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对象后他怎么更疯了》 第1章 《救赎对象后他怎么更疯了》作者:鱼刺大侠【完结】 文案: *全文第三人称 我和沈雪迟相爱五年,一觉醒来,他遗忘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医生说这是大脑为自我保护出现的选择性失忆,总结来说,他因为抗拒我逃避我,所以选择遗忘我。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沈雪迟从楼顶一跃而下。 我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只能守在沈雪迟的身边与他一起沉眠。 再次睁开眼,白雪染了我的头,沈雪迟站在十年前的教学楼里顶着一脑袋雪絮抱着试卷目不转睛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发誓要找出沈雪迟抑郁的源头,将他扯出深渊。 可当真相摆到眼前,我却发现,就连这个世界都是沈雪迟为救赎我撒下的饵。 —— 作为只手遮天的沈氏家主,沈雪迟自诩这辈子所有的爱与耐心都灌溉给了春归。 而春归之所以能活到二十五,得益于他一次次将爱人从自杀的鬼门关里抢回来。 可生日当天的一次心软,春归还是找到机会从六楼一跃而下,没摔死,坏了脑袋。 春归说自己要成为他心口上最丑陋的疤,于是沈雪迟构造了一个新的世界,用一张更缜密的蛛丝网,永远困住春归这只垂败的蝴蝶。 但十七岁的春归对三十岁的沈雪迟说: “沈雪迟,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如果这个世上只剩最后一个人来爱你了,那个人只能是我。” 男人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听着五年前自己对春归说过的话,他眉眼弯弯,把春归的手攥得更紧,轻笑道:“小骗子,我只信你最后一次。” 【年少的春归从阴沟里抬头望月,直到月亮亲吻他的额头。】 *恋爱脑疯批攻(沈雪迟)x黑莲花木讷受(春归) *伪重生,双向占有,双向救赎 阅读指南: 1.从第一章 开头就是受记忆错乱,不要被误解~,答案藏在一二章后面的分段,不烧脑 2.他们天生一对,1v1,甜美he 内容标签: 重生 现代架空 轻松 美强惨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雪迟,春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赎对象的我反被偏执救赎了? 立意:自爱方能享受被爱与去爱 第1章 收到沈雪迟跳楼消息那会,春归刚从酒局上离开。 他一向不爱接电话,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沈雪迟打来的电话才有铃声提醒。 看见沈雪迟的名字时,他还以为自己喝醉了,他勾起唇角,心里痒得慌,莫非这家伙终于肯服软回到自己身边了?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后面跟着“房东”二字,春归轻啧了声。 走廊暖气充足,他扯开领带,懒洋洋地接听电话:“喂?” 也不知被什么事吓成这样,房东的声音断断续续,抖成了筛子,一会提小区老化严重,一会扯什么监控保险,春归没有耐心听对方无意义的说辞,他偏头吐了口烟圈,言简意赅道:“讲重点。” 他的冷漠刺激到了房东,对方顿了顿,突然怪异大叫道:“他跳楼了,沈雪迟跳楼了!他在人民医院抢救!不是我的错,我一觉醒来就……!” 春归极为冷静地挂断电话,切断对方接下来的嚎叫。 他心想自己果然喝多了,都能听见别人胡说八道。 他搓了搓自己麻木的脸,转过身想回包厢,却迎面撞到了收拾空餐具的服务生,温润瓷器碎了一地,剩菜残羹沾了青年一身,衣摆还流淌着不知名酱料。 在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见的人多了见识也就上来了,这西装一看就能抵自己一年工资,服务生当场就哭了出来,不停鞠躬道歉,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青年别投诉自己。 春归不明白这人突然哭个什么劲,他又没那么小气,但有一样他实在忍不了。 他随手扔掉西装外套,拽过对方拧眉道:“你们暖气开得太足,我都呼吸不上来了!” 服务生看这架势还以为他要揍自己,连忙闭上眼睛,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拳头落脸上,反观对方问得真情实意,好像真的觉得窒息,服务员犹豫着解释道:“可是先、先生……现在是夏天,我们饭店没有开暖气啊。” 春归脸色一沉。 这动静闹得不小,包厢开了半边门,这总那总的都朝外边张望,却只能看见一个被吓得哇哇大哭的服务生,春归不见踪影。 李总大着舌头道:“春、春总呢?” 王总端着酒杯大笑道:“你看,你看!李总果然喝醉了,春总的家室不是不喜酒味吗?每回都不见他沾一滴酒!” 厢内的气氛又很快活跃起来,他们从国家政策又聊到自己的几个外房,瞬间把春归抛之脑后。 回过神的时候,春归已经来到了停车场。 他的大脑乱的像一团浆糊,晚饭、鲜花、工作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接踵而至,一股脑地把最重要的事情挤到最后。 他淡定、坦然地拧开车钥匙,油门却不自觉踩到底,嗡嗡重声在车库内回荡,他险些撞凹了前面的车屁股。 司机跳下来就要骂人,却在看清车牌号后一下子哑了火,春归却像找到发泄口一般,他随手抓过副驾驶上的钱包,也不看多少钱,急迫地一沓抽出来狠狠从窗外撒出去,脏话不经思索地骂出来:“不就是他妈的要钱吗?滚!” 第2章 他用力捶向方向盘,指关节泛着白,脑子的线团一下子理清似的,他方向盘右打,油门踩死。 “您的导航小雪温馨提示,此次目的地为汉京市人民医院,路上拥挤,请小心驾驶。” 黑色卡宴如一道奔驰闪电冲了出去。 春归和沈雪迟在一起五年,对于男人会死这件事,他早有预感。 可是他对沈雪迟有太多放心不下,所以就连死都牵挂着对方黄泉路上一个人怕不怕。 通向死亡的道路多孤单啊,那人不活,总该带上自己。 汉京市人民医院从一楼就被浓郁的消毒水味笼罩,春归是个不到万不得已不肯来医院的人,可为了沈雪迟,这五年来他跑医院的次数不下四百趟。 抑郁症这种东西孰轻孰重,在遇见沈雪迟之前,他也没想过这个病会要两条人命。 听说沈雪迟是张开双臂前仰倒下去的,就像拥抱太阳那样,可春归依稀记得,这是自己最爱跟他撒娇的姿势。 青年下定决心,如果对方还能活,他一定要揪着男人的耳朵,大骂你他妈的真没良心,谁家好人睡一觉就丢失五年相爱的记忆还要搞自杀啊。 但沈雪迟还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记得在icu外面等了多久,只是太阳升起落下,春归又冒出新的胡茬,里面的医生跳交际舞似的跑进跑出,可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无奈摇头走开。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其中一个主刀医生走到他的面前,摘下口罩诚恳道:“进去看看吧。” 春归呆滞地盯着医生,一时间没有动弹,恐怕下一秒他也要被推进icu了,不然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塑料心脏轻飘飘的,灵魂都出离躯壳。 直到很多年后,青年再次回想这一天,给出的评价依然是“不如死了痛快”。 那种感觉就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身上,从指尖泛起的麻意由上到下,从脚到头,每走一步都是一千根针刺向他。 等他忍着剧痛终于挪到沈雪迟的床前时,男人还闭着眼,身上被包扎得严丝合缝,虚弱苍白得像一片纸,氧气罩随着他的呼吸变白、透明。 春归低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产生一种把氧气罩绑在他脸上的暴躁想法。 似乎只要不取下来,沈雪迟就能一直活着。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同意什么扯淡的自由,强行把人关在家里,锁在床上。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想用笑容面对沈雪迟,转过身的刹那眼泪却最先涌出来,他对上病床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 沈雪迟醒了。 正在对他笑。 春归的人生字典里在遇见沈雪迟后才添上了手足无措这个词,这时他正手足无措地想要摸摸对方,但发现沈雪迟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能摸的,只好改变方向提起床头的水果篮子。 他说:“沈雪迟,你再撑个几天行不行?我不喜欢吃水果,你要是走了,烂了就浪费了。” 沈雪迟不说话,只虚弱地看着他笑。 氧气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春归知道他的笑容是何种模样。 永远是一副温吞的,嘴角微微弯到十五度。睫毛浓密又长,还生了对多情狐狸眼,眼尾上扬,偏偏他的眼睛里装不下任何人,但仔细凑近瞧,里面还是有春归的。 沈雪迟的食指轻轻抬了抬,这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因为他的食指很快垂下去,了无生机地砸在白色床单上。 春归看着,却发出一声哼笑。 看吧,沈雪迟,你就算不记得他了,身体还是会出自本能做出只有他们知晓的小暗号。 但男人只是继续看着他,在氧气机白气消失的刹那,张口无声说了三个字。 “不吃了。” “哦。”春归迅速低下头,用食指在地板上画小圈圈,不愧是大医院,地板擦得这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不出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狡辩道。 沈雪迟无奈地弯了眼睛,他很困,眼睛闭上的频率比刚才更多了。 春归连忙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找出鹿可燃家出生的小狗崽。 这是一年前的事,他不确定沈雪迟记不记得,但随便什么,能和他多说说话就够了。 “沈雪迟,你看这是刚出生的小狗崽,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领养一只好不好?你叫雪迟,那我们就叫它雪来,让它早点来。” 沈雪迟睁开眼,静静地听着。 他长得太好看了,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美人,这几年得病了,就是病美人,但唯一一个敢这样称呼他的,已经被春归揍进了医院落下终身残疾。 当年他和沈雪迟刚在一起时,朋友们都以为他是鬼迷心窍,成了被妲己勾心的纣王,而沈雪迟呢,贫苦书生一个,肯定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 毕竟这圈子里有个公认的说法,春归除了钱和颜值,一无所有。 春归听了不气,反而觉得开心。 幸好他有很多钱,还有张好看的脸,这不得把沈雪迟栓他身边一辈子。 但沈雪迟可能是个注重内在的家伙,他肚子里没有墨水,所以留不住人。 ……可恶,下辈子他一定饱读诗书。 整整一个小时,都是沈雪迟在听他讲话,春归恨不得扒开这人的眼睛,叫他别闭上,他每一次闭眼,青年的心都要骤停一次,说话的速度不由得急上几分,最后没忍住带了丝哭腔。 第3章 沈雪迟愣了愣,只好又瞪大眼睛直视他。 春归看出沈雪迟想拭去他的眼泪,但是没有力气抬手,只好任由青年自己流个满面。 “沈雪迟,你说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错过了你这些年。” 沈雪迟摇头,意思是这不关他的事。 “那你为什么一觉醒来忘了我们经历的一切,和我在一起你很难过?” 沈雪迟听不明白,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倾听对方说话、想抹去眼泪,只是他出于对陌生人给予善意的本能。 春归兀自道:“你不准死,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挫骨扬灰……不行,我要每天把你抱在床头,你死也只能困在我的身边,想要自由?做梦!” 听着他幼稚的发言,沈雪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又开始笑,因为春归感觉到病床在轻微颤动。 这句话说完之后,春归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 他不确定自己的存在对沈雪迟来说是不是梦魇。 他究竟是沈雪迟的希望还是绝望?如果没有他,这人或许早痛快去死了,哪还用得着经历病痛的折磨。 可他每次自杀被抢救过来后,都会对着掉眼泪的春归笑。 那分明是幸福的笑。 好吧,沈雪迟,春归自暴自弃地想,他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三岁小孩。 时钟冰冷的滴答、滴答,终于指向了12,青年在心里默数了一分钟,再次抬起头时, 滴—— 沈雪迟终于不等了,他闭上眼,心电图机成了一条直线。 “气象台预警27日凌晨至28日傍晚,汉京市有十年一遇的暴雪降临,请市民们注意出行安全,做好防范准备……” 春归捏了捏沈雪迟的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茫然地抬起头四周张望了一下,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关了电视,替沈雪迟掖好被角,缓缓闭上眼,挨着男人一起睡下。 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开了。 紧接着更大的窟窿暴露出来,春归看见他的心脏破掉一个洞,血液和碎末从里面翻涌出来,自己在一瞬间瘪掉,只剩皮囊。 - 汉京市人民医院,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从车上下来,他的身后跟着三五个保镖,硬生生把拥挤的大厅开辟出一条道路。 新来的小护士蹙眉起身,正要去阻止他们这惹眼的行为,年长的护士长扯住了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鹿家小少爷的朋友今天被送进医院抢救了,得罪不起就别去触这个霉头。” “沈雪迟!” 院长得知鹿家那位暴脾气的爷来了市医院,连忙从五楼跑到一楼,一路为鹿可燃保驾护航,把人送到了三楼特需病房的门口。 “两位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按下旁边的呼叫按钮就行,那我就先下去了。” 院长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实则后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嘀咕着什么日子竟把两尊大佛都请来了,市医院虽然由政府直系拨款,引进的都是国外进口仪器,但谁不知道沈家和鹿家随便一家私人医院都花费了十几个亿? 何苦来这折磨他们普通老百姓呢? 院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床上包扎严实的青年身上。 不同于大部分死灰槁木的病人,这个青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像精致的瓷娃娃。 头发略长,天生的茶色,看得出被主人精心护理着,没有毛躁打结。皮肤雪白,简直不像正常人该有的肤色,他似乎做了什么噩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纤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有些急促。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伸出手指勾住对方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 不过几分钟,青年的呼吸就在这样的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眉头也舒展开。 只是依然紧攥着那根手指,仿佛没有安全感的婴孩睡觉,不肯撒开家人的手。 “你可以走了。”男人抬起头对院长道。 他的长相和气质是很矛盾的存在,生了张多情的脸偏偏一副无欲无求的冷淡模样。 院长心下一惊,大脑一时空白,懊恼自己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谁不知道沈雪迟最宝贵的就是床上这名青年,不惜从六楼跳下去也要把人攥紧在怀里。 院长收回思绪,不敢再待下去,这位青年相当于沈雪迟的逆鳞,男人没把他的眼珠挖出来都算给他面子了。 回到办公室后,院长从一堆病历里翻出诊断书,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 “人怎么没看住?” 鹿可燃瞥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头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像朵向日葵,他不禁唏嘘,自己的这位好友很少喜欢什么东西,但一旦看上了,一辈子都跑不掉。 沈雪迟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没骨折的手替青年撩开额前的碎发,淡淡道:“我的疏忽。” 这话鹿可燃自然不信,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沈雪迟的表情,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托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沈雪迟问。 鹿可燃听完轻笑了声,从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拍在沈雪迟胸口前:“已经让人送你家里去了。” 话毕,他又不忍心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得这种病不好受,你也别对他太坏。” 虽然是对鹿可燃说话,但男人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从青年身上离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笼罩着四周,瞳眸却是无尽的温柔:“对他太好,倒成了只得意忘形妄图离开主人的小狗。” 第4章 “……被你这种人喜欢真可怕,听说摔坏了脑袋?” “成了傻子正好,傻子不会想着自杀。”沈雪迟淡淡道。 鹿可燃大笑:“行,行,这才是你,放心吧,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伯父伯母的。” 不知正经历着什么,床上的人眉头蹙得很深,仿佛溺水的人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沈雪迟盯了片刻,终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既然要逃,他就关着,锁着。 想死,他偏要他活。 院长看完了资料,皱着眉头放下诊断书,半晌没有言语。 姓名位于第一列,黑字尤为明显。 姓名:春归 初步诊断为脑损伤,具体为部分记忆丧失,意识障碍,精神异常,记忆混乱。 治疗方案:? 出院手续已完成。 家属签字:沈雪迟 作者有话说: 基本快完结了,前面的章节会适当修改一下,剧情无太大出入,不影响曾经的观看,主要是检查有没有逻辑bug的存在以及人物性格和言语措辞的修改,写到后面本性暴露其实是两只爱得死去活来的疯小狗。 *顺便收集一下大家想看的番外,支持自由点梗,目前是准备出节日篇(新年和情人节),还有一个if线,那个100%的订阅有免费彩蛋番外,等我研究一下怎么搞。 修改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如果你再自杀我就杀了你”,本来还因为这个逻辑笑了出来,但仔细想想的确是两人能做出来的事,与其让你孤单痛苦地自杀,不如躺在我温暖的怀里,与我接吻到直至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第2章 “你是流氓吗?啊?!那可是一条街的混混啊!全被你打跑啦?你想称山大王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能不能学习一下隔壁3班的沈雪迟,我也不求你年级第一,但你起码得……” 被高中班主任揪着耳朵训斥的时候,春归的灵魂短暂归位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沈雪迟这三个字,睁开眼,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就是他其实跟着沈雪迟一块儿去了,这会正在人生走马灯。 可疼痛感来得真实,等他终于忍不住呲牙咧嘴地乱叫起来,老李一脚蹬向了他的屁股:“臭小子,老李是你能叫的?!” 老李全名叫李咏,三十岁的年纪早早承担起四十岁的更年期,那张嘴一旦开始念叨,唐僧都要褪层皮。春归学生时期压根不敢惹他,还是从大学毕业才改口叫他老李。 如今青年搞不清楚现状,见到熟人面孔,称呼还没变过来。 “嘶——” 春归一米七八的个子不算矮,但李咏这一脚是铆足了劲,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刹住脚,他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整个人像呈现攻击状态的刺猬一般冷声道:“我都毕业多少年了,别管我。” 李咏的手停在半空,不再打他,而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那什么眼神?别以为你……”春归还想继续说,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随即一滞。 他穿着高中校服。 他很快反应过来。 做梦?重生?如果没错的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股喜悦感油然而生。 耳钉,还在。 “……你小子打架磕到脑袋了?过来我看看。” 李咏见他这样真有点慌了,抬手就要拽他,却不料他突然疯了似地大笑,李咏执教四年差点被这个奇葩吓破胆了,紧接着就听见春归问: “沈雪迟……他在哪?” 李咏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他不觉得打架分子找三好学生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春归再次固执地问他:“他在哪?” 老李都不知道一意孤行安置在春归的身上算不算优点,可到底是自己班的学生,或多或少带点偏爱。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行为,李咏安慰自己般这样想到。 他叹了口气,努了努下巴,意有所指地往春归身后瞟,此时他尚且不知自己距离丢一辈子脸皮只差一分钟。 春归愣了愣,呆立了两秒,缓慢地回过头。 南方的教学楼不同于北方,露天走廊抵不了风雪。 春归转身时,白雪碰巧飘来染了他的发,而顶着一脑袋雪絮的沈雪迟正抱着试卷目不转睛地从他面前经过。 十七岁的沈雪迟比起成年版缩水了不止一星半点,身高和春归齐平,甚至要更羸弱一些。 不过一样的还是那双多情狐狸眼,只是此时里面装不下任何人。 血液在一瞬间回流,一股脑地冲向颅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当日思夜想的人真正脱离照片、活生生地再次出现自己眼前时,哪怕激动到后槽牙都咬碎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死亡的时刻有多么恐怖,再见时眼神和悲伤就能一并将他刺穿。 春归张了张口,发现第一个字是无声的,他颤抖着手指费了好大一会劲才找着调,之后便不管不顾地跑到这人跟前,扯着嗓子喊:“沈雪迟!” 声音之大,中气十足,回荡在整层教学楼间数秒过后还有余音,这会正值午间,其中不乏有好事者想出来一探究竟,紧接着两个、五个、二十个毛茸茸的脑袋悄悄探出来,却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悚的画面。 鹿可燃就是其中一个。 第5章 他觉得丢脸。 虽然他从小就知道春归的脑子不太好,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素未谋面同学的袖子,嚷嚷着我好想你之类的什么屁话…… 鹿可燃郑重其事地打开浏览器,在历史记录“朋友是猪头,要不要和他深交?”上面再加一条,“事出有因,杀人犯法吗?” 沈雪迟显然被陌生面孔吓了一跳,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皱起好看的眉毛,似乎在仔细回忆这人是谁,而始作俑者还在毫不自知地像考拉抱树一样贴贴,察觉到沈雪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春归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又凑近他说了句悄悄话,直到被老李和赶过来的三班班主任齐心协力才将两人拉扯开。 现在正值深冬,离开了暖源春归立马感觉到冷,也不知道沈雪迟是如何挺过那一个又一个的寒天,他对上沈雪迟的目光,笑得傻兮兮的,心满意足地气声嘱咐道:“沈雪迟,别忘啦。” 老李来不及教训春归,正在和三班班主任蹲地上抢救幸存的卷子。 走廊上都是雪泥污脚印,雪白卷面一沾就湿个透底,偏偏这种地面拿干拖把一天拖八百回也无济于事,学校只好广播警示同学们走路看路,禁止追逐打闹。 沈雪迟面上没什么情绪,也没回应春归的话,他淡淡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简洁明了道:“外套。” 哪怕只是冷漠的两个字,春归听着也高兴,嘴角的笑容上扬得更明显了,他不要脸道:“我在你外套上擤了鼻涕,你外面套层我的。” 要脸皮没老婆,要老婆还要面子做什么,只要是能用来拿捏沈雪迟的东西都被春归坦然地视作称手武器。 沈雪迟闻言脱衣服的手一顿,下意识朝里面看了眼,抿了抿嘴,脸色不太好看。 春归笑得更开心了,鼻头却微酸。 他和沈雪迟在一起五年,却是从三年前才知道沈雪迟的学生时期,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学校里有沈雪迟这一号人物。 就像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在阴暗角落里孤独生长又慢慢枯萎,无人记得,无人问津。 所以,他出现在沈雪迟面前,用力拥抱住十七岁的他说:“沈雪迟,交朋友吗?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呀?” “说实话,你是不是抓住了人家什么把柄?还是你看他哪点不爽?” 鹿可燃思索了一节课也没想出什么明堂,春归对他扔的纸团子熟视无睹,这可把他急坏了,一下课就把人堵着好好追问一通。 春归奇怪地看他一眼,把他往旁边赶:“起开。” 不过走了没几步,他回过头拍了拍鹿可燃的肩。 鹿可燃疑惑道:“又干嘛?” 春归说:“校服外套借我穿穿,有点冷。” 春归这回找老李是真有事。 办公室里,李咏听着春归痛改前非的话语,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抹两滴眼泪,虽然他已经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但这点不对劲很快被专属于老师的欣慰和高兴压下去,正准备大手一挥,让春归中午和下午放学都过来办公室补课,就听见春归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去年我们学校不是搞了一对一帮扶吗?我想让沈雪迟教我。” “不行。”李咏斩钉截铁,他就知道这小孩肚子里没装一点好水。 春归问:“为什么?” 一对一帮扶找的都是年级一百到两百区间的学生,对付差生绰绰有余,像沈雪迟这种成绩特别优异的自然不在帮扶名单里,他是学校重点培养冲刺汉京大学研习营和保送名额的,就算沈雪迟乐意帮助差生,校长都不一定乐意。 李咏自然没有将这话告诉给春归,有了霸王一条街和走廊痛哭的前车之鉴,他打心底认为没有春归干不出来的奇葩事,于是换了个由头拐弯抹角道:“人家睡觉时间都不够用,哪来的时间教你学习,别想着去打扰别人,想学习来找我,我时间多的是。” 李咏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少年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子后立马消失殆尽,春归低下头,没有吭声,手却背在身后抠破了大拇指,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当然连睡觉时间都不够用。 高三下学期奶奶的去世击溃了沈雪迟最后一道防线,他不顾老师的阻拦执意退学,虽然沈雪迟当时是笑着说出这件事的,就像随意翻过的一纸空白页,掀起的一段往事那样漫不经心,但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春归不敢细想,那个时候他正在筹备国外留学,已经不在学校了,所以对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在此之前,他也从未留意过每周一主席台上发言的少年,更不在意年级第一是谁,只听说是个男生,家里很穷。 这些错过的种种都让春归感到无力,他不知道在那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能让努力活着的人自毁式地放开拉住他的手,自愿溺死湖底。 他说:“万一沈雪迟同意了呢?” 李咏说:“不信。” 见这条路行不通,春归只好放弃和李咏纠缠,转身离开办公室,步伐略显急促,目标地是图书馆。 好吧,不知道原因没关系,他会找出真相,一年、两年,一辈子,他会一步步补足沈雪迟的缺憾,守在他的身边。 上辈子自己的爱来得太晚,这辈子他早点灌溉,一点一点修建好真正属于沈雪迟该走的那条阳光大道。 第6章 - “沈先生,您作为项目研发创始人同时也是我们最重要的投资者,请恕我再提醒一遍,脑机虽然将计算机与人类大脑相连接达到回到过去弥补遗憾的可能,但构造世界无疑需要大量的大脑信息和大脑数据,如果在潜意识世界中死亡导致脑机中断,您与春归先生会彻底陷入脑死亡的境地,请您悉知这一点。” 巨大的黄金鸟笼里,男人半垂眸,修长的手指把弄着设备,这里面只有一张棺材样式的双人床,青年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过了几秒之后问运行人员另一个问题: “有可能改变他的潜意识决定吗?” 运行人员微愣,这点倒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只是没有必要。 随即他想到沈总或许是想要一些能够保障自己生命的机制,于是松了口气坦然笑道:“您尽管说。” 沈雪迟沉思了几秒,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眼微微弯起,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意顷刻间消失,似是石子砸进死水,却漾起一丝涟漪: “身份调换,他是备受亲人和朋友疼爱的小少爷,而我去经受他曾经受过的苦难。” 运行人员愕然,他差点想掏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看看鸟笼,又看看里面躺着的春归,有些咂舌,可文化水平有限,他什么话都感慨不出来,只得生硬转移话题道: “沈总,您觉得您的爱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若在平时,他一定不敢如此逾越,但脑机尚未面世,数百次测试用的都是实验猴子,更别提沈雪迟用的只是第一百零一次测试版本,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说不定见一面少一面了。 面对这个问题,沈雪迟颇为无奈似的,可是就连回想起他,男人的语气也不由得带了丝宠溺:“自毁倾向严重的小孩,还很狠心。” 春归是个很容易应激,自暴自弃,自我毁灭的人,他不确定在这个世界中有没有一丁点可能会唤醒春归现实记忆的东西,只好将他原有的一切推远,融入新的进去。 他的小孩一直生活在恶劣环境里,经常被虐待,当然会抑郁,让他幸福到分辨不出真假,这时他才会像小猫酣畅淋漓吃着猫粮那样,被轻松揪住后颈锁进温暖的笼子里。 运行人员犹豫了会,但老板发话,他还是改变了一些数值,看着进度条100%的界面,他没忍住问道: “万一身份颠倒后他对您的遭遇视而不见呢?” “他不会。”沈雪迟笃定道。 运行人员心想有钱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一会说人狠心,一会又相信自己爱人的善心。 成为小少爷的春归,没了以往的记忆,根本不认识一位名叫沈雪迟的人,哪会去帮助一个只是同校的陌生同学? 可运行人员望着男人嘴角轻轻勾起的笑意,硬生生把心里话憋了回去。 沈雪迟戴上脑机,侧躺在春归的身边,他先是替对方抚平翘起的头发,然后整理好衣角,最后才郑重地牵起青年同样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仔仔细细用目光描摹对方的眉眼。 “我来陪你了。”他闭眼笑道。 “脑机正式运行,按您的要求,若脑机中断,两位已彻底陷入脑死亡,在鹿可燃先生到场的情况下,我们所有人员将签订停止研发并毁弃一切有关脑机资料的协约,然后封锁研究所,留您和春归先生在这里……共享余生。” 没有人答话。 沈雪迟已经重新去拥抱他的爱人了。 运行人员说完这番话后就退出了实验房,路过保险箱时他的脚步微顿,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他没有忘记沈总的话,如果他们回不来了,就粉碎鸟笼的钥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和春归。 运行人员轻声道:“祝您旅途顺利,早日返回现实世界。” 第3章 “你好,我想借这两本书。” 见沈雪迟还没离开图书馆,春归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前往小说区随意拿了两本书就急匆匆来到沈雪迟面前,现在虽是寒冬,但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还在微微喘气。 汉京二中作为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在人文关怀方面一向做得很好,除了学费减免,设立困难生补助和各种奖学金,还提供勤工俭学的岗位。 沈雪迟一般会在没课或者上自习课的时候来这里打扫卫生、整理书籍,帮忙登记借书和还书的学生名单。 尽管他得到了学校的许多帮助,但这些钱对他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沈雪迟没有抬头,只是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试卷转移到了登记表上,直到看见书名,他才困惑地看了眼对方,确定没有认错人。 春归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难得感到臊得慌,谁知道高中图书馆里还藏着什么《腹黑少爷霸道爱》、《出逃九十九次:少爷,该回家了》,随手一拿都能中招。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声,“这小说,挺好看的。” 沈雪迟的目光从春归裹着的校服外套上收回,没什么情绪道:“登记好了,借阅期限为三十天,你这次借了两本,需要全部归还才可以续借。” 春归第一次听沈雪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只是高中的他比他们在一起后情绪流露的更少,想到这,春归的心抽得一疼。 第7章 他也顾不上图书馆禁止喧哗之类的规矩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活着的老婆面前,他哪安静的下来?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登记表上的名字,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班级名字?” 上辈子他曾追问过沈雪迟高中时期是否知道他,但沈雪迟从没有正面回答过,那人只是嘴角微微弯到十五度,歪头去看院子落上枝头衔花的麻雀。 见沈雪迟这般犹豫,春归心中的猜测愈加强烈,如果那个时候他就暗恋—— 可沈雪迟想了想,许是怕他生气,过了会才试探性地小声道:“通报批评上看到过。” 春归:“……” 他顿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用手支撑着脑袋,思考该如何不突兀地向沈雪迟提出补课的事情。 他想了又想,觉得沈雪迟奶奶的去世肯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可沈雪迟给他提供的信息太少了,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对沈雪迟的过去根本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沈雪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能与奶奶相依为命,而奶奶在他上高中的第一天突然晕倒在家中,家里电话没人接,沈雪迟放心不下,执意要回家,最后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推开门,发现了躺在水泥地上的奶奶。 那时沈雪迟的脸上同样没有难过,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后来我翻遍了家里,最终在我父母的遗像后面找到了一袋发臭的咸菜,原来她每次都哄骗我说吃了好多肉,然后把家里的公鸡卖了,母鸡留着下蛋,一只鸡,一个鸡蛋,就这样一点一点去凑我未来上大学的学费,自己则馒头泡水,吃咸菜。” “那可是胃癌啊,”他叹息道,“死亡率能排列第二。” 而这也是沈雪迟唯一一次卸下伪装,暴露脆弱,后来他酒醒,无论春归再如何问起,他都不肯再说了。 他像是与过去树立了一道心墙,既放不下,也不愿面对,任由这个噩梦滋生,最后将自己也吞噬其中。可他忘了在不知道主人去了哪的情况下,小狗是不会离开空房子的。 “你的手怎么了?”沈雪迟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神色有些异常。 春归正想得出神,被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抖,他顺着沈雪迟的视线看去,是大拇指的伤口。 他有一焦虑就喜欢抠手指的习惯,不知何时养成的,好像生来就有,血淋淋地看起来吓人,但好在不是很疼,放着过会就凝固了。 他正准备摆手,安慰着说没事的时候,就见沈雪迟神色凝重地拿出一盒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包扎住他的大拇指,春归又把话吞咽回去。 沈雪迟的动作轻柔,似是怕弄疼了他,但还是不大放心地追问了句: “疼吗?是谁欺负你了吗?” 面对沈雪迟的亲近,春归来不及细想,他张了张口,义无反顾地决定叛变: “疼,鹿可燃天天欺负我读书笨,学习成绩不好。” 此时还在教室自习帮忙打掩护的鹿可燃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一脸茫然道:“我感冒了?” 沈雪迟歪了歪脑袋,手指轻轻搭在春归的肩上,帮他理了理衣领子,不经意地问道:“鹿可燃?你的外套也是他的吗?” “……”多年形成的求生本能让春归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瞬间转了个弯,他僵硬道:“他衣服脏了,让我帮他洗洗。” 沈雪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把两本小说重新推到春归面前,轻声道:“快下课了。” “对,快下课了。”春归此时被迷了心,沈雪迟说一句他也不听是什么就立马答一句,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回过神道:“不对。” “哪里不对?”不知为何,春归总觉得沈雪迟的话里带着笑意。 “我有话想对你说,但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去食堂买饭?” 奶奶生病后,大量的钱都得往医院砸,为了省钱,沈雪迟经常去食堂吃那种一块钱的米饭,然后配一碗免费的紫菜汤,有时候中午吃得饱了,晚上就不吃了。 长期不良的饮食习惯导致沈雪迟有很严重的胃病,刚和春归在一起的那一年,他经常痛到半夜浑身抽搐痉挛冒冷汗,但那时候他已经习惯任何苦楚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于是那一年也时常出现凌晨三点春归带着他往急诊跑的景象。 后来春归严格定做了一本书,命名为《沈雪迟健健康康》,每天清淡、规律饮食,拉着沈雪迟去户外运动、感受大自然,每个月一次野餐、旅游,固定写一次沈雪迟成长观察周记,及时发现不足并加以改进。 就这样在春归的精心照料下,沈雪迟很少再出现胃病复发的现象了。 但春归还是希望沈雪迟从一开始就没有胃病,他决定重操起老本行,反正沈雪迟耳根子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沈雪迟微微错愕,似乎对春归这句话感到不解:“为什么?” 沈雪迟的一举一动在春归看来就是一只随时求摸的山原猫,他简直要被对方可爱炸了,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强忍着收了收上扬的嘴角道:“我不是想和你做朋友吗?朋友当然要一起吃饭。” “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呀?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了。”说完,春归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 第8章 如果他是小蘑菇,这会儿已经萎缩了。 沈雪迟哪里见过这种手段,他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春归的头,安慰道:“想。” 不过他并不习惯与人接触,左手短暂停留了一下很快收回,春归却在这时主动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对方的掌心下亲昵地蹭了蹭:“雪雪你人真好。” 上辈子沈雪迟也禁不住春归这么叫,他不自然地偏过脑袋,浑身都绷直了,碎发遮盖下耳朵尖“腾”地染上一抹淡红,他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为难的神色,春归感受到对方僵硬的手指微微弯曲,好像有些放松了。 沈雪迟说:“……不要那样叫。” 食堂分两个区,其中西区是前年新建的,也是二中学生最常去的食堂。 里面菜品很多,价格也眼花缭乱,便宜的十块,最贵的像牛排、海鲜大虾面什么的,就得百来块了。 至于东区,虽然便宜,但春归只能赠它“姑且能吃”四个大字。 二中的学生三年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默契的是,东区依旧未摘下“美食荒漠”的侃称。 曾有人戏称,不管什么菜只要进了二中东区食堂,它就算是白活了。甚至连最难出错的热干面,都让人难以下咽。 所以当春归带着沈雪迟走进东区食堂的时候,沈雪迟略微惊讶道:“你要在这里吃?” 沈雪迟曾经和他提过二中的食堂,他说那几年,其实他最想吃的是东区的肉。 春归没去过东区,但也听过“美食荒漠”的称号,他歪进沈雪迟的怀里蹭了蹭,问:“怎么不吃西区?好吃一点。” 沈雪迟却在听完这话后陷入了迷茫,他努力回忆着,却如何也回想不起当时的心境了:“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我被同学拉来了西区门口,我看了看里面,又独自回到了东区。” 春归攥着沈雪迟的无名指,默不作声了良久,他没有落泪,心间的雨却连绵不断。 一天,他提早下班回了趟母校,几乎把西区和东区所有的荤菜都打包了一份带回家。 沈雪迟看到后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喜或感动,却默不作声地吃了很多,比平时的饭量足足多出两倍,其中下筷最多的是东区的菜。 春归也跟着夹了一筷子,那一刻,他把世间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吞咽下去。他吃的好像不是肉,而是一块凝固酱油。 春归问:“好吃吗?” 沈雪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有机会,我想跟那个时候的我说,它真的很难吃。” 春归听完刚想笑,就又听沈雪迟很缓慢地说:“所以,你不用再眼馋那么多年了。” 春归想了很久,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帮助沈雪迟,不让他感到施舍与不自在。 可他忽略了一点,无论是十七岁、二十五岁,抑或是患上抑郁症的那三年,沈雪迟都是沈雪迟,他是生长在石头缝隙中的野草,不是温室里开出的花。 在没遇见春归之前,他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现在,或许他要的从来不是撑伞,而是在那个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伴,哪怕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现在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东区就更没什么人了,春归几乎把荤菜都点了一遍,沈雪迟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忍不住提醒:“点太多了,浪费。” “可是这些我都想试试,要不你帮帮我?”春归在他开口前又补充道,“当然,不是让你白吃,其实我有几个数学题不会,你能帮我看看吗?” 沈雪迟看了他一眼,温吞道:“不吃我也会帮你。” 春归笑了,软声说:“是嘛?大学霸,那你今后可得多帮帮我啊。” 春归这个年龄,撒娇似乎是浑然天成的事,他从未因为生计而发愁,也不缺少家人朋友的关心与疼爱,家庭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可如果给他机会,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这一切,与沈雪迟身份调换。 “沈雪迟。”春归夹了几块瘦肉在他碗里,斟酌着开口道:“你胃怎么样啊?有没有胃病什么的?” “没有。” 沈雪迟盯着那几块肉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抵抗住,左脸颊塞得满满当当,又偷偷把煎蛋夹出去。他嚼东西的时候不喜说话,所以会趁着春归没说话的间隙,迅速消灭碗里的菜食。 春归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小半,他又问:“后天周末,你有什么事吗?” “去医院看望奶奶。”沈雪迟边说边轻轻按住春归蠢蠢欲动的小手,摇了摇头道:“不要再夹了。” 春归起码给他夹了三盘子的荤菜,他实在吃不下了。 见人已经吃饱,春归也不再硬塞,他放下筷子笑眯眯问道:“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我父母要出差一个月,周末可无聊了,我能不能来找你?我可会照顾老人了。” 沈雪迟:“……” 他垂眸,从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纸,一张纸撕成两半,大的那半递给春归,过了一会他才说:“如果过来找我也很无聊呢?” “怎么会?光是看着你,我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少年起身时带动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啦”一道声响,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盖过春归原本的声音,他像变法宝一般拿出了一瓶热牛奶,轻轻贴在沈雪迟的脸侧。 第9章 春归笑道:“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就去给你找乐子,无论如何——” 【沈雪迟,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松开一天手铐吗?我会很乖的。】 “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对不起,再见。】 骗子。 男人默不作声了很久,甚至春归开始迟疑是不是自己的示好过于明显让对方起了疑心时,他也仍坐在椅子上抬头注视着他。 他的唇边虽挂着极浅的笑容,目光却一寸、一寸,贪婪地如一条毒蛇,一个顶级掠食者,死死缠紧自己盯上的猎物。 半晌过去,他才轻声道: “嗯。” 第4章 晚自习沈雪迟照常去图书馆待着,三班和七班虽然在同一层楼,却是距离相隔最远的,一个最南一个最北,都挨着各自的两侧楼梯。 他经过七班的时候,轻轻往窗户里瞥了眼,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赫然空着,只不过书包还留着打掩护。 他收回目光,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基础笔记,分成两堆,然后慢慢叩了叩靠近前门的桌子。 许卓雅正在苦恼一道物理题,思路刚要上来就被人打扰,小灯泡“啪”地一下灭了,她不悦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张十分好看但八分都是陌生的脸,她举着笔愣了许久,直到对方开始自我介绍,她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沈雪迟,不久前跟他一起领奖的学神,常年霸主第一名。 她内心嘀咕了句:我的记忆力竟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雪迟说:“打扰,我想找一下春归。” 许卓雅闻言扭过身子看了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回过头,摇头道:“他不在,那两人总趁晚自习没老师看管翻出去玩——,你找他有事吗?” 沈雪迟说:“我给他拿了笔记,等会还会回来吗?” “难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中午那幕许卓雅可是看见了,她眼珠转溜了圈,试探道,“或者你给我,他回来了我立马转交给他?” 算不上热心,主要她也想看看学霸笔记。 沈雪迟沉思了几秒,点点头说:“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许卓雅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贴心装订好的书页,密密麻麻的标注也因为主人工整好看的字迹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对了。”沈雪迟转身就要走,但想了想,顿住了,指尖落在女生的习题册上,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圆润,修长漂亮,一看就适合弹钢琴,许卓雅的目光几乎瞬间就黏了上去。 他温声道:“上行过程中,n不能等于0,必须有一个n大于0的过程作为它的约束,mg sin theta - n=m乘d thetav除以d t的平方乘一个r。” 他的声音不大,许卓雅一开始还听不真切,完全沉浸在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巴上,但当她意识到沈雪迟是在讲解自己这道题时,她的心跳立刻加速,身子前倾,沈雪迟见状蹙眉微微后退一步。 有了神人指点,刚才困扰许卓雅的步骤突然变得轻而易举,过程还简化了不少,她在草稿纸上唰唰画了几道,兴奋地抬起头:“所以n等于mg sin theta减掉mw theta的平方乘一个r大于0作为第二个约束条件?!” 她的声音没控制住,前排正在坐习题册的同学发出一声轻啧,她下意识捂住了嘴,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沈雪迟不知何时静静离开了。 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雪还在下。 冬季的白日极短,还未到傍晚,天空就自行涂抹上一层黑漆。 沈雪迟低垂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面容冷淡,任由雪花抱自己个满怀。 “……见到我不是很开心吗,跟着别人乱跑。”像看待坏学生的头疼,他轻微叹息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世界除了数值还有其它东西被一并改变了,而这一切都是主构想者——春归的选择。 他实在好奇,春归会为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直到临近放学,春归才姗姗来迟。 虽然他本就打算回趟学校,但教务处突然大突击清查学生人数,鹿可燃的“优秀事迹”已经够多了,再添一件他都极有可能死在他爸的棍下,所以在知道消息的下一秒,他们就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奈何下雪天还碰巧赶上加班社畜的下班高峰期,十分钟过去,出租车移动了十米。 平时春归还能踩在自行车的牙盘边,扶着鹿可燃的肩膀,达到一车载两人的效果,但此时是闹市区,容不得他们胡闹。 春归降下车窗看鹿可燃玩了命地蹬自行车的模样,觉得很有趣,正准备拍下来,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要沈雪迟的电话。 尽管他知道对方延续至今一直没换过号码,但沈雪迟的心思太缜密了,还很爱胡思乱想,平时在他面前装得纯,结果一丁点不对劲都会被立马察觉,然后二话不说抓着春归就去床上一顿办。 想想就觉得头疼。 未成年的沈雪迟没有这么危险,不过春归还是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俗话说了,做戏做全套。 春归说:“师傅,麻烦掉个头,去趟国广购物中心。” 当春归大包小包揣在怀里来到图书馆的时候,首先见到的就是沈雪迟好看的侧脸,他这会还没长开,下棱角较为柔和,头顶悬着暖黄色的吊灯,浅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 第10章 想亲。 春归吞了口唾沫,摇摇头及时把流氓的想法抛掷脑后,招手小声唤沈雪迟出来。 第一遍沈雪迟大概没听到,春归只好加大一些音量,这人才有了动静。 沈雪迟最先转过来的是身子,他侧身面向春归,然后是脑袋,手中的笔未停,炭笔在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才是那双眼睛。 不像春归的浅瞳,沈雪迟的瞳孔很深,贴近纯黑色,春归盯着他看的时候,总错觉自己会被这口漩涡吸进去。 但当春归拿趣儿用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射他眼睛时,瞳孔又成了深棕色,两道弯弯月亮对着春归笑,他完全陷进了月色里,温柔得很。 “你怎么来了?”沈雪迟略微惊讶道。 春归晃了会神,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那个片段,清了清嗓子才道: “回家的时候我妈清了好多没穿过的旧衣服出来,准备拿去扔掉,我觉得这个行为太浪费了,想想这个尺码你能穿,就拿过来了。” 他编谎话目不改色,诚恳的眼神好像方才在国广恨不得包下整家店铺的不是他一样。 沈雪迟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又出现一个绿色的布料购物袋,看起来使用了很多次,都有毛边了。 春归又道:“这是我爸的朋友送过来的零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放过期了多浪费啊,顺便给你装了一些,你喜欢吃零食吗?不喜欢吃千万别硬塞。” 他十分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似乎只要沈雪迟蹙下眉毛,他就瞬间把这袋零食毁尸灭迹。 成年后的沈雪迟并不爱吃零食,有一次他经不住春归的软磨硬泡,吃了一块原味薯片,却在厕所里吐到只剩下胆汁,连着好几天都病怏怏的,可把春归自责坏了,自那以后,他们的小家再也没有出现零食的踪迹。 沈雪迟说:“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小时候太希望得到的东西没有被满足,长大后反而打心底里的排斥。” 那时的春归心疼,拼了命的弥补,可后来他才明白,迟来的营养液救不回腐烂的根。 “喜欢,为什么给我?” 沈雪迟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这些昂贵的衣服和进口的食物上,他只是拿出一包再普通不过的手帕纸,抽出最上面的那张,轻轻按在春归冒了密汗的额头上。他边想着春归连谎话都不会编,一个人被欺负了可怎么办,边叹气说:“下次别跑太快了,过会吹了风,得着凉。” 春归也说不清那股清香是来自于纸、还是沈雪迟的身上,他静静地感受着,终是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因为想起了你。”春归回答得模棱两可,声音闷闷的,大概另藏心思,他并没有用“因为我们是朋友”这句话搪塞沈雪迟。 沈雪迟听完却轻笑起来,他收回手道:“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第5章 下课铃响起,到了闭馆时间,图书馆里的学生离开时路过他们,奇怪地看了眼地上的大包小包,又扫了几眼两人,有人认出了春归,愣了下,上前和他打招呼。 这也不奇怪,春归性格开朗,在学校里人气很高,虽然成绩垫底,但不惹事的时候,是老师们最宝贵的开心果。 春归硬着头皮和他们敷衍了几句,重新把目光转向瞳孔幽深的沈雪迟,一本正经道:“除了鹿可燃那二货,我没朋友了。” 言外之意,这些东西只能送给你。 沈雪迟微挑眉,对这个答案毫不在意似的,偏过头的刹那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扬起。 春归没想到小小年纪,沈雪迟的气场就能这么压迫人了,对方的目光刚移开,自己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见沈雪迟不再追问,转身去锁图书馆的门,他立马提起地上的东西,知道沈雪迟这是接受了。 沈雪迟住在学生宿舍,在学校后山那块,从教学楼走过去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尽管春归给沈雪迟买了两条毛绒围巾,但还是把自己正在戴的那条红色围巾摘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 自己提前戴暖和了是原因之一,让他记住款式是最终目的。 春归特意买了一条蓝色的同款围巾做情侣款,沈雪迟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明天他戴的是蓝色,哪怕没有别的意思,春归也会非常高兴。 如果戴的是另一条绿色…… 没关系,春归还有一条黄色的情侣围巾。 “我住在五层,你确定要跟上来吗?”沈雪迟有些无奈道。 围巾被春归强行戴上去了,重物也被春归自称力气更大强行夺了过去,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他们停在宿舍楼底下。 放学后除了走读生,其他学生都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时不由得投去好奇的目光。 春归说:“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二中的男生宿舍都是六人寝,沈雪迟住得是混寝,一个本班的,另一个是春归班上的,其余则是二班的。 春归问:“舍友们好相处吗?” 沈雪迟毫不犹豫地说:“大家都挺好的。” 这一听就是没怎么交流过,父母相继离世后,沈雪迟就变得越发沉默,除了奶奶,极少给其他人正向反馈。 因为投入得越多,感情的种子便硕果累累,不告而别的离开就像熟透的果子“啪唧”一下砸在他的脚前,果肉碎了,汁却溅了一身。 虽说装了一些,但春归买的零食着实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他觉得从现在开始培养沈雪迟的交友能力也是不错的选择,总之他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开始就感受到世间所有的美好。感受不到也没关系,因为有春归在,他会抵挡住一切的不美好。 第11章 春归替沈雪迟把东西提到了寝室门口,舍友还没回来,虽是一样的书桌,但他一眼就能判断出哪张属于沈雪迟。 干净、整洁到甚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别人的桌子上有水果、零食、游戏机,可沈雪迟除了几沓厚厚的试卷,连盏台灯都没有。 还好他都准备了。 春归不动声色地从底部拿出崭新护眼台灯放在沈雪迟的书桌上,背对着身子嘱咐道:“这些零食你如果吃不完可以分给舍友,我不介意。” 沈雪迟闻言抬眸看了看他,说:“校服我明天洗了还给你。” 春归正要拒绝,转念一想,又同意了,他说:“好啊,不过你能不能过几天再洗?” 沈雪迟问:“为什么?” 春归说:“我听说二中要下来一批洗衣机,全校前一百的学生都有免费补贴。” 沈雪迟眨眨眼,疑惑道:“洗衣机?” “嗯,我听老王说的,好像是学生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容易生冻疮,影响写字。” 沈雪迟含笑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到时候用洗衣机洗吧,更干净一点。”怕沈雪迟为了尽早还他校服,偷偷用冷水洗衣服,春归干脆把更干净这一套搬出来彻底打消他的念头。 果不其然,沈雪迟一副被戳穿的模样不自然道:“好吧。” 春归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这里和沈雪迟天天腻歪在一起,哪怕只是注视着他的睡颜也心满意足了,但沈雪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想成为的一直都是沈雪迟的依靠而不是麻烦,所以在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春归用力拥抱了沈雪迟很久,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雪迟!” 春归回过头,他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脸蛋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看,一字一句认真道:“明天见。” “……嗯。”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朝他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明天见。” 一直到春归的背影被风雪吹不见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回到宿舍,其他五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为哪个班的妹子长得正点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看见沈雪迟,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自己的话题。 最先注意到沈雪迟的是张景明,同是三班的,年级排名第五十六,书桌在沈雪迟的旁边。 在张景明的印象里,这位同班同学兼宿舍同桌向来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臭脸模样,长得好看,却没有记忆点,他强行记忆了许久才终于勉强记住。 “今天心情很好?”张景明道。 沈雪迟还在摆弄台灯,轻笑了声:“嗯。” 出乎意外地得到了答复,张景明也来了兴趣,半软的身子立刻直立起来。 他一回宿舍就注意到桌上地上的东西了,沈雪迟的家庭情况他清楚一二,深知这些名牌衣服不可能是对方添置的:“看你桌上多了很多东西啊,谈了对象,女朋友送的?” “好多零食啊,我能吃吗?” 沈雪迟微顿了顿,不含任何情绪地轻瞥了他一眼,说:“不能。” 反正春归说得是吃不完可以分给舍友,他一个人吃得完。 ……吃不完也不给。 张景明:“……” 他本意是捉弄一下,没想到沈雪迟能给他拒绝得体无完肤,他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干笑道:“行行行,看不出你还是女友奴。” 第6章 离开学校后春归没有回主宅,而是来到了学校附近的老式居民楼,一栋三单元,他轻车熟路地抄近路拐了几个弯,声控灯不知何时坏了,只好摸黑爬楼梯上二楼握住门把手,电子门咔哒一声开了。 春归哼着小歌,两只脚轮流把鞋子蹬掉,屋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黯淡的光照射进来,大致可以看出家具很多,还有一些未拆封的快递盒。 上辈子沈雪迟是在十年后才买下了这间房子,那时他的积蓄已经多到没地方用了,平时报复性消费的奢侈品也全丢在这里积灰,可他本人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里。 春归或许有问过他原因,但他只是笑笑,不出意外地回避话题,而春归也未曾把这个不起眼的房子放在心上,只当是爱人心血来潮,于是大手一挥送了他一幢海边别墅。 可当二十五岁的春归重新回到十七岁的身躯里,他的心脏在经过时与这间房子产生了矛盾的共鸣,那是一种极为空虚、痛苦,但快乐的思绪,就那样回响,求救了好多年。 或许,沈雪迟的一部分秘密就藏在这间房子里,他的心如是说道。所以他仅用半小时就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替换下来,决定以后一块钱卖给沈雪迟。 “喂?爸,投资的事情怎么样了?”春归把电话调成外放,在案板上揉和着面团,他从小就跟着家政阿姨学做菜,料理手艺很好,后来为了照顾沈雪迟的一日三餐,更是抽空考了个中餐厨师证下来。 “春春啊,我今天刚催那边的进度,最快后天就能装上了,平时也没见你对家里事这么上心,今儿怎么催得这么急?” 春季平那边声音听着嘈杂,春归后知后觉才想起他们正在德国某个小镇上度假,没聊几句许春娟就把电话接了过来:“喂?儿子,听连姨说你今晚没回家啊,是住在你新买的房子里吗?” 第12章 “是,”春归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新鲜现切水果,简短解释道:“你们不在家,我也不想麻烦杨叔送我,住这图个方便。” 许春娟对自家儿子一向是放养式管理,在她看来,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够了,凡事还有家里给他兜底,只要犯的不是原则性上的错误,其余的她并不想过多束缚春归。 不过儿子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当母亲的注意,她疑惑道:“行,不过为什么一定要买在这?如果是用来升值或者投资,妈妈的朋友有个不错的楼盘,就在你学校附近,绿化好,安保也不错。” “妈,”春归无奈道:“这房子跟其它的不一样。” 许春娟更疑惑了:“有什么不一样?”更破更旧吗? 春归却卖起了关子,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沈雪迟发来的短信,几乎是瞬间就擦净了手拿起手机,敷衍道:“您以后就知道了,没事儿我就先挂了啊,我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 听着电话对面挂断的嘟嘟声,许春娟的疑惑简直拉满了,她怒瞪向一旁无辜的春季平,用力扯住中年男子的耳朵:“就你们爷俩爱藏小秘密!” 沈雪迟接到春归电话的时候,指针刚刚指向十二点,他正好写完作业躺在床上。 春归真的很细心,除了冬天保暖的衣物,就连床褥也替他想到了,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道谢时,春归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从老人机里面传出来。 “沈雪迟,你在干嘛?” 他的声音听不真切,像裹了层雾,还伴随着哗哗啦啦的水声,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男人平躺在床上,知道春归这是刚洗漱完,他望着天花板已经有了裂纹的角落,闭上眼,久违地对这种情绪感到无措,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至少可以接受难过的侵袭,可他忘了,过载的负面情绪是能将人击垮的。 他无声地轻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一切心绪又被他敛入心底,他淡淡道:“看书。” 春归问:“看的什么书?” 沈雪迟想了想,说:“腹黑少爷霸道爱。” 春归:“……”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拿自己打趣,作势不肯理他,结果静不过三秒就破功了,怕单纯的沈雪迟把玩笑话当真。 “床褥你铺了吗?它很暖和。”春归擦完头发,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拉开床头柜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面安静躺着一把银色钥匙。他放在手里掂了掂,走进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间卧室,后被原屋主改造成画室送给自己的女儿,而现在房子因一家人迁居移民急需脱手,在卖出前,原屋主询问过春归是否需要把这间房归为原样,却被春归婉拒了。 学生宿舍的环境算不上多好,没有空调,夏天炎热靠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小风扇悠着,冬天寒冷就只能靠物理取暖。 床不大不小,刚好够躺一个人,只是木板咯吱作响,好像翻动一下木板连人能一起摔在水泥地上。 薄薄一层被子披在人的身上,存在感几乎为零,沈雪迟躺了二十来分钟,双脚依旧是凉的,他学着春归曾说的,套了两双袜子,又把校服外套穿着,却不敢穿太多,因为更冷的天到来就无法度过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难得感到轻松。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依靠什么? 利益价值?血缘关系?另有所图? 为何他因当年捂不热的那双脚感到心痛。 当春归自顾自闷闷傻笑两声,揉着鼻子说:“不冷,反正那些年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皮早厚实了。” 当他真正走了那条路,睡了那张床,吹一样的风,过同一个冬,冰冷如细针刺入他的骨髓。 当他看见少年漂浮在水面,寻找着出口却困在过去。 沈雪迟不再是相信世上存在着纯粹的爱的年龄,可他感到心痛。 “铺了。”沈雪迟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清楚明白这样幼稚的举动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他只是遵循着求爱的本能,大概人真的需要一些感情活下去。 他摸了摸眼角,那里一片干涸:“很暖和,谢谢。” “太好了。”春归笑着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推门而入。 房间的中心赫然置放着一个巨大的画架,他掀开画布,空白板面上依稀可以看出人物雏形。 男人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眺望远方。 第7章 黑夜并不能给予合适的安慰与思考,至少对现在的春归来说不是。 他试图将自己完全沉浸在绘画里,可无理由的恐慌犹如洪水猛兽顷刻间将他吞没。等春归终于从大汗淋漓的恍惚中缓过劲来,他已经再次拨通了沈雪迟的电话。 通话时长为一分三十六秒,且数字还在持续增加。 “春归,春归?” 沈雪迟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听着有些焦急,大概是慌忙中只披了件衣服就跑到走廊上说话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春归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他长呼出一口气,眼睛被汗水腌得生疼也顾不上管了,心脏在喉咙处紧张地怦怦跳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安下心道:“雪雪。” 沈雪迟立刻回复:“我在。” 紧接着他又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春归下意识回答,但在小区名即将脱口的刹那,他又强行忍住了,故作轻松道:“我现在在家呢。” 第13章 “可我刚才听见……”沈雪迟蹙眉,他刚才通过听筒清晰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春归粗重的喘息声,叫了几遍都无人应答,他的警惕度一下子拉到最满,慌乱之下连衣物都来不及换,他推开宿舍门,却迎面被狂风拍醒,一下子止住了步伐。 他倒是忘了,现在的他不过是用着十七岁的躯壳,无权无势,查不到春归的定位,没有车第一时间赶往爱人的身边,甚至连宿舍楼底的大门他都出不去。 沈雪迟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其实是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不见了。”春归本是想笑,嘴角却僵硬着动弹不得。 他太害怕自己睡下,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没有沈雪迟的世界,而拯救自己的爱人不过是他黄梁一场梦,精神崩溃后设想的纸上谈兵。 沈雪迟抬起嘴角,玩笑般道:“那我去哪了?” 春归噎了一下,气鼓鼓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带上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沈雪迟问:“春归,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想做什么?” “……没有。”怕沈雪迟会觉得他没上进心,春归还仔细想了想,但那个词听起来就很久远,他甚至不在意明天吃什么,他小心翼翼道:“你会觉得我对生活没有上进心吗?” “不会。”沈雪迟倚在栏杆上,轻轻吐出一口白雾,他认真道:“但我希望你想一想。” - “你不觉得沈雪迟有点奇怪吗?” 鹿可燃昨天还是没能逃过一劫,他爸又拿上次的排名考说事,还不顾他反对请了几个名牌大学在读的学生做家教,对此他很不服气。 “我看你最奇怪,一天天的脑袋里没装好事。” 这会正早自习,两人蹲在三班后门,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往里张望,春归回头瞪了鹿可燃一眼,警告他别做多余的举动。 鹿可燃见春归这样真有点烦了,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伙,整天跟在一男的屁股后面羞答答地讨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谈恋爱呢。 况且哪个正常人听见“我好想你”,面对突如其来的亲近会这么坦然地接受啊?也就春归这傻小子乐在其中。 他啧了声,抬头却正好与二排二座的人对上视线。 沈雪迟放下了手中晨读的书,在座位上平静地看着他,又或者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盯着他身边的春归,但视线交错的刹那,鹿可燃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就像他多年被他爸拿竹鞭子抽出来的经验一样,沈雪迟视线掠过的瞬间,他就起身想走。 不对劲,太不对劲。 “……总之,你多留意一下吧。”鹿可燃说。 沈雪迟去讲台上和班主任说了句什么,女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挥手准他出去。 鹿可燃走了,只剩春归一人蹲靠在后门,怀里还塞着一个便当袋,他看着沈雪迟穿着他买的衣服,带着蓝色围巾一步步朝他走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如果他早点出现,十年后的沈雪迟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他们还会养一只小狗,玩累了就两人一狗不顾形象地滚躺在草坪上,他们会叙旧般回忆往事,而不是祈求太阳晚些落下,多来点阳光,晒活他的爱人吧。 直到沈雪迟走到离春归一指近的距离,他才停下。春归被完全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之中,抬起头,眼巴巴地瞧。 他说:“你离我这样近,我该站不起来了。” “抱歉。”虽是道歉,但沈雪迟脸上并无任何歉意,他也并没有后退。 春归没有办法,双手向后撑着墙壁爬起来,险些两人就要撞了鼻尖,他缩了缩脖子,不合时宜地想起鹿可燃的话,他甩了甩脑袋,不去理会。 “这是我给你做的水果挞。”春归把便当袋递给他,贴心解释道:“这个就跟蛋挞一样,不过里面加了很多水果。” 沈雪迟双手接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在春归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块,尽管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春归能感受到他很高兴。 “很好吃,谢谢。” 春归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来。 昨天他们打电话,沈雪迟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吃早饭,春归想了想,他一般都沿途路上买一点,或者干脆就不吃了,要不然鹿可燃家的保姆做了双份,他跟着蹭点。 沈雪迟听完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情绪,他摸到了口袋里每个月两百块钱的补助饭卡,小心翼翼地提出请他吃早饭的愿望。 沈雪迟带春归来了西区食堂。 从教学楼出来沈雪迟领着他往西边去的时候,春归就想劝阻了,他牵着沈雪迟的袖子,扯了扯:“去东区就好。” 沈雪迟抿了抿唇,不太开心,又有点郁闷,他这会倒是亲身体会到春归的心情了。 他们刚在一起的第一个月,春归送了他一条奢侈品入门级的项链,这几乎花光了青年当时所有的积蓄。尽管沈雪迟并不需要,但他还是很开心,也很珍惜,从那之后,这条项链伴他如影随形。 后来春归的工作有了起色,他又补了一条更为贵重的项链,放在男人的枕头下面,静静等待对方发现。 沈雪迟说:“之前那一条就很好。” 春归却摇摇头,神色平静地把那条旧项链丢进垃圾桶里,冷漠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它在你的身上里只是一个残次品。” 第14章 可当时他捧着丝绒盒子,将它送到沈雪迟手上时,脸上分明只有溢出的喜悦。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沈雪迟垂眸,他抽回手,“我只是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尽管它微不足道,嫌弃也是应该的。” 春归听见这话浑身都绷直了,他败下阵来:“……没有。” 他最后在西区吃了一碗肉丝面条,浑身暖和了不少,沈雪迟回来时还为他带了一杯热豆浆。 “听说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都安排在下周。” 他边捏着吸管边跟在沈雪迟身后慢悠悠地走,男人见状也慢下步伐,和他保持同频。 沈雪迟对这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学生时代他有一条明确规划好的路,参加各种比赛,走保送,之后出国读研,回国继承家业,这样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 “运动会?”他停在原地。 春归点点头,说:“你好像没参加过。” 或许是回到了这里,一些遗忘的记忆被他重新找回。 例如在高三运动会的当天,七班的那条走廊在进行维修,而他经过三班门口时,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坐着一个人,双手垂立两侧,不像是在刷题,也没有在睡觉,他只是呆呆地盯着某一处望。 那个人察觉到视线,正要抬头,可春归的脚步未停,在他们视线还未交织的刹那,白墙隔断了一切。 沈雪迟问:“你会参加吗?” 春归是七班运动会的主力军,长跑短跑掷标枪基本都是他顶上,但他还是玩笑道:“你希望我参加吗?” 不料沈雪迟认真回答道:“希望。” 这个答案反倒让春归愣了愣,他反应过来笑问道:“为什么?” 今天出了暖阳,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素雪裹了一树,盯久了显得刺眼。男人本是盯着他的鞋尖,这才缓慢抬起头,语气落寞道:“因为这个场景,我好像梦见过很多次。” - 七班虽不是三班那样的火箭班,但班级平均成绩也算得上中上游。英语课上,春归又开始走神。他手机被李咏收了,周五放学才还,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草稿,开始涂涂画画打发时间,结果写来写去,本子上除了沈雪迟还是沈雪迟。他想了想,又在旁边添上一个未来,然后圈起来,画了个问号。 凭他对沈雪迟的了解,对方问他有没有想过未来肯定不是单纯的心血来潮,而是真的藏着什么心思。 他不愿想,如果从这个时候开始,沈雪迟心里就埋着向往死亡的种子,他该怎么办。 他用手肘怼了怼趴着睡觉的鹿可燃,一本正经地问:“你想过你的未来吗?” 鹿可燃睡得迷糊,被人强行一把捞起来,他眼角抽了抽,朝春归竖起一个中指:“有病就去治。” 五分钟后,几张白纸上画满了思维导图。 有几个觉着有趣的差生也纷纷加入进来。 “我以后大概率是跟着我哥哥做事,他开了个物流公司,我去帮忙。” “不知道要干嘛呢,听从家里安排吧?” “我想开个火锅店,以后你们来吃,我给你们打折中折。” 鹿可燃说:“嘶,没仔细想过呢,老头肯定想让我继承家业。” 几个脑袋齐刷刷转向春归,“现在呢?有想法了吗?” 春归在最后一个创业选项上打了叉,“没有。” “不是吧春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出来?结婚生子也算啊。”其中一人道。 “结婚生子……”春归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未来从始至终只有沈雪迟这一个选项,所以在沈雪迟死后,他才一点奔头都没有地跟着去了。 鹿可燃见他这副苦恼模样,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未来还久着呢,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也挺好。” 春归蹙眉,正欲反驳。 “我说……”阴影笼罩下来,英语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双手叉腰,一脸笑意盯着几人道:“要不我把讲台让出来,你们来讲?” 第8章 沈雪迟刚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尽头罚站的几人,其中春归最为惹眼,贴着一脸的长白条,手中还捧着一本高中英语词汇。 鹿可燃深觉自己跟沈雪迟合不来,看见他走近,干脆抬头装睁眼瞎。 春归正在速记单词,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突然眼前的白色被人抬起,诧异之中,他抬眸,仅有的缝隙里露出沈雪迟的脸来。 “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 沈雪迟最先反应过来,他指了指自己怀里抱着的习题册:“老师让我把作业收齐送他办公室,你这是……” 他的声音略带迟疑,显然是对春归这副打扮感到不解。 “我和英语老师玩游戏,不小心输了。”春归边说边盖住自己全是中文音译的单词本,语气自然道:“单词会的越多,白条贴得越多,所以我只用罚站十分钟。” 此话厚颜无耻,鹿可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偏偏沈雪迟一副愿意相信的模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叮嘱道:“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 教师办公室建在七班楼下,沈雪迟把自班的作业整理完放好,来到李咏的办公桌前,上个月排名考的成绩就贴在电脑背面,他大致扫了一眼,从第一个找到最后一排,才终于找到了春归的名字。 第15章 起初,他以为春归说的话是在自谦,可纸上明晃晃的红圈让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春归的成绩可能真的不怎么好。 当他的目光落在英语这一块,沈雪迟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重新回到三楼时,走廊就只剩下春归一个人在罚站了。他蹲在角落,把单词本垫在屁股下面,望着走廊外的景色发呆。 如果说犟也是一种优点,那么春归已经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撒下娇耍一下赖就可以免受惩罚的事,他偏不那么干,宁愿挨着冻,也要老师亲自宣布投降。 “春归。”沈雪迟喊他。 少年抬头看去,面无表情的脸在看清来者后瞬间变了个模样,只见沈雪迟无奈地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就像小狗一样摇晃着尾巴跑过去。 男人翻了几页单词本,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中文音译,终于明白一把气笑了是怎样的感觉,他捏了捏眉心道:“……你的英语真的很差劲。”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或许有人询问沈雪迟交作业怎么去了那么久,春归怎么不见了,但也只是问问,没有人会去想天差地别的两人彼时正并肩坐在冰凉的楼梯台阶上,相互倚靠着,两人嘴里的白雾消融在一起,一齐读一本写满中文的英语词汇。 “……我就是很差劲。”春归小声嘀咕道。 他天生就对学习不感兴趣,从小成绩烂得如一滩泥,当时能考上二中,也算是春家祖坟冒青烟了,春季平感动坏了,在屋前连着放了几天的炮仗。 但其实春归本身就不笨,只是谁的话都不听,单纯不爱学,如果沈雪迟让他好好学习,他想他会听话的。 沈雪迟微挑眉,被猜中了心思,他的态度很淡,故意不哄似的,他移开目光道:“你倒是小心眼,单词记不住,记仇能写整本。” 话虽这么说,但沈雪迟的心情极好,他的余光里始终出现着一抹红,就连他也说不出自己内心强烈的满足感从何而来,就像昨夜他也整晚未睡,守着那条蓝色围巾,和一个一定会打来的电话一样。 他一边想这是多么幼稚的把戏,一边却又乐在其中。 下课后沈雪迟有人找,听说是准备竞赛相关的事。如果说人死后会被编撰成一本人生简历,那么沈雪迟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位,因为他从高中起,大大小小的奖项就拿到手软。如果不是之后的执意退学,他在学术界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男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春归,少年也没觉着奇怪,挥挥手道:“去吧,我过会找你,是什么比赛?” “三华文学杯。”有同学道。 “三华文学杯?!”春归心跳漏了一拍,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他保持着怒瞪那位同学的姿势,然后伸手快速盲摸沈雪迟所处的位置,还是男人沉默着将手主动递给他,他才心安下来,猛然拽住沈雪迟的手把他扯到自己身后,呈现一个保护姿态。 “怎么了?”沈雪迟没有错过春归脸上的表情,他感受着牵着自己的手指的人在微微颤抖,耐心地低头询问道:“这个比赛有问题吗?” 三华文学杯是前几年设立的全国中学生征文比赛,虽然没有优秀的历史成绩,但凭借丰厚的奖金与权威认证的含金量在当时还是吸引了不少青少年参与,它的存在本身没有问题,可它依然如同昙花一现,一颗璀璨星星的陨落,很快销声匿迹,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因为几年后,它被爆出了一个震惊全国的丑闻,就连省教育厅都没能逃脱彻查。 春归神色不自然道:“你信我吗?” 沈雪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说:“当然。” 按理说沈雪迟从不撒谎,有了他的承诺,春归应当坦然劝说他放弃这次比赛,可话到喉头,他又咽了回去。 该死的,谁规定沈雪迟只能一味忍让地活着,那本就是属于他的荣誉。 他盯着沈雪迟看了很久,似是下定决心般,把握在沈雪迟手腕上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松开,他说:“沈雪迟,你要拿个金奖回来。” 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春归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谁说话都不搭理,鹿可燃最受不了他这副恹恹的样子,活脱脱哈士奇的身躯里安置了林黛玉的性子,这谁看得顺眼?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部最新款手机,忍痛割爱地推到春归面前:“啧,拿去玩,明天放学再还我。” 春归偏头看了他一眼,收下手机,又盯着白纸发呆。 “不是,谁招惹你了啊?还是你跟那个沈什么迟吵架了?”鹿可燃简直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你是不是有亲戚在省教育厅?” 春归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三华文学杯相关的资料。他家不涉足这一行,要不然入股当个主办方之一,也能为沈雪迟保驾护航了。 鹿可燃想了想,说:“是有个,不过很少联系了,需要的话我帮你问问,发生什么了?” 见春归不答,反而神情凝重地盯着手机,他也凑过来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三华文学杯……嚯,你要参加啊?” 鹿可燃乐了,拍拍春归的肩膀宽慰道:“早说啊,我那亲戚就负责这一块的,你如果想黑幕也不是不可……” “电话。” 鹿可燃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对上春归琥珀色的瞳子,心中登时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大脑宕机般:“啊?” 第16章 春归认真道:“把他电话给我。” “不是你认真的?这可不能黑幕啊。”见春归这样,鹿可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敛去笑容,食指重重戳了戳春归的肩膀,“你把事情经过正儿八经跟我说完,不然我不会帮你的。” 那年汉京二中罕见地没有获得全国竞赛任何一个奖项,而隔壁以“温水煮青蛙”之称的水泽私立学院却以黑马之速迅速包揽了华三文学杯的金银奖,自此名声大振,外界不少人唏嘘属于二中的时代就此落幕。 如果不是春归看过那则新闻,他绝对不会想到写出那本短篇小说的人是沈雪迟,因为当年的得奖刊登者根本不是他,直到代考的黑幕被全然揭开,网上也掀起了一波文学风浪,远在国外的春归试图凭借流出的一段模糊视频找到真正的作者,可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而人们也根本不在意这本小说究竟是谁写的。 他们只担心自己是否能吃上“蛋糕”。 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把代考和沈雪迟扯上关联。 - 走廊中央,男人沉默了许久,他伸出手将春归的碎发捋向耳后,少年的头发有些长了,离了自己,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沈雪迟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同意我的请求。” 春归问:“什么?” 沈雪迟轻声道:“我总觉得,你应当走向更高的舞台,金奖,我们一同竞争。” 作者有话说: 沈雪迟:老婆拽我,老婆心里还有我,开心。 另外关于春归叫小沈老婆的事~其实春归在抑郁症之前是个喜欢打嘴炮的孩子,不过在两人发生关系之前,他的确是把沈雪迟当老婆看待的(春归:老婆高我亿点怎么了!)然后他就获得了一个痛苦且快乐的晚上。 事后沈雪迟给他揉腰,他:“老婆,那里再揉揉。”“……老婆住手!!老婆疼!!!不!!!” 第9章 “我怀疑有人买通考官代考。” “春归,”鹿可燃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严肃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尽管对方是鹿可燃,春归也不会把自己最大的底牌亮给他,他只道:“帮忙代考的人,就在我们学校,你只能选择帮或不帮。” 鹿可燃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大约五秒。他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春归真没在开玩笑,这人是认真的,但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谈,他凝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最笨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摸出来,打一顿。” 三华文学杯从八月底开始,十二月结束,选拔出来的十人将进行身份识别进入复赛,在布满监控的考场里用一天的时间构思完一本五千至一万的短篇,决胜出冠军。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很多。 鹿可燃说:“既然是代考,就算买通考官通过复赛的身份识别,但监控也会在比赛后放出来,这是三华杯的一大传统,人脸对不上,网友肯定会发现,严重的话这是要坐牢的。” “如果监控被毁,又或者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呢。”春归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刺痛。 始终捧着尊严的人低着头进来,弯着腰离去,那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沈雪迟说:“至少当时奶奶的命保住了。” ……可是沈雪迟,那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春归好像再次回到躺在沈雪迟身边的那个晚上,他把自己的脑袋抵在对方的胸膛,静静地聆听着,可是,再无心跳。 既然他们不拿他的爱人当人,就别怪他不拿他们当人了。 - 中午放学,春归又缠着沈雪迟吃了顿饭,对于春归的撒娇亲近,沈雪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觉得对方就像只狸花猫,看见喜欢的人了过去蹭蹭裤脚,碰见讨厌的人就全身绷紧哈气,找准机会过去挠对方两爪子。 至少刚才有人拿他打趣,春归就是这么做的。 两人来到图书馆,此时正值晌午,基本没有学生会来,沈雪迟想多给春归补补课,至少他的英语成绩不能只有三十分。 他看着模拟小卷,五十题,二十分,男人蹙眉道:“放地上拿脚踩,分数或许都能比这高。” 春归的座位碰巧能晒到太阳,刺眼的地方被挡起,他的身上只剩下暖洋洋的舒服,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趴在桌子上。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时期的沈雪迟嘴巴真的很毒,能给他嘲得体无完肤,他在心里哼了声,还是成年后的沈雪迟好,他们在一起后—— “如果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可以联系我。” “和我在一起,你很难过吗?” “春归,春归,春归啊。” ……? 春归停止了动作,茫然地睁着眼睛,尽管刚才的画面出现没有半秒,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令人感到怪异的地方。 男人的悲伤与不解,极力克制却还是泄露一丝的哽咽。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细细的刺痛电流感经过大脑神经,春归强忍着抬起头,属于那份记忆的熟悉面孔与声音就呈现在眼前。 痛感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沈雪迟问。 “……” “不,应该是我出现幻觉了。”春归扯起嘴角勉强道。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给沈雪迟。 第17章 男人盯着他担惊受怕的模样,突然笑了,可正是这笑容,让春归没来由地感到恐慌,只是他还来不及细究,沈雪迟便模棱两可道:“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他淡然地继续转移话题,仿佛刚才的暗潮不曾涌动过:“所以我不担心你的单词,及时巩固就好,重要的是语法……” 但春归却选择再一次搭上男人的左手,亲手撕破那薄薄的一层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再出声时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不知是期待还是逃避,几乎要把自己的声音全部掩盖过去,他颤声道:“……沈雪迟。” “你,……看过你的未来吗?” 尾音消逝的刹那,时间好像停止在这里,因为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动弹。 春归死死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的一举一动,怀疑的种子一旦产生,它就会迅速发芽,以病毒的速度蔓延四周。 可下一秒,沈雪迟抓住了那只试图撕破纸张的手。 “嗯……可以的话,未来我想做一名老师。” “老师?”春归的生命骤停了一秒,紧接着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放松下来开始大口喘气,甚至剧烈地咳嗽,他紧张到快要吐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期待,重生的只有自己,而不是还有沈雪迟。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静的馆内此刻只剩下粗旷的呼吸。 沈雪迟收回拿笔的左手,而后他换成右手很慢、很慢地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仿佛尘埃落定似地,他淡笑道:“是啊,引领深陷迷途的羔羊重新寻回路灯,这真的……很神圣。” 自从沈雪迟主动提议帮助春归补习,春归连自习课也不逃了,每天一下课就像小狗摇尾巴一样颠颠跟在对方身后。 对此鹿可燃很是不满,他和春归从小一起长大,爬树捉鱼熬夜通宵打游戏哪样没做过?他不明白上一秒还跟人对骂得相当起劲的春归为什么下一秒就能夹起嗓子跟沈雪迟说话,也不明白沈雪迟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像个娘们一样被人照顾。 他看着春归画下两个牵手的小雪人,笑得一脸甜蜜,皱起眉,正愈发作,春归就指了指他的书包,说:“看完再说话。” 鹿可燃一脸不屑地拉开拉链,觉得这世上没有能阻挡他吐槽春归的事情,下一秒他决定臣服,并且送上花环诚恳庆祝他们的友谊: “……谢谢春少送的限量版游戏机。” 下午三班和七班的体育课撞在了一起,春归又不出意料地去观众席上找沈雪迟说话。 毕竟拿人手短,鹿可燃短时间内是找不到机会痛斥春归了,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招呼班里其他男生打球。 沈雪迟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能说出口的大抵只有喜欢看书,此时他正拿着一本《局外人》,平均两分半钟看完一页。 直到眼前的光被完全遮住,沈雪迟才缓慢地合上书籍,他的眼神从对方的裤子一直游移到春归的脖颈,嘴巴、最后视线相对,他彻底盯住不动了。 春归平时大大咧咧,但被喜欢的人盯久了,难免会感到害羞。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搭在自己的后颈,移开目光道:“这样紧盯着我干什么?” “想把你写进书里。”沈雪迟笑道。 春归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指三华杯的事情,他有些紧张道:“话说,你认不认识外校的人。” 水泽是中日结合部的国外私立学院,这里面的人大多都不学无术,或是早早为出国留学做打算,在这里读三年只是他们人生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过渡阶段。 如果当初春归没考上二中,极大可能也会被家里人送来这里。 春归尽可能随意自然地提起,不让沈雪迟觉察出不对劲:“最近在回家路上,总能碰见很多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人。” 沈雪迟想了想,很快在脑海里找出对应名字:“水泽?” “对,对对。”春归点头说:“我听说他们也会组织参加三华文学杯的比赛。” 沈雪迟淡淡道:“你不用在意他们,三华杯每一年的头花都属于我们学校。” 听沈雪迟这般笃定的语气,春归心下一松,刚才的惴惴不安立刻被真心实意的笑容彻底取代,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水泽学院的人还没找上沈雪迟,接下来他只需要阻止他们的骚扰就够了。 沈雪迟将书放在一旁,“你答应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取什么题材?” 三华文学杯不限题材、体裁,去年的金奖是一本科幻短篇小说,由二中一位高三学姐进行创作的。 虽说是沈雪迟推荐他看的,但春归不打算去读,他对除了沈雪迟之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到了刻意忽略的病态地步。 而直到现在,春归都无法忘记当年看见沈雪迟文章时的心情,说句俗的,就宛如人潮中的惊鸿一瞥,一眼望去,云是云,你只有你。 他几乎一下子共情了沈雪迟言语之中的孤独。 可他却私心不愿沈雪迟再写出这样的作品了。 春归说:“秘密,以后再跟你说。” 沈雪迟就是这般无趣的人,一句秘密就可以轻易把他打发走,像已经被抱进待售的狗笼里,却对同类说:“我相信他会回来。” 沈雪迟垂眸,用力捏了捏春归的无名指以示报复,他闷闷不乐道:“好吧。” 第18章 今年的运动会为了让所有人投入其中,取消了掷标枪的项目,加入了拔河。为此春归只需要报两个老项目——短跑一百米和长跑一千六百米。 往年他都是为了应付差事,马马虎虎参加一下,不拿倒数第一就好,可自从知道老婆会来看之后,他萌生出了耍帅的心思,但又不能帅的刻意。一般都是趁着沈雪迟上课,他偷偷溜到操场跑步。 但要是能成功藏住小心思,他就不叫春归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放大话,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他说:“沈雪迟,我拿第一把奖牌送给你。” 虽然春归早就不记得了,但沈雪迟一直没有忘记。 其实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并不是那条放进收藏柜里就会被立刻淹没的项链,而是一只草稿纸折的蝴蝶。 那是春归在大学课堂上无聊,随手折的,他捂在手心里,然后捧到男人的面前,说:“沈雪迟,我为你抓了只蝴蝶。” 沈雪迟笑了,眉眼弯弯,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这枚金牌与保险柜里的纸蝴蝶放在一起,这些不起眼但珍贵十足的东西,构建了他与春归未来的人生。 “嗯,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此书又名《沈·绿茶·扮猪吃虎·雪迟每天都在笨拙地演戏》 沈雪迟:他要把金牌送给我,他好爱我。 第10章 晚自习春归难得正式请假,李咏站起来,扶着少年的肩两侧转了几圏,一脸狐疑道:“虽说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但我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生病了?” 春归不急着否认,他眨眨眼,右手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才道:“老师,没说是我生病。” 李咏看着他,总觉得他想耍花招,一想到上次排名考的成绩,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愈开口警告,余光中办公室门口又多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鹿·排名考倒数第五·可燃接到上级指示,豁出去一般咬咬牙,弯腰捂着肚子慢吞吞地挪到李咏跟前,因为入戏过深他险些被办公室的门槛绊倒:“老,老师,我肚子痛……” 春归:“……” 李咏:“……” 少年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事情就是这样。” 李咏扶了把鼻梁上架着的镜框,透明镜片闪过一瞬白光,他头一次明白气笑了是什么感觉,他搂过两人的肩膀,以一种说悄悄话的既视感道:“在你们眼里,老师是傻子吗?” - “靠,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鬼话了,什么馊主意!” 半小时后,请假条交至学校门卫处,鹿可燃苦闷地背着自己的斜挎包,里面本是游戏机、漫画本,此刻却被卷子吞没了。 “三张卷啊!李狗真没良心!”他嚎声道。 春归见不得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故作嫌弃般回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鹿可燃以为这人良心大发,回心转意要帮自己写作业了,满心欢喜地凑上前,下一秒便又被三张卷子糊了满脸。 春归理所当然道:“才三张,以你的实力得做六张。” 鹿可燃忿忿地对他竖起中指。 虽都坐落于市中心,但水泽私立学院建校不过二十几年,它前身是个高尔夫球场,后来地皮卖出去了,这才发达起来成了如今的繁荣区域,比起九几年就存在的汉京二中而言,水泽私立学院无论是师资配置还是设施资源都是顶级一般的存在。 教学楼是全欧式设计,据说每栋楼都设有电梯,学校内部还有温室、马场、体育馆,每个月还会邀请国家话剧院演员来到剧院为学生分享技巧,兴趣课程也会根据学生的选择设立,比如高尔夫、马术、弓道、击剑。 或许正因为他们贯彻的是国外自由教育的理念,对于学习,大多数人是提不起兴趣的,甚至不愿意参加国内高考。 而这也是春归想不通的一个点。 就算为了gpa绩点,明明有更多权威性的奖项,为什么他们会需要一个历史并不悠久,放在国际上也不被认可的三华杯? 他们提前踩好点,来到学校后街那块。 时间太长,加上公关出面迅速,热搜很快被压下来,当年出钱代考的人名春归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其中一个人姓乔。这次摸进水泽也是先探探消息。 “春归,这里!”墙下有人小声说话。 听见女声,鹿可燃先是探了探脑袋,然后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春归尚且不知鹿可燃这时心里是怎么想他的,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跳下去,在他的印象里,沈雪迟永远会在下面接着他。 “跳不下来?我接着你们?”见墙上的两人迟迟不下来,陈梦有点不耐烦了。 “诶,人家叫你呢。”鹿可燃还有闲心打趣,他都不知道春归还认识这么好看的女生,他们的共同好友不少,有一个玩得好的童年玩伴听说现在也在水泽就读,不过那人是男生。 他正准备跳下去八卦八卦两人的关系,自己的脚踝突然间就被人拽住了,不知为何,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只是下一秒,他就彻底失去了平衡。惨叫的余音还在春归耳边,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陈梦拍了拍手上的灰,嫌弃地看了鹿可燃一眼:“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春归:“……”他选择默默滑下来。 第19章 - “乔?我们学校姓乔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你知道他家哪个企业的倒还好,只靠姓氏那简直是大海捞针。”陈梦先带他们去了咖啡厅,现在这会没人,春归将自己的来意告诉给她。 作为发小,陈梦向来仗义,可作为姐姐,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有了,但作为第一个打破它的人,你要想好后果,趁现在还能回头。” 又是后果,又是回头。 春归将面前的水一饮而尽,又塞了几个冰块入口,狠狠嚼碎。 他说:“等我一会,我打个电话。” 比起跟狐朋狗友成天混迹pub,春归心烦意乱的时候更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严重的时候一天四五包是常有的事。 其实活成他这样,按理说早就应该实现人生幸福,没什么烦恼了才对。 可他回看前半生,就是觉得没意思。 春归烟瘾犯了,他搓了搓手指,摸摸嘴巴,模拟了个抽烟的姿势。 其实他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就是想在这时候听听那人的声音,听他唤自己的名字。 铃声只响了一秒,接着就没声了。 起初春归以为电话被人挂断,疑惑地举到眼前看,才发现电话处于接听的状态,他又连忙拿到耳边。 “春归?”温润的男声响起。 仅仅一瞬间,春归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沉静下来。 他和沈雪迟说了晚自习请假的事,只不过解释得含糊,对方也故意没问,所以男人看到春归打来的电话时,稍感意外。 不过根据习惯,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打电话过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春归说:“沈雪迟,如果我在做一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事情,怎么办?” 沈雪迟垂着眸,小心翼翼地收好用铅笔画下的人像,夹进书中,他说:“如果这件事成功了,那样的结果是你所期待的吗?” “是。” “那么,它就是好的。” 春归捏紧了手机,哑声道:“如果我失败了呢?” “春归。”沈雪迟叹了口气,就像他曾经很多次将春归重新带到阳光下那样,他声音低沉,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不是“你还有我”,也不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它甚至算不上一句富有浪漫意义的话。 可春归却不想抽烟了。 他说:“沈雪迟,我想吃冰淇淋。” 沈雪迟笑了,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等到夏天,现在吃了要胃疼的。” 后果、回头。 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劝他的人也不止一个。 这一世,上一世,不停地有人劝着他,劝他放弃,劝他不要那么犟,劝他做人要学会低头弯腰,劝他做事不要做得太绝。 有人笑他傻,有人嗤他疯。 他一意孤行地行走在荒芜里,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出现了,那人说:“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特指两人嘿嘿,大家有什么建议欢迎留言,作者会虚心接受,努力改进! 第11章 再次回到咖啡厅,甚至不用春归说话,光看他的眼神,两个发小的心中便落下了答案,这个结果在他们意料之中,相反如果少年放弃了,他们还会质疑这个人不是春归。 “行了,那就说正事吧。”陈梦将自己的长发束起,率先打破沉默。 水泽学院的校服都是西装式,男生西装西裤,女生西装百褶裙,统一佩戴携有校徽刺绣的领带和小皮鞋,据说设计图稿的是国际级的设计师,光这一套校服的采购价都要三万八。陈梦穿的不是裙子,而是符合她腰线,量身打造的西装裤。 鹿可燃总觉得这女生的行动力和领导能力像极了他某个朋友,尽管那人是男生,他还是忍不住往那人身上联想,可自从他小时候不敲门贸然闯进那位好友的房间,反被扇了一巴掌后,对方就再也没理过他了。 鹿可燃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我这个月刚评选上学生会副主席,手里有点职权,可以帮你们大范围搜集一下谁要参加三华杯,我们学校知道这个比赛的人不多,找起来相对容易。” “另外就是乔姓的人,我所知道的有两个。乔野,盛阳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家里宠得很,毕业后就飞去美国,基本可以排除,另外一个就是乔俊,暴发户出身,不过他和那群富贵子弟的关系不错,勉强充当他们的背景板,他爸也是靠乔野这条线一跃挤进上流圏,为了让儿子上大学还能讨到乔野的好,他极有可能凑gpa病急乱投医。” “毕竟真正涉及国际奖项的,肯定不允许这些浑水摸鱼的人存在。”陈梦说完,眉头都不带皱地把美式一饮而尽,接着豪气地抹了把嘴巴,道:“刚好格斗社的人正在打比赛,我带你们去看看乔俊。” 鹿可燃一言难尽地看着陈梦说:“你们学校还有这种社团?都是少爷公主的,打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商业战?” “自己不争气,怪得着别人?”陈梦嗤笑道。 鹿可燃:“……” 他默默和陈梦拉开了距离,跑到后面用手肘怼了怼春归,和他偷偷交换眼神,小声道:“你这位朋友还挺别致的……有没有对象?” 春归蹙眉看着他,眼里写着几个大字:你在说什么胡话? 第20章 “没有。”他勾起嘴角,轻声笑道。 刚踏入拳击馆,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声似要将几人的耳膜穿透,观众席上一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而中心擂台上,两个身型相当的人分别佩戴着红蓝头盔和防护服进行综合格斗比赛。 两人打得激烈,馆内的拳击与尖叫声交织在一起,沉闷的撞击似乎穿戴防护服也不可抵挡,红方的招式被连连拆解,只好被迫进行防守,而蓝方持续进攻,一直把对手逼到围绳边。 春归只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他赢了,锁喉ko。” 下一秒,蓝方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动作迅疾只留下一道残影,观众还未看清招式,红方便被双腿死死绞缠在原地,裁判见状立刻上前开始倒数,十秒过后,他伸出双臂在头顶交叉挥动,宣布比赛终止,蓝方胜利。 “他就是乔俊?”春归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盯着擂台上享受着鲜花和掌声的人。 陈梦点点头,语气嫌恶道:“他是现任格斗社社长,高一刚入学就去踢馆,当时差点闹出一条人命,要不是老师来得及时,那位学长的右臂就彻底废了。” “春归,你觉得他有问题?”到底是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朋友,光凭一个眼神,鹿可燃就读懂了他的内心想法。 少年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里出现过,正如他并不懂综合格斗,却下意识知道对方要使用膝十字绞,一时间他竟错觉,自己就是那个红方,而全场热烈的气氛,无一人是为他,他只是在无措地被打。 …… 春归沉下脸,食指不耐烦地点着栏杆,道不清这股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乔俊此时走下擂台,重重拍了一下地上跪着的人的脑袋,把擦拭完汗水的毛巾塞进那人的嘴里,笑道:“乖狗狗。” 突然,觉察到视线似的,他缓慢抬起头,越过高呼的人群,直直与二楼的人对上视线。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暗潮涌动。 春归微挑眉,毫不避讳地对着乔俊所在的方向竖起大拇指,接着无所谓地朝下。 他腔调散漫道:“不像,但一定和他有关联。” - 出了拳击馆,由温暖的室内转向室外,陈梦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鹿可燃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给予女性足够的尊重,他松开一边书包背带,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递给陈梦,“给,你先披着吧。” 陈梦并不需要,她依旧保持着强势的模样,视线下移,看了看外套,又一脸不屑地盯着他,她问:“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鹿可燃疑惑:“你是春归的朋友?” “啧,”陈梦叹了口气,还好她对鹿可燃的智商足够了解,不然非得气死:“算了,春归是不是有对象了?” 鹿可燃持续懵圈:“啊?有吗?他整天除了跟姓沈的男生待在一起,没见过有女生接近他啊。” 陈梦彻底放弃了:“……行了,把你电话给我,之后有消息联系你们。” 鹿可燃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他吃惊地喔了一声,然后小幅度捂住嘴巴,一米八三的高个此时像极了初恋娇羞的少女,他小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春归?” 陈梦说:“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鹿可燃听话地弯腰靠过去,下一秒他的耳朵就被人狠狠捏住。 陈梦骂道:“喜、欢、你、大、爷。” “我说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太粗鲁了?”离开水泽,鹿可燃的半边耳朵还是红肿的,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疼得一哆嗦,他郁闷道:“而且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难道我哪里惹到她了?” 春归走在最前面,忍笑忍得厉害,他轻咳了声道:“嗯,也许呢?” 鹿可燃正愈辩解,却被短促的铃声打断了,他只好将话暂时咽回肚子里,掏出手机,发现是很久没有联系他的童年玩伴,——打了他一巴掌的那位。 陈孟:改回来,老子叫陈梦。 - 昏暗的灯光下,沈雪迟推开木门,他身上的水珠还未擦拭干净,随手扯了件毛巾遮住下半身。他的身材算得上是极好的,宽肩窄腰,周身肌肉紧实有力,适应了这个世界后,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由杂物间改造,是个半地下室,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拳击手套和拳击沙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沙袋看起来很新,似乎刚换不久。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那上面是一对年轻男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下面,则是一张出生只有几个月的婴儿艺术照。 嘀嘀嘀—— 电脑屏幕散发出朦胧的蓝光,一串串代码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任凭是世界上最顶级的黑客也无法通过暴力破解这串ip地址。 乔野:你上次的提议,再说一遍。 环卫工人回收完最后一箱垃圾就能顺利下班了,他哼着小曲掀开垃圾盖,入眼即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麻袋,他愣了愣,面色一沉,迅速解开结,等看清是什么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望着破掉的沙袋小声嘀咕道:“哎哟,这东西应该很重吧,我这把老骨头哟……。” 作者有话说: 沈雪迟:欺负春归的人,和这沙袋一个下场。(阴狠脸) 第21章 第12章 “我就说我都没招惹她,她干嘛一直针对我,原来我以前竟然做过这么穷凶恶极的事……啧,你突然停下来干嘛?” 鹿可燃从真相破解的那一刻,嘴巴便没有停下来念叨过,春归嫌烦,索性拿出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声。 现在两个学校刚下晚自习不久,后街的小商小贩还在尽情吆喝,每个摊位前至少都有三四个人排队,除了接送孩子的家长,其余的不用猜想必定是二中的学生。 春归闻到一股甜香味,在一众爆炒的油烟、烧烤的碳香里它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被轻易地覆盖过去,但春归驻足在空无一人的小摊面前,说:“老板,拿一个烤红薯,要最大的。” 然后他扭过头问鹿可燃:“你吃不吃?” 鹿可燃终于止住了话,他勾过春归的脖子,嬉闹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欣慰道:“看来爸爸没白疼你,吃!” “同学,一共十九块。”卖烤红薯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身体依旧健朗,有时候春归能在跳广场舞的地方看见他,见到谁都能打声招呼,老人的交际圈可比年轻人广泛。 上一世,在沈雪迟失忆的几天前,他曾请求春归带他回一趟老家。 老家在沈雪迟的奶奶去世后便成了一个禁忌之地,无论外面的生活多么艰辛,他都没想过回去,或许是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都不见了,家就成为了一个痛苦的空壳。 沈雪迟在每踏一步都能激起滚滚灰尘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锈到看不出原样的水晶发夹,他小心翼翼地放进丝绒布袋里,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家的女人都很爱美。” “可惜……奶奶最后也是孤单且丑陋地离开。” 春归在路灯下静静地站着,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长相给人一种乖张之感,不说话时却又透露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他淡淡笑道:“话说您认不认识刘玉珍奶奶?她孙子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呢。” 老人惊喜地抬起头,火钳险些夹不稳红薯,他说:“你说阿珍啊?哎呀,感觉有一年多都没看见她了,她最近还好吗?”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春归喉咙里溢出,他说:“奶奶她……” …… 老人抹了把眼泪,向春归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小同学,红薯钱不用付了,就当爷爷请你们吃了,改天我把曾经的朋友都叫上,一起去医院看望阿珍……哎,这好好的人怎么能……” 春归接过塑料袋子,礼貌地挂着笑意,“钱我们还是要付的,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说罢,他朝鹿可燃扬了扬下巴道:“付钱。” 鹿可燃:“……” 他暗骂了声,就知道春归不会这么好心,但还是老老实实扫码付款。 在走出后街的路上,鹿可燃沉默地挖着红薯芯,春归把最大最甜的那个放在自己的怀里保暖,鹿可燃用脚猜都知道这是留给谁的。 或许是陈梦的话点醒了他,又或者他足够了解春归的本质。游戏也好、人也罢,春归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会把注意力长时间交付在某个事物身上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春归只是单纯逗沈雪迟玩玩,时间久了春归觉得无趣,自然会一脚踹开。 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太奇怪了,倒像是春归单方面黏着沈雪迟。 “春归。”鹿可燃叫停他。 少年担心红薯过会凉了,用鼻音催促他:“嗯?走快点。” “你跟沈雪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觉得什么事一旦和他扯上关系,你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奇怪吗?而且伯母都跟我说了,你匿名捐助沈雪迟她奶奶的事……她问我沈雪迟是你什么人。” “……”春归转过身,视线在他身上扫寻了一会,鹿可燃这么早就察觉到不对,他还挺意外的,不过他的回答就和上一世一样,他坦然道:“我喜欢他,成年后我就追他。” “哦……嗯?!!你说什么?!” 鹿可燃根本没抱期待春归会认真回复他,毕竟这人做事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随心所欲的性格,可现在春归怀里藏着红薯,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他说:“没听清的话我就再说一遍,我喜欢他,成年后我就追他,我们会在一起很久……” 鹿可燃瞪大眼睛,吃完的红薯皮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结巴道:“你,你……” 春归打断他,说:“对,我是认真的。” 鹿可燃声音干涩道:“那沈雪迟……” “我不需要他立即表态,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迎接高考,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春归无所谓道:“对了,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你也不要想着告诉他,他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鹿可燃构建了十七年的三观,在经历陈梦的重大打击后,又即将面临第二次崩塌,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春归,还是咽回了自己想说的话,只道:“如果他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一昧地索取好处呢?” 春归哼笑了声,胸腔微震,他想,大概自己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仅仅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幸福溢满胸膛。 蹲在爱意旁边烤火的人,会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吗? 他道:“我甘之如饴。” - 直到真正来到宿舍楼下,春归才有心思想,一个红薯会不会太寒酸。 第22章 还记得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沈雪迟又一次尝试自杀,他说听见外面有吆喝卖烤红薯的,然后趁着春归下楼去买的短暂功夫,把瓷盘掰碎,开着水龙头,用力划向自己的手腕。 所以春归才说沈雪迟无情,分明爱吃烤红薯的是他,可用烤红薯做借口偷偷自杀的人还是他。 春归想,把红薯送了他就走,可他又不知道沈雪迟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烤红薯。 那人只是嘴上回忆着,下一秒路过红薯摊,又成了第一个把春归拉走的人。 正犹豫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春归蹙眉,下意识用手拂开,张景明却像没注意到似的,依旧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春归本意是想敷衍过去,可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后来终于想起来,对方是沈雪迟班上的。 张景明问:“春归,你不是走读吗?在这干什么?” 春归本意是不想打扰到沈雪迟,加上现在还是冬天,他就更不希望沈雪迟跑上跑下了,他把红薯从衣服里拿出来,说:“正好,我路过附近看到有卖烤红薯的,你帮我把这个带给沈雪迟。” 张景明愣了愣,他倒是有听说春归在追沈雪迟的事,起初他还不信,如今这么看来,传闻不假。 他说:“沈雪迟没回宿舍,放学那会我遇见他了,他说他今晚不回来。” 这回轮到春归愣住了,他问:“那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一直独来独往的,不过他最近好像交了个女朋友,指不定是和他对象……” 春归问:“女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景明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连降了好几度,冷得他双腿都直打抖,他颤声说:“对啊,给他买了好多东西,又是衣服裤子又是零食水果的,晚上天天煲电话粥。” “……哦。”煲电话粥的地下女友春归如是说道。 他低头看着打出去三个都没有被接通的电话,心不在焉道:“没你什么事了。” 话毕,他又想起沈雪迟不止一次嘱咐过他做人要有礼貌,谢谢挂在嘴边,他抓住张景明转身愈离开的肩,冷硬补充道:“谢了。” 张景明:“……” - 走出学校,春归在路上拦了一辆的士,他打开手机联系人那一栏,正准备跟他家的司机杨叔通个电话,就看见对方发来的最新一则短信。 杨叔:春春阿,对方拒绝了捐款,杨叔和那孩子积极沟通过,如果是不想接受捐款,可以打个欠条,未来三十年无利息还清就行,但那孩子还是拒绝了,好像是有什么必须拒绝的理由。 第13章 汉京市人民医院。 久违地坐铁板凳的感觉并不好受,春归竭力排除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可它依旧从指缝间流淌进来。 春归盯着那条短信,用力抹了把脸,接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他的视线没有焦距,整个人看起来空洞而麻木,嘴角微微下垂,似乎在极力忍耐当下焦虑不安的情绪。 刘玉珍的生命特征始终保持在稳定数值,两小时前就在护工的照料下睡着了,医院没有紧急招来家属的理由。 可沈雪迟不在这。 他、不、在、这。 就在这时,少年口袋里的手机终于有了活过来的迹象,忽略鹿可燃和杨叔打来的,沈雪迟的名字在出现的刹那便刺痛了春归的眼睛,它的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爱心。 春归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眶泛热,他颤着手指去点绿色的接听电话,手指却在屏幕上留下一道水痕,他这才惊觉自己早已被冷汗浸湿,屏幕连点了几遍都没有反应,他怒骂了一声,强忍着把电话扔出去的冲动,用衣服狠狠擦拭自己的手指,把屏幕戳得咚咚直响。 电话接通了。 春归立马把手机放在耳边,大脑的神经绷紧,他整个人都系在沈雪迟这一根绳子上摇摇欲坠着,似乎下一秒就有断掉的风险:“喂,……喂?你……在哪。” 沈雪迟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正斟酌着措辞,他开口道:“我在医院。” “……” “陪奶奶吗?”春归缓慢眨了眨眼,平静地吐出一口气,他笑了一下,站起身,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窗向里面张望,他的语气平淡,似乎在诉说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我路过街口看到了卖烤红薯的,很糯很甜,想让你尝尝。” 沈雪迟问:“你在哪?” “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医院,等会见。”这句话说完,春归就兀自挂断了电话,可随着手臂的垂落,他的勇气也在一瞬被全部抽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春归自始至终都不曾怀疑沈雪迟对他的爱,可春归不是一直都接受这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爱。 沈雪迟说谎,他不难过,更不打算拆穿,可他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拒绝资助,为什么放弃未来,他想知道沈雪迟由什么构建而成,而他要把那些东西全部收集起来,参与进去,撕开伪装的绷带,真正涂药疗伤。 神说我接收了你的祈祷,重来一世,你想做些什么? “我想成为沈雪迟的钥匙。” “我想成为春归的钥匙。” 男人在床边坐了许久,他无声地思考着,就像过去解决每一道难题那样,只可惜在对待春归这件事上,他一向束手无策。 第23章 他不难猜出那位资助者是谁派来的,或许春归还对现在的他做过调查,就像现实世界里他曾对春归做过的那样。 身份颠倒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可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的出现让他产生了警觉。 为什么现实世界的人会被春归加入进来? 他和现实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他们的出现对沈雪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有极大可能代表春归会被唤醒现实记忆,他只能先按照原有轨道进行。 可男人在离开房子前,木门即将合上的刹那,他停止了动作。 00528,他将这串数字亲手写在旧照片的背后,人都是有私欲的,他想,如果未来某个笨小孩能看见,并且记下,他大概真的会把命都给他。 - 沈雪迟到达医院时距离挂断电话刚刚过去十九分钟,春归正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着他,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沈雪迟靠过去,挨着他坐下,春归把自己怀里的烤红薯递给他,他撕了两个刚从便利店里买来的暖宝宝,贴在春归的衣服上。 春归有点不高兴地说:“红薯冷了。” 在沈雪迟眼里,春归大多数时候都像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 想要人哄,却掐头去尾地讲不出自己的需求;拒绝和人交流,因为看谁都像笨蛋;叛逆离家出走,以为去天桥底下睡觉都会有人给他铺好席梦思。 可他又真的没有带孩子的经验。 听到春归第一次谈及自己的抑郁症,他说:“我在网吧花十块钱上了一小时的机子,搜了很多关于我的症状,最后几个病放在一起对比,才知道我得的是抑郁症。” 沈雪迟问:“那之后呢。” 春归说:“之后机子还剩三十分钟,我快进看完了一部电影,就去兼职了。” 所以沈雪迟真的很苦恼,即便他伪装得再好,他的骨子里依旧是自私的□□者。 他残忍地剥夺了春归的翅膀,却仁慈地想,外面的世界那么坏,吃不饱穿不暖,拖着这残缺的身体去哪里都像是过街老鼠,而他能建好一个很幸福的家。 可他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对的了。 沈雪迟说:“我拿去热一热。” 医院的共用微波炉就在转角处,很近的一段距离,春归却偏要跟上,有时候沈雪迟走得快了,他还会扯一扯男人的衣角,或者自己加快步伐。 加热的时间设置在四分半,沈雪迟蹲下按完开始,仰头看向春归:“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春归看了他一会,语气带着迟疑道:“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了吗?” “不会。”沈雪迟继续转头看烤红薯。 “那你……” “但我会高兴。”男人垂眸笑道。 春归被男人的话彻底堵住了,他用力抓着暖宝宝,指尖被烫得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沈雪迟真的很犯规,至少答题不可以这么答,可他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他蹲下来,和沈雪迟平视:“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有事情瞒着我,不方便透露的话,就告诉我它对你有没有危险吧。” 沈雪迟迟疑了一会,缓慢地点了点头。 “跟我有关?” 沈雪迟摇头,“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 “叮”了一声,红薯香从加热盖里溢出来,沈雪迟打开微波炉,被热气扑了满脸,却并没有着急拿出来,他说:“不用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创造出一个有你的未来。” 分明热气没有沁到春归的脸上,他却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沸水里,就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他想自己就是一个自私者,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无所谓了,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只要沈雪迟活着、还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不管了。 红薯一分为二,沈雪迟掰开地丑陋,最大的那半留给春归。 少年下意识要和对方交换回来,但想了想,决定给予沈雪迟小小的惩罚,谁让那人不接电话,差点吓死他。 想到这,春归又泄愤一般狠狠咬一大口。 他说:“以后除了学习、洗澡和睡觉,不要不接我的电话,有事要和我说,不要玩消失。” 沈雪迟顿了一下,这件事他理亏,但他们现在还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看了看春归,过了半晌才很小声地说:“……嗯。”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谈论刚才的话题,坐在病房的对面消灭完了红薯。妍陕亭 春归说:“我去宿舍找你了,但你不在,然后我遇见了你的舍友,还跟他说了谢谢。” 虽然沈雪迟不会带孩子,但他知道春归上半身前倾就是想要抱抱,他故作苦恼了一会,疑惑的尾音拖得很长,直到见春归真有些急了,他才淡笑着张开双手道:“要抱吗?” “嗯。” 春归听话地把脸贴在他的肩颈处,他们没有贴得很近,仅仅是微微靠在一起的程度。 沈雪迟身上的皂香,厚厚的衣物相互摩擦,他们的呼吸逐渐同步,这些都让春归感到幸福。 下一秒,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现在住在半地下室,抱歉还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环境。” “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说: 两个自私鬼深沉的爱,春春真的很聪明,其实在前面的章节他就有察觉到啦~无奖竞猜看看是从哪里开始知道的吧^v^ 第24章 第14章 春归抬起头,睁大眼睛瞪了沈雪迟一会,显然对他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他吃惊道:“你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很像渣男发言吗?” 皂香在春归的鼻尖萦绕了一会便立即消失了,可他没再闻到消毒水味。 “……”沈雪迟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春归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些什么,可他并不解释那么多,只立直身体无奈道:“你回家吧。” “不要。”春归拒绝得迅速,他扒拉住男人的胳膊,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笑点,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各自低头闷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姿势也变得滑稽,春归攥着心口,沈雪迟用手背盖住眼睛。 空气陷入死寂。 走廊上只剩下推车轮子经过的声音,消防通道的声控灯老了,听见一声“哈!”,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沈雪迟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他的语气经不起细究,至少表面听起来是漫不经心的:“有时候活在迷雾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春归反驳他,像挠了人又怕真留下伤口的小猫:“你说这句话,是作为布局的人,还是迷雾里的求救者?” “……”沈雪迟张了张口,他缓慢地放下手,眼睛重新接纳光明,甚至亮得过于刺眼,他半阖起眼睛,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春归,独断道:“你真的很笨。” 春归被骂得猝不及防,却因为对方是沈雪迟从而无法辩驳,他微微收紧掌心,冲男人做了个鬼脸:“你才是不讲道理,独-裁者。” “啪”地一下,声控灯亮了。 - 沈雪迟住的半地下室离学校不远,所以虽然环境不好,但租金依旧不便宜。 春归几乎一眼就能看完这里的所有布局,他闭了闭眼,一瞬间脑子里涌出了很多质问,却一个都说不出口,他回头走到沈雪迟的身边,心里更加难受。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几天的时间,沈雪迟竟然变高了。 春归说:“很累的话,休息也不是在犯罪。” 沈雪迟看了他一眼,歪头反问:“那你呢,很累的时候会休息吗?” 春归想了想,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正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快乐的笨蛋。”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他牵着春归的手走到床边。床用三件套是地下商城买的,印花是盗版哆啦a梦,沈雪迟是个精明的商人,五十块钱拿了两个套装,还说下次再来。 “或许你抱抱我会好一点。” 春归突然觉得,沈雪迟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很会撒娇的小孩。 他坐下来,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沈雪迟可以枕上来。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天生就存在着一种松弛自然感,若是换了别人,多半就像在耍流氓了。 头顶的白炽灯被春归的脑袋遮住,倒像是春归本身就在发光。 沈雪迟:“那天……” 春归:“住在这里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雪迟缄默了片刻,他望着春归,抿了抿嘴角,最后没忍住,喉间溢出低低的笑,“除了图书馆,我还有别的兼职,住在外面也是为了不打扰舍友。” 上辈子沈雪迟从未和春归提起他在做兼职的事,而且他高□□学前一直住在学生宿舍,更别提出来租房子了。 春归刚按下心中的疑惑,另一颗种子又长成参天大树:如果他的出现间接改变了沈雪迟做事的动机呢? 他有些紧张道:“什么兼职?” 沈雪迟好笑地看他一眼:“简单的程序编写。” 春归问:“你还会这?我从来不知道。” 沈雪迟说:“书上看来的。” “你刚才要问什么?” 沈雪迟认真地思考了两秒,一本正经道:“忘了。” 春归怔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回答,他皱着眉头,边说边伸手把沈雪迟的脑袋往外推,其实根本没使力,但心里偷偷记沈雪迟小账:“不可以这样回答。” 沈雪迟只是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并不是真的不需要感情,他是人,会好奇、会难过。春归问问他,他很快就破功: “为什么偏偏那天和我做朋友,为什么说‘好想我’?” 甚至,他也会期盼。 “……”春归后仰倒,把头藏进被子里,闷声道:“也不可以这么回答。” 沈雪迟问:“为什么?” 春归自暴自弃地小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有没有被那人听去,但好一会春归的腿上都没了动静。 春归不由得思考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小,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听到,可他又觉得说得足够大了,因为两人的心跳几乎要把这二十五平方的房子填满。 反正他不打算再重复一遍了,死也不。 沈雪迟见少年一副苦恼的模样,勾唇笑了笑,开口时他又恢复原状,淡淡道:“你的头发长了。” “是吗?”春归听完抬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我还打算留长呢,你会扎辫子吗?” 沈雪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抿了抿唇,不自然道:“嗯。” 春归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沈雪迟只是很简单地想起了他第一次给春归扎辫子的场景。 第25章 那时候他的手算不上很巧,努力了半天依旧是乱糟糟的鸡窝头,春归还被他嘴里衔着的香烟烫了一脑袋灰,闹得晚饭也不肯吃。 后来沈雪迟专门买了一个假人头放在办公室,偷偷练习。 不过等他终于练好了,春归已经喜欢上了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狼尾头,要长不长的,扎不起来,但吃饭时头发总会掉下来几绺,沈雪迟便去买了几只水晶发夹,一到吃饭的点就习以为常地给青年卡上。 春归突然想起二中的校规不让男生留长发,他不想听李咏唠叨,也不想去理发店,他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小腿,在对方转过身时,两只手斜捧在脸下,装自己是一朵小花:“给我剪头发吧,剪丑了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沈雪迟嘴上说着倒不如剃个光头,身子却老实地走到桌前,拿出抽屉里的剪刀,他可能早就想这么做了,连打薄款都有。 浴室堪堪容下两人,经年不见阳光,墙壁有些发黄,但看得出住着的人存在洁癖,角落没有霉点的迹象,防水帘也是新的。 沈雪迟拿来一个小板凳让春归坐下,简单地用一块毛巾围住春归的脖子。 春归笑道:“人家是挡碎发的,你倒好,这下全掉我身上。” 男人也不恼,但把头发全部梳他眼前,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沈雪迟。”春归闭着眼,听着剪刀在自己耳边咔擦咔擦的声音,他把缠绕自己心中好久的问题终于吐露出来: “那你呢?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做朋友,甚至未来都要把我安排进去?” 沈雪迟只顾着手上动作,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怨吗?其实他的心中是怨的吧。 他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解开手铐,结局会不会稍不一样,可春归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就连生日都不肯过完。从窗外顺着管子爬上六楼,到一定的高度跳下,沈雪迟在与他手指擦过、跟着跳下去的瞬间竟奇迹般地想了许多。 他想会不会是自己对春归太过溺爱,一直维护着对方心中理想的乌托邦。 众生平等,即便身份地位悬殊,贫穷或富有,他们依旧是人。 笑话。 若是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大抵真的会打断春归的腿,把人整日锁在床上。 可就连最后,他都选择了最温和的处理方式。 原来他才是那条被牵着绳子的狗。 沈雪迟说:“——” 春归的头被男人用手固定住,动弹不了,剪刀声还未停止,碎发落在少年的眼皮上,毛茸茸的,痒得慌,他忍不住拱拱鼻子,听见头顶上方的人在说话,他立直脊背,想更靠近对方一些。 春归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剪刀声停止了。 沈雪迟用手拂去春归脸上的绒发,以上位者的姿势凝着他,可开口时男人却俯下身,与他平视,眼神渴求到好像要把他塞进眼里,男人轻声道:“所有你不知道的事,你想听的话,我以后慢慢和你讲。” - 春归今晚要在这里睡下。 其实沈雪迟是不愿的,这里过于简陋,空气也潮湿,仔细闻的话还有一股霉味,不好的东西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献给春归。 春归置气问:“那你要我来你家干什么?给我剪头发?” 沈雪迟被他狠狠哽住,不再说反驳的话。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加绒睡衣递给春归,这里没有空调,但冬暖夏凉,倒也能凑合。 不过他的睡衣对春归来说还是大了,少年看着拖到地上的睡裤,和把自己手掌全部遮住的长袖,不由得怀疑他们初次见面时的身高相当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春归洗澡没有擦头的习惯,但沈雪迟就像料及到一般,拿着干净的毛巾早早坐在床边等候。 沈雪迟说:“把头发擦一擦。” 而春归的回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男人偏要多此一举问他一嘴,好像这样就有了接近他的正当理由。是他让我这么干的,如果我不擦,他肯定会感冒,沈雪迟这样想到。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春归站在屋中央,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沈雪迟给他剪的头发,索性踩着大自己好几码的棉拖鞋趿拉到桌前。 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估计是从哪里淘来的二手,春归越过它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鬓角和额前都短了些,看着精神许多,现在他可以承认男人的技术确实不错了,至少没有让他非常难看。 正准备将镜子放回原处,他顿了顿,拿起下面垫着的那张照片。 上面的人他不认识,指不定是沈雪迟父母的旧照,他下意识翻过背面。 “……00528?”他疑惑道。 - 水声停止,沈雪迟粗-喘了一口气,双臂撑在两侧,他抹去镜面上的水雾,沉默地与里面的人对视。 他说:“你确定要把现实代码告诉他?即便这会导致他‘再次’毁灭?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难道你还要——” 他说:“我很怕,可我……” 他说:“我想看看,或许他能……” “未来”,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存在的问题。 春归考虑的始终是有他的未来,却从不顾及自己的未来。 结合种种,他在那一秒几乎能想到很多关于春归行为的解释,却从没直视过那唯一一个占据心脏中央,溢满都要浮于表面的选项——春归在救赎他。 第26章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就让他看看吧。 春归能不能为他带来奇迹。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小沈情感割裂的关键章之一,废了好多脑子,希望可以写好555,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给我投喂营养液!想要营养液!啾咪!(对戳手指) 第15章 直到四五点天空泛起鱼肚白,春归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的梦光怪陆离,毫无可辨性。一会是沈雪迟跳楼,一会场景人物转换,跳楼的竟成了自己。最后经历一场时空隧道,梦又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说来奇怪,春归爱沈雪迟爱得那么深,却已经不记得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了,而梦里的世界就像他所经历的第二个人生,真实、却令人不敢相信。 当时他正读大二,趁着暑假期间在民宿当义工穷游,青涩的年纪,第一次发生关系,他大胆地把那称之为一夜情,大他五岁的男人却抽走了他的烟,递来一张卡。 春归拧着眉把他手中的黑卡拍开,能想到的脏话全一股脑地骂出来:“看你那么成熟稳重,做出来的怎么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沈雪迟被骂了也不气恼,他见春归想歪了,缓声解释道:“你是我的男朋友,给你是应该的。” “男朋友?”春归喝水险些被呛到。 沈雪迟挑眉:“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春归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才是做下面的那个,可任凭他再怎么不知羞也说不出这种话,万一被对方捉住话柄,反过来对他负责怎么办? 于是春归看着他,不再说话,那天之后,青年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从长得很帅,变成了大概精神有问题。 后来春归逃回了自己的城市,却在电视慈善基金会上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男人姓沈,全名叫沈雪迟。 两人再次见面是开学一个月后,那时春归已经全然忘了一夜情以及以为遇见神经病,逃跑差点忘掉行李箱的事情,生活重新回到疲惫的正轨,整天学校、兼职、出租屋三点一线。 送外卖的时候他听同学闲谈,说沈氏集团的家主过来谈资助,现身汉京大学了,不少人都捧着简历守在教学楼边,希望蹲到真人。 同学说:“春归,你也去打印一份简历试试吧,万一有戏呢?” 春归摇摇头,选择去喂流浪猫,他素来不与人争抢,因为人生只教会给他一个道理,他争不过别人,可他偏要嘴硬道:“浪费我一块钱。” 结果下一秒,他就在后花园拐角处,看见了被狸花猫围攻的沈雪迟。 沈雪迟说:“你这个年龄的孩子看起来像在读书,本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今天一定很适合谈合作。” 春归说:“那你快走吧,我得喂小七了。” 沈雪迟笑了,他牵起春归的手,把名片塞进青年的手掌心里:“如果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一定要联系我。” “你在和我谈合作?”春归看着名片上用镀金嵌上的沈姓,还是觉得这位沈氏家主是在捉弄他,难道是惩罚他上次偷偷跑掉? 他补充道:“我没有简历,我也不愿意花一块钱,你快走吧。” 沈雪迟眨眨眼,语气像在哄小孩,他这时候才二十五,回国掌权沈氏不过一年,却以阴鸷毒辣的行事风格,从家族内战里裹挟鲜血只手遮天,带来未来最阴暗的三年。 可他说他想给春归很好的爱。 沈雪迟说:“小公主,谢谢你的纸蝴蝶。” 春归脸红,辩驳说:“不许叫我小公主。” 可他好奇,过了半晌忍不住问:“为什么叫我小公主?”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因为只有公主身边才会围绕蝴蝶。” - 春归睁开眼,他蜷缩成一个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顿了顿,手指摸向自己的脸,那里一片冰凉,早已泪流满面。 凌晨三点,他本意是不想打扰沈雪迟,可他转过身,黑暗中,男人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人的眼底好像带着怜悯,和道不清的、深沉的爱意。 即便你没有一块钱,你也胜过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写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有些读者没有看懂剧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得过于烧脑了tut,其实从第一章 就是春归记忆混乱的开始,他以为沈雪迟自杀(这是春归认为的第一世),而现实世界里沈雪迟通过脑机连接虚拟世界,来到春归的身边,(春归重生,这是春归以为的第二世),一二章后面的分段都是描写的沈雪迟的现实世界,不懂的宝贝可以再去看一看~实在不懂的话作者再想想如何修改 第16章 “发什么愣呢!” 在鹿可燃第五次说话都被以无视告终,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叩了叩桌子,强行转移春归的注意力。 少年在早自习上已经补过觉了,醒来之后便一直持续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放空状态。 鹿可燃以为是昨晚自己那番话刺激到了他,扭扭捏捏买了瓶依云给人道歉,好不容易磕磕巴巴说完了,却发现春归根本没有在听。 春归转过头,错愕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鹿可燃见他这副模样,沉默了一会,气焰一下子灭了,他百感交集地看着那人,担忧地把手背贴在对方的额头上,正常温度,也没把这个小傻子烧得更笨啊,他放轻声音道:“你吃饭了没?今早没和我一起走,我把保姆做的那份带过来了。” 第27章 “吃过了,沈雪迟给我买的。”春归闷闷道,又把脑袋转过去。 鹿可燃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你们早上一起走的?他不是住读生吗?” 可春归再次放空了脑袋,他呆呆地盯着草稿纸,大脑直接过滤掉周围的话。 鹿可燃别无他法,只好凑近他耳朵道:“沈雪迟来了。” “嗯?”春归警觉地竖起耳朵,却没有回头,他迅速抓住鹿可燃的外套衣角,接着猛地掀开,把自己的脑袋罩住不肯见人,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 “……”鹿可燃见对方这副鸵鸟模样,算是找出少年不开心的源头了,他隔着衣物把手搭在春归的头上,轻拍了拍,无可奈何道:“我骗你的,他没来,你们又又吵架了?” 春归不信他的话,动作了一会,偷偷扒拉开衣服,往门口迅速瞟了两眼又立马缩回来,发现那里的确没人站着,他顿了顿,肩膀慢慢松懈下来,整个人脱力般坐回椅子上,他苍白地辩解道:“我们从没吵架。” “那你现在是在干嘛?”鹿可燃蹙眉,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叹息道:“你变犹豫了,春归。” “……这是坏事吗?”春归不解道。 鹿可燃捏了捏眉心,他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了。在此之前,他曾迫切地希望春归回到从前: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几只狗吗?” 春归怔愣片刻,三只小土狗排排坐的画面呈现眼前,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记得。” 刚开始家里人并不赞成自己养它们,因为这是几只病狗,连狗肉馆都不肯收,谁知道有什么潜在传染病,可小春归一不做二不休,砸碎了存钱罐,烈日下抱着小狗走了一公里来到最近的宠物医院。 小春归说:“我要对它们负责。” 一年、两年,在小春归的精心照料下,小狗的确活了过来,可全都死于非命。 其中两只死在同一年,一只出了车祸,另一只在春归上学、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从楼顶失足摔死,春归将它们埋葬在后花园最年老的那棵大树下,据说它活了很久,足足有一千年历史,他捧着最后一只小狗说:你一定要活得很久。 可夺走小狗性命的病有那么多,最终它还是病死了。 鹿可燃几乎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却发现春归表现得与平常并无二致,还是吃得多、睡得香,半夜偷偷爬起来打游戏。 鹿可燃放下心来,他想,春归的爱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几只小土狗不足以他挂念那么久。 就这样,春归正常了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年彻底爆发了。 他开始不吃不喝,用绝食来对抗这种虚无的情感,直到昏迷送往医院。 春归说:“鹿可燃,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鹿可燃知道他在说哪件事,沉思了一会才道:“不对,你已经很用心了。” “没有。”春归反驳道:“我在欺骗你们,我根本不够用心。” “它们会饿得啃垃圾,因无法出门满屋子乱叫,我把它们关进卫生间,直到声音嘶哑才放出来,我对它们不闻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它们死亡为我带来的折磨,……可它们还是很爱我。” 春归问:“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对的吗?” 鹿可燃说:“你没有错,你只是被杀死了。” “被谁杀死的?” 鹿可燃说:“……感情,这很正常,是个人都会有。” “那我还能活过来吗?我觉得我的心脏有点痛。” 鹿可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春归却继续缠着他问:“怎么活过来呢?” 鹿可燃顿了顿,道:“感情。” -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春归和沈雪迟走得太近,尽管理性告诉他,沈雪迟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他仍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直觉灾难即将降临。 他说:“或许是好事,但春归,你得明白……沈雪迟不是过去的任何一只小狗。” “我知道,我只是……”春归张了张口,声音戛然而止,他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有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可他总带着悲伤,或许是恨?埋怨?我,不知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悲伤,叹息为何故?他在留恋什么?他在恨什么?春归甚至不知道他与这个古怪的梦究竟存在什么关联。 春归想不通,于是下意识像面对过去那三只小狗一样,选择逃避。 可他的灵魂始终困囿在名为沈雪迟的牢笼里。理智和情感两端拉扯着他,这令他感到头疼欲裂。 他听见深渊有人在求救,但他没有勇气向下看。 “春归,有人找!”许卓雅喊道。 春归和鹿可燃同时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做修整,请各位大人品尝,狗狗非彼狗,这里是暗示(划重点),反派乔俊也即将上线,←暴打! 第17章 来找他的人是二中体育协会的老师徐忠,估计是关于预选赛的事情。 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经开会商议,排名考落定在下周二、周三,而周四、周五用来开运动会舒缓学生的身心。 第28章 春归具体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座位。 果不其然,老师过来找他就是让他去参加一百米短跑的预选赛,二年级有十六个班报名,却只有十二个班可以正式参赛。 “春归,你文化成绩不好,真不打算走体考这条路?”下了楼梯,徐忠吹了声口哨,示意所有人过来集合,他瞥了眼一旁的少年,温声劝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努把力可以冲个本科,老师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对体育不感兴趣。”春归冷冰冰地拒绝道,以前他还能拿出国留学的理由搪塞过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好,连敷衍也不想了。 徐忠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看他耷拉着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作为老师只能适当地给出建议,没有硬逼着人家去学体育的理由,劝一劝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学生自己的选择。 他拍了拍手,招呼道:“都去跑道上按位置站好,准备预选赛了。” 短跑预选赛分三批,一批五个人,最后一批六个人,春归分在了第二批。 此时还没上课,操场上有许多刚从食堂走出来或者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春归的视线一道道从他们脸上掠过,尽管他知道沈雪迟吃过早饭了,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期盼一下,操场找不到,他又把目光对准三楼走廊。 他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正在躲沈雪迟的事,只在心里一个劲地怪,像女生吵架互相扯头花那样,他想:我不去找你,你也不知道找找我。 “十三秒二四,这个还行,啧,十四秒五八,十七秒九三……都记上,下一批上跑道。”徐忠按停秒表,看向春归所在的方向,“你过来,上内道。” “哦。”春归脱掉外套,随意扔在草坪上,他活动着肩颈简单热身了一会。他没有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但常年滑雪、登山也塑造了一身完美薄肌,不显壮硕,却蕴含着爆发力。 这动作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春归却还是没在人群中见到沈雪迟的影子。 三班的班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名字,诧异了一会,他回到班级走到二排二座面前,说:“沈雪迟,外面有人找你。” 男人正在用左手记录什么东西,他停下笔,抬头向门口看去,微挑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来人。 鹿可燃倚在门口,说:“我们聊聊。” “说吧,你接近春归的理由。”走廊角落处,鹿可燃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沈雪迟眼底透着疑惑,咬文嚼字般低低重复道:“理由?” 鹿可燃性子急,没有耐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沈雪迟知难而退离开春归: “他高中毕业就会出国,到了那时候你还会认为他心中有你?你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很需要钱吧?实话告诉你,你待在他身边捞不到好处的,如果你远离他,钱还是鹿家旗下公司的offer,我鹿可燃绝不食言。” “嗤。”沈雪迟低笑了声,似乎觉得这样的发言荒唐可笑。他轻瞥了鹿可燃一眼,漠然的眉宇间是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他的语气冷到几乎要渗出寒冰: “你认为我接近他是有理由?”妍擅厅 鹿可燃说:“不然?”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春归是个自私的人,他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和春归玩。 人们带着私-欲靠近少年,接触后却失望地发现他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们离开,独留春归在原地,捡拾所有人的痛苦。 沈雪迟呢? 他是否是这样的人? 男人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他想,即便掺入了自己的情感晶片,机器就是机器,一堆破铜烂铁的垃圾。 沈雪迟惋惜地说:“你照顾不好他。” 鹿可燃冷笑一声:“我不行,凭你?” “对。”沈雪迟笃定道:“只有我。” 鹿可燃闷笑了声,啐了一口,伸出腿猛地踹向他:“你特么找打!” “快去找老师,走廊有人打起来了!” “砰!”一声枪响,春归长长地吸一口气,肌肉在一瞬间绷紧,脚尖使力的同时身子向前倾倒,速度一秒又一秒地加快,风携他同行,春归什么都来不及想,周围的视线逐渐模糊,可眼前却始终摆着一条明路。 阳光穿透厚厚云层倾洒大地,春归觉得前方有人在等着他,可真正扑过去,那人影却如白雾般散去。 “十秒五八!”徐忠激动道。 春归的喉咙微微发干,心脏正强而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想见沈雪迟,现在就要。 - “沈雪迟!” 春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秒就撇下徐忠直奔校医务室,刚跑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鹿可燃的求饶声:“嘶,校医姐姐你轻点……” 他正说得起劲,一见到春归便噤了声,目光游移,一副心虚的模样。 春归冷下脸,急匆匆地掠过他走进内室,里面上了帘子,只能大致看清楚人的轮廓。少年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靠近,生怕惊扰了床上躺着的人。 鹿可燃那狗贼下手不知轻重,春归和他打架没少吃亏,沈雪迟瞧着那文绉绉的模样,怕是被按在地上打。 第29章 想到这,春归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然一跳,决定把沈雪迟的伤势看完,立马去和鹿可燃打架。 “春归?”沈雪迟似乎刚醒不久,说话还带着鼻音,犯困似的。 肯定是伤到哪了,说不定严重到要缝针打麻药打点滴,才会把人困成这样,他边掀开帘子边心疼地说:“沈雪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鹿可燃……嗯?” 男人回过眸,全无睡意的眼睛从下到上好好打量了一下春归,微蹙着眉头道:“你的外套呢?” “忘记拿了,先不说这个,你伤到哪了?”春归抬起双手捧着沈雪迟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脸上没伤,才把目光转移到其它部位。 男人无可奈何地捉住他到处游窜的手,淡笑道:“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可能伤到骨头了,但没关系。” “他放屁!”鹿可燃偷听墙角,就知道沈雪迟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嘴角青紫,张大嘴巴说话就疼得直哆嗦,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大半块的苹果,急声解释道:“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就手蹭到地上破了点皮。” “鹿可燃。”春归收回手,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谁让你私自找他麻烦的?” 这件事鹿可燃自知理亏,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隐隐作痛,他哑声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动手确实是我不对,但春归,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着想。” 春归认真道:“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沈雪迟半倚在床上,轻抿了口少年递来的热水,适时打断两人:“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春归重新把目光落在沈雪迟的脸上,意味深长。 鹿可燃垂眸,他攥紧手里的纸条,静默了半晌道:“我出去透会气。” 他决定听沈雪迟的话,并不代表他会信任沈雪迟,比起对方的三言两语,他依然会站在相处十几年的友人身边,好像他生来就有道程序规定他去保护春归一般。 他展开皱巴成一团的纸条,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春归拜托他调查的数字地址,而这个地址之下,就藏着有关沈雪迟的秘密。 “嘶……”他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触嘴角的伤口,没想到那弱小子力气能这么大,想到沈雪迟的话,他的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那句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至少能和对方打个平手,而不是只有自己挂彩。 可那一瞬间,鹿可燃竟希望那句话是真的。 沈雪迟说:“你救不了他,只有我能。” 医务室内,沈雪迟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春归的身上,他缩回被少年涂了一遍又一遍药水的手掌,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钥匙扣,这是他挑选了很久,认为春归会喜欢的。 他抿了抿唇,失落道:“你不要再躲我。” 原来他都知道。 春归一时半会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小熊猫正对着他笑。他摸到塑料的背后藏着一个硬邦邦的冰凉金属物,转过来看,那里竟贴着一把钥匙。 那是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沈雪迟当然理解这句话,甚至再赞同不过。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没有理由地靠近春归,一次、又一次,病态到不惜放弃生命的代价也要如飞蛾赴火般来到他的身边。 明知道爱是慢性毒药,爱上的那一刻就宣布着生命的倒计时,可还是爱了。 为什么? 沈雪迟闭上眼,他说他怯懦感情,可爱让他勇敢无畏。 第18章 或许每个学校都会存在那么一两个校霸,但汉京二中为了完全杜绝校园霸凌的发生,可谓是做了不少努力,在对待打架斗殴的事情上更是强调一概而论,从严处理。 沈雪迟作为国宝级三好学生,和鹿可燃的打架自然惊动了上面一层的领导,他们叫来了当时亲眼目睹这场打架的学生,听完他们的描述,一行人又亲自前往保安室调取监控,直到人证物证齐全,才让三班和七班的班主任各自叫来这两名学生。 春归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出神,这里大门紧闭,隔音效果极好,他耳朵贴着窗户都偷听不到里面的人谈话。不过他不担心沈雪迟会被下通报批评,毕竟最先动手的人是鹿可燃,沈雪迟就算还手了也只算是正当防卫。 春归并不会因为他和鹿可燃认识很久、玩得很好,对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就将这件事情简单翻篇,不然这对无辜的沈雪迟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已经把鹿可燃这段时间逃课去网咖,不去家教的事情打包成了合集发给鹿伯父,并语重心长道自己已经开始好好读书,鹿可燃却依旧执迷不悟,身为朋友的他实在忧心对方的未来。 天知道鹿可燃回家会迎接怎样的一顿毒打,怕真打出人命,他还给母亲许春娟通了个电话,让同在国外旅游的鹿伯母尽快回家。 等鹿可燃受完了皮肉之苦,再趴在沙发上经受精神念叨。 他为自己这完美的计划感到满意,他双手插在兜里,不经意间又开始摩挲掌心处包裹的小熊猫头。 春归陷入了沉思,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复制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那人却像知晓他心思一般,竟主动送了过来。 对方拒绝资助的事情一直让他耿耿于怀,饶是沈雪迟再有能力,他也还是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而重症监护室一天的治疗费用就接近五千元,更别提其它的医疗支出了。 第30章 于是在那之后他立马托熟人去打听了一下刘玉珍的治疗费用,决定替沈雪迟偷偷缴清,可他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十分咂舌的消息——拖欠的费用,沈雪迟一夜之间付清了一半。 二十五万。 他第一反应是沈雪迟会不会被坏人骗了,正在做违法的事情,可这猜测仅存在了一秒便被春归抹消。因为沈雪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就算真违法了,也是他作为顶层指使别人,轮不到别人来拿捏他。 春归查到了给沈雪迟进行汇款的账户,锁定了模糊处理过的ip地址,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就在汉京市,但具体定位的过程较为麻烦,需要鹿可燃请专人破解。 “呼……”春归裹着沈雪迟的外套,闻着衣物上属于男人的清香,他的大脑很乱,姑且只能梳理清楚一条路。 这个选择是否与未来沈雪迟的抑郁乃至自杀有关? 如果有关系,他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沈雪迟,如果没关系,他究竟和那个人做了怎样的交易才能拿到三十万的汇款,而剩下的五万又用到哪里去了? 以及那个古怪的梦。 沈雪迟在他的面前始终蒙着一层雾纱,可春归依然觉得,沈雪迟只是在渴求一个真正的拥抱。 目前他只能将这一切寄托在那个汇款人身上,或许找到他,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徐忠找到春归的时候他们刚下第二节课课间操,他本是打消了劝春归学体育的念头,却在看见少年的短跑成绩后想法再次重燃心头。 十秒五八,相当优秀的成绩。 他执教生涯这么多年,见过的优秀学生不在少数,春归便是其中一个。可春归又与他们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是一块未经过打磨的璞玉,没有专业培训就能挤进前十一秒,已经相当接近国家运动健将的水准了。 现今男子一百米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尤塞恩·博尔特跑出的成绩是9.58秒,尽管0.05秒就能划分出两个世界,但春归的身体机能还只是作为青少年的状态,若通过专业练习,徐忠可以保证,这孩子的前途不可估量。 “不要。”春归拒绝地迅速。 “你就跑一次,老师请你吃午饭!”徐忠堵在七班门口,不肯让春归出去。 “教练好!”有体育生打闹经过,差点撞到徐忠,等他们看清这人面孔,吓得脚尖都踮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上次无故缺勤,今天十五圈记上。”徐忠面无表情道。 体育生叫苦不迭地跑了。 春归说:“你对学生太严,我不喜欢。” 徐忠青筋一跳,咬牙切齿道:“你再跑一次给我看,任何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春归上一世也参加过短跑项目,但从未跑进前十一秒,这次纯粹是感觉上来了,天大的巧合,他无奈道:“这次真的是意外,我跑不了那么快。” “胡闹!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拥有这种天赋吗,你上一届、上上上一届学长,十秒三七,十秒三零,直接达到华清大学单招考试水平,有这样的天赋作为跳板为什么要浪费?春归,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未来努把力吗?”徐忠慷慨激昂道。 春归眨眨眼,好像并没有多大感触,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他们需要这种天赋,可我不需要啊,我都不知道我未来要干嘛。” “你!”徐忠简直要气晕过去,他算是理解李咏为什么对这孩子又爱又恨了,简直笨的无药可救!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看你这次考试能考多少分,如果反悔了随时找我,我这还有几张华清、汉京大学的观赏券,你可以带着朋友进去参观一下,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想清楚了找我拿!” “……哦。”春归不在意道。 - 直到临近中午放学,校长室的大门都是紧闭的,李咏和三班班主任也在里面没有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开□□大会,哪有那么多话说。 春归闷闷地想着,踹了一脚在门上,震得他脚踝发麻,觉得不解气,他又踹了一脚。 现在正值饭点,春归闻到楼下飘来的阵阵饭香,他想起二中对面新开了一家三星级饭店,沈雪迟没有吃过。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速度快一点的话,正好能赶在对方出来前买回来。 事不宜迟,春归立马小跑下楼。 只是越靠近校门口,他就越觉得站在马路对面的人影熟悉。 春归不是对人过目不忘的性子,相反有些脸盲,但神奇的是,只要是与沈雪迟有关的事或人,他都能很快地记忆住。 与人脸对应的名字从少年眼前一闪而过。 他缓慢停下步伐,眼里透着不悦地盯着那人,他的唇线抿直,神色紧绷着,看起来是少见地动了怒,春归开口,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找谁?” “好久不见,pupyy~”乔俊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他的长相不差,更偏阴柔那一卦,但他整个人乃至身边的磁场都让春归感到极度的不适,甚至反胃。 乔俊盯着春归的眼神阴鸷而狂热,好像一条对着猎物流哈喇子的疯狗,“我们进一步聊聊?” 春归的手机嗡了一声,他警惕地看了眼对方,拿出手机滑开锁屏,是沈雪迟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里?” 第19章 春归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来找沈雪迟麻烦的,但他不想让水泽的人总在他们面前晃悠。安全起见,他关掉手机,朝眼前人扬了扬下巴,道:“就在这说,别耽误我去买饭。” 第31章 似是未料到对方会这么嚣张,乔俊稍感意外,他顿了顿,眸光在春归脸上转了一圈,很快反应过来,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在担心谁?刚才给你发信息的那个人……” 没等他说完,春归就拽住他的衣领,眼神冰冷,乔俊毫无防备地被扯着后退了几步,他下意识抡起拳头就向少年的脸砸去,可他看见的却是对方毫无惧色甚至充满挑衅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一咬牙,强行改变自己的惯性轨迹,在距离少年脸颊只差几厘米的地方偏离了方向,挥空了。 拳头堪堪擦过春归的侧脸,少年漠然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纸,故作嫌弃地擦拭了几下,余光瞥向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保安,嘲讽道:“你还真经不起激。” “呵……”乔俊捋了把头发,眼珠转了转,又一脸笑容诡异地盯着春归看,仿佛刚才发怒的人不是他一般,他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梦在和春归分别前曾千叮万嘱过不要在一个人独身的情况下与乔俊发生冲突。 “那人是个疯子,他爸经常家暴他,他就把怨恨转移在其他人身上,当然他也惹到过不该惹的人,被对方找人群殴了,可他打架完全不要命的,双腿都被人敲断了,还能咬掉对方半只耳朵。”陈梦说,“他还养狗,不过他的狗——,” “是人。” “我很喜欢你的长相,不然你来当我的小狗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光是想想就兴奋得忍不住颤抖,乔俊神经亢奋着,他见春归转身就要离开,并不急着阻拦,而是含着笑意缓声道:“啊,我倒是忘了提一个人。” 乔俊说:“他叫沈雪迟吧?是个成绩相当优异的孩子呢。” 春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垂在两侧的手却一点一点攥紧起来:“……所以?” “你不要误会,他拒绝了我爸代考的提议,可是你不知道我爸那人……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a栋301室,三阳路下游徐清村,以及,花园小区的那个半地下室,现在是他在住吧?” 乔俊故作苦恼道:“你护得了他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春归问:“你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当狗?” 乔俊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道:“很明显,当我的狗你还不够格,但你那天的手势让我感到非常不满,回到正题,我们来做个交易。” “星期天下午五点水泽拳击馆,我们来一场回合制的格斗比赛,生死协议状,你赢了,我主动说服我爸不再打扰沈雪迟,并保证不会再出现你们眼前,你输了,未来一年任我处置,如何?” 春归闭了闭眼,想到那个跪在拳击馆含着毛巾的男生的背影,周围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就生理性作呕,但能借此除掉乔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冥冥之中,他觉得乔俊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危险。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傻了?”春归抱臂道:“你是格斗社的社长,但我可对格斗一窍不通,除非,你换一个人和我打。” “哦?”乔俊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故意道:“那你想和谁打?” “上次跪在地上含毛巾的那个人。”春归淡淡道。 乔俊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春归身上,他沉思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他拍手大笑道:“好,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他的目光痴迷道:“真的很期待……你被我真正驯化的那一天。” 春归对这人的话置若罔闻,他将纸巾揉捏成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问:“对了,你不喜欢我做那个动作?” 乔俊微楞,随即笑容越扩越大:“对啊,难道你……” “我当然能护得了他一世,你这巴结狗,傻、哔。”春归双手竖起中指,说话的尾音故意拖长音调,慢条斯理说道。 - 沈雪迟找到春归的时候,少年正提着饭菜往回走,男人的步伐略显急促,直到看见春归缓缓走来的身影,他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才缓缓吐出。 “为什么不回消息?”沈雪迟开门见山地问道。 春归扬了扬黑屏的手机,道:“没有电了,我以为买饭只需要一会,没想到新店开业,人超级多。” 听到这,沈雪迟才把目光放到少年提着的布袋子上面,他默不作声地帮对方提了过来,如同做报告总结般说:“处罚下来了,通报批评一周,打扫游泳馆一个月。” 春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其实这样的处罚在二中已经算轻了,鹿可燃那边估计不太好受,他在被家里人领回去的路上给春归连打了六七个电话,却都被一一挂断,最后还是春归觉得烦了,这才关了机。 春归捏了捏男人的小尾指,晃了晃,露出整齐的牙齿,嗓音隐匿着笑意:“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沈雪迟垂眸凝着他,目光直勾勾的,好一会没有说话。 似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抬起左手,轻轻抚上春归的耳垂,几乎一眼就可以认出自己曾亲手献上的礼物。 耳钉主钻用的是克什米尔蓝宝石,设计风格主打的低调奢华,没有围镶碎钻,仅仅是切割而成的三角形钻石,与当年拍卖的珍罕无烧蓝宝石胸针是一对。 男人的指尖连自己都察觉不出地微微发抖。 第32章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与春归的相遇,到他们早上分别前,他都可以确定少年没有耳洞,更没有佩戴任何耳饰。 可现在,耳洞为什么凭空出现了?两年前他参与拍卖并在现实赠予春归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雪迟一贯平淡冷静的眼睛出现了一丝迷茫,他的喉结轻滚,声音也有些暗哑,都快说不出话来,他艰难道:“你的耳钉……是在哪里买的?” 这句话乍一听似乎并没有什么,春归却忽然觉得大脑一阵刺痛,他的眉心蹙起来,皱成了一个小山丘,好像自己强行打开的是被封锁上的潘多拉宝盒,他没有钥匙,只能机械地往墙上砸,可把墙体都砸烂了,盒子依然完好无损。 沈雪迟,你帮我打一对耳洞吧,我想带上你送我的耳钉。 沈雪迟,溃烂的伤口好像总在我心尖上发炎,可你的存在让我幸福到都快忘记疼痛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牢牢记住一辈子。 这个就是克什米……尔?沈雪迟,它好漂亮,就像大海一样,所以我一点都不可怜哦,因为我是在你爱的海里幸福地溺死。 少年将手搭在自己的耳钉上,二十五岁的欢笑与十七岁的求救重叠,几乎如一座座盘山压倒在他身上,他试图分辨,但就像坠入梦中梦中梦的理想国泡沫般,顿时沤浮泡影。 沈雪迟,沈雪迟…… 这是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春归惊出一声冷汗,才发觉沈雪迟正在叫他,将他从海底抱出来。 少年恍惚道:“我……好像不记得了。” - 凌晨一点,运行人员打了个哈欠,两分钟前,他的同事就该过来接他的班了,可是今天同事竟然迟到了。 “抱歉,我来晚了。”同事终于姗姗来迟。 “你可算来了,我该困死了。”运行人员看了眼脑机的数据以及两位的生命数值,确定他们都在安全范围内才起身。 “不过你在临睡前,想不想听一下珍妮的惊天大瓜,她居然和……” “滴、滴。”脑机短暂弹出两组红色警告,而在数值设置里,钟表样式的十二“咔哒”一声,指向了一。 作者有话说: 昨天还热到人吐舌头今天就裹上厚外套,一觉醒来还感冒了(泪)大家也要注意保暖,晚上盖好被子不要着凉啊!(鱼刺擤鼻涕版) 第20章 中午沈雪迟惊讶的神情太让春归在意了,鹿可燃不在,他只能依靠看书转移注意力,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他在下面盯着课本想象数字变成一个个会奔跑的火柴人。 尽管他的学习成绩差劲,但他家庭幸福还十分有钱,梦里的他却与自己完全相反,学习成绩很好,读的还是汉京大学,可“他”很穷,就连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都很艰难。 沈雪迟成绩优异,坚强、野蛮生长,家庭……春归蜷了蜷手指,跳过了这个问题,而梦里的沈雪迟是一手遮天的沈氏,心狠手辣最年轻的家主,和“他”天差地别。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在的沈雪迟,他们的眉宇之间都透着一股傲气,可在面对春归时,他们又心甘情愿地低下头,接受他所有的无理取闹。 而“春归”…… 春归压下心中的不满,梦里的“他”好像很是懦弱,和自己一点都不相符。 因为抢不过所以不争不抢,因为穷所以活得没有尊严,谁都可以欺负,直到沈雪迟成为他的救世主。 春归微楞,这样的情节让他稍感熟悉,他一开始不就是作为沈雪迟的救世主重生的吗? 身份调换。这个词不自觉浮现在春归的心中。 “……”少年顿了顿,用力拍向自己的脸颊两侧,他这些天被这个梦境搞得神经兮兮,思想都快飘到外太空了。突然,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下几段文字,就像无法解释那一秒灵感闪现的白光似的,春归有些愕然地盯着桌面。 或许,他知道三华杯要写什么了。 只是正当他准备编写大纲,一会下课拿给沈雪迟看时,浓浓的倦意却在此刻爬上春归的肩头,他的脑袋几乎在一瞬间就磕到了书本上,不可抗拒的困意疯狂吞噬他的意识,少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墙头指向一点的钟表。 下一秒他两眼一黑,晕倒在桌上。 - “啧,你这拿了钱不好好办事我们也不好付尾款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双腿翘高交叠在茶几上,他用力吸了口雪茄,眼睛半眯着,盯着如木棍杵在一边畏畏缩缩的少年。 “嘶……”春归整个人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意,他揉了揉脑袋,刚才不正常的困意顿时散去,睁开双眼,他怔愣片刻,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看起来像是谁的办公室。 不知为何突然来到这里,他左手支撑着地面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他迟疑地伸出手,打量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做梦? 春归迟疑地伸出手,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穿过墙壁。 就连重生他都经历过了,这点小事对于他很快就能接受,他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二人,看来逃离的方法只能从这里找了。 “可是我们一开始说好了……”少年低着头,脸上始终糊着一层厚厚的雾,春归抬起手,试图将那团雾赶走也无济于事。 第33章 “你说什么?大声点!”啤酒肚男子口沫飞溅,他满脸不耐烦地将雪茄狠狠按在烟灰缸上,啐了一口,“长得跟个娘炮似的……” 春归目光下移,视线落在男子面前摆着的金色名牌上,乔贵安。 少年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可想到什么,他又鼓起勇气,把双手背在身后,用力扣着大拇指,断断续续地提出自己的不满:“我们一开始说好,我帮你们代考完,就立马付尾款……” “是!”乔贵安笑了一声,露出一口黄牙,无赖道:“可是现在有人质疑那篇文章不是我儿子写的,甚至还要闹到法庭!你说说,这怎么办?” “……”尽管问题并不出自少年身上,可他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机械道:“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做。” “行,”乔贵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根雪茄,点燃了,咧嘴哼笑起来。老祖宗说的话真是不无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根一百美元的雪茄,就可以买走一个人的尊严。 他轻蔑地看向少年,勾了勾手指,外面立马涌进来一群人,黑黝黝的相机镜头争先恐后地对准少年,他们不顾少年脸上的惊恐,贪婪的嘴脸躲在咔擦咔擦的声音后,无数的白光化身这世间最可怕的恶魔,顷刻间将弱小的人类吞噬其中。 这些全是乔贵安花钱雇来的演员记者,任务只有一个,他们按照台词本上的问题提问,少年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请问你是否抄袭乔俊……” “是。” “抄袭之后的每一天你都过的很煎熬吧……” “是。” “……” “是。” “是。” 乔贵安盯着他俯首帖耳的模样几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秘书叩了叩门,无视这一场闹剧,快速走到他的身边低语了几句,乔贵安皱了皱眉头,啧了声,额头青筋暴起,顺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朝人群中心砸去:“告诉他,爱干嘛干嘛去,最好死外面别回来!” 记者们拉着少年足足重复了半个小时的问答,一旦少年面露疲色,他们就会相互对视一眼,按照乔贵安吩咐的那样道:“你不想拿到尾款了?!” 少年便又强撑着振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角的鲜血缓缓淌下,似乎要流聚成他脚下一条晦暗的河。 “是……” 春归敏锐地听到乔俊、代考等熟悉的字眼,对方毫无意外同是三华文学杯的受害者,可他对沈雪迟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没兴趣成为其他人的救世主。 况且……春归抱臂坐在一旁,不耐烦地冷眼注视着这一切,他看不见这孩子的脸,只能依靠身形,模糊的声线判断出这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孩子。 这里并没有沈雪迟的踪影,这场梦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这半小时里,春归砸过、打过,穿过墙壁逃出去,却都无一例外地被传送回这里。 这里没有沈雪迟。 像被锁在原地望着主人远去的暴躁小狗,他的心情逐渐焦躁起来,终于,少年软弱的模样最大化地刺激到了他。 【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 【反正也打不到他。】 春归举起拳头,咬紧后膛牙,狠狠的、凝聚全身所有的力气,用劲地,破风砸向少年的脸。 【没关系,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暴行。】 拳头接触少年面庞的刹那,周身寂静了一秒,嘈杂的人声与快门声被海水抹去,咕噜咕噜,场景却突然转换,春归出现在红丝绒制成的观众席上。 周围的掌声震耳欲聋,黑压压坐满观众席的木偶机械地拍打着手掌,没有喝彩,没有尖叫,显得极为诡异。 “嘭“地一声,舞台聚光灯亮了,中心倾洒下窒息的暗红色,像冰冷的铁锈味的暗潮,是谁被杀死?是谁在求救? 尽管被装修得面目全非,春归还是认出这里是水泽学院的拳击馆。 “该死的老头,就知道耍威风,去死!去死!” 乔俊挥舞着拳头,一个人打得酣畅淋漓,他一会暴怒一会大笑,围绳不起眼的边缘处,一位少年正跪在那里,他浑身颤抖着,呜咽着,像条狗一样嘴里含着一块毛巾。 春归蹙眉,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他下意识离开观众席,向擂台中心沉步走去。 突然,掌声停止,无数的木偶人僵硬着转动脖子,齐刷刷地望向春归所在的方向,目光阴森,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拳击馆内鸦雀无声,唯有青年的脚步声在回荡。 【那里埋葬着什么?】 席位到擂台本是一段很近的距离,不知怎的,此刻的楼梯变得极为陡峭,似乎故意将人抖得跌倒然后怪物趁机一口吞噬掉。 青年咬牙,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服输的模样,他两阶台阶作一步向下跑去。 拳击台上,乔俊一把拽起地上跪着的人,强迫他带上拳击手套。 “……我,不会。”少年血色全无,不停地摇着头后退,似乎想要恳求对方放他一马。 可乔俊只是笑着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想一想你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的奶奶,想要没有痛苦就拿到钱,这可不行啊。” “不……”少年嗫嚅道。 “乔俊选手一拳将对手击倒了!” 第34章 “乔俊选手使用膝十字绞,对手无法动弹了!” “一!” “二!” …… “救救我。” 熟悉却稚嫩的声音在春归耳边响起。 不再是模糊处理的,不再是转身逃避的,弓终于放走了箭,它划破长空,嘶吼着,颤抖着,狠狠贯穿青年的心头。 可拨开迷雾,却见深冬。 春归有那么一刻好似忘记了呼吸,又或是全身的力气在顷刻间被抽干,他已经无法做任何事了。 他爬上擂台,却被绳子缠得踉跄了一下,他半跪在地上,一股反胃的感觉直涌喉头,他自暴自弃地吐到最后连胆汁都不剩。 “救救我。” 他颤抖着抬起头,从手掌心处的麻意一直泛向心脏,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可无论如何自欺欺人,那样的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是与他相伴二十五年,从出生的婴儿啼哭,到五岁跌倒扑进父母怀里撒娇,十七岁的少年肆意,二十岁的青涩懵懂,二十五岁的绝望悲伤。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乔俊的动作未止,鲜血飞溅,没有裁判阻止,没有观众谩骂,这是一场沉默的暴行,甚至连春归自己都是帮凶。 青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用力推搡开乔俊,却穿过了他的身躯,春归再次跌倒在地面,他崩溃地回过头,却看见少年双眼涣散地与他对视。 白雾散去。 “……救救我。” 十七岁的春归透过二十五岁的春归的眼睛,对上天如是祈祷道。 可声音太小了,根本没有神来救他。 “呵,……哈,哈哈哈哈哈!” 春归捂着胸口,好像巨大的波涛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击碎,他瘫倒在地上,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却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可下课后嘈杂的七班班级里,每个人都小心地绕开春归,害怕吵醒他,而将脑袋埋在自己手臂间的少年,小小地呜咽了一声,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泅湿了袖口。 作者有话说: 啊——!这章是小春归最难受,却是他开始成长的关键章了!鱼刺缝缝补补还是改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版,大人们看得开心的话请送营养液激励鱼刺吧!么么啾! 第21章 三阳路下游徐清村,沈雪迟抬起鸭舌帽顶,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冬天是村民难得休息的时候,不远处的村广场正放着一部喜剧动作电影,时不时传来男女的笑声和起哄声,男人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倒是很符合春归曾经的描述,热闹,每周村干部都会组织一次露天电影给大伙解闷。 现实世界中,春归只带他来过一次这里,并且还不肯他进屋。青年说屋子里灰尘大,人吸入多了会生病。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体弱多病的是沈雪迟。 沈雪迟扬眉,俯下身捏了捏春归的脸颊,佯装凶横道:“我真要闯进去,十个你这样的小朋友都拦不住。” 春归心觉好笑,可这时的他已经忘了该如何笑,他任由男人在他脸上戴好医用防护口罩,然后虔诚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他这才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沈雪迟无声地叹息着,他这一生大概就败在这一句话,以及春归这个人身上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钞递给出租车司机,嘱咐道:“等两个小时就好,我会比原定的价格多追加两百,辛苦了。” 司机连忙双手接过,一口答应下来。 现实里,那天回去之后,沈雪迟就联系了靠谱的施工队为村子铺好水泥路,还修缮了一下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房子。虽然春归抗拒这里,但从小和亲人一起长大的地方怎么会不存在回忆呢? 沈雪迟相信,有他陪伴在春归的身边,青年总会一天天变好的。可心理疾病这种东西,不根治不去矫正病因也不过是好得了一时好不了一世,所以从发现春归有自杀倾向的那刻起,脑机就在研发中了。 “达到回到过去的可能”,这便是脑机的宣传语。 不过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还做不出真正的时空机器,他们不过是通过连接脑神经构成一个新的旧世界,在这里,人们可以补足过去的任何遗憾,甚至篡改他们的记忆,达到真正的替换人生。 而想要真正分清这里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就需要一串特供的现实代码。每当深陷其中的人念出这串代码,现实发生的事情便会重新记忆起来,反之,则会愈陷愈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逐渐成为这里的一部分。这也是脑机尚未面世存在的风险。 那时的沈雪迟期盼着美好未来,等“达到回到过去的可能”实现,春归再次绽放笑容,他们就再去看一次日照金山。 可春归骗了他。 那会小骗子的自杀倾向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在没有尖锐利器的环境下,他学会了啃食。用自己的牙齿硬生生将手腕上的肉撕开,鲜血多到吞咽不下,从他的嘴角滑进衣领,染红了一大片,而后他用虎牙挑开动脉。 这不是沈雪迟第一次失态,他发了疯似地用斧头砍碎了黄花梨木制成的门,身后的医疗团队在第一时间将青年抢救过来,而这距离青年从进去到自杀,才过去了五分钟。 第35章 或许沈雪迟就是受不了春归撒娇这一套。春归生日的前一天,他蜷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他不喜欢阳光,发病后尤是如此,可就算男人强行拉开窗帘,他也只会轻颤一下,然后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钻进沈雪迟的怀里躲着。 春归说:“沈雪迟,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松开一天手铐吗?我会很乖的。” 父母去世后春归不再习惯过生日,可和沈雪迟在一起的每一年,他的阳历和阴历生日都没有被落下,偶尔还会有惊喜生日弹出,比如“今天是新的一天,同样是你生日的证明”。 沈雪迟并不舍得将人整日铐在床上,可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这朵花的思想。 或许是他根本无法拒绝春归的请求,或许是他太久没经受春归的撒娇。 总之,他解开了。 沈氏持续三年的财产纷争,一步步除掉自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就连母亲都因害怕他逃到国外去。他没有后悔。 搅得当年入局、针对沈氏不利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对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终生,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没有后悔。 可解开那个布满内绒,刺绣着sxcacg、带着对方余温的手铐,却成了他付出巨大代价,此生唯一后悔的事。 明明说自己会很乖的是他,义无反顾从六楼跳下去的还是他。 春归用一次欺骗、差点死掉的结局用掉了沈雪迟仅有的善心,也丢弃了青年仅剩的自由。 可沈雪迟还有一件事情存疑。 他摘下口罩,重新关上腐朽破旧的木门,上面的门神已经褪成了很淡的一层肉粉色,他摊开手,三千万的克什米尔无烧蓝宝石胸针此刻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男人的脸上极少有表情,只有在面对春归时,这座冰山才会柔和下来。 沈雪迟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淡地把胸针揣进兜里。和他猜测的一致,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崩坏了,或者,它被激活了。 运用脑机清除记忆不是件难事,无非是用两个重复的记忆相撞,就像消消乐那样抵消成功。 而春归来到这里,却还能记得他,只存在两种解释。 一,脑机程序植入失败了,但那样身份调换便不可能执行。 沈雪迟毫不犹豫地排除掉它,可当真正的答案呼之欲出时,男人却存疑了。 因为那样就代表…… 春归在跳楼摔坏脑袋前,本就不存在有关沈雪迟的记忆。 -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亲自撕破安静的假象,惊得沈雪迟一激灵。他低垂着头,淡漠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他抓住电话的手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白,心脏似被狠狠扼住那般,快令他喘不过气来。 “喂……?” 春归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出,隐隐透着哭腔。 “沈雪迟,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wooo!剧情开始步入正轨了!今天剧情写得很上手,很开心!另外上一章我小修了一下,剧情无出入,但感情更深入了一点,献给各位大人~希望各位大人多多评论,求送营养液(打滚祈求),我会积极互动的! 第22章 春归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像平常那样自然地和同学友好打招呼,他的思绪好像被泼上一桶漆黑的墨,白图上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从座位上离开,铁椅发出“刺啦”一道尖锐刺耳声,惹得前座的人频频回头看。 有人问:“春归,你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梦境所致,春归鬼使神差地偏头问道:“别人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为什么你只问我?” 同学们之间相互对视了一眼,不解道:“因为你是春归啊。” 春归:“……”严单廷 若放在平时,他大概会欣然接受对方的善意,可如今再听见这话,他竟只感到窒息与不自在,好像大家的好意都是批量生产,而他则是程序制定好的对象。 他从走廊的始端来到尽头,与他打招呼的有八人,送礼物的有三人。春归掠过他们并没有理睬,回过头,他们却依然笑意吟吟,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不悦。 春归转过身,他的步伐突然加快,来到三班门口,他叫住一位正准备出来的学生。 同学问:“春归,你有什么事?” “沈雪迟在吗?” 同学顿了顿,眼底透着疑惑:“谁?” 春归往一旁错了错身子,二排二座上没有人,他耐心告罄道:“沈雪迟,你的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吗?” 他转身就愈离开。 同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问路过的张景明:“我们班有这个人?” 张景明像傻子一样看他,没什么好气道:“你成绩垫底就算了,脑袋也变得不好使了?他不是我们班的学神么。” “……是吗?”同学彻底怀疑人生了,他把目光投向年级排名表,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春归下了一层楼去办公室找三班班主任,女人正在批改作业,提起沈雪迟,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拍拍脑袋,似乎刚想起来这人是谁:“你说沈雪迟呀,他找我请了一下午的假,说去医院看望奶奶,他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和护工核实了情况,我就批假了。” 第36章 李咏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春归缠着别人班的班主任问问题,他把试卷夹在腋下走过来,问:“你在这干嘛?” “我要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请假。”春归站得笔直,一本正色地盯着他道。 “不批。”李咏蹙眉,他要信了春归的鬼话,今天他这个李字就倒着写。 可下一秒,春归当着他的面走到李咏办公桌前,“唰”地一下拉开抽屉,十几部被缴获的手机齐齐出现在他眼前,他精准地找到自己那部,然后开机。 “你是不是想挨处分了?”李咏伸出食指重重点了点空气,撸起袖子就要过来阻止他。 春归却在此刻转过身,他拨通了电话,开启免提,春季平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情况我了解了……那个老师啊,我替我家春归请半天的假。” 李咏被他的行为震惊住了,他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春归,似乎不理解这孩子这次为何如此较真。 分明以前都当玩笑话过去了,可现在,少年紧紧地握住手机,下颌线绷紧,唇咬得泛白,他的眼神坚定,好像真要去赴什么很重要的约。 “李老师,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春归语气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颤,“处分也好,检讨书也罢,我只想去追求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 二中门外,春归深深把头埋进手掌心里,他的双肩颤抖,身上还披着沈雪迟的外套,这个牌子他知道,衣服没有低于三千元的,可这件并不是他之前买给沈雪迟的。 少年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手背因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他攥了力,狠狠砸向地面。他的额头瞬间布满密汗,却忍着痛意,连一声闷哼都不肯发出,直到指骨部位破了皮,渗出血,青紫斑驳看起来极为可怖,他才停下动作,接着就用这只手拨打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春归面无表情地望着路面,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兀自掉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溅起些微灰尘,接着与它融合在一起,直至干涸。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现的红点定位,徐清村。 “嘟”地一声,电话接通。 春归红着眼,声音低哑,他淡淡地想,等会见到沈雪迟,先揍对方一顿,揍到自己解气为止,他说: “沈雪迟,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你,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沈雪迟的xp:被春归打也会很兴奋。 今天发现多了营养液耶!开心地转圈圈,今天发现了一键感谢按钮!谢谢这位大人!(撒娇打滚)希望摩多摩多营养液灌溉,鱼刺会更加努力的!感谢在2023-11-06 20:25:10~2023-11-07 19:4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一辆出租车急刹停在路边,刺耳的吱嘎声惹得保安从亭子里探出上半身,出声训斥道:“学校门前不准开那么快!” 下车的人却置若罔闻,连车门都忘了关,从前慢条斯理的绅士风度全然被抛掷脑后,他心切地向和花坛蹲在一起的少年跑去。 春归正低着头看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天色蓦地暗下来,灰色的影子逐渐拉长将他笼罩其中,他还没来得及向上看,对方便用力拽过他的手腕,少年顿时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前倒去,可他的心中却不含半分惧意,甚至动作还保持着原样,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彻底取代了皂香,代替暖阳给了春归一个更为温暖的怀抱。 在两人衣物相互摩擦的刹那,春归抬手扯过男人的衣领,再抬起头时他的眼底呈着愠色。 男人半蹲下来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为了保持身子平衡,他扶着脚踝单膝跪地,毫不在意灰尘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裤子,他的指根修长,白皙宛如白玉,手掌却比春归足足大出一倍,很轻易就能将那人覆在自己手心底下,再也挣脱不开。 他的另一只手掐扶着春归的腰,他耐心开口询问道:“发生什……” 春归却在这时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沈雪迟怔愣在原地,他眼眸里那张好看且少年肆意的脸庞无限放大着。 瞬间,周身万籁俱寂。 一阵风刮来,冷气掺杂着雪屑消融在他们绵长的呼吸里,春归抿了抿唇,再张开时唇瓣沾了血,晕染开像古时候涂的口脂,他的睫毛很长,卡住了雪花,眼尾下垂略显无辜,眼神却像只偷肉吃的小狐狸,狡黠地盯着沈雪迟。 他以上位者的姿态压在沈雪迟的腰上,双手却本能地护住男人的后脑勺,细心地不让对方磕到: “你才是大骗子,而这,是我给予你的惩罚。” “……”男人的心脏几乎是在瞬间停止跃动,他从对方浅色的瞳眸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怦”的一下 ,锈迹斑驳的心好像灌入了新鲜血液,齿轮再次转动,竟然重新活了。 沈雪迟的嘴唇被咬肿,渗出微微血丝,摩擦间感到刺痛,他轻抚着春归受伤的右手,不顾灰尘与血迹,甘愿以下位者的姿态捧起那只手,亲昵地蹭上去,他眼底映着光,且执着地只想抓住那道光,他沉声道: “荣幸至极。” - 出租车内,春归坐在副驾驶,他愕然地盯着男人极为熟练地使用手动挡轿车。 第37章 尽管他意识到上辈子的事情似乎与他所想的发生了不小的出入,可他考取驾照依然不是一件易事,他幽幽道:“你哪里来的车?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分明连驾照都没有……不怕被警察捉走吗?” 沈雪迟面对连串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默默将单手掌控方向盘改为双手扶持,才慢悠悠地回复春归前一个问题:“一开始本来是司机在开,可他太慢了。” 春归:“……” 他清咳了一声,别过脸,后颈泛着粉,方才发生的画面他后知后觉感到羞赧,他降下车窗降温,却发现这和他们回家的路完全相反,他问:“我们去哪?” 沈雪迟沉默了一会,随即他抓住春归的手,用力攥紧了,他好像真的很开心,就连笑容都加深了不少。 前方是红灯,他稳稳地停了车,侧过身轻啄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尾音勾着笑意,挠得春归心痒,可下一秒,男人的话却让春归如坠冰窟。 “小朋友,逞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打一针破伤风。” 作者有话说: 小沈:打针好,打针妙,打完老婆扑我怀里哇哇叫。 下一章有见父母环节!!本鱼刺很期待啊(搓手手)感谢大人们送的营养液!茁壮成长ing~感谢在2023-11-07 18:00:00~2023-11-08 19:4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onrin 11瓶;月亮高悬不落 8瓶;忘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春归没打过破伤风,但隐约听鹿可燃提过这玩意很痛,他蹙着眉看护士举起针管,细细的针头推出一部分药水,缓慢地靠近方才消过毒的肌肤,他瞪大双眼,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逃离,可愈是这样,男人按着他双肩的手愈是用力。 他急急回过头,破音道:“我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 沈雪迟捏着透明糖纸,硬邦邦的球形体磕到了春归的牙,少年闷哼一声,下意识闭紧嘴巴,橙子的甜味随即在口腔中蔓延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漆黑一片,只是这并不能缓解针管刺入肌肤的痛感,男人一边揉捏着他的耳垂,一边贴在耳边说悄悄话希望可以短暂转移他的注意。 春归疼地说话都颤颤巍巍,用力掐着沈雪迟的小尾指,将男人视作唯一的避风港湾,而沈雪迟也很乐意与春归共享痛意,他小声安慰道:“可以再用力一点,咬也没关系。” 春归不明白这人三十七度的嘴巴怎么能说出打针这么冰冷的话,他咬牙道:“早知道就把你的嘴巴咬掉。” 针头抽离,护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道:“等十五分钟。” 春归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雪迟,警觉道:“为什么还要等十五分钟?不是打完了吗?” “……”沈雪迟张了张口,似乎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刚才很痛的一针不过是皮试,接下来还有更痛的。 他揣着刚才在自动贩卖机里买的一兜糖,又塞了一颗喂进春归的嘴里,他轻抚着那人的嘴角,很平淡地说:“不知道呢,听医生的吧。” 十五分钟一到,沈雪迟领着春归重新来到打针窗口,护士看了一眼,转过头开单:“皮试过敏了,打的话得换成破伤风免疫球蛋白,费用会高一点。” “过敏?意思是我还要再打一针?”春归讶然道。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好好听鹿可燃普及破伤风了,同时又觉得沈雪迟是在小题大做,他小时候摔了磕了都是个把星期就养好了,不至于死掉的。 他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踮起脚凑到对方耳边:“我打这一针就够了。” 沈雪迟没直接拒绝他,而是接过收费单子走到自动缴费机面前,塞了几张红钞进去,才挑眉思考道:“我觉得你有点无情。” 春归愕然,不知道怎么就扯到无情这一层面来了,他辩驳道:“我哪里无情了?” “哪里都很无情,也不珍惜自己的命。”沈雪迟边说边把手掌抚在春归的后脑勺上,他给对方剪短了头发,扎不了小揪揪,堪堪捏出一小撮。 春归暂时没理他,全神贯注地偷抓起自己口袋里的钞票,大概十多张,结果还没有机会放进沈雪迟的口袋,他就在对方几近威胁的眼神中被迫松开了手。 春归认真想了想,他严肃道:“我觉得你有点小心眼。” 正拌着嘴,沈雪迟余光瞥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护士,他面色如常地继续回应着春归,少年还未察觉到危险将至,顺着男人的力道坐在软凳上,嘴里的糖还未完全化开,但舌尖已经开始发麻了,他正思考着干脆直接嚼碎吞下,后颈就划过指尖的触感,他痒地微瑟缩,刚抬起头,浅浅的气息落下来,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唇瓣一阵湿软的热。 硬糖被衔去另一个人嘴里,春归被亲得晕晕乎乎,心脏像灌入一百度滚烫的开水。 沈雪迟坐在他的身前,长腿分开夹紧他的双膝,捏着他的手把玩,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地笑:“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春归实话实说道:“不然你摸摸?我的心脏好像跳得有点快。” 沈雪迟含着笑意没有说话,下一秒,他掀起春归靠腰的臀部位置的衣服,柔声哄过很多次那样道:“身体放轻松,很快就好了。” 第38章 - 出了医院,春归的心情依然一般,他觉得沈雪迟在有意欺负他,奈何他没有证据。 或许是疫苗的副作用,春归变得有些嗜睡,沈雪迟已经联系司机来这里取回自己的出租车,并支付了之前说好的金额。 少年看见男人的钱包装着令人咂舌的钞票厚度,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沈雪迟却已经收起了钱包,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沈雪迟抬起一根手指,似乎笑了一下,问:“这是几?” 春归说:“十。” 他又道:“你快扶着我点,我的脑袋要掉下去了。” 沈雪迟当真听话地双手捧着他的脸,没忍住,俯下身,鼻尖相互蹭了蹭,像小狗示好,说话也没头没脑:“那句话我没说谎,不过我更喜欢你不傻的时候。” 春归太困了,头重地一点一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沈雪迟这句打哑谜的话,可能听见了也不懂其中的含义,他强撑着问:“你不是过得很拮据吗,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啊……没犯法吧。” 沈雪迟闻言笑了,这个世界虽没有沈氏,但以他的能力绝不妨碍他再创第二个辉煌,却还是故意道:“嗯,你要报警把我抓进去吗?” 春归没有说话了,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沈雪迟听不清的东西。 男人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满意地捏了捏春归的鼻子,直到对方喘不过气微微张开口才得逞似地松手。 医院的门前有很多停靠的空出租车,沈雪迟半蹲下来让春归倚在他背上,自己再托着少年的腿根往上掂了掂,等春归趴好后他才迈开步子。 沈雪迟问:“既然你请假了那我先送你回家,你家在哪?” “锦绣……花园。”春归迷迷糊糊道。 沈雪迟脚步顿了顿,心跳一瞬失衡,他余光瞥了春归一眼,却只能看见对方头顶的发旋儿,他谨慎开口道:“你从什么时候住在那里的?” 可春归再次闭上了嘴巴。 沈雪迟别无他法,他打开车门,抬手挡住少年的额头,小心把人放进车后座。 “沈雪迟。”春归枕在他的腿上,小声叫着他。 “嗯?”沈雪迟摸着那人的眉眼,用手盖住他的眼睛,感受春归眼皮的颤动。 他很享受这种完全占有、掌控春归的感觉。 “你隐瞒的真相,我不会放弃寻找的。”春归闷声闷气道。 “……” 可又有什么完全改变了。 手指卷玩着头发的手顿了顿,沈雪迟神色未变,他嘴角没有扬起,可春归确实听见一声轻笑。 沈雪迟平静地转移话题问:“你带了家钥匙吗?” 春归抬起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说:“在你那。” 沈雪迟微怔,手自觉地伸进口袋里,春归就像变戏法般——, 情侣小熊猫头上,多了一把201的铜色钥匙,亮着光泽。 作者有话说: 春归:用力咬出血印,抬头看沈雪迟,低头舔舔伤口。 这章是两人心理的过渡章,见父母得下章了(抹泪)作话居然没了,重新编辑了一下,上次遗漏了感谢名单,罪过啊!感谢小天使:风月营养液1瓶,谢谢大人们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3-11-08 19:47:48~2023-11-09 20: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安顿完春归,替他掖好被角,直到细微的呼吸声入耳,确定少年已在熟睡中,沈雪迟才起身走出房间,重新打量起这间屋子。 家具、规格构造都是一比一按照现实还原,客厅烧着熟悉的檀木香,茶几上还放着一瓶男人曾经常用的男士香水。 再次触到口袋里的那把钥匙时,指尖仿佛灼烧般感到刺痛,沈雪迟的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他支着沙发扶手坐下,却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后仰着陷进蓬松柔软的棉花里。 “……”沈雪迟硬邦邦地挺直身体,狼狈地如鲤鱼打挺,可越是这样,他越困在其中。 若是春归见了他,恐怕会像两人第一次坐在露天楼道里看星星那样,笑得捂着肚子直发抖。 春归说:沈雪迟,你好像一个老干部,坐楼梯还直着背。 在遇见春归以前,男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楼道里也可以看见星空,吃饭可以买团购券,一百五的套餐可以吃饱两个成年男性。 尽管以沈雪迟的财力,一句想看极光,国家级别的旅行团就会立刻现身只为他一人服务,他的餐食是由星级厨师长准备,每日专航直运最新鲜的食材。 他不需要屈身自己来到这种地方喂蚊子,更不用吃孜然辣酱涂抹成的合成肉。 鹿可燃说:你没必要屈尊就卑,带他吃好玩好,买好穿好,把他拉到与自己同一高度就可以了。 可是心疼一个人,不只是着急带他逃离苦难之地。 正如沈雪迟刚开完会,还穿着一套手工定制的西装,春归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件衬衫要三万六,两人在大学城吃完烤肉,而后青年带着他来到秘密基地喂蚊子幼稚地看星星那样,沈雪迟想尊重春归的世界,走进对方的人生,而不是一昧地脱离,让春归一口气登上自己不适应的台阶。 第39章 于是男人松弛了坐姿。 可下一刻,他却看见自己密密层层、窒息无趣的人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以为是自己帮助了春归,实则是春归让他见到了光彩。 沈雪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毫无动静传出的房门,从懒人沙发上坐起来。 他从纸袋里拿出新买的智能手机,将老人机的背面拆开,用镊子小心地取出里面的微型定位器,装进新手机里。 沈雪迟本来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可那人的装置手法过于差劲,差点把他的手机卡死。 新手机开了机,制定好一些基础程序后,沈雪迟登录了一个虚拟域名网站,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手机便传来了一阵短促音,不远处春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双方已连接成功。 沈雪迟望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定位小红点,听不出意味地笑了一声。 也算扯平了。 除了能掌握春归的位置信息,沈雪迟换掉老人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没有拍照功能。 他伸直臂膀勾过春归的手机,少年的密码太好猜了,不是7654就是他们两人的生日混合在一起,即便小狗没有隐私,沈雪迟也没有偷窥春归聊天记录的习惯,他掠过七八个未接电话的通知,点开相册那一栏,想搜刮一些少年的自拍,却发现大部分照片都是植物、流浪动物。 男人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关闭手机,“叮”的一声,他下意识瞥去目光,却是春季平发来的一条短信。 “儿子,事情解决好了吗?带小沈来家里吃顿饭吧,我和你妈妈想见见他。” “……”沈雪迟放松的表情出现一丝错愕,他搭在膝上的右脚踝潜意识里放下来,整个人坐端正了。 春归醒来已经是傍晚六点,他摸索了好一会都没有看见手机,这才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发现他的腰身舒服了不少,掀起衣服,男人不知何时替他缠上了一圈发热带,大概在他睡梦中还替自己按摩了一会,因为白皙肌肤上残存着红色指痕,少年脸红了一会,默不作声地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为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感到臊得慌。 走出房门,沈雪迟正在阳台替他照看多肉,春归并没有买很多植物,算上白玉兰总共是五株。他一向不会养植物,就连仙人球都能养死掉,可偏偏喜欢买,所以搬进家中多半是沈雪迟在施肥照料,而在沈雪迟走后,那些植物也陆续枯死在家中。 春归的鼻头有些酸,这样的画面能再次重现在他眼前,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眷顾了。 他拿起手机,看见春父发来的短信,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不是没有想过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到父母面前,得到他们的祝福和肯定,可那是在沈雪迟愿意的基础上。 他不确定沈雪迟是否想与他的家人见面,尤其还是在自己父母过早双亡的情况下。 因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那个有待考究的梦境,他们的回忆中都没有涉及与对方父母的相见,可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向沈雪迟提及这件事时,男人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垂眼淡淡道:“不带我去的话也没关系,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你看到短信了?你不愿意去的话也没关系,我……啊?”春归慢吞吞地捧着一杯凉水喝,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内心的期待与被拒绝的尴尬,可听见男人的回答,他上扬眼睛,脸上瞬间写满了开心,他与男人含笑的眼睛对视,急切地求证问道:“你愿意去啊?” 沈雪迟镇定地把凉水拿走,进到厨房换了杯温开水再塞进少年的手中,可灶台上撒漏的水渍也披露了他内心的慌张,他温吞道:“我很想……当面与伯母伯父问好,感谢他们将你带来这个世界。” - 长岛庄园。 这里是汉京市有名的别墅区,高端住宅的典型代表,其隐蔽性极强,不允许外人涉入,相传许多企业家、富豪或者国际巨星都在这里买过房。 不知是不是车内开了暖气的缘故,春归莫名感到燥热得慌。 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沈雪迟,在对方扭过头的刹那又迅速转回。 沈雪迟看着倒比春归要平静许多,可他开口的第一声竟没找着调,他抿了抿唇,清咳了几下掩饰自己的尴尬道:“伯父伯母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吗?” 这句话问得实在奇怪,可春归只顾着紧张,来不及思考男人字里行间的别扭。 至于朋友…… 他说话差点咬到舌头,不敢再看沈雪迟,少年语气里透着心虚:“……嗯。” 大概吧,他在心中默想道。 作者有话说: 春归:喜欢的人还没表白在一起,可不就是朋友嘛!(心虚地对戳手指) 感谢大人送的地雷,啾咪!鱼刺会更加努力的!感谢在2023-11-09 20:45:38~2023-11-10 20: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柚子、月亮高悬不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onrin 14瓶;月亮高悬不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老春,过来!我和你说件事!”厨房里,许春娟摘下粉红围裙,故作镇定地推开玻璃门,对坐在沙发上的春季平招招手。 第40章 春季平得到指示,心下松一口气,他抚了抚方才被自己捏的皱巴的裤腿,立刻转头语速飞快地对两个少年人道:“你妈叫我呢,小……沈同学啊,你先吃点水果啊,吃点水果。” 沈雪迟的面前摆着精致的水果拼盘,里面都不是当季水果,盒子的logo他知道,汉京市一家很有名的餐厅,预约订位都得提前两个月,春季平又往他手上塞了两个橘子,尽力挤出一脸和善的笑容。 “谢谢伯父。”沈雪迟剥开橘子皮,随后自然地将里面的果肉取出来放在春归的手上,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春归脚上的拖鞋,有些好笑道:“你怎么看着比我还要紧张?” 春归想说何止是我紧张,我全家都紧张的腿打颤了,可他莫名不想输给沈雪迟,他把两只色系不一样的拖鞋藏在腿后,塞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没好气道:“全场就你淡定的不行。” 春季平和许春娟虽然对他是放养式健康成长,但绝不允许他走上任何一条歪路。 他当时打电话的语气过于急切,成功引起了父母的警惕心,春归只好把事情缘由从头到尾地解释清楚,话筒另一边的春季平才安下心,“哦,朋友啊……” 可许春娟却跳过这些,问了春归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为什么要对一个朋友投入这么多关注? 身为母亲,她是最了解自己儿子性格的人,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反常也不是一件好事。 春归坦然道:“因为我喜欢他。” 春季平声音徒然拔高:“等会儿子,你不是说沈雪迟是男孩吗?!” 许春娟沉默了一会,没有否定他的喜欢,只问:“你或许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你能分清楚家人、朋友与爱人之间的喜欢和爱吗?” “能。”春归很认真地说,他不强求父母能理解他,但喜欢这件事没必要因为性别去隐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他并肩而立。” “老婆,你炒的这几盘菜好像没有一盘是能给他们吃的。”春季平就知道许春娟叫他进来是为了这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灶台上几盘黑得噌亮的菜食,给出最真实的评价。 许春娟收回思绪,失落地把围裙套在春季平的脖子上,难得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似乎她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身为母亲,她知道春归的喜欢绝不是说着玩玩,如果沈雪迟那孩子对春归抱有同样的情愫,她绝对会双手双脚赞同。 春归和她简单说明了沈雪迟家中的情况,女人惋惜并表示自己会给予一定帮忙的同时,她想到了电视上公益频道的宣传语:熟悉的饭菜可以唤起家的温暖。这才产生了亲自做饭的想法,只为给未来儿媳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和春季平在一起的这十几年,她被照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春季平只需要她美美的,穿吊带、小裙子,化取悦自己的妆容,天天开心就好,家中的柴米油盐都是春季平操心,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入厨房做饭。 “老公,我是不是很差劲?”许春娟把脑袋埋进春季平的肩颈里,语气消沉了不少。 春季平只是逗趣,见她真不开心了,着急忙慌地拿起一旁的筷子,也不看那盘菜是什么就往嘴里丢,边嚼边哄慰道:“他们不能吃,不代表我不能吃,是那两小子没这个福气,老婆你这个大葱炒牛肉味道真的很棒。” 许春娟:“……这是番茄炒鸡蛋。” 女人叹了口气,从围裙口袋里拿出鸽子蛋大小的钻戒重新戴上,她拍了拍春季平的肩道:“行了,接下来几盘菜你来炒,我去招待他们。” 无论是从个人角度,还是从儿子喜欢的对象的角度来看,沈雪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的行为举止恰到好处,不过分热情,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疏,许春娟路过少年提来的礼物时脚步顿了顿,她勾起嘴角,心里默默惊叹自己的笨蛋儿子其它能力不行,看人能力倒不差劲。 来到客厅,果盘里的水果已经被春归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右手缠了纱布,包裹得像个小包子,此刻正枕在沈雪迟的腿上张着嘴巴等待男人喂他,见许春娟来了,他整个身子抖了一下,在女人像是要吃人的眼神里默默爬起来坐好。 沈雪迟被他逗得轻笑了一下,站起来向许春娟微微欠身,“伯母好。” 进门前只是紧张地匆匆一瞥,如今仔细打量,许春娟发现沈雪迟长相是真养眼,谁都不会讨厌长相漂亮的孩子,她露出笑容,抬起手隔空压了压,“坐坐坐,来来来,吃橘子。”她从果盘里拿起两个橘子放进沈雪迟手里。 春归一脸苦闷道:“妈,别给了,全喂我嘴里了。” 许春娟瞪了春归一眼,自从她知道这伤口是春归故意造成而且还是沈雪迟带着他去医院处理打针之后半天没给他好脸色,她转过头继续对沈雪迟笑:“小迟啊,听春春说你在学校成绩很好?” 沈雪迟抽过一张纸擦了擦手,笑道:“还可以,辅导春归学习不成问题。” 许春娟点了点头,过一会,她又抬头道:“你觉得春春人怎么样啊?” “嘘!”春归一惊,躲在沈雪迟身后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嘴巴,疯狂向许春娟打手势。 “嗯?”沈雪迟动作微滞,略显迷茫地抬起头,接着不带任何意味地快速瞥了春归一眼,嗓音平淡,却像含着块玉似的:“他很好。” 第41章 春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腔。他心里没底,尽管亲过了抱过了……但他们仍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捅破朋友那一层薄纸。 刚开始少年以为这只是一场命定般的重生,任务就是拯救沈雪迟。可沈雪迟的行为却与过去大相径庭,甚至给他一种对方也经历了重生的错觉,但他很快意识到,沈雪迟根本没有故意向他隐瞒重生的理由。 那现在的沈雪迟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而来? 他相信沈雪迟同样有着这样的顾虑,才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想到这,春归伸出食指,偷偷塞进男人的手掌心里,轻轻抠了抠。沈雪迟面上没什么反应,却在与许春娟说话的同时,用力攥紧了那根手指,给予少年自己内心最真挚的反应。 厨房的食材被许春娟消耗得差不多了,春季平紧急让司机送了新鲜食材过来做了四菜一汤,临近八点,一行人才真正意义上地坐在饭桌准备开饭。 春归事先吃了很多水果,并不是很饿,但沈雪迟夹进他碗里的菜他都会消灭掉。他的右手受了伤,用左手吃的不算顺利,有时候菜掉在碗外了也无可奈何。 许春娟叹息一声,她也不可能真的和春归置气,正打算让春归坐在她身边,自己喂给他吃时,沈雪迟自然地用纸包起掉在外边的肉,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夹起一筷子肉递到春归的嘴边,而后者也像早已习惯了似地张开嘴巴。 春归说:“别夹这个了,我要吃咕噜肉。” 许春娟和春季平:“……” 两个成年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再转过头时,两人怀揣着一脸复杂和欣慰的表情看向春归。 春归冷不丁被这样的笑容震惊到了,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沈雪迟注意到后正要回头看,“怎么了?” 春归伸出双手把他的脑袋强行掰过来,结巴道:“没,没什么……” 一顿饭心惊胆战地吃完已经过了九点,雪又开始下,窗外只听得见树叶雪落簌簌声,可屋内灯火通明,暖气充足。 期间许春娟问了沈雪迟许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毕业有什么打算,而男人的回答也让父母十分满意,堪称教科书般的标准回答。 春归一边装模作样地听一边偷偷在桌子底下勾男人的脚踝,后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指腹却摩挲着少年的脚踝,直到春归觉得痒了想要缩回也不放手。 饭后春父去洗碗,沈雪迟也起身去帮忙,春归就像对方的腿部挂件,对方去哪自己都要跟上。 许春娟看了看他一副不值钱的德行,淡定地抓过少年的后衣领,把人强行揪了回来。 许春娟说:“说吧,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 春归蹙眉小声道:“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们讲清楚了。” 许春娟揪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提:“你那话骗骗你爸就算了,你还想把我也糊弄过去?” “嘶……疼疼疼。”春归求饶道。 许春娟闷哼了一声,望向厨房道:“我能看出来小沈是个好孩子,但他是否真的需要你所谓的帮忙?” “……”春归说不出个所以然,声音听起来又闷又低,他没有回答许春娟的问题,而是抛出一个困顿他已久的荒谬言论,“妈,你觉得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你觉得它不真实在哪里?”许春娟既不否认,也不肯定,而是引导春归自己探索。 “我不知道。”春归闭眼又睁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他看向沈雪迟和春季平在一起洗碗的背影,心中不免觉得新奇,他喉咙动了动,前言不搭后语道:“我肯定会疯的。” 许春娟注视了他良久,眼神里带着慈爱,她摸了摸春归的脑袋,适当指条明路说:“既然这么想知道,你干脆留他下来睡觉,明天放假,妈妈保证不打扰你们。” 春归眼睛一亮:“真的吗?” 许春娟笑眯眯补充道:“不过哪些事情不能干,我相信你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春归:汗流浃背了。 今天好冷,鱼刺在宿舍敲了一下午的字,jiojio已经透心凉,这两天心态有些崩,希望可以尽快调整过来,希望写文是一件幸福的事! 第27章 倒v开始 或许梦境的主人公之一此时就待在自己身边, 春归难得感到安心,他的床上摆放着很多毛绒玩偶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春父春母从国外带回来的。他从小就惧怕雷声, 但有了这些玩偶的陪伴, 即便父母不在身边他也能勇敢面对。 沈雪迟本是执意回家, 至少不可以和春归睡同一间屋子,可春归打头阵,春家父母做助攻, 又是拿晚上回去危险, 当父母的过意不去,又是拿春归从小到大还没邀请过朋友来家中过夜的说辞劝沈雪迟留下, 最后好说歹说才用一间客房留下了男人。 春归偷偷摸摸把沈雪迟的床褥重新搬到自己房间来, 男人蹙眉,正愈开口, 春归便心知肚明地指了指地面,小声道:“你不要生气, 我打地铺。” 男人被他的话噎了一口,微不可闻地叹气,他觉得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引狼入室,毫无防备之心。 只是春归胡闹归胡闹, 他不理解为什么春家父母也能由着孩子来,支持留下他。 按理说这个世界除了“鹿可燃”是由自己的情感结晶制成,其他人一概称之为仿生人, 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执行“爱春归”这一项任务, 但对沈雪迟友好并不在程序编写内。 第42章 男人注视着镜子中的人,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心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他们, 分明他才是最纵容少年的。 浴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沈雪迟没有转身,只是通过镜子打量春归的一举一动。 少年紧闭着眼,摸索着门旁边的挂衣杆,沈雪迟进去洗澡前没有拿毛巾衣服,笨死了,难道要出来裸-奔吗?不像自己,好贴心,还带亲自送衣的服务。 可是热腾腾的雾气不停拍打在他的脸上,春归觉得皮肤痒痒的,耳朵也没有听见水声,他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入目却是劲瘦精壮的上半身,胸膛肌肉紧实有力,与健身房刻意锻炼出来的身材不同,男人起伏着的肌肉弧度毫无人为塑造,满是野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春归的视线下意识向下瞥,却在半路硬生生止住了,他对上沈雪迟玩味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话语声和对方头发丝上一滴一滴淌落的水珠般,断断续续的。 “你,你……”春归结结巴巴道。 沈雪迟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撑开新拆封的内裤裤脚,淡淡道:“小了。我怎么了?” 春归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这可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但他实在没有勇气朝下看,他怒道:“你伤风败俗!” 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 沈雪迟套好衣服,边拿着毛巾擦头发边走出来时,春归还气鼓鼓地缩在被子里。 男人走近他打的地铺,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像个小狗窝。 他精准地判断出春归的脑袋在哪里,隔着鹅绒被子摸到了对方的后脖颈,捏了捏,笑道:“去床上睡。” 被子里空气稀薄,春归探出脑袋,嘴巴张开小口喘气,他脸蛋憋得通红,一副“这场冷战拉锯战中,是我赢了”的表情,任性地使唤道:“我要喝冰牛奶,给我拿。” 沈雪迟讶然地看着他,微挑眉,好一会没有答复。 春归半天等不到对方的动作,有些按耐不住地睁开一只眼看他,却发现对方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盯着他笑。 沈雪迟说:“我还不知道你会油画。” 春归愣了愣,声音有些低,还带着迟疑,“你怎么知道……” 沈雪迟大部分时候都没有明知自己做的不对,但抱着歉意的心虚感,他吻了吻春归的嘴角,想听对方自己解释。 春归不想吃他这一套,手脚并用着推开他的脸,“朋友之间不可以亲亲,我那间屋子上了锁,你怎么进去的?” “没有上锁。”春归的脚踝纤细,沈雪迟总错觉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它折断,他把少年微凉的脚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耐心道:“但你未经我的同意擅自画我。” “那我不画了,我回家就把它撕掉。”春归残忍地说。 “不行。”沈雪迟蹙眉,低头张嘴咬了一口春归的鼻子。 少年挣扎得厉害,他无从辩驳,但实在生气,他闷闷道:“画你不行,不画也不行,没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沈雪迟唇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春归的虎牙尖利,一口咬得极深,这会儿还刺痛着,他伸舌舔了舔,哄小孩很有一套:“讲理的,亲亲可以一笔勾销。” - “小迟,怎么还没睡?”许春娟下楼喝水,看见厨房的灯还亮着,以为是春归这只小老鼠出来偷零食,走近一看,却是穿着卡通加菲猫睡衣的沈雪迟。 沈雪迟嘴角噙笑道:“春归想喝牛奶。” 许春娟目光在煮得咕噜噜沸腾的牛奶上短暂停留了一会,皱紧眉头道:“这小子,哪有让客人替他做事的道理。” 沈雪迟笑容得体:“没事的阿姨,我很乐意照顾他。” 说罢,他顿了顿,“是我动静太大,吵醒您了吗?” 许春娟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睡就是为了等他落单,她举起水杯笑了笑,解释道:“口渴。” “那个,小迟啊,”许春娟放下水杯,抱臂靠在白瓷墙上,语气充满试探道:“春归这孩子最近疑神疑鬼的,今天还想咨询一下心理诊所,说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于这——” “你有什么头绪吗?” - 沈雪迟端着牛奶回到房间的时候,春归已经抱着一个巨型猴子娃娃睡着了,他的睡相极差,半只脚已经蹬到了外面。 男人默然端量着这个画面,此刻才觉得空荡荡的心被什么填充了一些。 他把春归像小孩一样抱起来放在床上,不小心蹭过了对方腰上的痒痒肉,还被睡梦中的春归拍了一巴掌。 沈雪迟默默收回手,拿起边上的布娃娃,围着春归的脑袋摆成一圈,像个小太阳花,他失笑了一瞬,却又沉默了良久。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击着窗户,淅淅沥沥的,地上的白雪很快化成一滩泥污。月亮被乌云遮挡,漆黑的路面没有路灯的照明,真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乔野:东西收到了,到时候打通这个电话,他们就会动手,合作愉快。 沈雪迟:嗯。 讯息在阅读完成后的五秒钟会自动销毁,男人重新垫好地铺,选择了一个即便躺下也可以看见春归的地方,这才熄灭了床头灯。 他想,天又凉上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沈雪迟(抽烟):天凉了,该让乔俊下线了 为了不让大家看混淆,涉及现实世界的事情会提及“现实”,而描述现实里春归发生的事情时“春归”会带引号,下一章开始就会插入春家父母双亡的原因啦(抹眼泪),还会引出一个新人物(可怜的坏东西)感谢在2023-11-11 18:39:34~2023-11-12 18:1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3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春归”害怕打雷, 在他的眼里,雷声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猛兽,每当这时, 年幼的“春归”就会扑进许春娟的怀抱里, 寻求安慰。 尽管他的家庭并不富裕, 整间屋子只有三十几平,连他单独的房间都没有,但“春归”很幸福, 因为爸爸妈妈的中间更为温暖。 春季平车祸死亡的那天, 是春归的十岁生日。 那天下了大雨,他和妈妈在屋内布置着生日现场, 他用力吹起银色的气球, 把生日快乐几个大字吹得鼓起,抛向空中, 在气球降落的瞬间,又“砰!”地一声, 气球重新飞向高空。 “砰!” 电话砸落在地上。 春归接住气球,听见动静回头望去,发现刚才还一脸喜悦的许春娟此刻惨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踉跄着后退几步。 “妈妈,怎么了?”春归小跑过去,见女人没有理他, 他瘪瘪嘴巴, 蹲下来捡起电话。 听筒那边还能听见轿车快速驶过水坑的冲刷声, 陌生的中年男人持续不断地“喂?家属还在吗?” 春归问:“你是谁?” 听筒那边的男人顿了顿, 声音突然放柔了, 他说:“小朋友,把电话给你妈妈,好不好啊?” 许春娟一把抢过电话,春归觉得脸上有点热,迷茫地伸手触摸,却发现那是许春娟掉在他脸上的眼泪。 他笑道:“妈妈也下雨啦。” 女人把他抱起来,郑重地放在床上,她倒吸了一口气,抹净了眼泪,可下一刻它们又从那双好看的眼里涌出来,许春娟尽力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嘴角却在抽搐,她说:“春春,你在家里等着,我要去接爸爸回家。” 春归歪头:“爸爸在哪?” “他在,”许春娟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痛苦,她哽咽道:“他在等我。” 听说那天暴雨,视线受阻,加上货车司机超载违规,等发现春季平的时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按照监控画面上的线路,春季平下班后先是坐了201公交,在文教巷下车,然后花一百五十八元买了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又在路对面的美妆店花三百二买了一支口红。 或许是觉得今日开销太大了,他撑着伞,左手提着蛋糕等了两个绿灯,准备抄小路走回家。 他就是在那条路上出的事。 那条路常年尘土飞扬,没有红绿灯,也没有监控,根据司机的描述,他是在转弯处,大货车进入视角盲区才撞到春季平的,他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可惜大雨倾盆,将地面证据冲刷得差不多了,而车载监控也因“年龄过大”,几个月前就坏了。 法院一审最后判决货车司机两年八个月的有期徒刑,并赔偿春季平的家属精神损害费两万元,死亡赔偿金二十五万元,丧葬费一万元,被抚养人生活费一万元,共计二十九万元。 这段期间春归被许春娟暂时送回了奶奶家照看。 因为司机的家属总是跑过来闹事,报警也没用,短短几天的时间,春季平用心布置的温馨家门被泼满了红色油漆,春归拿着马克笔涂涂画画的玻璃窗户也被人扔石头击碎。邻居受不了这样的骚扰,明里暗里找许春娟谈话,希望她能搬家。 判决结果出来的第三天,女人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她洗了澡、化了妆,给自己的头发抹上了护发精油,还在空中喷了几泵香水,徐徐走过。 口红还能上色,膏体一点都没融化,她想,自己涂的或许不是口红,而是春季平事故当天,攥在怀里没被暴雨浸蚀的爱。 在委托律师的要求下,她开始寻找、补足证据,提出二次申诉。 春归不明白为何以前最爱笑的妈妈变得少言寡语,奶奶为何终日以泪洗面。 春归对死亡没有清晰的认知,看见爸爸躺在灵堂,那么高那么壮,可以轻松把春归举过头顶的人最后荒诞地成为了骨灰盒里装着的□□,彩色照片替换成了黑白照,春归抱着他都可以轻松捧起的盒子,心想爸爸是在和自己玩游戏,一觉醒来,春季平会很温柔地把他叫醒,给他过迟到的十岁生日。 可有一天他放学避开了奶奶偷偷跑回自己的家,却发现银色的气球还存在,乐字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家具上染了一层厚厚的灰。 许春娟大吼着踹开家门,拽住春归脱了他的裤子就是一顿打,后面跟着着急阻止、腿脚不便利的奶奶。 春归一边哭一边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许春娟打不动了,也跟着哭,整个人跪在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奶奶双手拍打着腿,哭道:“作孽啊,作孽啊!” 他再也见不到春季平了。这就是死亡给春归上的第一课。 - 一声惊雷,春归蓦地睁开眼,他下意识伸手盖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困,整个人无法动弹。 昏暗的房间内白光一闪而过,很快一切又归于黑暗,而下一刻,房间的景象再次映入春归的眼帘,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点,他听不见雷声。 他整个人被抱紧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连同双手都一并环住,他微微挣扎着,脑袋扭过来看,头顶却磕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沈雪迟的下巴。男人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雷声吵醒。 第44章 他吵着要喝的牛奶还放在床头,只是早已冷却,面上还浮着几粒尘埃。 春归小心地挪开沈雪迟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他的耳朵里塞了耳塞,所以并不知道男人的呼吸突然间变得很轻。 他来不及探究为什么沈雪迟会知道他害怕打雷的事,眼下还有更重要急需他确认的东西,他连棉鞋也来不及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闪电带来的短暂光芒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二楼走廊。 带了耳塞的缘故,春归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没了外界的纷扰,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出现了错误,冰冷的地板不停扭曲着,少年像踩在一团团柔软的云朵之上,他连忙扶着墙壁稳住上半身,一步一步缓慢地移动着。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那只是梦,抑或是,上一世。可他的身子依然不可控地颤抖着,愈靠近父母的房间,他内心恐惧的因子愈无限放大。 春季平躺在木棺材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身子都碎了,靠入殓师一块块拼凑完整。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这一次的闪电来得更为猛烈,一次能保持五秒,几乎照亮整个房间。 春归拼命扼住嗓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悲鸣,他的双脚已经凉到透底,他看着被面微微隆起的两道身影,心中的石块还未完全落地,脑袋便像安装了定时炸弹一般,“砰!”, 把他炸个稀碎。 绝望的藤蔓慢慢攀上春归的脊背,紧接着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刻,窗外的暴雨不停将悲剧在春归脑海里重演,闪电如毒蛇信子吞噬幸福—— 可又在这一刻,一只温暖的手从他的背后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闪电被隔绝,绝望与希望之源从两端撕扯着他的臂膀,春归看见自己爬上六楼,就像拥抱太阳那样,他毫不犹豫地,像银色气球那样,飞跃高空。 “……沈雪迟,”春归颤着身,唇色发白,可他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了,“我看不见我爸妈的脸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写完了,颤颤巍巍端上,公主们请吃,小的退下了。 这一周上的pc榜,收藏涨得好好好缓慢,更新一章居然还掉了一个收藏!感谢还愿意陪伴着鱼刺的大人们,呜呜呜鱼刺感动得爆哭,希望我编这周能大发慈悲分我一个app的榜单(撒娇打滚) 第29章 春归后半夜才彻底睡着, 阳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只披了件灰色毛衣外套,磨砂玻璃看不清晰, 只能隐约映出一个高大轮廓。他嘴里衔着根烟, 说话含糊, 直到和心理医生确定好预约时间他才放下手机。 沈雪迟抹了把脸,眼底布满了血丝与疲惫。 他是人,偶尔也会觉得累, 一直以来付出的感情得不到明确的回应, 他也会可怜现实世界的自己。他一边真心希望春归可以过好这一世,一边又阴暗自私地期盼春归能想起他们曾经经历的种种。 可事情的走向不是他想看到的。 屋内少年的哽咽再度传来, 沈雪迟身子一僵, 猛地冲了进来,却发现那只是春归的呓语。他不知在梦里经历着什么, 每隔半小时就会被吓醒,而这时沈雪迟都需要陪伴在他的身边。 男人轻拍着他的背, 像哄着婴孩睡觉那般低声喃语。 计划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停下的理由了。即便沈雪迟因现在心疼春归而感到后悔,但那悔意与春归相比,淡到几乎可以不作数。 “再等等, 很快了,再等等……”沈雪迟轻声道。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春归说,还是对自己。 - 四年前。 沈氏集团的顶楼, 巨大的落地窗纤尘不染, 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视整个汉京。 助理叩了叩门, 礼貌地等待几秒, 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他微低着头,单只手伸向背后锁上门。 皮质座椅上男人正在小憩,助理躬身将资料放到男人面前,轻声报告道:“老板,当年参与的名单全在这了,按您的吩咐,我们有意透出消息,乔家别说考虑了,高兴都来不及,直接拿出全部资产跟着您投注了那块地。” “嗯。”男人面上没什么情绪,他随意抖出夹在资料中的彩色照片,夹在手指里凝视了一会,照片上的人面相极为普通,像橡皮泥捏成,五官毫无记忆点。 助理眼尖,手速飞快地从桌面拿起那人整容前的照片:“老板,这是他整容前的照片,他就是那货车司机的儿子,洛赫,高中当了三年乔俊的小跟班,现在在幼儿园当老师。” 原貌中,洛赫的脸上有一条很长很粗的疤痕,看着尤为狰狞。 沈雪迟丢开照片,道:“三华杯的管理层呢?” “都承认了,证据我们已经移交给公安处理了,”助理顿了顿道,“老板,那场舆论的作俑者我已经查到了,乔贵安的小儿子,乔俊,目前正在x国,据我们的人给出的消息,他常年逃课,英文很差,和本地人社交痕迹几乎为0,自从与王家的小儿子闹了矛盾后,他连留学圏都挤不进去。乔家极有可能为了保他阻止他回国,您看……” “那就埋了。”男人淡淡道,好像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话。 x国这几年□□,从中作祟的反动派数不胜数,想要悄无声息地抹除掉一个外来裔,太简单了。 想起什么,他补充道:“照片寄到乔贵安手里。” 第45章 助理委婉提醒道:“那洛赫,我们也……” “他放着,我亲自处理。”沈雪迟揉了揉眉心。 “是。”助理话不多言,只管按老板的吩咐行事。 离开办公室前,他轻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休息室,里面传来青年的嘶吼与砸东西声,许是又做噩梦闹脾气了。沈总有洁癖,不爱与人亲近,一向不允许外人踏进那里,一年前带在身边的小孩倒是例外。 外界传闻沈雪迟找了个年纪小、漂亮得像大明星的学生养在家中当金丝雀,不少上赶着讨好沈氏的人从这一信息里得出家主的口味,送了一整本图册过来,都是二十岁,干净清纯的大学生,虽比不上“正版”,但可以一起伺候。 男人收到的那会什么话都没有说,那群人还来不及欣喜,第二天男人的无名指上就多出一枚戒指,他当着他们的面烧掉图册,无声宣告着所有人对方“正宫”的身份。 听说那学生性子傲,不要奢侈品,就要沈雪迟手工的。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沈氏家主前脚刚处理完谣言散播者,后脚就开着迈巴赫坐在大学城手工店里矮矮的凳子上,在那学生的指导下,严肃地亲手敲磨了一对铂金戒指当作定情信物。 不久之后,沈氏家主身上又多了一个标签。 阴鸷毒辣,但,是个恋爱脑。 门被彻底关上,助理再没听见尖叫。 或许是因为总裁办公室的门是隔音的,或许是因为沈雪迟早已进去哄慰他了。 谁知道呢。助理无声地叹息着,他只清楚风水轮流转,多年前欺负过青年的人,现在都落不得好下场。 - 红色的丝绸窗帘重重垂下,将光亮遮挡得严严实实,楼下的老式落地钟滴答滴答,时针指向一点时,发出悠久的鸣声。 春家的保姆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工作十小时,早上七点半过来,晚上七点半离开。 春归不肯下楼,他受了惊吓,夜里还有点低烧,沈雪迟凭借着记忆里的布局,准确地找到医药箱,用热毛巾不停地擦拭身体。 “沈雪迟,我妈他们呢……?”春归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睁开迷蒙的双眼。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沈雪迟不准他把脚伸出来。 沈雪迟实话实说:“他们出去了。” 春归手指颤了一下,他垂眼藏住眼里的失落,缓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能帮我把……那边抽屉的黑色相册拿出来吗?上面有只蝴蝶图案。” 男人闷不做声地把柜子拉开,相册的正中央手绘着一只白色蝴蝶,像是小孩子画的,几乎没有画工。 他转身把相册递给春归,在少年伸出手的刹那,他又收了回去,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唇瓣吻上去,试了试体温,没有再发烧了。 春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不怪沈雪迟有事故意瞒他,但他不想再事事相信沈雪迟了。总信这人的话,他怕是永远都触摸不到真相。 屋内的暖气还开着,沈雪迟先是替他换下汗湿的睡衣,拿毛巾擦拭干净,套上干燥的新衣服,又往他的头上搭了条毛绒毯子,围了一圈才道:“……你看吧,我去洗衣服。” 春归瞥了他一眼,心情一般地戳穿他的谎言:“你的借口好烂,坐下来,跟我一起看。” 沈雪迟:“……” 他不是很乐意,但别无他法。侧边被角微微陷下一块,春归嫌他靠得太远,粗鲁地扯了扯他的手臂,少年现在满肚子火无处撒,下意识地选择身边最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人。 沈雪迟没有吭声,心里觉得痒痒的。一点都不痛,很开心。 相册翻开第一页,春归刚看了一眼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男人虽表现得不想看,但眼神一直追随着春归的手指,他抬手戳了戳照片中孩子的脸,问:“这张是什么时候?” 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空篮子哭泣,那张脸一看就是缩小版春归,最多六七岁的样子,放到现实,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双亡,一定和这张照片一样幸福、开心。 春归笑道:“这个是我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园区组织亲子摘苹果,我跟我的同伴炫耀说我爸妈最高、最好看,老师听见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本意是希望小孩子不要那么爱比较,结果那天他们打扮得非常隆重,乍一看还以为参加什么晚会,我爸甚至还偷偷往鞋里面塞增高垫。他们把我高高举过头顶,我轻而易举就能摘下苹果。” 沈雪迟挑眉:“那篮子怎么是空的?” 春归翻过这一页,叹口气:“出师不利,苹果没抓稳,砸我头上了。” 他补充道:“真的很痛。” 沈雪迟顿了顿,手下意识抬起摸向少年的脑袋,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好多年前苹果砸脑袋带来的痛,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束手无策,而小孩哭完后又抱着空篮子傻笑,说:刚刚好像有人在摸我的头,痒痒的。 男人认真安慰道:“苹果砸脑袋会变得很聪明。” 春归瘪瘪嘴巴,不想和他说话,“你讲冷笑话真的很尬!”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和站在自己两侧五官被黑线团遮盖的男女身上,就在不久前,他已经彻底忘记春季平和许春娟的脸了。 他有些茫然,不愿意去面对,可逃避真的能躲过这一切吗? 第46章 他按住了自己摇摆不定的心,道:“沈雪迟,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们春春终于不再摇摆不定啦!迈出一大步!鼓掌!(piapiapia) 两人并不完美,爱都是深刻且自私的,一边又想他好,一边又希望他离不了自己,但正是这两个孤独可怜的人相遇,冬天才终于迎来了春天n_n 第30章 沈雪迟沉默着,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春归的问题,而是给出自己早已知晓的答案:“你重生了,对么?” 春归张了张口, 惨白着脸, 他犹豫地点点头:“嗯。” 沈雪迟问:“上一世, 我是怎么死的?” 那个画面春归不想再回忆,他像溺水的人似的攥住沈雪迟的尾指,缓缓道:“跳楼。” 他颤声道:“你忘了我, 和我提出分手, 最后在我给你租下的房子里……” “我知道了。”沈雪迟轻声道。他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瞧着平静, 内心却压抑着波涛, “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你能做什么?”春归浅色的瞳仁清透, 并不明亮的房间里他看着沈雪迟认真的眼神,不知为何, 他感觉有点累,“想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还以为你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氏家主?” 春归说话带刺,男人听了却半点恼意都无。 他轻轻拉过少年的手, 伸出舌头,修长如玉的指节被含进嘴里,偶尔发出一声令人眼红心跳的嘬-弄, 他问:“真相有那么重要么?” “善意的谎言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让春归气得发笑。 少年竭力想抽回手, 而沈雪迟也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 可湿热的口腔令春归的腰发软, 他顺势倒在男人的怀里, 少年的无名指口感到一阵痛意,他闷哼了一声,推开男人的脸,张开五指举到眼前,赫然发现自己白皙的手指上多出一圈红色的齿痕,宛如一枚戒指。 “你简直……不可理喻!那天教学楼的相遇你果然是装的吗!” “嗯。”沈雪迟淡笑凝着他,半晌过去才低声道:“早就不可理喻了。” - 就算没有沈雪迟,春归也有去心理医院的打算,所以在沈雪迟谨慎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异议。 他给许春娟和春季平打了三四通电话,想问问他们去哪了,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奇怪的是他们电话一直都处于没人接通的状态,在他第五遍听到机械女声响起的提示音后,沈雪迟抽走了他的耳机,捏了捏他的脸道:“我来打吧。” 出租车拐了个弯,远离繁荣街道,春归第一次知道汉京市还有这种地方存在,导航上显示他们距离医院还有一千米,也不知道沈雪迟上哪找的,竟藏得这么隐蔽。 他用脑袋拱了拱沈雪迟的侧脸,又把手举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下那圈齿痕,闷闷道:“你现在是一点都不装了,亏我刚开始还被你骗得晕头转向,以为我能反攻……” 沈雪迟扬眉,好像没听清后半句话:“什么?” “……没。”春归冷邦邦道。 在两人拌嘴期间,出租车稳稳停靠在医院门口。 这是一所私人疗养院,占地面积约两个高尔夫球场大,建筑采用的中式装修风格,无论是家具还是庭院都由实木打造,而类似屏风、青花瓷、挂画等装饰品,大多也是从拍卖会上得来的真迹。雁珊霆 就算是春家这种在权贵圈子里能挤进中上游的水平,春归也能感觉到,这样的疗养院不是他们这一阶级的人能够接触到的。 大门由门童拉开,刚跨进门槛,就有人半蹲下来帮忙脱鞋。春归受不了这种场面,连忙后退几步,自己把鞋脱了,穿上对方准备好的棉拖,他抬头看向沈雪迟,发现男人也学着他的模样,自己弯腰脱了鞋。 经理带着护理师上前,确认预约人的姓氏,女人含笑,双手搭握在腹前,微鞠躬道:“沈先生,春先生,请跟我来。” 心理部需要坐将近二十分钟的观光车到达,这里严格保护病人的隐私,安保设施连只天上的麻雀都飞不进来。 春归与沈雪迟面对面坐立着,看向他的表情欲言又止。男人从保暖箱里盛了一碗莲子汤,递到少年嘴边,他没有无视那略带谴责的眼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没有故意装穷,只是做了点投资。” “什么样的投资能预约的起一小时六万的心理咨询啊?沈雪迟。”春归认真道,“你秘密太多了,我有点想和你绝交。”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吃我最喜欢的熔岩蛋糕(递上)大家有什么建议也欢迎提出!想要评论贴贴,作者会边写边改进的(戳手) 第31章 与疗养院的中式风格不同, 办公室是现代装修,隔音墙极大地保护了病人的隐私问题,里面只有一位医生坐着, 春归打了个招呼:“您好。” 医生戴着眼镜, 岁数看起来和李咏差不多大, 他抬起头,站起身对春归笑了一下:“春归,你好。” “你的基础情况沈先生已经告诉我了, 我这边暂时不建议你用药, 但也不能任由这个事态继续恶化下去,请允许我向你提出几个问题。” 春归点头:“好的。” 医生按动鼠标, 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 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至少让春归看了不会紧张, 他随口和春归闲聊着:“尝过我们的红豆莲子汤了吗?味道很不错。” 第47章 确实不错,春归让沈雪迟替自己盛了两碗, 喝得很饱,“还可以,再多放点白糖就更好了。” 医生笑了一下:“糖吃太多影响睡眠,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雪迟抱着自己的话就会睡得很好, 反之一个人睡就有点差,春归如实作答。 医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噩梦的?频率如何,醒来后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春归:“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的, 频率不算很频繁, 但有一次特别奇怪。” 医生写写停停, 最后在噩梦这个词汇上画了个圈, 打出问号, “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春归说得正是在学校做噩梦的那次,如果不是他心态足够好,恐怕醒来就当场崩溃了,可他奇怪的点不止是这一个,“正常来说,存在满足了健康睡眠状态,但还是抵挡不住困意、一秒就能入睡的人吗?” 医生蹙眉:“你的意思是在做噩梦前你以绝对清醒的精神做事,但下一秒就陷入睡眠吗?在医学领域我们能给出的解释只有嗜睡症这一类群体,可是很显然你的健康报告不属于这一病症。 医生沉默着,按了两下圆珠笔,笔尖在纸张上点触了几下,“梦境是以上帝视角出现的吗?” 春归:“是。” “都出现过哪些人?不认识的还是亲近的。” “在这个世界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可是在那个梦里……”春归顿住了,他缓慢地抬起头,好似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他低声喃喃道:“那个梦里……他们都是沈雪迟的朋友。” …… “感谢你今天抽出时间,我们下次再见,春归。”医生收好报告,起身送春归离开。 “还有下次?我和你聊了两个小时,已经花费十二万了。”少年眼皮跳了一下,就算沈雪迟再有钱,他也不信对方短时间内就能赚够自己接下来所有的心理问诊费,他都在思考该把银行卡藏在哪里才能以自然的形式出现在沈雪迟眼前。 按这个花钱速度,男人很快就要两手空空。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沈先生是我们这里的vip会员,他带人过来不收费。” “这么好?”春归讶异道:“成为会员要多少钱?” 医生笑眯眯道:“这里可不是靠花钱就能办理入会的。” 春归:“……” 他叹口气:“你要把这次的报告结果发给沈雪迟看么?” 医生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点头,尊重病人的意愿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不然很难保证患者是否还会对他敞开心扉:“你不愿意的话,我会严格保护起来,坚决不让第二人知晓。” 春归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机制他也不担心会泄密,无所谓道:“随便,你告诉他也无妨。” 医生还以为他极度排斥把隐私告知给别人,听春归这么一说,略带诧异道:“真的?” 春归拉下外套拉链,把手揣进口袋里:“对啊,反正你不告诉他,他也会想办法自己查到。” 医生不知道少年对沈雪迟是怎样的看法,但看得出他极为依赖那人:“沈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外面很冷的,你不拉拉链会感冒,欸,慢点跑,别摔了!” 春归回过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跑出只有病人可以进出的走廊,偌大的休息等待室内,一个男人围着蓝色围巾,怀里则捧着红色的,见少年走近了,他先是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眼,接着将自己脖颈上带的取下来绕在春归的脖子上,他蹙眉拉上少年敞开的外套拉链,“里面很热吗?再热出来也要把拉链拉上,小心感冒。” 春归鼓起脸,他有些婴儿肥,此刻像生气的小包子,可心情却是雀跃的,他嘟哝道:“知道了。” 沈雪迟的手机开了震动,屏幕亮起,锁屏是一位少年的侧脸,手里正举着啃了一半的包子,浑然不知自己被偷拍了,还打着坏主意想趁同伴回来前偷喝一口对方的米酒糊汤圆。 患者:春归 潜在病因:#### 提出问题:梦境穿梭者(存疑?) 第32章 “老婆, 我记得咱家没亲戚住在这种地方啊,为什么突然来这里?”春季平关上车门,打量着头顶的木牌, 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它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只能依稀辨认出徐清村这三个字。 村里大约一百多口人, 青壮年都去市集进货了,村媳妇在家织布,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闲聊。 许春娟一路上愁眉不展, 时不时还叹几口气, 春季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像从她昨晚在门口蹲点小沈, 再到下楼待了一个小时开始, 回来便是这副没有精神的模样,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春季平连大气都不敢喘, 攥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生怕自己哪点懈怠就点燃了身边这枚炸弹。 “春季平, 你还记得lucy吗?”许春娟摘下墨镜,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村子里的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熟面孔,突然出现的陌生相不由得吸引了村里老人们的目光, 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外村人,似乎在猜测对方穿的一身富贵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春季平和她站得近,措不及防被头发扇了一巴掌, 左脸颊微微刺痛, 他摸了摸脸, 不知道女人提起lucy做什么。 lucy是他们前年在国外认识的催梦师, 这个职业群体很神奇, 听说工作就是唤醒被人们遗忘在心底的美好记忆。 第48章 许春娟一向是个敢于尝试的人,在二十岁出头还没认识春季平的时候,她已经跟随团队登顶珠穆朗玛峰了,催梦这种东西听着并不危险,在lucy的邀请下,许春娟第二天就带着春季平拜访她的家。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催梦失败了。 本该美好的记忆变成了以春季平死亡、许春娟跳楼自杀的结局画上了句号。 催梦过程不允许第三个人的出现,当时春季平正在休息室等候,按lucy的话来看,正常催梦都会在四十分钟到一半个小时内结束,可现在已经两个半小时了,催梦依然没有结束,贸然打断会导致被催梦者精神出现混乱,他只好抱着担忧的态度继续等待下去。 可半个小时后,春季平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尖叫,他立刻冲进催眠室,发现许春娟醒来后整个人接近疯癫状态,看见谁都躲,连春季平都近不了她的身,还是后来冲进来的麻醉师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将她勉强控制住。 当时lucy已经在被春季平捉去喂鲨鱼的路上了,她这时才明白温文儒雅只是这个男人的伪装,他脱下了人皮,露出残忍的本性。 “你不能这么对我!mrs.chun还需要治疗!” 春季平极少动怒,平时显露出的模样总是温和沉稳,可此时他看向lucy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他拽住女人的头发,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经历过岁月的脸庞上,他轮廓英朗,若不是从左边眉间划至眼睛的伤疤过深,也是非常优越的长相了。 他沉声道:“行业内有比你更专业的人士,一开始我就不该同意你接近她。” lucy心下一沉,男人早就看出她打的什么算盘了,她涕泪交流地乞求道:“不,不……我,我还有办法。” 春季平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她,侧过头倾听主治医师小跑过来汇报许春娟的具体情况,随后他抬手在肩头往后动了两下手指,两排站着的黑衣保镖立刻上前为lucy松绑,男人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去地上,没什么感情道:“三天。” lucy将许春娟的梦境严格记录下来,去请教行业里的各位前辈,再次见到许春娟时,女人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依然没什么胃口,刚被春季平轻声细语地哄喝了半碗粥,她眨了眨眼,牵过lucy的手,问:“你瘦了很多。” lucy触电般缩回手,她知道这个房间被装上了微型监控,可她不能告诉许春娟真相,包括那天催梦的失败。 催梦的本质就是催眠,除非外界强行纂改了她的现实记忆,否则普通人根本不具备凭空捏造事实的本领。 三日期限已到,lucy根本解释不出为什么许春娟明明还活着,但在她遗忘的记忆里她和春季平都死了。 可女人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在某一天的晚上,她找到了被捆在废弃仓库里的lucy,她的手里除了伪造的身份证明还有一叠厚厚的现金,她一边替lucy松绑一边问对方:“如果我现在的存在即假象,是不是就能解释明白这一切了?” lucy的嘴唇干涩,直到很久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正在流血,她呆愣地盯着女人离去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 隔日清晨,渔民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具被冲上岸的无名女尸。 许春娟没有烟瘾,但偶尔烦闷的时候也会抽上一根。她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细长女士香烟,夹在指间,回过头,她对上春季平欲言又止的神色,戏弄地呼出一口气吹向男人的脸,紧接着她把钥匙和一串手写的地址扔进春季平怀里。 “伯母,您可以装作不知情,继续隐瞒所有人,或许那正是我所期望的,不过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为春归清出一条……真正圆满的路。” “看见小沈的第一眼……我就莫名想起了lucy,不过他可比lucy强多了。” 春季平黑眸微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疯狗怎么可能嗅不出同类的气息,他轻笑道:“这样的人缠上我们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老房子短时间内第三次被人拜访,阳光透射进来,一束束光线中依稀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许春娟根据记忆里摆放的位置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个发夹。 梦境中最后把这枚发夹带出来的人是春归,那时发夹已经锈到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原样了。可许春娟还记得,那是当年春季平破产、她也有了身孕,她不想把所有压力都施加在男人身上,吵着闹着也要出去打工,那时春季平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他顶着熊猫一样的黑眼圈敲响了房门,送给她一个水晶发夹。 “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都是丈夫需要操心的事情,许女士请尽管貌美如花,大胆做取悦自己的事情吧。” 许春娟嗤笑一声,她将发夹握紧在手心,唯一疑虑的事情已经被验证了,接下来,入局的人该到齐了。 老房子的门再一次被关闭,也不知道下一次推开该是何时,又会是谁了。 “老公,你幻想过春春三四十岁的样子吗?” “啧,那混小子……我倒是幻想过我们俩白头的样子。” 许春娟瞥过村子里三五成群半蹲在雪地上玩乐的孩子,他们与春归小小的身影重叠,她驻足片刻,接着不带任何留恋地踩着高跟鞋、牵着春季平的手离开。 第33章 晚饭地点是春归找的, 提前一周预定的星级餐厅,夫妇俩在吃穿用方面从不亏待少年,所以这些年尽管春归物质开销大手大脚, 但零花钱永远是充足的。 第49章 这段路距离餐厅所在的地方不远, 春归提议想下去走一走, 沈雪迟便和他一起在十字路口下了车。 路过蛋糕店时,他站在透明橱窗外,俯身打量着里面摆盘精致的奶油蛋糕, 他喜欢草莓, 不过只喜欢吃甜尖那一部分,每次回家的路上, 春季平都会嘱咐保姆给他切好草莓尖尖, 确保不会时间过长导致草莓氧化,又可以在他回家的第一时间吃到。 沈雪迟看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还未等人开口,便推门进去来到员工的身边请对方帮自己拿一个草莓蛋糕。 员工问:“要几寸?” 春季平看着不像爱吃甜食的样子, 也就春归和许春娟分着吃了,沈雪迟想了想,说:“八寸,不用生日蜡烛, 能多给我几根烟花棒吗?谢谢。” 员工笑道:“没问题。” 沈雪迟刚走出店门,春归本是侧身倚着玻璃,看见他就像成了软骨头, 几步路走到他的身边, 把脑袋埋进男人的胸口, 兴致不算很高:“买蛋糕做什么?又没人过生日。”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脸, 语气温柔道:“庆祝你多活一天。” “哇哦, 希望我能活过十八——,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来?” 沈雪迟收回手机,把蛋糕盒子拎到左边,右手攥着春归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们还有二十分钟到,今天怎么想着在外面吃饭?” 春归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耳钉,仿佛确定什么般,这才安下心:“只是觉得……我挺废物的,成绩也好,未来也罢,没有一点能帮得上我爸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能让我好受点。” 他说话的期间,沈雪迟一直盯着他的脸,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意义不明道:“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能生出愧疚吗?……吃散伙饭的时候。” 说完,他又兀自低低笑了两声,像是自嘲般:“抱歉,说个玩笑话。” 一阵冷风吹来,春归下半张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他戴了顶毛绒帽子,小鸟翅膀罩住他的耳朵,全身上下只有暴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最冷,细看还微微泛红,许是被雪粒刺激的。 春归吸了吸鼻子,说:“沈雪迟,如果你以后有了小狗,就叫他雪来吧,每天饭后我们都牵着它去散步。” 任谁听了这话都像交代什么遗言似的,沈雪迟抿了抿唇,神色紧绷,也只有春归才能让他生气,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全身血液变得冰凉,连带着他的脑神经都迟钝了。 这条路突然很长、很长,或许两人都有意走得很慢,在这个街上行人都急着赶路、期待回家能吃口热饭的时候,只有春归私心希望长夜漫漫,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春家夫妇是十五分钟后抵达的餐厅,他们对春归请自己吃饭这件事感到惊讶又欣慰,几乎是在拨回电话听清的第一秒,许春娟就带着春季平冲去做了造型。 “春春啊,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请你爸妈吃饭?”许春娟保养得极好,一颦一笑都还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当事人春归表现得很平静,他还给鹿可燃发了个定位,邀请对方一起过来吃饭,只可惜野猪吃不了细糠,鹿可燃发了一张自己竖中指的图片。春归捧着手机看了一会,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着的三人。 除了沈雪迟,他看不清另外两人的脸,他的视线落在许春娟头上佩戴着的水晶发夹,愣怔了会,这个发夹与女人并不般配,甚至有一股低劣的违和感,就像两三块钱的地摊货出现在高奢品牌里,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拿起塑料刀漫不经心地插进奶油蛋糕里,像妥协了现实,可又不甘心走那命定的轨道:“用心记住你们的日子。” 他用舌尖卷了颗草莓入口,白齿相撞的瞬间汁水爆开,他微微眯眼。 鹿可燃被禁足在家,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隔五分钟就要看一次春归有没有回复讯息。虽然他把提示音开到最大,但万一手机坏了呢? 一分钟刚过去,鹿可燃又解锁了屏幕,看着自己发出的十几条消息石沉大海,他嘟哝道:“小没良心。”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上半身直起来,以跪趴的姿势伸直臂膀,努力勾过对面桌上的文件。 这是前不久春归拜托他破解的数字地址,最后定位三角范围一步步缩小,最终地址确定在徐清村。他派去的人寻了两天,几乎将邻里邻村的八卦都理了出来。只可惜鹿老头子大发火,前几天甚至断了他的所有网络,所以他没能第一时间把资料交到春归手上。 他想了想,倒出文件袋,他不知道沈雪迟这么大费周章下一盘棋是为了什么,但一旦棋面出现僵局,或是出现其它变数,到了那时,他会亲自掀翻这个局,这也是他唯一答应过沈雪迟的事,因为他们所努力的一切,最终都只是为了自己。 春季平的感动一直持续到春归结账掏出一张黑金卡为止,第一眼他还没认出来,可为了避免混淆,也是方便身份识别和特殊性,黑金卡左上角都会有一个镭射图案的标志,全球只有一百个人拥有这种定制标识。 “混小子……”春季平怒极反笑,他抬手摸了摸春归的头,百感交集道:“长得真像你妈年轻的时候。” 春归眨眨眼,嘴角翘起,“那你们可得活久点,看看我三四十岁还长不长这副模样。” 春季平还愈再说些什么,春归却回过头,看了眼沈雪迟所在的方向,打断他,“爸、妈,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话想跟沈雪迟说。” 第50章 春季平顿了顿,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适感,可那感觉稍纵即逝,他只好点头道:“行,早点回家,我和你妈在家等你。” 他不放心地叮嘱道:“一定要回家啊。” 许春娟出来的比几人要晚一点,她拽了拽春季平的袖子,随着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望去,“怎么了?” “……反正是不太好的预感,咱儿子好像要闯祸了。”春季平认真思考道。 “沈雪迟,你先回家吧,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鹿可燃家了,很重要,现在就要去拿。”春归和沈雪迟并肩走在一起,他并没有过多阐述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静静地抬头凝望着对方。 男人有一瞬间感到心慌,这种感觉与当时他知道春归决定离开这个世界后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如出一辙。 他动作僵了僵,手心冒着冷汗,无能的谈判家此刻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挽留下对方,只好笨拙地从口袋里拿出几根未点燃的烟花棒,一股脑地塞进春归手里,“可以许愿。” 春归歪头,两根手指捏着铁签转了几圈,“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许愿神也不会听见的。” “会听见的。”沈雪迟伸手去握他的手指,像变魔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盒不那么精致的塑料盒子,春归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离开的半个小时,是去了哪里。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满满一盒,削成一半的草莓尖尖,沈雪迟认真重复道:“我能听见的。” 周身仿佛安静了半个世纪。 “……” 春归舌尖顶着上颚,眼睛又开始发酸,风太大了。少年看着他,有些苦恼似的,默然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内心炙热的欲念,顶着少年容貌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侧脸,随即退后两步,“沈雪迟,我送你个礼物。” 那好像是一团纸,男人没有看清,春归就快速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很珍惜地拍了拍,春归郑重道:“沈雪迟,草莓尖真的很甜,可是你以前为了照顾我,从没吃过,这次你留着自己吃吧。” 车鸣驶过,春归的后半段话被揉碎了携进风里卷走,沈雪迟听不太真切,只是这种感觉像极了泡沫幻影,似乎下一秒伸出手,所有人都该醒了。 这次水果不会烂了,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了。 男人在原地驻留了许久,直到又一辆车子稳稳停在他的面前,一个寸头男探出脑袋,嘴里咬了根烟,神色懒散,他的眉骨硬朗,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情,可浑身却散发着一股痞气,“哟,一个人傻站着干嘛呢?” 沈雪迟眉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淡漠之色,他轻瞥了那人一眼,没有搭理,而是把方才春归塞在他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张纸包成的团,展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纸折的蝴蝶。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春归的意思。 当一只毛毛虫破蛹而出,成为蝴蝶的那一刻,人们称这一现象为,蝶变。 - “你好,结账。” 现在这个点还来买厨房用具的人可不多了,营业员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看着像个高中生,这长相,在学校估计不少人追,他打趣道:“这么冷的天,家里大人舍得让你出来买刀啊?” 春归找寻着钱包,无意间摸到口袋里的烟花棒,顿了顿,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一并交给收营员,他抬头笑道:“……对啊。” 作者有话说: 哭哭,不要单机码字嘛不要单机码字嘛,和我讨论剧情也可以的orz大家一起来评论嘛tot 第34章 唱片机仍旧转动着, 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组曲流淌出来,密密麻麻的文件以及照片摆满了整个房间地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鹿可燃趴在床上, 读完了最后一张新闻稿纸,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捞过一旁被遗忘的手机,拨打电话第一栏的联系人。 “嘟,嘟……” “您好,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 “艹!”鹿可燃一拳捶向枕头, 太阳穴的青筋鼓动得厉害,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窗外的雨夹雪有愈下愈烈的趋势, 他担忧地收回目光,眼神落在始终未接通的电话上, 依然有电话不停地拨打进来,可他一个都顾不上, “接电话啊,快接电话……!” 温暖的室内,壁炉里燃烧着木柴,劈里啪啦作响, 暖黄色落地灯下,陈梦捧着一本文学名著,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 茶几上的热茶已经凉了, 她蹙眉拉开窗帘, 站在高位处俯瞰半个汉京市。 就在刚才, 鹿可燃给她发了几条短信, 如果知道春归的去向一定要及时联系他,女生嗤之以鼻:“比起春归,你才更像那个离家出走闹别扭的人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鹿可燃急得在电话另一头跳脚,他怒道:“我们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个人!被耍得团团转!” 虽然陈梦大致弄明白了春归和乔俊的渊源,中间无非夹了个沈雪迟,但只要确保乔俊和他老爹不出什么幺蛾子,沈雪迟的奶奶那边医药费充足,他就不会替人代考了,藏着的第四个人是谁,重要吗? 可鹿可燃的声音太过焦急,就连陈梦的心都下意识咯噔一下,她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谁?” “洛赫!是他在背后煽动乔俊!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根据我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在洛赫单独租的房子里面发现了大量春归的幼儿照和伯父伯母年轻时候的照片,并且,”鹿可燃顿了顿,沉声道:“洛赫不见了。” 第51章 说罢,鹿可燃又骂道:“我就不该把文件副本发给他,这个疯子!” “鹿可燃,”陈梦冷下脸道:“我现在联系我爸那边找人,你和春归最好想想明天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春家主宅。 晚上十一点,窗外浓云密布,一道闪电利剑般劈开树干,惊得人心一颤,热水跟着一并洒出,许春娟来不及管自己被烫红的手指,迫切地望向一旁打完电话的春季平,“春春找到了吗?” 春季平用力按了按眉心,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巾用凉水沾湿了包裹在女人的手上,这才缓声道:“警方正在调取监控,你先去睡觉,好吗?我保证你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 许春娟痛苦地双手捂住脸颊,“那么大点的孩子还能去哪啊……” “连姨,把夫人扶回房,不要让任何东西吵到她。”春季平还保持着得体的风度,连姨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环过许春娟的一侧手臂,半强硬半安慰地把女人扶上楼。 待安神香、放有安眠药的热牛奶准备好,房间开启降噪模式后,连姨这才缓缓退出房间。 昏暗的房间中,许春娟瞪着眼睛,仰躺着看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 实际上,这栋别墅里根本没有星星贴纸的存在,当女人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又恢复原状。 存在星星贴纸的是那个三十几平方的出租屋里,三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块。 法庭上,面对货车超重的指控,货车司机声泪俱下:“我是为了生计!不超重我连成本价都赚不回来,我家里还有小孩要养啊!” 一时间,货车超重撞死人这个话题在论坛上爆火,网络上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有人选择支持和同情,他们认为货车司机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谁能想到那条路上会突然窜出一个人?而有些人站反对票,这个司机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应当受到该有的惩罚! 可第二天,一条意想不到的词条直冲热搜榜第一名。 话题指向的矛头只有一个。 #死者的妻子全妆出席# “听说她早就出轨了,现在只是为了多赔偿一些钱。” “想博关注吧?丈夫死了还化妆!” “我看她流得都是鳄鱼的眼泪!” 在梦里,许春娟最后受不了舆论攻击,抱着春季平的黑白遗像跳楼自杀,只留了一封遗书在家中:他说,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是丈夫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就想我美美的,穿吊带,穿裙子,化取悦自己的妆容,天天开心就好。他说,哪怕以后有小孩了,我们都成白发老头老太太了,我也依旧是他心中最美的人。 许春娟将碎发别到耳后,顺带地,抹去了温热的泪水。 “啪!” 春季平随手抓起一个价格不菲的高脚杯狠狠砸向一边,玻璃碎片四溅,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大理石地缝里,他烦躁地捋了把垂在眉间的额发梳在脑后,接通电话,他轻笑一声,嘴里吐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都他妈给我查完了,一个老鼠尾巴都别漏!” - 整个区的地图在他脑中重新构建,哪个地方狭窄、无人经过,哪条巷子可以通往另一个出口,最重要的是—— 哪里可以抵达监控死角。 下水道里的老鼠趁着雨季悄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着,趁没人经过快速爬到垃圾桶边寻找着今天的食物。 这一片违章查得并不严,货车停靠在坑洼路边,积起的水潭倒映着少年的影子。军绿色的宽大雨衣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遮盖,衣摆坠落的雨滴砸在水潭里,光影斑驳犹如走马观灯。 老小区没有保安,没有监控,谁都可以抄近路从这里路过,自建的秋千被雨水和风吹得吱呀乱动。他抬头,五楼的阳台正亮着灯,女人手摇着升降晾衣架,把刚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这个角度,雨衣帽檐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淌进衣领里,很快浸湿领口。 春季平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冰凉。 “顾芳。”他缓声念道。 女人微颤,手中的衣架掉落在地上,她像心有所感地低下头,可是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她搓了搓自己泛起鸡皮的手臂,只当是自己神经兮兮,她走回屋内嘀咕道:“哎哟……这雨怎么越来越大了,老张,你打通儿子电话了没!” 雨水滴在干燥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弯曲水痕,老楼过道的角落处摆满了积满灰尘的自行车和电瓶车,一只躲雨的流浪小狗悄悄探出脑袋,与少年视线相对后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它身上的毛一绺一绺,流浪太久,与其说是白色,倒更像只灰色的小拖把。 太瘦了,瘦到就像梦境里的自己,别人对待他就像看待一只蝼蚁般,轻轻一捏就绝无挣扎的余地。 少年连眼皮都未抬,目光扫视了一圈流浪狗冷到发抖的身子,他面若冰雕,浅色瞳眸里丝毫没有情绪流露。 流浪狗彻底躲到了角落,发出嘤呜的求饶声,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它没什么力气,声音断断续续的,想也不用想,若今晚依然没有人发觉或帮助它,它绝对挺不过这个晚上。少年没有帮助的意思,却也没有打算离开。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肌肤,他全身上下都像这只狗一样,冷到发抖、恨到发抖。 第52章 当他知道给沈雪迟转账的人是乔野后,他就试着通过陈梦去与乔野联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乔野竟然比他更早一步主动联系他。 “你不是想知道沈雪迟藏了什么秘密么?去找一个叫洛赫的,你或许认识,乔俊的小跟班。” “当然,我没什么恶意,只是很久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少年顿了顿,眼神微闪,只是眨眼的功夫,情绪再次被他隐藏得滴水不漏,他转身走出门口,五分钟后,少年的手上多了根火腿肠。 他站得笔直,脊背紧绷,坚定地揣着没人在意的尊严,他用牙齿撕开包装,折成两半,另一半丢向角落,另一半饿狼似地塞进自己嘴里。 当鹿可燃把那份文件发给自己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没有弄懂的事情。 三华杯的金银奖都落于水泽,为什么出现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乔俊? 除开梦境,他当时在拳击馆看见的跪在地上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记忆逐渐复苏,一切都随着飞镖击中的照片陨落。 当年三华杯的金奖获得者根本不是乔俊。 杀死春家夫妇的不止是洛赫一家人。 无论他与沈雪迟之间设下的谜线究竟如何,毋庸置疑的是,他要给两人都带来解脱。 - 顾芳打开门,见到来人愣了愣,她把目光投向沙发上的男人,“老张,这位是……?” 张明从沙发上探出头,同样露出疑惑的目光。 “阿姨,叔叔好,我是洛赫的朋友。”雨衣丢置一楼,干净的地方被翻面过来,尽管这样算不上温暖,但也足够流浪狗度过这一晚了。少年从书包里拿出学习资料,这是许卓雅交给他的,说是沈雪迟希望他好好学习,真可惜,这辈子他还是没能饱读诗书。 “啊……这样,你叫什么?洛赫现在不在家,这孩子,我们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小同学,你冷不冷啊?先进来坐会吧。” “嗯。”少年淡笑着,看起来平易又乖巧,却在女人转过身的刹那,眼底只剩清冷和漠然。 他轻声道:“我叫春归。” 作者有话说: 哎呀,其实春爸春妈年轻时候的爱情也很带感,现实春爸的地位和这差不多,破产是假,放弃家产和地位带春妈私奔是真,前期带一丢丢强取豪夺后期两人情投意合,大家感兴趣的话正文完结后鱼刺会写点他们的番外! 第35章 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洗刷着这个世界, 现下这种天气没法打伞,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雨衣,两辆迈凯伦相对而驰, 突然一个漂移, 轮胎与地面似要擦出火星子, 陈梦一脚踹开车门,直直把鹿可燃准备打开的车门别住,她愤怒的语气在雨夜里听不真切,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你说的那个沈雪迟, 究竟联系上了没!” 对此鹿可燃也感到十分委屈,早在他意识到不对劲之前, 沈雪迟的电话号码就成了空号, 怕这件事惊动了李咏,他只好拐着弯说两人约好一起去图书馆, 结果突然联系不上人了,这才终于软磨硬磨着从三班班主任手里拿到了沈雪迟的现有住址。 可学生宿舍, 没人;徐清村,没回来;强行撬开半地下室的门锁,里面早就被洗劫一空,干净得可怕, 丝毫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先别说这个了,”想起沈雪迟,鹿可燃暗骂了一声, “伯父那边同时联系了警方找人, 两小时前, 他们在一家厨具用品店发现了春归的踪影, 他很不对劲……” “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声带连网了?”陈梦不耐道。 “啧,”鹿可燃闭眼,破罐子破摔快速道:“他买了把刀,你说他不会想不开去捅乔俊吧?” 话一经出口,气氛变得诡异的沉默。 鹿可燃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陈梦,女生却突然想起什么,踮起脚猛地拽过他的衣领,力道之大,鹿可燃措不及防,两人险些鼻尖撞到鼻尖,陈梦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他们都了解春归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从两人共同隐瞒少年小时候缺失的一部分记忆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她颤声道:“他避开了监控,乔俊那暴发户可能住在连监控都没普及完整的地方吗?” 鹿可燃的雨衣帽檐磕在陈梦的头上,他噎了一下,雨水溅进他的眼里,眼前景色变得朦胧,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与陈梦大眼瞪小眼,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干涩无比,就连说话都困难,“洛赫不见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陈梦蓦地松开他的衣领,迅速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查洛赫他爸妈住在哪!快!” - “小同学,洛赫说他在回家的路上了,快拿着热水袋捂捂,哎哟,什么学习资料啊,大晚上跑过来,你家里人知道吗?”顾芳放下看不明白的学习资料,局促地搓搓手,拿了条绒毯披在肩上,她和张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男人从茶几上拿走一包烟和打火机,上阳台待着去了。 “没事的阿姨,我就和洛赫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春归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他长相显小,身高也没有很出众,比起正在读高中,倒更像初中生,是那种长辈一眼看过去都会潜意识添上为人乖巧的标签的类型。 顾芳内心更加忧虑了,她可不认为“朋友”能在冬天晚上十一二点过来送学习资料,结合洛赫从前的所作所为,她沉吟半晌才道:“孩子,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呐?” 第53章 春归吃惊地看了顾芳一眼,他抿了抿唇,垂下脑袋很缓慢地摇了摇,轻声否认道:“没有的,阿姨。” 他这委屈的辩解发言一出来,顾芳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她把水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玻璃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惹得始终注意这边的男人按耐不住地熄灭烟头,重新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他死性不改!”顾芳红着眼睛失控道。 张明的脸上尽显疲惫之色,细看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双手摩挲着女人的肩头,安抚着她的情绪,贴近她的耳朵道:“这不还没确认是不是咱儿子欺负的呢,是不是?” 再转过头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小同学,你大胆点说,欺负你的人是谁?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你!” 说得倒好听,全是冠冕堂皇的话罢。春归心中冷笑道。 他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两人,他嘴角微扬,平静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波澜的情绪,倘若顾芳和张明再仔细看看,或许就会发现少年的目光根本谈不上友善,而是一种处于高位者的冷漠的审判,可惜他们此刻满脑子只期盼着儿子不要酿下大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少年悠悠开口道:“欺负我的人是乔俊。” 顾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张明的心还未彻底落回原处,少年的下一句话,再一次把两人的心提了起来。 “可是我听说洛赫在外面租房子的钱……是靠勒索同学得来的。” - “这么多人找你,看不出你还是个大忙人啊。” 废弃烂尾楼里,雨水肆意迸溅进来,寸头男吸完了最后一口烟,端在手里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接着举起烟尾那一面,张开嘴含了进去。“滋拉”一声,舌尖被炙烤出一个小小的烟疤,一圈粉肉像新冒出的嫩芽,寸头男微眯了眯眼,还是忍不住吐槽:“我从没抽过这么难抽的烟。” 从刚才开始,沈雪迟就坐靠在一根石柱子前,谁都不搭理的样子,手机号被他设置了一道程序,除非他指定的那人拨打,其余人拨打只会显示空号,可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等到那个人来电。 听见对方吐槽烟,他的大脑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混沌地摸向口袋,掏出来看,烟盒上印着一朵荷花。 他闭上眼道:“……是吗,我没抽过。” 寸头男嗤笑一声,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他伸出舌头,用大拇指用力按住伤口处,直到痛意传达进脑神经,他才嘶地缩回去,漫不经心地回想着春归的模样,是个长相和性格都很可爱的孩子,他玩味地笑道:“你那个姘头?” “乔、野。”沈雪迟漆黑的瞳眸盯着那人,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可眼神过于凌厉,即便是以坐着的姿态仰望那人,也依然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乔野呼出浅浅的气息,肩膀微颤着,他莫名笑出了声,皮笑肉不笑地回盯过去。 一分钟漫长的对视,乔野最先撑不下去,他避开那道视线,双手向两边摊开,他的背后是没有防护的悬空处,五楼,若踩空掉下去非死即残,他无奈地叹气道:“好吧好吧,不过你的宝物要遇到危险了哦,还不去帮忙吗?” 沈雪迟慢慢抖出一支烟,划开火柴点燃,硬荷花味道较重,有股特殊的草木香气,他不常抽烟,对这些不了解,他只记得春归爱抽这个牌子的烟,而这也是那人曾说过的话。 烟没过肺,男人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手掌捂住嘴巴,喉咙火烧经过似的辣,乔野“贴心”地丢来半瓶水,沈雪迟瞧都没瞧,他和乔野不过是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刚才上来时两人双手空空,鬼知道这水是从哪来的,他死死地盯着墨黑的屏幕,全身仿佛陷入荷花泥地里。 如果可以得到救赎的只有一人,那么他早就拥有过了,他是唯一见证过太阳陨落的人,也是唯一能够放弃所有只为接住这颗太阳的人。 “春归……” - 春归抬起头,意有所感地看向门外,门铃声响起,顾芳比两人更快一步走到玄关门口,推开门,洛赫刚提起一盒燕窝礼包举到胸前,笑容灿烂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啪!” “你看看你在学校都做了什么!我们送你去水泽就是让你去霸-凌其他同学的吗?!”顾芳的拳头尽数落在门外少年的身上,她崩溃道:“染发,打耳钉,逃学,不听爸爸妈妈的话逃到外面租房子住,你说那些是你打工挣来的钱,结果呢!洛赫,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把以前的儿子还给我!!” “够了!”张明怒斥着拉开两人,将顾芳护在自己身后,洛赫全程没有反抗,拉扯间,燕窝罐头从礼包里洒落出来,玻璃碎了一地,染脏了几人的鞋。 春归坐在沙发上,轻抿了一口塑料杯里放置到温的热水,他将茶几上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一一整理好,图上金色头发的人嘴里含着烟,手中数着钱,而地上蹲着的则是身穿水泽校服的学生。 洛赫当然欺负不了像乔俊、陈梦、乔野以及更高一阶地位的子女,只能对与自己同一阶梯或者更低阶的人下手,不过在顾芳张明发现后,他是真的收手了,也老老实实在外面找起了兼职,可顾芳和张明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相信过,所以在春归轻轻地煽动后,他们彻底爆发了。 洛赫的嘴角挨了一拳,白净的脸上青紫尤为明显,他的长相不差,但比起春归,他既没有初见时的惊艳,也没有久看后的依然耐看,他面无表情地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泛疼的地方,目光穿过两人直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客人。 第54章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视。 不,是春归第一次把他放进眼里。 他第一次见到春归,是在当地的法庭上,那人怯怯地拉着许春娟的衣摆,对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事感到不解。 当时的洛赫对一切感到乏味,他忽略了严肃的陪审团、神情麻木的法官和律师、哭到晕厥的母亲,只看见了这个长相漂亮,像糯米团一般的孩子。 他并不知道,这一刻、以及很久之后的遥远未来,他都将活在春归的阴影之下。 “怪不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原来家里来客人了啊!”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春、归!!”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让我看看是谁还没有收藏!(激光眼)给读者献上我的小爱心 第36章 洛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重生, 上一世他被春归害得家破人亡,父亲跳河自杀,母亲独自面对巨额债务, 每天无数的媒体人蹲守在家门口, 只要拉开那一扇铁门, 他们顷刻间就会被白光吞噬。 “听说在判决书下达前,你们曾多次威胁、写血书警告许春娟造成她重度抑郁,现在她跳楼了, 你有何感想?” “请问许春娟以死相逼货车司机偿还百万元巨款这件事属实吗?” “你知道许春娟的儿子目前正遭遇着网络暴力以及校园霸凌吗?货车司机是否是因为良心不安而畏罪自杀的呢?” 只关注热度吃着人血馒头的人争先恐后地涌进家门, 洛赫只打开一秒就吓得再次把门关紧了。 自张明死后,顾芳日日酗酒, 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洛赫吞了口唾沫,想到刚才的场景, 心中生出一丝惧意,前门和后门肯定被人堵死了, 他转身想从厕所的窗口爬出去。 经过顾芳的门口时,里面又传出砸东西的声音。补习班要交新一期学费了,他上的是市中心最好的一对一,光单科收费一个月就要四千五, 这次四个科目一起催款,少说也要小两万。 洛赫瑟缩了一下,终是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 这次期末考他只拿了全班第二十三名。若放在以前, 就算他学习差劲, 张明和顾芳还是会想办法替他凑齐学费, 到了重大考试前夕, 三人还会出去下馆子为他加油。 洛赫攥紧拳头,看着家中所剩无几的家具,就连去年他新买的电脑都被顾芳拿去二手店卖了,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极为不适应,张明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活着的人还款! 门外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打断了洛赫的怨恨,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几分。 如今春归的爸妈已经死了,能说话的只有活人!这不正是翻盘的好时机吗?!春归那怂蛋还不知道上哪躲着偷哭呢,他完全有能力把有利的风头都朝向自己! 洛赫的指尖颤栗着,瞳孔震颤,越紧张越感到口渴,他大步冲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如沙漠中见到水源的难民,一整个把脑袋埋了进去,酣畅淋漓地大饮着。 现在能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人只有自己了! 尽管学习一般,但他天天起早贪黑第一个抵达教室,周末也不偷懒参加了很多补习班;为了省钱,他每天步行去学校,顾芳准备的一日三餐里从没有荤菜的出现;张明自杀,顾芳没有工作,家中的存款所剩无几,就连水泽昂贵的学费都是个问题,哪还有钱赔偿春家! 就凭这些,都可以成为他抨击春归的证据! 洛赫的心脏怦怦跳动着,他极力压下心中那股不安、愧疚的想法,而后凭空生出对少年的怨恨。 对,春归没那么好,他是个只会装无辜的绿茶……快想想他做过哪些让自己难堪的事…… - 法院初次对案件进行审理的那天,春归的照片带着死者之子的标签登上了头条,虽然事后官方出面压下热搜,但刹那间,所有人都在心疼偷偷抹眼泪的漂亮小孩,而另一边,洛赫十岁拍下的温馨全家福被p上了黑白照,大家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纷纷要他们偿命。 深夜,洛赫做噩梦惊醒,他崩溃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哭泣,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大人的错事不要怪罪在小孩身上,就这样,他萌生出了见春归一面的想法。 隔天清晨,他在校园门口蹲守了一个小时才等到春归,精致漂亮的瓷娃娃眼尾泛着红,一看就和自己一样,晚上做了噩梦没有睡好。 洛赫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怜悯之心,他半蹲下来,伸出双手想要走近、拥抱春归,可下一秒,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刺痛,深黄色的蛋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鼻腔里尽是生鸡蛋的腥臭味! 他愤怒地把目光转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拿起手机默默地靠近他,把他包围在视线的中心。 “走开!杀人犯的儿子!” “他就是那个撞死春归爸爸的人的儿子!” 洛赫面色一变,喉头哽住,他下意识把目光对准春归所在的方向,可瓷娃娃早已被同学们护在身后,只能隐约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洛赫百口莫辩,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他这时也才比春归大一岁,对当下的局面感到不知所措,失望的同时,巨大的背叛感油然而生,紧接着比愤怒更可怕的情绪涌现出来,他发誓,他要让春归生不如死! 而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种情愫名为:嫉妒。 第55章 - “都是春归的错!为什么他要过生日,为什么春季平要走那条小路,为什么许春娟不肯放过我们!二审结果都已经出来了,她还想怎么样?!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家依然幸福美满!这个该死的看脸的社会!!不就是看他好看才站出来支持他的吗!” 洛赫感到一股生理性上的反胃,他将刚才喝下的水全部吐出来,吐到天昏地暗,世界像一个巨型旋转的球,快把他转晕了,他双手撑着水池保持平衡,直到嘴里尝到了苦涩的胆汁味才停止动作。 他带着一脸鼻涕与眼泪推开了门,外面的人群一怔,下一秒连绵不绝的快门声重复响起。 洛赫哽咽道:“我本是为了还活着的人着想,可现下这种情况严重影响了我和妈妈的生活,今天我将亲自揭开被春归一家隐瞒的真相——” 自那天的报道再次冲向热搜后,学校的氛围彻底变了。 本是瞧不起洛赫一家行为的同学开始帮助、照顾他,学校甚至组织了一场捐款活动,不明所以的顾芳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终归是一天天好转起来,也决定去找新工作了,对此,洛赫感到无比满足和担忧。 刚开始的几天,他根本不敢去看网上的帖子,生怕春归戳穿了真相,他飘飘然又胆战心惊地接受着周围同学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有几个替春归说话的帖子都被他举报了,后来还来了一群不嫌事大的造谣者,他们根本不认识春归却装作是他的同学,故意往少年身上泼脏水,演变到最后,只要有人提起春归,后面必然跟着一串不堪入目的脏话。 洛赫不止一次做梦,梦里是春归站出来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他根本站不住脚的蹩脚谎言就像膨胀到最大的气球,被一根针轻飘飘地戳爆了,大家再次舍弃了自己,回到春归的身边。 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话去圆的,假的东西编织的越多,就越怕真相到来的那一天。 春归是否会说出真相,春归什么时候会说出真相,这些都是未知数,在等待断头刀落下的一天又一天里,洛赫的心理防线最先崩溃,他再也等不了了! 水泽和二中是相邻关系,虽然管理严格,但有一条路可以自由通行两个学校,那就是两所学校共用的中心垃圾场,只要穿过那片垃圾场,就可以轻松抵达汉京二中。 刚到达垃圾场,洛赫就被腐臭的垃圾气味熏得眼泪直流,他准备了一套新衣服,等他确定春归不会轻举妄动,或者根本不敢澄清这件事情后,他就换上新衣服,从此迎接崭新的人生! 而事情正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春归回到学校后,一切都变了。 从最开始的同情到鄙夷、不屑,最后大家心目中高岭之花的形象完全坍塌,他成为了人人都可以践踏的泥污。 洛赫找到春归的时候,他正在老教学楼的厕所里被人殴打。 这栋楼年数很大,属于危房,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踏入,准备年后拆除,若没有学生打报告,老师根本不会想着到这边来,可春归的风评太差劲,听说有人看见他和混混有染,还和社会上的人有那种交易关系,无论是曾经喜欢他的,还是本就嫉妒他的,大家都潜移默化地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打死人就没有事。 洛赫趴在墙角悄悄探出半颗脑袋查看里面的情况,但真实发生的似乎与他所想的有很大出入。 他潜意识认为人多的那一方是完全占上风的,也理所应当地认为春归肯定打不过一群不良少年,可矮半个头的少年发疯一样咬下对方虎口半块肉,抢过拖把往厕所里捅,再狠狠甩到一群人的头上。 春归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疼痛,相反他体质比别人特殊,寻常人感受到的疼痛放在他身上可能会放大两至三倍,可这种时候疼也没有意义了。 他要熬出头,他要活下去,他要把书读完,带奶奶过上好日子。 春归顶着磕破了的脑袋,来到水龙头前想要洗掉手上的血污,但学校早就把老楼的水电停用了,他蹙了蹙眉,半蹲下来,把血擦在倒在地上疼得蠕动的学生衣服上,洛赫自以为躲藏得很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可下一秒他侧过头,与洛赫对视。 他淡淡道:“你跟他们一起的?” 洛赫疯狂摇头。 “哦。”春归收回目光,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好像来一群他就能打趴一群。 “你,你……”洛赫本是想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看吧,你就算有张好看的脸又怎样?我们的身份地位还不是颠倒过来了! 可当他真正走到这人面前后,巨大的挫败感让洛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瞠目结舌道:“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针对吗?” 少年擦拭手的动作微顿,下一秒又恢复寻常,始终没有正面看洛赫一眼,“为什么?” 洛赫双手叉腰,这才找回一些心理安慰,原来对方是还没有看到网上的帖子,正好,他可以近距离欣赏一下春归的窘迫,他得意洋洋地笑道:“你拿手机看看网上那些帖子,全是骂你的!” 春归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疑惑道:“你是说这个?” “噗!”洛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带着讥讽的眼神盯着少年手中的老人机,彻底安下心来。现在没有同学愿意接近春归,更不会把手机借给他看帖子,而等过了这个时间段,也没人会相信春归姗姗来迟的澄清,那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戳穿自己的谎言了! 第56章 “啊~没事了,我走了。”洛赫笑嘻嘻跟着站起来。 “等会,”春归一脚踩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踩坐在地上,少年俯下身,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但看着依然吓人,洛赫被吓得不敢动弹,屏住呼吸看着少年一寸寸地靠近自己,仔细打量,“你是……” 洛赫心下一紧,难道对方认出他了?! 在他关注春归的时候,对方也有在偷偷关注自己吗?如果这个时候少年可以正确叫出自己的名字…… “哦,认错了。”春归面无表情地挪开脚,随即视线撇开,洛赫的右肩衬衫只留下一串灰扑扑的脚印证明这不是梦境。 “认,认错了?!”洛赫吃惊地瞪大眼睛。 春归没有再搭理他,转身下楼。 “等,等等,春归!”洛赫急急叫住他。 少年的脚步停住,没有答话,也没有回头。 “你这种长相不适合打架!”洛赫嫌弃地扫视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说道。 半晌过去,春归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正当洛赫以为对方把自己苦口婆心的话听进去时,少年哼笑了一声,浅色的瞳眸里含着一丝戏谑,仿佛对这荒谬的言论感到可笑至极。 洛赫立马感到自己颜面扫地,他结巴道:“你,你笑什么?” 少年的发尾被风扬起,白净的脸庞带上一抹嘲讽的笑意,牵扯间,伤口再次被撕开,一股股温热的红河淌出,它抚摸着少年的眼睛和鼻梁。春归冰冷的视线停留在洛赫被垃圾汤汁染脏的裤子上,他依然是一贯的冷淡疏离,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翻滚涌动,他的唇瓣微抿。 下一刻,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洛赫的鼻梁。 作者有话说: 悄悄提醒现实世界里的洛赫已经被沈雪迟处理掉了,他的死亡地点在这一章有暗示,至于这里出现的“洛赫”又是谁呢?(捂头,脑袋好痒,要长脑子了,啊!)距离小沈出场倒计时还有一章!(叼玫瑰)感谢在2023-11-23 20:52:31~2023-11-25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敌猫猫战士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你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洛赫啐了一口, 吐净嘴里的血沫,一道雷声轰鸣,夜如白昼, 彻底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洛赫堪堪止住鼻血, 春归的脸也没好到哪去。 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春归也重生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人, 他看着自己死前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终于回到他的身边, 当下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即是:避开过去。 不要让张明走那条路,最好那天请假不去上班, 不要和春归沾上关系, 更不要遇见那个在几年后视青年为宝物的疯子! 只是正当他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时,却发现除了自己, 一切都变了样。 春归不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住在高端住宅的富贵少爷, 有了钱,他更加讨得所有人欢喜,他却依然是那只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的老鼠。 为什么?凭什么? 上辈子他因为乔俊才成功报复了春归,但也是因为乔俊, 在最重要的高三下学期他被爆出了真相,一时间,他从人人关注的对象坠落到连尘埃都不如的家伙, 可春归却在事件反转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洛赫苦苦哀求都没有得到的保送名额, 选择退学。 有了重生作楔子, 强烈的自命不凡感蒙蔽了洛赫的双眼,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 那就是比过春归,他是重新获得人生的天选之子,他比得过所有人! 虽然乔俊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但他只要找到可以替代自己位置的倒霉蛋就够了,这一次他要利用乔俊,通过对方的手,真正铲除掉春归! 可更有意思、他根本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春归,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一份残缺不全、混乱的记忆。 “怪就怪在你想对沈雪迟下手。”春归的语气隐隐含着几分恼怒。 如果不是洛赫过于贪心,他又怎么可能在追踪沈雪迟的痕迹时发现另一段陌生源码?或许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和沈雪迟就在这人的监视之下了。 话音刚落,洛赫就抡起拳头向他猛扑过来,洛赫的脸上带着极重的戾气,一拳挥空后他立刻调整动作屈身用膝盖顶向春归的腹部。 这一下力气很大,没躲过脏器肯定要破裂,春归反应迅速侧身避开,随即半转身狠狠一拳还给洛赫,他同样没有手下留情,洛赫剧烈咳嗽一声,捂着肚子痛得弯下腰,这时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但春归却松开手,后退一步,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人,他一字一顿道:“你记得上辈子的事情,高三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哈!”洛赫扶着地面踉跄着半站起来,他嘴角的伤口再次开裂,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表情几近疯魔,眼底含着恨意死死地盯着青年,“你去问沈雪迟啊!被人瞒着的感觉不好受吧?你那么爱他,可他才是那个从始至终欺骗你的人!” 察觉到青年的动作有一瞬僵硬,洛赫眼疾手快猛冲了过去,蹬着地面卯足了劲用脑袋撞向春归的肚子,青年来不及躲开,架起手臂准备缓冲攻击,疼痛瞬间袭来,春归咬牙抓住洛赫的脖子,又是一拳落在对方的脸上,鼻血四溅。 第57章 他们的雨衣在打斗过程被扯烂,漆黑的夜里只有昏黄黯淡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寒气肆意,两人的衣物被浸个透底,豆大的雨水一滴又一滴砸在他们粉肉绽开的伤口上,谁都没有先一步动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对方,像拳击赛场上紧绷神经思虑如何将对方一击毙命的选手。 “你认识沈雪迟,他对你做了什么?” 春归眯眼,对方迫切地想要除掉沈雪迟不止是因为沈雪迟是自己的软助,在这个世界里,沈雪迟没有能够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利器,至少不像沈氏家主那般,身边有亲信跟随,这样下手应该很容易才对。 无缘由的怨恨,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些都指向一种可能,洛赫在害怕沈雪迟。 而害怕的原因,通通发生在上一世。 又是上一世,这个词汇令春归感到厌烦。 他侧头避开洛赫的攻击,下蹲再次击中对方受伤的腹部,反胃的症状涌来,洛赫差点喷出一口血,他死死搂住春归的腰,发狠地把人往后推,两人齐刷刷摔倒在地,用力滚了几圈,身上沾满了泥水。 洛赫立刻腰部发力占据上位,一拳击中了春归的右脸颊,青年的脸部立刻浮出一层血印,一记重拳打在脸上几乎能让一个成年男性发懵五至十秒,更何况春归还用着少年的身躯,他两侧的耳朵立刻开始耳鸣,雨水像全部灌进了耳朵里似的,除了肿胀感他感受不到任何。 可洛赫根本不会给他反应的机会,在出拳的下一秒他即刻改用肘击,快速简截却力道凶狠地捶向春归的太阳穴,他一点力气都没有收,是真的要将春归置于死地。 他咧开丑恶的嘴脸,充满恶意地嘲谑道:“你这张脸还是老老实实张开腿躺……啊!!” 话还未说完,洛赫只觉得呼吸一窒,下一秒他的右手关节、两侧肩膀和大腿同时感到一阵痛意,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被翻转过来,春归的大腿绕过来,膝盖关节夹紧他的脖子,喉咙被扼住,手臂关节也被卡住,洛赫的后脑勺重重砸在地面,造成了短暂的晕眩,他眼冒金星,一瞬间遗忘了自己在哪。 春归的体力在打斗过程中快速消耗,他乘胜追击使用膝击右腿用力蹬离地面,如一记重锤砸向洛赫的肋骨,青年晃了晃脑袋,耳鸣的症状还没有消散,脸颊的麻意依旧,已经开始肿胀起来妨碍他的视线了,不过凭感觉,洛赫的肋骨大致断了两三根。 再看洛赫,他发疼地捂着肋骨满地打滚,似要咬碎牙齿,他双目猩红地瞪着春归,抽着气,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格斗……!” - “如果被人按在地上不能动弹,”沈雪迟牵着春归的手,引导着青年自己躺在柔软毛毯上,随即他欺身压上来,暧昧的动作令春归呼吸一窒,男人却对他的反应熟视无睹,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抓住对方的脚踝带到自己的腹部,紧盯着青年的眼睛,手掌微微使力,“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压住腿部的时候,及时揣击敌人的腹部。” 春归顺着他的力道伸直腿,沈雪迟就势躺倒在一边,他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再次翻身过来把春归压在身下,只不过这次距离更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的双手轻轻搭在春归的脖子上,缓慢收拢。 “如果对方整个人压了上来,”沈雪迟将春归的右手搭在自己后颈,另一只手从自己的脖子穿过,随即抓紧手臂的同时头拉向身体外侧,双腿绞缠敌人的腰部,身体绷直手臂收紧。 体会空气逐渐稀薄并不是一件值得感受的事情,沈雪迟喉间溢出一声闷喘,他压抑着身体的反抗本能,与春归对视:“这就是裸绞,使用起来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保障你的生命才是首选位,不要手下留情。” 春归乖巧地点点头,他懈开力气,仰躺在地上抬手摸了摸沈雪迟涨红的脸,他透过男人的眼睛看自己的倒影,感兴趣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男人张了张口,声音慢一秒发出来:“断头台。” “断头台?好酷的名字。”春归咯咯笑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学着沈雪迟方才教给自己的姿势,双腿绞缠着男人的腰,一使力,沈雪迟的身子低了半截,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教我防身术?”春归忍了忍,没忍住,挺起上半身快速地啄了沈雪迟一口,他眉眼弯弯,像餍足的猫儿,吃饱喝足后惬意地舔舐着自己的毛。 男人也很喜欢他这样做,把他抱得更紧,沈雪迟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让你永远都用不到。” 春归再次笑起来,可他没有勇气回答沈雪迟的话。 - “疯……疯子!!!” 东湖北府,山庄下的景色秀丽,铺排整齐的鹅卵石望不见尽头,树木盘根错节,这里长期没有人踏足,久而久之花朵枯萎,杂草丛生。 积灰的别墅内,一个男子一瘸一拐地向楼梯跑去,他的左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形态向旁边弯曲,裤腿松垮垮地晃荡着,跑起来很疼,可他已经没有空在乎这些了,他惨白着脸,整个脑袋肿胀成猪头形状,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他的心率几乎要突破正常范围,过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一阵一阵地想要干呕。 别墅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凭借闪电的微光依稀看清阶梯,突然他的右脚踏空,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最先做出反应,失去了平衡的他眼看着就要向左边倒去,左脚尖刚刚落地,又是一声惨叫,他疼得险些跌倒在地,慌乱之间他抓住了楼梯扶手。 第58章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男子的恐惧大于反抗,他的双腿像灌了水泥,尽管大脑叫嚣着逃离,可身体仍是沉重地迈不开步伐,直到脚步声停止,地面上,白光映出了两人的影子。 男子的脑袋“嗡”地一下,呼吸窒停,他机械般地转过头,在闪电结束的最后一秒,他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相貌,那人的骨相美到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似乎只是站在那里,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就足够把他压垮。 “啊……啊啊!!”恐惧中,男子挤出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推开男人的腿,连滚带爬地逃进离他最近的一间屋子。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雨水打湿了半片地板,白纱被吹得肆意乱舞,犹如唯美诡异的幽灵诱惑猎物过去。 这里是三楼,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逃生! 男子仿佛看见了希望的种子,他回头看了眼上锁的铁门,门后已经没有了声音,他顿时松了口气,就算今天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不可能把这三层厚的铁门砸开!他不带任何犹豫地向敞开的窗户爬去。 该死的乔野,竟然敢和对方联手起来戏耍他!只要从这里逃出去,这个仇他乔俊早晚有一天会报复回去! 可下一秒,身后剧烈的“砰”地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屋外的雷声都彻底掩盖,乔俊怔愣了片刻,他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回望过去,只见那扇让他安下心来的铁门往里凹陷了一块,紧接着,又是一块。 这个形状,对于格斗选手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拳头的形状,赤手空拳。 男人不紧不慢,始终像幽灵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门外的人神色淡然地左右活动着脖子,他呼出一口气,蹲起蓄力,接着侧身摇过来迅速出击,利用惯性狠狠击向铁门! 不过四拳,三层加厚的铁门就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乔俊的大脑轰地一下子死机,下身感到一阵温热,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吓尿了。他窒息地从那道裂缝里与男人对上了视线,对方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要将他剥得连皮都不剩。 男人走上前扼住乔俊的脖子,把他的上半身全部推出阳台,暴雨淋湿在两人身上,沈雪迟黑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黯淡的光芒垂射在他颀长的身影上,乔俊在他的手里如同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让他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他平静而缓慢道:“珍惜吧,这是你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看了很多格斗视频!(挥拳挥拳躲闪)今天好忙呜呜呜,幸好紧急赶完了! 第38章 挂断电话后, 陈梦冷着脸回到车内,感受到身后的人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傻子较劲, 她率先打破沉默, 扬了扬下巴道:quot;已经查到洛赫一家的住处了,一起过去?quot; 可鹿可燃只是站着,平生第一次没有立即回复她, 他张了张嘴巴, 道不清心中那股异样感,他取下雨衣帽檐, 任由冰凉的雨水浸湿自己, 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他答非所问道:quot;你有没忘记那件事吧?quot; quot;哪件?quot;陈梦挑眉道。 鹿可燃嗤笑了声, 悠悠道:quot;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喜欢挑眉吧。quot; quot;……突然提那件事做什么。quot; 鹿可燃叹了口气,挥挥手, 向与陈梦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quot;不知道呢,或许只是'回忆'吧。quot; -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黄蔷薇攀至整张墙面,偶尔有蝴蝶落在上面。那时候一年级放暑假, 陈梦家上亿投资的私人度假山村终于到了收尾阶段,内部娱乐设施充足,安保巡逻也非常到位, 他们诚邀春家和鹿家前去游玩, 于是三家父母协商, 就让孩子在银墅里度过整个假期。 鹿可燃察觉到那似有若无的腐烂味是在他们来这度假的第四天, 他好奇地顺着味道来源寻找过去, 却在几垛人工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起初他以为那是某个失足困在这里饿死的小动物,顺便和陈梦提了一嘴。那时他还以为陈梦是男孩,而在他们之中最需要人保护的是像瓷娃娃一样的春归。 quot;嘘,千万别告诉春归,他一定会被吓得晚上睡不着觉。quot; 陈梦从积木中抬起头,似乎对有动物出现这件事感到疑惑,她迟疑地向春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第二天的清晨,鹿可燃又在相同的位置发现了尸体,这次是一只流浪猫,它的后脚掌缺失了一截,整个身子瘦成皮包骨头,和上次的那只小狗一样,它的面目没有任何狰狞,相反身上似乎被人洗净过,只有下颌处存有凝结血块的痕迹。 陈梦沉默地盯着尸体看了一会,拉起跌坐在一边的鹿可燃,她的语气不带一丝怜惜:quot;你去处理吧,记得丢远点。quot; quot;丢?!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无情,不行,我怕,你得陪我一起把它埋了。quot;鹿可燃连裤子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急忙拽住陈梦的手,对方柔软的肌肤让他神色一僵,他下意识抬头去看陈梦的短头发,自言自语道:quot;奇怪,你的手怎么这么软……quot; 陈梦反手一记暴栗敲向他的头顶,quot;鹿、可、燃!我迟早把你的手剁了!quot; 许是两人的吵闹声过大,春归拿开搭在膝上的童话书,从二楼窗台探出上半身,歪了歪脑袋:quot;你们在干嘛?quot; 第59章 鹿可燃下意识搂过陈梦的脖子,两人转过身,齐齐把草垛里的quot;血腥quot;遮挡住,他轻咳了几声道:quot;没事,春归,我们去看电影吧,你先去三楼把影视厅的开关打开,对了,你以后不要趴在围栏上了,这样很危险。quot; 春归点点头,听话地后退半步。 quot;你不觉得你对他照顾得过头了吗?quot;春归走后,陈梦拍开鹿可燃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不等对方回复,她转过身提溜起流浪猫僵硬的后脖颈,挥了挥手道:quot;你先上去吧,我处理完就来。quot; 鹿可燃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回到别墅内。 quot;春归!你在干嘛?quot; 推开花纹繁重的精致木门,小型影视厅里灯光昏暗,还没有选择影片,放映机沉默地投射出白光打在幕布上。红丝绒观众席上,春归露出半颗毛茸茸的脑袋,就着这道光线聚精会神地捧着画本画东西。 见鹿可燃来了,春归短暂地从画本上抬起头,又再次低下,一时间,厅内只有铅笔在白纸上唰唰的治愈声,鹿可燃失笑片刻,双手叉腰无奈看了他半晌,陈梦还没有上来,他不想让对方错过选影片的精彩环节。 他把目光挪到画本上,可越看,他越觉得灰色阴影构成的图案有些熟悉。他微怔,俯下身近距离求证,白纸上的三花猫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脑袋,它的身体瘦弱,后脚掌缺失了一截。 鹿可燃惊奇道:quot;春归,你在哪里看见的这只小猫?我们看见它的时候它明明已经……唔!quot; 陈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女生用另一只手拧了把鹿可燃的后腰,前者立刻痛叫出声。 春归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情绪流动。 quot;春归,不用在意他,你是在哪里、什么时候看见的这只小猫?quot;陈梦弯下腰,双手扶着双膝温柔道。 鹿可燃听见她夹子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quot;昨天晚上,后山那里。quot;春归说。 quot;后山?你去那里做什么?quot;鹿可燃蹙眉道:quot;你晚上一个人去那里很危险,昨天我不是等你睡着了才离开的吗?你又醒了?quot; 春归睁大眼睛看了看两人,随后大脑才接收到信息似的,他缓缓摇头道:quot;不记得了。quot; 陈梦和鹿可燃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熟练地跳到下一个话题,推搡着春归:quot;走走走,我们来选电影,我今天想看小狗汪汪队。quot; 夜晚,房门被推开细细一道缝隙,很快,光芒再次被隔绝。门口,女生双手抱臂似乎已经等待许久,她轻瞥了鹿可燃一眼,问道:quot;睡了?quot; 鹿可燃用力点点头,竖起四根手指头:quot;这次发誓,绝对睡熟了,我在他旁边吃东西都没反应。quot; quot;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贪吃。quot;陈梦推开隔壁一扇门,里面灯光大开,游戏机漫画书一应俱全,颇有通宵一夜的架势,quot;行了,进来吧,贪吃的骑士。quot; 鹿可燃再次被叫醒时,他在地板上挣扎着蠕动了一会,后知后觉才想起来他们今晚要干什么,他立刻清醒过来,扭头看了看四周,现在是凌晨两点,陈梦正踩在凳子上通过房间的门眼看着什么,他掀开肚子上搭着的一小块毯子,走到陈梦身边,小声问:quot;行动了?quot; 陈梦迟疑了一瞬,没有回答他,她离门更近了,恨不得整个人都要钻进门眼里,鹿可燃在一旁笑她像个小孩子,直到他抬头看见陈梦的侧脸变得惨白,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脸色一变:quot;发生什么了?quot; 说罢,他的手就放在门把手上,正愈拧开,陈梦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把门眼的位置让给鹿可燃,她神色古怪道:quot;你给他刀了?quot; 这回愣怔的人成了鹿可燃,他快速否认道:quot;没有啊,我削苹果都用的削皮机。quot; 陈梦:quot;……quot; 鹿可燃:quot;……quot; 陈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鹿可燃认真道:quot;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quot; 鹿可燃直觉对方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吞了口唾沫,逃避道:quot;那你还是不要说了……quot; quot;你那天说有动物出现我就很奇怪了,我家的安保系统你还不清楚吗?你真的相信那些流浪猫狗是自己跑进来的吗?又那么巧合地死在同一处?quot; 鹿可燃蹙眉,对陈梦的发言感到荒谬,quot;你想说什么?春归拿着一把刀就可以证明是他杀了流浪动物吗?quot; 陈梦并没有辩解,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她带着嘲讽意味地轻笑一声:quot;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敢相信,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早察觉到他的问题吧?共情能力差,几乎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估计房子在他面前着火了他都无动于衷。quot; quot;……quot;鹿可燃沉默了半晌,他拉开窗帘,担忧地看向春归离去的方向,quot;春归不会撒谎,他说不记得就是真的不记得了,我只是担心……他正经历着比情绪淡漠更可怕的东西。quot; quot;行了,quot;陈梦随手抓起一个鹅绒枕头抛在鹿可燃脸上,及时打断这人的忧虑,她推门道:quot;我也是春归的朋友,一起跟上去看看。quot; quot;春归,你还记得你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这只小猫吗?quot; 二楼图书区,陈梦翻到画本的最新一页,上面是一只铅笔画的黑色流浪猫,男孩没有经过正规培训,画技只算得上是涂涂画画的水平,但动物特征都绘画出来了。这只流浪猫毛色黯淡,右眼瞎了一只,尾巴断了,它很怕人,所以它的形象是正在朝人哈气。 第60章 quot;昨天晚上,后山。quot;春归的回答与昨天如出一辙。 陈梦用手肘顶了顶鹿可燃,继续道:quot;之后呢?你对它干了什么?quot; 春归眨了眨眼,歪头理解着这段话,过了好一会才摇头道:quot;不记得了。quot; quot;你房间里的刀是哪里来的?quot;鹿可燃没忍住问,这里没有厨房,厨师长们都在另一个别墅里,每天做好饭了会有专人送过来。 这次春归回答很快:quot;猫猫给我的。quot; 鹿可燃自然不信:quot;猫怎么可能……!quot; 陈梦及时打断他,柔声问道:quot;猫猫为什么给你刀呀?quot; 春归低下头,右手用力抠着大拇指,尽管鹿可燃阻止的及时,但还是很快抠出一道血痕。 鹿可燃啧地一声,扭过头看了陈梦一眼:quot;我先去隔壁拿创口贴,等一会。quot; 陈梦看着他,点点头。待对方走后,她再次询问道:quot;为什么呀?quot; quot;因为……quot;春归顿了顿,突然意有所感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陈梦立马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但那里空无一物,连只蚊虫都没有,可春归却像得到引导似的,摸了摸陈梦的手背,缓慢说道: quot;因为猫猫说,只有我能解决它的痛苦,只有我能带它去往天堂。quot; 鹿可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离开一会的功夫,陈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甚至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候春家父母,希望他们尽快把春归的心理诊疗提上日程,但春家父母比他们预想的更早就让春归接触私人医生了,只是情况一直都不理想,最后他们只能把希望寄予等春归长大一些就好了。 被瞒在鼓里的鹿可燃决定独自行动,他趁着陈梦睡着的时候偷偷跟着春归来到后山,防护栏后面是段高速公路,人烟稀少,偶尔有动物经过,车子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很难停下来,撞死一两只动物不足为奇。 鹿可燃看着春归熟练地从一个小洞里爬出去,然后提着一只满身是血的动物爬回来,这次是只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小鹿,它整个身子似被泡进血海里,四肢不断地痉挛着,大概五脏六腑都被汽车撞碎了,命不久矣,而春归就像温柔的死神,他一只手握着刀,毫不嫌弃地将小鹿抱进怀里,来到人工湖边替它洗净身子,嘴里咕哝着什么。 鹿可燃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躲着,距离不近,他听不清晰,只能借着较为明亮的月光去看春归的嘴型。 quot;睡吧,安详吧,去天堂吧。quot;春归说。 刀起、刀落。小鹿的喉管被快速利落地割断,它很快不再挣扎,眼睛慢慢蒙上一层灰雾。 鹿可燃被吓得倒吸一口气,他捂住嘴巴,一股反胃涌上喉头,他摔倒在地,吐到连胆汁都不剩,下一秒,更长的一道影子将他笼罩在身下,回过头时,春归正站在他身后。 鹿可燃擦去嘴角的涎水,红眼问道:quot;……为什么?quot; 春归大概还处于半梦游状态中,今晚发生的一切,等第二天太阳再度升起时,他又什么都记不住了。 quot;它们不想再苦苦挣扎了,所以请求我当它们的救世主。quot; 他不想再苦苦挣扎了,所以他决定,做自己的救世主。 -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陈梦大声阻止道:quot;鹿可燃,你要去哪!清醒点,你不是他的救世主,不值得为他做任何丢掉性命的事情!quot; 鹿可燃放下手,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回答她任何话。 可陈梦读懂了那个眼神,他说:quot;下次再见。quot; 第39章 新环路高速上, 一辆改装过的g63在公路上急速而驰,男人单只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急促地在副驾驶上摸索着什么, 他的心悸动极快, 只能口鼻共用着呼吸, 声线带着冷颤似的,似乎对这个寒冷的夜晚感到束手无策。 他哆嗦着抖出一支烟含进嘴里,荷花的清香争先恐后地缠上他的嗅觉, 即便没有点燃, 光是闻闻味道他的心就蓦地安静下来。 乔野留在北府善后,沈雪迟轻瞥了一眼屏幕上停留良久的红点, 眸色幽深, 过了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收回视线。 这是最后一次了, 绝对不能失败。 春归将一切事情都想得过于简单,爱憎分明, 喜欢的捧在手里怕化了,讨厌的宁愿两败俱伤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以为发现了手机里藏着的定位就是真相了吗? 殊不知他发现定位的那一栏也被设计在整道程序之中。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车厢内突兀响起,划破寂静空气的不适感让沈雪迟微微蹙眉,拨打过来的电话是一串加密号码, 但这人的身份,沈雪迟心知肚明,并且等待许久。 “你对敌人可以心狠手辣, 但你让我怎么相信将来有一天你对我儿子失去兴趣了, 不会把这样的招式用到春家身上来?”春季平的声音在沉静五六秒后缓缓传来。 油门在不知不觉中踩到了底, 越野车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雨水在此刻化为尖锐的利器, 如刀柄擦过车窗。 沈雪迟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与春归真真正正的第一次相遇。 春归是明媚的太阳,他却是倾洒在垃圾桶里的月光。 春季平下意识将他的默认理解为回答,冷下声道:“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那我不可能……” 第61章 “如果那样的一天真的到来。”沈雪迟哑声道,他没有急于辩驳春季平的话,也不会用其它条件作为谈判的筹码。 即便,月光回到了天上。 “我会让春归亲手杀死我。” 但,失去了把他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太阳,月亮还会有存在的意义吗? - “学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罢了!”洛赫啐出一口血水,双手撑地踉跄着爬起来。他的下巴被春归的平勾拳击中,骨头肉眼可见地向一侧歪去,看起来极为滑稽。 攻击下巴的几个压迫点时容易导致手指受伤,在街斗中大部分人会选择掌击和肘击,但目前情况紧急,春归来不及调整姿势,他的所有动作都随着愤怒的心情叠加,回过神时,拳头已经击中了洛赫的下巴,那人面目狰狞地瞪向自己,但很快因失去平衡以及思考能力摔倒在地。 春归的右手食指也因用力过度导致骨折,现已完全使不上力,轻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他咬紧牙关闷哼着撕扯下自己的上衣衣摆,随意卷成一条细条,缠紧自己的受伤处,以防带来二次伤害。 透明玻璃针管摔碎的声音非常微小,甚至还没有雨滴砸在树梢的声音清晰,但春归瞬间捕捉到,他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自己期待许久的东西。 注射药物后洛赫的全身血管被强行激发扩张,青筋一下一下地凸起鼓动着,他痉挛了一下,全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春归的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他向后勾起手掌,早已捂热的刀柄从他的袖子里听话地滑落进手掌心,全部抽出时,银色的刀片映射周围的一片街景。 这是一把小型刺刀,由美国冷兵器大师克利尔亲身改造,它的刀背刻有锯齿,刀刃部分极其锋利,夸张到只是轻轻划过肌肤,就可以削到只见白骨。 洛赫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跪爬起来,脖子左右两边咔嚓扭动了一下,在他愣神的那一秒钟里,春归竖直刺刀,猛地向他冲了过去,洛赫警觉地侧过头,双目猩红,他仰天吼叫了一声,四肢并用着向春归扑去! 双方眼中自己的身影逐渐放大,不知为何,在这不合时宜的场景下,春归突然想起了沈雪迟。 早知道就不把手机丢掉了,他淡淡想到,让沈雪迟做他的收尸人也不错。 那人现在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草莓应该吃完了吧?应该有好好待在自己用心布置好的温馨小家里,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困意袭卷吧。 这才是属于沈雪迟的人生。 春归满足地闭上眼,把这份美好的画面藏进心底,再睁开眼时,他浅琥珀色的瞳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尖利刀锋擦过洛赫的下巴,距离对方的喉结只差几厘米,洛赫后仰弯腰勉强躲避攻击,但下一秒,一道细长的红线赫然浮现在他的脖颈。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春归甩净刀尖染上的鲜血,冷眼注视着洛赫。 洛赫捂着脖子,伤口不浅,但还没到危及他性命的地步,他冷笑了声,太阳穴的青筋一下又一下鼓动着,如一根根银针刺进他的太阳穴里不停搅动着。 这种兴奋剂乔俊曾在上场前使用过,那场比赛并不专业,类似于地下拳场,没有裁判,更不会在上场前进行尿检和药物排查,每位选手都会签订一份生死协议,被打死的人拳场不会负任何责任,为了活下去,偷偷使黑手的人不在少数。当然参加比赛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挣钱,一场比赛下来少说也有二十万,除了乔俊那种疯子,他只是为了追求刺激。 当时他的对手是一位越南格斗高手,身长将近两米一,在多个地下场所都得到过一哥的称号。乔俊的格斗技术放在学校自然无人能比,可他一旦走向高手云集的外界,他引以为傲的资质就彻底变得平庸。 为了打败那位越南拳手,一个月前他就托国外的朋友偷偷弄到了一种禁药,它比一般的兴奋剂更能激发人类的潜能,可以将感官与自身力量提升到最大化,同时它的副作用也特别多,其中一点洛赫记得尤为清晰。 绝对性地失去理智,所以服用过它的人大部分都会失手打死人。 洛赫像感觉不到痛意似的,春归的动作在他的眼里像放着慢倍速视频,他轻松侧身避开,手臂抬起,五指张开,随后一根一根地用力并拢,由下而上地捶向春归的胸膛! 青年屈起上半身,双手交叉在胸前做格挡,洛赫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他听见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眼神专注从容不迫地寻找着敌人动作的漏洞。 没有人是完美的,只要挥拳,就一定可以找出弱点。 突然,他盯紧了洛赫的右臂,那里下方肋骨断了几根,牵扯到时洛赫的嘴角会微微抽搐。兴奋剂可以让大脑短暂屏蔽痛意,却不代表疼痛真的消失,等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带来无可挽回的生命危险,而现在,洛赫挥拳的动作已经变得非常迟缓了! 洛赫也深知这一点,想彻底解决春归就不能光用拳头,可就在他跳起来准备飞膝时,青年一脚横踢向他的大腿,洛赫反应速度极快,抓住他的脚踝趁机放倒,两人瞬间扭打在一块,刺刀在打斗过程中不慎摔落在不远处。 洛赫往那边爬的同时,春归鲤鱼打挺双腿绞缠住他,照着脸又是一拳,拳拳到肉,鲜血直溅在青年的脸上。洛赫的脸被打的血肉模糊,连是否睁眼都看不清了,春归没有多停留,起身向刺刀的位置走去。 第62章 他的胸椎断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很快就会死了,他喘着气,嘴唇惨白,可他依旧不敢放松,时刻紧绷着神经和肌肉,疲惫感被他强压下去,身上的伤口已经到了失去知觉的地步,他深知这种兴奋剂的药效性,长时间耗下去只会让他更加处于劣势,他必须尽快解决掉洛赫。 雨势渐小,不停有血从两人身上流淌下来却无法被冲散,春归咬着牙,拖着迈不动的腿踉跄着来到刺刀前。 蹲下身摸到地面的第一下,他摸空了,刺刀变成了两个,可在他去摸另一边时,刺刀又变成了三个。 他顿了顿,似乎幻听到有人在亲切地喊自己的名字。 一开始是许春娟,接着是春季平,然后是他自己。 17岁的春归哭喊着说“自己只是想要活下去”。 20岁的春归说“姑且就这么活吧”。 21岁的春归说“哪怕不想活了,也请为了沈雪迟睁开眼睛吧”。 25岁的春归说“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在26岁生日到来的前一晚,春归侧身看着男人的睡颜,悄悄说了句“再见”。 可最后,春归幻听到了沈雪迟的声音,男人极力忍耐着,声带却如同被割裂开,嗓音间泄出一丝无可忍耐的痛苦,他说:“别走。” 求你了,别走。 春归茫然地回过头,画面似乎完全静止在这一刻,没有说话但一脸惊慌地向自己所在方向跑来的沈雪迟,半边牙掉落、止不住笑意朝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的洛赫。 “你想知道春季平是怎么死的吗?” “他卷进车底的时候还有气,可我不想让我们家余生都为这个无底洞负责,所以我逼着张明二次碾压,确保他真的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四岁半的自己手里捧着一朵向日葵,他将那朵花献给坐在轮椅上冷眼注视着自己的十岁少年,说:“我叫春归,大哥哥你叫什么?” 那个无法用现有语言形容出来的漂亮少年嫌弃地垂眸瞥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剥开橘子皮轻抛向他。 “……哪家的小孩?滚远点。” - 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上,一对年轻男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根据他们的服饰打扮,时间线基本可以判断是在千禧年。 鹿可燃沉默地看着本是空无一物的桌上突然出现的照片,他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余凭空多出来的东西。正准备拍下照片派人查查这两个人是谁,一股微妙的熟悉感却涌上他的心头。 他蹙眉再次举起照片仔细翻看着,发现这两人竟是许春娟和春季平,他们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沈雪迟的出租屋里? 可下一秒,更大的荒诞感令鹿可燃咂舌。 他翻出相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里最近一次与春家父母的合照,随后发了疯似地滑到最上面一页,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上面的人都用着同一张脸,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皱纹却仍长在同一处! 春季平和许春娟现在至少四十几岁了,绝不可能还是这图片上三十多岁未经岁月流失的脸庞! 手机没握稳磕到了桌角,鹿可燃看着屏幕右上角出现的一道裂缝,喃喃道:“……奇怪,我记不清叔叔阿姨如今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沈雪迟小时候(-_-):哪里来的小孩?滚开。 沈雪迟长大(^_^):小公主在干嘛?小公主的身边总是围绕蝴蝶。老婆不要走,求你了。 感谢在2023-11-28 20:58:09~2023-12-01 18:3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权 8瓶;月弥西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患者生命体征持续下降, 快拿抱球通气,准备除颤!” “让一让!让一让!这位患者呼吸停止了,实行紧急抢救治疗!” 三楼急救专用电梯刚一打开, 霎时冲出三四位白衣护士, 最前面的医生一边跟随担架车疾走一边记录着病情, 冷静详细地安排一切准备工作,一段又一段昏暗的走廊压抑着人们的情绪,刺鼻的消毒水味却是从死神手里抢人的最佳证明。 担架车摇晃期间, 一只手垂落在外, 血迹如点点红花,斑驳地一直蔓延到抢救室内, 还在实习期的小护士第一次见如此浩荡的大场面, 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一眼,正是这一下, 把她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这位患者不知惹了谁,五根手指竟都被蓄意砍断了, 掌心处被挑了筋,不仅没有任何康复的可能性,之后想接假肢都难,算是彻底的废了。 小护士的目光追随着前辈们的身影, 正想再细看,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晃悠着一本小册子敲向她的脑袋:“看看看, 很稀奇啊?” “啊这倒不……”小护士偷看了一眼老师的脸色, 默默闭上了嘴巴。 - 最近商政通吃、威风凛凛的沈家闹出个大笑柄。 听说沈白恩在外养的小情人找上门, 私生子的岁数都快赶上正室所生的儿子了。 提起沈白恩, 众人就不得不想起苏静静, 当年沈氏被沈白恩他爸经营的岌岌可危,差些就被别家公司收购了,若不是苏静静对沈白恩一见钟情,两人迅速闪婚,没有她的家业扶持,哪有如今在汉京有绝对话语权的沈氏? 第63章 如今私生子同样十岁,那岂不是他们结婚这十多年来,沈白恩早就和外面的小狐狸勾搭上了。 对于极度注重外界评价的苏静静来说,她前三十五年完美的人生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添上了丈夫出轨的蒙羞标签。 名流圈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把沈白恩关进私人小岛后,这几天她都待在家里。 沈雪迟放学回家的时候,苏静静正好砸完了一轮东西,女人裹着一件黑色真丝睡衣,随意将头发拨拉在脑后,她从茶几上捞起一只点烟器,衔着烟端起一个幸存的茶杯,优雅地晃了晃,立刻有佣人上前为她换一盏热茶。 少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面,满地的名贵瓷器碎片堆成一座小山,那里面有沈白恩上个月刚从慈善会拍下来的真迹,用来讨好苏静静的。估计那晚有事不回家,也是待在小情人那里了。 瞧见沈雪迟,苏静静眯着眼仰头吐出一口烟圈,回想起那私生子怯生生的模样,她恶心地直反胃,她轻声咕哝道:“一群阿猫阿狗怎么敢跑来我面前碰瓷。” 沈雪迟走到苏静静跟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成绩单,上面是清一色的a+。 女人偏过头,将几千欧元才能买到一根的香烟按在皮质沙发上,看着对方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蛋,她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接过少年手中的笔,在家长签名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非常符合她的个性。 作为母亲,她自认对沈雪迟一直缺乏陪伴,可能这十年来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怀胎十月多,没什么感情倒是事实。但作为她的儿子,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出彩的能力,沈雪迟都实打实地继承到了自己的这份优秀。 苏静静越看越满意,她难得地牵过沈雪迟的手,把少年领到沙发上坐着。 “上个星期我受邀去了一个国际比赛,在金奖的名单上看到了你,表现得很不错。”苏静静抬起右手,正要抚摸沈雪迟的头发,就见少年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她微愣,随后满意的笑容的弧度越扩越大,倒是她大意了,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他们的骨子里留着同样凉薄残忍的血脉。 她言简意骇道:“沈白恩已经是枚废棋,你可以放弃这个父亲了,但你还姓沈,沈氏万不可落入其他人手里,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但只有一次机会。” “嗯。”沈雪迟没有和她多加交流的打算,既然目的达到了,就更没有说话浪费时间的必要了,他把成绩单塞进书包里,路过沙发的一处烫烧黑点时,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向二楼走去。 “对了,”苏静静突然叫停他,皮笑肉不笑道:“我思来想去,你应该早就察觉到沈白恩的异样了吧?观局的感觉怎么样?” 沈雪迟回过头,嘴角微微勾起,他歪头避开苏静静扔来的茶杯,砸到了墙,身后传来一声脆响,他的手臂被热茶烫伤了,他却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意似的,眉头没有一丝皱起,他想了想,很认真答道:“无聊。” 他转身对佣人吩咐道:“把沙发换了,碍眼。” 或许有一点苏静静说的没错,他们的骨子里的确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无用和有脏污的东西,都该被处理掉。 但或许人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该说得太绝对,至少沈雪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就像他在处理私生子的事情上太过稚嫩,谁能料到对方还能爬起来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就像医院里有位缺少一边大门牙的小屁孩,在他骨折、暂时不能动弹的双腿上放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流浪狗。 他咬牙切齿道:再不拿开,我就要掐死你和这只小土狗。 那小孩捂嘴偷笑着跑开:大哥哥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一定要好好善待它! 沈雪迟:……别学个新词就瞎用。 可他看着下意识往暖源处轻拱的小土狗,别开眼,好一番心理挣扎后,嫌弃到握成拳头的手终是默默放开了。 出院那天,沈雪迟带着驱完虫、打完疫苗,洗吹剪样样搞好的小土狗在小公园里坐了一下午,相处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小家伙住哪,等过会见面了一定要问问。 可直到太阳下山,司机看了一下他的脸色,极为小心翼翼地过来小声提醒他该回主宅了,他都没有等来那个名叫春归的小孩。 他阴郁地盯着膝上的活物,强忍着丢下的冲动,用力折断一旁装饰用的仿真花。 那小孩,居然真敢丢下他跑了。 - “沈雪迟,你不要死,求求你了,你别死。” 男人缓缓地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瞳子在看清身侧趴着的人后亮了一瞬,刚想动弹,一股剧烈的疼痛牵扯着他的伤口,他的动作微微一滞,低下头,掀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纱布绷带缠紧了他的腰腹。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替春归挡了一刀,和洛赫扭打在一块的时候陈梦带着警察赶到了,紧接着救护车也来了。洛赫的伤势要比他们严重许多,还有服用违禁品的嫌疑,等搜查结果出来了,再私下操作一番,有利的方向就会彻底指向春归。 青年的睡眠很浅,一直嘀咕着梦话。 他的病房本在隔壁,尽管护士保证沈雪迟的病情非常稳定,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自行苏醒,但他依然不肯听,执意要来到沈雪迟的身边、攥着男人的手指陪伴,生怕下一秒那心率显示仪就变成一条直线,还没有人及时发现。多可怜啊。 第64章 医院别无他法,青年的情况还是需要躺在病床上静养,他们只能再推进来一个床,还好空间够大,把单人病房改造成双人也绰绰有余。 许春娟来的时候看见春归半边脸肿成猪头简直要哭成了一个泪人,发誓要把伤害她儿子的人千刀万剐,春归躺在床上默契地和春季平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暂时不把真相告诉给她。 奇怪的是鹿可燃在这段期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电话接不通,问鹿老一问三不知,陈梦也表示不清楚,她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搞科研呢。” 春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身体本能地看向沈雪迟,男人还是一副双眼紧闭的模样,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青年的鼻子发酸,黏黏糊糊地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巴,又起身接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擦拭沈雪迟的脸颊。在对方昏迷的这几天,都是他自作主张帮忙照顾的。他还没敢通知沈雪迟的奶奶,他想,等对方醒来,奶奶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能接受,只要沈雪迟从今以后好好地健康地活着。 当时他以为沈雪迟的出现是自己死到临头的美梦,可当这人推开他,锋利的刀子刺进男人的身体里,他真真正正触碰到那炽热的肌肤时,春归只想赶快醒来,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恐怖的噩梦。 病床上的人微微动弹了一会,春归捏着他的手,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然后,他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了一抹漆黑的色彩,他与沈雪迟静静地对视着。 “……好久不见。”沈雪迟哑声道。 “嗯,”春归想笑,可最后嘴角却向下弯去,“沈雪迟,最后那只小土狗你取的什么名字?” “雪来。”沈雪迟的眉眼温柔,他轻声笑道。 “等我们都出院了,就一起回家吧。” 第41章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 过一会身边的人停止了动作,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陷在阴影之下的侧脸。夜色并不浓重,偶尔有查房护士经过, 病房门的空隙底部就会投射进些许亮光。 “沈、雪、迟, 你睡着了吗?”春归气声道。 青年听着秒表声默数了一分钟, 被唤到名字的人并没有动静,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平躺着。 春归泄气地鼓起脸颊,钻进被窝里, 左右翻滚了两下, 悄悄靠沈雪迟更近,恨不得整个人融进男人的身体里睡觉。直到透不过气来, 他才“噗通”一下, 如跳出水面呼吸的鱼儿,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这样幼稚的动作他重复了十几次, 却依旧乐此不疲。 只是在他第十三次重返被窝深处的路上,沈雪迟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 手臂下伸抓住春归头顶翘起来的小啾啾,然后双手伸到青年的腋下,把人拖出被里,语气不怎么友善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熬夜的坏习惯?” 春归不敢说自己心里还藏着事, 一和沈雪迟对视,他的眼神就缓缓游移。男人半阖眼,提溜着他的后衣领, 带着点被吵醒的哑意:“回你自己床上睡去。” 看来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一听到这春归就不乐意了, 青年幽幽道:“你这演技简直可以去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你的睫毛都轻颤了, 以为不开灯我就发现不了吗。” 谎言轻飘飘地被戳穿, 男人的脸上一丝羞意也没,话语也很敷衍:“就快睡着了。” 春归置若罔闻,他转过身,屁股又往身后的暖源处挤了挤,一张病床拢共那么大,沈雪迟被怼在墙角里,看着好生可怜,偏偏青年知道避开他的伤处,导致他无法用伤口做借口,姿势却憋屈得很,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你是不是饿了?” 沈雪迟不说倒还好,一说真有点,春归好说歹说才把许春娟劝回家,不要她陪床,女人信誓旦旦地说第二天煮海参乌鸡藏红花汤给他补补营养,吓得他晚上还没吃几口饭就直打饱嗝,现在几个小时过了,饿了也是情理之中。 凌晨十二点,一个胸椎、左手骨折的人,和一个被捅了一刀的人,出去买东西准能吓死所有人。 沈雪迟轻看他一眼,被他将近写在脸上的想法逗笑,男人胸腔微微震颤,牵扯到伤口立刻疼起来,他敛起笑容打开外卖软件道:“想吃什么,我请客。” 春归:“辣条!” 沈雪迟:“不许吃油腻的东西,不健康。”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听见前半句话,春归还像活过来的小太阳,后半段刚冒出头,他立刻皱起眉头,“你有点老古板,难道你只要我身体健康,不要我心理健康吗?”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男人,沈雪迟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拧起眉狠捏了把春归的脸:“辩驳我的话能说八百字,怎么不见你作文能写八百字?” “这次排名考我一定……不对,我们受伤了,这次考试作罢,下次我准能给你写个八百字出来。”春归乐呵道,他还以为没什么好事发生,结果忘了考试竟然不用参加。现在他心情不错,被窝位置也给沈雪迟让了几分。 从小到大品学兼优,考试第一、比赛金奖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的沈雪迟自然不能理解春归这种学渣心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想起些什么,他面上没什么情绪,手指却偷偷切回聊天界面,给三班班主任发送了一串信息,随后清空删除。 第65章 春归见他绷着脸,似乎在完成什么秘密大任务一样,青年狐疑道:“你在干什么?” 沈雪迟坦然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幽暗白光,手机界面上赫然是一碗红豆红枣小米粥和几碟虾饺,他好意提醒道:“虽然不考试,但也多看看书,小心李咏来医院搞突然袭击。” 春归立刻一阵寒意爬上后背,他哆嗦了一下,用健全的那只手去捂沈雪迟的嘴巴,“快呸呸呸……不要说晦气话。” 聊了会天,还要等外卖送上来,两人是彻底睡不着了,干脆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讲夜话。 春归又怂又爱玩,缠着沈雪迟讲鬼故事,男人沉默了会,温和地说自己不会讲,过会又问聊斋算不算? 春归本意又不是真为了听故事,直点头说算算算,他最爱听娇艳女鬼和穷书生的故事。 沈雪迟侧过头,迁就纵容地笑着,眼角眉梢却含着一丝苦楚,他轻声道:好。 “曾经乌梢镇上有个贫苦书生,平日里他都靠画本子为生,一天他从集市上花二十文钱淘了一张灰扑扑的画,画上是位身着孔雀衣的男子,这副画将近花光他全部积蓄,众人纷纷劝说这画平平无奇,所以才流传民间,可书生却像着了魔似的,说画上的这位男子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他要同他拜堂成亲。” 春归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缓过神道:“聊斋还有过这个故事?” 沈雪迟挑眉,似是拿准了对方不会拿手机求证:“不信你查查看。” 见春归朝自己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他接着说道:“自那天过后,书生就开始闭门不出,连窗户都关的紧紧的,生怕透进来一点阳光,邻里街坊的都说书生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可远在他乡、书生唯一的至交得知这件事后茶不思饭不想,第三天,他收拾好行囊坐上了回乡的牛车。再见书生,他整个人枯瘦如柴,苍白如一具尸体,可他的精神却气昂昂,不像将死之人。” 至交一看就知道这是被邪祟缠上了,他说:“定是那画的问题,万万不可再留那幅画了,我们得把它烧掉!” 书生大怒:“那已是我拜堂成亲过的夫君,你若想见他,三更来见罢!”说完,他一挥袖子,让至交吃了个闭门羹。 “毕竟是至交,他自然不会放弃书生,三更一到,他用硬物捅破了书生家的窗纸,却看见了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画面。屏风后,一位身着孔雀衣的男子缓缓走出,那妖魅的姿态矜贵优雅,分明没有月光,长长的银发却泛着光泽,玉似的面皮雌雄莫辨,勾人心魂。再看画纸,那里赫然只剩一面空白。” “他与书生相拥在一块,而书生的面色竟比刚才更差了几分,眼底尽是迷恋。至交立刻举起从道士那求来的桃木剑推门而入,那男子脸色瞬间大变,想要逃回画里。至交正要追上去,书生却突然摇摇晃晃着倒在他的面前。原来书生的命数已尽,就在刚才,他渡给了男子最后一口阳气。” 至交忍痛问:“你为何执迷不悟?!他只是以你命数为食的妖物!” 书生的容颜迅速老去,他的头发变得花白,声音也宛如老者,他颤颤巍巍道:“三千大千世界,你又怎知这不是一个轮回。” “至交还没悟明白这句话,书生便断气了,再看那幅画,里面的孔雀男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留一串湿润,似是水洒过的痕迹。又过几天,至交为书生安顿好了后事,纠结万分,他终是把那空白画像也随书生的尸身一同埋了进去,也算是成全书生的遗愿了。几十年后,轮到至交也寿终正寝时,他躺在床上,窗外突然一阵妖风四起,接着晃晃悠悠飘进来一根孔雀的雀尾翼,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远处,书生与男子相拥,越走越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春归眉心动了动,忍不住问:“那妖怪是坏的吗?” 沈雪迟摇头,却并不做解答:“每个人的定义是不同的,在书生看来,那妖物不是坏的,可在至交看来,他夺取了自己好友的性命,坏透了。” 春归又问:“所以这是一个轮回?书生拯救了那孔雀男子许多次?” 沈雪迟悠悠道:“或许他也拯救了书生很多次。” “你不会对乔俊也下手了吧?” 沈雪迟下意识张开嘴巴回答问题,后无奈地看向春归,青年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像只偷肉吃的狡黠狐狸,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和沈雪迟玩快问快答了,哪能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他现在的脑海里全是沈雪迟一刀刀剁下洛赫手指头的画面,男人以为拿件雨衣给他罩住就看不着了,殊不知那雨衣早在他和洛赫打架的时候就撕出了一个洞,他刚好从那洞里窥探到滚落在地上的小拇指,以及洛赫惨绝人寰、破了音的尖叫。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响起,一位看上去岁数不大的护士探进来一个脑袋,她提着外卖袋,一脸严肃地盯着二人,“谁点的外卖?!都这个时候了吃饭对消化非常不好,你们还是病患,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 虽顶着十七岁的身躯,但骨子里到底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被说不定比自己还小的护士说教,春归面上不改色,心底已经盘算着往窗户那挂个可伸缩式小篮子了,“好好好……你去哪?” 若不是穿着病号服,还有若隐若现的绷带漏出,沈雪迟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样子,就连走路都与平常姿态无异,听见春归喊他,他接过护士手里的外卖放在柜头,没什么表情道:“上厕所。” 第66章 “哦。”青年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向上摆动了一下打上石膏的左手,“你去吧。”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关上,沈雪迟立刻支撑不住,靠着门半坐下来,他的额上布满密汗,一种比伤口痛苦千万倍的感觉瞬间侵蚀他的全身,他时而像在火海里翻滚,时而坠入冰窟,又挟带着一身创伤被粗针刺穿。 病房寂静,春归还在安静地等他出来。 不能被发现。沈雪迟默念道。他咬紧牙关努力不泄出一丝痛吟,颤手掀开自己的衣物,绷带被一圈圈解开,手术缝制过的伤口再度开裂,却没有鲜血渗出,只是可以窥见内部已经开始溃烂,这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无法治愈的伤。 沈雪迟仰头深呼出一口气,密汗积成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向眼角,他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极为满足惬意,像位拥有了一场美梦的将死之人。 还剩余一些时间,足够了,还有最后一点……陪伴他的时间。 病床上,春归删除搜索引擎上聊斋相关的历史记录,他的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卫生间的方向,“嗒、嗒”,他闭上眼,轻叹出一口很短的气。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多一点,还没有结束哦^o^,在接下来温馨、自我探索和成长的过程中故事将进入到第三阶段。 这本想涉及的其实还挺多的,爱情、亲情、友情,但由于第一次写长篇,剧情节奏把控的有些奇怪,加上细纲不足,很多设定甚至是边写边补充的。不过结局一定是最开始就构思好的,除了它,感觉没有更完美的结局了,争取在明年一月就完结! 悄悄推一下我的第二本预收,《死对头成了我的狗》,“我家的二哈狗画家竟是我分手后的死对头老板?!”攻只在晚上魂穿,白天还是人,轻松喜剧甜饼文,感兴趣的话请点一个收藏吧~一步一个脚印,鱼刺会进步的! 第42章 沈雪迟的生物钟比一般人要早, 知道许春娟要来,他替春归收拾好了外卖袋子,简单洗漱后便去了另一边的空床位待着。 春归受伤的是左手, 给他喂饭的却是沈雪迟, 昨夜青年吃了一半就直嚷嚷着饱了, 拍拍小肚子,整个脑袋又钻进被窝里。 沈雪迟那勺烫粥刚吹至温热,见他这样有些气恼地打向他撅起的屁股。青年整个身子一颤, 捂着屁股不可置信地露出两只眼睛瞪着他, 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 像刚娶进门就被欺负的小媳妇, 连讲理都不知道找谁说去。 不过沈雪迟太了解春归的性子了,所以他只点了一碗粥。他就着青年吃过的勺把粥送进自己的嘴里, 成功解决完剩下的食物。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小连剩饭都没吃过,头一回吃, 就吃别人碗里剩下的。若是苏静静知道了,保不准会笑掉大牙,她恨不得沈雪迟这一辈子都活成阴沟里的老鼠,生前遭人唾弃, 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想到这,沈雪迟游神,翻书的声音稍微大了点, 他顿住动作, 偏过头看春归有没有被自己吵醒, 结果青年倒是闷着头依旧睡得香甜。男人抿了抿唇, 心里计划着下午先给对方补哪几门课程。回过头, 书页的右下方便出现了一双小粗跟,鞋面由鳄鱼皮制成,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雕刻在鞋跟处,许春娟和自己给出的时间一样,十一点一刻带着传说中的大补汤踏进病房。 沈雪迟的目光微微上移,正好与摘下墨镜的许春娟对视,两人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并没有做过多的交谈。沈雪迟继续捧起书,女人则提着汤碗来到春归的面前。 平静祥和的诡异状态好像那一晚两人之间的对话并不存在。 “春春,起来吃饭了。”许春娟弯下腰,试探性掀起把少年面孔遮盖严实的被子,也不知道这小孩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睡法,不怕把自己闷死。 被子掀开了一小块,一个竖起的枕头出现在许春娟的视线里,她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了顿,她把被子又往下面掀了点,最后不可置信似的,她将被子一整个掀起,幅度大到几乎甩到地上,而床上面,则是一个模拟人形态的枕头。 “这混球小子敢耍老娘……人呢?!”许春娟冲进洗手间,打开灯,里面空无一人,门后面、床下面,甚至是窗帘,她都一齐搜索了,别说春归,连只小飞虫都没有。 静了半晌,她把目光投向一旁安静无辜的沈雪迟身上,她闭了闭眼,立即将想法推翻,沈雪迟也是伤患,同样需要休息,估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想罢,她走到沈雪迟的身边,抬手准备去按呼叫铃。 “春归出去吃辣条了,我拦不住,不然您去看看?”沈雪迟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页,见状温和提醒道。 许春娟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离呼叫铃只差几厘米的距离,按下去省时又省力,巡逻的护士那么多,不可能没一个人见过春归,可她垂下手,突然笑了笑,她扫了几眼对方的被子,故作关心道:“小沈啊,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冷不冷?” 她将“一个人”咬得很重,生怕对方听不出似的。 沈雪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被子一僵,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合上书轻描淡写道:“或许是两个人待在同一个房间,即便是寒冬也格外的热。” “……呵!”许春娟笑得一脸诡谲,她狠狠瞪了被子一眼,收回视线,把汤碗重重搁在柜头上,“行了,我出去找找他,我这汤也熬多了,小沈要是不嫌弃你许阿姨的手艺,也一起尝尝吧。” 第67章 沈雪迟礼貌回笑道:“阿姨慢走。” 病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从微微震动的窗户里都可以看出女人裹挟着的怒气。 沈雪迟掀开被子,眉心无奈地看向趴伏在自己身侧的青年,语气听起来却是开心的:“非要跑来和我睡,这下好了,你妈都知道我俩同床共枕过了。” 春归缺氧太久,脸颊泛着潮红,他还蒙在鼓里似的,不清楚外界情况,他茫然道:“我妈不是出去找我了吗?过后就说我吃完辣条从另一边电梯出来,没遇上她。” “她连包包都拿走了,不会回来了。”沈雪迟不忍心拆穿即便医院被单够厚,除非拿人当傻子哄,不然藏一个大活人还是异常明显的。 索性春归没纠结太久,急急地凑过来像小狗一样讨吻,他还没洗漱,食指戳戳自己的额头,示意对方给自己一个早安吻。沈雪迟右手拿起床用餐桌摊开,好像顺手一做的事情,他在春归的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低声笑道:“早安,小公主。” “为什么叫我小公主?”春归捂住红得发烫的耳朵,歪头疑惑道。 沈雪迟的笑意直达眼底,墨黑的瞳眸里似有亮光流动,他佯装很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只有小公主才会讨要早安吻?” - 听春季平说这炖汤是许春娟从早上七点半就爬起来熬的,这次还有他的盯梢,味道很不错,他在电话那边再一次叮嘱道:“都喝光,不准浪费!对了,你妈从医院回来后就翻箱倒柜找我们家的户口本,还嘀咕着什么彩礼钱,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春归吓得身子一缩,立刻捂住听筒,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默默喝汤的男人,背过身道:“喂?什么?喂?我这信号不好——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听见“嘟”地一声,他才拍拍胸脯,微松了口气,转过身,却见沈雪迟久久保持着喝汤的姿势不动。 春归怕他听见彩礼的事情多想,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打趣道:“这汤都好喝到动弹不得了?” 谁料沈雪迟看他一眼,慢悠悠甩来一句:“嗯,大补。” 春归:“……” 吃饱喝足后,春归大大咧咧地敞开腿躺在床上,听着沈雪迟的命令撅起嘴巴擦擦嘴,伸出右手擦擦手。他的脸还是肿胀的,左边眼睛只能略微睁开一条缝隙,春归不看镜子还不知道,一看镜子吓一大跳,天知道沈雪迟竟然还能对他这青一块紫一块色彩斑驳的脸下的去嘴。 他有些自卑地推开对方的胸膛,头顶的心情小蘑菇像要枯萎似的,“不然我们还是分床睡吧……我这也太丑了。” 沈雪迟:“……” 男人只是出去洗个碗的功夫,回来就见春归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还以为谁趁自己不在过来欺负春归了,拧眉道:“谁说你丑了?” 春归努力睁大眼睛,左眼的缝隙终于再一次微微地扯开了一点,他震惊道:“你扪心自问,我这样还算好看?一声声小公主叫得我心花怒放,结果刚照镜子一看,原来我是小猪国的公主,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沈雪迟甩净手上的水珠,将汤碗重新塞进保温袋里,估摸着春归身上的暖宝宝已经凉了,虽然病房里有投放暖气,但耐不住青年有时候爱踢被子,他撕了一块新的贴在对方的腰部。 “嗯?我跟你说话呢。”春归见对方不说话,表情更忧伤了。 一切准备完毕后,沈雪迟打开手机,滑动了几下,接着把屏幕翻转过来给他看:“不用担心留疤的事,这是国外引进的很好的祛疤凝胶,等你脸上的痂痕脱落我会天天给你抹,现在只是淤青看着比较严重,但在我看来,你真的很美。” 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认真,春归本是开开玩笑,此刻倒真的被安慰到了,他伸出双手贴在脸颊两侧,像朵路边待采的小野花,小声求证道:“我真的很好看?” 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不乏追求者的存在,甚至错认他为女生的都大有人在,只是面对那些夸奖,春归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开心,甚至有一次因情绪失控,他硬生生拿美工刀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八厘米长的口子。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些肤浅的人存在,只靠外貌维持的吸引又能持续多久? 可遇见沈雪迟后,他第一次感到自卑。他太笨了,学习成绩不好,说不定还没沈雪迟有钱,数来数去,只剩下他这烂透的性格和好看一点的脸了。 他暗戳戳地想,他要预约全汉京市最好的美容机构。能困住沈雪迟的东西,他要发挥到极致。 可沈雪迟像看破了他的心思,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容,眼里藏着宠溺。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聪明、最可爱、最好看的人。”他的话声缓慢,一字一句带着信徒的虔诚。 他抬起手,上半身前倾,缓缓靠近着青年,温热的吻落在青年的额头、薄薄透着青色血管的眼皮、高挺的鼻梁,最后一路蜿蜒在春归的唇瓣上,嫌不够一样,第二下他吻得更重,更深、离开时很轻的啵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沈雪迟的睫毛蹭得春归脸颊发痒,刚想伸手摸摸,他的手腕便被男人捉住了,对方的牙齿轻轻磨在他被刀划伤的地方,沈雪迟的眼眸由下而上,话语间夹杂着一丝示弱和可怜,分明是告白,可又像句句在说,爱我吧,给我一点点爱吧。 第68章 “可容貌太单一了,我喜欢你的全部。” 作者有话说: 哎呀,虽然两人都是成人,可顶着未成年的身躯,还是先搞搞纯爱吧,其他的等两人回到现实世界再搞(双手叉腰) 第43章 下午的时候沈雪迟再一次询问春归关于未来的事情, 或许是曾经疑虑的事情以及两人之间的走向发生了与上一世极大的转变,青年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得留在国内读大学了。 沈雪迟的奶奶是在他们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去世的,如果结合洛赫说过的话, 春季平的死亡是遭遇货车二次碾压才真正断气, 那么高三这个时间段一定是真相爆出的巨大转折点。 春归沉下脸, 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绞痛。刘玉珍很有可能不是病痛过世,而是急火攻心被活生生气死的。 现在他们正读高二,距离过年也只剩一个月, 留给春归的时间不多了。 “沈雪迟, 你的理想大学是什么?”春归双手捧着沈雪迟递给他的马克杯,水温四十五度, 喝下去刚好是令人体感到舒适的温度。 “汉京大。”沈雪迟垂眸淡淡道。 这个回答在春归的意料之中, 既是本地最好的双一流高校,还离人民医院很近, 能抽空去探望照顾刘玉珍。 只不过……青年微蹙眉,在那个梦里, 他所在的学校似乎也是汉京大,为什么同样是自己,这个世界里的他拥有的却是烂透了的成绩。就凭他这全校倒数,能考上大学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春季平得连放一个月的烟花庆祝,抱着祖坟痛哭流涕。 沈雪迟轻笑了声,抬起手摸摸他的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妨先看看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春归回答的迅速且不要脸。 脑袋顶着的那只手明显一僵, 紧接着春归就听见面前的男人倒吸了口气, 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捏了捏春归的脸颊, 面显无奈道:“喜欢我有什么用?这世界上又没有沈雪迟大学。” “那你努努力,给我开所大学嘛。”春归得寸进尺,两只手伸出挨着沈雪迟的手背,脸颊贴上去亲昵地蹭了蹭,“到时候你就是沈校长,给我特招进来,我还愁没有书读?” 沈雪迟抿了抿唇,终是被他无逻辑的发言逗笑了,他认真盘算起来:“大四开始考,足够幸运和努力的话,升迁大概能在四十八岁摘得这枚头衔,春小公主,你愿不愿意在四十八岁的时候来读大学呀?” “……”春归眨眨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拍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再搭理对方了。 玩笑开够了,话还是回到正题上来。沈雪迟一直都认为春归是个非常优秀的小孩,上辈子他高三辍学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人高考上汉京大学,学业兼职两头抓,当时看他那股拼劲,沈雪迟差点怀疑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虽然这个世界的春归或许连三角函数都要从最基础的地方教起,但他却有更多快乐的选择,是旅游寻找自我?还是继续学术研究?或是学一门感兴趣的手艺? 沈雪迟希望他不是为了找一个好工作才去提升学历,而是真的在经历快乐的权衡后,走向能让自己更开心的选择。 尽管上辈子春归被调剂到的专业是什么哲学,那名字听起来就会把人逼疯,好在春归对这门学科算不上多么热爱,沈雪迟也没有阻拦了。 想到了什么,春归眉头紧皱,半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还在一旁愣神的沈雪迟头皮一瞬发麻,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春归读出来了,他侧过头不自然道:“好好地叹什么气?” “只是突然想到这次运动会没法参加,不能如约给你金牌了,可惜我也没有收捡的习惯,不然我以前市里省里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赛,奖牌全都送你。” 这倒是沈雪迟第一次听说,他有些感兴趣道:“你真厉害,你一百米短跑能跑多少?” “十秒五八!”这一次春归的声音回答的比谁都要嘹亮。 沈氏早些年投资过体育产业,就连沈雪迟这种圈外人都知道十秒五八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他很开心春归能有这样健康的身体,他微微疑惑道:“你不觉得你在体育方面很有天赋吗?参加体考的话或许比纯文化要友好,是因为对它不感兴趣吗?” 春归含糊着:“也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以前从没想过吧,好像每一天都在得过且过混日子。” 青年顿了顿,害羞地看向窗外,手中的小动作连绵不断,昨夜下了那么久的暴雨,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细碎的金辉,他正色道:“但我现在不那么想了,虽然不一定能考上汉京大,但上一个离你近一点的大学也不错。” 沈雪迟闻言翻书的手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为什么?学习是件很痛苦的事,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地背书做题,你这样贪玩的性格,坐得住吗?” “怎么坐不住?”春归不服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后因太猖狂牵扯到伤口,痛成一具似瘫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死尸。 沈雪迟:“……” 他边替对方揉捏着手腕脚腕,边接受春归幽怨的眼神,独自背起这口大黑锅。 “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啊。”春归撇头忍不住说。 “为什么孤单?你不和鹿可燃玩了吗?穿他的校服外套不够,两人还总是晚自习约出去玩,好朋友都像你们这样吗?”沈雪迟故意不领会他的意思,说话茶里茶气,说到底还是对那次外套事件耿耿于怀。 第69章 春归没察觉到他语气间的挑拨离间,但对听见好朋友这个词感到一阵恶寒,他慌忙摆摆手道:“别说了我要吐了……” “所以是为什么?”沈雪迟被他捂着嘴,唇瓣贴在青年的掌心处,热乎乎痒痒的,说话闷闷的。 春归败下阵来,拿数学书盖住自己的脸,却挡不住耳尖泛起的红,他细若蚊呐:“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呆在一起,像那书生和孔雀精一样,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好不好?” 沈雪迟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声音莫名哑了,他拿下对方手里捧着的书,一定要去看春归的眼睛,他眼眸深沉道:“这可是你说的。” “孤单的话,我们上大学之后要不要一起搬到外面住?考进同一个大学,生病的时候可以互相照顾,再也不会回到没有开灯的家。嗯?” 前半句话简直正中春归的心怀,可下一秒蹦出的话令他疑惑地轻瞥了对方一眼,心想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算考个零鸡蛋出来,沈雪迟也能自带滤镜给他变成一百分? 但当下这种气氛实在不好打破,万一给沈雪迟惹生气了,大学期间不肯搬出来住就麻烦了,他点点头献殷勤道:“好好好。” - 生活中,春归是个非常要强的人,他不喜输,更不愿接受自己是一个loser。 早期刚发觉自己学习成绩差劲的时候,他就主动向许春娟提出请家教了,原因是小学考试的排名会将年级前二十和倒数后二十的名字都涂上红色,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变成红色相当的丑陋,如果在前二十名就算了,他下次考差点就行了,可问题是他在倒数第三。 他语重心长地对家教老师道:“爷爷你不用把我教得太好,我不想考进前二十。” 家教老师是位刚退休的某市局长,摸着胡子乐呵呵地看着这小孩,还有闲心和春季平打趣:“你家这小子真有意思。” 可下一秒,他在年级八百个学生里看见春归倒数第三的成绩,吹胡子瞪眼睛地指着春归半天说不出话来。 经过三个多月的恶补,春归终于从倒数第三进步了十名,成为倒数第十三。 这简直就是从一个泥坑跳进另一个带粪的泥坑,这一刻,春归终于治好了自己要强的性子,他想他本就不该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强求些什么,于是要强的尽头成了摆烂,这一摆,就是摆到了高中。 “依旧是答案是对的,过程是错的,是我讲得太难懂了吗?”沈雪迟手握红笔,迟疑地在最终数值那里打了个小勾,他并不理解为什么春归过程错得一塌糊涂,却能诡异地算出正确答案。这在他几十年的人生里是从未遇见过的。 “不是你的错,只是我逻辑和理解能力太差了。”春归昏昏欲睡,随手拍碎一个瞌睡虫辩解道。过后,他又怕对方感到挫败,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没关系,别人讲的我也听不懂,你不是第一个。” 沈雪迟本还在认真思考如何能更简单易懂地教会春归,听到这,他微眯起眼,轻轻挑眉看向春归,语气不善道:“我不是第一个?” “嗯呐。”春归此刻还专注在劝他放宽心上。 男人侧过脸,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笔尖在纸上唰唰划掉刚才的几个代入公式,他翻到数学书的第一页知识点,道:“那我偏要做第一个。” 春归顿了顿,觉得沈雪迟话里有话,可当他目光投过去时,男人却表现得并无异常,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腰窝有点痛。 第44章 李咏前脚刚在医院大门口找了个极考验车技的小缝隙把电瓶车停进去, 后脚手机就嗡了声,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里说:李老师,我是沈雪迟, 可以帮我带一只医院旁边赵三婶店的烤鸡吗?我想吃, 谢谢。 李咏:“……” 他有一瞬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迟疑地翻出微信聊天记录,与三班班主任发给他的联系方式对照,是沈雪迟的号码无误。 从得知学生出事消息的那一刻, 李咏就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这次的斗殴行为非常恶劣,同时牵扯到两个学校的学生, 甚至还有未成年服用违禁品的现象, 水泽私立学院的校长想最大程度保护本校的学生,李咏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凌晨四点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就和校长急匆匆赶往警局舌剑唇枪到下午五点, 从警局恍惚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三班班主任本周被安排在另一个城市开研讨大会, 这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她特意叮嘱李咏多拍几张沈雪迟的照片确认状态,好让自己短暂安下心来。 这次事故发生地监控稀少,能用到的行车记录仪寥寥无几, 除了已经搜集到的证据,具体的事情经过以及后续定罪还得等洛赫意识恢复清醒后才能正常进行。 李咏拨了个电话过去,接通的人却是春归。 【处分也好, 检讨书也罢, 我只想去追求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上周五少年说过的话他还历历在目, 春归没心没肺久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样, 说不惊讶当然是假的,春归从学校请假离开后,他那一下午都不在状态,从学校回到家里,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当时话说的太重了,万一这小孩真有什么急事呢? 想到这,李咏不敢多耽搁,拨了个电话想要询问春归的状况,可拨了几个,对方都没有接听,他只好把对象转移到春季平身上,确认了少年的安全后,他才松下一口气,只是心里依旧隐隐不安。 第70章 他出门买了许多零食,心想,等周一来了,他得找个空余时间,和春归一边吃一边聊。 李咏隐约意识到春归所指的重要东西与沈雪迟有关,他不知道这两人何时变得这么亲近,就连打架都能待在一起,但无论真相如何,这对一个备战高考、冲刺汉京大学研习营和保送名额的优等生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咏问:“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沈同学呢?” “他去偷偷看他奶奶了。”春归的声音小小的,像躲在哪里悄悄说话,“哎呀,你有没有买烤鸡?” 李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混小子发的短信,我还奇怪沈同学怎么会吃烤鸡!” “他怎么不会吃烤鸡了?”春归反驳道。 李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毕竟春归说的没错,“想吃”和“不能吃”是两码事,虽然不是本班学生,但作为成绩好、为学校夺得多项荣誉的优秀学生,他对沈雪迟的关注度是不比三班班主任差的,所以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沈雪迟的家庭情况。 李咏扶了扶眼镜,问:“那你吃不吃?老师给你们一人买一只。” - 李咏提着一只烤鸡上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从电梯里出来的沈雪迟。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身披一件长长厚厚的羽绒服,那衣服一看就是春归的,颜色是骚里骚气的荧光粉,沈雪迟却能驾驭得很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相貌还未完全长开,可即便是这样,对方也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了。 李咏这三十年来遇见的长相好看的人不在少数,可像沈雪迟和春归这种,却是极少数。 他不禁感慨道,就凭这张脸,套个麻袋都好看。 沈雪迟见是李咏,微颔首道:“李老师好。” “欸,沈同学。”李咏笑着上前,拍拍对方的肩,他只听说春归伤得严重,便以为沈雪迟只是发生了些擦伤,虽然时间发生在周末,发生地还是学校之外,学校不需要负这层法律关系,但慰问以及补偿还是得送到的,他象征性问了句:“你伤到哪了?等会我也去看望一下你的奶奶。” 沈雪迟的目光在他拎着的烤鸡袋上停留了一两秒,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还好,只是小捅伤。” “……”啪唧,烤鸡袋闻言掉落在地上。 李咏指尖点着空气,嘴唇颤抖,他苍白着脸指指点点道:“你,你说什么……?” - 听到有说话声渐渐靠近,春归警觉地关闭手机,双腿偷偷使力,结果使力无果,他只好放弃挣扎,把被子拉低了点,露出鼻子透透气。 李咏进来的时候以为春归在睡觉,他停止了沈雪迟不爱惜自己身体,等人老了病全出来的控诉,放轻了声音,把沈雪迟扶到另一个空床上:“小鬼头怎么睡着了?这烤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雪迟闻言看向另一侧,病房中央空调的暖气已经开始输送了,它有一个固定时间段暖气风会变得较大,此时正吹得春归发顶的小呆毛一摇一晃。 胸椎骨折的人除了在医生允许的情况下,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要待在床上休养的,所以沈雪迟下床偷偷去看望刘玉珍的时候,青年只能满脸幽怨地目送他离开。 沈雪迟不敢顶着一身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刘玉珍面前,怕老人因此担忧,茶不思、饭不想,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脸庞染上岁月痕迹却依旧不失优雅风度的老人,看她用标准的普通话很缓慢地为识字很少的护工读报,他再次认同春归说过的话,刘玉珍是位很温柔的人,也难怪青年攒那么久的钱,只为了给老人买一块很好的墓地。 沈雪迟对李咏说:“老师,你陪我奶奶说会话吧,我顶着这么严重的伤,一时半会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你就说我忙完这一阵学习就去看望她,可以吗?” 虽是用的疑问句,可沈雪迟的语气以及表情丝毫让人感觉不到诚恳。 李咏愣了愣,有点犹豫,幸好沈雪迟下的不是病危通知,不然无论如何都得让老人签字,可替学生瞒伤这件事对家长来说也太不道德了。总之,他很为难。 沈雪迟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知道我奶奶的身体状况,她如果知道我出事了,老人一心慌就容易心颤,我只剩这一个家人了。” 我只剩这一个家人了。 我只剩这一个家人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拳,“嘭”地捶向李咏本就感性的心脏。 再抬起头时,他满脸愧疚又带着一丝决然,他从衣兜里掏出另一只烤鸡一并塞进沈雪迟的怀里,正要拍拍沈雪迟的肩,想起对方的伤又蓦地止住动作,“等会那混小子起床了记得给他吃,不知道什么德行,还嘱咐我先把你的那份给你,他的我先藏起来。” 沈雪迟微挑眉,看了那人一眼,轻笑道:“是吗?” 小呆毛警觉地竖立起来。 “对了,我把你病床的轮子先放下来,你俩靠近,我给你们拍个合照,给你班主任报个平安。”说罢,李咏就去按沈雪迟病床的按钮,把车轮放下来,怕吵醒春归,他蹑手蹑脚地推近春归的病床,“对对,你躺下来,靠近一点……嗯……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不过你班主任好像要的就是你俩的合照,不管了,就这样拍吧!” 李咏开了静音,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看他的表情倒是挺满意的,男孩子不用担心拍的丑不丑,再加上这两人的颜值,简直三百六十一度无死角。 第71章 他一股脑地全部选中发送给三班班主任,竟一时没注意到勾选到了七班班级群。 他像完成任务似的交待:“行了,我等会跟你奶奶聊完天再下来一趟,那烤鸡你先趁热吃了!春归那份要是凉了,我再拿去微波炉热热。” 过一会,李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进到电梯里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他那并不重要,索性便不去想了。 病房内,沈雪迟的病床没有被推回原位,按李咏的要求,他躺在春归的身边,两人同样都是白被子,看起来像极了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 他忽略青年轻颤的睫毛,捏住对方的鼻子。 春归还想保持装睡的状态,因为他觉得丢人。 谁知道李咏会连那点破事都抖搂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试试在只有一只烤鸡的情况下,沈雪迟会不会把两只腿和翅膀都让给他。 虽然答案毋庸置疑,可他就是想亲眼看到。 这下好了,小心思全被知晓了。 他扭了一会,发现男人不肯松手,只好泄气地张开嘴巴呼吸了一会,装作刚睡醒似的,如懵懂小鹿睁开眼睛。 下一秒,烤鸡的香味立刻飘来,沈雪迟递给他一个烤鸡袋,里面装着的是完完整整的两只烤鸡。 沈雪迟说:“手机相册密码解锁的开吗?是你和我的生日,110701,下次玩不要躲在被窝里了,对眼睛不好。” 作者有话说: 李咏:你了不起,你清高,我花烤鸡钱给你俩秀恩爱! 讲究和注意细节的男人才有老婆!小沈嫌那烤鸡袋掉地上有灰,换了个干净地装给春咂!(烤鸡是干净的不准浪费,指指点点) 第45章 春归顿了顿, 目光从烤鸡身上挪开,慢慢钻回被窝里,闷闷道:“你管我, 偷拍我那么多照片, 小心我告你侵犯个人隐私。” 像是第一次接受他人好意, 心里甜滋滋,外表却竖起尖锐利爪的小刺猬。 沈雪迟听后反笑,伸手托住他的下巴, 手掌正好盖住他的整张脸, 不让青年继续往下钻,他轻描淡写道:“我不管谁管?你不想要我管吗?那你报警把我抓起来吧。” 春归闭上眼睛, 赌气般不肯再说话。 他小声道:“你还是会离开我的。” 他甚至连吐字都不肯清晰, 怕对方听出,又怕对方听不出。 沈雪迟俯下身, 凑近了,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没得到满足,鼻尖又去蹭蹭他的鼻梁,说:“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我没有听清。” “算了。”春归泄气,蠕动着推开他的手掌, 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动。 他分神瞥了沈雪迟一眼,正是这一眼,让他心一紧, 倒吸一口气, 就那么张开手掌用力攥住了。再次睁开眼时, 他的神情极为认真, 好像十七岁少年和二十五青年发的誓没什么两样, “沈雪迟……”他破了个音。 “嗯?” “你要记得,我会永远、永远——” 那人微怔,喜悦比大脑的处理速度要更先一步涌出来,他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眼尾上扬,眼底竟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幸福,他说:“嗯。” 李咏从刘玉珍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他不是沈雪迟的班主任,自然没有进行过对方的家访。 在他以为的认知里,沈雪迟父母双亡,老家还在农村,接受到的教育有限,刘玉珍的文化水平应该也算不上多高,他都做好了一句话讲解四五遍的打算。可刚才老人谈吐有方,说话有条不紊,不管怎么看都与李咏的刻板印象偏差过大。 想到这,他的脸上一阵羞愧,再次对刘玉珍鞠了三个大大的躬,“感谢您,今天我真的受益匪浅!” 刘玉珍躺在病床上,双手搭在腹部,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李老师,请帮我嘱咐小雪呀,一定要按时吃饭,他这孩子,一学习起来对什么都顾不上了。” 李咏大声道:“好的!您放心吧!” 等待电梯上来的空隙,李咏掏出手机消磨时间,看见微信显示的九十九条消息时他还愣了下,以为谁给他拉进广告诈-骗群了,上滑解锁,发现消息竟来自自己的班级群。 每个人的语句后面都跟着巨大的感叹号,不仅说着李咏听不懂的话,甚至还有“我艹”“牛b”这一类的字眼。 李咏蹙眉,这群小孩总喜欢把这类词挂在嘴边,这还是在班级群里,正愈发作,许卓雅突然弹了几条私人语音过来。 李咏决定先处理她的事,点开听,女生的声音一下子外放出来,声音有点大,还有些急迫。 李咏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笑笑,把音量调小了拿到耳边。 越听,越觉得心凉。 “李老师,你怎么把这种照片发在群里呀?” “李老师,有人把照片放在学校贴吧里了,一下子登上热度榜第一位了!” 几乎是在她说话的瞬间,李咏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照片了。 他腿一软,心中大叫不好,急忙从班级群最后一条消息疯狂往上面翻。 直到本该发给三班班主任的照片出现在七班班级群里,李咏的脑袋才彻底“轰隆”一声,他看着校长再次拨打过来的电话,只觉得天塌了还剩下三个字。 他完了。 医生例行检查完两人的伤势确认无碍后,春归就一直躺在床上悠哉地刷着手机,见微信里一直有人弹消息,还有几个同学跟他发“兄弟牛逼”,他微微不耐,一头雾水地点进去,只见十几张、几乎每张都一模一样的图片里,精准地出现了他和沈雪迟。 第72章 那会他还在装睡,但清楚听到了李咏的指示。他知道对方在拍照,可没想到拍的这么……这么…… 春归有点一言难尽,画面里,他半张脸颊从被窝里露出来,暖气吹久了,脸颊泛起一片潮红,沈雪迟挨他很近,躺在他的身侧,像极了枕一个枕头,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棉被! 男人看向镜头的目光十分冷漠,不掺杂任何情绪,可下一秒,他偏头看向春归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冰川融化的柔和,任谁都会为这极大的反差感心动。春归记得那时他好像嫌一个动作保持不动太累了,偷偷扭动了一下,没想到这点动静就吸引了沈雪迟的目光。 高中时期的毛头小子们哪见过这种让人气血方刚的画面。 群消息还在不断地刷新,班群里常年潜水的腐女们也纷纷冒泡出来,+1表示磕到了。妍陕町 春归放大、欣赏、保存,又嫌弃地退出来,他不乐意沈雪迟的美貌被这群人翻来覆去地欣赏,指不定还偷偷保存呢:“李咏是不是有毛病?把我们的照片往群里面发干嘛?” 见沈雪迟半天认真盯着手机没有作声,他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大大咧咧敞开腿道:“小妞,爷问你话呢?怎么,吃了爷的鸡,就不理爷了?” “……”沈雪迟身子一僵,理解大意后才放松下来,他眉眼间透着无奈,轻飘飘地看了对方一眼,半点没错过春归通红着脸和耳朵还要硬装的精彩,“这词不要这么用,会让人误会的。” “……切,误会什么。”春归显然也发觉到了这点,不自然道。 他的视线虚飘在沈雪迟的手机屏幕上,也不知道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原来是贴吧啊。 他好奇地凑过去:“你在看什么?长篇大论的,吃瓜?” 沈雪迟没有对春归遮遮掩掩的习惯,他后知后觉收回手机,清了几下嗓子掩盖道:“什么都没有。”雁闪庭 春归看见了令自己眼熟的名字。 他眯了眯眼,自己虽然带着伤,但这并不妨碍他从沈雪迟手中夺东西。 男人怕他又牵扯到伤口,一直虚虚握着手机,甚至都没举高,一副只要春归要,他什么都给的姿态。 春归如愿以偿地得到手机,往上翻看了几下,发现这居然是汉京二中的贴吧。 以前他心血来潮时也点进去看过,大多数都是学长学姐卖学习资料的。 直到帖子的主题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顿了顿,揉揉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伴侣?》 春归:? 他的头顶轻轻敲出一个问号,试探性地看了沈雪迟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动静,依旧从容不迫地盯着他。 春归的心这才安稳下来,标题党嘛,都见过的。 [这是一个还在进行中的故事,我将它的存在描绘出来,只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兄弟,是有可能变成老婆的。 原型人物:左位沈雪迟、右位春归。] 看到这,春归忍俊不禁道:“我难道不知道左位右位吗?还用得着特意标出来。” 男人眼眸深邃,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并未做过多言语。 [我重生了,重生在高二那年。 距离我被沈雪迟表白,还有一年。 天知道上辈子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把我当伴侣! 重来这一世,我一定不做出逾矩行为,沈雪迟的直男之路就由我来扶正! 可是……他的表情怎么有点幽怨?] yuriioo:我作证此对是真的!有传闻cg在追scx! 我啥也不知道啊:楼上的情况属实,我经常看见两人勾肩搭背,附上图片。 一只爱看同人文的鱼:啊啊啊我的cp终于被人发现了?!开追,楼主快更! 春归对同人有较为浅显的概念,小时候他误闯过陈梦她表姐的宝贵书屋,只见一摞书封面上全是两名男子尺度极大地贴在一起,这给当时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晃晃脑袋,继续看下去。 [重生的第二天,我做出了以下计划: 一、上厕所不喊沈雪迟,自从知道他暗恋我多年,上厕所的眼神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 二、打篮球不再和他勾肩搭背,兄弟之间碰碰撞撞不成问题,但以防再次和他擦出爱的火花,我决定避免和他的身体接触。 三、时不时做出匪夷所思的动作,降低我的魅力值,比如走路突然投篮,苍蝇搓手摸下巴…… 门铃声突然响起,我看了眼时间,到沈雪迟和我一起去学校的点了。 上一世高考结束之后我才知道,沈雪迟的家跟我家完全是相反的方向,他每天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走到我家,再和我一起去学校。 想到这,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从保温箱里拿出一瓶热牛奶,又急匆匆找出一副手套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门外,沈雪迟的脸颊被风刮得泛红,我小跑过去踮起脚用牛奶瓶贴向他的脸,又把手套递给他。 ……等等,回过神,我猛地停止动作,我怎么又下意识亲近他了! 沈雪迟疑惑的目光投来,他双手贴紧我的手背,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手心,怕我察觉不对,三四秒后他便放开了,装作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虽然不想做沈雪迟的老婆,但他是个非常好的兄弟,不仅成绩优秀,多年后还成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连带着我家都吃香的喝辣的,我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只好缓了缓思绪,当众给他表演一个无实物投篮,苍蝇搓手摸摸下巴,极为自恋道:“呼!今天也很帅!” 第73章 沈雪迟的动作似乎有一瞬间僵住。 虽然这些动作令人尴尬,但能让我在沈雪迟心中的魅力一分分减少,实属是个完美的计划! 我不禁在心中偷偷窃喜。 可正当我转身之际,沈雪迟一把牵住了我的手,我在一瞬间失去平衡,直直地栽进他的怀里,他攥着我的手,耐心地为我戴上手套,声音低哑道:“你的手脚常年冰凉,早晨蹦一蹦挺好的,有利于血液循环。” 随即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轻笑道:“嗯,今天也很好看。” 我看着他的脸,犹如被海妖的歌声引诱着探出上半身的渔夫,上辈子我也是这样被他的容貌迷晕了头脑……不对,上辈子! 我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一贯含笑的眼睛。 上辈子他是在我们高考毕业后才敢牵我的手,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我的手脚冰凉。 现在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好看吗?”沈雪迟的声音突兀响起,激得聚精会神看故事的青年身子一抖,头皮发麻,手机险些抓不住掉落在地上。 他的双手被人包住,沈雪迟的手要比他大上一倍,很轻易就能包裹在手心,春归瞪圆着双眼看向对方,对上男人抱有歉意的眼神几秒,才倏地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看见什么让你紧张的事了?”沈雪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漫不经心道:“他们写了很多这样的同人,这篇我刚点进去,还没有看。” 春归拍了拍胸口,记下这名字,随即再刷新,这条帖子很快被新的顶下去了,他把手机还给沈雪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还是觉得沈雪迟不要看见这篇为好。 想到刚才的转折点,春归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双重生……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果然小说来源于生活,得亏这作者想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乎子风的小短篇写起来还挺上头,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看这种~它除了跟后续有一点点牵扯之外出场率不是很高,喜欢的话我会适当安排点出场率,来个文中文he,^u^ 第46章 倒v结束 对于沈雪迟, 哪怕是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春归也不愿忽略。 最开始的异样是医生分明确认过两人的伤势在逐渐好转,甚至不到半年的时间, 两人就可以完全康复, 可在夜里, 男人总会趁他睡着后悄悄起身,去卫生间待上一个半钟头。再出来时,对方脸色苍白, 额头冒着细密汗珠, 看着极为痛苦的模样。 春归一时间无法判断沈雪迟在卫生间里做了什么,可他又不能趴在门上看。 卫生间的门是半透明玻璃, 他可以看见门上呈现出的黑色倒影, 同样,里面的人也可以看见外面。他不想打草惊蛇, 于是春归便有了个主意,那就是装胸口疼。 趁男人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的时候, 突然“呜哇”乱叫起来,匆匆唤沈雪迟的名字。 下一秒,没有任何冲水声,里面的人就急忙冲出来, 打开灯,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的沈雪迟瞧着比之前更加狼狈、憔悴,头发凌乱, 就连衣扣都扣错了位置, 乌青的黑眼圈印在他好看的眼睛下方。 春归登时沉下脸, 忍了忍, 情绪终究还是发作。 他掀开被子, 光着脚走路一跛一跛的,胸腔疼得厉害,他先是走进卫生间巡视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随后他冷峻着脸走到男人的跟前,“刺啦”一声,他右手用力扯开对方的病号服,接着半蹲下来认真查看那人的伤势。 那把刺刀是春季平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陪伴他七年余载,怎样的角度、使出怎样的力道,会带来怎样的伤害,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在洛赫举起刺刀刺向春归的瞬间,他们两人就同时反应过来了。沈雪迟虽替他挡下了那一刀,但带来的伤势并没有刺刀本身发挥的优势大,所以春归感到后怕的同时,心中却在庆幸幸好避开了重要脏器部位。 可是,一个正在好转愈合的伤口,怎么可能会让人露出这样的神态? 起初沈雪迟还想伸手遮掩,春归一个气急抱着他的手指就用力啃上去,这一次青年半点力道都没收,直接咬破他的手指皮肤,周遭肤色顿时染成了红。 沈雪迟有些愕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没忍住道:“自家小狗,打了狂犬疫苗的,不怕。” 春归没心情同男人打闹,检查完腹部的伤,他又把对方另一侧衣服掀开,看有没有多出来的伤口,甚至还想扒下沈雪迟的裤子来看。 男人阻挡了他继续摸索的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脸上的脆弱尽数显现出来,说出的话却如同下达死亡通知书,让春归浑身冰凉。 “春归,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的。” “……什么叫找不到?”春归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指尖也不自觉战栗着,他睁大眼睛,全身力气犹如被抽走般,膝盖跪抵在地上,脚尖着地,臀部落在自己的脚跟。沈雪迟握着他的手,跟着一起半蹲下来,将他拥进怀里。 春归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声音跟离家出走似的,好半天他才寻回来,他重复道:“你告诉我,什么叫找不到?” 沈雪迟垂下目光,打哑谜似的:“过去太久了,它藏起了太多东西,只为将来某一天将我一击毙命。” 他不想把春归逼疯,可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疯子。 第74章 追溯时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痛苦越多,人需要的勇气就越大。他经历了太多回生死,甚至需要亲手“杀死”春归,疲惫攀上他行走的步伐,他坚持的救赎,无数个世界牵连起的救赎残骸,是否会迎来有价值的结局。 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雪迟双手穿过青年的腋下,托起他的臀部把人抱起来固定在自己的怀中,如蝴蝶的翅膀嵌入铁钉,它的一切被困在展示框架里,它不再飞起,可它长存。 春归想要挣扎,手脚并用着打他,男人一一承受了,且没有任何怨言。 那把刺刀拥有一个荒诞的名字,唤为十岁。那是春归恐惧的化身,痛苦的源头,它带来的伤害是无法阻止的。 沈雪迟突然记起,在上上一世,不,或许是更加遥远的以前,039号用这把刀屠杀了所有人。 “沈雪迟。”春归被他捂住嘴,声音听不清晰,青年猩红着眼睛撕咬他的掌心,这副神情很难与嘴中吐露的爱意匹配上。 男人呼吸一窒,手中的力使得更大,直到青年再一次强迫性陷入睡眠,他才抹去春归眼尾生理性刺激出来的一滴眼泪。 他轻声道:“春归,‘勇敢’可以战胜所有,可‘勇敢’是需要痛苦作为养料的,即便是牺牲我,我也希望你做一个不勇敢的小孩,沉睡在我为你编织的长梦。” 沈雪迟的口袋里再一次出现“0528”的现实代码,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撕碎,过一会,白色的细屑自行从床上消失。 天地之间,只有雪在无声地下着。 - 我和沈雪迟相爱五年,一觉醒来,他遗忘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医生说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因为有我,他才产生了对未来一起生活的向往,始终强撑着一口气。 他一直都想成为我心中最完美的模样,可常年以来累积的痛苦已经让他撑不下去了。希望和绝望同时撕碎他,他终于对我产生了抗拒和逃避,选择遗忘我们之间的所有记忆。 没有了记忆,他坦然地从楼顶跳下去,或许是对“光”的渴望,他选择在清晨,日出的刹那,拥抱太阳。 滋滋滋…… “沈雪迟,你为什么开始用左手夹菜了?”高脚凳上,青年赤着两条腿,身上随意搭了件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白衬衫。 他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恹恹地用银叉搅拌着番茄意面,食物的香气喷洒在他的鼻腔,他却蹙眉捂住嘴,感到一阵反胃。 男人注意到他的排斥,正想抬手让人撤走意面,却想起来他已经安排所有佣人离开了。 春归不喜人多,更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所以这些时日,都是他亲自研究菜食,亲手下厨。 尽管青年没有胃口,但知道是他做的,都会强撑着吃两口,可是最近,青年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沈雪迟换了一盘剥好的白虾端上来,耐心解答对方刚才提出的疑问:“你的左手一空闲下来就喜欢抠大拇指,如果一直和我十指相扣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他回答的诚恳,又过于幼稚。 春归想,难道真的会有人自愿违背天性的愉悦,忤逆人性的本能,只为了和他的爱人吃饭时手牵手? 太假了,童话故事书里都不会涉及到的情节。 可沈雪迟给出的答案却是,会的。 滋滋滋…… “沈雪迟,你帮我打一对耳洞吧,我想带上你送我的耳钉。”草坪上,春归四仰八叉地躺在男人的腿上,眯眼盯着太阳,直至眼睛发黑头脑发昏都不肯闭上,沈雪迟适时伸过手,挡住他的自虐行为。 少女们拿着音响经过,它在放一首很好听的歌,可春归记不住旋律,也记不住歌词,只好耳朵送别旋律的离去。 “我可以让设计师改成耳夹。”沈雪迟蹙眉,不是很认同他的做法。 春归摇了好几下脑袋,幅度很大,身体都跟着左右晃,“不,不一样,我要疼痛——” “疼痛有什么好的?”沈雪迟低头和他咬耳朵,故意多使几分力气捏他的脸颊,暧昧道:“在床上我都不舍得让你痛。” 春归听后或许是想笑,但他已经不记得嘴角上扬的感觉了,毕竟他连哭都忘了。延删汀 他伸出两根食指,牵扯着自己的嘴角上扬:“哈,哈,哈,但我喜欢你给我带来的痛,你给的爱太好啦,好到像假的。”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沈雪迟,他的呼吸一窒,随即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气,偏过头时他的眼眶泛红。 如果他足够狠心,大可带春归出国打一针,让青年遗忘掉曾经的所有,可这种药剂对人体的副作用也极大,患者会真真正正地变成一个只会快乐的半痴儿。 这明明是沈雪迟最希望春归活成的状态,可为何选择摆到眼前,他却不敢了呢? “春归……我一定会让你无忧无虑的,快乐地活下去。” 滋滋滋…… 春归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所有,沈雪迟却是这个世界的例外。 他讨厌阳光,发病后只喜欢蜷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可即便沈雪迟拉开窗帘,他也只会轻颤一下,慢慢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钻进男人的怀里躲着。 “沈雪迟,我怎么这么可怜呀。” 沈雪迟无声叹了口气,轻拍着他的背顺着他的话讲:“是啊,被你抛下的我真可怜。” 第75章 男人低垂着头,面容冷淡。汉京的冬天格外冷,小侄女说穿两件冬季校服也无济于事,那时的春归是如何抵御这个寒冬的呢?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春归曾经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春归说:“沈雪迟,没有人不愿意在最寒冷的时候靠近暖源,但我已经习惯了。” 这句话在他听来简直只能用可笑二字形容。 习惯什么?套很多件薄衣服,期盼劣质暖宝宝留暖时间再长一点吗? 习惯一直自虐下去?还是从未想过自己能活那么久? 他还有太多没弄懂,春归曾经不肯透露半分的,缺席的过去,他只能用另一种将近徒劳的方式挖掘,且知晓得越深,痛苦便越加浓稠。 沈雪迟话少,最用力爱的那五年他真的在很用心用爱灌溉这朵小花,只可惜还是阻止不了花的日渐枯萎。 他一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表面宁静平和,内心却经不起推敲,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无比清晰—— 脑机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春归。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不做乐于助人的事。 脑机还没完全面世、使用起来有危险? 去他妈的。要死两人一起死,没死他就把十七岁的春归牢牢困住,总之别想逃离他的身边。 ……算了,他放低了要求。那人活着就好,其余怎样都无所谓了。 鹿可燃忍俊不禁:“你完了,你爱上他了。” 沈雪迟嗤笑声,用鞋尖把烟头碾灭了,细看,他的眼神竟有些慌张,指尖都颤抖,想必就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 完了,他再也逃不出爱的诅咒了。 滋滋滋…… 脚步声一阵比一阵嘈杂,不停地有身穿白大褂的人穿梭来穿越去,两个着急忙慌的人相撞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的额头竟把另一个人的镜片撞碎了。 “快!快!!赶紧通知鹿家主!这些年脑机的数值终于发生变化了,但沈总的生命值在急速下降,我们正在破解‘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快点通知医院的人过来抢救!!!” 慌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一旁的青年微微动弹了一下,他奋力挣扎着,却只能流下一滴转瞬即逝的眼泪。 - 沈雪迟,你真当我没有发现吗? 相差五岁的我们,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一所高中。 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站在悬崖处,脚边的落石砸下去听不见声响,风太大了,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吹下去。 可他的眼里看不见一丝惧意,反之尽是柔情,开口时他的声色染上哭腔,颤声内疚道:“因为……我好像听见了你的目光,它在求救。” 月亮受过太阳的恩泽,攥着那一点光辉存活许久,再次见到太阳时,它在垃圾桶里孑然无依,人们称它为堕日。月亮站在三步之外,第一步尊重,第二步隐忍,第三步克制的爱。月亮遍体鳞伤地走到它的面前,蹲下来,双手搭在他的膝上,温柔唤道:“春归。” 活下来。请一定快乐地,活下来。这一刻,太阳和月亮完成了交换。 我和沈雪迟相爱五年,一觉醒来,他……不,我遗忘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后半段几乎偏向意识流了,画面应该是春归像掉入银河宇宙之中,无数的记忆在他脑袋里穿梭。 写到“我和沈雪迟相爱五年,一觉醒来,他……不,我遗忘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这一段的时候,突然有好多感慨啊,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感谢在2023-12-09 19:16:23~2023-12-11 20:1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日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318号患者完全康复, 可以出院了。”护士的声音嘹亮,刚一开口就引得走廊的过路人纷纷向里面张望。 李咏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一束黄百合,几滴伏在花瓣上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滑进花心, 一时间花香四溢, 一看就是刚新鲜采摘的。 见到春归, 他一拍头顶,哎呀了几声,许春娟被他的模样吓到了, 小心翼翼问道:“李老师, 怎么了?” “忘了买赵三婶的烤鸡了!春归爱吃!” 听见这话,许春娟的面色缓和不少, 她捂嘴笑道:“没事没事, 回去路上我给他买。” 床上的少年已经换好了常服,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茶色头发柔软蓬松,刺啦着他的眼皮, 看着极为乖巧听话。 从刚才开始,他就保持着垂头看白色被单的姿势。 李咏进来时他没抬头,许春娟和春季平喊他也没反应,唯独听到烤鸡这两个字, 他的手指微微动弹,竟有了些许动作,他意识混沌, 迟缓地思考着。 其实他并不爱吃烤鸡, 不……他很爱吃烤鸡。 爱吃的是十岁以前的他, 不爱吃的是自那以后的他。 那两只烤鸡都给谁了呢? 几人屏住呼吸盯着少年的动作, 过一会, 少年又没了动静,像机器人失去电量般,缓慢地低下头,眨了眨眼。 许春娟受不住这种场面,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和李咏道完谢后就急匆匆离开病房了。 春季平叹了口气,接过李咏手中的花,苦笑道:“李老师,见笑了,那孩子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第76章 春归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追溯时间的话,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年前。 春季平公司有很多业务等待处理,平时都是许春娟来医院陪护,一天她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春归大叫:“沈雪迟,我胸口疼!” 许春娟被吓醒了,她连鞋都来不及穿,用力拍响了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急匆匆赶来,手里拿着病历本,口袋里装着手电筒,嘴里叼着笔帽,最后笔尖在病历本上面唰唰一划,医生说:“孩子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做噩梦了。” 噩梦?许春娟摩挲着春归冰凉的手,担忧地看向少年,暖气开得这么足,怎么这孩子的手脚总是捂不热呢? 还有,沈雪迟又是谁? 自那以后,春归就开始了清醒时间少,睡眠时间多的日子了。医生说他不是傻了,就是太沉浸在自己的独立世界,和外界脱节了。 许春娟曾试探性地向春归打听,沈雪迟是谁。 你的同学?朋友?抑或是喜欢的人? 春归人缘不差,可来看望他的人里面,从没有一个叫沈雪迟的。 这时,反应迟钝的少年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歪过头,安静地去看院子落上枝头衔花的麻雀。 许春娟问:“春春,你在看什么?” 女人追随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去,窗外只有一棵叶子掉完、光秃秃的树,连鸟都不愿意在上面筑巢,院长说这棵树活了好多年,但恐怕挺不过今年的冬了。 天空随意地飘着几缕云,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阳光足,可出门依旧只能感到冷意。 春归微微张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麻雀:“迟……” “嗯?”许春娟见他又有了点反应,连忙凑上去和他对话。 医生说他这种病症很罕见,没有伤到大脑,却出现了冻结反应,排除家族基因遗传的话,那只剩大脑自动保护机制这一种选项了。 可问题是,他在保护什么? “迟……雪,迟。”春归一字一句道。 - 李咏不由得拍了拍春季平的背,以示安慰,他活跃气氛道:“春归真的很有才华,他创作出来的《孔雀》一经发表就迅速红遍各大网络平台,不仅夺得三华杯的金奖,就连青少年报纸都把他刊登在第一面。出院后,他可以慢慢恢复创作,我相信文学界会有一颗新星升起!” 提起这,李咏言语之中都是满满的骄傲与自豪。 春季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笑道:“他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吧,我们家始终为他兜底。” “不过春归家长,”李咏此次来,不仅是为了看望春归,也是为了完成家访,他面露难色道:“眼看孩子马上升高三了,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了解,完全有能力送他出国留学,那国内的高考……” 春归的学习成绩怎样,当爹的还能不清楚? 如果春归愿意,春季平大可下一秒就拿出十个offer任少年挑选,在十八岁生日礼上闭眼抓周也行。可少年偏偏在这方面和他一样,太轴,太偏执,太犟。 春季平怒不可遏,第一次发了很大的火,他指着春归的鼻子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春归,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你转的,我们给你安排的路,都是直升机直达飞罗马的,多少人想拥有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有这样的机遇?再这样,你连国内的专科都考不上,我也不会管你了!” “我要找未来!我要留在国内!我要考汉京大学!”春归短暂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他口齿不清地嘶吼着。 他砸了一旁洗好的水果,装水的杯子,写写画画的本子,最后没东西可砸,他脱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衣物,丢枕头,丢床单,他愤怒地抨击一切,像窗外的枯树枝桠努力够向天空,撕碎这一层虚伪的皮! 最后他崩溃地嚎啕大哭:“为什么你们都不认识沈雪迟了?他见过你们,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他为我挡了刀,他把我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他说他喜欢我的全部……” “臆想症?!”李咏一时没收住声,他快速地瞥了眼病房,一脸惊讶。 春季平如今四十好几,瞧着却依然风度翩翩,反观比他小十岁的李咏,看着已经是经历岁月蹉跎的疲惫脸了。 春季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似笑非笑道:“所以,李老师知道沈雪迟这个人吗?” 李咏飞快地摇了摇头,他倒是记得五班班上有个女生叫陈雪。 以春季平在汉京的势力,想找一个人不难,可想找一个臆想中存在的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他揉了揉眉心,一脸倦色地从内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道:“总之,我家春归会参加明年高考,他这个虽是病,但也只是心理上的问题,不存在自杀倾向,他不愿意办理休学,我们也没有办法,或许去了学校有朋友的陪伴,他可以更快好起来。在学校的时候,还麻烦李老师多多照顾了。 李咏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心中惊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受贿! 曾经备考教资的日夜让他心中油然升起一道正义的光,他义正言辞拍拍胸脯道:“放心吧春归家长!在学校,我会多多关注春归的,我打心眼地喜欢这孩子,但这红包,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 对方的反应和嗓门太大,让春季平都怔愣了好几秒,他尴尬地把红包收回去,拍拍李咏的肩,道:“辛苦了,你们那个职称评审是在什么时候?” 第77章 李咏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春季平好像自带一种气场,他问什么,李咏就不自觉回答什么:“集中申报是在七月到十月。” “行,我记下了。”春季平点点头,再次强调:“辛苦了。” 不等李咏回答,他就先一步离开,向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许春娟走去。 李咏挠了挠头,回到病房,想到方才春季平询问的名字,沈雪迟…… 啧,倒是个好听名字,就是寓意不太好,雪来得太晚,不就迟迟抵达不了春天吗? 他边想边将目光落在床上,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李咏头皮一瞬间炸开了,他立刻奔向窗台,发现窗户是锁着的,他舒了口气,正准备去卫生间找人,脚便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等看清是什么,他浑身一哆嗦,慌忙半跪下来把少年扶起。他心中吐槽道,不愧是父子两人,联合起来能吓他两跳。 “春归,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你今天就要出院了,等你认为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来上学了,老师和同学一直欢迎着你的回来,知道吗?” 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重复嘀咕着什么。 李咏这才注意到自己带来的黄百合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捏碎了,花瓣汁水黏了少年满手,残片蔫巴在他的四周,像一个粉笔画下的圆圈,将他画地为牢。 李咏微怔,下意识觉得春季平把这个病症想的太简单了。 少年说:“沈雪迟不见了。” 半晌,他猛地抬头,眼眶布满红血丝,精神好像处在坍塌的边缘。 他将希望的种子寄托在李咏身上:“李老师,求求你了,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有时候,心魔离臆想,只差一步之遥。 - 沈雪迟不见了。 在他强制看对方伤口,男人不知道使用什么法子捂住他口鼻、强迫他睡下的当晚,沈雪迟就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手机空号,两人的合照没了男人的踪迹,就连刘玉珍都说自己没有孙子,她的儿子和儿媳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春归不信沈雪迟会跟自己玩这么幼稚的把戏,更不相信其他人也联合起来欺骗自己,所以在他强制夺走护士手中的查房名单躲进卫生间,将三千个人名仔细查阅不下三遍后,他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雪迟被这个世界抹消了,就像十二点的灰姑娘,幸福的魔法失效。 春归第二次茫然意识到,他与沈雪迟的相遇不过是对方的别有用心,一旦对方选择离开,他就真的无迹可寻。 所以,沈雪迟牺牲了什么,又换来了什么? 春归扒开嘴巴,用手电筒仔细照着口腔内部的每一寸。不要小瞧人类的爆发力,他当时是真的打算啃烂沈雪迟的手掌心。 只要不服输,他一定可以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沈雪迟消失的第一天,三班班主任拿着卷子亲自来医院监考,美曰其名道:“快高三了,错过的每一场考试都是宝贵的经验。” 春归看着熟悉的题型,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声音干涩道:“老师……你们班上第一名是谁?” 女人讶异他竟然会问这种问题,稍加思考后说了个春归没印象的名字。 少年可以笃定住院还安排考试一看就是沈雪迟的手笔,程序耍得厉害,微信却玩不过春归,以为删掉聊天记录就没事了吗? 殊不知他会恢复。 春归生硬问道:“谁让你来的?” 说完,他想起沈雪迟教他说话要讲礼貌,便补充道:“请问。” 三班班主任:“……” 女人前后展示了一下文件密封袋,示意没有拆封过,随即当着春归的面撕开那层白条,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套试卷。 女人说:“这是学校组织会经商议后决定的。” 春归面上没什么情绪,心中却被失落的怪物推进海浪中央。 排名考持续了两天,沈雪迟的时间只够教他基础知识,这次春归没有摆烂,认认真真地把题目连蒙带猜地做完了。 英语不是他的强项,他的脑袋就自己构造出沈雪迟念这篇文章时的神态与声音,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去找答案。 物理不是他的强项,他就回忆着沈雪迟与他讲解的物理趣事,遇见这样的题型应该怎么去解决,用怎样的公式。 语文他不愿意去背诗词和文言文,沈雪迟说背完一首就实现一个愿望,最后春归全部兑换成了亲亲。 数学他的过程一如既往是错的,偏偏答案总能歪七扭八地算对。 为什么呢? “你这小孩怎么哭啦?作弊抄不到知道要考砸了?不对,你们李老师说你成绩一塌糊涂……”三班班主任一个人在病房监考,没有领导检查,要多轻松有多轻松。她捧着手机刷短视频呢,余光见少年肩膀一颤一颤的,好看的脸蛋皱巴成一团,随即弯腰去看。 “哦……还以为你哭了呢。”女人尴尬地收回视线,心想刚才那副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疼吧。 春归愣愣地盯着数学大题,手腕慢慢动作起来,笔尖却好像在往自己心里刻。 他意识到自己哭不出来了,可是他的心脏很难受,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长满了小蘑菇。 请告诉我为什么?沈雪迟。 沈雪迟消失的第二天,陈梦买了一个奶油蛋糕过来慰问他。 第78章 “听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你说的人我帮你查了,有消息立马通知你,不过春归,你确定乔俊、洛赫、沈雪迟,这三个人都在我们学校?” 少年顿了顿,语气不是很开心:“不要把他和另外两个畜生不如的家伙放在一起。” 陈梦双手举起败下阵来,她看着面前从小当作亲弟弟一样疼爱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感慨。 春归是为了救下一只流浪狗,才被路边脱落的广告牌砸伤,可他偏说自己这身伤是和别人打架造成的,怎么劝都不肯听,说多了还会发脾气,周围人只好顺着他的意愿默认了。 陈梦也旁侧敲击过医生,春归是不是伤到了脑袋,可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少年的脑袋没有受到任何创伤,那只能是心理出现了问题,激活了大脑的自我保护。 他们进一步推断春归有一个臆想出来的男□□人,年龄大约在25至30岁,可对方还有一层十七岁的表皮,可以和春归出入同一所高中。 “一般来讲,患者存在这样的心理障碍是因为童年里父亲的角色参与太少,所以他自行构造出一个能够保护、呵护、好好爱自己的虚拟对象。”医生平静地说出自己的专业解释。 许春娟和春季平面面相觑,在相信和怀疑的边缘来回跳跃,要知道春归从小就在赋予友爱的家庭环境里健康成长,不感兴趣的事情从不逼他,家庭旅行每个月安排一次,春季平父亲角色的参与并不比许春娟少。 最后他们一致想起春归五岁接触心理医生的事情。 原因是某一天,许春娟突然发现春归几乎没有任何共情能力,不仅缺乏同理心,他甚至不能合理地解决矛盾。 一只恐龙挡在春归的面前,他不会想着把它拿开,而是拆掉恐龙,让它再也不能挡自己的路。 诊疗的情况一直不太理想,他们只能一边手把手教,一边将希望寄予等孩子长大一些就好了,最后春归果真如他们所愿,一年级暑假结束后,他变得会笑,会哭,也会安慰身边的伙伴了。 那件事过去了太久,久到许春娟都迟疑地没有将它说出来。 这一刻,她才恐惧地意识到,如果从小时候开始,春归就没有感受到他们的爱呢? - 陈梦告诉春归:“你们学校明后天两天好像要举办运动会,我在隔壁都听见动静了,排场很大。” 春归没什么兴趣地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拿反的童话故事绘本。 他还需要养伤,之前报过名的项目七班都找人顶替好了,这些事都是李咏和他说的,他没听进心里,只是迷迷糊糊地想,他拿不到金牌,也找不到人送了。 电视上碰巧放着小狗汪汪队,他闭上眼,不抱希望地问:“你还记得鹿可燃吗?” 陈梦疑惑地偏过头:“谁?” “……没什么,你走吧,我想睡一觉。”说完,春归的脸上真的浮现出一丝倦意。 陈梦犹豫了会,她把蛋糕推近了,嘱咐道:“蛋糕记得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离开病房,她路过护士台,两个实习生终于忙完了工作,得到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不知怎地,她们突然讨论起318号床的少年,说他整天不睡觉,护士凌晨查房的时候,他还眼睛瞪地大大地盯着门口,护士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等人,问他等谁,他又沉默了,怪吓人的。 陈梦脚步微顿,面色不悦地用指关节叩了叩桌台,沉声道:“顾好自己,少讨论患者的隐私。”接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沈雪迟消失的第三天,春归通宵,又没能睡着。 他关了电视,第无数次打开手机贴吧。二中的帖子又恢复成学长学姐卖学习资料了,他和沈雪迟的同人文就像被大雨冲刷一般,——连根毛都不剩。 突然,他的屏幕顶端弹出一条短信,银行卡汇入一百万,时间设定在15:20。 这一瞬间,春归好像躺在一张电椅上,他的心脏失去了正常频率,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回过神时,甜美的女声已经从手机对面传来:“喂?您好,这里是汉京交汇银行,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少年瞪着那串号码,张了张口,艰难吐出的字却是:“……谢谢。” 咔哒一声,春归苍白着脸挂断了电话,他直愣愣地盯着白色天花板,眼前阵阵发黑,总觉得下一秒那里会冲出什么怪物将他彻底吞噬掉。 他的情绪过于激烈,竟捂着嘴干呕起来。 护士似乎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几人上去匆匆按住他,给他强行打上一管镇静剂。 渐渐地,力气从少年的手中流失,巨大的困意席卷而来。 他不能让银行去查这笔钱,如果查到汇款的源头是空号,这笔钱就会被判为不明来源,被银行回收。 沈雪迟最后惦记的就只有他和刘玉珍了。老人的住院费可以坚持到她离开人世,一百万对于春归来说,或许算不上很多,但也是男人隐晦表达爱意的最佳方式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春归毫不留情地批判沈雪迟,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大骗子。 沈雪迟离开的第一个月,三五成群的心理医生对春归进行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心理咨询。 他们大多数来自世界各地,在学术界享有一定的声誉。 他们认为春归还有好转的迹象,只要少年认真投入现实生活,就可以逐渐放下臆想中的人物。 第79章 经过多回合讨论,他们决定使用脱敏治疗。 他们给春归照镜子,告诉他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现实。 英国佬拽着洋文,法国佬叽里呱啦,西班牙教授语速快得春归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国人,中文翻译员一字一句地陈述给他听。 他像做错事的小孩,被灌输这是不对的存在。 可春归只注意到自己的耳钉不见了,甚至连耳洞都在合拢。 他一贯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有双无形的大手出现强制把那道痕迹越撕越大,他问:“你们刚才说具体幻象……是什么时候?” 英国佬说:“初次幻象是在四岁半,后在十七岁具体幻象!” 春归“噌”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用力踹了对方一脚,他还想跳下床继续踢,众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拦截。 “去你妈的!老子是在二十岁被他捡回家的!” 他拔出自己手背上的针头,血水一下子飙出两米远。 许春娟过来送鸡汤的时候,听见病房里面闹哄哄的,鸡汤瞬间砸地,溅湿了她的裙摆,她推门而入,眼前的画面是春归不断地用针头戳穿自己的耳朵,鲜血淋漓,从他的下颌流至满身,他却感觉不到痛意似的,哭喊道: “不要收回……不能收回你给我的印记!” “砰!” 窗外烟花绚烂了所有人的眼睛,病房里的人却闹作一团。 江边的人正围在一起放仙女棒,一蹦一跳着说:“跨年夜快乐!” “哎哟!”一个女生肩膀被人撞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她的同伴立刻簇拥上来,蹙眉看着那人道:“撞到人不知道道歉吗?!”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他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好看清俊的脸庞。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年龄看着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是少见的成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距离感,“抱歉,走得太急了,没有注意到你们。” “……没,没事。”几个女生瞬间噤了声,过一会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用手肘怼了怼被撞的那个女生,使了个眼色。 女生很快反应过来,她迅速掏出手机,撩起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请问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少年笑道,“我还有急事。” “嘁,什么急事能发生在江边啊?”待少年走后,其中一个女生为她打抱不平,“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男的,肯定追着你要微信。” 刚才被拒绝的女生摇了摇手,害羞地小声道:“说不定人家有女朋友啦……我看他走得是挺急的。” “咔哒”一声,打火机升起一团小小的火焰,少年从衣兜里拿出他买好的仙女棒,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他买的是彩色版的,更加好看。 他的神色透着平静,藏在镜片后的双眸里却是道不尽的惆怅,他小声道:“……生日快乐,春归。” 破解深渊的“谜语”已经被我找到,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了。 - 三月的春天还透着一丝凉意,应该是去年胸椎骨折没有好好静养落下的病根。 春归从医院回来后就大病一场,高烧不止,每天喝中药调理,就连针灸都用上了,可惜身体还是大不如从前。 他开始抗拒剪头发,如今头发长到可以扎起一个小啾啾。 春归知道,他变得越来越像梦里的“春归”了。 春季平说等他身体再好转一点就能去上学了,这段日子就好好待在家里吧,于是他破天荒地给自己房间来了个大扫除,保姆要进来帮忙,还被他赶了出去。 他开始变得寡言少语,不爱和人交谈。有时候他静静待在二楼阳台,捏着两把串在一起的钥匙,一坐就是一下午。 春家父母终于意识到这样不是办法,他们趁着周末邀请陈梦来家里玩,却未料想陈梦抱来了一只小土狗。 它有着毛茸茸的白色短毛,手掌贴上去就可以感受到阵阵暖意和蓬勃的生命力,它的屁股后面还有一大块爱心形状的黑毛。 陈梦举起它的爪子,嘟着嘴说:“小主人,你好,你住院的时候我也在宠物医院接受治疗,现在我们都出院啦,未来请多多关照。” “春归,给它起个名字吧。”女生笑眯眯道。 春归手里还拿着去年第一次在医院考试的卷子,他翻阅的次数太多,卷面都盘包浆了,分数算不上好看,但排名竟然到了中旬,不再是倒数后几名了。 每次他想沈雪迟的时候,都会拿起来看看。 听见陈梦的声音,他的目光垂下,落在打哈欠的小狗身上。 他迟疑了一下,像认出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他放下试卷,步伐很缓慢地走到陈梦面前,接过她手中的小狗。 他仔细打量着,突然感慨笑道:“你靠那件雨衣活下来了啊。” “什么?”陈梦疑惑道。 春归认真向她解释道:“这是我买了刀去洛赫家,在他们楼道里发现的流浪狗,当时我往它的身上盖了一件雨衣。” 陈梦知道他又在说胡话了,但还是很捧场地为已经听过不下数百次的故事鼓掌,不过少年的话语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说不定可以以此为证据彻底击穿春归的幻想。 她问:“春归,你不是说你是用春叔叔送你的小型刺刀和洛赫战斗的吗?那你买的那把刀去了哪里?” 第80章 她希望春归可以忘记沈雪迟,彻底回归现实生活,她想,如果沈雪迟真像春归所说的那么爱他,一定也希望少年这么做吧。 谁料春归听后动作一滞,但很快恢复过来,他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梳理小狗短短的茸毛,唇角轻扬,藏着一份令人琢磨不透的诡谲。 他轻声说:“那个啊,我藏起来了,洛赫还没死,我要给他最好的结局。” - “鹿家主!沈总醒了,沈总醒了!”小助理激动到连办公室门都忘了敲,正在谈商业合作的鹿可燃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他却如大敌当前,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 “鹿总,这可是好事啊!十年了,终于盼来了今天!”合作对象站起身,用力握住鹿可燃的手,晃动了几下,显然他也听说了一些消息,他笑意吟吟道:“当年的汉京谁人不活在沈氏的统治下?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甘舍弃性命也要拯救自己心爱的人!” 鹿可燃微笑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小助理一看就知道鹿可燃这是烦了,无声地催促对方赶紧离开呢。妍山听 果不其然,在合作对象准备继续与他高谈阔论的时候,鹿可燃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斯文矜贵地理了理袖口,打断道:“小助理,送客吧。” “得勒!”小助理立马上前,边说话边强行转过合作对象的身子,标准的葡萄眼含着笑意,变成弯弯的月牙,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来,您这边走。” 鹿可燃拿起桌上的烟盒,抖了一根递进嘴里,送完客的小助理见状小跑过来替他点燃。 “他什么反应?”鹿可燃眯着眼,吐出一口烟雾。 小助理知道他这是在问沈雪迟,便把原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给他听。 谁知鹿可燃听后低头闷笑了几声。 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太多。 当年沈雪迟没有任何防备地就把沈氏最隐蔽的核心托付给他,而他也不曾辜负,一人把两家做大。 沈雪迟的母亲在国外听见消息,还想回来从他手里讨点好处和说法,他给了点钱,又把人赶了回去,不过今年清明他倒是忘了给沈伯父上香,五年前心脏性猝死走的,听说死前还在骂自己的儿子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把未抽完的烟按进水晶烟灰缸里,笑骂道:“死恋爱脑,走,去看看他。” “一次服用三粒,一日服用三次,您刚回来,身体机制跟不上是正常的,半个月左右就会逐渐恢复。”私人病房里,主治医师还在向男人详细讲解他需要适应的东西,可男人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死死盯着角落的某一处。 主治医师余光看见门口的人影,顿时闭上嘴,将药物和温水搁置在一边,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沈雪迟!”鹿可燃摘下眼镜,大力拥抱了一下他的挚友,却不料对方蹙眉避开他,冷静地拔掉手背上的针管,血一时没止住,飙出几米远。 “你这是在干嘛,你还想回去?”鹿可燃瞬间猜出他的想法,冷下脸道,“你现在回去就是白白送死,你死就算了,难道你还想害死春归?” 听见青年的名字,男人的动作顿了顿,眉宇间隐含着淡淡的失落。 鹿可燃知道他刚从“世界”里出来,大脑思考和身体速度跟不上都是正常表现。 可下一秒,沈雪迟反应迅速问:“为什么会害死春归?我已经把最后一个世界处理好了。” 听到这,鹿可燃嗤笑一声,他不顾形象地躺在床尾,闭上眼睛愁闷道:“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替他清除一切,让他快意的生活,但他宁可自残都不忘掉你,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们跟踪了你这十年以来的行踪,从039号春归屠杀了所有人开始,你就改变了救赎方向,单方面切断和我们的联络,之后的手段偏执残忍,受到的损伤也越来越多,甚至被刺刀耗完了所有血值,你差点就救不回来了!难不成你还想同归于尽和这个世界彻底融为一体?!” 小助理还是第一次见鹿可燃发那么大的脾气,他跟在鹿总身边八年,知道他的脾性,谁让他不爽了,他表面和对方笑意吟吟,第二天对方就查无此人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可他又真的好奇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 上次他跟随鹿可燃前往研究所,透过黄金做成的鸟笼里,他看见了像瓷娃娃一样的青年,眼尾竟滚下了一颗泪珠。 小助理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回过神时他已经拽住了鹿可燃的衣角。 高大男人正在和工作人员沟通,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 小助理结结巴巴道:“他,他好像在哭……” 鹿可燃蹙眉,正愈开口,工作人员比他更快一步解释道:“一定是你看错了,‘世界’刺激人体可是很罕见的行为。” 小助理听后不由得嘀咕:“罕见归罕见,又不是没有……这么急着否认干嘛。” 他趁鹿可燃不注意,悄悄挪近了几步,可他仔细瞧了瞧,青年的枕头上并没有任何泅湿的痕迹,好像那颗泪珠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沈雪迟的唇色苍白,没一会就脚下踉跄,除了十岁那年的掉以轻心,他之后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 主治医师立刻带着自己的团队走进来,重新安排点滴,嘱咐道:“沈先生,您应该明白即便表面看不出伤口,但您的内部已经严重受损了,请务必躺在床上静养。” 第81章 男人沉默了良久,终于把目光投向鹿可燃,再开口时,他从容不迫的语气染上一丝急切。堂堂沈氏家主竟会为一个小孩情绪失控,说出来恐怕让整个名流圏都感到唏嘘。 “‘世界’已经抹消了我,他违背不了程序,自残也不……” “是,所有人都违背不了程序的设定,可他偏偏要做逆天改命的事情,”鹿可燃冷冷接过小助理手里的照片,洒在床上,他于心不忍道:“‘世界’的时间哪能和现实相比?你被抢救了两个月,他那里,可是整整过了两年!” 照片上,青年独自插满仪器被金色鸟笼笼罩,棺材样式的双人床里,他一个人略显孤单,而他纤细的手腕上,竟多出数道灰色的自残痕迹。 那一晚的画面似乎再次呈现在沈雪迟面前。 青年通红着眼,像对待自己的仇人一样啃咬他的掌心,却又像许久未见的爱人,只怕时间不够道完自己汹涌的爱意。 沈雪迟,我会永远,永远,爱着你,陪着你。所以—— 你去哪里都别想再甩掉我。 - “鹿总,我们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了吗?”小助理担忧地回头看了眼病房所在的方向,生怕沈雪迟一个想不开跟着自杀了。 鹿可燃出门没带烟,把目光投向小助理,对方愣了愣,怯生生地从口袋里剥开一颗葡萄味的硬糖,“……您吃。” 鹿可燃恨铁不成钢地把硬糖咬得嘎嘣脆,小助理觉得他咬的不是糖,而是自己的人头。 男人轻飘飘道:“怎么,心疼?” “不不不,那怎么敢,”小助理解释道,“只是沈总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还是事与愿违,怕他想不开……” “嗤。”鹿可燃被对方的话逗笑了,他敢说全天下除了春归,他是第二个最了解沈雪迟的人,让那种人放弃、服输,怎么可能? 只要给对方一点时间,那人就算是掀翻宇宙都会把人带回来。 况且……他瞧沈雪迟的表情,似乎一切还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他慢悠悠道:“你还是别杞人忧天了,赶紧给我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我只是忙里偷闲过来看看他,不过依我看……” “如日中天的沈氏马上就要回来了。” 病房里,男人唇角微微下压,似乎在极力抑下什么情绪,半晌后,他的手蓦地松开,他的掌心处除了一道已经愈合的啃咬疤痕,里面还攥着一把铜色钥匙。 上面刻着201。 “……生日快乐,春归。”男人梦呓一般低喃道。 作者有话说: 啊!生死时速写完了真是令人神清气爽!这一章肥不肥?就问你们肥!不!肥!(仰天大笑)这两天下班连饭也不敢多吃就急急坐在电脑面前啪嗒啪嗒了,希望大家今后多多支持呀~隔壁预收《死对头成了我的狗》,喜欢的话还请移步点个收藏!这一章在评论区送红包!啵啵啵! 感谢在2023-12-11 20:10:22~2023-12-13 22: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狱寺隼人不利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小莱!捡回来!” 少年膝盖微微弯曲, 上半身扭动,将手中飞盘用力掷出。 飞出数十米远时,草丛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 紧接着它张开口一跃而起, 在咬住飞盘后不带任何停歇地向身后疾跑, 想要把飞盘上缴给自己的主人。 春归半蹲下来张开双手,却被大狗撞的一屁股坐在草坪上,他试图压住爱犬激动的情绪, 反而被舔得满下巴口水。他无可奈何地揪了下小莱的尾巴, 狗狗撒娇般呜咽一声,终是舔舔鼻子后退一步, 乖乖坐好了。 “乖孩子, 好孩子。”春归拍了拍它的头,捡起飞盘慢慢站起身子。 短短数月的时间, 当初那只瘦弱到还没春归家门槛高的小狗,在他的好生喂养下, 体格成功壮大了几倍,体重直逼九十斤,春归抱一会就要气喘吁吁。偏偏小莱还认为自己只是一只小狗崽,天天跟在春归的身后撒娇求人抱。 许春娟一直侧身站在深红窗帘后, 从二楼去看后花园里少年跟小莱打闹的画面,他们玩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她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自从有了小莱的陪伴, 春归对催眠疗法的接受程度也容易许多, 医生每次都微笑着离开, 而少年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 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沈雪迟这个人了,这让她很是欣慰。 过一会,保姆连姨敲响了她的房门,轻声唤道:“夫人,饭做好了。” 许春娟应了声,正准备转身,一股细微的电流经过她的身体,心灵感应似的,她突然想好好地、深深地往少年所在的方向看最后一眼,好像经此一别,便是永远了。 她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感,缓缓地收回视线,向一楼走去。 春季平还在公司,中午一般不回来,下楼的时候许春娟正巧碰见春归从一楼侧室里出来,那是少年专程收拾出来的房间,用来放小莱的生活用品和漂亮狗狗裙。 他的手里端着一盆狗粮,上面还堆积着钙片、鱼油等许春娟不太懂的东西,小莱的事情上春归固执地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而小莱除了他也不愿意亲近别人,女人有时候想蹲下来摸一摸都碰不到。 而且……许春娟单只手支着下巴,看着春归的背影微微愣神,像她这般反应迟钝的人,竟都破天荒地察觉到春归好像在处处回避她。 第82章 这让她感到不解,还有身为母亲的伤心。 “春春,”等春归落座后,女人这才试探性开口道:“你还想去学校吗?” 如今已经六月份,少年却仍然穿着长t,像感觉不到热似的。有一次连姨看不下去,想牵着他去换件短袖,却在碰到春归的手腕后惊呼一声,整张脸都成惊恐状。 春归的体温凉的不像正常人该有的。 “嗯。”春归夹了一筷子菜,面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流露。 许春娟被他冷淡的反应噎到了,一瞬间好像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她张了张口,有些无力道:“春归,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误会了妈妈,那只是我们爱你的一种表现。” 春归歪过脑袋,眼睛里没什么光,就连打在头顶的灯照去了,都被那抹漆黑吸走,他说:“比如?” 比如,比如。 直到多年以后,这个场景都深深地刻在许春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念念不忘,她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原来这是春归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可那时她只是笑笑,道: “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 春归点点头,似乎没什么话和她说了。 他不过盛了小半碗米饭,吃两三口就没了,每天就靠这点食物吊着一口气。他把碗放进洗碗机里,转身准备上楼。 许春娟没忍住问道:“你吃完了?不然再吃一点,陪妈妈坐一会吧。” 或许是她的请求过于明显,或许下一秒她的哭腔就要溢出来了。少年上楼的脚步顿了顿,浑身绷紧了,过了半晌,他终是垂下脑袋,整个人像气球泄气了一般,一点、一点地转回来,重新坐在许春娟的身边。 女人认真地捧着他的脸,一寸一寸仔细地看着。 在沈雪迟消失之后,许春娟和春季平的面孔都恢复了,春归却不敢再看他们。 许春娟牵着他的手,诚恳道:“春春,有时候妈妈真希望能在你的身边待一辈子,我们春春一个人在这世上,该怎么活下去呢。” 怎么活下去呢?还能怎么活下去。 春归闭上眼,一天打三份工,连睡觉都是份奢侈,吃饭不敢吃太贵的,冬天和外卖骑手们挤在一个破烂杂物间里干扒着米饭。 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到电瓶车车轮打滑,他竟被电瓶车压到爬不起来,被好心人扶起来后,他看着穿了四五年的袄子破了,一阵心疼,接着揉揉擦伤的膝盖,又一瘸一拐地去送外卖了。 可是他的钱还是不够买一块能够安葬刘玉珍的墓地。 他的奶奶活着住不了大房子,他不想她死了,还被埋在荒山野岭。 这样惨吗?固然惨。 那他还想这样再活一遍吗?当然想。 因为他活到二十岁就可以遇见沈雪迟,那个男人说要给他很好很好的爱。明明看见过四岁半的他,却嘴硬称一夜情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真当他是傻子吗?谁家好人一夜情一边做一边偷偷流泪啊。 春归说:“妈,人都是自私的,我理解。” 许春娟自私,所以想要留下他、补偿他。 沈雪迟自私,所以以为不管是谁的爱,给他爱就够了。 可春归也是自私的家伙,他只想要沈雪迟的爱。 十岁之后,他是顶着石头,从泥污里直起腰的野草。他背着许春娟、春季平、刘玉珍的命而活。 二十岁之后,虽然只活了五年,但沈雪迟把它从泥污里带出,竟给一株野草最好的温室,给它喷杀虫剂,施肥,有时还要顾及它的阳光和营养,野草受宠若惊,却又升起一股无名的悲哀。 野草到底为谁而活? 所以,主人给了野草一世,让它探寻野草的价值和生命。 春归又说:“所以,我知道沈雪迟给我上的第一课是什么了。” 许春娟一愣,豆大的眼珠啪嗒一下从眼睛里掉出来,砸在冷掉的米饭上。 她语无伦次道:“你为什么又……提他?是催眠师不好用吗?妈妈给你换一个催眠师,找世界上最顶尖的,我……” “不是,我每晚都在电疗自己。” “啪”地一声,许春娟反应过来时,鲜红的巴掌印已经出现在春归的脸上了。 她颤抖着手,愣怔片刻,像受到惊吓一般,瞬间起身想去拿冰块,她胡乱抹着眼泪,“不,不是,妈妈不是故意的。” 沈雪迟的离开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设定好了某些程序,比如,忘掉他。 抹去了自己的所有身影,抹去了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 某一天,春归突然意识到,他记不起沈雪迟的脸了。 那张泛着冷,却总是对自己笑,眼尾微微上扬,永远装着春归的,脸。 他开始尝试各种偏门法子,试图重新激起自己的记忆。水中憋气几近窒息昏迷,把自己关在密闭黑暗空间,趴在地板上一次又一次绘画男人的面孔。 直到春家父母带来了世上最顶尖催眠大师的弟子。他与对方达成了协议,用超出两倍的价格,替自己激活记忆。 可他对抗不了这个世界的程序,被激活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忘却,于是他开始使用电击。 在强烈的刺激下,他看见他和沈雪迟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他激动地睁大眼睛流下泪水,对方的指尖在即将触摸到他的刹那——,电流太大,他昏死了过去。 第83章 直到隔天中午,小莱坚持不懈地把他踩醒。 春归望着许春娟,很认真地说:“我想搬出去住,之后,我或许还会回来看你们最后一眼,但我要追寻他的脚步了。” 许春娟却说:“外面的世界太坏了,春归,这里有爸爸妈妈给你永恒的爱。” 可春归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苦笑,“妈,你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吗?” 女人呼吸一窒,手中的冰块砸落在地上,劈里啪啦作响,有些碎屑很快化成一滴滴小水渍,但它们溶聚在一起,将许春娟脚下踩着的红色地毯染成深红。 女人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你不愿意。” 春归于心不忍地偏过头,可看向小莱,他的心也越加坚定:“……你们的爱,我十岁以前已经拥有过了,我靠着它活了十年,又靠沈雪迟活了五年,可他没有我,活不下去的。” “妈,我明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抱歉,我还有我的路,有属于我的世界,和等我的那个人。” 春归走上楼,在踏上第三个台阶时,许春娟再一次叫住了他。 她说:“春春,这也是他希望的事情,你难道也想违背他的意愿吗?你撕不开这片天,就算你出去了又怎样?他已经死了,不存在了!这里是理想国,每个人都喜欢你,更会有千千万万个沈雪迟来爱你!你没法活着从这里逃出去!” “春归,妈妈需要你,你知道妈妈上一世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吗?我……” 少年似乎想要回头,却不知凭借着怎样的意念,又硬生生把头转了回去。 他说:“妈,爸爸会好好陪着你的,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白白丢了性命。可是,”他直视着前方,坚定不移地走着一条路,“就算是死,我也要去下面陪他。” 这一次,他不再回头。 - “……伯母,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春归还是不愿忘记我,执意丢掉性命也要追随我的脚步,请把这个还给他吧。”男人垂下头,递给许春娟一个很小的木匣子。 女人嗤笑一声,打开木匣子,经历悠久岁月流逝的克什米尔无烧蓝宝石胸针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里面,等待真正属于自己的主人到来,“我可不希望我的傻儿子为爱情丢掉性命,我不会让他想起你的。” 男人随即也跟着轻笑一声,抬头望向窗外,不知含着怎样的情绪:“嗯,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许春娟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选择追随你的脚步,但你已经死掉了呢?” 男人悠悠道:“那他,肯定会知道我为他留下的课程吧。” 第一课便是,珍惜。 作者有话说: 小沈就算是死,也有给春归做好打算啊tot 感谢在2023-12-13 22:47:21~2023-12-15 22: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春归的行李是从他出院回家的那天便收拾好了, 他从一开始,就沉默地决定好了未来。 许春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从床底拿出行李箱, 站起来扫视了一圈, 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她犹豫了会, 声音微弱提醒道:“我们拍的全家福……” 之前相框一直摆在春归的床头,现在不见了。 “我带着了。”春归提出拉杆,滚轮在地板上咕噜噜滑行。 他停下来, 站定在许春娟面前, 不经打理过的茶色头发长度过肩,随意地扎成一个小马尾垂在脑后。他皮肤惨白, 已经进入夏天, 脸颊却不见红润,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他的身形颀长, 虽然和上一世同样一米七八,可春家给了他足够的自信长大, 现在已经没有低头驼背畏畏缩缩的习惯了。 女人安静地呼吸着,三十秒后,她抬起手,指尖从少年的额头轻轻向下。 他的眸色很淡, 可他装着的事情太多,如今竟也变得阴沉。 她又经过他高挺的鼻梁,小时候的鼻头要更肉一些, 撒娇不肯起床装睡的时候, 许春娟就会食指中指分开, 去夹他的鼻子。 厚度适中的唇瓣, 像小鸭子一样跟在她的身后喊“妈妈、妈妈。” “我的春归, 我的春春啊。”她强压着哭声,眼睛却被水雾遮挡,少年的身形逐渐模糊。告别亲人,是对放弃生命者的惩罚。 那晚,沈雪迟告诉了她一切。父母双亡后,春归是如何长大的,摔倒在泥潭,是怎么爬起来的,最后,是为何放弃生命的。 沈雪迟说这是最保险,也是只会让春归去走的一条路。 与其成为植物人活在他不知道的世界,不如就让春归留在他构建的乌托邦。 可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春归的潜意识出现了差错,让这个以春归的潜意识为世界的“房间”带来了新的奇迹与契机。 许春娟知道如果少年真的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她怎么舍得亲眼看见春归再次跳进地狱的岩浆。 奇迹,真是愚蠢又可笑。 人的一生中能遇见几次奇迹? “春春,出去以后,去爸爸妈妈的坟前看看吧,我们还没有见过你成年后的样子。”许春娟摘下少年的发圈,温柔地将头发一缕一缕顺开,熟练地扎上。 第84章 “……好。”轻飘飘的答应说出来像有千斤重一般,哑的连春归自己都没有听见。 许春娟笑了,她没有过多的言语,提起春归的行李箱将他送到院门口,接着在少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吻,随后她把装有蓝宝石胸针的木匣子放进对方的手中,她深吸一口气,说:“勇敢冒险吧,我的小骑士。” 她转身想要离开。 春归却在这时回抱住她,像小时候扮演的很多次公主和骑士过家家那样,骑士会在饰演的落幕道:“谢谢妈妈。” 许春娟侧靠在墙上,平静地看着春归的离去。 最后她彻底坚持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 她祈愿自己这一生当中的所有幸运都交给春归,换那一个奇迹出现。 - 沈雪迟的离开带来了许多变动,例如春归给他买的房子也不见了。 可他发现这种变动就像游戏角色死亡的爆装备,他可以回到某些老地方,再度寻找回来。 就像他从许春娟身上得到了沈雪迟的蓝宝石胸针,他的手上还存在201的钥匙,那么,一定是触发了某件事,会凭空出现一栋房子。 陈梦那边介绍了一个靠谱的中介,所以春归没有现实看房就直接预付了未来五年的房租。 房子的地段在市中心那一块,某个高档小区的三十七层,下楼就是公交地铁,步行十分钟就是一个商圈,整体来说四通八达,非常方便。 但陈梦对他执意搬出来租房住感到不解,“就算在家里住,叔叔阿姨也不会妨碍到你什么吧?” 春归站在落地窗前,左手插在袋里俯瞰半个汉京。 他捏了捏眉心,叹口气道:“我会不舍得。” 他当然会对许春娟和春季平感到不舍,生离死别是他从十岁就学会的事情,他连做梦都想一家人再一起吃顿饭,逝去的亲人复活,他能不开心吗?要他说,他还得感谢沈雪迟,竟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数字世界。只是自己实在聪明,连这都发现了。 “而且,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住。”春归抬起头,窗外,凌晨的汉京依旧霓虹闪烁、灯火通明,相反,客厅却没有一盏灯亮起,他透过玻璃的折射看见沙发上葛优瘫着一个人,走过去踹了两脚,“到时候带你认识一个人,我一朋友。” 陈梦侧头,肩膀夹着手机,坐靠在沙发上用平板进入新闻界面,闻言有些好奇道:“谁?” 瘫着的人有了会动静,他摘下鸭舌帽,朝春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用口型无声道:“好、久、不、见。” “鹿可燃。” - “什么时候回的汉京?” 春归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东西少得可怜,只有鹿可燃带来的那半瓶可乐。他又把那可乐重新扔给鹿可燃,算是给足了对方作为客人请喝水的诚意。 “跨年那天赶回来的,去医院偷偷看过你,你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好,我便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后来翻墙看了会我家人,又离开汉京去了趟明山。”鹿可燃起身去开灯,他的变化同样很大,还有那股说话的语气,虽然照样吊儿郎当,但比起从前的暴躁和鲁莽,多了份沉淀和笑里藏刀。 “去明山干嘛?”春归认可鹿可燃的前半句,如果他当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恐怕春归能当场把医院闹个底朝天。 “明山有个很有名的道士,我请他算了一卦。”鹿可燃说完,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春归见罢,并不着急问,他安静地站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硬荷花,抖出一根塞进嘴里点燃,等鹿可燃自愿开口。 鹿可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世界的事你知道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春归叼着烟,靠在落地窗上,说话和雾一样蒙蒙的,“刚进来的时候一知半解,加上我记忆有误,原地打转了很久,但沈雪迟消失后我基本可以确信——”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世界是以我的潜意识构造的,我是房间,你们是得到密码进来的客人,你是代码还是鹿可燃的意识体我不清楚,但由于我的记忆本身出现了问题,导致某些数据活了过来,他们有好有坏,坏的极有可能打乱我的生活,沈雪迟是维持这个秩序的存在。” 鹿可燃挑眉:“但他被这个世界排出去了。” 春归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我说过,就算是死,我也得去地下陪他。” 他瞥了一眼鹿可燃道:“那你呢?” 鹿可燃重新靠进沙发里,他盯着春归,笑容诡谲道:“那师傅说得和你大差不差,原来npc也会有这么好使的,但你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春归不慌张,但他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蹙眉道:“什么?” 鹿可燃张开口,过了几秒后声音才从喉腔中流淌出来,好似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这件残忍的事情,但他认为春归拥有知晓这件事情的权利。 “不只有一个世界,你的房间不止一个,所以真相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死过很多回,但记得全部事情的人——” “只有沈雪迟。” 这句话说完,气氛陷入了死寂,两人足有长达两分钟的对视和缄默。 “……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你也可以不当真。”鹿可燃说。 烟灰掉落在地上,“啪”地如天上绽开的烟花。 第85章 春归重新把燃尽的烟放进嘴里,偏过头手掌微微颤抖着,他猛吸一口,这才发现烟已经烧完了。 他注视了半晌,突然用力把烟尾砸在地上,骂了声:“……艹。” “艹!” 他把头发捋在脑后,只是手一离开,两边的碎发又立刻垂过来。 他冷静地看向鹿可燃:“你有什么打算,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已经不记得你了,你应该和我一样都是意识体,躺在某个地方身上插满了仪器。在我住院的期间我曾以第三视角回到过现实,那个感觉和画面特别清晰,在一个棺材样式的床上,沈雪迟躺在我的身边,牵着我的手,我们的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和管子,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鸟笼……” “春归,”鹿可燃站起身,走近将对方拥进怀里,适时打断青年的紧张,他眯眼笑道:“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的身边,与你同行。” “……为什么?”就算是春归这样对外界情感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某些不对了。 从小到大,鹿可燃都对自己的事情极度上心,这件事上更是如此,若是其他人遇见这种被半抹消、所有人都遗忘自己的状况,早就对春归破口大骂,怨恨他让自己变成这样了。 可鹿可燃,太冷静,太随遇而安了,甚至他回来,也只是为了继续帮助春归。 “鹿可燃,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我。”春归面无表情,把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时,他甚至感到一丝惊悚。 “因为我……”鹿可燃眼睛微亮,正要把这句话重复出来,立刻被青年捂住了嘴巴。 他眨了眨眼,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噗……哈哈哈,你说这句话怎么这么诡异啊,我的肚子……” 春归作势要再给他一拳。 “停停停,不闹了不闹了,”鹿可燃捂住肚子缓缓站直了,他嘴边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可细看,眼睛里面却缠着几分悲伤,他半认真半玩笑道:“或许是因为……我是为你而生的吧。” “你还开玩笑?!” “欸,别不理我啊,我真没开玩笑……” 6月4日,晴 或许,有些真相就该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吧。 鹿可燃记。 作者有话说: 友情组加大分!“鹿可燃”的存在前面章节有提到过~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春春的情绪一直很紧绷,现在“鹿可燃”带着重要线索回来了,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了,因为大家会一起帮助他逃离哦^u^ 第50章 6月5日, 星期一。 上学前一天晚上,春归给李咏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身体已经痊愈, 可以回来上学了。李咏那边回复得很快, 嘱咐他明天来早一点, 自己会在办公室等他,需要提前填写复学文件。 打听过才知道,鹿可燃的学籍还保留着, 被抹去的只是熟悉亲人朋友对他的记忆, 但另一边水泽学院的乔俊和洛赫却在同一时间和沈雪迟的结局一样,被彻底抹去, 查无此人。不过春归可以肯定, 他们并非意识体,无法被这个世界排出。 鹿可燃走进客房, 打开衣柜,有些诧异床上用品三件套竟然已经备齐了, 还多了几件符合自己尺码的衣物,他问:“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沈雪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一定会把线索留在我们一起接触过或者他向我透露过的地方,可能食堂、图书馆、徐清村就是其中之一……乔俊和洛赫的搜寻现在有陈梦帮忙, 他们大概率会换个名字,套个假身份。” 春归走到书柜边,手指从第四排滑到倒数第二本, 抽出来, 熟练地翻到第五十八页, 里面夹了张照片, 他递给鹿可燃, “前几天陈梦寄来的,疑似在水城发现乔俊的身影,这人警惕度很高,最后不惜代价从下水道逃走了。” 鹿可燃蹙眉接过,盯着照片中的人看了四五秒。 春归嗤笑一声,禁不住又咬上一根烟,从刚才开始,他都抽了十来根了。烟这种东西上瘾容易戒掉难,平时有沈雪迟管着,纵使身上像千万只蚂蚁啃噬,他都能奇迹般地忍耐。如今没人管的住了,就自我放纵般抽个没完。 春归说:“不敢信吧?这么落魄的人居然是乔俊,跟做梦一样。” 鹿可燃看不下去了,想拿开他身边的烟盒,青年像预判到一样,若无其事地把烟盒放进口袋里。 鹿可燃乐了,“按你这个速度,还没找到沈雪迟就先抽死了。” 青年半阖着眼,全然不在意道:“我的胸椎还会疼。” “……没恢复好?”鹿可燃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的胸膛,仿佛一旦对方说出一个是,他就立马120套餐安排上。 “想起沈雪迟就疼。”青年闭上眼,轻笑道。 “……”鹿可燃不吭声了,表情一言难尽,如果春归此刻睁开眼,大概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句脏话。 妈的,两个死恋爱脑。 但春归没有说谎,他的胸椎真的会在想起沈雪迟后泛疼。 有时很轻,像喉咙卡着鱼刺那样难受,有时会疼地直不起身,半趴在床上,被单上都是他汗珠点缀出来的小花。 他以为是自己没有恢复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或是第二天太阳都没升起的清晨,被折磨到满床打滚。 第86章 他分不清是心脏带动骨头疼痛,还是骨头戳的心脏难受,就像过年老家会做的那种腌鱼,他们将鱼身从中间切成两半,均匀地抹上调料,春归深觉自己和鱼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被抹上的是苦涩的心情,晕染在整个胸腔。 “不对啊。”鹿可燃好像从照片中发现了什么端倪,画面里,乔俊半偏过头,显然是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鹿可燃还以为是照片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用酒精擦拭无果后才发现那是乔俊脸部被割了一层皮,从额头到下巴,半张脸的皮都消失了,红黑一片,细细麻麻的痂痕看得人头皮发麻。 春归也跟着沉默地看了一会,与鹿可燃对视片刻,挑眉道:“所以这就是他缺席的原因?” “……下手真狠。”鹿可燃感慨道,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学校和沈雪迟打的那场架,他虽然算不上特别厉害,但也绝对不弱,沈雪迟却能面不改色地接住他三拳,然后把他掀翻在地。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三拳应该也是沈雪迟出于礼貌让着他的。 “好好休息吧。”春归站起来,把照片重新收纳进刚才的书本里,踏进主卧前,他顿了顿,回过头对鹿可燃说:“睡不着的话,你可以看看汉京的画馆最近有没有什么正在出售的油画。” 鹿可燃疑惑问:“行,你要买画吗?长什么样。” 春归并没有过多解释,他言简意赅道:“你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我要买的。” 主卧自带浴室,关上房门,春归烦闷地抓了把头发。当时沈雪迟应该是解决完乔俊才匆匆赶来他的身边,如果不是自己的行动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估计连洛赫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他拉开最下面一层上了锁的抽屉,刺刀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用于实战过后,它的色泽比之前更加细腻光滑。 青年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刺刀对沈雪迟来说是致命的,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见刺刀带来的额外伤害,更别提治疗了。那么,刺刀作为现实和世界的媒介,它代表什么? 春归没有任何犹豫,刀刃划过皮肤的当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一两秒后痛意才随着神经输进大脑。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细心地抽出手帕纸擦拭地板溅到的血珠,然后捂住伤口赤脚走进浴室。 春归主要想测验一下这个伤口会不会愈合,所以下手没有过多思虑,他割的是小臂,指缝间没一会就溢满了鲜血,他索性脱光衣服洗了个澡,省得还要清理瓷砖上的血迹。 他仰起头,任由热水浇自己个满脸,长发如水藻紧紧贴住他的肌肤。血水不停淌下,被冲淡成粉红色流进下水道。 沈雪迟也会明白疼痛吗?是伤口疼还是心脏更疼呢? 他离开了,可他却留下了一半灵魂住进春归的胸膛,日日在里面演奏着管风琴。 胡乱地洗完澡,春归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浴巾,他站在浴室门口短暂思考了一会,叹口气,又踩着一地板的水脚印推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叠好的毛巾和换洗衣物。 地板微凉,他想,就算是冬天,这个出租屋也不会铺上地毯吧。 但在他和沈雪迟的小家里,地板都会铺上一层毛绒绒的厚地毯,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对沈雪迟足够照顾,可后来他才知道不是的,喜欢赤脚的一直都是春归自己。所以在他们现实的家里,才会出现各种图案的地毯,那是沈雪迟和他一条条挑选订购,又是沈雪迟一条一条把它铺好的。 他真的很想沈雪迟。 春归用浴巾包裹住头发,□□地钻进被窝里蜷缩着。他伸出食指,沿着天花板的方向,先是勾勒出对方的眉眼、鼻梁,很好亲的嘴巴,如果用指腹轻揉男人喉结的话,没一会就会泛红。 挑眉的。 生气的。 悲伤的。 笑着吻他眼皮的沈雪迟。 他都很想很想。 - 第二天天明,鹿可燃醒得比春归要早,青年是后半夜接近凌晨三点才缓慢入眠,但睡意很浅,任何轻微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所以很快,他就在鹿可燃的脚步声中醒来。 “不赖床了?这不像你啊。”鹿可燃从楼下早餐店里买了点油条蒸饺和豆浆提上来,见春归顶着鸡窝头,懒散地刷着牙,存心揶揄道。 青年吐掉嘴里的泡沫,含口水在嘴里咕噜的功夫,快速洗了个脸,然后把水吐出,“还特意买早餐带上来,你变化也挺大。” “想夸我就直说,拐弯抹角的。”鹿可燃把筷子掰开,习惯性递给春归,自己又拆了双新的,他先是汇报自己昨晚的战果,“看了十三家,大的小的都看过,在售的要么是仿品,要么不是吸引我眼球的。” “嗯。”这个结果在春归的意料之中,看来还是需要先激活什么东西,线索才能出现。 鹿可燃一口吞了两个蒸饺,见他没多大反应,也不再询问了,“你卡里还有多少钱?转我点,我的卡是鹿家的副卡,早被停用了。” 春归闻言站起身,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三十万的卡递给他,“那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能怎么活,”鹿可燃双手交叉托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自己在明山干过的职业,“外卖员、快递员、小区保安……” 春归越听脸越黑。 直到鹿可燃笑道:“哦,这些我都做了三天就跑了,最后招摇撞骗去算命了。” 第87章 “……你回来也好,”春归无奈道,“起码还能读完书。”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走过去十分钟就到,吃完早餐,两人拿起书包慢悠悠地朝外走。 今天星期一,校门口有学生会的人在检查着装。鹿可燃没有校服,穿的还是春归的,只不过有些显小,看起来很衬身型。 这种苦差活一般都是交给高一的来做,女生上下打量了鹿可燃一眼,有些难以启齿,这穿是穿了吧,但光天化日之下,竟能穿出一种伤风败俗之感。 她左手拿着本子,右手拿着笔,在和对方短暂对视了一会,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是决定放过。 再抬头,她又一言难尽了,啧,这个长相阴柔的帅哥还是美女…… 鹿可燃搂过春归的肩,轻笑了声:“我们班的班花。” “哦……”女生犹豫了会,看着对方这么高的个子,难道是体育生? 她想跑到对方的面前看看,但不礼貌是一回事,对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她只好放弃了,出声提醒道:“记得把头发扎起来,长度过肩就不可以披头散发了。” 鹿可燃比了个ok的动作,拿出备好的小皮筋塞到春归手里,看了眼他打结的头发道:“你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我昨晚还以为你是空调吹多了,现在一看,你就是制冷机本机啊。” 春归抿了抿唇,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一边将手机设置静音一边道:“有一个多月了,说是体弱气血不足的原因,喝中药也一直没有调理好。” 突然,他站住不动了。 鹿可燃还没发觉,走出四五步了才发现春归落在了身后。 他顿了顿,转过身看见盯着手机一脸凝重的青年,谨慎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出现了。”春归睁大眼睛,轻声道。 【贴吧推送:《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伴侣?》一分钟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6 20:53:45~2023-12-17 22: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什么出现了?”鹿可燃怔愣片刻, 见对方神色不对,忙凑过去和青年挤在一起看。 他的手机是之后新换的,手机号码也成了空号, 账号都找不回来了, 自然不知道李咏做出的乌龙事件。 等春归给他大致解释了一遍后, 他凝声道:“这个id名为光之小熊战士的用户肯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对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极为熟悉,绝不是碰一两次面就足够的, 很有可能和我们同一级, 和我们同一层楼也说不定。” 正想进一步确认,点进它的主页, 页面却变成了404。看来就和游戏一样, 还待解锁中。 “但ta为什么还会记得沈雪迟。”春归看完最新一章更新,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他随手把链接分享给鹿可燃,缓缓道:“这个帖子是凭空消失、凭空出现的, 应该是我们进入校园才激活了它,来到校园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这一层楼共有五个班,三班在最左边,七班在最右边, 比起全校,只要和每个班的小喇叭和百事通搞好关系,排查五个班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鹿可燃问:“沈雪迟在学校还和其他人有较深的接触吗?没有的话, 说过话也算。” 这点春归就真不知道了, 除了偶尔几次的矛盾, 他有意避开男人以外, 几乎一到休息时间, 他们就会待在一起。 他凭借着印象说出了几个人名,逐一排查后,春归语气顿了顿,说:“许卓雅。” 当时许卓雅给了他一套学习资料,说是沈雪迟让她帮忙转交的。 他点开光之小熊战士的主页,404的页面瞬间刷新出来,从这里可以看见ta关注过的贴吧,曾发过的帖子。 他们本在担心男生也有看耽美写同人的癖好,但界面从顶端滑到底,两人心中有了个大概。 “喜欢手工、星座,看耽美、百合漫画,除了写你们的同人文,另一条帖子就是问播音的技巧,嚯,兴趣挺广泛啊。”鹿可燃笑道,他放松下来,神经不再那么紧绷。光从这个页面他们就可以筛选走很大一部分人,调查出这个背后的人是谁,不过就这几天的事。 春归收起手机,用皮筋把头发扎起来,他的碎发总爱往下掉,他不厌其烦地别在耳后,“你在广播站有认识的人吗?” 忘记鹿可燃的前提是曾经熟悉他的人,他仔细想了想,他和广播站的人大多数都是一面之交,没有忘记自己的理由,他报了个还算有记忆点的名字:“张景明?” 春归微微蹙眉,听着这名字好像耳熟得很。 这不正是沈雪迟的舍友吗? 他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去找张景明,我去找李咏,回到班级我们再去问许卓雅,我总觉得她和这个光之小熊有点关联。” 鹿可燃从不怀疑春归的决定,点点头道:“好。” 电脑屏幕上,《孔雀》的热度只增不减,李咏几乎每天都要阅读一遍。 春归不爱写作文,所以他从未注意到少年还有这样的才华。这个月高一的排名考轮到他和年级主任共同出卷了,他想选几章这篇的段落放进阅读理解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析才是真正的答案,为此,他想询问一下春归的想法。 第88章 他叹口气,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轻声嘟囔着春归又迟到了。正要合上电脑,就见春归躲在电脑后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李咏的心跳在这一瞬间漏了四个八拍,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被他良好的教师职业道德硬生生抑制住了。 “春归,你来了怎么都不吭一声。”李咏拿起眼镜布,取下眼镜擦拭起来。 再带上,眼前亮堂了不少,他的视线在少年的深青色眼圈位置停顿了一会,拉开抽屉第二格,取出两张复学申请表,“我已经跟主任沟通过了,你填完这个表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说完,他一脸关切道:“你最近还会做噩梦吗?你的具体情况学校也了解过,虽然我们国家还没有正式成立动物保护法,但你的行为是值得赞扬的,只是过于鲁莽!你要记住,在解救他们的同时,我们更应该注意、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春归以前最头疼的就是李咏的说教,如今听着倒觉得怀念,他在表上填完了自己的基础信息,递给李咏看,突然没头没尾道:“李老师,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春归出事的第二天,李咏买菜回家时经过事故发生地。 那个广告牌太大太宽了,几乎可以砸死七个手牵手的自己。 他摇头感慨道:“我不会有勇气去救那只狗,虽然我还没有组成家庭,但这个世上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东西,我不会为了一只狗承担赔上我性命的风险。” 李咏的话虽然无情,却是绝大多数人思考后给出的结果。 “如果你是站在广告牌下的那只狗呢?” 李咏轻笑了声:“你这是什么鬼比喻……那我肯定希望有人来救自己吧。这个世界的道德感让我们必须说出‘可以救我,但不要舍弃性命救我’这种真善美的话,但人性滋生的阴暗面肯定希望对方能不顾一切,哪怕是放弃性命也要救下我吧,就像你这样。” 他叹气道:“到底是身份转换带来的不同。” 春归问:“那站在广告牌下的是你,来救你的人,是你的爱人呢?” 他强调道:“很爱很爱。”闫衫挺 “……” 李咏顿了顿,答案呼之欲出,他想要张口,却又缓缓闭上。他认真地盯着复学表上的几个大字,终是笑了:“算了吧。” “现在就连阴暗面都不能让我说出殉情这种胡话了,她还是好好活着,忘记关于我的一切吧。”他瞥了春归一眼,玩笑道:“怎么,坠入爱河了?” 春归呼吸一紧,垂在两侧的手重新搭放在大腿上,大拇指被他不自觉抠出一道血痕,他轻声道:“是么……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李咏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他把复学表收好,看了眼时间,离第一节课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他搓搓手,“春归,老师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春归抬眼,鼻音含糊应道。 “你的那篇《孔雀》是在住院期间完成的,你的灵感来源于哪里?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还有那个开放式结局,你是故意这样设计的吗?” 春归记得沈雪迟曾和自己吐槽过他上学期间,学校征用了一篇他的散文作为阅读理解的大题,为了拿高分,他只好摒弃自己是原作者的身份,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夸得天花乱坠,可事实上,这篇散文只是他梦醒后的一个有感而发。 青年眨眨眼,在不同的时空拥有同样的心情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半真半假道:“这是我梦里的爱人告诉我的,我只是一个不合格的搬运工,至于那个结局……”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落寞,随后嘴角才缓慢扬起来,笑道:“对,我是故意的,因为我要找到他,亲自填补那个空白。” 临走时,春归拜托李咏询问一下其它几个班的老师,班里有哪些学生对广播感兴趣,或是要参加艺考的。 李咏说:“我帮你留意一下吧,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春归面不改色地给出合理解释:“我想考汉京大。” “行,考汉京……什么?!”李咏差点被茶水杯子呛到了,他瞪大眼睛望向少年,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要考什么?!” 这也不能怪李咏。春归说想考汉京大学就跟他救的那条流浪狗能开口说话一样,只会让人感到惊悚。 春归没有情绪地看着他。 李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哦了几声,首先有这种积极向上的想法是好事,不能太打击到孩子,其次这个目标再降低一点,哪怕是个211末尾都行…… 可他看着春归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力拍拍春归的肩,严肃道:“靠艺术、体育特长生考进汉京大也是很明智的选择,老师看好你,如果在学习方面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他和春归是师生,同样也是朋友,除了春归的父母,他是最希望少年有个好前程的人。 春归看着他,眼睛突然弯成两道小月亮,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老李,以后你一定会桃李满天下。” 李咏也跟着笑起来:“臭小子……这次月考好好加油,拿出考汉京大的气势出来!考进全年级前两百,我请你吃大餐!” 等少年的背影完全消失,李咏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遗忘的事情。 “啧,忘记确认他还做不做噩梦了。” - 第89章 回到三楼时,鹿可燃刚从三班出来,脸色阴沉,揣着一副心事的模样。 春归特意绕了远路,从三班的楼梯口上来,见状叫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张景明手里拿着一本牛皮纸做成的本子,他从教室里追着跑出来,等抵达两人面前才弯下腰扶着膝盖喘口气,“走,走那么快干嘛……” 说完,他立即抬头紧张道:“所以不是我记忆混乱对吧?沈雪迟真的有存在过!” 春归看了鹿可燃一眼,后者的情绪不太稳定,显然是看过里面的内容,被气昏了头脑。 他蹙眉接过张景明手中的本子,一眼就认出这是沈雪迟最常用的一个牌子。 他几乎是瞬间明了,这是男人故意留下来给他们看的。 鹿可燃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他想,春归和这种人谈恋爱,指定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天气冷冷的,工作忙忙的,读者宝子们和春春可可爱爱的*^_^* 第52章 中午, 三人坐在东区食堂。张景明本想问为什么不去西区,可看着其余两人阴沉的面容,只得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 搅拌着糊成一团的面条。真不是他挑食, 只是东区大叔大妈的手艺过分刁钻, 已经超越人类能吃的正常范围了。 他咬着筷子,心里计划着一会上课前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充饥。下一秒,春归就变法宝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威化饼干放在他的面前, 淡淡道:“快点吃, 吃完还要找东西。” 张景明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找什么,但他们刚才都快把图书馆翻个底朝天了, 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而且春归神神叨叨的话让他听着很是郁闷, 什么沈雪迟一定还活着,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明白, 人不活着,难道还死了? 可沈雪迟被这个世界抹消这件事已经给他足够大的冲击了, 现在有两个人愿意跳出来指认他不是精神有问题,他就再感激不过了,也没理由说春归精神出了问题。 鹿可燃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指关节叩了叩张景明面前的桌子, “让你帮忙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到这,张景明面露难色道:“十个人我都问过了,其中两男两女不玩贴吧, 其余的id我都看过了, 都不叫光之小熊战士, 而且也不认识它。” 许卓雅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春归本怀疑她和光之小熊有些牵连, 但借口用她手机打电话后,发现她根本没有贴吧这种东西,她的身边也没有主持人或是要艺考的朋友。 难道他们的方向找错了? 春归再次点进那篇同人文帖子,却发现回复数增加了一条。 光之小熊战士:你们再找我?哈哈。 他手指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串文字。 可下一秒,回复数量再次减少,重新恢复到早上的状态,而那条回复也随之消失。 这个光之小熊……肯定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 时间静止了几秒,春归似笑非笑地放下手机,开始闷不做声地吃饭。 张景明被他不稳定的状态吓了一大跳,正想开口问对方怎么了,就看见鹿可燃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巴,示意他别出声。张景明不明所以,他总觉得春归变了许多,和自己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只能乖乖照着鹿可燃的话做。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春归面前的餐具就干净到连一粒米粒都没有剩下。他吃饭速度很快,却不狼吞虎咽,每一口都会嚼二十几下再咽下去,看得人赏心悦目,他拿餐巾擦拭完嘴巴,叫了声张景明的名字。 张景明闻声抬头看他。 “沈雪迟从宿舍搬走的那一天,和你说过什么?” 这是陈述句。他笃定沈雪迟在张景明的身上留下了线索。 张景明微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说过什么?他,他好像没说过什么呀……” 少年仔细回忆着,他和沈雪迟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所以回忆起来相对比较方便。 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张景明在自言自语,对方最多回个哦、嗯,冷淡的不得了。 等等,张景明抖了一下,一个画面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沈雪迟唯一一次话多,正是从宿舍搬走的前一天晚上。 二中的宿舍浴室冬天不提供热水,所以他们只能去公共澡堂排队。 那天他刚洗完澡回来,整个人冷得直往被窝里钻,沈雪迟竟破天荒地丢给他一个暖宝宝,所以这给了他特别深的印象。 沈雪迟没头没尾地说:“听说乌龟山有个许愿池特别灵。” 张景明难得见他主动打开话匣子,很快和他攀谈起来。 “乌龟山?那不是荒废掉的景区吗,听说当年来了三波施工队,个个都遇上了怪事,后来管事的怕了,报告给上面的领导,领导不愿意放弃这块地,请来了道士坐镇,还扬言自己会在这里睡一晚上,结果到了第二天,管事的过来找领导,推开门,发现房梁上吊着个东西,走近一看,竟是被裹成木乃伊形状惨死的领导,那之后,乌龟山就彻底没人来了。” 沈雪迟听完淡笑,“你清楚的倒是挺多。” 张景明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平时就喜欢研究这种灵异东西,不过你那个许愿池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第90章 沈雪迟从枕头下拿出一枚硬币,抛向半空中,他抬起手,硬币听话地稳稳落在他的手背上,是梅花。 他丢给张景明,收回视线道:“听说凌晨时分,把梅花在上的硬币抛进乌龟山黑雨庙前的许愿池里,会发生特别的事情。” 张景明好奇地追问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沈雪迟含笑着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不再搭理他了。 “……我,我想起来了!他说乌龟山黑雨庙前有个许愿池,把硬币抛进去会发生特别的事情!”张景明拍起桌子,站起来大声道。 - “春归,你真信他说的?”鹿可燃趴在桌上搜索着乌龟山的传闻,越看越觉得胆寒,他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看四周,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双臂。 “我不是信他,”春归翻看着笔记本,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指尖却泛着白,好似在极力忍耐着打人的冲动,“我是信沈雪迟。” 那个笔记本鹿可燃没有耐心全部看完,他光看了前两篇就想把沈雪迟揪出来揍一顿。他轻笑一声,想说出一些缓解气氛的话,可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现实,“你出去以后想做什么?不许提沈雪迟。” 春归松开捏着纸页的手,恰好有飞机低空划过,他不由自主地攀上自己微微凸起的耳洞,那是他用针头连戳十几下后留下的疤痕。 他想做什么呢? “做一个,嗯……”春归抿了抿唇,停顿了一会,接着略带歉意地笑道:“抱歉,我还不知道。” 鹿可燃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很难受,正想出声安慰,眼前却闪过一些不该存在的画面,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抛掷脑外。 “怎么了?”春归关切的目光投过来。 “……没事,”鹿可燃脸色瞬间惨白,呼吸变得急促,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像在面对一些自己难以承受的事情,他死死掐着手心,面上却放轻松道:“只是想到昨天做的噩梦了。” 上午春归问完许卓雅后,她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下课后,她拿来一张纸递给春归,上面是三个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喏,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手工、星座、百合、耽美都对应上了,我跟她们打过招呼,你要是有什么事加联系方式就行。” 春归点点头,把这张纸叠起来收好,有礼貌道:“谢谢。” “哎呀,没事,你都帮我那么大的忙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很乐意的!”许卓雅笑道,一蹦一跳地回到座位,马尾辫在脑袋后方摇晃,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帮她什么了?”鹿可燃第一次见许卓雅这么积极主动地帮助人,以前他晚交一分钟作业,她都一副恨不得捶死自己的模样。 “她在朋友圈吐槽抢不到音乐剧的票,我从黄牛手里买了一张。” 鹿可燃:“……”敢情是用钞能力。 他看着春归一个一个把纸上的联系方式加上,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真有效?” “有没有效,你过几天就知道了。”等待好友验证通过期间,春归也不闲着,拿出上学路上买的理综卷子,开始刷题。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数字,鹿可燃光看一眼就觉得头疼,“我听见李咏说你要报考的学校了,你真要考汉京大?” “嗯。”春归说,“光靠文化还不行,徐忠说我短跑不错,可以的话我决定走体特这条路。” 说完,他又拿出一沓新的甩在鹿可燃面前,“当然,你也有份。” 鹿可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苦笑了,他竖起大拇指道:“苟富贵,莫相忘。” 搬家这两天家里陆续请人做了几次大扫除,添了一些家具和跑步机,小莱就送到陈梦那里照顾了。放学的时候,春归打电话让陈梦把狗牵出来,顺便一起吃个饭。 陈梦确定了要出国留学,最近正在冲绩点,脸上不免出现倦意。 小莱被她带去宠物店理发,身上的毛短了不少,身上散发着宠物沐浴露的香薰味。 见到春归,它就兴奋地往他怀里冲,女生险些拽不住它。眼看着就要站不稳摔倒了,一只手横伸过来扶住她。 陈梦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愣怔了片刻,从他怀里退出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生疏而礼貌道:“……谢谢。” “不客气。”鹿可燃笑道。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鹿可燃。”春归抱着小莱原地转了两圈,再松开时微微喘气,但小狗激动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虽然还是会踮着脚跳起来舔他下巴。 陈梦听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几眼鹿可燃,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具体是哪里呢…… “我是陈梦。”女生伸出手道。 鹿可燃看着她,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你好,我是鹿可燃。” 【温馨提示:您的好友申请已通过】 “听说你在找光之小熊战士?我好像认识她,不过她前不久辍学了,因为受到了校园霸凌。” “哦,忘了说,她辍学是因为她把霸凌者打进医院了。” 第53章 乌龟山是乌龟县和武孝县的界山, 从汉京市坐高铁过去要两小时的车程。 放学后,春归把张景明也捞来购买爬山装备,鹿可燃这时候倒没什么异议, 恨不得人越多越好, 把那些妖魔鬼怪全赶走。 第91章 也是从怕鬼这方面, 春归才能从他身上看见一些从前的影子。 他们带张景明来的店是高奢品牌,一件冲锋衣都要小几万,帐篷都是纯手工制作的, 一眼望过去, 张景明要从个位数开始数一共多少钱。逛了半天,他连个墨镜都不敢拿起来看, 生怕手抖摔坏了要赔钱。 春归看出来什么, 耐心解释道:“我付款,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这句话只会让他有更大的心理压力!张景明欲哭无泪, 只得从一众冲锋衣里拿出最便宜的那件。 他大概也能猜出这次郊游并不简单,昨晚回去后, 他又从论坛里找出了另外几个有关乌龟山的谣言,无一例外的是,里面都会有一个上吊惨死的男人。 春归说这家的冲锋衣防水保暖性都很好,如果有人拿刀从背后袭击, 第一道也只会划破衣服。 张景明摸了摸这衣服的材质,确实比他见过的衣服要厚实不少,外表摸着像鳄鱼皮, 手感紧实坚韧, 内里却像棉花一样柔软。 春归又替他们挑选了几款帽子, 张景明眼尖, 见春归还拿了一件女款, 疑惑道:“这是买给谁的?” 鹿可燃摘下墨镜和他对视了一眼,悠悠道:“你过会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景明打了个寒颤。 春归付完款,张景明以为采购任务结束了,正准备回宿舍,鹿可燃就伸出食指勾住他的后衣领,蹙眉道:“去哪?” “回,回宿舍啊?”张景明对鹿可燃总有一种惧意,他觉得对方就像揣着坏心思的黄鼠狼,而且他们三人里就属鹿可燃最高,力气最大。前不久他负责体检表,鹿可燃的身高竟然有一米八五,如果他想欺负人,自己和春归不过才一米七八、七九的个子,感觉头都能被捶歪。 “不行,我们还得去找个人。”鹿可燃笑眯眯道。 “……”张景明见他这副模样,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等去了乌龟山,他一定要带个防身武器,好好保护自己和春归。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完全藏不住表情,鹿可燃看着他嗤笑一声,叼着根烟离远了一些。 手机叮铃一声,春归等待许久的短信终于来了。 和他猜想得一样,他截图了光之小熊曾经混过的圈子,又拜托许卓雅的三个朋友询问自己的交际圈,进一步扩大范围,看看谁在这些圈子里待过,最后他把光之小熊的同人文截图出来,很快有人对这样的文风感到熟悉,一个人的文笔形成难、改变更难,最后他们锁定了一名前不久刚被学校劝退的四班女生,宋依。 对方发来的正是宋依现在居住的地址。 青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这块是汉京市标红的危房地,本来早年就该拆了,但奈何钉子户多,政府的人来交涉好几次都被赶走了,时间长了,便开始有人戏称这里为贫民窟。 春归先是把东西提到小区保安那里寄存着,单独留下女款,随后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见他们几个人都穿着二中的校服,热情攀谈了一会,说自己女儿也在那里上学,“你们去哪啊?天都快黑了,小心家里人担心。” “去花石桥。”春归道。 司机和张景明的面色一僵。 张景明本想着春归去哪,自己跟着就好了,但他也没料到青年一选就是地狱模式。 谁不知道花石桥是著名的流氓钉子户区啊?汉京市今年发生的好几起混混大型打架现场就选的这里,这还是大晚上,失踪一夜都没人知道的。 他坐不住了,悄咪咪靠近了春归一点,贴着他耳朵道:“春归,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鹿可燃手上?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他早看出来了,鹿可燃几乎所有的花销都是春归来付。以前他还觉得鹿可燃是春归的小跟班,丝毫没往鹿可燃胁迫春归那方面想。 鹿可燃简直被对方大开的脑洞震惊到了,况且车里就这么点地方,悄悄话再小他都能听到。 司机从刚才开始就不再说话了,他用奇怪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圈,仿佛在想怎么汉京二中都能有流氓学生的存在。 春归看了张景明一眼,露出和刚才鹿可燃一样似笑非笑的冷淡表情,“过会你就知道了。” “……”张景明听着熟悉的语句,第二次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但比起鹿可燃,他更相信春归,他犹豫了一会,强忍着叫停下车的冲动,重重点了点头,去就去吧!万一春归被鹿可燃绑去卖了,还有第三个人帮忙报警。 等出租车抵达了目的地,众人才知道花石桥有贫民窟这个称号完全不夸张。 就像回到了八零年代的大马路,人一经过就可以溅起阵阵尘埃,灰扑扑地沾一裤腿。羊肠小道里没有照明灯,浑浊的水洼倒映着他们经过的身影,时不时传出老鼠的吱吱声。 鹿可燃听的头皮发麻,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张景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着,回过头,就见脸色阴郁的鹿可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金丝边镜框还反着光。 张景明:“……!” 他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走在最前面的春归没有回头,他开着手电筒,盯着地图上的路线,这种小道一旦走错路就很难回到正路上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身后貌似跟着两个地缚灵,压抑得很。 等终于走出最后一条巷子,反倒是夹在中间的张景明和跟在最后面的鹿可燃松了口气,春归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抬头看。 第92章 这里的房子很密集,都是由蓝棚子搭起来的,虽然环境并不友好,但摆放井然有序,衣物集中晾在同一块地方,垃圾则是由当地居民建造了一个小型垃圾站,也没有垃圾溢出来的现象,应该是每天都会有人带出去清理。 宋依住在108号,春归很快就找到了它。只是屋子里的灯是灭的,人还没回来。 给春归发短信的女生只提供了宋依的家庭住址和家庭座机,对方辍学后,就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虽然在班级里她也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春归询问她校园霸凌以及对方辍学的具体时期,女生想了想,只能说出个大概,正是春归刚出院在家里静养的那几个月。 青年还无法确认宋依和这个世界存在怎样的关联,帖子的突然出现和消失是否与她的变动有关。 但黑雨庙许愿池的仪式比沈雪迟说得更加复杂。 据他所了解到的版本,不仅要在凌晨时分把梅花向上的硬币抛进许愿池中,还要滴进三男一女指腹上的血液。 不管怎么看都很邪门。 可这些竟都能奇迹般地和自己的情况对上。 春归微微低下头,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一潭水,他需要足够缜密的计划,还要凑齐相应的,与这个世界有关联的人,下一盘可以和深渊怪物抗衡的棋。 既然春归笃定宋依会回来,那么一行人只能留下来等待,倒不是别的,只是春归本身就值得人信服,若是换成鹿可燃,张景明可能半道就想着逃走了。宋依不回来事小,就怕把自己拐走卖了。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鹿可燃靠着墙呼吸均匀,张景明无聊地蹲地上看蚂蚁搬家,春归淡淡道:“来了。” 鹿可燃瞬间睁开眼,张景明也跟着回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穿着运动短装,背着斜挎包两步作一步跨上台阶。 春归提起一旁的纸袋子递给张景明,笑吟吟道:“麻烦你了,把这个递给她吧。” “哦……啊?”张景明后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看向春归。 他也有听说宋依把霸凌者打进医院的消息,他们几个男生过来围堵她的家门,这行为岂不是更讨打? 春归像洞悉他心理似的,笑道:“对啊,但你是我们之中脾气最好的,宋依肯定不会打你的。” 张景明从没听过这么强词夺理的说辞,他吞了口唾沫,收回原先春归需要人保护的看法。自己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都是笑面虎! 他拿起袋子,气鼓鼓地朝女生走去。 春归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找不到光之小熊战士了。他们把注意力太过投入到主持和艺考的身上,而忘了,兴趣和尝试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路。 而宋依,再也没有可能尝试她的爱好了。 所以,当她做梦都想加入的广播台,拥有一副好嗓子的张景明站在她的面前,就足够卸下她的第一道防备了。 “同学……”张景明来到宋依的身边。 女生被吓了一跳,抄起一旁的木棍警惕地回过头。 张景明怕被打,叫完她就保持了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对方的动作吓得瑟缩了一下,正好错过女生看见自己变了一瞬的眼神。 张景明抬起头,见女生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提着的袋子上,刚才想起的台词全卡了壳,他尴尬地挠挠头道:“那个……这是我朋友送给你的。” 宋依依然警惕地看着他,又迅速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人,指尖泛白,木棍却小心翼翼地往里收了收。 “你们,要干嘛。”她吃力地张开口,嘶哑着说了一段话。 张景明先是一愣,惊讶地看向眼前的人。 这个女生的声音怎么…… 春归不动声色地挡在他的身前,以免张景明的眼神刺激到宋依,他笑道:“宋依,写的开心吗?我和沈雪迟的同人文。” 作者有话说: 鹿可燃(指指点点):放心,只有春归把我俩卖了的份。 宋依:惊!写同人文被我的cp找上门了 这段故事的前期可能看的有点迷糊,等进了乌龟山就好了,我也好想多写一点,但是最近工作好忙压力好大t^t,看能不能趁周末多码点,让剧情连贯一些! 第54章 青年的话刚说完, 女生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向里收回的木棍再次对准了这一帮人,只要他们敢向自己靠近一步, 她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张景明连同人文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别提同人文的事情了, 鹿可燃和春归只让他帮忙找人,如今找到了,第一句话就让他摸不着头脑。 见他们惹宋依生气了, 他才不想做挨打的冤大头, 连忙躲到鹿可燃的身后。 春归依然笑着,并不担心宋依会动手, 他的目光落在刚才买的冲锋衣袋子上, 又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给鹿可燃。后者心领意会,伸长胳膊向后勾过张景明的脖颈, 低声道:“过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张景明:“……?”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一拖一拉地带走了。 宋依的邻居是两位三十多岁的夫妇,他们正在辅导一年级的儿子学习。花石桥附近混混居多,打架、犯法交易的事都爱往这边跑,所以从刚才开始, 他们就对春归这一伙人的出现尤为警惕,只要对方有什么不良举动,他们就立马按下报警按键。 第93章 春归看了眼帘子后面躲着的两人, 对宋依笑道:“你的人缘不错。” 宋依脸绷得紧紧的, 她过于紧张, 以至于喉咙都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转过头, 顺着春归的方向看向邻居夫妇,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直到与宋依对上目光,两人怔愣了一下,向她做了个手势:是否需要帮助? 花石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家有困难就一定要帮忙。而正因为有这样的规矩出现,花石桥才能这么多年来都保持0居住人员受伤。 “你来这里,是要报复我?”宋依给他们回了一个等待的手势,她回过头上下打量了几眼春归,现在的青年带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被他看一眼,就好像被蛇缠上了一样,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春归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相反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只是觉得你们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很有意思,但这不代表我愿意帮助你们。”这是宋依自喉咙受伤之后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说完她就觉得喉咙有血腥味反上来,她只能勉强干咽下去,喉管干涩的疼痛,铁锈味充斥着她的口腔。 女生的拒绝在春归的意料之中,但青年没有强逼着她的打算,他换了另一个话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了世界的破绽?” 宋依蹙眉,她往后看了眼自己和大门的距离,有三步之遥,她抬眸与春归对上视线:“从我记事起。” 这个倒比春归预想的要早很多,他一脸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有逃离世界的可能,但我不行,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串代码,一个有自我意识的npc。”宋依木棍指向春归,一步、两步地向后退去,她没有主角光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更不可能有转生这种说法,所以她格外惜命。 春归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赏,“从某种程度上看,你比我灵敏许多……但是,你不想恢复你的喉咙吗?” 宋依即将踏到第三步,她摸向门眼的手顿了顿,斜看过来,“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为我搭建,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只是因我而存在的工具,开发者根本不会在乎你们的死活——,但我,可以让你成为主角。” 春归笑眯眯道:“数字代码,赛博人生,只要我找到属于你的那串程序,你的意识完全可以移植进机器人大脑里。” 他的一字一句都说得很缓慢,听得像录像带里专程录好的。 “你不是不能逃离世界,只是没有我,你用不对方法。” “你不是很想成为主持人吗?被灌下碳的时候内心一定很绝望吧?你只是一个npc,这个世界没有帮助你修复的能力,但我可以,前提是你需要把你的一切交付于我。” “为什么要故意写同人文留下痕迹引起我的关注?其实你也很想得救吧,怨恨自己为什么是npc,为什么要有意识,哪个地方都不容下你。” 青年的话如贴在耳边喃喃细语的鬼魅,哄骗猎物挖出心脏吃掉的妖精。 刀起、刀落,小鹿的眼眸蒙上一层灰雾,灵魂拷上十字架的青年双手沾满鲜血,掌心捧着滚烫的桃子心脏,双手交叉握紧抵向额头。 但愿,上帝保佑你。 “……我该怎么做?”宋依开口,喉间的铁锈味愈加明显,仿佛从胃里翻滚着涌上来,她望着春归,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 青年弯唇笑了笑,贴心地指着袋子道:“保温杯里有温水。” 宋依几乎想也没想就打开袋子,旋开瓶盖大口喝水。她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凉白开,但奇怪的是热水入肚,她的喉咙舒服了许多,连血腥味都被冲淡了不少,她没有全部喝完,留了一口,准备明天拿到兼职的地方去检查。 春归道:“里面加了保护嗓子的药剂,放心喝吧,我不会害你的。” 宋依:“……哦。”她只好硬着头皮喝完。 她拎起衣服袋子,对春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猜到了几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对你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春归问:“世界的破绽出现在哪里?” 宋依侧过身,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请他进门,“脑袋。” “脑袋?” 女生点点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主角,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被植入了喜欢你、对你好的程序。” 春归朝远处的鹿可燃微微点头,转身走进宋依的家。一室一厅,墙上挂着宋依和一位老人的合照。 宋依来到合照的旁边,这是一个小型灵堂,老人的单人照就摆在上面,她拿出三根香点燃插在炉子上,“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还在读幼儿园小班,我的大脑不停地重复洗脑着一个名字,那就是你,春归。”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我的人生是为了一个还没相见的人存在,尽管他的身边并不需要我的出现,但和地球少了谁都会继续转不同,我们少了春归,就失去了世界安□□们的意义,下场只剩死亡。” 春归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状况下,只有我拥有这样的意识,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宋依拿出四个一次性纸杯,用开水壶倒出温水,她抿了一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后面的张景明过来拿。 “我想要拥有我自己的人生,”宋依说,“如果你可以答应我这一点,你需要我付出的一切,我都在所不辞。” 第94章 张景明不明白为什么刚过去一会的功夫,他又听不懂这两人说话了。刚才鹿可燃强行把他拖走,说给他看好东西,他屁颠屁颠地跟出去好远一段路,结果对方张开双手,鹿可燃的掌心处,竟然躺着一个四五岁小孩看见就走不动道的荧光小海豚。 张景明很认真地说:“你可以把我当傻子,但你不能把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来。” 鹿可燃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垂头看着手掌心里的小海豚深思。 张景明还以为自己说的话终于见效了,正感慨对方还是可以沟通的人时,就见鹿可燃重重点了点头,一脸感慨道:“傻孩子。” 过去半晌,春归抬起头,他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漠然与冷静,“我答应你。” 宋依看着他,没由来地笑了,喉咙里再次发出咕噜噜类似卡痰的声音。 她不会告诉春归,自己小时候曾仰慕过他。她没有逃过系统的洗脑,被迫对这个没有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主角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懵懂情愫。 她想,等见了面,她要和大家一样,好好拥护春归,给对方数不胜数的爱意。 后来,她的嗓子毁了,爷爷也去世了。她不服输,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春归的面前,换来的却是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甚至连眼神都不会被分到。 她试过死,可空气稀薄的可怕窒息,大桥下的车水马龙,都令她感到绝望和害怕。 于是她决定反抗默认好的程序,第一次把大脑里的春归捏成纸团,狠狠抛出脑外。 凭什么每个人不能成为自己的主角? 凭什么npc就要成为主角的垫脚石、背景板、用自己悲惨的命运只为了起到烘托、衬托作用? 她要杀了春归,她要杀了开发者! 可她想错了。 原来春归也过得不好。 她笑吟吟道:“你离开了沈雪迟,不过也是一具冰冷的躯壳嘛。” 春归的眸子染上一丝阴暗的冷意,可他并没有反驳,或许还会在心中默认她的这番话。 他悠悠道:“……何来的主角一说呢?不过都是磨练中的无名小卒罢了。” - 和宋依定好时间后,在回去的路上,张景明一直低着头想事情,好几次被石头绊倒了都不在意,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 鹿可燃还以为他是听见了春归和宋依的谈话,受到的打击太大。 毕竟正常人得知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不过是个大型的数字世界时都会觉得恍惚。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出声安慰:“你……” 张景明猛然抬起头,大吼道:“哦!我想起来了!” 就连远处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老鼠,都被他的声音吓得以飞快的速度重新跑回下水道。 春归揉了揉自己发震的耳膜,还以为他想起什么遗漏的线索了,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他。 张景明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沈雪迟的女朋友!” 鹿可燃噗地一声被口水呛到了,实则看戏的余光一直停留在春归身上。 春归:“……哦?” 张景明恨铁不成钢道:“就是那个给他送很多好吃好喝、名牌衣服的富婆女朋友!嘶,感觉她的豪放程度和春归你不相上下……她会不会还记得沈雪迟?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春归漠然地移开视线,语调快速道:“不用找了。” “啊?”张景明疑惑地看向一直憋笑的鹿可燃,“为什么啊?” 张景明的好奇心不重,但一旦涉及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就会喋喋不休,一直靠骚扰式的碎碎念获得自己疑惑的答案。 春归这一路上被闹得不厌其烦,他强忍着用手机把张景明砸晕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张景明顿了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男朋友不就男朋友吗? 他愣愣道:“哦……啊?” 等会,什,什么男朋友? 他突然呆楞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啊——???” 作者有话说: 张景明:我很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啊? 第55章 这件事情带给张景明不小的冲击, 连带着接下来好几天他都魂不守舍,春归偶尔有不懂的题目需要询问李咏,从办公室出来时就见三班班主任提溜着张景明的耳朵, 在角落一顿教训。 少年耷拉着脑袋,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老师的苦口婆心。 就连春归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说出这番话, 毕竟这个社会上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同性恋的,张景明介意的话,虽然他没有解决办法, 但至少可以减少见面次数, 让鹿可燃做传话的中间人,只要张景明不躲着他拒绝帮助, 一切都在可以商量的阶段。 想到这, 他深深地看了张景明一眼,转身回到班级, 决定和鹿可燃提一下这件事,他不想在去乌龟山之前掉什么链子。 可就在下一秒, 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徐忠。 胸椎骨折本就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加上李咏有意隐瞒春归臆想症的存在,校园大部分老师包括徐忠都不知道青年休学的真实原因。 徐忠上周被派去省体育协会训练新来的好苗子, 中午刚回来,得知春归回来上学的消息后连板凳都没坐热,立刻马不停蹄地跑来七班找他。 第95章 作为运动员, 身体健康是他们能否取得成功的资本, 所以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 徐忠算不上多么淡定。 他见过太多被迫放弃体育的运动员, 或许是身体抗压到达了极限、或许是突发事故落下的病根, 他们含泪退场,有些甚至还在准备起跑线的路上。 春归就属于后者,尽管青年无意走体特这条路,但徐忠还是私心不想看见这么好的天赋就此昙花一现。所以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他就沉着脸大步走向青年,在春归错愕的表情下,他抬起手从肩膀开始拍起,边摁边留意对方的脸色,确认骨头恢复状况:“这里痛不痛?呼吸的上来吗?” “……不痛,能呼吸。”春归垂眸淡淡道。 在得到青年肯定的答复后,徐忠这才松下一口气,但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他上下打量了春归几眼,忍不住道:“你家是穷着你了?怎么看着比去年还要瘦。” 徐忠的话没说错,春归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张能被轻易吹跑的白纸片,看着羸弱不少。 不过胸椎他检查了,并无大碍,看来的确有在家中好好静养。徐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随意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半融化的奶糖扔给青年,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又悄悄庆幸春归没事。 他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行了,我就是过来确认一下,你没事就好。” 春归下意识接住对方扔来的不明物体,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颗过年常吃的奶糖。他的呼吸顿了顿,用力捏紧,糖味几乎在一瞬间蔓延出来,钻进他的鼻腔,他无意识吞了口唾沫,叫住徐忠。 “徐老师。” 春归一双浅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他穿着夏季的白衬衫校服,胸前的口袋边沿是天蓝色,过肩的头发散漫扎起,看着特像徐忠年轻时买过的一本时尚杂志上的男模特,他认真道:“我想跑步。” 徐忠的脚步一顿,背对着他,没有立即回头,他的大脑还在处理信息,嘴角却先扬起来,“……为什么?之前不是不感兴趣,嫌我太严了吗?” 春归怀疑徐忠有一个专门记仇的小本本,不然怎么能事事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这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特长生和文化生相比较谁更辛苦这件事是常年以来饱受争议的话题,但春归始终认为大家不过是选择了自己更加适合的道路。文化成绩优秀、还有进步空间的可以泡在教室里进行题海战术,文化短板上不了心仪学校的,走特长生反而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机会,“因为我想考汉京大。” 徐忠有一瞬讶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他侧过头,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落在春归身上。 他看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尽力、头顶天花板了,所以当他读懂春归眼神里的决绝时,就知道,这小子已经在为某件事孤注一掷了。 徐忠看了眼时间,没有过多为难春归,他用食指在空气中用力点了点,嘱咐道:“中午放学来器材室找我,再跑一次给我看,记住,我不收不中用的人,想跟着我,就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春归点点头,没有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和惊喜。 - 大课间的时候,春归又抽空去了趟图书馆,如今在这里勤工俭学的人是一名高一女生。她看见春归,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学长好,你看看是这本书吗?” 春归走近,看了眼封面,摇头道:“不是,还麻烦你再找找,那个封面不是动漫风,是纯黑色的底,字体是深红色。” 女生看着春归的脸,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在刚开学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关这位学长的传闻,长相那叫一个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只可惜她还没亲眼见上一面,对方就受伤休学了。 而关于他受伤的原因,年级间给出的版本也互不相同。高一的说他是在巷子里救下一位被围堵的学妹,一个人单挑十名混混才受的伤,高二的说他是为了救一只流浪狗被广告牌砸骨折了,高三的说他是见义勇为帮忙捉小偷,被对方用刀捅伤了。 但不管哪一样,都证明这位学长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所以女生很愿意帮助他,而且对方长得……确实很帅。 她的耳朵尖一红,掩饰般地摸了摸耳边碎发道:“会不会是学长记错了?少女小说好像很少会用这种封面。” 她没有忘记春归要找的两本书。 《腹黑少爷霸道爱》和《出逃九十九次:少爷,该回家了》,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对方描述的封面只存在于文学名著作品,可春归一脸肯定自己没有记错,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寻找。 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春归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难道是给女朋友找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外表冷酷的春归,背地里竟然藏着一颗少女心。 回到教室时,鹿可燃正在解一道物理题,之前鹿伯父请来的家教为他打下了良好的学习基础,所以他被稍加点拨后就能很快掌握知识点。见春归来了,他的题目正好解完,他接过青年递来的小饼干,撕开包装咬得嘎嘣脆,调侃道:“腹黑少爷,霸道爱回家了吗?” “没回。”春归越听越对这个玩笑心寒,没忍住踹了一脚对方的木椅。 本就岌岌可危的凳子顿时发出吱呀吱呀声,吓得鹿可燃连忙以蹲马步的姿势抬起屁股,生怕自己跟着椅子一起栽倒在地上。 第96章 他正欲说话,不过几秒的工夫,一条椅子腿竟然断了一根,瞬间失去平衡朝着重的一边倒去。木头沉闷的抨击声让喧哗的教室静了半晌,同学们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见没什么事发生,继续该干嘛干嘛。 “……你打击玩笑的方式有些凶猛。”鹿可燃认真道。 春归没有反驳他,抿唇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木头,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无名怒火。 他想,等他捉到沈雪迟,就把人永远困在家里,绑在床上。 但显然他这会忘了,沈雪迟曾经也是如此对待他的。 - 五楼有间闲置教室,专门用来存放桌椅。鹿可燃的椅子被自己踢坏了,春归只好把自己结实的那把让给他,自己重新去楼上搬一把。 只是他没想到,张景明也在那间教室。 两人相互撞了个正着,少年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惊慌。春归微微蹙眉,但并未做过多言语,他无声地叹息一声,默默让开一条道。谁料下一秒,张景明鼓起勇气般扯住青年的袖子,吼了声:“春归!” 他的嗓门很大,中气十足,确实是个做主持人的好料子,春归被嚷得眼皮跳了跳,强忍着拨开张景明的手,捺下性子道:“……怎么了?” “你,你和沈雪迟,你们,”张景明说话结巴起来,这几天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然崩塌,他抬起眼,见春归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突然眼眶一热,眼泪直接掉了下来,“你喜欢的人被这个世界抹消了,你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这回僵立在原地的人反倒成了春归,他不会安慰人,更共情不了他人的情绪,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张嘴就哭的少年,鲜少感到手足无措地递去一包纸巾,冷静道:“擦擦,鼻涕掉出来了。” 张景明立刻捂住鼻子,瞪圆了眼睛后退几步。 春归看他这样有些好笑道:“所以你这几天躲着我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景明用力点了点头,通红着眼睛,小声解释道:“我能看出沈雪迟很喜欢你,他床位的墙上刻的都是cg,我当时还以为这是他女朋友的名字,现在想想才发现原来是你的。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怎么就落了个……” “……墙?”春归本是垂头低笑,听见这话怔愣了足足一秒,他下意识对上张景明真挚的眼神,整个人像被重捶狠狠一击,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猛地抓住对方的肩膀,低吼道:“带我过去,快!” “啊?好、好!”张景明见他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也跟着犯急起来,他着急忙慌地掏出一把钥匙,没拿稳,直直掉落在地上,青年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只一眼,却如坠冰窟一般,怔愣在原地。 他死也不可能忘记,那是……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 在沈雪迟被世界抹消后,它就跟着一起消匿了,可现在,它重新出现了。 为什么? “春归,春归你等等我!” 操场上,张景明实在跑不过春归,被甩在身后远远一大截,他捂着肚子弯腰在原地喘息片刻,缓缓地前进,直到春归的身影最终成为一个小小黑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才停下了脚步,低声喃喃道:“你跑得太快,我跟不上了。” 沈雪迟的宿舍在五楼,春归凭借记忆三步作一台阶,一分钟就爬到了宿舍门口。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钥匙都错过门眼,他暗骂一声,左手用力抽-打了一下右手手背,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淡红。 咔擦一声,门终于被打开了。 属于沈雪迟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可他留下的东西一定还会存在于此! 春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男人曾经的床位上,连同被子枕头踢到地面也顾不上了,他双手撑扶着,以极近的距离,鼻尖怼在墙面上寻找着线索。 “刻的春归,春归在哪……”他的声音不自觉染上哭腔,可他的眼睛却依旧是干涸的,就像一条死了千百年的河,底部只剩下堆积如山的垃圾。 突然,他的身体僵住,眼睛瞪大了盯向某一处。 若是有人闯进来,一定会被这样诡谲的一幕吓得尖叫出声。 床上的青年像在哭,但他的眼尾没有任何泪水,可他的脸皱成一团,模样也不像是在笑。 春归脸色苍白,他抚摸着墙,先是笑了一声,随后嘴角很缓慢地耷拉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清晰传进他的耳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气息不稳,低哑疲倦地唤着沈雪迟的名字,像在求救,又像是自愿坠落,他不停地念叨着,最后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着。 或许,那条死掉的河,也在期待未来某个很重要的人出现吧。 那人会一样一样耐心地捡走所有腐烂发臭的垃圾,说: “你已经很棒了,等待我的这段日子很辛苦吧?以后不会了。” 床缝的间隙只留下一段用铅笔写下的,很小、并不起眼,不会被任何人觉察到的话。 唯有爱他的人,唯有他爱的人,才能看见。 小狗,怎么可能抛下你,放你离开?[笑脸] 作者有话说: 以前春春说小沈发的讯息好死板,教他发emoji,自那以后小沈的所有讯息都是: 有在好好吃饭吗?[微笑] 我在回家的路上,不可以偷喝冰牛奶[严肃] 第97章 我爱你[爱心] 第56章 张景明赶来的时候, 春归已经从宿舍里出来了。 他背靠着生了锈的栏杆,侧过头打量五楼到地面的距离。他手中夹了根烟,没有抽, 任由烟灰积长了自行掉落, 将衣摆烧出一个小黑洞。 青年神色淡淡, 和之前失控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思绪。 张景明犹豫了一会,抬手安慰道:“不要难过了, 我们这次去乌龟山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张景明, ”春归垂眸,弹了弹烟灰, 吸了一口短的快烧到手指的烟头, 火星子立刻迸溅出来,烟雾中, 青年的脸庞变得朦胧,就连声音都暗哑了,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景明微怔,歪头疑惑道:“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 是你发现了别的线索吗?你快过来,宿舍的栏杆老化很严重,你站在那里很危险, 别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五楼, 春归抬头再往上看。他就是以这样的距离, 从六楼的高度跳下去的。 他以为忘记沈雪迟, 忘掉和男人有关的一切约定, 就可以迎来真正的解脱了吗? 跳下去的瞬间,他看见了沈雪迟眼中的欢愉,用力够向自己的双手,然后两人的位置迅速调换,春归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青年轻笑一声,离开了那个位置,他拍了拍张景明的背,轻声道:“嗯,走吧。” 原来自己脖子上的枷锁,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解开。 李咏刚开完年级大会,走出会议室还没几步就被英语老师拦住了去路。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相告,他耐心听完,结果发现这完全是一则夸奖春归的表扬信。 英语老师说春归这孩子最近学习非常用功,不仅作业按时完成,就连词汇默写都能全对,她特别留意过,没有任何抄袭的情况发生,指不定对方真能在这最后一年冲个本科,她让李咏平时多抓紧一点,别让孩子掉队了。 李咏听后不禁笑道:“他哪是能冲本科,他可是要冲汉京大的好苗子!” 英语老师顿了顿,以为李咏是在开玩笑,也跟着干笑几声,“这样,我等会还有节课,还麻烦李老师等会见到春归了和他说一声,他的记忆力固然好,但英语底子弱,很难找到高效的学习方法,在保证自身安全以及有时间的情况下,可以每天午休时间去学校的教师公寓找我,我就住b栋502。” 见英语老师主动提出这事,李咏自然再愿意不过了,他恨不得把全科老师都喊上帮忙,但老师除了上课和在学校的时间,他们在外也是别人的丈夫妻子、子女爸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时间。 李咏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忙应下来:“行行行,欸好,那于老师再见。” 等女人走后,李咏没忍住,腋下夹着牛皮笔记本,双手握成拳头,“yes!” - 鹿可燃听说了徐忠找春归测试跑步速度这件事,他忧愁的目光在青年的胸膛上扫视了一圈:“你确定你胸椎真恢复好了?你要是故意隐瞒,你就是我孙子。” 春归干脆把那奶糖剥开塞住他的嘴,漫不经心道:“我一辈子都是你爷。” 虽然对方做了保证,但鹿可燃还是放心不下,午饭也不吃了,去小卖部买了两个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找了块有大树遮荫的跑道边沿坐着。 徐忠看见他,自然认出这是经常跟春归混在一起的小高个,看对方身体资质都不错,二话不说也拉着跟跑了一遍。 鹿可燃叫苦不迭,解释道:“我只是过来凑热闹的,我真不会跑步。” 徐忠上下扫了两眼他的长腿,笑道:“你糊弄鬼呢?” 二中的操场是标准的一圈四百米,两圈热完身下来,鹿可燃也不管地面烫的都能够烧熟鸡蛋了,逮着块地就想躺下去,徐忠眼疾手快把他的后衣领提溜住,看了眼跑圈时间,“春归两分十八秒三八,啧,离三级还差点,鹿可燃……五分二十四?”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手中直喘气的人,这下才彻底相信对方真的不会跑步,他委婉道:“男孩子家家的,平常还是多运动一下吧,不然以后找媳妇吃亏。” 鹿可燃不乐意道:“就凭我这张脸可是万千少女的收割机。” “老师,我可以再跑一遍。” 现在正值晌午,太阳正烈,一点微风都没有,在这种状态下跑步简直是身心双重折磨。春归随意用手背擦拭额上冒出的汗珠,后颈和碎发也全黏在肌肤上,他不在意道:“我能跑。” 就凭这一句话,徐忠就能摸出春归犟的程度,作为专业老师,他的存在就是阻止这一类人做出“自残”行为,他摆了摆手道:“我说过,你跑的每一圈都要确保在最佳状态,难道你考试、比赛,裁判会因为你一句状态不好就允许你重新跑吗?” 春归抿紧唇,没有说话,但脸上还是能看出不甘心。 徐忠又拿出刚才他的一百米短跑成绩,十一秒二四,可以达到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水准,拥有二成天赋。只是说不失望是假的,比起之前的十秒五八,这可差远了。 但徐忠明白,状态这种东西,说着简单,真要实施起来,太难了。既然春归有达到十秒五八的水平,那就证明这个数字远不是他的天花板,只要用心训练,不出半年,他就可以成为跑道上的一个神话。 第98章 想到这,他记录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笔尖戳着白纸,仔细衡量着什么。 “春归,你想好你的未来了吗?”徐忠问道。 上一次,他慷慨激昂地说:春归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未来努把力吗? 春归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要干嘛。” 如果这一次对方的答案依旧…… “我想用心地活着,感受一切,包括跑步的生理痛苦和激烈心跳。”春归毫不犹豫道。 这话如一枚炸弹同时炸进了另外两人的心中,鹿可燃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春归。 只见青年神色如常,好像这话只是自己随意想出来的一个借口,毕竟未来是要确切到想做什么职业,想过怎样的生活,再从这里面细分无数个分水岭,绝不可能是这简单的一句“用心活着”。 可只有熟悉春归的人才知道,不是的,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是他经历千刀万剐的痛苦才活生生领悟的了。 徐忠撕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但面对青年的目光,他又把话重新吞咽回去,他拍拍对方的肩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欢迎你加入校训练队,下个星期一六点十五操场集合,我会详细解释队内规矩,不要迟到。” 等徐忠走后,春归在鹿可燃看怪物的眼神中拧开瓶盖,他顿了顿,歪着脑袋把水瓶递给鹿可燃:“你要喝吗?你看它的眼神就像看见肉骨头的狗。” “……我那是在看你!”鹿可燃咬牙切齿道。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春归,啧了声,一把勾过对方的脖子,推搡着往小卖部走,“跑累了吧?爷请客,想吃什么自己拿!” 春归温馨提醒道:“你用的是我的卡。” “少废话,你的就是我的!” 鹿可燃说:“……你变了挺多,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了。” “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成长是抽筋剥骨的痛,这只是我必然的经历。” “啧……看多读几本书给你能的,春归,我说过,谁要是敢把你逼得抽筋剥骨,如果第一个要问沈雪迟同不同意,第二就得问我,总之,累的时候回头看看,我一直在。” “谢谢,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嘿,难不成以前的谢谢就不是真心的了?不对,你以前从没和我说过谢谢……” - 明天就是星期六,汉京二中一个月固定放两次双休。 乌龟山的车票已经订好了,鹿可燃突然说想回趟鹿家看看他爸妈和鹿老爷。 春归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问他怎么回?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以朋友的身份过去吃饭。 鹿可燃摇摇头,笑容有些苍白,“当初翻墙逃出的家门,如今也该翻墙回去看看。” 张景明也决定回一趟家,好好与父母告个别。 他笑道:“大家不嫌弃的话,我带点自家腌的腊肉过来,可下饭了。” 宋依的家里除了她自己,就再没别人了,她照常在烧烤大叔的店里帮忙到凌晨,只不过今天结束之后,她就要请一个比较长的假了。 她发了条短信过来:“你们吃宵夜吗?一会见面我带点。” 春归站在大马路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回租的房子里?不想。 漫无目的地散步?不想。 最后他拿出手机,在打了又删的联系人界面里,发了一条消息。几乎是在刚发出的下一秒,它就被人阅读了。 饭馆里,三个人拥挤着围在一个小圆桌上,显得有些局促。在上完第四道菜的时候,老板招呼道:“你们的菜上齐了哈,请慢用!” 春归和正在不停偷看自己的女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无奈笑道:“妈。” 许春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春季平喝了口啤酒,骂道:“混账!过去这么久才联系我们。” “你别骂孩子!这不是联系我们了吗?”许春娟见不得他说自己的儿子,立刻反驳道。 她拉住春归的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又瘦了,在学校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最近睡眠质量还好吗?你们李老师说你最近学习非常认真……”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春归都耐心听着,一一回复,直到这一切说完,他才开口道:“爸、妈,谢谢你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许春娟的筷子顿时掉落在地上,她捂住嘴巴,竭力克制着泪水,“你又要上哪去?” “乌龟山,沈雪迟在那里留了线索。” 春季平的公司黑白通吃,对于乌龟山的传闻他也知道不少,以前他还对那里动过心思,可连着派去的几波专业团队都无一例外会在第二天失去行踪,从此人间蒸发。 “胡闹。”他眉头越皱越深,一副极为不赞同的模样。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春归拿出三个塑料杯,其中两个倒上啤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春季平,另外一杯倒上橙汁,双手递给许春娟,他淡笑道:“我不企望你们会理解我,但我已经砍断了所有回头路,我没得选了。” - 凌晨过后,这条道上就没什么行人了。 右侧的路灯坏了,只剩左边还在苦苦挣扎,明明灭灭。暖光下,小飞虫们聚集在一起,扑腾到直至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第99章 春归听见脚步声,碾灭了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他想,等这次结束,就该正式戒烟了。 张景明是第二个到达的,他提着行李箱和一盒腊肉。 “我还担心自己迟到呢,为了不让我爸妈发现行李箱消失了,我恨不得把它塞进我的肚子里……” 宋依是第三个到达,她提着一个大纸袋子和一塑料袋的烧烤串串。 “老板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我打算去外地旅游散散心,结工资时他还多给了我两百块钱。” 十分钟后,鹿可燃最后一个到达,他的额头布满细汗,显然是跑过来的,他什么都没有带,笑容却是幸福的。 “人到齐了,走吧。”春归提着和刚才饭桌上一模一样的打包菜品,看着眼前的三人,好像要将此刻永远铭记在心中,他转身道。 作者有话说: 啊,友情篇开始了,与此同时,小沈那边还在抢救中,但这次乌龟山两人会有短暂的相连时刻,更大的秘密也即将被挖掘出来……魔法小春:赐予我友情和爱的力量吧! 第57章 乌龟山(一) “囡囡, 你们要去哪里的哟?” 高铁上,大娘热情地给几人分享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糕点,见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行李, 不由得好奇追问了几句。 “我们去乌龟县看望我们的恩师, 大娘你呢?” 宋依很喜欢这位大娘, 一路上基本都是她在回应对方的话。大娘说她的嗓子一听就是被碳熏坏的,但女生只解释这是自己小时候不懂事,没有大人看管偷偷吃下才导致的。 大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给宋依分享了一串果子, 这是她从老家专门带过来的,对治疗嗓子很有功效。宋依笑着接下, 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水, 里面泡的是春归给她的药剂。 大娘了然地点点头,“你们这群小娃娃不得了勒, 知恩图报!我要去终点站看望我女儿,我还没告诉她呢, 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她顿了顿,又嘱咐道:“但你们去那里可要注意安全勒,看完恩师就赶紧回来!知道了不?不要在乌龟县久留!” 鹿可燃放下手中的点心,搭话道:“姐姐, 我听说乌龟县里的人都很排外,所以县经济一直停留在十年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们不要久留吗?” 大娘被他一句姐姐喊的心花怒放, 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么多年了, 除了我老伴, 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姐姐的人!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大娘左顾右盼了一下, 不确定这节车厢有没有回乌龟县的村民,她小声道:“你们听没听过乌龟山的传闻?” 春归从上车之后就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睡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吵醒他。其余几人默默交换了个眼神,继续追问大娘。 其中张景明表现得尤为感兴趣,他在外的人设是求知若渴的三好学生,他推了推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放下手中看了半天还是停留在第十三页的文学作品,“大娘,我在学校参加的兴趣小组就有收录乌龟山的资料,难不成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大娘犹豫了一会,但看他这副模样,还是点点头,“你们去了那可千万不要和当地人提起,这个话题在那边可是禁忌。你们看过的那些传闻确实曾在乌龟山发生过,但还有一件事那是直接被省厅的人下令封锁起来了……” 【尊敬的旅客们,0813号列车即将到达乌龟县站,请在乌龟县……】 “囡囡,你们一定不要靠近乌龟山啊!”见一行人从座位上离开,大娘依依不舍地牵起宋依的手,再次叮嘱道:“你长得真像我女儿小时候,到时候来水城玩,大娘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宋依点点头,疑惑道:“那大娘你今后是一直留在水城了吗?” 大娘顿了顿,苦笑道:“嗯,不走了!大娘要和我的女儿永远呆在一起。” 这话听着怪异,但列车已经停靠,只有三分钟的上下车时间,宋依没有时间细想,她在最后给了大娘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娘,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好好,囡囡,慢些走啊!” 大娘从窗户望过去,她注视着一行人的背影,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吊坠,里面塞着一张很小的全家福,她含着笑道:“老伴,囡囡,看见了没?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小囡囡。” - “情况有变,我们在上山前还要买套红衣裳。”春归的背包由鹿可燃拿着,他的胸前挂着一个相机,手中拿了份乌龟县的路线图。 乌龟县地如其名,它的全局也是一个乌龟形状,乌龟山就在乌龟的头部位置。 “你刚才没有睡着?”张景明惊讶地看了青年一眼,他就坐在春归身边,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为此他连说话都是气音。 鹿可燃笑道:“他从小到大都这样,要不是我们认识时间够久,准辨别不出来。” 宋依听后不由得多看了鹿可燃几眼,不动声色地挪到张景明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身上有一股她很排斥的感觉。 就跟……就跟沈雪迟一样。 张景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是害怕鹿可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别说她了,他也怕。 鹿可燃这种人,你根本琢磨不透他的性格,时刻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一副死人式的皮笑肉不笑最为阴森。 第100章 他们乘坐的是最早一班的高铁,刚出站,时间刚刚走向八点半。 一行人提着行李的模样太扎眼,乌龟县经济落后,有能力和志向的男男女女已经去别的城市打拼,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孩子或是没有理想追求、整天在街上游来荡去的二流子。 行李意味着钱财,他们这样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所以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旅馆。可居民排外的原因,别提酒店了,连那种小旅馆都少之又少,他们一条条街道地寻找太浪费时间,还损耗体力。 正当他们想要找找问路人的时候,春归走到摩的面前,对那人说了几句宋依听不懂的话。 她问张景明:“他在说什么?” 张景明也听不明白,他把目光转向鹿可燃。 鹿可燃表面镇定,但内心大为震惊:“他说的是乌龟县特有的方言,我还奇怪他翻来覆去听那段录音做什么,原来如此……” 摩的听完春归说的话,后仰着身子看了一眼其余几人,犹豫了会,然后伸出五个手指头,似乎是在报价。 春归看着他,淡定地摇了摇头。 “春归是在还价?”张景明惊骇道。 那个买小几万冲锋衣,十几万帐篷轻松到像是在菜市场买白菜一样的人竟然在讨价还价? 宋依解释道:“在这里我们要表现得抠抠搜搜一点,不然很容易被成群结队的人盯上抢劫,惹来没有必要的麻烦。” 大概谈论了两分钟的时间,摩的最终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同意了这个价格。 他跳下车,掏出钥匙换上一旁更大的三轮摩托车。 春归向他们招了招手,道:“上车吧,他带我们去旅馆。” “今晚可能要下雨,以防万一我们还得多备点干粮。乌龟县当地有种馕,可以存放半年都不会放坏,胃口小的人吃一个就能顶一天。你们还有其它想吃的吗?我去买。”春归在计划清单上又写下一个馕字,见没人答复他,他疑惑地抬头扫视了一圈,却见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 春归挑眉,“现在说后悔可来不及了。” 张景明摇了摇脑袋道:“不是,我们只是觉得你……弦好像绷得太紧了。” 宋依说了太多话,喉咙又有点不适,她比了个简单的手语:我们可以帮助你。 鹿可燃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他插在青年的耳朵边,吹了声口哨,“真漂亮。” 春归眨了下眼,这是一条土路,路上有许多细沙和小石子,偶尔几人的屁股还会被颠地离开座位,趁着众人惊呼的时刻,一抹难言的情愫从春归的眸底迅速掠过,他回避似地垂下眼,嘴角噙着淡笑道:“……多谢。” 摩的把他们送到一条小巷子前,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堆话,语速很快,鹿可燃一时间也分不清春归有没有听懂,但他见青年一直在很认真地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特意捏皱的十块钱。 他们把行李拿下来,三人就像等待春归发布号令的刹那就立即执行指令的机器人,眼巴巴地望着。 春归想了想道:“我没听懂,但应该是从这条小巷进去,多拐几条路。” 三人:“……” 不过万幸的是,关键时刻春归的方向感意外很好,走了十来分钟,竟真的找到一家小旅馆。它是个窄楼,大门只能同时进出一个人,不过进入内部就宽敞多了。 老板正在嗑瓜子追电视剧,见有客人来了,抖掉手中的瓜子壳,说出的竟是标准的普通话:“标间五十,双人七十。” 张景明顿时就想走。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地方还能出现一个说普通话的,简直就是等着猪自己送上门的屠夫。 “老板,便宜点,一百二两个双人间。”春归拿出装双面纸巾的那种袋子,里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钱。 老板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地收回,“来这旅游啊?没钱旅什么游,不准讨价还价的牌子看见了没。” “不是旅游的嘛,有老板找我们镇东西。”春归拿出两张五十的,四张十块,外加一张五块的,“拿包五块钱的烟嘛,送个打火机。” 老板忍俊不禁地看了这人几眼,小伙子长得倒是俊,就是抠抠搜搜爱贪小便宜,看来晚上不用安排兄弟去这几人房间了。 她从橱柜最底部拿了包草烟扔给春归,又拿了个油快用完的打火机,“镇东西?别是乌龟山的伐,八字有没有给?那东西邪乎的很,小心被压得永世不得超生。” 女人说得恐怖,见宋依被吓得往张景明身后躲了躲,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这有几张开过光的符,保平安的,想安然无恙地从乌龟山离开,没有这东西可不行。” 春归笑了笑,把烟含进嘴里,嘀咕道:“亡命之徒,不在意生死。” 老板听后脸色瞬间变了变,她知道很多身上背着命案、穷凶恶极的罪犯都爱往乌龟山跑,没想到被她撞了个正着。她收回发了潮的符纸,不再和他们搭腔。 春归随意选了一把钥匙把门打开,又叫几人把行李放在床上,拿被子罩着,俨然装出一副睡了人的模样。他用口香糖把门眼粘上,又拿来衣架铐着门把手,这样即便外面的人有钥匙,他们也进不来。 张景明见状忍不住道:“那我们怎么出去?” “翻。”春归把烟丢了,这种草烟太呛,他抽不习惯。说罢,他左手撑着窗台,一用力,双腿抬起,直直从三楼跳了下去。 第101章 鹿可燃想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可就在青年刚翻出去的刹那,他的瞳孔猛缩,心脏突然一紧,立刻伸长了手够向对方,但衣料的质感擦过他的指尖,他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归急速坠落,然后在草丛里缓冲前侧翻滚了两圈,完美落地。 青年在附近找来一根较粗的麻绳,上面还沾染着血迹,他微蹙眉,但也只能将就着用用了。 张景明被这一举措吓得不轻,顺着麻绳爬下来的时候,腿抖得厉害,还是宋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跟你们在一块,我的小心脏无时不刻不在受到冲击。”张景明幽怨道。 “行了,”鹿可燃从刚才开始脸色就莫名差劲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沉声道:“跟之前计划的一样,开始分头行动吧。” 距离黑雨庙仪式开始,还有十四个小时四十分钟。 作者有话说: 小金人奖非我们春春莫属! 第58章 乌龟山(二) 乌龟县的建筑大多数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这里没有热闹城市的高楼大厦,其中土房子和砖瓦房居多。 春归走的是一条乡村小道,他的右侧是黄泥巴做成的土房子, 墙壁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洞, 都是马蜂钻进去居住留下的痕迹。左侧则是有人胸腔那么高的芦苇荡, 这会还是夏天,绿油油的,不像秋冬之后就炸开了毛。 在这里每家每户都会养狗, 不牵链子, 狗瞧见面生的人会站在远处乱吠,见路过的人没攻击意向, 就会大胆地跟一阵子, 平均走个五六分钟,身后就会跟三四条狗, 耳膜都要叫狗震聋。而且像这种小地方,除了别村的人偶尔经过, 大部分都是同村的,不乏有好事者听见声音推开纸糊的窗户,趴在窗台上打量着这个外乡人,春归简直就像个行走的人形靶子。 他蹲下身作势捡石头, 然后抓住口袋里的东西用力一扔,这动作吓退了两只小土狗,还有几只摇着尾巴继续冲他嗷叫, 结果它们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 发现躺在地上的是根火腿肠, 一下子噤了声, 蜂拥而至, 春归趁着这时候快步离开。 他要去的是一条老街,专门卖衣服的。 他在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这里没有快递驿站的存在,可见网购的居民少之又少,那么他们肯定需要一个集中买东西的地方,于是他稍加打听就知道了这条老街的存在。 又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春归眯着眼睛抬头看,油漆斑驳的铁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太阳街道。 放眼望去,这条街道灰扑扑的,但女人们摆出来售卖的衣服却光鲜亮丽,很难想象这是她们亲手缝制的。 被春归问路的那位阿婆说,乌龟县所有人的衣服都是亲手缝制的,有些嫌效率低的最多踩踩缝纫机,包括印花刺绣什么的,都是她们亲自染上绣上,绝不经过其它机器的操作。 街道旁边是所幼儿园,木牌子上写着太阳红,还画了一个太阳笑脸。 小孩们正在玩滑滑梯,但大象滑滑梯只有一个,孩子数量太多,他们只能一个个排队等待,有些等无聊地就趴在铁杆上看外面的风景,结果本是一成不变的景色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小男孩睁大眼睛,歪过脑袋对着春归嘻嘻笑,他还在换牙期,大门牙掉了一颗,“大哥哥,带我一起去玩吧。” 春归的脑袋嗡地一声,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他怔怔地看着趴在铁杆上的孩童,顿时僵立在原地,他神情略显慌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中的地图飘落在地上。 小男孩奇怪地嗯了一声,还想继续说话,但他的伙伴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滑滑梯的队伍排到他了。小男孩瞬间把春归抛之脑后,和伙伴有说有笑地跑向滑滑梯。 太阳拉长了所有人的影子,唯独小男孩的脚下一片空白。他坐在大象滑滑梯的头顶,张开双手,浅色瞳孔像纯净度最高的琥珀石。 他笑道:“我飞啦!” 春归道:“我飞了。” 春归如施了定身术似的,很久之后,他的咒语才解开,他缓缓走进太阳街道。 “小娃娃,看看我这的衣服,都是做工三个月才做好的,最精致的那批!” 女店主从刚才开始就打量春归许久,见他终于朝自己这边走来,连忙招招手唤他过来。 她一眼就可以看出对方不是本地人,细皮嫩肉的,准是哪个家养出来的富少爷,正想敲对方一笔时,她就被青年的眼神吓得顿了顿。 青年紧绷着一张脸,整个身上都笼罩着一股不安烦闷的气息,阴沉到快掐出黑水来了。 店主默默把手放了下来,小声嘀咕道:“不买就不买,板着个脸给谁看……” “买。”春归抬眸,他的胸腔压着口气,导致他出口的声音极低,轻到像一声叹息,“红嫁衣,有没有?” - “阿婆,我看你这石头颜色也不浓艳啊,我要渗透性最好,分布最集中的那种。” 宋依蹲在石头摊位上挑挑拣拣,发现符合自己要求的石头少之又少,可这家已经是石头种类最多的一家了。 她想了想,凑近阿婆道:“阿婆,你家还有没有存货?再给我看看呗。” 老人戴着一顶草帽,笑呵呵看了宋依一眼,悠悠道:“小姑娘,要这么多石头,是有什么事要做吧?” 宋依没忘记大娘说过的话,乌龟山这个话题在本地可是禁忌,见老人没有被自己的嗓子吓到,她大胆着拉起对方的手摇了摇,声音沙哑道:“我做学术研究用的,阿婆,你就帮帮我呗。” 第102章 老人却抽回手,不再看她,“石头我不卖,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老人当然知道除了自己这里,乌龟县绝对找不出第二家能卖这种石头的人。 宋依怔愣了一会,不肯离开,“为什么?我能出到这个数。” 她用手指比了个二,这是春归报给她的最低价,如果对方还是不肯卖,那就把价格调到最大,有多少,买多少。 “不是钱的问题。” 老人把草帽摘下来盖在宋依的头上,女生的脸一下子被宽大的帽檐遮住,入鼻都是青草的清新香气,她蹙了蹙眉,并不理解老人的说辞和做法。 无论如何,她必须把石头买齐。 可下一秒,老人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向她的后脑,她的耳边只能听到无尽的杂音与一声轰鸣。 她愕然地看向老人。 老人问:“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执意向前吗?” 宋依的嘴唇微微颤着,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张开口,眼泪却最先涌出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在指缝间积起一小滩悲伤。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为最简单的三个字拼凑出一个合格的音调,她语调怪异道:“走……要、向前走。” 无数的丝线被小刀无情割断,脖间的刀刃终是落了下来。 - “小孩!这东西还要不要嘛?”店主一脸不耐地看着眼前这位戴眼镜的学生。 张景明被他吼了一声,身子跟着抖了一下,刚回过神似的,眼睛睁大道:“要、要要,谢谢……” “要你就给钱呀!”店主把袋子往回收了收,一定要看到钱才肯给东西。 张景明慌里慌张地掏出口袋里的钱,绿的紫的一张张数清了,“对,对不起……” 他所在的这家店铺室内开了空调,可少年依然满头大汗,就连衬衫都被背上的冷汗浸透了。 店主见对方真掏出钱来,打消了这人是骗东西的顾虑,他的视线落在对方布满密汗的额头,还以为是自己大嗓门才把学生吓成这熊样,他看着对方出血的大拇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缓了缓道:“啧,你这拇指都被你抠破了,我去拿药酒给你擦擦。” “不,不用了!”张景明迅速拿起袋子,转身就要离开,可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接着他回过头小声道:“不过能不能给我一张创可贴?” - 鹿可燃半靠在小巷的石子墙上,他的脚边倒着两个成年男性,他从对方身上搜刮出一包草烟,点燃了放进嘴里,还没吸半口,他就被呛得眼泪直流,止不住地咳嗽。 这种东西,普通人还真抽不来。 他盯着烟看了一会,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才把烟攥在掌心处用力碾灭,烟头灼烧皮肤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右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跨过地上躺着的两人,嘀咕道:“抢劫我真是你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话音还未落地,小巷出口已经没了鹿可燃的身影,只有一张价值五元的纸币在空中摇摇晃晃,最后飘荡在劫匪的手边。 夏天的烟味难散,鹿可燃多等了一会,他转了圏脖子,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再睁眼时,面前的人已经集齐了,他低声呢喃道:“亲爱的黑雨大人,谁会成为你的祭品呢……” - 仪式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准备完毕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一点半,一行人随意找了家面馆,点了店里最贵的牛肉面,一碗十二块钱。春归拿出了一张五十的,从收银台旁边的泡泡糖盒子里随意拿了四个口味的泡泡糖,道:“不用找了。” 他们在乌龟县的最底部,想去位于头部的乌龟山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距离,但本地人基本不会靠近那里,纷纷拒绝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兵分两路,在春归他们回旅馆取行李的时候,鹿可燃捞了位有摩的的不良青年,拿出两张红票子,叫他找几个人把他们送到乌龟山附近。 不良青年本是有些犹豫,但见对方又追加了几百,咬咬牙,终是同意了。 旅馆的老板娘想了想还是决定派兄弟伙的去上午那四人的房间翻一翻,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外地人再怎么穷也肯定穷不过乌龟县的人。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其中一扇房门。 宋依淡定把他们推开:“让一让,让一让。” 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然后在老板娘和兄弟伙的目瞪口呆下,门被轻而易举推开了。 那个长相俊美但抠抠搜搜的青年就躺在床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 老板娘怕他手里有真东西,脸色霎时一变,立马带着人浩浩荡荡地下楼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宋依心里藏着事,早早整理完自己的,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跟着春归。 “……春归。”她抿着唇,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许是她的举止极为反常,青年停下了动作,缓缓站直身子注视着她。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鼓起勇气道:“新娘……你准备让谁来当?” 可她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内心的惧怕。 青年挑着眉轻笑了声,他微微眯起眼上下看了看宋依,继续完成手里的事情,他漫不经心道:“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仿佛有双手拽着宋依的衣摆爬上她的后背,凉意渗入骨髓,她的额间流下一滴冷汗,她咽了口唾沫,干涩道:“……没有,我只是好奇。” 第103章 “不要担心。”春归微笑着向她点头,眸里尽是宋依看不懂的情绪。 可她依旧认出了一点,因为那是她曾亲身经历过,让她陷入无尽痛苦才领悟到的……疯狂。 “很快就能结束了。”他含着笑意道。 阿婆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千万不能相信。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想逃离这个世界,他会牺牲掉你们所有人。” 天空昏暗,阳光被收回,太阳躲藏在云层后面,微风携着凉意刮起地上的尘屑。 小商小贩们见天色不对,立刻吆喝着快下雨咯,连忙收摊。 “你们看过的那些传闻确实曾在乌龟山发生过,但还有一件事那是直接被省厅的人下令封锁起来了……” “晴天下雨,狐狸嫁女。” “凌晨下雨,阴魂娶人。” 第59章 乌龟山(三) 不出一会, 不良青年就带了三个头发可以凑出信号灯颜色的人过来,年纪看着不大,同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们一人手里都推着一辆比自己身子还大的摩托车, 连车牌都没上, 不过在乌龟县, 只要不闹出事故,没人会专程去管这种事。 像行李箱这种比较大件的,他们找来一根麻绳绑在车后座, 其余背包袋子什么的就让张景明几人自行放身前抱着。 乌龟县开发的地方不多, 所以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它很小的错觉。 在得知从底部前往头部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之后,春归稍微思考了一会, 嘱咐道:“尽量走小路, 我们赶时间,谢谢。” 带头的不良青年做了个了解的手势, 他拧动油门把手,察觉到身后女生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还以为她是害怕坐这种车,半侧过头提醒道:“把我抱好了,我要出发了。” 宋依睁大眼睛,通过后视镜与后面的春归对上视线, 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脑子还未从刚才木木的状态里缓过来,她避开眼神点点头, 小声道:“……知道了。” 他们走的是一条羊肠小道, 弯弯绕绕的很复杂, 若是路痴不小心踏入这里, 恐怕拿着手机导航也走不出去。这条路越往里走, 就越看不见活人的影子,偶尔有黑猫趴在墙头砖瓦上,又被摩托车的轰鸣声吓跑了。 下午四点零五分的时候,一伙人刚好抵达乌龟山附近。 这里许多年都没有客人来访,入口已经完全被茂密树林吞噬。 鹿可燃按之前开出的价格把尾款结给了领头的不良青年,又按照春归的意思一人再给三百,希望他们能忘掉今天的事情,回去好好睡一觉。当然,这句话经过了鹿可燃语言艺术的加工。 几人看着手里的红票子,脸上纷纷露出欣喜的神情,对乌龟山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他们没想到这群人出手这么阔绰,背后指定有路子,他们可惹不起,再说了,乌龟山这件事传出去对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们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正要离开时,不良青年犹豫了会,还是拦住了对面团体中看起来是中心人物的春归。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这是我们本地人都不敢冒险踏入的山,死在那里面,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而且很快就要下雨了,情况会更加严峻,实在不行……” “谢谢你的好意。”春归笑着打断他,显然没听进去他的劝告,“如果你们还想赚点快钱,明天下午一点,在这里等我们。” 不良青年说话不过脑子,但这次他竟奇迹般地刹住了嘴,他面色扭曲了一瞬,硬是把那句“万一等不到你们咋整”的晦气话重新憋回肚子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算了算了,已经多拿人家三百块钱,要是他们真有能耐出来,就把他们免费送出乌龟县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想到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宋依身上,也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要带一个女孩去乌龟山…… 他下意识瞥向女生手中提着的袋子,只见里面赫然装着一件红色的衣服。 没有人会比乌龟县的居民更了解乌龟山的传闻,他顿时僵直在原地,脸色难看起来。 他的同伴见他傻站在原地迟迟不过来,不由得感到不耐:“哥,在那干啥呢!该回家了,快下雨了!” “……”不良青年抬起头,与宋依对上视线,他的嘴唇苍白,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几乎是一步步挪到自己的车身旁。 春归说:“我们也该上山……” “妹子!”不良青年突然吼了一声,打断春归的话。 他急匆匆跑到宋依面前,用力塞给她一把伞,他的力气太大,宋依被他推的往后踉跄了几步,无措地看着他。 “……伞,快下雨了。”说完,他也不管宋依要不要,直接跨上摩托车,油门一拧连人带车地冲了出去。 他的同伴还以为他在撩妹,戏弄地吹了几个口哨。 宋依歪了歪脑袋,就凭乌龟山那草木茂密的长势,在里面撑伞势必会影响行动,可她望着对方的背影,想到方才那人突然大变的脸色,手指试探性地向伞骨处一摸。 “宋依,该走啦。”张景明站在她的五步之外,回过头喊她。 春归和鹿可燃的手里各自拿着一把砍刀,他们选了块方便进入的地方,将外侧的枝桠砍断。 宋依嘴唇嗫嚅了几下,她动了动,转过身看着张景明点点头道:“……来了。” 第104章 只不过刚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地方最后一眼,接着快步走进那道入口。 他们进入乌龟山的内部了。 - 几乎是在踏进这里的一瞬,眼前的光度就立马黯淡下来,春归抬头看,比人高出数百米的高木将他们团团围绕在里面,在大自然的震慑下,人类或许就像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密密麻麻的枝叶簇拥在一起,连无人机也无从涉入。 这里的能见度很低,他们必须时刻手持手电筒,张景明还买了头戴式的照明灯与大量替换电池,都是为夜晚的仪式所准备的。 可就像山神预料到有客人赴约似的,本是枝藤蜿蜒无从下脚的幽林竟奇迹般多了条路,堪堪只够容下一人行走,他们只好一个接一个地排队,春归在最前面,第二个是宋依,随即是张景明,最后是鹿可燃。 这种野生山林遇到的危险是未知的,例如毒蛇、毒蜘蛛,有着毒汁液带刺的植物,甚至是更大的野兽,他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留意周遭的一切动静。 走了大约三十分钟,再拿出手机时,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号。春归踮起脚抓住了一根树枝,在上面绑好第五根荧光布条,确保他们还可以找到回时的路。 张景明突然闷哼了一声,手电筒应声滚落在湿润泥土里,褐色的树干上倒映出他被拉长的黑色影子,他用力甩了甩手臂,嘴里呸了一下,头发上还缠着几缕飘荡的蜘蛛网。 春归沉着脸抓住他的手腕,随后用带着软刺的手套拍向张景明的手臂,啪唧一声,一只花色蜘蛛的身子被碾碎,缓缓淌出青绿色的汁液。 张景明被吓了一大跳,尽管有冲锋衣隔绝,但依然抵不住他内心的反感与恶心,宋依及时递来一张纸巾替他擦拭了一下,以防汁液之后蹭到肌肤上,那时皮肤准会溃烂。 “……谢谢。”张景明垂眸道。 他正要收回手,却发现自己拽不动,他迟疑地侧过头看,正好与春归的目光相碰触。青年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笑着嘱咐他好好看路,不要再一头撞在蜘蛛网上了。 张景明愣了愣,一时间酥麻的电流从脚贯穿到他的头顶,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下。不知为何,春归刚才的眼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宋依见他许久不动弹,站在他的身后问:“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张景明注视着春归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他扫视了眼四周,附近的荆棘丛大概有人半个身子那么高。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拍了拍沾上的泥土,强压下心底的那股异样感,摇了摇头,选择继续赶路。 六点钟的时候,宋依的肚子叫了一声。他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却才走完黑雨庙的一半路程。 夏天的夜晚来得缓慢,他们需要在外界的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那座庙,避免情况变得更加严峻。 春归和鹿可燃勘察了一下附近,确保这里是可以休息进食的安全区域,几人才吁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以防有像刚才那样的毒蜘蛛或是毒蚂蚁顺着衣摆悄悄近身,他们把手电筒放在四个方位照向自己。 压缩饼干需要一副好牙口,但宋依显然没有。她咬了半天只啃下小半边,牙齿还硌得疼,她只好放弃继续攻略这块饼干,选择吃一些较为蓬松的面包搭配纯净水,撑到明天也够了。 她索然无味地嚼着面包,思绪又游神般想到那位老人的话。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这话的明确指向性就差把春归的名字念出来了。 可……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为什么?春归是那种人吗? 宋依正苦恼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她保持多年的警惕感让她身子一缩,下意识后仰想要看清楚这只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声笑意传来:“不要吗?” 宋依顿了顿,排斥的情绪顷刻间消散。她的脖子一节、一节地动作,她缓缓抬起头,那人就如多年前宋依第一次发现世界的奥秘一样,选择、接纳,允许,春归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猛地垂下头,气愤地抢过青年手中的巧克力棒。她的话是小声的,内心却是摇摇欲坠的土高楼,有人来了轻轻一推就瞬间瓦解土崩。 她崩溃地想:随便吧,我就是决定相信他,反正我只是一串有感情的代码,这个世界如此破烂不堪,死了就死了吧! 鹿可燃把压缩饼干泡着水吃完了,这玩意见效快,几乎是刚入肚的下一秒,他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饱腹感,好像他一天就吃完了半年的饭。 他偏头看了眼恢复活力的宋依,又看了看蜷缩成一团的张景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担心这孩子还没坚持走到黑雨庙,情绪就先崩溃了。 他走近少年,发现对方像小兔子一样干啃着饼干,随即回到背包处抽了瓶未开封的水丢给张景明,“喝点,别噎死了。” 张景明被吓了一跳,那模样跟刚进乌龟县的春归如出一辙,——大脑的弦绷得太紧了。 鹿可燃微微蹙眉,他抓起少年的手腕,凝声道:“你这大拇指什么时候受的伤?” 刚才遇见毒蜘蛛那会,他就见春归一直盯着张景明的手看。 “……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砸出血了。”张景明边说边撕开创口贴给对方看,只见他整个左手大拇指都充血成了紫红色,像被石头那种钝感重的东西砸伤的。 第105章 鹿可燃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熟悉的记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少年就把手抽回了。 张景明站起身,上半身超出了手电筒的照明范围,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黑暗当中。 鹿可燃一时间没有动作,他微微眯起双眼,试图看清对方此时的神情,下一秒少年温和的笑意却传递到他的耳边。 “谢谢你的关心,我吃饱了,那么……我们继续赶路吧?” 作者有话说: 有一丢丢的悬疑在身勒,今天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 第60章 乌龟山(四) 七点过后, 画家提着一桶黑色颜料泼向天幕,天色完全暗沉下来。手电筒照射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林中寂静得只能听见几人微弱的呼吸声。 但就在此刻, 一阵更微小的噼里啪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一层无形的薄纱将他们笼罩其中。 春归停下脚步, 将手电筒往天上探,只见树叶相互摩挲之间,一滴水顺着缝隙滴落下来, 砸在青年的鼻尖上。 下雨了。 他的面色微沉, 右手挪到自己肩上向后抬了抬,其余人见到他的手势纷纷带好冲锋衣帽子。 地图上显示他们即将抵达黑雨庙, 可越是逼近终点, 他们心中的压迫感就越强烈。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小说故事里轻而易举的一次冒险,而是真的用性命做筹码去挑战这个数字世界, 甚至是宇宙的权威。 “春归,我们还没走到吗?我的脚好像磨出水泡了……” 不止是张景明, 宋依也逐渐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纵使她在烧烤店干的都是体力活,也扛不住一天走这么多路。 鹿可燃情况稍好,可他也不能同时背着两人赶路,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八点过一刻了,但黑雨庙始终没有出现, 连与庙沿有关的景物都不存在。 他看了眼喘着粗气的两人, 正想提议要不在附近休息一会, 声音就陡然被扼住喉咙似的突然中断。他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硬物, 整个人失去平衡般向前栽去, 他低吼道:“让开!” 就他这块头,如果实打实地压到宋依对方绝对会受伤,他下意识伸手乱捞附近土壤较深的植物做有力支撑点。 眼看着自己整个身子就要砸在女生身上时,鹿可燃终于抓住一块粗糙硬物,春归也及时拽过宋依,双手撑在鹿可燃的肩膀处,帮他找回平衡。 只不过男人刚刚稳住重心,气还没松半口,青年又不知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蓦地把手收回,鹿可燃的半边身子一瞬间又没了支撑点,差点摔个狗啃泥,情急之下他用鞋铲出几块润泥巴借点摩擦力稳住身形。 在他看来春归的做法简直是陷他于不仁不义,送佛不送到西,他气笑了,正要拿手电筒去晃春归,“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余光就瞥见了一双巨大的手,他不由得顿了顿,心跳直升一百三。 “好大的佛像……”宋依睁大眼睛,抬头后退了好几步才将这尊大佛完全收入眼中。她不了解佛教道教,但重要神仙表她还是清楚一二的,眼前这尊披头散发的佛像显然不被纳入正经神仙的范围。 “这是尊野佛,大概是专属于乌龟山的山神,黑雨。”春归把手电筒手握的部分咬进嘴里,然后用砍刀砍除石碑前的杂草。石头上面的小字已经看不清晰了,他把手指放进凹槽里一笔一划地感受着,春归默念了一行字,随即他睁开眼,看向一旁刻着的四个大字,普度众生。 难怪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黑雨庙的影子,看来庙的玄机就藏在这尊佛像里。可奇怪的是,目标这么大,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及时发现,若不是鹿可燃无意间摔了一跤,恐怕就要错过了。 鹿可燃看清全景后暗骂了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缓缓舒出一口气:“吓死老子了……” 他回到刚才摔倒的地方比对了一下,自己抓住的粗糙硬物正是这佛像的一根手指。 它的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右两个拇指相互对好,这便是佛教里的禅定印。 可我国大多数神仙都是束发加冠,它却披头散发,一双狐狸眼向下微睁,平静地俯视众人,虽由石头雕刻,但眼神却像活过来似的,给人从心理上就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再加上乌龟山如今已经被居民遗弃,众人不再需要黑雨的庇佑,当一位神失去了它最后的信徒,便是真的只剩下一具空壳,荒郊野岭难免会被来路不明的东西强占。 总之,这佛现在走的绝不是正经路子。 鹿可燃啧了声,他在明山死皮赖脸地跟着那位道士,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可面对这种情况,他是该认命呢,还是该夸小师傅算命真准呢。 张景明说:“春归,你看这里好像有一处机关。” 他这句话刚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向他看去。 只见佛像坐在莲花之上,其中一瓣竟可以向下扳动,但张景明力气不大,整个人都悬空挂在花瓣上也没成功把它扳下来,春归和鹿可燃见状连忙走近了去帮忙,宋依就站在原地替他们留意四周和打手电筒。 三人用尽全力,过了会,才终于听见一声咔哒的开关,下一秒,莲花瓣缓缓向上升去。 张景明还趴在花瓣上,眼瞧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他连忙松开手,闭紧眼做好摔跤的心理准备。 第106章 反正受伤这件事情……他早就习惯了。 风声呼啸刮过他的耳边,将他的肌肤摩擦地刺疼,大概是一滴雨水,竟从他的眼尾淌出向上飞去,他突然梦见了多年前,自己爬上一棵树偷果子。 那果子又酸又涩,一点都不好吃,可他太饿了,可他想要活下来。 他就像无人抱养的野猫吃着一堆没人要的烂果子,饱腹完却不敢下来。他苦恼地看着空旷的草地,脚伸了又缩,迟迟不肯迈出一步,他忘了自己会爬树,但不会从树上下来。 他一边想着:摔就摔了,疼就疼吧,无论是淤青还是伤口,它总归会愈合的。 一边又想着:为什么别的小猫都有主人抱着,有温暖的窝睡,还不用吃涩果子呢?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可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 那人说:你是不是又忘了,刚刚才和我一起吃完饭? 你喜欢吃这种果子吗?可惜这棵树营养不足,长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我去给你买最大最甜的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那人眼里流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但又很快打起精神道:以后不要自己跳下来,知道了吗? 我会在下面接住你,不会再让你受伤。 无论是淤青还是伤口,它们都很疼,它们会让你皱眉,让你流泪,我不想看见你那样。 他问:为什么?是因为可怜我吗? 那人顿了顿,选择在他的眉心间落下一枚很轻、很温暖的吻。 那人笑道:怎么会? “那是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是春归,你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张景明突然听见一声闷哼,他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微怔,试探性地睁开半只眼睛,他看见了对方凸起的喉结,然后他不可置信地一寸、一寸抬头看去,鹿可燃的脸竟有一瞬发生了变化,但张景明眨了眨眼,那人的面容又恢复如初。 张景明想,他没有摔跤,他居然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对方垂下头,神色淡然,好像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他用双手掂了掂张景明,毫不留情道:“你平时只喝露水吗?这么轻。” 相同的动作与相同的言语抨击中张景明的心脏,他慌乱地看向鹿可燃,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他沉默着别开眼,挣扎着从鹿可燃手中跳下来。 这算什么,提醒他这是两个冒牌货的惺惺相惜? 他垂眸敛去眼底的悲哀,笑了笑道:“对啊,没听过神仙只喝露水?” 雨势渐大,就连茂密的树林也遮挡不住,他们需要尽快找到黑雨庙前的许愿池。 春归戴好头戴式照明灯,听见张景明的话后顿了顿,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轻瞥了对方一眼,随后才走进佛像的内部。 佛像内渗水,里面已经累积了许多个小水洼,它们与尘屑混淆在一起,就连水的表面都是灰扑扑的。它的中心处建设了一个拥有很多阶的旋转楼梯,按外面的高度来看至少有五百多层,手电筒只能照射到一小半。 上楼梯之前,几人四处散开地毯式搜索了一下一楼,但除了一张发潮掉落在地上的黄色符纸,他们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春归没想到鹿可燃对符纸略知一二,只见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给出了一个答案:这里镇压着某种东西。 春归手指滑过墙面,抹下了一层厚厚的石灰,他用手碾开,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粗糙沙砾的存在,这种质地很像是焚烧纸张的灰烬,倾向于土豆泥的柔软质感。 这是被后续涂抹上去的。 他目前还说不准这是不是曾经施工队留下的待完工建筑,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能代表施工队来过此处的痕迹,但如果这里是他们打造出的石像和内部空间,那么这个机关的用意在于何处? 他们想要封锁、或是镇压什么东西? ……他们在害怕什么东西? 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空灵的嘀嗒声在建筑内部经久徘徊着不肯散去。 春归刚踩上第一层阶梯,鞋底就溅开了一圈尘埃。 又是一滴水珠从高空坠下来,“嘀嗒”,与水洼融为一体。 黑雨庙前的许愿池,黑雨庙,许愿池…… 春归蹙紧眉头,面色凝重道:“我知道了,佛像的正对面就是黑雨庙,许愿池在佛像的头顶。” 他的话刚出口,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方才都见过佛像的全貌,并看不出石像头顶有任何许愿池的痕迹,但如果春归的猜测是真的,他们想要完成仪式,那就只能……从许愿池的底部游上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设置抽奖了,难道只能设置一次吗?呜呜,如果可以的话请在这章留个评论吧,我给大家发新年红包!今天我要出去放烟花啦,许愿大家和我身体健康开开心心,早日变成有钱人 第61章 黑雨庙(五) 鹿可燃率先跑出去, 但他整个人还未完全踏出佛像,就如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怔在原地,几秒后, 他回过头喃喃道:“……出现了, 黑雨庙。” 宋依闻言立刻跑去他的身边, 也跟着一齐探头打量,下一秒,她的反应和鹿可燃一样, 都僵楞在原地。 第107章 春归闭上眼, 手指摩挲着口袋里含有梅花图案那一面的硬币,将脑海中的画面调整到他拿到沈雪迟笔记本的那一刻, 十六倍速重新播映。 他漏掉了什么? 那个能够破局、至关重要的线索, 它存在哪一帧? 咔哒一声轻响,春归缓缓睁开眼睛。 昼夜温差巨大, 六七点过后,林间的气温就已跌至零下。这代表他们从许愿池游到最顶部, 再到仪式完成,全程必须牢牢控制在十分钟以内,不然他们就会被活生生冻死。 “你想怎么做?”鹿可燃见春归调整过来了,微微侧过身, 幽深的瞳眸凝视着他。 好像只要青年一声令下,他连火海都敢下。 春归却缓声道:“……先去黑雨庙吃饭吧,这里灰尘大。” 他把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扔给鹿可燃, 掠过张景明身边时, 他顿了顿, 突然抬手勾过少年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 举起来比对了一下。 张景明还在出神, 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颤了一下,他伸手想要阻止,眼镜却已经落入青年的手中。 春归笑了笑,似乎有些怀念。 他说:“我初中的时候近视加深,被老师排挤到最后一排,我看不清黑板,就听着老师的话记笔记,同学们看不惯我被老师针对,可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劝我去配一副眼镜,我说我没有钱,还是算了,他们却说不贵的,我肯定能承担得起。或许人受的委屈多了,就容易想起爸妈,我想如果我爸还在,他一定不舍得我吃这种苦,所以放学铃一打,我就揣着兜里的五十块钱跑去眼镜店,我想我不买贵的,就买个中等的,差一点的也行,省下的钱给外婆和妈妈买半只鸡吃。我给自己打足了勇气,结果刚走到橱窗边就愣住了,随后我赶在销售员过来之前匆匆离开。” 宋依听见春归的话,动作一滞,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春归家不是很有钱吗?他说的这是哪段经历,她怎么全然不知? 青年嘴角含着笑,语气叹息道:“太贵了,我觉得把我卖了都拿不出八百块钱,不过幸运的是,晚上写完作业我出去捡空瓶子,居然在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旧眼镜。不知道是谁扔的,沾满汤汁,度数很高……” 张景明:“……别说了。” “我戴不了,所以我就把镜片拆下来,戴了副空框……” 张景明:“我叫你别说了!!!” 少年睁大眼睛,双目猩红,他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地盯着春归,脸上怨毒的表情恨不得把对方从中间撕烂成两半。 佛像内空荡,他的声音从地下传到天上,又从顶部落到底部,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徘徊。 春归垂眸,突然没头没尾道:“我想对那时候的我说句抱歉,那么努力地活着,肯定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未来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张景明有没有听见,他怔楞片刻,忽然回过神似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惊慌,他无措解释道:“抱歉,你的话勾起了一点我不好的回忆,我不是故意吼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论身高,张景明比春归还高一点,可现在,他竟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对方神色坦然,好看的眉头微微舒展,似乎真的只是在提起一件轻松的往事,但在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少年下意识撇开视线,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春归轻笑了一声,细看,眼里不含任何笑意。他将眼镜重新架回少年的鼻梁上,转过身时,眸子里掠过一丝狠戾。 他缓缓道:“走吧,腊肉还在吗?我也想尝一下伯母的手艺。” 宋依早早就被鹿可燃拉到外面等待,她不知道春归和张景明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就差下一秒相互拽着衣领打起来。 宋依倚着墙,瞥了鹿可燃一眼:“春归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鹿可燃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抛在空中,又摊开掌心接住,他漫不经心道:“他瞒着我们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必过度探究。” 宋依不禁吐槽道:“我都要死了,他还瞒着我,太没有人性了吧?” 打火机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透明彩壳被砸烂了一道裂缝,鹿可燃惊愕地转过头:“谁说你要死了?” “他不就是想把我献祭给黑雨当新娘吗?跟我说实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代码命一条……” 鹿可燃无奈地堵住她的嘴:“大妹子,谁跟你说是你……” “站在这里干什么?”春归笑着打断他。 鹿可燃没想到青年出来的这么快,他快速瞟了眼身后跟着的张景明,少年此刻安静得像被夺了魂,脑袋低得额头都快触到地面了。 “没什么。”鹿可燃顺势收回手,摸了把后脑勺,在手电筒没有照到的地方,宋依毫不留情踹了他小腿一脚。 再抬眼,女生的笑容明媚了许多,来时路上的不痛快一扫而空:“嗯,聊了点好事情!” 黑雨庙的外观就像过去山上随处可见的野庙,不大,刚好能容纳四五人。庙内的中心是和外面一样的石佛像,只不过大小缩小了许多,他们刚好能看清佛像的头顶长什么样。 “如果许愿池就在头顶,那我们游到顶端后也没有位置站立,难不成我们要踩着最外面一层的沿边?”鹿可燃在手机上画了个大概示意图,还没等人回答,他就否定了这一想法,“不行,危险系数很大,脚一打滑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第108章 宋依拿了块干净塑料袋垫在屁股下面,盘腿而坐,她扒着干硬的米粒,夹了块腊肉放进嘴里,“趴在边沿呢?干脆我们就泡在水里?” 鹿可燃依然不赞同:“啧,泡在水里危险系数太高了,鬼知道滴进我们的血会不会召唤出什么奇怪的家伙。” 宋依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当这是科幻片……嘁,算了,反正都身处数字世界,见怪不怪了。” 鹿可燃本想拉着张景明一起讨论,但少年从刚才开始就独自缩在角落,谁也不肯搭理。 庙外无月无星,就连手电筒的光芒都能被浓稠的黑夜吞噬,狂风耸动着树干,林间竟起了雾,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娘裹上一层面纱。 当风的呼啸声穿过林间缝隙形成刺耳尖叫时,所有人瞬间噤了声,几乎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春归只能靠声音辨别雨势在逐渐增大,劈里啪啦一顿乱砸。 “趴在边沿可以,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绑一根绳子。”春归平静道。 鹿可燃其中最担心的就是春归的生命安全,“不行,我们四个人趴不下,况且佛像的头部就那么大,根本承受不了我们四……” “谁说要四个人了?”春归看着他,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 “……啊?”鹿可燃脑袋宕了机,足足反应了好几秒,他扬声道:“不行!” 半小时后,鹿可燃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来,他微蜷起受伤的无名指,替春归在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生怕少缠一圈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他再次叮嘱道:“一定不要逞强,情况不对立马下来,你得活下来才能见到沈雪迟,知道了吗?” 从前没有人比春归更想死,现在,却没有人会比他更想活。 有时候他甚至到了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地步,究竟哪些是他自己曾经历过的,又有哪些是沈雪迟强塞给他的信息? 他隔着这层皮肉,意犹未尽地抚摸着隐隐作痛的胸椎,突然笑道:“居然被你猜对了。” 鹿可燃缠完了最后一圈绷带,看向他疑惑道:“什么?” 春归说:“我靠感情活了过来。” “……” 鹿可燃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幅无声的画。 男人想,这究竟是自己遵从内心,做出了他想要做出的选择,还是他依然在遵循那个男人设下的规则。 他的双手好像有万斤重量,抬起来如刀割般疼痛难忍,他艰难地将手轻搭在青年的脑袋上,他欣慰道:“恭喜你,活过来了。” 见他们要出发了,张景明左摇右晃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踉跄了几步,扶着墙,唇色苍白,状态很差,好像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鹿可燃刚送走春归,转过身,见少年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他正想伸手去搀扶,对方就后退了几步,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 少年摘掉眼镜,沉默地注视了它半晌,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把眼镜砸向地面,镜框弹起了一下,接着很快传来一道清脆的断裂声。 “……等会见。”张景lt;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gt;明朝鹿可燃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鹿可燃看着他,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等张景明走后,他弯下腰,凭记忆寻找着方才少年待过的地方,却只见到角落里用石头划过的地面,满满地写着“去死”,它们形成了一个圆圈,承载了少年所有的痛苦,包围着他蹲下的地方。 鹿可燃的血液一瞬间倒流冲向头顶,他握紧拳头,竭尽全力让自己停止颤抖,他瘫靠在黑暗的角落,就连呼吸都成为一种束缚。 他知道,作为入局的人,他们连入局的那一刻都身处棋盘中。 事到如今,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临走前,春归对他说:“鹿可燃,我留下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你要替我找到……” 青年停了一下,声音泄出一丝痛楚:“上吊的男人。” 第62章 黑雨庙(六) 从旋转楼梯走到顶部要花二十五分钟十六秒。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始终在心中默数着。嬿杉汀 铭记着我心脏跃动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血液的流动与流失,这些证明我鲜活生命的部分都让我感到浪漫。 走到十六分钟的时候脚下的灰尘在逐渐减少,再过五分钟, 楼梯就像新娘皎洁的婚纱, 每踏一个台阶, 我体内的血液都在涌动。 我受难那一晚也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那是挂在天上白得泛蓝的月亮。 再过四分钟十六秒,我将杀死春归。 杀死我的……主体。 张景明第一次产生自己是一个分身的念头, 还是在读幼儿园大班时。 乍一看, 他和同龄孩子没什么区别,同样喜欢美食, 讨厌亲戚问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喜欢幼儿园的滑滑梯,也喜欢午睡醒来就会有老师分发的小饼干。 可张景明知道, 他和所有同龄、不,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在这个网络还没完全普及, 人们都在使用按键手机的年代,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个世界是为自己而存在的。 这个世界不过是他的一个幻象、一个需要通关的副本, 而他的本体还在另一端睡眠。 破旧的大象滑滑梯不停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张景明日复一日地排着队、嘴里嚼着老师发的小饼干,他望着锈迹斑驳的栏杆, 透过这看向雁群经过的蓝色天空。 第109章 他在思考。 他的本体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这个世界需要做些什么呢?一直生长到像爸爸妈妈那样大吗? 张景明排着队, 咽下饼干。 张景明玩滑滑梯, 空闲或睡觉前继续思考。 张景明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和这个乡镇哪哪都不谐和的人。 可见到对方的那一刻, 他更加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个世界是为自己而生的。 “大哥哥,带我一起去玩吧!” - 我的本体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这个世界需要做些什么?为什么我如此的平庸,这个世界真的是为我而存在的吗? 张景明蜷缩在房间角落,厚重的窗帘遮挡下一切光源。 他神经兮兮地扫视四周,房间内衣物凌乱,门外是父母焦急的敲门声,墙上还贴着他荣获初三数学竞赛的奖状。 少年一会冷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所有衣服棉被盖在自己身上,一会又热得把全身衣服脱光,恨不得把那层皮都扒下来。 他的大脑不停地为他输送着不属于他的记忆,大量的无效信息与有效信息同时灌入,他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所有判定功能,直到警察破门而入,首先看见的就是他身体上无数次自虐留下的痕迹。 张景明流着眼泪,或许鼻涕也糊了他满脸,他机械性地用额头撞着墙壁:“他抛下我了,他抛下我了!!!” 张景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理,却恨自己是个分身,他恨抛弃他的主体,他恨这个该死的世界。 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平静地想,等他见到主体的那一天真正到来。 他要杀死他,取代他,成为新的主体。 - “一会上去之后一切听我指令。”春归抬起手,将手电筒塞入头顶清澈的一汪水潭之中,只是还未照射片刻,手电筒就因接触不良彻底报废了。青年收回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看来手电筒是彻底不能带上去使用了,他们无法判断这个许愿池到底有多深,只能春归先上去探探底,他没有系统性学习过,闭气能力算不上很好,顶多撑个一分钟。 青年脱下冲锋衣,见张景明始终没有动弹,他挑眉道:“怕了?” “……不。”张景明沙哑着声音,他的眼神落在青年手中捏着的深红色试管上,那里面装着鹿可燃的血液。 他笑道:“真好,很快就能结束了。” 按照春归给出的最佳顺序,他们把梅花向上的硬币抛进许愿池后,再滴进三男一女指腹上的血液,那时肯定会激活什么未知的东西,最后再按照“阴魂娶人”,选出最合适的新娘,穿上红嫁衣。 经过鹿可燃的提醒,祭品如果不是宋依,那肯定就是张景明了。女生不由得轻瞥了少年一眼,心中觉得奇怪,难道张景明一点都不好奇谁会作为祭品吗?毕竟这一路上她从未听对方提起这个疑问。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正想插话,就见春归举起双臂,双手撑在水潭两侧,随后肌肉一发力,双脚竟猛地离开地面,整个人如同一只鱼儿轻易钻进许愿池里。 宋依都看呆了,就连这种反重力水潭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灵。春归看着身体羸弱,但这叫什么,小身板,大威力…… 没过一会,水底面的阴影逐渐放大,应该是春归折回了,他伸出一只手,湿漉漉的,离他最近的女生被甩了一脸水。宋依无奈地把水抹净,看清他比的手势,——安全。 她和张景明相□□了点头,随即也把冲锋衣脱下。 宋依笑道:“多谢你妈妈的款待,她的腊肉很好吃!” 张景明顿了顿,他弯下腰,把双手交叉给宋依做踮脚的。女生见他不想搭理自己,耸了耸肩,也不缠着对方说话了,她正把脚踏上去,却突然听见身下传来一声轻笑。 张景明柔声道:“那等回去后再一起吃吧。” 宋依笑了笑,一口应允下来:“好!”雁善挺 张景明用力一抬,女生顺势抓住春归方才撑过的水潭两侧,她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闭紧眼睛整颗脑袋埋入。 她的臂力很小,所以她一会趴着的许愿池边沿需要占据更多,不然不小心掉下去,她根本没有机会和力气自救。 不知为何,宋依突然想到高铁上她和张景明聊天。 少年说:“你的伤……那些人一定会尝到恶果的。虽然按世俗的眼光来看,你的声音成为不了主持人,可我能听见声音之外的东西。” 宋依歪了歪脑袋,似乎对他的话感到不解:“声音之外还有什么?声波?” 少年被她的话逗笑了,女生这才注意到他还有一颗虎牙,“你还有小虎牙,好可爱!” 不知道张景明是第一次被夸可爱,还是第一次被人指出有虎牙,他下意识抿紧唇,可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笑出来。 他闭着眼哼出一段节奏,沉吟了一会才道:“灵魂。” “我听见别人的灵魂都在哀嚎,唯独你的在歌唱。” “特别美,特别好听。” 宋依就快游到许愿池顶部了,显然春归也看见了她,正向她伸长手。 她想,张景明真是一个很好的人,等出去了,她要和他做很好的朋友! 宋依探出水面,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刺骨的寒冷,豆大的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疯狂砸向她的周遭与额头,她打了个哆嗦,借着不知道从哪来的黯淡微光缓缓爬上池边缘。 第110章 如他们料想的那般,外面是腾空的,这高度,掉下去和万丈深渊没什么两样。 女生的脸都惨白了,她小心翼翼地趴好,可能在真正的死亡降临面前,她才突然意识到能活着真好。 宋依出来后,张景明也跟着出来了,他去到仅剩的一个空位。 虽然最底部的光线传达不到,但声音可以,一分钟后,鹿可燃的怒吼声从下面传来,本是中气十足的声音经过雨水的削弱,再通过高度的消减,倒像是幻听。 但春归和张景明还是没有错过这细微的一刻。 寒冷侵蚀着几人的身子,呼出来的气也凝结着白雾。 张景明颤栗着,与春归对视道:“开始吧。” 青年微点头,他将摩挲过无数遍的硬币抛进许愿池中,噗通一声,几人不约而同地拿出银针,不带一丝犹豫地扎向自己的指腹,直到看见中指上挤出一滩深色血液,才倒翻过来,与鹿可燃的血液一同滴进许愿池中。 几人屏住呼吸,静待下一秒未知事物的发生。 可约莫半分钟过去,宋依忍不住打了四个喷嚏,许愿池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但谁也没有做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难道仪式失败了?哪里错了? 不应该啊。 宋依正欲说话,突然间,许愿池就像掺入了沸水般鼓动起来,接触到的水却还是冰凉的,甚至冰的让人发烫。 她不敢离许愿池的水太近,可不趴着池沿,她就该掉下去了。 正当无措之时,春归突然吼道:“趴好!” 宋依连忙听话地把头低下去,两条腿夹-紧边沿,也不管烫不烫了,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水里。 他们最先感受到的是塌陷,之后才听见塌陷的声音。 宋依抬起头,惊叫道:“佛像要塌了!” 她这个视角最先看见的是张景明,可少年竟然不在原处! 她惊慌地转过头,却见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处边沿。 一道惊雷如同劈在他们耳边似的,女生颤了一下,就见少年手中举着的刀泛着寒光,挥动它的刹那,空中竟连成了一串血红色玛瑙,春归闷哼一声,手立刻松开了半只。 宋依的脑袋嗡地一声宕了机,张景明要杀了春归! “张景明!你疯了吗?他是春归,是我们的同伴!”她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所在的地方挪动。 她怎么可能会让春归死!她的嗓子,她的生命……她还要靠春归活呢! “装的开心吗?”春归只靠一只手扒着许愿池沿边,随时都有掉下去的风险。 张景明面无表情地把脚踩在青年的手背上,用力碾了碾,可这依然缓解不了他心中的仇恨! 他笑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春归挑眉,“你是我的产物,我还能不了解自己吗?” 听见这样的解释,张景明神色一僵,他又挥舞了一道,顷刻间,春归的右侧肩膀也染上一道血痕。 “我不是你的产物!你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春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是一道闪电白光劈在他们的不远处,惊雷炸在他们的耳边,青年含着笑,他与张景明一个仰视、一个俯视,可青年的话依旧如同在少年耳边呢喃,春归轻声道:“但你在恨,你在恨我抛下你。” “住嘴!!!” 张景明彻底被他激怒了。 “从我知道数字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起来了一切,我不是一串代码,我同样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春归!” “你不能。”春归敛起笑,认真地否定他。 “你只是一个分身,一个被我抛弃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可怜分身,呵,还妄想翻身做主人了?”春归笑了一声,断断续续的,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弯曲,轻声细语的,还以为在对人说什么情话,可他的一字一句扎在张景明的心间,让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你学不会爱,你也得不到沈雪迟的爱,你忘了,因为我,你才有生命。” “你不能背叛我,你没有资格背叛我,你……无法背叛我。” “……住嘴、住嘴!!!!” “住手!只有他能救我们!” 宋依稳住身形,狠狠地向他扑去。 张景明抬起手,他狰狞的面孔和刺刀暴露在白光下。 这一切都发在同时,发生在一瞬间。 张景明怔愣片刻,手中的刺刀下意识松落,他的胸腔微微颤抖着,随后起伏越来越强烈,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可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动物,鹿可燃向房梁上系好一根粗麻绳,随后他搬来一只破烂的小板凳,应该都不需要踢开,很快就会被他踩烂吧。 他的动作顿了顿,举起手电筒向外面走去。空气中的血腥味蔓延的很快,即便有雨水的冲刷还是不停有新的气味覆盖上来。 他垂眸,盯着佛像怀中不停痉挛的女生。 他撑开伞,搭在女生的身边。 他轻声问:“新世界,你想成为什么人?” 血液不停从女生的身下流淌出来,它形成了一条晦暗的红河,小纸船摇摇晃晃地从冥河起点驶向远方。女生躺在神佛捧起的双手里,神色安宁,她缓慢地眨了眨双眼,瞳眸连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11章 她浸泡在一滩血洼之中,似穿了件鲜红的嫁衣。 血液堵满了她的喉腔,她想要说话,却反被呛得喷出一口浓稠的鲜血,里面掺杂着碎掉的内脏。 她颤声道:“想、想成为……” 可话还未说完,她的动作一滞,随即整个人向一侧瘫软过去。 “……嗯,神收到你的愿望了。” 鹿可燃伸出手为她合上双眼,女生的嘴角还带着笑容,显然最后一刻,她看见的,一定是一场很美好的美梦吧。 轰隆一声,灰尘在鹿可燃身后四起,无数的小石块击向他的背部。 他回过头,佛像被削去一半脸庞,此刻无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宋依。 作者有话说: 我表面:这一章虽然有点点虐,但相信我!圆满的!别忘了宋依可是代码命(大拇指) 我转过身:(咬手帕)呜呜呜宋依…… 第63章 沈雪迟和春归(一) 佛像坍塌的瞬间, 张景明回过神想将春归推入身后的万丈深渊,可青年却猛地向他扑来,两人一同失去平衡砸进许愿池中! 水面顿时溅起巨大水花, 声音一瞬被隔绝, 哗啦啦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没入他们的耳膜, 白沫沿着他们坠落的痕迹向上漂浮,张景明睁开眼,只见许愿池的边缘完全消失, 他们仿佛坠入无尽的海洋, 连底都看不到。 他抓住春归的手腕,青年却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尽管在水里冲击会减小, 但少年还是闷哼了一声,他努力憋住嘴里仅剩的那股气, 用尽全力挥出拳头砸向对方的刹那,春归也举起拳头捶向他。 珍珠般圆润的气泡不停从两人的鼻尖冒出, 像小美人鱼拖着撕裂的双腿纵身跃入刀片海洋稀释成的泡沫,两人再次扭打在一块,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松手。 可下一秒,又是一阵剧烈的冲击, 更强烈的一股气体压着他们急速下沉。张景明拽住春归的脚腕想让他做垫背的,青年丝毫不手软,指骨节将他的嘴角打出血丝, 少年泄了气, 连忙松手捂紧自己的嘴巴, 他整张脸都憋得涨红泛紫, 两只眼球鼓出, 缺少氧气的痛苦犹如榨取甘蔗的最后一滴汁液,他的胸腔开始抽搐疼痛。 春归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但他的状态同样好不到哪去,他试图向上方游去,但很快他就被气压重新打了回来。 大脑缺乏氧气供应,痛楚的同时他们无可避免地感到困乏,这是大脑最后发出的警报,他们的身体在尝试自救! 春归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僵硬地转过脑袋,张景明比他先一步昏厥过去,下沉的速度也比他快上许多。 青年再一次被迫闭上双眼,他看见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就连海水的表面都挥洒上一层金光,好像过年贴在家门口的福字,手指轻轻一抹,指腹上就沾染亮晶晶的金闪粉。 早知道、早知道就让沈雪迟先在地狱等着他了。 这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家伙……走太快了,倒是等等他啊。 - “咳,咳咳!” 不知过去了多久,春归咳得撕心裂肺,他猛地坐直身体吐出几口咸腥的黑水,嗓子眼被辣的发烫。他缓慢睁开眼,水珠附在眼膜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正想抬手抹掉,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竟裹了层厚重的黑色淤泥,他的动作微滞,随即用力眨了几下眼,视线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 “唔!” 他疼得抽搐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来,就像喉咙处的黏膜被捣成了一团碎肉,一使力,竟有股热血反涌上来。 春归甩了甩自己身上的黑泥,用相对比较干净的一根手指轻轻擦拭去嘴角的血迹。 刚才他和张景明一起昏迷过去,本以为海水压力会在一瞬间将他们压平成一滩血沫,看来是仪式完成的原因让他们侥幸活了下来。 春归浑身酸软无力,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他索性靠着墙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趁着这期间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四周。 他发现这是一个半开凿的地下水洞,他应该是被送到了乌龟山另一侧地方,那里泉眼居多。水洞内声音空灵经久回荡,一滴砸水声能来来回回传个好几遍,春归根据回响可以大概判断出这个水洞的空间。还有,他没有听到张景明的脚步声,要么是对方没有被传送到这里,要么,对方是在等待反杀的时机。 春归哼笑一声,满嘴的铁锈味让他不停分泌出新的唾液,他没有力气吐出,便随着肉沫和血丝一起咽下。 宋依死了,这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张景明去做那个祭品,这同样是沈雪迟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想到张景明的觉醒会比自己预料到的更早,这再一次证明,这个世界已经不稳定了。 经历多个世界与多个房间,重要npc的记忆出现重叠与严重污染,这两者足以让他们冲破枷锁,活出自我意识。 那鹿可燃呢? 春归深呼出一口气,张景明划开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它和衣服布料紧紧相拥在一起,分开即是刻骨铭心的剧痛。 青年没有纠结为什么张景明也拥有那把刺刀,他把手伸进衣服里面,然后拽出一根棕色蜡绳,它的长度一直控制在最接近他心脏的位置,绳子的中间挂着一把钥匙。 春归身上只穿着一件衣服,衣服湿哒哒地紧贴着他的皮肤,一咳,他的脸色就更加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第112章 听说冻死之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会感到一阵暖流侵入。他握着那把钥匙,201的刻痕印在他的手掌心。 他现在觉得自己十分温暖,一点都不冷了。 恍惚间,沈雪迟竟出现在他的眼前,男人的眼底闪着水光,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腹部破了个大洞,青年几乎可以透过那个血淋淋的窟窿看见他身后的景物。 细细的汗珠从青年的额头渗出,他一会全身发冷,一会焦躁地感到烫意。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会咕噜噜地微弱响动,没一会又有鲜血淌出,大概是宋依的症状加到他身上来了,他看着男人,小心翼翼道:“抱歉,我好像失败了。” 眼前的沈雪迟不知道是不是静态的幻想或是模型,一直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望着春归。 春归本来想靠近男人,贴一贴也好,抱一下也罢,可他现在是个在泥潭里滚了一圈的脏小孩,而沈雪迟穿戴整洁干净,他舍不得触碰,他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从头发丝打量到沈雪迟的腿,对方依然完美无瑕,唯有面容还带着几分病气。 他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就连眼睛都明亮了一瞬。他用指尖沾上自己唇间的血,吃力地踮起脚涂抹在男人的唇上。只是春归腿软,坚持不了一会就要摔倒,他扑滑在地上,双手都被粗糙的地面蹭破皮了,刺痛密密麻麻地传入他的大脑神经。 他抿了抿唇,用力憋回某种情绪,不好意思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接着抬头去看沈雪迟。青年静静地凝视了男人一会,蓦地笑出来,笑容天真灿烂。 他站不起来,就一摇一晃地爬过去,偶尔他的脑袋发昏,只得停下来驻留片刻,三步之后,他用额头抵着男人的裤腿,满手的泥污连拽都不敢了,他餍足地小声呢喃道:“真好,真好看……” 也不知是脸上的冷汗,抑或是别的什么,春归只感到右眼的视线模糊,缓缓蒙上一层水雾。下一秒,一滴水珠竟滴落在沈雪迟的脚边,青年眨了眨眼,视线又清晰起来,他歪过脑袋,不明白这是哪里的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很痛、很痛。 - 沈雪迟的人生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得相当彻底:无趣。 和家人无趣,和朋友无趣,他没有爱人,更不会有情人。 外界听说他不愿意承载沈氏的光环,可接近他的人无一列外都是为了沈氏。 后来有一段时间,沈雪迟学会了暴戾。 他是圈子里有名的king,犹如炫技般在对方的身上留下美丽的痕迹,可从没有人能真正地爬上他的床,即便是昏暗的房间,他也从不会摘下面具。 有人说他身体不行,有人说你不懂,他信教,搞禁欲那一套。 只有鹿可燃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沈雪迟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便宜小挂件,男人没有任何心思地拨动几下,随后更大的无趣又蔓延至心头。 他是真担心自己的挚友哪天因为无聊躺浴缸里玩自杀,整天提心吊胆的。 再次见到春归的那一天,沈雪迟想起了在他很小的时候,苏静静送给他的泰迪熊娃娃。 那不过是苏静静某天忽然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心血来潮邮寄给他的,而沈雪迟也压根不喜欢毛绒玩偶,佣人替他拆开后,他就扔在角落再也没管过。 但在春归四岁半那年送给他的小狗死掉后,沈雪迟捧着尸体在树下站了很久。这是他亲自挖的坑,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棵树。 他本来觉得这只小狗还挺有趣的。 佣人说:“少爷,再不埋尸体就要腐烂发臭了……请节哀。” 沈雪迟想,那些都是风凉话,真正经历过光明的人是不愿意再回到黑暗里的。 于是他找出了那个泰迪熊,用剪刀剖开它的肚子,亲自完成了人生第一场置换手术,最后的最后,他把小狗的心脏放在最顶端,重新缝上泰迪熊的肚子。 他弯下腰,右耳贴近那颗心脏。 可是听不到心跳。 有趣的真的是小狗吗?还是那个送他小狗的孩子。 所以沈雪迟贴近了春归的胸膛,听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心跳。 他先是往那颗充塞廉价烟头的心脏里填充糖果,然后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善意,最后泪水与心疼和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竟煮成了一锅名为爱的粘稠物体。 他好奇地尝了一口,像血那样腥甜发腻,这种感觉令他新奇又害怕地想要回避。 沈雪迟缓缓地睁开眼。 他看见“鹿可燃”脚下的破板凳被踩塌,对方的脸涨得通红,脖子被死死勒住,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挣扎着。 他看见春归走进了一扇冒着白光的门,他想要现身阻止,却被强行困在什么东西里面,只能僵立在原地。出口总共那么大,钻出去的话,必定得经历比剔骨还要恐怖的痛苦吧。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冲了出去。 沈雪迟的一生用无趣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得相当彻底。 可突然有一天,墨黑的纸张上,掉了一滴白颜料。 作者有话说: 小沈哥限定返场!友友们可不要忘了这本书主打的是[相互救赎](昂首挺胸)今天奢侈了一小把,吃的黑巧写得这章,就像他们的爱情,甜甜中带了丝苦涩,但最终苦尽甘来,犹有余香 第64章 沈雪迟和春归(二) 第113章 当“门”出现的那一刻, 春归就知道鹿可燃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那扇门冒着白光,看似很温暖,实则走近了却只能听见无数人痛苦的冤鸣。 他们怪春归为什么要选择这条难走的路, 为什么要拖上他们的性命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为什么不能遵循主角的剧本美好的生活着。 一定要头破血流吗?一定要挖掘黑暗的真相吗?做个提线木偶、行尸走肉也没什么不好吧? 春归迟疑地后退了几步, 他有些害怕。 事实上他也会感到害怕,想要退缩是人之常情,只是比起这些, 他更害怕连梦里都见不到沈雪迟。 想起男人, 他最先想到的不是爱,而是痛苦。 就像年幼时没有站稳摔出的一道伤口, 伴随着刺痒结出密密麻麻的血痂。 不抠, 刺痛难忍,抠掉, 却又是渗血的循环。 他们说你这是自讨苦吃,就任由它自行愈合脱落不好么? 春归攥紧自己的衣摆, 努力听他们的话。 可多年以后,他经过致使他受伤的台阶内心依然会发怵,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会再次抚摸那道不存在的伤疤。 他想, 那道伤口真的愈合了吗? 爱沈雪迟真的很痛苦吗?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苦涩。 他不知道“门”后面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可破釜沉舟需要的是勇气, 沈雪迟教会他, 即使爱一个人很痛苦, 也不要缺少继续爱下去, 或是踹开他的勇气。 青年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在走进门的那一刻,他好像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 他回过头。 “春归!” 青年蓦地睁开眼,最先听到的是床头老式收音机播放的纯音乐合集,一位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喊着他的名字。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窗户安装了防盗网,台面上搁着一盆小雏菊。对面也是一栋高楼,密密麻麻的防盗网把这里衬托得像个小型监狱。 春归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卧在一张单人床上。 这里不是人民医院,窗外的景色也不是汉京市,瞧着倒像别市的小镇风光。两栋大楼之间绿油油的草坪上有几个正在追逐打闹的病人,后面则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 女生顺着他发怔的视线望去,恍然大悟道:“如果你表现好的话,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下楼散步。” 青年很快理清了思绪,他张开口,嗓音嘶哑:“这里是哪。” 短发女生透过厚重的眼镜片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工作牌,姓名那一栏写着陈梦。 她唰啦啦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随后翻到了第一页。 春归没什么兴趣地瞥了一眼,和自己想的一样,除了第一页写着他的基本情况,之后的便是记录他每天的表现以及言行举止上的细节。医生需要根据这些适当调整药物注射以及判断他的病情恢复如何。 陈梦轻笑道:“你又忘记了,这里是水城精神病院,你叫春归,这是你来到这里的第二年。” “……我没病。”春归知道在精神病院里解释自己没病是一种很苍白的辩解,可他现下还有太多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果然下一秒陈梦又拿出她那副招牌式笑容:“春归,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有病。”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为什么?”春归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点滴,不知是不是药物副作用的影响,他现在大脑意识昏沉,琢磨一句话都要反应好半天。 陈梦合上本子,专心当一个合格的陪聊朋友。 “两年前,你为了寻找沈雪迟的下落来到乌龟山,却在路上与你的朋友张景明发生争执,宋依在劝架的过程中失足跌下悬崖摔死了,警方赶到的时候,张景明已经倒在血泊里失去生命特征,鹿可燃吊死在你们休憩的破庙里,而你,手里正握着一把刺刀,是这样吗?” 春归愣愣地看着陈梦的眼睛,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脑袋翻转昏眩,像糊了团浆糊,只有根木棍在强行搅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让他尤为感到不安。 他情不自禁去抠自己的大拇指,却发现自己另一只空闲的手被铁铐固定住了。 陈梦无奈道:“我们得为你的自虐行为采取措施,请见谅。” 春归盯着那根银色铁铐,它就生长在病床上,根据陈梦的只言片语,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下床走动了。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有个病患偷偷跑了出来,他一边嚎叫歌唱着祖国一边暴怒地往地上砸东西,没过一会,他就被三五成群赶来的医生按在地上架走了。 陈梦见他被分散了注意力,起身把房门的百叶窗合上,准备转身时,她听见青年说:“不是。” “嗯哼,剧情又变了啊。”女生挑眉,在新的一张空白页上写下今天的日期,“那你可以告诉我这次你梦见了什么吗?” 春归蹙眉,反驳道:“不是梦,我……” 他怔愣片刻,再次开口道:“但我……” 陈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将他所有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她缓缓道:“你不记得了?” 春归垂下头,努力回忆着,“我们一行人确实是去乌龟山寻找沈雪迟留下的线索,但那之后,那之后……” 第114章 “……” “我感觉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沈雪迟是谁?” 青年茫然地睁大眼睛,无措地看向陈梦。 他的左手被固定住,只好用右手不安地抠挠脖子,指甲经过暴力修剪五个指头全部露出血肉,它本该伤害不了自己的,可青年却硬生生用指腹划出三条血痕。 一旁的仪器检测到病患心跳每分钟超过150,陈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也顾不上本子了,立刻跑到墙边按下红色按钮,“春归,深呼吸,冷静一点!” 青年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整个人蜷缩起来,针头在他的挣扎下被迫抽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白色被单,呼吸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剥离出他的身体,他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痉挛。 在医生冲进来为他注射镇静剂的时候,春归留意到病房里还待着另一个陌生男人,几乎是在与男人对视的刹那,他的心头就涌上一股未知的情愫,紧接着胸椎的疼痛竟奇迹般地得到缓解。 他被医生手忙脚乱地按住头部和身子,他的鼻梁重重埋进被子里,他挣扎着看向男人所在的方向,针头却在此时推到了底,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病房外,护士长得知消息后匆匆从另一栋楼赶来,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惨状差点没把胆吓破,对陈梦的语气自然算不上多好。 她没好气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你别乱说话刺激他了!上面的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们,不就是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死,但我们小小医院哪承担得起这尊大佛?你就让他好好维持生命吧,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陈梦的衣袖上还沾着血,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护士长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万一把人骂跑就不好办了。 她静了一瞬,不自在地清咳几声,放柔了语气问道:“你那个本子记录到哪一次了?” “两百九十九次。”陈梦刚才一直在游神,也不知道护士长叽里咕噜说了堆什么,她选择回复对方最近的一次发言:“我猜测这是他在潜意识世界里经历的第两百九十九次人生,但很奇怪,比起之前的有条有理,这一次很多逻辑都对不上……” “行了,”护士长见这女娃没事,暗道是自己多虑了,她最近为了升职一事没少往另一栋楼送人情,这会儿又要过去了,她忙声道:“等他醒了你多注意点,人死了我们真没办法交待,那我走了啊,有事你找隔壁朱主任。” 陈梦这才知道对方此行就是来看看春归死没死的,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过了半晌,护工推着保洁车进房,把沾血的雪白三件套换下来,女生靠着墙,直勾勾地盯着,心情蓦地更不好了,她低声骂了句脏话。 她把笔记本扔在地上,泄愤似地踩了几脚,又冷静地拍拍灰捡起来,路过的护士看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都被她一一瞪了回去。 或许是接触的时间太长,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陈梦很难不想起自己与春归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她还在读大三,刚来医院实习。 在她之前,听说一区总共安排了一百多名护士,她们都曾接管过这位重量级别的患者。 可不知这患者是哪点比有躁狂的病人还难忍,这群护士每个人都坚持不到半天就纷纷跑到护士长那里告状,还用辞职抗议做威胁。 这哪能啊,快年底了,精神病院的护士本来就不好招,更别提经验丰富的,她们这一走,医院不就彻底翻天了? 护士长只好耐着性子把她们一个个哄好,然后一转身,就看见躲在角落里偷吃患者水果的陈梦。 护士长刚受了气,正想拿这个实习生开开刀,但转念一想,她的笑容又扬了起来,她挥挥手喊陈梦过来,还拿了根能量棒往她口袋里塞。 她说:“小陈啊,实习这些天累不累啊?你运气不好,刚好分来了一区,要知道咱们医院四个区就属一区最危险,前些天又有护士被患者打受伤了,这事你知道吧?这样,李姐这里有份好差事交给你……” 陈梦生性怕麻烦,典型的石头磨子,有人推着她才肯动一下,恰好护士长说只需要她负责一个病患,平时就记录他的表现、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然后三个月整理一次资料交到上级干部处就行。 对精神病院来说,这种轻松的差事错过一次可能一辈子都等不来第二次机会了,于是陈梦欣然答应下来。 其实在此之前,陈梦就听说过春归,毕竟他那件事在两个城市都闹得沸沸扬扬,政府亲自出面才把热搜压下去,但他的大名,在水城依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甚至有段时间全城的家长都不放心自己二十几岁的儿子出门。 因为春归杀了两个人。 一个叫乔俊,一个叫洛赫。 如果只用寻仇结下此案,倒不至于这样人心惶惶了。 可问题的核心就出在无差别、没证据。 当时上级向下面施压,一个星期必须侦破此案。 水城警局别无他法,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先从春归的人际关系网下手,可越查,他们越感到惊讶。 因为自高三那年春归的奶奶去世后,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人际关系也断了。 这么多年来,春归都犹如一根断了线的风筝,没有结识任何人! 可他没有工作,也没卖掉老家的房子,他的亲人甚至没给他留下任何存款,他哪来的钱维持生活呢?盐扇廷 第115章 警方猜测有人在包养他,可查来查去,就是找不到与这个神秘人有关的任何行踪。 破案讲究的是科学和证据,但正是这起扑朔迷离的案件,把警方彻底推向了玄学。 他们通过乔俊与洛赫身上的指纹判断凶手就是春归没错,可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春归杀人的动机与证据,甚至当杀人凶器出现在青年屋子里的时候,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那他是如何做到同时杀害两名受害者的? 而这时,他们通过所有搜刮到的监控视频发现,任何有春归出现的地方,他都在自言自语。 商城里,青年抬起手做出挽着恋人胳膊的姿势。 路灯下,青年闭上眼,微微扬起下巴,似乎在等待他的恋人吻他。 街道上,青年肆无忌惮地将零食袋子交给他的恋人,可另一端是空气,根本没有人接住,他微怔,随即笑话恋人的力气太小。 这件案子彻底成为了悬案。 当初带队的警察如今已经退休了,他在接受采访时依然坚称“正义绝不会缺席,我们一定会将春归缉拿归案,不辜负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底下又是一片掌声与喝彩。 所有人都惧怕春归,所有人都坚信他是卑劣的恶魔、撒旦的转世,他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被挫骨扬灰。 但在那个宁静的午后,陈梦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门,微风轻轻吹拂纱帘,远方的草像海浪一样翻滚,云一团团的像巨大柔软的棉花糖。 青年枕在一张画纸上均匀地呼吸,随后他意识到危险来临猛地睁开双眼,向陈梦发出嘶哑的低吼,像陷入困境的小兽。 女生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她半蹲下来,接着丢过去一根能量棒,她好奇道:“喂,跟我讲一下你的恋人吧。”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居然……甘愿为你杀人。” 作者有话说: 啊!上一章写疯了这一章默默地卡文了,这一章是最后一个世界的春归来到299号世界,所有的线将全部收拢,而故事也要迎来最后的高潮了! 感谢在2024-01-05 18:21:52~2024-01-07 17: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濑濑来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沈雪迟和春归(三) 「我的记忆轰然坍塌, 将我的爱人埋葬废墟之下。」 春归昏迷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他短暂地醒来过, 可他的视线雾蒙蒙的, 只能隐约看见一群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医生进进出出, 围着他一通分析,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再给他打上一针。 青年本就不粗的手臂上全是暗红色针眼, 它们点缀在自己青绿色的血管上方, 像春天从远处吹来的一阵风,一经过, 小花就朵朵炸开了。 春归觉得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没有人愿意为自己去证明那个人的存在。 因为从始至终,男人只存在于他的构想和记忆里, 所以当春归丢失记忆的那一刻开始,男人的一切就被彻底抹灭, 且无迹可寻。 他们说这是臆想症,是大脑受到刺激激发出来的保护系统,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从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也过世了。 青年没有辩解, 他能做对很多高考试卷,取得很高的分数,可医生却收回了那些卷子, 问他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认为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你对人有过爱情吗?” 这些题目很简单, 春归却考了个零分出来。 他是个连爱都需要手把手教的笨蛋, 可他隐约记得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 他不是笨, 他只是太需要爱了。 想必爱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他们怎么不停追问自己,难道医生就知道爱的标准答案吗? 问话期间,春归又被窗外的麻雀吸引了注意。 他还不知道医院附近种了紫藤,如瀑布似的视野里全是淡紫色,原来花香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麻雀隔着窗子,歪着脑袋打量他,它扑腾了几下翅膀,嘴里还衔着一片紫色花瓣,预料到它要做什么的春归着急地伸出手,但他的下半身还没离开椅子,就眼睁睁地看着麻雀飞走了。 医生沉默地评估他这一行为,然后转头去看窗外,那是医院后山的一片荒地,除了臭气熏天、苍蝇蛆虫堆满的死河,其余什么都没有。 医生出声打断道:“春归,你认为自己康复了吗?” 春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每天重复着吃药,大脑无意识地放空,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他像一具行尸走肉,甚至能闻见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烂味。 他如实对医生道:“你们能为我检查一下吗?我的身体里面空荡荡的,好像有人在不停偷走我的器官,这样很没有礼貌,有人教过我要讲礼貌的,为什么他拿走我的器官却不对我说谢谢呢?” 医生却摇头说:“你最近很乖,我们认为你在好转。” 春归听完这话,简直分不清这是好是坏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官都出现了问题。 所以好就是坏,坏就是好吗? 他坐在轮椅上,被陈梦推出去晒太阳。 这是他来到这的第二年,晒的第二次太阳。 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他抓不住,这让他感到苦恼。陈梦说你坐在这里晒会太阳,人嘛,都是靠晒太阳活过来的。 第116章 春归觉得她说得对,或许那个医生的话同样是对的,坏的就是好的,不然他怎么能够晒到太阳? 太阳很温暖,虽然春归的内脏还是没有被还回来,可阳光充满了他整个身子。他闻见了熟悉的男士香水,好像陷入了某个人的怀抱。 他惊喜地睁开眼,却只看见一位病患双手扶膝,正歪着脑袋傻呵呵地对他笑,涎水都要淌下来了。 春归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丢在他脸上,冷声道:“擦擦,离我远点。” 病患以为这是春归送给自己的礼物,开心的像小孩一样,没过一会,他重新跑到春归的面前,娇羞着往他的腿上放下一朵野花,跑开了。延扇霆 “抱歉,飞机误点了,不过我没有忘记和你的约定,看看这是什么?”男人笑意温和地从身后拿出一大捧玫瑰花,想看见青年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春归却嘲笑他是个笨蛋,买这么多朵玫瑰花,放在身后根本藏不住! 男人把玫瑰花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将这个嘲笑人的小坏蛋扛在肩上,压在沙发上挠他痒痒,青年笑得没处躲,连忙服软道:“停、停,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停下动作,但依然不肯答话,都说小孩才喜欢撒娇,用故意沉默等待大人的妥协,可男人偏偏不然,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现在他用这招数简直浑然天成。 果然,青年咯咯笑着仰头去亲他的下巴,又去咬嘴巴,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缠绵在一块。 春归静静地盯着搁置在他腿上的野花,然后用手轻轻拂开了,他扭过头对一旁的陌生男人道:“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主人公之一,你和我是爱人关系吗?” 男人安静地站着,他的腹部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从这里面看过去,竟然可以看见跟这里截然不同的风景,就和方才在窗外看见的一样,风中摇曳的紫藤萝瀑布。 莫非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也被偷走了器官?可他傻站在那里,半天不动作,也不说话,像个大傻瓜。 春归端详着对方,他发现男人腹部的伤口正在很缓慢地愈合,一根根血管像有生命力似地编织在一起,他又抬起头,男人的唇瓣上不知沾着谁的血,涂的跟胭脂一样,怪……怪好看的。 想到这,青年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不肯再看,却也不愿挪走。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用吃醋的余光不动声色地偷瞄男人的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铂金戒指。他捏了捏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头,小声嘁了一下。 这个精神病院实际占地面积很小,更多的土地都没有开垦出来,四栋大楼分为四个区,挤凑在一块,只留有中间一块用来放风休息的区域。 陈梦从食堂“勒索”完大姨,嘴里嚼着糕点,手里还抓着两块小蛋糕满载而归,她本以为青年会到处溜达一下,毕竟轮椅只是他卧床太久肌无力,又不是真残了。结果两小时前他待在那,现在他还待在那。 陈梦走近他,也不知道他在握什么空气,手一直抬着,她索性把小蛋糕塞进他手里,“时间到了,你该回房了。” 青年顿了顿,余光里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垂下眸,面无表情地把蛋糕一股脑地全部塞进嘴里,奶油被挤压开涂满了他半张脸,陈梦咀嚼的动作微停,她一言难尽地看着青年的吃相,适时地递了张纸,省得自己一会像幼儿园老师一样给小朋友擦嘴巴。 春归问:“那边,我可以去吗?” 陈梦顺着他的目光一并望去,快速回答道:“不能,那边是禁区。” 精神病院有项规定是每个医护人员必须知晓的,在这里只存在两把钥匙。 其中一把是掌管医院的门,如果丢了它,那么医院所有的锁都需要换新一遍。 而另一把,只能打开前往禁区的门。 陈梦刚来这里时也曾远远地眺望过那片草原,风吹过时,有人小腿那么长的草就像长在地面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涌。 它为什么叫做禁区? 它的尽头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如此惧怕这个东西的存在却又不得不保管好这把钥匙? 没有人会回答陈梦关于禁区的问题,而她也从不在意与自己本身之外的事情。 见春归还是盯着那里不肯挪开目光,陈梦也没有阻止,她吃完蛋糕扶住青年的轮椅,把他调了个弯,推向一区大楼。 “陈梦,怎么样才能向一个人证明这是爱?”草原渐渐淡出春归的视野,他回过头,不再看了,可他依然能听见草木植物回应风的簌簌声,他好像走过这样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还是用跑的,因为那个人在对面等他。 “思春期到了?”陈梦按亮了电梯按钮,看着七楼的图标一直向下。雁擅庭 她向来没什么耐心回答这些情啊爱的,但想起自己的笔记本,她不由得感到一阵郁闷,这种感觉就像农大学生千辛万苦准备的期末考试被人毫不留情地吃掉,不过失忆事小,研究对象没死就行,她想了想道:“你尝过眼泪的味道吗?” 春归怔愣片刻,转过上半身的时候,电梯恰好开门,陈梦推着轮椅进去,按下六楼。 “眼泪?我没有尝过,知道它的味道就能证明这是爱了吗?” 春归的一举一动都像一只漂亮的瓷娃娃,可瓷娃娃不知道自己的内部是空的,它不会哭和笑,但它也无需学会爱,因为光凭它的外表,就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爱它。 第117章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大厅外的夕阳。 陈梦又道:“还要体会到心碎。” 春归说:“尝了眼泪,再体会心碎,就可以证明这是爱了吗?为什么它们光听着就让人这么难过。” 陈梦笑道:“因为爱你的那个人就很难过啊。” “被自己的爱人遗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自己滞留在原地,爱人却重获新生同样令人心碎。” 春归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要放我离开?” “啧,我哪知道……”陈梦小声嘀咕,她推着青年离开电梯,五点半到了,他得吃三粒药,剩下的五颗睡前吃,她耐不住春归求知若渴的眼神,踢开半掩的房门,敷衍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弯弯绕绕,他给你离开的机会,是对于你而言最佳的选择,不代表他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难过。” “可是我也会因为离开他而难过。”春归说。 陈梦从柜子里拿出三瓶药,倒出三粒黄豆大的药丸,她看着春归全部吞服,接过空水杯道:“那你就把他找回来呗!找回来、揍一顿,然后警告他,无论未来好与坏,都不要再自作主张地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春归:为什么他的无名指戴着戒指? 我吃我自己的醋.jpg 第66章 沈雪迟和春归(四) 春归很认真地听完陈梦的话, 不过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有一个特异功能。他能装作一副老实吃药的模样,然后把药丸粘在喉咙处, 即便张大嘴巴抬起舌头对方也发现不了。 虽然药丸化的很快, 等陈梦离开, 他跑去卫生间强迫自己呕吐时,药丸已经小到用手一碾就碎成粉末,但这至少能为他争取到一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一小时够他干嘛呢? 春归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外侧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男人的脸上有两行暗色的水。春归强忍着困意努力够手去抚摸, 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床上, 看起来就像甩了对方一巴掌。 他心虚地把指尖拿到眼前看,安慰自己道:陈梦说过的, 男人要打一顿才听话。 血腥味钻入春归的鼻尖,他怔愣地看着自己被染上污浊的手指, 温热的血顷刻间失去温度。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十分清晰,男人的脚下是一个小水潭,青年凑近后,铁锈味浓郁的让人禁不住蹙眉。 他这才知道对方在流泪, 持续不断地流着两行血泪。 这个场景和恐怖片没什么两样,可春归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脑袋似的,他愧疚道:“……抱歉。” 他的心情很苦涩, 感同身受地悲伤, 好像心真的碎成了一块块, 青年哽咽着, 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用干涸的眼睛伪装哭泣。 瓷娃娃迫切地想要成为人,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 可,爱从哪里得来?爱从哪里学会? 春归忍受不了这股钻心的痛,却做不出从高楼一跃而下这种事。 因为似乎有人用戒尺抽过他的手心,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忘记两件事情。 珍惜与勇气。 珍惜你所拥有、看见的一切,因为爱与生命息息相关。 不要害怕未知,接纳、理解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同样是一种勇气。 八点一到,精神病院的广播准时播放舒缓大脑神经的纯音乐,这同时也是集结院内所有工作人员的指令。 他们纷纷离开岗位,再一次检查一区的病患是否全部处于熟睡状态,其它区域的病患是否在认真观看电视,护士们反锁好房门,确保不会发生病患偷偷溜出来的现象,这才放心离开。 同一时间,陈梦也来到春归的房前,但她懒得进去,只是简单透过外面的圆形玻璃窗查看里面。 待房门空隙底部那道狭长的黑色影子消失后,春归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床边的那滩血迹还在,男人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狗。 它向外吐出粉色的舌头,半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春归,“汪!” “嘘!”春归惊得毛都要炸起来,他瞪大眼睛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嘴巴,紧张地向门那边看去,还好没有人发觉,他回过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 不知道小土狗能不能听懂人话,它委屈地歪下脑袋,身后蓬松的大尾巴还在疯狂摇摆。 春归无从探究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出现一只狗,他快步踩着拖鞋来到门前,压下门把手的刹那从锁舌处抽出一片正方形大小的透明塑料纸,接着轻而易举地打开上锁的门。 青年探出半颗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彼时走廊里没有任何人,就连病患的吵闹声都消失了,寂静的宛如一幢死楼。 他不清楚工作人员还要多久才结束会议,他弯着腰扒在窗沿边小心翼翼地向楼下张望,空地处站满了密密麻麻戴白帽子的小人,数目比春归料想的还要多,但他不明白这么小的精神病院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看护人员。 就拿他所在的一区来说,病患都没超过五十人,护士却到达一百位了。 春归缩回脑袋,背部却抵到了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起手劈向那个不明物体,结果正好与鼻子拱他背的小土狗对上视线,他惊得后仰坐在地上,无声地尖叫。 光线清晰后,他这才看清小土狗的全貌,它的白色短毛蓬松柔软,屁股后面还有一大块爱心形状的黑毛胎记。看着不像流浪狗,身上还穿着合身的小洋裙。 第118章 小狗无辜地看着他,他忍无可忍地又立下一个规矩:“不准突然靠我这么近,会吓到我!”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小狗的尾巴倏地耷拉下来,它垂下脑袋,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嘤嘤声。 ……真是成精了。难道这狗是那个人养的? 给一巴掌再扔颗糖,这套招式春归简直无师自通,他心情复杂地把手搭在小狗头顶,算不上轻柔地搓了搓,但这简单的动作对小狗十分受用,它才不关心主人为什么要凶它,它只会因为主人的手掌温暖感到高兴。 看着心情瞬间明媚起来的小狗,青年无奈地扯起一边嘴角。 时间有限,他不会把时间耗费在陪小狗玩闹身上。春归收回手,猫着腰移动到电梯处。 陈梦推着他回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电梯没有七层的按钮,可他分明看见有人从七楼下来。 电梯门刚一打开,他就探出上半身查看,果然,上面只有一至六楼的银色按键,他立刻想到消防疏散的专用楼梯,但就像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楼梯的铁门被一把蓝色小锁铐牢了。 春归只得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他对这个医院的布局算不上熟悉,今天只能先做好踩点准备,钥匙这一类重要物品的丢失势必会引起医护人员的警惕,到时候免不了调取监控。 想到这,春归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上方不停闪烁的红点,看来等会还要摸排一遍监控位置。 他按下四楼楼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层是一区所有工作人员办公以及休憩的地方。 从进入电梯之后,小土狗就表现得异常乖巧,它靠坐在春归腿边,不吵不闹。 青年没有养动物的经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年幼时养过的两尾鱼。 他喜欢在太阳底下端起玻璃缸,透过底部观察它们的动向,日复一日地做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直到有一天,他没由来地感到疑惑。 这个鱼缸是否是金鱼认知里的世界? 而春归作为世界的主宰,为它们创造生存环境,决定适当的朋友,给予及时的饲料。对于金鱼来说,春归是否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第二天他再怀揣着同样的想法来到鱼缸前,仿造海草依然在水中飘摆,饲料分解成更小的颗粒浮在表面,浑浊了水质。 金鱼不见了。 春归思考了很久,最后寻觅着腥臭味在橱柜底下捞出了它们。 鱼的尸体僵硬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两尾鱼,它们就像从门缝悄然溜走的如水一般的时间,持续到春归长大,他也没有明白,为什么鱼不肯留在他创造的美好世界中。 小土狗咬着春归的裤腿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但小土狗停在了某个桌子前方,他跟着缓缓靠近,在木头桌子上看见了一个牛皮笔记本,上面好像写着谁的名字,三个字。 可春归拿起来时,它又成为了两个,字迹很清秀,写着陈梦。 直觉告诉青年,他应该立刻扔下这个笔记本,回到舒适的病房等待陈梦投喂的第二波药物,接下来什么都不会改变,他可以继续安然现状,明智的选择是放弃,他累了,他应该选择更美好的人生,达成“生活在鱼缸里的鱼”完美结局。 青年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窗外突然传来工作人员的口号:“打开心窗,畅想阳光!以我们的……” 他们的会议快要结束了。 春归轻轻颤抖着,心脏在胸膛里乱撞,似乎有什么枷锁深深地压着他、捆着他。 他期待已久的,同样是他最害怕的。 当心中的斧头升至最高,他的喉咙也被人死死扼住,他眼冒金星、口干舌燥地翻开第一页,心口的斧头随之“砰!”地彻底落下去。 不知劈断了什么,青年的嘴唇哆嗦着,竟能畅快地呼吸了。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第一行字,良久没有眨眼,眼睛酸涩到竟要流出泪来。 症状原因:心因性精神障碍 备注:患者沉迷在自己创造的精神世界当中,他幻想自己回到过去救赎患有抑郁症的爱人,他想要补足爱人的缺憾,一点点改变对方的悲惨命运,可当他认为一切都在往好的阶段发展时,乔俊和洛赫(患者假想敌)却突然出现,持刀在街头无差别杀人,患者的爱人惨死在这两人手下。 医生提问:“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患者答:“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我漏掉了什么……他本该可以拥有更幸福的人生。” 以上均为世界一。 症状原因:心因性精神障碍 备注:患者沉迷在自己创造的精神世界当中,他幻想自己回到过去救赎患有抑郁症的爱人,经历38次救赎失败后,他决定调整救赎方式,以身份调换的形式设身处地深入爱人曾经遭受的恶劣环境。陪聊人员从他的口中套到关于爱人的信息,并了解到对方38次都死在乔俊和洛赫(患者假想敌)的手下,如:刀杀、火烧、溺死、车祸、解剖…… 医生提问:“你认为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患者答:“我只是想让他感受生命的美好,鼓励他好好生活下去,这一次,这一次绝对……” 以上均为世界三十八。 症状原因:? 备注:患者陷入暴走!患者紧急转移一区,我们无从得知39号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请示上级研究是否继续。 第119章 医生提问:“你对人有过爱情吗?” 患者答:“他杀了所有人,他本不该沾染这些东西的,我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做错了……爱?他是我的恩赐,只有我能救我的神。” 以上均为世界三十九。 “会议结束,请工作人员各回各的岗位!” 春归猛地抬起头,他的耳膜持续嗡鸣着,他惊慌失措地抹净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将笔记本抱紧在怀里。 他需要回病房,不,他要找到那个人…… 青年匆忙地推开门,眼前却陷入一片黑暗,唯有顶方的水泥墙上标着一串红字:b07。 消失的七层楼。 这里大概很久没有人进出过了,还未踏入,春归就被灰尘熏得眼睛疼,呛到连肺都要咳出来。 阳光为水画下点点星光,少年透过玻璃的底部与鱼漫长地对视,鱼的眼睛如黑色漩涡深不见底,它摆动着尾巴游到这一头,又转过身去触碰另一头。 它早晚会发现鱼缸的假象。 青年凝视着黑暗,就像提前预知了鱼的结局。 可他依然选择奋力跳出鱼缸,只为窥探一眼,神的真面目。 春归迈开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章应该是我最喜欢但同时也是最难写的章节了,总是在纠结该以怎样的形式表达出来,[鱼刺跺脚.jpg] 第67章 沈雪迟和春归(五) 在踏入七层的那一刻, 周身的场景骤然发生变化,宛如油漆桶中兑入大量的珠光粉,它们融合在一起, 竟成为了星空的墨蓝。 天上、脚下, 春归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成为了更加浩瀚、一望无垠的宇宙, 它们倒映在春归的眼睛里,似是将他拉回和沈雪迟坐在露天楼道处看见的那片星空。不过他没告诉男人,这便是自己眼里认为的最浪漫的礼物, ——陪同在身边。 四面八方都是路, 春归顿时失去了方向,他捏紧手里的笔记本, 小莱却在此刻突然汪了一声, 它跑到春归的面前,摇晃着尾巴, 随后又叫了一声,回头向某个方向跑去, 春归没有任何的犹豫,跟了上去。 这条路很长,春归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脚步落在地上的沉闷声响都被一并吸收。 在这里, 他完全丧失了对时间以及感官的认知,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他逐渐感到缺氧、窒息,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只能遵从身体的本能强拖着沉重的步伐, 他像一个时刻处于崩溃边缘的失败仿生人寻找一个不一定存在的答案。 如果沈雪迟是在第三十九个世界彻底摒弃一切重新清零, 那么他的计划很有可能是以清除乔俊与洛赫的存在为重。 可是春归不明白, 既然世界的创造来源于沈雪迟, 春归作为房间的主人,他们难道没有直接删除乔俊与洛赫代码的权限吗? 乔俊和洛赫究竟代表了什么? 空灵的滴答声缓缓落入青年的耳膜,他猛然抬起头,迎面撞上了一个比他高出数倍的硬物。青年闭紧眼,捂住泛疼的鼻子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可地面像拥有自我意识一样柔和地接纳了他,竟感不到一丝疼痛。 小莱张开嘴巴,应该是朝他汪了一声,但春归依然听不见声音,他迟疑地摸向自己的耳朵,刚才的水滴声肯定不是幻觉,可它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正想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可他身下的地面如同波浪一般起起伏伏,一个不留意,春归又摔倒了,但害怕他受到伤害似的,柔软的触感铺天盖向他涌来,险些把他吞噬其中。 青年被迫张开四肢,努力适应这股平衡。他仔细想了想,终于对这滩如软泥般诡异的触感有了更加准确的形容,那就是有人在不停地用汤匙敲打果冻。 等地面重新恢复平静,春归才试探性地蹲起上半身,可垂下头的刹那,他的动作也跟着一滞。 他沉默地注视着脚下巨大的心脏,它正承载着主人的生命一起一伏地跳动,虽然不知道这颗心脏属于谁,但鬼使神差一般,春归缓缓跪下来,微凉的唇瓣轻轻贴住地面。 无论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壁层有多厚,他都会像那个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去到他身边。 突然,就像心灵感应似的,微弱的电流经过青年的身体,方才他唇瓣触碰过的地方竟有了一个长方形的凹陷。 恰好可以放下那本笔记本。 轰隆一声,小莱被吓得后退几步用前腿扒着春归,青年愕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石膏像,他捞起小莱的肚子把狗抱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像的脸庞,此刻,石像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与春归对视,眼底透着笑意。 春归觉得脸有些痒,直到小莱扭过身子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庞,青年才惊觉自己的右眼湿漉漉的,他抬起手,卡壳一般一帧、一帧试探性地向自己的眼睛摸去,水是温凉的,他张开口,竟品尝到一丝咸味。 下一秒,他再次听见空灵的滴答声,可这次,他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了。 如水滴石穿般,当最后一滴水轻轻融入春归的心脏后,他隐约听到了从自己身体内部传来的碎裂声。 他失去器官、空旷的身体好像在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它们忽上忽下、到处乱窜,青年捂住嘴巴,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直到他看见青色的血管从石膏像的手腕蔓延至男人的脖颈,他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它在复苏。 第120章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颗,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承载着所有的悲伤,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春归像堤溃的蚁穴重重地跪倒在地,他用目光描摹着石像的脸庞,手指一节一节地攀上自己的心口,再也忍不住地嘶声大叫起来。 他的心好痛。 铺天盖地的痛苦似乎要将春归整个人席卷,他仰躺在地,抬起手狠命地捂住自己的嘴,自虐一般不允许任何声音的泄露,悲伤在他的体内流窜,地面涌动着,幅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大,青年痉挛着,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以心脏为中心,地面的两端向中间聚拢,它像强行生长出两只手,只因察觉到了春归的悲痛,尽自己所能给予它能给出的最后拥抱。 “沈雪迟,”春归泛红的右眼眶蓄满了泪水,他用干涸的左眼看着以怜悯的面容祈祷众生的石像,那是他的神,将他从阴沟里抱出来洗净了的沈雪迟,“救救我,好痛……” 沈雪迟喜欢亲吻他的额头,以忠诚的信徒向神诉说自己愿望的视角,可他祈求的却是希望春归能接受自己的爱。 春归攥着心口,摇摇晃晃地来到石像前,他迷恋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接着踮起脚,后仰着下巴颤巍巍地在石像的下嘴唇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他掀开盖住石像下半身的白布,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木头匣子。 机关的密码很好猜,永远是春归的生日,一月一号。 可打开盒子,里面却堆着许多乱七八糟明显与沈雪迟不相符合的东西。 但春归一眼就认出来。 缺了半只胳膊的小熊玩偶。那是春归十二岁那年在垃圾场捡到的,它的胸口安装了电池,会不停地说着“我爱你”,在电池彻底报废的那年,沈雪迟的出现代替了小熊,继家人去世后,是他温声说出的第一句“我很爱、很爱你,春归”。 小红花贴纸。那是春归上小学拿到全班第一,班主任奖励的,他兴奋地跑回家,在父母、奶奶的额头上都贴了一枚,还剩下最后一枚,他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保管好,心想以后要贴在喜欢的人的额头上。 旧眼镜。也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可惜度数太高了,他戴不了。 卡通彩笔。 用了一半的橡皮擦。 彻底干掉的橡皮泥。 纸做的小蝴蝶。 还有很多很多用纯银打造出来的蝴蝶小瓶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春归像疯了一样地翻着所有,却发现木匣的底部不太干净。 他顿了顿,接着一股脑地把东西全部倒出来。 他贴近了去看,发现这是一行行很小、有些已经模糊到辨认不清,用炭笔写下来的密密麻麻的字。 春归的左眼竟然也开始落泪了。 它啪地一下滴在木匣底部,青年怕水晕染了字迹,连忙别过头用手背擦拭,可再回过头时,他发现泪水晕染的痕迹与其它模糊的字迹极为相似。 这是沈雪迟一边哭一边记载下来的。 而在这时,不知藏匿了多少年的字迹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1.我的人生少有挫折和失败的出现,但我总会在春归这里栽坑,他向来有办法治我。起初我总会做有关他的噩梦,但比起这些,我更害怕他不肯来我的梦里,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不多说了,吸取经验和教训,下次成功。 5.还是失败了,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纰漏,我杀不死乔俊和洛赫,只好把他们安排到别的城市或是出国,可这依然改变不了他们残杀春归的轨迹。我联系过总部,他们排查不出这两人的代码,一群饭桶。 27.我承认我害怕了,我明明已经尽力了,我二十四小时都守在春归的身边,他为什么还是会在我的眼前死去? 39.刺刀出现了。 89.这次快要成功了,可春归还是自杀了,他说他恐惧我的爱。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对不起。 161.我受了很重的伤,本以为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了,可我竟靠着默念春归的名字活了下来。谢谢你,我的救命神。我了解到乔俊和洛赫的本质了,同时也意识到刺刀对我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我不知道以我目前的状况还能撑多久,但我会竭尽所能为春归创造一个完美的环境。 200.自39号世界之后我就切断了与总部的联系,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因为一直重复着同一时间,现实世界又过了多少年呢?我想带春归回家,回我们真正的家。 21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45.我是真心想过,就和春归待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261.我已经预测到我的结局了,就算春归彻底忘掉我也没关系,他感到幸福就够了。 280.其实比起西区的菜,我更喜欢吃东区的菜,只是吃的时候总会掉眼泪。奇怪的是,我不认为哭泣是一件丢人的事,但没料想到我也会哭,我还以为我的眼泪早在婴儿啼哭那天就用光了呢。 我亲爱的春归,你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你不是卑微的野草,也不是贫瘠的土地。 299.最后一个世界,足够了。春归,你要幸福。 300.瓶子里都是春归的骨灰,如果你看到这里的话,能麻烦你将我和他埋葬在一起吗?我爱你。 第121章 下雨了,连绵不断的黑雨似是泪水浸泡着两人。 三百个世界里,只有一具石膏像拥有真正的灵魂。 他感受世间万物,理解爱与去爱,而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成功了。 被他救赎的信徒捧着炽热的爱意走到他的眼前,万籁俱寂间,他注视着自己的诞生。 他这才明白,原来爱从不是细心呵护与阻挡恶意,爱需要时间的长河,爱是共同经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1 20:54:20~2024-01-12 20: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沈雪迟和春归(六) 最初的最初, 沈雪迟只能依靠着存在春归的噩梦熬过思念,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一天只睡三个小时。 一百八十分钟是他进入深度睡眠的倒计时, 他必须在此刻中止与梦境的连接。当第六个世界再一次失败后,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梦境变得不一样了。 春归的尸体对应失败次数堆积的越来越多, 从他们身体里淌出的鲜血几乎淹没了男人的脚踝,离得近了,他还能听见那些身躯发出的微弱呼吸与呢喃求救, 他们没有完全死透, 甚至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沈雪迟无能为力。 他麻木地盯着眼前一摞摞堆叠成一座山的“庞然巨物”,二十具, 五十具, 一百五……再睁开眼时,泪水在一瞬回流。 他感受着胸口因呼吸的扩张拉扯而疼痛, 抿去嘴里的咸味,贴着其中一具尸体的额头小声道:“我们说好了, 无论哪一方死亡,都要等着对方,路太长了,得两个人作伴。” 沈雪迟这辈子从没有爱过什么爱到如此疯魔的地步, 如果没有脑机的存在,自己大概真的会抱着春归的骨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四季如春的角落。 他总是在后悔,如果自己更早一点抓到春归, 对方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一切了, 他以为那个小孩会过得很好。 鹿可燃劝道:“万一那就是他命中注定躲不开的劫呢?况且你那时候才多大, 沈氏连根毛都不愿意交到你手里。” 鹿可燃说的是事实, 沈氏是块大肥肉, 不止外界,就连公司称得上是元老级别的人物都对它虎视眈眈,毕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人都有叛变的可能。 沈雪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站在城市中心第一大厦的顶端向下俯瞰整个汉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可燃以为他默认了,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拼好的魔方在那把玩。 半晌之后,才听男人悠悠道:“十五岁那年,我的母亲喂我喝下大量安眠药,想要将我掐死。” 鹿可燃玩魔方的手一顿,他愕然地看向沈雪迟,他自然知晓这个丑闻,但他没想到男人会坦然地撕开伤疤,把它公诸于世。 “可结局是我活了,她却逃到国外,凄惨地死在精神病院里。” 沈雪迟垂眸,他忽略掉鹿可燃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倚靠着落地窗,散漫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根烟,咬进嘴里含糊道:“我不信命,哪怕是劫。” 沈雪迟不信命,死也不信,所以他知道一定存在什么可以破解这个局的方法,后来他终于知道了,那就是一命换一命,他死,换春归活。 记不得是在一起的第几年,春归那时候还有点活力,但老爱往外面跑,大概是想像村里的土狗那样,知道自己快死了,为了不让主人伤心和留下念想,主动跑得远远的随便找个角落等待死亡。 不过春归没有钱,出去的话走一天的路还没沈雪迟开半小时车来得快,况且男人神通广大,一通电话就能掌握自己离开家门后的所有行踪,找到他就更容易了。 青年思来想去,还是需要钱。他不需要返程,但他的身份证和护照都在男人手里捏着,他只能□□车,好好谈谈价格的话,三千块是足够的,他不想死前还花沈雪迟太多钱。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雪迟连三千块钱都不愿意给他! 见男人要绕过他去晾床单,他连忙搂住对方的腰,用毛茸茸的脑袋去钻沈雪迟的小腹,“沈雪迟,给我钱、给我钱。” 只是还没钻几秒,他的手腕就被大力攥住了,春归亲眼见证对方某个难以言喻的部位以极快的速度鼓胀起来,不好的预感盘上他的心头,他错愕地抬头看,仅一秒,他就毅然决然地放弃进攻,拔腿就跑,可惜沈雪迟一勾手就把他轻松抱进怀里,男人声色暗哑道:“你点的火,自己灭。” 事后春归一边趴在床上任由男人揉腰,一边气得浑身发抖,骂他是万恶资本家,小气抠门鬼,剥人皮喝人血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下。 沈雪迟听了也不生气,春归骂的有多凶,等会屁股打的就有多重,最后第二天起来,春归两条腿都颤颤巍巍站不稳,被人好生一顿折腾,钱包却依旧是空的。 但春归肯定料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个连三千块钱都不肯给他的可恶资本家,竟会觉得放弃万亿资产换他一条小命是个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沈雪迟趴在春归床边等死的那一天,还没到三小时,他就做梦了。 他想,原来死是这么一回事,和做梦一样。 第122章 他看见大片的向日葵花海里,春归一直朝着某个方向跑,青年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模糊到只剩一个小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沈雪迟不怕死,但他觉得这画面比噩梦还可怕。 人都是懦弱的,都到最后一刻了,象征性地哭一哭也没什么吧。 于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心脏正在流泪。 他看了眼身后着火的房子,火势很大,半边已经烧得焦黑,通红的火舌还在肆意延伸,黑色浓烟滚滚飘向云端,玻璃耐不住高温被炸碎,沈雪迟的脸上立刻多出几道细长的血痕。 他回过头,望向春归消失的方向,笑了笑。 跑得真快,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吧,别回头了。 横梁被烧断了,赫然坍塌一小半,再过几分钟,这栋房子就会彻底成为一片被烧烂的废墟。时间快到了,男人眷恋地收回视线,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些凹凸不平,但就像定海神针似的,他深呼吸一口气,一步接一步地向房子走去。 靠得越近,沈雪迟身上被烫出的血泡就越多,他的衣摆沾上了火星子,很快燃烧起来,他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眶,那里已经什么都流不出了。 死亡这条路果然不怎么好走,如果可以,春归还是活得久一点吧。 可沈雪迟又想到,他这一生做了太多狠事,对所有人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背的债太多,他死后,还能见到春归吗? 想到这,沈雪迟竟罕见地感到一丝恐惧,难忍的灼热已经攀上他的皮肤,他踢到了一块烧断的木头,狼狈地绊了一跤,膝盖落到地面立刻发出熟肉的滋啦声,他的喉头反涌上一股铁锈味,浓稠的血液沿着他的嘴角大股大股地向下淌。 沈雪迟捂住嘴,呼吸越发困难,可他还是想要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尽管他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死了也和房子一样,被烧的连灰都留不下。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感受到自己逐渐像岩浆一样化成一滩血水。 他不想死,死了就见不到春归了。 他做不到,春归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陪着他一起。 他不甘,……他还想听春归再说一句我爱你。 “沈雪迟!!!!” 怎么办,已经出现幻觉了,竟然听到春归在喊自己。 沈雪迟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扯着融化的脸咧开嘴,含着碎肉无声地笑了。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苏静静说他们是一类人,永远做不到真正地爱谁,沈雪迟鲜少地认同她的疯话。 他可能真的不怎么会爱人,他做不到满足。一旦他尝到春归的爱,他就会变本加厉、欲求不满地继续索取,他要春归永远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要对方不顾保留的爱,要对方的一切,直到真正扒皮喝血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不可分割的存在。 沈雪迟已经失去了感知,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抬起那只手,但他想吻一吻手掌心处,那是春归留下的疤。 带着这个一起死掉的话,以后找春归也不怕迷路了吧。 “沈雪迟!艹你大爷的,你给我睁开眼!” 沈雪迟顿了顿,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放轻、放缓了,五秒钟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眼皮已经黏连在一块,用力睁开就像强行撕掉两片肉。 一片血雾里,好像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灰色阴影向自己快速移动过来。 随后这阴影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睁、开、眼!!!” 沈雪迟睁开眼,他陷在一个巨大的心脏里面,就快被粘液完全浸没了。 一滴、两滴温凉的水砸在他的眼皮上面。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春归手里握着刺刀,十根手指的指甲盖都以扭曲的状态翻开,他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被烧伤的血泡,血肉模糊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像极了朵朵绽开的血色玫瑰。 他强行撕开了地面,探进上半身努力朝沈雪迟伸出手,他吸了吸快要掉出来的鼻涕,带着哭腔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负心汉,想抛下我自己死个痛快,我告诉你,没门!” 沈雪迟静静地看着他,分不清这是虚假还是现实,蓦地笑了。 青年一边掉眼泪一边用手背去抹鼻涕,免得一会真掉沈雪迟脸上了,破坏气氛,他又骂道:“笑什么笑,快点给我爬上来,你还欠我三千块钱呢!” 许是提到这事,男人又笑了,他动了动,粘液像察觉到养料的离开立刻吸附上来,加快了分解的速度。 好可怜,沈雪迟想。 明明最开始想要放弃生命、一了百了的就是青年,明明自己把对方的生活搅得一团烂泥,让对方不得不放弃幸福的生活,向他这个卑鄙小人走来。 可为什么青年的步伐如此坚定,就像看见希望的种子呢? 春归见他挣脱不开粘液,连忙把刺刀扔了下来,男人稍加犹豫,还是选择捡起它,可在触碰到的刹那,沈雪迟的眼神就变了变。 曾经他也想过直接销毁刺刀,但它与春归的痛苦、恐惧挂钩,光是触碰就会对自己造成不小的伤害。 但现在,沈雪迟看着安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刺刀,嘴角小幅度地扯动一下,他划开粘液,踉跄着站起来,仰头望向春归。 他以为靠默念春归名字活下来的那次,就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 第123章 所以第二次他像土狗一样自觉地跑远了默默等死,青年却逆着光跑进火势猛烈的房子里,像现在这样,朝破洞里的他递出手。 沈雪迟碰到了青年的指尖,他顿了顿,再向上,摸到了温热的掌心,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住了。 ……很温暖。 如果苏静静还活着就好了,他的母亲诅咒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 可是有人,把他从着火的房子里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挺疯的[大拇指] 第69章 沈雪迟和春归(七) 沈雪迟几乎没有借助春归的任何力量就爬了上来, 青年顿时明白,但凡那人产生一丁点想活下去的念头,死的人只会是自己。 他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每一寸被烧伤的皮肤, 沈雪迟如今的模样算不上好看, 大半边脸都被烧化了,青年难以名状地替对方怼进快要掉下来的眼球,语气轻得像叹息。 春归说:“为了找到你, 我吃了好多苦。” 沈雪迟的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他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模糊声, 他抬起手, 想要拥抱春归,却发觉自己身上满是密密麻麻恶心的血泡, 有些破了还会流出带血的脓水。 他顿了顿,酸涩的情绪从心脏处蔓延, 他迟缓地后退几步,选择离春归更远一些,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这幅丑陋的模样。 谁知这动作刺激到了春归,他凝起眉心, 睁大了眼睛盯着沈雪迟,也不顾手指失去指甲壳的剧痛了,紧紧拽住男人的衣角, 他微哽道:“事到如今, 你还认为我会嫌弃你?” 小莱自刚才起就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跑去, 见两人之间气氛稍有不对, 它抬起前爪轻搭在沈雪迟和春归的手背上, 轻松地汪了一声。 沈雪迟艰难开口道:“没有……” 春归通红着眼睛瞪了那人一眼,但没过一会,又忍不住前倾身子凑过去亲亲。 他们同时淌出温热的血,血谭汇聚在一起倒映出两人的影子,就像两块注定融化的冰块,永远拥抱在一起。不怎么浪漫,不过春归才不在意,他的爱人就算变成了一只丑陋青蛙,自己也永远是那个勇敢上前亲吻对方的小公主。 春归眉眼弯弯,唇瓣上还染着血污,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沈雪迟的内脏碎沫。 他以为自己见到了沈雪迟会有很多、很多想要倾诉的话,爱也好、埋怨也罢,那些言语肯定能压得沈雪迟三天三夜都处理不完。可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该说的话好像从目光里一瞬间全部说完了。 他静默半晌,认真问道:“在救我这条路上,你后悔吗?三百个世界,几十万天,现实世界又过了多少年呢?说不定你已经成为白胡子老头了。” 沈雪迟笑了一下,这笑容很怪异,没有了嘴唇的遮挡,还可以看见他的牙齿,春归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来。 男人没有辩驳,他想,或许春归猜对了。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大概八九十岁的样子,甚至患上了老年痴呆。 河水淹没了他的半边身子,他却用手拨开一层又一层比人还高的柔白芦苇,继续向河中心走去。 他听见有个很年轻的孩子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很稚嫩、带着笑意。 “这里有脚印!” “你们怎么看护的?人都跳河了,赶紧派救援队过来打捞!” 一阵秋风吹过,不停晃悠的芦苇荡中,一件蓝白条纹的衣服随着河流漂向远方。 不知是美好的虚影或是平行世界,老人从步履蹒跚慢慢跑了起来,他的头发重新挽回黑色,模样也逐渐年轻,他深色的瞳孔里映着另一位青年。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还没挨在一起,就互相抬起手,青年将手搭在男人的手掌心里,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紧紧地握着,向远处跑。 沈雪迟看着那人,很郑重、缓慢地摇了摇头,“从未。” 春归满意地拍拍那人的脑袋,像给小狗呼噜呼噜顺毛一样,青年的眼眶又开始泛酸,他抱住男人的肩膀,对方顺势垂下头,额头抵住他的心脏。 春归说:“谢谢你呀,沈雪迟。” 当初他以为宋依只是某个突破自我意识的npc,可他通过笔记本才发现,宋依只在最后一个世界出现过,再后来的事春归都知道了。 如果宋依是他和沈雪迟在299世界中诞生的产物,同时也是沈雪迟作为留给青年寻找自己的后路,那么通过这样一条早就固定好的线路,春归从300再次回到299世界,就能成功关上最后的大门,结束所有循环。 可是…… “你不怕我会放弃你吗?” 沈雪迟笑了笑,完完全全地注视着他,那里面究竟藏着怎样晦暝的爱,春归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们渴望的爱是一样的。 “忘了我是最好的结局,即便会感到难过,但你幸福就好了。” 骗人。 春归没有拆穿,他硬邦邦问:“如果我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你也没有死掉,而是回到了现实世界呢?” 沈雪迟见青年要收回拥抱,他伸出手用力压紧青年的后背,两人再次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男人的嗓音轻柔,下一秒,他们身后的石像膏断裂了一只手臂,属于沈雪迟的容貌竟恢复了几分,他在向世界反向吸收自己的灵魂。 第124章 他垂眸遮掩眼底的亢奋,轻笑一声:“安静地躺在你的身边直到死亡,也是不错的选择。” 春归摇头道:“你不会的。” 沈雪迟怔了下,失笑道:“为什么?” 青年很认真地说:“如果我一个人孤独地醒来,你却存在我触摸不到的虚幻,我会发疯的,我会像一个阴暗的偷窥狂费尽心思凿开墙壁,透过那个小洞看你对所有人露出笑容,甚至重新拥有爱人……我恨不得拔掉你的氧气管,让你跟我一起死了!……可我舍不得,我只能躺在你的身边,向你摇尾乞怜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 春归光想想都觉得难过,他用鼻尖蹭了蹭沈雪迟高挺的鼻梁,对方原貌已经完全恢复,血泡在减少。 他说:“承认吧,我们是两株攀附在一起的菟丝花,离了谁都只会加速另一方的死亡,喜欢这个说法吗?这下你彻底地拥有我了,开心吗?” 春归情话说得越多,沈雪迟越像汲取到充分养料的寄生植物,他们身后的石膏像断裂了四肢,那颗巨型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它瘪下去的地方竟能隐约看出无数躯干的痕迹。 青年的身体却在逐渐变得透明。 春归自然知道原因,可他搂紧沈雪迟,像不愿意离开父母出去冒险的孩子,他闷闷道:“为什么不反驳我,你明明吃的苦更多,你本来不用经历这些的。” 小莱急得原地转了两圈,它汪汪着带路,示意两人跟上。 不远处的天幕已经塌落,失去养料来源,这里快要坍陷了。 沈雪迟抬起手,笑着抚摸青年柔软的发顶,哄慰对方道:“爱是本能,无需计较的。” 地面剧烈晃动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两人身边,春归连忙拽过沈雪迟,可他忘了自己的双腿使不上力,踉跄了几下,竟直直向前倒去,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惧怕摔倒了。 他落入了异常温暖、令人安心的怀抱。 男人掂了掂怀中的人,语气落寞道:“你的食欲本就不好,现在更瘦了。” 青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某样东西正在迅速流失,他阻止不了,还突然感到一阵困意,不过当他半只眼睛都要闭上的时候,沈雪迟开口说话了,春归只能强撑起精神听他讲话。 经过巨型心脏时,青年分神瞥了一眼,发现那个大坑里面埋着无数具沈雪迟尸体的残骸,他们堆积在一起,手指僵硬地向天空伸去,固执地等待着谁来救赎自己,不知百岁千秋,他们等到了自己的春归吗? 沈雪迟用遮挡石膏像的白布盖在春归身上,防止天幕石块掉落砸到青年,门快要关上了,他跑了起来,春归被颠得难受,双手环过男人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沈雪迟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呢?是环境没有搭好吗?” 他被世界抹消后,应该包括春归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遗失有关自己的记忆,他不知道青年是通过哪种方式强行记住自己的,但总归不是什么好方法。 想到这,他的心下一沉。 春归当然不可能自投罗网,他整个身子都被白布罩住了,他心虚地转了转眼睛,答非所问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因为你的左手出了问题。” 看着对方简陋地转移话题,沈雪迟含着笑意,默默记下这一笔,他用余光看见极速向他们这边涌来的黑泥,平静道:“左手?” 春归乖巧地顶着白布点头,“你第一次摸我脑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你的左撇子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你吃饭为了牵我的手、照顾我的情绪才刻意训练的。” 沈雪迟顿了顿,似乎在笑,他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就在陪自己演习了:“看来我的演技也很拙劣。” “不,”春归扯下白布,仰头注视他道,“是你的爱让我察觉到不对。” 终点就要到了,被晕染开的白光射进黑暗,照亮了男人深色的瞳孔,细数下来,里面全是独属于春归的温柔。他的面孔愈来愈清晰,只一眼,就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沈雪迟说:“看那。” 春归下意识随着他的话转头望去,可外面的阳光明亮刺眼,他只好半眯起眼睛。 “好吧,我勇敢的小公主,”沈雪迟离那束白光越来越近,他勾回手,春归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瞪大眼睛出声阻止,但下一秒,青年就被扼住嗓子似的感到一阵失重,他整个人都被用力抛了出去,他慌张地看向男人身后的庞然巨物,和对方隐藏于黑暗之下亮着光的双眸,沈雪迟嘴角依然含着笑意,他淡淡道:“这一回,我等你来救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春归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可根据口型,男人拿出那把从春归口袋里偷来的201钥匙,说—— 喜欢、开心。 作者有话说: 时间缘故,后续太急了不满意,剩下的还是好好修一修明天再发出来(撇嘴) 第70章 沈雪迟和春归(八)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 它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相反阴冷还泛着潮湿。 它的四周漂浮着有关世界的一切记忆,但春归来不及细看, 无数的碎片就从他眼前掠过, 不停缩小, 直至新的又被新的取代。他不停向上漂浮,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他知道了自己记忆发生错乱的原因,因为当299与300世界相联的那一刻, 正是沈雪迟用自杀开启备份世界的时候。男人从楼顶一跃而下, 想感同身受青年当年的痛苦,可他没有料到, 299世界的春归目睹了他自毁的全过程。 第125章 春归的耳边飘来一句虚无缥缈的声音, 他辨认了很久,才认出这是十七岁的自己对沈雪迟说:“沈雪迟, 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如果这个世上只剩最后一个人来爱你了, 那个人只能是我。” 随后这句话像泡泡一样在青年耳边小幅度炸开,只有几滴水溅在他的脸颊上。 春归尝出水滴咸咸的,原来是爱。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隧道骤然变成黑色, 且间距越来越窄,青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睁开眼,努力辨认着墙壁上弯弯曲曲的白字, 才发现这是自己现实世界里高中日记本的内容。 突然, 春归整个人被隧道排了出去, 他稳了稳身子, 发现自己正站在汉京二中的三楼, 从走廊望去,操场上密密麻麻的队伍拥挤在一起,主席台上一男一女正配合着朗诵运动会的入场词。 七班的那条走廊还在维修,一切都和自己的记忆如出一辙,春归欢快地迈开步子,小跑着来到三班门口,如他所料,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垂立两侧,不像是在刷题,也没有睡觉,他只是呆呆地盯着某一处望。 那个人察觉到视线,而春归的脚步停下,这一刻,不再有白墙阻挡,少年们的视线交织,惊讶的瞳眸里相互映出一模一样的自己。 春归问:“在未来,我可以获得幸福吗?” 春归知道世界里所有人对他的好,不过是通过程序编写出来的,可在冰冷代码下,情感的温度却烫伤了他。 “好”与“爱”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们都出自于同一个人身上。 春归怔了怔,唇角笑意分明,眼底的柔光蔓延开:“嗯,不过比起一昧地追求幸福,你终于学会好好爱自己了,熬过黑暗的时光,好好活下去、大胆去爱吧!我们永远值得。” 少年春归静静地凝视着他,对方歪过脑袋,再开口时,竟合成了洛赫与乔俊的瘆人声音,他们在少年的体内笑容诡异,蓝瞳红嘴,尖利的獠牙淌出一股又一股血肉残渣,下一秒,少年春归的头部掉落,整具躯壳都被他们侵占,挤压在一起的巨大人肉团子缓缓从脖子那里鼓胀出来,竟缓慢缝合成了沈雪迟的脸! 幻境轰然崩坍,巨大阴影将春归完全笼罩。 “值得?” 他们尖锐地大笑起来。 “他卷进车底的时候还有气,可我不想让我们家余生都为这个无底洞负责,所以我逼着张明二次碾压,确保他真的死了!” “想一想你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的奶奶,想要没有痛苦就拿到钱,这可不行啊。乔俊选手使用膝十字绞,对手无法动弹了!” “救救我,救救我!有人爱我又能如何?我时刻封闭着自己的内心,我不肯接受我的一切,我恨我自己!我应该死在我妈的肚子里,我这种人就不该出生!我是个废物!” 完全封闭的空间下,无数压迫的言语三百六十度环绕在春归的耳边,刺痛他的内心,怪物龇牙咧嘴着等待他露出脆弱的破绽好将他瞬间吞噬。 “你是废物!” “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会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春归低垂着脑袋,他的眼神空洞,被迫接收大量半真半假的信息,大脑没有时间处理,所以就连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沈雪迟流着两行血泪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搭上性命救赎你,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根本不配获得任何人的爱。 春季平和许春娟说:如果你那天没有吵着要吃生日蛋糕,我怎么可能会死?你是我们的耻辱,你的出生就是一场错误! 怪物摇头晃脑地靠近春归,它眯起眼睛指着青年捧腹大笑,它认定青年无法战胜自己,张开血盆大口向青年急速冲来! 可下一秒,它的笑声戛然而止,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呼呼地喘着气,它的颈间淌出大股黏稠的绿色液体,它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喉咙,趔趄着后退。 刺刀名为十岁,是春季平用死亡为代价赋予他的礼物。 父亲的死在春归的心中埋下了反抗与保护的种子,如若遇见伤害,他理应像这把刺刀一样,狠狠地反抗回去,保护自己和家人。 可那时的春归过于年幼,他太害怕了,同时也怨恨自己的无能,所以他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久而久之,就连他的内心都不肯遵从自己的活法了。 怪物仰天嘶吼着,它被灼烧的满地打滚,粘液甩了四四方方的空间满墙,正一滴一滴地向下流淌,如硫-酸般将接触过的地方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六岁的春归从台阶摔下,从此他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 春季平得知此事后,花了二十块钱替对方买齐装备,头盔、护腕和护膝。 他说:“害怕恐惧只会被恐惧击败,就算逃跑,未来的某一天,它还会趁虚而入,战胜它,坦然地走向未来吧!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春归猩红着眼,强烈的愤怒席卷他的全身,“我……” 他的胸腔一阵阵的闷痛,可更温暖的东西迅速填满了他身体的每处空隙,“我想要……” 他捏紧刀柄,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看见怪物的内核中心竟是一位抱着双膝无措哭泣的小男孩,那孩子被层层幽暗包裹住,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春归眉心微动,他的唇角泛起一抹笑意,怪物的全身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瘪到只剩一层人皮,青年目光坚定地朝怪物猛冲了过去—— 第126章 “——!” 芦苇羽落了春归一身,他歪过脑袋,站在原地四处瞧了瞧,看着完全陌生的场景,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到了哪里。 他敏锐地听见水流被推开的哗啦声,转身朝那个方向望去。他发现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正安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老了,眼睛浑浊,头发雪白,还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可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没有半点病人之气,这时的气温不算高,河水刺骨冰凉,他却面不改色地下了水,拨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芦苇,向青年所在的地方慢腾腾蹚来。 春归嘴角轻扬,开口时,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与喜悦。 阳光如剪成的镭射碎片,大把大把倾洒进河里。 老人的动作从最开始的迟缓到慢慢跑了起来,他浑浊的眼眸动了动,光华流转,眸中再次笑意盈盈,他的模样逐渐年轻,唇角的笑容也愈来愈明显,他的全身上下大概只有一处始终没有变化,那就是目光。 他的目光里永远只倒映了一人。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手紧紧握着,沈雪迟听见青年的笑声传来,对方问:“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他愿意跟着春归无厘头的冒险,他给出一个谨慎的回答:“远方吧。” “那我们就一直朝着远处跑,重新建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 春归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脑袋了,他望着水中的梦幻泡影,喷出一口血来,层层涟漪遣走了两人跑远的身影,青年的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踉跄着向河中心走去。 他要渡过那条河,翻过那座山。 沈雪迟说:“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是家,那不过是我从书上看来的理论,照着做罢了,但在实现它的途中,我好像明白了。” “谢谢你,春归。” - “警报!警报!全体人员注意,301号病患不见了,301号病患不见了!春归不见了!” “怎么看的人?!赶紧给我去搜!还有你!快去联系警方那边二度搜查!” 当晚,水城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几乎彻夜未眠,他们大范围搜查春归的行踪,最后在禁区的内部发现两个可疑人员的鞋印,经过警方对比,其中一个的确是春归无误,可第二个他们至今无法与尚且在世的人员匹配上。 他们不能冒险进入禁区,只好向上级请示春归的死亡证明,而就在经过层层审批的第二天清晨,医护人员竟然在精神病院休憩的草坪上,发现了春归的尸体。 他们调取监控,却发现其中一个时间段的监控内容全部缺失! 可犯人是怎么做到在工作人员来回跑动、警察警犬高强度的搜寻下,把春归的尸体扛到草坪上的呢? 黎明的曙光缓缓照亮大地,耀眼的阳光穿透云层,四周的树木被微风吹得簌簌作响,无数的光斑在青年的脸上跳动。 春归死在草坪的中心处,抬头看,四栋大楼的建筑正好构成了一个白色十字架。按理说,死人睁眼都叫死不瞑目,可人们却意外觉得他的表情极为……安详。 他睁开眼躺在十字架的正中央,平静遥望着远方的天际。 陈梦合上新的笔记本,她已经在昨晚提交了辞职信,行李箱的滚轮在并不平稳的水泥地上咯咯作响。她回过头,最后看向头顶水城精神病院那几个鲜红的大字。 听说精神病患者的颅内都有属于自己的潜意识世界,那么在春归的世界里,他在做着怎样的美梦呢? 在医院出示的死亡结果里,青年死于内部器官完全破损,法医在剖开青年胸膛的时候,对方被搅得稀碎的器官哗啦啦流淌一地。 于是春归这个名字,又一次登上了水城的头条热搜。 为什么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受损,内伤却如此严重? 凶手究竟是谁?是仇杀吗? 但或许这就和当年的春归杀人案一样,永远没有破解的可能吧。 时钟走向十二点,春归无意识推开那扇大门。 一阵强而有力的风吹来,紫藤萝攀爬整个墙面生长,大片的紫色瀑布映入青年的眼帘,花瓣扑了他满脸,有一朵恰好别在他的耳边。 他眨了眨眼,继续笑着向前跑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场景的转换非常快,同样有在纠结该如何表达,但想了想,过量的描写反而会失去某种感觉。写的时候总会对春春的成长发出很多感慨,暗戳戳决定之后放进后记里,我还从没写过后记,提前激动一下哈哈哈哈 第71章 故事的开始, 年幼的两人第一次相遇。 热意弥漫的苦夏迎来雨季,窗外淅淅沥沥的,花丛的蝴蝶不见踪影, 法庭内气氛严肃到几近窒息, 春归小心翼翼收回目光, 这里人群拥挤,就连走廊都挤满了记者,刺眼的白光争先恐后地闪烁, 没一会工作人员又赶去维持秩序。 或许洛赫永远都不会知道, 在法官第一次敲响的法槌里,春归竟然比自己还要更早地注意到他。 十岁是一个很奇妙的年龄, 孩子们早已拥有独立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 却还是愿意相信大人们所说的“死亡就是变成天上的星星”。 春归总在后悔,如果自己当时再长高一点, 或许就能看见许春娟眼中的悲哀和欲言又止了,可惜女人从不低头, 他仰头时也只能对着许春娟瘦削的下巴发呆。 第127章 他对洛赫就像雨夜中即将熄灭的两团火,寒冷时抱团取暖的两只猫,想要靠近是本能,他双手交叉抵住额头, 用没有神祝福的十岁生日偷偷许愿:希望大家天天开心。 发现洛赫出现在自己的校门口时,春归是开心的。 那段时间洛赫的家人总会跑到他们家门口威胁许春娟不准二审上诉,碎掉的窗玻璃, 熏得眼睛疼的红油漆, 甚至开膛破肚的流浪猫狗, 和让他们私下调解的物业民警。 网络的谩骂铺天盖地, 洛赫一家的黑白照镶上花圈, 键盘侠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春归明白事情的过错不在洛赫,毁掉的家庭中,家人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当春归想要靠近他时,乌压压的人潮却将两人狠狠隔开。 春归连跳起来都做不到,因为他的双手被大家紧紧握住,怜悯的眼神似要将他完全吞没。他们说这是一种保护,他只需要待在水上步行球里,做一个弱者就够了。春归怀疑球里根本没有供自己呼吸的氧气,他快要窒息了。 太阳正在落山,回过神时,那堵墙也随之消失,洛赫不见踪影,地上只留臭鸡蛋的痕迹。 少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众人掐住他的喉咙,说不存在这回事。 于是春归学会了,安静。 不久后,#张明自杀#再度将话题推上高-潮,只不过这次抨击的对象却换成了许春娟。 他们说张明是被许春娟索要的巨额赔偿逼死的,可法院的一审仅仅判下二十九万元。 见谣言站不住脚,他们迅速团结地换上另一个矛头,#死者的妻子全妆出席#,戳得许春娟浑身都是血窟窿。 漆黑的夜里,春归没有任何征兆地醒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千斤重的铁块压得他浑身上下透不过气,他想张开口喊妈妈,回答他的却只有窗外的一声“砰!”,和随即而来的尖叫。 砰!像春归戳破的生日气球。 砰!像半空中绽开的烟花。 女人的血染红了春季平的黑白遗照,女人的血蔓延至春归的脚下,永生都洗不掉。 少年缄默地望着,直到第二天许春娟的尸体被人抬走,他的世界也没有再亮起来。 于是春归学会了,闭眼。 再后来,春季平和许春娟的黑白相框钉在客厅因潮气而泛起灰白的墙上。 房间内,卡顿的老人机在狭窄的卧室里发出幽暗的白光,九键拼凑出几千字的长话。 春归一遍遍审阅,确认没有任何错别字、语句不通能被网友圈出来吐槽的点后,他点击了发送,评论那一栏立刻多出无数个小红点。 春归的手机很卡,加载不出来,但他迫切地想要看到有人认同自己的话,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半梦半醒间老人机的界面终于缓冲好了,少年立刻睁大眼睛看,下一秒,电话商弹出一条短信,【您本月欠费xx元已停机。】 第一条热评是“春归的腿毛别洗了,如果不是他家贪得无厌,怎么会逼死洛赫的爸爸?” 回复跟着一片支持与赞同。 少年失落地垂下手,逃避般把自己蒙进单薄、破了洞的被子里。 十岁的生日蛋糕沾了血,就连愿望都成了恶魔实现。 春归明白,开心是很珍贵的东西,可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一方不开心,别人才能开心吗? 他不喜欢去到学校就被拖进厕所殴打,疼痛让他感到难过。 他不喜欢洛赫颠倒黑白的言论,这些伤人的话让奶奶日夜流泪。 他也不喜欢春季平和许春娟挂在墙上的黑白照,没有色彩,冷冰冰的。 可他们每个人都在笑,他们的开心像沾上毒液的银针,狠狠扎向春归,于是少年只能用自己的血液、眼泪,画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学会了,逃避。 刺刀碎裂在自己怀中,春归死死凝视着身披洛赫和乔俊皮囊的怪物,它们是他的痛苦和恐惧。 沈雪迟教给他珍惜、勇敢和放弃,可他依然被怪物击倒在地。 他的内脏被震碎了,浓稠的血液从他嘴角缓缓淌下,在对抗内心恐惧这条路上他受了太多伤,可从没真正赢过一次。输掉的代价是死亡,如今只怕是又要死一次了。可怜的是沈雪迟,爱上的竟然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 春归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怪物向他扑过来的过程被分解的很慢,最后不知是从哪里溅来的一滴血晕染进青年的眼球,在那一片血色之中,他看见了自己流血的一生和沈雪迟变法宝一般拿出来的干净生日蛋糕。 故事或许在这里已是结局,那么春归再许个愿望吧。 希望沈雪迟天天开心。 - 乌龟山外部,不良青年已经染回一脑袋黑发,他跳下车,扯了扯衣摆上的褶皱,反手甩上车门。这会太阳正大,阳光刺眼,把他胸前别着的亚力克牌照的反光,上面刻着两个大字,陈山。 “啧,就快到约好的时间了,人怎么还没出来?”陈山边说边抬头看,双手拢在眉眼间,认真地打量着乌龟山的全貌。 短短一天半的时间,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龟县的县长贪污下台了,在他们吃午饭的时候,镇上的大喇叭通报着乌龟县从此划分给隔壁的武孝县。乌龟山将成为重点开发工程,希望全县广大市民朋友积极主动宣传,不要给游客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128章 起初老人们还在极力反对,可一听说国家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家里的孙子孙女有条件到市里接受更好的教育了,而没钱盖房娶媳妇的、没读到什么书但想出去闯一闯的,都能借此得到更多的机会,——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于是乌龟县终于不再墨守成规,大大方方迎接新的改革。 有关乌龟山黑雨庙的传闻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就连网络都不留下任何痕迹,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少年们编织的一场冒险梦。 现在天亮了,梦也该醒了,勇敢的骑士或许还在途中,距离拯救他的公主只差一步之遥。 陈山等得不耐烦,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一点过五分,过会他还要去居委会那里填入职申请,——他当起了乌龟山专职司机,免费搭载游客的,专跑乌龟山这一条线路。 “难不成他们已经走了?不能吧……” 陈山蹲下来扯了根狗尾巴草塞嘴里,他的听觉灵敏,看似盯着湿润泥土上搬运食物的蚁群,实则耳朵已经贴到一旁发出窸窸窣窣动静的草丛了。 他正琢磨着这是什么生物,突然一声喵叫,一个黑色物体迅速窜了出来,他靠得近,吓得当场就要叫娘,灰尘向四周扩散,陈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望着逐渐跑远的黑猫身影,一时间想骂脏话也骂不出来。 他嘟哝着爬起来,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拍干净手掌心和裤子上的灰,他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左右照了照。新县长说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能给游客带来任何不适。 不过下一秒,他听见草丛又传来些许动静,估计是那只黑猫落下的幼崽。 “怎么带个崽子都这么粗心大意……” 陈山叹了口气,乌龟县的生灵都是一家人,反正他现在人没等到也没什么事干,索性帮猫帮到底,送猫送到西了。想罢,他重新蹲下来,冲着草丛喵喵叫唤,那声音似乎有一瞬的迟疑,下一秒,它坚定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陈山心中一喜,喵得更起劲了,直到他以为的小猫崽突然化身成一双带泥的运动鞋把他踹翻在地。 鹿可燃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下巴,停在半空中的脚缓缓收回来,就在刚才他还跟春归打赌,这是谁家的老猫发-情了,他声音嘶哑道:“抱歉,不过老兄你玩异声癖呢。” 你这声音才是异声癖吧! 陈山不想和这人说话,他揉了揉鼻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但当他视线不经意掠过对方的脖子时,他顿了顿,立刻警觉地掏出手机,旁边的按键按五下就能自动报警,他小心翼翼道:“你们不是有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鹿可燃闻言,也侧过头去看春归,这同时也是他心中疑惑的。 在黑雨庙的仪式被引出的刹那,春归就猜到这是开启上一个世界的钥匙,所以张景明以沈雪迟为由头接近他们的时候,青年最先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以防计划泄露,就连鹿可燃都被列入隐瞒名单中。 当每个人按照计划主动或是被迫迎接自己的宿命后,鹿可燃踢开凳子,麻绳瞬间被收紧,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必须是张景明,以及少年带给自己的那股极为熟悉的异样感。 春归面上依旧是一副清冷淡漠的神情,“他过会就来。” 陈山和鹿可燃无声松了口气。 每个世界的时间不能相互比较,青年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了,一上车就靠着车玻璃睡着了。鹿可燃听着对方传出的均匀呼吸声,小心翼翼地关掉青年身边循环播放的英语听力,这都第五遍了,他都能背下来。 等做完这一切,他屏住呼吸收回手,却发现春归正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也不知道醒了多久,还是压根没睡。 鹿可燃的眉心一跳。 他轻咳了声,全然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感,他指着脖颈上涂抹的一层厚厚药膏,自恋道:“小爷帅不帅?” 春归单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笑了声,连敷衍都懒得做,他直截了当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鹿可燃被他噎了下,无可奈何地笑道:“还真是瞒不住你。” 但他不确定这种方式是不是在强迫春归自揭伤疤,他不自然地坐着小动作,盯着青年破了皮的嘴巴,轻声道:“他……什么时候带你走?” 春归挑眉,“一上来就是重量级?” 他沉吟片刻才继续道:“这里的时间和现实有出入,我不知道我会等多久,等到死也说不定。” “那乔俊和洛赫到底是什么?”说完这句话,鹿可燃闭了闭眼,不敢细究自己的想法。 他从废墟里爬出来后,本是没有信号的手机却接连收到两三条热搜,乔俊被活埋,洛赫活生生窒息在垃圾场里,这样残忍的手段警方给出的报告竟是自杀,原因是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有关第三者的有效信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们现实的死法。 春归微微偏头,“你应该猜到张景明的真实身份了吧。” 鹿可燃迟疑地点了点头。 春归这才继续道:“它们是以我内心恐惧为养料成长起来的怪物。” 也难怪沈雪迟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消它们的存在,因为怪物就藏在春归的心中。 鹿可燃怔愣了片刻,蹙眉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 第129章 “不准睡,死了你就完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春归仰躺在地上,平静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哑着嗓子哭的张景明。 就在不久前,他还嚷嚷着要杀了自己、取缔自己,这才过了多久就原型暴露了,不愧是“懦弱”。 春归闷笑了声,被血呛得咳嗽起来,“我以为你会趁机杀了我。” “在你丢下我的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张景明的语气带着埋怨和委屈,他的后背被怪物强行撕裂一大半,潺潺不断涌出的鲜血像放坏的樱桃汁,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裳,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刺刀。 他眷恋地趴在春归的怀里,眼睛泛红地小声重复道:“你丢下我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明明是你的一部分啊。” - 春归摇头道:“没有,因为我找回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春归眉眼向下弯了弯,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终于明白了沈雪迟的“良苦用心”。 多年前懦弱深深折磨着春归,他以为抛下懦弱自己就能活下来,但他忘了,当他强行把懦弱分割出自己的身体,怨恨自己的胆小无能时,这同样是对勇敢的背叛。 他轻声道:“褪去那层恶心的皮囊,他们只是我需要战胜和接纳的东西。” 他想,如果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他和沈雪迟的人生,那大概就是一个死人对另一个死人伸出了手吧。 万幸,他们重新活了一次。 副驾驶的门突然被人拉开,陈山半梦半醒间感觉车子向下陷,骤然惊醒过来。一转头,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位戴黑色眼镜框跟戴墨镜似的耍酷少年。 张景明挑眉道:“走呗,山里饿得我都要啃野生菌了。” 他边说边忍不住朝后视镜那里瞥,恰好与青年对上视线,只不过下一秒,两人又心照不宣地转过头。 这是六月的某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格外温暖,乌龟山经过一夜的雨水洗礼,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春归嫌车内皮革味重,降下车窗,感受着卷来的风带着热气扑洒在脸上。 在英语听力重复第十三遍的时候,春归看着窗外淡淡道:“谢了。” 鹿可燃陈山:“你在跟谁说话?” 副驾驶座位上没有人,路程颠簸,缺少镜片的黑色眼镜框和刺刀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叮铃铃的,悦耳动听。 陈山猛踩油门,面包车摇摇晃晃地上坡了,他大声道:“安全带系好!前面有交警检查!一个扣五十块呢!” 青年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包了浆的纸条,也不知放了多少年,字迹都辨认不清了。 他看了很久才隐约认出上面的小字。 天天开心[笑脸] 一阵微风吹来,乌龟县特有的花种开了满山,它们在风中摇曳,春归嗅了嗅,闻着像裹了雪的梨花香。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真是我有史以来卡的最厉害的,我先是尝试了两种写法,但效果都不尽人意,愁的头秃!现在发出来的是我尝试的第三种,虽说不是特别满意,但对目前的我来说真的尽力了!~~~gt;_lt;~~~ 感谢在2024-01-17 20:58:41~2024-01-20 20: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汉京市人民医院, 大厅内人来人往,每个人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情绪。或是悲喜,或是恐惧和愤怒。刺鼻的消毒水味如今竟不再排斥, 春归左手提着沉重的礼盒, 怀里捧着一束鲜花, 其中点缀最大的三朵向日葵不知觉朝向自己,他抬起头,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去看望刘玉珍。 以前以为她是沈雪迟奶奶的时候, 春归不敢去看望她, 自己没有把她的孙子照顾好,青年总是心怀愧疚。如今记忆恢复, 发现刘玉珍原来是自己的奶奶, 春归就更不敢去了。 因为他记得刘玉珍的死状,和对方死前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刘玉珍被确诊为胃癌晚期的那一天, 医生断言她活不过半年,并委婉提醒春归可以尽快准备后事了, 可奶奶放心不下春归一个人长大,在器官衰竭不支持化疗的情况下,竟硬生生熬了两年。 但正是这样一位坚强的女人,挺过了两位晚辈的死亡, 挺过了疾病的痛苦,却在期待春归十八岁生日的前夕,被活生生气死了。 刘玉珍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才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是被货车二次碾压导致死亡, 她像女儿一样对待的儿媳是被网络暴力逼得放弃生命, 而她疼爱的小辈经历了长达数年的校园霸凌。 她刘玉珍没有办法啊!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缠绵病榻没有办法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成年的小孙子愈加沉默, 她以为熬下去就是美好的未来, 殊不知他们从未走出泥潭! 她气急攻心, 垂死前短暂的回光返照,居然有气力坐直了,她连忙牵过春归的手,刚想开口嘱咐少年万不可跟他们一块去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但一个“活”字刚出口,她就吐出一口污血,当场去了。 一个字成为束缚春归的枷锁,他活了下来,却没有好好活,所以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死法,在日出的时候死去。 第130章 叮咚一声,电梯管理员提醒六楼已经到了。春归缓过神,紧了紧手心,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刘玉珍出身书香门第,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她作为第一批留洋学生,回国后积极投身慈善行业,还先后出过几本诗集。在她的前半生里,美貌不过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她的人生注定璀璨夺目。 直到丈夫死亡,她提笔写诗的手摸上枪杆,仇家追杀,亲信陷害,她的儿子舍弃权力与地位冒着枪林弹雨把她从云滇救出来,三人从此隐姓埋名来到了汉京。 他们试过普通人的生活,也决心忘掉过去迎接平凡的幸福,可命运却给他们可笑的当头痛击。 推开门,病房里只有刘玉珍一个人,窗台边的瓷盆里养着一棵白玉兰,护工常抱怨这样会挡住大部分阳光,老人却笑说这样正好,花替自己活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追问春归是谁,又低下头安静地削苹果。青年抿了抿唇,乖巧地叫了声奶奶好,然后把礼盒和鲜花放在刘玉珍的床头。但看到护眼台灯下压着的信件,他怔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他爸的字迹。 削完苹果,刘玉珍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净水果刀,重新放回护工藏起来的位置,她开口道:“来吃苹果吧。” 以前刘玉珍也是这样。 小孩子都是调皮的,只不过小时候的春归长了张迷惑人的乖脸蛋,做出来的事却个顶个的坏。 比如把春季平酿造的白酒倒掉掺入白水,冬天想把雪带回家玩,于是偷偷把雪藏进春季平的口袋,自告奋勇打扫卫生,随手拿了把小刷子刷卫生间的墙,结果那是春季平的牙刷…… 最后春季平火冒三丈,捏住他的后脖颈就是一顿教训,那次被揍得太狠,就连许春娟都哄不好了。春归嗓门还大,哭声吵得邻里街坊都睡不安宁,最后还是刘玉珍半夜给小孩下了一锅面条,笑着把碗推到他的面前,温声道:“来吃面条吧。” 小孩顿时止住了哭声,吸了吸鼻子,挑开面条先吃底部埋着的溏心蛋。 青年双唇微张,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颤声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了?” 拥有世界记忆的人都是能与春归、沈雪迟构造直接性关系的,例如他舍弃一部分性格衍生出的张景明,他和沈雪迟在上一个世界诞生的产物宋依,大脑自救出现的陈梦。 但许春娟和春季平呢? 他们没有任何一样特质来源于春归和沈雪迟,就算依靠代码构造出外形,他们躯壳之下的记忆又靠什么觉醒? 刘玉珍轻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但既然来了,想必是与我存在缘分吧。” 春归怔怔地捏着苹果,恍惚地看着刘玉珍,好像昨天他还是那个扑在刘玉珍怀里说长大了要给奶奶买大房子的小孩。 刘玉珍是他们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记忆,却是连沈雪迟都无法掌控的变数。 老人牵过春归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雪白被褥向下轻轻塌陷,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脸颊,春归很难准确形容现在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酸胀无比,想了很久,他也只能用爱来定义。 他想,亲人间的爱是否也是一种奇迹。 所以刘玉珍一早就知道沈雪迟不是自己的小孙子,而她既不凭借记忆的金手指,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她仅仅是靠自己的直觉。 刘玉珍问:“这一路上很难走吧?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嗯。”春归把苹果掰成两半,大的那半还给刘玉珍,他的心莫名放松下来,老人的眼睛像一汪平静的水潭,这和沈雪迟带给自己的感觉不同,春归没有向老人诉苦的想法,只是人生的路太长了,他想给对方报个平安,“但幸好我的身边有一个很好的人,他是我的老师、家人,朋友,也是我的爱人。” 刘玉珍笑了,她抬手替青年抚平翘起来的碎发,“我很欣慰你领悟到了爱,——追求爱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去理解它。” 春归点点头,小声道:“失去家人后,我一直在盲目地渴求爱,却忘了……自爱。分明我在小学就上过这一课,生活中也总能看见自爱成为抨击他人的武器,但爱自己一向是件很难的事情。为了不被讨厌我会下意识把别人的感受放在首要位,但我的爱人会因为我爱他的错误方式感到伤心。” 刘玉珍柔声道:“也许他是为你小心翼翼的笨拙感到心疼。” 苹果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春归望向窗台的那株白玉兰,很轻地笑了笑,“我明白他给我上的最后一课了,原来只有学会自爱,才能更好地被爱与去爱,我想我如今……已经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了。” 老人紧紧拥抱住他,由衷道:“这是我此生收到过最好的消息了,太好了。” 离开病房前,春归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他转过身道:“奶奶,我还会来看你的。” 只不过他的声音太小,刘玉珍似乎没有听到,她安静地看向窗外,春归不再出声了,他悄悄地离开,怕惊扰了老人的梦。 走出医院,天空已经变成很深的克莱因蓝,春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又四处瞧了瞧,没什么情绪地向前走。 回过神时,他已经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窗外场景不停变化后退,街道的霓虹灯光闪烁,行人匆匆忙忙,商家放着舒缓或具有节奏感的音乐吸引顾客,而他在前往回家的路上。 第131章 长岛庄园,保安驾驶着观景车把青年一路护送到别墅门口,春归越过台阶跳下来,向他道了声谢。 刚推开大门,饭香味就徐徐飘来,厨房的玻璃门被关上,里面倒映着春家父母忙碌的身影,在青年离开的这些日子,女人已经学会了一道拿手菜,是很简单的番茄炒鸡蛋,她没什么厨艺天赋,在春季平的指导下学了很久。 饭桌上,这一盘菜几乎都让春归吃完了,春季平偶尔想下筷,都被许春娟打回去了,女人双手支着下巴,引以为豪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对于乌龟山里发生的事情,春归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于是父母问什么他答什么,有时候漏掉的他还会自行补充。 在听见春归差点死掉的时候,许春娟闭上眼,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抱着春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曾经,她不敢想象青年离了家人该如何好好地活,后来有沈雪迟出现在春归身边,她也不知道再遇见这种事情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但现在,她可以真正地放下心了。 许春娟已经没有春归高了,两人站在一起,女人还要比他矮半个脑袋。 她轻声道:“我的春归,我可爱的孩子,我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你的母亲,前路漫漫,道路凶险,我希望你永远怀揣着一颗热爱自己的心……” “我会的,”春归笑道:“谢谢妈妈。” 当晚,许春娟坐在他的床头哄着青年直至睡着。 春归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不是当时那个要靠童话故事才能睡着的小孩了。有人说话反而会让自己的大脑一直清醒,可许春娟的呢喃逐渐成为他美梦的呓语。 朦胧间,春归在梦里看见了洛赫和乔俊。 痛苦与恐惧的根源已经被青年击碎,如今的他们是真实的现实加害者。 洛赫和乔俊哭得毫无形象,五官皱成一团,只有死亡的逼近才能让他们被迫记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跪下来磕头,满脑袋都是鲜血,他们哀嚎道:春归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春归安静地站在他们面前,竟感受不到任何愤怒、悲伤与害怕。 他想,自己这是释怀了吗? 洛赫和乔俊见他不打骂自己,顿时看见希望似地睁大眼睛,想要拽住他的裤脚,“你是原谅我了吗?谢……” 谢字还未说完,春归就收回了脚,他嫌脏。 他笑着看向他们身后急速逼近的绞肉机,温声道:“道歉归道歉,我为什么要选择原谅?” 道歉是加害者的自我检讨,终生赎罪,而不是他们的罪孽减轻,逐渐释怀。 原谅? 他们可不配。 没过多久,木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条小缝,春季平也挤进来了。 青年已经进入熟睡状态,两个大人滑稽地靠在一起,打量着他唇边绽开的浅淡笑容,也跟着小声笑起来,他们想:看来是个好梦。 而春归躺在木船上,他在温暖的海洋里悠悠荡荡地驶向远方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啊哈!温馨的一家人ww 感谢在2024-01-20 20:54:59~2024-01-22 20: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一年后, 汉京。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与地面的影子一同跳舞,太阳耀眼,刺得人眼睛发花, 可眯眼看时, 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却令人大脑晕眩, 眼前不由自主地发黑,好一会过去都没有缓过神。 固定三脚架的人穿着一件黑短袖,半张脸藏在照相机后面, 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再往左边偏一点!诶对……我数三二一都笑起来啊, 不要动!” “三……” “二……” 随着一的倒数,每个人都屏气凝神, 女生睁大眼睛露出好看的笑容, 男生想要搞怪,偷偷在别人的脑袋后面比耶。 忽然, 一阵掺着凉意的微风将池塘轻轻吹荡,涟漪泛起, 地上的花草像拥有生命一般,竟从里面飞出一只吸食完花蜜的花色蝴蝶,它煽动着翅膀摇摇晃晃地来到青年身边。 只是还未完全落在他的肩膀上,数道咔擦声就接二连三地响起, 白光消失的刹那,所有人都从木台上跳了起来,“毕业快乐!” “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其它班都是唯唯诺诺地拍完, 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开, 唯独三班不一样, 惹来操场其它低年级频繁的打量, 校领导被他们这阵仗吓得假发都要飞起来, 春归站在第三排的中央,他怔了一下,随后轻笑出来。 从木台走下来的时候,春归看见鹿可燃正举着手机,黑黝黝的的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挑了挑眉,向对方走近的同时抬手捂住后置,淡淡道:“偷拍可是违法行为。” 鹿可燃扔给他一瓶水,把青年的全身都选中抠图,边捣鼓手机边夹着嗓子道:“您大人有大量,喝了水就原谅小人吧。” 春归听后只感到一阵恶寒,他抬眼打量对方一阵,才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鹿可燃自去年他们从乌龟山回来发现春归居然神奇地划分到三班后,就要死要活地闹着一起转班,最后好不容易被春归劝住,发誓下课也会找他一起玩,可没成想临近毕业,这人居然又闹腾起来。 第132章 原因无他,三班和七班不能一起拍毕业照。 看着鹿可燃技艺不精地把两人拼凑在一起,春归的脚脖子都被他抹掉了,青年终于忍无可忍地抽过对方手机,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中的自己。 树叶的点点碎影映照在他的脸上,青年面容清冷,眸子中还带着几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他在发愣中的鹿可燃脑袋后方缓缓比了个耶,然后按下拍照用的白色按钮。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抠图吗?我们拍一张不就行了。”拍完之后,春归把手机重新塞回鹿可燃手里,对方却嗫嚅了几下嘴唇,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模样,“春……春归——” 眼瞧着自己就要被对方一米八五的大块头扑住,春归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转身就消失在操场。 李咏和徐忠站在三楼走廊,笑呵呵地注视着这一幕。 在现实世界中,李咏就是那唯一一个信任且愿意提供春归帮助的老师,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李咏同样会因为春归的改变分配新的记忆,现在在他的原有记忆中,他成为了三班班主任,而春归作为三班的吊车尾,竟然在最后一年发奋图强,势必成为一匹高考黑马。 “一切还得看造化,不过孩子有书读,这已经是我们当老师最欣慰的事情了。”李咏感慨道。 春归这一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发生过好几次锁门乌龙事件。 比如青年在图书馆复习到凌晨不小心睡着了,而管理员叫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便误以为他已经离开,直到第二天开门,才知道春归在断了电的图书馆里待完了后半夜。 那之后,二中就新增了一条校规:图书馆不准锁门断电。 徐忠有意把春归往体育单招生的方向发展,可青年不知缺乏了什么作为契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创造十秒五八的辉煌,仿佛那次真的只是上天眷顾偶然激发出来的奇迹。 而春归也不愿意一直走体育专业这条路,所以在李咏和徐忠的帮助下选择了高水平运动队的田径项目,同样需要参加全国统一高考,但之后填报志愿可以选取非体育类型的专业。 见春归上来了,李咏用力拍了拍青年的肩,由衷地祝福道:“毕业快乐,这是我和徐忠老师送给你的高考礼物,希望你的人生就和你高三努力的一整年一样,永远在前进奋斗的路上!” 春归站在三班教室门口前,接过李咏递来的一只玻璃风铃和徐忠用粘土做成的第一名奖牌,他正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着,突然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 走廊外,方才被风吹跑的蝴蝶再次晃晃悠悠地飞了回来,这次它稳稳地停落在青年的肩头,好像在与他一同欣赏手中的礼物,铃铛撞击着玻璃发出悦耳脆响,而蝴蝶淹没在风诉说给风铃的言语中悄悄飞走了,似乎此行只是为了见故人一面。 刘玉珍是在春归高考一个月前过逝的,她死的那天面容安详,唇角还带着笑容,以至于护工推开门的瞬间,心道她做了个美梦。 对于死亡,老人自己也意有所感,在静静离开人世的那天,她在床头削了三个苹果,然后摘下一朵绽放得最美的白玉兰放在自己枕边,在她留给护工的信中,最后一句是: “医院至少要退回二十年的住院费,那些钱你和春归一人一半吧,那三个苹果是留给他们吃的,如果氧化了就替我丢掉吧,还有,这次我就不藏你的水果刀了。刘玉珍留。” 护工不识几个大字,这句话还是春归念给护工听的。雁山挺 在刘玉珍心脏停止跳动的三分钟里,正是春归他们从医院大厅来到老人病房的时间。 许春娟说她太残忍了,走之前都不肯见他们最后一面。 春归却想,或许再次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已经成为刘玉珍心满意足的最后一面了。 老太太想了那么久,这次终于能如愿在后辈们的前头离开了。 根据刘玉珍的遗愿,她丈夫的尸身被人抛进了海里,所以她也希望一切从简,骨灰海葬。 春归听完这句话后愣了很久,他无措地看着窗台枯萎的白玉兰,也不知是想起刘玉珍死前都来不及说完的话,还是自己攒了那么久的钱,只为了给老人买一块很好的墓地。 那天病房里回荡着春归和许春娟的哭声,就连春季平都颤抖着把夹在自己指间的烟点燃了,在缓缓吐出的白雾间,他挥了挥手,烟灰和眼泪一起簌簌落下。 一切尘埃落定后,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春归决定去当初与沈雪迟相遇的民宿当义工。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到了半夜喜欢多愁善感唱民谣。有天春归心血来潮,也跟着学了首小星星。 他坐靠在民宿的阶梯上,望着漫天繁星,抱着吉他弹唱并不熟练的小星星。 他突然大笑起来,后仰着头,对偷拍自己的摄像头道:“你知道吗?我有一个相爱了五年的爱人,他叫沈雪迟,在他无数次点亮我的世界后,我终于亲手点亮了我自己的烟火。” 星辰反射进青年带着笑意的瞳孔里,无数的烛光在天上闪动,从此他黑暗的帷幕退却,只剩繁花。 他再也没有遗憾了。 在高考成绩可以查询的那一晚,春归的手机被打爆了。 络绎不绝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内经久回响,可不会再有人接听,而挂在春家的风铃在没有晚风的情况下,却突然响动个不动。 第133章 他们抬头看向窗外,月亮盈白如水,清辉似清泉温柔淌入人间。 十七岁的春归在阴沟里待了太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空捞月。 微弱的希望让他挣扎着爬出泥潭,他勇敢地展开破损的翅膀,野跑在田埂之上,他扒开厚重挡路的麦穗,可惜下一秒又跌进另一个水沟。 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失声痛哭,可不知怀揣着怎样的信念,他咬咬牙,竟又瘸着腿跑起来。 他的眼里泛着泪光,信念成了头顶始终不落的月亮。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轻盈,快到他只听得见风的呼啸,他整个人都要飞起来,而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很快辨认出这是许春娟和春季平的声音。 他想要回头看。 他们却说:“儿子!大胆地向前跑,你可以回头,但你要记住,痛苦从来都不是束缚,它是铭记、接纳,和释怀!你的新篇章已经开启,接下来,勇敢地去拥抱未来吧!” 春归摔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一阵寒风吹过,冷的他直打哆嗦,他不知道前方还会有怎样的苦难等待自己,他在原地踌躇着,犹豫不肯向前。 他害怕地回过头,想让父母带着自己一起走,可他看见父母的身边还站着陈梦。 陈梦说:“这一路走来辛苦了,接下来一定会更加幸福的,春归。” 张景明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他说:“不要再丢下我了,懦弱的我也一并接受吧。” 宋依笑道:“新世界,我想成为和大家站在起跑线上,一起为理想而奋斗的人!” 小莱:“汪!” 春归摇摆不定着,质疑他们所说的那个未来真的有那么美好吗?一个人在路上多孤单啊,如果就这样跟着大家一起离开的话,也会是很好的结局吧? 最后,春归听见了鹿可燃的声音。 他说:“春归,别再叫我鹿可燃了!虽然我没有固定的代名词,但请记住,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在你受伤难过的时候,是我在拥抱你皮肉之下的灵魂!” “人生或许会一直面临别离和许许多多的遗憾,开心、感动、苦痛、愤怒、不甘,可无论好与坏,我都希望它可以成为你前行的燃料,成为你不被苦难击垮的意志!” “而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它远远不会结束。” 春归本是焦急地来回踱步,听见这话,他定了定神,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也顾不得身上的剧痛了,他尖叫一声,发了疯一般转身跨过那条看似根本跨不过去的湍急河流。 他翻过山丘,踩烂荆棘,他在喘气,身体也逐渐感到疲惫,他身后牛啊羊啊所有的过去都被他甩在身后,再也看不到了,所谓的未来就在前方,但快到顶端的时候,春归体力支撑不住了,他眼瞧着又要摔跤。 可这次,终于有人扶稳他了。 他抬头,四十岁的沈雪迟就此撞入三十五岁春归的眼帘,那人眸中无尽的笑意如小石子砸开的涟漪一圈圈蔓延,男人站在一棵树下,似乎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很久。 而今后,他们再不需要、也不会再松开这只手了。 沈雪迟轻声道:你决定好了吗?未来的路就要我们一起走了。 春归眼里闪烁着星光,他点头说:好! 太阳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就像无数次在心中演练的那样,在路过下一个水沟时,青年跳了起来,而男人伸出手稳稳地抱住他。 春归咯咯笑道:“我飞啦!” 作者有话说: 啊~下一章就是回归现实啦,这一幕在我的脑海里演练了很久,如今终于写出来了,真好。三百个世界花了小沈十年的时间完成,但好在,一切都不算晚 第74章 十一月的汉京已经进入深秋, 夜色渐浓,只有极远的天幕沉淀着一抹未褪去的深蓝。 夜风掺着黄昏的尾巴与凉意钻入行人的衣领,骤降的温度冷的他们措不及防, 只好环抱着双臂, 缩着脖子快速往家的方向赶。 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期, 喇叭声此起彼伏,无尽的车流缓慢向前移动,半分钟的绿灯刚刚倒数完毕, 紧接着长达两分钟的红灯又把车堵在原地。 司机小心翼翼地从车内后视镜收回视线, 暗自松了口气。 他在一年前才成功应聘上沈雪迟的专职司机,那会关于沈氏家主的负面新闻满天飞, 甚至与母亲关系不和那种陈年旧事都扒出来批判。 但司机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梦想, 那就是进大公司,开老板的大豪车, 平时能愉快摸鱼就更好了,显然, 沈氏给出的条件全部满足他,那么他自然不会在意这种新闻是真是假,反正又不影响自己领工资。 最开始的一个月,沈氏家主还留在医院静养, 司机没什么事做,就天天待在公司的茶水间快乐摸鱼。可摸鱼总会翻车的,比如现在, 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家老板的瓜, 老板的好兄弟就把他抓包了。 此刻, 司机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圆谎, 鹿可燃却笑眯眯问他:“你知道自己能留下来的原因吗?” 司机当然回答不上来, 毕竟当初竞争这个岗位的优秀同期很多,可最终通过考核的只有他一个。 司机支支吾吾着,以为自己下一秒也要卷铺盖走人了。 鹿可燃却道:“因为你笨。” 第134章 司机震惊地抬起头。 “司机这个职位不需要聪明人,更不要想着打听自己不该听的东西。”鹿可燃声色平静,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司机却莫名像被人洞察彻底,无所遁形。 自那天之后,司机就再也不敢犯浑了,就连载送家主出院,他也不敢打量超过三秒,但有一句话,他冒着辞职的风险也想讲出来。 曾经网络上盛传过一句话,那就是男人四十一枝花,若不是司机生活在地球,他还真就信了,他身边哪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不是啤酒肚地中海统一批发?还花,花你大爷! 可如今见到沈雪迟,他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男人的身上永远带着一种稳重又凌厉的气场,完美的五官很少有表情变化,也只有在听工作汇报时才偶尔掀一掀眼皮,沉稳冷淡地指出不足,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的贵气。 是真……真好看啊。司机都被对方这种成熟男性的魅力深深折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多了个人的缘故,彼时的气氛不再难熬,相反还多了丝安宁,家主终于不用再盯着自己那块刮满划痕的银色腕表消磨时间,而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怀中熟睡的青年。 通过了红绿灯,接下来的路就畅行无阻了,司机一路把老板送回高档小区。这里的保安是个人精,远远看见户主的车回来,提前半分钟就把道闸升起来。 将车停稳后,司机正准备绕到另一边做好替家主开车门、以及叫醒青年的支线任务,就见家主先一步离开车子,然后稳稳将青年抱出来,期间还空出一只手替对方挡住额头,以免被车沿磕到了。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沈雪迟称得上温和地对司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公寓门口走。 等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司机这才回过神,他揉了揉鼻子,震惊地收回目光。虽然没人和他提过这位青年是谁,但以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一定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吧。 除了每周会有保洁阿姨过来清扫,这间公寓已经有十年没人踏入了,这里的构造与东西的摆放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经过那扇被斧头砍碎重新替换的新门时,男人顿了顿,将怀中人很宝物似地抱得更紧。 他将春归轻放在床上,青年睡得迷迷糊糊,不知觉抬手一勾,又揽过他的腰,察觉到暖源亲昵地上前蹭了蹭。 沈雪迟很喜欢他这种若有似无地依赖,盯着他的侧脸无声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再想起那天,男人依然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当初他命悬一线,是春归把他救了出来,避免他成为世界的养料,所以当他听见春归身上多出数道自残的痕迹时,他以为连最后一个世界的努力都成了徒劳。 可他摊开手,201钥匙作为衔接两个世界的媒介,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上。 春归说他一定会找到自己,因为是他,所以沈雪迟很轻易地信了,尽管从十岁那年初次体会到愤怒开始,诡异的情绪就宣告着自己余生的信任都将托付给一人。 躺在床上等待身体自行修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至少沈雪迟做不到这样。 大多时候他会跑到隔壁的房间握着青年的手,哪怕什么都不做,顶着疼痛难忍的身子坐在冰冷板凳上,他也想看一看春归。 鹿可燃不理解,问他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拿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反正春归现在也不会醒来和他说话。 沈雪迟却笑说:“你这种没老婆的人懂什么。” 这和看照片有太大不同,照片永远是冰凉的静物,可他的春归是温暖的四月天,而他是在春天里迁徙的大雁。 他喜欢春归轻颤的睫毛,起伏的胸膛,偶尔无意识动弹的手指,还有从对方眼中流出,落在他脸上温热的雨。 沈雪迟不敢想,所以他从未想过春归会再次拥有哭泣的技能,尽管他的心也跟着一同难过,可他的眼底却溢满了笑意。 他喜欢青年的哭,就和喜欢那人的笑一样,它们都是春归活着的证明。 可沈雪迟也不知道春归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他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替对方擦拭身子,替换干净衣物,然后在青年的眉间落下一个羽毛般轻飘飘的吻。 不过这次,他的吻还没来得及落下,他的唇瓣就被对方用力过猛地用牙齿磕破了,麻麻的痛意传入他的大脑神经,男人怔怔地与青年对上视线。 春归的眼底浮了层水雾,像犯错呜呜撒娇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点埋怨的恼意。 而沈雪迟的动作就和他刚才没落下去的吻一样,四周寂静,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大脑理智的弦“啪”地一声,瞬间断了。 春归忍不住发抖地喘息,被按在床上吻,渗血的唇带着丝丝铁锈味,对方的颜色在自己舌尖和唇瓣上晕染开。 沈雪迟笑了笑,又爱呢地舔他:“涂胭脂都这么好看,是迫不及待做我的小新娘了吗?” 青年能察觉到男人的激动,可他才刚醒没多久,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他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道:“这是医院!” 他想要拒绝,却又被抓住两只手腕吻住,气得春归追上去就要咬,反而激得男人更加兴奋,几乎是搅乱了青年所有的呼吸节奏,只能在他的身下小幅度颤抖。 “你想我吗?”一眨眼,沈雪迟又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绅士,还贴心地替他扣好松散的病号服,只是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青年的白皙肌肤时,他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第135章 春归装作没有看见对方强势直白的眼神,他通红着脸和耳朵尖偏过脑袋,小声嘀咕道:“想。” 沈雪迟笑起来,忍不住用食指抠了抠他的手心,俯下身与他的额头相抵,柔声道:“欢迎回来,我很想你。” - 可是沈雪迟从未警惕外面的世界竟会有如此多的诱惑。 就拿今天的约会来说,光自己离开一会去取电影票的工夫,青年就被五六位刚出社会的毛孩子索要联系方式了。 尽管春归打趣般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无名指上戴着的正是沈雪迟多年前亲自敲磨出的铂金戒指,但沈雪迟内心还是感到十分郁闷,甚至隐约理解了羡慕和嫉妒。 他一边想那些年轻孩子有什么好,他们既没有拿得出手的财产,也不懂得怎么照顾人,他现在依旧会进行户外运动,无论体力还是养生都比小朋友在行,但他又忍不住想,那些孩子讨人欢心的手段简直是耍赖般的存在。 至少他看见一位发型像流浪狗的男大学生不知说了什么,居然让春归笑得嘴都合不上。 他攥住青年的手腕,又像小狗一样啃咬那根带了戒指的无名指,非得留下第二圈红痕才肯甘心。 沈雪迟四十岁了,年轻的时候他或许可以穿件宽松连帽衫,带着春归肆无忌惮地奔跑在春日街头,也可以在对方眼馋小孩子霸占的秋千时,把其他抢秋千的小孩甩在身后,一把拽住空荡荡的秋千,大大方方招手让青年来坐。 他轻轻推着对方的后背,看阳光穿过春归的粉色耳尖,血管蜿蜒像一条条干涸土地裂开的缝隙,是那么的美丽。 可沈雪迟已经四十岁了,比起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孩子,他不再年轻。 他站在镜子面前,漫不经心地整理袖扣,垂眸不知再想些什么。 深灰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体型高大挺拔,沈雪迟顿了顿,又将袖子挽至手肘处,手臂肌肉结实有力。 他决定等会翻一翻曾经的衣柜,那些卫衣、运动服应该还保留着,明天再让秘书送批新款过来……沈雪迟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再做什么,他不禁失笑了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幼稚地争宠。 但如果对象是春归,他认为自己很有做这种行为的必要。 沈雪迟垂眸,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无声地叹口气。 他从不曾怀疑青年对自己的爱,可说不失落当然是假的,他是一边虚伪支持青年拥有自己的生活,一边又阴暗希望春归的世界只有自己存在的伪君子。 在他愣神的期间,一双手缠上男人的腰腹,春归整个人像软骨头一样趴在沈雪迟的背上,他脱了裤子,全身上下只剩一件半长的白衬衫,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修长的手指正好落在男人的皮带扣上,挑弄似地转了一圈。 春归语气软哝哝的,像喝醉了酒,他笑道:“老公,还在吃醋呐?” 几乎在第一个称呼出来的刹那,沈雪迟的身子就僵了僵,下腹很快有团火烧了起来,隔着布料烧向春归的手心,烫得青年瑟缩了一下。 男人扣住他的手,不让他拿开,哑声道:“……你刚出院一个月。” 春归听见这话笑了,当初他可是刚醒就被吻得几近窒息。他赤着脚,准备踮起来吻对方,但下一秒他就被托着屁股抱起来,他顺势环住对方的脖颈,男人惩罚似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人工智能感应到主人在卫生间停留了太久,所以自动放起了热水,热气在两人之间蒸发,他们缠绵在一起接吻,春归的身体很白,偶尔用些力气身上就会留下红痕,沈雪迟单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快而不急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男人的腹部紧致结实,背部还有几道伤痕。 他忍耐地全身发烫,双眼猩红,在外绅士贵气的上位者如今只剩下失态与失控,他抱着春归跨进浴缸,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偏偏吻却是轻柔的,一路从对方的眼皮蜿蜒到小腹,他哑声道:“等会不要喊腰疼。” 作者有话说: 成年就是好啊! 第75章 漆黑的夜笼罩了一切, 几道细长的水渍滑过玻璃窗,春归的脑袋晕眩,他视线涣散地看着被自己攥皱的灰色床单, 迟缓地意识到外面在落雨。 他全身燥热得慌, 就连嗓子都像堆满了干柴火,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口腔内满是苦涩和膻-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喝水, 想要跑到窗外淋雨! 逃离的想法一旦产生,当下的一切都会变得异常难熬, 青年试探地向前伸手, 身后撕咬自己的怪物顷刻间停止了动作,春归仿佛看见了希望, 急迫的心情让他忽视了身后传来的轻笑。 房间昏暗,没了粘腻的噗叽和缠绵呼吸声, 雨水敲击玻璃的动静格外明显,青年的两只手腕尽是抓握出来的红痕,他的爬行速度太慢,只好用尽了力气支起膝盖, 狼狈地跪爬去床尾。 可他身后炽热的视线并未消失,春归被吓得眼睛都红了,忍着身体的胀意加快速度, 他的眼底映着光, 正当他看见白色的门向自己敞开了一条细缝时, 他背后的怪物突然拽住了他的脚踝, 天旋地转间将他残忍地拖回原位。 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发出黯淡的绿光, 那是他好多年前骑在男人的肩膀,仰头贴上去的,此刻他再次颤抖着仰起头颅,被刺激抽搐出来的泪水染深了被单,声音深深浅浅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伴随的,还有青年小声地尖叫。 第136章 春归整个人好似掉进了会吃人的蜜罐里,他的脑袋昏沉,只能感受到糖被他的体温彻底融化,全身都黏糊糊的,他被糖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失重和致命的快感几乎充盈了他的骨髓。 他窒息地快要晕了过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伸出舌尖,奇怪的是,这糖还能解他的渴,就像化开的糖水般,是他从未尝过的甜。 春归随着那甜腻的气息追过去,糖却戏弄着避开他,没吃到糖,他有些不满,青年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可是还没看清什么,一只宽厚的手掌就捂住了他的视线。 透过指缝,一道白光骤然闪现在春归的眼前,雨势渐大,连他嘶哑的求饶都被淹没,他在雨中痉挛着,意识模糊间,怪物好像吻去了他的泪水,紧接着,比漆黑的夜更为可怖的东西重新覆上他,而这夜,还有很长、很长。 …… 春归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晌午,身边没有人,根据余温来判断,至少一小时前就离开了。 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这会光线充足,星星只能依稀看出线条轮廓。 他被沈雪迟抱着运动了一整晚,全身又酸又软,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显然为昨天玩过火的举动感到懊恼,但他也不忍心总让对方憋着,——沈雪迟顾及他的身体还没恢复,每每都趁自己睡着后才去卫生间解决。 春归尝试着坐起来,结果骨头又酥麻地让他栽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地想要喊沈雪迟过来,房间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沈雪迟精气神格外的好,见对方醒了,哄小孩似地替春归揉了揉腰,他穿过青年的腋下将人半扶起来,漱口水和热毛巾都准备了,春归只需要张开嘴巴,漱漱口吐进小瓷碗里,接着闭上眼睛等待男人给自己擦脸。 春归的嗓子还是肿的,像在喉咙处塞了个软桃子,他先是接过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喝了几口润润嗓子,这才拧眉盯着沈雪迟,严肃道:“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定个规矩。” 沈雪迟架起一个床用小桌子,把青年固定在中间,他没有接话茬,只是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俯下身亲了亲那人的嘴角。 春归晃了晃神,不可置信地望着沈雪迟,似乎在用眼神斥责对方怎么能用美色逃避问题。 他的音量大了些,夹带着确实被成功诱惑到的恼意:“昨天我都说不行了,为什么不停下来?我都昏过去了,醒来你还在做!如果以后再这样,我们就分床睡!” 沈雪迟顿了顿,把早餐端上来推在春归面前,是他爱喝的香菇鸡丝粥,男人面上看不出什么歉意,道歉也是极为敷衍,“我以为你喜欢。” “我喜欢?!”春归用勺子吞了口粥,瞪大眼睛看着他,正要说些什么,但突然被噎了一下似的,好吧,他确实挺喜欢…… 他清了清嗓子,纠正道:“那你也不能拉着我做一晚上啊,我刚出院不久……” “我分明提醒过你的,但你执意要拽我裤子。”沈雪迟声线清冽,尽显无辜。 春归嗫嚅了几下,这点确实是他不对,他试图辩解道:“但是……” “你去了很多次,我想过停下,可你缠着我的腰说再快一点,你还……” “不对,”春归意识到不对劲,他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的思路不被男人带偏,“我们要谈的是,是……” “三百个世界在现实是十年,世界却将近一百年,在痛苦地熬过那些漫长时间后,我终于能重新拥有你,所以我格外地珍惜我们来之不易地相拥,却又害怕这不过是我的黄粱一梦。” 春归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做错事的是他,说不出话的反倒成了自己。 沈雪迟半蹲下来,捧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对方的掌心处,男人也不像小狗那样乖巧地蹭蹭,下位者的姿势眼底却藏着阴暗的占有欲与侵略,“抱歉,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春归:“……” 他隐约觉得哪里被偷换了概念,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甚至懒到连胡萝卜诱饵都不肯放,就等他这只没心眼的小白兔跳进去,但他能对沈雪迟发出什么火呢? 春归哑了火,也的确对男人无可奈何,只好在对方的注视下甘愿跳进陷阱,不再吭声了。 把粥喝完后,沈雪迟也要去公司了,他现在除了会带一部分文件回家处理,其他的都习惯性压到下午解决,春归摊开手坦然道:“给我钱,我下午要去逛街。” 沈雪迟顿了顿,或许是之前春归一有钱就逃跑自杀的事情给他阴影太大,现在十块钱他都要犹豫好一会,他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黑卡交到青年手上,开口道:“不然等我下班……” “不行。”春归义正言辞地拒绝他。 男人面上倒没什么失落,只不过语气放轻了,“好吧,那你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晚一点会有司机过来接你。” “嗯嗯。”春归又滑进被窝里,冲沈雪迟飞了个吻,“快去上班吧,沈总。” 沈雪迟无奈地笑了声,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春归感到被窝上方落了点重量,正好点在他的额头上,他知道,这是自己爱人的吻。 自从上回鹿可燃被对方“你这种没老婆的人懂什么”伤到后,他那段时间都意志消沉,不想再跟沈雪迟说话,不过这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所以他想也没想地接通了,大大咧咧道:“干嘛?” 第137章 刚开完一场会,小助理跟在鹿可燃的身边整理文档,今天周五,他的心思已经飘到明天的双休了。 鹿可燃突然语调怪异地哦了声,小助理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他平常都会跟在鹿可燃的身后模仿,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照例挤眉弄眼地跟着哦时,他却与鹿可燃对上了视线。 他的神情瞬间凝固住,嘴巴还张成一个圆圈,全身血液一股脑地冲向小助理的头顶,他的心都凉了半截,“不是,脸僵了,我活动活动筋骨……” 鹿可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话是对沈雪迟说的,抹脖子却是对小助理做的。 挂完电话后,鹿可燃招了招手,对站在百米开外的小助理神秘莫测道:“过来,给你个好差事。” 小助理:……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 小助理万万没想到鹿可燃所说的好差事竟然是陪沈氏家主的对象逛街! 之前他只在研究所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那人沉睡的状态下,参考鹿总,有钱人的性格都算不上很好,指不定下一秒就轻飘飘地买下几千万的什么钻,然后阴阳怪气他没见过世面。 他惴惴不安地捏着手机,向沈氏的司机打探消息。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从他坐上车子开始,对方的嘴角就没下扬过,他没忍住问了句:“王大哥,你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瞥了他一眼,乐呵呵道:“我们公司发奖金了!数额还不小呢!” 小助理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啊,是你们拿了什么大项目吗?” 至少他在鹿可燃的公司就是这样,除了固定的年终奖和个人奖励,哪个组谈成了大项目也会跟着分红。 司机嗐了声,笑得更开心了:“不知道啊!凌晨五点人力部的突然通知公司上下所有员工这个月都有额外奖金,说是老板开心!” 小助理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心想:就多问这一嘴! 临走前,鹿可燃给了小助理沈总对象的联系方式,说到楼下了就打这个电话联系他,小助理之前也替鹿可燃接过一些大老板,但打电话不被骂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这回他有了经验,敲敲打打删了几行字才把短信发出去,发完后,他屏息等待回复。 手机震动了声,小助理没想到对方查阅的这么快,连忙拿起来看。 对方回复:我马上下来。 小助理熄屏,语重心长对司机道:“等会我们谨言慎行,得罪了金主夫人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司机接送过好几次春归去公司,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难接触,相反还特别的平易近人,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对小助理开口,对方就率先下了车,跑去迎接春归了。 春归面色算不上很好,他怀疑沈雪迟是属狗的,虽然对方已经避免在显眼处留下痕迹,但秉着狗狗喜欢标记地盘的性格,还是在他的锁骨处啃了一大口。 他抬头,看见一个人影快速向自己移动过来时还有些迟疑,正准备让路,就听对方弯腰大吼一句:“春先生好!” 春归吓了一跳,微挑眉道:“……你好?” 小助理抬头,几乎是在看见青年露出的一丁点咬痕的瞬间,就明白了沈氏发奖金的原因,他怔愣了片刻,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立刻做出标准的迎宾手势:“春先生,请往这边走!” 春归知道这是鹿可燃身边的助理,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和鹿可燃一样不正常,看着对方炯炯有神的杏仁眼,青年笑了笑,温声道:“叫我春归就好。” 上了车,小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拿出平板回头递给春归,他询问道:“鹿总说您要去逛街,所以我们接下来直接去梦时代,请问您有想购买的商品吗?还是一边逛一边看?” 春归立即回答道:“手表。” “好的,那我们直接经过汽车通道去往四层。” 小助理一边沾沾自喜着自己的专业,一边余光又瞅向满面春风的司机。 春归显然也被他的笑容吸引了注意,好奇地问出和刚才小助理一样的内容。 此话一出,小助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瞪大眼睛疯狂向司机使眼色,幅度大到就连春归也看出来了。 青年敛了敛笑容,总觉得司机的好事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助理偏过头,生无可恋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是甜腻小情侣一对呀~ 小助理:猪队友呀猪队友! 第76章 如果不是偶然见到沈雪迟摘下的腕表, 或许春归早就遗忘了这段记忆。 他本以为自己送给对方的第一个礼物,是那条入门级奢侈品的项链,殊不知时间再追溯更早一些, 画面悄悄停留在地摊货五百八十八元的银色腕表上。 那会他刚答应和沈雪迟谈恋爱, 时间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两天, 春归收到的礼物却能把自己狭窄的出租屋堆满了,他不清楚谈恋爱的人是不是都是这种模式,但他潜意识认为这种好意是暂时的, 等未来对方的新鲜感过了, 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所以除了一些实用、他赔偿得起的生活用品,春归将那些看起来就很贵重的饰品衣物全部整理好, 还给沈雪迟。 第138章 他郑重道:“请你不要再送那些很贵的东西了, 我还不起。” 春归也不记得当时沈雪迟是以怎样的神情看向自己了,但男人每每提到那回, 都会苦笑道:心脏就好像被谁硬生生挖出来似的,酸胀得厉害, 我以为我是因为心疼你的过去,可后来才发现不是的,我是在谴责自己急于把你带离苦海,却忘了对你做到真正的尊重。 春归长这么大, 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突然很开心地说:“你好像爱情电视剧里的深情男二。” 沈雪迟听后也笑, 过一会, 他佯装生气道:“凭我的咖位还演不了主角?” 青年靠在对方的怀里没有说话, 他的胸腔微微震颤, 还没有从喜悦的情绪中完全脱离, 因为他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还能待在许春娟的身边一起看电视,他理解不了男女主的虐恋情深,只心疼男二付出一切却始终爱而不得。 他默默地想:如果对方来到我的世界,一定会成为我的男一号。 所以他揣着自己仅剩的六百元,买了地摊上最贵的一块手表,他郑重地戴在沈雪迟的左手腕上,不过他太紧张了,始终没有扣好,表情慌乱地就像到了求婚现场才发现戒指尺寸不符的小新郎。 但被求婚的人不会在意对方这点失误,他宽容大度地替自己扣好腕表,曾经信誓旦旦说不需要爱的人,此刻失控般亲吻得很重,他的右手虎口缓缓掐上青年的后颈,像不动声色打上的桎梏项圈。 沈雪迟的声音很沉,他毫不留情地咬破春归的唇瓣,贪婪地汲取对方的一切,他的语速缓慢,一字一句虔诚的仿佛在说什么结婚誓言,但仔细听,就连撒旦都要担惊受怕,“是你要给我爱的,以后就不能收回了。” “春先生,我们抵达四层了。”小助理边说边回头,却发觉青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他顷刻间噤了声,正打算用手肘推搡司机让对方安静点,司机就大着嗓子推开车门,让他扑了个空,“我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哎呀,真气派!” 听见动静,春归缓缓睁开眼,有关过去的梦境烟消云散,现实涌入他的眼帘,他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开车门,左右看了看,轻笑道:“是挺气派。” 以前工作还有存款的时候,沈雪迟就借机讨走青年的工资卡,跟身份证还有护照一起放保险柜里锁着,如今春归还没出去找工作,手里没有余钱,就当这笔钱是借对方的,日后再还给他。 只是眼瞧着逛了好几家老牌奢侈品店都没有合眼缘的手表,青年不禁有些泄气。他想找出全世界最适合男人的表,但全世界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困难。 沈雪迟是一个格外念旧的人,至少对春归和他赠予的东西就是这样,所以当秘书说出这块手表十五年内修理了三十次时,春归想的是,果然如此。 可这块手表的质量太差,第三年的时候就已经在走北欧时间,修理一次大概能管两三个月,下一次时差紊乱又得送去维修。 它的外壳也受了太多刮伤,尽管男人有在好好养护,却依旧抵不过岁月流逝和灰尘颗粒造成的划痕。 总之,看见它,就相当于承认了他对沈雪迟付出的不平等爱意,毕竟一个六百块都不到的东西,怎么能与男人送给自己六百万的东西相匹配? 春归对这块表哪哪都看不顺眼,但他也忘了,当初自己欣喜幻想着男人戴上手表的模样。 他不好意思地攥紧衣角,鼓起勇气小声问摊主能不能给他一个礼品盒,这要送人的。结果摊主说礼品盒十二,把他最后的找零钱也拿走了,青年连回家的打车费都没有,怀里揣着精美盒子,眼睛亮闪闪地跑过一盏又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 春归抬起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进了一家新装修的门店,这家店他认识,是主打婚戒的品牌,不知为何开到手表这一层来了。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暂时还没有换掉的打算,正准备离开,店员已经微笑着向他走来,“先生您好,请问是看手表吗?” 青年婉拒的话都快脱口而出了,听见手表,他顿了顿,疑惑地回过头:“你们家开始卖手表了?” 店员点点头,从底部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一款太抢手,她们一般只拿出来服务高级客户,“这是我们家今年新推出的花语系列,代表对心上人真挚刻骨的爱。” 小助理好奇地探来半颗脑袋,惊艳地哇了一声,不仅是因为这块表的美貌,还因为它下面标签的数字,他都数不清后面跟着几个零了。他偷瞥了青年一眼,发现对方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是春归时隔多年送给沈雪迟的第一份礼物,他自然想精挑细选,他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又重新放回丝绒盒里,“抱歉,我爱人不喜欢这个款式。” “等等先生!”见顾客要离开,店员连忙把人请到贵宾室,顺便给小助理和司机也端上一杯红茶。 方才是她有眼无珠,把低调奢华错当成了普通,还以为他们只是几个长相优越,进来长长见识的小青年,直到走近了她才意识到对方穿的竟然是国际知名设计师今年刚拿出来拍卖的纯手工编制外套,全球独有两件。 在此之前,她还羡慕有钱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店员定了定神,从保险柜里捧出一个丝绒托盘,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黑色的腕表,是满天星的满钻设计。 第139章 助理喝了口红茶,眼睛似乎要黏在托盘上,全场就这一块表放在保险柜里,由此可以证明它的价格不菲,不过论设计……小助理砸了咂舌,还是认为刚才的花语系列更胜一筹。 可下一秒,黑色的腕表却随着店员移动的光源不停发生变化,分明是静态的物品,在这一刻居然有了水波丝绸的极光闪粉质感,而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不是黑色,而是接近黑色的藏青色,低头凝视它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一片完美星空。 “这是我们家推出的情人限定款,国外预约都要等待一年,汉京市唯一一块就在我们店,它表芯上的编码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定制祝福语后可以通过官方输入编码查询看到。”店员信心满满地拿出镇店之宝,若是能卖出去,她这一年的业绩都不用愁了。 为了加大售卖几率,店员提议可以免费帮自己试戴,但春归还是婉拒了,他垂下脑袋,认真端详着腕表像一泉水那样在自己手中流淌,他轻笑了声,已经想象到男人佩戴这块表时的惊艳了,他语调轻松道:“帮我包起来吧,谢谢。” “好的先生,请来这边付款。”店员大喜过望,这块表虽然稀有,但价格实在令人咂舌,就连富贵子弟购买都要考虑三分,她将订单录入电脑后抬头询问道:“请问腕表的祝福语要录入什么呢?我们这边提供语音服务哦。” 听见这话,春归眼睛弯了弯,看起来心情很好,“那请帮我录入这段话吧。” - 听完关于脑机的工作汇报,沈雪迟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他已经初步和联合国福利基金会沟通完毕,确认项目的计划开发会以“春·雪”命名。 男人一开始就没想通过脑机牟利,所以在春归回来后,他本想直接销毁脑机的核心资料,春归却在得知此事后希望留下它们,他说:“我想借此帮助更多存在心理疾病的患者。” 沈雪迟想,善良大概是这个世上最稀缺的东西,可偶尔他也会希望青年减少这种善心,对方把世界想得太好,但未必别人就会回馈自己这番好意,甚至有一部分人会把热忱当作对付好人的武器。他们不会细想为什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多余地给他们撑伞遮雨,他们只会抢走你的伞,变本加厉把你推进车流,暗自期待住进你空下的房子里。 所以沈雪迟说:“即便我们长达十年的研究过程被揭露,你苦痛的伤疤被重新揭开,他们甚至会议论你的过去?你真的能忍受这一切吗?” 春归哪里会辨别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他只是一个认为这对大家都好,于是闷头去做的笨小孩,就像知道数学题的过程是错误的,但万一答案正确了呢? 他说:“其实我比他们差劲,我可以活下来是因为当初你向我伸出救赎的手,可他们不同,他们如今活下来是在与魔鬼独自对抗,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浴火重生。” 尽管沈雪迟对善的观念并不会因为春归的言语而改变,但他相信且愿意保护青年的善意,于是他与基金会签订合同,脑机正式启动后获得的所有收益,都会以春归的名义捐赠给抑郁症防治公益。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沈雪迟解锁手机,在软件本就不多的屏幕上滑动几下,点进一个实时定位的隐藏软件。 他习惯靠这些了解春归的动向,就像佩戴腕表不是为了看时间而是思念一样,只不过小红点还没加载,青年的电话就顶着手绘爱心的图案弹跳出来。 春归没有说话,那边的背景音听着像刚从电梯里出来,沈雪迟眸中盛满了笑意,他松了松领带,主动打开话题,柔声道:“逛得开心吗?我好想你。” 电话里依然没有人回话,但下一秒,门外却响起了春归的声音。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雀跃:“想我的话请开门见见我吧,沈雪迟先生。” 沈雪迟怔了一下,几乎是瞬间,他就想起在好多年前的某个冬夜,春归被外派到国外出差,就连平安夜都在那里度过,青年抱怨北欧的冬天太冷,寒风呼啸总让自己做噩梦,于是男人让他打开门,一定可以看见许愿很灵的圣诞老人。 春归哼笑了声,嘲笑对方:沈先生,都这个年纪了,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幼稚玩笑的。 可他还是抱着期望打开。 于是在天空漆黑如墨,暴风雪即将降临的小镇,春归真的遇见了会实现自己一生愿望、就连身子都被冻僵的狼狈圣诞老人。 他小声笑道:“想我的话请开门见见我吧,春归先生。” 作者有话说: 当时以为回到现实会很快完结,结果发现还有几处线需要收拢,争取这一周就完结! 快过年了工作量突然变得好大!还是尽量日更,不过时间应该会晚一些,不像九点那么准时了~~gt;_感谢在2024-01-27 20:57:29~2024-01-29 21: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高悬不落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比起一个人待在家里睡懒觉, 春归更喜欢去公司陪沈雪迟上班。 不是那种趴在桌子上看对方认真工作的侧脸,而是真的人手一份查阅文件。 在这个存在规章制度的社会,人们大部分还得依靠工作赚钱讨生活, 虽然沈雪迟早已达到且超越了这个条件, 但作为沈氏的家主, 他更多的是在为责任上班。 第140章 春归不明白责任,他只觉得这个词汇听起来好沉重,所以在很久以前, 他曾期待过男人抛下责任。 他会幼稚地询问对方为什么还不卖掉公司, 反正已经有这么多钱,世界都可以环游三十万圈了。 沈雪迟听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淡笑道:“小朋友, 你是想出去旅游了吗?” 春归当然想,但事情的重点不在这,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对方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累。” 沈雪迟活到现在,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他明白春归眼中的世界和大多数人不同,青年就像误闯人类社会的小动物,对这个世界有太多不理解, 也区分不清他人的善意和利用,对着枪-管还能友好打招呼。 但他逐渐理解为什么有人喜爱饲养小鸟,却甘愿折断它的羽翼, 将它永远困在鸟笼。 人类的本性就是施虐, 面对可爱美好的事物更是如此, 眼泪会使他们亢奋, 痛叫只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就连沈雪迟偶尔都控制不了自己这种行为,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抑制住体内的兴奋因子,告诫自己不要真的吃掉春归。 学会真正的爱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这门自修课上沈雪迟还险些挂科,但好在他学会了心疼与尊重,他知道青年不是小鸟,更不是自己饲养的宠物,可他还是忍不住,于是他决定在创建健康的生态环境,充足的食物和温暖的窝以外,还要带对方出去了解、触摸世界。 于是在春归提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沈雪迟就通知秘书推迟下午的所有会议,专门腾出时间带春归去了两人经常散步的月亮湖公园。 工作日的公园没有什么路人,太阳炙烤着地面,就连野草都发出滋啦的声音。湖面的涟漪披了层金纱,一阵微风拂过,像夜晚来不及带走的星辰。 在青年选择的白天鹅脚踏船里,沈雪迟向对方耐心解释工作背后藏着的使命与责任。 “卖掉公司所有人都会失业吗?就像我之前的老板跑去国外,大家都没有工资吗?”春归高三辍学后就在外面打工,刚开始没什么经验,很容易被骗到皮包和传销公司,虽然后来逐渐摸索出一些门路,但也都是一些不签劳动合同的黑心公司。 面对青年,沈雪迟表现得向来不坚强。听着对方风轻云淡地谈论过去,他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泪烫得鲜血淋漓。 沈雪迟无法向青年解释,大家的处境会比他好很多,他们可以拿到几倍的工资赔偿,或是分配到别的公司,但男人揉捏着他的手掌,还是轻声道:“嗯,公司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比较安稳的场所。” 春归懵懂地点了点头,弯弯绕绕得到了另一个新答案,那便是责任就像沈雪迟对他,或是他对沈雪迟的爱那样,他们都是彼此最为安稳的港湾。 这句话轻飘飘地如烙印般刻进春归的心里,于是他夹杂着这样的使命感,一年又一年地强撑下去,因为他想给沈雪迟一个像样的、温暖的家。那个家常年亮着暖色的灯,乍一看,还以为太阳跑他们家来了。 听说快要死掉的植物都会靠阳光活下来,那么他也可以靠这个灯泡活下来吧?尽管春归在很努力地汲取养分,但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的日渐枯萎,他想,果然还是要去外面晒太阳。 于是春归来到六楼,阳光穿透云层,太阳就像他生日蛋糕上燃烧的蜡烛。 他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蜡油糊满了他的身子,和沈雪迟给予他的拥抱一样,黏糊糊的,很温暖:我要成为沈雪迟心口上最丑陋的疤,永远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 拥抱的力度加重,那人似要将春归完全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再收紧手臂,青年的下巴都磕在对方的锁骨上,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就连推都推不开,他的胸腔也被挤压,只能在窒息中挣扎:“救,救命……” “勾引完就想跑掉吗?”沈雪迟的语气还算温和平静,齿尖却已经磨上青年唇侧的软肉,他的言语和行为永远成不了正比,春归被咬得又疼又痒,却只能环着男人的脖颈被迫接受。 他潮红着脸道:“我哪里有在勾引你?你分明就是想占我便宜。” 沈雪迟指尖抚过对方的嘴唇,转身倒了杯温水塞进青年手里。春归不爱喝白开水,觉得这东西没滋没味的,但因为是男人递过来的,他舔了舔嘴唇,几口喝完了。 他还记得这杯子是某一年的城市限定款,他很喜欢上面的吉祥物装饰,不过据说这一款式很难买,他也不想故意去折腾沈雪迟,于是谁也没有告诉,可第二天瓷杯就神奇地出现在自己的枕边,后来春归去公司去的勤了,就索性把杯子搁沈雪迟办公室里。 沈雪迟想笑,他从手腕上摘下一根皮筋,三五下替青年把头发扎好了,还顺势揉捏了把对方的耳垂,他坦然道:“嗯,被发现了。” 春归气得又要咬他,但沈雪迟很会先发制人,十分钟过去,反倒是春归身上的咬痕愈来愈重。青年急得不肯再和他闹,一个人抱着文件捂着屁股跑沙发上躲着,还不忘拿出茶几底下备着的小零食。 沈雪迟善意提醒道:“不要吃太多,过会还要吃晚饭。” 春归不听,还要当着他的面,泄愤般把薯片咬得咔擦脆响,男人本是在翻阅报表,半晌后他抬起头,青年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对方还没说一句话,他就满脸不情愿地把零食闭袋封口,不再偷吃了。 第141章 春归忍了忍,没忍住,抱怨道:“你对我有点苛刻,爱吃零食是每个人的天性。” 不过他也只敢动动嘴皮子,若是让他继续挑衅下去,他是肯定不敢的。 可沈雪迟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做过多解释,但青年听着莫名脊背发凉,就像他曾经肠胃不好却爱喝冰牛奶那样,最后男人治的他看见牛奶就害怕,想到这,春归噤了声,不再继续追问了。 虽说是帮忙看文件,但春归毕竟太多年没上班,看那些报告就像看天书,没一会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六点,青年摸了摸盖在自己身上的毛绒毯子,哑声道:“这毯子好柔软,家里也备一条吧。” 沈雪迟正在敲电脑,键盘声有意放轻,见对方醒了,他按压了一下酸胀的眼窝,起身挤到容不下第二人横躺的沙发上,“这条就是从家里拿来的,当时你更喜欢印着鸡蛋花的那条,还想把这条丢掉。” “是吗?那我跟它道歉。”春归懒洋洋地张开双臂拥抱他,感受着两人之间亲密的温暖。 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沈雪迟没有让司机来接。他半蹲下来替青年穿好鞋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替对方围上一圈围巾。 比起使用交通工具,春归更喜欢和男人手牵手散步,观察他们生活中细微的变化。 例如新开的店铺商量着下次来吃,路过蛋糕店时会购买一块奶油蛋糕和几个蛋挞,偶尔碰见卖气球的老人,会用五块钱兑换一个红色爱心气球。沈雪迟会把白色的线绳绑在青年的手腕上,满意地笑道:“这样跑丢了我也能找到你。” 而这时,春归都会控制不住地乱想,十五年真的还能保持热恋期吗? 况且那已经不是十五年,而是掺杂全部世界的一辈子了。 正常来说,人就像一片叶子,从生到死,他们度过的每一天看似相同,却又完全不同,但沈雪迟是实打实地不停重复经历,崩溃重组,他是真的疯过,不然也不会出现在精神病院。 刚回来的那几天,春归还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他想沈雪迟怎么这么可怜啊,居然摊上了这么不正常的自己。为了弥补,他会下意识做出一些讨好对方的举动,好像不那么做,就对不起沈雪迟做的这些事了。 还说什么不需要回报,你幸福就够了。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不渴望爱的回馈?至少春归不相信沈雪迟能做到,对方恨不得把他扒皮喝血永远融为一体,偏偏爱讲一些君子理论。 但当沈雪迟面对他下意识的讨好,长篇大论的告白时,男人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不需要什么感人的话,陪在身边就足够了。” 春归瞬间鼻子发酸,心脏被狠狠攥住一样,委屈地哭出来。 他想沈雪迟真的疯了,而且坏的无可救药。 说这些话,不就是想把他永远困在自己身边吗? 可根本不是。 分明是他对沈雪迟太坏了。 一个小小的自私的愿望,竟然困了沈雪迟这么多年。 - 回到家,春归才担惊受怕地把手表从口袋里拿出来,他在怀里藏了好久,还险些被沈雪迟拥抱的时候发现。 他嫌店员包装的盒子不好看,特意加了八十块钱,让对方换了她们店最好看的丝绒盒子,四四方方的,刻了沈雪迟的名字,刚好能握在手心。 青年探出上半身,瞥了眼还在浴室放水的沈雪迟,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他想找到一块难度适中的位置藏起来,等待男人自己发现。 但衣橱书柜那些太简单了,保险柜呢他又不知道密码,思来想去还是放在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比较保险,如果沈雪迟某天要用到里面的东西,打开来看,一定会被自己的礼物惊喜到。 想到这,春归弯起嘴角,他趴在床上,捏住底部抽屉的小圆球,本以为里面会放着一些床上用品,可打开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的小木匣子。 青年顿了顿,他迟疑了一会,回过头,沈雪迟还没有出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放着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以为它早就被自己扔进垃圾桶、送去废品回收站了,却不成想,男人在他离开后,又默默地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 沈雪迟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尽管春归会把自己的心伤得烂透,可他会一直笨拙地用针线把不值钱的破烂心脏缝补起来,然后拍拍春归的背,在心中道:“我和你会永远在一起。” 第78章 休息日的时候, 沈雪迟和春归去了趟墓园。 他们以为没有到清明节,过来探望逝者的人不会很多,可在墓地管理员的带领下, 他们踏上一层又一层阶梯, 灰色的墓碑前摆满了色彩艳丽的鲜花, 管理员还贴心地为它们放上一把小伞,防止雨水将这些花浸烂。 有的墓碑前放着几瓶酒,旁边摆着两个小瓷杯, 一杯已经喝完了, 另一杯大概还在等缺席的某人幻化成人间风雨,共同酌饮这杯喜悦。 春归收回视线, 望着前方好似数不尽的台阶, 他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男人没有看他, 始终盯着前方,唇角却扬起浅淡的笑容, 没有犹豫地回握紧了。 第142章 墓园据说是由废弃度假村改造的,侧面连接着一座后山,管理员说那里存在着许多生灵,就连森蚺都有, 经常有迷路的小动物闯入这里,然后停在某一块陌生墓碑前嗅嗅闻闻,稍微迷信一点的家属都愿意相信是逝者回来看望自己了, 所以很乐意让它们偷吃贡品。 台阶的缝隙长满了杂草, 汉京向来四季无常, 这会都冬天了还有小雏菊和蒲公英, 他们经过时扰醒了趴伏在上面休憩的小灰蝶, 它吃力地扇动着翅膀,察觉到危险离开后,又晃悠悠地回到花蕊。 春归低垂着头,认真地盯着两人同样左迈右抬的步伐,他和沈雪迟的同步率太高,滑稽得好像在走什么情人路,传说只要牵着手将这条路从头走到尾,他们就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青年默默地想,那他们下一世肯定还能再次相遇,因为过会他们还要从尾走到头。 其实最开始,提议去看望春归家人的人是沈雪迟。 不过在逃避这件事上,春归一向做得很好,但他真以为用被子蒙住脑袋就可以斩断外界的一切联系吗? 男人垂眸,用沉默凝视着对方蜷缩成团的鸵鸟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想撬开春归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都装着些什么,就连无意识的举动都要自己像摩斯密码那样猜测。 可他到底做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屁股,轻声报了个数字,“一。” 春归当然听见了,但他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他犹豫了一会,继续向被窝深处钻去。 直到半晌过去,他茫然地露出半颗脑袋,这才发现男人去阳台晾被单了。阳光倾洒在对方的身上有些晃眼,青年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刚才的对话是自己缺氧,闷出来产生的幻觉。 沈雪迟对此表现得若无其事,提溜着他出门买菜时还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春归头顶的小呆毛一摇一晃,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辣咖喱饭!” 说完,他瞬间噤了声,一脸警惕地盯着沈雪迟,生怕对方下一秒又冒出什么有关墓园的话题,可直到他提心吊胆地吃完饭、洗完澡,男人替他掖好另一边被角,他都没能说出自己害怕却期待的答案。 但正当春归完全忘记这件事,且愉快地度过一个周后,沈雪迟却在他最惬意的时候再次放出大招。 当时男人正在帮他清洗身子,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脆弱的,他哆嗦着双腿,心想就算对方现在提出要去天上摘星星这种荒谬条件,他都可以无脑答应。 可沈雪迟咬了口他的耳垂,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爸妈?” 这句话仿佛羞耻地成为了春归的高-潮按钮,下一秒,他突然很急促地喘了口气,用力拽住男人的衣领,仰起喉结小声尖叫,他晕晕乎乎地想:他在叫我的爸妈为爸妈欸…… 人是爽了,但春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在这种氛围下做保证,有些像渣男的事后一根烟,含情脉脉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青年索性窝在对方怀里装死,粉嫩的小舌头一吐,结果沈雪迟居然捏着它不肯松手,春归见缩不回来,立刻像炸毛的小猫张开口,把整个指尖都含进嘴里去咬,男人却在此刻掐住他的下颌,拇指探进嘴里撬开牙关。暴风雨般激烈的吻瞬间袭来,春归承受不住,呜咽着去躲,沈雪迟就按住他的后脑勺,折腾到两人的嘴唇都见了血才肯罢休。 沈雪迟亲了亲他的眼睛,淡淡道:“二。” 春归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挣扎着要从对方怀里出来,他这才明白报数的含义,敢情这是威胁倒计时啊? 他扬眉瞪向沈雪迟,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可见真的很气恼:“三!” 沈雪迟倒是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慢条斯理地洗完手,这才漫不经心道:“确定吗?” 春归:“……”燕陕婷 他想沈雪迟一定是故意的,只好用沉默抵抗,但那人轻攥住他的两根手指,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分明被握住的只有食指和中指,春归表现得却好像整颗心都交在男人手里。他有点不安,索性放松身体像只树袋熊趴在对方身上。 沈雪迟捏了捏他的软肉,像个尽心尽力引导学生迷途知返的老师,“为什么不愿意去呢?因为害怕吗?” 春归闷闷道:“害怕给他们丢人,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优秀。” 三十五岁的春归隐约意识到,在同龄人中,没有像他这样活法的,只不过世界没有告知他这样的活法究竟算不算成功,但绝对不是大多数人口中的功成名就。 青年顿了顿,语气极其低落:“我太可怜了。” 他其实是想和沈雪迟撒娇的,但千言万语凝聚在嘴边又不知怎么讲才好了,如果他能更早一点与对方相遇,想必也会成为很好的人吧。 男人不赞成地啃一口他破了皮的唇瓣,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都擦净了,嘴上却偏偏附和道:“是啊,可怜小狗。” -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他们才终于来到埋葬春家父母的地方,这里是春归亲自选中的,左边种着一排柳树,右边就是一条小溪,偶尔还能看见对面低头饮水的小鹿,他想他的家人也会对这里感到满意。 只不过视线落在刘玉珍的墓上时,春归搓了搓自己发麻的指尖,依然感到难过。 他本是决定遵从刘玉珍在世界里的遗言,将她海葬,可真当联系完墓地管理员,看着他们企图翻开那片土壤,把刘玉珍的骨灰捞出来扰她清净后,眼泪瞬间打湿了春归的睫毛,他崩溃着跑上前阻止。 第143章 墓地不允许烧纸,但青年已经在自家院子里烧过了,老一辈的说烧纸要用树枝在土地上画个圆圈,一边烧还要一边念叨逝者的名字,喊他们过来收钱了。 春归也不记得自己和沈雪迟总共烧了多少,但他们肯定能用上最新款的手机,每天从三十万平米的床上醒来,无聊时还能开开坦克大炮了。 他把花束放在三个墓碑前,回头看了眼沈雪迟,紧张道:“……我来看你们了。” 对着空气讲话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春归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没话找话,可说得多了,那些话语就像流水般顺其自然地就从嘴里淌出来。 他说沈雪迟昨天给自己做了农家小炒肉,自己很快就要三十六岁了,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年底的时候他和沈雪迟大概会去云滇旅游,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日照金山。 他絮絮叨叨地说太多,但就像考了一场长达两小时的普通话考试,事后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口渴的时候,沈雪迟会默默为自己递来矿泉水,瓶盖子一定是拧开的,说到动情的时候,旁边会适时地出现一张印有奶牛印花的手帕纸,甚至不需要春归自己动手擦,到最后,青年的睫毛黏成一簇簇,哭的一抽一抽,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示意沈雪迟说。 男人怔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墓碑前,张了张口,却又很紧张地闭上了。 春归带着鼻音,很诧异似的,“你怕啊?” 沈雪迟手脚僵硬,看着他,迟疑、缓慢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男人第一次这么坦诚。 青年霎时乐了,顶着一个小红鼻子,像看热闹似地直勾勾盯着对方。那人手腕上璀璨的钻石切割面不停晃着春归的眼,青年的心跳重起来、快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雪迟笑了下,清隽的侧脸线条彼时在阳光下也显得几分柔和,他说:“……爸、妈,还有奶奶,谢谢你们,我们会继续幸福下去的。” 在回去的路上,春归看见林子里有三只跑出来的小土狗,他好奇地歪头去看,碰巧与它们对上视线,每一只小狗的脑袋上都插着一朵花,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为它们戴上的,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身边人的视线投过来,春归正想抬手去指,却发现小土狗们已经不见了,他只好用手小幅度比划道:“看见了三只很可爱的小狗,脑袋上还插着花。” 沈雪迟垂下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男人的唇角笑意分明,替对方捋过碎发,下一秒,一朵紫色的小花出现在春归耳边。 那人温柔轻缓道:“很可爱。” 春归眉毛微挑,耳尖却红了个透。 其实那块手表在买来的第二天就被沈雪迟发现了,青年本是想借鉴对方的做法,在男人还没醒来时把手表放在他的枕边,这样他睁开眼最先看见的就是自己的礼物了。 可春归倒好,东施效颦,直接睡过了头,还被自己藏好的四四方方盒子硌醒了,他睁开眼的时候,沈雪迟还想把手表重新藏回他的枕头下。 发觉对方醒了,男人顿了顿,两人沉默地四目相对着,全然没有发现与被发现的心虚。 不过春归还是坚定地认为,世间万物都没有沈雪迟的黑色眼珠好看,尤其是盯着自己时,它好像一颗落了雨的无光星星。 后来青年再去翻看那个小木匣子,果不其然,银色的旧腕表和那块项链都被男人乖乖放在里面,也难为沈雪迟佩戴这么久,竟然落后了六个小时,这会才晚上六点,就要上床睡觉了,他顿觉无趣地关上盒子,很久没有再看它。 但从墓园回来后,就像心灵感应似的,春归突然心血来潮,再次拿出小木匣子搁在腿上。 他明白里面藏着的只不过是款式便宜的坏手表和过时的旧项链,除了沈雪迟,不会再有第二人宝贵这些东西。可他就是想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确认。 春归定了定神,他掀开木头盖子,视线落在银色腕表上,他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睛,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想,今天不过是很平凡的某天,既没有所谓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引起一场飓风,也没有自然灾害让人们流离失所。就像春归离开墓园前,从自己眼前一飞而过的蒲公英种子那般,它们飘飘荡荡,最终会落定在自己选择的那片土地。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时钟,相差的时间不过是上帝设下的诱饵,只要他们不放弃,一直走下去,他们终会与彼此相遇。 春归好像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他抱着木匣子站起来,轻轻向那边走去。 半掩的房门外,沈雪迟已经在官网的查询地址里输入全球独一无二的数字编码,而里面传出了独一无二的爱与声音。 他正在一遍遍地循环播放,看向春归,眉眼微翘。 “我爱你,我永远的男一号。” 作者有话说: 杀鱼多年,我的心早已和杀鱼的刀一样冷酷无情! 什么?沈雪迟和春归?他们是真的! 第79章 完 脑机正式面世的当天, 沈雪迟和春归没去采访现场。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沈氏出钱和机器,而基金会作为慈善组织的一种, 负责用沈氏给的东西接收以及治疗病人, 其中自然包括脑机的宣发工作。 鹿可燃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 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沙发上互喂水果的二人,他一言难尽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叫上我行不行?” 第144章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了和沈雪迟争一块地皮,被迫让出了至少六个点, 气得他大骂奸商都没这么黑。 那时沈雪迟轻飘飘说了句什么?对, 他说他每年都会给慈善基金捐一大笔钱。 鹿可燃简直被气笑了,除了那人, 这个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敢把他当傻子骗的人, 抵税都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所在在他得知脑机正式启动后获得的所有收益,都会以春归的名义捐赠给抑郁症防治公益时, 他是真有点害怕自己这个恋爱脑朋友了。 如今沈雪迟洗心革面当个真慈善家,也多亏青年为那人披上了人皮, 鹿可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春归身上。 初见青年,他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概是沈雪迟无聊,从某个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小孩。 倒不是说春归的外表看上去多么脏兮兮, 相反正是太干净,洗到发白的牛仔外套,一看就是裤子破了才缝上去的卡通贴纸, 警惕且不自信的眼神, 微微驼着的背, 说话大多要对方重复两三句, 才突然反应过来似地慢吞吞答复。 而春归的回答永远都是贴着无聊标签的千篇一律, 仅仅聊了几分钟就让鹿可燃彻底失去兴趣。 于是他更加断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青年不过是沈雪迟恶趣味的消遣,当那人也腻了之后,不会再有人对春归保持耐心。 毕竟沈雪迟本身就不是一个耐心十足的人。 但在脑机的计划初步诞生之后,鹿可燃发现自己竟然想错了,可在自己这个错误和男人的正确面前,他说不清究竟哪个选项更加离谱。 所以他专程从国外赶回来,当面质问沈雪迟:“你是认真的?” 其实他们这个圈子,什么奇葩事没见过,出身卑微的孩子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案例也不在少数,他以为对方至少会给出什么上学的妹,破碎的家这一系列卖惨的原因,万事绕不过可怜二字。 沈雪迟却静默了片刻,在这样突兀的氛围下,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他说:“我爱他。” 鹿可燃不可置信道:“你真的疯了……” 沈雪迟摇了摇头,并不赞成他这个说法,“我早就疯了,但因为他,我变为了正常人。” “……沈雪迟,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如果对方只是玩玩,鹿可燃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动了真感情就意味着甘愿参与一场永远不会获胜的豪赌,它没有任何好处,也无法从中获利,他不认为沈雪迟会把自己唯一的弱点交到他人手里。 但沈雪迟说:“我甘之如饴。” 鹿可燃的思绪被打断,男人面色如常地吃完缺少一部分尖尖的草莓,他用湿纸巾将青年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这才慢条斯理道:“你可以代替沈氏出面。” 这相当于让鹿氏间接获利,平白无故高涨一波股价,便宜不占王八蛋。 鹿可燃顿时欣喜地睁大眼睛,但与沈雪迟对上视线后,他心存疑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双手抱臂道:“说吧,这次又想从我这拿走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身边人的手指,春归代替他解释道:“这是我们对你表示的一部分谢意。” 如今的春归举止得体,说话落落大方,更不一样的是他那双眼睛,像死去的人从冬夜中活过来似的,他收到了世间最好的情谊,从此眸中闪动着光泽,里面藏着小小的月亮。 鹿可燃听后嘿了一声,揶揄的眼神落在那人身上,正想开口犯贱,沈雪迟却微抬眸,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瞥了他一眼。 但正是这轻飘飘的一眼,让鹿可燃敏锐地感知到危险,紧急刹住了车,他干咳了声,“……谢谢。” 脑机面世的日子定在一月一日,在人们为跨年夜狂欢的那一天,电视机上出现了鹿可燃严肃的面庞,他拿着小助理临阵磨枪赶出来的稿子,大脑快速阅读的同时还要纠正对方的语病和错别字。 在脑机的消息部分泄露后,群众就将脑机的期待值拉到最满。 在追踪沈氏家主长达十年的研究以及三十次专家指导性改进后,脑机的第一位体验者仅用半年的时间就治愈了自己的心灵创伤。 但即便如此,网络上依然有人对脑机的真实性提出质疑:虚假的爱是否能成为真正的爱? 这个话题刚被创建就迅速登上了热搜,网络上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假的就是假的,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理想的乌托邦,人类终有一天会灭亡!】 【不同意楼上的说法,如果我的生活已经如此凄惨,那么我为何不需要一份虚假但能治愈我的爱?就像我愿意花三千块聘请一位年长女性扮演我的母亲。】 【虚假的爱就像皇帝的催生剂,尽管它不是真实存在,但我依然愿意为了这份美好,用力地生活下去。】 【脑机的存在不就是建立在虚拟之上,让我们回到过去,补足遗憾?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回去拥抱一下曾经的自己,告诉她,没关系,你已经很棒啦。】 在宣发会上,鹿可燃被新闻媒体和记者围攻,险些吞没在人海里。 有人得知鹿总十年如一日地替自己的挚友打理家族,不禁称赞他们的友情,也有人了解到沈氏家主那段感人肺腑的爱恋故事,以及两人之间奋不顾身地救赎,然后大肆歌颂他们的爱情,但民间流传的版本太多,最终离谱到就连鹿可燃都忍不住出面辟谣。 第145章 其中一个记者问道:“对于您挚友的做法,您当时是给予支持的态度吗?” 鹿可燃内心翻白眼,谁能拦得住那莽夫啊? 但他还是敛了敛神色,反抛出另一个问题:“如果在世界终结前,你只能留下一句话,那么你想对你的爱人说什么?” 记者被问住了,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秒,又是一拨人蜂拥而上,闪光灯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几个话筒差点塞进鹿可燃嘴里。 在对方快要吃人的神色下,保镖们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护送着鹿总坐上礼车。那个女记者很快追了上来,在车窗即将升上前,她大喊道:“脑机的概念是由沈氏提供且制造,请问在如此重要的宣发会当天,他和他的爱人为什么没有出席?!” 鹿可燃顿了顿,他盯着直播用的摄像头,意味深长道:“他们啊,他们在……” 从电影院出来后,春归吸了吸鼻子,还没有从悲伤中完全脱离出来。 他向来喜欢看悬疑烧脑电影,偶然一次看见这部电影的预告后就一直期待着今天的首映,可他没想过结局竟会这样令人难过。 他怀里抱着的爆米花还没有吃完,发型也因为靠在椅背上变得乱糟糟的,男人为他仔细擦拭完眼泪,又用手指梳理好头发,看了看他,没忍住轻啄了一下他的眼皮。 春归抬眸很弱地瞪了那人一眼,失落道:“所以说,多诺万最后喝下的那杯混淆着失忆药丸的终结之酒,于是开始了开头的循环吗?他永远逃避在爱人的死亡中,却又甘愿溺死在布兰迪斯的爱里,这样的做法究竟正确吗?” 沈雪迟作为个体存在,无法对一件事给予真正的对错评判,他只能依照个人想法谨慎回答道:“大概吧,就像布兰迪斯跳过了两次告诉多诺万自己即将死亡的选项,最后却在告知对方有关世界黑暗残酷的真相和我爱你中,坦然地奔赴了爱意,那一刻,理智终将击溃理性,且没有人能拒绝。” “所以你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春归不知道自己又哭了,他只知道如果此刻用显微镜放大看他的眼泪,一定会是一把把尖锐小刀,但上面说不定刻着爱的形状。 沈雪迟被青年抱着,似要掉进对方清澈干净的瞳眸里,他看见自己倒影,还有他渴求着什么的眼睛。 他低低嗯了一声,解释道:“没有人能忍受这种痛不欲生。” 春归没有再说话了,他默默地想,爱本就是痛不欲生,和小时候的生长痛没什么两样,它以血液为食,刻进骨髓里刮也刮不出来,像藤蔓那样在他们的体内肆意生长,但疼痛和爱一定是必然的生长经历,好在他们开花结果,完美通过了这个选题。 青年赌气般把男人的卫衣袖子打了个结捏在手里,男人无奈地笑起来,隔着布料抓住他的手,慢悠悠地跟着他往外走。 黄昏已经落了,夜幕即将降临,只有极远处的余晖还映着一片浓融火红,影院的大厅还在重播鹿可燃的经典发言,脑机因爱与遗憾诞生,本就是它的命运。 而虚假的爱意是否能取缔真正的爱? 他们都知道的,尽管世界由谎言编织,但爱是打破假象的唯一真实。 沈雪迟原本在三个月前就用心筹备着春归的生日宴,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春归委婉拒绝了豪华生日宴的存在,且为了对男人表示感谢,他想亲自带对方度过这一天,生日本就是为了让青年开心,男人欣然答应了他的提议。 于是在这一天,春归既不需要生日蛋糕,也不要昂贵的礼物,他先是租了一辆小绵羊,两人一人戴好一个头盔,青年问对方想吃烤肉还是火锅,沈雪迟沉吟了一会,说:“火锅吧,你老是嫌大学城那里的烤肉店会崩油。” 春归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大学城?” 男人没有拆穿自己已经看见对方团购的双人火锅券,只模棱两可道:“猜的。” 过去的这十年,物价上涨了不少,春归担心套餐吃不饱,又豪气地点了五六道菜,没想到上菜时老板还没忘记他,对方说自己如今快六十,大概明年就会退休跟老伴出去旅游,他多送了春归一盘肥牛,遵循着节约是美德,青年险些把肚子吃撑。 吃完饭后,沈雪迟也不问青年要去哪,总之对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结果走出三百米远,他们来到了一家陶艺店。 男人没什么艺术细胞在身,沾了水的泥巴在他手里变成一团稀泥,好不容易做成一个小碟子,但不知道能装些什么,反观春归那边已经做出了两个碗,他手抖着上色,最后写出了一个歪七扭八的春和雪。 他看见沈雪迟做出的碟子,笑得肚子痛,最后在店员的指导下,他心灵手巧地捏出两个圆嘟嘟的小泥人粘在碟子上,强行挽救成一个小摆件。他们留好了电话和地址,等过几天陶瓷烧制好了就快递邮寄过来。 春归笑着牵住男人的手,两只铂金戒指磕碰在一起,恰巧有客人进店,玻璃风铃轻微晃动了一下泛出空灵声响,青年恍惚了一瞬,以为又出现蝴蝶,可眼前不过是一对父母牵着一蹦一跳的小女孩,她的脑袋上佩戴着两只蝴蝶发夹,春归回过神,随即向店员礼貌道谢。 骑小绵羊路过一段非机动车隧道时,春归没忍住问道:“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 他今天制定的行程已经圆满结束了,他很早就想度过如此平凡却幸福的一天,但沈雪迟总能在他意犹未尽的时候说还没有结束。 第146章 这条隧道很长,小绵羊骑行大约要十五分钟,男人圈着他的腰,没有明确告诉他目的地,而是问他:“如果人生终结前只能留下一句话,你会选择留下什么?” 春归难得被一个问题困住。 小绵羊的车头亮着橘色的灯光,它的照射距离有限,只有在前行时,才能分清下面的路究竟是隧道还是已到达出口。 青年能感受到对方将他抱得更紧,他的思绪飘飘荡荡,像一艘小船,底下承载着的是无数发灰的旧回忆。 他会留下什么呢? 就像他被沈雪迟送去心理评估,在得到成功康复的消息后,男人沉默地抱着他那样吗? 他们是同病相怜的可怜小狗,浸泡在对方虔诚的爱意中忍不住掉眼泪,但地面还是干涸的,原来他们伸手接住了对方的痛苦。 春归想,他应该会嘱咐沈雪迟好好活下去,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流行殉情那一套了,人生这么长,希望对方在任何境遇下都能获得幸福,但他又觉得男人一定会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然后干出抱着自己的遗照和骨灰痛苦地等待两人相遇这种事。 他想了太久,这才发现自己能做出的选择居然只有像布兰迪斯那样坦然地奔赴爱意。 春归的话语声很轻,但他相信,沈雪迟一定可以听见。 他喃喃道:“我爱你,我……从来都无法放弃爱你。” 他幡然醒悟,原来爱一直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三个字就可以概括千言万语,爱又是这么复杂且痛苦的东西,光是说出来就让他的嘴里溢满苦涩,比吃了苦瓜还令人难以接受,但…… 沈雪迟贴近他的耳边,小声道:“抬头看。” 春归听话地抬起头。 下一秒,没有任何变化的隧道突然成了浓墨点缀的灿烂星空,月亮挂在枯树的枝桠头,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发觉,今晚并没有星星。 可无数绽开的烟火带着弧线升上天际,如路灯下融进水潭的金雨,噼里啪啦盛开的群花被枯树挡住,它说枯树开花,它在提前演绎春天。 “我爱你。”沈雪迟回应他。 周围的景色不停发生着变化,在若干年若百年后,这里说不定会成为一片废墟,但有一样东西一定不会变,春归就是如此笃定。 他认真道:“沈雪迟,我想爱一定是热的。” 男人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用手抚平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为什么?” 春归回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到胸膛、心脏、胃,乃至他的全身,他的话诚恳、真挚,像受到启蒙的十岁小孩,“我想我这里本是冰冷的,可遇见你之后,好像有暖流经过似的,我整个人都变得很暖和。” 沈雪迟的指尖微微蜷起,烟花未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记起在大学的某次辩论赛上,他和鹿可燃作为正反方的一辩,辩题是“爱的最高境界是等待还是放弃”,从利益角度来讲,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当选择放弃,力求蜥蜴断尾、自保撤退,他却戏剧性地抽中了等待。 而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毁一切,力求爱人得以重生。 鹿可燃打趣:“成为救世主的感觉如何?” 沈雪迟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淡声道:“救世主从不需要固定的人选,拯救人类的,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人聚集在一起。” 鹿可燃一时无言,“你还真是把你家那位的原则学了个彻底啊。” 这点沈雪迟倒是十分赞同,“嗯,彻底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他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于是沈雪迟在大学期间曾研发出一个小程序,名为轻言。 程序的构造很简单,输入一个固定使用的邮箱或手机号,再设置完一百年以内的期限,将自己想寄存给那人的话输入完毕后,它就会在固定时间内把这段话自动发送给对方。 不过当时的沈雪迟没有在意和想要寄存的人,后续就将这个代码慷慨送给学弟学妹们用来创业了。 但就在他躺在春归的身边,两人共同戴上脑机的那一刻,阴差阳错,他突然想起了这个程序的存在,他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又设定多久的期限,只记得放下手机时,他的手都在抖。 温热昏黄的光将他们完全笼罩,沈雪迟反扣住青年的手,缓慢、温柔地压着他的舌尖,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逐渐同步,男人苦涩道:“恭喜,你学会爱了。” 烟花结束的刹那,漫漫黑夜突然飘下雪花,但这个冬天或许不会再冷了,因为隆冬过后,便是春天。 - 在二月四日这天,春归完美结束了手里的第一个抑郁症防治公益的项目。 当初他四处求职却屡屡碰壁,尽管他的学历不差,但十年的空窗期,任何企业都会犹豫再三。沈雪迟本想替他暗中操作,青年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在他自身的努力和坚持不懈下,终于在一月中旬成功通过复试,入职了一所小型福利机构。 闲暇时候,他会阅读一些有关心理的书籍,也开始学习前辈帮助一些无法自我调节的心理疾病患者做好疏导工作。 福利机构和沈雪迟的公司相隔不远,下班后,春归往往会搬出一个小木凳坐在公司门口,游神打量着或许今生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以及行驶来去的车辆,一般等个十来分钟,他就可以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向自己这边走来。 第147章 2w96.com 不过今天,一成不变的环境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春归坐在公司门口的大树下,仔细打量着从棕色土壤里冒出的一株小绿芽,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立春。 而不远处,沈雪迟裹挟着寒冬未消散的尾巴向自己这边走来,他的怀里装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小勺子和烤红薯。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春归有些哽咽。 他那口气凝了好久,抬起头,他撞上男人含笑的眼睛,他的尾音发颤,心想悲伤总是和时间一样,流光瞬息后,才后知后觉地浮上表面。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那人却道:“不久,我只是在见你的路上买了一个烤红薯。” 就像春归曾问出的那句,“沈雪迟,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 沈雪迟没有说话,只是街边的那首歌正好放到了末尾,男人自然地牵起青年冰凉的手,放进口袋里捂热,他说:“起风了,回家吧。”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春归明白探索自己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但,他有信心一路走下去。 因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正文完。请记住夲文首髮站:2w 8 9. c o m 作者有话说: *此章提到的布兰迪斯以及多诺万出自于游戏《红弦俱乐部》,最后一句提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出自王菲的《传奇》。 后记 打出正文完这几个字的时候,指尖都在发麻,今天真的是很神奇的一天,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今天是立春,而且窗外正在落雪,冥冥之中真的很有缘分。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位抑郁症患者的成长故事,有关它的灵感也来的很巧妙。 在七月份的某天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正是这个简介的开头“我和x相爱五年,一觉醒来,他遗忘了关于我的所有记忆”,在仓促记录完灵感后,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伪重生这个题材。 最初的设定是受摔坏了脑袋,在自己的重生梦和现实中来回穿梭,攻根据受的行为才逐渐明白、理解真相,但这里面最大的bug就是攻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作为坚定的双向奔赴者,我开始寻找能让攻也参与进来的方法,于是脑机的存在就诞生了。 虽然最先构思的是受,但攻的人设是最快决定好的:深沉的爱意剥开全是占有、强制、疯。 而关于他们的恋爱模式概括来说就是两个大人在共同抚养两个小孩。 就算是沈雪迟那样独当一面的人也可以被关心、照顾和爱,两人都需要反复确认爱与归属,所以就算是24小时监控,我想春归也会乐在其中并且给沈雪迟也装一个……(喂,监控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在文中,刺刀是春归的勇气,而洛赫与乔俊则是痛苦与恐惧,如果一昧地逃避,失去对抗痛苦与恐惧的勇气,那么心中的刺刀也不会听令于自己了。 虽然没有歌颂苦难的意思,但希望大家都不要失去好好生活的勇气。 当时为了签约成功,其实有在写另一本,但申签了十几次结果都不理想,于是很坦然地摆烂了:反正怎么样都不成功,那我还不如写自己喜欢的啦! 于是开始构思这本的开头,结果居然很赞地签约成功了(事实证明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正是因为没想到自己会签约成功,所以完全没有准备细纲,拿着三百字的简纲就是一顿猛冲,故事能发展到如今全是靠两位主角自己的推动啊,太感谢了。 卡文以及不知道如何更好表达的时候当然很崩溃,加上今年工作的压力倍增,时常出现下班后就急匆匆码文的情况,但好歹有热爱支撑,痛并快乐着! 从小就很喜欢写文,但除了短篇,从没有一部真正完结的长篇,所以我对这本的情谊就更重了!两位主角也都是我特别喜欢的存在(希望不是亲妈滤镜),日后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生活下去! 关于番外我还需要看一下这周的榜单还差多少字,其余的就是在下班后、以及除夕过年那几天写完发出来。 有了第一本完本的经验,第二本我会好好设定故事情节,争取可以写出更好的故事,其实还想尝试末世群像文,不过这对细节的考究就要更加仔细了。我也会好好存稿,争取不断更! 大概会在三月中旬或者四月开头带着第二本回归,到时候会在作者首页更新我的状态! 非常感谢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的读者,你们的存在是我的最大动力。 我们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