败伪王,京城一扫往日阴霾,城里生意恢复了许多。北越收不到流民了,在悬关三百里外设关卡,扎寨,让流民修河渠。 皇帝紧张,莫非北越要有行动了。 十一月,皇上命汪磊留守京城,京城外逃兵乱窜,在各地烧杀抢掠,各地郡县纷纷上书求援,皇上不理。北越迎来了第一波返乡潮,许多人大包小包推车返回原籍,然而悬关城门未开,哪怕百姓在下面哭求。皇上下令,不准放人过关,敢冲关者射杀。 皇帝怀疑,休想将探子安插进来。 沉云之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当初中原不少人被饿死,皇上派人煽动流民来北越求生,是有扰乱拖垮北越之心,早就放弃这批百姓了。 现在北越一如往昔,皇上更不放心了,流民是最好安插探子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正是这位“好”皇上的一贯作风。 不过沉云之并没有往流民中安插探子,她不屑于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都是想返祖归宗的可怜人,心有牵挂,想回乡寻回血亲,扫墓祭祖,重耕犁田。 沉云之让他们自己选择。 安置区的主事骑马来报:“今早许多离开的百姓又返回来了,侯爷,要把他们拒之门外吗?” “不用,他们若想回来便让他们回来,不过工作加倍,工薪不变,给他们喝了姜汤再上工。” 如今剩下的人对北越的归属感不强,大部分只是无处可去,或心中没有那么多牵挂,不想在天寒地冻时赶路,才没有动身。 沉云之不能让他们觉得安置区是他们来去自如之地。 吩咐完事情后,沉云之看见主事还在原地踌躇着。 沉云之略一想想:“可是有百姓滞留于悬关外。” 主事面露犹豫:“侯爷英明,的确有人不甘心,还在悬关外徘徊,如今风雪交加,我们要不要派人把他们接回来?” “我当然可以下令让人把他们带回来,但是当他们度过严寒想要再次返乡,你可想的到在悬关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吗?”沉云之面色严厉。 “侯爷,下官.....”主事声音颤抖,额头布满汗珠。 “说。”沉云之毫不留情。 “是杀身之祸。”说出这句话,主事一下子跪倒下来,面色苍白。 “不错,若是我们出面,那这批流民中想回乡的人将永远等不到悬关城门开启的那一天了。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都是差点死过的人,他们的韧性比你想象的要强的多,不会有人傻到在这要命的天气里死磕的。更别说他们走之前早已领到了粮食棉衣,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什么事。”沉云之看了看下属苍白的面色,又多说了两句以宽慰他。 “回去吧,如今天寒地冻,要做好防寒工作,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做好了我给你升职加薪。” “下官目光短浅,险些犯下大错,得幸侯爷指点,惟愿将功补过,不敢奢求封赏。”主事就地叩头。 “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推却。”沉云之放缓了语气。 “多谢侯爷,下官告退。”主事眼眶微红。 十二月,天气愈发严寒,各地百姓缺衣少食,皇上下令开部分粮仓放粮,粮食却寥寥无几。京城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北越冰天雪地,大雪封山,悬关外百姓早无踪影,雪路难走,北越在中原彻底杳无音信,悬关守将派出斥候也探不出什么,还差点使斥候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皇上疑惑而暴躁,这北越怎么不搞事,四个月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中原境内已初步安定,北越在此期间竟无一丝动作,只知道流民流民,看来是朕高估那孔望京了。 皇上觉得他被愚弄了。 皇帝当即让人把安王叫进宫来臭骂一顿。 安王心里委屈,同时又有点愤怒,当初夸我的是你,现在又拿我当出气筒。 他什么也没有说,面上一个劲地认错。 出了宫,安王越想越气,撩开帘子对车夫说:“掉头,去走马街的卫宅。” “诺,王爷。”车夫拉起绳,让马拐了头。 安王到达的时候,卫安怀正在后院看着唐礼挂灯笼,本来不用唐礼挂的,但这家伙兴致冲冲的,非要做,卫安怀也就由得他去了。 唐礼在梯子上看见安王黑脸走了过来,赶紧下梯行了一礼,安王看都没看他,直接向卫安怀走去。 拽什么,唐礼不爽,他和下人从角门出去,他到堂屋坐着,等安王和好友说完话再回去。 卫安怀放下暖壶,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白袍雪帽,容色不凡,身形单薄,恍若留连于尘间的仙人,飘飘乎绝世而去。 安王心神一震,怒火一滞,想起卫安怀身体不好,自己还要让他为自己卖命,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卫安怀抱拳行礼:“参见王爷。” 安王收起怒容:“清河你可是把本王害苦了,今早父皇因为北越的事把本王臭骂了一顿。清河你这次可是猜错了,那北越就没搞什么动作,只接收流民,清河你我都高估了孔望京,那孔望京就是个胆小鬼。” 卫安怀这些时日也派人密切打探北越的消息,但他越探查就越不相信孔望京是北越的主事人,那些在北越境内的流民神态与中原的百姓大不相同,不再骨瘦如柴,这才逃难没多久就想返乡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北越有粮有棉衣,皇上一直在缩减北越军饷,而北越流民却能不缺吃穿,说明北越军队不缺军饷,这才分的出给流民,孔望京就任不足三年,卫安怀不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北越冗积已久的粮草问题。 可惜自己以前从未关注过北越,孔望京违命之后自己才注意到北越,那时已经无法探查出什么有用消息了。 卫安怀劝道:“连累王爷是卫某的不是,北越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才没有插足中原,但北越绝不可能是孔望京掌管,北越粮草充足,绝非一时之功。” 安王烦躁:“但是各方探子探得的情报就是孔望京在放粮管理流民,他还派兵严查关卡,北越军队听他命令,清河,不是本王不信你,是情报这么写的,难道你认为我们收到的情报都是假的吗?” “卫某并无此意,只是北越尚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卫某或许是过于忧心了。” 既然安王无法信他,那他就不再争辩了,待他查到证据再说。 安王皱眉:“清河,你知道你多思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吗,现在父皇不知如何厌恶本王,最近你就盯着肃王,北越就先放一放,孔望京现在不掀起什么风浪来,以后就更不可能。” “卫某受教,卫某以后定当三思而后行。” “那就好,本王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安王甩袖离开了。 “恭送王爷。” 唐礼一看安王离开了,立马返回后院,看见好友立在雪中沉思,立马跑过去把卫安怀拽回亭子,将暖壶递给他,拨了一下烧盆里的炭火,卫安怀这才回神。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冻着了怎么办,你老是说我成家后还不着调,我看你也半斤八两,一样不让人省心,自己身体怎么样还没点数啊。”唐礼刚才是真紧张,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好友被人从雪地救回来后气若游丝的场景。 “在想北越是怎么回事。”卫安怀蹙眉。 唐礼不在意地说:“说不定镇北侯府手里还有兵,在和孔望京分庭抗礼呢。” 卫安怀神色一亮,他终于知道自己疏忽了哪里,他先入为主了。 这么多年镇北侯府毫无动静,没有消息,并不代表它就真的没落了。 卫安怀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到了唐礼:“干嘛?一惊一乍的。” “谢谢你,归远,我知道了,我有事,不陪你了,你自己慢慢挂灯笼。”卫安怀急匆匆地走了,他要去书房看以前有关北越的消息,看有无镇北侯府的消息。 小河小墨立即跟上。 “谢我什么?哎......”唐礼对小河小墨大喊:“看好你家公子,别他摔了。” 小河回头点了个头。 到了书房,卫安怀一看小河在身后要跟着进来,对着两个人说:“你们都不要进来,守在门口就行了。” 卫安怀进了书房,捂住了额头,自己真是太激动了,差点让小河这个细作进了书房。 查了一年的事情出现新的转机,卫安怀有些高兴。 虽然北越现在没做什么,但只要有威胁到江国的安定的隐患,卫安怀就要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卫安怀看了门,已经插好了,小墨是他的人,会看好小河的。 卫安怀打开书桌上锁的抽屉,里面分门别类码好了一些情报,卫安怀重新拿出来看了一遍,发现镇北侯府什么匪夷所思的消息都有。 最让卫安怀不解的是,关于镇北侯的消息,有的说死了,有的说疯了,死法千奇百怪,疯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如此明显的异样之处,为何他没有注意到,是了,他最初看到沉云之的消息是她在销金窟醉生梦死,而另一孔望京春风得意,大出风头,。他想起当初的经历,心里发堵,渐渐的就不看镇北侯府的消息了。 消息如此不准确,镇北侯府果然有鬼。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小墨在外面喊:“公子,该用晚膳了。” 卫安怀这才注意到已到黄昏,他起身往外走,看见对面屏风后的暖塌依旧齐整。 上锁的抽屉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重要的东西卫安怀都放在软榻的夹层里。 卫安怀打开门,问小墨:“归远呢?”归远是唐礼的表字。 “唐世子早就离开了,小河去备膳了。”小墨给公子寄好披风,戴好帽子。 到后厅的时候,小河已经摆好了饭。 因为卫安怀身体不好,家常菜少盐少油,口味不佳,还于他无大益,他食欲一直不振,直到两年前找到了一个会做药膳的婶子,这位婶子药膳做得极好,卫安怀才吃好了饭,婶子也留下来给卫安怀做厨娘。 用完饭,卫安怀沐浴之后就休息了,小河进来给他点燃了凝神香。 卫安怀看着香炉缓缓升起青烟,一股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眼中探究之色更浓。 四年来,小河每晚都会为他点燃此香,此香也不负其名,每次点了这香后他睡得极好,他至今都没找到比它效果更好的香,他手下的人也研制不出来。 虽然此香来历存疑,但对他的确利大于弊,他才继续用了下来。 小墨烧好火盆,将窗打开一条缝,对卫安怀说:“公子,熄灯了。” “好。”卫安怀收回目光,躺好。 小河给公子掖好被子,放下帘帐,吹掉蜡烛。 小墨在屏风后的暖塌睡,防止公子夜间有什么事要叫人。 小河则出去在偏房睡。 帘子放下后,卫安怀从旁边的暗格里摸出匕首和暗器,匕首抹毒,带了刀鞘,暗器也是如此,暗器置于枕边,然后卫安怀握住匕首,这才放心睡着。 第13章 晨起,卫安怀看着旁边尽心尽力伺候他的小河,心底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细作是他这么做的吗?不泄密,不陷害,反倒安安分分的照顾自己,为自己着想,自己病了,反倒小河比自己还急。 这是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细作?卫安怀再次陷入迷惘中。 因为小河对他太尽心尽力,两年来,卫安怀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错人了。 但是据卫安怀的观察与调查,小河的确是个细作,专门冲着他来的。 四年前,小河被派来伺候他的时候,人高高瘦瘦,很有精神。 他以为是汪渐荷因为提亲不满,往他院子里派了个监视他的人顺便让他没人伺候,自己干活。 上一个小厮就是经常消极怠工,给他甩脸子,他说下毒之后吓破了他的胆,才老老实实干活,不敢往外随便说他的消息。 但其实他没下毒,就配了个药,让那个小厮上吐下泻了几天,人没见识才被他唬住了。 小河不一样,他一来就清理干净院子里的杂草,往日始终有点凌乱的小院重新变得整洁,对他一直毕恭毕敬,真正把他当个主子伺候。 卫安怀最初冷眼旁观着,看着他能装到何时,两年过去,小河一如往昔,干活很利索勤快,嘴很严,在外还会维护他。 卫安怀改变了想法,认为他是得罪了谁,才被扔到这个清冷的小院来。 卫安怀心里触动,自从母亲离世,汪渐荷成为卫府的正室夫人,他尝过太多人情冷暖,被府中下人怠慢。 心里落差很大,两年前他还是京城通州人人称赞追捧的佳公子,突然一无所有,陷入死局之中,还被告知没几年好活了。 他当初是抱着复仇的念头才撑了过来。 他不知道小河是细作的时候,曾劝过小河另寻出路,因为他注定没有将来。 好好的人如何能将生命耗在一潭死水的小院里。 但小河拒绝了这个提议,笑眯眯地说自己胸无大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呆在这里挺好的。 卫安怀见状不再劝了,总归他走之前会给小河安排好退路的,以全了他们这份主仆之情。 两年后,卫安怀才完全放下了对小河的戒心,他不相信有人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碧淮水灾后,卫安怀离京带上了小河,他想培养小河,让他以后不要再当一个下人了。 然后在金河的驿站修养的时候,午休睡不着,在二楼窗边见到驿站后面的林子里飞出了信鸽。 卫安怀以为自己被卫家查到了,他让车队中的心腹暗中查探,发现进出林子的人中有小河和几个农夫。 那几个农夫查了没问题,那有问题的是小河。 卫安怀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心痛,自己的信任真是喂了狗,想不到自己防了两年最终还是被骗了。 最初他以为小河是针对卫家的细作,后来他派人仔细查了前一个小厮,才知道他是被人引诱赌钱的,小河那时候刚进府,家世父母双亡,家穷,卖身葬父母。 时机太巧合了,小河的父母详细的消息一直没查到。 卫安怀确定小河是个细作后,立即让人再次祥查小河买凝神香的铺子是怎么回事。 两年前小河伺候他两个月后,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盒香,说是助眠的,给公子试试。 卫安怀不想用,小河一直拿给他看,他看了发现的确是好香,查验没毒,再加上他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跟踪的人回来说是小河在一家铺子里买的,那铺子查来查去就是个普通的铺子。 卫安怀放心了,当晚睡前小河就给他点了一个,效果立竿见影。 卫安怀曾问过小河这么好的香以前为何从未听闻过。 小河说这是老板家的祖方,用料珍贵,制香手法繁杂,老板不敢卖香是怕怀璧其罪,丢方丢命,自己对他有恩,想用这种方式还人情。 卫安怀查不到破绽,勉强信了这个说法。 因为始终查不到小河背后的人是谁,凝神香又是个好东西,卫安怀就没有动小河,只是让安排小墨监视小河和保护自己。 自从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他就夜晚握住匕首睡觉。 发现小河是细作后,才又多加了一个暗器,按下机关就可以发出毒针。 卫安怀当然查不出,因为沉云之从未下过让他们刺探消息的命令,监视保护卫安怀的是另一队隐卫。 沉云之在京城安细作比卫安怀早了十余年,势力是卫安怀的数倍,卫安怀自己都在沉云之的监视下,哪里揪得出沉云之的狐狸尾巴。 一旦卫安怀查到蛛丝马迹,沉云之就立马让人消失,断掉线索。 至于小河,那次是卫安怀病得太重了,小河在林子与人接头,情报内容正是是卫安怀的身体状况。 凝神香用料的确珍贵,最有效的部分是沉云之从商城里买了系统版凝神香,打碎成粉末,重新和香料调制而成,原版威力太大了,能让人长睡不醒。 店铺老板被沉云之下了忠心符,沉云之不怕他有二心。 汪磊回京后一直找人找卫安怀的茬,不过二皇子处处维护,汪磊气不过造谣,想给他冠上不孝不悌,气死祖母的帽子。 卫安怀神色冰冷,拿起刚整理好的证据,叫人备马去安王府一趟,他要让汪卫两家付出应有的的代价。 安王极其惊喜,不过半月,卫安怀就抓到肃王这么一个致命把柄,当即赏赐给卫安怀珍贵药材和金银,丝毫不提为他请功的事。 卫安怀早就猜到了,安王贪功嫉才,他报了仇之后就得早做打算,不然恐不得善终。 他以为自己还要等上许久才能复仇,没想到风云变换,汪磊回京平叛后一直不返回宾关道, 皇上另从别处调了军队镇守宾关道,还委派了两个副手,南蛮欺软怕硬,小动作不断,大动作没胆量。 卫安怀知道孔望京的叛变提醒了皇帝,所以才在京畿有禁军的情况下,连下三道圣旨命汪磊带兵回京护驾。 汪磊回京目的不纯,恐怕是肃王有什么动作。 卫安怀不会给他们这个准备的机会,先下手为强,他把查到汪家和肃王勾结的书信账册往来全部交给了安王,不过他那位好父亲太谨慎了,他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卫家参与其中,但是这次卫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卫安怀看到几个王府的门客,看见他过来,纷纷避开他,一脸鄙夷,卫安怀知道自从自己揭发亲生父亲的恶行,虽然底层的百姓支持他,但他在儒林的名声也全毁了,没几个人对他有好脸色,无数人对他口诛笔伐,其中也有宗族的族老,他们甚至骂上门来,他直接将那些人做的丑事曝光,他们才不敢来招惹他。 亲亲相隐,子不告父,父为子纲,在他们眼中,维护封建统治大家长的脸面才是最重要,一个女子何足轻重。 卫安怀恨极,凭什么卫昌和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可以忝居高位,而他的娘亲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却要含冤而死。卫昌和这种谋害发妻暗害子女的畜生不配为他父亲,下地狱才是他的归宿,脑子腐朽的酸儒,你们最好别犯到我手里。 卫安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堆恶臭的垃圾。 安王立即找太傅,皇后的父亲,他的外祖,让他将这份证据想办法递上去。 太傅一看,惊出一身冷汗,那汪磊竟然是肃王的人。 太傅立即安排一个明面上中立的同僚在第二天早朝上告皇上。 皇上震怒,罪证确凿,汪磊关外偷偷屯田屯兵,这是要造反。 立即下令将汪磊投入诏狱,将肃王定罪关押于皇家监狱高墙之中。 汪家猝不及防就被抄家了。 抄家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卫家的证据,这并不是肃王蠢笨,而是他见事不妙,早就命心腹把证据拿走了。 卫家无事他还能有机会,卫家若敢过河拆桥,他自会将证据捅出来,叫卫家万劫不复。 肃王并没有抵抗,而是一个劲的认错,说自己猪油蒙了心,以后一定诚信忏悔赎罪,又说自己不在了,望父皇保重身体,怕他被小人算计了。 皇上怒火稍霁,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下令让人不要为难于他。 对于汪家皇帝就毫不留情,汪家男丁皆被判死罪,女子没入教司坊。 卫家与汪家互为姻亲,竟不知道汪家恶行,宫中虞妃也加了一把火,卫昌和被判失察,被彻底撸了官职。 纵使卫家与许多人交好,此时也无一人敢顶着皇帝的怒火为卫家求情。 汪渐荷被卫家休了,当晚她就服毒自尽了,卫安鸿身为罪妇之子,终生不得入仕。 汪渐荷之所以这么决绝地选择死亡,一方面是家族没落无力回天,另一方面是卫安怀来找她了。卫安怀逼问汪渐荷当年把他妹妹送去哪里了,汪渐荷看着卫安怀如玉的容颜,想起她这一生中最为嫉羡的人,她于桃林中抚琴舞剑的场景是她这一生中最美的记忆,而她最终选择当了毁灭她的刽子手之一。 直至将死之际,她都不曾失态半分,哪怕毒发浑身无力半身血色,哪怕自己夺走了她的骨肉,哪怕护卫她的忠仆一个个被杀死于她眼前,她死死看着院子里所有人,语气平静地说:“时日汝偕亡。”随后自绝于桃树下。 这个最不像诅咒的话却犹如诅咒般让她和卫昌和惊惧了一年。 汪渐荷从回忆里回神,看着卫安怀惨然一笑说:“你的妹妹.....”看着卫安怀焦急的神色,她的神情突然变得阴冷:“你永远都别想找到。”她咬碎藏在口腔里的毒囊。 她这一生既是恶人,就要恶毒到底。这样在阴曹地府,我是不是可以奢想一下,你不会再用那样漠然的目光看着我,无视我。为什么你至死都没有再看我一眼,哪怕是怨恨的目光?没有,都没有,永远是那样犀利冷漠的目光,我讨厌这样的目光。 我们曾是最亲密的挚友,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丑陋不堪! 汪渐荷彻底断了气息。 手下阻拦不及,回头看见公子神情剧变,吐出了一口血来,手下大惊,立即带公子离开。 监视卫安怀的影子看见卫公子吐血,吓个半死,立即往北越飞鸽传书,沉云之得知消息后,神色阴晴不定,命花芙通知殊颜,务必让卫家付出代价,要不是要留着家仇给安怀报,汪卫两家的坟头杂草起码三尺高了。 沉云之想过直接往卫安怀手里递证据,但安怀太过多思警惕,沉云之不想他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至于卫安怀的妹妹,经年往事,不易查找,她曾派人催眠过汪渐荷,但是汪渐荷自己也不知道安怀妹妹的去处。 当年她让人将小姑娘送到远远的贫穷困苦之地,那人完成任务回来后,汪渐荷在那人开口前就命人杀死了他,沉云之查了这么久,只查到一个线索,那人有个儿子逃脱了汪渐荷的追杀。 沉云之对汪渐荷的狠毒心性感慨不已,只能增加人手加大追查的力度。 公子又病重,小河无奈,日日尽心竭力地照顾公子,日日祈祷公子康复,比小墨还积极。 小墨看见小河这么虔诚尽职,感动之余又有点古怪,时常用复杂的眼光偷偷瞅着小河。 小河知道公子怀疑他,小墨是公子的人,主子没叫他跑路,他能怎么办,只好对小墨的眼神视而不见,老老实实熬药。 没过多久,皇上为国库空虚发愁,虞妃给皇上出了一个主意,抄罪臣的家,皇上眼前一亮,握住虞妃的手:“心肝,你真是我的智囊。” 虞妃妩媚一笑:“臣妾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哪里担得起这个名头,就算没有臣妾,皇上也一定能解决的。” 皇上一激动抱着虞妃又啃了起来。 于是在肃王案中,一些罪不至死被贬职或罢免的人家就被强行没收了财产,以卫家最甚,家产被尽数抄没,卫昌和在找人求助的路上马车还出了意外,摔断了腿。 虞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描眉,她风情万种地弹了弹指甲,对身后的女官说:“又不能要他们的命,你说这样的结果主子会满意吗?” 女官上前挽起她的头发:“殊颜,主子很满意,但是你这方法太不妥当了,这几天抨击你祸国殃民,处死妖妃的奏章一点都不少,主子让你不要这样冒险。” 女官给虞妃插上步摇。 虞妃嘴一嘟:“我要当妖妃,谁都管不着,主子都不要我了,我还那么顾惜自己做什么,主子什么时候造反.......” 女官上前捂住她的嘴,眼里满是严厉和不赞同。 虞妃跺跺脚,有点不服气,一对上女官的视线,立马怂了。 第14章 卫安怀得知了卫昌和的下场,意外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复仇不过是生者的执念,对亡者的交代罢了,娘亲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暗中筹划了这么多年,卫家的衰败终于已成定局。 他接下来会让他们永远无望下去,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为恢复家族荣光所做的一切都无功而返,让卫家永远失去重回上层的阶梯,让他们余生都在困苦,怨恨,咒骂中死去。 说来艰涩,他曾经觉得汪卫两家犹如庞然大物,十六岁那年自己命悬一线,也曾偏激地想过与他们同归于尽,好在他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幸好他最终还是得偿所愿。 以前他想过复仇之后隐居山林当个教书先生,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算他挽回不了大厦将倾,他也要尽力去做,哪怕粉身碎骨。 国家离乱,受苦受难最多的永远不是世家贵族,而是平民百姓。 卫安怀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叹了一口气。 夜色中天,一道人影从镇北侯府的偏僻角落翻墙进来。 一见没有人,就立马往镇北侯府的主院方向潜行。 此人身形矮小,耳聪目明,身手灵活,一路上顺利躲过了不少巡逻的府兵。 越靠近主院,守卫越严密,每个门都有人把守,五步一个大火盆,火焰不熄,主院外高大的树木尽被清除。 一看这架势,此人的心紧张的很,孔望京的府宅不及镇北侯府远矣,孔望京的府宅府兵远没有这么多,防守也没有这么厉害。 按理说,他应该离开了,但是千辛万苦才到这里,就这么无功而返实在不甘心。 花芙一身夜行衣,手持灯笼,来到沉云之的寝房外,轻轻敲响了门。 玲珑点灯开门,挽起床帐,沉云之坐了起来。 花芙禀报:“主子,有只老鼠进来了,要抓吗?” 沉云之打了一个哈欠:“活捉,连同府外的,不要让他们跑了。” 几天前,沉云之就发现有人在侯府外踩点,为了不打草惊蛇,让人跑掉,沉云之决定来个瓮中捉鳖。 花芙离开后,沉云之毫无睡意,让玲珑把灯全部点亮,她拿起书看了起来,等待结果。 潜进府的人一直耐心等待着,试图声东击西,但没有一个府兵离岗,都是叫巡逻的跑过来查看动静。 天气回暖,人影缩在花草从里,大气不敢出。 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一个带血的人神色焦急跑向主院,正门的守卫匆匆进院报告,接着主院里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两队府兵立即集结离开了主院,主院的防守一下子出现漏洞。 此人怀疑是诈,但是他自负多年从无失手的经验,又想到事成之后那黄澄澄的金子,人为财死,决定铤而走险,万一拿到什么重要机密,那自己就发了。 他轻声小跑,趁着守卫刚过去,将爪钩抛上墙头,快速爬上去。 一看院内没有人,立即下来,院内昏暗,但此人夜视能力不错,很快锁定了目标书房。 房间漆黑,他听了一会,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掏出工具撬锁,刚一进门,迎头一张大网,他立即拔出匕首对着网,然后脚步一迈,想往旁边躲。 黑暗里伸出一脚,往贼人背上用力一踢,直接把他踢进网中。 贼人用匕首用力割网,发现割不动,天要亡他。 手腕剧痛,匕首掉落被收走,他被几只手按住不得动弹。 四周光芒一亮,他眯了眯眼,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高挑女子站在门口正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看来这个女人就是刚才踢他的人,他破口大骂,言语污秽。 花芙面无表情,眼中鄙夷不屑,拿起佩剑刀鞘用力一抽,贼人脸被抽偏,瞬间肿胀,惨叫起来,张口吐出一口血,血中有断牙。 贼人心中惧怕,遇到硬茬子了,不敢再发一言。 “带下去审问。”花芙吩咐手下。 雄鸡啼鸣,花芙带着一身血腥气从地牢里走了出来,眼中阴沉沉的。 此时沉云之和下属正在会议厅商议春季练兵的事宜。花芙洗了澡换身衣服才前往书房等待沉云之。 沉云之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得力下属黑着个脸,对花芙说:“看来审讯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 沉云之在椅子上坐下,花芙边给她倒水边对她说:“幕后之人很谨慎,没有亲自出面过。那四个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恶贼,被人称做“五屠夫”,他们总共五兄弟,感情很好,专门盗窃杀人,在江南那边做下许多大案,好赌钱,四个月前有人抓走了他们最小的兄弟,留下书信让他们四人到京城,那四人去了京城之后,幕后之人威逼利诱他们来北越查探镇北侯府的消息。” 花芙将茶壶放回炉上,接着说:“那四人还说如果他们能拿到镇北侯府的机密,那人会给他们万金并放过他们兄弟,不然他们兄弟性命难保。” 沉云之皱眉:“既是恶贼,那交给府衙,斩首示众。” “主子,会不会暴露我们?” “不怕,我们有实力,他要吓到放弃了更好,否则我们下次就抓住机会揪他出来。”沉云之自信的说。 “主子,会不会是当初那些想和我们合作不成的叛军怀恨在心搞的鬼?” “不像,那些人就算现在还活着也都龟缩到山林了,没这能耐搞事,你让京城的探子查查看有没有那个盗贼的消息。” “对了,最近安怀在做什么,没有他的消息。” 花芙放松了一下神色:“最近倒春寒,卫公子在养病,。” 沉云之点点头不再问了。 江南四屠夫伏诛的消息从北越传回京城的时候,众人疑惑为什么江南的盗贼跑去北越,曾经被他们害过的人家无不拍手称快,唯独卫安怀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让小墨看着门,自己拿出暗器藏于手中,穿衣下床抬手打开机关,墙壁出现了一个密道,卫安怀走了下去。 他的下属在一个拐角等他多时。 见公子过来,立即将情报递给他。 卫安怀收好情报,神色凝重,对他说:“把那个人处理掉,不要让北越查到。” “是,我们还要往北越派人手吗?最近我们在北越的几个联络点都被查了。” “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我的命令。” “是,公子。” 回到房中,卫安怀又赶紧恢复到卧病在床的状态。 他伸手拿出情报看了起来,虽然这次查探镇北侯府失败了,但在此之前,那四屠夫已经摸了其他将领的府宅,只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他可以确定镇北侯府的确是北越的幕后掌权人,只是不知道是沉云之,还是沉涛的庶弟沉浩。 虽然沉云之才是镇北侯,但是没有能力也白搭。 可惜那四屠夫是他好不容易威逼利诱的,就这么废了,不过死了也好,让他们多活一天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殃。 就算他们成功完成任务,卫安怀也不会留他们一条命,对于这些恶贯满盈的人,他黑吃黑起来半点也不亏心。 既然事情已成这样,那他的“病”就该好一点了。 卫安怀早就发现有一批人在监视他,虽然他查不到,因为线索总会中断,他也没有放弃。 每次一有什么动作,这种直觉就尤为强烈,他好像被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的包围着,他像只被困在网中无处可逃的猎物,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卫安怀索性装病了,有什么消息就从密道传达。 朝堂上安王的气焰愈发高涨,整个人整天意气风发,安王一派的屡屡上书请立太子。 卫安怀劝安王不要这么急功近利,安王不以为意,认为其余皇子都比不过自己,三弟断腿,五弟性格软弱,其余的走路还不稳当呢,现在不抓住这个好机会,以后别的皇子成长起来,还有他的事吗! 卫安怀不再劝,安王要想通过这个手段做太子,然后逼皇上退位,除非他能永远压制住皇上,主弱臣强。 皇上不是无能之人,只是没有容人之心,皇上不会坐视危机临头,他们父子还有的斗,卫安怀不想掺和了,免得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卫安怀身体又不好了,每次安王来找他商议,卫安怀都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一看安王来,立马作势强撑说话,三句一咳,后来安王只吩咐他好好休息,旁的事不用管了,人再也没有踏进过卫宅。 后族势大,还掌控了部分军队,皇上和安王争斗,安王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多的是贪功慕名之辈凑上去,自己不贪那从龙之功,说不定自己死了他们还在争斗。 卫安怀自嘲。 卫安怀想着现在自己看好北越就行了,这可是个可能会造成江国分裂的大隐患,必须趁早解决。 若放任自流,来日万一政权割据,国土流失,诸藩王有样学样,百姓流离失所,可就悔之晚矣。 帝后彻底撕破了脸皮,皇上日日在宫中暴怒,唯有虞妃能稍缓帝王怒气。 一段时间后,皇上寝宫突然平静了下来,众人都以为皇上妥协了。 谁知五皇子掌管禁军的消息凭空出世,安王一派的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卫安怀没有意外,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人选是五皇子,皇上现在动不了安王,不然皇城定会掀起一场血腥政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皇上可没有忘记北越,他怕北越成为渔翁。 安王在官道上堵到五皇子,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真是本王的好弟弟,会咬人的狗果然不叫。”说到最后安王咬牙切齿。 五皇子温文尔雅,听完安王的话微微一笑:“多谢二哥谬赞,为弟往后定当尽心竭力。” 安王怒气冲冲的走了,五皇子将自己刚刚用力掐坏的扇子放回袖中,一脸温和大度地出了宫。 第15章 春回大地,冰消雪软。 沉云之下令举春蒐,即为寻乐,亦为田猎,劳逸结合,将练了一个冬天的兵出来溜溜。 沉云之着甲胄,系红披,配宝剑,面如霜,不苟言笑,骑马站于上坡,看着下方的军队,兵将们精神饱满,气势恢宏,战车整整齐齐,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万事俱备。 沉云之阵前立“表”祭祀誓师,击鼙,命令击鼓。 鼓人三鼓,司马摇响金铎,军帅们举起旗帜,车徒皆起立。 鼓声一变,打着“行”的音节,车徒皆行。 士兵驱驰车马,保持队形,车前人后,弯弓骑射,浩浩荡荡,大地震动,一时间林中惊鸟扑飞,走兽避让,无数箭矢射出。 沉云之在高地上执起望远镜查看,军队进退快慢和队形疏密变化皆有序,连女子军也不落于人后,她点了点头,对周遭诸位将领表露肯定赞赏之色,诸将喜笑颜开。 沉云之看着他们期待的脸色,对他们说:“诸君自便,不必拘礼。” 各位将帅们你瞅我,我推搡你,谁都没有动。 沉云之翻了个白眼:“吾不会下场,还不快去。” “谢将军恩典。”他们这才动了起来,一个个喜不自禁,快速翻身上马,驱马下坡,循着军旗的颜色找到自己所属的军队,接过指挥权,加入了围猎的洪流之中。 沉云之觉得自己做个文武皆备的主帅真难,不就是前年田猎自己玩嗨了,一箭双雕,三雕,让他们无猎物可狩。 一个个委婉地向自己表示君子不可立于危墙之下,沉云之哪里猜不出他们是嫌自己控场太厉害,让他们没得玩。 她是个大度的上司,才不会和他们一般计较。 沉云之呆在军帐闲得无事做,玲珑不准她偷偷跑出围场,花芙死死盯着她。 沉云之叹了一口气,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识海中戳戳小歪,想找它聊天。 哪知小歪开口第一句话把她惊着了。 “任务可能.....你要亲自上了,之之。”小歪一反常态,语气扭捏。 “你说什么?你忘记当初的许诺了。”沉云之咬牙切齿。 玲珑看见沉云之面有怒色,忙问怎么回事,沉云之说无事,挥手让她们出去。 玲珑花芙不再询问,安安静静地出去了。 沉云之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对着小歪一窜炮火输出:“怎么回事?前年你可是说任务虽有偏离,但问题不大,这才多久,合着我现在不为天命之子打工了,得自己当老板累死累活了,你知道这可不算什么好事,说好的度假呢?这是顺手补个漏洞吗!这是欺诈!” “对不起,之之,我也不想的,老大说可以给你加钱。”小歪气短,委委屈屈。 “这是钱的问题吗?明知吃力不讨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还要我做,我傻吗?”沉云之怒火难消。 小歪小心翼翼地说:“老大已经和这个小世界的位面意识谈好了,因为你气运强大,它想让你暂任天命之女,若是你完成它的心愿,它会允你一个合理的要求。” 沉云之不屑中有着不解:“为什么是我?它可以再在本土定一个天命之子,这类要升级的小位面为了资源可扣扣搜搜的,我又不缺这点东西。” “它已经失败两次了,再失败就永远失去进化成大世界的机会了,目前你的筹码最多气运最强,所以它选择了你。” 小歪看见沉云之皱眉沉默,接着劝她:“你不是看上人了吗,像个变态一样窥视监视了人家五年,你离开的时候可以向位面提出要求带走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脱离此方轮回。” 沉云之听到说起卫安怀,脸色更不好看了:“如果我不是我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那我的爱对他而言将会是一场无解的灾难,涉及他,我不像变态,我就是个变态,我不想放纵自己的欲望。” “试试,说不定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小歪眨巴眨巴电子眼,力劝沉云之。 “把更新的任务放出来给我看看。”沉云之脸色丝毫没有缓和。 小歪在沉云之的识海投出了任务。 沉云之一看,任务要求已经变成:结束暴政,平定乱世,一统四海,开太平盛世。 任务状态是已接受,沉云之磨牙,先斩后奏,给我等着,看来同事们一看任务没油水,一个个避之不及,这才强制落到她的头上。 以前任务多简单啊,只要在天命之子平定中原内乱之前,发展北越,不要使太多人死去,自己填补这个世界突然失去沉涛的漏洞,将北戎拒于北越之外,不让北越沦于敌手即可。 然后在天命之子要收回北越的时候,递上投降文书,她就可以死遁了。 之后天命之子伐北戎,开盛世,为后面人族的兴旺繁荣打下基础,人族气运达到最鼎盛的时候,便会反哺给位面。 沉云之本想着离开之前会拿药治好安怀的身体,给他留几条后路,安怀那么聪明,一定可以过好余生,想着没几年了,这才忍不住欲望,窥视安怀,没想到任务一下子变成长期任务了。 难道自己要这样默默监视他几十年吗?丢开又舍不得,靠近又怕会伤着他。 她的感情夹杂着恶欲,掠夺与放弃的念头在相互撕扯,沉云之捂住了眼睛。 小歪看见沉云之的识海就这么一会功夫,不是狂风暴雪,就是幽潭烈焰,雷暴炸响,轰隆隆个不停,立马躲到安全的角落里。 想什么呢,情绪波动这么大,快把识海变成险地了。 不知过了多久,星辰重新亮起,四周重归于静,小歪松了一口气,看来想通了。 事情即已成定局,多想无益,至于她和安怀能有何种结果,现在还是未知,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朝廷仍在,还不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她要是跑去和安怀说朝廷将不存,我将一统天下,你和我合作吧,等着吧,安怀绝对将她当成想谋夺江山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诛之。 沉云之放松身体:“给我老实交代那天命之子出了什么问题?” “五皇子向瑢背弃了他的使命。在位面安排给他的剧本中,他应该爱民重民直至成为一代明君,受万人敬仰,可他为了私欲杀害了许多无辜的百姓。” 沉云之挑了挑眉:“为什么这种偏差会出现在天命之子身上?位面应该会干预的。” “位面干预失败了,有个异界来客影响了他,那个异界之魂五年前借尸还魂在了姚府庶女姚素芸的身上,她与五皇子谈情说爱,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善交际,很会赚钱,开酒楼和水粉店,办工厂,五皇子对她死心塌地,哪怕那个女人与许多王孙公子搞暧昧也容忍了......” 沉云之听得头疼,打断了小歪的话,什么东西,一个皇家贵子加天命之子对一个搞玛丽苏的情根深种,不觉得她水性杨花淫乱就不错了,能当天命之子的就没有傻的,这货绝对另有所图。 沉云之冷笑:“死心塌地,这话你信吗,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小歪也不信:“京城流言都是这么说的。姚素芸的父亲是文法的郡守,为人不端,贪墨官银,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纵家仆当街打死人,百姓暴动,五皇子为了不让这事暴露出来,以剿匪为理由带兵坑杀了几千的百姓,毁灭证据,说成是山上的盗匪所做。” 沉云之脸色凝重:“看来那异魂身上有向瑢极为重视的东西,这才为了保住姚家和她,犯下滔天罪行。” 天命之子可以为守护天下而杀戮,但不能是滥杀,阴狠毒辣全用在了无辜百姓身上,难怪位面放弃了他。 沉云之忽然想到了一点:“那异魂来此界已有五年,你现在才告诉我。要是当初告知我,一刀下去,哪有今日破事。” 系统闪了闪:“我也是出了文法惨案后去查探才知道的,之前觉得这个女人古怪,但没想到真能影响到天命之子。还有她既入此界,说明她与这里有缘法,你不能胡乱杀人的。” 沉云之揉了揉额头:“说到底我们还是疏忽了,我以为是个小世界,任务难度低,轻敌自负,没有让人时时盯着向瑢,真是自作自受。那异魂这么多动作,为何我没有察觉到异常?” “异魂是这两年生意才做大的,产业与你的不相同,又不从政,你的下属当然不会把那些小女儿家的情情爱爱报给你。” “你还有什么没说没?” 小歪想了想:“向瑢的官配是姚府的嫡女姚素晴,为人温柔,落落大方,胸有丘壑。在原本的推演中,姚素晴能力不凡,会在向瑢征战时帮他管理好后方,是个贤内助,两人合力挽救了风雨飘摇的江国,开启和兴盛世,帝后相宜,在后世留下了许多美名。但两年前姚夫人因为姚高志宠妾灭妻,与其和离,姚素晴同母亲离开京城回凤远老家了,至今未回京。官配变妹夫,又远居异地,两人的情缘彻底断了,这也是位面放弃向瑢的原因之一,救不回来了。” 沉云之思考了一会,重新在心里规划了一下以后的计划,出去看了看天色,问了传令官。 得知大军正在凯旋而归,沉云之命鼓手奏起“骇”乐,兵将听到鼓声欢呼不已,回到营地后,沉云之看到收获颇丰,有麋鹿狐兔等等,上高台勉励了众人一番,底下呼声更高。 沉云之留下最好的猎物,将次的论围猎成绩奖赏将领士兵,剩下的沉云之命军队后厨将猎物抬下去宰杀处理,宴飨士兵。 突然一个防守围场的偏将来报,说他手下一小队的士兵在林子的西北方向发现了四个潜伏刺探的探子,诛杀三人,负伤逃了一个。 沉云之当即命人大力搜寻探子,叫花芙和仵作去看看尸体,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半个时辰后,那个逃跑的探子找到了,但人已经失血过多死亡了。 花芙回来对沉云之摇了摇头,在尸体身上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发现了几根鸽毛,但不见鸽子,说明探子将围猎的情报传出去了。 这么谨慎,看来十之八九是上次派人夜探侯府的人,沉云之对敌暗我明真是深恶痛绝,迟早要把你揪出来。 开宴的时候,除了底层的士兵吃得心满意足,军帐里气氛凝重,参宴的高级将领看见上首主帅黑沉沉的脸色,连大口喝酒都不敢,就怕来个帐前失仪,被将军处罚。 沉云之感受到周围或明或暗的忐忑视线,暂且抛开烦心事,收敛神色,叫玲珑将酒满上,沉云之端起酒杯,众人见状也纷纷举起酒杯。 沉云之大声对众人说:“诸公,今日春蒐满载而归,让我们让我们暂且抛开俗务,大醉一场,兴尽而归,望诸公莫要拘束。” 言罢,沉云之一饮而尽。 “当如此。” “将军所言有理。” 众人一一饮尽杯中酒。 宴会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到了宴会后半程,清醒的人没几个了。 不枉她的好酒,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黄酒,沉云之专门叫人蒸馏了几坛高度白酒。 往后可没有这么宁静的日子了,也没有这么放纵的宴会,沉云之允许他们最后放纵一回,之后......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16章 “公子,这是关于北越围猎和民生的情报,如今北越在挨家挨户的搜寻探子,特别是最近两年才到北越经商逃难落户的人家都重点搜查,为此我们在北越的人已经被抓了好多,这情报还是他们冒险送出来的,放出的十多只信鸽仅存一二。”下属有点忧愁,好不容易安插的探子又被抓出来了。 他当年受过南宫佳的恩惠,所以在卫安怀找上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答应为他效命。 昏暗的密道里,仅有几只烛火在跳动着,卫安怀的神色在跳动的烛火下凝重深沉。 “罢了,你让那些易于暴露的人找时机撤出北越,根基深的则继续潜伏,牺牲的人双倍赔偿,特别是家中贫苦的,不要让他们的亲属朝不保夕。” “还有去给我详细查查五皇子身边那个叫姚素芸,事无巨细,顺便给她找点麻烦,让她没有心思来最好。”卫安怀想起那个浑身矛盾的花痴女子,眼中厌恶之色加深。 “是,公子。”下属对姚素芸也讨厌的很,竟敢觊觎他家公子。 卫安怀看了情报之后,心中一紧,北越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 他要立马去找安王商议此事。 谁知刚要出府,门房来报,那位姚小姐又来了。 卫安怀深吸一口气:“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回去。” 门房过一会又来禀报,姚小姐说她带了补品来,死活都不肯走,非要见公子。 卫安怀心口一滞,以手捂胸,小墨立马把公子扶到椅子上歇着。 卫安怀脸色不善地对门房说:“请她到前厅来。” 要是再放任她在外面闹,明天还不知左邻右舍会传出什么样流言蜚语来。 姚素芸一身浅黄襦裙,上面绣着精细的暗纹,就像新春枝头上刚开的鲜蕾,明丽动人,她还精心打扮了妆容,尽显小女儿家的娇态。 毕竟卫安怀长得那么好看,她可不想自己被衬得像个小丫鬟,还有这类病弱闷在屋里不常见天日的公子哥,对活泼明亮又仰慕他一心为他好的小姑娘肯定没有多大的抵抗力,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视作他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她前世看的小说经常是这样的调调。 等她努力让卫安怀爱上了她,以后他的喜怒哀乐都系于她,让这么一个大美人对她爱死爱活 ,她想想就激动。 可惜他身体不好,还没钱,天天就穿那几件衣袍,厅里没几件摆设,父亲被罢官,不然我就踹了五皇子嫁给他,五皇子是帅,但比起卫安怀可差远了。 姚素芸深深感谢五天前自己在街上惊鸿一瞥,在卫安怀马车帘子撩起的间隙里,发现了这位容颜如玉的公子。 她叫人去查他的身世,人只剩三年寿命了,一看就是美强惨本人嘛,她更心水了,她一定会用她真挚的感情打动他,让他最后的时光感受到世间的美好,不再独自一个人彷徨于黑暗孤寂中。 卫安怀看着姚素芸满脸娇笑地跑进来:“清河,你的身体怎么样?你的脸色好苍白,我给你带了上好的人参” 说着就上前去抓卫安怀的袖子,小河一看,立马堵住姚素芸,对她说:“男女有别,我家公子病还没好,靠太近万一过了病气给姚小姐就不好了,姚小姐坐到那边去吧。” “没事,我不怕。”姚素芸左闪右闪,想越过小河,小河始终没让她过去。 姚素芸剁脚,在椅子上坐下了,对卫安怀抱怨:“清河,你家下人至于这样吗?” 卫安怀垂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抬头对姚素芸说:“你我非亲非故,姚小姐还是不要称呼我的表字为好,人参贵重,我不会收的,小河也是护主心切,望姚小姐莫怪。” 然后对小河佯怒骂道:“混账东西,冒犯了姚小姐,还不下去领罚。” 小河唯唯诺诺。 姚素芸一看小哥哥跟她说话了,这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不妨事的,清河,你别罚他了,还有我们哪里非亲非故了,我都找你好几次了,我们算是朋友了,你不要跟我客气。” “还不谢谢姚小姐的大恩大德,卫某与姚小姐并不是朋友,还请姚小姐不要说这种话。”卫安怀语气凉凉。 小河立马跪下:“是小的混账,多谢姚小姐。” 小哥哥还是在意她的嘛,都为她处罚下人了。 至于卫安怀的后面的话,姚素芸一个都没听进去,小哥哥早年家中惊变,他对人戒心重完全可以理解,她要热情一点才能送得出温暖。 姚素芸盯着卫安怀的脸,越看越出神。 卫安怀要是知道她是这种想法,定啐她一口,这女人没脸没皮,回去她跟她的蓝颜知己们说自己慢待她了,又不知道会给自己招来多少只自以为是寻人出气的苍蝇。 自以为是,不听人话,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都让她不要称呼他的表字了,还在这里自说自话。 情绪外露,年级不大,色心倒是不小,人还蠢,被五皇子骗得团团转,被利用都不知道。 一眼看到头的人也敢在自己面前卖弄这些小心机。 卫安华看着她越发痴迷的神色,心里起了杀意,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自己还秉持君子风度做什么,之前看她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遇上中山狼,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不想多为难她,那想内里如此不堪。 想起以前的沉云之,那人至少还要脸皮,提亲不成后就不再骚扰他了。 卫安怀收起了他那份恻隐之心:“我还有要事,姚小姐......” 姚素芸一听:“那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卫安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小河,送客。”说完便起身往里走。 以姚素芸的脸皮也感到了一丝羞愧,不过她很快调节过来,边走边喊:“后天我再来,清河,哎,你别动那些礼品。” 小河暗中翻了个白眼:“公子的话我不敢不听。” 直接将姚素芸送出门,将那些礼盒塞到她的丫鬟手中,然后关上大门,任凭姚素芸怎么敲都不开。 “什么东西,处处招花惹草。”小河啐了一口。 回到房间的卫安怀重新换了身衣服,小河回来说人走了。 “以后不要让她进来,直接赶走。”卫安怀吩咐小河小墨。 安王府。 安王一看卫安怀来,对他意味不明地说:“听闻清河最近遇上红颜知己了。” “王爷说笑了,不过是卫某见五皇子如此看重那个女人,想试探一二,五皇子心机深沉,卫某不相信他会沉迷女色。” “哦,那清河看出了什么没有?” “自然是看出了,那姚素芸的确无甚可取之处,唯独在经商上独有一道,但这远不可能使得五皇子对她情根深种,而且卫某听闻这姚素芸与许多公子来往甚密,五皇子无动于衷。” 安王信卫安怀没有说假话,毕竟与老五斗了这么久,他这五弟就是个内里藏奸,无利不起早的,对他性情也有一番了解。 “你是说那女子身上有老五看重的东西。” “卫某正是此意,卫某已命人去查这姚素芸,不管姚素芸身上有什么,迟早会水落石出。” 安王看了看卫安怀,突然笑了起来:“清河,你老实跟我说,你就对那姚素芸没有一丝心动?” 说完,安王仔细观察起卫安怀的面部表情。 卫安怀心里苦笑,果然怀疑上他了,离间计都用到他身上了,虽然粗糙刻意,但有效。 卫安怀脸上没有一丝变化:“王爷,人太蠢,还不守礼数,卫某眼不瞎。” 安王看卫安怀没有心虚,知道这人自傲的很,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一脸歉意地说:“是本王唐突了,误信谣言,在这里给安怀赔不是了。” “人之常情,无碍,卫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报王爷。” “快快说来。” “王爷请看。”卫安怀拿出整理好的情报递给安王。 安王看完之后大惊,忙问这北越不用人用臂力就能射出箭矢和雷响一声便砸出深坑的新式武器是什么。 卫安怀哪里回答得出来,只说这是北越探子拼死传回的消息,就这么多。 “还有这个,王爷请看。”卫安怀指着第二份情报说。 “据探子查探,北越如今真正掌权人是沉浩,沉云之不知所踪。北越的粮价一直很稳定,民生并未凋敝,听说他们的稻种麦种的产量比中原的要高,现在北越可以说是安居乐业,而中原各地几乎粮价飞涨,民生凋敝,百姓缺衣少食,此消彼长,长此以往,中原危矣。” 安王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讲。” “王爷息怒,事关重大,卫某不得不慎重,以免像上次那样,若不是几番佐证,卫某也难以置信。”卫安怀也很不满,一直跟你说北越恐有祸心,是你不信。 安王听到卫安怀这样说,脸色讪讪。 咳了一声,说:“清河,你可有什么法子对付这北越?” 卫安怀分得清轻重,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浪费时间。 “卫某有一计,且手下也有敢于献身者,此计若成,可断沉浩的臂膀,暂缓中原危机......”卫安怀将此计细细说与安王听。 安王拊掌大赞:“此计好,我立即禀告父皇,若此计成,清河这可是大功一件。” 虽然他父皇想要坐山观虎斗,不喜欢他,但不会对包藏祸心的北越置之不理,他要是办成了这件事,老五哪及得上他。 “卫某不敢居功,惟愿天下早日太平。”卫安怀看着安王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心里叹气,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想着美事了。 第17章 北越军营。 沉云之环顾四周看着茫然不解的将领,说出了她的第一步计划:“吾欲发兵北戎,灭其王庭。” 诸将有点讶异,北越练兵这么勤就是为了抵御北戎,想不到将军竟然突然改变策略,要进攻北戎。 参将丛帧进言:“将军,末将认为如今攻打北戎的时机还不成熟。” 沉云之示意他说下去。 “如今北戎王庭正强盛,与我军势均力敌,倘若一击即败尚好,若久攻不克,岂非将北越的有生力量都拖在北戎的地盘。如今虽然中原凋零,但并非无还手之力,一旦让中原知道北越境内空虚,派兵来打,北越危矣。” 其余将领纷纷点头。 “说得不错。” “朝廷那边不得不防。” “客场作战,得改变士兵的训练内容了。” 孔望京和其他后加入北越政权的将领听见他们说中原的坏话,心里有些不自在,不吭声,免得哪一句说不妥当了,被他们骂。 这些人都是北越的原领导班子,北越人居多,连年战乱,朝不保夕,对中原朝廷本就没什么敬畏之心。 沉云之听见反驳的话也没有什么不满,她胸有成竹:“北戎王庭已分崩离析,消息不日就会传来。” 众人大惊,忙问消息是否可靠。 “消息可靠,北戎王庭分裂正是吾一手促成,待英雄归来那日,你们自会知道是谁。” 诸将咸服。 沉云之接着说:“至于如何防范朝廷,吾欲攻占悬关,只要悬关在手,中原军队不足为虑。” “悬关地势险要,被数座陡峭高山包围着,猿鸟难攀,仅有一条羊肠小径可通行,所以我不打算强攻,伤亡太大,我打算里应外合,在白水河的援兵到达之前快速攻下。”沉云之指着沙盘说。 “如何里应外合?难道将军也往悬关安插了人?”副将沉浩问道。 “不错,我早已往悬关派了一小股人,到时我会命人下迷药药倒守将,打开城门,大军提前潜伏在山谷中,一旦城门打开,就立即进攻,拿下悬关,诸君以为如何?” “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要保证万无一失,否则久攻不下城门,援兵一旦察觉来援,前功尽弃。” “所以此战重在兵贵神速,各位回去之后按照我之前要求训练士兵,不准偷懒,否则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唯你们是问。”沉云之面色严厉。 “是。” 沉云之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天工坊里,和工匠商量如何制造好用的进攻器械,以争取减少伤亡。 日头西落,沉云之累了一天,刚要睡下。 温殊瑕前来禀告抓到朝廷的使者了。 温殊瑕是女子军的将领,也是北越唯二的女将军之一,性情稳重。 沉云之打了个哈欠,什么人,朝廷使者,不递文书跑到北越来了,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有阴谋。 等她来到前院,此时侯府前院灯火通明,女兵几乎将侯府围个水泄不通。 院中孔望京和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都被五花大绑着,两人都被堵着嘴,孔望京见沉云之进来,立即呜咽着,眼神悲愤,而那个中年男人始终低着头。 沉云之在主座坐下,抬头向温殊瑕看去,眼神中带着询问。 温殊瑕上前禀报:“今夜末将手下一队士兵在康平坊巡逻的时候,发现孔望京偷摸和这个男人在一处宅子见面,士兵觉得可疑,便跟了上去,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书信,她们回来禀报我之后,为防范于未然,我下令抓了他们......” 听到这里,孔望京挣扎了起来,一副想解释什么的样子,女兵紧紧按住他,呵斥:“老实点。” 沉云之没有看堂下,示意温殊瑕把话讲完。 温殊瑕从下属手中拿过书信递给沉云之:“末将抓了他们之后,果然搜出了书信,信上是内容是孔望京和朝廷谈妥投诚的条件,还有一封孔望京好友的书信,旁边那个人被抓时趾高气扬的,说自己是朝廷的使者,抓他我们会没有好果子吃,现在缩的跟个王八似的。” 温殊瑕声音不大不小,在场听到的女兵都笑了起来。 信件内容看起来很真实,孔望京说他后悔了,想要重新归顺朝廷,只要孔望京将北越的布防图偷出来,朝廷对他既往不咎,还会大肆奖赏他,加封王侯,赏金千两,封田万亩,条件够优渥,朝廷可真舍得。 沉云之将信将疑,毕竟在行动前夕,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谁知道忠君爱国的思想在孔望京的脑子里是否还根深蒂固? 她让人将他们嘴里的布条拿出来。 “你们老实交待,是否如信所言?”沉云之狂怒,拍碎了案桌,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 一拿出来,孔望京立马哭诉说:“将军,我是被冤枉的,有小人害我,他跟我说我在京城的好友给我写了求救信,我才去见他的,不是要向朝廷投诚,将军你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我对天发誓,若我有一丝不轨之心,叫我不得好死。”说罢嚎啕大哭了起来。 旁边的中年男人声音凄厉沙哑地说:“孔将军现在过河拆桥,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孔望京一听急了,腿一用力,跳将起来,就要去咬他撞他:“什么当初,少血口喷人,老子都不认识你。” 女兵重新把他按了回去。 中年男人呵呵了两声。 沉云之问孔望京:“既是朋友的求救信,那为何你三更半夜去?” 孔望京呐呐无言,好半响才说出一句来:“为了避嫌。” 沉云之冷笑:“怎的,我看起来就是个易多疑猜忌的,竟吓得你这般行事。” 孔望京不敢接这话,又嚎啕大哭了起来:“末将绝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一时想岔了,望将军明察。” 沉云之看他们各执一词,知道让他们这样对质也问不出什么来,让人把孔望京押下去单独审问。 “撩起他的头发来,让我看看是何人。”沉云之冰冷地看着这个人,不管是何人,敢耍阴谋诡计耍到她的地盘来,她都不会轻饶。 女兵撩起那人头发,沉云之一看这人面容苍老,双眼愤恨,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莫非是这几年朝廷新任的官员,对于他自称朝廷使者,她料他不敢说出这一戳就破的谎言。 “你是何人?任何官职?” 这人哼了一声,不发一言,把头偏过去,不想回答沉云之的问题。 都落到她手里了,还敢跟她拿乔,不知死活:“动手。” 温殊瑕亦是刑讯的高手,知道哪里打下去既可以让人疼痛又不会危及性命,她下去一阵拳打脚踢,专打他身体薄弱的地方,中年男人哀嚎连连,温殊瑕面色不变,她可没有尊老之心,敢对北越不利,都是她的敌人。 “好了。”沉云之放下茶盏。 温殊瑕退了回去。 “再不说,就不是只挨顿打了。”沉云之语带威胁。 中年男人果然求饶:“侯爷饶命,下官姓郑,名仁,江南通州人,不才仅六品典仪,因官低人微,不引人注目,皇上这才派我前来。” “通州郑家和你什么关系?”沉云之才不信皇上这么没算计。 “正是下官本家。” 原来也算个世家子弟,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草根,官职这么低还敢派过来也说得通了,看来在郑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才被丢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沉云之挥手,四下火光熄灭,仅余几把,整个庭院当即暗了下来,沉云之的面容在昏暗的厅堂里若隐若现,不知何时,院子空寂了不少,不少士兵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昏暗寂静的庭院,阴影里不甚清晰的守卫,还有厅堂里传来的压迫的气势,冰冷如同看死人的视线。 这些都让郑仁紧张了起来,背后起了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 “你来北越做什么?”沉云之不带情绪的声音响起。 郑仁咽了一口唾沫:“来...来和孔望京商议投诚的事。” “果真如此?嗯。” “千真万确。”郑仁手脚颤抖了起来。 “你可知若让我查出你撒谎,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开恩留你一命。城外狼群可是饿了整整一个冬天,看着自己活活被啃咬而亡,尸骨无存,不得善终,郑大人是想试试这种死法吗?”说到最后,沉云之的声音提高一点,似乎对这种极刑颇为感兴趣。 郑仁哪怕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听到这种无人道的处置方法,人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反倒入了畜生口中,心里不免升起一股悲凉惧怕的情绪。 他嚎哭了起来,像是崩溃了:“下官没有说谎,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求侯爷开恩。” 沉云之与温殊瑕对视了一眼。 温殊瑕下去一把拎起郑仁,对他阴森森地说:“你说谎,你同伙都老实交代了,你们是栽赃陷害孔将军,你就要被喂狼了,它们正留着哈喇子等着你。” 郑仁猝不及防被拎了起来,抬头看见温殊瑕左脸上可怕的几道长痕,还带着残忍杀意,在昏暗的光线下,有如地狱恶鬼,心神失守,听到温殊瑕说什么同伙,要被喂狼了,吓得快要死了过去。 但还是谨记嘱托:“下官就是和孔将军商议投诚来的。”声音凄厉。 温殊瑕看人都这样了,还是不改说法,把人一扔,揉揉了耳朵,刚才郑仁突然叫嚷起来,她耳朵受到不小的冲击。 郑仁的同伴在被抓时就自尽了,温殊瑕诈人不成,恼这老东西难缠。 郑仁全身软倒在地,汗如雨下,沉云之命人重新点起火把,庭院亮了起来。 这人意志还挺坚定的,都这样了还口齿清晰。 “关入暗牢,严加审讯。”沉云之下了死命令。 第18章 花芙领命前去审讯郑仁,这一夜乱糟糟的,沉云之最终还是没有休息好,虽然她以武入道,已小有所成,不睡也不影响什么,但她作息规律,习惯作祟,精神上神采奕奕,心上总是觉得别扭。 去搜查的人也搜查回来了,带回了许多证据,郑仁的住处不消说了,士兵在孔望京书房中隐蔽处搜出了许多和朝廷来往的书信,字迹由专人查验的确是孔望京的,时间最早的是四个月前。 沉云之接着看郑仁住处的信件,忽然瞳孔地震,难以置信,竟然连...... 她立即叫来温殊瑕,吩咐她派人去把丛帧从军营唤到侯府来,途中不要让他接触到任何人。 温殊瑕讶异:“难道.....” 沉云之什么也没说,只让她赶紧去。 丛帧知道昨晚孔望京疑似背叛被抓了,气愤的很,侯爷待他不薄,他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口黑锅也能掉到他头上来。 听说侯爷有要事传唤,丛帧紧忙赶到侯府,一进门,只见侯爷坐于堂中,面带隐怒,神色不虞。 丛帧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出大事了。 “丛叔,不必多礼,你过来看看这个。”沉云之眼瞳中翻滚着不明的情绪。 丛帧你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主动联系朝廷的书信,还是他自己的字迹,他手一抖,脑子嗡得一声炸开了,有人陷害他。 丛帧立即反应过来,强制自己冷静:“将军,这是有人陷害,我蒙受您和老侯爷的恩情至今,怎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来,退一万步来讲,我跟朝廷能有什么好讲的,皇上多疑,惯会卸磨杀驴,我投靠朝廷,岂非是失了智。”还好将军愿称他一声叔,说明还是有点信任他的。 沉云之安抚:“丛叔,不必惊慌,我相信丛叔的为人,只是现在非常时期,该有的调查还是得有的,望你理解。” 丛帧自认清白,无可摘指之处,不怕查:“应该的,侯爷尽管查,老夫行的正坐的直。” 沉云之见他反应没有疑点,心下信了三分,叫来隐卫前往丛府搜查,借口说贼人潜入,在丛府留了点东西要找出来,不要惊了丛夫人。 丛帧见侯爷办事妥帖,给他留了面子,还顾及到了老妻,心中感怀起侯爷的恩情来,更加死心塌地了,还心里诅咒陷害他的贼人不得好死一百遍。 哪知有心算无心。 隐卫搜查回来呈上了更为致命的证据,是平日里丛帧对沉浩不满的手书,上面还写满了杀,死二字,还有朝廷的回信,都藏在暗格里。 丛帧一看,贼人好毒的心计,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沉云之看了那回信,再望向丛帧时,眼中也不免带了怀疑之色。 “侯爷......”丛帧忐忑。 沉云之将信给他,丛帧拿过来一看,眼前发昏,上面写着只要丛帧将北越拱手捧上,那他就是新的镇北侯,执掌北越,最可怕的是,下面竟有皇帝私印。 丛帧眼前发黑,受信中内容所激,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吓了在场的人一跳。 他强撑着说:“老夫是清白的。” 沉云之神色复杂,:“丛叔先好好在侯府修养,待我查明真相,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她命人将他扶了下去,延请名医,关押在西苑,毕竟是老将,现在事情真假未可知,她不能让他出事。 事关重大,沉云之重新启用了甲级的暗线,希望深埋在京城的棋子能给她带来新的线索。 好几天过去了,花芙在暗牢里对郑仁严刑拷打,人都不成人样了,却仍是坚持说是和孔望京商议投诚的口供,后来遭不住了,说出丛帧来,花芙感到棘手,年纪大,人却这么能撑。 花芙上来向沉云之禀报,花芙觉得审问了那么久,口供不改,会不会就是孔望京背叛了,虽然孔望京仍坚持说没有这回事。 沉云之仍有怀疑,虽说证据确凿,丛帧与沉浩的确有旧怨,但一切太顺利,就像有只手在推着这个完美的局前进。 完美,是的,这个背叛之局太完美了,证人,证据,无一有缺,连背叛的动机都清清楚楚,站得住脚,从抓人到查出,顺利到让沉云之觉得不可思议。 沉云之想了想,让花芙附耳过来,交代她这般行事。 当夜,有一伙人潜入了暗牢,直达郑仁的牢房。 黑衣人见到郑仁缩在角落了,拍醒了他。 郑仁醒来一看是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吓坏了。 那人才不管郑仁如何反应,直说:“丛帧你可认识?我们家将军,对皇上的提议非常心动,派我来问你,是不是只要他那样做了,皇上就会履行他的承诺?” 郑仁反应过来了,当即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认识,皇上一诺千金,岂会欺骗你家将军,自是如此。” 黑衣人嗞了嗞牙:“那你为何陷害我家将军?早知如此,皇上何不派人先问我家将军,我们一拍即合,现在说不定北越都改换新天了,我也能捞个将军当当,现在好了,我家将军被侯爷怀疑上了。” “胡说些什么,我可没有诬陷丛帧,是那沉云之太狡猾了,还有你家将军定是骗了你。”郑仁不知道真假,决定就按以前的说法来,哪怕可能会惹恼面前这个据说是丛帧的人。 黑衣人佯怒,踹了郑仁几脚:“死到临头了,还在说谎。” 郑仁抱头躲避,口中直喊:“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 外面放风的人听到动静,出声制止了他:“别打了,正事要紧。” 黑衣人停下来,拽着郑仁说:“你要想和我们将军合作,就赶紧改了口供,把我们将军摘出去,我们将军到时候也会救你一命,懂吗?” 郑仁想了想,觉得可以,能活着谁想死:“好,我改,只是将军什么时候救我出来?” “总归不会让你死的,还会直接送你回京城,我们将军还要留着你和朝廷联系,你听着,我们将军对皇上的条件不满意,我们将军说......”黑衣人趾高气扬,说了一大堆条件。 郑仁心中鄙夷,但知道自己目的是什么,也就顺着黑衣人的话说了下去,偶有不一致之处,黑衣人便拳打脚踢,郑仁只求饶,说他不敢做主。 沉云之在一墙之隔听着里面的对话,里面商议投诚的条件和要求越来越详尽,好像早就商议好了,诸多细节极真,她的脸色越听越冷,杀意暴虐。 玲珑和花芙立侍左右,主子的气势压得她们难受,也不敢稍加动作。 沉云之闭了闭眼,把杀意压了下去,打了个手势,玲珑前去让人赶紧撤出来,别演了。 放风的人立马催促黑衣人,黑衣人当即警告郑仁改口供,不然就让他死在这深牢里。 黑衣人离开后,郑仁重新缩回角落,本来这个局是为沉浩而设的,沉浩容易轻信,却没想到北越之主竟是沉云之,这位年轻的镇北侯藏得可真深啊,竟瞒过了所有人。 郑仁咳出了一口血,今晚的人是真是假,只看那个女人会不会再次提审他了。 沉云之行走于空寂的庭院之中,月色溶溶,清风凉凉,她抬头立于中庭望月,许久理智重新回到她身上,整个人的气场也缓和了下来。 远处守着的花芙见状上前来问:“主子,如今证据确凿,我们需要将.......” “等。”沉云之出声打断了花芙的话。 “事关重大,怎么谨慎对待都不为过。” “可是,主子,再不做出处理,瞒而不说,如今军中议论纷纷,军心涣散,恐对主子大事不利。”花芙很是忧心。 “就说他们得重病需静养,高级将领可以透露一些,士兵的训练让他们帐下的副将暂代,还有再次严查探子,连军中都要查。” 沉云之知道她不能贸然行事,孔望京管着北越的军防,丛帧则一直是北越最强的军队—狼牙的统领,虽然证据充足,但一想到她处置了两位大将后,最得利就是朝廷,其次还会影响到她北伐的计划,沉云之的眼睛涌上了一股血色。 “那还用提审郑仁吗?” “不用了,郑仁现在榨不出东西来,不要让他断了性命就行,待京城消息传来,他自有他的用处。”沉云之觉得她被一股阴谋笼罩着,这是她做了这么多任务的直觉。 稍不留意,她说不定就会从执棋人变成棋子,被利用,被欺骗,直到幕后之人的棋局完成,无力回天之际她方如梦初醒。 她在刚入局里办事时曾犯过数次这样的错误,任务失败后,她灵魂寄居的身体死亡后,她才知晓她到底如何陷入了何种死亡陷阱,所幸她是个善于自省的人,虽然性情恣意,但她还是收起了她的自傲,不再对这些小世界的人目下无尘,才渐渐成长起来,成为局里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无论事情真假,她都要做好准备,虽然她相信两位的人品,但人心终究难测,若这真是局,那这设局之人实在厉害,让她陷入了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虽然老将是军队的无价珍宝,但若真是积年恶毒,也只能狠心刮去了,哪怕会伤筋动骨,大不了她就推迟计划,重整军队。 第19章 沉云之没有等来皇城中的消息,倒先等来了卫安怀的消息,,这则消息让她糟糕的心情愈加暴怒。 我找不出幕后之人,还对付不了你这异魂,竟将主意打到我的安怀身上来。 她命潜伏在京城中的探子给那姚素芸颜色瞧瞧,顺便在那五皇子面前挑唆挑唆。 最近,姚素芸很烦恼,最近京城的铺子不是走水,就是方子泄露,她被挖走了好多员工,还有原材料的渠道也出问题了。 她忙得焦头烂额,连去找小哥哥的功夫都没有了。 姚素芸再傻,哪里不知道是有人针对她,她一直靠着五皇子和众位蓝颜知己的大腿一直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去找她最大的金大腿了。 向瑢在听说姚素芸来找他的时候,眼神闪过不耐烦,这愚不可及又水性杨花的女人,要不是她的作用无人可替,她脑子里的东西他还未抖落干净,特别是那火药的事,否则他会岂会容忍她到如今,还受她威胁,为了保住姚府,犯下重罪。 上次北越神秘武器的事一曝光,群臣哗然,他一眼就看出这响雷般的武器与他正在研制的火药又相似之处,心下震惊,只是另一种武器姚素芸知道却不会做,草包,看来北越也有一个如姚素芸一般来路的人,还比姚素芸厉害,所以北越才有底气违逆圣命。 这段时间父皇不复往日焦躁,频频召安王入宫,他怎么探查都探查不出,只知和北越有关。 看来他也被父皇忌惮了,父皇后悔了,近段时间以来一直想找他的错处收回虎符。 这时候他就愈发深恨北越那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他要在这里哄姚素芸,她才会一点点说出她知道的来。 既然事已如此,不管这个女人如何没有自知之明,他都不能轻易放手,哪怕她是个不知来处的孤魂野鬼。 只要她能助她成就大业,纵是魑魅魍魉又如何。 “瑢哥,有人欺负我。”姚素芸一进门就扑进向瑢怀中。 向瑢身体僵硬了一下,还是从善如流地抱住了她,他摸摸了她的头,语带宠溺地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的小姑娘。” 姚素芸劈里啪啦一阵诉苦。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会为你摆平一切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小姑娘。”这么些年,向瑢哄姚素芸有他的一套方法。 姚素芸闻言感动不已,二人甜甜蜜蜜了起来。 向瑢不以为意,有口无心,姚素芸的铺子东西新奇又好用,赚钱的很,不知道让多少商家开不下去,其中不乏京中某些有钱有势的勋贵的商铺,被人搞了很正常。 因为这事他没少被人针对,但因为姚素芸的铺子实在赚钱,那些钱大头又落入他的口袋中,再加上这姚素芸特别能招蜂引蝶,虽然纨绔居多,却在家中颇受宠爱,他通过他们拉拢了不少人。 是以他顶着压力为姚素芸保驾护航,虽然这女人脑子确实有病。 一面不守礼数,勾搭无数公子哥,另一面又要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又当又立,一旦说让她离开那些人,安安分分嫁进来呆在他的后院就好了,她就哭诉那些人只是她的好哥哥,让他不要疑神疑鬼,想歪了他们,哭闹起来使他头疼。 他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旧哄着她,她背后的姚府也是个不小的助力,只是近年来越发贪得无厌了。 当年姚府发现她不是原来的姚素芸,惊惧之下竟要暗中使她暴毙,向瑢及时发现拦下了他们,后来姚府知道这新的姚素芸比原来的姚素芸能给姚府带来更多的银子好处,也就捧着她,为此姚高志放任姚素芸对发妻嫡女出手,哪怕妻离女散也没有丝毫后悔之心。 幸亏这姚素芸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更易耽于情爱,他这才有机会把她以爱之名控制在手中。 哪怕兄弟嘲笑他为一女子所迷,他就顺势装出痴心不改的模样,让姚素芸对他死心踏地,还暗中散播两人的爱情故事,败坏姚素芸的名声,让她除了自己谁都看不上她才好。 几年了,每每看到姚素芸露出与这个时代不合的思想和举止,向瑢忧惧之余又感到可笑,他从前并不信鬼神,可他在姚素芸身上验证了鬼神之说并非杜撰,幸好这只鬼不是什么厉害的鬼,还是只蠢到看不清虚情假意的鬼,可见鬼并非如野书中说得那么厉害。 向瑢利用起姚素芸来更心安理得了。 只可恨上次没有把握好机会让安王对卫安怀起疑心,反倒惹了一身腥,如今卫安怀彻底闭户不出,让他想利用姚素芸再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 卫安怀不亏是李道学的弟子,才智之高他座下幕僚无一可及,连他的师兄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愿与他作对,可惜这人没有择他为主。 听闻卫安怀身体不虞,还在养病,这才没有掺和进朝堂争斗之中。只要卫安怀还能喘一口气,向瑢就不会放弃毁掉他的念头,这人对他的威胁太大了,肃王倒台就是因他而起。 卫安怀再警惕又如何,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他总能再找机会除掉他。 两拨人在搞姚素芸,他们互相察觉到了彼此,沉云之的隐卫不想暴露于卫安怀的眼中,卫安怀的手下不知对方底细,怕贸然撞上去给自家公子招来麻烦,所以他们心有默契地互相避开了对方。 卫安怀知道在他周围那批神秘人出现又消失后,心里感到烦躁,这批人不做什么,就围着他,偶尔给他解决一下麻烦,却比那些花心思害他的人还要让他在意,不知目的,不知底细,不知面目,不知敌友,卫安怀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困于网中无处可逃的猎物,在挣扎中越陷越深,直至绝望。 卫安怀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思绪,重新拿起文书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从中察觉出了端倪,五皇子每月固定几天就会去远郊一个庄子打猎,有时也会带着姚素芸去,那庄子看守严密,他的人不敢靠太近。 上次他手下查出姚素芸的异常之处,姚素芸自从五年前惊马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虽然闺中女子名声不易探查,但他的手下从以往和姚素芸玩耍的小姐口中旁敲侧击,了解到以前的姚素芸是个标准的大家小姐,书画不敢说,女红还是不错的,一言一行从不逾矩。 但现在这位姚素芸想法天马行空,行为举止更谈不上优雅端方,女红也不做了,有时说话还古里古怪。 刚醒来时口中“古代的空气真好啊”“封建”“剥削”等话会不经意间冒出来,姚府为此处理一批下人,只道家中有人撞邪了。 现在虽然谨慎了许多,卫安怀观姚素芸铺子的经营之道,在别的商家畏首畏尾时,大搞促销活动,优惠力度之大,好像胸有成竹,不怕亏本,经营模式十分成熟。 若是个别现象是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可疑的是姚素芸所有铺子的商品都是成熟的模式,他派人查过了,姚素芸的商品诸如面膜,护肤品,衣服与众不同的剪裁全都没有探索发展的阶段,是姚素芸直接给出方子,然后多试验几次,成品就上市了。 任何事物都有发展的阶段,从稚嫩逐渐成长,直至成熟,像姚素芸这样大开商铺的,不怕风险,还真是难以觅见。 卫安怀曾按捺不住好奇心套过过姚素芸的话,结果姚素芸对这些商品信心十足,笃信它们能赚钱,言辞之中还觉得京城商业发展落后。 卫安怀不再问了,姚素芸的信心从何而来,这个他姑且能当她是张狂,但后半句就很让卫安怀在意了,京城已是全国最繁华的城池,就这还落后,那姚素芸是看见了什么,与之对比才得出了京城商业落后的言论。 在看过手下的调查情报后,卫安怀仔细推证,大胆揣测,更能肯定此姚素芸非彼姚素芸了。 一个人失忆会可能会完全颠覆他的性情,但是在身体无碍的情况下连技能,说话习惯起居方式都大变样,这就很可疑了。 自古以来,神鬼本子,奇人轶事从来不缺,无论这姚素芸是仙人点化而来还是借尸还魂,都没有隐藏住自己,那五皇子和姚府与之朝夕相对,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因势利之,看来姚素芸对这两者而言具有很大的价值,这才让他们留她到现在。 不过卫安怀虽然查不到五皇子在庄子里做什么,但既然与姚素芸有关,那就釜底抽薪,直接除去姚素芸就好了。 他虽对神鬼之说甚感兴趣,然而如果放任的结果是养寇自重,那他绝不会让自己犯这种错误,还是送这位姚素芸回她该回的地方去为好。 他的手下观察试探了姚素芸这么多天,发现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只是她身边的暗卫比较麻烦,还得从长计议。 还有一件令他挂心的事,如今他在北越的消息渠道全部断掉,北越毫无动静,不知道郑仁是否完成了他的使命。 计划虽然周密,但也怕出了意外。 然卫安怀永远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好消息了。 第20章 宫外的那条线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宫里的倒是在酒里下药后套出了皇上的话。 这一切果真是一场局。 沉云之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倒要看看这么周密的局是谁的手笔。 殊颜还说皇上最近对安王的态度好了许多,在那段时间时常召安王入宫,两人常在御书房议事,谁也不准进去。 与安王有关,根据王喜所言,安王座下幕僚中最为依仗的是...... 沉云之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走,去暗牢。”沉云之对花芙说道。 自从上次潜入事件后,郑仁就好像被遗忘在这深牢深处。 郑仁已经猜到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幸好上次没有露出马脚来,卫公子是个守信的人,他相信他会遵守他的承诺。 就在郑仁浑浑噩噩呆着的时候,牢房外传来响动。 “走吧,侯爷亲自提审你。”守卫幸灾乐祸地说。 郑仁感到不解又不安,为什么还要提审他,难道镇北侯知道了,郑仁手脚轻轻颤抖了起来。 郑仁被带到刑室里拷在了刑架上,刑室很安静,郑仁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刑室的门被打开了,为首的正是镇北侯,她身形高挑,英姿勃发,身穿月白色暗纹长袍,腰系白色宽腰带,挂着蟠螭青玉佩,头上用白玉冠束着发,浑身散发的贵气与这血迹斑斑的囚室格格不入。 不同于京城里娇养奢靡的世家贵女,在她身上看不到女子丝毫娇美柔弱之气,是以镇北侯虽穿着简单,好似刚刚踏春归来,人却自信而强势,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无关紧要,无足轻重,好似自己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危机,这是权势浸染出来的傲慢和气场。 令人畏惧又令人忍不住臣服。 见到沉云之的状态这般闲适,郑仁的心沉了沉。 果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肝胆俱裂。 “卫安怀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这样为朝廷卖命?” 沉云之的语气漫不经心,好似并不在意郑仁的答案如何,她已对一切了如指掌,来提审他不过是为了欣赏他那因计谋失败而绝望的神情。 郑仁受过训练,他控制住了自己,大义凛然地说:“什么卫安怀,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你这乱臣贼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夫死不足惜。” 说罢还想啐沉云之一口,被花芙手快地扇了一巴掌。 打了一巴掌,花芙仍气不过,从墙上拿下鞭子要给这个家伙好看。 听完郑仁的话,沉云之笑了,轻蔑而嘲弄。 虽然郑仁在尽力克制自己,但沉云之五感灵敏,在问出话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郑仁肌肉小幅度的颤抖,心跳加快,眼睛细微睁大。 沉云之已经得到了他真正的答案。 郑仁听见了沉云之的笑声,他知道什么都完了,颓然地低下头。 “好了,花芙,我们该走了,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沉云之直接离开了刑室,花芙最后阴沉沉地瞪了郑仁一眼,郑仁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他负了卫公子所托。 沉云之猜测得到验证,她的心情没有多少愤怒,哪怕卫安怀给她设了一个几乎无解的危局。 她心中更多的是惊喜,好似自己捧着个无暇的美玉,日日欣赏把玩,可以说对它全身了如指掌,却突然发现它还有隐藏的一面,哪怕这一面差点让自己头破血流,也照旧让她欲罢不能。 沉云之怀着这微妙的心思玩弄着掌心里的青玉佩,花芙追上来问如何处置郑仁。 “扔到矿山上干活,别让人死了就成。”既是他的人,她留郑仁一命又何妨。 夜色渐深,沉云之处理完公文后,并没有回房去睡,玲珑坚持要守着她,被她打发回去了。 沉云之静静看着对面墙上在桃林中长身玉立,眉目清俊,笑容温和的青衣公子,不知餍足。 这幅画是她当年在桃林中惊鸿一瞥后,回府后立即画下来的,五年了,沉云之不知抚摸过这个画卷多少次。 等我,我很快就会去接你。 沉云之眼中的占有之欲越来越浓。 小歪在她的识海中被吓到了,冒了出来。 “你不是不愿动他吗?”小歪疑惑地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他阻碍到我的任务了,我岂能放过他。”沉云之用目光细细描摹着画卷上卫安怀的轮廓。 “你按捺不住欲望了,看来他做的这件事把你刺激得不轻。”小歪平铺直叙。 沉云之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是又如何。” 既然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那就直面它。 孔望京和丛帧解除了嫌疑后,北越重回正轨。 如今北越蓄势待发,沉云之在这时恰好得到了一个消息,稍加运作一番,或许她占领悬关后不用背负天下骂名了。 卫安怀最近很不好过,心神一直不宁,好似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察觉不到蛛丝马迹,只好吩咐手下收集各方情报,特别是关于北越的。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北越还没有消息传来,卫安怀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无论郑仁成败与否,他都会庇护好他儿子一家。 最近他对姚素芸出手了,但没有成功,幸好他及时掩盖了线索,这才没有使自己暴露在五皇子眼中,虽然五皇子对他杀意满满,但前头还有一个安王挡着,五皇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 这一天,卫安怀早上醒来,望着檐下叽叽喳喳的雏鸟,心情难得开怀。 不料,小墨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对他说:“公子,钱海被杀了,如今京城都传遍了。” 卫安怀听闻踉跄了一下,小河赶忙扶住。 “事情如何,你细细说来。”卫安怀神色难看。 “是这样的,公子我刚才去买菜,听到大街上议论纷纷,说钱海被那位虐杀了,死状极惨,还死无全尸,听说是被喂了狗。”小墨边快速说边用手指了指天。 卫安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声昏君,这才过去多久,钱海虽然没有大才,但这个人重义气,有担当,在上次的旱灾中许多人因他而活了下来,他因此被起义军推选为首领,现在百姓中还有人感念他的恩德。 皇上竟然杀了钱海,真是捅破天了,本来各地百姓就对朝廷的统治怨声载道了,只是没有人站出来,还勉强能活,也拧不成一股绳,这才让朝廷安逸到如今。 现今百姓听到恩人钱海被杀,还死状极惨,百姓之中还是有人认死理的,这还不妥妥激起民愤,一旦民愤处理不好,江国将风雨飘摇。 不行,他得尽快去找安王商议如何将这个消息封锁住,并把影响降到最小。 谁知,他还未出门,安王便到了。 安王的神色比他的还要难看:“清河,钱海被杀的消息如今几乎已经传遍整个中原了,京城的消息是最后才被传播进来的。” 卫安怀震惊:“怎么可能?驿使难道出什么事?” “没错,传送消息的使者被人打晕关了起来,刚才才回京复命,说南珂一带百姓暴动了,父皇一怒之下把他杀了,父皇还下令要将散播消息的人查出来,五马分尸。” 卫安怀当即意识到他手下打探消息的人肯定也出事了,不然他不会收不到半点消息。 谁做得?北越还是各地地藩王,自从上次叛乱之后,朝廷对各地藩王封地的掌控能力渐弱, 如今他们有了二心不足为奇。 “王爷,唯今之计便是请皇上下罪己召,并派兵镇压。”卫安怀眉头紧锁,暴民之所以是暴民,是因为他们不会再听从朝廷政令了,唯有在早期先镇压后安抚,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只是不知道消息延迟了几日,现在南珂那边如何了。 安王叹了一口气:“父皇不会同意下罪己召的,依本王之见,那些平民没有半点见识和武器,上次暴动还是用地里的农具作武器,这次再来也成不了气候。只是父皇有意命我出京平乱,现在我形势大好,离京岂不是给了老五机会,你赶紧给我想个办法,看能否避开。”安王说到最后越来越气愤。 卫安怀回神,只是他与安王的想法不同:“王爷,卫某倒觉得这是您立功的一个好机会,若您实在不放心,让五皇子也出京平乱去,南珂是太傅的老家,族人世代在那里扎根,如今根深叶茂,您还怕五皇子压过你一头不成。” 安王这么一想,觉得有道理,他外祖家宗族就在那里,对南珂知之甚深,老五去了肯定不及他,他或许可以做个手脚什么的,再者这的确是个立功的机会。 安王急吼吼地来,面色轻松地回去了。 卫安怀却没有那么轻松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大肆传播钱海被杀的消息,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卫安怀就愈发痛恨自己这副孱弱的身子,只能枯守宅中,等待消息。 安王和五皇子很快出京平乱去了,卫安怀希望一切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七月,悬关被北越攻破占领的消息传来,举国震惊,沉云之第一次将她的獠牙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出兵的理由正是清君侧,诛奸邪。 京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悬关已失,北越军队若要南下将如履平地,再无天险能阻碍他们的步伐。 竟然是她! 得知北越真正的掌权人是沉云之,卫安怀终于知道他对北越出手为什么没有成功。 恐怕钱海被杀的消息被大肆传播就是这位镇北侯的手笔,为的就是找个借口发兵,扭转天下舆论。 这位年轻的镇北侯藏得太深了,关于她的假消息满天飞,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沉云之能掌控住北越。 谁让她五年前的放浪之举太深入人心了,连自己也不相信那等轻浮之人会这么工于心计。 他所有针对北越的计划中都没有完全将沉云之考虑进去,难怪一败再败。 他输得不冤。 卫安怀扶着门框缓缓倒了下去,小河看见尖叫了一声:“公子。” 朝廷中人人自危,甚至有人建议迁都到通州去,隔着渭河,北越难以攻打。 皇上被吵的头疼,心中怕得要死,也不管什么平乱不平乱了,立即下令召安王和五皇子回京。 丹云城是江国百年的国都,也是他们向氏一族的龙兴之地,向氏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了,如非必要,皇上还真不想舍弃,怕影响到国运,更怕成为亡国之君。 安王和五皇子很快带兵归京了,南珂一带的暴乱勉强镇压了下去。 安王归京后发现卫安怀又卧床修养了。 卫安怀这次是真病了,他手下在外打探消息的人几乎损失了大半,查来查去发现各地藩王都有在其中插一脚。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不过因为北越实力强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京城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许多官员的家小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京城,这可惹怒了皇上,皇上下令关闭城门,只进不出,还处置了胆敢偷摸送走家眷的官员。 北越,各地藩王,皇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胶着中,唯独百姓之中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在密切的关注着北越的动静,连卫安怀也不例外。 然而北越又没有动静了,朝廷派斥候前去探查,发现悬关重兵把守,旁的就探查不出来了。 沉云之早就不在北越了。 攻下悬关后,沉云之重新修整了悬关的防御工事,命孔望京重兵看守,故布疑阵,让中原以为大军仍在北越境内。 实则沉云之早率二十万大军离开北越,兵分三路,围剿北戎王庭分裂出来的各位王子的势力,并一路北上向北戎王庭王都谷坞进发,北越境内仅留了五万大军。 本来局里规定系统不准给任务者提供任何有关任务的帮助,怕任务者滥用力量。 沉云之早就不耐烦磨磨唧唧的,天天磨系统,整天跟它说早日统一天下的好处,免遭生灵涂炭,小歪本就对上次坑了沉云之感到愧疚。 沉云之唠叨久了,小歪狠狠心给沉云之开了个后门,帮她探测敌军的动向,所以沉云之北伐之战才进行得那么顺利。 麾下将领对将军用兵如神佩服得五体投地,沉云之也厚着脸皮受了。 谷坞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不过这难不倒沉云之,谷坞的兵力本就在王庭分裂后薄弱了许多,北越军队还带了炸药包。 是以,北戎王庭在坚持了三天后城门还是被攻破了,北戎可汗在逃亡中伏诛,沉云之收刮了王庭的奇珍异宝,可以说是雁过拔毛了。 沉云之下令诛杀王庭全部成员,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沉云之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不然她一统中原之日,北戎卷土重来,又是她的劲敌。 十二月,北戎被灭族的消息传回,中原震动。 若说沉云之攻占悬关还不算什么,那她领兵灭了侵略中原数百年的敌人足以使她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北伐的成功使得沉云之在北越的威望达到顶峰,北越家家户户载歌载舞,欢迎大军归来,某地百姓甚至要为沉云之立生祠。 饱受北戎侵扰之苦的北越百姓终于见到这块积压在北越上方的乌云被吹散的一天。 从此,北越终于可以成为他们安心生活的地方,不用再担心颠沛流离,流离失所。 朝廷和各地藩王如梦初醒,原来北越迟迟没有动静是举兵北伐,他们捶足顿胸,皆懊恼错失好机会,不趁机抄了沉云之的老家,现在大军归来,待沉云之缓过劲来,他们危矣。 朝廷现在对沉云之的感官很复杂,立下如此不世之功的能臣良将竟成为了朝廷的敌人,这沉云之才二十出头就如此厉害,以后他们如何抵抗得了。 消极之下,迁都的议案又被提了上来,而这次皇上慎重考虑了起来。 在沉云之的惊世之举之下,京城里同辈的佳人才子们都不敢把自己和沉云之相提并论,更别提奚落了。 卫安怀得知北戎因沉云之而被灭,心里也不由升起一股敬佩之心来,北戎盘踞已久,要打败都非易事,更别提灭族了,那沉云之也不知道筹谋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心力。 卫安怀试着回想那曾在桃林中纨绔浪荡的女子,却发现记忆早已模糊。 他曾视那段遭遇为耻辱,拒绝回想,如今连自己敌人的面目都模糊不清了。 敌人,是啊,为何她偏偏是江国的叛臣,不然江国有此利剑,何愁疆域不宁。 沉云之已经解决了北戎这个宿敌,接下来她就要对付中原了。 在此之前,她要趁着军队修整,抚恤烈士的时间段去京城把他带回来。 回到北越后,沉云之立马跟麾下将领说她武功即将突破,要闭关三个月,让众人各司其职,待她出关再商讨下一步对付中原的计策。 各位将领听到沉云之闭关见怪不怪,从小到大,老将看着沉云之长大,每隔几年沉云之都要闭一次关,出关后武功亦会精进许多,这次也不例外,总归他们会管理好北越的。 背叛,那是不敢想的,他们现在在沉云之的手下都走不过一招,将军足够强大,足够优秀,所以军民咸服。 现在中原混乱,盗匪横行,人太多目标太大,所以沉云之打算一个人去。 玲珑不解,不停地劝她君子不要立于危墙之下,纵使她武功盖世,但群蚁亦能咬死象,甚至怨恨起了卫安怀,怪他让主子冒险远赴千里。 “我会平安归来的,还有他值得我为此冒险。”沉云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玲珑看着沉云之脸上难得一现的静谧微笑哑言无语。 卫公子是您的所求之一,对吗?主子,玲珑有点懂了。 出发前一夜,沉云之呆在书房贪婪地看着画卷上的人。 她到如今都不曾为这副画题过一字,现在她要将她最隐秘的念想倾倒出来。 沉云之提起笔,在画纸的右上方写下“莲慈”二字。 看着这二字,这画上的玉人,沉云之眼神越发幽深:“吾既已立誓逐鹿中原,那你就该入吾彀中,你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少的麻烦吗!”说到最后,沉云之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 鸡鸣三遍,提醒沉云之该出发了,她将画收回暗格中,从密道离开了侯府。 沉云之乔装打扮成一个侠客,骑着一匹老马,看起来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沉云之此番千里走单骑并非是她莽撞艺高人胆大,而是她有系统兜底,所以她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远在京城的卫安怀尚不知沉云之的前来,更不知她即将改写他的命运,颠覆他的余生。 第21章—再会 一路上,所见之景皆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沉云之果然遇到了无数次打劫,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在不影响她路程的情况下,沉云之单枪匹马挑了几个作恶多端的山寨,被救的百姓对她感恩戴德,于是沉云之这一路南下,渐渐传出了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名头。 这日,沉云之停下来在溪边打水,回头看见自家的老马在旁边草地上气喘吁吁地吃草,摇了摇头,这老马勉强能跑,就这,还一大堆人跑出来要抢它,想要吃肉。 失策失策,沉云之本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才选择了它,哪知中原情况比她知晓的还糟糕,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动武的。 为了给它提速,沉云之直接给它喂上了补气丸,这老马精神焕发,跑起来更有劲了,这才把拦路的人甩在了身后。 越靠近京城,混乱越少,这并不是京城百姓衣食无忧,听闻城中早已物价飞涨,心黑的商家囤积粮物,其中有许多是勋贵人家的商铺,皇上也管不了,都七拐八拐沾亲带故的,如今这副较之外地的祥和之景不过是禁军威慑罢了。 沉云之打扮成了一个风尘仆仆黑脸黄皮落魄男子,入城时被拦住检查了,士兵问她为何这时来京城。 沉云之早就想好了说辞,外地不太平,没吃的,来京中投奔亲戚。 士兵见她口齿清楚,对路引上的信息对答如流,无一错漏,应该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就放她入城了。 沉云之一入城就发现京城比以往更萧条了,路边许多乞丐,发现她衣衫破败,打了许多补丁,立马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另寻目标,倒是有几伙人盯上了她的马,沉云之故意拐到小巷里,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沉云之没工夫搭理这些人,给个教训就离开了,她到了属下早就置办好的落脚地,与卫宅同在一条街上,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沉云之不打算跟赵世伯说她来京城了,老人家不一定会理解自己这般为私情冒险的行为。 殊颜那边倒可以说,不然以后小妮子知道她再次来京不找她,还不指定要闹什么脾气呢。 入夜,皇帝新得了美人,正新鲜着,和欢殿空空寂寂。 殊颜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她不摆娘娘的派头了。 狗东西不来太好了,要不是为了主子的大业,她这么一朵娇花会伺候那个油腻的老头。 殊颜睡不着,正躺在床上打滚,被子掉在地毯上也不理。 她一抬眼,只见她的女官掌灯进来了,撩起帘幔,神情温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还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重新放回床上。 殊颜呆呆地看着她,疑惑这往日严厉面瘫的家伙怎么笑了。 沉云之看着殊颜呆头鹅的模样,更忍不住了,笑说:“殊颜,别来无恙。” 殊颜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瞪大,快要尖叫起来,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何处,双手捂住嘴巴,左看右看殿里是否有别人。 沉云之放下灯,宠溺地说:“没别人,就你我。” 殊颜更高兴了,一把拉住沉云之的手臂让她坐在床上。 沉云之顺势坐下去,她看着殊颜依旧明艳的容颜,知道她在宫里没受什么委屈,放心了。 虽然殊颜和她同龄,但是她的心理年龄比殊颜大多了。 她当年从流匪手中救下了她们两姐妹后,,因为殊颜过盛的外表,为免旁人觊觎,她们又伶俐好学,她就一直把她们养在侯府中,想着培养两人成她的文官班子中的一员。 哪知姐姐从了武,妹妹听到她要往宫中安插探子,自告奋勇要做这个探子,怎么都劝不住,沉云之知道她是不安,所以想迫切做些什么来证明她的价值。 沉云之摸了摸殊颜的头发,眼神慈和。 殊颜一看小姐又露出这种看晚辈的神情,不适应又感到欣喜。 在侯府时,每当她完成学习任务,小姐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夸奖她,好怀念啊。 殊颜想着,眼睛一酸,扑进了沉云之的怀中:“我好想你,小姐。”语气哽咽。 “我这不是来了吗。”沉云之拍拍她的背,安抚她。 殊颜情绪过去了之后,起身抹了抹泪,想起她对自己有段时间的不闻不问:“您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我?说吧,你在这个时候来京是为什么?”说着说着,殊颜把嘴嘟了起来,她才不会说主子不应该来京的话。 “哪跟哪呀,我既是为看你而来,也是为了求一人而来。”沉云之好笑地说,拿帕子给殊颜抹了抹泪。 殊颜一把抢过帕子,她只听她想听的:“我说呢,怎么好端端地就上京了。”她看着沉云之,嗔笑,眉波流转间,仪态万千。 沉云之历尽千帆,殊颜这点道行还不足以使她失神。 殊颜一看主子还是用那种包容的目光看着她,知道自己失败了,顿感无趣,正了正表情,正经了起来。 “主子,你就只是为了看我?”殊颜眨了眨眼,眼中有期待。 “现在皇上势微,诸皇子蠢蠢欲动,我担心你的安全,这次趁着新春佳节,底下人进献了大批美人进来,你死遁跟我一同回北越,不然一旦迁都,渭河对岸我鞭长莫及,你更难抽身。” 殊颜愣住了,她没想到是这件事,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想了一会,低声说:“主子,我不想回去,我在这里比在北越能更有用,北越不缺官员,但这里缺能帮您打探消息的人。” 沉云之看着这个她养大的小姑娘有点心疼:“我已经重新安排人进宫了。” “可她不一定如我这般得宠,还宠爱不衰。”殊颜明白沉云之的意思。 沉云之无奈:“你可想好了,现在朝中官员将你视为妖妃,你也不惧?” “嗯,我不离开,我等着那一天你来接我。”殊颜固执地说道。 沉云之叹了一口气,拿出她早就备好的药物给她,告知她用法,让她在紧要关头用来防身。 殊颜一听主子还有这么神奇的药物,比以前的还厉害,眼中异彩连连,她伸手就要接过来。 沉云之一看她的神情,哪里不知道这小妮子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拍掉她的手:“这药我会交给心韶,让她看着你,省得你乱用。” 殊颜一听要交给她的女官,顿时萎靡了下来。 沉云之看她这样,拉着她说前段时间她北伐的战事,还有她来京途中的经历,转移她的注意力。 沉云之说得跌宕起伏,殊颜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两人就这样躺在床上熄灯说了一夜,快到五更天的时候,沉云之得离开了,殊颜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她。 沉云之离开后,殊颜困死了,倒头就睡,迷迷糊糊间想起主子的话。 还为了求一人而来,难道是那个卫公子,他不是在和北越作对吗?被主子瞧上了,他可真倒霉! 算了,我操心什么,倒霉的又不是我...... 沉云之回到据点,然后乔装从后门出去回到走马街宅子中。 她在二楼隐秘地观察卫宅,她很想见他,但她知道卫宅附近也有他自己安排保护的人,贸然前去,一个不慎,定会引起警觉。 自从自己的隐卫被他发觉后,他防范就更严了。 她得好好筹划,不能泄露丝毫消息,卫安怀这个身份必须成为死人的身份。 沉云之刚用过早膳没多久,便注意到一匹马行到卫宅门前,定睛一看,马上之人正是唐礼。 唐礼是给卫安怀送对联和门神来了,他进来一看,小院连年画都没贴,赶紧吩咐他的小厮贴画去。 卫安怀正在书房看书,听见小河说归远来了,会心一笑,放下书,出门看见唐礼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 唐礼看到卫安怀眼前一亮,赶忙把手中东西放下了。 跑到卫安怀身边左看右看,高兴地说:“清河,你病好了!” 卫安怀温和地说:“好了。” “那你除夕跟我进宫观赏傩戏吧,我爹非要我进宫,听说今年傩舞会很隆重。” “皇上并不喜我,还有大半官员亦是。”卫安怀对傩舞不感兴趣,鬼戏场面太大了,也噪杂。 唐礼对某些人也不满的很,当年那些人可是力挺卫昌和,写文把好友批得体无完肤,不得不深居简出。 “那算了,何苦让你去受那些人的阴阳怪气。” 卫安怀看着唐礼脸上明显失落了下来,想了想对他说:“大年初五要是你有空,我们去云光寺看法会,听说空寂大师会在那日开坛讲经。” “好啊,我们约好了,你可别又病了。”唐礼赶紧把他往屋里推推。 “别又跟往年一样。”唐礼又看了看屋内的火盆,没熄。 卫安怀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泥人,哪那么容易碎。” “难说难说。”唐礼做了个鬼脸。 唐礼待到快正午才离开,沉云之看着安怀亲自送唐礼出门,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她现在还只能暗戳戳地偷看他。 卫安怀向来警觉,对人的目光异常敏感,他看看周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只得按捺下心思,真是阴魂不散。 当夜沉云之合计了她在京城的人手,研究了街道的平面图,决定除夕夜动手。 除夕当天,街上总算有了点过年的热闹之意,家家户户开门除秽净尘,钉桃符,贴春牌。 太阳西斜,街上的红灯笼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街上行人匆匆,急着回去吃团圆饭。 还不到时候,沉云之看了看天色。 吃过年夜饭后,各家守岁的守岁,出去玩的出去玩,街道渐渐热闹了起来,小孩们成群点鞭炮,皇城内外烟花冲上夜空,五彩斑斓,绚烂非常。 这是姚素芸店铺这两年刚推出的节日庆贺之物,对外说家传秘方制成。 五皇子本不想让火药现于人前,但烟花效果太好了,父皇赞赏他,还有大把银子流入他口袋中,朝廷内外根本没把这小小的东西和北越的攻城利器联系起来,五皇子卖烟花更放心了。 街边各色讨生活的卖艺人在街边表演了起来,各类杂技魔术竞技应有尽有,大人和小孩看得目不转睛,欢呼声拍掌声此起彼伏。 卫安怀揉了揉眉心,听见外面的喧嚣,心中悲凉。 阖家欢乐之际,自己孤身一人,又是一年,日子所剩无多了。 妹妹你到底在何处,可尚在人间? 小墨看见公子一个人坐在房中守岁,,虽然到处是春节的装饰,屋子红彤彤的,喜庆的很,可公子好似没有人气。 “公子。”小墨没忍住出了声。 卫安怀回头看见小墨,问道:“为何还不归家?” 小墨踌躇:“我想陪公子守岁,今晚很多人都回家过年了,公子身边只有几个人保护,我不放心。” “不用,你娘很想你,早就跟我说了想让你今年回家过除夕夜,禁军就在街上,一个晚上出不了什么事的,放心回去吧。”卫安怀手下大部分有家有室,想和家人相聚在所难免。 小墨听到公子这么说,只好应下了,突然想起小河来:“公子,小河他.....” 中午的时候,公子突然吩咐人把小河打晕绑住扔到柴房关了起来,小墨以为小河做了什么事。 卫安怀神色转冷:“让他在柴房里呆一夜,明天再说。” 卫安怀不是无缘无故抓人的,而是他发现那间卖香的铺子老板不见了,凝神香所剩无几,小河对此无所谓,他怀疑小河要跑路了,先把人控制住,等明天审讯的人回来说。 小墨回家后,整个宅子就更安静了,除了卫安怀,还有厨娘和三个无牵无挂的手下在前院守着他。 快到夜半时分,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的,卫安怀身体不佳,没打算守完岁,太伤身了,正好厨娘给他预备了热水,他睡前泡个澡,身体会轻快很多。 卫安怀在房间里泡澡昏昏欲睡,惯常伺候他的人都不在,他也不喜不熟悉的人在他跟前晃,所以房间中只剩他一人。 前院的几个人吃了厨娘备下的夜宵后头晕眼花,其中一个功力深厚的,还算勉强清醒,看见厨娘冷酷的眼神,哪里不知道她有问题,正想外逃示警,被从柴房出来的小河一掌打晕。 小河的身后还有数十人,是刚刚从邻院的潜进来的,负责清理外围的守卫和搜寻宅子。 “主子呢?”厨娘问道。 “去找公子了。”小河心情有些复杂,公子挺好的,但是沉云之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那我们赶紧行动,拖久了,被街上的禁军察觉到就不好了。” 众人齐齐无声点头。 对于街上和周围可能会发现宅子异常的人,沉云之为了以防万一,狠心花大价钱买了一个防护罩罩住了宅子,它的基本功能是隔音和混乱生物感知,会让防护罩外的生物察觉不到防护罩内有生物,主要用于末世防丧尸。 沉云之刚走到房前就听见了屋内的水声,手一顿,心想这也太爱干净了,就吃了个年夜饭,又洗了个澡。 然后沉云之轻轻推开了门,进屋锁上,门有些老旧,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浴桶和房门隔了一道黑枝墨兰屏风,卫安怀听到了声音,疑惑地问:“谁?” 沉云之没有搭理,她看着左边屏风上的影子,扯了一下嘴角,人都到这里,不急这一时,转头观察起这间卫安怀住了几年的房间来。 正对着门是一间暖塌,小案几上摆了很多书,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除此之外,就一张黄梨圆桌并几个圆凳,上面就摆了一套茶具,真是够简单朴素的。 沉云之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放在了圆桌上。 沉云之绕过右边的黑枝墨梅屏风,这里正是卫安怀的卧室,床也很朴素,没有浮雕,床幔和被子都是青色的,没什么富贵华丽的东西,她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了暗格,打开一看,有几件暗器和药瓶,她收了起来。 然后她走过去拉开衣橱,只见冬衣就七八套,没见夏装,应该是收起来了。 福通钱庄是她开的,她知道安怀的身家,衣物这么少,不是没钱,看来是个节俭不喜奢华的。 她回头看见一张红木书桌正摆在窗前,桌上青烟流云瓶里插着几株花苞,上面同样摆满了书,有几本书摊开来,还有几页纸,上面写满了字迹,但玉研干干净净,不见墨迹,果然是个爱干净的,连一点墨痕都要洗净。 看来安怀喜欢书,以后可以按他的喜好装修个书房给他放书看书,沉云之如是想着。 突然她注意道那几页纸上写着北越,皱眉,拿起它们看了起来。 卫安怀迟迟没有听到回应,放松下来,应该是门老旧了,被风吹摇动了几下。 他拿过中衣起身穿上,披上棉袍,刚越过屏风,就看见圆桌上有个小玉瓶。 他疑惑起来,谁放的?没有他的允许谁会往他房中放东西? 他刚想出门问问,却看见让他心提起来的一幕。 门上有锁。 他明明记得为了方便手下进来倒掉水,他没有锁门,谁锁的?屋内有人进来了,卫安怀反应过来转头看见小玉瓶心脏狂跳,背上出了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人进来没有第一时间取他性命,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悄悄拿出袖中的匕首握在手中,大声喊道:“阁下是谁?藏头露尾的,何不出来一见。” “故人来访,你何必如此紧张。”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卫安怀看清了人影,是个眉目如画的女子,一身黑色披风,脸上似笑非笑,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眼中寒光闪闪,幽深得令人捉摸不透,气场强大却没有杀意。 忽然一物从她手中掷出,,打到卫安怀的手臂穴位上,他手一软,匕首落到地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卫安怀低头一看,那物正是他瓶里的花苞。 卫安怀知道这人武功了得,他不做那无用功,扶着手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阁下是谁?意欲何为?” “你可真狠心啊,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沉云之脸色冷了下来,竟然把她忘了。 卫安怀看着这女子突然变脸,心中愈发紧张,眉头紧锁。 面容和声音有点熟悉,这人是谁? 第22章—夺吻 沉云之看他还在那里想,更不爽了,出声调戏他:“安怀,你我当年可是差点喜结良缘了,看来你全然不念这份情意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往昔,玉质金相,令我神摇目夺。” 说到最后,她将手中的花枝抬了起来,一边细嗅花苞,一边肆无忌惮把他全身都看了一遍。 卫安怀听得此话,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前这个气质锋芒锐利的女子和记忆中轻浪浮薄的人重合了。 竟然是她! 听到最后,又看见沉云之的动作,哪怕卫安怀再怎么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也不由脸绿了,心中泛起一股恶心来,全身不适。 什么情意,说得好像我们私相授首过似的,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竟还觊觎着他,眼光如此放肆。 “沉云之,你休要胡说,我们毫无关系,你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独身前来京城,天子脚下,你注定有来无回。”卫安怀大声反驳她。 说话这么大声,沉云之无所谓地撇撇嘴:“别嚷了,省点力气吧,没人听得见,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还有我既然敢来,自有把握全身而退,啧啧,安怀你站这么远干嘛,故人相会,我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 卫安怀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冰冷:“沉云之,你我无话可说,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久都没人来,恐怕外面的人都解决掉了,以她这么深的心机,大胆的举动,会给自己逃脱的机会吗?他知道不会。 卫安怀心沉了沉。 “为了昔年遗憾而来,安怀,今日我再问你一次,可愿做我的夫君?若是你答应,你针对北越所做的事我既往不咎。”沉云之脸色正经起来。 她果然知道了,卫安怀冷笑:“沉云之,你在痴心妄想,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割据山河的乱臣贼子,就算她灭了北戎,也无法抵消她夺取江国大半江山的罪行,她注定要掀起战乱,惹得中原动荡不安,让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你又再次拒绝了我! 沉云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给你机会了,以后你愿不愿都不会由你做主了。 卫安怀看她眼神变得异常冷酷,心里紧张起来,肌肉更僵硬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惹怒她了,今日恐难善了,但他不惧,左右不过一死。 就在卫安怀严阵以待的时候,沉云之突然笑了起来。 见她喜怒不明,卫安怀的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后背。 卫安怀看见她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朝他扬了扬,他认出了是他几日前研究北越的弱点后写下对付北越的可行性方案。 沉云之弹了弹纸后又将之收回袖中,对卫安怀意味不明地说:“安怀,你真是勤奋,连过年都不得闲,想着怎么对付我,既如此,我送你个礼物吧。” 沉云之的笑容里恶意满满。 卫安怀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没有出声,他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的礼物。 沉云之不在乎他的反应,见他没有说话,继续说:“诺,就桌上的东西,喝掉它吧,我不想动武,念你也是曾是个大家公子,给你留个体面。” 卫安怀眼光机械地看向桌上的小玉瓶,心中有所猜测,艰难地问道:“这是何物?” 沉云之笑容更大了:“就是你所想的那样,药啊。” 沉云之一看他那个心如死灰的神情,知道他想歪了,但她不会跟他解释是什么药的。 卫安怀对上沉云之不容质疑的眼神,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了,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请求她:“可否先让我更换衣裳,整理仪容,卫某不想以如此面目姿容去见先母。” 床边有密道,只要他找到机会,他就可以逃脱生天。 “不行,别想了,万一你屋里有个密道什么的,让你逃了,我岂非白费功夫,要么你喝,要么我动手,你选一个,不过你要是痛快喝了我倒可以答应给你换衣裳。” 说罢,沉云之直直盯着卫安怀的领子瞧,眼神放肆。 卫安怀希望破灭,他抬起手攥紧了自己的领子,手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沉云之,你不要太过分,你要敢辱我遗体,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好吧,我保证不动你,赶紧喝了,还是你想让我动手。”沉云之一脸跃跃欲试,心里暗想,喝了之后可就由不得你了,但是动手她也很期待,只是怕手下没个轻重,伤了他。 卫安怀当然不会选择让沉云之动手,这个征战沙场手段凌厉的女人,听说她征战的时候,对上她的敌人几乎被劈得四分五裂,鲜血四溅,这可不是什么好死法。 “我喝。”卫安怀万念俱灰。 “请吧。”沉云之眼中亮起志在必得的光芒,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过卫安怀的注意力全在瓶子上,没注意到沉云之的眼神如何。 他虚弱地上前抬手拿起桌上的玉瓶,死死盯着它,眼中黯淡,毫无光彩,脑中空白,身体几乎都在颤抖,手脚冰冷,迟迟没有动手。 他不惧死亡,但他还没有找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家人,听她叫他一声哥哥,他不甘心。 旁边沉云之的眼色越来越冷,气场越来越强,卫安怀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他惨然一笑,拔瓶塞,喝下了里面的药水,甜甜的,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沉云之看见他的笑失神了片刻,眼神暗了暗,衰败之美,犹如九月之残荷,勾魂摄魄。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你再也别想逃掉,你再也不可能拒绝我了。 瓶子掉在地上,碎裂开来,药效发作了,卫安怀身体一软,就要摔倒在地,沉云之及时上前揽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她摸了进去,发现他里面的衣服几乎湿透了,脸上如愿以偿的笑意也淡了,看来吓到他了。 卫安怀此时身软提不起力气,人却清醒得很,身体没有痛苦,又看见沉云之的遂心快意的笑容,心中一凉,知道这人骗了自己,那药不是毒药,他心急想推开她,却发现全身都软绵绵的,连话也说不出口,他震惊地看着沉云之。 看见卫安怀瞠目结舌的样子,沉云之一改冷酷模样,眉开眼笑:“我可没说什么,都是你自己乱想的。” 然后她伸手抄起他的双腿,将他抱进里间,放在床上,给他把脉,顺便给他身体输了一股护体的内力。 卫安怀气结,倒打一耙的女人,他看见自己被抱了起来,不知所措,想挣扎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放在床上,虽然身体里一股暖流汇入五脏六腑,很舒服,但他心中还是害怕了起来,她想干什么。 沉云之本没想干什么,就想给他换身衣服,不然他铁定要生病。 她伸手解开了卫安怀的棉袍,褪下了他的中衣,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他全身洁白如玉,体毛很少,在烛光的照耀下,肤如凝脂,散发着光芒。 沉云之情不自禁摸了上去,细嫩滑泽,真是钟灵毓秀,她爱不释手。 卫安怀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沉云之褪尽他的衣物,从他的胸口摸到他的大腿,甚至还捏了他那处,她眼中的光芒贪婪且可怖。 他到这时那里不知道沉云之对他真正的意图,他真的害怕了,想蓄起全身力气推开她,却是徒劳。 卫安怀神情绝望,知道他在劫难逃,他阻止不了她对他的玩弄。 沉云之抬头看见卫安怀一脸不堪受辱的神态,笑了一下,捏住他的下巴:“昔年我在桃林未曾一亲芳泽,今朝可算如愿了。” 卫安怀怒瞪她,胸膛起伏不定。 你敢,沉云之! 沉云之会心一笑,无视他的怒火,直接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掠夺之吻,倾注了沉云之五年来的渴求。 卫安怀看着沉云之低下头来,他被她捏开嘴巴,无法躲避,更是绝望。 他们二人的嘴唇紧密贴合,他感觉到沉云之的舌头强势钻进了他的嘴里,追逐他的舌尖,吸吮着,反复辗转,探索着他口齿间的每个缝隙,期间还有陌生的液体流入他的口中。 卫安怀知道那是什么,几欲作呕,他察觉到沉云之的舌头一直抵着他,想让他吞下去,卫安怀哪里肯,可是他舌头无力,还是被沉云之缠住了,口里液体越来越多。 沉云之动作之激烈,用力之大,好像要将他拆吞入腹,他唇上传来痛意。 耳边听到的水声几乎令他面红耳赤,口腔里液体实在太多了,他一个不注意,吞咽了下去,心里非常反感,但他无力反抗沉云之。 沉云之还对他的身子抚摸来抚摸去,时不时捏他,尤其是他的大腿内侧。 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种事,他这一生还不够坎坷吗! 卫安怀将眼光转向房门,希望有人来阻止她。 沉云之见他面色潮红,人都快晕了,知道这是缺氧了,太生涩了,连用鼻子呼吸都忘记了。 沉云之停下来给他换气,卫安怀当即呼吸急促,张开嘴巴,胸膛快速起伏。 沉云之不满他刚才的走神,用力捏住他右胸的红豆,转了好几下,卫安怀吃痛,瑟缩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卫安怀看见沉云之意犹未尽的目光,心中惧怕,他哀求地看着沉云之,眼带泪痕,气喘吁吁,希望她住手。 沉云之哪里见过卫安怀这种情态,昏暗的烛火下,我见犹怜,她更加激动,又吻了上去,这次吻得更投入了。 卫安怀很快尝到了血腥味,他知道他嘴唇破了,可沉云之一点都不收手,又吸吮又咬,很快两人的嘴唇就红肿了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卫安怀心中恨极了。 直到房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沉云之才停了下来。 卫安怀如释重负,上气不接下气,心底庆幸,总算有人来了,虽然外面不可能是他的人。 沉云之起身看见卫安怀唇色鲜红,脸红耳赤,眼神黯淡无光,浑身红印,大腿犹甚,狼狈不堪,出尘之姿荡然无存,她心满意足。 总算得到了他,将他按在身下任我予取予求,这滋味真是美妙极了。 沉云之舔了一下她破皮的嘴角,卫安怀看见她这个略带邪气的举止,胆战心惊,生怕她接下来会有更过分的举动。 沉云之看向他的下体,卫安怀僵硬的厉害,不过沉云之也只是看看,她都有反应了,他下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起来,知道这人没有情动,更没有得了趣,看来他身体不敏感,以后得调教一番。 她摸了摸床上的棉被,够厚实,然后打开衣橱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袍出来给他穿上。 卫安怀见她连中衣和亵裤都不给他穿,只外套个棉袍,他哪里这样穿过衣服,他很抗拒,但思及沉云之刚才的行为,还是闭上了眼睛,身体轻轻颤抖。 沉云之看着他这副乖觉的模样,想逗逗他还是忍住了,她给他穿上棉靴,拉过棉被严严实实卷住了他。 做好这一切,沉云之转头出去打开了房门,一股寒风迎面扑来,隐卫在此等候了一刻钟了,实在是逼不得已,才敲了房门。 “可找到什么?”沉云之问他们。 “有,找到了这个。”隐卫把从书房暖塌里找到的册子交给了沉云之,隐卫们可谓是掘地三尺,几乎把卫安怀的书房拆个干净。 沉云之接过来翻了翻,发现是记录安王和各府的人情往来,银粮情况等等的账簿。 有用,沉云之将之放入怀中。 “把尸体搬进来。”沉云之回到里间,正好对上了卫安怀往外看的视线,卫安怀立即慌乱地把视线挪开了。 刚才沉云之出去,他就想起身打开密道,可是沉云之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他几番努力都动不了,直到听到了尸体二字,他向外张望,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第23章—带走 沉云之问他:“你可有什么要带走的,不然等会一放火,烧了干净,可就什么都不剩了,有就眨个眼睛。”沉云之低下头,贴近他,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卫安怀感觉到她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来,不适地转开了视线,心中天人交战,她果然要掳走他,还要使他成为名义上的死人。 他要怎么办,他还要帮安王登基,之后安定江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哪怕他的身体有可能坚持不住,但是还有希望,现在一切皆要成灰了! 卫安怀没遇上过这种事,他真的慌了,他不敢想他落到她手里会遭遇到什么,心里又惧又怕,整个人都呆滞了。 “看来你没有要带走的。”沉云之伸手欲抱起他,她知道他慌了,估计脑子都反应不过来了,看这无措的目光。 卫安怀回神拼命眨眼,焦急地看向床内侧。 沉云之挑了挑眉,从身上拿出了两个平安锁:“是不是这个?” 卫安怀一看是从她身上拿出来的,气着了,竟然还私自乱翻他的床榻,无耻。 他看着那两个金锁,用眼神示意沉云之给他,不许玷污他娘亲留给他们兄妹的东西。 “还是由我保管为好。”沉云之看见他反应这么激烈,眼中怒气满满,有了生气,知道她说对了,但也被他嫌弃了。 她才不会在意呢,人都到她手里了,日子还长着哩。 沉云之拿过绒帽给他戴上,将他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放进去。”沉云之吩咐外间的隐卫。 卫安怀看见两个黑衣人搬着一个麻袋进了里间,心中胆寒,沉云之为了得到他到底谋划了多久,连替身都备好了。 好一个李代桃僵之计,他以后会如何?明明活着,却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 唐礼和他的手下都不会知道他还活着,还会将那具尸体当成他悲痛欲绝,祭拜,想到这样的场景,卫安怀头皮发麻,他想逃,可他逃不了,心中绝望蔓延,心如死灰,落下泪来。 沉云之低头看他,然后吻住他的眼睛,舔去他的泪水,对他说:“认命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往日种种,皆已成空。” 卫安怀无助地看着她抱他穿过长廊,偶尔会看见有黑衣人抱薪浇油,沉云之这是要毁尸灭迹,可是天气干燥,一旦放火,恐会祸及四邻,造成伤亡,如今街上还有许多人。 他想阻止她,却无能为力。 沉云之听见他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猜到了他的心思:“不会烧到别人家的,担心什么,天天这么忧心,难怪命短。”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再不好好将养,连二十四都活不过。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同理心还这么强,以后也容易有软肋,她最喜欢软肋了,就算找不到他妹妹,她也可以将他长长久久地抓在手中。 感谢婆婆把他教的很好,秀外慧中,表里如一,没有让他在卫家这片臭沼里被污染了,还便宜了自己。 卫安怀听她这么奚落自己,那火又冒了上来。 水火无情,哪有你说得那般轻巧,我命短,还不是你把据北越造成的。 可他开不了口,不然他绝对要骂她一顿,都这样了,他还顾及什么,左右他求饶她都不会放过自己。 沉云之来到后院厨娘的房间,原本的厨娘赵心妩已换了另一种装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还画了一个妩媚的妆容,虽是粗布旧衣,亦难掩风情。 看见沉云之过来,福了福身,身姿妙曼,声音婉转:“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卫安怀惊呆了,要不是声线没变,身形没变,五官还认得出来他都不敢相信这是往日灰头土脸,沉默寡言的厨娘赵婶子。 赵心妩看见在主子怀中瞪圆了眼睛的公子,终于感到一丝不自在,她在这里当差了几年,知道这位是个真正端方守礼的大家公子,最是正派了。 怎么人还清醒着,主子没弄晕过去?她勉强解释了一句:“公子,这可不怪我,侯爷才是我的主子。” 卫安怀灵光一闪,震惊地看着沉云之,想问她小河是不是她的人,还有这么多年哪些神秘的人。 如果是,那他岂不是早就被她窥视着了。 卫安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想这么多年活在她的监视下,这太可怕了。 沉云之没看卫安怀,她脸都要黑了,别人在前面累死累活,你倒好,叫你守着地道,还化妆开小差。 “你的奖金没了。”沉云之虎着个脸。 赵心妩不敢作妖了,赶紧把床板抬起,露出下面的地道入口来。 卫安怀已经麻木了,他的宅子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亏他以为他防得很严实。 地道挺宽的,墙边挖出了一空间放满了柴火油桶,,如今这些东西已所剩无几。 沉云之从邻宅的偏屋里出来,院中花草树木极多,昏暗的光线间,卫安怀看见被挖的面目全非的院子,再想想这地道短短的路程,猜到了这是和他宅子一墙之隔的徐府。 难怪改建院子改建了这么久,还说什么怕打扰到邻居,故不敢大力施工,原来别有目的,地道都挖到他买的宅子底下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偏他是个聋子瞎子,还对付北越,连自己眼皮底下都被人渗透了还不知道。 可笑! 卫安怀被打击到了。 后院早就备好了车马,徐家夫妻候在车旁。 沉云之将卫安怀抱进了车里,将人搂在怀里,然后拿出一枚药丸来放到他嘴边:“张嘴,吃了它。” 卫安怀看着这药,不知道什么东西,怕是什么不正经的,死活不开口。 沉云之笑了:“乖一点,不然我就动手了。” 卫安怀消极抵抗,结果哪曾想沉云之直接把手伸进他的嘴里,将药摁进去捏碎,药丸破裂开来,化作一股液体流进了他的喉咙里。 卫安怀怒瞪她,结果她没有把手伸出来,两个手指玩弄起他的舌头来。 卫安怀合不上嘴,垂涎不止,心里羞愤,想痛斥她却开不了口。 渐渐的他神志不清了起来,他知道那药发作了,想抵抗这股睡意,但没过一会,人便不省人事了。 沉云之看见人彻底昏迷,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把手拿出来,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和自己的手。 她撩开车帘吩咐道:“走。” 徐家夫人坐了进来,马车从后门出去了。 徐家男主人遇到熟悉的街坊四邻,有人询问他就忧愁地说孩子高烧,到城西看大夫去。 大过年的,还遇上这种事,邻居唏嘘不已。 四更时分,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小孩们困乏的很,大部分都回家睡觉了,大人也看够了表演,回家守岁了,街上不那么人声鼎沸了。 突然,走马街卫宅附近的人家惊叫了起来。 “走水了,快救火。” “快救人。” 很快,一条街上的人都聚集了起来,人们拎桶捧盆,装水袋,加入了灭火的队伍中。 油助火势,兼之天气干燥,房子是木材,那火怎么也止不住,愈发大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这时候谁都不敢再冒险跑进火场。 不一会儿,火直接烧到旁边的徐府了。 说来也怪,那火只烧卫徐二宅,火燃至天明,两宅皆成一片焦土,一切荡为寒烟。 周遭百姓远远观望着,感慨徐家夫妻的好运,哀叹那卫家公子的不幸,好好一大家子人都魂归地府去了,他们见那火不曾扩散,以为是天神显灵,火灭之后,纷纷祭拜火神去了,祈祷来年远灾离祸。 沉云之将卫安怀安置在了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屋里地龙火热,足以驱寒。 待到初五城门大开,众人礼佛之际,便是你同我启程回北越之时。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细细比划他的眉眼,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发觉得他清新俊逸。 沉云之拉开棉被,解开他衣袍,看见肌肤上红痕犹在,想擦点药,想了想还是任它们留着,只用药擦了他破损的唇角。 她将那刚脱下的棉被衣物拿出去吩咐隐卫烧去毁去,不要留下痕迹,然后回屋打开木箱,找了找,翻出一条细细精铁做的链子并一条手铐来,两物锁环用赤狐皮毛缝的严严实实,不会伤了人的皮肤。 卫安怀无知无觉,沉云之将这两物给他戴上。 锁住他的双脚,缚住他的双手,沉云之还不放心。 万一这人有寻死之志,日防夜防还不如一劳永逸。 沉云之打开了系统商城,局里也不是做善事的,这商城好用是好用,但贵又限制颇多,不过沉云之要养她的小夫君,顾不上心疼钱了。 她记得她有些同事也是强抢强占了不情愿的另一半到手,他们为了防止伴侣自杀用的是什么呢?好像是某种高科技芯片。 沉云之继续翻了翻,终于找到了门类,她往下拉拉,果然有一半是灰的,上面几个加粗大字“本产品不适用于此位面。” 科技水平太高了,就算亮着,她也不会买,万一把安怀身体弄出问题了。 手环首饰类,戴上便不可拆卸,沉云之觉得不保险,万一安怀狠狠心把自己手脚砍了怎么办。 乳环调教类的,不可不可,一上来给他用这个,他气吐血就不好了,他那性子,为了不受制于人,估计不会顾惜自己,直接芯片连肉一起剜掉。 沉云之要找的是植入皮下的,这样安怀以后发觉了找到死都休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沉云之看中了一款微型液体款的,无创口,皮下渗入,可更换定位,价钱也合适,就你了,接着买了一瓶补气丸,身体太差了,得用猛药补补。 要是她再来晚一点,两人天人永隔都有可能,也不知道他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到这般地步,混有补气丸的药膳吃了几年,身体反倒越来越差了。 比她还不知轻重,体质极差,以后得精心把人将养起来,叫他长命百岁才行,不过也不用治得他能健步如飞,舞剑弄弓,不然他会跑,就这样不好不坏地维持着,体质偏弱即可。 沉云之看着昏迷不醒的卫安怀,将手探入棉被中,摸他的腰骨,从上到下,摩挲了好一阵,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芯片按了进去。 卫安怀无意识轻哼了起来,眉头皱了起来,沉云之知道他感到不适了,低头从他的额头亲到喉结,又亲回眼角,温柔地安抚他,卫安怀逐渐平静下来。 看来明天才能给他喂药了,沉云之出门看了一会天色,估摸着走马街的大火烧得差不多了。 她吩咐下人看好姑爷。 沉云之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就说卫安怀是她入赘得了重病的相公,她是个继承家业带夫访医问药的当家夫人。 现在可以去把防护罩收起来了,回来还能抱着他睡个回笼觉。 第24章—易名 日上三竿,卫安怀恍恍惚惚的,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整个人侧睡着,抵着什么东西,还察觉到有东西放在他的腰上。 他觉得不对,他是习惯仰睡的,然后他想抬起手,却发现手上有东西束缚住他的手,手在身前拉不开。 卫安怀睁开眼睛,想看看怎么回事,但所见之景,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沉云之脸正对着他,静静沉睡着,额头和他相抵,两人身体紧紧贴合。 卫安怀身体发抖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沉云之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上被手铐锁住了,而她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卫安怀想往床里缩,却动不了,沉云之用她的腿把他的腿都夹住了,手死死搂住他的腰。 “沉云之,你放开我。”卫安怀羞恨,不停地挣扎,还是动不了。 沉云之没有反应,继续装睡。 卫安怀见她这样可恶,也顾不得什么粗鲁不粗鲁了,直接用头撞她。 沉云之用手把他额头顶住,睁开眼睛,温和地对他说:“睡觉呢,闹什么。” 卫安怀一见沉云之这个理所当然的模样,气道:“你给我滚开。” 沉云之什么也没说,眼神直直看着他,卫安怀想起昨天她对他的抚弄强吻,哑火了。 “你......”卫安怀不敢惹她了,现在两人同在一张床上,她要是再玩弄他,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沉云之突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把他摁得死死的。 卫安怀心中恐慌,她又要对他做什么。 沉云之抚上他的脸颊,看见他嘴角的伤愈合了,卫安怀僵着身体不敢动。 她看着他局促的模样,笑对他说:“来个早安吻吧,宝贝。” “不......唔唔唔” 沉云之将人制住吻了一盏茶,还将他胸前的两颗红豆捻得挺立充血,才善罢甘休。 她放开他,卫安怀立即缩到里面,发现脚也有异样,把脚伸出被子一看,脚踝处那抹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铁链虽细,但他挣不开。 链子如此之短,他根本不可能正常走路,这给了他莫大的冲击,苦痛在他心底洪泛。 他红着眼睛憎恨地看着沉云之说:“沉云之,你要辱我到何时!” 卫安怀几乎要崩溃了,落到她手里,他恐怕死都不会安生。 沉云之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犹如绝望的困兽,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良心,但很快消弭无形。 卫安怀听见她说:“自然是永生永世,你死了都只会是我的,认命吧,宝贝,往后余生我在之处便是你的家。” 沉云之摸上他的小腿,卫安怀身体战栗,整个人缩到床脚,仇恨地看着沉云之,新仇旧恨交织,他眼中杀意弥漫。 沉云之见他反应这么激烈,也没有继续刺激他。 察觉到他起了杀心,沉云之心底嗤笑,不自量力。 “你已是我的阶下之囚,笼中之雀,早点认清事实不好吗,至少现在我还是愿意好好待你的,不然惹怒了我,对你用上一些酷烈的手段,你只会更受不了。”沉云之胁迫他。 卫安怀知道她说真的,他不想落到那个地步,好好待我,呵,谁稀罕。 “他们如何了?”卫安怀哑着声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沉云之知道他在问什么:“我不会留下活口。” “那归远呢?” 这么在意唐礼那小子,还真是深情厚谊,沉云之有点不高兴了,不过想想那小子是她家宝贝的救命恩人,还是臭着脸说:“五更时听闻你宅子着火,从家里跑出来,听说你没被救出来,哭晕在街上,被抬回去了。” 卫安怀沉默,红了眼眶,他平生就这么一位至交好友,当他死了也好,省得以后知道他沦为他人的玩物,被囚占,纵活着他亦无颜见他。 “沉云之,如你所愿,我从了你。”卫安怀神情麻木,仿佛已经认命。 沉云之心里警惕了起来,这不像他,果然...... “可否让我沐浴,我......”卫安怀话还没说完,突然啊的一声,整个人瘫软下来,全身哆嗦。 沉云之立马反应过来,从床角把他抱出来,给他输内力缓解他的不适。 卫安怀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他失去了对他身体的控制权,四肢发软,脑中尽是白光,胸口剧痛。 沉云之看他几乎呼吸不过来,再想想他的话,心里了然。 他想溺死自己,被芯片捕捉到他的想法,水中死亡窒息的痛苦在他身上放大十倍被模拟出来了。 人没事,过了就好,不过他身体这么弱,她怕出事,叫系统把痛感降到两倍就好。 沉云之拿出药丸,看他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直接给他喂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溶,卫安怀身体反应没那么大了,他出了一身汗,沉云之叫人备热水给他擦擦。 半刻钟后,卫安怀才平静下来,人浑浑噩噩的,脸色苍白,不见孤傲之态,倒显得楚楚可怜,他连沉云之给他擦身抹药都没感觉。 沉云之拿出早就备好的药膏,将他全身上下都厚厚涂抹了,要把他身上的体毛除去了,将他皮肤养得愈发娇嫩才好。 然后给他的胸乳,腰间,下体,大腿内侧又另抹上一种增加他皮肤敏感度的药水。 这样长久下来,看他怎么在她床上保持住他那副清冷不屈的模样。 卫安怀终于回过神来,看见沉云之在给他系上袍子,两人很近,想推开她。 结果沉云之直接把他的手抓住:“缓过来就好了,起来洗漱,我们用早膳去。” 卫安怀想拽出他的手,拽不动,质问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你寻死不能呗。” “我不信。” “我不屑于骗你。” 卫安怀却不敢亲身再试了,死亡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仿佛没有尽头,永远沉沦于那片死亡之海中。 “你会如何对我?”卫安怀求死不能,那么他就必须要面对现实,他沦为她的禁脔,她会如何对待他。 他是见过花楼里那些底层娼妓的,几乎身上不会有块好肉,身体不好还得接客,有时不止一个客人,甚至被人活活虐死在床上,死后若老鸨有心会有一卷薄席,不然被弃乱葬岗,遭狗啃鸟啄,尸骨无存,无法入土为安。 他从不会低估人的劣根性,现在沉云之将他囚住,他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人性的毁灭欲会被放大,何况他还有一副好皮囊,很容易引起人的施虐欲。 他现在较之娼妓的处境也差不离了,不得自由,无法选择。 沉云之盯了他这么久,不可能是吃素的。 沉云之若要强占了他,折了他的傲骨,毁了他的身子,将他辗转于他人之手,他将生不如死。 她要是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他这一生就全毁了! 卫安怀死死地看着她,他要知道她的心思。 沉云之把玩他的手指,一根根抚摸过去,不让卫安怀把手抽出去。 “我现在还不会动你,你身体太差了,禁不起房事,还得再养养。” 卫安怀见她说起这个,脸一红,想骂她不知羞耻,却想到她不在乎,说不定还要嘴上占他便宜,一脸难堪地问她:“你会将我送给别人玩弄吗?” “不会,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把你抢走,你自己也不行。”沉云之对上他的眼睛,黑色的暗流在她眼中涌动,呈现出可怖的贪欲来,她对他的占有之欲毫不掩饰。 卫安怀手一抖,想逃,沉云之对他的执念比他想象的还可怕,她恐怕是真的要囚他一生。 “你厌倦之后,能否放我自由?”卫安怀知道人皆贪鲜好嫩,但沉云之这副神态,他不确定了。 卫安怀的手指突然痛了起来,他唔了一声,沉云之赶紧给他揉揉,她把他手指掐重了。 “不可能有那日,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沉云之对卫安怀势在必得。 卫安怀欲哭无泪,这沉云之真真是他的克星,有她在,他收复不了北越,现在连自己一生都要赔进去了。 他不明白,纵然他皮囊极好,但这天下不缺容貌出众的男子,她权倾北越,正值佳龄,肯定有许多美男子愿自荐枕席,为什么要抢他? 他们政治立场不同,他不可能对她千依百顺,更不可能屈服于她,他还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体力不支,她掳了他还得用名贵药材养着他。 卫安怀实在不解,他问出了口:“为何是我?” “比你好看的没你优秀,比你优秀的没你好看,还比你老,余者才貌皆不是顶尖的,人却自负张狂的很,不说也罢。” 沉云之当然不缺自荐枕席的人,只是自负聪明的蠢货太多了,见她过了及笄之年,后院无人,以为她无人要,什么蠢货都敢上门来卖弄风骚,想以他那浅薄肮脏的心机来算计她,她直接把人抓去挖矿了,才让那些蠢货望风而逃。 再加上她不喜欢草包美人,没意思,谈不了什么话题只能谈风花雪月,就脸好看,能顶什么用,只会附和她,像个应声虫,只能依附她,离了她就去找下一个金主,这样的人的魅力不足以吸引她。 她很高兴当年在桃林中见到了她的宝贝,他也给了她莫大的惊喜,虽然差点让她损兵折将,可是没办法,他个人魅力太强了,才情样貌皆出类拔萃,同辈之中,她只望的见他,就算他恨她她也乐在其中。 人生难有两全其美之事,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身足以使她热血沸腾了。 不愿意,没关系,她最不缺耐心了,慢慢熬着他,他迟早有坚持不住的那一天。 想杀她,她永远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卫安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怪自己太优秀吗?怪自己太蠢才对,若早一点发觉到沉云之的行为,他怎么都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当初他就不该顾忌,应该把她的人灭个精光。 卫安怀看到他手指都泛红了,手上感觉异样,心中厌恶,沉云之还在上面亲来亲去,卫安怀叫她放开,沉云之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沉云之亲了一会,放下他的手,对他说:“我给你重新取了一个名和字,以后你的字是莲慈,名是单字一个煦,意思是温也,初见你太清冷了,我不想你这样,取个名调和一下,你就暂时和我姓了。” 沉云之的语气很平和,但她话里的意思却让卫安怀脸色大变。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绝不会改名易姓。”他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字是恩师给的,沉云之这是想斩断他的亲缘血脉,彻底抹去他的过往。 要是他死了,他的墓志铭沉云之肯定不是写他原本的名字,那他的名字岂不是被另一个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占去了,卫安怀要疯了,这女人太恶毒了。 卫安怀挣扎了起来,要打沉云之,沉云之很轻易将他按住了。 “由不得你,我的莲慈。”沉云之笑语盈盈,对他激烈的反应有所预料。 她的宝贝就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光华内敛,心思周密手段果决却对百姓不乏慈悲之心。 卫安怀气喘吁吁,动不了她分毫,更觉自己无用,又听见她说:“以后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叫我的字宜镜,亏你还是个世家公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滚。”不要脸的女人。 第25章—冲突 沉云之叫人把早膳摆到外间,回来时看见她家宝贝还在床上不动。 她推了推他,叫他起来洗漱。 卫安怀躲开她,拽紧身上的袍子,闭了闭眼,语气冷淡,面容平静。 “沉云之,你出去,我想沐浴。” 沉云之见他很快平静了下来,心中阴翳更深,好一颗冷漠理智的心,比六年前尤甚,这样的人,柔情如何能打动他。 敌对的立场在他们之间深深划下了暂时不可逾越的天堑,在事态不可挽回,信念未曾崩塌之前,他的意志会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他视她为敌人,他厌恨她的情爱,情爱也非他所求。 万般念头在沉云之脑海里转了一圈,瞬间她做出了决定。 “用了早膳我给你洗。” 沉云之抓起他的手,把他拉起来,不管他愿不愿,她都要让他适应她的存在,她要让他明白,她予他的一切,他皆不能拒绝,只能承受。 这场对抗,要退让的绝不应该是她。 “无耻!” 卫安怀气得发抖,平静的脸色崩裂了,她给自己洗澡,明显不安好心。 他用力拍打沉云之的手,结果她的手纹丝不动,还反被她压在床柱上。 沉云之右手上移,用力一扯,袍子登时从卫安怀的身躯上滑落,她毫不客气将他全身视奸了一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 “啊!” 卫安怀惊叫了一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对上沉云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自身这副孱弱的身躯,在她可怕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 “莲慈,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沉云之逼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 语气轻柔,但卫安怀察觉到了别样的意味。 她,又对他动了欲念。 聚焦在唇上的目光愈发强烈,卫安怀头皮发麻,他想不出任何方法去打消她的念头,委曲求全,她只会得寸进尺,极力反抗,却有心无力。 他木呆呆的,直到唇上湿润的触感重新唤回他的神志。 沉云之在吻他。 卫安怀容忍不了,从昨天到如今,他一直在被她欺负,他不要对她虚与委蛇,任她侮辱自己,他再能屈能伸,那也不包括要将自己主动送给她糟蹋,就是他是个男子,是世俗眼中,男女言爱交欢时是最不容易吃亏的一方,他无法用这样的想法来麻痹自己,这不是一场艳遇,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污辱。 沉云之在践踏他的肉体和尊严。 他身侧一歪,朝她啐了一口,直接吐到了她的脖子上,他仇恨地看着她:“沉云之,你不得好死。” 沉云之笑了,她喜欢他的傲骨,但他依着这个来对抗她,那就用错地方了。 “我的莲慈,你的骄傲在此时一文不值。”沉云之拭去唾沫,抚上他的脸颊,笑得愈发柔和。 看到她这样,卫安怀毛骨悚然,但他不后悔,他清楚沉云之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妥协于他毫无用处,他亦无法躺平任欺,只要他还处在沉云之的控制下,那他的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显而易见。 沉云之将他直接扔回床里面,按住他,将他的手铐解开,把他双手反铐在身后。 卫安怀挣扎着,想踢开沉云之,被沉云之按住腿,在他大腿内侧用力拧了几下,白皙的皮肤立即青紫了一片。 好痛,卫安怀咬紧了牙关,不肯示弱,他没遭过这种苦,可他不会向沉云之求饶,他性子向来刚强,这种事他无法委曲求全。 如果说沉云之昨天尚有克制,那么今天下手就毫不留情了。 见他这样倔强,沉云之愈发阴沉,她捏开他的嘴巴,不断掠夺他口腔中的每寸空气。 “唔唔唔......啊…”好疼,卫安怀想避开沉云之作恶的手,却是不能,脚下的银链撞在床板上,响声不断。 沉云之也不管他身上涂满了药,在吻够了之后,又啃咬起了他胸膛的红豆,还轮流着掐弄它们,连它们破皮流血了也不放过。 卫安怀见她用力地啃咬吮吸着他流血的胸乳,又气又羞,骂她:“你这个畜生.....啊...放开。” 沉云之见他这般出言不逊,掐了他的命根子,玩弄起他的下体来,沉云之并没有想让他得到快感,所以并不温柔。 卫安怀痛得想要蜷缩起来,挣扎着想摆脱沉云之,但沉云之把他压制的死死的,他怎么都逃不开她的魔爪。 “什么时候求饶,什么时候放过。”沉云之对他说。 卫安怀头发散乱,疼得眉头紧皱,哑着声痛苦地回道:“你休想。” 真是固执,沉云之对他更不客气了。 沉云之翻过了他的身,不放过他光洁如玉的腰背,在上面留下了许多血红的齿印,大力揉捏他的双臀,又打又掐,顺带的,手指甲划弄过他的脚掌心。 “啊啊啊啊......”卫安怀青筋暴起,汗滴落入被褥中,怎么也挣不开。 卫安怀听到拍臀的声音愈发愤恨,心里愈发痛恨沉云之。 沉云之为了防止他挣扎,紧紧拘住了他的腰,同时不放过他的前面上下两处,卫安怀只觉得无处不痛,无处不被淫弄着。 他想咬舌以求解脱,虽然这样可能死不了,但也好过被辱的痛苦。 沉云之见他安静了下来,心里怀疑,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对上他决绝的双眼,她皱眉,单机立断把他的下巴弄脱臼了。 卫安怀嘴合不上,看着沉云之用手玩弄他的舌头,涎水从嘴角流下,心中哀绝。 这场暴力最终以卫安怀昏迷而结束,沉云之一摸他的脉,受到刺激,身虚体弱体力不支了。 看着身下人全身处处渗血的红印,青紫的瘀痕,沉云之渐渐冷静,后悔了。 她立马给他喂了药丸,口渡了一瓶营养剂给他,用被盖好他,然后出去找人备热水。 外面的早膳早冷了,那伺候的下人听见屋里的动静,一个个远远避了出去。 沉云之解开手铐脚链的时候,卫安怀在她怀中无意识地颤抖,她真的心疼了。 何至于斯?明明她之前还想好好娇养着他的,大年初一,她还想和他好好吃顿饭的。 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谈情说爱的两人,动不动就拈酸吃醋,患得患失,阴晴不定的,她还曾鄙夷他们感情用事,如今她经了这一遭,才有些明白了情之一字,用情愈深,愈由不得人,何况她对他爱欲极重,爱欲之海,乱人心神,又有几人能冷静走出来。 她还是太急躁了,人都到她手里了,左右跑不了,态度软一下完全是可以的,还非得想压制他,结果两败俱伤,对付她的宝贝得软硬兼施,现在他心里估计给她预备好棺材了。 幸好她没有昏了头强办了他,不然他命悬一线,病了不好启程,滞留京中越久,她暴露的危险就越大。 沉云之好不容易处理好他满身的伤痕,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本来她想着今天去解决姚素媛,但出了这档子事,沉云之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守着她的莲慈。 走马街的大火平息了,大朝会之后,安王过来收拾残局,却在宅子各处发现了火油的痕迹,震怒,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谁不知道卫安怀是为他效命的,遂命人查之。 五皇子得知卫宅失了火,无一人走脱,饭都多吃了一碗,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喜不自禁,却不想亲信来报,安王状告他目无王法,罔顾君上,在皇上宫宴庆典之夜派凶杀人,放火烧街。 五皇子大惊失色,这从何说起,心里认定安王诬陷他,立马入宫去了,连姚素媛也顾不上了。 现在姚素芸已是五皇子妃,姚素媛望着向瑢急匆匆的背影,心中不满,说好了今日只陪她的,天天都这么忙,连春节也不得闲,真是讨厌。 姚素芸之所以会嫁入皇室,其实是她跟五皇子你侬我侬太久,姚家不乐意了,因为姚素芸不好的名声,姚家其余姑娘都不好定亲了,看着五皇子只想锅里捞肉,不想担风险,扬言要把姚素芸嫁给别人。 五皇子知道姚家的意思,虽说姚素芸来历不明,但还担着一个姚家庶女的名头,宗族礼法之下,姚家有权处置她的婚事,旁人无法置喙。 因为还没榨干姚素芸的价值,无可奈何之下,五皇子请皇上赐婚,捏着鼻子求了这门亲事。 只是他的母亲母凭子贵,从丽嫔获封丽妃,对这个没有礼数教养,行事出格的儿媳厌恶的很,屡次刁难,五皇子怎么调和也没用,婆媳关系日益恶化,渐渐的姚素芸也不入宫去了,心下郁结,便找她的好哥哥哭诉去。 这可把五皇子恶心到了,满京的人都笑话他有眼无珠,娶了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姚素芸思想有点天真,自她穿越以来,顺风顺水,故没清晰感觉到古代礼法的严苛,思维停留在以前,以为她只是出门找她的干哥哥,男闺蜜们玩,又没做什么,她也是坦坦荡荡的,又不是在什么隐秘的场所,怎么就被说成水性杨花的人了。 直到五皇子对她不满,她也没法理解,还跟他吵了一架,五皇子气极把她幽禁在府中,姚素芸无法求救,这才真切感觉到他们的相爱从来不是在一个平等的地位,心里对他和皇权产生了畏惧之心。 直到年关将近,两人才和好如初,只是姚素芸亦不敢如同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 五皇子入了宫后,刚进御书房,只见一个茶杯袭来,将他击得头破血流。 五皇子不敢露出怒色,跪下地来哀泣求饶,说自己不知犯了何罪。 皇上见他可怜状,怒火稍霁,但还是斥骂他:“老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昨夜密谋杀人,还放火毁尸灭迹,你眼里还有朕吗!” “绝无此事,望父皇明察。”五皇子伏地拜倒。 安王在一旁煽风点火:“我的人在火场附近捡到了你府里的令牌,你以前就屡屡派人刁难卫安怀,你早已怀恨在心,所以派凶杀人。” 安王铁了心要把这个事扣在向瑢头上,是不是他做的那无所谓,况且老五是有这个动机的。 五皇子震惊,愈发肯定安王趁机陷害他。 “父皇,儿臣是无辜的,儿臣是因为素芸才刁难卫安怀,况且令牌只要他人有心,也是可以弄到手的。”五皇子百口莫辩,看父皇的神色,分明是想相信,五皇子狠狠盯住了安王。 皇上心里半信半疑,但最近老五风头出得太厉害,还是得压压他的气焰。 皇上一脸痛心:“你真是枉费朕平日里的教导,来人,着五皇子闭门思过三个月,罚俸一年。” “父皇,这不合律法.....”安王不满意这个处罚。 “老二,你身为兄长,你不礼爱弱弟,还要手足相残不成。”皇上怒瞪安王。 安王心中不虞,面上委屈:“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儿臣先是江国的王爷,才是兄长,视律法如儿戏,儿臣怕有损父皇的威严。”该死的,竟还想给他扣上一个不悌的恶名。 “父皇,儿臣行得正做得直,求父皇给儿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五皇子可不想被禁足,父皇很可能会决定迁都,这时候被禁足得不偿失,再加上安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罪证确凿,还敢狡辩,还不快还把他拖下去。”皇上觉得三个月刚好,迁都兹事体大,那时还得用向瑢,还不会让他有多少时间趁机壮大势力,而安王集团主要是一帮文人,无需过于忧心。 “父皇,父皇......”五皇子还是没能改变说动皇上,被拽出去了。 皇上看见安王还杵在那里,没好气的让他赶紧走人,安王没奈何只好灰溜溜地出宫了。 沉云之得知向瑢被禁足,安王也没讨得了好,心中意外了一下,看来皇上对向瑢也不是那么放心,才不由分说处罚了他。 时间有限,她的计划粗糙的很,只想暂时混淆安王和宝贝的人的视线,让她安安稳稳地将人带回北越,没想到真把向瑢给拖下水了,她本想着最多让安王和五皇子斗上几个回合,那时就算他们察觉出不对劲,自己也远走高飞了。 现在五皇子被禁足,安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自己暂时安全。 不过姚素芸那边暂时不能动了,现在说不定五皇子为了防备安王,会很警觉,还是快离京的时候再动手。 姚素芸,不要怪我,谁让你阻碍到我的任务了,政治讲立场不讲对错,你选谁不好,偏选择向瑢,我称帝之路上最令我忌惮的敌人,我岂能让他如虎添翼。 沉云之将情报彻底销毁,离开书房,回房继续守着人。 第26—归途 卫安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他思绪混沌,不知今昔是何年,挪了身子只觉哪哪都痛。 睁眼一看,却见沉云之正殷切地看着他,昨天的可怕经历登时涌入他的脑海中,他呼吸一窒,想避开她,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分开锁在床柱上,心中绝望蔓延,愤恨滋生,却囿于现状,一瞬间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卫安怀眼中光芒尽失,现在他无力对抗沉云之,又何必做徒劳之功,无谓的挣扎只会惹得自己浑身不舒坦,再一感觉,自己身上好好穿着套中衣,盖着棉被看不出什么伤痕来。 至少不用衣不蔽体了,卫安怀心中自嘲。 沉云之看他眼中有一丝惧怕的情绪,心中叹了一口气,有所预料,对他诚恳地道歉:“昨日是我的不是,对不起。” 以后事以后再说,人她是一定会控制在手中的,沉云之也没有什么拉不下面子的想法,所以她赔不是赔的很痛快。 卫安怀没有丝毫反应,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漠,他望着床顶眼中空虚,没有焦点,过了一会闭上了眼睛。 额,对她冷处理了。 沉云之不怕他冷淡,就是有点麻爪,这可怎么搞,她想了想,还是继续厚脸皮守着他。 她这几天得置好行礼,她自己过得糙,但他不能,要是路上不适,出了什么事,她会追悔莫及的。 而且京中还有些事情要她亲自去处理,她不想回来发现人不见了。 她怕莲慈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本事,他当年在通州时,身体虽马马虎虎,但少年意气风发,三教九流都接触过,她有点担心隐卫看不住他,让他找到空子往外传递消息,人还是锁死在床上她才比较放心。 晚上沉云之给他擦药喂饭,卫安怀没有抗拒,不发一言地顺从了。 沉云之解开他的衣服,看他伤口都愈合了,松了一口气。 她朝他脸上看去,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却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身上的肌肉随着她指尖的来回移动而微微地抖动着,紧张得很。 知他心中不安,沉云之也没继续强硬地对他。 当晚搬来了一张小塌摆在床边,就这样守着他躺下了。 熄灯两个时辰之后,卫安怀听着旁边人呼吸平稳,料想她睡熟了,便睁开了眼睛,他望着黑暗之中不甚清晰的幔帐,眼神冰寒而憎恨,沉云之与他一帘之隔。 卫安怀心中恨海难填,他遭此大辱,皆因她而起,可他现在无法让她付出代价,他得找机会给他的手下递消息或者逃。 白天的略微试探已经使他彻底明白,沉云之性情强硬,纵对他有两分情意,也难以对他柔声软语,放任包容,她不会让他在他们的关系中处于主动地位,更别提她那强烈的觑觎之心,她必定会侵占他,不管他态度如何。 卫安怀的手静悄悄摸上锁链的锁孔,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锁,白天一直有人守着他。 沉云之根本没睡,她听到了指甲划过精铁的细微声音,她没有出声。 就算他会开锁,没有工具也枉然,但为了保险,明天还是给他下药吧。 沉云之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第二天,沉云之就给他喂了迷药,他的身体营养就靠营养剂维持着,卫安怀每次醒过来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灌药,继续昏睡。 卫安怀心中焦急,他猜到沉云之应该很快要带他离京了,很可能是初五,那天城外法会盛大,人极大,这时候离京最不起眼了,混在那些暗中回老家的官员家眷的队伍中,城门口的守卫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一旦离开京城,离开他势力查探的范围,他逃脱希望会更渺茫。 可卫安怀做不了什么,甚至没料到沉云之会防备他如此之深,只能含恨昏睡过去。 年初五,北城门华盖云集,车水马龙,旌旗飘扬,奢华的马车搭配着高头大马,尽显朱门气派。 街道两旁围拢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饥渴哀怜的神态之中夹杂着艳羡,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街中心纷至沓来的车马,锦盖如云。 禁军寒光四溢的盔甲和锋锐至极的枪刃将二者划分出截然不同的场景,一面肥马轻裘,一面满目疮痍。 沉云之的车队夹杂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沉云之掀起车帷,望着那伟岸的城墙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眼中野心不显,她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 在如此庞大的人流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队车马向北而去。 卫安怀静静地沉睡在暖和的被褥之中,青丝散乱,灰扑扑的被面难掩他无双的容色,往日清醒的他身上总是充斥着孤冷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如今昏睡不醒,病弱之态愈显,更惹人怜惜。 沉云之梳弄他的缎发,手中柔顺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一个月前这手头发还略显干枯毛躁,如今愈发光亮了,说明她的药起作用了,他的身体有起色。 沉云之心里鼓涨,涌起了一种愉悦幸福的感觉,看着自己的小夫君在自己的手中一天天好转,心中骄傲,她也不是只会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嘛。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之间没有好的开始,她的求爱之路注定坎坷。 沉云之懒懒地躺下,偏头看着他安定的睡颜,起了坏心眼,随手挽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在他脸上轻柔的扫来扫去,卫安怀因为药力,鼻子再如何不适也无法醒过来,眉头深深地皱着。 沉云之见此笑容淡了,她丢开发丝,在他的额头上轻柔一吻,抬手虚虚的搂着他,心中可惜,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他才会显得乖顺。 她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刺,但更希望他能将他的柔软中展现给她。 但沉云之知道不可能,因为开始就错了,要是再重来一次,她就算再怎么垂涎他,也不会非礼他,至少得克制住自己本性,先把人骗进自家门再说。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沉云之有点后悔,以前她对他真是肆无忌惮,不留半点后路,如今栽了跟头,甜蜜与苦涩交织,沉云之陷入忧愁。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马车倏得停了下来。 沉云之挺身坐了起来,感到烦躁,她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正是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重演的—游匪劫道。 沉云之拿箭闪身出去,果然她的车队被数十人包围了,外围她的隐卫正与强盗厮杀着,马车周围没有任何一个盗匪可以靠近。 沉云之环顾四周,发现了她的目标,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中年人,双刀用得虎虎生风,毫不手软,盗匪多以强者为尊,这人多半是强盗的首领。 沉云之一看他那架势,穷凶极恶,再观他周身血气缭绕,怨气缠身,知晓这人血债累累,心中不喜,抬手搭箭,穿云箭洞穿这人咽喉,人当场毙命,然后她继续射箭,一箭一命。 本来剩下的强盗见首领已死,本有退意,又见一玉面罗刹出手如电,赶尽杀绝,惊慌失措,顿时做鸟兽散,乱作一团四处往林子里逃窜去。 沉云之也没让人去追,她吩咐她的手下将箭矢回收,粗略清理了一下官道,立即行车向北而去。 越往北,流匪越少,这与北越日趋安宁稳定有关,也离不开定期剿匪的北越军队的努力。 马车里青烟袅袅,散发着独属于凝神香的清香。 卫安怀端坐于厚厚的被褥之间,双眼无神,双肩下垂,长久的昏睡使他的大脑发蒙,睡眼朦胧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沉云之看着他这副惺忪的模样,抿嘴笑了,这样呆头呆脑的莲慈真是难道一见呢。 卫安怀揉了揉眼睛,一缕散乱的青丝调皮地溜到额前,沉云之不由自主地抬手把它捋到他的耳后。 突然,“啪”的一声,沉云之的手被打开。 卫安怀身体后仰,警惕地看着沉云之。 “看来是彻底醒了。”沉云之对上卫安怀那双澄澈冷漠的眸子,莞尔一笑。 卫安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马车上,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垂下眼眸,问沉云之:“到哪了?”颤抖的尾音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悬关。” 悬关,竟是悬关!北越已近在咫尺,倘如快马加鞭,从此地到北越都府所需时间仅为两天一夜。 卫安怀闭上双眼,无力地倚倒在了车壁上。 沉云之看他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倒也没继续刺激他,留下一句“你好好歇息。”转身出了马车。 小河在远处候着,沉云之招手让他过来。 “上去伺候。”沉云之吩咐小河,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小河心领神会,颔首称是。 小河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恭敬地问道:“公子,您要用膳吗?” 卫安怀睁眼一看,怒从心起,坐直了冷笑道:“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滚下去。” 自己沦落到这番地步面前这小子也有一份“功劳”,亏自己以前还真心为他打算过,但自己得到了什么,是背叛!不,他从来都没有对他忠诚过,他忠心的对象一直是沉云之。 想到沉云之,想到她对他的占有欲,想到他对上她的种种失利,卫安怀深感挫败。 以前倘若让他察觉到了别人对他有任何肮脏心思,他早就让那人无处容身了。 可偏是出了这么一个例外。 “沉云之。”卫安怀咬牙切齿,仿佛这样可以将这人撕碎。 为什么他要遇上这么一个人,偏偏她还有与之相配的,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权力及地位,他竟一时毫无办法收拾她。 小河缩了一下头,并没有下去。 “是主子让我来伺候公子的。”看来公子对主子的怨念很大啊,公子原是那么有涵养的一个人。 卫安怀横了他一眼,眼中布满凛冽刀光。 小河的头更低了,但没有任何下去的意思。 “哼!” 卫安怀冷笑连连,他明白了,名为伺候实则监视,好一个沉云之! 第27章 彼时沉云之正在查看隐卫传回来的有关京城的消息,突然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抬头向客栈所在的方位看去,心里腹议:气大伤身呐,我的莲慈。 短短两个月多,京城风云变换,争权夺利愈演愈烈,每天都有权门贵族地位不保,甚至有灭门之祸,更重要的是朝廷内外赞同迁都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失去了前世记忆的姚素芸果然愈渐失去皇子的宠爱,足不出户,消息渐无。 沉云之的目光定格在迁都二字上,眉头紧皱,想不到当初预想竟有可能成为现实,更想不到今上竟如此胆小,连经营了几百年的国都都狠心舍下,看来我沉某人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啊。 迁都对她早日统一中原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渭河是道得天独厚的天险,而南方钱粮富足,倘若他们在河对岸当起缩头乌龟,她恐怕得花极大的代价才能拿下南方。 看来北越不能再出风头了,就让她唱罢退场换诸藩王登场了。 沉云之脸色凝重,要如何使这出迁都的戏唱不下去,她得仔细谋划,秋毫无漏。 等到她安排好事情回客栈时,已日暮西山。红霞漫天,宛若给各家房檐屋顶披上了一层轻柔绚丽的华纱,斑斓多彩。 沉云之刚踏入客栈,正好瞧见客栈老板的小儿正滚在地上嗷嗷直哭,旁边是手持柳枝厉声怒骂的老板娘。 不消说,定是小子顽皮了。 沉云之听了一耳朵,无非是小孩把他老娘放在针线篮里的缝衣针又弄丢了,小孩哭哒哒地说不是他。 看那小孩灰尘鼻涕混杂一脸,在地上打滚不停,沉云之颇觉好笑,及她上楼时,还听见老板娘的呵斥质疑。 房间里,卫安怀独坐床尾,脸上惊疑不定。小河立侍于旁,暗窥公子脸色,心里纳闷:怎么公子沐浴完后就一脸异样,要不要跟主子禀报? 沉云之推门而入,惊得卫安怀抬头望去,他神色复杂,眼中有怒火亦有忧惧。沉云之心有疑惑,为何这副表情,她示意小河出去。 小河甫一出去,沉云之就扑了上去,喊道:“宝贝,今天可累死我了,让我香香。” 卫安怀见她扑来,惊乱不已,手指下意识摸上袖口,几番思量,强自镇定,还是将手放下了,他稍加抵抗,沉云之还是倒入他的怀中。 沉云之故意使劲,将卫安怀压倒,二人倒进床里。 她俯于他的颈边,鼻眼所及之处尽是他的气息,他莹白如雪的肌肤,凝神香的清香夹杂着兰皂的淡香,摇动着沉云之的心神,沉云之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 她舔吻着他冷白的肩颈,青色的血管下流动着的是他的生命。她犹如贪婪的野兽,望见了它挚爱的血食,却克制着,不敢张开血盆大口,急躁且轻柔。 卫安怀将头转向床里,深深的杀意在他眼底汇聚,面上流露出的却仅是脆弱的忍耐与无助的妥协。 暮色渐深,夺走了房间里的光彩,昏暗幽静的空间里,床榻上的动静愈发清晰。 沉云之好似已情迷意乱,映入眼帘的是斑斑红痕,于身下人散乱衣物中若隐若现。 突然地,卫安怀像是哪里不适,挣扎了起来,左手状似不经意间碰到了沉云之的腰椎。瞬间,沉云之察觉到了皮肤上传来的微微痛感,心中叹息,尘埃落定,理应如此等想法浮现于她脑海中。同时,她翻手抓住了卫安怀的左手,运转真气护住了她的命门。 沉云之坐起身来,手上用了巧劲,卫安怀手失了力气,一枚铁针从他两指之间滑落,落入她的掌心。沉云之抬头望进他的眸子,他不再掩饰他真实的情绪,有仇恨亦有痛苦。 因为没能下手成功而痛苦吗!沉云之居高临下地笑了。 “莲慈,我若瘫了死了,你下半生可就没有着落了。”调笑的话语里尽是轻佻。 叮的一声脆响,缝衣针准确无误地被弹入桌面的茶杯中。 “你活着,我的后半生才是全无指望。”喑哑的声音失去了往日澄澈冷静,透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俊秀的眉眼深深皱起,染上了些许愁苦,倏得一转,话尾锋芒尽现,杀意越发浓重。 沉云之必须死!不然他心头之恨难解。 他以为他可以忍耐,却是低估了沉云之的无耻。沐浴之时他就发觉身体变得不对劲了,体毛消失殆尽,皮肤细嫩光滑了许多,他早年在学习射御时不慎受伤,留下了些许陈年旧疤和老茧,现在都消弭无形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变得特别敏感,尤其是胸乳,稍微触摸便挺立起来,伴随着阵阵难以言喻的情动,连带下体都产生了胀胀的感觉,大腿不经意碰到那处,那处竟然起来了。这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变化让他愤怒不已。 他是不经人事,但并非不晓人事,自然猜到沉云之在调教他的身体,愤怒之后浮上来的是深深的恐惧。若任由她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只会愈来愈来失常,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他失败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调情技巧很高超,哪怕心底厌恶,可身体却差点在她一步步的攻城掠地之下背叛了自己,这更坚定了他的杀心。 所以哪怕胜算不足三成,他还是动手了,不,或许一成都没有。他向来谋定而后动,却屡屡因她而打破行事准则,她的存在给他造成太多的心理压力了,可叹他机关算计,心力交瘁,到头来却是在劫难逃。 卫安怀思及过往种种,深悔当年桃林一见,教她生出情孽来。 沉云之侧躺于他身旁,伸手抚弄他的耳鬓,在他的耳边细语软声:“别想了,你那些指望注定要破灭的,以后我才是你的指望,你注定要跟我过一辈子喽。”语气越发吊儿郎当,眼神越发肆无忌惮。 卫安怀哪里会听她的,他见事不成,就失去了与她虚与委蛇的耐心,抓起被褥盖住自己,顺带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翻身转向床里,再不言语。 他本想起来擦洗一番,颈侧黏糊糊的使他反胃,但又害怕沉云之接着动手动脚,遂忍了。 沉云之见状起身下床,回头看见他还是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从怀中掏出一包迷药,无声无息地将之弹入床边的火盆之中,然后自己服下解药,就这么静静看了他大概一刻钟,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才掀开被子将他的睡姿调整好出去。 小河就在门外候着,沉云之将他叫到另一间房,将针扔给他,神情冰冷:“解释。” 小河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根缝衣针,他对上沉云之充斥着噬人寒光的眼神,心思急转,立即猜到公子那里出纰漏了。 他回想起今天公子在大堂门口摔了一跤,磕在了桌子上,那时候老板娘恰好就坐在那里纳鞋底,不过那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快掉落的幂篱上,生怕公子的真容露出来,他还以为是黑纱太厚太长了,遮碍了公子的视线,才令公子磕碰了,再加上今天下午客栈不绝于耳的小儿哭闹声,小河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冷汗直下,百密一疏啊。 沉云之听完前因后果,心中阴云密布,本以为小河当了他这么久的贴身小厮,能妥帖照看好他,没想到在那么多双眼睛下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也是,就算随从心有疑惑,没她命令,又有哪个敢翻他的身。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才放心,悬关虽然早已是她的地盘,但才打下不久,各方探子鱼龙混杂,莲慈的外表尤为出众,且身份特殊,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只会给她的计划横生枝节。 要是被人发现李道学的弟子被她给抓走囚禁了,以李道学的文坛地位和爱犊之心,一呼何止百应,她恐怕要被天下的读书人声讨辱骂了,还会使世间的所有目光聚焦在北越,这不利于她接下的计划,特别是会有损她的声名,有碍她的大业,她可不想臭名昭着,虽然她干得的确不是人事。 沉云之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小河,本来想罚,但是此地非万全之处,还是等回到都府再处置。 夜幕深沉,星子稀松。 沉云之给卫安怀抹了药后,想了想还是将锁链翻了出来,迷药好用,但不能久用,还是限制一下他的行为为好,何况她还有一层隐秘心思,莲慈行动不便也方便她某些时候胡天胡地,嘿嘿! 迁都之事令沉云之如鲠在喉,为了尽快赶回都府全力部署,是以天色未亮,城门初开,沉云之就命车队启程了。 颠簸的马车终究扰醒了安眠中的卫安怀,他一睁眼就看到沉云之在一方黄花木雕小桌上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沉云之放下炭笔,转头刚好对上了卫安怀的视线,卫安怀目光一滞,正想说些什么,发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一下。 沉云之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手将他扶起来坐稳,另一只手拿过水囊运功加热打开放到他嘴边。卫安怀不想被她喂,刚伸出右手想接过来,手腕处的铁链极短,刚一有所动作,左手就被扯动了,卫安怀心一沉,手一摸,又动了动脚,果不其然,手脚被上了锁链,偏偏这时沉云之腾出一只手来将他右手按住,受铁链长度所限,他左手根本不能抬起来。 水囊一直被怼在卫安怀唇边,卫安怀抿了抿唇,眼神几度变化,觉得不应该和自己过不去,遂就着她的手喝了好几口。 “饿吗?”沉云之语气温和。 卫安怀憋屈,心里止不住讥讽,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想骂她出口恶气,但转念想这人脸皮极厚,他骂不动她,还可能会令自己吃亏,就冷梆梆地回道:“不饿。” 沉云之想到今早她给他喂的那点营养液,料想他应该真不饿,就放下心来。她今早刚想到计策好引蛇出洞,正在完善计划细节,暂时没心情调戏。 两人各据一边,一个避之不及,一个专心致志,一时间相安无事。 第28章—终归 卫安怀坐立难安,随着北越都府愈来愈近,日益焦躁,镇北侯府很可能会是他一生的牢笼。 沉云之当然察觉到他不稳定的情绪,不过他的症结正是她,而她不可能放开他,所以只能对他眼中的痛恨视若无睹。 就在即将抵达都府的前一天,卫安怀突然平静下来,又恢复到从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公子孤傲,鸾姿凤态,不可亲附。 这是给自己建立好心理防御机制,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了。 沉云之望着檐下傲然屹立的人影,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可否认,她对他起了怜惜之心。他是如此的出色,让人难以心如止水,而她却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将他拉入自己的世界,使他遭受折辱。 她知道他深受儒家正统的熏陶,以他的性情而言,她并非他心仪的良人,他很可能会在她恣意的爱欲中被毁掉。 但是沉云之不后悔,既已落子,就不该有悔。她这漫长的一生,望不见终点,这或许她唯一的心动,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他陪她走过这漫漫的岁月长河。 沉云之见随从将行礼收拾妥当了,走到卫安怀喊道:“走罢。” 黑纱之下,卫安怀眉眼闪过一丝不耐抗拒,但形势比人强,锁链仍在,他拉不下面子跟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任由沉云之抱起了他。 两人步入了这片天地的无边风雪之中。 镇北侯府依旧井然有序,听闻侯爷回来了,替身差点哭出来,天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战战兢兢的,生怕露陷,将侯爷不在北越的消息走漏了,给侯爷带来危险,虽对外说闭关了,但新春佳节,下属拜年和一些重要宴会却不能避开,每次总有将领喝高了,要与她比划比划。 天可怜见的,她哪有侯爷那么变态的武力值,力压群雄。万幸,她终于要结束这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为了好好养她的小夫君,沉云之在主院的东边另起了一处院子,命名为栖子堂,愿他心得安宁。 白墙红柱,院墙高耸,园中春冬未过,花树数枝,仅有寒梅怒放,粉白二色满缀枝头,冷香袭人。 卫安怀无暇他顾,他回头望着缓缓合上的院门,想要冲出去,但他知道不可能,院外那一层层耸立的白墙,一队队精良的府兵,早已隔绝了他的希望。 卫安怀心中苦闷,抬头对沉云之不客气:“现在我已插翅难逃,你何必还锁着我,还有把我放下。” 沉云之笑了笑,把人往怀里按了按,问他:“莲慈,你看这影壁如何?” 卫安怀想从她怀里挣脱下来,被沉云之死死按住不能动弹,他不得不向那影壁看去。 这一看,奇怪的很,大多数人家影壁的图案要么是福禄寿三星,要么是花中四君子,抑或是鲤跃龙门,云松仙鹤等等,大都寓意吉祥,或托物言志。 而面前这块影壁之上则明晃晃地雕着一匹栩栩如生的狼,凶神恶煞的,狼俯卧于水边,探头细嗅一株亭亭净植迎风怒放的莲花。 卫安怀神情微妙,他想到沉云之给他起的字,又仔细看了那狼,似有所悟,又怒又惧,这人真是行事放肆,竟将自己的心思这样展示出来,他要怎样才能挣脱出这困局。 卫安怀心底不愉,更不愿给沉云之好脸色,咬牙切齿挤出了几个字:“甚丑。”浮雕是,人心亦是。 “哦,那看来莲慈还尚不知这方浮雕的妙处所在,不过你以后在这里久住,可以细细探研。”轻微的笑意里夹杂着几分自得。 卫安怀神色更为冷漠,他哪里不知道这女人在逗弄他,他不会如她所愿。 外面寒风凛冽,而卫安怀的身体并未大好,沉云之没有多加停留,直接抱着他步入正房之中。 房中铺陈的家具,出乎卫安怀的意料,目之所及,皆是紫檀,紫檀木珍贵且稀少,百年不能成材,中原稀少,几乎依赖海外进贡或专门采买,除了皇族,很少有高门富户能有如此大手笔。 虽说沉云之是镇北侯,但她是北越的镇北侯啊。 他幼年时印象最深刻的是沉涛当年为北越军饷年年上书,言将士无衣无粮,啃树皮睡稻草,饥寒困苦不堪,病饿而死的将士连年增多,皇帝耽于享乐,对沉涛的血书不予理会,沉涛还为此在宫门前哭求,闹得沸沸扬扬,天下非议四起,皇上为平息不满才补足了北越当年的军饷。 这才多少年,镇北侯府竟有如此财力,不该啊,北越连年战乱,田地贫瘠,高山峻岭,人口稀少,就算沉云之励精图治,也很难在短短几年内敛财到这个地步。 更别提那珠帘上斗大的珍珠,墙上的古画,以浣花锦为缎面织成的各色小动物,紫檀屏风上小狼戏球图活灵活现,惟妙惟肖,那是苏绣。 房中暖烘烘的,卫安怀进门没多久,就想把身上的狐裘丢开,温度升得这么快,这房子应该不止只有地龙,恐怕四面都砌了火墙。房间里香味愈发浓重了,芬芳馥郁,卫安怀哑口无言,上等香料很是昂贵,价比黄金,就算是他外祖家和卫家鼎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用的。初进来时,香气还只是淡淡的,现在香气如此浓郁,这到底是往熏炉里放了多少香料。 “百姓食不果腹,侯爷如此刻剥民财,穷奢极欲,全无沉公高风亮节,爱民如子的风采。” “莲慈这你可想错了,这都是我辛苦赚回来的。”为了建这方院子,她所费不菲,不过美人,还是她心仪的,她理当筑金屋以养之,由奢入简难,她希望她锦衣玉食圈养出来的金丝雀被腐蚀掉,彻底断了外逃的心思。 至于紫檀,纯粹是她脑子发昏了,她想给他最好的,于是就盯上了紫檀这种顶级木料,弄回来之后她左右心腹无不瞠目结舌,她这才回过味来,太招摇了,但钱已经花出去了,哪有不用之理。 卫安怀不置可否,沉云之身上的矛盾之处太多了,又听见她取的鬼名字,卫安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左边有一偏门,依稀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如此天气,水滴成冰,哪里来的活水,卫安怀疑惑地向沉云之看去。刚好婢仆将躺椅铺好了,沉云之将他放下,让他躺着休息。 “那边是温泉。”沉云之解开锁链,揉搓他的四肢,活血松筋。 卫安怀惊讶,竟有温泉,惊讶过后他发现沉云之还在按压他的脚踝,旁边的婢女在偷笑,卫安怀不自在,红晕爬上他的耳垂。 “行了。”他将脚挪开,扯了下狐裘,将脚盖住了。 这时候玲珑匆匆而来,大大缓解了卫安怀的尴尬。玲珑向卫安怀请安,对沉云之言孔望京有事要禀。 沉云之告诉卫安怀屋里这四人以后就是伺候他的,接着对他耳语几句:“床上的一应物品你不准换,不然下次我就吩咐人在上面绣上避火图。”卫安怀脸彻底涨红了,他用力推开沉云之,痛斥她:“不知羞耻。”青天白日的竟说什么避火图。 他往卧房望去,珠帘掩映之下,床一片赤红,没看出什么蹊跷。 沉云之开怀大笑出门而去,卫安怀看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是真不想和沉云之同处一室,不想每时每刻都要面对她那放肆的目光。 沉云之刚走出院门,就吩咐护卫把门锁了,除了送东西和她来,其余时间一律不开。 沉云之一走,卫安怀就要出门查看院子,廊下的护卫赶紧将人拦住,说侯爷有令,公子舟车劳顿,不宜多加走动,应回房休息。 “退下。”卫安怀冰冷的声音中尽是威慑。 护卫低眉顺眼,半步不让。 卫安怀往院中看去,院子里守卫只有寥寥几人,不知道院中就这些人还是他没看到。他重新坐回躺椅,看着局促不安的二仆二婢,询问他们的名字。 二仆是一尘不染,二婢乃繁花似锦。卫安怀听见名字,脸皮抽搐了一下,这名取得真是简单粗暴。 “备水,我要沐浴歇息。”卫安怀揉了揉眉心,声音疲惫。 繁花柔声回道:“公子可以泡会温泉,以解疲乏。” “善。” 及偏门打开,卫安怀发现后面是一条密封的长廊,经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室内。 白玉池中,雾气氤氲,热气腾腾,这里香气亦是袭人。卫安怀蹲下身来,伸手探了水温,温度正宜,他看见池底有一大团东西。 一尘及时上前解惑:“公子,这是侯爷命人为您调制的药泉,下面那个是药材包。” 难怪桂馥兰香之中有一股药味。 “你们到门口候着,我不喜有人在旁。” 两小厮对视了一眼,不染将衣物放在紫檀凤纹衣架上,二人便掀开门帘退到门口。 卫安怀并不急着沐浴,他放轻脚步,绕着这池子走了一圈,四面墙上挂了遮光的纱幔,他一一掀起幔布,发现了几处窗户,他试着拽了拽窗户,果然无法打开,北面墙上,又有一道门,他不死心,伸手去开,不出意料,纹丝不动。 卫安怀泄气,门口不染听到动静,疑惑地往里喊了一声:“公子,可有吩咐?” “无事。” 卫安怀扎起头发,解衣入泉,身体慢慢沉入温热的泉水之中,不一会儿,身体便完全放松下来,全身软酥酥的,坐马车导致的肌肉酸痛在这一刻都远去了,剩下了轻松与欢愉。 要是这不是在镇北侯府多好,卫安怀看着自己的身体苦笑,他现在都不敢触碰身体一些敏感的地方,因为会造成不雅。 未及一刻钟,卫安怀便起身了,他太累了,再泡下去可能会使他昏倒在水中。 他起身拿起衣物,发现其乃锦衣绣袄,禅衫麟带,与他所好大相径庭。卫安怀皱眉,不过此时并非计较的时候,他拿起来一件件穿好,看着自己身上的华冠丽服,虽不喜但很贴身舒适,但一想到这是沉云之的安排,不由得疾首蹙额。 一尘不染听见帘后的脚步声,连忙撩起帘子,未料公子锦绣华服,衣冠楚楚,衬得他品貌更为非凡,好似云端的仙人沾染了人间的繁华富贵,两人看呆了。 卫安怀看着面前两个呆瓜,重重咳了一声,才令二人回神,两人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繁花似锦早就将卧房收拾妥当了,她们二人见了公子这副模样更是脸红不已,小鹿乱撞,二人互相推搡着,闪出门外。 一尘不染看见繁花似锦反应这么大,心中的羞愧之意散去不少,果然不是他们定力不好。 卫安怀看见那床以紫檀木制成,比平常的样式大了许多,雕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并蒂莲,被褥鲜红,缎面鸳鸯戏水,神态不一,枕头成双。 这些深深刺痛了卫安怀的眼睛,这明显是喜被,他怒从心起,厉喝:“你们过来,把这些被褥换掉。” 一尘不染弱声弱气地说:“公子,我等不敢,侯爷有吩咐,不准换。” 卫安怀想起了沉云之临走时说的话,愈发憎恶,她简直是不要脸,他嘴唇颤抖着,一把薅住床帘,绸缎轻柔,绣满了连理枝,这无形中又拱了一把火。 卫安怀不堪忍受,手用力拽紧,嘶啦一声,床帘一角残破了。 “混账东西。”怒意中杀意凛冽。 裂帛之声将一尘不染吓住了,他们缩在角落,连一声公子息怒都不敢说。 卫安怀抬手扶额,头痛欲裂,紧紧抓住轻绸的另只手青筋暴起,良久良久,卫安怀扔掉手中之物。 “身不由己,如之奈何!”丝丝悲凉,道尽酸楚。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妥协,沉云之不择手段,真是无耻之尤。 一尘不染看着公子灰败的脸色,但人已经平静下来,默默上前为他脱去外衣。 卫安怀躺下,正要闭目,抬头看见帐顶一对华美的比翼鸟交颈而眠,本以平复的心绪再度翻涌,血腥气涌上他的喉间,被他咽了下去。 不值当,自身要紧。他抬臂遮眼,强迫自己沉沉睡去。 第29章—前日 后院来报,言公子情绪激烈,脸色青白,似身体有恙。 沉云之听完前因后果,挑了挑眉,这是气出毛病了。该有这么一遭,他性情刚直,心中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对认定的亲人恩师至纯至孝,对朋友赤诚以待,对敌人不留情面,对女公子则是谨守礼数,从不逾矩。 而她偏偏打破了他的坚守的原则,未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便逾过礼法这条线,轻薄他,那喜床,落在他眼中便是无媒苟合,一种冒犯了,他怎能不怒。 可她断断不会退让的,她一个大龄女青年难得心动,非常想要个满意的仪式感,所以哪怕明知喜床会惹怒他,还是坚持己见。 沉云之挂心不已,便暂时放下公务,急召府医,与她一同前往栖子堂。 凝神香的青烟萦绕室中,为床上的人带来一场安宁之眠。 她坐于床沿,看着卫安怀苍白的面容,掖掖被子,知他并无大碍,心下一松,他的反应比她原预计要大,是的,出身高贵,身怀八斗之才的他哪里接受得了余生委身他人,以色侍人。 动心之后,她也曾追查过他的过去,自是知道他少年时是如何风度翩翩,不矜不伐。 那时在通州或京城,家中有适龄女子的高门大户几乎都曾扼腕叹息过,这样一个表里如一,品貌俱佳,身世显赫的嫡长公子,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床快婿,可惜最后竟天不假年。 沉云之后悔不曾见识过那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他,现在只能从纸上的寥寥数语中窥见他耀眼夺目的过去。 五年前桃林初见,他眉眼便已有郁色,经年未见,如今郁色未减反增,她窥视他多年,自然知晓他忧心何事。 他是一个执着的儒士,守礼却不迂腐,以弘道济民为使命,并为此奋不顾身。 若我还这天下一个国泰民安,那时你是否能倾心于我?大概是不会吧。 沉云之撩开他散乱的墨发,眼神缱绻缠绵。 我不想毁了你,但又不甘心放开你,当年一眼成痴念,现如今你已入我手,我哪里会愿意让你再成为那云中仙,山间客,从此相识不相见。 沉云之呆了一会便重新回到前院,离开北越时间太长,积压太多公文了,地盘太大,要处理的事务不少,而且迁都迫在眉睫,她必须尽快以弱示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要忙得脚不沾地了,顺便让他好好静心调养几天。 如今江国藩王仅存五位,南绛王好色荒淫,平淮王少断无谋,陈襄王懦弱无能,武萧王为人自负,至于西河王,山沟穷鬼一个,沉云之看着地图上各地藩王的封地,思量从何处入手,不过这事倒也不急,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尽快在明面上将北越的威胁性降低下来。 她去年刚荡平北戎,威望高涨,整个北越军民气势空前振奋,蓄势待发,这样一只猛虎要如何包装成病猫,还得装得像,让皇上打消南迁的念头。 沉云之沉思,她抬头瞅了一眼孔望京,孔望京正襟危坐,眼珠子转来转去。 “本承,我前几日传书于你交代你想个法子,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可有妙计?” “将军,下官愚钝,实在无计。” 沉云之将视线转向其余诸人,一个个抿唇垂目,不发一言。她脸色一沉,看来她借口闭关,不理事务,朝廷式微,北戎被灭,让这些个人懈怠了,才多久,就自骄自满,对公事不以为意了,像那拉磨的驴,不驱策就不想动了。 “诸君难道以为我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成,我之大志,事到如今,尔等竟还不知吗?” 语气冷酷。 听到沉云之这么说,在场的将官脸都涨红了。 “将军先前不是不愿吗?” “将军回心转意了,可喜可贺。” “实是我等痴愚,望将军莫怪。” 沉云之美目蓄满寒霜,这帮人脑子就这么寸,她现在不停地招兵,还调整练兵之术,以培养骁勇之军,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而他们还在计较她过去的搪塞之语,还非得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才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沉云之一掌拍在案桌上,留下了一个完整的掌印,吓得诸将把话憋了回去,室内为之一静。 “不错,吾欲图天下,成不世伟业。如今朝廷忌惮北越太深,以致有了迁都之念,迁都对我等大业委实不利,渭河天险和南边富足的钱粮会让他们如虎添翼,所以我们才要你们想个法子打消他们的念头,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竟无一人能正确领会我的心思。”沉云之声音不大,却如寒冬烈风一般刮遍了室内。 将官们听完羞愧不已,原来是他们错怪将军了。沉云之看到他们羞愤难当,心想还不是无可救药,这些武将,征战沙场是一把好手,但在政治上不敏锐,这跟北越尚武好斗的风气有关,肠子太直了,沉云之真希望天降一个国士给她,优秀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她身为上位者,竟要自己来搞阴谋诡计,很累的。 若非任务有变,不然她花十六年来布局,搜罗人才,以图大业,何愁现今找不到一个能用的文臣。 莲慈倒是合适,但他决不会奉她为主,为她所用,想到这,沉云之默默给安王又记上了一笔。 沉云之将她的计谋娓娓道来,仔细吩咐众人按计划行事。 “若谁负责的部分走漏了消息,我就废了他。”沉云之不留情面,带上了两分杀意。 “是。” 很快的,白水河急报,北越突发疫病,事态失控。 此消息令朝廷内外愈演愈烈的迁都之声萎靡了,接下来便是狂喜,天佑江国,北越在这时候自取灭亡。 潜伏探子纷纷传回消息,言北越城池为自保都关门了,街道冷冷清清,充斥着熏艾的味道,而且每日都有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听闻沉云之下令焚烧病死的人的尸体,惹来不满和攻讦。 在众人想象中应该焦头烂额的镇北侯则正安逸地坐在廊下,欣赏着她面前的美人。 卫安怀一身厚实的貂毛,从头裹到脚,蜷缩在懒人椅中,懒懒望向天空,时不时的,偶有一抹黑影掠过天际。 北越的冬天对他而言还是太冷了,卫安怀慢慢地从炉上端起热羊奶啜饮一口。 “你日日来此,这么清闲,莫不是离开北越太久,你大权旁落,下属把你架空了,呵!”卫安怀无视沉云之灼灼的目光,语气清冷平静,仿佛前几日的怒火是大梦一场。 沉云之不在意他的话语中暗含的奚落,问他:“怎么出来了?外面天冷。” “太闷了,呆不住。” 沉云之笑了,“是我的疏忽,等会我让人开东厢房,那是我专门为你建造的书房。” 卫安怀有点讶异,接着说:“我素来不喜奢靡,如今所居乃峻宇彫墙,所穿乃华冠丽服,日食万钱,实在不适,你将之撤了吧。” “这可不会答应你,以莲慈倾世之容,当着华服美玉,食山珍海味,不然岂不屈就美人,而且你的喜好太素淡了,本来脸上就没多少血色,被那寡淡的衣服一衬,更像那风中的苦黄菊了。” “无耻恶贼,欺我太甚。”卫安怀气恼,调戏他还嘲弄他,这人太欠了,只恨他体弱,且受制于她。他站起来就要回房,沉云之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道歉:“别生气了,宝贝,是我失言了。” 卫安怀厌之,他掰开沉云之的手,自顾进屋去。 沉云之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否是他认为自己寿将终焉,看淡了天命,她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衰败之意,他平时的起居坐卧竟透着一股行将就木之感。沉云之叹了一口气,不该如此,他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不该任他这样默默远离。 突然的,卫安怀发觉自己腾空而起。 “沉云之,你放下我。”卫安怀挣扎。 “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我无话可说。”他仍在挣扎。 沉云之失了耐心,一把将他扔入床上的那片绯红之中,反正他穿的厚。房中婢仆见状退出门外。 屋内很暖和,沉云之按住往里退的卫安怀,扒去他的大衣。 “不要,放开我。”卫安怀死死攥紧系带。 “脱了,屋里没必要穿这么厚。”卫安怀最终还是不敌沉云之,沉云之将大衣扔到衣架上,将人按倒,狠狠地吻住。 “唔唔......放...开...”卫安怀拳打脚踢。 “换气,傻瓜。” 趁着换气的空挡,卫安怀急忙翻身,却被沉云之紧紧按住,不得动弹,接着吻了上去。哪怕卫安怀咬破她的嘴唇,她也不松口。 “唔......”卫安怀渐渐耗尽力气,瘫软下来。 一盏茶后,沉云之才放开了他,卫安怀在她身下不停地喘息着,苍白俊逸的面容染上了云霞,很是动人。 沉云之心思一动,张口就道:“今晚我要和你圆房。” 卫安怀大惊,他抬眼向沉云之望去,视线相交中,沉云之看到他那双缀满寒星的黑檀色的双眸渐渐失去光彩,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出了他惊慌失措的内心情绪,犹如被天外陨石震碎的冰面,开出了一个缺口,无法再继续保持古井无波,任人窥见了他负面的,脆弱的内里。 “我不愿,你若真心爱慕我,就不要这样对待我,你我无媒无聘,理应发乎情止乎礼,你屡次轻薄我,已是大错特错,不要一错再错。”卫安怀抗拒,试图说服她。 “而且太医曾言,我身体根基极差,精水稀薄,根本不能行房,强求轻则短命,重则断命。”卫安怀急急忙忙地补充,为了制止沉云之,他也顾不得了,还故意说的更严重些,话音刚落,他羞得脖子都红了。 “莲慈,我可不是什么守礼的人,何况我太贪恋你了,我想和你水乳交融,已经想了整整五年了,我想扒了你的衣裳,啃遍你的全身,强占你的身子,让你上上下下都布满我的烙印。”沉云之掐住他的下巴,吮吸着他的耳垂,语气缠绵。 卫安怀挣脱不开,他听见这么下流的话,寒毛卓竖,激烈地大喊:“住嘴。” 沉云之单手将他消瘦的手腕按在被褥上,膝盖压住他的乱动的双腿,另一只手解开他的腰带,在卫安怀绝望的目光中探入他的中衣,揉捏他的乳首和下体。 “你看,你都有反应了,可以的,养了这么段时间,你的身体早就没以前那么差了。”不一会,沉云之将手从他裤腰里抽出来,室内日光灿烂,卫安怀清楚地看到了沉云之指尖的液体。 卫安怀几近崩溃,他的身体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房中温暖如春日,卫安怀却像陷入了寒冰地狱一般,体内的血液几乎冻结,他不敢面对的,不敢提起的就这样被撕破开来。 不管心里如何厌恶作呕,自己身体生理反应却不能控制,欲望就被轻易地撩拨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卫安怀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在仇敌的身下被她亵玩,不受控制地露出丑态,给卫安怀造成了另一层打击。 “我把你掳来北越可不是让你做客的,你逃避不了的,我的莲慈。”沉云之神情逐渐邪谲,语气专横,夹带着恶欲的丑恶一面翻涌上来,誓将她的囚徒拆吞入腹。 “你就是个畜生。”卫安怀悲怆,声音虚弱无力。 “千般辱骂也改变不了你注定的结局,你只会是我的,永远。”沉云之放开他,唤小厮进来为他更衣。 突然,卫安怀起身往床柱撞去,沉云之冷眼看着,看着他仅挪动了一寸便重新跌回床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在剧痛之下转为死灰,冷汗如雨而下,看着他捂住脑袋哀嚎不止。 几息之后,她抱紧他,输入温和的内力,掰开嘴强行喂了两颗补气丸,看着怀中昏厥过去的人儿,她深感烦恼,第三次寻死了,就该让你吃点教训,这人太过清正了,历经了太多的坎坷艰难却不愿就此沉沦于难堪污秽的境地里,宁愿一死,也绝不肯屈从她。 第30章—春宵前夜 4 64 w .c om 卫安怀攥紧了身上轻柔的红衣,鲜艳的颜色与被褥融为一体,他阴沉沉地盯着帐顶的比翼鸟,垂泪的红烛揭示着夜幕的降临。 昏厥过去的时候他知道他会再度醒来,他心存死志,但却受制于身上的邪门东西无法寻死,他撞柱想让她投鼠忌器,最好让自己因剧痛而病倒,却终究失算了。 沉云之到底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这种手段他闻所未闻,卫安怀看着自己的左手,几天前他屡次试过,间断地想象着割腕,发现寻死的念头越强烈,痛苦就越剧烈,这是人能所使出来的手段吗?简直匪夷所思。 卫安怀喉间起了痒意,抑住不住咳嗽了起来。守在床前的一尘惊喜地撩起床帘,对外喊道:“公子醒了,快端杯水来。”繁花赶紧倒水端进里间,呈给公子。 卫安怀边以手虚掩唇舌,咳个不停,边用手推开茶杯。一尘心思伶俐,猜到因由,他看见公子的嘴起了干皮,心中有些不忍,出声道:“公子,这是清水。” “她呢?”卫安怀望着杯中透明的液体,没有饮,非常之时,他不信任他们。 “侯爷在前院,一会就过来。”繁花谨慎地回答。 “下去吧。”声音越发喑哑。 繁花这几天见公子和侯爷见面几乎是针尖对麦芒,知晓公子就不是个软面团,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就没有再劝,把水端出去了,独独一尘不离半步。 卫安怀没有理他,他倚在床沿,等待着沉云之前来,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运,一场不可避免的劫。 等沉云之回到栖子堂的时候,这一幕几乎让她心颤。 风华绝代的青年独倚于一片绯红之中,怨恨,痛苦缭绕着他,极其苍白的面颊和干裂的薄唇,显得他更脆弱了,如雪晶冰雕,即将碎裂开来,化为人间一池留不住的微波。唯独那双眼,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仇视厌恶几乎化为实质,支撑着他忍耐一切苦厄。 我好像更钟爱他了,沉云之如此想着,大抵寻遍这无尽星海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合我心意的人了,易碎糅杂着坚忍,冷傲至极却不目下无尘,还常怀悲悯济民之心。 随着沉云之步步逼近,卫安怀身上的肌肉寸寸僵硬,他攥紧了怀中的棉被,眼睁睁看着沉云之来到床沿,此时一尘悄悄退出去了。 沉云之看见他手上暴起的青筋,腹议,视我为洪水猛兽么,这么抗拒。鮜續zhàng擳噈至リ:4 13 g. c om “莲慈,何至于此!容色竟如此憔悴,失了血色。”不自觉的,沉云之的话语带了几分怜惜。 “这不正是拜你所赐,如今你又在这里假惺惺” 卫安怀冷笑,嘲讽而轻蔑,沙哑的话语宛如将逝的寒风,伴随着阵阵的低咳,戛然而至。 沉云之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唇边,结果不用说,卫安怀别过头去,置之不理,眼中透出深深的反感。浓郁的怨恨,刚直的禀性造就了他不愿对沉云之好颜相待,曲言奉承,尽管他知道只要他稍稍态度和软一些,就会得到沉云之的温情以对。 但他不屑于这样的柔情,甚至极其仇恨,它建立在掠夺侮辱之上,没有丝毫的平等尊重可言,如同锋锐刀剑上沾染的糖霜,注定会让他遍体鳞伤,而他本不该有此一难。 两人僵持着,沉云之不住地转动杯沿,直至杯中热气散尽,卫安怀眼都不抬一下,只虚虚地盯着彩纹雁鱼灯里跳动的焰火,神情冷漠。沉云之心里自嘲,想不到自己往来诸界多年,竟是动了真情,心里怜惜之情止都止不住,有那么一瞬间想放手,任他自由自在去,不愿把他拉入自己的欲念中。 思及此,沉云之抛开水杯,伸手掐住卫安怀清瘦的下巴,预料之中的,对上他惊怒的面容,她轻而易举地压制下他的挣扎。 她细细地望着面前这副精艳绝伦的面孔,眼中欲望横生,但更多的是欣赏赞叹,美人怒容,滋生的不是戾气,而是破开寒气的鲜活生动。沉云之眸色愈深,转瞬之间,她心中本就坚定的某些念头越发根深蒂固了。 就算我并非你心仪的类型,你注定不会倾心于我,那又如何,我并不追求十全十美的结局,所以对不起了,我的莲慈,我绝对不会放手,纵姻缘之事讲究强扭的瓜不甜,但我偏要强求,而结局必定要为我所愿。 卫安怀对上沉云之露骨的视线,毫不掩饰的欲望令他心尖发颤,其中的惊艳之情还夹杂着缕缕复杂的思绪,卫安怀还未从中探究出什么,便望见了她坚决的眼神,他心有所悟,双颊肌肉抽动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要从她手中挣脱出来,身体望床下挪,并大声呵她:“放手。” 沉云之放开了他,手却极快地拘住他的腰,阻止他的逃开,将他推倒在床里。卫安怀脸上闪过惊惧,未等他有所动作,沉云之将手伸向了他的腰带,卫安怀彻底被吓到了,他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推拒着,阻止沉云之近身。 “乖一点,别挣扎了。”沉云之废了一会功夫才将他乱舞的四肢制住,她直接把他双手按在枕头上,不让他蜷缩起来。 卫安怀死死咬住了下唇,急得眼睛发红,额头布满薄汗,对沉云之又恨又惧,不停地挣扎着,想从沉云之的手中挣脱出来。沉云之对他的不屈深感头痛,为了制止他的顽抗,她不得不加重了力气,就这么一会,他的手腕处现出了青瘀,整个人微微喘息着。 真是低估了他的抗拒程度,都这个地步了,还不认命,再这样下去,恐会伤到他,皮肉伤了倒不要紧,怕只怕他这副清瘦的身子不结实,被损伤了身骨,早知道就将他锁起来了,想到这,沉云之灵光一闪,将一尘不染喊了进来。 “你们过来按住他。” 两人听到这种命令无异于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他们可没干过强迫他人的勾当,但他们自小就是侯府的家奴兼暗卫,对沉云之忠心耿耿,听到侯爷的吩咐,两人没有迟疑,硬着头皮上前助纣为虐了。 沉云之腾出手来,看着卫安怀死灰的神色,透着哀戚与绝望,还不放心,用力捏开了他的嘴,无视他怨毒的,杀意凛然的眼神,从袖中扯出汗巾子全部塞入了他的口中,这才施施然下床去。 墙边立着一个紫檀莲花柜,上了黄铜锁,沉云之失了耐性,不去拿钥匙,反倒一把将锁拽下,开柜翻出里面的东西来。 卫安怀望见沉云之手中精巧的锁链,瞳孔紧缩,挣扎更剧烈了,不过在两个练家子的压制下,他自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沉云之分开他的双腿,脚踝被铐住锁于床柱之间,接着沉云之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双手也同样锁住了,这才放心将仆从打发出去了。 “唔唔唔”卫安怀不甘地,痛恨地怒瞪着沉云之,只换来了沉云之的轻笑,她摩挲着他的喉结,感受着指尖下细腻肌肤的纹理,看着在她指尖微微滑动的喉结,眼中尽是即将得逞的快意,这时候,她反而不急了。 从喉间传递来一种敏感不安的情绪,还产生了一丝微妙的羞怯感,渐渐的,从脖颈而始,红晕弥漫上美人的脸颊,周身强烈的不适感,令卫安怀怒不可遏,他急切地摆动着头颅,想逃开却始终被亵玩。随着沉云之的抚弄,他心中不安越发浓重,明知是困兽之斗,却不肯放弃,哪怕力气将乏,四肢还在不断地挣扎着,眼角愈发红了,但是他的一番反抗也不过只是使身下的床褥凌乱了些许。纵然沉云之花容月貌,此时在他眼里只剩面目可憎了,他紧紧攥住纹丝不动的锁链,惶恐、无望、仇恨在他心中来回缭绕,侵蚀着他的冷静。 沉云之手缓缓下移,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卫安怀瑟缩乱动,一手直接抽去他的腰带,拔开他的领口,只见锁骨消瘦,但匀称分明,如雪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抬眼望了他一眼,果不其然,玉郎羞愤难当,较之以往的绝尘拔俗,倒多了两份烟火气,连身上的死寂之气都淡去了不少。 “呜呜” 身下人肤如白玉,莹亮动人至极,与满床的赤红交相辉映,迷了她的眼,她的心,异样的刺激从她腰椎直达脑后,她的眼底越发幽深,欲望汹涌不息,声声裂帛之音于床笫间响起。 卫安怀一时竟顾不得了,不去想他是否真能脱困,挣扎得更厉害了,只想避开沉云之的魔手,身上条条青筋暴起,不可避免的,他的手腕脚腕又添新痕,红中带紫。 沉云之见状有点生气了,竟这样不顾惜自己,她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在卫安怀痛苦的眼神中,褪尽他身上仅存的遮蔽之物,不允许他退缩,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如玉般细腻柔滑的面颊上留下一个个湿吻,霸道中夹杂着几分温情。 “唔唔…” 沉云之流连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挺身而起,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面庞,划过他紧蹙的眉峰,想抚平他的愁苦,柔情在她眼底静谧流淌。 春情既动,长夜帐暖。 第31章—春宵夜半 沉云之看着犹在挣扎不休的他,心里郁闷,本来想温柔安抚他,反而弄得他更紧张了,她床笫间的手段遇上他几乎都打了折扣,次次情绪激烈,难道他是心里反感影响了身体,使之难以起反应。 真不喜欢这样眼神,杀意中交织着愤怒,厌恶从不掩饰,其中蕴含的痛苦令她心疼,出色的外表往往让她忽略了他内心的坚韧,不由地怜爱他,想将世间的一切珍宝奉送于他,只求他展露一丝倾世之笑。 沉云之叹了一口气,手下动作更加轻柔,抚尽他寸寸眉峰,但卫安怀神色难看,几番转头摆脱,使得沉云之的手几次落空。 她再不勉强,下床而去,解开罗裙,倒映在卫安怀眼中的是她逐渐光裸的躯体,他不由得瞳孔一缩,初见女子玉体,惊惧之中难掩羞意,他惊慌失措偏头向里,不愿亦不敢多看一眼。 轻笑于静室中响起,卫安怀听闻这声声笑音,蹙眉更深,显然他的惊慌之态,羞见之举愉悦了沉云之。帘幔徐徐散开,轻柔的布料阻隔了周遭灼灼燃烧的烛火,昏暗降临了,但这并不能带给卫安怀些许自在,因为沉云之再度摸上了他的身躯,在他腰腹附近流连,比刚才更迫不及待,更情欲如火。 “呜...呜......” 可怕的心理压力几乎击垮了卫安怀,他不安地想诉说着什么,斥责也好,至少不会如此憋屈,如此惧恨,可是不能。 朦胧的光线中沉云之匀称的身躯若隐若现,大大小小的疤痕诉说着她的功勋。卫安怀慌乱一瞥中正好看见了她胸前小巧的玉峰,更忐忑不安了,脸上升腾起的臊意几乎要将他点燃了,热的潮红,无计可施之下只得紧紧闭上双眸,徒留眼皮不安地抖动着。 的亏沉云之武道大成,夜可视物,卫安怀逃避情态自然落入她的眼中,她哑然失笑,对如此羞涩纯情的他竟毫无抵抗之力。 他胸前一对淡红的乳珠早就在她揉搓摩挲中挺立充血,愈发殷红,随着她的亵弄,卫安怀的呼吸也在急促地,慌乱地起伏着,他想挣开,被早有预料的沉云之按住肩膀,一寸难移。 突然的,卫安怀急促地闷哼了一声,被药水浸润过的胸乳不是一般的敏感,在沉云之唇舌的碾转轻咬之下,溃不成军,卫安怀气息之中的热意越发重了,后脑阵阵发麻,他努力从昏沉的感觉中寻找回清醒,却是艰难,酥麻之感从胸膛向全身扩散开来,他恍惚在堕落,意识在远去。 卫安怀微微睁眼,望着沉云之向下而去不停作乱的樱舌玉手,在绝望的现实中再度失守,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是痛苦不甘,溃散的意识在尽力坚守理智的城墙,哪怕下一秒就可能会星落云散。 眉目含情,周身潮红,沉云之好似化身成为了月夜下的妖鬼,俯身舔戏陷于她掌中无处可逃的猎物,寻找着他的弱点,每一次的触摸都是张弛有度的引逗,挑起身下人喉间难抑的呻吟,诱他同她溺于无边欲海,无有归途。 “嗯.......嗯啊...”声声低沉的喉音惑人亦动人,被软布堵着,不复往日清朗,撩乱旁人心弦,扰得沉云之眼尾越发嫣红。 此时雪山上再高不可攀的冰雪之莲,也无法抵挡熊熊欲火的烧灼,在苦苦攥紧的那一线清明中,被情欲的艳色浸染,任由侵犯者在他修长白皙的躯体留下占有的烙印,红红紫紫的瘀痕自他肩颈扩散蔓延,直入他光洁细腻的大腿根部,惊得美人喘息不已,阵阵颤抖。 “唔.....唔唔...” 私处被亵玩的异样感和禁忌感唤醒了卫安怀昏沉的警醒,他为自己在这样快感中迷失感到可耻,人生三大极乐之事敦伦可占其一,可为何偏偏是沉云之!他绝望地在锁链的束缚中作着困兽之斗,修长瘦削的手指紧紧攥住轻纱,想蓄积起一股力量,但被迫引颈受戮的囚徒注定山穷水绝,柳暗花明,妄想而已。 愈清醒,愈绝望,心中的不甘如何轻易散去,他本非出卖色相的宠侍,他有他矢志追求的理想,有在意的良师益友,更有寻回小妹的执念,可是现在一切皆灰飞烟灭。 囚笼之鸟,难见重归青天之日,万般志气,竟折戟于此,存此残躯,被困于这方寸之地成为权贵的塌上玩物。 思想的痛苦抵御着肉体的欢愉,孱弱的身体从未有过充沛的体力,在短暂的爆发后不得不力竭,失去挣扎,徒留下更为粗重的喘息和赤红的面颊,胯下玉柱越发坚挺,在沉云之的高超的技巧下吐出股股津液,意识的屈辱压倒了卫安怀的赧然畏惧,仇恨的双眼直剐着沉云之,恨不得噬其血吞其肉,却忽略这样情态下的他于如此娇弱,如此艳丽中绽放出来的坚韧顽强,正是沉云之最着迷的所在,最好的催情剂,陡然加速的心跳,是她更为激烈的心动。 卫安怀眼睁睁看着沉云之肌肤越发艳丽,眉眼间春意更浓,眼中透出可怖的光芒,在这方昏暗的绯红空间里绝难忽视,甚至让他觉得可怕,惊得他心律失守。 而且更让他难为情的是沉云之跨坐于他身上,挺腰用下面摩擦着他的孽根,挑逗起他的欲望,粘腻的,湿漉的触感从那处传来,他似有所悟,脸上的温度腾一下极度上升,将他的难堪点燃了,他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即消散于天地间。卫安怀急切地摆动腰胯想脱离窘境,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满心的羞辱无处发泄。二人下半身如此淫靡,他惊慌失措,羞窘且愤恨。 “唔唔唔……”放开我,你这寡廉鲜耻之徒,在情欲中苦苦挣扎保持清醒的明眸毫不掩饰地瞪着沉云之,不屈不挠。 这双充斥着不屈意志的双眸彻底点燃了沉云之的征服欲,如此强烈,旺盛的欲火催促着她即刻摘下这不驯的孤寒雪莲,教他从此认清现实,低眉顺眼,俯首称臣。 身体潮红不息,卫安怀后背却生生起了白毛冷汗,他反应过来,他不该在这时挑衅她,真是做了件蠢事,卫安怀一瞬间为自己的年轻气盛后悔,接着眼角余光撇到一幕惊得他大脑发蒙,沉云之…她…她竟…如此恬不知耻! 夜幕已深,沉云之望着身下唾手可得的郎君,迫不及待地渴求与他合为一体,几百载以来,她从未如此迫切想占有一个人,想与他抵死缠绵,永世不休。她往自己下面一摸,满手湿意,她收回在他身上作乱的右手,用手指仔细扩张着她的甬道,她这具身体未经过情事,直接来肯定会疼痛。 卫安怀满心苦痛,他再度闭紧双眼,以此回避,女子诱惑的喘息声撩动着他的心弦,由不得他克制,理智警告他要心如止水,不可堕落,可胯下的那处的肿胀令他极为不适,沉云之的手流连着,引得他喘息不止,潮红难熄,他难耐地挣扎着四肢,想寻机压制下这不堪的反应,心中痛苦,屈辱,仇恨,绝望,种种阴暗阵阵袭来,恶心无法宣之于口。 卫安怀的种种抗拒,沉云之一览无余,她有点心疼但不后悔。她自认对他有所了解,她若按部就班地追求,绝不会得到他的回应,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泛泛之交,若即若离,这样的结局她岂会甘心,岂会满足。他对她无感,甚至将她视作政敌,她若要与他快速建立更深的羁绊,莫过于刻骨铭心的肉体纠缠,以后再寻机徐徐图之。可惜她很难得到他的倾心了,当她踏出了掠夺的一步,她坎坷的情路就无法避免,为了缚住他,她得不断地创造新的羁绊抓住他,他非心狠之人,将来他绝不会舍得放下,离不开等待他的只有妥协。她要得到他,并非只能以爱作茧。 精光于沉云之眼中一闪而过,她望着他紧闭的双眸,嘴角勾起,俯身亲吻他的面颊,用舌尖舔弄他的耳垂,乱了他的呼吸,顺带压制下他微弱的动作,跪于他身体两侧,身体找准角度慢慢地往下沉。 “唔唔......” 卫安怀受激,瞬间,沉云之对上了他发红的眼眸,他咬住下唇,死死瞪着沉云之,厌恨溢于言表。沉云之无所畏惧,甚至还强行亲了他的嘴角,双手拘住他的腰部往上顶,直至两人彻底结合。 “看,你最终还是我的了。”沉云之挑了挑眉,一朝夙愿得偿,就免不了得意,失了稳重。 在沉云之的笑语盈盈中,卫安怀气极恨极,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软绵乏力的身体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亵玩抚摸,他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哀,眼前阵阵发昏,竟是一时想不通,岔了气,胸膛起伏剧烈,血腥气涌上了喉间。 沉云之鼻头微动,淡淡的血腥气似有似无,她神色微变,立刻掐住卫安怀的下巴,掏出汗巾子来,不出所料,卫安怀呕出一口血来。沉云之知他心气不平,赶紧给他输内力助他顺气,好一会,卫安怀咳了几声,才渐渐回复过来,只是他神色转为黯淡,敛着眼半死不活,唯有局促的喘息昭示他的失态。 沉云之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飘什么飘,又不是不晓得他受不了,气性大,还上赶着刺激他。不过她此时倒不担心他寻死了,他们已赴巫山云雨,他这么清正的性子,绝接受不了他的死亡里夹杂着艳事。沉云之沉默地动了起来,旋转扭动着腰,一圈一圈地,调整到适合自己最舒服的频率,渐渐地,沉云之呼吸乱了,被刺激的阴蒂给她反馈回来愉悦的快感,她眯了眯眼,对卫安怀隐忍地咬唇苦抑视若无睹。 忍得了一时,你忍不了一世,沉云之渐入佳境,便换成了前后晃动,时不时缩紧甬道,使自己的外阴和阴蒂和他的尘根有更多接触,这会使自己更容易达到高潮,意料之中的,身下的他抑不住闷哼出声,随即消弭无声。 “呼唔......” 卫安怀窘迫不安,脸如火烧云,难堪之余有着几分不愿承认的舒服,他不由得用力咬唇,一丝血线渗了出来,却丝毫不敢放松,发出声过于浪荡羞耻了。 文人的通病,以性为耻,谈性色变,君子耻之,不过某些人是为了给自己扯块遮羞布,但莲慈他的的确确在含羞忍耻,他是真感到难堪,沉云之思及此,勾了勾唇,哪能这么容易让你逃过。 第32章—春宵后夜 沉云之呵气如兰,灼热的气息扑上卫安怀细腻的肌肤,她轻佻地用指腹揉捏着他的娇乳,抚摸他的会阴,二人结合处水声啵啵作响,有道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绵绵密密的刺激如火上浇油,惹得卫安怀颤栗不已,额颈薄汗密布。 他克制不住颤抖的身躯,感觉思维越发混沌,身子发麻,惊惧道:“啊不…住…手…唔唔”,想抬手挥开在身躯上为非作歹的手,却被锁链缚死,此事方觉无处可逃的绝望是如何深入骨髓。 沉云之兴致上头,不愿听他只言片语,直接擒住他的双唇,伸出舌来肆意在他齿间搅风弄雨,强行纠缠他的粉舌。他越挣扎,她越变本加厉,虽然他的反抗微弱如风中烛火,却坚持不懈,搞得她心中不爽,郁气暗生:跟了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很快她就顾不得想这些了,热浪一波一波传遍全身,一呼一吸间尽是热意,高潮迭起,内部因为兴奋快速收缩,为了维持酥麻的快感,腰部止不住得扭动,乳峰饱胀难受,想被揉捏一番,她迷离地望着身下的郎君,眼中尽是渴求,剧烈的喘息下,启唇呻吟:“哈......啊哈......” 视线相交,卫安怀像是被这灼人的眼神烫到了,目光下意识的局促不安地左右游移,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回应,心中的枷锁始终放不开,不愿随她尽兴,便苦苦抑制呻吟的冲动,与愉悦的快感抗争着,浑浑噩噩中手心掐出血来。他并不想成为情欲的俘虏,在沉云之面前露尽丑态。 隐忍的姿态,酡红的双颊,颤抖的身躯,落入沉云之眼中,诱惑非常,她一激动便紧密地抱住了他,双乳急切地蹭着他的起伏的胸膛,如饮蜜糖,心中满是幸福感。 “别...啊滚...开呼...”卫安怀被这一番折腾,身体痉挛地更厉害了,双眼雾蒙蒙的,有了湿意,心里有苦难言,真是可怜巴巴。 沉云之蹭够了,余韵稍退,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姿势,便看见卫安怀窘迫地张嘴道:“呃...你起开,我唔...要更衣......”沉云之眨眨眼,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便笑了,艳光四射。 “莲慈,你好纯情哦~”语气粘腻,隐有幸灾乐祸之意。 她恶劣地用虎口处的老茧摩挲他红艳的突起,腰胯使劲用力绞紧,卫安怀不由自主地闷哼,脸上红晕加深,身子颤个不停。听见她言语,他神色羞恼,都这时候,这人还变本加厉欺负他,真该千刀万剐,但感觉到下体某些变化,似乎将要释放,他可不想在床上失禁,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焦急来,语气更软:“我呼...真的很急,你...可否先唔...放开...”话音未落,他便感觉某种液体如泄洪一般,奔腾而出,不可阻也。 脑袋空白的最后一瞬,他仅剩下一个想法:完了,我没脸见人了!随即是思想的麻木,极致的愉悦占据了他里里外外,随着本能挺腰向上顶了几下,回过神后,方知晓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爆红,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避开沉云之调笑的目光。 身体暖流平息后,沉云之直接埋在卫安怀胸前闷闷发笑,手仍环住卫安怀不撒手,压得卫安怀胸闷气短,受不了,勉强提起精神,动了动乏软的身体,咽了咽因干渴而刺痛的咽喉,呵斥她:“滚开,难受。” 沉云之这才翻身与他一同仰卧于软被上,卫安怀结束太快,才半盏茶左右,她还没有餍足,不过他是初次,倒也不必苛求,她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爬起来找钥匙解了镣铐,摸了摸他的脉,无大碍。 卫安怀神思困倦,手脚俱软,任她摆弄。此时月上中天,烛火将熄,沉云之神清气爽,看见卫安怀倦怠不振,不甘心掐了掐他挺翘的鼻子,被挥开,这可就让她来劲了,她直接伸手自他胸腹始往下揉搓,尤其是他敏感娇嫩的大腿内侧,打定主意讨些利息。 即将进入梦乡的卫安怀被沉云之轻薄的举止弄得一激灵,眼神清明了许多,他连忙抓住她的手,只敢盯着她脸看,努力正色道:“够了。”语气严厉,但沉云之岂会被他呵住。 潮红未退,体态秀颀白净,红印密布周身,这样的他诱得沉云之再度蠢蠢欲动,那心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虽然嘬吻痕嘬得她嘴唇酸麻,但看见成果还是觉得值了。昏暗的光线下,卫安怀望不清她的神色,耳边尽是她粗重的呼吸声,他心脏猛地缩了缩,不详窜上心头。 果然,“我们再来一次吧,宝贝。”音色清丽撩人,但内容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卫安怀几乎扼不住心底的愤恨和杀意,为何要如此逼我,这淫乱之事,便是他有余力也不愿再来一次,无他,唯耻辱尔。 卫安怀攥紧了手,勉强把杀意压下去,此刻他处于劣势,态度最好不要强硬,不然只怕会激怒沉云之,他虚弱地咳了咳:“恐怕不行,我有点咳...难受,需要休息...咳咳...” 沉云之不甘心:“还是试试吧,你躺着,累不着你,我来就行了。” 卫安怀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脸色阴沉,心底的杀意喷涌,畜生,终有一日,吾誓杀汝,非挫骨扬灰不足以解吾心头之恨。 沉云之对他的杀意见怪不怪,轻轻一推一按,娇弱乏力的美人就失了反抗之力,任她采撷。他分开他欲合拢的大腿,跪坐在双膝之间,手往上轻移,一把握住他的软软的下体,轻轻撸动摩擦,时不时揉一揉拉一拉他的睾丸,想让他兴奋起来。 “别唔唔...放开我...啊...” 卫安怀恶心到几欲作呕,强撑起绵软的身体,想阻止这场噩梦,奈何被沉云之点了麻穴,无力摔倒回褥上,胯下异样的感觉令他胃里酸水翻腾,肌肤寒战四起,不过任凭沉云之如何施尽手段,手中的物什只是微微起来,好似同它的主人一样抗拒她。 沉云之泄气,沉默地望着他,唾弃自满脑子塞满黄色废料,忘记男子会有不应期了。不一会她掀开帘幔下床去,卫安怀暗自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庆幸他有副不争气的身体,真是莫大讽刺。他合拢双腿,伸手摸住被子盖住自己,绞紧被子将自己围得严实,身体遭到重大打击,思绪萎靡极了,连身上遗留的脏兮兮的口水都只能忍了,他没精力管沉云之去做何事。 沉云之换了新烛,挑高油灯灯芯,昏暗的卧房一下子注入了明亮的光线,家具的轮廓一目了然,她摸了摸她外袍的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静静看了一会。她下午返回前院就是为了拿这个东西,打算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她侧身看着帐里的黑影,有踟蹰犹豫,独独没有愧疚。 一旦我对你用了这个东西,你定会火冒三丈吧,原谅我屈从于欲望,哎,虱子多了,还真是愁不起来。 沉云之披了外衣,去外间拎了一壶热水进来,今夜她吩咐了下仆通宵备有热水,事后擦浴方便极了。她拔开瓶塞,晃了晃小瓶,取了茶杯倒出一滴清莹的液滴来,她嗅了嗅,感叹系统出品,虽然量不怎么样,但品质有保障,说无味还真一点异味都没有,就是贵了点。沉云之拢了拢思绪,和了热水,轻轻吹凉。 此时,卫安怀已浅眠,紧促的眉头凝结着他化不开的愁闷,沉云之摇了摇他,未醒,便扶起他的头颅喂水,卫安怀极度渴水,舌尖一尝到甘霖,便本能地啜饮,杯空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上的干皮,弄得沉云之心里痒痒,食指大动,正经的举动偏让她品出一股不正经来,她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手上动作实诚的很,直接扒掉被子,压了上去。 热,燥热,陷于梦乡的卫安怀左支右绌,那热浪如附骨之疽,灼得他口干舌燥,无处可逃,层层薄汗出个不停,扰得他难以安眠。 “啊…热…好热…哈...”卫安怀热得直哈气,身体不停地扭动,想寻求一丝凉意,但身上似有千钧重量,压得他寸步难移,热气越发灼热,如五脏俱焚,逼得他不得不从梦乡脱离出来。 细密的汗珠浸湿了他的睫毛,身上晃动的人影好似隔了一层纱,雾蒙蒙的,谁在我身上?谁在我耳边喘息?意识慢了半拍,在热浪中摇摇欲坠,突如其来的阵阵酥麻快感惊得卫安怀后仰:“啊哈...啊......”他察觉到下体被温热包裹着,那温热一缩一缩的,给他带来一波波刺激,他感觉到身体极其不对劲,费力地睁大双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清醒的瞬间他终于知道他在重温何等噩梦:沉云之坐于他身上起伏着,双手不停地揉捏着他的身体,他身体仰倒在堆迭的棉被上,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可以望见沉云之漆黑的瞳孔,额间滚落的汗珠。 沉云之情到深处,眼神随着卫安怀滑动的喉结暗了暗,她情不自禁地低头轻啃它,舌尖流连了好一会,感受到怀中人又在颤抖,她收紧双手,不允许他挣脱开。 “别...啊不...可啊...”卫安怀的声音在发颤,要害被擒住,呼吸又失控了,又乱又局促,他瑟缩着想逃脱,被沉云之环过背脊拘住。卫安怀抬手发泄般地掐死沉云之背上的皮肉,可恨身体无力,手指软绵绵的像是在回应一般,他绝望地连多余的情绪都消失殆尽,灵魂疲累不堪,麻木地想着: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怎么办,这可悲的命运,还能否有两分指望! 鸳鸯被里翻红浪,沉云之越发兴奋,但看见卫安怀哀戚的模样和越发苦痛的眸子,刺得她心里直发虚:我好像逼迫他过头了,要不然下次还是别这样做了。 她还未爱过,虽历尽千帆,但尚没有经验去正确地对待并尊重她认定的伴侣,对于划拉到她地盘里的爱人,她遵从着本能,自信地认为,男子易耽于肉欲,肉体既登极乐,那么他心里的抗拒应该会减弱,虽有怒,不足虑,但理想与现实截然相反,刺痛了她的心。 你到底在坚持着什么?沉云之平静了下来,细细端详着他,不知探究着什么。 小彩蛋: 春药[烈情]:物有两面,暴烈温和,一发即解,无色无味,无副作用。 详解:暴烈在于两情相悦,何惧情欲如火,灼尽肺腑;温和在于欲火烧身,切记神思清明,进退得宜,动辄如野兽,非和谐之道! 第33章—营变 情事终了。 “终于解脱了”。 卫安怀呐呐自语,如愿结束这场噩梦,瘫软在被堆上,放任自己坠入黑暗中,极致连续的快感,倍受折磨的清明,皆带给他深深的疲累,肉体和精神都已到极限。 沉云之看他睡了,姿势歪倒,赶忙将他半抱起,腾手将被子打散铺好,顺带解开他散乱的发髻,用手指粗粗理顺,之前被汗打湿的乱发三三两两地粘在他颈间,看着就不齐整,之后她梳洗完毕,接着给卫安怀擦洗一番,给他擦了伤药,穿了中衣,换了新被,忙到四更天才歇下。 五更雄鸡啼鸣唤醒了沉云之,她摸了几把卫安怀消瘦的腰身,方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的美人。 卫安怀郁结于心,沉云之看一下就知道他这觉睡得不安稳,眉眼总是舒展不开,紧绷着,沉云之无可奈何,他不吃她的软更不吃她的硬,她捂了捂心口,这里有些难受。 良机难寻,她知道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是与他相处愈久,她的心就越发失控,很难不为他一举一动所影响,她时常幻想着他心甘情愿说出愿长伴君侧,视尔为妻的场景,巴不得那日早日到来。 栖子堂院,仆从们来来往往,搬运着物件,虽人数众多,但得益于沉云之治家有道,婢仆往来交错,皆无喧闹铿锵碰撞之声,个个井然有序,直至事毕,都未曾侵扰到于卧房中孤眠的青年。 日头西斜,案桌上菜热了两回,一尘进了里间,看着床沿的繁花朝床努了努嘴,繁花轻轻摇了摇头。 得,没醒,一尘转身出去,看见不染无聊地压香灰,似锦坐在门槛痴痴看着停驻在白墙上的黑鹰神游天外,知她老毛病又犯了,看见这等刚猛飞禽心里欢喜,走不动道了,那是主子养的,鸟都不鸟你一眼,眼巴巴地望着有什么用,心里无语,迷成这个样子,他摸了摸菜盘,又凉了,认命将菜收拾起来重新往小厨房去。 “不是说醒了吗?”春寒冻人,赵心妩窝在灶头看着一尘掀帘进来,发出疑问。 “又睡过去了。”他放下托盘,几个厨婢围上来将菜放回笼屉。 “作孽哦,这个点了还不省人事...”赵心妩将瓜子壳悉数扔进灶间,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住嘴,胆敢妄议侯爷,你是嫌吃的教训还不够吗!”一尘打断了她。 赵心妩一脸无所谓,侯爷早就出门了,她生来性子散漫,哪怕敬畏沉云之的威势也忍不住碎嘴一二,只因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卫宅蹲了几年,很难不为卫公子的品行所折服,这几年世道艰难,但他庄子上的佃农就是活得有人样,逢年过节他们无不庆幸遇上了一位仁厚的主君,不像别处那样沦落到卖儿卖女,食不果腹,甚者家破人亡,他还施粥济困,给普济堂捐物赠药,见不义之事,亦匡扶之。可惜这般仁善之人,时运却不宽待他,她受镇北侯大恩,做不出忘恩负义叛主告密之事,但良心终究有些难安。 余晖落尽,都城重归到万籁俱寂之中,朔风经过这处雄伟的城池,带来远方奔腾的马蹄声,星星火光由远及近,蜿蜒着向饱受战争创伤的城墙靠近,夜归的战将们,盔甲上附着寒霜和血腥,身负文书,一进城便直奔镇北侯府。 其情急势凶,急寻沉涛,这架势和一身血气惊得管家心神不宁,花芙接过文书顷刻间看完,眉头紧促,心急如焚,抬头向众将镇定道:“稍后片刻,我立刻召集人手,待会南门集合。”此时沉涛在西营未归,主子例行巡查便撞见此等恶事,她可便宜行事。 “好,军情紧急,望速决。”说罢,一行人便上马往南门疾驰去。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南门打开,一队人马冲上大道,裹挟着飞扬的积雪返回东营。 “外面出了什么事?”卫安怀放下碗勺,剩下的半碗清粥他实在喝不下去了,墙外步履声急促冲冲,都传入小院了。 “无事,公子。”一尘有些无奈,不知发生何事,管家如此急切召集府兵,竟惊扰了公子,他看见公子食欲不佳,面色苍白,想到公子刚醒来忧愤之下吐了血,身体虚的很,吃这么点,腹中空虚,如何服药,便劝他多吃点。 他也不想直面公子,毕竟昨晚他俩可是“为虎作伥”了,公子一醒来看见他俩面色一变就动了怒,不染精得很,早早借口端药跑走了,繁花似锦不傻,个个低眉顺眼,对一尘的示意只当瞧不见,就当个只知端粥递水的工具人,恨不得离怒火中烧的公子远点,公子的眼刀别往这边刮就好了。 呵呵,这时候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婢子了,一尘心中冷笑,没奈何,“恶人”只能由他顶着冷飕飕的杀意来当了,不然公子的身体状况要是急转直下,主子回来肯定要问责他们。 卫安怀喘了几口气,知道他若不吃完,他们便会如他刚才那样逼迫他,若不吃,便强灌,他心中既怒且悲,连最可能的自戕都无法做到,明日沉云之归来还不知如何折辱他。他虚弱无力,只能任他们摆布,服了药丸汤水后,不出所料神思困倦,又睡了过去。 房中的婢仆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子睡了一日,滴米未进,身体又虚,真怕出了什么事,这才先礼后兵,万幸公子没心力跟他们一一计较,顺利过了今天。 呼呼寒风凛冽刮过东营,血腥气随之扩散开来,荒野里蛰伏一个冬天的野兽蠢蠢欲动,但皆止步于东营附近,贪婪的眼珠子充满了忌惮,还有几分人性化的踌躇,这并非是它们通了人性,而是大门外死透的同类尸体,让它们警觉,这是一群强大的对手,此起彼伏的低吼于荒野响起,空气中令兽类厌恶的气味越发浓重,压抑了它们对食物的渴望。都城方向,一队人马正在疾驰,依稀可望见营地的火光,前方兽类的眼珠反射着月光,好似亮晶晶的明珠悬于野地,吓了他们一跳,忙急挽连弩,射杀出一个缺口,几息之内冲入东营。 然而营内的断臂残肢,余烬残存的场景未吓到久经沙场的士兵们,反倒将护卫在队伍中间的文官们吓得面无血色,神色异常苍白凝重,一肚子疑惑,东营怎么会变成这样,莫非是北戎残部造成的,北越境内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如此严重的祸事了,可想而知侯爷会如何震怒,不知都城的城墙上又要新增多少具尸体了。 中军帐前,沉云之踏马而来,她的坐骑照夜玉狮子一身白毛尽数被血染尽,剧烈喷气,旁人一看就知晓它刚经历何等恶战,沉云之利落下马,直接进入中军帐,一帮人赶忙跟上。 “下官…拜见侯爷。”文官们要吐了,他们只面对过小股战乱,那里见过这么惨绝人寰的场景,刚才外面没敢细看,现在整个中军帐血迹大片大片,可疑的暗红软体组织简直不能细想,浸入到土中的血散发的腥气直往他们鼻孔里钻,恶心得他们腹中酸水翻腾,只得继续强忍着。 “无须多礼。”沉云之满面寒霜,虽然语气尽量平静,但血染全身,面目模糊不清,杀气磅礴,开口萦绕着褪不去的煞气,惊得下首诸人敬畏之色更深。 时间紧迫,沉云之没细说首尾,直接指派任务,主簿,长吏等人清点接管粮草账册,医官等人照顾伤员,余下诸将追击残兵,清扫掩埋尸体,看管俘虏。 众人领命而去后,沉云之仔细复盘今日乱局,恼恨东营主将以权谋私,惹来祸事,伍贾这厮,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她气的一掌拍碎眼前案桌,一不小心崩裂了左臂的伤口,枪缨仍在滴血的长枪一下子掉在一堆碎块中。 旭日东升,搬了一夜尸体的士兵们,灰头土脸,困乏地连打哈欠,不过谁都不敢停下挖坑的动作,因为庞大的尸堆可能会滋生病疫,虽然天气还冷,但沉云之不敢冒这个险。 营外的野兽凭着兽类强大的直觉,在遵守两个时辰后,意识到这个“食物场”无法成为它们狂欢的乐园,逮住机会狠狠地从士兵顾不到的角落里抢走部分血食,匿入山林。 看到被抢走的是不知名的兽类尸体,士兵也没去追,只在周围巡逻着,驱赶杀死一些饿疯疯狂攻击的野兽,护卫正在清扫营地的后勤兵们,栅栏被破坏的缺口太多,四面八方都有可能有野兽跳进来,他们精神紧绷着,等待下一场有可能发生的战斗。 “食尸鸟来了,警戒!警戒!”瞭望塔上的士兵高呼起来,沉云之此时正在一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和文官们核对账册,听到呼声,立马安排几个神射手上塔。 箭矢不断,部分秃鹫扑嗵嗵地往下坠,那自远方疾速而来的“黑云”一阵慌乱,终于有了惧怕之心,盘旋直落在尸堆不远处,嘎嘎直叫,尖锐的叫声吓得士卒心神不宁,赶紧埋头苦干。 秃鹫和乌鸦一样,在北越传说中皆属不详之鸟,本该去往幽冥的阴魂们会因它们啄食了他们的尸体而心生怨恨,滞留于人间成为游魂,给世人带来灾厄,另一方面士卒也不想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全尸变残尸,死后不得安宁。 直至中午,整个营区才被收拾妥当,埋锅造饭后,士兵们累的直接席地而眠,沉云之却歇不了,她一个上午忙着审问俘虏,旁枝细节终于浮出水面。 沉云之越查越愤怒,她治军十几载,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军营哗变之事,外敌入侵时没有,反倒在扫清外敌后就窝里横了,这是在损坏她的根基! 昨日她破晓出城,例行上山视察矿场和锻造坊,傍晚下到山脚,东营守军就驻扎在锡山山脚,与棠溪的狼牙军互成犄角之势,护卫着都城。 离开北越有段时日了,沉云之经过便想顺道巡查军营,距营地大致一里半时,东营副将王鹏等人飞马出来觐见。 沉云之观其军容,头盔未戴,发髻散乱,眼神闪烁,其余诸人都无一齐整,神态慌张,身上皆有酒气,心生不愉,当即勒马厉喝:“尔等身为上将,不以身作则,亦不思报效,视军法为儿戏,白日纵酒,看你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武器都没有拿,如今北越境内仍有小股北戎残兵袭扰,你们不居安思危,反倒妄自尊大,懈怠享乐,尔等如此昏庸,对得起我对你们的信任吗!对得起北越万民对你们的信任!伍贾何在?” 众将闻言面色更为苍白,立马下马跪伏认错讨饶,言主将昨夜领兵讨贼未归,低下的头颅让沉云之一时看不见他们的面部反应,分辨不清他们是否真心认错,说了真话。 这时沉云之还没有往内乱方向去想,只以为东营将官不守军纪,私下放纵,坏她东营风气,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重整军纪。 第34章—平乱 p o18ag.c om 沉云之最开始是在几人的领子下摆上发现蹊跷的,几滴血点虽然隐蔽,却逃不过沉云之的细心观察,走进了还能闻到酒气里有几分血腥气。她心中泛起了警惕,她隐隐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而且王鹏还拉着她说什么军纪严明,她侍从众多,不可疾驰入营,应徐徐前行,后来没话可说,直接做起简略的述职报告,中间穿插着问候,连她管家养的玄猫都关怀了一句,听起来毫无章法,逻辑混乱。 沉云之假装看不到他鬓间不断渗出的汗珠,时不时应和挽尊,实则心底警惕翻江倒海,猜到军营定是发生大事了,她不敢托大,佯装着急唤来几个亲近侍从,命他沿路寻回她不慎丢失的蟠螭玉坠。 侍从正暗自疑惑,侯爷以前出门从不配饰,除非是赴宴,这时侯爷手势暗语不断落入他们眼中,他们心里发紧,徐徐调转马头,假装回头仔细寻找,等拐了个弯足够远,便掏出口哨。 一声长啸,天际翱翔的黑鹰徐徐下落,立在其中一人的肩头,很快的,它便带着情报往棠溪方向飞去。 这边距离军营还有百余丈,王鹏还在没话找话,他的参将就开始吹起天文地理来了,沉云之知道他们想要拖延时间,也就陪他们做戏,渐渐他们几个人就开始结巴起来,神态越来越不自然,天幕越来越黯淡,一如他们眼中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深。 沉云之口吐莲花,妙语连珠,但她的神态与她动人的言语却截然相反,眼神瞬间失去了笑意,幽深到看不清底下的万丈波澜,面前几个人心理防线在她深沉透彻的眼光里逐渐溃败,自欺欺人的神态快要维持不住。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8 dz. co m 终于,王鹏苦笑道:“您是何时发现的?” “破绽太多了。”这时沉云之反而惜字如金起来。 “那么刚才那几人寻玉坠为虚,送情报为实了。”他们早就心有疑虑,叛上不过是酒后一时之勇,现在这股胆气在面对沉云之时就散掉了,理智回来的同时,心里忧惧到连笑容都是僵硬的,自然就露了马脚,却仍心存侥幸,妄想自欺欺人。 “是,你们若如实招来,可从宽处理。” 四下一片寂静,沉云之的百余侍从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警戒起来。 长久的沉默下,沉云之主动开口打破僵局:“你们还不交代?” “军营就在前方,侯爷何不亲往查看。” “昔日袁盎有言,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说罢,沉云之看向那名参将,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喟叹:“东进,我很失望,你身为沉氏学院二代学员,违逆戒规,犯上作乱,不觉愧对我吗!告诉我,你们背叛的因由。”主将伍贾迟迟不见人影,眼前几人分明是想骗走她,发现骗不走才打算拖延,毕竟她公务是真的忙,火器场还没看呢。 听到沉云之还记得他这个普通参将的字,他眼眶一热,愧疚快将他淹没了。 他抱拳哽咽:“侯爷,下官有负恩义,万死难赎其罪,但家小并不知情,望侯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若查清因由,他们不牵涉其中,我亦不会迁怒。” “多谢侯爷开恩,今生忠义难两全,伏惟来世报君黄金台上意。”如今事难善了,唯有一死,全了义名,名声才不会全坏掉,家小也不会全然受他污名所拖累,至于对侯爷的忠,只能来世再报了。 他当即拔剑自刎,喷洒的鲜血溅了左右侍从一身,沉云之瞳孔一缩,看着尸身跌下马来,当真始料未及。 侍从举起兵刃对准了余下的三个人,沉云之转头看向王鹏,三人离那名参将最近,都被溅了一身血,他们冷汗直下,王鹏在沉云之压迫的目光下顶不住开口了。 接下来,沉云之就听到了一个被迫受贿,后因分赃不均生了嫌隙,在一次发生口角误杀上级的片面之词。 与此同时,天色尚未完全入夜,留守在营中王鹏的亲信等人在瞭望塔上用千里眼看到参将自刎而亡,知道事情败露了,没骗住沉云之。 最初他们打算谎称主将不在,他们喝了点小酒。虽说喝酒犯了军纪,但是军法有度,主将不在,沉云之不会凭好恶越过主将直接处罚他们,只会先追责主将御下不严,王鹏等人就是在给亲信拖延时间处理痕迹,不能让沉云之进营看出端倪来,那料演技太差,被看破了。 这群人惊惶之下起了歹心,不过并不是想要射杀沉云之,他们长于北越,当然知道这位有着强大的武力值,万民的爱戴,对她动手,第一个唾弃他们恐怕就是他们的家人了,同样的他们也迈不过心里那个坎。 可是她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只要她晚来几个时辰,他们早就逃出生天了。 只要稍稍制造混乱,为他们逃脱争取时间就好了,他们几个人对视着,看着彼此眼中惶恐不安的自己,吞了几口唾沫,想从同伴身上汲取力量,这是他们唯一逃脱的机会,只要逃过追杀,锡山山脉百余里,任镇北侯如何神通广大,再难找到他们,而且他们说不定还可以趁乱救出上级。 前方的军营突然传来喧哗,火光从粮仓里腾起,顿时把沉云之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听着前方军营里传来的高呼声“北戎人来了”“北戎人烧了粮草了”“杀啊”,沉云之脸阴沉了下来,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夜黑风高,这么一搞肯定会营啸,好胆色,沉云之怒极反笑。 王鹏三人大惊失色,也明白过来了,心一横想开跑,但是回过神来的侍从可不是吃素的,立刻把刀架在了三人颈间。 “捆起来,留几个人看管。”沉云之知道不能再等了,算算时间,狼牙军快到了。 因为夜黑,士兵大部分回帐篷了,突然听到北戎人来袭,立刻拿上武器出来看看,有人正巧撞上作乱的叛军,直接丢了性命,恐惧在混乱的喊打喊杀的黑夜里被无限放大,为了不枉丢了性命,惊慌失措的士兵也举起武器对付起了身边看不清面孔的“北戎人”。 王鹏亲信等人还指挥不明所以的士卒往营外放了一把箭,阻碍了沉云之冲锋的步伐,等沉云之等人冲入东营,局面彻底失控了,东营在燃烧,打杀声越来越乱,这是杀红眼了,哪怕沉云之喊出名号也控制不住场面,甚至有人趁乱攻击了她。 沉云之心里窝火,知道只能以暴制暴了,于是她毫不留情出手了,长枪霍霍,收割了无数性命,此时她也分不清敌友了,随之而来的狼牙军给东营来了个对穿,才控制住了局面。 平乱半夜,死伤无数,沉云之收拢人手后才发现东营原本的文官医官倒霉死在动乱中了,但是伤者不能不管,立刻派了一队人马回城调用医官文官。 城中玲珑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种种事务,调派药物粮草等物资,命府兵严守各处,防止人心浮动,有人浑水摸鱼,毕竟东营离都城太近了,消息是很难瞒住的,城中的那些大户被主子修理了好几遭,恨不得主子露出短处,好撕下一口淋漓血肉来。 果不其然,未到晌午,东营哗变的消息就在城里流传开来,什么镇北侯得时疫不治身亡了,东营叛变,北戎残部打来了,真真假假,弄得人心惶惶,哭丧声从街头传到街尾,甚者有几户人家都挂起了缟素。 花芙那容他们放肆,她这个隐卫头子可不是摆设,在流言刚开始的时候,直接揪出了罪魁祸首,全家九十五口人,全部人头落地。一时之间,谣言尽破,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行刑台前咒骂声不绝于耳。 正值假称病疫的关头,必须用重典,否则任何一个差错都可能会给北越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让主子的筹划付之东流。 行刑台西南方向的小阁楼上,花芙握住腰间的佩刀,在阴影中沉沉地看着人群中几个探头探脑的人,知道这是城中大户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下人。 最好那群渣滓识相点,不然她倒很乐意再来个杀鸡儆猴,她最喜欢放干不敬者的鲜血了,花芙邪邪地笑了。 贪赃枉法,私吞抚恤,打压下属,沉云之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张张供词,脸黑的不能再黑,她直接传信回城抓人,同时她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伍贾此人可不是糊涂虫,只是好酒好女色,但因他曾是老爹的属下,办事从未出过纰漏,她有意把他放在东营养老,没想到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 沉云之咬住食指关节,冥思苦想,感觉遗漏了什么,是什么挑动了伍贾的贪婪,让他糊涂到铤而走险? 很快的,花芙在控制住涉事诸人的家眷后,尤其是伍贾的家人审了又审,在他们的口供呈上沉云之的案头后,才补上了缺失的一环。 伍贾去年刚娶的继室竟然是韦家孀居十年的家主之妹,这位新夫人虽是不惑之年,但其风韵非年轻少女可比,沉云之对这位老将也略知一二,说白了就是好熟妇,若是韦家送的是年轻侍妾,伍贾还不会上当,但一位和他条件差不多的,还合他心意的体面妇人,他就很难不心动了。 去年沉云之严格管控了流民,当地的豪绅收不到隐民,怀恨在心,土地、人口插不进手,胆大包天钱财见短的韦家就把目标盯在了抚恤金上,想赚一笔外快,丛帧那边不好打通,便盯上了伍贾,美色迷其心,酒肉腐其志,最终二者狼狈为奸。 东营自伍贾始,从上往下有了贪腐之风,东营主簿也牵涉其中,最终导致划给东营的抚恤金被吞了十之八九。 沉云之看到这匀了一口气,把胸中的怒火压制下去,继续往下看去,不压不行,否则她恐会一怒之下冲动下令鞭其尸。 韦家可能知晓主子新年时不在北越,动作频频,阴夺他人田产府兵张厉与韦氏女有私情 沉云之看到这,眯了眯眼,她又想杀人了,既然韦家如此贪权爱财,将手伸进她的府里,那她便送他们一场盛大的审判会,早日全了他们的黄泉不归路,嗤! 第35章—怀忧乱心 卫安怀没有见到沉云之,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这方小院因为主人喜静,这几天都是沉浸在一片幽静之中,卫安怀固然松了一口气,但心中残存的愤恨无处发泄,眼前两个婢女整天装着唯唯诺诺,一幅唯命是从的模样,卫安怀哪里不知道她们是怕他动气不利于休养,对沉云之不好交代,才低眉顺眼的。 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刁难人的性子,只不过看见一尘不染两人就止不住想到那晚,他的无助绝望,被人肆意欺凌,甚至还被下了那等腌臜恶物,如何不气,如何不恨! 他少年初开窍时,心思懵懂,曾抑制不住好奇心应一二同窗之邀去花楼寻欢作乐,同烟花女子吟诗奏乐,未想花红柳绿,歌舞升平之下,尽是苦命人的强颜欢笑,而最下等的窑子中,则滋长着比清吟小班更肮脏深沉的黑暗,那是连他都无法撼动的盘根错节。 种种所见之下,彻底熄灭了他风花雪月之心,从此再未踏足。那想经年之后,被迫以色侍人的命运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方寸之地竟活活困住了他,一身所学再无施展之地。 书房里,卫安怀捧书而坐,本是为了看书静心,思绪却抑制不住转了回来。 这几天那俩人有意避开他,他心里知晓,也乐意视而不见,迁怒于两个下仆毫无用处,徒废心力,真正使他陷于这般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是沉云之啊。 沉云之!沉云之!在他对另一半的设想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女子,强硬冷酷,文武兼备,权势滔天,以女子之身排除非议坐拥一州之地,遍览天下群豪,她亦是佼佼者,这样的人,为敌可,为友也可,唯独为妻,于他万万不可。 她的心并不平静,她的手紧握权柄,荣华富贵和危机四伏会一直如影随形,终生如此,她身边定会不断生出波澜,那双眼闪耀的野望是何等的灼人,她的目的性太强了,充斥着一往无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锐利,好像没有安息的尽头。 当她这样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他逃不开她执念的漩涡,在她的权势掌控下,他是什么!一个任她狎玩的脔宠而已,这如何不让人绝望! 她轻而易举掀动世间风云,定北越、平北戎是她千年万载所有人都抹不去的巍巍功绩,史书已有她一席之地,无论以后她如何毁誉参半,不可否认现在的她已初具人主之像。 想到这,卫安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若没有敌对纠缠,他会敬佩她,但不会生出爱慕之心,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早熄了汲汲求取荣华之心,更不想被她的权势所压迫。 少年时他有想过将来的另一半,应是同他母亲那样,是个性子爽利,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的世家贵女,或性情同他的师母那样温婉如水,与他恩师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相互扶持半生,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女子要担得起卫家宗妇的重担,外可巩固两姓联姻,内可定家宅,可与他侍奉双亲,更可同他养育好子孙。 至于这会不会是他喜欢的姑娘,他从未考虑过。他出生便是卫家长房长子,父亲是卫家宗嗣,外家是南方豪族,顺理成章的,他会是下一任的承嗣子,这也是两家所期盼的。 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他肩负着延续兴盛家族的责任,一切要以家族利益为重。他早就明白他任性不得,感情之事,锦上添花最好。 现在的他,早就在十七岁那年就断了成家的念头,寿短命薄,他注定护不了家小终生,又何苦拖人下水,误人误己,守寡孤寂的滋味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而他的名声在文人中早就坏掉了,挖苦奚落刁难是少不了的,就算二嫁三嫁可靠的良人也难寻,既如此,做人应知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余焰殆尽之际,竟撞上了这么个魔头,他心下隐隐有点后悔了,或许他不该行事急切,到底是出了内奸还是行事不周,以致坏事,他至今仍想不通她如何看破了他的计谋,还直接找上了他。 郑仁虽是他的人,可是此人是太傅举荐皇上亲自指派去北越的,他们私下从未直接接触过,他也困惑于她为何白白派人盯了他五年,没有任何动作,还偶尔给他解决点小麻烦,但看得出这次她对他下手,很明显一部分原因是他差点损了她的根基,尽管这些时日沉云之从未跟他说过只言片语,可是面对他时她眼底压抑的情绪他还是看得分明。 除夕夜偷梁换柱,她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将他囚住了,不能为她所用也不会让他为他人出谋划策,倘若她要他的命,他认赌服输,可她竟看上了他的皮相,欺他迫他,还要他认命,若有可能真想一刀宰了她,时日无多,没必要折了傲气践踏自尊去献媚度过晦暗的余生。 沦落到这种无计可施的地步,唯有他真正死亡才能给消弭所有的隐患。 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何止是他的名誉蒙尘,连带他的母亲恩师都会再次受到牵累,被人耻笑讥讽,生前生后名彻底不保。 昔日的世家少主,今朝乱臣贼子的宠侍,他还是李道学的弟子,多么敏感的身份,天下学子会对沉云之口诛笔伐,但也不会放过他,巴不得把他再次变成诋毁恩师的棋子,只因儒家也是有学术争端的,文人笔墨如刀,字字诛心,两派之争愈演愈烈,对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把老师打入泥沼的机会,这些他早就见过了,当年他安排幸存的唯一旧仆状告卫家,为主昭雪,无奈百密一疏,其行踪被泄,惨遭杀害,豺狼步步紧逼,他不得已亲身检举了卫家,最终身败名裂。 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在遵循着世间所谓正统的规则,靠此稳定富贵权势,他出生于这个阶层却背叛了阶层,不愿装聋作哑,随波逐流,非要撕开这层遮羞布,这怎么不让那些藏污纳垢的人惊怒。 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摧毁他,攻讦诋毁铺天盖地而来,向着他,也向着亡母恩师好友,亡母差点因为他这个“吃里爬外的不孝子”而迁出卫氏祖坟成为孤魂野鬼,那些在学派争端中疯了的人,就算他尽可能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辱骂,污名,也非要往老师身上泼脏水,质疑老师的人品,破坏他在文坛德高望重的形象,好友更是被鄙夷孤立,在国子监抬不起头。 此情此景,他再也不想他们因他再经这一遭无妄之灾了,若沉云之真的志在天下,那么他身为文坛之首的弟子,他的身份将成为她收拢人才的利器,或者她会利用他胁迫老师,那他实在有愧老师栽培呵护之恩,就算一死也不能瞑目。 可他却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要被剥夺掉,事态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遭人玩弄毫无反抗之力,多么悲哀!在这不见天光的囚笼里,他还能见到重回自由之日吗? 卫安怀心情彻底低落下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书是一个字都没入眼,外在的隐患和遭受的耻辱砸在他心间,都是那么的沉重。午间和煦的春光穿过窗明几净的玻璃落在他的脸上,摄人心魄的容貌沐于明亮之中,是极致的病态苍白,令人望而失神,发光的双眸里却是化不去的孤傲冷寂,深深郁色与愁绪,再暖的艳阳也驱不开心头的阴霾。 看开,谈何容易,他深陷樊笼,无法自救,也无法求死,哪怕他绝不愿自暴自弃,听之任之,可是主动权不在他这边。 卫安怀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苦涩,他从未这么无力过,就算十六岁那年知晓真相命悬一线时,他好友恩师皆在他身边,而今他遭人算计,手下尽失,老师和归远定会因他的“死讯”而极度悲痛,每每想到这,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望着外面四角的天空,卫安怀胸口闷闷的,他揉了揉眉心,放下书册,既已劳心倦力倒不必强撑,他起身往旁边的摇椅躺上去,阖目而卧,晃晃悠悠的,紧绷的心神有了一丝放松。 似锦也算有经验了,知道公子这是又多思伤神了,本来就神不宁魂不安,忧思还这么重,你不倒谁倒,慧极必伤还是有那么两分道理的。 心里疯狂吐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取药倒水端上前去。 “公子,服药了。” 卫安怀睁眼看着面前的药丸,眉眼尽是沉郁,微皱的眉心显示着他的不愉,不过倒是很干净利落地抬手将药服下了,随即又躺了回去。 似锦那口气才松了下去,公子配合了就行,前天精神好了死活不肯服药,他们几个又不能不管,不得已犯上了。她不懂,这药明明是有效的,为什么公子不愿用,世上怎么还有人不喜欢健康的身体?她回想起昨天公子那冷厉的眼神,心口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主子抱着这块冷硬骨头啃也不怕咯了牙,美则美矣,可冷酷也是真的冷酷,不假辞色的,就没见他笑过,超脱的容颜永远带着郁气。 第36章—小小争执 似锦回神过来发现公子的呼吸变得绵长了,竟是睡着了,一截手腕从宽袖中露了出来,白皙又消瘦,长命锁的红绳从他指缝间掉了出来,似锦没动它,这几天公子都是握着它才勉勉强强睡着了。她眼中闪过怜惜,对公子又多了几分同情,公子好像比刚来的时候更瘦削了,小臂都细了几分,看来那晚对他打击挺大的。 如今积雪消融,天气还未暖和,以公子的身子骨这么睡肯定要着凉,她们又不敢惊扰他,叫醒了换个地方未必能睡得着了,似锦与正在整理桌案的繁花对了对眼,拉开窗帘遮了光便回房拿件狐裘。 不料刚掀帘就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似锦一声低呼,赶忙行礼。 “主子安好。” “干什么去?毛手毛脚的。”沉云之挑了挑眉,眼中有些许疑惑。 “公子睡着了,奴婢回房拿狐裘。” “去吧。” “是。” 看着小丫头走远了,她这才掀帘进书房去,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清雅的气息,是柏子香,非她安排的龙脑香,沉云之撇撇嘴,爱用就用,这点小事,倒也不必惹他生气。 繁花刚把凝神香拿出来,转个身就发现主子回来了,也惊了一下,因为沉云之的形容憔悴了不少。 沉云之无意多说什么,挥挥手让繁花出去,她环顾书架一周,看见她特意安排的某些“惊喜”还没动过。 看来莲慈这几天心神不宁啊,封皮那么大的字都没注意到,看见了她就不信他能忍住不翻开。 沉云之轻轻拿起他的手臂,结果卫安怀身体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从浅眠中惊醒,沉云之一看坏事了,赶紧点了他的睡穴,卫安怀只来得及看见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沉云之给他摸了下脉,尚可,身体没亏损的太厉害,不过脾胃虚,眼下青黑,还是得精心调养。 恰好似锦回来了,沉云之接过裘衣给卫安怀盖上,换了凝神香点上,没忍住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可太忙了。 她是精力充沛过常人,但并非成仙之体,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过度思虑,该困还是得困,本来那天想着他醒来定会生气,出城公办顺便避避,省得再让他受刺激,毕竟耗精伤其身,她哪舍得他再大动肝火,等他平静了,再回来顺顺毛,那想一去几天都不得抽身,她很想他啊! 沉云之把卫安怀抱到南侧的软榻上,只听一声脆响,她低头一看,金灿灿的长命锁从卫安怀手中滑脱下来了,沉云之赶忙弯腰捡了起来,翻来覆去仔细看,别给摔坏了,不然莲慈肯定要跟她急,这可算是他的精神寄托了,要是因她的疏忽缺了哪一角,莲慈岂不更恨她。 幸好结实,一个印子都没有,沉云之心落回肚子里,将心心念念的美人圈入怀中,一起和衣而眠。 一个时辰后,沉云之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眼皮跳跳,似要醒来,她睁眼看了眼房里的摆钟,时间还早,又点了他的睡穴。 卫安怀又安静了下来,这一睡便到了晚间。 卫安怀是被热醒的,汗浸湿了里衣,粘腻到让他感到不适,眼睛尚未适应昏暗的光线,伸手便想把身边的“暖炉”推开。 谁把汤婆子放到他怀里了,这么不讲究,迷迷糊糊的,为婢女的乱来生起了气,这汤婆子还推不开,更生气了。 “来人...你...”接下来的话语在看清身边是何人后尽数堵回了喉中,瞳孔紧缩,脸霎时就青白了,心跳加速,如被烫着的猫,往里边缩去,警惕地看着沉云之。 “怕什么,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沉云之整了整衣裳,跳下塌,回头看到他一副随时能跳起来的模样,心里叹气,自己造的孽自己抗。 “我叫人进来给你梳洗。”说罢,也不看他反应,往门口去了。 “呼......”此时卫安怀提的那口气才卸掉了,虽然早知迟早会面对沉云之,但在瞧见她那一瞬间他控制不住肌肉反应,下意识躲避了。 看见沉云之背影消失在门口,卫安怀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顺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他不敢置信地在软榻上找来找去,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他没怀疑沉云之,她既然把长命锁还给了他,就不会再多此一举。 繁华似锦刚进来就看见公子着急上火的模样,反应过来赶忙说:“主子收在枕头下面了。” 看到长命锁完好无损,卫安怀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回怀中,皱眉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主子大中午就回来了,抱着公子睡了一下午呢。”繁花年纪最小,不谙世事,一些话大大咧咧地就说出来了,似锦阻止不及,抬眼偷瞧,果不其然,公子听到这话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抱了他一下午,卫安怀全身都膈应了起来,大白天的他俩在书房呆了这么久,她不要脸他还要脸呢,如今满院子的下人都知道了,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脏的臭的来。 正房里,沉云之刚吩咐人摆好晚膳就看见卫安怀进来,面色黑沉沉的,心里纳闷, 她没惹他啊,等到他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就忍不住发问了。 “怎么了,宝贝,谁惹你了?”不知觉的,拿出了她以前哄情人的语气来,成功换来卫安怀的一记冷眼。 沉云之摸了摸鼻子,苦哈哈地说:“吃饭吃饭。”卫安怀正闹心着,本不想理,又恐她借机生事,一句没胃口敷衍了回去。 “哦,好啊,等我吃完了我亲自喂你,嘴对嘴的那种。”后半句沉云之特意说得语气暧昧,直勾勾地盯着他血色不足的嘴唇,神情跃跃欲试。 卫安怀脸登时飞起了红霞,他环顾左右侍立的婢仆,难堪到了极点,又羞又气。 “你...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是是是,我不知羞耻,你要再这么干坐着,我还会更不知羞耻。” 卫安怀为她的口无遮拦感到震惊,整个人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对上了沉云之的目光。 笑吟吟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她是真做得出来,卫安怀读懂了,他不甘心闭上了嘴,再争这口舌之利,说不定吃亏的就是他了,沉云之贯会找借口行龌龊之事。 卫安怀硬着头皮做到沉云之的身边,就两个凳子,沉云之还勾住了凳子脚不让他挪,卫安怀心情更差了,一顿饭吃得是食不知味,偏沉云之这个始作俑者一派自然,食欲好极了。卫安怀不自在不舒服极了,草草吃了个半饱,就想离开了。 沉云之眨眨眼看着他厌恶不耐的神色,知道他不愿和她同桌而食,也不强求,任他起身,顺手地将他的剩菜剩饭一并吞下肚去。 卫安怀刚站起来就看到她这种举动,僵得立在原地,脸彻底爆红了:“你做什么?” “吃饭啊,在北越,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再说了咱俩什么关系,同碗而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沉云之一脸无辜。 “住嘴,想你也是公侯之女,行事如此不讲究,不怕惹人耻笑。”卫安怀脸都要冒烟了,纵目睽睽之下为何非要就着他的碗吃,简直不堪入目。他伸手想夺回他的饭碗,沉云之哪能让他得逞,反扣住他的手,近观其绝伦之容,羞怒都自有一番动人风采,更无粗鄙之语,沉云之为他美风仪所摄,情不自禁道:“宝贝,你知道你脸红起来有多迷人吗,国色天香,不外如此,真想日日不离你左右,便是死在你身上也值了。”语气缠绵,深情外露。 卫安怀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吓了一跳,见她痴迷之态,满嘴放肆之语,心跳如鼓,以为她又要拉他行那荒淫之事,惊慌之下奋力挣扎,双手却始终被牢牢钳住,心中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目含怒气,恨恨道:“相鼠有皮,胜你远矣,若非国乱岁凶,四方扰攘,你这狼心狗行之辈,岂能滚滚当道,天下之人,皆愿生愿啖你肉!” 听到心上人骂她比老鼠还要没有脸皮,沉云之心里不舒服,下意识横眉怒目起来,不过在看到卫安怀强自镇定的气势下是隐隐的惧怕,冷硬的心瞬间塌了一角,柔软起来,面上一下子和缓了,如果每次争吵都是她以强权压迫为结局,那她的情路就不是坎坷而是无望了。 卫安怀见她松了手,立即后退了三四步,警惕疑惑地审视着沉云之,眉头紧促,不明白为何她一下子熄了怒气。 “早点歇息,我等会还要去公署,今晚不回来了,对了,我明天让人送几份州报过来,你可看看解闷。”沉云之了解到这两天他总是一个人坐着皱眉发呆,精神状态并不好,长此以往可怎么的了。 说完,卫安怀仍毫无反应,杵在那里,沉云之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他还盯着饭碗呢,眼里满是不赞同,人却是不敢上前一步了。沉云之见此能是什么反应,自然是直接端起来干掉了。 “你......”卫安怀眉心皱的更深了,胸膛起伏不定,欲言又止,见她一脸无所顾忌的模样,着实气人也丢人。 “无耻。”他狠狠地一甩袖出门往书房去了。 第37章—暗谋 看着沉云之的身影消失于院门口,卫安怀如释重负,虽然早知沉云之把她的物品搬过来,明显是打算长歇于此,但他希望这样的日子尽可能晚点到来,他心下苦笑,什么时候他竟有这种鸵鸟心态了,本来还打算旁敲侧击试探试探,被困几个月,他对外界一无所知,心中实在万分焦虑,寝食难安,消息无论好的坏的他都希望能知晓一二,可是沉云之太混账了,张口就调戏,举止还无礼,他受不得这个,情绪一激动,光顾着头痛生气去了。 第二天又是个好天气,庭院于云白中初显绿意,枝桠抽出新芽,昭示着寒冬的逝去。梅花树下,咳嗽声连绵不绝,青年正襟危坐,以帕掩唇,忍住喉间痒意。若非兵灾,往年的严冬他都是在温暖的南方度过的,北越的风较之京城的,于他而言,终究太过凛冽干燥。 卫安怀捧着几张纸细读着,好看的眉眼蹙起,失望染上面颊,这所谓的州报遣词造句未免过于通俗易懂,报头赫然印着民报二字,据日期来算,差不多每日一刊,细细看下来,整个版面北越春耕的内容占了大半,旁边还有线条简洁的插秧图,其余的都是杂文轶事市井传奇,正与中原民间私人印发的小报相类,这不是他所期待的,他不需要这个来打发时间,官报才是他所求,但想来不可能。 不过卫安怀还是通读了一遍,这些年来北越在沉云之的操纵下,逐渐游离于朝廷视野之外,中原对北越知之甚少,百官忌惮它也好奇着,他也不例外。 一片祥和,若此报所言为真,与中原乱局相比,北越倒算得上宜居之所了,北越多山地,不知这报上的新式的农具能否应用于平原……霎那间,他的目光落在醒目的白墙上,一切思绪戛然而止,现实如冷水兜头倾下,四肢百骸俱发冷,他的天空已不再广袤无垠。 “公子,可是累了?要不要回房歇息片刻?”似锦小心翼翼地发问,不想公子继续沉浸于萧索中。 卫安怀闻言双眉愈发紧锁:“不用,给我倒杯热茶来。”卧房内饰实在诛心,如非必要,他情愿别处呆着。 一声长啸顿时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墙头一抹黑影快速掠起,穿过重重楼阁,落在了主院敞开的窗扉上。 金黄的鹰眼动了动,不见食物,不满地向房中专心致志提笔书写的女子叫唤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沉云之从诸多公务中抽身,认命地起身取肉喂食。 初春的日光下,苍鹰大快朵颐,毛发油光发亮,沉云之哭笑不得,养得太认主了,非要她喂,几个月没喂,整天在外捕猎,还以为它心野得没边了。 虽然烦的很,但沉重的心情也因它得到了几分排解,后面案桌上一摞摞的公文可谓是她的烦恼之源,十之八九皆与东营案有关,虽然主犯被处于死刑,从犯被放逐到荒野开荒,但是东营案的造成后患并没有结束,伍贾韦家的追赃定罪还好说,难的是那些幸存下来的兵将,有些因误杀同僚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当不了兵了,留下来的大部分也不愿呆在东营了,东营只剩了个有名无实。 换言之,这一万精兵几乎废了,沉云之不得已把留下来的人打乱安排到别的军营去或转为辅兵,至于要走的人则是给双倍的粮饷让他们守瓶缄口,东营案性质恶劣,传播开来势必会动摇人心,倘若被他人利用,那她近期费心费力凝聚的人心恐会化为乌有,这不利于她将来稳扎稳打。 沉云之一方面恼怒于内乱,另一方面亦免不了殚精竭虑,棋子已撒下去,能否起效还是未知之数,纵然她头顶气运之女的光环,也不敢盲目乐观地认定自己是最后赢家,乱世之下群雄争霸,能人倍出,诸杰大放异彩,她只是占得先机罢了,最后关头被掀翻棋盘,功亏一篑她也有过,所以她从不敢居高临下轻视任何人的智慧。 只要群雄逐鹿的格局初步形成,她无退路,朝廷诸藩王亦是,那时才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只是不知她又熬干几多心血,才能拥有权势的光鲜亮丽,不同于以往的随心所欲,这条路她无法放弃,不然美人只是一时朝露。 对于能否永远拥有他,沉云之罕见地有了迷茫,她为自己的卑劣行径感到羞愧,同时也情不自禁迷恋着他,俊美的容颜易寻,冰壶玉衡般的灵魂却是她平生仅见,所以她放任自己越陷越深,她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心疼伤害到了他。 “主子,主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沉云之的沉思,她回神将盆中的肉块尽数抛出,鹰架上的苍鹰应接不暇,叫唤了起来。 沉云之付之一笑,越来越有灵性了,她接着偏头询问玲珑:“都安排妥当了?” “是的,消息已经让银川知州蔡泽知晓了,银川盛产金银矿,若不是安王命卫公子造名单册,我们还不会如此轻易得知蔡泽是安王的人,蔡泽是皇上信重之人,真想不到他会变节,不知安王是如何把这么难缠的人收入麾下的,蔡泽出了名的心思缜密,估计他会验证一番再报上去。” “无妨,这点时间我们等得起,记得把画皮捂好,其实何止是蔡泽,皇上上月召了五次御医,皇子又年轻力壮,人心浮动在所难免。” “原来是这样。”玲珑恍然。 “还有什么事?瞧你一脸为难的样子。”沉云之见她欲言又止。 “向玹的人一直在接触卫公子的父亲,安王和五皇子已经注意到他了,卫公子的父亲很可能会有杀身之祸。”虽然卫公子和他父亲水火不容,反目成仇,但是血脉难断,以后若卫公子知道主子袖手旁观,难保卫公子不会对主子恨意加深,毕竟人心难测。 “保他一命就好,旁的不用理。”既然莲慈当年没赶尽杀绝,那她也不好岸上观火。如今的卫家是败家之犬,废肃王那仅存的三两人也敢搞小动作,灭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由之可察废肃王在高墙的处境肯定非常惨淡,不然不会失了理智,做出这般疯狂可笑之举。若是以前的卫家,背靠汪家和南宫一族,废肃王都无出来的可能,现在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罢了。 未过一旬,废肃王的人用来威胁卫昌和的册子就被呈上了沉云之的案头。 “啧,手段真不高明。”沉云之翻了翻,里面是许多官员的黑料,看来当初向玹就是用这个胁迫官员为他卖命。” “那几个藩王如何了。”沉云之翻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这册子有用也没有用,端看怎么用。 花芙风尘仆仆而归,杏眼不无失落:“属下有负主子所托,几个藩王只说动了武萧王,其他藩王都不堪大用。” “不是你办事不利,我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人只要安排到位就好。”沉云之听到这个结果到没有多大失望,太能干的藩王早被削了,她也不要他们多能干,她要的是火上浇油,一旦被架起来,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主子打算怎么做?”花芙越来越搞不懂沉云之葫芦卖的什么药了。 “我要你重金砸人只是第一步,你附耳过来.....”沉云之向她招招手。 “主子你这招还真是......” “阴?” “不是不是,英明神武,独具慧眼。”花芙连连摆手。 “少来,出去倒学会溜须拍马了,跟谁学的。”沉云之笑骂。 “这不是近墨者黑嘛。”出门在外,跟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接触多了,这话真是张口就来,花芙也把自己隔应到了,不适地摸了摸鼻子,周身的阴郁感为之一散。 “别贫了,去账房支取银子,走我的私库。”沉云之经商十几载,钱生钱太厉害,南方不缺名门望族,从他们身上刮油不知肥了她多少小金库,反正他们吸得是民脂民膏,她宰起来他们来心安理得,而且北戎这个宿敌被灭,她跟西北部落的通商计划已提上日程,很快她又将有一笔稳定进项。 ………… 快马入城,给皇城带来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北越东营因疫病元气大伤,沉云之病情加重,命在旦夕,而且疫病猛烈,传染性强,将很快扩散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御书房乱哄哄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这段时间文武百官为了迁都不迁都掐疯了,口水战打个不停,奏折堆满案头,只因皇上迟迟不绝。 皇上听闻北越疫病扩散,在酒色中沉溺已久的迟钝感官终于回到他的身体里,那是难以言说的畅快,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心腹大患将除。他高兴于他不用背负无能昏庸的骂名,自傲于自己果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同时也如常人一般恐惧着,害怕这疫病来势汹汹,,会传到丹云,毕竟一疫九城空,存者不足一。 第38章—浴后春色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到京城,皇上立即下令封锁了悬关附近地区,企图将“疫病”扼杀在北越,沉云之对这种局面相当满意,她眼馋悬关周遭的人口好久了,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收拢掉这些人口了,北越多年战乱,人口增长一直没法赶上她的计划,当然这巨大的人力缺口也与她鼓励开荒,鸠工庀材有莫大关联,所以她对人口的需求与日俱增。 刚回到北越那段时日,她乔装东奔西跑,恩威并施,各种手段下去,灭了不少隐患和恶行,不过人也是半废了,跑体力她不怕,跟人玩脑力才真真是让人心力交瘁,早知她要争天下,前十几年她为什么要当混子,得过且过,要不是她修炼了内功,日夜不休的,现在还不一定撑得下去,她混了十几年,北越不过是从一穷二白勉强达到饿不死的程度,将来要打仗,这么个无底洞,她得想想办法再开源节流。 沉云之从躺椅上支起,又瘫了下去,啪地一声,地方呈递的报告文书从她脸上掉下来了。 玲珑抬眼往门口望去,没什么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主子“病重”居家,居然不想处理公文,没奈何,从官署里搬回的公文只能由她阅览后,捡出紧要的来给沉云之过目。 日头西斜,沉云之边用膳便吩咐道:“玲珑,今晚我去东院。”想了想,补上了一句:“你们看完早点休息。” 玲珑瞬间明白主子又想当甩手掌柜了,不过她乐见其成,主子多往卫公子那边去,小主子指日可待,不过她一想起书房里只增不减的文书,双眼不免发直,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沉云之见其萎靡,想到压榨了玲珑他们一个白天,夜晚也不放过,不由得心虚,风卷残云后快速溜了,徒留玲珑并一干文官苦逼地秉烛夜谈。 明天再努力吧,偶尔她也需要一点私人时间的,沉云之那点压榨下属的愧疚就这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沉云之没想做什么的,连批几日公文,批得她头昏脑胀,就想来蹭个床,抱着人睡个好觉,夜色已弥漫开来,莲慈神元不固,料想此时早已歇下。 然而左室门前,暖熏微光,氤氲水汽,那朦胧屏影,端的是身姿颀然,腰肢劲瘦,玉骨天成,教她千种平心静气顷刻瓦解土崩。 这是属于她的玉面郎君,情不自禁的,沉云之绕过了屏风,雾气腾腾间,散发着珠玉般光泽的雪肤,光彩夺目,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刚从浴桶的起身的卫安怀听到脚步声,循声侧身一瞥,只见沉云之立在屏风旁,他双眼倏地睁大,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心如擂鼓般激烈跳动起来,人顿时不知所措,衣架尚在三尺开外,未能多加思考,他快速沉回水中,溅了一地水花,环顾四周,服侍的小河早就不见了踪影。 “何必躲避,宝贝,我又不是外人。”沉云之莞尔一笑,缓缓上前。 对于沉云之的出现,卫安怀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晚间出了虚汗,这才泡药浴泡得时间久了一会,不料竟撞见了沉云之。受惊的他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四周涌动的褐色水波稍稍缓解了他赤裸的不安,反应过来后他方意识到沉云之的话语何等轻佻,不由得怒目切齿。 不能接她的话茬,外人不外人的,此情此景,于他可不是好话。 看到沉云之接近浴桶,卫安怀全身紧绷,止不住的慌乱,忙厉喝:“站住,你竟然暗中窥视,罔顾礼数,明明权柄贵重,却行龌龊之事,你不觉得愧对先人教导吗!有失身份吗!”直到他反射性地后退抵上桶壁,恍悟他无路可退。 沉云之充耳不闻,直接将左手搭在桶沿,将卫安怀堵在一角动弹不得,她上半身俯下,右手伸进水中,虚虚挽起些水来,眼神直勾勾地在卫安怀肩膀处游移,见他清冷苍白的面孔泛起红潮来,黑檀色的眼眸里愤恨不已,内外截然不同的风情极其摄魂夺魄,勾得她兴趣盎然。 “情之所至,心上人就在眼前,我克制不住,宝贝你应该能体谅我吧。”缱绻的话语中摇曳着满腹的情意,水珠于她掌中滑落,滴答滴答,打破水面,一如她年轻的心,波澜因他而四起。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令卫安怀如坐针毡,他忙弯腰驼背,将肩膀沉入水下,微微低头避开,手指曲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忍耐难堪,没想到沉云之真是厚颜无耻,越是高位越注重身份,沉云之偏偏视之无物,恣意妄为。他无力争辩什么,心上人这三个字着实恶心到他了,化不开的痛苦郁结在心,禽兽的恶行,肮脏的心思,偏偏要用所谓的“倾慕”光鲜亮丽地包装一番。 沉云之微微蹙眉,不喜欢他用沉默来对抗自己,左手直直往下沉,摸到了他曲起的膝盖,几乎同时的,卫安怀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对于沉云之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不要太过分。”卫安怀抬起了头,眼睛极其明亮,充斥着抗拒,怒火中夹杂着明显杀意,偏偏异常镇定。 然而迅速弥漫的绯红将他露出水面的所有肌肤点燃了,直接暴露出了他的羞涩不安,沉云之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免得他怒上加怒。这么一反差,强势的气场一下子变得虚张声势起来,美人越发秀色可餐起来。 危险!见到沉云之出现了与那晚一样的神态,卫安怀心底发寒,整个人缩得更紧,周身沸腾的热气被冲淡开来,脑子疾速转了几道弯,仍是束手无策。 “过分多了你就不会觉得过分了,我们之间也就不会如此生分了。”被抓住的手不安分地附上那瘦削的腕骨,别有意味地摩挲着。 “你…”卫安怀被气得哑口无言,小臂激灵了一下,便要使力将沉云之的手甩开。 沉云之察觉到他的抗拒,反手扣住了他退开的手臂,轻轻将人往前一带,卫安怀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扑。 “啊!放手。”猝不及防的,卫安怀受惊,因为沉云之的右手抚上了他的脊背,在往下游移着,卫安怀如被烫到了一般,整个人挣扎起来,想推开沉云之躲到浴桶的另一边,沉云之岂会让他如愿,左手擒住他的下颚,叼住了她心心念念的薄唇。 “唔唔...”卫安怀眼睛倏得睁大,挣扎的幅度更大了,吓得胡乱推拒着沉云之,手却在无意捏住沉云之胸前的一柔软时,受惊地往回缩,人直接愣住了,刚退下的红潮又席卷而来,面颊似血。 沉云之顺势将他抵回桶壁,手移到他脑后扣住不让他乱动,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深度掠夺他气息的机会,在他的唇舌间热烈地搅风弄雨,趁他无暇他顾的时候,右手快速转到大腿内侧,抓住了小卫安怀,轻柔地撸动起来。 “唔...唔不......”卫安怀胃里翻腾了起来,恶心至极,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拨开沉云之的手,可那只手还是牢牢地占据着它不该占据的位置,卫安怀唾弃自己的羸弱,痛恨任人宰割的无力,口舌被吮吸至麻木,急促的呼吸,激烈的交缠之声,无一不在挑动着卫安怀脆弱的神经,眼神一发狠,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地咬了下去。 “啧。”疼痛将沉云之从沉醉中惊醒,她稍稍退开,舌头动了几遭,发现只是破了点皮,见卫安怀张口欲吐,一副反感的模样,她右手不轻不重捏了那么几下。 “啊...放开哈......”卫安怀躬起了腰,咬住了牙关,手掌扣住桶沿极力忍耐着什么,盯着沉云之的目光本来凶狠无比,然而眼角突然泛起的晶莹打破了他刚毅,易碎的风韵杂糅在其中,使得沉云之愈发心荡神驰,更不愿撒开手了。 未待那阵不适散去,卫安怀见沉云之又要欺身上前,退无可退,忙抬手抵住,却被沉云之拨开,想沉入水中,却被扣住胳膊,整个人被困住亲个不停,从额头耳垂到肩颈,皆沾染尽沉云之的气息。 卫安怀左躲右闪,始终逃不开沉云之的非礼,心里难过的不行,明白今夜不会善了了,他将再度被拖入那屈辱的境地里,无能为力的绝望淹没了他。 此时沉云之早就忍不住,趁着水温还未冷却,她腾出手来就要解开腰带,想与他共赴一场鸳鸯戏水,然而一只消瘦修长的手却搭了上来,极力制止。 卫安怀面目苦痛,顶着沉云之如狼似虎的可怕目光,额角的青筋跳动个不停,咬肌抽动,欲言又止,往复几次,皆开不了口,几乎要羞窘而亡。 他能说什么呢,请求沉云之换个地方上自己吗!他没脸,可要是任由沉云之将他按在浴桶里行房事,他更没脸。 沉云之眼底含笑,嘴上的力度加重,双手有意揉捏他敏感的各处,卫安怀初始还有几分力气,但随着沉云之越来越放肆的动作,整个人喘息声逐渐急促,肌肤潮红不退反而更艳丽了,沉云之揉到哪,他的肌肤就颤栗到哪,人软得不行,气息不稳说不出话来。 “嗯啊...”一声呻吟从他微肿的唇舌间吐出,如一记醒神槌,将他发蒙的脑袋砸得清明了些许。 不对劲!!! 本来涣散的眼珠有神了起来,见到沉云之也是满脸酡红,凌厉的眉眼尽是春情,极艳极媚,卫安怀心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怒从心起,抬手扣住沉云之的脖颈,但是力度对于沉云之而言不是威胁更像是情趣。 卫安怀掐不动,也根本没法把沉云之从他肩颈处推开,他咬住下唇,身体的余韵刺激着他,阳具愈来愈硬,他极力将呻吟吞回腹中,艰难开口质问沉云之:“药浴里啊...你加了什么呼...”语气愤恨至极。 第39章—色欲动心 “也没什么,一点提高敏感度的小东西罢了。”沉云之不想欺瞒他,他常年用药浴,既然被发现了,假话也糊弄不了他。 沉云之见他风情万种待人采撷,也热的不行,双腿间已有湿意。 卫安怀闻言双目赤红,脸颊血色尽褪,拒绝了药膏,没想到沉云之又在药浴中给他用这种下作东西,胸膛激烈起伏着,发狠挣扎起来,刚想开口斥骂,眼前却阵阵发黑。 沉云之面色登时不好看了,手贴上他的后心,输了一股护体的内力,用棉袍将人裹了起来,抱回卧房。 暖流在身体里游走,卫安怀逐渐缓了过来,满目的鲜红,无处不在的成双成对,刺得他心脏绵绵密密的痛。 “来,张嘴。”沉云之将药丸抵到他的唇边,卫安怀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将头偏开,无声地表示着他的厌恶。 “看来你是想我喂到嘴里了。”沉云之故意曲解,捏开他的嘴巴将药喂了进去,然后被咬了。 卫安怀眼神凶狠了起来,一副你不要脸的鄙夷样子,孱弱又刚强,一瞬间,沉云之酥了半边,手指的疼痛都被忽视掉了。 “你知道吗?见到你这样我下面湿得更厉害了。”色迷心窍,沉云之恨不得紧紧贴在卫安怀身上。 卫安怀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顾不得静躺以平息身体的异样,一巴掌甩了过去。 “无耻!恶心!”幅度之大,扯到身体某处敏感的地方,卫安怀面色一变再变,咬紧牙关忍住,不肯弱了气势。 “啪”的一声,直接令两个人愣住,卫安怀是惊讶于沉云之的不制止,沉云之则是被卫安怀瞪目结舌的模样逗笑了。 “惊讶什么,这是我应得的。”沉云之没有愤怒,只有对他的包容理解。 “的确是你应得的。”卫安怀单机立断,又一巴掌甩了上去,抓紧时机出口恶气。 “过分了啊,姑娘的脸可不能随便打。”沉云之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你自作孽,根本没脸。”卫安怀讥讽,想抽回手,却是不能,这厮又在把玩他的手指了,简直不堪入目。 “有劲发脾气,看来是无碍了,我们继续。”沉云之笑容加深,眼神亮晶晶的,有着志在必得的欲念,令卫安怀不寒而栗。 “不,我不要,放开我。”卫安怀往后退,反被制住双手压在床褥之间,沉云之扒掉棉袍,冰肌玉骨坦呈于整片赤红之中,落入沉云之眼里,是惊心动魄的极致吸引,卫安怀左躲右闪,逃不开沉云之的亲密接触。 沉云之不餍足地从他英挺的眉眼到细腻的腰腹,皆落下强势的吻,感受到身下的肌肉极度紧绷,沉云之双手轻柔地在他的敏感带游走,并含住他挺立的乳珠,轻咬逗弄,卫安怀的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稍微平复的春潮再度从他身体深处发作了。 身体又热了起来,随着沉云之放肆的动作,热度在上升,卫安怀深陷于无法挣脱的绝望中,心中阴影越来越重,加倍的耻辱感教他受尽折磨,身是热的,心却是冷的,这是沉云之的欢愉,却是他的绝境,每一次强占,压抑就越深入骨髓。 他的眼神是虚无的,看不到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沉云之感觉到不妙,动作更急切了起来,指尖的力道加重,在卫安怀那一身无暇的肌肤留下更多更深的斑斑点点情欲的红痕,力道之大使得卫安怀都感到了痛意,但他隐忍着,一声不吭,理智与情欲撕扯着,沉重的呼吸连带着胸膛起伏不停,这失控的一切使得他越发厌憎,厌憎不争气的身子,更恨极把他身体搞坏并带给他万般屈辱的沉云之。 又一阵情潮袭来,卫安怀身体颤了一下,攥紧床单的手掌青筋突起,方将这阵呻吟声抑制住。脱力了,是命吗?怎么都挣扎不过,真恶心呐! 卫安怀失了挣扎的力气,喘息声清晰可闻,身体软得任君施为,胯下的命根子硬得吐出津液来,全身粉红,布满了沉云之的“杰作”,整个人“熟”得不能再“熟”了。 沉云之呼吸陡然加重,感觉周身热得如置身于一团火之中,想将她与他都在这烈火中燃尽。 卫安怀是绝对不会伸手慰籍她的,沉云之也不敢奢想,她扒掉自身最后的衣物,匆忙扩张一番,就要与他继续亲密,始料不及的,没有防备,被卫安怀推了一个趔趄。 “啊嗯~~~”沉云之惊讶之余很是夸张地娇喘了起来,余音撩人,卫安怀头皮发麻,不适地抖了几下,被反感到了。 卫安怀不愿坐以待毙,趁机推开沉云之后,翻转身体过来往床里爬,硬挺的阳具与柔软的被褥摩擦着,卫安怀忍不住呻吟了出来,微微的满足感如潮水滚过全身,差点使他失了仅存的力气,伸手自慰起来。 然而卫安怀甩了甩头,克制着往里爬去,不管怎样,要离沉云之远一点,再远一点就好了......然而一息之间,卫安怀只觉天翻地转,沉云之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扯了回去。 沉云之眉飞色舞,低头边亲边说道:“宝贝,你可真不老实,跑什么,你还真以为你跑得掉不成。” “唔...放过我...唔呜求你...”卫安怀双手被压制在头顶,无助地盯着帐顶的某一点,眼睛渐渐红了,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非自愿的性关系,如软刀子割肉,每一瞬皆是生不如死的凌迟,每一次皆是不堪忍受的屈辱。 “即...呜以高床...软枕待我唔,唔为何...又如此...呜呜迫我?不肯...给我留唔一丝做人...的尊严啊?”卫安怀声音泣血,是对沉云之的控诉,亦是绝望于自身深陷樊笼的哀戚。 此时的卫安怀汗水布满额颈,粘着散乱的发丝,表情脆弱至极,如风中弱柳,惹人怜惜,犹如处在盛极将衰之际,仿佛再多施加一分狂风暴雨,他就要残败消亡了。 沉云之见他痛不欲生,亦心如刀割,可是动作步步紧逼,不顾他的抗拒,遏制他的挣扎,掠夺他的身体,以他身体为画卷,留下独属于她的浓墨重彩。 有些问题终要面对,有些委屈他必须要受,不然她看不到他们相守的希望,就算是扭曲的情感,她也要培植出适合它成长的根基来。 一番由衷之言换不来沉云之的半分手软,卫安怀心底凄凉,示弱得不到怜惜,反抗只会被压制,难道要他躺平任欺吗?不!他做不到,他的自尊不允许自轻自贱。 “不要想着寻死,没人能从我手中夺走你的生命,包括你自己。”热气喷在卫安怀耳廓,话语传入耳中,卫安怀彻底僵住了,一滴泪无声无息划过眼角,消失于鬓发之间。 何等霸道,又何等狂妄,卫安怀被她的气势压住,心境陷入到了无助无望的痛苦中,几度徘徊皆不破,极力挣脱出来后想嘲讽她的无知无畏,自负可笑,妄以为人力可逆天命,却在触及到她深邃平静的目光后,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她做的到!这可能吗? 预感转瞬即逝,但还是在卫安怀的心里留下了无法平息的疑问。 若她真做的到,那他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所有人认知中的沉云之吗? 没有留给卫安怀太多探究的时间,沉云之目光变得柔情似水了起来,可豺狼终究是豺狼,那隐没在眼底的不容置喙的强势被卫安怀察觉到,心态无法放松丝毫,反而心慌不已,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手脚挣扎不停,给沉云之造成些微困扰。 自己不适合柔情蜜意吗?好像根本适得其反了,莲慈就差明晃晃把防备二字写在脸上了。 沉云之面目有点扭曲,明明是情之所至,心有怜惜,却被认作居心叵测。 好吧,她的确居心不良。 沉云之果断摸回腰带,将他双手缚在床柱上,看他沉沦于痛苦中,硬着心肠褪去温情的表面,全力放松身体,用手扶着他的阳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占有了他。 缓缓结合的一段时间里,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她手下轻颤,同时得偿所愿的满足感席卷了她,她亦在轻颤,呻吟此起彼伏,卫安怀却隐忍难受,紧闭双眼,眉峰紧蹙,对这淫靡的场景接受不能。 明明在极力克制,身体却仍在不断地抚慰中得到绵延不绝的欢愉,卫安怀越发恶心抵触,厌恶自己的失控,然而身不随心,沉云之的双手尽往他的敏感地带去,卫安怀只能被动承受着沉云之带给他的一切屈辱,头脑在酥麻中渐渐迷失了清明。 随着沉云之的起起伏伏,两人喘得越发厉害,血液循环加快,肌肤充血,红晕明显,麻麻的感觉游过全身,窜上后脑,沉云之呻吟声越发无所顾忌。 卫安怀羞臊地全程不敢抬眼,极力屏蔽沉云之的魔音,被单在他手中发皱又发皱,直至那几息极乐的降临,沉云之被快感冲击地不能自己,双手撑在两侧保持平衡,卫安怀亦在痉挛,双腿绷直,想嘶喊的冲动被刻入骨髓的礼教深深压抑着,眉间不肯放松分毫。 高潮之后,沉云之趴在卫安怀身上不愿动弹,就算两人间充斥着汗气,也不肯撒手,满足的很。 “滚开。”良久,回复过来的卫安怀嘶哑开口,沉云之不为所动。 滚开!滚开!滚开...... 一声比一声愤怒,凄厉,有着不罢休的劲头,沉云之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面色剧变。 卫安怀神情癫狂,嘴唇染血,整个人处在情绪崩溃边缘,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接受不能。 沉云之爬起来,果断击晕了他,掰开嘴一看,原来是刚才他忍着的时候咬破了下唇,当即松了一口气。 第40章—归路何在 卫安怀倚在外间的软榻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沉云之绕着软榻左看看,右转转,时不时给卫安怀拉拉衣褶,理理发丝,看到他唇上的伤口几近愈合,手腕的瘀痕浅了,放下心来。 两个主子一个动,一个不动,就这么僵持了一炷香,他们这些侍候的人看着都累,小河等人一个个轻手轻脚,不敢惊扰。 极近的气息,专注的目光,偶尔的动手动脚,卫安怀渐渐如坐针毡,烦躁不已。 啪! 卫安怀打开沉云之不安分的手,睁眼冷冷发问:“你没有公务吗?”话语刚落,觉得眼前这张脸实在面目可憎,反感的情绪一再翻腾,扭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有啊,不过我还不想去处理。”沉云之手又搭在了他的腿上。 “躺这么久,气血都不通畅了,我给你按按。”沉云之也说不清为什么,就算是这样摸摸他,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上次她忙于公务,回来听说他病了好久,实在心疼,这次面色虽然仍是苍白,但精神尚好,沉云之心里更高兴了,说明他身体逐渐有了起色。 “滚。”卫安怀抬脚就踹,沉云之跳下软榻,笑嘻嘻地整了整衣物。 “莫生气,宝贝,气出病来我会心疼死的。”不言不语了一个早上,现在终于有点情绪波动,心里有气就早点发,憋在心里只会憋出病来。 “你到底滚不滚!”卫安怀怒火中烧,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冷厉非常。 沉云之边穿靴子边嬉皮笑脸:“好好好,我滚,今晚再来看你。” 卫安怀眼神瞬间凝滞,神情难看,以手扶额,对沉云之的无礼调戏深恶痛绝,却无还手之力,颇感头痛。 沉云之一走,卫安怀筋疲力尽,昨夜醒来后,半宿不得安眠,沉云之还搂他搂的死紧,明明也醒着,硬是对他的挣扎怒骂装傻充愣,置若罔闻,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可气!可恨! 卫安怀揉了揉眉心,对今晚即将发生的糟心事拒绝去想,转而吩咐道:“把药包扔了,门闩上。” “公子,主子说以后不会在您所用的任何东西掺杂不该有的东西了,您可以放...”小河回道。 卫安怀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知道了,下去。”他不会再用药浴了,昨晚实在膈应。 小河安静地退到房间一角,静静地看着公子闭目养神,直至在凝神香的清香中沉沉睡去,这才上前去拉好被褥。 他就算刚调回来没几天,也知道公子对卧房抵触的很,白天几乎从不踏入卧房一步,不是在外间就是在书房歇息。 ********* “公子,醒醒,公子,该用午膳了。”小河小声呼唤着。 卫安怀睡眼惺忪,听到用膳二字,将被子扯过头顶,身一翻往里面去,对小河的呼唤置之不理。 小河傻眼了,公子一向自律,从不贪睡,现在这般作为只能是抗拒用膳,以前公子喝药喝倦了或心里烦闷,也会这样偶尔任性,他和小墨如何百般哄劝都不搭理,得请唐世子出马才能解决,现在唐世子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公子脾气上来,他要怎么办。 小河欲哭无泪,他是真不愿公子出什么差错,虽然他和小墨各事二主,但他一直希望公子能美意延年,小河不死心又唤了几声,卫安怀果然听而不闻。 一直在外面值守的一尘和不染窜了进来,把小河弄了出来。 “上次那事之后,公子也是绝食了,还是我和不染硬灌进去的。”一尘一脸不自在,左脚一直扒拉着地下的花瓣,掩饰尴尬。 “那事是哪事?”小河一脸纳闷,公子上次也绝食,看来那事很糟糕。 “笨,昨晚还能有什么事。”不染气呼呼道,上次他俩就不该听信似锦的巧舌如簧,说什么主子不在,公子不能有闪失,反正公子已经恶了他俩,他俩是虱子多了不愁,总好过公子恶了他们四人要好,搞得现在他俩难兄难弟,不敢往公子跟前凑,毕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那通身的气度叫他俩惴惴不安,望而生畏,尤其是横眉冷对的时候。 “啊!”小河低呼出声,一张脸噌噌就红了。 “所以我们搞不定的,除非像上次硬来,我们应该去找主子。” “可是主子一来公子就更没好脸色了,少不得要生气。”小河还是想劝劝,他不想公子总是大动肝火,那样于身体不利。 “那也总比不吃不喝强。”不染一锤定音,主子虽然忙,但这是她的心尖尖,肯定拨冗而来,不会置之不理的。 ******************** “绝食!?” 沉云之想笑,怪道今早死活不发一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上次也这样,平时冷清清的,还以为他万事不萦于心,性格爱憎分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任性,怪可爱的! 沉云之刷刷将正在处理的公文一一批复,简单吩咐了几句,在玲珑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往后院去了。 “大概是柏夫人有事相商。”玲珑在同僚幽怨的目光中干巴巴解释了一下,卫公子不能现于人前,只能拿二夫人来挡挡了。 几个了解内情的人心照不宣地互望了几眼,侯爷果真年轻气盛,也是,久旱逢甘霖,日思夜想在所难免,侯府也该有下一代了。他们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侯爷后院有人了,只是不晓得是哪家公子,侯爷看重的很,重重守备,外人难以窥探。 等沉云之将卫安怀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卫安怀自然是吓了一跳。 “你又来做什么?”卫安怀皱眉,边理衣衫边往后退去。 “谁让你不用膳,我可不得就返回来了。”看他惊弓之鸟的样子,沉云之没强求,立在原地不动。 卫安怀撇过脸去,深呼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用膳,你可以走了。” “那不行。” 卫安怀转过头来,怒目而视,眼神分明在说你又想干什么。 “我也没用膳,等用了午膳我再走。”沉云之慢悠悠补上。 卫安怀神情难看,但还是妥协了,不管如何先把人打发掉。 等他在里间换了衣衫,整了发冠出来后,沉云之又用脚把凳子腿勾住了,卫安怀只当无事发生,不发一言上前坐下了。 期间竭力避免与沉云之的身体接触,沉云之看他不高兴,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毕竟她目的是要他好好吃饭。 举止文雅,细嚼慢咽,就算情绪紧张烦恼,用膳也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沉云之只觉心境舒缓,目光渐渐专注起来。 落在周遭的婢仆眼中,就是主子连饭也不吃了,浓情蜜意地盯着公子不放,他们寻思着空气怎么烫起来了,搞得他们的脸颊热热的,都不好意思往那边看了。 如此热情似火的目光,卫安怀就是再镇定也坐不住了,用力将筷子放下,清脆之声令沉云之回过神来,不过她没半点不好意思,反而暗中偷笑,只因他不仅恼了,还羞了,看,耳垂都红了。 “吃完了赶紧滚。”卫安怀语气带怒,无受制于人的惶恐,这厮不值得他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还不行呦,宝贝,我这里有些消息你绝对会感兴趣的。”沉云之放下漱口的茶杯,笑语盈盈,分明有所算计。 卫安怀已经不耐烦了,觉得她狗嘴是吐不出象牙的,这大概是她要威逼他的手段,正要再下一次逐客令。 “这么久了,宝贝你难道心中无眷念之人吗?”沉云之不慌不忙。 卫安怀一下子呆住了,出乎意料地看向沉云之。 “啧啧,看你这不可置信的样子,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之前我是不想你劳心劳神,静心养身体,这才什么都不和你说,要知道你这薄身板,小细腰,我都不敢用力,就怕不小心折断了。”沉云之说着说着就抬手比划了起来。 “住嘴。”卫安怀双颊红了,恼羞成怒,这人简直是口无遮拦。 “有事说事,休扯那些不相干的。” “有关淮石老人的。”沉云之瞬间正经了起来,掏出了一个信封。 “他虽是我授业之师,但我与他多年已无来往,若你消息是这个,那你不必开口了。”卫安怀语气明显不以为意,然而袖中握拳,生疼的皮肉照出了他内心的波澜。 撒谎!我都看见你瞳孔紧缩了,已无来往,真是张口就来,你手下大半人马是谁替你搜罗来的,替你保住的,五六年来,都不知道为他的小徒弟寻了多少天材地宝,真真疼爱至极。 “这么急着撇清干系,难道是怕我利用你威胁他吗?”沉云之玩味地笑了。 卫安怀平静起身,望向门外纷纷扬扬的落花,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我说了,我和他已无来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双耳失聪了,真是报应不爽。”卫安怀冷漠嘲弄。 腰间突然一紧,卫安怀尚来不及挣脱,沉云之温柔一吻就落在了他的眉眼上。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绝无此意,以后也不会有。”沉云之强硬将他挣扎的手擒住,放到唇边吻了又吻。 就算做,也不能从他身上下功夫,他够累了,合该置身于风平浪静之中,而非继续遭受风风雨雨。 “放开。”卫安怀脸色爆红,死命挣扎,连抽带踹。 “人都下去了,没人看到,别害羞,宝贝。”被踹了好几脚,沉云之也不舍得放开。 卫安怀早就看到婢仆下去了,但就算没人,大白天在房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呼呼......” 卫安怀气喘吁吁,恨不得眼神杀人,沉云之得意一笑,将人抱上软榻,这才松开手来,继续下去她怕她把持不住。 卫安怀噌噌就挪到另一边去了,警惕地提防着她,沉云之坐上他空出来的位置,将信封递给他。 “对你,我不想那么做。”沉云之诚挚而深情。 “我窥视你将近六年,你们的关系如何我一清二楚,消息也不是假的,所以,拿去吧。” 卫安怀心无触动,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若不是她,他不会遭此屈辱,他只是庆幸,庆幸沉云之没有那些膏粱子弟的恶劣习性,不使他滑落到更可怕的深渊里。 现在听闻沉云之无意拿他做筏子,他亦有些释怀,他宁可他真死了,也不要老师因他而劳心费神,不得安享晚年。 久处人心诡测之中,真话假话他还是能辨别一二的,心里的阴云蓦然散开了一角,一丝轻快在他心里徘徊,只是......那纸仿若千钧之重,叫他不敢接。 见卫安怀仍犹豫不决,沉云之知他情怯,会心一击:“老人家很思念你,难道你就不思念他吗?” 卫安怀眼眶一下子红了,连对沉云之的怒火都发不出来,他一把将之夺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 “你待如何?”许久,卫安怀轻轻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沉重。 沉云之轻易地给了他第一封,将来第二封、第三封......岂会毫无条件,毕竟这是多么好拿捏他的手段,而他无法不在意,他们皆是他的至亲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卫安怀怔愣了一下。 “不如何,好好吃饭睡觉就行了,有事无事也不要想着寻死。”要是床上更配合一点就完美了,当然这句话沉云之没敢讲,就怕他拂袖而去,天知道,这是他俩为数不多平和交谈的时候,沉云之无比珍惜。 之前是她想差了,他重情重义,且并不畏死,她想以死亡的痛苦使其惧之,实在是一步臭棋,折腾他也折腾她。 “那你停止那些无礼荒淫之举。”卫安怀对此不抱希望,不过是出于对尊严的维护。 “你有点阶下之囚的自觉没,还讨价还价,信不信我以后啥消息都不跟你说。”沉云之不爽了,咋咋呼呼起来。 “随你。”他恨极了沉云之的强权压迫,为了至亲的消息放下身段任其予取予求,他做不到,老师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卑微自贱。 沉云之拿他没法子,气呼呼地往里间去。 “你该走了。”卫安怀见她动作,急切出声。 “我要在这歇息,你、陪、我,来人,伺候公子梳洗。”沉云之强调。 “无赖。”卫安怀又气着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不管卫安怀如何不愿意,还是被强摁在了床上,连信封都来不及拆开看。 卫安怀对于沉云之的紧拥自然闹腾不休,还掐她,沉云之深感烦扰,闭着眼凉凉开口:“不睡那就脱。” 卫安怀一下子僵住了,沉云之换了姿势抱他,让他放松,然后沉沉睡去,卫安怀一瞪再瞪,咬牙切齿,直到精神疲乏撑不住,没奈何,只能就着这般姿势睡着了。 傍晚时分沉云之如约而至,本以为会见到莲慈的坏脸色,没想到小院里琴音不绝如缕,如林籁泉韵,声动梁尘,响彻停云。 正房后荷池水榭,卫安怀一曲接着一曲,几多愁闷,几多难平,从琴音中倾泻而出,暗沉的天际一如他灰暗的内心,渐入黄昏不见天光。 沉云之倚栏凭柱,静静望着他背影,琴音绕荷塘,躁动渐渐消弭无形。 一连两首,沉云之收拢心神,上前一把按住了琴弦,她的阴影瞬间笼罩住了卫安怀,余音就此停息,亭上灯笼昏暗,卫安怀的面容明明灭灭。 “你累了,该回去歇息了。” 卫安怀蹙眉,遥望南面,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立于卫家祖地中。 娘亲,孩儿身陷樊笼,前方尚有归路否? 第41章—暗流 皇帝抱恙,皇储未立,京城人心浮动,对于各路人马而言,不亚于惊雷平地而起,皇城上空人心鬼蜮一一膨胀开来,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静。 某一天,激流喷发,炸开了平静的水面,一份檄文传扬开来,内容直指五皇子狼子野心,构陷嫡兄,残害忠良,天地不容,特举义旗,以清妖孽。 举世皆惊,尤其是武萧王,此文正是以他的名义发出的。 “小贼害我。”说罢怒气冲冲持剑杀向黄观海的住所杀去,却发现楼阁空荡,人已远遁而去,不知踪迹。 此人日前献宝而来,直言雄主将出,所向披靡,将立万世基业,对武萧王极尽赞美之语,而后料中诸事,手段非凡,武萧王引为奇人,托付信任,内外事皆交付于他,不想惹来如此大祸。 武萧王悔恨不已,忧惧已极,封地无兵无马,朝廷一旦治罪,他将大难临头,正准备提笔殷殷告罪,未料一伙叛贼打着他的名义攻下了一个小县。 闻此,武萧王头晕目眩,肝胆俱裂,一头栽倒在地。 然而棋局初成,他处便突起万丈波澜,事态脱离了预想,北越牵扯其中,扯不去洗不净,流言越传越广。 镇北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沉疴不治为虚,狼子野心为实,一直预谋发兵南下,割据山河。 沉云之有所诧异,但并未气急败坏。 “预料之中,妄想浑水摸鱼,好渔翁得利,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瓷缸中,众鱼儿争相抢食,清澈的水波扬起了污泥,见此,沉云之轻轻地笑了。 听得主子如此说,花芙忧虑不忿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窥一斑而知全豹,倒是个能人,既然显形露踪,被我们抓出来是迟早的问题,我倒要看看,谁,在算计我。”微笑的话语中杀意突起。 花芙明白了,阴影里不为人知的毒蛇是最致命的,如今能揪出来,自然利大于弊,看来要加快计划了。 在各方心思未明的情况下,沉云之的主治大夫之一失踪了,之后一切风波停息了,北越各方的探子安静了下来。 只因沉云之在这个真大夫真探子面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恶臭脓肿,病入膏肓。 沉云之嗅嗅身上的气味,没好意思去东院例行坐坐,她可是牺牲大发了,沉云之皱着一张苦瓜脸,痴痴望向东面,一日不见,何止隔三秋。 隔天,留言愈演愈烈,沉云之命不久矣,疫病扩散,焚毁尸体的流言蜚语又从东城传出。 幕后之人搅风弄雨,侯府采买的药材越来越珍贵了,北越民众虽有惶恐,但算安定,遵循着防疫条例居家过日子。 曾经北越也差点疫病大流行过,沉云之借机发作,精兵扫荡,狼牙军只初露锋芒,便取缔了北越所有的秦楼楚馆,明抢暗夺各大豪绅的赌坊,斩落了不少贪官污吏,北越气象为之一新。 她还下令大书特书,言明疫病源于他们的暗中作恶,致天地污浊,降下天罚,同时沉云之极力普及各类祛疫病的良方,很多人受益存活后,也逐渐接受了尸体存有邪气,焚毁可尽除的思想。 从此,沉家女郎的威名开始流传,种种手段犹如天授,收效甚伟,百姓愈发拥护信任,此时他们也相信着镇北侯定会化险为夷,一如当年,在他们眼中,沉云之非非常人。 那一年是沉云之“赚”到本钱发家的序章,也是豪族抄家破族的黑暗岁月。从此,豪绅不是对沉云之恨之入骨,就是战战兢兢,更甚者举家外逃,一切家资自然又落入了沉云之的腰包。 ******** “病虎难欺,倘若她全盛,我危矣,幸好,幸好......”光影中一人面带忧虑,心有余悸未消。 “主公多虑了,沉云之虽得人和,但不得其时,虽有翻天之力,也注定要饮恨而亡。”下首者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眸光流转间傲视众生,通身飘逸放浪的气质,在场无人可与之争锋,席间小婢双颊无不飞红,暗叹郎君艳绝,神采风流,她们望而卑怯,秋波暗送缕缕绮念。 主位之上一人轻轻颔首,神色中满是赞同之意,席间气氛为之一松,歌舞飞扬,管弦靡曲中附和奉承之声膨胀了起来,其间流淌的怨恨,嫉妒也在侵蚀着妒恨者的心灵。 “报,武萧王反了,现已攻下东微二县。” 主座之下,那人神情失态,顷刻之间,转头盯住了下首最近之人。 “子谦!” 他当然知道主上的言外之意,惶恐之心。 武萧王造反无论虚实,京城一定会派人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削藩,谁都逃不掉,皇帝的刀一直在头顶悬着,如今终于有借口落下来了。 前一刻还野心勃勃,志得意满的男人一下子慌忙了起来,势不足,气难盛。 虽有满腹谋划,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一起兵戈,他数十年的隐忍皆不过是笑话一场。 “主公勿忧,此事大有可为,说起来,也可算一件好事。” 他轻抚杯盏,气定神闲的样子大大和缓了上首者忧惧之心。 此话怎讲?”上首者身体前倾,尽显迫不及待。 “今天下离乱,称雄者不可胜数,然无人信义可着四海,民不附,事难成,况生民苦此世道久矣,主公贵为帝胄,名正而言顺,彼时可趁势而起,据东川沃野之地,任用贤能,解生民倒悬之急,何愁人心不归,地势不利,实力不足……王师有何惧哉!” 室内气氛为之一缓,然而妒恨者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听到这小白脸开口一番高谈论阔,有人当即跳出来激烈反驳,此计虽好,可时不我待,依此计而行,何异于引颈受戮,末了大骂一番,出尽连日来被人压下一头的郁气,却被上首之人厉惩,枉丢了性命,余者噤若寒蝉。 “倾覆之祸已近,此人不思良策,反倒嫉贤妒能,意图公报私仇,乱我军心,为贼,当诛。”四下静默。 风暴中心的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风流销魂之态更甚,只唇间的讥讽之意无人能察,人心在我,区区小人,安敢乱吠,蠢啊,蠢啊。 此人倒是没说错,但,干他何事…世事若一直这般不温不火,那深埋的岁月秘事,何时才能为他所知。 ******* “崔涧,太和崔氏的嫡幼子,容貌昳丽,满腹经纶,公认的南州冠冕,但为人轻世傲物,放浪形骸,自视超群绝伦,在文集雅会上时常以驳倒他人为乐,使不少人掩面而去,而他一拢长袖,抚琴高歌,歌尽嘲讽之意,此人作风就不是个规矩的,但他竟然择陈襄王为主,为其出谋划策,陈襄王懦弱无胆虽是假象,但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是能尿到一个壶的人!” 花芙的疑惑亦是沉云之的疑惑。 既然择主,却不和陈襄王的其他臣子和和气气,反倒势同水火,惯会挖苦嘲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其大切八块来泄愤,他是真心奉其为主,还是另有所图。 他才出现在陈襄王身边不久,陈襄王就一改往日隐忍之风,竟然直接轰轰烈烈地起兵,当真冒进,虽说豪杰并起,诸王“不甘落后”,但陈襄王在皇上眼中绝对是最亮眼的崽,她起兵,皇上会惧,诸王起兵,皇上只会怒。 虽说少不了她的推动,但这么顺利还是超乎她的预计。 一个变数,崔涧,崔子谦,此人意欲何为?这般喜风喜雨的个性,我要不要剪除呢? ****** 此时卫安怀尚不知道因他“死亡”,手下人乱了阵脚,一部分投于安王麾下,另一部分忠于他的人则惨遭五皇子追杀,逃往南方,被李道学庇护住了。 沉云之知道,但也无意告知卫安怀种种噩耗。 当她绕过影壁,一道风仪秀整的身影正立在庭院之中。 华服美人,玉颜如雪,但飘忽若絮,好似人间难留。 沉云之道不清楚,本能不喜这样的他。 沉云之一瞧再瞧,眼珠子不离半分,垂涎美色,虽无欢颜,但别有一番脆弱之美,冰雪亦有万种风姿,令她神摇意夺。 卫安怀望向南面,脸上平静无波,看似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实则心如刀绞,无一宁日。 “果然宝蓝色很适合你,真乃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沉云之有感而发。 “我们谈谈。”卫安怀语气淡淡,面目沉静,尽力沉淀下晦暗的情绪。 沉云之在他的身侧站定,不言不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颜,盯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听到了面前人乱了气息,沉云之暗笑,原来不是毫无影响。 “好啊,谈什么,谈你的恩师,好友,下属,还是我们的妹妹安乐呢。”沉云之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有的谈就好,就怕没得谈。 卫安怀突然转过头来,正颜厉色。 薄怒的潮红染上他冰雪的脸颊,眼中是无法释去的痛恨。 “自认家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改换门庭,纵然想认,我仅一个胞妹,外来的魑魅魍魉我是不认的。” “事实胜于雄辩。”沉云之强硬拉起他的手,给他揉了揉,驱寒气,还一脸你说了不算的得意样。 卫安怀锐气被挫,望着她娇艳的脸庞,不寒而栗。 如此佳人,奈何为寇,征伐抢掠,无所顾忌。 想走开,沉云之直接勾住他的手臂, 沉云之哂笑,不想刺激他了,也没忘了来此的目的,直接话语转入正题:“崔涧此人你怎看?” 查了才知道,他们原来还是同窗。 卫安怀蹙眉,如何不知道沉云之在转移话题,同时他也敏锐意识到了什么,沉思几下开口了:“他,功名利禄非所求,人间红尘亦是虚妄浮梦。” 园中一阵沉默,沉云之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奇心是起了,但偏偏不受他言语“引诱”。 “他做了什么?”耳尖在发烫,卫安怀几乎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主动开口。 “也没什么,就是投了陈襄王,将他架在火上烤。”沉云之无意让他做猜谜人。 卫安怀讶异至极,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低头习惯性地深思起来,想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寻出反常的端倪。 崔涧是绝无可能贪图从龙之功之人,这一点他可以肯定,尽管他们如今仅是泛泛之交。 第42章—日常事宜 沉云之本来只是想从“旧识”中多了解崔涧此人,看可否为她所用,未料卫安怀反被勾住了心神,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凑得极近,卫安怀被热气一冲,回过神来,呼吸一滞,顿感不妙,正想和她拉开距离,就被沉云之欺身上前,扣住腰身。 “放开。”卫安怀低声呵斥,刚平复下去的羞耻又涌来,双手紧抓沉云之的手腕却死活掰不开,后悔非常,他不该离她这么近的,可是又能避开几尺。 “不放。”想什么呢,想我就好了,脑子天天那么费神干什么,她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我们做点别的吧,天气这么好。”她故意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 别的,别的,自从他落到沉云之的手里,沉云之对他做的事都是什么事,卫安怀思及此,脸色一白,再加上腰间异样,人挣扎地更厉害了。 “啧啧,我就知道!”沉云之话利落,手更利落,直接环过他的后背扣住双手,一提气便将人横抱起来,卫安怀僵住,片刻额间青筋止不住地跳动,又是这招,用尽气力沉云之照旧不痛不痒,卫安怀愤怒又无力。 她将人直接抱到了暖阁,软香靡靡,被轻置于塌上的卫安怀却无法放松,随着沉云之一件件的解开他的衣裳,卫安怀难堪不已,在她怀中挣扎不休,倘若目光可化做利器,那沉云之早就十死无生了。 “你简直不知廉耻。” “别乱想,我还是知道细水长流这个道理的,只是想给你按摩几下,让你有个好梦。”撩起他一缕青丝,强势留下一吻,是安抚也是在排解她无处安放的眷恋。 “住嘴。”卫安怀气的手都在抖,自从落在她手里,他大家公子的脸皮真是被毁的一干二净,他二十多年来所学到的一切礼仪气度都在被倾覆,他如何放心,如何不乱想。 “躺好,别乱动,不然事态真的会失控哦。”情色的目光流连于他周身的敏感之处,卫安怀不甘地顿住,那怕已不再受到束缚。 玉体横陈,沉云之尽力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将人翻了面,专心致志起来,从足下而始,放轻了力道去温柔地对待她的“瑰宝”,因为他,她无根漂泊的灵魂终于有了愿意扎根生长的地方。 “不要躲。”沉云之轻轻制住了他。 青天白日被这样赤裸裸地视奸着,卫安怀羞臊地无地自容,如雪般的肌肤若云霞蒸腾,艳丽非常。 沉云之的眸色渐渐暗沉,余光一直留意着的卫安怀心渐渐提了起来。 终是以沉云之一阵长长的吐气舒缓了这不安又暧昧的气氛。 虽然僵硬非常,但沉云之手法的确一流,卫安怀的肌肉在一次次的力度适中的揉按彻底放松下来,一直以来紧绷的心神也抑制不住投入安宁的梦乡。 醒来时,卫安怀直觉周身舒坦不已,久浸于痛苦的心神也觅得一刻放松,傍晚的余晖透过纱窗,在他脸上投下红霞。 崔涧,他到底在做什么!在这个世道中他究竟想扮演何种角色? 卫安怀颇感头痛,正想唤来下属探查一番,四下安静,仅有一尘在不远处地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留心着公子的一举一动。 看见了他,卫安怀才真正心神回归,不由恼恨起来,屈身辱志,此恨何时可雪! 心口微微绞痛起来,卫安怀强撑着不露出一丝不适的异样,思索着从何处下手才能撕开这囚笼的一角。 一死尚不能解脱,那就力求绝处逢生。 沉云之绝不是“沉云之”,异于常人的言行,诡异的手段,五皇子莫名的急迫,姚素云不明由来的恐惧,生而知之便罢,但所知却往往超脱出这个世间。 所谓的仙人转世,恐怕是不曾属于这个时代,所以言行举止皆难测,更让卫安怀日益不安的是,她从不屑于在他面前掩饰她的特立独行,她是自信于囚笼足够无坚不摧,他绝无逃脱的可能,除之,他不作他想。 ****** 笼罩在京城的阴霾更深了,那些曾经被圈养在苦地的病猫们一个个都“伸出了爪牙”,皇帝的疑心一下达到了顶峰,曾被圈养的王爷尚且如此,那些实力更为雄厚的南方豪族世家又有哪个是好相于的,仓皇难逃,皇室威信会一落千丈,且焉知不是从龙潭跳进虎穴。 情报传来,南边的也同北越一样,也在大肆侵吞人口,扩私军,垦荒田。 终是,这令朝野沸沸扬扬的迁都大计暂时搁置了。 ****** 既然无人能在这场乱世中低调,那就打明牌好了,一起在这棋盘上厮杀吧,直到决出胜者。 现在我有不用苟着的底气,也有不惧风雨的实力,当今乱世,几人可与我争锋。 沉云之抖抖腿,窗外春雨淅沥沥的,佳人在侧,她静悠悠地享受这难得的闲适。 卫安怀僵直了身体,尽力忽视那别有意味的目光,然而心灵的不安一再扩大,掌心之书如烫手山芋,令他几乎无法维持沉着冷静,那些消失于岁月战火中的孤本,如奇迹一般重现人间,陈列在这偌大的书房里,对于嗜书之人而言,这是何等的人间天堂。 卫安怀轻轻拂过崭新的纸面,无声叹气,她开启了秘密,无疑志在于他。 “喜欢吗!”无声无息的,姑娘突如其来地将下巴搁在了心仪之人的肩颈处,怀中人一激灵,就要起身挣脱,反被摁回原位。 无视他的抗拒,双手从他的肩膀游走到小臂,直至紧紧扣住他的挣扎的双手。 “放开!”语气仓惶,气息开始不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沉云之拇指摩挲着。 出乎他的预料,沉云之简直是明目张胆,卫安怀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你是以何种方式让他们重现人间的,但此举足矣令天下学子归心。”卫安怀顿了顿,一旦宣扬开来,这利器直击人心,算是久负盛名的鸿儒,也定会动摇。 卫安怀怨恨其强势侵犯,但作为对手,他感到无力,这是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挫败的阳谋,天下学子,岂会拒书于门外,尤其是曾认为无缘一览的散佚古籍。 那些在天灾人祸中被损毁的思想结晶,他遗憾,天下学子亦遗憾,如今能得以一见,谁不趋之若鹜! 沉云之当然知道,“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她笑眯眯的,洋洋自得。 很多年前她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只是北越地理位置太过边缘,这些年来几乎不为人知。 当初她强势取缔那些吟风弄月之地,终结无数女子悲歌,北越的寥寥无几的酸儒哪个不骂,利益相关者作乱不休,就连下属也是不理解,主要是没了妓女,花捐便没了,北越民生凋敝,官府穷的拆东墙补西墙,花捐是重要财政来源之一,外忧内患,沉云之“一意孤行”,没高谈论阔何为人权,何为平等,无他,这个时代没有它们的根基,她直接大棒蜜枣齐上,宗旨只有一个,要他们听话,不管服还是不服,反对之声最终熄灭,但人心并未在她。 后来她立下规矩,入沉氏学堂才可以学到借到这些珍贵的典籍,无论是顾及自身还是家中子孙,当然也扭不过沉云之这条大腿,反对者无论如何作对都讨不了好,尤其是在意识到典籍之珍贵,世间难寻之后,人心才开始向沉云之归拢。 被如此清亮执着的目光包围着,卫安怀罕见地感到一丝狼狈,沉云之故意收拢怀抱,两人在明媚的春光中逐渐紧偎。 母庸置疑,卫安怀没法违背心意,散佚的典籍得以重现,正如明珠不再蒙尘,寂灭薪火重燃,求学者如何不欣喜若狂,但他沉默不已,他察觉到了这背后沉浮的庞大秘密,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奇是有,但他仍心有余悸,知道越多,被吞噬的就越深,他不愿被献祭在沉云之这个阴影之中。 “我累了。”气恼的声音伴随者连绵不绝的低咳从她怀中传出。 “好吧,你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沉云之一口含住他的耳珠,略施小惩。 卫安怀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她做了何事之后,难堪顿起,可沉云之岂会给他机会逃走,卫安怀强撑着忍受这轻浮的举动。 无可奈何是你自招的,何时这春光才能再堂堂正正地照回他的身上,卫安怀放空了自己,望着窗沿上片片光影发愣。 默契般的,谁都没有撕开这薄薄的窗纸。 见他手不释卷,沉心研读,郁郁愁绪稍解,沉云之心下略松。 可随之而来的,是日后的吃味。 只因好学的卫公子手不辍卷,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这黄金屋中,不可自拔。 他绽放出了极大的热情,沉湎于探寻先人思想的识海中,笔耕不辍的研读,注释,反而不知不觉化去部分尖锐怨怒,余下平静。 一些以前论断被他推翻,他更深地看到了不一样的她,回想起那双目光坚定清亮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一个下流,私德有亏之人,她很奇怪,她的某些所言所想与这世间矛盾,然而所行所为收效甚伟,令人钦佩,她执政仁慈而不软弱,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卫安怀往后靠去,颇感费解,为何这样的人会这般下作地对待他,死难求,生亦难现于人前,难道他身上有某种特质,引诱出了她魔鬼的一面吗!卫安怀苦涩不已。 第43章—同行出游 树荫下的郎君,白肤胜霜雪,双目朗日月,气质愈发冷冽。 体态尤显消瘦,但已胜过两年前的孱弱病态。 卫安怀缓舞剑器,木剑在他手中行云流水般变化着招式,虽无截云之锋芒,但不乏凌厉杀气。 春日晨光中,那一抹身姿,恰是引人入胜的风景。 沉云之风餐露宿而归,这一下心痒难耐,随手一折花枝,给他喂起招来。 卫安怀先是怔愣,后是烦闷厌恶,玉锋倏地凌厉,一把木剑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毫不留手,尽往她弱点刺去。 沉云之起初还悠然闲适地应付着,结果看到对方气息不稳,体力不支,仍是气势汹汹不肯停下。 沉云之心底无奈,一个侧身,轻轻点了点他手腕,卫安怀手一酸,木剑脱手,来不及避开,便被沉云之抱住。 卫安怀警惕,结果沉云之只是抽出一手帕来,在卫安怀的挣扎中仔细擦去了他鬓角的薄汗。 “再怎么闹,也不能不顾惜身子。” “倘若你可以放手,我自当爱惜自个,不然,又有何益。” “这可无解,看来只能我多多呵护了。” 卫安怀心底苦涩,向来如此,竟无腻烦。 他所忧惧的另一件事便是两个月的安逸时光,终于今日。 两年了,次次不假辞色,沉云之见怪不怪,风尘仆仆而归,口渴,往外走了几步,将石桌上的残茶拿起。 卫安怀来不及上前,沉云之便风疾电驰般在他一言难尽的目光里一饮而尽。 “你还要不要脸,如此无所顾忌,行为放肆,光天化日之下,还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看见还要就着他用过的茶杯倒茶,卫安怀抬手制止,这是什么癖好不成。 摩挲着杯沿,望着他挺拔的身姿,沉云之眼底燃起另一种火光。 “你这样子可真是让我爱杀你哩。” 卫安怀狼狈退却,他仍不能适应她的污言秽语。 因清正守礼不愿沉沦,也正是因为此才教她欲罢不能。 夜深人静,小院里浮动起对抗,痛苦的气息,时间在推移,春情在燃起。 看着坐在床沿看奏报的沉云之,卫安怀眼底浮起痛苦,呼吸不畅,人踟蹰不前。 神思不定间,沉云之已来到他面前,卫安怀下意识一退,被沉云之一把搂住腰身。 “小心点。” 就这这般姿势,他僵硬地被动地往床榻而去。 沉云之心中轻叹,手上却不怜香惜玉,正要解开其腰带,卫安怀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语气尽量软了下来,干涩开口。 “可否改日?今日实在不适。”每次沉云之回来当晚,硝烟和煞气萦绕未散,欲望尤为强烈,无一次不强烈吞噬了他的精神和身体。 沉云之抵着他的额头,“我的宝贝,你可是我精心养着的,我对你里里外外皆了如指掌,” 被揭破心思,眉心接着落下一吻,卫安怀控制不住瑟缩了一下,麻木地放下手,任由沉云之褪尽他的衣衫。 卫安怀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曾经百般挣扎,亦不能保全自身,衣衫尽碎,被拷死在床榻上,肉体被尽情受用,尊严尽失,求死无门,不得解脱之法,想起来便作呕不已,痛恨自己的无力,惧恨沉云之的强迫行径。 他不喜欢,可是无论怎样挣扎,结局总是注定。 沉云之心急难耐,按下怀中人的推拒,恋恋不舍地蹭着对方的脸颊,霸道地将其圈在怀中,好似饥渴症一般,上下其手,上下其嘴。 卫安怀强忍着,每每推拒都遭遇压制,无论怎样,他实在无法接受沉云之的怪癖,总爱抱着他啃,处处留痕,烛火亮堂,她兴奋不已,他羞耻愈盛。 越羞愤,沉云之越过分,故意挑亮烛火,细细摩挲每一寸,他寸寸皮肤皆恶寒不已,任他百般抗议,皆遭无视,反而遭到变本加厉地对待。 “唔唔…够了,放开我。”被压制在头顶的双手不住地挣扎,湿润的气息凝聚于他瘦削的身骨上,吻迹,掌印一寸寸加深。 “怎会够,相思断肠,情难自抑,自是要委屈你了。”嘴说抱歉,手上却无半分歉意,我行我素。 “混账东西....啊哈...别碰了。”如今的身子敏感地很,沉云之稍稍撩拨,便有了欲火重燃的苗头,昏暗的光影中,发红的双眼愤怒与恨意一齐迸发,顾不得礼数,逮着沉云之哪里就咬哪里。 沉云之权当情趣,一一笑纳,有来有往的,双手技巧性地从他胸腹缓缓没入他双腿间,再度掰开他欲合拢的大腿,粗糙的茧游走于卫安怀细嫩的肌肤上,激起他阵阵战栗,逃不开,避不掉,强行被迫一同沉沦,直至月上中天,纠缠方息。 顾不得困乏的身子,略有洁癖的卫安怀拥着被褥强撑着精神爬起,刚伸出手碰到衣物,背后意料之中地探出一只手来,霸道地插入他的指间,将人往回扣入怀中,坐在腿上,不容拒绝。 “缠绵二载,怎么还这般羞涩。”沉云之拨开他微湿的鬓发,一吻落空。 她也不恼,看着他冷淡的眉眼尽是疲惫,与红潮形成了鲜明对比,活色生香,她心里微动,但旋即压下,不再逗弄,将人横抱而起。 卫安怀被她霸道拘住,就权当自己是个无神木偶,任她摆弄,不敢试图挣脱,否则一旦激得她兴致再起,定会就地按倒他胡天胡地,教训已经够多了。 “我累了想早些歇息。” “好。”满足的沉云之格外好说话,细细擦洗一番才返回床上。 卫安怀立即转到床里侧闭眼躺好,被沉云之一把拽了回来抱在怀中。 “太热了,别抱着我。”声音有气无力,困倦的很,卫安怀厌恶地推搡着沉云之。 窗没开,没有风,地龙火墙已余余温,屋里萦绕着闷热的气息,三月的天,寒气依旧在。 “不能开窗,后半夜受凉,那你可有得遭罪了,明天我们还得出门,我给你扇扇风。” 卫安怀强打精神瞪了她好几下,他意思不是这个。 沉云之无视,半支身体,拿起蒲扇轻轻扇起了风。 “睡吧,后半夜我不会闹你了。” 得了保证,卫安怀沉沉睡去。 天明,卫安怀醒来,抿了抿唇,果不其然,沉云之虚虚抓着他的手,他不喜欢她的亲密,每次同塌而眠,醒来她某条四肢定会搭在他身上。 卫安怀没费力去抽出来,一旦他试图抽离就会被扣紧,他冷淡开口。 “我知道你醒了,放开我,我要洗漱。” “早啊,莲慈。”沉云之睁开双眼,神采奕奕,不见疲惫。 卫安怀隐约有些嫉妒,对她如朝阳般蓬勃强盛的生命力的嫉妒。 沉云之猜到他的心病。 “就算你同我这般厉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因为我只会比你更厉害。” 卫安怀忍不住了,将枕头扔到她身上,赌气道:“那可未必。” 沉云之一把抓住,温柔地笑了。 ****** 得知镇北侯要来,灵岩寺主持恨不得事事亲为,一再交代沙弥们,务必不要使香客们打扰到贵人。 他本来提议三月三可闭客一日,但镇北侯没同意,他也舍不得这节日的人流香火,心底松了一口气。 待他老手老脚赶到时,一看坏了,那些得知消息的信众们早早守在殿门口了,和尚们都被挤开了。 沉云之亲兵守在门前,一身锋锐气息,百姓们不敢上前,结果忙外了玲珑等人,待主持奋力挤进来,哭笑不得,一向稳重的侯府大管家—玲珑身上挂满了竹篮包裹,都是百姓的心意,大饼,小吃,野果野花.....连胳膊上都吊着几只野鸡野鸟。 如此多人,本该喧闹的大殿门前都没成闹市。 不过压低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大殿中,卫安怀睁眼看着身侧的人,少见的一身紫色襦裙,也同在一般跪在佛前虔诚祈祷。 他很诧异,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愿意带他出来祭奠母亲,为妹祈福,甚至早就为他母亲点了长明灯。 此心倒是赤诚,只是不爽她认他母亲为母,口口声声道安乐亦是她小妹,无耻无礼,他多次制止她仍是我行我素,不改分毫。 “好了吗?”沉云之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卫安怀收回视线,有一丝被抓包的窘然。 “好了,我们该怎么出去?” 沉云之也有点苦恼,前年和去年都没这么多人,今年都堵到门前了。 “先等着,我出去看看。”沉云之捡起幂篱,上前直接给他系上,卫安怀拒绝不了。 门一开,人潮汹涌了起来,沉云之一身华服美饰,花容月貌,气质凌然,正如壁画上的九天神女,百姓们直接被镇住了。 看到门口堆的东西,她颇感无奈,气沉丹田,从容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殿外。 “谢谢大家来看我,大家都不容易,东西待会就各自拿回去吧,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我铭记于心。” 百姓们都听着,敬仰地望着她,谁都没有上前。 “侯爷,要不是您救下我大儿,老身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那可怜的老头子早早死在北戎人手中,若不是您,这大仇何日可报.....”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感激之语夹杂着充沛的情感,瞬间感染了在场所有人,百姓思及自身,亦落下泪来。 “您是我们的恩人。” “没有侯爷您,我们哪里过上这般安定的日子。” “我们万分敬重您,请拿着。” 沉云之赶紧推回去,急忙开口:“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不用......” 不知是谁先跪下了,跪生祠冰冷冷的泥塑像那及得上面前活生生的人。 沉云之他们一个个拉都没有拉过来。 得,这彻底没路走了,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地,情绪激动起来半点话都听不进了,沸沸扬扬。 卫安怀惊住,他现在才感受她是何等受百姓爱戴,也想不到在她面对百姓时无丝毫上位者的傲慢骄矜。 “看来我们不能走寻常路了。” 什么! 卫安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沉云之拉出了殿外。 一下子面对如此多人,卫安怀下意识转身,下一瞬就同沉云之飞了起来,沉云之几次借力,越过重重屋檐庙墙,两道紫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把东西还回去,不可拿百姓一丝一毫。” 百姓先是愣住,看着两道人影越过头顶,后是声音高亢起来,往山门涌去。 玲珑等人赶紧跑到山门拦人,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力硬是把东西还了回去。 第44章—同游赏乐 沉云之跳下的时候,卫安怀不适应踉跄了一下,沉云之立马扶稳他。 卫安怀环顾四周,竹子苍翠,屋舍俨然,速度太快,卫安怀下意识以为沉云之会带他回到山门。 那些百姓是为沉云之来的,她先出去,等人散了,他再回去也可行,卫安怀扯了扯嘴角,但沉云之不会放他一人待在大殿,哪怕有婢仆看管着,防他到这种程度。 “这是哪里?” 沉云之收起飞钩,吹起了口哨。 “主持的院子,走这边,它很快来了。”沉云之拉着卫安怀往后门去。 它!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小径上,一头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飞驰而来,卫安怀抑制不住升起喜爱之情。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 宝马,哪个少年郎不爱呢! 他远远见过几次,但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沉云之上前和它沟通,神骏都是有性子的,卫安怀驻足,眼底对它欣赏不已。 他也曾养过一匹马,少年时一同驰骋于林野间,何等快哉!心中浮起淡淡的怀念,继而失落,转瞬间一切消失了,留下这没有温度的精致泥胎木偶,于无人可知的境地里渐渐化成齑粉。 “过来。”沉云之安抚好它,回头同卫安怀招招手。 她愣住了,苍白的面容依旧夺人心魄,可他的生命力失去了鲜活的光彩,像被瞬间吸取掉一样,贫瘠地令人不敢触碰。 沉云之心中浮起淡淡的隐忧。 “要我扶你上去吗。” 卫安怀白了她一眼。 沉云之摸了摸鼻子,讪讪退开,照顾太久,真把他当作易碎的琉璃人儿了。 卫安怀利落上马,喘了几口气。 好悬,还好没丢人。 他握紧了缰绳,情不自禁摸摸马儿漂亮的鬃毛,下一秒,沉云之柔软的身躯就贴了上来,他整个背脊都僵住了,沉云之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尖,环过他的腰,拉起了缰绳,夹紧马腹,马儿这才动起来,往山下而去。 沉云之没回山门,料想马车应该是被认出来了,特意挑了一条少人的路。 卫安怀本以为沉云之会直接带他回府,结果沉云之左拐右拐,行人寥寥无几,在一条小巷停住了。 沉云之拍拍马屁股,笑道:“自己回去。” 马儿哼了几声,喘了了粗气,哒哒跑走了。 沉云之没管卫安怀的狐疑,直接拉着他推开了小门。 “小姐,这是......”掌柜是多年的老人,仍保持着过去的称呼。 小姐拉着一位公子的手,长长的香纱垂到腰间,模糊了面容,但其身姿提拔,气质出众,两人衣物颜色配饰成双成对,望去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掌柜了然于心地笑了。 “没事,我带人来换件衣服,安叔,一切如常即可。”沉云之拉着卫安怀往楼上去。 “好,好,好。”掌柜慈爱地笑了,看来侯府也快有小主子了。 香纱阻隔了他的视线,卫安怀安安静静地任由沉云之带着走,心里纳闷:带他来这里换什么衣服。 被带进房间后,卫安怀摘下幂篱,这此沉云之没阻止他。 “你要做什么?” “带你逛逛街,天天在府里,要是把你闷坏了,我可会心疼死的,啊,这里没有你的衣服,坐着等一下。”沉云之拉开衣柜看了一眼。 沉云之将卫安怀按在椅子上,就走出去了,卫安怀望着她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缩起,眼中晦暗不明。 闭了闭眼,卫安怀放松了自己,静静地呆着。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沉云之抱着一身衣裳回来了,见卫安怀仍是乖乖坐着,孤寂无声。 “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看似无人,实则监视无处不在,何必做无用之功。”透着一丝心灰意冷。 “万一呢,万一本侯心软了,你岂不是白白错过机会。” 卫安怀气笑,反问:“你会吗!”眼里尽是嘲讽,嘲讽她的虚伪,表里不一。 沉云之挑了挑眉,没有任何尴尬情绪,直接道:“换上,我带你到长春楼喝茶去,最近长春楼有几个话本子不错。” 房间不大,没有任何屏风帘子遮挡,卫安怀迟迟不动,沉云之干脆的很,直接脱了就换,换完了发现卫安怀一动不动,偏头不看她。 “我哪里你没见过,有什么难为情的。” 沉云之突然捧起他的脸蛋,看见了他耳尖未褪去的潮红。 “你出去。”卫安怀推开她。 沉云之是放手了,但手直接往下扯开了他的腰带。 卫安怀拽紧衣物,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换,不劳你动手。”哪次他穿衣服她手脚都不老实。 沉云之退开一步,眼神直勾勾的,盯死了他。 卫安怀脸皮抽了抽,不得已脱下外衣,接过沉云之递来的直裰穿上,对沉云之的热烈眼警惕又嫌恶。 ******* 马车缓缓驶过闹市,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马嘶长鸣,伴着陌生的语言充实着卫安怀的耳朵。 卫安怀摸了摸脸,看着体型粗了一圈的自己,旁边的沉云之同样陌生又熟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同样是臃肿的身形。 天下竟真的有这般以假乱真,神乎其技的换脸术。 沉云之看着他好奇又期待的模样,有些心疼,直接叫停了马车,在卫安怀的震惊的目光中,带他感受这久违的人间繁华。 当真站在另一片天空下的土地上时,卫安怀心底升起了巨大的不真实和不安感,他望向沉云之,沉云之只是笑笑。 “走走吧。” 她拉着他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流中,身着粗糙布衣,面目全非,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市上,不同于京城的精巧,也无水乡的典雅,对于卫安怀而言,新奇又陌生,粗犷且鲜活。 这是北越吗!是她唤起了这片土地的勃勃生机吗! 短短几里地,卫安怀就见到不下三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讨价还价,几个魁梧大汉往那一站,把摊子遮的严严实实,争得眼睛发红,也不见动个手,监市来了,更是偃旗息鼓,青筋未消,语气和和气气,卫安怀吃瓜看戏颇感愉悦。 黑皮的,白皮的,蓝皮的,红皮的.....红的蓝的,卫安怀瞪大了双眼。 “那是拿阿人,他们信奉红蓝是拿阿神最喜爱的颜色,会给部落带来好运,”沉云之搂着他的腰,把被人流冲偏的卫安怀拉了回来,“离他们远点,他们经常会掉色,邋遢的很。” “为何?” “他们身上抹的是一种河底泥,干了就嗖嗖掉土,之前想和他们交易河底泥,看是否可以作为新的颜料,结果产量太低没成。” 想起上次宴会,糟心的很,掉到酒杯里都能喝下去,然后当场抹了新的泥上去,沉云之嫌恶地抽抽鼻子。 “倒是新奇。” 姜辣萝卜,香辣羊头,辣脚子.....老板大锅翻炒,呛得卫安怀连连咳嗽。 沉云之挥了挥,拉着他往左拐。 举目望去,琳琅满目的工艺品,胡商吆喝着,一看卫安怀斯斯文文,衣着没有补丁,就要拉住热情推销。 沉云之直接拦住了,看了一眼他的摊位,华而不实,又不物美价廉,扔下一句胡语:“不买。” “好厉害的小娘子。”商人搓搓手,看来这家是女子当家,没戏。 穿梭于这街道中,卫安怀发现了端倪,这条街道女子更多,面容姣好,涂脂抹粉,明艳动人,但是往来者好似有所顾忌,与她们保持着距离,举止也算不上多友好,与另一条街上女子大胆示爱,少年欣然相邀,差距过大。 监市也频繁来来往往,状态也不像刚才那条街那样松弛。 疑惑间,听到身后有风声,啪的一声,沉云之朝后头骂了起来。 “乱摸什么,这是我家汉子,我看你是手痒欠打。” 胖婶见前头拐过来的青年,那斯文模样,那气质,一看就是书生,想是俊的很,可惜身段粗了点,毛病犯了,村里的后生哪个没在她手里过过一遍,手刚动,结果小娘子机灵得很,没得手。 满怀期待得看着青年转过身来,大失所望,未免太过平平无奇,腰身粗就算了,真真寡淡。 身边的姐妹们一个个噗嗤笑了,被沉云之吼一遭,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嚷回去:“摸了怎么着,又不会少块肉,我摸那是看得起你家汉子,屁股长这么翘不就想被人摸。” 卫安怀这才反应过来,遇上女中流氓了,这算什么事啊!又羞又尬。 沉云之一下就冒火了,她精心照顾了几年的人儿,差点被这么粗俗的人非礼了,还言语冒犯。 “就你,呸,我汉子长得好,那也是我的,要你看的上,非礼人你还有理了,”沉云之一边 把卫安怀护在怀里,一边拽着那胖婶。 “道歉。” “又没摸着。”一看沉云之气势惊人,就怂了,但放不在面子。 “不道歉就去演武台。” 胖婶当即吓得哇哇叫唤,这女娃力气那么大,一上去还不被打个半死,想求助,就看到姐妹们叫来监市了,如看见了曙光,叫唤更厉害了。 身为“祸水”,卫安怀久违地感到丢脸,在沉云之怀里推搡着她。 “别计较了,赶紧走。”沉云之置之不理。 身为男子,遇见这种事,他更多是无奈,看见胖婶头上飘荡的几缕白发,更生不出愤怒,他更怕沉云之下手重了,也不喜周围看猴一样的目光。 待监市拨开乱七八糟的人群,从旁人嘴里得知了前因后果,更无语了,没事找事。 坊市的规矩是她过目拍定的,沉云之放开了胖婶,“喜”提罚款二十文。 胖婶还想凭借多年的优秀身法溜掉,被沉云之手疾眼快抓住,“喜”提义工劳动两个月并罚款,旁边的姐妹们不懂规矩,没想到会是这样处罚,不服,也“幸运”地同甘共苦了,个个苦着一张脸。 幸亏这不是他真实的面容,卫安怀第一次这么庆幸。 第45章—乞求成空 人群之中的卖饼翁,完完整整看完了整出闹剧,心中暴汗,对沉云之愤怒不已,什么人呐,他家公子身体不好,还带着他在这杂乱的地方窜来窜去。 想到他家公子刚下马车时的胆怯,他心中更是酸楚,这是多久没见过热闹人烟了。 卫安怀此时看沉云之烦的很,让她走偏不走,众目睽睽之下,一起挨训,丢人丢到家了,不过卫安怀想到沉云之堂堂镇北侯,竟也安分被训,颇感诡异,如此能屈能伸,他倒有些另眼相看。 监市看到面前两人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再面瘫不过了,不像旁边的大婶们哀叫求饶,心中强忍怒火,闹心的很,说完规矩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大婶们则被扣在坊市做义工。 人皮面具做不了太大表情,卫安怀看似无悲无喜,实则脸都黑了,只是甩不掉沉云之,两人就这么握着手,缠着往长春楼去了。 北越曾朝不保夕,所以人们的情感大多直白热烈,有情即爱,有仇即报,但像这对小夫妻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闹别扭,可谓寥寥无几。 顶着周围暧昧,羡慕,看戏的目光,卫安怀拉不下脸呵斥,沉云之也不会撒手,他还没法挣脱开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长春楼外摆满了长凳,人密密麻麻做了一堆,时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卫安怀一看这么多人,兴趣当即熄了大半,恐身旁这个混蛋又惹是非。 “我们回去。”卫安怀拽住欲往那边去的沉云之。 “别嘛,天色还早,长春楼的点心真的不错,甜而不腻,而且《飞侠传》故事生动,说书先生功底优秀,推出以来几乎场场爆满,热闹极了。” 热闹,他们刚才就被当作热闹看了,卫安怀不自在,还有点羞愧,扰乱坊市,罚款被训,实在光彩不起来。 “我、说、回、去。”卫安怀咬牙切齿,拽住沉云之后领强行拉走。 “那不然我们去梨园听曲去?” 卫安怀加快脚步。 “哎哎,别拽了,回去就回去,你认识路吗!别往那边走,那边是城门的方向。” 出了云来坊,马夫驾着马车正停在路口,卫安怀认得面孔,直接甩开沉云之上去了,沉云之回头看看依旧繁华的街市,暗叹一声。 “我来,小心伤了皮肤。”沉云之一上去就看到卫安怀在试图脱下面具。 卫安怀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来任沉云之动作。 沉云之看见他脸上的皮肤有些发红,脖子那里也被蹭红了,刚想给他抹点药,卫安怀直接避开。 “给我,我自己来。” 沉云之心思转了几遭,收回手来。 两人无言相对,卫安怀躺在塌上,闭目揉起太阳穴,昨夜倒凤颠鸾,今晨拜庙游街,到此时精神已是不济。 沉云之见他疲惫,没继续闹他,仅略略靠近,侧卧于他身旁。 这不是自己的想见到的吗!虽是这么想,可心头依旧堵塞,通达不起来。 ****** 卫安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好好将养,长命无忧不再是一句空话。曾经求而不得,为此恐惧伤怀,如今轻易渡过了二十五岁死劫,反而有一种浓重的悲哀感牢牢笼罩了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云之在他身后站定。 “该回屋了,我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不知莲慈今年可否赏脸尝尝。” 卫安怀纹丝不动,目光扫过这高墙深院,伤怀苦痛隐在眼底。 “不必空费力气,就算你做上再多的长寿面,我也不会动一筷子。” “我们何必这么相互折磨。”沉云之对他这倔性子颇感头痛。 一声嗤笑打破二人之间流转的沉闷。 “沉云之,你可真会颠倒黑白,是你在折磨我!”卫安怀被这句话激起了怒火。 沉云之脸上惯常的笑容淡了,她上前一步,将他搂在怀中,卫安怀挣扎几下,没挣开。她将下巴搁在他肩颈处,语气坚定,目光坚决:“是,可我不会放手的,莲慈。” “你可以试着接纳我的,而且你无需压抑心思,我永远对你敞开心扉,连同我的过往。”那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良久,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你是人吗?”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下是如此轻薄,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当然。”沉云之轻抚他绷紧的腰背,想散去他的紧张不安,然而他的肌肉不肯舒缓分毫。 卫安怀努力忽视这轻佻的举止,将心中盘桓已久的疑惑吐出。 “从何而来?为何来此?欲成何事?何日...归去?”如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心中舒畅不少,然不免深怀恐惧,恐沉云之出尔反尔,动怒生非,累及自身。 “前三个说来话长,待来日,我再与你细说,至于最后一个,归去之日乃是百年之后,现在同我一同回屋,春寒料峭,在外久站易受寒风侵袭。”沉云之这时又不干脆了,嬉皮笑脸。 “沉云之,你耍我!”卫安怀气愤喝道,忽地转头,正要一再质问,被沉云之擒住双唇,几番唇齿纠缠,卫安怀挣脱无果,被其耍弄轻薄,怒火高炽。 “唔唔......混蛋,放开我。” 吻毕,沉云之将人硬搂在怀中,见他明眸盛满怒火,嗔目切齿,绯红更添一份诱人颜色,她怜惜之心大起,欲恣情轻吻其眉心,被卫安怀侧头躲过。 “滚。” “没骗你,你终会知道,但不是现在,你不是早已有所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沉云之在他耳边轻语。 卫安怀一怔,面上惊惶,已无心听她只言片语。 “放开我。” 沉云之顺势退后一步,扶住他,缓缓开口。 “莲慈,长寿无极,我的宝贝。”最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沉云之的眼神却如火般炽烈,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意,但笑容是如此晦暗。 卫安怀背后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绵绵密密如针扎,遍体生寒,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力甩开沉云之,冲回房间,对着痰盂作呕不已。 沉云之挥开想要上前伺候的人,待他应激反应稍息,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到他眼前。 卫安怀惊惧尚未平息,见她上前,想避开,结果腿软难移分毫,怔怔地看着沉云之擦去他鬓间细密的汗珠。 “放过我,求你了,沉云之,天下之大,不乏才貌双绝者,大权在握,何必仅守一人,满腔情丝,何必空寄一人,二载岁月,还不够吗?!”眼前开始发黑,卫安怀闭了闭眼,语气疲惫,袖中手掌紧握成拳,不敢散去胸前这口心气。 “你知道的。”沉云之不再笑了,面容平静到近乎冷漠。 不出所料,卫安怀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呓语不断。 沉云之耐心地给他擦身降温,她并未过多担忧,两年来她天才地宝精细养着,今朝受了惊吓吹了寒风,病症看似来势汹汹,实则调理得当也可无忧,不伤寿数,但是心神再度受损,精神恐大不如以前。 沉云之心疼,他向来多思,困惑已郁心怀,胸中忧思暗结,日复一日,心病终难解,心胸难开阔,不曾见死意,生气却衰靡。 “你可真能忍,倔强地令我心疼。”沉云之气恨地掐住他的双脸,鼓捣出各种鬼模样来。 卫安怀两天后才醒转过来,病情反反复复,如此过了一个月才能下榻。 先前养的元气倒亏了大半,双颊消瘦,身上一摸全是骨头,瘦骨嶙峋,好颜色全不见了,双眼无神光,白惨惨的,羸弱似幽魂,沉云之那点气恨早消了,自己选的自个只能守着。 如此衣不解带照顾了七天,直到前线传来急报,沉云之须得披挂上阵,走之前一再叮嘱一尘他们事无巨细照顾好,满心挂碍离去。 ****** 二载以来,其余诸王死的死,疯得疯,唯有陈襄王声名鹊起,夺西垌,据金阖二州,豪强拥护,可谓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他到底想干什么?”沉云之环顾沙盘,陈襄王携大军兵临悬关,悬关守将守城几度危急,沉云之星夜赶来,军心高涨。 守将们几番建议主动出击,给这帮孙子好看,沉云之仍对陈襄王大肆对北越用兵的目的存疑, 一力压下众议。 一个月前还跟姜水一带的农民起义军打得难分难舍,刚获小胜,不修生养息,整顿军马,就举大军,剑指悬关,放着五皇子不咬,偏绕道趁着这个时机来啃她这个硬骨头。 虽然她的主力和朝廷兵马僵持在斌陵古渡,进退两难,短时间根本无力分兵回援悬关,但悬关地势本就易守难攻,花大代价啃下来也敌不过她到时来个合围。 难道陈襄王脑子坏掉了,崔涧的脑子也出了差错?! “这不可能...吧,看他们扎营安寨,排兵布阵,颇有独到之处,否则我等也不会吃了几个小亏。”温殊瑕吐槽沉云之的猜想不靠谱。 沉云之也觉得不靠谱,摸着下巴思前想后,她这边能和崔涧陈襄王扯上关系的,无非是那几个忽悠来的文官,在雅会上被崔涧骂得脸面皆无,这总不能是什么“血海深仇”,这没可能啊。 “将军,不会是你以前欠下什么情债吧!”温殊瑕眼神幽幽。 “想什么呢,之前我只闻其名,未见过人,这情债哪里欠的!” 情之一途,她今生只纠缠过一人,刹时间,沉云之心中如电光照彻,明晰洞然。 “或许我该去见一见此人。”沉云之坐直了身体,语气沉静肃然。 “不可,将军三思。”温殊瑕急切出声,万乘之主行岂可履危。 “开个玩笑,让我们回归正题,明天先出兵探探虚实。”沉云之调笑,然而心中的某些猜测越发不可收拾。 翌日,沉云之便被其无赖打法气着了,两军刚短兵相接,后军就开始准备撤退,以为是诱敌之计,沉云之恐有埋伏,没派人去追,如此几次,佯败都是那么漫不经心,错漏百出,把人当傻子糊弄,沉云之开始据关不出,随他们每日派人辱骂。 如此僵持了差不多半个多月,沉云之心中直骂,地主家有余粮很了不起啊!古渡那边也胶着着。 也正是如此,沉云之的心中某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猜测连成一线,指向了最不可能偏可能的事实。 照例观看了例行辱骂后,沉云之下了城墙,远方天空黑沉黑沉的,要下雨了。 “花芙,他们进城了吗?”沉云之语气轻轻,似惆怅似无奈。 “饷午就进了城,大概就在这几天了。”花芙说到这里,很是不明白,又为主子抱不平,“主子,今朝放手,那当初大废周章却是为何?不如让我带兵前去将他们一网打尽......”语气杀机四溢。 “听令行事即可,一切我自有决断。”沉云之加重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固执冷然。 第46章—打打闹闹 “水边阴凉,如今你大病初愈,还是得多注意。”沉云之用红狐裘将他拢住。 凉亭临水而建,茂林修竹,凉风习习,清新幽静,平日里卫安怀最喜在此独处,后来沉云之在前院找不到人,就往后头来,总会见到他一个人或静坐,或独自对弈弹琴,自成一界,活在自己的冰天雪地中,疏离难近。 对于沉云之的现身,卫安怀面露诧异,如今沉云之管他不严,他自然知晓悬关有战事,沉云之怎会抽身回来,还是在这个节点,他表面不动声色,内里惊涛骇浪难平。 “你怎会回来?”卫安怀拢紧了狐裘。 “想你了,便回来了。”沉云之面上带着惯常的微笑,以如今沉云之所处境况而言,这句话可谓任性至极。 卫安怀面色淡淡,不全信,心跳如鼓,激烈到令他惊悸不安,沉云之一切举止似往常,又异于往常。 沉云之是特意在他用了晚膳后才过来的,不然他又会食不下咽,她轻抚卫安怀的脸颊,被卫安怀避开,耳边他的心跳声砰砰直响,她凝神注视了卫安怀头顶三息,心头乌云翻滚,眼神闪了闪。 水中鲤鱼竞食,波光荡漾,卫安怀瞥见倒影中沉云之加深的笑容,较平日还灿烂三分,仿若是为他身体好转而心花怒放,可她的眼神是那么无情,卫安怀心起起伏伏,不知是要提起还是放下。 “今晚我留宿在这边。”沉云之低下头颅,侧头平视着他,视线相交,卫安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唇皮发白,嘴唇开开合合,在沉云之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归于无声,他眼神下垂,漠然不语,心头愤恨无人可语,苦痛无人可解。 他才大病初愈,竟这么忍不住,不肯叫他多松快两日。 卫安怀还在绞尽脑汁如何推脱过去,沉云之就将他抱了起来,卫安怀受惊,沉云之还故伎重施颠了两下。 “瘦的太厉害了。”沉云之轻叹。 卫安怀面上挂不住,他一个成年男子,手脚无碍,成日来被这般抱来抱去,实在不成体统。 他掐着沉云之的手臂,急急低喝:“沉云之,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 见他在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这么不情愿,沉云之力道收紧,态度蛮横:“安分点,不然我不介意幕天席地来一场。” 卫安怀眼睛倏得睁大,整个人僵硬住了,本就苍白的面颊更无血色,嘴唇颤抖着,任胸膛百般起伏,终究是恐惧压过了气愤,不敢发一词。 待沉云之给他擦洗身子的时候,发觉他仍在微微发抖,在愤怒中被浸染了的冷硬之心才略略软了一角,不由地放柔了语气:“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这么好,我怎会舍得那样轻贱你。” 卫安怀闻言,怒目而视,沉云之不设防,被推了一个趔趄,卫安怀眼角发红,愤恨喊道:“沉云之,你简直枉为人,想我一生,竟沦落自此,恩师亲朋,不能相见,安民之志,从此永休。”言罢,苦痛难抑,双手掩面,跪地痛哭。 沉云之的脸色阴沉下来,声声哽咽叩在心头,心浸染在浓烈的酸楚中,也未能动摇她半分。 她就着剩下的水给自己擦洗完毕,将人半搂在怀中,强硬地掰开他的手,用湿巾给他擦了擦脸,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放柔:“我赋予你的命,不愿受也得受。”偏话语霸道到不讲理。 望着他发红愤怒的双眼,觉得此话不合时宜,找补接着道:“我先前有言,你可以试着接纳我,我愿以后与你同享我的一切,此言绝非虚言,仔细想想,我其实也没那么差啊,才貌兼备,权势财富,世间几人可与我比肩!你怎么就不动心呢?”沉云之作苦恼状。 卫安怀不知她在装傻还是真傻,心中愤怒她的理所当然,跋扈自恣,冷哼一声,决然道:“休起妄想之心,此事绝无可能,为苟一时之安,巧言令色,摧眉折腰,折损尊严,我做不到。”卫安怀咬紧牙关,恨意如潮,汹涌而上,不解气继续道:“你穷极龌龊之事,毫无廉耻,乃一鼠辈尔,不死何为?”秘密,他是想探究其秘密,本性如此,但沉云之如此再三强调,郑重谨慎,他如临深渊,踟蹰挣扎,不敢再向下望了。 沉云之被气笑了,看他如此哀痛,心里阴郁怒气莫名一散而光,说来也妙,若他平静冷漠,她易生怒,他若情绪激烈,她反倒很快平静,全然不像当初那样争锋相对,不肯相让,是以小吵偶有,大闹几乎近无,这两年倒也过的平静无波。 沉云之忽略心中淡淡的失落和心疼,眼神专注落在他脸上,故作轻松,她微微皱眉:“那我也没办法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合我心意呢,要不你服帖一点,顺从一点,配合一点,和我一起把那堆春宫秘戏图再多加深入研习,嘿嘿,说不定我很快就会腻味你了,到时你也可以如愿......”说着说着坏笑起来,略带一点诚恳。 卫安怀口齿微张,目瞪口呆,脸颊晕出更深的红霞来,青筋暴起,愤恨直接冲顶。 “你.....无耻!混账!畜生!”当他是蠢的吗!竟当他是无知稚童来哄骗他,满足她的兽欲。 卫安怀抢过毛巾,用力拍她脸上,沉云之手疾眼快,没让他得逞,卫安怀气恨至极,环顾四周,向前几步,伸手欲拿摆饰。 沉云之见事不妙,赶紧拦腰抱住,劝道:“气大伤身,气大伤身,你的涵养呢!宝贝。” “放开我,涵养!我的涵养都被狗吃了!”卫安怀狠狠喊道。 实在扭不出沉云之的怀抱,卫安怀恶从心起,直接如同年少时互殴那般,不把眼前人当女子,当畜生,一拳对着她的眼眶挥了上去。 沉云之伸手截住,一脸被辜负的委屈状:“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肯照我心。” 见她故作姿态,颠倒黑白,卫安怀气的眼眶更红了,不讲技巧在耳房里同沉云之撕打起来,沉云之也由着他。 不到半盏茶,卫安怀便气喘力竭,沉云之才拖着他往卧房去,室内地龙正旺,卫安怀出了一身汗,不觉寒冷,心中燥火也不同刚才那般旺盛,见沉云之将他拖过屏风,他恍然发觉两人皆身无寸缕,还在房间里闹出那么大动静。 “呼...沉云之,放开.....呼呼” 卫安怀眼神四处游移,难堪之情飘浮出来,充斥在这方空间里,清醒过来的头脑时时刻刻提醒他刚才做了什么。 “房间里没人,刚才我就没让他们进来。” 这并不能修补好一丝卫安怀早已千疮百孔的脸面,他明白院里那几个人一定就守在门口,把全程听了去,不能深想,实在无地自容。 沉云之见他老是压低身体,降低重心,她拖得太费劲了,便换个姿势,贴着他后背,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的手从桌腿上掰开。 卫安怀力不能及,被推倒在床上,他瞳孔放大,眼睁睁看着沉云之放下帘帐压了下来。 “唔..不要呜唔。”卫安怀心里憋屈极了,刚才被沉云之压着逗弄,现在还要被她强弄。 沉云之强势惯了,上头着,那里管他推拒,由着性子几番唇齿纠缠,心里倒记得他大病初愈,动作轻缓下来,卫安怀并不买她的帐,极力挣扎。 刚刚把沉云之推开半尺距离,又被沉云之按回褥上,双手被拘在身侧,腿也被压住,肌肤相贴,卫安怀浑身不住地发寒,过了一盏茶,沉云之才慢慢放开了对他的压制。 卫安怀正要撑手坐起,身体深处忽地涌出一阵无力来,四肢不受支配,欲望躁动,他大惊失色,房间里香气浓烈,卫安怀嗅着这不同以往的香气,望着那升起袅袅青烟的香炉,眼底陡然惊惧。 “你又......啊用这种下作...唔手段,你......唔唔”卫安怀以凌厉眼神控诉着沉云之。 沉云之扬起笑容:“对身子无害的,你受用一番就知其中趣味了。”每次都不太和谐,在她身下,不是条死鱼,就是条“疯”鱼,为了她的性福生活,自然得用点非常手段。 在药效下,白玉般细腻的肌肤渐渐透出粉色来,极快扩散到了全身,缀着胸前的两点红梅,说不出的诱人,沉云之受不住低头噙住,揉捏半响,伴随着卫安怀偶尔的低吟咒骂,沉云之被撩得躁动,然而她颇具耐心,不似最初那般猴急,细皮嫩肉定要细细品鉴,她尤爱这双修长笔直的双腿,被她精细保养着,每每摩挲留连,心中隐秘的欢喜高涨。 卫安怀直着眼睛望着帐顶,微微喘着,沉云之抚慰他的阳具,却不叫他尽兴满足,时而执念于这身皮肉,不上不下吊着他,他忍不住想伸手下去抚慰自己,沉云之总不让他得逞,如此几次,卫安怀心里羞愤极了,他将头埋在锦被中,含糊不清地喊道:“哈......你快点呵.....别乱摸...啊啊。” 大腿内侧被反复揉捏,卫安怀脊椎窜上一阵阵战栗,他咬着牙让沉云之把手撒开,沉云之置若罔闻,色迷迷的样子令他恼火,他抬脚想把沉云之踹开,右腿被沉云之架在她的臂弯里动弹不得,左腿根本抬不起来,他上半身不耐地扭来扭去,始终挣脱不开沉云之的禁锢,欲望不得纾解,卫安怀眉峰紧蹙。 沉云之见他忍得难受,这才取来软枕,垫在他腰下,扶着那物事缓缓坐了下去,倒也不敢大肆进出,这样体位,用力过猛不免会损伤阳具,只力道轻柔,技巧娴熟,也得了趣味,尤其卫安怀配合的不得了,一时泄了,余韵散了之后,沉云之忍不住动起她不安分的小手,卫安怀气力还没缓和过来,就被沉云之翻过来按在被间,人则跨坐在他后腰处。 “下去。”卫安怀咬牙切齿。 “很快的......”沉云之含含糊糊,沿着他脊椎骨落吻。 卫安怀被吻得瑟缩,他后腰也很敏感,他恼火沉云之鬼话连篇,哪次不是半个时辰往上。 第47章—任他离去 47 5x.c om 卫安怀迷迷糊糊扯开了衣领,胸膛半露,白里透红,红痕附着潮湿。 沉云之心猿意马了几息,仍给他合了回去,见薄汗布满他额颈间,地龙余温闷得他睡不安稳,她却不敢开窗,去年贪凉,叫他受罪了一个月。 沉云之心事扰眠,睡不着,便倚在床头,拿起蒲扇给他轻轻扇起风来,卫安怀这才安稳睡熟。 天际微明,沉云之眸光沉沉,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才起身。 旷野之上,几匹快马风驰电掣。 沉云之追逐着远方的一线天际,渐渐拂去心中尘埃。 她本浮萍客,见过的生离死别,数不胜数,区区别离,又有何惧!有何可惧! 他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这点,她胸有成竹。 下次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了,真是期待啊! 沉云之扬起自信的微笑,眼中充斥着志在必得。 “那位是灵丹妙药吗!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啊。”归去时任谁都能看出面色不豫,这才过了一晚就精神抖擞。 沉云之刚回到军营,温殊瑕上来就挤眉弄眼。 “别嬉皮笑脸的,更难看了。”沉云之佯装嫌弃,将她推到一边去,照夜玉狮子察觉到主人的嫌弃,哒哒往旁跑了几步。 “城外如何?”沉云之掏出一把豆子喂她的爱骑。 “斥候回报,敌军昨夜有异动。” “静观其变即可。”这在沉云之的意料之中。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敌军发起了攻城,沉云之命守将外紧内松,望着城墙下敌军如潮水般涌来,然后退去。 将士们全都群情激愤,恨不得出城和他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这种扰敌之策太阴险了,敌军太滑溜,虚虚实实的套路,他们不堪其扰。 “不可出城,定有埋伏。”前几次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亏,要不是后军接应,先锋就损失惨重了。 “这半个月来敌人几番袭扰,士兵们不仅疲惫,士气也受到了影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受不了这种鸟气。”桌子拍得哐当震动。夲伩首髮站:i52 yz w.co m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所有人都以为陈襄王此举是为了阻止悬关驰援前线,扰乱他们战局。 这只是其一,沉云之心中明晰,下令坚守不出,敌人千里作战,也同样疲惫不堪,是战是退,很快就见分晓。 温殊瑕和孔望京对视一眼,隐约意识到将军是有意为之。 ****** 四日之后的凌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城外敌军便再一次发起攻城,悬关立刻鼓噪起来。士兵睡眼朦胧地爬起来迎敌,本以为又是一次佯攻,结果敌军奋不顾身,城楼上响起号角声,在营中整装待发的精兵迅速上城楼换防,这才打退了第一波攻势。 正当二者僵持不下,远远的都城方向飘起了狼烟,敌营那边高呼起来:“都城已破,北越必败。”气势高昂,城楼上慌乱了一瞬,新的命令立即传达下来,众人知道是假消息,很快镇定下来。 敌营军帐前,崔涧手持千里镜一望,城楼上根本没有彻底混乱起来,便知这攻心计不成了,对方这是早有准备,但也没让人停,总归是有点效果的,聊胜于无。 听着周围人失望抱怨声,崔涧颇感无趣,他仍遥望那都城方向,目光闪动,似有期待。 ****** 烈火在都城四个城门烧起,很快蔓延,城里无法开门查看情况,各守将惶惶无主。 镇北侯府内院也同样深陷于混乱之中,各处火光不知从何而起,所幸平日有所演练,柏夫人很快压制住府中混乱的局面。她望着各处走水的方向,尤其是栖子堂处,熯天炽地,她不由地眉间带愁。 叹了一口气,她亲领一队府兵往栖子堂去。 往昔精美雅致的房屋已被火海吞噬一半,院子繁茂的奇花异草正在失去生机。 正当她刚想进去查看情况,玲珑带人扛着几个人从后院冲了出来,他们抬眼一见,纷纷行礼。 柏夫人一看后头倒着的几个人,正是栖子堂伺候的下人们。 “可有恙?” “摄入了迷药,被扔在后边池塘里,回头让府医开两幅汤药就没事了。” “那位怎会有迷药?”糟心极了,她那好侄女将人往后院一锁,不准任何人到这里来。哪怕她是长辈,也没有带他来见见的心思。 柏夫人心中不喜,暗自猜测沉云之和那人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也淡了接触的心思,日子久了,知道了来历,可管束不了沉云之,也只能当眼不见心不烦。 玲珑苦笑一声:“上次出府公子就带回来了,可主子视若不见,还吩咐我等听之任之。”。 “真是冤家,那那位呢?可安全?”柏夫人摇摇头,心中充满对沉云之的担忧,怕是放虎归山。 “二夫人,请恕我不能告知。” 柏夫人明了,她那心思难测的侄女肯定在搞幺蛾子了,心累的摆摆手,专心处理府中火灾事宜起来。 另一边,卫安怀一行人藏入了云来坊,如鱼入水,终于得片刻喘息。 关伯悲喜交加,痛哭起来:“公子,这两年来,您受苦了。”其余人一听这话,回想这些年来的艰辛,公子的恩情,眼眶也湿了。 看着比记忆中还要憔悴,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卫安怀心中酸楚,也红了眼眶。 众人相拥痛泣一番,激烈情绪才稍稍和缓。卫安怀整理仪容,平复心情,一一询问起这两年来的大小事宜。 “唐大人因言被贬,经过多方斡旋,如今在南边当一个小县官,老大人当年听闻您出事了,一下子病倒了,所幸无大碍,只是落下咳嗽的毛病。”说到此处,关伯瞅了公子一眼,接着道:“安王不成气候了,前年围猎,被熊瞎子拍断了左腿,不知怎将养的,竟渐渐走不得路了。如今五皇子愈发得圣上看重,连京畿大营的龙腾军都由他掌管了。” 卫安怀听到旧友尚在,老师身体大不如以前,心头悲戚。想到安王,以如今这光景,已不能回转,只能放下不提。 关伯看着公子黯然疲惫的脸色,本来还有一个不确定的消息,见此只能先按捺下不提。 “你们如何得知我在北越?”卫安怀疑惑,问出口时心中还存些许难堪。 “说来也怪,是崔二公子告知我等,城外野火正是他安排的,如此里应外合,我们这几个人才能将公子救出来,至于崔公子为何知道,我等并不知晓。”关伯察觉公子痛楚,佯装平静另开话题。 卫安怀微微讶异,崔子谦此人何时如此“古道热肠”了,不过此时可暂时放下,待来日见他一面再问,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城的办法。 *********** 沉云之撂下笔,从繁重的公务中抬起头来,窗外,天空已拉起晚霞的帷幕。 “侯爷,你似乎并不意外。”萱娘眼含戏谑,多年以来,云来坊在她的管理下,真应了客似云来,权力的洗礼冲淡了她身上的脂粉气,眼纹深深,岁月见证了花街的解语花蜕变为如今的笑面虎。 沉云之冷淡撇了她一眼,多年老人,看她从小不点走到现在,萱娘自然不怂她区区冷淡目光。 相反,几乎所有的老部下都暗戳戳地关注着她的终身大事,他们可不是那帮小年轻,盲目以为沉云之天神下凡,不近情爱。 只有镇北侯侯府有了少主子,这片基业才有长远的根基。 太熟了果然不好,能怎么办呢!身为上司,岂能无丝毫宽宏之心,面皮之下,沉云之无语烦躁。 “如何了?安否?”沉云之果断无视。 “如今在破陇村一带。”萱娘瞟了她一眼,直接道出她最关心的话题,“放心吧,安全的很,如今这天底下还有比北越更安稳的地方吗!” 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萱娘捂唇掩笑:“那是个有趣的孩子呢,我好不容易放水放他们出城,疾驰十里,那孩子竟然在小土坡上驻留,回望官道,一刻钟后才离去。” 沉云之面色不变,萱娘久识人心,未错过她眼中浅浅涟漪,心中暗自笑得更大声了。 “如此便好。”沉云之稍宽慰了一些。 见萱娘仍赖在这里,沉云之不想继续被看戏,没好气道:“很闲吗你,赶紧走。” “唉!”萱娘装模作样连声叹气,继续在沉云之无动于衷的目光中做张做智。 “侯爷,我这次为了您可是出了血的,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沉云之翻白眼,跑了个副手而已,说得多么沉重。 萱娘无视她不善脸色,哀哀怨怨开口:“侯爷,您这话说得不对,您是不知道我这副手有多能干,虽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现在大部分的政务没人梳理,新提拔的人又不堪用,这一大摊子事又杂又乱,我实在是案牍劳形,连日来,连各睡囫囵觉的时间都没了” 沉云之直接打断她:“你想要谁?” “小河,花芙手底下的小河。”萱娘语气又快又利落。 “呵!”要谁不好,要小河。 萱娘未有丝毫尴尬:“这不实在没法,如今正是坊市开放的时候,鱼龙混杂,我刚没了一个得力干将,小河人虽年轻,但不引人注目,且性格谨慎机变,和我干最合适不过了,省得在花芙那边埋没了人才。” “赶紧走,我准了。”沉云之想想也并不不妥,小河嘴严,能力也可,之前一直放在花芙那边干杂活,着实埋没。 闻此,萱娘心满意足离开了。 入夜,门轻轻被推开,正扶额假寐的沉云之忽地抬起眼皮,神光锐利,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轻轻阖上眼睛,锋芒褪去。 “今夜公子他们扮作行脚商歇在风雨亭驿站中,从他们路线看,他们应该是要南下。” “不是应该,而是一定,北越,终不是他心安处。”沉云之语气平静,夹杂着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失落。 “可是如今中原不太平,万一”花芙隐隐担忧,她深知主子对公子的执念,虽不知为何放他离开,万一出了差错她不愿主子伤怀。 “他可以离开北越,但必须是在我拿下北运三城后。”沉云之斩钉截铁。 花芙一惊,北运三城链接着北方和南方的要道,一旦落入囊中,也意味着江国大半国土即将失落。 公子的影响力这么大么,竟然让主子改变她稳扎稳打的策略,如此冒进。 为他吗?!并非如此。 明晰花芙讶异不解的眼神,沉云之默默在心底回答。 外在虽然年少,可再如何调动情绪,心却若枯木难以回春。 初见他,是一汪死水里难得的悸动,久违的波澜,为此违背德行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自尊实在强烈,她对无边任务感到麻木,接近行尸走肉,他却决绝于斩断命线,伺机舍弃生命。 她的莲慈啊,绝不会知晓,每每水榭响起琴声,屋脊上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背影,在时光流逝中聆听尽从愤懑泣血化为悲伤无力的琴声,上前的勇气一点点失却。 沉云之突然意识到,原来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已从她身上被剥夺,她不再血气方勇,只求稳中求稳,任机会一再错失,还安慰自己损耗最低。 她求稳,一如现今,任他在牢笼哀鸣,满足的同时,失去他的忧怖也在层层沉淀,这何尝不是自身心灵的一种桎梏! 所以,她打开牢笼,放他归乡,她所爱不该成为她所怖;她奇兵突进,孤注一掷,明白知谨慎,也不该失方勇。 第48章—境遇 “公子!您几时伤的这般严重?!我去问驿丞,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关伯铺床的时候,注意到公子后颈手掌一片通红,血痕显现,手掌更严重,血色染上袖口,公子眉峰紧蹙,极度不适,隐忍的模样叫人心疼。 卫安怀喊住关伯,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只是擦伤了,待会我上些药就行了,夜深了,不必惊扰众人。” 擦伤了,关伯着实不信,擦伤怎会如此严重。 卫安怀叹口气,微微拉开领口,这微微的动作,不止带来伤痛,也伴随着颤栗,卫安怀心中更添一份恼怒和难堪。 关伯这才看清情形如何,肩膀处,过分细腻娇嫩的肌肤被粗布摩擦大半日,一片血红,后背也同样。关伯心疼的情绪压过了心底的不自在,呐呐无言,玉肤不禁衣,未曾想过这情景竟会发生在公子身上。 “我记得包袱里有几瓶药膏,可以派上用场,公子我去找找。” “好。”卫安怀沉默,没提还有哪里有碍,也没提出要谁帮忙上药。 转身出门,关伯眼眶抑制不住发红愤怒,公子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却被迫行幸臣之事。可想而知,公子这两年来过得如何屈辱。 屋内,四下无人,卫安怀面沉如水,在熟人面前被察觉出端倪,让他几乎无法面对。 静坐良久,他轻轻解开衣服,扯动全身的肌肉,不由得倒吸了几口气,考虑到身体,没有骑马,却也在马车的颠簸中留下伤痛。 卫安怀暗恨,这副身体终究被养得太过娇气敏感了,些许的颠簸,毛糙的粗布竟成了绵延不绝的折磨,还有难堪的酥麻。 蹙眉上完了药,他垂眸回顾这几日种种细节,顺利到不可思议,就算走在她的剧本里,他也要找到真正的出路。 天亮启程,关伯望着公子脏乎乎的面庞直呼可惜,一方面心痛生就如此俊逸姿容却要明珠暗藏,另一方面又矛盾想着此等盛丽国色在此处境下实在易招是非,肠内百转,化为叹息。 “我们回通州去吧,公子。” 通州,明明才二载多,却好似历过了千秋万载,卫安怀苦涩不已,他以何面目去见故旧,明明不是他的错,世情却偏偏这般酷烈,容不下他了,容不下卫安怀了。 “我们还回不去。” “公子不必担心连累到老大人,我们隐姓埋名回去,公子你认作老大人的子侄,便是旁人有所怀疑,只要我们咬死不松口,旁人也奈何不得。” “我所言并非这个,我们先往悬关去罢。”卫安怀情绪低落,无意多言,如果她肯,那他尚有归去的机会。 一行人没能进入悬关,战时戒严,他们只能在附近的村子里暂居下来。先前北越初安,许多商人看到了商机,趁着混乱来参加北越的坊市,赚了好几笔,未想战争突然爆发,许多交易来的财货无奈滞留在此,人心焦灼,村子每天冲突不断。卫安怀只能约束众人,以防生事。 无奈人欲避麻烦,麻烦却自找上门。 起因是他见村里有些孩童不求学,仓廪未足,半大个孩子也是个劳动力,哪怕北越一再倡议将孩子送入公立学堂,仍是有部分人不愿意。 卫安怀心中不忍,遂与村长商议暂时将村头破庙设为课堂,闲时为本村孩童扫盲,结果因他授学不拘四书五经,算学农学也有涉猎,一些村民商人颇觉有用,也送了束脩过来,卫安怀一概不收,不拘年龄性别,只要有求学之心,一概教导。 是日,卫安怀刚用完早膳,往村头破庙去了,家里边却是有客上门了。 卫安怀尚在那头专心致志授课,关伯这边脸却是僵住了。 原来上门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李乡绅,老来得一女,貌美端庄,爱如珍宝,早年间不幸因战乱亲人两散,这女孩儿不幸落入了青楼楚馆,幸而不久后沉云之取缔扫荡了这些黑产,被解救出来,因略识些字,被萱娘等人看重培养任用。 从此温温柔柔一个小娘子不复存在,变得刚毅果决,一心扑在政务上,直呼情爱乃小道,分她心神,坏她志气,不可舍大取小,竟不恋慕一个男人。 前两年顾念家中老爹,自请调回悬关,方便休假时照看老父,李老爹欣慰之余也是愁得白发横生。 见掌上明珠已届花信年华,亲事仍无着落,急得嘴角冒泡。 这时气质翩翩的卫安怀正中他下怀,打听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不是独子,也非长子,家里人口简单,家乡战乱,正四处漂泊,人虽然长得黑,可细看五官精致,气质翩翩,耐心温和,正好和他家闺女中和中和,就起了招赘的心思,为免被捷足先登,赶紧请了媒婆上门说合来了。 关伯虽对外自称为公子的父亲,可他真不敢做公子的主啊,他看到与公子同龄的年轻人们都儿女双全,公子孑然一身,自是一番怜惜。 上个月请郎中来把平安脉,未料竟有意外之喜,得知公子身体虽然仍旧不甚康健,但寿数无恙,可谈婚论嫁时,众人欣喜若狂,关伯更是一再追问大夫可是为真,大夫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到最后直接不耐烦,偏他们越发激动,怪异反应吓得大夫夺门而逃,请了几个大夫,皆是如此。 于是以前一些心思也活泛起来,关伯便希望公子早日回去,娶上一门好亲,三年抱俩,老了也不至于膝下无人。 可是公子笑了,那笑十分流于表面,像是糅杂了苦涩,又硬生生滤去了苦涩挤出来的。 望着心事重重的公子,关伯不敢再言,孽缘何时休,只能宽慰自己,祸之福之所倚,公子寿数无恙,旁的就当它过去了! 卫安怀晚间回来才知晓了这么一桩官司,心无波澜,漠然道:“姻缘之事必不能成,以后莫提,空费功夫而已。” 在众人可惜的欲言又止的目光中,他安抚道:“我知晓尔等的心意,只是如今这处境,不合适。” 关伯以小儿身体弱,不放心为由拒了,李乡绅直呼可惜,心里多心,猜测他们介意小女曾流落花街,关伯虽然不说,多多少少觉得配不上自家公子,他怕委屈公子,也怕未来小主子被嘲笑出身。 卫安怀了解到这个李姑娘经历后,私下感叹道:“这是个聪明的姑娘,有如此之才,若困于世人之言语,俯身于炉灶之间,避长扬短,才是真可惜了。” 他不像关伯等人执着于所谓清白贞洁,这一点看法来自于母亲言传身教,教他不可傲慢看待世间生命,母亲施恩于“贵人”眼中的贱民,流浪的生灵,而遭到嗤笑排挤,他的父亲汲汲于功名,不容名声有一点污点,多次责备母亲自甘下贱。他仰慕母亲高尚的品格,如追逐天上的绚烂日光,愿为此焚毁,也不愿在阴影里饱食血肉膏粱,是以,他与父族决裂。 另一方面他明白所谓贞洁,乃世之虚妄,以无作有,造女子无形枷锁,流毒百世。 沉云之从未以此自缚其身,反而其武力家业令诸多人仰望。他痛恨之余也敬佩她能决心斩断这个行当,拒绝背后庞大的利益腐蚀,打造出了如今繁华的云来坊。 上次出门,他回去的途中也回过味来,那一条街为何多为女郎,且旁人避之不及,世人眼光如刀,她却直接予他们产业,安身之基,教她们立身立心。 沉云之的确一视同仁,视民为民。 翌日,玲珑就提议将李家姑娘调回城里,听到这个提议,沉云之哭笑不得:“不必,她本是为了老父申请回乡任职,悬关那边也做得好好的,为我尽忠,为民尽职,皆无所失,不该为我一时好恶叫她忠孝不能两全,况莲慈他是拎得清的,未除我这在喉之刺,怎敢乱来,他向来不愿无辜之人因他而不幸,提点一下宝珠即可。”沉云之仍是有点不爽,珍宝被觊觎,如剜心头肉。 山村安宁如旧,李老爹犹不甘心,想要硬磨。次日爱女回来不由分说把他接到城里去了,李老爹心灰意冷。 乡人议论纷呈,羡慕李宝珠好本事,连带父亲也做上城里人了,消息在狭小的村庄如此沸腾,自然也进入了卫安怀耳中。 “动作如此之快。”嘲讽完这一句,便丢开这事,专心检查起功课来。 宁静的日子一晃而过,悬关解除戒严,卫安怀一行人也要启程了,他早早找好了代课夫子,不求出人头地,但也要略识些字,以后未来的可能性未必只有眼前苦劳。 村里的孩童簇拥在马车前,不舍哭泣,祈求先生不要离去,大人们则理性许多,各自送上刚烙的干粮,卫安怀推拒不了,拿了几样就坚决不拿了,车辙深深,留下身后孩子稚嫩的哭求,村民的别离声,与同行的商队们踏上久违的归程。 “乡亲们太厚道了吧,瞧这饼子多香多厚实,公子,就这些日子看来,中原还真比不上北越了,更别说北越还给分田。” “就是就是,这镇北侯太能耐了吧,这才几年,我都不敢认这是北越了。” 身体精神一放松,有些话就没把门了,可也没人敢说留在北越不回去这种话。 几个大小伙围坐着,大口嚼着饼子。 “大哥,如今离了北越并非是安全了,中原各方暗流涌动,轻忽不得。”卫安怀举止斯文,咽下饼子后悠悠开口,他不想听沉云之的好话,可他们有感而发,不能苛责,但是没有约束,恐招是非。 说话的人脸一下子涨红了,总觉得这声三弟实在难以启齿,只能木呐道:“知道了,公.....”在众人怪异的眼神中,成了闭嘴葫芦。 如今王朝治下土地上,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中,反倒是谋逆者平息北越战乱,创造出了安宁幸福,如今北越子民发自内腑感激的不是圣上,而是沉云之,何其讽刺。 难道这个王朝的命数已到?!真让人难以接受。 卫安怀心绪纷乱,连日来精神不振,食欲降低,又消减了几分,关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着行路莫急,等到了下个驿站好好休息再出发。 “大哥,地图拿来。”年轻人不自在地递上了卫安怀所需之物。 风卷起他的衣摆,勾勒出凤尾的美丽的双眸落在前方树下的兰花标记上,又落在地图上,眼中闪过了然。 “故地故交,原来你在这等着我罢。” 第49章—故交 僻静的小酒家立在荒野中,非熟识之人难以知晓。 没有预想中的等待,十几天前北去的车队路过此地,只留下了一盒“云喉”。 卫安望着手中这盒茶叶沉默良久,气质更胜霜雪之冷,眉目更添沉重愁绪。 关伯忍不住发问:“公子,这茶叶有何特别?” 别是有毒!难道是崔二公子所留,公子在看到兰花标识不惜身体转道到此,不过崔二公子为何不直接交给他们,要绕这个弯子? “它产自北越的云喉山,传说此山名来自一种鸟,名曰云喉,云喉之声空灵涤荡人心,喜食山间茶树嫩叶。山神命令鸟儿同他日夜为伴,好独享妙音,然而鸟儿生性自由,不肯独奏于山神,山神勃然大怒,遂以黄金为铐,珠宝为巢,断其羽,绝其声,云喉愤而气绝,山民怀念,将其所食之茶叶命为云喉。”卫安怀无意识摩挲着茶叶,神色复杂。 被关在在方寸之地两载,以书度日,北越这些民俗神话不说了如指掌,还是知晓十之八九的。 沉云之! 果然吗?崔涧正是从她那处知晓了我的消息,她,为何要这么做?!我身上有什么是她要算计的。 恩师?故友?家族? 都不像,费解! 至于崔涧为何绕这个弯,正是出于二人年少的默契:崔涧弃陈襄王,赴北而去,一如多年以前,二人相伴游学,却在此因一场争论而分道扬镳,他南行,他北去。 世人皆以为他们年少气盛,相看两厌,却不知他们也曾是金兰之交。 卫安怀思及此,顿生忧愁,当即去信一封,言明沉云之乃一异人,非易于之辈。 卫安怀知依他性情,无法劝他回转,暂且铭记他这份雪中送炭之情。 关伯听闻面色剧变,如临大敌,沉重道:“这是指镇北侯会使出雷霆手段报复我们吗?可是我们沿路走来并未遇见追兵。” “不知。” 卫安怀悠远的目光落在山峦上,心思纷乱,喃喃道:“走到这里,我也看不透她了。” 若厌弃他,放他离去为何废这般周折,若仍执着于他,又为何寂然不动? 他逃出城之前,猜测这是沉云之兴起的一场戏弄,以为会被抓回,结果没有,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了北越,踏上返乡的旅程,他所担忧的兵灾,在沉云之夺下北运三城后,危险性大大降低,不然他不会走的如此顺当。 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离北越越远越好,离沉云之越远心越安。 至于报复,人手凋零,实力悬殊,且他个人之辱及不上小妹至今下落不明,不能在此分心思。 愿她另觅佳眷,忘却旧人,让他得以喘息。 *********** 长春酒楼,由来多是醉生梦死糊涂客。 “气味醇香,回味悠长,想不到北越也能蕴出如此佳酿。”迷离的桃花眼多情勾人,在女郎们的炙热窥探中,安然自若。 “醉梦香”每次开坛,总能惹来文人墨客的追捧,可无人如眼前这位公子哥一般,仅仅独酌就自成一景,迷醉多情客。 掌柜这几天可高兴坏了,不知那里来的公子哥,仪表堂堂。 多亏了他,酒楼这段时间座无虚席,这买卖不亏,掌柜一改几天前的将信将疑,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此人长久不挪地才好。 就这样,被赶出家族,银钱尽空的崔涧幸运地获得未来长久的落脚点,身边的小童抿了抿唇,对主子这靠脸蹭吃蹭喝的行径脸红不已,在兜里仅剩的几吊钱被“醉梦香”掏空的情况下,只能接受现实,庆幸起不用流落街头,而且在北越没人认识他们。 “奇哉怪哉,偌大的北越竟找不到一处可以红袖添香的地方。”这让习惯眠花卧柳的公子哥浑身骨头都不得劲。 小童扑上去捂住主子的嘴,愁眉苦脸道:“我的爷,您清醒些,这不是江南,我可不想遭您连累。”刚进城就想找青楼,差点被打了,好脸也不顶用,爷不记事,他可记忆犹新呢,他爷的聪明脑子呢,这时候就不晓得何为趋利避害了! “竟然能铲尽烟花场所,这位镇北侯很有趣啊。”崔涧饶有趣味地摩挲着下巴。 “别有趣没趣的了,主子,赶紧走吧,我可不想被抢。”小童面对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脸皮皱成苦瓜。 他吓坏了,听说北越有抢夫抢妻的风俗,少夫人再厉害,但他们远在北越,短时间内鞭长莫及。 掌柜哈哈大笑:“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只要你们不往山旮旯里闯,就啥事也没。”小童直冒冷汗,也就是都城安全,野外不安全是吧。 “哦,那现在为何不能抢了?”华丽的音色于唇中流泻而出,容颜蛊惑人心,散发无形魅力,周围一圈人脸起了热气。 “这当然要归功于我们侯爷,她说抢亲不利于团结,只要认可自己是这片土地的子民,就是同胞,就是兄弟姐妹,我们不该在自己同胞头上作威作福,让兄弟姐妹们对外对内都流血流泪,遂下令废除任何不合理的风俗。狼牙军建立之初,侯爷就立下宗旨—以吾之獠牙利刃撕碎所有欺辱我们兄弟姐妹的敌人。侯爷还说这敌人不仅在外,也在内,毕竟再怎样枝繁叶茂的大树,也会生出一些危害大树根基的病枝,要不断修剪......”说着说着,掌柜布满风霜的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色彩来。 崔涧跋山涉水,观察遍野生民,辨认出这是极深的感激与敬畏铸就而起的至高的信仰,环顾四周,女郎们也显出或多或少与其相似的神采来,七嘴八舌讲述起沉云之的事迹。 他们是希望之民,如此厚重令人沉醉的希望,与中原截然相反,中原的希望正在支离破碎,而北越的希望正凝生民之宏愿。 玩世不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郑重,崔涧抿唇,似乎这能缓解两分懊恼。 希望,这座曾经被战火与血泪包围的城池从不失去风骨,但希望从不近在眼前,如今竟可以触手可及。 崔涧目光闪动,面色严肃起来,是他坐井观天了。 掌柜这番论调,这几日在他处仅略略耳闻,今日细细听来,耳目一新。亏他自负眼光犀利独到,看破世间魑魅魍魉,遂从心踏四方而上下求索,真是笑话,这时他对北越,对沉云之的傲慢之心,才慢慢转化为敬佩之情。 彼时沉云之刚拿下中原大半地盘,忙个不停,北越内政人才的缺口更大了,连沉氏学堂的新一届学子们都提前毕业,遍撒开来,在中原大地扎下根系,饶是如此,仍是一人身兼数职,不过无人敢言累。 因为侯爷比他们更可怕,内务军政一手抓,从早忙到晚,半夜睡时书房灯未灭,晨起侯爷竟还在精神抖擞地处理公文,问了护卫才知道,侯爷每天只睡一个时辰。 众人劝说不动想效仿,沉云之直接下令制止,要不是为了让大家安心,她可以凭借强大的精神整整一个月不睡,只要这副身体负荷得住,旁人要是这样,那就离升天不远了。 再说栖子堂已成废墟,莲慈也离开北越,她没有可以心安入睡的地方了。地盘占得这么大,有精力不处理公务,用来睡觉太浪费时间了。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她不是人的传言流传更广了,沉云之顺水推舟,直接把天降紫微星的名头扣在头顶。 沉云之在外数月,那怕知道崔涧在她老家遛了个遍,也没有丝毫返回北越的打算,只要崔涧不想着离开北越。 不同于沉云之的老神在在,下属们一知道崔家二公子正在北越,虽不知到敌营的军师没事跑来干啥,单就崔家的名头就足以令个个神思晃动,接连不断跑来劝说沉云之将此人收入麾下,就算不行,也应当斩草除根,省得夜长梦多。 沉云之有招贤之意,只是人是个人才,但却是个傲的,非常扎手。 在内把崔家一干老少气得差点升天,受不了直接将其扫地出门,亏他命好,得了个厉害贤明的夫人,崔家认他夫人不认他,看在他夫人面子上,也不找他麻烦。 在外更是无所顾忌,隐卫打探出来,他和陈襄王关系不谐,政见相左,这样还能把大军忽悠到悬关围堵了一个月,坑掉了多少后勤,陈襄王暴怒,他倒好,回去途中假装病重,原地修养,结果是直接消失无踪,弃主而去。 沉云之决定先静观其变,不过沉云之推测他应该对北越无恶意,不然他干嘛瞒着陈襄王病遁,还跑来她地盘。 只是他某些行为动机难明,明明与莲慈无甚深厚交情,竟愿为助他逃离北越而陈兵悬关,动用潜伏已久的暗棋,调虎离山,她得再观察观察。 安抚众人一番后,沉云之接着案牍劳形。 第50章—易主 “侬啊,年纪轻轻不要游荡街衢,不务正业,想着走歪门邪道。”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边裁剪出花瓣的廓形边语重心长地劝诫。 年少时也曾名动江南,可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那时她啊,秋月春风等闲度,沉湎其中不知清醒。颜色不胜新人之后,被北越富商买走,及青丝染霜,因年老被抛弃,无法维生迫不得已重操旧业。 直到镇北侯击碎这吞噬苦命人血肉的蠹虫,还派人培训他们的谋生技能,如今她制簪花为业,这才知晓原来她们这些“下贱人”也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几十年苦难沉浮,这个行当她见过多少自负两分姿色的男男女女,想凭美貌姿容不劳而获,妄想成为人上人,多少人前仆后继,多少人血泪尸骨,乱葬岗,寒鸦啼。 达官贵人不拿他们当人,勾栏院里的人也做不了人,只能成为主人脚下形形色色的狗,可就算是狗,也让他们趋之若鹜,这吃人的世道啊! 回想起曾经,老妪潸然泪下,身侧的青年常常留连市井中,出众的容貌撩动女郎心弦,傲然的气场昭示着良好的出身。 她私下猜测青年准是一时坏了脑筋,或被旁人撺掇,想像那些心术不正的男子一样,骗走坊中姑娘的身心钱财。 然而未出口的斥责话语一触及那染尽红尘却清透的眼眸,化为乌有,转而谆谆告诫,大好青年莫误入歧途,镇北侯对此诈骗可是严厉打击的,多少家思想不走正道的小子,如今都在遥远的矿山荒地服着苦役。 崔涧随地而坐,自显风流之态,弹弹衣袖随意道:“非是小子不想做事,而是主家邀我前来,她自个出门办事前也不交代清楚,至今未归,她家里人也不认,所以小子的差事没着落,无以为业啊。” “这主家也太不靠谱了,弟弟,你来我童府吧,姐姐我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檀郎,我年方二八,你若不嫌弃,姐姐就跟你。” “想得美,丑八怪,黄钟岂能配瓦釜,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 “公子,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啊。” 女郎们对嘴对舌,手脚竭力规规矩矩,可喜可贺,她们总算将坊市制度放在心上,具备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范了。 小童低头盯着自个脚尖,要是周围这些人知道公子口中的“主家”就是镇北侯府,差事一事更是子虚乌有,就算主子是潘安在世,面前这些情绪激动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喷死他们。 未过半日,有着大好学识的有为青年因主家失约,流落街头的消息席卷坊市,不知赚走了多少闺秀少妇的同情泪。 ********** 楼台傍湖,才子佳人饮酒助乐,烹茶食炙,激昂鼓声为伴,喝彩声热场。 崔涧慵懒倚卧在软枕上,眼睛微醺,明明同享一份热闹,周遭一尺之内空无一人。 自从知道崔涧出自太和崔氏后,这家伙的光环亮眼地吓人,儿郎们酸涩的嫉妒心更无处安放了,对方不仅出身名门,还才貌兼备,便是有妻有子,也不妨碍女郎们心生偏爱。 心里酸意发酵的溢了出来,于是特意设下这“鸿门宴”,好叫他看看北地男儿的英勇,非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能及。 不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崔涧不仅精通文墨,也能和他们过上两遭,在场大好男儿谁不郁闷,女郎都不捎看他们两眼。 更有那不开情窍的,当场就被折服,一口一个大哥,鞍前马后,气煞人等。 宴散,崔涧推拒众人好意,随性漫步于道上,缓缓而归。 忽而,一道声音传来。 “敢问郎君,往何处去?” 崔涧转身看去,湖心亭上,独剩一位垂钓者,曼妙女郎,侧倚梁柱,举止随性,帽檐低垂,掩尽容色,让人看不分明。 有趣!明明出口询问,人纹丝不动,好似被湖水摄去了全部心神。 崔涧心领神会,明明没指名道姓,他知道发问者在问己。 他制止小童,兴趣盎然地踏上亭子,伸头一望,水深且浊,寒风拂面,万籁俱寂。 “本来无处去,现今有了。”崔涧收回目光,也歪倒在另一边,凭栏倚柱。 对方浑然于天地之间,并不是渺不足道,而是自有道韵,锋锐藏于匣,收放自如。 “哦,这年头只听过强买的,怎么还兴强卖的买卖。” 崔涧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湖面,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呵呵,谋叛逆,诛世家,改风化,摧纲常,夺帝位,这种危险的买卖你都敢做,还怕强卖的买卖。” 沉云之轻笑道:“危、险!最差不过人头落地而已,且看这水,浑浊至极,实在臭不可闻,鱼虾哀嚎,理应早挖去旧淤泥,重置新底沙,换了气象,方觉是太平水府。” “你倒是大胆。”崔涧收起微笑,凌厉的目光射向她,后者仍是平静。 “若无此等气魄,如何配做我的主公。”崔涧话锋突转,哈哈一笑,行云流水躬身一拜,沉云之安然受之。 “早就听闻子谦素有易变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沉云之似笑非笑。 “不过是些俗人的鄙薄之见,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点主公想必有切身体会。”崔涧悠哉地扇起玉扇。 沉云之扯了扯嘴角,够不要脸的,明明是你懒得做人,言辞刻薄,不留情面,不然凭着这漂亮脸蛋,这聪明脑袋,哪里会吃不开。 “子谦明日便去官署报道罢,放心,一应待遇皆是极好的。”沉云之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毕竟她能干的臂膀太少了,且他作为莲慈旧交,她很不希望他横着离开北越。 “倒不用如此着急,主公,那陈襄王若得知崔某短短时间内弃暗投明,恼羞成怒之下恐不利主公大业全局,总得过些时日,平了风波才妥当。”听闻北越公事实在繁忙,他刚刚从那边脱身出来,骨头得再歇歇。 沉云之终于抬起帽檐,如崔涧所想,虽不施藻饰,但龙章凤姿,气质迸发,凛然不可侵犯,双目似幽邃深潭,锋锐闪动,她别有意味道:“让大好学识的有为青年继续流落街头,主家可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她悠悠收竿,小小鱼儿在扑腾。 崔涧无一丝被抓包的尴尬,解释道:“若不出此下策,今日何得以与主公相见,可见凡事一饮一啄,自有前定。” 沉云之嗤笑,解下腰间荷包,轻巧一扔,崔涧下意识接住,解开一看,竟是总督官印。 “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主公便不惧么!” “利剑在手,有何可惧。”沉云之甩手,鱼儿重返水中,她转身离去,没忘记扶好帽子。 异人?!不像,倒像个奇人。 崔涧收回目光投向湖面,水面涟漪尚未平息。 ********* 关伯在公子的一再追问下,迫不得已吐出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消息,然后,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公子不顾奔波劳累的身体,执着求个水落石出。 “这些年来一想到小妹流落他乡,不知遭受何种苦楚,我心如刀绞,夙夜难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消息,我歇不下,实在歇不下。” 望着手中的平安锁,青年憔悴不失颜色的面容上显露着死不罢休的决绝,眼中却深含浓重的怀念与哀伤。 “哎,话虽如此,公子若不保重身体,如何对得起夫人在天之灵,而且小姐下半生何依!” 关伯望着公子脆弱的模样,不敢泼冷水,本来只有五分真的消息,如今只能照着九分来劝解。 连日来,公子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与忧惧之中,寝食难安,关伯等人根本不敢说出任何不好的话。 卫安怀站起来,晃了晃,几日来的走访查探,身体已是疲惫不堪,被心中的隐忧攥紧着,他根本不敢倒下,也根本不敢停缓步伐,从北到南,天灾人祸,生离死别,一直在上演。 虽然已趋安定,但小股匪乱兵灾一直都有,若非与商队随行,他们南归亦是堪忧。 这事说来也和沉云之有关系,原来沉云之每攻下一个城池,便将那人儿子的肖像画贴在城中,公告百姓:此人乃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武艺高强,有提供线索者赏银十辆云云。 也是运气使然,虽然提供不实线索者颇多,但沉云之一直吩咐人坚持查明分辨,天长日久,也真让她抓到了真线索。 卫安怀一见到城门口的肖像画,震惊之余亦泛起浓重的忧虑来:沉云之竟然在如此大张旗鼓地找小妹,他意识此事或可借势,当即取财沿路结交起当地地主游侠来,称自己与此人亦有血海深仇,寻亲追凶已有数年。 时人听闻此子重情重义,那快意恩仇,豪爽之人,哪有不折服的,当即拍胸脯表示定当尽力而为。人手凋零,只能如此行事,辗转跟在其后打听,倒也让卫安怀堪堪得知动向如何。 至于关伯等人的消息,源自这两年来无论如何艰难,他们都一直在查访京畿附近几个州的育婴堂,倒也让他们揪出了几个假慈善,真拐卖的人贩子来,但都不是他们要找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前他们打探到某个小镇上的育婴堂,九年前从京城来的一对父子,带着一位女婴,时间情况无一不符。 他们追着线索打听到:这对父子言是路上捡的弃婴,小镇偏僻穷困,院长多年来更是勉强经营,但是人老成精,一看二人不似江湖人,衣着富贵,女婴白白嫩嫩。 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全然不似贫苦人家的瘦弱干巴,这样的富贵人家哪里养不起孩子,更别提丢失了,怕招麻烦,婉言穷困养不起,二人无可奈何,一去不复返。院长不知这水深浅,三思之下当无这一回事。 关伯等人查探到这里欣喜若狂,还未等追寻线索,崔二公子便传来消息,在公子和小姐之间,他们果断选择公子,毕竟公子的消息八九不离十,小姐真假还未知。 救了公子后,见公子心伤颇深,一身难言之隐,人如绷紧的弓弦,哀毁至深。 关伯觉得公子此时心神薄弱,未必承受起打击,更不敢将这未确切的消息说出口。 沉云之这边一得到所谓杀人凶手的消息,卫安怀那边也有所察觉,关伯等人自然知晓,面上不免露出异样来,卫安怀洞若观火,猜中这其中定有内情,一再追问,两者佐证,知晓这消息大有可能为真,更是不敢松弛,若非身体不允许,恨不得日夜找寻。 楼下马的嘶鸣惊醒了卫安怀,他不安地睁开双眼,警惕非常,连喘了几口气,面容苍白,侧耳仔细聆听,声音在远去。 卫安怀顾不得出了虚汗后的乏力不适,趁着窗外未明的天光,就要起身换衣出门,被手下劝住。 卫安怀不想让他们忧心,只得躺了回去,开口询问道:“几时了?何人在街道上骑马?” “寅时了,听说是狼牙军旗下的一队人马,奇得很,这一队全是女子,个个精干强势,所向披靡,比之男子也不差。”关伯出门打听返回,啧啧称奇。 “这时候应该是去剿匪平乱去了。”天将明是人最松懈的时候,关伯不免好奇镇北侯究竟是何等出众人物,连女子都能被她练成一队奇兵。 卫安怀心砰砰直跳,莫名预感窜上心头,手掌绷紧,攥紧被褥,若有所思问道:“我们沿途而下,是不是都遇到北越的军队在剿匪?” 关伯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出了一身冷汗:“是啊,说来也巧,我们几乎没有遭遇过大队匪徒的袭扰,便是有几个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也很快有贵人相助。” 关伯不无担忧地看着公子。 卫安怀悲哀一笑,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心灰意冷道:“真是......”阴魂不散!他不断变换路线,改头换面,终究插翅难逃吗! 忽地,他挺坐起来,焦急道:“这个镇子偏远贫困,本就没有多少匪徒,她们缘何频频出动!听马蹄声急且促,分明是有紧急行动,可镇子依旧安静,可见不是匪徒来袭,很有可能是他们找到安乐了,关伯,扶我起来,备马,我们追上去。”心中预感越来越强烈,手抖得几乎扶不住床柱。 公子是关心则乱,关伯很担心是引君入瓮,见公子满怀期待兼惴惴不安,关伯知道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去一遭了,上次隐瞒,公子虽然不说,心底还是存了芥蒂,这次要是再劝阻,恐怕会恶了多年的情分。 第51章—相会相离 鸡鸣催破晓,天际初开一缕晨光,为行路人照亮前路。 荒凉山坳,山村微露一角,越是靠近,卫安怀心底的希望越是渺茫。 “公子,我们要上前吗?”他们的行迹可瞒不住对方的斥候,前方军队竟让他们跟到现在,如此放任令他们不寒而栗,他们果真不是剿匪平乱来的,恐怕真是有了小姐的消息。 村口把守的士兵们虽恪尽职守,那抑制不住好奇的目光却是一个接一个投过来。 卫安怀见此情景,咬咬牙道:“进村。” 村子寂静无声,士兵见人果然要进村,早早收到命令的她们默默让出了一个缺口。 关伯觉得预感成真,冷汗当即浸湿了后背,他望向前方,公子面沉如水,目不斜视,直直驱马往村西去。村子不大,一望地面马蹄印,正向村西头去。 卫安怀的心开始激烈鼓噪,剧烈到消弭万籁之声,万物皆不入心神,唯有这九年来日思夜想的思念如此强烈,强烈到令他苦涩惊喜,令他全身在发抖,前胸后背如火燎。 妹妹,是你吗?! 荒山脚下,破旧茅屋外,一些士兵围住了小院。 卫安怀一见心凉透了,心湖涌动的涟漪当即凝结,令人窒息的绝望侵染开来。 果然不允么! 对峙之时,一位身着甲胄的将军从屋内迈步而出,正是温殊瑕,她眼光敏锐,直接锁定卫安怀。 卫安怀神情严肃,凛若冰霜,他不畏煞气,不惧对方破损可怕的面容,视线相交,卫安怀心一沉再沉,几乎停跳,他强撑着,不愿接受的事实攥紧了他的呼吸。 温殊瑕眼中精光闪动,卫安怀没忽略她眼里的探究打量,可他从未见过她,如此面容,莫非......惊疑不定间,温殊瑕上前行揖问候:“在下温殊瑕,见过公子。”语气自然,仿佛如常。 温殊瑕,沉云之的爱将之一,果然是她。 主将先开口,下属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俊逸郎君是何人,也个个开口见礼。 卫安怀几乎按捺不住心底喷发的耻辱羞恼,身后的下属除了关伯外,其余人皆露出惊异的目光。 卫安怀愀然不乐,质问道:“吾妹何在?”若不是前面如此多人阻挡,他多想冲进去。 “小姑娘无恙,只是睡着了。”温殊瑕迎着卫安怀急切凌厉的目光,示好性地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她乃公子至亲,公子与其失散多年,思念刻骨,本不该使骨肉离散,但是将令难违,我等必须护送她回北越,望公子见谅。” 有什么帐记到侯爷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无名小卒啊。 “凭什么?这是我们公子的亲妹子,你们没有资格这样做。” 卫安怀如遭当头一棒,眼前发昏,喉间涌起阵阵血气,怒目圆睁,低喊:“沉云之何在?”引来周遭不知情者好奇目光。 温殊瑕挥开围着的亲兵,低声道:“此乃军事机密,请恕我不能奉告,望公子保重身体,他日你们兄妹二人自有再会之期。” 突然,温殊瑕惊住了,她见到了什么! 凝滞的眼眸中,深切悲伤浸没了怒恨,凝结成一滴缓缓落下的清泪。 温殊瑕心中抓狂,嘴里发苦:侯爷,你害死我了,得罪了上司不可怕,得罪了上司琉璃似的枕边人,她还有前途可言吗!侯爷用情如此之深,难保不会重色轻同袍。 未等她想出办法描补,卫安怀仰头眨眨眼,苦涩道:“我想见见安乐。” 温殊瑕哪有不允,哪有不谅解的,当即让人抱出小姑娘来,小姑娘面容沉静沉睡在毛毯之间,亲兵的臂弯之中。 卫安怀一见肝肠寸断,十岁的小姑娘瘦弱的不似这个年龄的孩子,消瘦面容与母亲有六分相似的精致,母亲往昔音容顿时浮现眼前,愧疚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愧对母亲,愧对安乐,身为兄长,没能保护她,找到她,反让她遭受了十年苦楚,悲伤泪水汹涌而出。 他颤抖伸手,情不自禁想抱住她,温殊瑕眼疾手快横戟其间,一副弱不禁风,深受打击的模样,万一两人都摔出好歹来她要怎么办。 “时候不早,公子,我等该启程了。” 卫安怀眼眶发红,仇恨怒视。 你真是害死我了,侯爷,欺男霸女明明是你的锅,却要我来背,唉! “公子见谅,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对了,屋里那位逃奴任由公子处置。” 关伯等人纷纷阻拦,不敌人多势众,被制服。 “住手,望温将军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马。”卫安怀心若死灰,不得不屈从现实,顾忌眼下,他抢不回安乐。 骨肉相见即再别离,何其痛心,吾妹安乐! 卫安怀目光怔怔,目光追逐着远去的车马,直至消失。他终于支撑不住,捂住胸口跪地喘息,无声啜泣,悲痛欲绝。 “沉云之!!!”卫安怀咬牙切齿,痛恨低吼,恨不能立即将沉云之大切千八百块。 造化弄人,沉云之没想到,偏偏是这时候找到了,要是早知道,她决不会放走他,直接将小姑娘接回来,看他还想往哪里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得,仇债又添一笔。 气氛悲怆,直到屋内瓦罐破裂的声音令众人回神,关伯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公子,示意别人将其抓出来。 这人刚才被一顿招呼,早就吓破了胆,被捉拿出来,惶惶不安。 之前以为那些凶神恶煞的女兵走了之后,他就可以平安无事,恨她们不给他松绑,不小心弄出声音后被抓出,才惊觉外面还有人在。 他惊惧地六神无主,目光不由得落到中间那位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青年身上,他彻底僵住了,逃避的记忆复苏:仍旧清冷如初,惟品貌风姿尤甚当年的大少爷。 他看到了生的希望,大少爷虽然素来冷淡,但宽和仁慈。 他奋力蠕动,扑倒在卫安怀脚下,匍匐嚎啕哭道:“大少爷,您终于来了,太好了,我日夜愧疚,没能保护好小姐。那毒妇威逼我们,我们为了小姐性命,只好假意顺从,再伺机逃脱,但那毒妇竟然派人监视我们,我们根本不敢找您。我爹后来冒险独自返回,假装办妥,实则为了找您,结果那毒妇好狠辣的心肠,直接就杀了我爹。我吓坏了,生怕小姐有个闪失,不得已带着她东躲西藏,小姐那么小,那么弱,不知跟着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还好大少爷您终于找到小姐了,不然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山坳里的生活真是太苦了,他真的不想过下去了,他想回到以前富贵日子里。 “呵,找、我,撒谎!母亲一死你们就带着安乐向那毒妇邀功。” 母亲以性命牵制,终是将小妹托付错人,以致骨肉分离十载。 这人心惊胆战,摇头狡辩:“没有,没有,大少爷明鉴,我们是被那毒妇抓住了。那毒妇要取小姐性命,我爹情急之下说可以将小姐交给贫民抚养,生死皆受苦厄,永无出头之日......我和小姐这才保住性命。” 说完,他偷偷抬头望,唯见公子无尽冰冷无情的目光,心咯噔起来,正要继续哭求。 “不知悔改,你们父子二人早就背叛母亲,枉她慈悲心肠,收留你父子二人,供你读书,不想竟是错付真心。” 这人脸霎时白了,想要开口继续求情,被卫安怀一脚踹开,卫安怀厌恶挪开目光,吩咐道:“去将村长请来。” 了解到安乐三餐不济差点被饿死,饿极偷挖地里芋头被殴打,被蛇咬了无人救治,命大没死,左手却严重溃烂留疤,没水缸高就要干重活......一桩桩一件件,卫安怀愈听愈心疼,面上愈发冷如霜雪,威严阴沉,杀机四溢。 “大少爷,饶命,都是那毒妇指使的,小人不得不从。” 看到脚下这人造恶不悛,卫安怀愤怒悲痛,叱道:“为仆,你谋害主家,背弃承诺,不忠不信;为人,你拐带吾妹,虐待弱女,不仁不义。若放过你,我枉为人子,愧为兄长,将为天地不容,鬼神厌弃。” “不......”惊惧的叫喊戛然而止,眼中剑光落下。 那是大少爷的佩剑,原来大少爷您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因为他人哭诉几声,动之以情就心软施助的孩子了。 残躯抽搐倒地,几息后生机断绝。 卫安怀收回余光,踉跄扶树,来时路已不见车马烟尘,山坳中浓烟升起,茅草屋正在被烈火吞噬。 他默默凝望火光将其化为残垣断壁,仍治愈不了心中一丝血淋淋的伤口。 日头高照,骄阳如火,关伯等人静默于卫安怀身后守候,忧心在心底徘徊。 关伯念及公子病体未愈,上前几步劝解道:“公子,我们回通州找老大人去,他老人家定有办法。” 听到恩师,卫安怀沉痛的目光不再空洞,他身形晃了晃,索性倚了树木,才不至于倒下。 他急急开口,落下的却是殷红的血滴。 “不咳咳...不能...不可以将老师卷进来,咳...我们回京城,回去......” 一身麻烦,无法可解,怎舍得陷了我,陷了安乐,又陷了恩师,如何忍心! “好,好,公子,我们送您回京城。”几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手忙脚乱掏出药丸来。 第52章—意归樊笼 卫家墓地。 几度春秋,多少富贵荣华,都化作衰草枯杨。 破败陵园中,繁茂的杂草漫山遍野,将昔日气派的陵园摧残成破败的乱石堆。 卫安怀穿梭于荒园中,身形萧索。陵园仅存的维护完好的孤坟前,菊花还未完全枯败,供品尚未被寒鸦啄尽。 记忆纷乱呈现,多年以前,孱弱的少年身着孝服,跪倒在此地,抚碑泪流。 惨烈的心境一如当年,卫安怀的心空荡荡的,被剜空的心口间,骨肉分离的痛苦来回撕扯,呼吸之间皆是痛。 “娘亲,孩儿不孝,两年了,未能来看您;孩儿亦无能,没能带回妹妹,也没能带她来见您。”卫安怀颓然跪伏,满腔愧疚,潸然泪下。 陵园久荒芜,野狗的叫声时不时回响于山野,关伯等人在周围警戒着,突然几声异常的响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谁在哪里?”几人扑将上去,抓出一人。 粗布破衣,像是附近的村民,关伯却不敢掉以轻心,眉冷眼肃,还没开口审问,这人倒先吓破了胆,吐了个一干二净。 自道是山脚下村里的人,这两年受人所托,时不时过来一趟,为园中一座坟墓除草修坟,逢年过节也摆些供品,烧些元宝。 一问受谁所托,只道不清楚,听说是儿子媳妇远居外地,不能亲身前来,故找人给婆婆尽一份孝心。 “胡说什么?”他们公子至今仍孑然一身。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也是拿钱办事,好汉饶命啊。” 关伯等人觉得这人不说实话,正要用些手段,身后传来声音,原来争执声早已传入卫安怀耳中。 “放他走吧,他所言不假。”沉云之同他说过。 听到公子下令,几人下意识松手。 这人一得了自由,连周围人的面孔都不敢记,那料子就不是庄稼汉穿得起的,掉头钻入了草丛中,心中发誓再也不来了。 “请留步......” 卫安怀刚张嘴,想道声谢,结果人一下就没影了,只能作罢。 ”公子,不应该轻易放他离开,这人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 关伯看见公子脸色阴云密布,忙扯了一把说话的人。 卫家守陵人前年突发恶疾而亡后,卫氏一族生计困顿,自顾不暇,根本没有重新派人过来照看陵园,平日里他们奔波各地躲藏,寻找小姐下落,也无暇时刻看顾夫人坟墓,唐大人和老大人在南方,亦鞭长莫及。 关伯之前猜测是不是公子在京中另有故友,起了恻隐之心,好心照看先夫人的坟墓,现在看来恐怕另有内情。 关伯思及此,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心中惶惶,充斥着对公子的担忧和心疼。 卫安怀返回墓前,母亲惨死,兄妹分离是他心中永恒剧痛。 我会带回小妹,余生让她不再遭受苦厄攻讦,坚定的信念一如昔时,一往无前,粉身碎骨亦不惧。 ******* “什么,公子,您不回南方了。”关伯久久长叹,人瞬间衰老了好几岁。 卫安怀望着面前的老人,亦是不舍眷恋,他狼狈转开头,不想被窥见脆弱,平静如死灰般开口道:“我回不去,现在也不能回去,安乐在等我。” “公子您....太苦了,千万要保重啊!”关伯几度张口,泪水浸没了眼眶,劝解之言只能化为一声叮咛。 卫安怀勉强扯出了笑容,开解对方:“或许老天会眷顾我等,一切都不会那么坏......总之,一切拜托你老了,若是事不可为,你们便拿着这笔钱财安身立命,安度晚年去。” “公子,不,老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助您脱离樊笼......。”浑浊的双眼燃起坚定的信念之火。 “此事不可刻意而为,不能急功近利,只能徐徐图之,沉云之,她,她是......总之很诡异。”回忆的片段闪现,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是一次微雨的午后,他在书房看《青囊书》,为了避开沉云之,特意将门顶住了,可沉云之还是从窗外跳了进来。 “宝贝,那天我的话考虑的怎么样了?”沉云之三步并作两步,坐上书桌。 卫安怀看见她随意的举止,坐无坐样,额间青筋跳动,偏头不耐推脱道:“我忘记了。” “我的秘密,正等待着你了解的,天外来客的过往。”沉云之一点也没放低音量。 卫安怀瞳孔紧缩,环顾四周仆从,冷哼一声:“你真是无所顾忌,想被当作妖物烧死祭天吗!不想活了,找块豆腐撞死去,不要连累我。” “宝贝,何谓秘密,自然是无论何种处境,都绝不会为人所知。”沉云之耸耸肩。 卫安怀听得入神,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他一惊,竟不能抽出来。 “哦,不对,这是个最终会为我俩所知的共同秘密。” 沉云之走后,卫安怀心存疑虑,对当日在书房伺候的人逐一问话,得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定论:当日除了他无人听见沉云之真正的言语,都认为他俩在讨论《青囊书》。 瞬间,他惊惧以为自己置身于颠倒错乱的诡异人间,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 ****** 卫安怀离了京城后,复回熟悉的小酒家,并遣散了手下。 夜幕尚未落下,马车已至门口。 “少喝点,你难道想回去就缠绵病榻。”华丽的音线一如之前漫不经心,捎带了两分难得的关心。 “愁恨相扰,无一日可安宁,醉了还能轻松一些。” 卫安怀知他身体不行,但店家拿兑水酒糊弄外乡客,他懒得计较,糊涂乱饮。 “怎会是你?”卫安怀头也不回,执起酒壶就要再添一杯。 背后伸出一只手捞走了它,崔涧随意坐下,放荡不羁,扯袖擦擦壶嘴,随口道:“南湖水患,她领兵过去了,最近上上下下都忙死了,她派不出心腹,而我愿为主公分忧,所以自动请缨。” 北越规定办公不能饮酒,可憋死他了。 “噗......这种马尿你也喝的下去,卫清河,你真是越活越没品味了。” 卫安怀摇摇头,对他这性子无可奈何,清明的眼睛落在对方身上,怀念少年时群英策马同游。 “相助之恩,我永铭于心。”卫安怀敬了对方一杯。 “不过是些许小事,上次我收到你的来信......”崔涧随意道,将头凑了过来,目光好奇。 “性命与真相孰重?!”卫安怀脸色微变,开口打断了对方。 崔涧摸摸眉心,疑虑道:“这么厉害!”心中早已信了。 “不可说亦不可知。”卫安怀又饮了一杯。 “她为何找上我?”崔涧见问不出,另起疑惑。 他嚼着花生,糊了,嘴里发苦,皱皱眉吐出又扔了一颗进嘴。 何止崔涧想不明白,卫安怀也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许是试探。你呢,子谦,又是为何?你不应该掺进这滩浑水里,陈襄王不是忠厚之人,沉云之更是莫测之徒。” 何止崔涧心中有疑问,卫安怀亦有。 若不是他带兵围堵悬关,损了陈襄王的实力,以他的心术和家世,本可以不招来陈襄王的追杀报复。 “随心而动,信手而为。”崔涧随意道。 “你啊...是我愚了。”卫安怀被噎住,苦笑,果然还是从前的他,一如既往。 “把自己搞到这种进退维艰的处境,你果真“愚”了,清明复清明,不肯作糊涂,你何妨让她满意满足,她满足了,就该腻了。听说你身体大好了,寿数无碍,呵,这样下去,往后你怎么过!”崔涧幸灾乐祸地坏笑。 卫安怀沉默不语,眼神冷漠地盯着对方。 “好了,我不说了,看到你这样子,酒更难喝了。”崔涧简直受不了这凝结的气氛,知他做不出奴颜卑膝之事,但偏要调侃。 “上能选贤与能,下能使百姓衣食足,天下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可自尊自爱立于世间,我所愿也,她做到了,而王朝气数也将尽了,当年你并没有说错,是我错了。” 卫安怀嘴角泛起苦涩,独他易名而活,不敢见光。 “圣上骄奢淫逸,不修国政,亲小人,远贤臣,亢暴无极,已失人和;天灾地妖,经年频发,民不能养,此非天降灾示存亡祸福乎,然圣上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天时、地利、人和,皆失,江国岂有不亡之理。偏偏你们这些死脑筋,总想挽大厦于将倾,空费事尔,唯有另立新主,改换新朝,方能一破这陈腐气象。” 此话与当年别无二致,只是面前人不再同他抗辩,并痛斥他大逆不道。 崔涧回想过去,自己放浪形骸,抛弃功名,游戏红尘,有意使自己淡出朝庭视野。 那时朝廷就已经烂透了,他深恶之,不想崔家因他在这个烂泥塘里互相倾轧。 后来群雄乱国,他选中陈襄王这个皇室子弟,本是中意他软弱的性格,肉食者鄙,不能远谋,为了避免以后争权内斗,他当然要选择一颗可控的棋子。 没曾想,陈襄王是位高明的骗子,骗尽天下人,阴毒至极,差点让他吃了大亏,他岂会算了。 后来沉云之竟然手段不甚高明地送来了消息,当年他就察觉到卫宅失火有异,一直在追查,只是没进展。他查证一番,其言属实,心中顿生一计,便捏造悬关兵力空虚,糊弄陈襄王攻打悬关,就算后来陈襄王察觉出不对,也几次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搪塞过去,顺带顾及一下故人,还有看看沉云之到底是何用意。 之前崔涧从未另眼相看过北越,这一次,倒激起了他的好奇探查之心,反正去哪逃命不是逃命。 卫安怀低垂眼眸,苦闷饮尽最后一杯酒。 第53章—骨肉相伴 在路上思念如狂,恨不得学个缩地法儿,顷刻骨肉相见。 及到了,卫安怀愧疚思念交加,身为兄长,不能护住妹妹,使她横遭十年苦楚,每每思及,便痛苦到辗转难安。 进的镇北侯府,妹妹并未出现,卫安怀惊疑间,一位夫人自后堂行出,芙蓉面不施粉黛,气质端庄威严,柳眉轻蹙,身着学院长衫,步伐沉稳有力。 玲珑正要提醒,卫安怀心中了然,主动作揖行礼道:“卫某见过柏夫人。” 柏夫人见他气质出众,容貌清俊,心里的不喜先去了三分。 二人不曾见过面,却能准确道出她的身份,可见伶俐知礼,眉目当即柔和下来。 “无需多礼,坐吧,我知你是安乐的兄长,只是安乐现在正在学堂上课,还有一个时辰才放学。”柏夫人点点头,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他,卫安怀见柏夫人坐了,这才落座。 “家妹有劳夫人照顾了。”卫安怀闻言,只能按捺下焦灼的心思。 如此青年才俊,柏夫人越看越欢喜,看在她那混账侄女的份上,想着说些贴心话,好宽慰他紧张的心情。 只是他刚才自称卫某,唤她为柏夫人,她早就知道宜镜为他另取了新姓名,但他仍用回本姓,亦不愿同宜镜一样称呼她为二婶。 果真是她那混账侄女弄了阴险手段,所以眼前人才不情不愿。 柏夫人心下有了思量,把往日里的偏见撇去,添了对卫安怀一份怜惜关怀之心,声音慈和,将安乐来到北越后一应照料事务都道出。 卫安怀耐心聆听,听闻柏夫人如此精心照顾安乐,虽然是受沉云之所托,但夫人对安乐这份真挚周到,真不比亲母女差多少了,卫安怀千恩万谢。 “好孩子,旅途疲劳,先去梳洗歇息一番,待安乐回来,我立即让她去见你。” 柏夫人知他身体不似常人强健,如今将他视作晚辈,更是殷殷关怀,当然,同时少不得心中暗骂沉云之两声。 卫安怀如何休息的住,可柏夫人行事果决,一声吩咐就将卫安怀井井有条地安排了,没奈何,卫安怀只得听从。 “最近府中不是很宽裕,没能另起院落,委屈你在此将就一段时日了。”柏夫人带他到了西院一座幽静小院。 柏夫人因那栖子堂的富丽堂皇,误解了卫安怀好衣美食,又想着他那样出身,玉质人儿,虽然现在没落了,她们家也不应该亏待了。 当时点火是怀着极度愤恨的心情,烧毁了后更是畅快轻松,那想着还会回来,如今面对着这位和善的夫人,不像沉云之的霸道威逼,卫安怀的做不出迁怒的事来。 他听到柏夫人一番话,顿时窘迫,急忙道:“夫人言重了,我虽生于富贵人家,但蓬门荜户亦是住得,小院雅致清新,多谢夫人费心了。” 柏夫人心中熨帖,年轻人神色清明赤诚,是个正派君子,她面上笑意盈盈,暗中打定主意要教训沉云之两句,不能总是让人家如此委屈。 ****** 南宫安乐兴冲冲冲进大门,玲珑追不上,更来不及告诉她兄长一事,安乐就跑回了她的小书房,照旧温习功课和写大字帖,刚一推开门,她愣住了。 卫安怀也愣住了,门口的小身影汇聚了他十年来痛彻心扉的思念愧疚,眼前不知何时起了雾,可他连眼都不敢眨,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安乐,我是你阿兄。” 南宫安乐惊艳过后便是不知所措,她回头惊疑看着玲珑,这般霞姿月韵,清雅绝俗的青年竟是她的亲人么?!虽然早就知晓,但阿兄竟然这么出色吗。 后者点点头,她才怯怯迈入门内,行礼低声道:“见过阿兄。” “妹妹...我...来,坐这边。”卫安怀哽咽噙泪,但笑逐颜开,慌乱不安的心终于稳于实处。 南宫安乐只是不动,卫安怀想起她过去遭受的磨难,还有柏夫人的告知,知道她对陌生人很有恐惧戒心,心中更是难受,面上只显出笑容来,这一笑,恰是温柔清风,吹散一春愁。 “阿兄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南宫安乐踟蹰问道。 “安乐喜欢这里吗?”卫安怀听出她的不舍留恋。 南宫安乐攥紧玲珑的袖子,紧张道:“如果是呢?阿兄。”她很喜欢这里,沉姐姐很威武,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子都唯她马首是瞻;柏院长很温柔,她总能听到许许多多不同的故事;玲珑姐姐,花芙姐姐,好多姐姐,她们也好厉害,她在这里好自在,从来没有人欺负她,她可以读她喜欢的书,学想学的本事。 “那阿兄便同你一起住在这里。”卫安怀笑容加深。 南宫安乐更呆了,她心底泛起酸涩,阿兄笑得如此动人,眼底的哀伤却瞒不过她,与她为了讨好“假爹爹”一样,明明左手溃烂见骨也要开心地说“我一点都不痛哦。” “我......呜呜”南宫安乐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眼泪先落了下来。 卫安怀一下子慌了,他上前一步,想抱起她哄哄,近前看到安乐的身量才想起,妹妹十岁了,男女有别,只能让玲珑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阿兄,手好痛......呜呜。” “不痛不痛。”玲珑赶紧轻抬她左手,褪下手套,开始呼呼,小姑娘左手还有稀疏疤痕未治愈。 卫安怀同样看到了疤痕,慌得眼泪也落了下来,温声细语安慰:“妹妹,不会再痛了,我不会让你再痛了。” 南宫安乐仍是哭泣不绝,直到抽噎昏了过去,卫安怀关心则乱,以为安乐身体有隐疾,急得要找大夫。 幸亏柏夫人及时到了,这才安抚住了卫安怀。 卫安怀心中焦虑不安,非要守着妹妹,食不下咽,柏夫人当然不同意,一个两个都病怏怏的,哪能这么折腾,别说和宜镜交代了,她自己都于心难安。 话说自从卫安怀寻回小妹后,为了弥补安乐这十年来的分离苦难,他同小妹一起温习功课,后院玩乐,无有不应,连衣食住行都要过问一二, 可虽是兄长,却为男子,常有疏漏,幸而柏夫人心思细腻,卫安怀想不到的,柏夫人皆安排妥当,由是,卫家兄妹感激之情愈盛。 小院清幽,无人打扰,又常有小妹相伴,卫安怀心情一日比一日舒畅,从前眉间郁色去了几分,连沉云之这根心间刺都不似过往那般扎得难受了。 后来得知妹妹竟是被沉云之改姓,由卫安乐变为南宫安乐,也没有多反感。 他看着妹妹开心的笑容,暗自叹息,罢了,左右不是什么好人家,与卫家分割开来也好。 千里飞信,沉云之得知兄妹俩其乐融融,心中生出戏弄之意。 昔日亲密在怀,如何呵护,总是横眉冷对,独对她这般冷情,越想越是要“讨个公道”,恨不得一朝飞回,给他个“惊吓。” 平静后,又欣慰于卫安怀心结解开,心旷神怡,愈发思念起他的笑容来,如此心情反复,情意沸腾,真是度日如年。 偏偏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任性不得,只能再三告诫自己此情岂在朝朝暮暮,时不时去信一封。 当然不是写给卫安怀,而是写给南宫安乐,倘若此信写给卫安怀,他绝对不理会。 所以这信写给南宫安乐,安乐因沉云之治好她的旧伤,传授她武艺,平日里又听多了沉云之的殊勋茂绩,对她感激佩服不已,是以每每沉云之来信,皆兴奋不已,总是央求阿兄为她读信。 卫安怀知小妹聪慧,不想让她敏感忧心,只得按捺住恶感为小妹读信。 岂料沉云之欺南宫安乐初上学堂,识字不多,每封来信开头必作情诗于卫安怀,回忆往昔恩爱缠绵,畅想未来相守,末了又言照顾好吾妹云云,或询问安乐身体康健否,学业顺利否,气得卫安怀羞恨交加,内里翻江倒海,面上强装和颜悦色,费心“润色”一番才读出口。 亏得沉云之忙于公务,写信不频繁,尚在卫安怀忍耐范围之内,否则哪怕会令小妹失望,也定要将来信付之一炬。 而且此事也令卫安怀新添羞窘,那便是安乐每“阅”完信件,将其视若珍宝收在“宝匣”里。 随着信件增加,卫安怀愈发难为情,不敢想象来日安乐识字后,看懂信的内容,他身为兄长会如何无地自容。 思前想后,想出了一个法子,便是偷梁换柱,模仿沉云之的笔迹造“假信”,拿来偷换了真信,卫安怀心这才踏实了,期间如何咒骂沉云之自不必多言。 沉云之得知后忍俊不禁,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卫安怀用的这点小心思落在她眼中是如此可爱。 卫安怀得知沉云之在外公务繁忙,短期不会回来,对他的看管也不像从前那样密不透风,更加随心自在,想着这一天又一天是平白赚得的,就算不能出府,随意闲逛,也并不为此烦恼焦躁。 平日妹妹上学后,独自练剑作画逗狗品茗,久而久之愈发平心静气。 可柏夫人不怎么想,无事可做,容易胡思乱想,又怜他孤独,品貌非凡却命运坎坷,异地他乡,无人相交,便时不时托他修补典籍,批改功课等杂事,一应事务权当亲子侄般周到照料,在沉云之允许的范围内予他最大的自由自在。 未料,柏夫人和南宫安乐去的勤了些,被旁人注意到,一时不察,他人妒忌,竟惹出一场风波来。 第54章—颠鸾倒凤 星子稀疏点清宵,彼时旅人乘夜归。 幽静的院中,房门轻轻被推开,响动惊醒睡在外间的一尘,他戒备坐起,披衣点灯查看,这一看,惊得他结结巴巴起来。 “主...子,你...这时候...”一尘压低声音,还以为是贼人,没料到是主子。 夜色尚浓,分明趁夜而归,青丝披散微湿,想是刚洗漱过。 一尘心灵性巧,没等沉云之开口赶人,便留下烛火,退出房间,想着后半夜去和不染挤挤。 沉云之对他的知情知趣很是满意,在外间坐了一会,散去寒意,这才步入里间。 卫安怀睡得正酣,沉云之远在千里久不归,他精神松弛,又被照料得很好,不再像以往那样,恙欺身,夜难眠。 淡淡月光透过花窗玻璃落进来,祛不开满室昏暗。 沉云之坐在床边,平稳的呼吸声告诉她,佳人浓睡未被惊扰,她轻勾嘴角,熟悉的气息环绕周身,这一年半载担忧飘零的心终于续起线来,不再四下无着落。 失去你并不可怕,但你最好永在我身侧。 卫安怀却是罕见做起梦来,梦中巨大妖怪将他叼来叼去,他怎么挣扎都逃不了那血盘大口,糟了,他鼻子嘴儿要被妖怪吃掉了,换不过气了! 卫安怀惊恐醒来,下意识张嘴喘息,不防备口中一条滑溜物什顺势钻了进来,在舌间缠绕摩挲,中衣之下火热的双手正在他身躯上游走,卫安怀脑袋空白一瞬后惊恐不已,手忙脚乱挣扎起来,想推开身上的黑影。 “唔唔...来...啊人,有...贼唔...” 沉云之察觉到他要咬人了,赶紧撤走,右手恋恋不舍抽出来扣住他推搡的双手,左手滑到他后背,力道恰当揉捏起来。 卫安怀用力却咬空了,受制于人的满腔愤怒恐惧还未发作,后腰脊背传来阵阵敏感麻痒的颤栗,卫安怀耳后当即热气升腾,身体软了半边。 熟悉的手法唤醒了情欲回忆,卫安怀怒火高涨三丈,大声斥责:“滚开,沉云之。” “宝贝。”低回轻柔的声音妩媚含情,带着几分笑意,回荡在黑暗中。 卫安怀深感绝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回过神来,上衣已被剥下,登时下肢奋力蜷缩起来,想阻止沉云之。 沉云之手灵活从他裤腰钻进去,按在他腿心,气息呼在他耳际,恶劣道:“你也不想被我绑起来吧!” 卫安怀一听,委屈难过,手腕若有红痕,明日他如何见人,这念头一起,挣扎的幅度就弱了下来,沉云之趁机下手,把他脱的赤条条。 “要做就做,别整多余的。”卫安怀咬牙切齿,颤抖道,他心知避不了,只得忍耐过去。 只是沉云之没由来的,对他这身皮肉有特别癖好,尘埃落定之前总是执着把玩他的身躯,喜好他因之显露出的或愤怒,或颤栗,或忍耐的万种情态。 “莫急,哎呀,我就知宝贝也想念我想念得紧。”沉云之从他锁骨往下亲吻至腰腹,粗糙的指腹绕圈摩挲着他的胸膛,卫安怀下体突然激动,他慌得赶紧夹紧了双腿,想反驳沉云之胡言乱语的念头,当即烟消云散。 “放手...哈要去了”久不近女色,一股粘腻就这么喷撒在沉云之掌间。 “看来憋坏我的宝贝了。” 听到沉云之调笑,卫安怀愈发面红耳赤,黑灯瞎火,也恨不得扯块布来遮羞。 沉云之随意就着床单擦了擦手,将其双腿分开,架在腰间,手掌在他大腿内侧轻巧划弄,抚摸过他的小腿。 卫安怀正倦怠,可皮肤依旧敏感,双腿又酥又痒,他难耐地蜷缩起脚掌,整条腿绷得直直的,肌肉跳动,心中如羽毛轻挠。 “别...够了...唔,放开我,沉云之。”卫安怀被抓住脚腕,挣脱不得,上半身扭来扭去,手掌抓住帘帐,想要借力坐起。 沉云之伸手覆住他手,强硬将之扯下,低下身体,轻捏其耳垂几下,耳后一阵酥麻袭来,当即僵住了,沉云之以嘴替之,轻叼摩挲,含弄吸吮,右膝曲起轻轻顶弄其下体,卫安怀呼吸逐渐变得粗重颤抖,下身又起了感觉。 结合那一瞬,二人缓缓轻叹,沉云之如拥抱住了全世界,心满意足,卫安怀看着趴在他身体起伏的漆黑轮廓,面上带着即将解脱的厌恶,胸口和下体被摩挲的酥麻感令他后脑麻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不喜欢这样受制于人不受控制的情事,他抬手环过沉云之的背脊,抬头在她耳边轻颤乞求:“快点...唔...哈...哈” 沉云之心神被他感性的声音一震荡,情绪激动,下身不由得绞尽,体内突如其来的温热令沉云之懊恼,她埋首在卫安怀胸前,瘫在他身上一动不动,静静感受着余韵。 高潮的极乐消散之后,卫安怀脑袋开始发懵,眼皮打架,胸前的沉重令他气闷,亲密的姿势使他不快,他推搡着对方的肩膀,语气不冷不热,沙哑道:“我喘不过气了。” 话音刚落,沉云之就翻下去了,一股粘腻液体从她腿心流出。 至于卫安怀则是当即松了一口气,沉云之侧躺拥着卫安怀,两人都静默无言,彼此听着呼吸渐渐从喘息变为安稳。 沉云之将脸凑了过去,想蹭蹭他,卫安怀厌恶移开头颅。 “休息够了。”沉云之突然出声。 “什么?”卫安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翻转过去,后颈传来被咬住的微痛感,他惊怒出声:“你做什么!” “宝贝,还没结束呢。”沉云之跨坐于他后腰处,口齿不清地宣告,手伸到底下轻捏其红肿敏感不已的红豆。 “不啊....够了,不要这样,沉云之。”卫安怀胸口又痛又麻,听到沉云之的回答,连连摇头,声音染上些许楚楚可怜,他想翻身坐起,腰上的沉重令他无能为力。 湿漉漉的触感从后颈从脊背往下蔓延,卫安怀被迫舒展身体,承受这令他酥麻折磨的情色惩罚。 双手游走于他皮肉之上,尤其是沉云之尽情揉捏着他的臀部,就感知这力道而言,就可以知晓沉云之多乐在其中,卫安怀羞臊地将头埋入枕头中,愤恨咬住枕面。 沉云之感受他渐入佳境,手伸入其阴囊中缝,揉搓不已,卫安怀抖了三抖,盆地肌肉强烈收缩,下意识夹起腿,却撞到沉云之的大腿。 沉云之跪坐于他双腿间,扶起他腰将其左腿曲抬起,将人半翻身。 卫安怀挣扎一通,收效甚微,腰肢刚才被沉云之坐了一会,酸胀起来,使不上力。 沉云之察觉到他捂腰的动作,左手环着他的腰肢,按了一会,丹田运气,卫安怀感觉到一股热意舒缓着后腰,人还没舒服几息,就被推着,背靠在了墙面上,侧躺在被褥之间。 “沉云之,你不能......”卫安怀急急忙忙开口,人被夹在墙面和沉云之之间。 沉云之张口打断,声音绮丽柔媚,逗弄着他:“你顶到我了。” 卫安怀登时哑口无言,羞恼道:“还不是你做的。”整个人全身热意升腾,旺盛灼热如火。 “是是是,宝贝。”沉云之胡乱轻吻着他,右腿抬起勾着他的腰,摸着他的玉茎小心并入体内,卫安怀如蛛网缚虫,挣扎不出。 好不容易噙住他的薄唇,卫安怀哪里肯让她得手,赶紧推开她一把捂住,沉云之牛性上来,将他双手扣在头顶,尽情品尝其滋味。 “混蛋,呜呜..放...唔开我。”对方胸前的柔软随着她缓慢地蠕动而摩挲着他的胸口,沉云之自主地掌握着节奏,卫安怀被这不上不下地速度吊着,思想的痛苦与欢愉一同延长。 “宝贝,我不想动了,你动一动吧。”沉云之停下来,暗示性抓着他的臀部,顶了顶,漆黑处眼中透着狡黠的笑意。 “你,你简直...可恶。”卫安怀愤怒喘了几声,上下不着,卫安怀涨得难受,他开始还强忍和沉云之对峙,可沉云之根本没停止她四处乱点火的小手,卫安怀制止不了她的恶劣,喘息声越来越重,他忍得眼睛通红,按捺着羞意妥协般动起来。 “啊.....啊宝贝,你可真厉害。”沉云之违心夸赞着,哎,两年了,只是动作,全无技巧。 “闭嘴。”卫安怀低喝,如何听不出她的敷衍,随着不甚熟练的动作,烫得脸颊火辣辣。 两人挤得密不可分,汗气越来越浓重,卫安怀好不容易得了解脱,汗珠子从额颈间直往下掉,整个人伏在被面,头埋在里面,大口喘气,不愿动弹。 沉云之抓着他散乱的发髻揉了一通,卫安怀受了打击,兀自低落,懒得拍开。 她吻了吻他发心,这才披衣下床点了烛火,去了外间,拉了响铃,开了耳房的小门。 天寒地冻,房间一直烧着火墙地龙,厨房时常备着热水,一拉闸就顺着管道流下,沉云之往浴桶里放了半桶温水。 结果一转身,卫安怀正笔直站在门口,朦胧烛火可见疲色,凌乱发髻,褶皱衣着透着被采撷后的艳色。 几个月不见,气质更成熟平和了,也更迷人了,沉云之目光往下,卫安怀不自然地蜷缩起脚趾,有气无力瞪着沉云之,冷淡道:“鞋子不知道被你踢到哪里去了,约摸在床底。”他四处找没找到,地面铺了两层地毯,挺暖和的,干脆直接走过来。 “你这样做让我无用武之地啊。”沉云之拨弄了两下水,回头笑道。 “我是体弱,不是天残,况我是男子,成日被你抱来抱去成何体统。”卫安怀皱眉不快道。 “我乐意啊,好了,水温合适了。” 卫安怀脸更冷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和她实在话不投机,无言走入房间脱衣迈入浴桶。 沉云之随后也迈了进来,卫安怀偏开头,垂眼拿起毛巾擦洗身体,皮肉密布红痕,后腰尤为酸软,肯定被沉云之坐的通红一片了。 至少她这次懂得收敛了,不像以前那样把他弄得发紫,卫安怀苦中作乐地想着。 第55章—争执不让 二人沐浴完毕,返回床上,被褥已被换成干净的。 卫安怀散开发髻,任青丝垂下,放松靠在床头,没拒绝沉云之给他擦药膏,只是一些敏感部位,他严词拒绝沉云之动手,毛手毛脚他受不了,可他强硬不过沉云之。 “怎么弄得?还疼吗?”烛火亮堂,沉云之查看他大腿内侧,刚才她就感觉到触感不够光滑,猜测有落疤。 “之前骑马落下的,已经没有大碍了,别擦了,药膏够厚的了。”卫安怀拨开她手,合拢大腿。 之前皮肤太过娇嫩,换了粗布衣裳走动几天竟然被擦得通红,严重的竟然破了皮,尤其是大腿发炎过,其他地方已痊愈无痕,独独大腿伤口太重,他又反感化疤美肌的药膏,才被沉云之察觉端倪。 “你背过去,我看看还有没有。”沉云之可不想乐趣受损。 卫安怀察觉她不良心思,冷哼:“没有,与其用在我身上,还不如用在你身上,你是女子,身上不好总是带疤。” 每每看见安乐的伤疤,卫安怀心口刺痛,看见沉云之肩膀上又添新痕,将心比心,略微难受。 “这个啊,没事的,过段时间就没了,我用药膏只是浪费。”沉云之低头看了看,一脸无所谓。 “随你。”卫安怀不在意回道。 果然么,闻所未闻的体质,无药而愈,真是可怕,莫非是不死之身,心中的凝重并未在面上显露出来。 沉云之满足地埋在在他肩颈间,昏昏欲睡,卫安怀见她这样没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低头便看到对方毫无遮挡的胸乳,触觉柔软。 他面色难看,推了推,没推动,头故意歪了一下,假意痛呼:“嘶,起来,你压到我头发了。” 沉云之重重拧了一下卫安怀左胸乳尖,迷糊不满道:“哼,你惯会弄虚作假。” 卫安怀身体激灵,胸口微痛酥麻并现,困乏头脑都清明了几分,低头恨恨以冷冽眼刀刮了沉云之好几眼,无可奈何,他拿沉云之没办法,自顾说起另一件令他挂心的事来。 “关于安乐,我有些事要同你说道。” 年关将近,公务繁重,明天他未必见能到沉云之,而这事不可拖,一天一个样,柏夫人又不如沉云之威望重。 察觉到腰间力道加重,卫安怀抬眼望着帐顶,忧心忡忡道:“安乐如今大了,没头没尾住在府中,频繁出入我院中,结果遭人嫉妒,被传出一些不堪言论。”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卫安怀想起这些便心痛,安乐都是因他才遭受了这些流言蜚语。 “传什么,传我兄妹通吃。”沉云之倚在他怀中,舒坦到半梦半醒,脑子都不思考了,张口乱说。 “你正经点,胡言乱语什么,清醒些。”卫安怀愠怒斥责,见她微眯双眼,用力拍了她手臂。 沉云之清明起来,她想起来了,何止传她男女不忌,还说她蓄宠,乃一绝色男子,该男子以色媚上还不够,还贪财淫荡,与柏夫人,柏夫人的学生皆不清不楚......逮到什么就胡乱编排一通。 明面上是安乐同窗嫉妒她优秀,不忿柏夫人看重她,故毁她名声,其实是陈襄王恨崔涧弃他而去,恨她入骨,收买人坏她名声来了。 哼,明天就下令打掉你的耳目,看你如何在北越兴风作浪。 沉云之心虚低头,这个就不必同莲慈讲了,她语气如常提议道:“这个确是我疏忽了,我明天就说你我俩家乃世交,我昔年受过你家恩惠,如今你双亲不在,身体有差远赴千里托孤来了,我再拿几个贪官污吏,散些奇闻艳谈,料想无事了,可好?” 卫安怀长叹了一口气,这样他进退勉强有路,应该可以将他和沉云之的纠缠糊弄过去了吧,可妹妹聪慧,未必会全信,卫安怀想到这亦困扰头痛。 最后一件令他倍感挂心的事便是妹妹过于崇拜沉云之了,他害怕安乐有样学样,学沉云之欺男霸女的行径,以致将来夫妻不能琴瑟和鸣。 他当初决心返回北越,一是沉云之如日中天,他费心经营也望尘莫及,自身存有诡异之物,破局不在外,只能往内寻求。 二是安乐是女孩,他再如何细心,男女有别,终有不知疏漏之处,无论如何都需要女性长辈教导她女子应涉事务,方能周全,但是他这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除了师母,其他人便是母亲身前的手帕交了。 卫安怀之前派人略略打听,总不尽如人意。 有的纵情声色,荒淫无度,甚者竟和丈夫共享同一美少年,公然出双入对;要么便是古板至极,推崇守贞,为区区虚名不顾实务,以致余生抱憾,精神痛苦。 若夫家娘家皆不允,他尚表示理解,可未婚夫性暴戾,好色滥赌,夫家有愧退亲,娘家亦疼弱女,有意另择佳婿,可这位长辈为固守一念之贞,竟坚持嫁了过去,时人赞其为“贞妇”。 卫安怀摇头叹息,还不如沉云之和她手下一干女官,虽然沉云之私德有亏,但她们皆抱负不凡,才华出众,能力非凡,可谓女子楷模。 安乐若能学得她们一两分性情本事,足可安稳行于世间,他此生还有何牵挂。正是有意让安乐受此熏陶,当初才不以命相搏,但为免安乐正路走歪,他定然要在旁谨慎看顾。 三是安乐出生时遭劫,失却照顾,自小被虐待,身形过于瘦小,面色极差,可知暗疾颇多,卫安怀当时一看就痛心入骨。 唯有沉云之这里有超然的灵丹妙药,方可从根本上除去病痛,免去短寿之患,他不正是如此。 正是基于这三种思量,卫安怀才决定只身重返北越,果不其然,短短几月,再见安乐,她面色果然大好,身体已近痊愈,心性见明,读书亦有进益,卫安怀着实欣慰。 “想什么呢!宝贝。”沉云之见他思考入神,连她把玩他手指都没有反应,趁机亲了一口。 卫安怀回神,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没什么,该歇息了。”受此恩惠,理当结草衔环,只是......这不包括以身相许。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一早醒来,沉云之果然不在了,还是一尘多嘴了一句,卫安怀才知道她卯时就走了。 看来他又能多偷得几日闲适,最近不会再有什么牛鬼蛇神敢顶风作案来打探他了。 ****** “哇,阿兄,原来我们两家是世家啊,阿兄能讲讲我们家是怎么和沉姐姐家认识的吗?”南宫安乐仰头,期待地看着兄长,暗藏小心翼翼。 卫安怀僵住了,温柔笑意几乎崩裂,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温和道:“此事久远,我那时年纪小,身体弱,记不大清了,我想想......” 良久,他语带嫌意:“安乐,抱歉,阿兄实在想不起来了。” 安乐失望,语带同情:“没关系,阿兄要好好休息,我可以找沉姐姐问吗?” 阿兄一定是从小喝药喝多了,是药三分毒,哪有不伤身的,从前村子里有个人就是喝药喝傻了。 “安乐,沉......侯爷她身为一州之主,年关将近,公务繁重,些许小事,就不要拿去打扰她了,等忙过了这阵,再问她就好了。”到那时,沉云之征战四野,安乐课业加重,这事就含糊过去了。 傍晚沉云之回府,直奔小院,欲与兄妹两人同享晚饭,南宫安乐惊喜连连,神色激动。 沉云之抱着她练了一会小箭,期间卫安怀几番暗中示意,眼神晦暗,沉云之装聋作哑,看着卫安怀假装疏离礼貌的模样,颇为意动。 怕晚上起风波,沉云之亦是端庄自持,内里如何百爪挠心,唯己可知,饭后客气寒暄一阵,便返回了主院。 暮色渐深,沉云之重返小院,卫安怀静坐房中,眉目冷峻,久侯多时。 “沉云之,安乐乃我世间仅存亲人,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影响到她的成长。”怕沉云之牛心左心,他先软了语气。 “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天性,谈何影响,你我天作之合,妹妹说不定乐见其成。”沉云之嫣然一笑,不以为然。 卫安怀闻言,感怀处境,愀然不悦,语气转冷,起身喝责:“人慕少艾,自然常理,但万事行止应循法度。你习孔圣之书,却做小人之态,为情爱所重,不顾礼法,非媒非聘,毁我声名,胡作非为,不以为戒,反以为荣,人面兽心,如何不误安乐?” “此事确我之过,伤你至深,但是事已至此,当今唯有一计,可解眼前困局,不知你肯允否?”沉云之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语气雀跃,拉起他手。 “你以奸淫之意,毁我前路,囚我寻欢,乃我之仇人,若我死而有知,必当诉之神明,尚妄想喜结连理乎!” 卫安怀气极冷笑,挥手离去,决不回首。 沉云之快步上前,揽其腰身,于他耳际嬉笑戏语,语气志在必得:“宝贝,我从不妄想,你早晚都是我的,何不早日成全了我。” “你......” 卫安怀胸膛剧烈起伏,双唇微颤,无言以对。 第56章—豁达 93p e .co m 沉云之再不提姻缘之事,也没有迁怒卫安怀,卫安怀思忖沉云之应该是暂歇了心思,心下稍松,来日她若登临御极,他这样的“污点”,便是她想留住,她的心腹也定然不允。他哪知沉云之早定主意,不容他想。 只是玲珑等人知晓内情,又极敬重沉云之,见主子一心一意为卫公子,却得不到半个好脸色,日积月累,心存不平。 又一日的凌晨,沉云之偷摸着,赶在安乐拜见她兄长前溜出小院,穿过亭台楼阁,回到主院,玲珑为其更衣净面,暗自思量:卫公子这事实在不妥,今非昔比,如此粗略遮掩,可瞒一时不可瞒一世。况她悬心一事已久,那便是主子子嗣之事,两年以来,全无动静,主子康健,定是那卫公子身体有差池,带累主子。别看侯府如今如日中天,可主子迟迟无子,多少人暗藏鬼胎,观望不决,看似鲜花着锦,实则岌岌可危,主子如今尚可压服众人,可猛虎尚有力尽之时。 所以玲珑便直言劝谏,哪怕沉云之会恶了她,她甘愿受之,岂料沉云之听罢,哈哈大笑,这不在玲珑预料中的反应直接把她搞懵了。 “哈哈,我的小玲珑,你可真够操心。”沉云之伸手扯住她双颊,硬生生将玲珑下垂的红唇往上扯出一个笑模笑样来。 “柱子,这伊甸抖布好笑。”玲珑委屈地揉了揉脸颊。 “我以女子之身谋夺帝位,对抗三纲五常,打压世家豪强,改革旧制,我的名声在中原早就臭不可闻了,瞒不住就瞒不住,鱼和熊掌岂可兼得。”更多免费好文尽在:7 1 2 t. com 玲珑可没有那么心大,一旦纸包不住火,受此影响,招贤爱才的美名便会传成侯爷欺男霸女的污名,哪位名士还敢投效过来。 “可是可是卫公子他不能生啊,他对主子有杀意,不受情意感化,不念恩情,长此以往,恐养虎为患。”玲珑忧愁的很。 “额。”沉云之扶额掩眉,真是操心啊你,她没想到玲珑是这么想的,哭笑不得:“这你从哪听来的,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命中无子女之缘,此乃天定,不可回转”她不过一无尽星海过客,暂居他人肉体,肉体早已生机断绝,五脏六腑具枯萎,仅靠自身修行维持表面,如何孕育出新生命来。 玲珑当即吓到了,泪珠直落,以为主子有什么隐疾,她身为贴身女官,竟一无所察。沉云之自然不能告知实情,只说是强大武力的后遗症,劝解一番,玲珑慢慢稳住情绪。 “至于他心怀杀意,这正是出于他的自我。倘若他畏于强权,奴颜婢膝,放弃自我,也不过是一副骨朽的光鲜浊物,空洞的精美木偶,谈何魅力。”沉云之说着说着,想起什么,陶醉地笑了起来。 “想杀我的人何其多也,不缺他一人,我从不惧这些,也没有惧怕的必要。”恐惧只会映射出自身懦弱,令她畏缩。 沉云之抬手止住欲言的玲珑,接着道:“他现在顾忌安乐,我有此软肋在手,更无可惧。我知你不忿他不回应我的情意,以致攘外不能安内,但我正有一言要说与你听,勿将他人的地位等同于其意志,身处劣处并不代表绝对要臣服,不要将别人合理的抗争视作不知好歹的犯上,不然,何来今朝的我。我是位高权重,为他付出良多,但吾爱暴烈,就算此爱纯粹真实,也算不得珍贵,说是损人利己也不为过,莲慈他是清醒之人,绝不肯糊涂度日的。” “主子,您何必也如此清醒。”玲珑心疼不已,她察觉到了沉云之话语中的寂寥。 “难道要执迷不悟不成?搞虐恋情深,又痛又爱,撕心裂肺,玩霸道王爷俏丫头、红尘名妓俊书生、侯门闺秀情痴风流公子之类的套路嗯哦,再来一句,男人,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般傲慢台词,如何!。”沉云之一脸揶揄,眼神玩味。 漫长的岁月是最好的良师益友,再多的迷障都无法抵御时间的拂尘,她经过太多,便是偶入执念的死胡同,也很快会走出来,见到新的天地,唯一清晰的目标是获得他永远的陪伴,唯此只能强求,其他须得算计。 “啊啊啊,主子。”玲珑酸涩的心情荡然无存,脸色爆红,耻度爆表,无地自容,主子怎么会知道她喜欢看这种话本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公务繁重,看些话本缓解压力无可厚非,你向来成熟稳重,我是不担心,但你手下的那些学员们,年纪尚小,情窦初开,莫让她们有样学样,移了性情,坠入幻想,无心政事,所以,不要再把话本放在官署了,那帮小丫头一到午休时间,趁着你吃饭就到你桌柜底下翻找。”沉云之微勾嘴角。 “主子,你为何不早点提醒我。”玲珑欲哭无泪,难怪一个个嬉皮笑脸,原来她身为上司的威严早已不复存在。 “我忘了。”沉云之非常正直地说道。 玲珑终于放下心来,主子心胸豁达,思想通透,卫公子以后做出的任何行为都绝不可能伤害到令主子伤筋动骨的程度。 ****** 沉昭出世了,柏夫人之女,沉云之堂妹,虽然不是沉云之所生,但她的出世的确令众人压力为之一缓,连崔涧等人都松了一口气,侯府子嗣不丰,他们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朝不保夕。 沉昭是个爱笑的胖娃娃,对周遭环境有着浓厚的兴趣,安乐开始还很喜欢这个小胖墩,可是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她几乎霸占完了阿兄的全部关注和温柔,当然这是她自己以为的。 “略略略嗷嗷嗷~~” “呵呵呵呵” 这几年日子顺意,安乐心性不再自卑自怜,愈发活泼放肆起来,见这小不点害她阿兄日夜挂心,逮着机会就做鬼脸,学鬼叫。 “安乐,斯文些,学的礼仪哪去了,快别逗她了。”卫安怀才走开一会,回来就见到安乐故技重施,这坏毛病学自沉云之,有那个魔头撑腰,他这几年连管教安乐都感觉力不从心了。 安乐不服气了,她明明是在吓人。 看到卫安怀回来,胖娃娃安静下来,一双葡萄眼精光四射地盯着面前靡艳腻理的美人,口水都糊住了下巴。 柏院长气质高华,怎么生出了这个小色鬼,安乐气恨地咬住手指,背后偷偷的。 卫安怀倒没有想那么多,小孩子懂什么,只觉得这孩子好养活,不哭不闹,不像柏夫人说得闹腾黏人,奶娘时常被她搞得焦头烂额。 柏夫人成婚多年,才得一女,沉云之怕她劳累过度,对胎儿不利,硬要柏夫人专心养胎修养。 及沉昭落地,果然康健,柏夫人欢喜非常,但是亦挂心学堂的学生们,养胎本就误了课业,所以她一出月子就在众人的支持下重返学堂。 但是沉昭是个小魔头,竟不是个省心的,沉云之又需要二婶为她分忧,出于某些私心和商量,便把沉昭丢给卫安怀这个“闲人”照看,结果竟有意外之喜,沉昭一改作风,乖巧不已,柏夫人见此更加安心工作。 这个鬼精娃娃只有沉云之等人才知道她的恶劣本质,仗着卖乖蒙蔽了卫安怀。 “阿兄,你和沉姐姐是有什么情况吗?南宫安乐小心翼翼问道,仔细察言观色。 “安乐,这话从何说起?”卫安怀神色不变,声调依旧和煦。 安乐却感觉如芒在背,强笑道:“就是感觉沉姐姐特别照顾我们兄妹,还有就是阿兄竟然会照顾小昭,沉姐姐一开口,阿兄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偌大的侯府,哪里会缺少照顾的人了。” 她能感觉到,阿兄在她面前对府中任何人看似和善,实则潜藏着一股极度的冷漠。 所以她猜测阿兄和沉姐姐没表面上那么好,然而阿兄竟会接下这个累活,任劳任怨,侯府中的姐姐们竟然接受良好,这么放心阿兄这个旅居在侯府的客人会照顾好小昭,太违和了。 而且阿兄气质清冷,俊美绝伦,看孩子什么的根本不搭啊,那双手应该执笔写文,拿奶嘴太幻灭了。 “侯爷是重情重义之人,要不是她,我们兄妹相见无期,而且我身体有恙,若不是侯爷请医送药,焉能安养到今日,如此重恩,理当报效。他们公务繁忙,分身乏术,侯爷以事相托,我义不容辞,至于侯爷为何要我看顾,也是信重我们,以全两家情谊,小妹,切忌胡思乱想。” “好像也是哦,阿兄,对不起,我不该乱想。”安乐挠挠头,挤出傻笑。 孤男寡女,为什么我们要一直住在侯府中啊,为什么不另居他处,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流言蜚语了。 随着安乐年岁渐长,她实在困惑,可是每次面对阿兄,这话总是问不出口。 用过晚膳后,沉浩过来了,沉默寡言的男人与卫安怀寒暄两句,然后接走了沉昭。 夜幕即将落下,安乐也回去安歇,卫安怀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苗条青春的身影,无奈叹气,妹妹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 为什么要费心费力照顾沉昭呢?!一是交换,二是有愧。 心声在心湖里静静回响。 第57章—内乱 “看我,看我,小昭昭。”沉云之拿着拨浪鼓摆弄,然而木车中的娃娃只是静静啜着米汤,眼珠滴溜来滴溜去。 沉云之仍不死心,结果小孩放下奶瓶,哇的一声嚎叫起来,卫安怀叹了一口气,放下书籍,无法坐视不理,遂走出书房。 “我早说了,你身上煞气太重,会吓着她的。”卫安怀摇了摇小床,小孩哭声渐低,只是不止。 “走远点。”卫安怀嫌弃地挥挥手。 沉云之暗中翻了个白眼,走到院子另一边坐下,她倒是想不听,但是沉昭这个鬼精的,会哭地更大声,然后要莲慈抱着哄才会好。 果然,没过多久,沉昭就安静下来,然后在徐徐微风中睡着了,卫安怀给她盖上小被。 卫安怀侧身看了沉云之一眼,然后重新返回书房,沉云之紧随其后。 “你何时履行你的承诺?你已经拖的太久了。”卫安怀蹙眉,直接开门见山。 “之前还不是太忙了,我现在就给你解除。” 沉云之摸摸他脸颊,怜惜道:“小昭太不省心了,你看你,都瘦了。” 卫安怀偏头避开:“这只是你的错觉,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把上裳脱了。” 卫安怀闻言望向沉云之,目光犀利,她一脸无辜。 他垂下眼眸,解开腰带,袒露上身,沉云之手指缓缓滑下,茧子粗粝的触感激起他敏感的颤栗。 “你最好言而有信。”卫安怀强忍着拍开她手的冲动。 “怎会,我最信守诺言了,说好你照顾小昭,我就去掉你身上的东西,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卫安怀凝视沉云之,她的身形开始模糊,浓雾渐深,化为吞噬意识的黑暗。 沉云之抱起他,将他俯卧放在软榻上,手掌覆在腰间,轻声道:“回收。” “嘀...已开始回收。”掌心微弱光芒闪烁,它随手掌升起而升起,然后被沉云之一把抓住。 “他可能会反噬你。” “不,你错了,他一定会反噬我。”沉云之毫不犹豫。 良久,那道声音才再度响起。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机会?热衷冒险有时并非好事。” “岂不闻围三阙一,欲使其绝望,先予之希望,示以生路,他方才不会殊死搏斗,或是郁郁催命;冒险...呵,说笑了,契约已定,天命在我,天时地利人和已占其二,端看赢多赢少而已。” “你心中有数就好。” 脑海不再出现任何动静,沉云之习以为常,拾起衣物给他一件件穿上,沉睡的美人无害且动人,诱人迷醉。 灿烂的阳光随着时间游移,照耀在依偎的身影上。 “嗯......”卫安怀抽出手来,抬起扶额,朦胧间哭声忽远忽近地传来,额前传来温热的触感。沉云之蜻蜓点水吻了几下,柔声道:“你接着睡,我去看小孩。” 卫安怀好一会愣神,这才回想起昏迷前的记忆,睡意更无,他迫不及待地略略回想过去求死之心,不再复现往日剧痛,不等狂喜,门外哭声惊动如雷。 他无奈地吩咐门口的一尘,让他将小昭抱进来,随后略整仪容,才出了屏风,小孩子一直在干嚎,他忽略了一件事,沉云之决计哄不好小孩。 ****** 永乐二十二年,沉云之先破陈襄王于落仙山,俘斩略尽,陈襄王身中毒箭而亡,后乘胜逐北, 三败敌军,逼近京城, 向瑢自知无力回天,悲愤之下,下令屠城纵火,沉云之率军破门入城,向瑢于墙上自刎而亡,临死前高呼:天亡我! 泣血绝音,伴随血色迸溅,震撼人心,墙下久久无声。 沉云之冲入宫中,直奔和欢殿而去,不料殿中空寂无人,沉云之心中不安没顶,她暗示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根据线报,皇帝病重,殊颜故意犯错被禁足,况且宫内有校事署,宫外有赵家暗中保护,理当在殿中安全等待她前来,是谁?!皇帝还是皇后?殊颜和心韶何在?她为什么收不到一点风声? “给我查忠心符的位置。”沉云之在心中急呼,校事署有异,大意了,她究竟是何时开始收到假情报的。 “在...竟然全部都在飞仙楼!!!” 惊骇之下,小呆的声音杂音交织。 “不好。”沉云之转身向飞仙楼飞奔而去,远处朱楼翠阁高耸入云,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然而下一刻,碧瓦朱檐在沉云之的瞳孔中爆裂开来,火光冲天,爆炸的气浪冲飞树木,在林中点起山火。 楼,塌了! “不!”沉云之心脏几乎停跳,眼眶瞬间发红。 后世记载,虞妃深明大义,于飞仙楼劝帝归降,以免生灵涂炭。帝愤而不纳,城破之后,自爆于高台,一代红颜,随之香消玉殒。后女帝传扬声名,人们始知其为谍者,众人感其事迹,尊为“义节娘娘”,立庙宇,奉香火,百载流传,逐渐演化成为一尊守乡庇户的土地神。 都城初定,可四方依旧扰攘,沉云之欲先称帝,徐徐图之,以平四海。 告示已下,即将万人之上的荣耀之下是无数被掀动的汹涌不息的暗流。 消息传回北越,卫安怀在书房静坐了一个钟,书在手,思绪却不属。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夕阳沉落,明日将变换起新的风云,不过,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对面,安乐仍旧一无所知地写写画画,卫安怀决绝之心中升起一股歉意,察觉异样,转头便发现小塌上小孩玩具也不玩了,正呆愣愣看着他傻笑,不知多久了。 卫安怀脸一僵,挂起和煦神态,以手帕擦擦小孩口水,见她不吵不闹,便起身往对面去,一一查看起安乐的作业来,小孩瘪瘪嘴,左右之人以为小主子要哭了,赶忙拿起玩具摇摆,岂料沉昭安安静静,眼睛只是盯着卫安怀的侧颜乱转。 白昼过去,小院重归宁静,卫安怀借口休息,一尘等人也随他作息。 只是沉云之对他外紧内松,所以周围人为免他不喜,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步步看管,所以只歇在耳房照看。 黑影从窗户潜入,先去了耳房点了人的睡穴,这才步入主卧中。 “她要称帝了。”黑暗的阴影中低声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不甘心。 “欲成大事,岂能不冒一点风险。”卫安怀听出他的犹豫不决,不甘心居于人下,偏偏又想坐享其成,哪有这样的美事。 许久,声音再度响起:“可我终究不忍心。” 卫安怀心中嘲讽其虚伪,继续淡然说道:“沉云之牝鸡司晨,颠倒阴阳,这是不祥之兆,彼取而代之,乃拨乱反正,是天下百姓之福,朝野内外莫不感激,焉不相从。且皇室孱弱,子嗣凋零,君可效仿宋太祖,黄袍加身,顺理成章。望君勿只念私情而不顾公理,早下决断为好,毕竟时机不待人。” “这...罢了,为了天下万民,只能对不起宜镜,希望她到时能知晓我的苦心。” 卫安怀面色从容,见他决心已下,二人便商议起计划细节,事毕,黑影遁走,卫安怀手持烛火,抹去痕迹,关紧窗户,这才返回高床软被的深处。 不知是兴奋,还是歉意,他始终不能入眠,便再度勾勒计划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 称帝一事,文书已昭告天下,只待举办仪式,只是北越都城她苦心经营二十载,许多必要的物资文书搬迁仍需时间。 近闻卫安怀病重,不能南下,沉云之如何放心他独自待在北越,便轻车简从北上。 沉云之一回来见他高烧不断,心中疑虑稍减,见他病情反反复复,更是彻夜看顾,一连几天熬夜,皆神采奕奕,卫安怀焦虑起来,百般折腾也不见困倦,什么变态体质。 卫安怀只能从药膳下手,日日吩咐人炖煮汤水,并假装胃口不好,所以大部分的汤水都进了沉云之的肚子。 一夜,月黑风高,沉云之见卫安怀好转,便返回书房处理公务到子时,突感疲倦,便伏案休息,岂料,后窗边伸入一只竹管,散发浓烟,令人昏睡不知今朝是何年。 不速之客静待药效发作,才跳入房中,亮出利刃,正要挥刀砍下,突然间眼前一花,回神过来直面沉云之锐利目光,威严冷酷。 “谁派你来的?”沉云之话音刚落,窗外便升起了一道信号,原来不远处另潜伏着人,见同伴过了时间未从书房出来,便按照吩咐报信。 府中当即戒严,可是特定处已布上火油柴火,火光在府中好几处升起,偏上个月清池子,水源不足,一时竟遏不住火。 沉云之击倒刺客,跳上屋顶一看,卫安怀的院子火势凶猛,她正要组织人手,一个府兵领着一个小兵入院。 “侯爷,不好了,城外突显叛军,正在攻城,现在城墙上人手不足,难以抵抗。” “什么!”玲珑惊呼,这是何方人马在夜袭,院中一阵骚动。 “冷静,沉浩沉将军呢?”沉云之面不改色。 “不知所踪。” 这时又一人来报:“将军,我等向西营发出求援信号,迟迟不见回应,西营恐生异变。” 玲珑等人极其惊骇,西营拱卫都城,正是由沉浩领军。沉云之着甲胄,一边召集人马,同时命人发信号,她返回时就命丛帧率军坠在后面,只要支撑到他们支援就逢凶化吉了,一边吩咐玲珑将柏夫人等人安置到隐秘安全的地道密室中。 她飞身上马,往城门飞驰,城墙上定有沉浩安排的叛徒,正在伺机打开城门,唯有她才能震慑住他们。 等沉云之到达墙下,城墙边混乱喧哗,守将被暗杀,城门已被打开了第一道。 几位副将惶惶,互相猜疑,不敢信任,才让叛徒有机可趁。 见侯爷已到,安定了不少,城墙上声音一下变小,沉云之一道道命令下去,捉拿可疑之人,并令人呼喊援军将至,投降不杀。 沉云之带人艰难抵抗了半个时辰,丛帧与她里应外合,初解危局,她下楼来命人寻找沉浩,俘虏也不知道沉浩何去,沉云之略一沉思,当即上马,急切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