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淑女 君子越墙》 01机场 //这篇文的名字是《世无淑女?君子越墙》?章节会分成类似上下卷的形式?前一半是世无淑女?后一半是君子越墙 01. 晚上八点,珠海金湾机场内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各处。 过了安检,我认真寻找着登机口,耳边刚清静了一会,很快,蒋翟北又拎着两个箱子跟了上来,喘的像是刚犁完地的老黄牛。 好在登机口并不远,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没理会身后的人,穿着高跟鞋坐飞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这才走了一会脚便疼的厉害。 某家经典三环全黑铆钉的款式,前不久新买的,还没来得及“滴血认亲”,没想到今天就打了血祭。 不是我蠢,在东航做了一年的乘务,赶飞机穿什么鞋舒服我还是知道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脚上的鞋在半个小时前刚被泼上了一碗浓郁的咖喱酱,罪魁祸首正是我身边的老黄牛,我只好临时从箱子里拿出这双来。 “朵儿…你怎么不等等我啊……”蒋翟北一屁股终于追了上来,一屁股坐下,“哎呦,累死我了……” “机场大门进来才几步路,你还能再废点么?” “我这不是还拎着你的两个箱子呢。”他颇委屈地嚷嚷:“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小朵。” 分明是他硬从我手里夺过去的,这会反倒成了我不识好人心。 于是我冷了脸,没好气道:“我叫你来的?我让你帮我拎的?我让你做的这些?” 一连三个问句,整个人大写的尖锐。 我的脾气本就不算好,最近又逢多事之秋,心情更是差到了低谷,蒋翟北见我气头上来,不敢再多说话,默默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捱这一顿怒气并不冤枉。 金湾机场离市中心太远,也没有直达地铁,我本想叫个车过来,不料出了酒店就看见蒋翟北站在楼下,旁边还停着一辆大红色的骚包轿跑,蓄势待发,根本躲不开。 我猜到他是怎么来的,又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是受人之托跟着我,无论是做玩伴还是保镖都行,只要跟好我就算是完成任务。 收钱办事是蒋翟北从18岁前就深刻奉行的人生宗旨,我再不爽也没有用。 窗外,停机坪不甚明亮的灯光照不开漆黑如墨的夜,我侧头望着,这阵子发生的事流水一样的从心头上淌过。 我本以为我的二十六岁即便不那么壮丽,至少也是开阔明媚的,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太大了,我没法高高兴兴的去战斗、去赴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做忧郁、空想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至难之事。 一个月前,我终于下定决心辞去了东航空乘的工作,以为这份令人难捱的痛苦终于可以结束,没想到过程比入职时还要坎坷,几轮的面谈都非常不顺利,最后的离职证明拿的异常艰辛,这一个月过的也异常折磨。 当然,这也不单单是因为航司的离职流程太繁琐,如果我没和蒋之开启那段失败的恋爱关系,如果他不是东航的副总,如果我没有在离职前几个月单方面提了分手,估计我的离职流程和阿愈是差不多的,简单的谈话,按部就班的签字盖章走人。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不该做的我也都做全了,甚至还纵容蒋之在我身边留了个尾巴。 天涯海北的朋友我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也见过很多,蒋翟北算的上是最特别的一个。他是蒋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可性格却和蒋之截然不同。 蒋之爱控制,总是试图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甚至有时傲慢的像个创世主,蒋翟北却真诚又松弛,甚至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傻的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任何时候他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对外开门、伸手要钱除外。 但也正因如此,我从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什么,更不用顾虑是否会影响他,哭笑喜怒都无需掩饰,这几年装体面的成年人我也装够了,索性随他跟着。 空气里忽然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扭头一看,蒋翟北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烤红薯,正无比认真地扒着那一层黑乎乎的皮,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红薯肉。 见我看过去,他咧嘴一笑,递过来一个白色小勺,“正好有两个勺子,不过还得等等,等我把皮扒好你再吃……” 我没接,问他:“你怎么过的安检?” “当然是正大光明带进来的。”蒋翟北理直气壮道:“登机守则我都看了,可没说不能带烤红薯啊。” 守则上是没说,但真敢带的,他也是我见的头一个。 “是个人物,你独享吧,我不吃了。” 我默默将袖口上飘到他座椅扶手的细带捡回来,在腕上缠紧。 九月份,珠海还很凉快,我在薄薄一片的吊带短裙外套了件宽松的衬衫,只是袖口的设计有些不利索,时不时总会散开。 这次出行是为散心,我没有制定什么计划,想到哪便去哪,机票都是今天刚买的,夜航飞成都,不过来的早了些,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 坐了好一会,胸口还是堵的难受,我摸摸脚踝站起来,“看着东西,我去个厕所。” “哦,好。” 去厕所的路有些远,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没几步脚又开始痛起来,我咬牙走到了女厕所门口,正想给蒋翟北发消息让他帮忙买盒创可贴,里面突然走出来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转身时肩上硕大的母婴包直接朝我撞了过来,六公分的鞋跟无法支撑我承受这样的碰撞,打了个趔趄,脚上的磨痛瞬间加剧,我不受控制的失去了平衡,倒向一旁的墙面。 “哎——” 紧急关头,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谢谢……”我稳住身体后抬起头来,却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以及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寸头。 韩骁—— 在我的人生中,一个不是亲哥,威慑力却比亲哥还要恐怖的存在。 “没事吧?” 我摇摇头,目光垂向地面,本能地躲避着他看过来的视线。 韩骁起先没注意他扶住的人,可低头一看时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于是试探地叫了声,“时吟?” 我刻意将反应放慢了一拍,“什么?” “没事…”韩骁笑了下,敏锐的眼神仍附着在我身上,“你跟我一个妹妹有点像,差点认错人了。” 若是别人,我多少会在心里嘲笑下这么俗烂的开场白,可这是韩骁,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快些走人,不要认出来我。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三四年,他进了蛟龙突击队后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有关于我的记忆肯定也淡化了。 韩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我身上的高跟鞋和短裙都太鲜明,并不是他记忆里属于我的打扮,而我的妆容更是迷惑了五官的本相。 既然不是熟人,他也没再多停留,越过我向前走去。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没等我转过身,蒋翟北忽然出现了我身后,一边走过来一边喊着:“朵儿!小朵儿——” 声音大的像是拿了个喇叭。 我暗道不妙,抬脚想要冲进厕所却被高跟鞋限制了行动,蒋翟北很快就走了过来,扶住我的胳膊,“这是怎么了?崴脚了?” 我摇摇头,没敢说话。 蒋翟北不该反应的时候反应的格外快,该反应的时候却是一点眼力见都没了。 我如芒在背,他神经粗的好似板凳腿,还在不停问着我。 “没事吧?我说你怎么给我打电话呢,可你打电话怎么不出声啊?” “谁给你打电话了?”我的声音几乎是从挤出来的。 “你啊,你给我打的语音啊。”他朝我晃了晃屏幕,我摸出手机,这才发现上面显示的正在通话页面。 刚才被撞到时,我打字的手正好滑到了语音通话上,蒋翟北接起来只听见了一阵杂声,怎么叫也不应,这才寻着找过来。 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然而此刻我却顾不得乌龙不乌龙的,心虚的实在厉害,说了声没事便想往厕所走,可到底还是晚了。 “时小朵——” 鬼魅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顿时僵住了脚。 “怎么?心虚的不敢看哥哥了?” 余光里,我看见韩骁打在墙上的影子一步步靠近,带着无声的压迫感,毕竟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练出来的气场,看着影子都让人忍不住感到绝望。 蒋翟北不禁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他是谁。 韩骁走到了我身边,没有错过他这一问,他仍和以前一样不问我愿不愿意,直接宣示主权般地抬起胳膊压到了我肩上,将我揽住,“告诉他我是谁。” 嚣张带刺,却痞而不流。 这便是我十五岁时见到的韩骁,二十五岁时亦是。 而我却不再是十五岁时的样子,甚至不是在家里人面前的样子。无论短到勘勘遮住臀线的吊带裙还是倍显成熟的妆容,都不是理应出现在我身上和脸上的。 可这不是在西安,孝悌恭顺成了不显化的隐形基因,我拧着眉头不愿开口,气氛一霎间有些僵持。 空气静的可怕,忽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韩骁,干嘛呢?” 我不敢相信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在视野里真真切切地望见了邓放。 逆着候机厅内的光,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轮廓,整个人高大宽厚,即便没有那一身飞行制服的加持,仍有着不改其节的冷肃与威严。 目光到了他这,便自觉到了尽头。 02回家 02. 十五岁之后的人生里,我最想躲开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韩骁,另一个就是邓放。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在这个不算大的机场,这两个人,一次性全都遇上了。 比起韩骁,我与邓放见面的次数更多些,两家就住在上下楼,回去时总会有那么几次碰上他回家看他母亲。 只是他的工作性质忙起来也不输韩骁,上一面还是在春节,尽管才过去大半年,可我对他的想念总是比对韩骁的要多的多。 放任自己多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我低下头去的那一刻,邓放也看了过来。 “吟吟?” 没有打量,语气里尽是对我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疑问。 这下彻底没法再装鸵鸟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又把头抬起来,“邓放哥……” 声音轻的几乎连我自己都要听不清。 以前小,叫哥哥不觉得有什么,这几年越发觉得叫不出口了,从“邓放哥哥”变成“邓放哥”还不行,尽管我更想直接叫他的名字,可总归是不能的。 除了碍于长幼尊卑的礼节和规矩,还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无法言明的原由。 第一次见到邓放时,他刚二十一岁,我十五岁,如今我二十五岁了,这十年里,某些东西早已落了定,不好再重头跨越。纵然我已走出了青春,然而时间锋利如刀,割碎了许多影影绰绰的东西,却唯独没能将渐渐变了质的情缘斩落干净,徒留我对这一个小小的称谓进退两难。 好在邓放从不计较这些,也从不像韩骁一样热衷于为难我。 他对我点点头,问我是不是公务过来的,他记得我在东航。 我说不是,一只手不自觉地往下拽了拽裙边,可本就是极短的裙子,再拽又能长到哪里去。 这点小动作被韩骁尽收眼底,“别拽了,这二两布你还不如不穿。” “……”我垂着眼不出声,做小伏低的姿态摆的很到位,但韩骁仍没打算放过我。 “我说时小朵,一样都是哥哥,你只叫他不叫我,几个意思?只认他不认我?” 韩骁向来说话不中听,这我是很知道的,只是以前见面时我都乖巧的挑不出毛病来,他顶多调侃两句,但今天的场面实在有些超纲,不亚于高中时期的三好学生被妈妈在酒吧里抓了个现行,我不敢反驳什么,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乖乖喊了声韩骁哥。 “行了。”邓放看不下去,他拿开压在我肩上的手,又把韩骁往一旁拽了拽,“公众场合,像什么样子。” “她打扮成这样又像什么样?”韩骁抬手指了指我的脸,又指了指我的鞋,“你看得下去?你不管管?” 邓放又打掉他的手,“别指来指去的,她是她,你是你。” “行,你就护着她吧。”韩骁说完,两手插进兜里,把嘴闭上了。 我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有邓放在,他永远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 不仅仅是靠武力和智力,邓放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仰望的人,许是命中早就注定好了,后来他果真成了飞行员,入了空军,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宿命呢。 站在厕所门口说话总归是不方便的,蒋翟北先回去了,韩骁坐到了就近的登机口前,我本想自己走过去,可脚疼的太厉害,还是由邓放把我抱了过去。 “该啊。”韩骁边说边从兜里找出来两个创可贴递给邓放,防水加宽的那种,比普通创可贴面积更大,盖住磨破的皮肤绰绰有余。 我不免在心里感叹,到底是特种兵,身上总有让人意想不到,关键时刻又能顶用的东西。 要是没长那张嘴就更好了。 邓放蹲在我身前,准备脱下我的鞋时却忽然犯了难,面对繁复的鞋带他有点无从下手。 “我自己来吧。”拿过他手里的创可贴,我撕开包装,邓放的手掌又伸了过来,“给我吧。” 和从前一样,他完美的履行着身为一个哥哥的职责。 我将撕下来的包装放到他掌心里,解了鞋扣给自己贴上。 邓放一直没起身,见我贴好了,他又伸手抚了抚创可贴的边缘,然后替我扣上鞋带,刚才解开时他已经看了个明白,不至于再被这一个小小的鞋扣难住。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起来,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仿佛我还是那个放了学背着沉重书包需要他帮忙拎的小女孩。 “谢谢哥哥…” 我僵硬的厉害,就连嗓子也似乎被禁锢住,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邓放浅浅一笑,“跟我不用说这些。” 他扔了垃圾回来,又问起我的行程,我不愿当着韩骁的面说出辞职的事,几句含糊带过,他听出其中的不对劲,沉默了会,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一时没答,回家是我没想过的方案,还是想先将自己整理好了再去面对母亲,虽然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自己整理好。 “还是回去看看吧,你母亲前段时间生了病,一个人在家也有些孤单。” 我闻言怔住。 这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父亲去世十年,这十年里,母亲虽一直独身,但日常生活也是热闹居多的,时常跟朋友出门游玩和旅行,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开就将精力全部倾向我,久而久之,我竟也忽略了这一茬,很少主动问她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 此刻邓放突然提起来,我的脸上也染上了些急色,“她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不严重,别担心。”他安慰着我,“前阵子西安降温,或许是受了风有些头疼脑热。” “那就好。” 吊起的心又放了下去,我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没再说话。 邓放看破了我心中的犹豫不决,提议道:“反正你也是临时起意去成都,我们晚上回西安的航班还有票,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唤醒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给自己找着理由,“现在改签可能有点来不及了。” “那就退票,你邓放哥哥全价报销。”韩骁半天没说话,一张嘴就是让邓放往外掏钱。 “嗯。”邓放没反驳,反而还很大方,“你退票吧,我给你买新的。” 他们的航班比我的还要晚,眼下临时买完全来得及。 我快速思考着,脑中天人交战。 在我看不见的角度,韩骁和邓放默默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韩骁站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拿你行李,顺便跟那小子说一声,他可以回家了。” 蒋翟北走了。 韩骁并没有说服他,他跑过来找我,得到的回应和韩骁说的一致,可这也没能阻止他继续跟着我,我退了票,他便也要退票,我要回西安,他便也要去西安。 最后我不愿再多费口舌,用他的手机给蒋之打了个电话,没讲别的,只说我要回家了,不必再让他跟着我。 蒋之要查我的航班去向简直易如反掌。 进来不到半小时,蒋翟北就又出了机场。 眨眨眼的功夫,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望着蒋翟北越走越远的背影,我忽然生了点不真实的幻觉,离职已有好几天了,我也辗转了两三个城市,可这一切太像一场梦,就连蒋翟北的出现和离开都是那么的毫无预兆。 这样的恍惚一直持续到了飞机上,我靠着窗,邓放坐在我身侧,腿上还盖着他的外套,算得上是安全感满满了,我在熟悉的包围圈中渐渐闭上了眼。 本以为旁边坐着邓放会有些睡不着,可机舱内的昏暗光线和温暖的氛围太有效,神经系统里的睡眠中枢稳定的起着作用,万米高空之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睡了整整一路。 直到广播里响起熟悉的提示音,职业惯性的敏感让我瞬间转醒,甚至还下意识的叫了声乘务长。 反应的迟钝让我没发觉自己刚才是靠在邓放肩上的,我的睡相总是不太好,虽然我记得睡过去之前我还是背对着他的坐姿。 我抬头的动作太突然,像是被声音吓到了一般,邓放倾身过来,安抚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没事,飞机准备着陆了。” 我慢慢缓过眼前的现实,意识回了笼,点了点头,邓放的手还没有收回,头发蹭着他的掌心,带来些酥酥麻麻的痒。 我莫名心虚,后知后觉这动作暧昧了些,不太自然的躲开了他的怀抱笼罩的范围,换了个姿势坐着。 邓放收了手坐好,“一会慢慢下,不着急,有人开车过来接我们。” “嗯。” 飞机落地时,机舱里晃动的厉害,我看着舷窗外颠簸的地平线,心却忽然安定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有些上扬。 这些天来,我终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放松。 03遗憾 03. 落地已是深夜,回去的车上坐了四个人,邓放先将他的朋友送了回去。 车行驶在走过无数遍的路上,韩骁坐副驾跟邓放说着话,我坐在后排看着路过的街景,又想起刚搬来西安的时候。 十五岁那年,也是父亲去世的那年。 书上说,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但命运对我和邓放以及韩骁的残酷,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公平。 我们三个人的父辈都是同属一个单位的飞行员,在十五年里,接连牺牲在同一片天空中。 邓放的父亲离开最早,在他出生前就坠海殒命了。韩骁比他小三岁,却也是在三岁那年失去了父亲,母亲遭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跟着一起去了,家里亲戚不愿代为抚养操劳,闹的有些难堪,最后韩骁来到了邓放家,两人从此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巧的是,那年我刚好出生,父亲参加完追悼会就被调去了南方,直到我十五岁时才调回西北,母亲也因此带着我搬回了西安,可天意太弄人,不多久,我也没了父亲。 从那之后,我的母亲与邓放的母亲往来的更亲近了,都失去了丈夫,又都有孩子要拉扯,苦难的生活里至少还能在彼此的关照中得到慰藉,也算得上是一点微末的幸运。 而邓放和韩骁也自此以哥哥的身份正式进入了我的生活,到今天,已整整十年。 我本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命中注定的因缘亲疏,不外乎都是人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十年后再回看过来,我却不得不信了这天定的理论。 到了楼下,车还没停稳韩骁就先跳了下去,悄无声息就进了楼道,部队里学来的本事回了家也没落下,配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活像个入室盗窃的惯犯。 行李都还在后备箱,邓放见惯不怪,有条不紊地停车熄火。 “韩骁哥的行李,还要帮他拿么?”我老实地问了句。 “不用,他自己一会就下来拿了。”邓放把我的两个箱子提出来,又将他自己的行李拎出来,没有管剩下的那个特种兵大背包。 我也没管,毕竟那个包赶我半个人高了,拿不了一点。 “走吧,吟吟。” 我站在车门旁,有些为难地看着邓放:“下了车还…有点冷,能借下你的外套么…哥哥……” 身上的裙子让母亲瞧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好。” 邓放没有拒绝,哪怕都已经站在楼下了。 他脱了自己的飞行夹克披到我身上,宽大的衣摆几乎将我的裙子遮了个严实,也盖住了我身上被蒋翟北沾染过来的香水味。 蒋翟北的品味很俗,万年不变的喜欢那三瓶出了名的渣男香,以往他喷上,我只觉得那味道像是浴室里洗完澡后没散去的水汽,急待开窗通风,荡漾不起一丝他想。 直到此刻我才领略到这渣男香的魅力。 前调的粉红胡椒和焚香被稀释殆尽,剩下最后丝丝缕缕的雪松和檀香,若有似无地从邓放的衣服中透出来,在暗无边际的夜色里撕开了天地寂静的假面具,引诱着人想要一探究竟。 邓放还在整理着我的头发,借着车内的灯光,他仔细的将我被压住的头发从夹克下拿出来,神色平静又温柔,我定定看着他,只觉得双腿发软,渣男香的魅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怎么这样看着我?” 飞行员的眼力自然是绝佳的,邓放察觉到我的眼神,整理好了我的头发才问出来。 我轻扯了下嘴角,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发现原来你也有鱼尾纹了。” “早就有了。”他也笑笑,毕竟是三十一岁的人了,不年轻了。 这句话说的我心里忽然泛起了些许涟漪,十年光阴不仅仅照在了我身上,邓放也一样逃不过,只是他比我坦然的多。 “吟吟,你是不是辞职了?”整理好衣服,邓放看着我问出了他的猜测。 “对。”我没有再瞒他,实话实说。 “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吗?”他记得我当初进入东航时的不易,民航的工作并不轻松,但我从没抱怨过什么,现在突然辞了职,他不免要多问一嘴。 “算是吧…”我不敢说这是完全理智下思考出来的决定,也不敢确保将来会如何,但至少现在是不后悔的。 “那就好。”邓放没再多问工作的事,毕竟深更半夜,站在楼下也不合适,“上去吧。” 他说完,拉过我的手腕上楼,刚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脆,他低头看了眼我的脚,“我还是抱着你上去吧。” “好啊。” 毕竟总不能把鞋脱了,我没有客气,乖乖由他抱着我走进楼里。 小时候,父亲总爱抱着我,以至于我被宠溺的很懒,常常不愿意自己走路,后来失去了父亲,便再没了这样的机会。 十五岁后,几次享受到被抱起的体验,几乎全都来自邓放。 “我重吗?”他走的很轻,上了一层楼也没有喘息的迹象,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被唤醒,借着黑暗,我仰头望着他,“累吗?” “你不重,我也不累。”他笑笑,然后又说:“虽然比高中那会儿重了点,但我抱着还是绰绰有余的。” 忽然提起过往,我一时恍了恍神。 邓放低头看我一眼,“不会不记得了吧?你高三发烧那次,正好赶上我休假回家,就这么一路抱着你从学校去的医院。” “当然记得。”我收回视线,皮肤轻轻蹭过他胸前的衣服,黑色的线衫太贴身,意外的感受了一把衣服下磅礴的肌肉,瞬间心跳都快了半拍。 “那年也是你进空军部队的第二年,对不对?” 陈年旧事已经被时间冲刷的不再清晰,我本不记得当时我的年级,但记得那正是他进入空军某旅的第二年,整个人壮了一圈,站在教室门口接我时,我差点没认出来。 “对。”邓放一步步踏着台阶,开始讲起往昔,“那次我刚回到家就碰上你母亲要出门,说你突然发烧要去学校接你回来,我就替她去了。” “当时你烧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喊哥哥,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抱着你去医院的路上都有点紧张。” “发个烧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状似随意地说道,话里藏着的试探只有自己知道。 邓放无声笑笑,“说不上来。” 当时小小的人在他怀里烧的意识混沌,细若游丝地喊着哥哥,明明学校和医院就一段路的距离,五六分钟就能到,他疾步走着,每多看她一眼就多紧张一分,生怕晚一步她就多难受一会。 “可能是怕耽误你快点回去上课吧,毕竟那会高三,你母亲说你那段时间天天都要学到很晚才睡,跟改性了似的。” “是。”我轻轻应了声,“我的成绩不算好,等到高三才确定了想去的学校,但分数还差得很多,只能拼了命的学。” “后来考上的大学是你那时候想去的么?” 我沉默了几秒才回他:“不是。” 他顿了顿,安慰我:“那也没事儿。” 说话间,他已经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走到门前将我放下来,然后平视着我:“如果那时候考上了你想去的学校,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或许吧。” 黑夜里,邓放的眼睛依旧亮亮的,我看着他,心里冒上来的酸有些要压不住,可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 “嗯。”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看着你进去。” 转过身,我忍着心里突然泛起的情绪开门、进去,甚至没有跟他告别。 只有一声门合上的声响留在空气里。 没一会,我站在门后,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 慢慢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我蹲在鞋柜前许久没起身。 怎么不会比现在更好呢? 如果当时考上了你去的航校,或许这几年就不会和你分开,更不会在同一片天空里飞着,却永远只能跟你是两道航线。 可惜这个遗憾永远都要存在在我的人生里了,邓放。 04结婚 04. 夜里睡得太晚,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母亲没叫我,坐在沙发上该看电视看电视,毕竟吃惊的话昨夜已经说过了。 抱着我上来后,邓放回到家才想起我的箱子还在车旁立着,转而下楼又将箱子送了上来,母亲睡的浅,被这一番腾挪的声音吵醒,出来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我和邓放。 邓放礼数周到,道了歉又说明了原由,深夜不便久留,前后不过三分钟,他又离开了这扇门。 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归家弄的措手不及,直到我理好了箱子,换下了身上的衣服才想起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 幸好我进来时只开了玄关处的小灯,在我闪身躲进浴室前母亲都并未看清我脸上浓郁的妆容。 离职前航司已给她打过电话,询问她是否知情关于我要辞职的事,这不过是重重流程里的第一步,我早前也已经和她沟通过,她完全尊重我的决定。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我很庆幸,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受过的气中,没有一桩一件来自我的母亲。 不知是她太爱我还是她本身就擅于做一位顶好的母亲,她对我开明到几乎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只是作为孩子,面对再开明的家长仍会有隐瞒的下意识,这是上下关系里自带的弊端。 即便我的叛逆行径母亲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可我依然不愿她看到我的这一面,一个母亲对孩子有天然的敏感与警觉,尤其是一个单亲家庭里的母亲,我只是想她的生活不必处处围绕着我,她的情绪也不必为我所累,好坏都不必为我喜忧。 我一边洗着脸一边回了话,没讲别的,只说这次回来再也不想走了。 母亲或许心里早早就猜到了我会回来,她并没有很意外,淡定的哦了声,看着我收拾了一会便回去继续睡了。 而我躺在熟悉的房间和床上,思绪却迟迟无法归拢,一直捱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起来后又赖了半小时的床才缓过来。 过了正午,日渐偏移,秋天的西北仿佛蒙上了一层暖调的滤镜。 家里的窗户望出去风景大好,伸伸头还能望见远处的骊山,云线悠远,我站在阳台看着看着,胸口憋闷的淤堵随着云卷云舒慢慢消减了些。 母亲做好了午饭,我收了视线坐到餐桌前,吃着吃着就听她聊起了邓放的事。 “昨天小放跟你说了没?” 我一头雾水,“跟我说什么?” “那看来是没跟你说。”母亲卖了个关子,眼梢带着我看不懂的笑,“你小放哥哥啊,可能要升首席了。” 我一愣,却没能像母亲那样高兴起来,“首席?那不是更危险了么,他干的本来就是试飞,刀尖上的活,成了首席,不就什么都要他第一个上?” “在其位谋其政,如果怕危险那还当什么兵?”母亲比我豪情的多,尽管已经承受过了失去丈夫的惨重代价,但并未因此就对这讳莫如深,“对于小放来说,成为首席是对他的肯定和认可,也是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别为了没发生的事担忧焦虑,当心小脸老的快哦。” 我被母亲这最后一句话逗笑,用手撑着脸看向她,“莫非这就是我漂亮妈妈永葆青春的秘诀?” “算是吧。”母亲配合着我,微微骄傲地摸了摸头发,“可不许外传。” “好好好…” 我知母亲这是有心引导我不去想起失去父亲的痛苦。 尽管这样切肤的痛已经如影随形了十年,真正做到忽略太难太难,可比起母亲,我至少痛的还算轻一些,她都尚且如此勇敢直面,我更没有理由一直将自己囚困在十几岁的悲伤中。 不必像翻越一座山那样将糟糕的记忆彻底抛却,只要能在余下的痛苦中生出新的力量,就会慢慢找到真正的救赎。 这十年来,母亲给我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无论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或是一个受害者,她都比我勇敢的多。 下午闲来无事,母亲拉着我上了楼聊天。 楼上只有邓放的母亲——云阿姨一个人,邓放一大早便回去了,试飞基地在阎良,临潼的隔壁,驱车返回也要近一个小时,他这次从珠海回来是出公差,估计是因为送我回来才顺便在家留了一晚。而韩骁也一早跟着邓放去基地转悠了,他是个闲不住的,跟试飞局的人混的就差比邓放还熟了。 云阿姨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云方知。 以前总是听母亲叫她方知方知,小的时候不懂中国汉字蕴含的深刻意思,简短的几个字也能表达出绵绵的情意,后来懂了,却也因此心酸了好一阵子。 丈夫与儿子都是一心为国的空军飞行员,问迹何在?唯云方知。 “吟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云阿姨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对,不走了。” “那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你母亲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下一半了。” “落下一半?”我看看母亲,“那一半——不会是——” “我女儿还是聪明啊,这点随我。”母亲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工作不着急,慢慢找就是,总能找到的。” “工作还是着急的,别的不急。”我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顺势堵住母亲的嘴。 “还是要急一急的,别跟你两个哥哥似的,早前也说不急,现在想急都没得急了。” 云阿姨这话茬转的猝不及防,我放杯子的手突然一抖,陶瓷杯磕在茶几上,磕出一声清响。 “小放局里不是挺多给他介绍的么?”母亲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慢慢相看就是了,早晚有看对眼的。” “别提了,那些个介绍的他连去都不去,满心满眼都只有飞机,他打小就不怎么善于交际,有时候连骁骁也爱搭不理的,也就是对吟吟上心,这点应该看来是随我了。” 我闻言愣住,母亲却反应快得很。 “那这么说,我看小放也挺合眼的,不知道这点吟吟随不随我啊?” 两道眼神齐齐看过来,我后脊一僵,像是被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 我自认这些年的心思从没露出过什么马脚,可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跟咳嗽是一样的,当事人以为憋住了,眼神其实早已暴露无遗。 云阿姨与母亲话里的意思我不敢琢磨,只好低着头装哑巴,但母亲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要可怕,眼皮子一掀就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 “别装听不懂的。”她一巴掌敲在我背上,“你云姨都发话了,行不行给个回应啊。” 沉默是金,我死守着这条原则还是不吭声。 “她这是答应了。”母亲看破了我的鸵鸟政策,替我回应道:“就是怕咱们调侃她,脸皮薄。” 云阿姨笑笑,推了母亲一把,“行了,知道她怕你调侃她还不收着点?你逗起人来谁不怕?” “骁骁啊,他可不怕。”母亲也笑说道:“说起来小放和骁骁的性格也真是够互补的,一个话少的吓人,一个满肚子都是话。” “是啊,骁骁在家两天,我的头都要炸了。”云阿姨说着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得亏是小放把他带走了。” “那小放什么时候再回来?”见我半天了还在一旁发愣,母亲又拉了我一把,示意我听着。 “晚上下了机就回,明天赶上调休了,能在家留半天再回阎良,正好我们两家人一块吃个饭?” “行啊,反正两家人一块吃饭的机会不多了,毕竟下次再聚可能就是一家人喽。” 这话我简直没耳朵听,跟在母亲后面匆忙的就逃回了家,连再见也忘了说。 进了家门,母亲反倒没了刚才的急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我跟在她身后急的团团转,“妈,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不然呢,事不都说完了么?” “什么叫说完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谁让你不说的?刚才当鸵鸟,回来就当火烈鸟了是吧。” “……妈妈,你知道你和云姨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仍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知道呀,你不知道吗?”母亲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我被她噎在原地,一时间不知真是我会错了意还是听错了话。 从前十年从没模糊过的边界,在这一刻忽然就混成了一片,任谁也懵的,可母亲的淡定与从容却让我不禁开始怀疑这条边界是否存在过。 “妈妈……”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母亲却回过头来,招呼我坐到她身旁。 “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吧,小放今年要评首席了,试飞队里比小放年长的人多的是,他没孩子又单身可坐不稳这首席的位子。” “那也不能因为这就让我跟邓放结婚吧?” 布艺沙发柔软无边,我坐下去,心也好似坠落云端,没个着落。 “你想哪去了!”母亲拍了把我的手,“要只是为了小放的晋升还用得着找你?试飞局里想嫁给他的人简直排成队了。” “你当你那点小心思藏的挺好?高三你想考航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后来没考上,不情不愿去了民航这几年都不愿意回家,要不是知道你这是跟自己赌气,我还以为是我这个当妈的做错了什么才让你不肯回来。” 母亲的话似根针戳到我心尖上,顿时心头酸涩不已,这些年我只当躲着她不见面便能瞒住,不想她早就看透了这一切还要配合着我假装不知道。 我握住母亲的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妈妈的。”母亲搓搓我的手,“你从小到大都那么乖,倒显得妈妈为你考量的太少了。” “你离职之后,蒋之给我打了电话,我听的出来,他对你还有想法,如果你还想继续在民航飞,肯定是不能得罪他们家的,咱们家没有跟他抗衡的能力,但你要是嫁给了小放,他肯定能护得住你,要不是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妈妈也不愿意你那么早就被婚姻束缚住人生。” “只是你喜欢小放这么多年了,眼下也算是个最好不过的机会,要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妈妈去跟你云阿姨说就是。” 我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就着母亲说的利弊权衡了一通,最后也只想到了最天真的一层。 “可…邓放也只是把我当妹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好改变…” “傻子,要是没有提前跟小放通过气,你云姨能这么说吗?”母亲用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佯装气愤道:“你啊,平时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我看着母亲,楞楞的说不出半个字。 “你云阿姨的心比我细得多,我都能看出你的心思来,她还能看不出自己的儿子心里想什么?她既说了出来当然是有数的,乱点鸳鸯谱、两个没情意的人硬撮合到一起去的事我们可干不出来。” 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杂乱着,我的心也乱的不像话。 邓放心里想的…… 他想的什么? 难道他也是喜欢我的么? 我几乎不敢细想下去,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母亲这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喃喃问道:“真的么?” “再问就是假的。”母亲说着就要抽出手,我急忙又抱住,慌不择言,“真的真的真的……我信了妈妈…” “假的,你当我刚才那些话都说给小狗听了吧。” “这怎么行…好妈妈…咱们家哪有小狗啊…”我抱着母亲一顿撒娇,左说右说这才将她哄好了些,任她说着也不敢回嘴。 “让你气死了,就你这样我哪里敢放心把你嫁出去。” “就算是小放这样知根知底的,我都害怕你的日子过不下去啊。” “妈妈说的对…” “我哪里说得对?你别给我不当回事!当老婆跟当妹妹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一个样,你别一心喜欢的跟那猪油蒙了心似的,结了婚的日子可不好过……”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突然又想起些什么。 “妈妈,邓爷爷是将军,邓家的叔叔伯伯们又都身处高位,他们不会看不上咱们家吧…” “邓家要是这样看重门第,当初就不会让骁骁进门了。” “那娃娃亲什么的,也没安排过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孩子又不是个物件,娃娃亲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哪有人还真当真的,再说了,让没见过面也不了解的两个人,打着父母之命的幌子上来就结婚过日子,什么样的人家能干出来这么荒唐的事?”母亲越说越气,我连忙又笑着安抚住她。 “妈妈说的都对。” “你别跟我在这贫,还是想想怎么跟小放谈一谈,结婚报告打的越晚批的可就越晚。” “好饭不怕晚。”我反驳道。 “行啊,那明天的饭咱也不去吃了…” “好妈妈,该吃的还是得去吃的!” 05喜欢 05. 邓放下了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抗荷服就上了车,母亲叫他速速归家,说有要事商议。 等到了家,云方知支开了韩骁,跟他说了白天的事。 “我跟吟吟、还有她母亲都商量好了,你就抓紧打结婚报告吧。” “什么?” 邓放愣住,才一日不见,怎么母亲嘴里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你都三十一了,过了秋就是三十二,虚岁三十三的人了还不赶紧结婚,男人老了就不吃香了知道吧。” “妈……” “打住,你要是再来祖国大业未完无心儿女情长那一套,趁早回去跟你们队长说,你不想跟吟吟结婚,可有的是人追的紧呢。”云方知说到这,故意停了话茬。 邓放见她不说也不走,便又抬眼望了过来,等着她的下文。 云方知微不可察地笑笑,好像只是歇了口气似的继续说道:“吟吟那个在航空公司当副总的前男友,前几天还给吟吟母亲打过来电话说改天来拜访,听说长的也是不错的,年纪也不大。” “小放,你要是真不愿意,那就拉倒吧,我去和吟吟母亲说,就算是被拂了面子,吟吟顶多哭几顿也就好了。” 语气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仿佛真这么想的,丝毫没有故意说反话的嫌疑。 邓放知道母亲这招是以退为进,却也没法子说出什么将计就计的话来,毕竟他是真怕时吟哭。 他二十一岁时,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但一看到时吟落泪,他还是不由得好一阵手足无措。偏偏她初来乍到那会,韩骁格外爱逗这个一点就炸的妹妹,每每都要将人惹到掉眼泪才算满意,他这个大哥哥也只好每次都耐下心来将人哄好。 算起来,邓放已经记不起上次时吟哭是什么时候了,母亲冷不丁提及这一茬,饶是有夸张的成分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最终,邓放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我也没说不愿意…” “那好,明天咱们跟吟吟家一起吃顿饭,回去你就打结婚报告,行不行?” “……吟吟…跟她母亲也答应了?” “当然,你要是不相信下去问问就是了,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能逼着吟吟点头不成?” 邓放闭嘴了。 母亲自然是不会逼迫人的,他很清楚,母亲极少替他私自决定什么,婚姻虽是大事,但过去几年,母亲连一次亲戚朋友介绍的相亲也没替他应过,算是给足了他尊重,不论是对他个人还是他的事业和理想,母亲给予的理解和体谅都十分足够,唯独这次时吟的事对他先斩后奏。 原因并不难猜,两家知根知底,关系本就亲近的不用多说,或许母亲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只是一直等到了现在,还有他的事业可以当作借口,可谓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仿佛水到渠成一般,事情就这么成了定局。 可当晚上邓放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甚至连韩骁教的能够快速入睡的呼吸法也不起效用了。 他跟时吟竟然就这么要结婚了? 时吟怎么会同意跟他结婚呢?她才二十五岁就愿意跟他结婚了?她不会是赌气才跟答应跟他结婚的吧?要是这样之后她又想离婚了怎么办?他这可是军婚啊,结了就不容易离了,她有没有想清楚呢? 脑子里一根又一根的线头不断冒出来,思绪乱的几乎要打结,邓放索性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要是时吟到时候真的要跟他离婚,他能答应么?破坏军婚不是小罪名,那个男人如果真敢冒着这样的风险让时吟跟他离婚,那还是个靠得住的人么?如果时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怎么能放心? 如果时吟跟他结婚了,至少他是能一直照顾时吟的,最坏最坏,哪怕他牺牲了,局里对她的一系列优待也不会差到哪去,家里也会帮衬着她,他个人还是有些资产积蓄的,最起码后半生不会让她艰难过活,那个男人能做到吗? 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心焦。 邓放胡乱地抹了把头发,下床起来喝水。 走进客厅他才发现厨房有片亮光——冰箱的门开着,他走过去,只见韩骁正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 “不能坐下吃?”他小声道。 “不能。”韩骁撇了他一眼,“你出来干什么?” “渴了,喝口水。” “怎么,知道自己要结婚了,紧张的睡不着啊?”韩骁不客气道,不等邓放开口,他又自顾自说道:“也对,要当新郎官了,要我我也睡不着。” “有话直说。”邓放不惯他牙尖嘴利的臭毛病,拿了水便往阳台走去,“要聊过来聊。” 韩骁看看云方知紧闭的房门,抱着那半个西瓜跟去了阳台。 “十年的妹妹一眨眼变成自己老婆了,什么感觉啊?”韩骁一张嘴就是刺,专挑道德伦理下手。 “你不如跟我说说,叫了十年的妹妹一眨眼成自己嫂子了是什么感觉?”邓放反击他。 “我他妈能有什么感觉啊!”韩骁猛地将西瓜一放,动作幅度很大,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这人怎么还好意思说呢?韩骁简直无语了,明明早上一起去的试飞局,晚上一起回来的,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的问题?怎么他一回来时小朵就要跟邓放结婚了?怎么就一个白天不见,在机场还乖乖喊他哥哥的人,再回来就要成他嫂子了?这上哪说理去? “邓放,你到底怎么想的?时小朵是个糊涂蛋对你有点想法我不奇怪,可你怎么还同意了?妈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信,难不成这么多年,咱们仨就我一人对你俩是单纯的兄妹情谊啊?你个禽兽!” “你说什么呢!”邓放冷了脸,“吟吟搬过来的时候才十五岁,我能对她有什么想法?我对她当然也是单纯的兄妹情谊!” “那你还跟她结婚?你对她没想法你跟她结什么婚?谁家两个没想法的人躺在一张床上?” 邓放被韩骁问住,这也是他心里想问的,也恰恰是因为没有答案他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结婚便是将两个人的生活通过法律彻底绑在一起,连同能交托的、不能交托的都要一并交托给对方,邓放有信心也愿意接住时吟的一切,为她兜底,可这或许是爱的一部分,但不是婚姻的意义。 爱的情感包括了许多,爱护也算其中之一,尊重也算,可是爱却不止这些,婚姻也不止需要有爱。 “军婚不好离,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要当首席才跟小朵结婚的,但小朵没有爸爸,就算做不到长兄如父,你也不能伤害她,我也不能看着你伤害她。” 韩骁捏了捏邓放的肩,他知道邓放能听懂他的话。 这十年来,他虽惹哭过时吟无数次,但他是真心把时吟看作自己的亲妹妹,时吟搬来那年,他刚上大学,一年里大假小假雷打不动的回家,就是想多陪陪这个可怜的妹妹。 或许长辈们也想过在亲近的孩子们里如何拉郎配才算合适,无非就是他和时吟,或是邓放和时吟,可在韩骁心里,他和邓放都不合适。 军人先许国再许家,工作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势必是要亏欠家里的,而时吟已经遭受过一次失去父亲的悲痛,或许未来还会再经历一遍失去他与邓放的痛苦,如果到时两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她的丈夫,这日子可怎么过? 怕是老天再不开眼,也不能将苦难这么一股脑的都倾倒在一个人身上。 “我会照顾好她的,冲着一辈子去的那种。” 韩骁走出阳台前,听见了邓放说的这句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剩下的西瓜给你了,都吃完,别浪费。” 说完他潇洒挥挥手,回了房间。 议婚是大事,云方知特地选了一家很高端的私宴,邓放的几个叔伯和爷爷都在,我跟在母亲后边进了包厢门,看见中央的大圆桌和一圈人,下意识的怔了怔,然后心头一紧,后知后觉的缓过来,和邓放结婚并不是一桩由着我性子胡来的事,甚至除了最开始那道点头的流程以外,其余的环节都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进门前,邓放与韩骁去了厕所,等到我与母亲落了座才推门进来,邓放径直坐到了我的旁边,而韩骁则是顺着规矩坐到了母亲旁边的位置上。 短暂的眼神交汇过后,我垂下了眼,没有与邓放再对视。 很奇怪,若是不看邓放,我还是能镇定自若地吃完这一顿饭的,可一看见他,哪怕是他的一个侧脸,我瞬间就失了坦然面对的力气。 许是邓放也感应到了我的回避,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都不曾让目光过久的停留在我身上。 一席饭吃的战战兢兢,下午日渐西斜时便进了门,直到天色深沉时才出去。 将长辈们一一送上车后,韩骁载着母亲和云阿姨离开,而我上了邓放的车,坐在了他的副驾,尽管我并不习惯,可终归是要学着习惯的。 路上邓放没有特意找话聊,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头一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街景迅速掠过,心里也愈发拥挤,数不清的情绪一点点凝结成冰,冻住心肺,堵住呼吸。 进了车库,望见了这窒息的尽头我才感觉好些,可车停后我却没能及时下来。 邓放锁住了车门,语气无奈地叫了我一声,“吟吟,你老这么躲着我也不是办法。”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办法,可我还是忍不住背对着他,不敢回头看。 直到面对着邓放的时刻,我才知道想要抹去那一道边界有多难。 见我仍不肯看他,邓放沉了口气,扶着我的肩膀将我转了过来,对视了一秒我就要低下头,邓放眼疾手快,抬手托住了我的下巴。 “看着我,好吗?” “我们就跟以前一样说话聊天,没事的,吟吟。” 下巴处的手掌温热,透过皮肤渗进心口,慢慢消融了那里冻结的冰。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沙哑。 邓放这才收回了他的手,神色温柔而真挚,“首先哥哥得跟你道个歉,时间有点赶,明天就得打结婚申请了,今天才来得及跟你说。”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哥哥选上首席最要紧,我不介意这些。” “哥哥不是为了选上首席才跟你结婚的。”邓放听见这话皱起了眉头,“虽然有些突然,但哥哥还是要跟你说明白,不是为了当什么首席,更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你也不用因为结了婚就改变什么,还是可以做你自己。” “那哥哥是为什么才跟我结婚的?” 我看着他,想要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可里面的内容太多,犹豫、谨慎、沉稳甚至克制,我找不到和我一样的答案。 邓放沉默了,昨晚韩骁的质问过了一夜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响,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他只好答非所问,“总之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原因?”我继续问道。 邓放又开始默不作声。 我却忽然在这沉默中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单手解了安全带,我倾身朝着邓放靠过去,从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近到我的鼻尖与他的鼻尖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这样算乱七八糟的原因么?” 邓放睁大了眼,但是没有躲开,也没有后退,仿佛惊住了般,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我继续向前,那一拳的距离也消失在了我与他之间。 唇与唇只差一线之隔就能相抵。 邓放依然没躲开,依然直视着我的眼睛。 终于,那一线之隔也没有了。 邓放的唇凉凉的,还有些干燥,贴上去的那一刻,心中残存的坚冰一霎间轰然倒塌,碎裂成潺潺的海,我听见那海中有个汹涌的声音诉说着长久以来的喜欢。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06过敏 06. 深夜,茉莉bar的驻唱散了场,店里除了音响里放着的爵士乐,就只剩杯盏交错和低低交谈的声音。 而我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里,正举着一个小镜子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照来照去,对面阿愈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但我已经看不见了,就连镜子里的人像也晕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阿愈是我在东航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前几天她刚落定了新工作,我们这才有机会能出来聚一聚,以致于我兴奋的过了头,桌子上几乎摆满了空杯,数不清的酒精都进了我的肚子和脑子。 “时小朵,你不能再喝了,手机给我,我给你老公打电话。” 阿愈很是头大,我的酒品虽不怎么样但至少酒量不差,可她没想到今天我会喝那么多,明明聊的都是开心的事,酒却是一杯接一杯闭着眼喝。 “我老公……太忙了…他不会来的…”视野里已经重迭了好几个人影,我对着一片阿愈摆摆手,“不用给他打…他不会来的…” “他不来你怎么走?我一没老公二没对象三没备胎的,凭我一个人可没法把你扛回家啊。” “那就在这睡吧…我觉得这挺好的…”说完我就顺着卡座倒了下去,“比家里暖和多了…” “诶——小朵儿——” 阿愈坐过来扶住了我,“可不能在这睡,一会关门老板会把你丢出去的。” “我就在这睡……” “你手机放哪了?”阿愈在我身旁摸了把,没找到手机,扭了个头,见我的包被丢进了卡座边缘,她伸手拿过来,在里面看见了我的手机,“还行,喝醉之前还知道把贵重物品放好。” “嘿嘿…邓放教我的…” “你哥——不是,你老公倒是教的都挺实用。”阿愈拿起手机,对着我的脸扫了下,“睁睁眼,不然解不开锁啊。” 我费劲地掀了掀眼皮,也不知睁没睁开,然后又一头栽到在了阿愈身上。 “因为…他教我的…都是…他不在的时候…我能用上的…” “还挺有先见之明。”阿愈边跟我说着话边翻着通讯录。 我没听见她什么时候给邓放打了过去,也不知道邓放是什么时候来的,意识混沌的厉害,出了门被风一吹人彻底睡了过去。 邓放将我抱到车上,放在副驾,仔细扣紧了安全带,又摆正了我的脑袋才关上车门。 阿愈的家有些远,邓放自是没法放任我叫来的酒搭子深夜自己一个人回家,还是先送了阿愈,然后才开车回了阎良。 阎良是试飞基地所在,我们的新房离基地不远。 一个前,邓放交上去的结婚报告批下来我们就领了证,繁琐复杂的仪式和流程都没办,他忙的实在抽不出时间,又恰逢他的大队长在那几天意外牺牲,于是一切都从了简,只简单请了几顿家宴,至于他的队友们,还要再等等,等到队长离世的悲云从头顶散去才好再开喜事的席面。 而结了婚的人自然没有再住在自己家中的道理,邓放在阎良有房子,是早前就买下的三室两厅,他之前一个人住,只添置了些基础的软装和家电,本想着结婚时再好好收拾一番,可赶上了追悼会,他忙的家都顾不上回,我对居所也没有很高的要求,白天都是回母亲那,索性就那么搁置了。 算起来,今晚还是结婚后,我和邓放第一次一起回这个家。 那天在车库,我吻过他后便自己下了车,胆大包天的勇气只滋生了一瞬,等待回答是件太漫长的事,我不敢等也不想等。 从那天起,或许是真的事忙,或许也有躲着我的意思,邓放没怎么再回临潼,除却不得不出席的场面,我们没再有如那天一般亲密相处的机会,就连搬家也是我一人完成的。 只是今晚我实在醉的不省人事,全程都由邓放抱着下车上楼,躺到床上胡乱呓语一顿,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卧室里还没来得及开灯,漆黑一片,窗帘也拉的紧密严实,已经有两三天没透过光了。 邓放站在床边,望着床上的人,默默叹了口气。 “吟吟…换了衣服再睡。”他晃了晃我,“吟吟……” 没有回应,我醉的听不见任何,邓放无奈,不得不替我将身上层层迭迭的裙子脱了。 以往他从没对我做过如此亲密的行径,可现在两个人既结了婚,总有这样袒露隐私的时刻需要对方伸一把手。 出门前,我特意挑了件新买的裙子,迭穿的修身款式,布料虽然柔软,却耐不住好几层裹的也难受。 邓放只觉得或许他永远都没法对我不抱有照顾的心态。 裙子难穿也难脱,他一点点往下拽着,即便我毫无意识和感知了,他也没有给我用上他自己粗鲁脱衣的那一套行为准则。 裙子脱完,我身上只剩胸贴和内裤,邓放觉得差不多了,没敢多看,拉过被子从脖子到脚严实将我盖住。 他打开床头的小灯,黑暗的卧室有了一小片光亮,他起身走到浴室,在洗手台上找到了一包我胡乱扔下的卸妆湿巾,洗了个手又折回卧室床前,为我擦着脸上浓郁的妆。 动作很轻,但擦的很仔细。 邓放对于擦拭的精细度有着超乎常人的执念,在部队还特地准备了一个擦鞋的小包,靴子也好、皮鞋也罢,都擦的干净蹭亮,顺带着回家也习惯性的坐在沙发上擦苹果,明明是洗好的苹果也要用纸巾再擦一遍。 母亲见过幼时的邓放,也跟我说过他幼时的事。他长个子晚,出生起便没见过父亲,从小话就不多,大院里的小孩儿个个是人精,知道打了架自己也得挨揍,便用一张童言无忌的嘴欺负人,邓放受了气也从来不说,就一遍遍任由那些话在心里刀一般割着。时间长了,这样的自我消化就成了一种默认模式,深嵌在性格里,成了完好身躯里的一块死肉。 于是我从十几岁时就学会了观察他的微表情,我远比邓放以为的要了解他,只是再了解,隔着万水千山也没有用。 如今没了遥远的距离,只隔着一层眼皮就能看见,可惜此刻我连这一层眼皮也掀不开,更看不见他藏在温柔之下的笨拙和犹豫。 我再度醒来时是后半夜,从梦里生生渴醒,想要爬起来却不受控制地又栽倒下去,正巧一头栽在了邓放身上。 “怎么了?”他清醒的很快,几乎是我倒下的那刻就睁开了眼。 “渴…”我的头还晕着,听见是他就没再硬撑,老实地靠在了他怀里,“邓放…我想喝水。” “好,哥哥给你拿。”他说完便要扶着我躺下去,可低头的瞬间,视线里却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他不由得僵住。 被子在我起身时就滑落下来,只堪堪覆盖住腰际,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空气里,浑圆的轮廓太明显,他的视力又格外好,想不看见也难。 但他也只是僵了两秒,很快就把被子拉了上来,然后飞速下了床。 “哥哥去拿水,很快回来,吟吟别乱动。” 猜到我喝了酒第二天可能会口渴,邓放晚上睡前特地找出了家里买的一箱水放在客厅里。 他直接拿了两瓶进来,一瓶拧松了瓶盖放在床头,另一瓶拧开后喂到了我嘴边,“慢点喝。” 我太急切,一口气喝下了近三分之一,邓放在我耳边重复了好几次“慢慢喝、不着急”。 喝够了,我的嘴唇离开了瓶口。 “还喝吗?”邓放问我。 “不喝了。” “好,我在床头还放了一瓶,明早醒了也能喝。”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醉倒前发生的事,“阿愈还真给你打电话了…” “嗯。”邓放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你还不想让我过去接你么?” “不是。”胸前忽然有些痒,我隔着被子挠了挠,“太晚了,又那么远,怕耽误你的事,不是有时候会有夜间项目么…” 邓放笑了下,接到电话的时候确实很晚了,十点半,宿舍都熄灯了,但他最近没飞项目,那个点还在试验室,接到电话,听见那头说我喝醉了回不了家才跑出来。 从基地到茉莉bar差不多40分钟车程,他开的快,油门踩在限速的边上,只用了半个小时,只是这些没必要跟我说。 “最近飞的少,地面工作多。”他简单说了说最近的动向,“估计这一周内都不怎么飞,在大漠里试验。” 说完又补充道:“以后要是还有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就给我电话。” 我正倚在他胳膊上,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你这是在给我汇报工作么?” 邓放一愣,眼神没看我但语气很诚挚,“是,你知道了也不用怕耽误我什么事,不管再远,能过去的我都会过去。” 我没问这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心还是丈夫对妻子的在意,被法律契约在一张纸上的婚姻是无法再和爱情混为一谈的,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受益人都是我,再去追溯这份情系的源头没有意义。 更何况,十年习惯下来,一时转变不过来的人也不只是邓放。 搬过来前母亲叮嘱了我好几遍,相识太久的感情里,细节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得学会抓大放小,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实际上,她不说我也懂得这个道理,毕竟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也不能要求邓放都做到。 “好。”我点点头,手下又忍不住抓了抓胸口。 “怎么了?”邓放注意到我的动作。 “有点痒。”隔着被子挠已经起不到作用了,我把手伸进被子里贴着皮肤挠,却突然摸到了一片又一片的凸起。 邓放在我挠痒的间隙里就开了小灯,我低头看见未着寸缕的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光源在他那侧,想要借着光,我只能转过身面朝着他,“你…你先别看…” “好我不看。” 邓放闭上了眼。 我这才掀开了被子,只见胸前已经密密麻麻起了一大片红疹,面积一直蔓延到了锁骨下方。 “怎么了?”我没说话,邓放忍不住闭着眼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过敏。” 我揭下粘了许久的胸贴,被覆盖过的地方红疹更为严重,我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那处不但痒,甚至还有些刺痛,像是水泡被戳破般。 我无意识地轻呼了声,邓放的眼睛这下闭不住了。 他睁开眼,大把的光线瞬间涌进了视野,我光//裸的身体、胸//脯,以及那一大片红疹都尽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像是一尊瓷玉上落了红墨点。 07上药 07. “这是有点么?” 因为着急,邓放的声音不自觉高了些,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翻身下了床。 这个家里别的东西不多,但是医药箱备的很充足,里面各种药膏药水很是齐全。 他将一整个小箱子都提了过来,在光下找出一支万能软膏给我涂上。 这时我也没法再穿什么衣服,不能挡也不能全露,只好拽着被子遮住关键,不敢再往上。 “痒的厉害么?” 红疹起的触目惊心,邓放皱起眉头,许是关心则乱,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仿佛是什么紧要关头严阵以待。 或许人都是只顾自己感受的动物,尽管明知他这是担忧我,可我还是没法承受这样施加过来的二次情绪,这一身疹子就够我难受的了,我不想再多承担一道折磨。 “嗯。”药膏凉凉的,我忍住了战栗,但邓放还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疼?” “不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着他,“你别皱眉头,看着吓人。” 邓放一愣,然后松了紧皱的眉宇,“是哥哥着急了。” 棉签再度触到皮肤上,无端又引起一阵颤。 他看过来,我只好开口解释道:“有点凉。” 不只是有点凉,还有点冷。 窗外十月过半,屋子里还没供暖,我又裸在空气里不断向外释放着热量,自然是有些冷的,加之药膏涂的也多,锁骨下涂完的皮肤都凉浸浸的。 “先披着。”邓放一只手拿着棉签,另一只手抓过床尾凳上的衬衣递给我。 那是他部队里发的制式衬衣,高洁的天蓝色,此刻若披在我身上,未免太不合规矩。 “怎么不披?” “我披上,不好。” “怎么不好?” 我说不出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没什么不好的。”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抖开衬衫披到我肩上,又继续涂起了药。 以往也有过胸贴过敏的情况,可并没有像今天这样严重,顶多是发点红便好了,今天的反应有点异常。 我思索着白天接触了什么才加重了这要命的过敏,邓放早我一步说了出来。 “怎么起了这么多,跟喝酒有关系么?” “可能吧。” 我答的模糊,邓放抬眼看过来,似是觉得我心虚,眼神里带了点探究和审视。 “除了喝酒,还干什么别的了?” 我与他对视上,被他这难得一见的掌控欲激的一抖,棉签与皮肤错过,涂了个空。 “没干什么别的。” 邓放却抓住了我的胳膊,“别动,先涂药。” 被西北的风沙磨练的粗糙的大手,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量,握在我的胳膊上,强势中又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 我忽然间有些贪恋起他的触碰,在心里悄悄希望着这样的时刻能够再长些、再多些。 胸下的位置也有红疹,只是被子挡着,邓放涂不到。 我接过他手中的棉棒,“我自己来吧。” “好。”邓放离了床沿,将空间交还给我,“我去给你找件睡衣。” 说完出了房门。 卧室面积不大,衣柜安在了隔壁房里,那本是间次卧,但邓放没考虑过别人会来自家住,便将一些用不上的桌椅柜台都搬到了里面,我住过来后简单收拾了下,就着那些物件,恰好将隔壁改成了衣帽间。 邓放进来怔了片刻,他没想到我会将这屋子收拾的如此妥当,台面光洁,看不到一丝杂乱,柜子里也都摆的整整齐齐,衣服分门别类的归纳好,就算是部队查内务的人来了怕是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忽然就对这十年的光阴如梭有了些无法言喻的实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总是需要他哄着、照顾着的妹妹也有了能够为别人支撑起生活的能力。 可欣慰之余,他竟还有点说不清的酸涩,若这番场景不是出现在我们的家中,这一切不是我为他做的,若我嫁给了别人,他还能欣慰的出来么? 怕是不能。 邓放望着那一排摆在一起的衣服,左边是他的,右边是我的,心里渐渐生出些庆幸。 庆幸我就在隔壁卧室躺着,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不是假的。 卧室里,我涂完药,晾了会还是觉得没法自如面对,于是关了那盏小灯。 反正有没有灯都不耽误邓放进来,他的眼睛自带夜视功能,尽管这样也有被看见的可能,但,至少我能少些尴尬。 说来好笑,我也不是什么娇羞的性格,过去在各个城市都玩的肆意随心,再少的布料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穿,甚至朋友们还曾给我起过club?queen的称号,面对着百十号男人都不曾胆怯过,唯独在邓放面前一颗心每次都乱的七上八下,像朵小趴菜。 这样不行,还是得找回点场子。 仰面躺着,心里那点愤愤不平的线头越来越嚣张,我暗暗掐了把邓放的枕头,“早晚把你拿下!” 刚嘀咕完,受害枕的归属者就开门进来了。 我立刻侧过了身,背对着邓放,不敢叫他瞧见一点。 “怎么把灯关了?”他走到床前坐下,视线在黑夜里的存在感也依旧灼灼。 还能为什么? 说的好像刚才红了耳根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这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敢在悄悄腹诽。 “忘了,涂完药顺手就关了。”我随口扯了个理由。 “没事,关就关了。”他拍拍我的肩,“给你拿了条睡裙,看看能穿么?” 我这才扭过头来,他拿来的睡裙是吊带款式,尽管上身清凉却也是有布料遮挡的,一穿肯定会沾上药膏。 “好像…穿不了。” “那没事。”邓放没被这难住,“穿不了就不穿了,你继续睡,我去外面坐会。” 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此刻才三点,就算一早归队也至少是六点半才出门,他这是要在外面静坐三个小时么? 我登时坐了起来,拉住了他的手,“不行!” 邓放甚至还没起身就被我拉住,一急我也忘了什么羞不羞的,只想着他不能就这样在客厅里坐三个小时再出门。 可对上他那双眼话又都堵在了嘴边。 “我…我昨天喝的有点多,这会儿头还发晕,你…你就睡旁边吧…” 借口拙劣,好在管用。 邓放不走了,但因为我说头晕又把手伸了过来要给我揉,做戏做到底,我只得乖乖靠了过去。 可我太不自在,又要背对着他又要把头靠在他身上,姿势属实别扭难受,邓放揉的也不得劲儿,便握着我的肩头将我转了过来,让我平躺在他身上,而他的胳膊正好环住我,彻底将我圈在了他怀中。 “这样重么?” 他两只手都抵在我太阳穴上一点,边揉边调整着力度。 “不重。” 脑后正好枕着他的胸肌,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质感让我安心享受起了此刻的舒服,甚至渐渐有了要闭眼的趋势。 太有安全感的怀抱很难不让人沉醉。 揉了没一会,邓放见我睡着便停了动作。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我睡得香,他却是睡不着了,我赤裸的背贴着他胸腹,身前又尽数暴露在空气里,若说上药时我还有那么点防备心,这会儿也什么都不剩了。 他想,或许我还是太过信任他,才忽略了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就那么大剌剌的裸着身也敢在他怀里安心睡去。 黑暗隐匿了全貌,只剩大致的轮廓。 可邓放却没法不记得,刚才在灯下他看见的,瓷玉般的白和星星点点的红,还有那两道/柔软的圆/弧,锁骨/下几寸耸/立如山峦,自然又壮观。 深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卧室里异常明显,他自嘲一笑,想要将那股燥压下去,但怀中的人就在此时翻了个身,顺着他的圈揽转了过来,腰间紧接着贴上了一道柔软,无法忽视的触感让他愣了一瞬。 他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本就没压下去的燥这下子更热了,只觉自己仿佛被烧的热烈的火舌舔了脸,高温烤灼的他干渴万分,想要逃离却又无路可逃。 然而更让邓放没准备的,是胸口紧跟着出现的湿漉感,我的脑袋靠在他胸口,舔舐嘴唇时失了边界,连带着他胸前的皮肤和那粒/深/红一并舔/过。 一瞬间,他呼吸都因此一滞。 “吟吟?” 他试探着叫了叫,不知我是听见了还是原本就不老实,细细嘤咛了声,两只胳膊搂住他,身体又往上拱了拱,像只困倦的猫找寻着最佳的睡眠位置,最后脑袋停靠在了他颈窝里,顶着他的下巴不动了。 这一顿动作,肉贴肉的亲密就不说了,我搂的正紧,被八爪鱼缠住也不过如此。 邓放算是彻底认降了,他总不能再将我扒拉下来。 “就折磨我吧……” 寂静里,我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 过往的经验足够我获悉他什么样的话里含着纵容,但纵容总是不可取的,纵容只会让受纵者变本加厉,我不信邓放不明白这个道理。 慢慢的,邓放又察觉到下巴也抵上了一处柔软。 他低头看了看,是我的嘴唇。 他不知我还有这么不老实的一面,几秒前还是乖巧地伏在他颈前,现在又仰到了他肩膀上,眼看着下一步就要睡的四脚朝天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还是纵容着我没什么规矩的睡姿,一而再再而三地默许着我的越界。 夜还是那么黑,月亮还是那么远。 邓放没了睡意,闭上眼,身前的呼吸声放大了往耳朵里钻,他只好再睁开,失焦地望向天花板。 脑海里又想起那天在车库的那个吻,我胆子大得吓人,倾身过来,竟迫的他脑子一空,什么反应也没了。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原因? 这样算乱七八糟的原因么? 无数原因里,邓放从没想过这一种,这十年,他见过我稚嫩少女的模样,见过我青葱长成、含苞待放的时刻,也见过我褪去稚嫩、出落初熟的样子,但他从没对我起过什么恶劣的、歪扭的邪念,可是这一刻,他不确定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嘴唇上轻轻落下了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的一吻,邓放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 真是昏了头了。 08旧人 有种最容易出问题的夫妻关系,就是一个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一个每天闲的没事干。 尤其是我和邓放这样,没多少感情资本的夫妻。 这样简单的道理,就连没结过婚的人也是明白的。 “你可小心点,像你老公这样的最抢手了。” 周末约了阿愈出来逛街,走累了,最终还是进了一家附近一家刚开业的日式bar。 没办法,谁让我就这点爱好呢。 阿愈坐下后继续开始了她的输出,“我觉得吧,你要是想早点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日子,还是得抓紧攻略你们家邓首席。” “你当我不想么。”我点完酒,费力地合上一个巨大的酒单,“不过我是真有点好奇,在相亲市场里,邓放这样的真是最抢手的一类么?” 我虚心请教着,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涉足过相亲市场,属实经验不足了,而阿愈则是在这个市场里深入钻研过的人,成果虽然为0,但是看人颇有心得。 “nonono。”她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不是相亲市场,是在女人堆里都抢手的很。” “就因为他好看?”我眨眨眼,虽然在我心里邓放的形象很优秀,但到底是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嫌疑,只好从阿愈那听些客观评价。 “岂止啊!你要知道女人找对象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责任感和安全感啊,当然,你除外啊。”阿愈不忘严谨的把我摘出来,“你主要是图脸好身材好,不算在我说的这个范围内。” “好的愈姐,请您细细道来。” 阿愈认真地剖析起来:“首先,从外表上来说,你们家邓首席可以说是没得挑,板正严肃的气质一看就是很可靠的那种,而且还不是那种瘦了吧唧的细狗,有力量,能干活照顾人,符合结婚过日子的最基本要求,这就是爆棚的人夫感啊。” “再从身份上来说,邓首席更没得挑了,好歹是国家把过关的人,空军的特级飞行员,现在还是首席,又是这么年轻的二毛二,再加上空军世家出身,简直打着灯笼也难找,结了婚的保障也完全不用愁啊。” “再说说他自身的条件,无不良嗜好,无不良情史,这简直就是马中雪龙驹,车中法拉利。” “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啊,我这可是理性分析的,换个没道德的人,分分钟扑上去当小三了。” “这我倒信。”酒上的很快,我端起来喝了一口,“但除了这些,不还得看看具体的人怎么样吗?” “比如说?” “比如他懂不懂女人啊!” 阿愈又摇了摇食指,“这不重要,女人懂男人就够了。” “这怎么不重要?”我不认同了,“不懂女人的男人是没法维系好一段长期关系的,如果只有女人懂男人,那跟上一代的婚姻有什么区别?万家灯火背后燃烧的是谁?照亮的又是谁?” 想到跟着父亲十五年里搬到外地又搬回西安的母亲,我更无法忽视这句话背后的残忍,“如果所谓的白头偕老全是女人忍气吞声、牺牲自己换来的,那这种白头我宁可不要。” “说得好!”阿愈朝我竖了个大拇指,“但事实就是,能够看破这一点的女人不会着急结婚,而着急结婚的女人看不破。” “也对。”这我没得反驳了。 智者不入爱河,既入了爱河,又怎还会是智者。 “所以说你这老公选的,跟中了头奖没区别。”阿愈喝完了她杯中的酒,又求生欲上头地补充道: 当然!他能娶到我们朵儿也算他中了头奖。” “是么?那你也给我论道论道,我算什么头奖?”我一手撑住脸,满眼期待的等着阿愈接下来的话。 “外表就不说了,满分。” “其他的呢?” “胸/大屁股/翘,人妻感也爆棚。” “勉强…也算吧,还有呢?”我的眉毛拧成一个结,细品了品,又拧了回来。 “审美品味好,会挑男人。” “你倒是说点我不知道的。” “扯远了啊。”阿愈拍了把我的手,“别不当回事,你不在试飞局,你怎么知道邓首席身边都有什么样的诱惑陷阱,还是抓紧点。” “我还能怎么抓……”说到这我不免有点丧气,跟邓放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上次醉酒了,“我总不能天天在家不穿衣服裸///体//诱/惑吧,况且他这阵子忙,都不怎么回家的。” “那你就让他回家呀。”阿愈恨铁不成钢道:“这还用我教?你别一遇上邓放就满肚子坏水变没招儿,拿出你以前的实力来,远的不说,就说蒋之,你当初堵他办公室门的胆子呢?” “那怎么能一样,我堵蒋之办公室的门是因为他故意扣了我的分,邓放又没做错什么…” “朵啊,你记住,男人不回家就是错。”阿愈摸摸我的脸,“别跟男人讲道理,要是男人吃这套,那我妈和她那个哲学团姐妹们的追求者,能踏破她们老年大学的门槛。” 我不厚道的笑了出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和韩骁的嘴简直就是核武级别的,只不过他是不看目标狂轰滥炸,你是瞄准目标精确打击。” “那这么比的话,我比你二哥还高级点,属于有弹道的那种哦。” “没错。”我郑重地点点头。 “你少贫吧,我看你能想出什么理由来把人带回家,结婚两个月还不知肉味,我都替你急啊!” “唉……” 这次回家时没有喝醉,但我路上就给邓放打了电话,问他今晚回不回来。 或许他也觉得在宿舍睡了太多天,该回家了,没等我说什么理由便给了肯定的答复。 于是晚上我洗了个澡便下了楼,准备去基地门口接他。 家和基地时间隔了几公里,对我来说走着还是有些远的,只是就那么几公里也不好意思开车去,最后还是腿儿过去了。 路上走的慢,快要走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已经走过来一段路的邓放。 “吟吟,你怎么来了?”他看见我,快步走到我跟前,“走着过来的?” “对啊。”我再自然不过地挽上他手臂,“走的腿都疼了。” “那怎么办?”邓放看着我,“又想让我背着你?” 我狡黠笑笑,“这点距离对首席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有问题就不用背了吗?” 他说完半蹲在我身前,示意我趴上去。 如果说邓放宽厚的胸膛是最好的避风港,能抵挡全世界的狂风暴雨,那么他宽阔的脊背就是最好的栖息地,再多疲惫都能宽宥告慰。 “要是你说不行我肯定不要你背了。”我乖乖趴伏在他后背上,不忘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我现在说不行,你下来吗?” “不下。” 我趴在他背上笑出了声,邓放听我笑的开心,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来时还觉得漫长无比的路,折返时却又觉得太短,许多话没说完就到了家。 将将快到楼下时,我从邓放背上跳了下来,视线也跟着随意地瞥了眼。 可就是这一瞥,却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蒋之。 跟他对视上的瞬间,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脸上。 看来白天真是不该提那一嘴的,可隔着大半个中国也能说曹操曹操到么? 不是我非要自作多情,原本站在车后的蒋之看见我第一反应还是掐灭了手中的烟,在脚边碾了碾,然后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要是再看不明白就是真装傻了。 邓放也注意到了,停住脚,转头看向我,“认识?” “嗯。” 眼看着蒋之就要走到跟前来了,我摸了摸邓放的手,“你先上去,我一会就来。” “我就在楼道等着,一起上去。” 直觉告诉邓放,来者不善,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楼下。 我点点头,反正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西安和上海不同,蒋之一身精英派头的西装革履和这个城市有着本质上的违和。 这两个月的日子过的太轻松、太好,以至于我都忘记了曾经吃过的苦与受过的罪,而蒋之的突然出现,又将我拉回了上半年那暗无天日的痛苦里。 没有任何对话,烦躁就已渐起。 想到邓放就在不远处,我忍住了那股不耐,等着蒋之先开口。 “那是你丈夫?” “跟你没关系。” 蒋之笑了,“还以为你会找个比我更好的。” “你想说他不如你?”我懒得跟他弯弯绕绕,“那么贵的车里连块镜子也没有?不应该吧。”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他面子,蒋之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上前一步,黑亮的皮鞋又朝我靠近一步,“小朵,我以为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结婚不是儿戏,你找一个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的人,下半辈子的保障靠什么?” “我的婚姻还要跟你交代吗?蒋之,你以为你是谁?” “他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别犯糊涂。” “犯糊涂?我认识你才是真犯糊涂,他的好你不用知道,他能给我什么不能给我什么也不用你操心,过好你的日子,少来试图控制别人的生活。” 我懒得继续没有意义的纠缠,说完便想要离开。 “时吟。”蒋之拦住了我,换了一种像是劝慰的语气试图缓和气氛,“ok,我不控制你的生活,我只是理智的替你分析,他不适合你,他也配不上你。” “你真不觉得自己很好笑吗?我都听笑了,你的演技能不能再拙劣点?”我冷了脸,“以你的手段,怕是把他的背景早就打听一遍了吧,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他更多的资料你查不到对吗,因为他的信息是保密的,你发现自己好像不一定比得过他,所以你慌了,坐不住了才飞过来,在我跟前把他贬的低低的,你以为我看不透吗?” 蒋之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仍继续说着:“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吧,分手不是跟你赌气,纵容你让蒋翟北跟着我也只是懒得再跟你再一遍遍重申分手说过的话,不是你以为的跟你玩什么欲擒故纵,再听不懂就没意思了。” “你不喜欢我,那你就喜欢他是吗?你跟他十年的兄妹,什么时候起的心思?那他又知道自己的妹妹对他早就有了这种龌龊的想法吗?他也跟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你吗?”蒋之怒极,说的话也不再客气。 “你管得着吗。”我无所谓地笑笑,“我们这可是军婚,蒋副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老公都升上首席了,你别等到明年还只是个副的。” 走进楼道时,外面忽然飘起了雨滴。 秋天的西安天气阴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我没觉得意外,反倒是邓放牵住我的手,问我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都快到家了还冷什么。” “上次都站在家楼下了,你不还说冷,问我要衣服穿?” 我翻旧帐的本事没他强,但敏锐的第六感却告诉我这旧帐翻的有点太突然,有点像欲盖弥彰。 可邓放只是轻轻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进了家门,他先去关了客厅的窗,顺带看了眼楼下。 “吟吟,你们刚才聊完了吗?” “聊完了啊。”我按亮了客厅的主灯,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他一眼,“不然你还想让我和他在楼下叙两个小时的旧不成?” “我可没有。”邓放背倚着窗台,舔了舔嘴唇,表情有点耐人寻味,“要有什么话最好一次性都说完,省的还得来第二回,机票也挺贵的。” 这话里的意思我有点听不懂。 “他是航司的副总,机票卖的钱最后也是进他兜里,这点钱还是不用在乎的。” “小钱也是钱,还是得在乎在乎。” 我这才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走到窗台边,看了眼楼下尚未离开的车,又看向身边的他,目光带着认真的询问,“那我现在,再下去一趟?” “晚了。”邓放抬手捏捏我的耳朵,眼底暗了暗,“不怀好意的人,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09信心 到了夜里,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睡觉时,关了灯耳边都是雨声,我躺了好一会也没睡着,邓放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我转头看了看他,犹豫再三,还是起身下了床。 住进来后,我在客厅的一角添了件黑色的酒柜,柜门不透明,看不见里面的内容,或许邓放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我拿出一瓶,开了口拎到阳台上,盘腿坐下。 喝过许多种口味的酒,我最喜欢的还是法国灰雁,比起一些利口酒,浓烈的基酒在我心中还是更胜一筹,虽然粉红伏特加也很不错,但我清楚自己还称不上是智慧女性,与这酒的缘分也就差了一层。 灰雁很柔和,刚入口甚至有些不像伏特加,纯口并不辛辣,这是法国干邑区的酿造艺术,用入口的柔顺降低品味者对它的警惕,等察觉到它的威力时,酒精早已深入魂魄、云游四方了。 今天蒋之的出现自是不能不给邓放一个交代,睡前我跟他说了那段不值一提的往事,不足百天的恋爱,各自都忙的分身乏术,的的确确也没什么可说的,而无法与他坦白的,才是今夜真正令我迟迟不能入睡的原因。 坦白说,我与蒋之在一起的契机并不美好,那段时间我正逢职业倦怠期,加上邓放刚转入试飞局,几次从母亲口中得知他的情况也只能暗自在心中祈祷他平安无事,各种情绪都堆积在了一起找不到出口,连日的情绪低迷,连工作状态也受到了影响,一度严重到被蒋之叫到办公室挨训。 起初我是十分讨厌他的,但我也要承认,那段日子让我感到最放松的也是他,毕竟他家的藏酒室着实不错,每次进去都是能挑花眼的程度。只是对我而言,没有感情的恋爱,能够挺过一个月已是不易,与蒋之勉为其难撑到三个月,几乎完全是看在他那些酒的面子上。 我明白这样对他不公平,我不该这么做,但不该过去也做过好几次了,心头有珠玉,再看谁都差了几分。 蒋之说我喜欢上邓放是心思龌龊,我又怎么不知道呢,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即便这心思龌龊,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等着它自行消散。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和邓放住进了一个家里,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不再是爱而不得,但我仍然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很远,那些关切和在意仍然隶属于兄妹的头衔,那道边界逐渐变得时有时无,不该有时有,不该无时无。 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就是这样,像执意去嚼一枚尚未成熟、还青涩的果子,其中的酸与甜都只有自己知道,不能说也不能吐。 不知不觉一瓶酒喝了个干净,而意识却尚在在,看了看时间,我将空酒瓶放到一边,扶着沙发从地板上站起来回了卧室。 床上的人依然在熟睡着,我无声地躺到床的另一侧,以往我总是背对着邓放入眠,但这次没有,面朝着他,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酒意愈发上头,不可言说的欲念也愈发强烈。 我一直认为,男人最性感的地方除了头脑就是肩膀和胸膛,恰巧邓放的每一点都完美命中我的偏好。 他晚上睡觉不喜欢穿上衣,被子很厚,而他身体又很热,睡熟了总是不自觉将肩膀露在外面,连同两只胳膊也一并贪恋着冷空气。 不知从哪漏进来了一束淡淡的月光,照在了他青筋盘踞的手臂上,就在大臂偏内一点的位置,性感的无以复加,仿佛一条风筝线般牢牢牵着我的眼睛和我的心。 酒壮怂人胆 *彩蛋不通过??只能这样了?点进去是全文的图哦 结尾: 最真的欲望总是在人最没有准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嘴会骗人,但身体的反应不会。 邓放谨慎克制惯了,成年的单身生活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几天,他却被我三番两次勾起了绮念。 两个人结了婚自然是要过日子的,只是过日子的方式有很多种,邓放最初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事亏欠于我,如果不是为了他的首席,或许我也不会那么早就嫁给他,一辈子形婚也好,柏拉图也罢,只要我愿意,他都不介意。 与我结婚,他想过最坏的可能,却没想过现在这种。 酒气源源不断从我身上散发出来,好似通过皮肤和呼吸也能渗到他的身体里去。 邓放觉得自己也不太清醒了,不然怎么会重新审视起他对我的感情呢。 过去十年,爱护是真,边界是真。 此时此刻,相拥是真,欲望也是真。 他的脑子许久没这么乱过了,以往遇见什么事,再慌再乱也有经验、教条去应对,可感情和心意无从参考,只有亲身走入方可亲自验证。 思考了太久,久到我都忍过了身下的黏腻,不自觉做起了梦,说起了真正的梦话,他摸了摸我的头,又自嘲一笑。 “老婆……” “老…婆……” 他自言自语着,品味着这两个字背后的意味。 像是又回到了第一次独自驾驶着战机飞入云霄的那天,每一个操作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做起来都是熟悉的,肩上的责任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重。 关系的惯性在他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 但比起飞行,除却肩负的责任,这两个字还多了几分旖旎。 深夜本就缱绻丛生,邓放又默默叫了几遍,心头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不自觉地紧了紧握在我肩头的手。 他想,这段婚姻他还是有信心的,和我携手穿过平淡与虚无,获得笃定一生的信心。 10受伤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邓放。 不知是那瓶灰雁的功劳,还是抱着邓放有助眠效果,这一夜我睡的很格外安稳。 但回想起夜里的事,想起我抱着人都抱到睡着了邓放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不爽地捶了好几下他的枕头。 “真是块木头…大木头!” 赖了会床,我拉开房门正准备去洗澡,听见厨房里有响动,走过去一看,却发现邓放在里面。 “你怎么在家?”我有些懵,这个点他应该在基地才对啊。 邓放听见声音,回头看了我一眼,“起来了?” “嗯,你没去基地么?” “去了,下午有个测试要飞,上午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他站在灶前,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在锅里搅着,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 没等我的眼睛瞟过去,他回身推了我一把,“先去洗漱吧,洗完出来吃饭。” 晨起反应还迟钝着,对邓放的这套说辞我没想太多,被他一推就忘了前一秒脑子里在想什么。 快速洗了个澡出来,借着蒸发身上水汽的功夫,我状似自然的在阳台转了一圈,昨夜喝空的酒瓶还在沙发靠墙的角落里摆着,正想趁着没被发现赶紧拿起来时,厨房里的人端着两碗粥出来了。 “吟吟,过来喝粥。” “哦…”心虚地瞥了眼地上的酒瓶,我不得不放弃了偷扔酒瓶的计划,老实地坐回桌前。 邓放用大米和小米混着煮了粥,小火慢熬出来的,煮的软软甜甜、香气扑鼻,即便我不怎么喜欢小米也拿起勺子捧场地尝了尝。 只是刚起床没多久,再好吃的东西我也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便想停下了,余光瞧见邓放在看着,只好忍住了想要放下勺子的手,迫于无奈又多吃了几口。 邓放自然看了出来,但他没说什么,吃完自己的,然后默默看着我慢吞吞地吃着剩下一多半的粥。 “吃不下不用勉强。” 终于,他看不下去了。 我这才松一了口气,将勺子放回了碗里,解释道:“我早上一般都吃不下太多。” 做空乘时作息算不得规律,有时凌晨四点就要早早起来,收拾完就要赶去机场,路上随便吃几口东西就对付过去了,不像邓放,几乎每天三餐的时间都是统一的,怕是就连每次吃多少都差不多。虽然现在人是辞职了,但养成的习惯短时间总是难改的。 “没事,不想吃就不吃。”邓放一手拿过我面前的碗,将我剩下的粥三两口吃完,“电饭煲里还有,我按了保温,饿了直接就能吃。” “哦…好。”他吃的自然,我却看的不太自然,吻都没接过几次的人,吃起我没吃完的东西怎么像是习惯了似的…… 邓放在家,饭不用我做,碗也不用我刷,甚至厨房的门都不必我踏,他把活都包揽了下来,我也乐得清闲,反正这些我总归是没他做的好。 但怎么把沙发后面的酒瓶不声不息地拿出去是个问题。 厨房是开放式的,跟客厅的阳台正对着,这会儿邓放在里面一个侧脸就能看见我的动作,想要偷偷处理昨晚的罪证是不太可能的。 在沙发上坐了会,我还是决定先这么放着,等人走了再销毁证据。 两个人,一顿早餐用的餐具寥寥无几,没几分钟邓放就收拾好了,见我在沙发上坐着发呆,头上的干发帽还没取下,他走到浴室把吹风机拿了出来。 嗡嗡的声音响起时我才发觉他站在我身边准备给我吹头发。 “我自己来吧。”我作势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但他没给,只说我好好坐着便是。 热风很快就带走了头上的湿气,穿梭在发丝中的大手动作温柔,像是又回到过敏的那晚。 我忍不住抬头想要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是否也如那晚一样的专注认真,不带一丝其他情绪。 然而对视上的那一刻,我却捕捉到了邓放眼底的深沉,还有克制的留恋与不舍,虽看不懂,但我莫名的就感应到了点不同寻常。 “基地…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我试探问道。 邓放一怔,“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你有点发愁的样子,有点担心。”我如实回答他,“我…不太了解你的工作,知道的可能还没我妈知道的多。” 这话有点捅破了窗户纸的意思,我和邓放的婚姻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甚至唯一有的那点感情,实质上还不属于夫妻关系,而我这么说无疑是想要对他多些了解。 试飞工作本就危险,说句难听的,他怕是遗书都早就写好了,我不妄求成与他最密切、亲近的人,不奢望他出了什么事能够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但我只愿不是最后一个,抑或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吹风机仍在响着,邓放一时没说话,他在思索着该怎么对我开口。 下午要飞的测试项目是之前飞过一次的,他的队长张挺就是牺牲在上次的试飞中,而这次他还要沿着上次队长飞过的轨迹再飞一遍,危险性不言而喻,况且这次他是主动请缨,身为首席,迎难而上身先士卒是不必说的,可该怎么跟我交代他没想过。 万一回不来,我该怎么面对他也没想过。 婚姻崭新,尚缺时间的沉淀与默契的养成,可关系熟稔,只是他和我对彼此的知晓仍缺失的太多,不清楚的太多、习以为常会忽略的太多。 “不用担心。”话从嘴里说出来,如黄连般带着苦味,“等下了机给你发消息,晚上…队里可能有庆功宴,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过去。” 我知道他这是对我那句话的回应,“庆功宴?有领导么?没有我就过去。” 他淡淡笑了下,“没有。” “那我去。” 头发吹的差不多了,邓放关了吹风机,客厅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吟吟…” “嗯?” 对上我的眼睛,话在喉间滚了几滚才得以出口,“要是下午没接到消息,你也不用担心,可能有别的事耽误了,到时候你先回妈那儿,别一个人在家。”说完他又补充道:“怕忙起来顾不上你,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听着不对劲,“我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危险么?怎么你还不放心要我回妈那边,这是要支开我?” “没有…”邓放心里紧张了下,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摸摸我的头,“就是不想让你在家干等着,晚上可能有庆功宴,但也可能没有,一忙起来说不定还要加班加点。” “那也没事啊。”我看着他,“我一个人都在家好几天了,你今天才不放心么?” “之前…也不放心的…”他又笑笑,坐到我身侧,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甚至只在脸上虚浮了两三秒就消失了。 “对不起,吟吟,跟我结婚…好像太亏欠你了…” 好端端的,我不明白邓放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为什么,我以为他是在说婚后的这两个月,殊不知他却是为着今后的许多年。 一个人生活上的存在可以因为死亡而逐渐抹去,但法律上总会留有存在过的证据,从前他想的太简单,而今天却是真的实实在在感到后悔和痛心了。 一念之间就把我拉进了这场婚姻的漩涡中,若风浪过去,又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太不公平,也太残忍。 亏欠的字眼迷了我的心,让我想起些心酸的陈年旧事,以致于没能及时察觉邓放的哀情,只当他是老调重弹,又要说没时间陪我、没能给我一个婚礼之类的话。 “哎呀…”我顺势钻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老说对不起的习惯可不好。” 我占便宜的时机很是巧妙。 猛的被抱住,邓放傻了下才反应过来,一只胳膊揽上我的肩膀,一只手覆到我的背后,“好,那我不说了。” “以后也不许说了。” 我仰头看他,久违的撒娇语气让邓放怔了怔,垂眼与我对视上,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 这时不落下一个吻简直可惜。 我将嘴唇慢慢移到他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尚带着胡茬的皮肤,其实早上胡子已经刮的很干净了,只是他的胡子冒出来的太快,半天过去,摸起来就有了不同的手感。 邓放就这么看着我亲上他的下巴,然后又亲上他的嘴唇。 这是第二次,两个人都清醒着的吻。 但这次邓放没有再如上次那样一动不动,我贴上去的那刻,他也朝我贴了过来。吻变得深入,不再是轻触辄止,多了探究和抚慰的意味。 我坐在沙发一角,抱住邓放时是侧身抱的,这会儿他朝我压过来,我的后背靠上了沙发扶手,没了可退的余地,他索性将我抱到了他身上继续吻。 渐渐有了些痴缠和贪恋的意味。 直到我的呼吸都被尽数掠夺走,肺里实在没了气我才不得不推开他。 “下午要飞,你是不是…得去睡会了…” 我看着他,只觉这一力竭的吻像梦一样不真实。 “嗯,要不你也再睡会?” “你抱着我睡吗?”我仍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邓放没说话,看了看我,下一秒我就被打横抱起来进了卧室。 亲密度突飞猛进的一个中午,只是抱着睡了会觉就让我幸福的晕头转向,差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下午出门时,邓放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忽然停住,又折回来抱了抱我才走。 我天真的以为他这是大龄直男忽然开窍了,晚上回来或许就能更进一步,可我等到了外面的饭店都关了门也没等到人回来。 打电话提示手机还在关机状态,想起他中午说的,我安慰自己许是加班了,毕竟他的工作特殊,总不能什么都对外说,等着就好了。 然而提着心的一夜过去了,人始终没有回来,我等的愈发焦灼,就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云方知打电话时,微信突然提示邓放发来了新消息。 【基地事忙,不必在家等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怎么看怎么不对。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我至少打了五个电话,既然可以回消息怎么不能回一个电话? 这太不符合邓放的行事风格。 可当我再打过去电话,那头依旧是无人接听,我没了耐心,索性回道: 【再不接电话我就去医院找你了】 兵不厌诈,消息发过去没多久邓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吟吟……” “什么时候出的事?”我强撑镇定地一边问他一边穿着衣服,只是还没走到楼下就已是满脸眼泪。 “其实没什么事…”邓放仍支支吾吾不愿说,“我过几天就回家了。” “那多严重的事才叫事?邓放,你告诉我多严重才叫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我的手也不自觉地发着抖,“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你还想着骗我…邓放…你把我当什么了……” 呜咽的哭声传到电话那端,邓放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吟吟别哭…” “我就哭!” “我老公都进医院了,我还不能哭么!” 我气昏了头,也不装乖扮巧了,一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后钻进停在面前的出租车里,“你快点把病房告诉我…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我现在就进去…” “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你,别哭了吟吟…” 11和好h 一路上,眼泪决堤般越抹越多,视野里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直到下车也没能擦个干净,还一脚踩空跌了一跤,我也顾不得感受身上的疼痛,迅速站起来往医院里走。 邓放的病房在六楼,电梯徐徐上行,看着轿厢壁上六神无主的自己,我忽然找回了些理智,再怎么说也是军属,担心归担心,还是要有最基本的体面。 我狠狠擦了擦眼眶,又用手顺了顺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出了电梯,站在走廊的窗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进去。 病房里站着三四个人,一个穿着便服,其他的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笔直的将病床围了一道,我打量一眼,的确没有第二张病床了,这才慢慢朝里走了进去。 站在边上的人最先看见了我,瞬间让出位置来,“呦,是老邓的家属吧。” 其他几人也齐唰唰看了过来,我点点头,“您好。” “你好,我是黎晓航,老邓队友。” 旁边穿着便服的人很是热情,对我咧了个大大的笑脸,“你好你好,我们都是邓放的队友。”说完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邓放,“这喊嫂子没错吧?” 紧接着,没等邓放出声我就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嫂子好!” 嘹亮的我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行了。”邓放低声开了口,我比他小六岁,而他的队友里最小的也比他大几个月,平时他们不论什么大小辈分,这会儿出于礼节的一声嫂子倒听得他格外耳热,更何况我来的匆忙,没有化妆,一身素白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这帮人好意思喊嫂子,他都替我不好意思听。 “行了英俊…”靠在床头站着的那个拉了下旁边人的胳膊,压低了嗓子说:“人家比老邓还小好几岁,你喊什么嫂子…” “那我喊弟妹?” “你这不是占老邓便宜么。” 黎晓航看不下去了,绕过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拉远,“你俩站这么近干啥…” 病床前没了遮挡,我终于看见了病床上的邓放,身上穿着病号服,左眼上包着一大块纱布,盖住了大半只眼睛,旁边还露着星星点点的擦伤,平时齐整的头发也都零碎散乱在额前,不见往日神采奕奕。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空军飞行员和其他兵种不同,受伤不是常事,尤其是外伤,实实在在伤成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的头一次。 话未出口,眼泪又先落下,我霎时背过身去伸手抹掉。 站着的几人见情势不对,一致决定跑为上策。 “那个……既然嫂子来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对对对,老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病房门开了又关,弹簧门并不能一次关紧,在外力作用下一来一回的晃着。 “吟吟…”邓放靠在床头,声音带着嘶哑。 我回过身,冷脸看着床上的人,再忍不住情绪,哭到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骗子!混蛋!” 活像个气急了要咬人的兔子。 邓放无措地看着我,甚至想要下床来拉我的手。 “你还动!”见他要掀被子,我连忙大步跨上前制止了他。尽管很生气,但我还记得这是在医院,还是控制了分贝,只是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我此刻的气愤。 明知他受了伤,我不该朝他发脾气,可提了一晚上的心就这么掉了下来,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担心和后怕海一样朝我淹没过来。 “别生气了吟吟。”邓放趁机握住我的手,“怪我,我不该瞒着你。” 消毒水混着药物的气味冲进鼻腔,离近了我才看到邓放脸上那块纱布在脸上包的有多高,可想而知纱布之下肿成了什么样子,那是眉骨的位置,再往下一点就是眼睛,他是飞行员,一个伤了眼睛的飞行员下场如何,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点。 “怪不得,怪不得你昨天要支开我,你根本不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我垂眼看着握住我的手,至此再反应不过来就太傻了,昨天,昨天那哪是直男开了窍,他根本就是心思颇深,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出。 “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担——” “是不想我担心还是觉得我没有承受的能力?”我打断他的话,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怎么不瞒着你队友呢?就让我当一个坐在家里、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连这点事都经受不住的人吗?” “不是不是。”邓放有些慌地抱住我,柔声细语地解释了一堆。 他这次伤的的确不算重,就是过程太惊险,差点因公殉职,托了队友的福从山巅上捡回一条命。原本他是想告诉我的,可伤在头上,保不准还有其他问题,医生让观察24个小时后才能离院,便想着出了医院直接回家再跟我讲, 早上黎晓航几人过来顺道给他拿来了手机,他一看好几个未接来电,怕打过去被我听出声音不对才给我发了消息,只是没想到最后让我诈出来了。 我越听越生气,原来只差几个小时还真就能叫他瞒过去,挣脱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这种时候上美男计也是无用的。 偏偏邓放力气大的很,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刚狠心推了一把他却开始低声叫疼,一脸很是痛苦的神色。 美男计不成改苦肉计,亏他想的出来。 我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索性不反抗的任他抱着,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给回应。 过了几个小时,医生进来检查了一番,确定邓放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家了,又嘱咐了几则注意事项和要忌口的东西,我一一都记在了手机里,生怕回家后一个不小心给忘了。 外面已是傍晚,晚霞与蓝色天幕交织的很是好看,像副油画,可惜我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不愿理会一旁的人,也无暇欣赏这好看的天色。 认识这十年来,邓放这是第一次惹我生气,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我的脾气有多大,在家的几天我始终冷脸以对,跟他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并非是我任性的太无边。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与安全感不过仰赖于彼此对对方的了解,说白了靠的是自己的头脑判断而非对方的人品本性,毕竟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是防不住的,每个人都只能把持住自己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 所以我必须明确告诉邓放我的底线,他有他的理想,我不要求他为我放弃,但无论事好事坏,至少我要拥有关于他的知情权。 五天后,他的伤口拆了线,脸上的高肿也消了下去,为了防止增生,医生给他换上了减张贴。 不得不说,邓放的身体素质好到连伤都恢复的更快些,确定他可以进行基本的训练之后,病假也就到了尽头。 许是想赶在病假的最后一天把问题解决了,也许是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冷战了,晚上洗完澡,推开卧室门就看见他在床上正襟危坐着,神色显然是有话要说。 我淡淡看了眼便移开了视线,和往常一样,涂完面霜后又开门去浴室吹了头发,做完该做的一切才躺到床上。 这几天,邓放表面上好像习惯了看着我将他当作透明人,实则心里憋的快要爆炸了,我刚关了灯躺下他便从背后抱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回家的第一晚他便做过了,当时我 没有反抗,只说若他再不松手我就回母亲那边睡觉。这话异常奏效,毕竟他也自知理亏,若是再闹到家里去,他恐怕要两头挨训了。 于是这五天他都老实的很。 不料今天他又故技重施,甚至未等我开口他就抢先用话堵住了我的嘴。 “别不理我了行不行?” 不知是怕我跑还是怎么,邓放的胳膊将我抱的格外结实,整个人都紧贴在我背后,甚至嘴唇就靠在我耳边,好像生怕我听不见他的话。 冷战了太久,一时间我竟不知要回他什么,脑子一片空白搜刮不出一个字来。 见我还是不说话,邓放贴着我的耳朵又叫了声我的名字。 “吟吟…” “理理我吧,嗯?” 鼻息打在耳廓上,连同他周身清冽的沐浴露香气都包围着我,小猫爪子一样瞬间就勾起了那点心猿意马。 “不理。”我咬牙闭上了眼,努力扭着身子想要趴过去不让他抱。 “理理我吧。”邓放跟着追上来,将我抱的更紧,两手交叉式的锁在我身前,一手握着我的肩,一手握着我的腰,“老婆…” 旖旎又温柔的两字,带着无限缱绻的语气,听的我顿时忘了挣脱的动作。 邓放自是察觉到了我的怔然,变本加厉地在我耳边继续喊。 分不清他什么目的,明明是在说话,嘴唇却不住地往我耳垂、颈边贴,湿意不断印下来,我仿佛又跌入那天不真实的梦境,坠落在云端上一般找不着北。 “看看我…” 看看他,看看他什么? 脑子仍僵持着不肯认输,可身体却诚实地给出了反应。 我微微侧了侧脸想要朝他看去,哪知视线刚一捕获他,紧接着吻便落下。 五天,已是邓放能够忍受的极限。 从前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我无视的滋味是这么痛苦,他也从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坚决的一面,对于我坚持的,绝不妥协一步。 “邓放…”我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事还没完呢。” “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什么事我都及时告诉你,能说的都跟你说,我保证。” “空口无凭。” 邓放看了看我,抓着我的手握住了他胸前的刺标,他还穿着作训服,那上面有什么我知道。 “我以中国空军歼击机第一试飞大队首席试飞员的身份向你保证,绝对忠诚、绝不再犯。” 这便是最极致的起誓了。 我摸着那处刺标,眼睛热得厉害,“你说的。” “我说的。”邓放点点头。 坚冰终于尽数融化在这句重比千金的誓言中。 抵住他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我搂住他,眼泪顺着脸下滑,“那天晚上没接到你消息,吓的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以后再也不瞒你了。”邓放伸手替我擦掉眼泪,然后亲了亲我的眼睛,“不哭了。” 邓放的怀抱烘干了我的眼泪,也引诱出了我心底那抹不可言说的渴望。 我从来没有忽视过自己的欲望,可情与欲是两回事,以往与别人在一起时,有欲难有情,唯有邓放能勾起全部。 情也好、欲也罢,皆因他起,皆由他生。 他的吻技比我想的还要好,唇舌有力而灵活,亲了一会我就有点腿软了,靠在他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要是不想,就再等等。” 说这话时,他的手还在我肩头摩挲着,尽管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没有故意的成分,可还是莫名生出了一股色情的意味。 “你想吗?”我反问他。 现在我不需要一个绅士的丈夫,情欲随心才好,但凡有一点理智都不够尽兴。 “你觉得呢?”邓放没有直接答,又将话抛给了我。 “你想不想,我怎么知道。” 卧室里没有光,甚至因为今天是个阴天,连月光也吝啬的不肯出现。 仗着一片漆黑,我大胆地与他对视着,他的视力比我好,此刻也一定能比我看到更多。 他眸光闪了闪,我听见吞咽的声音,下一秒,他带着我的手去到了最隐秘之处。 那里的饱满鼓胀,足以说明他的欲望。 我没有抽回我的手,也足以说明了我的答案。 水到渠成即是如此。 邓放反手脱了身上的短袖,翻身压上来,变了味道的吻带着侵略性的强势,连同他周身的气息都跟着翻涌起占有的波涛。 嘴唇、脸颊、耳朵、颈窝、锁骨…处处都留下了他湿漉漉的吻,这大大超过了以往的范围,他一边亲着,一边用手将我身上的衣裙剥去。 “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 我无声笑笑,没说什么,毕竟是我一眼就看中的裙子,黑色蕾纱的材质柔软而细密,留了许多镂空,穿在身上与皮肤对比鲜明,第一次走进卧室时我就看见了邓放眼里闪过的惊艳。 这样的衣裙衣柜里还有很多,如果他有心留意过就会知道我今晚为什么特意穿这条裙子。 胸口有手覆了上来,常年掌握操纵杆和各种工具器械的手带着茧,摸在身上酥酥麻麻,我的呼吸不可抑制地变了频。 “喜欢?”邓放亲了亲那上面的嫣红,他听出了我的反应。 我咬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他权当我这是默认了,开始变着法儿的取悦我。 一只手用指腹将左边的那粒嫣红一会揉圆一会搓扁,唇舌包裹着右边的,吮吸舔舐轮番上阵。 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穿到了我的背后,支撑着我挺起胸脯好供他吻触到更多。 如果说刚才我还有些分心,此刻便是由衷的想要献身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胸脯之下便是心房,想到邓放正埋在我胸前,我的心就跳的格外快。 曾几何时,午夜梦回我也大胆的这样想过,想过与他躺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想过与他翻云覆雨不知疲倦,可当这一时刻真正到来时,我却发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的心境,小心翼翼的,像有只蝴蝶飞到身上般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我一直渴望着的人再不似当初那般遥远,他就压在我身上——他的吻与手都与我无比亲密。 终于,那件漂亮的裙子完全被褪了下来。 床头的抽屉里放着一盒未开封的杜蕾斯,它与我一起住进的这间卧室,如今也终可派上用场。 邓放从我身上起来时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撕开包装,他给自己戴好,再回到我身上时已经有了些急切,刚才的前戏已经足够久了,甚至久到连我自己都差点要忍不住。 尽管手指已经先一步进来过,他捞起我的小腿正式闯进来时我还是溢出了一声轻呼。 “吟吟…”最传统的体位,邓放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缓缓进到了底,“疼了就打我。” “我又没有暴力倾向…”搂着他的脖子,我忍着心里的空落回他的话,这个姿势的确有些不舒服,我还是更喜欢后入,可毕竟是与他的第一次,我没有暴露那么多。 情事上邓放没什么情结,我也没有。成年人没有谁必须要为谁守身如玉,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每个阶段身边的人都不同,谁在便专心对谁。仅仅是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邓放受伤,这会儿在他跟前我还是装着乖的,太真实的一面总不能一下子都露出来。 身下的速度渐快,我听见邓放急促的呼吸,风一样打在耳畔。 快感不断累积,先前的小心也被意乱情迷抛在了脑后,我不自觉地调整着角度迎合着他,情事上真正的快乐是双方的,一个人的满足太单薄,此刻听着邓放的低哼,我只觉感官刺激都跟着被放大了。 他的声线本就低厚,掺着喘息,简直太撩人。 高潮来的比我自给自足快得多,忍了全程没怎么出声,最后关头我没能再忍住,贴着邓放的喉结细细叫了声他的名字。 “我在呢…吟吟…” 他到了顶没立刻出来,又抱着我亲了亲,等呼吸稍稍平复了才起身下床扔了灌满的套。 餍足的我浑身都软的不行,一只胳膊都抬不起来,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算了,明天再洗吧。 然而邓放没给我这个机会。 “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我不想动了…” “我给你洗,不用你动。” 他含笑说完便抱起了我,轻轻松松进了浴室,我惫懒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也没甩开,快速清洗完擦干净身上的水,又抱着我回到了床上。 刚才的动作并不算激烈,床单也没怎么弄湿,只沾了些汗,不至于半夜再换新的。 我并不介意裸睡,但邓放却不愿意,自己穿上裤子不说,又给我套了条睡裙。 高潮后的困意袭来如山倒,我强撑着他躺到我身边才彻底睡去,从而也就错过了他的晚安吻。 但,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错过这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12喜欢的姿势 “别管怎么说,有进步就是好事。” 听我说完这几天发生的事,阿愈如此宽慰着我,“好歹是尝到荤腥了。” “肉放在眼前不能吃和只能舔一口都很痛苦。”我喝了口眼前的酒,从坐下就已经叹了好一会的气。 阿愈见状不免觉得好笑,“装乖装过头了吧。” “谁说不是呢…” “不过你家邓首席这么自律的么?”阿愈又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一夜一次就够了?” “他头上的伤刚拆了线还没好呢。” “你别给他找补了,那点伤要是这么耽误事他压根就不会有第一次,小心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结果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邓放可不是什么小阴沟…”想起昨晚上他娴熟的吻,我垂下眼,“他以前跟谁谈过恋爱我又不是不知道。” 不仅知道,还看到了呢。 “哦?阿愈来了兴趣,撕开一包薯片嚼起来,“朵姐,说来听听?” “愈姐,膨化零食配酒精,你还减不减肥了?” “明天再减,你先跟我说说。” “非得提这种事?”我伸手拿了片薯片塞进嘴里,调味料混合着舌尖上余酒的口感很是奇怪,“你这薯片什么味的,这么苦。” “跟我的薯片有什么关系,我看是你的心苦,所以尝什么都苦。” 阿愈一眼看破,越过桌面摸了摸我的脸,“跟姐说说,姐也好安慰安慰你苦巴巴的心啊。”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高中时代,我仍不觉那段青春纪事有多美好,苦味几乎贯穿了十几岁的整个后半段。 父亲的离开说突然却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他本就忙的不怎么回家,常年都是我与母亲相互作伴,陡然失去了他,最难过的不过是从有归期可等的相见变成再无相见的可能。后来邓放弥补了父亲这一角色的缺失,韩骁时常的捉弄也加重了我对他的依赖,久而久之,这份独一无二的依赖就变成了依恋。 但再依恋我也不能有所表现,他是邓放,是哥哥,是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会失去的人。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说是日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可怜天不遂人愿,越是痛苦就越是等不来解放。 高三开学前,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邓放休假回来了几天。 母亲没有说,我也并不知道他回来了,还是有天晚上刷题刷累了,我随手拉开窗帘想透透气,不料就这么看见了许久没有见过面的人。只是兴奋不到一秒,甚至笑容还未漾开,紧接着我就看见了朝他跑过来的女孩,一头齐耳短发飒爽利落,脸上却写满了欢喜和娇羞。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说了几句话,那女孩忽然踮起脚尖亲上了他,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情节,从亲吻到拥抱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 而楼上藏在窗帘后的我也静静偷窥了全程。 高中时期最容易心思动荡,因此母亲很少在我面前提起谁恋爱谁结婚的事,我也无从晓得邓放的那段恋爱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只是每每想起那一幕,心酸和苦涩就泛着涟漪地漫延开来。 十五岁遇见邓放的我一定不曾想过,将来的某天偷窥到他的幸福时竟会让我认真的难过完一整个青春。 “我跟你说,朵儿,男人不能心疼,就得治!”阿愈听完,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走,姐领着你去买战袍!” 出门左拐三百米就是商场,阿愈拉着我直奔楼上的victoria’ssecret,连着挑了五六套塞到我怀里,大手一挥,“去试吧。” “确定么?”我看了看手里加起来都没二两重的布料,各种粉色和大红色,鲜艳欲滴,简直是猛药级别的。 我犹豫问道:“这是要他的命还是要我的?” 阿愈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记得你生理期就这两天了吧。” “是啊。”我算了算日子,“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 她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那就到时候给邓中校一个惊喜吧。” 我这才了悟,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愈大师。” “那必须,敢伤我们朵儿的心,别说中校,大校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愈姐疼我。” “去试吧!” 阿愈挑起来不眨眼,最终我只选了其中的三套不那么夸张的拎回家,毕竟还没摸准邓放在床上的路子,万一他是个记仇的,惹了火总不能找别人灭,最后加倍在我身上找回来就得不偿失了。 情趣归情趣,失了控可就不有趣了。 邓放今天早早就回了家,这几天他要做康复训练,队里就没给他安排试飞的架次,倒算得上是清闲,索性将衣帽间里堆积的箱子都收拾了。 那些都是我最近从母亲那搬过来的东西,他一一归置好,其中一个箱子里是些瓶瓶罐罐,他看不懂那都是做什么用的,包装上也没有字,他估计着也是洗护品,便都拿到了浴室,与我平常使用的那些一起放好。 台面上没了位置,他打开了洗手台一侧的柜子,只剩最顶上的一格还有空缺,只是有些挤,勉强放下那些瓶罐,旁边却掉下来一个黑色的小包,拉链也没拉好,他顺手就拿了起来。 和阿愈一起吃过饭之后我才回去,到家时间有些晚了,邓放正在阳台晾着洗好的衣服,我喝了口水,没来得及跟他说话,把提回来的袋子往衣帽间一扔就去洗澡了。 吹完头发,客厅已经关了灯,卧室也只剩了一盏小灯,气氛静谧的不能再静谧。 我看看手机,十一点了,“我还没收拾完,你要不先睡吧。” “没事,我等你。”邓放合上了手里的书,定定地看着我。 快十一月了,明明前几天都是穿着短袖睡的,今天又不穿了,蓬勃有型的肌肉明晃晃的露在空气里,在光线的照耀下仿佛刷了一层蜜。 只是怎么看眼前的画面都有着莫名的诡异,太平静了,我下意识地就想再拖一拖,“今天新买了几件衣服还没整理,还得一会呢。” “刚才提回来的那些?我都帮你放到柜子里了。” “我从家里还搬了点东西——” “那些我下午都收拾好了。” 每一句话都被他堵了回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非要等我一起睡不可么? 有这么急? 光线昏黄,连视线都跟着变得朦胧,只是我却没感觉到什么暧昧,反倒是有种任务执行前的安静。 “我提回来的那些袋子里还有礼盒,你也都帮我拆了?”我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掀开了被子。 “没有。”邓放看过来,“只把袋子给你放好了,总不能就那么扔在地上。” 我嗯了声,没再说话。 尽管那盒子上的logo很明显,但常年三点一线的邓中校会知道victoria’ssecret是什么吗?当然不会,毕竟飞机又不需要穿衣服,我从不怀疑他对飞机的忠诚,更何况他飞的还是隐身战机,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提前发现。 “买的什么衣服?”他扫了扫我身上,快到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冷了,我没有再穿短裙,而是挑了穿了件银白色的缎面长裙,外面裹着睡袍,一点点皮肤没露。 我想了想,“睡衣。” 怎么不算睡衣呢,就是睡觉的时候还得再被脱一遍而已。 “买了今天不穿么?” “过几天再穿。” 他点点头,又问:“头发吹干了么?” “吹干了。” “我摸摸。”他说着伸出手来将我揽过去,摸了摸我披散的头发,的确干了,连头发里面也是干的。 可他摸完了也没再把手拿下去,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顺着,从发际到发尾,有种说不上来的慈爱感。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我乖乖伏在在他胸口,又不自觉扮演起以前的角色。 邓放好一会没说话,我抬头看他,他却好似难以开口,目光深沉地垂眸望着我。 “有什么事你说呀。”我问道,“不能跟我说吗?” “不是。”又沉默了几秒他才说了这两个字。 “那你说呀。”我看的直着急,“不说我睡觉了。” 见他还是不肯开口,我起身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真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臭男人! 十分钟过去,就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声,准备关灯睡觉时,邓放又隔着被子抱了过来,手臂横在我的腰上,细密的吻也顺着肩膀渐渐游移到颈边。 这人长嘴巴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么?还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将刚才的事糊弄过去? “吟吟…” “谁是吟吟?不认识。”我气恼道,不理会他呼在脖颈处的鼻息。 邓放却直接不再出声了,利落地解了我睡袍的带子,手跟着伸进去将肩带拽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又埋头在我胸前。 他不说,我也不说,任他怎么亲我都紧紧闭着嘴,不放出一丝声息。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像是比赛一般,一个铆着劲地取悦,一个极力隐忍不发,只余空气里盛满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肩带卡在手肘,睡裙脱不下来,邓放直接将裙摆卷了上去,仔细亲吻着我的小腹和胯骨。 我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想要阻止,话到嘴边却也有点渴望让他继续。 灯没有关,我低头看去,他伏在我腿间,像是完成着某个虔诚的仪式般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腿根的肉是最细嫩的,每一个吻的效应都被加倍放大,我紧紧咬着嘴唇,感受着最后那点布料也被他拽下来。 邓放没做过这种事,可男人总是能无师自通,他又是个天赋异禀的,我身上的软肉在他手下都变成了控制面板上的按钮,他闭着眼睛也知道手指该往哪儿走。 而他的嘴巴也是厉害的,不光知道叫哪两个字能让我不战便退,还能闯进身体深处,将我强压着想要投降的颤栗引诱出来。 最极致的时刻,我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头骨也长得极好,小时候母亲常说头骨好的小孩聪明,此刻我摸着他饱满的后脑勺,只觉有些老话说的真是有道理。 鱼入水,鸟入林。 我闭上眼睛,认命地夹紧了双腿。 降就降吧。 邓放听着我逐渐溢出来的声音,心里的那块空缺始终仍处于填不满的状态。 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那个掉下来的黑色小包里面不是别的,起初他还没看出来那是跳蛋,直到他拿起其中的一个,按下某个凸起,瞬起的震动声让他傻了眼。 他的生活虽没那么丰富,但他也不是个老古董,我穿什么衣服、画什么妆他都不会管,只要我开心就好,他知道我自有分寸,结婚不是卖身,总不能连我这点自由都要以丈夫的身份接管过去。 然而这一包蓝的粉的跳蛋,实实在在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了,而我提回家的袋子更加重了这份情绪的复杂,他的确不认识那个牌子,可我回家前的一个小时,电视上刚播放过它的广告,可惜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过一次的logo就记住了。 邓放不懂我这是什么意思。 是以为他需要我穿那些甚至称不上是衣服的衣服去取悦他? 还是觉得昨夜才发生的欢愉来得太晚? 是对他昨夜的表现有什么不满? 他不介意我以前如何,用不用那些东西,但一个丈夫若是不能满足妻子各方面的需求,那便是他无能,邓放不接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 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了这么多,更不知道这已经上升到了尊严的高度。 太久没有经受过这么强烈的刺激了,而带来这刺激的人还是邓放,情与欲简直都饱和到了极点。 我再压抑不住难耐的呻吟,“不要了——” “不要……” 可是没有用。 他的手牢牢捏着我的大腿,带着某种决心似的,好像我不哭喊着给出最好的评价他便不罢休。 已经高潮过一次,他还是不放过我,手指代替唇舌钻了进来,他的吻又回到胸前。 饶是我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今晚的沉默和暴烈不对劲。 “邓放…为什么?”我将他拽上来,喘息着问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跟我接吻…只亲…只亲别的地方…” 我说完便要去亲他,不出所料被他躲过。 “我脸上,都是你的水…”他吻向我脸侧,含吮住我的耳垂,“全都是,好多水…” 我眨眨眼,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小朵喜欢吗?”他又问。 他从不喊我小朵,这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我很难说出不喜欢。 “喜欢…” “只要小朵喜欢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给你。”说这话的同时,他的手还在加速搅动着不曾平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下,第二次高潮来临之际,我没能忍住眼里的泪。 13打架 纵欲过度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邓放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日上三竿了我才勉强睁开了眼。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洗完澡腿还是疼的,头发吹了一半,还有些湿意也停下了。 我打开侧边柜想要将吹风机放进去,视线瞥见最上面的黑色小包,看了看,还是将它拿了下来。 搬家时随手一放,差点都忘了还有它的存在。 拉链刚拉开,塞在里面的充电线就掉了出来,我看着那一团线圈,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昨晚某人的奇怪是为什么。 绕的整整齐齐,除了邓放,还能是谁的手笔呢。 “只要小朵喜欢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给你。” 原来是说这… 怔了片刻,我将线圈捡起来放好,然后走到衣帽间,把小包放进了衣柜深处的抽屉里。 暂且信他一次。 洗完澡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已临近中午,周天,阿愈也在家无事,我便约着她又去了茉莉bar。 路上邓放打了个电话,下车时不小心碰到了挂断,过了会再拨回去时就无人接听了。 我边走着边给他发过去消息,问他什么事,直到坐在了位子上也没能等来回复,于是我将手机丢到了包里,没有再管。 腰仍酸软的厉害,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腰。 这一动作的香艳气息顺着视线就飘进了阿愈眼里,“呦,昨晚上又有进步了?”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光没进步,还让人给反将了一军。” “时小朵,你——” “意外,真是意外。”我真诚而为难地看着阿愈,欲言又止道,“他昨天看见我放浴室的那什么了,这不就被迫付出了点代价么…” “什么那什么?”阿愈说着反应过来,“不会是那什么吧!” “是……” “那你们——”不自觉拔高了分贝,阿愈顿了顿,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可脸上的激动之色还是掩盖不住,“邓中校生气了?他不会为了证明自己一展雄风了吧?你们昨天晚上几次?这是能问的吗?” “……你不关心关心我的腰?只关心几次?” “好好好,我给你揉揉、揉揉。”腰上多出一双敷衍的手,阿愈求知若渴,“到底几次你就快说吧…” 我“哎呀”一声趴在桌子上,闷着声音道:“三次。” “三次?你?你们俩?都三次?” “我三次,他…一次…” “什么?!” 阿愈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三次、他一次?这就是首席的能力么?我的乖乖…”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不是不是…”我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昨夜前两次他都是为了取悦我,邓放根本没管他自己,第三次才是两个人都满足的,可这是能说的么…这怎么好意思开口… “算了,你就当三次吧…” 我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跟阿愈细说昨晚的三次有什么区别,反正…估计对邓放来说,三次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真是苦了我们朵儿了,这么细的腰怎么禁的住啊…” “不过我能再问一句么,邓首席对那什么持什么态度?那三次里有那什么的参与么?” “够了!”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酒还没喝上一口,脸倒先红了大半。 阿愈揪着话题不松,我借着喝酒回避了全程,以致于直到走出茉莉bar的大门,我脸上的颜色还没完全消失。 进了电梯,酒气扑张开来,我解了外面毛衫的扣子,用手扇着周遭的热气试图降温。 一道视线忽然从电梯厢壁上反射过来,我抬眼看过去,对上了一个男人的眼睛,他快速的朝我身前扫了眼,带着某种凝视,见我发现了便状似无意地移走了目光。 这种带着性别色彩的凝视,实则就是一种冒犯。 毛衫很长,里面是件轻薄的贴身打底裙,因为领口松散着,脖颈处的皮肤都露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刚想拢起领口,另一道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 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女朋友,两人的手还挽在一起,许是目视了刚才的经过,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敌意,见我看向她,两眼一眨又变成了委屈。 “呵。” 我倚着厢壁笑了下,那女孩神色一闪,她身边的人却忽然出了声。 “电梯里还扇风,露给谁看。” 电梯的轿厢里总共就这几个人,阿愈和我站在右后方,对面一男两女,三人站在左侧,这一声突兀的不能再突兀,在整个电梯厢里都格外清泠。 “你说什么呢?”阿愈不知刚才的一幕,但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就护在了我身前,“嘴巴放干净点。” “打扮成这样,不是做干净职业的人吧。” 话音落,电梯下行结束,自动打开了门。 “神经病。”阿愈翻了个白眼,拉着我往外走。 不想刚出电梯没几步,那女孩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冲谁翻白眼呢!” 说着还伸手一把扯住了阿愈的衣角,差点将她向后拽的一个趔趄,“你干什么!” “不要脸!” “你放开她!”我看不得阿愈被这么拉扯,脑子一热就抓住了那女孩的头发,“松手!再抓她把你薅成秃子!” 旁边的小情侣隔了两步的距离安静看着,像是也被那女孩的举动吓住,呆愣愣的仿佛毫不相干的路人, “你们还不把人拉走?” 听见我的话,旁边的女孩担心地喊了喊。 “别打了…” 只是声音着实有些小,风一吹就散了,几乎无人听见。 我和阿愈暂且扭住了那女孩的胳膊却顾不得再跟这头理论,她像是发了疯一般挣扎着,听不见人说话,也不管这是在哪。 “我和你们拼了!” 强悍的意志有时会爆发格外大的力量,带着身体突出重围。 那女孩忽然蛮力上来,一手拽住阿愈的头发,一手拽住我的毛衫,局面又陷入混乱的扭打状态。 僵持中,有人从后面捏住了我的脖子,将我大力拉出了包围圈。 “谁?” “你说谁。” 视线里出现了韩骁的脸,我当自己是看错了,可那熟悉的短寸分明就是他。 刚结束联训的大比武,整个人又黑了一圈,在秋末并不怎么毒辣的太阳里显得黝亮黝亮的。 我下意识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话到嘴边又紧急反应过来,“韩骁——哥,你快把这人拉走!” 韩骁的及时出现,说是神明救世主也不为过。 那女孩被分开后还不死心,想再扑上来时看见韩骁凛人的气场却不敢了,只剩嘴里还骂骂咧咧,喋喋不休地说着难听的字眼。 “怎么回事?”他挡在我和阿愈身前,“你现在都敢当街打架了?” “是他们先挑事的。”我冷着脸指了指一旁默不作声的小情侣,“那个男的,在电梯里偷瞄我,那个想骂我,但是没敢说话。” “我哪里想骂你了…” “当电梯没监控么?” “你这是污蔑!” “那你说说她为什么动手啊?” 没了下文,我又指向仍气愤地说着污言秽语的女孩,“这是个神经病。” “你骂谁神经病!狐狸精!贱……” “有完没完?”韩骁盯着她,“想去警局是吧,老实点别动。” “对,现在就报警。”阿愈终于回过神来,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真是倒霉。” 眼看事态已经上升到报警的程度,对面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慌,男人迫于无奈站了出来,带着笑的打着圆场,想要同韩骁讲和。 可韩骁并不买账,听也不听,拦着人不许走只等警察的到来。 位置离得近,警察来的也很快,没一会就到了警局,事情要按照寻衅滋事处理,配合着做完记录,韩骁亮了证件,一切流程都没有拖拉,就连监控录像也快速调了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交了罚款再口头教育一番就可以了。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眼,民警还在对那三人做着教育工作,他们脸上的表情一致写着不耐和不屑,没人会将这样不痛不痒的教育放在心上,骂就骂了,交点钱根本称不上什么教训。 一瞬间,我像是透过眼前的虚空又望见了上半年的日子,在一次次的突发事件中,那些如出一辙带着傲慢与不屑的眼神,以及不公平的处理下,曾经的理想与坚持都被磨平了。 飞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凝视与刁难都很常见,只是我始终没学会忍耐,没能学会和这个世界的为难和平相处。 多的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事,也难说一定有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许多人都只能默默走着无错却受过、善良而不幸的路,然后等着时间和沉默将万种无奈彻底隐入年久失修的记忆里。 而我太冲动,总是没法将自己与社会的规则和秩序融为一体。 “走吧,没什么值得看的。” 阿愈拉了拉我的手,走出门,最好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阿愈的家就在附近,她上车后,我和韩骁也坐上了另一辆回阎良的车。 隔了三四个小时,回程路上昏昏欲睡了邓放才回过来电话。 “我刚下训,还在外面么?” “嗯。”车开的慢,我倚着靠背,语调懒洋洋的,“还在外面。” 他笑了笑,“喝酒了?” 我又嗯了声,想起来他没回的消息,问他:“你中午打电话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韩骁回来了。” 我瞥了眼坐在身边冷面阎王似的人,“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 “因为我就在她旁边。”电话漏的音一字不落地被韩骁听了去,他抽走我手中的手机,“行啊,你管的挺好,我走了两个月,她现在胆子大的都敢当街跟人打架了。” “什么打架,那是他们单方面挑衅。”我辩证道,韩骁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姑奶奶,你就差把人头皮拽下来了。” “是他们先骂我狐狸精的。” “你露着那么一片大白脖子,那男的可不得偷瞄你?” “我露脖子那也不是给他看的,银行里有钱他就能直接进去拿了么。”我懒得搭理他,每次都要在一些有的没的事上惹人烦,“手机还我。” 韩骁眯了眯眼,将手机换到另一边拿的远远的,“邓放,你老婆脾气见长啊。” “你俩在哪?”邓放也习惯了我和韩骁打打闹闹的模式,却没忘刚才听见的,“怎么打架了,怎么回事?” “小事,回去再跟你说吧。” 他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我腿上。 韩骁性情直快,常常做事顾头不顾尾,哪怕是到了现在也常被云方知念叨,可被蛟龙选中的狙击手,眼力又会差到哪去呢,甚至j有时察觉起我的情绪变化来,他比邓放还要更胜一筹。 “时小朵,你从航司辞职不会也是因为跟人打架吧,这种事要是不懂怎么处理建议去问问你老公。”他漫不经心道。 “我问他干什么?” “这种事他经历的海了去了,多少能给你传授点面对经验。” “这种事?他经历的很多?”我难以想象邓放也会是这种为难遭遇的常客。 “他一个三十出头的中校,背地里听过的闲言碎语和当面见识过的歪门邪道数不胜数,家里老头是个将军,光这一条就足以把他自己盖过去了,背景的光芒太大,谁还会认真去看前头的人。” “可事实又不是这样的。” “谁会那么在意事实,活着的人都自顾不暇了哪还会管别人,都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利益” 我听的愣了神,这才发觉我以为自己算是足够了解邓放,却未曾将这些不堪入目的与他联系在一起过。 见我有些心疼了,韩骁终是一叹,轻拍了拍我的头顶,“我不说了,他的事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反正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只要没什么利益冲突就不必较真儿地论长短。” 车停在了基地门口,韩骁轻车熟路的带着我往里走。 邓放原本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往大门走着,楼下碰见高英俊,跟他说了两句话忽然想起来忘了跟雷宇交代图纸的问题,又转身朝着右边的大楼跑过去了。 我和韩骁走到这边时,邓放刚跑进楼里。 高英俊认识韩骁,但我今天化了妆,他一时没能将那天医院见过的脸跟我对上号,打了个招呼之后才猛然想起来我是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来。” “没关系,邓放在楼上么?” “他刚下来,有点事回试验室那边了,就是右边那栋楼,你们在楼下等着就行。” “成,那我们先走了,回见啊英俊哥。” 韩骁说完拍了拍高英俊的肩膀,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小子手劲挺大啊…” 人走远了,高英俊揉着刚才被拍过的地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那谁啊?”黎晓航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顺着人影看了看,“你肩膀咋了?” “老邓他弟呗,没咋,就是这小子拍了下,现在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这么大劲呢,我看看?”黎晓航意思性地给他捏了捏,“你这身子骨有点弱啊。” “我哪里弱了,那小子海军特战队的,你挨他一下子也得疼半天。” “这么厉害啊。”黎晓航又抬头看了看前方,“那他旁边的是谁?老邓弟妹?” “什么弟妹,那是老邓的老婆,上回医院里见过的。” “啊?”黎晓航的眼神还没转回来,“可老邓他弟怎么拉他老婆的手啊?” 高英俊一愣,“啥?” “你看,还搂上了!” 我全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惦记路上韩骁说的话,我只想快点见到邓放,便不自觉走的急了些。 看着我连路也不看地就往前走,韩骁伸手拉了我一把,“人跑不了,看路。” 于是我被迫放慢了步速,可心急,步子也没慢多少,韩骁干脆一手揽过了我的脖子,半个人都压在了我身上,“你这么有劲儿,不如把我背过去吧,我是走不动了。” “你起开——”我伸手就要推他。 “这可是你老公单位,注意形象啊,淑女,得做个淑女。” “淑女不了一点,你给我起开吧!” 猛力推开韩骁,我朝着前面的大楼就跑了过去。 邓放出来的很快,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我径直跑到了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人。 14我愿意等 韩骁第一次进到我与邓放的家中,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瞧瞧西看看,开了这个门,又进那个门,颇有一副查房验收的姿态。 末了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眼睛扫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我的酒柜上。 “家里放个大黑柜子干什么?” “柜子都不让人放了?你怎么这么霸道。”我挡在酒柜前,把邓放也一并拉到了身边。 “一个柜子你紧张什么。”韩骁眼珠转了转,起身朝我走过来,“我看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我拉着邓放死活不退让,韩骁看准空子一伸手就拨开了柜门,一个个酒瓶都静静地躺在里面。 “行啊时小朵,这是准备当水喝?” “你别管。” “我不管,邓放总能管吧。”韩骁转而看向旁边淡淡笑着的人,“这你都不管?你这是娶老婆还是纵闺女?” 一句话,却刺的两个人表情都不对了。 娶老婆还是纵闺女?真是个好问题。 对我来说,这无异于直接撕开了这场婚姻的遮羞布,我连看一眼邓放的勇气都没有,逃一般的回了卧室。 “你每次不惹她就难受么。”邓放无奈道。 “我惹她,还不是她做的事让人看不下去。”韩骁踢了脚沉闷的黑柜子,“空姐不当了,改当酒桶子了呗。” “她又不是整天酗酒,偶尔喝一喝怎么了,你不喝?” “我一年才喝几回。” “那你今天怎么碰见她的?你不也是去喝酒的么,半斤别说八两。” “我是去见个老同学,再说了这性质哪能一样,我是男人,她一个女孩——” “喝酒还分什么男人女孩。”邓放打断他,“你别总是拿这些说事,她穿什么衣服、去哪玩、喝什么酒都是她的自由,跟她是男是女没关系。” “你这是让她同化了?”韩骁倚上身后的餐桌,“不对,你这不是让她同化了,你一直就是这么惯着她的,打小她一撅嘴你就开哄,她一掉眼泪你更是没点底线,要什么给什么。” “不是我说,以前你惯着就惯着了,现在你俩是夫妻还这样,不太行吧,谁家两口子过日子过成你俩这样。” “我俩怎么了。”邓放皱着眉看他,“我俩这不是还好的。” 韩骁撇撇嘴,压低了声音,“好好的,好好的你怎么不把受伤的事告诉她?吞烟测试,一类危险科目,还是你们大队长都没飞出来、机毁人亡的任务,她知道你脑袋上这口子哪来的?捡回来一条命这事就过去了,下回呢?” “永远都是你护着她,什么都不让她知道,结果就是这?”他又踢踢脚边的柜子,“心里装多少事啊,年纪轻轻再把胃喝出个好歹来。” 邓放脸色一沉,看看酒柜,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说不出话来。 韩骁点到为止,没再继续戳人心窝子。 “你们家还挺冷的,这寒气怎么直往身上钻呢 。”他抱着胳膊走到卧室门前敲敲门,“邓太太,给我找件你老公的衣裳呗,太冷了。” 没有隔音层,关上的房门没能阻隔外面的声音,客厅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我的耳朵。 韩骁的嘴总有这样的本事,前一秒还气得人想上吊,后一秒就抚平一切了。 也或许是那一句“邓太太”没听过,乍一听太新鲜,连气都没法再生了。 “有多冷?”我打开门睨着他,“穿着皮衣都不够?” “不够不够。”韩骁一边说一边推着我往衣帽间走,“快给我找一件,找个好看点的,海空有别,我可不穿他发的衣服。” 邓放的常服统共没几件,也不怎么穿,都挂在衣柜靠里的位置,我刚拉开里边的柜门,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昨天提回来的袋子,粉色条纹和黑色的英文logo。 我下意识就想把门再合上,但韩骁那是什么眼睛,他甚至还认得那串英文。 “呵,维多利亚的秘密…” 怪不得邓放对我那么宽容,敢情在家都是这尺度… 真真切切看见夫妻生活的具象化体现,看见这样的东西出现在我和邓放的家里,韩骁面上没表现,心里的冲击却是巨大的。尽管他知道夫妻之间多少都会些专属情趣,算不得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我不甚自在地抽出条毯子来扔到他身上,然后迅速合上柜门,“盖着吧你。” “我就多余管你俩的事。”韩骁唏嘘了声,将毯子又扔回我怀里,抬脚便往外走,“还维多利亚的秘密…” 邓放不知韩骁在衣帽间里看见了什么,见他空着手出来,以为是没找到,刚想开口,人却从眼前路过,直奔大门而去了。 “你俩过吧,我走了。” 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 邓放一脸问号,“怎么走了?” “不知道啊。”我将毯子丢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好笑了,“他说他多余。” “多余,他说的?” “嗯。”我点点头。 邓放看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也跟着笑了。 多亏了韩骁,原本预备过两天再用的装备今晚就派上用场了。 洗完澡,我看着袋子里颜色崭新而鲜艳的布料,到底是没能按照阿愈设定好的计划行动。 桃红色的确能衬的人气色红润,面如桃花,哪怕不上妆也自带不可言说的氛围感,我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还是决定再套上一件浴袍。 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紧张是假的。 如果邓放能够像普通男人一样给出预想的反应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他不能,我怎么也得给自己留点东西,好裹住我那一碰就碎的自尊。 邓放习惯了靠着床头看点什么等我,但今天他什么也没看,我进去时,他的视线还在对着某处虚空出神。 “怎么还穿着浴袍?”见我进来,他移过来眼神。 “光穿睡衣有点冷。” 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心跳的有些快,我假意拿过手机看了看,身后的热源紧接着靠了上来。 “睡觉前别看手机了,眼睛容易累。” 三十多岁视力还保持着绝佳状态的首席飞行员,说出的话自然是有可信度的,于是我便不能拒绝这样专业的建议,只得听着他的话将手机放下。 “不看了,睡觉吧。” 邓放揽着我的肩膀,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今天在外面发生的事,不给我讲讲么?” “韩骁不是都跟你说了,就那么回事。”我没做好这时候聊天的准备,想要将话题揭过去,“今天早点睡吧,好么?” 邓放嗯了声,却还看着我没有要关灯的动作。 看着他那双眼睛,我莫名有点心虚,仿佛目的都被看透了,不必再隐藏底牌。 算了,昨天的时候也没关灯,早晚都是要看到的,于是我心一横,扯开了浴袍的带子,将厚厚的一团白丢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就这昏黄的光,摇曳的桃红色就这样闯进了邓放的视线里。 我不敢再与他对视,小鸟般钻进他怀里抱住他。 桃红色也跟着一起贴住他,分体的款式,上身的布料都在胸前,后背只有一小片薄纱,从邓放的视角看下去,因着我侧身抱他的动作,这会儿他能看见的反而是我自己都未曾预览过的风景。 光裸的后背与腰肢,脊柱沟从薄纱中出来,顺势延伸到被桃红色纱裙根本遮掩不住的更丰腴之处,朦胧又透视的效果更显得欲色隆重。 矜持又带引诱的意味,算是桃红色的最佳呈现。 只是邓放看着怀里的人,口干舌燥却来的比不合时宜的思考更晚。 “不好看么?”好一会无声,我只得抬头看他。 “好看。”他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 可他的反应,着实不能证明这句话。 我脱离出他的怀抱,好让他看的更清楚,前胸后背哪处都不要漏了去。 “真的?” 邓放嗯了声,没说别的。 略显沉默的脸色让我不知道如何再应对,羞臊瞬间一涌而起,我转身就要拉上被子躺下。 什么维多利亚的秘密,根本就是无用! 我一生气,动作幅度就格外大,邓放回过神来,心想坏了。 他紧忙过来抱着我,“吟吟…你别误会。” 我憋着气不肯看他。 邓放急了,语气都重了许多,“好看!真的!真的好看。” “不好看,你起开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我就要钻进被子里蒙上头,再也不想跟他讲话。 “不行不行…”邓放耍起了赖,我这样的小脾气还是婚后才慢慢浮现的,他没有应对的经验,却也知道这时不能被推走,不然就真哄不好了。 于是他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牢牢压在我身上不肯离远一点。 “吟吟……” “不、想、理、你!”我怒气道,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朵,我错了。”邓放控制着力度没有将体重全压在我身上,但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我的上方,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和味道,像专门为我编织的一张夺命网。 “我刚才真的在想别的事,没有觉得不好看,真的,你穿着怎么可能不好看。” 他贴着我的脸,说话间呼吸喷张,热量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膨胀,连为数不多的氧气也都要被他尽数掠夺走了,“对不对?小朵穿什么都好看。” 明知他这是哄孩子的话,我也没出息的受用了。 被子密闭起来的空间里,一点点呼吸的变化都异常明显,见我有所缓和,他又跟着加了一句,“当然,小朵不穿…也好看…” “流氓!”这话听的我耳根都红了大半。 邓放却还笑得出来,“真心话,不信你摸摸。” 他抓过我的手覆到胸口,肌肉筋脉之下是擂动不停的心脏。 触碰之处是体温和情深的连接口。 上一秒的恼羞都没了,我看着邓放,问他刚才想什么事。 他又沉默了下才认真说道:“我是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我不需要你穿这样的衣服来取悦我,不用为我做这些。” 邓放有些词不达意,他不想用取悦这样目的明确的两个字来形容,可他一时也的确想不到别的了。 “你不喜欢吗?” “喜欢,但是你不穿成这样也喜欢。”他说完,用鼻尖蹭了蹭我的,“我说过的,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 “如果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呢?”被子边缘的缝隙处隐约透现丝丝光线,那天在停车场的勇气再度重现,我拉过邓放的手扣在胸前,“如果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呢?” 邓放不说话了。 我用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亲上他的下巴,那里有着熟悉的、细密的胡茬,我从没告诉过他,我很喜欢他的胡子。 一如我喜欢对他有欲望的我自己。 “别再把我当妹妹了,好不好?” 邓放的喉结滚了滚,我不愿再去探寻他的眼神,只当他这是默认,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嘴唇。 那一身桃红色在我身上前后停留了不到一个小时,邓放如同剥开一块糖一般,将它从我身上一件件拆开、拽掉,丢出被子之外。 我吻的很轻,得到的回吻却很重。 胸前的柔软顶着坚实的胸膛,邓放的肌肉质感无比好,我从他的肩膀一路摸到他的脊背和腰间,由衷感叹他的身体着实有魔力。 只是在这样紧密拥抱中,他依然将力度控制的很好,挤压的并不痛。 吻过半身,最传统的姿势,邓放收着劲顶了进来。 被子下的氧气稀薄,呼吸受限,体感却加了倍。 有人游刃有余的操纵着频率,有人连呼吸都乱的一塌糊涂。 如果视野能够再亮些邓放就能看见从我皮肤中漾开的桃红色,在他一下下的撞击中越来越明艳、热情。 高潮顷刻而止,但情欲却并未停止。 我在邓放怀里歇够了,又吻上他的嘴唇,极尽所能的挑动。 “我喜欢什么,你都愿意给对不对?” “嗯。”他的嗓音因餍足而变得有些沙哑,在我听来更加性感了。 “那可以不可以用我喜欢的姿势再来一次?” 寂静中,我听见我的声音如此说道。 “你喜欢什么姿势?”他握着我的手,语气温柔,仿佛我要天上高悬的启明星他也愿意为我摘下来。 “我喜欢…这样…” 终于以后入的姿势感受到邓放的那刻,眼泪是随着颤栗一起来临的,曾经梦里才能发生的场景终于得偿所愿,我第一次在情事中想到幸福这个词。 人总是在无限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今夜我才懂了这句话。 我想,邓放真正爱上我的那天,一定很快就会来到了。 15老同学 一切消停下来时已过零点,我疲惫地窝在邓放怀里,倚着他的胸膛连根指头也不愿再动,只是还撑着那么一丝的精神听他讲话。 我想,夫妻夜话才是情事过后最美妙的一点落笔,平稳的声调和温柔绵长的语气,简直不能再抚人心。 当然,也不排除因为他是邓放的可能,曾经云雨歇后也有过闲聊的时刻,可惜我从前对人没有这样好的闲情和耐心,也不愿和人多谈什么,总在对方的说话声中自顾自就睡去了。 邓放讲着基地的事,讲着他最近在做什么,还讲到他的队友雷宇也要结婚了,与我说到时要留好时间去参加婚礼仪式等等。 我听着他说的话,又想起白天韩骁说的,于是问道:“你从原战区转过来时间不算长,跟队里的人相处有什么不开心么?” 话锋转的有些突然,邓放顿了顿,下意识想说没什么不开心,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起与我的保证,“之前有,现在都熟了,也就没有了。” “真的?” “嗯,我在之前的金头盔比赛上输给了雷宇,但他当时私自改装了电子系统,我就没给他敬礼,你知道的,这种比赛都得给赢了的人敬礼,这样得来的奖才算真的有份量,直到上次的项目飞完,他硬拉着飞机从山里冲出来,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也就谈不上什么恩怨了,我这才给他补上了那个敬礼。” “那真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他。”我脑子里快速思考着能当做礼物送出去的东西,“他喝不喝酒啊,我酒柜里那些都能送给他。” 那些酒,可是都不便宜呢。 邓放扯了下嘴角,“他是队里出了名的一杯倒。” “啊?”我一愣,“那真是可惜了…” “你们基地还有别的事让你不开心的么?”我又继续问着。 邓放有点听出了我话里的指向,“韩骁又跟你说什么了?” 我老实交代,“他说…你听过的闲言碎语和见识过的歪门邪道很多,让我跟你取取经。” “跟我取经,这是拿我当什么了,唐僧还是如来佛?”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将我露出的肩膀重新盖住,“明明他自己才是处理这种事的一把好手。” “啊?”我听的云里雾里,“你们俩怎么回事,绕来绕去的,耍我呢?” 邓放又笑了,隔着被子揽住我。 是个人都会经历这种事,只是多少的区别罢了,韩骁说他听过、见识过的多,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邓放不善于跟人打交道,遇到这种嚼舌根的事也不会回嘴,而韩骁就不同了,他心思细,坏起来专挑疼的地方使劲戳,别人若有五分恶意,他便能有十分。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了,他就说让我自己问你,还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没有利益冲突就不必较真儿。” “这倒是真的。”见我神情有些低落,邓放摸了摸我的脸,我顺势捉住了他的手,将脸埋进他掌心里,没由来的就想躲避些什么。 能躲一会也好,只躲一会就好。 我这样鸵鸟的姿态和十几岁时被数学题难住的模样如出一辙,邓放看出我的心结,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心疼。 题目再难也终有一解,可人生不是一定会有个答案。 “小朵,有些时候人的偏见比感情还长久,你不能时时刻刻都与那些无解的人与事纠缠,得把时间和精力留给更重要的。” “我明白,可是我好像做不到。”我闷闷的声音从他掌心里传出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总是让我怀疑自己,凭什么呢,凭什么人的偏见比爱还要长久,凭什么一个人的偏见就能给别人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这时我还不理解那句话:你对我的百般注解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余的你自己。我只觉得,过往遭受过的刁难仍历历在目,从上机的第一天起我便小心又谨慎,可偏偏事与愿违,越想避免什么就越是迎来什么,那些凭空的曲解污蔑、质疑定性总是让我忍不住冲动去争论一个真相。学会隐忍仿佛是这个社会对成年人的基础考核,而我实在差的太多,远达不到合格线。 “可能是因为感情需要人去付出和维护,但偏见不需要什么成本吧。”邓放悄悄叹了口气,他二十六七岁时何尝不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的时候,然而没有谁能替谁把路该走的路走完,心疼无用,只有让我自己经受过才能慢慢学会跟这些为难见招拆招。 “那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怀爱与诚、静等来日。”他温柔道。 我抬起了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怎么才能怀爱与诚静等来日呢,我好像一天都等不了、憋不住。”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做法太高尚,我做不来,我只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善恶对错、是非黑白都要清楚才好。 邓放想了想,说出句格外文绉绉的话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本就不甚明了的我这下更糊涂了,“你这是安慰我还是难为我…” “当然是安慰。”他语气正经,眼里却含着笑意,我晕头转向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点可爱,他忍不住便逗了逗我。 “不过也有个更简单的办法,只要你够坏就可以了。” “那要多坏才算够坏?”我蹙眉问他,不懂他这是又卖什么关子。 “也不用很坏,像韩骁那么坏就行了。”邓放慢慢收了笑,但柔情不减,“韩骁自小就会保护自己,还慢慢发展出来一套强盗逻辑,只要是没太有利益冲突的,别人说他什么他就还回去什么,刚进蛟龙队的时候,他的体能是最差的,有人说他是走了偏门,他不急也不恼,反过来说那人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说那人巴不得自己能走偏门进来,给人气的要对他挥拳头,差点挨上一个处分。” “他还真是走到哪都气人第一流。”我听着都好似看到了那个场景,心情倒是忽然好了不少,“小时候我妈说,他那样无理也要争三分的性子才不会吃亏,不然像你似的就会老吃闷亏。” “妈什么时候说的?”邓放低头看着我。 “早了。”我闭上眼,“我妈还说,咱俩加起来都未必有他一个人心眼多,要不是他心思够正,我跟你都得被他耍的团团转。” “应该不会。”邓放见我困意上来,伸手按灭了一旁的灯,抱着我躺进被窝里,“顶多是你被他耍的团团转,我好歹还是有点地位的。” “邓放!”我怒气冲冲地又睁开眼 “到。”他笑着亲亲我,“你也有,你在我这一直有地位…” 很快,秋意尽,冬意浓。 久别西安后的第一个冬天,总觉得日子不禁过,明明与邓放结婚还没多久,转眼就快要到年关了。 这个时期每家单位都忙的不可开交,试飞局也不例外,一连几天邓放都宿在了基地,几公里的路也顾不上回来了。 我索性直接回了母亲那小住,因为年后打算开一家bar,白天少不得出门到处溜溜看看,一认真起来便又忽略了规律饮食,几次都隐隐感觉胃不舒服,我没放在心上,从前也常有这样的时候,只当过几天就会好。 这天邓放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空儿能见个面,我没再乱跑,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阎良。 出门前,母亲叫着我至少吃几口再出去,但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自是没时间再坐下来好好吃,于是捏起了两个包子,一边吃着一边出门。 “妈,我先走——”话没说完,胃里突如其来的恶心了下,我猝不及防地呕出了声。 “你看看你,吃这么急干什么。”母亲递过来纸和水,“好歹咽了嘴里那口再出门啊,万一吐人家车上怎么办?” “好好好…”我擦擦嘴,“吐不了人家车上,我就吃了这两口,顶多吐家门——” 又是一阵呕。 母亲顺了顺我的后背,“我看你这是要全吐家里,家门口都走不出去。” “我吐完了…妈妈,这包子我也不拿了,我实在来不及了…” 好在上车后就没再吐,那股隐隐的恶心感也好了许多,我有些怀疑是那个包子的问题,可刚才没注意,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包子是什么馅的,于是跟母亲发了个语音: 【妈妈,那包子可能坏了,你也别吃了。】 母亲回的也很快: 【包子我吃着挺香,我看是你的胃坏了。】 我揉了揉肚子,脑子里思索着一连串的可能,母亲又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凉飕飕的。 【下回再不好好吃饭就别回来了,在你自己家里吐吧。】 思绪被尽数截停,我连忙回道: 【好的好的,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回去的车原本是要停在家楼下的,这么一折腾我也不愿再从家里走过去,索性直接让师傅把车开到了基地门口。 收拾的东西不多,一个大托特包就装下了,但我拎着往基地里走时仍觉得有些沉,边走边想莫不是真让邓放给惯的有些娇气了,这点重量都想叫苦。 几分钟的路,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巧的是邓放已经下了楼,不必再等,隔着几步我看见了他,正想招手时,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女人,齐耳短发,身上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制服。 少之又少的女飞,出现在阎良的基地里,要么是出公差的,要么是来学习的。 似乎是有什么事,她叫住了邓放,朝他走过去说着话,看表情像是熟悉的。 我没再走过去,站到一边等着人说完过来。 只是这一幕和曾经看过的场景太相似,我忍不住望过去,越看越觉得那名女飞的侧脸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指尖蓦地缩了下,我安慰自己没那么巧。 母亲说我不能喜欢的像猪油蒙了心,邓放是好,但也没好到让一个同样优秀的女人长长久久的惦记着,我不能这么小气的无端揣度人家,性缘脑最不可取。 过了五六分钟,邓放走到我跟前,接过了我手里的包。 “怎么站在这?” “看你跟人有话要说,就等了会。”我看着他,眼底不自觉带了试探,但邓放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我没能看出什么不寻常的蛛丝马迹来。 “我记得试飞基地的女飞挺少的。” “是。”他点了下头,“她是其他基地过来交流活动的飞行员,不做试飞。” “那也挺厉害的。”我盯着前方,感觉背后有看过来的目光,却没敢回头看,“你们认识?看她刚才跟你打招呼像是熟人。” “认识,原来航校的同学。” 我顿住了脚,神色不自然地一闪,“航校的…同学?” “对,怎么了?”邓放跟着我停下,我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不由得担心道,“又不舒服了?还想吐么?” 我出门后没多久母亲就给他打了电话,跟他说了我最近东跑西颠没怎么好好吃饭,许是又把胃折腾坏了。 “没有…”我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不想吐了,回家吧。” 16最后通话 走出基地大门,天冷更显的路上安静。 我脑中思绪缭乱,走路也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个不起眼的台阶绊倒,幸好邓放眼疾手快拉住了我。 “想什么呢?”他换了只手牵住我,“路都不看了。” “没想什么…”我下意识否认道。 邓放对我的心不在焉看破不说破,外边太冷,回家再问也好。 晚上那股恶心没再犯,只是下午的那一眼着实令我心乱不已,我依然还是没什么胃口。 感情里的患得患失如同慢性病,虽不能一击致命,但时常发作起来的痛苦也是巨大的,如影随形,说是附骨之蛆也不为过。 尽管这样的患得患失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存在了许多年,可我始终不曾拥有起处理它的能力。 高三那一眼之后我便明白,以后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终有一天邓放会成为别人男友和丈夫,会和别人组建家庭,我的喜欢注定只能是一艘入水的沉船,在时间的作用下越沉越深,沉到不见天日被彻底遗忘才好,毕竟不该存在的感情最好的出路就是消失和遗忘。 我反反复复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希望有天再见到这样的场景时,至少能够保持最基本的镇定,不至于太狼狈,但当这一天再次到来时,再次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才发现自己做再多准备也根本无济于事。 维持太久的暗恋就算有朝一日出了头、露出水面也没法那么正大光明,就像跪久了的人,再站起来也还是同常人有异。 我太清楚,对于邓放的感情,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信心和底气,就算是和他印在了同一张户口本上,我也像是偷穿了大人鞋子的小孩一般不安又惶恐。 回了家,邓放几次想开口,可一看到我不甚舒服的脸色就又把话咽回去了,直到临睡前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问我。 “还不舒服么?脸都白了一个下午了。” 他摸摸我的头,不发烧啊。 “没事,估计是胃炎犯了,过两天就好了。” “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就算是胃炎也不能放任自流,拖着拖着就成大病了。” “好,明天我就去看。”我随口应下,去不去的自然是另说。 “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一起去。”他不放心道。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检查就好了。”我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宽心。 “那行。”最近确实事多,各种报告和会议多的分身乏术,邓放叹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歉意,“睡吧。” 然而卧室的灯熄了不到半分钟,我刚躺进被子里,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邓放拿过来一看,是雷宇打来的电话。 “喂,老邓,你知道全机坠撞试验和静力试验最新的数据分析在谁那吗?” “咱们的数据分析报告都在科研楼上,这你还比我清楚啊。” “不是…”那头雷宇咳了声,“不是军机的,是民机的。” “民机的也在那啊。”邓放皱眉道,“你问民机的干嘛?” “这不是你那个同学——徐微要么……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就问到我这来了,明天会上他们得做总结,要的还挺急的。” “那你让他们直接去科研楼上要就是了,过来交流学习的哪还能连这点资料都不给看。” “也要了,说是跨部门的没权限查看…”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又不开民机,我也没权限。” “这不是…你官大么…”雷宇有些为难,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又碍于对方与邓放同学的情谊不得不帮个忙,“你航校的同学找过来,我也不好拒绝啊…” “那个…你要不就过来一趟吧,人就在咱们宿舍楼下等着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邓放只得再去基地亲自跑一趟。 我在旁边听着,知道这一趟卖的是人情面子和地主之谊,纵使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拦着。 “车钥匙在口罩盒子里,早去早回。” “我知道。”邓放换好衣服,吻了吻我额头,“不用等我,你先睡。” “好。” 原本心里就乱糟糟的,这一通电话打来,我更是再难以入眠,闭上眼,当年的那一眼和下午的画面一帧帧穿插着,铺天盖地的在脑海中回放。 胃里又猛地涌上来一阵恶心,挡都挡不住,我起身冲到厕所,但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苦水。 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净了洗手池,剩下隐隐的苦味仍充斥在空气里挥散不去,像极了我的心情。 “没关系,没关系,他只是去找资料了,这只是他的份内之事,不算特别关照。”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不知怎么,情绪就是莫名的坏,眼泪也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长发凌乱,眼眶通红,镜子映照出我的狼狈,我不愿再看见这样的自己,转身走到了客厅。 深夜寂静,四下无人,偏偏眼泪汹涌,我拿出手机想要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人,然而今天还在工作日,阿愈要上班,母亲也已然睡下,翻来翻去都没能找出一个能拨通的号码。 通讯录滑到最底端,出现了一个猪头表情的备注,没有名字,我忘了这是谁的电话,点进去一看才想起号码的归属者是韩骁。 忘了哪一年,我实在太生气,就把他的备注都改成了他最讨厌的粉色猪头,微信的没多久就改了回来,而电话许久没有再打过,便这么顺理成章的被遗忘了。 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了屏幕的猪头表情上,我伸手想要抹去,手指就着眼泪一滑,却误将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头竟接起的很快,只响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了韩骁的声音。 “时小朵?”他的语气很是疑惑,“怎么这个点给哥哥打电话了?” 我本想挂断,听见他这句话,心底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二哥…”开口的瞬间便泣不成声,其余的话通通没能再说出来。 这头我的眼泪泄洪般的流不完,那头韩骁听见先是一愣,紧接着慌了神,“没事没事,我听着呢,别光哭鼻子啊……” “哎呦,大半夜怎么哭成这样,邓放呢?他不在家还是你不在家?” “不对,年底了他正是忙的时候啊,你跟他吵架了?他欺负你了?” “这什么破手机,怎么听见的都是哭声啊…” 我这才终于抽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他不在家,我在家…” “你在哪个家?”韩骁的语气缓了下来,“临潼还是阎良?就你自己在家么?” “阎良…就我自己…” “就你自己怎么没回临潼住?邓放把你锁家里了?” “没有…他晚上回来了,刚才又被叫走的…” “那你怎么哭了?不能是因为他从家里被叫走不高兴了吧,队里临时有事也是难免的,肯定一会就回来了。”他这样安慰着我。 “我知道。” 渐渐的,眼泪止住了,我听着韩骁的安慰和问询,思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哭完了?那跟我说说你哭什么,都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我反问他,“是不是你也有女朋友了,那我以后不打了。” “诶——你话里有话别带上我。”韩骁站在窗前,掀开窗帘望了眼看不见边的军事基地,连近在咫尺的海岸线都是漆黑一片,还女朋友……他身边顶多有几只母蚊子,“谁有女朋友了让你受这么大刺激,不会是你老公吧?” 只是一个字就能这么精准的命中,我心想不愧是韩骁,胡扯着说正题的本事,天底下简直找不出第二个。 本想试探着问几句,指尖不小心误触了屏幕,我在亮起的光中看见了时间。 即将凌晨,韩骁怎么还没睡?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一点,我咽下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你今天不忙么?这个点了还不睡。” “忙啊,哪天不忙。”他伸了个懒腰,“一会就要集合出新任务了,在等人来接。” “一会就走?”我忽觉自己这半夜的来电有些任性,“那我不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出任务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韩骁笑了声,“行啊,哭完鼻子果然就长大了,都知道关心哥哥了,我这就算有什么事也老怀为安了。” “呸呸呸!”我敏感地打断他,“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不许有事!” “不然呢?” “不然你以后再也别想听见我喊哥哥了。”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来威胁他,唯有那件陈年旧事,“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我明天就跟我妈说。” “时小朵!”韩骁板正了,“没有证据别乱说话啊。” “怎么没有证据?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把人家的头绳捡起来揣兜里了。” “你懂什么。”韩骁嘴硬道,“我后来还给人家了。” “那我不管,反正你得平安回来。”我没跟他继续争论,“一只胳膊一条腿都不许少。” “真霸道。” 和韩骁絮叨完这一通,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枕着半个枕头,困意逐渐席卷上来。 邓放再回来时已是一个半小时后了,身上带着深夜的凉气,我感应到被子里多出一个人,胡乱摸了下,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是我回来了,睡吧。” 许是白天想的太多,夜里睡觉也睡不踏实,梦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几次呓语着将醒却都未醒,反倒是身边的人被吵的睁开了眼。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夜雨,邓放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我在他怀中仍紧皱着眉,似是被噩梦困住,怎么也挣不脱。 他今天事多抽不开身,但我这个状态实在没法放心,思来想去,临去基地前,他还是给我母亲打了个电话,恳请她过来帮忙照看照看我。 雨下的密,他比平时早一会出了门,全程轻手轻脚的没有叫醒我。 我醒来后已是上午,雨声如雷,推门走进客厅,看见在厨房忙碌的母亲一愣,以为还在梦中。 “愣什么,洗脸去呀。”母亲给我弄着早饭,“一会就好了,快点收拾完吃饭,小放给你挂好号了,等下午雨小了我们就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我浑然不记得昨晚答应过什么。 “你说去医院干嘛?”母亲出来推了我一把,“就知道你自己不上心,幸亏小放想的周到,你快去洗脸。” 一夜梦魇对精神的消耗极大,吃过饭,母亲陪着我又睡了会,稍稍缓和了些状态,我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等等雨势去医院。 衣帽间有阵子没收拾了,母亲趁我洗澡时简单归整了下,无意间在椅子上发现了两枚串在一起的钥匙。 “吟吟,你看看这是谁的钥匙?” 我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拿过钥匙看了看,“好像是邓放的,像他基地的钥匙。” 之前我给他整理过外套,见过类似的钥匙。 “基地的?那小放急不急用啊?”母亲说着给邓放打过去电话。 “没人接,看来是忙着呢。” “没事,我给他送过去吧。”邓放向来心细,很少有什么丢三落四,可也难保偶尔有那么一次。 “你去?”母亲看向我,“外面还下着雨呢,我去吧。” “没事,我去吧,要是你亲自去基地给邓放送钥匙,他怕是脸都要臊红了。” “也是,小放脸皮儿薄的跟纸一样。”母亲笑笑,“那等会我陪你先去基地,你送完钥匙出来咱们再去医院。” “行,我这就去换衣服。” 雨天,视野里尽是灰蒙蒙的一片,各个楼下都没什么人,我的反应也不甚灵光,走着走着才发现进错了楼。 幸好还没迈上台阶,看着楼里气氛不对我便转身退了出来,不料刚走到门口却迎面撞上了人。 橄榄绿的飞行制服先入了眼帘,我连忙开口说了抱歉。 “没事,不要紧。” 我抬起头,这才看见来人的脸,好巧不巧,正是昨天见过的女飞行员。 昨夜雷宇的来电里,我听见了她的名字——徐微。 视线短暂相接的几秒里,不止我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 “你是邓首席的家属吧。”徐微冲我笑了下,“昨天只见着了一个背影,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你好,我是他以前航校的同学兼战友徐微,双人徐,微笑的微。” “你好。”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没料想过会有这场见面,我的反应显然不如对方镇定从容,甚至因着心中的那点介意,连名字都并未吐露。 徐微没有介意这一点,神情依然得体大方,就连眼底不自觉的某种审视也没有遮掩,“你这是来找邓首席的?” “对。” “他就在楼上,一会要跟我们开会,不过外人好像不能上去,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帮你转达?” “谢谢,不必了,我等他一会就好。”我听出她话语里的主权意味,一句“外人”让我性格里容不得激的逆鳞又冒了出来,“听邓放说你们是过来学习交流的,安排应该也挺紧张的,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徐微自然也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笑顿时变的有些虚伪,“我们这次过来要留几天,晚上还有顿接风宴呢,有时间的,你要是在这等他下来的话,可是要等好几个小时了。” “没关系,等他回家再说也是一样。”我说完便退后一步,不准备再跟她争什么口舌之快。 可徐微却没有要停止对话的意思。 这次来阎良之前她就知道会遇上邓放,见了面,她特意跟他提起了一姝的近况,可没想到邓放却毫不关心,甚至还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了。 当年在航校,邓放与一姝堪称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因为各自的前路迫于无奈分了手,她作为一姝最好的朋友,作为一个见证了全程的局外人都难以释怀,而他这个当事人却只见新人笑,不闻不问旧人分毫,她真是为一姝觉得不值。 这会儿偏巧又撞见了我,她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邓放那么绝情,连七八年的情谊都不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