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读心后,摆烂的我躺赢了[穿书]》 第1章 [穿越重生] 《被读心后,摆烂的我躺赢了(穿书)》作者:甜荞【完结】 本书简介: 作为男主的炮灰未婚妻,苏糖重生了三次。 她试过开局就退婚:试过打压男女主;也试过跟女主做闺蜜,给男主送助力…… 可是没用!都没用!! 作为垫脚石,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全家悲惨覆灭的命运。 又一次重生,还是重生到刚出生的时候,苏糖摆烂了。 反正都要死,反正活不过十七,那还挣扎什么。 好好当条咸鱼吧。 却没想到,一家大大小小的炮灰,竟全都能听到她的心声: 【娘啊,三哥危险!就因为撞破了刁奴的丑事,马上就要被她摁在水里溺死了。可惜我不能说话呜呜,该怎么告诉亲娘让她去救救三哥呢!】 苏夫人:! 【姑姑,这人模狗样的男人不能嫁!人家里还有个不能曝光身份的亲亲表妹呢,你嫁过去就要替情敌养白眼狼儿子,妥妥的冤大头啊!】 苏姑姑:! 【我的亲大哥,离礼部侍郎家的女儿远一点啊!她为了隐瞒身世,连亲生爹娘都下得去手,这样的大嫂我可不敢跟她待一块,怕一觉醒来头没了!】 苏大哥:! …… 【哎,说到底,我自己都是个炮灰的命!都重生三次了,还干不过男女主,操心那么多干嘛呢?算了,喝奶躺平吧。】 全家:! 谁敢害我的亲亲女鹅/侄女/妹妹的,我跟他拼了!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团宠 读心术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戏精全家团宠我 立意:无论身处何地,都要积极向上 作品简评:女主重生三次却都没落得好下场,在又一次重生后,她终于决定彻底摆烂,谁知家里人却都能听到她的心声,在得知上辈子全家人的炮灰命运后,一步步做出改变,揪出一个个所谓剧情力量下的真相,为全家迎来了美满结局。 本文文笔精炼,节奏明快,以读心方式切入故事发展,情节环环相扣,跌宕起伏,值得阅读。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001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雨缠绵了半个月,整个京城都变得雾蒙蒙灰扑扑的,带累得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差。 景阳侯府上下却是喜气洋洋。 “恭喜夫人,总算得偿所愿,是个小千金呢。” 说着,稳婆乐呵呵地给小千金洗掉身上的脏污,并轻柔地包上百子千孙小包被。 景阳侯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一直盼着有个女儿,这在京城不是秘密。她这次算是走了大运了,一会儿赏钱指定是不少。 果然—— “真是女儿?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方才还有些力尽的景阳侯夫人,这会儿却是精神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等确定了婴儿的性别,再看看小女儿那张柔嫩的小脸,只觉得心都要化成水了。 “娘的小娇娇,娘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林嬷嬷,快点传话下去,今日府中大喜,上上下下都涨两个月月例……还有喜婆婆那里,一会儿也得厚赏!” 上下吩咐了一通,刚生产完的景阳侯夫人林氏也不觉得累了,她只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看的,根本不舍得放开襁褓,抱着女儿稀罕个不停。 跟亲娘一样,襁褓里的苏糖也十分的兴奋。 只是碍于她如今才刚刚出生,筋骨都没有发育完成,又被襁褓牢牢包裹着,根本没办法踢手踢脚,只能用力瞪大眼睛,试图好好看一眼这个新世界。 【好哎!终于重新投胎做人了!不用再一遍遍重生,当那个注定活不过十七岁的炮灰了,呜呜呜好开心!】 乍一听见这个声音。 林氏:??? 是她生孩子太累,出现幻觉了吗?怎么好像听到了一个陌生小女孩的声音。 还有什么投胎不投胎的…… 林氏虽说一生平顺,在家时父母疼爱,出嫁后婆家敬重,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可也不是个没有心计的。闻言虽然十分震惊,但是见屋子里下人们各忙各的,丝毫不受影响,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她便也没有冒冒然问出来,只是心里却止不住地疑惑起来。 然后很快,那声音又再次欢快地响了起来,证实她刚刚并没有听错。 【看这头顶上的帐子,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好好好,这辈子算是稳了,不用替吃喝发愁了!】 【咦,这就是我娘吗?呜呜呜……以后我也是有娘疼的人了。关键!!我娘还这么好看!!】 【那作为美人亲女儿的我,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嘻嘻嘻!】 伴随着一句句话语,襁褓里的婴儿小拳头轻轻动了动,两只葡萄眼也是越来越亮。 林氏:!!! 确定了。 喜悦的情绪散尽,林氏神色复杂,抱着襁褓的双手也微微收紧,只是顾虑着婴儿娇嫩,到底是收了力气。 不出意外的话,刚刚那个声音,就是她刚出生的女儿传出来的。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本该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又怎能如成人一般说话? 第2章 莫非是鬼缠身? 哪怕不愿意相信,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氏就觉得心碎。她千盼万盼才盼来这么个宝贝女儿,若只是带着记忆投胎,那也没什么,可若是刚生下来就被鬼上身,这又让她怎么能接受? 林氏正觉得难受不已的时候,一阵震耳的尖叫声突然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也将林氏从复杂的情绪中拉扯了出来。 【啊啊啊不可能!!这个女人,怎么越看越像花嬷嬷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闭眼,我睁眼,我再闭……】 【呜呜呜,怎么还是她……花嬷嬷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根本不会认错。所以,我压根就没有投胎,我这是又重生了?只不过时间推早了一点,重生到了刚出生的时候?】 【啊啊啊贼老天,你跟我有仇啊!!我真不想再死一次了,这都第四回了!!!】 不用想,能在正房这么大声尖叫还不被呵斥的,一定是刚出生的小丫头无疑了。 伴随着这一声声尖叫,大丫鬟芊云毫无所觉,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姑娘,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姑娘眉眼细长,皮肤跟三少爷那时候一模一样,等过两天定然也是雪白雪白的。长的可真好,跟个福娃娃一样。” 芊云将苏糖夸了有夸,这才转向林氏: “夫人这胎虽说生的快,肯定也累了。小厨房老早就炖上了雪燕,这会儿入口刚刚好,夫人先喝点缓缓神,外院那边已经差人给老爷和两位公子报喜,约摸要不了多久,几位就能回来了……” 说着,芊云端着小碗,舀起一勺雪燕,作势就要喂给林氏。 可林氏哪里吃得下。 “先放着吧。” 她现在倒是不用担心女儿是被鬼上身了,那丝芥蒂也彻底没了。 林氏记得,芊云是家生子,确实是姓花。作为身边最为倚重的大丫鬟之一,指她去照顾女儿也算合情合理。 可就是对上了,她才越发的难受。 听女儿的意思,她上辈子,不,是前面三辈子都只活到了十七岁,如此短命,还不是正常死亡,甚至让女儿抗拒到不想再做苏家女儿的地步……林氏都想象不到,上辈子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要一想想,她就觉得心痛。 而随着女儿一句句的心声冒出来,这种心疼也越发强烈,甚至转为了愤怒。 【……我们正牌未婚妻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挡了男女主的路,就活该被针对,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吗?】 【第一世的时候,我承认是我不识相了。刚梦到那本书的内容,还对上了其中好几条事实,我直接就撺掇爹爹和哥哥们疯狂打压男女主,以为这样就能跟命运抗争,被弄死也算活该。】 【可第二世,我明明都如愿在他们相识之前就退婚,放三皇子自由了,可男主这个疯子偏偏觉得苏家看不起他,有了权力之后就开始疯狂针对苏家,简直有病!】 【还有第三世,我做的多好啊!给三皇子送资产当辅助,还努力跟女主打好关系,一次次帮她解围,够可以了吧?可这样也不行?你们小两口吃醋闹矛盾,拿我们苏家撒什么气,我辛辛苦苦当狗容易吗?】 三皇子,竟是三皇子? 身为侯夫人,林氏是有资格在每次重大节日入宫参与宫宴的,宫里的妃子和几位皇子,不说多么熟悉,至少也是认识的。 三皇子只是庶妃所出,他母妃熙嫔病殃殃的,多年无宠,娘家也只是破落户,在宫里人微言轻。母子俩靠着皇后可怜,明面上才没被人欺负,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因着与小儿子差不多大小,有两次在宫里接触到他的时候,林氏还曾经可怜过三皇子,想着若不是生在皇家,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该是被人疼宠着的,不至于过得那般小心翼翼。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是害的女儿几次死亡的元凶? 林氏:!!! 拳头硬了。 她竟然还可怜过这个害了女儿的人渣! 可怜个鬼啊!当她以前的同情全都喂了狗了。 正懊恼着,就听女儿声音里的愤怒没了,转而幽幽叹了生气,带着些自暴自弃: 【哎,想那么多干嘛。至少这辈子重生在刚出生的时候,比前两次可好多了。还有十七年可以活呢。】 【反正都要死,反正活不过十七,那还挣扎什么?以后就吃好喝好,当个悠闲的米虫吧!】 我可怜的女儿。 听着苏糖的叹息,林氏一边心疼,一边爱怜的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小脸,似是回应女儿的心声,也似是在暗暗督促自己: “娘的小心肝,娘和爹爹以后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让你做这京城里最让人羡慕的姑娘。” “你只需要乖乖吃饭,好好长大就好,一切都有爹娘在呢。” 林氏这一番话,说的极尽温柔,又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十分的坚定。 原本还有些发愁,想要劝林氏吃点东西的芊云,闻言也不由得笑了,恭维道: “姑娘真是好福气,有夫人这样疼她的娘亲,别家的怕是谁也比不上。” 而襁褓里的苏糖闻言也挥了挥拳,那股子失落不见了,转而吹起了亲娘的彩虹屁: 第3章 【又香又软还这么温柔,不愧是我的娘亲!娘亲贴贴!】 【花嬷嬷一直说,娘亲小时候可疼我了,看来一点也没说错,真的是这样~我也太幸福了吧!】 【唔……等等,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小婴儿的精力有限,那小小的脑袋又一下子想了那么多东西,慢慢的开始泛起了迷糊。 眼见着小丫头打起了哈欠,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尽管心里仍涌动着惊涛骇浪,林氏心里到底还是女儿占在第一位,顿时压下各种心思,吩咐芊云喊奶嬷嬷进来。 怎么也要吃了奶再睡才行。 然而,芊云才刚刚转过身,就要出去喊奶嬷嬷的时候,只听“哇”的一声,刚刚才要睡觉的小丫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紧接着,只听“当啷”一声,那碗没动过一口的雪燕就这么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而一向稳重的林夫人,在失手摔了碗之后,也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看着哭泣的小丫头,完全忘了反应。 怎么回事? 第002章 芊云被这动静吓得不轻,只觉满脑子的疑惑。 可见林氏依旧怔怔的,完全忘了反应,一时也不敢说太多,只是慌忙抱起痛哭的姑娘,着急忙慌地哄了起来。 “哦哦,不哭不哭,姑娘不哭……” 芊云当年也照顾过三少爷,按理是有些经验的,可姑娘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任她如何轻哄也不肯停止哭闹,反而还越哭越大声。 急得芊云满头汗。 婴儿喉咙细嫩,可不敢让她哭太久,万一伤了嗓子就不好了。 而这个时候,林氏也终于回过神来。 明明手都在抖,她却努力使自己冷静,吩咐道: “把姑娘给我。芊云,你赶紧差人去南院,让苏嬷嬷把三少爷抱过来……把林嬷嬷也叫来,我有事要吩咐她,快去。” 芊云看着还在哭闹的姑娘,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过好在,隔壁两个奶嬷嬷听到动静,慌忙赶了过来。见到她们,芊云才放下心,又想起夫人的吩咐,她自然是不敢耽误,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了。 在她走后,眼见着两个奶嬷嬷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说姑娘约莫是尿了,一个说约莫是饿了,都争着抢着,想要帮林氏哄孩子。 林氏却在心里摇摇头。 她知道这两人经验丰富,刚刚说的那些,也是为了在她面前挣表现。可她们的那些经验,放在一般婴儿身上,或许没什么问题,可惜了,她女儿不是一般人。 只因就在刚刚,她清清楚楚听到女儿的心声: 【糟糕!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上辈子早夭的三哥一直是府里的禁忌,但我记得两位哥哥说过,他就是在我出生这一天晚上没了的。而娘一直以为是自己生产这天太过忙乱,没顾得上三哥,过于疏忽才导致他溺水夭折,为此娘在月子里一直很自责,整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没过几个月竟也跟着去了。】 【娘啊,三哥今天有危险,可却不是因为你的疏忽,而是撞破了刁奴李婆子的丑事,被她故意摁在水里,活活给溺死的……这事到了十一年后才水落石出,可娘和三哥却再也回不来了,我和两个哥哥都成了没娘的孩子,爹爹也越发沉默……】 【好想阻止这一切发生,哪怕再过十七年,府里上下百口全都要治罪覆灭,但在这之前能开开心心的,一家几口团圆在一起,也算是幸福了啊!奈何我不能说话呜呜,该怎么告诉娘亲,让她去阻止三哥晚上逛花园呢!】 【好像除了哭也做不了什么,那就哭吧,哇哇哇……】 而这些话,也是让林氏刚刚失态的原因。 三儿子竟会在今晚被刁奴害死! 哪怕她平日里老是嫌弃小三儿是个小子,不如姑娘香香软软的惹人爱,但嘴上再如何说,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怎么可能不疼! 亏得她自诩治家严谨,府里铁板一块,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刁奴,胆敢谋害小主子! 可以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林氏都要气炸了! 还是被哭声惊醒,林氏才回过神,而等听到女儿大哭的原因时,要不是时机不对,林氏都要被自家傻姑娘逗乐了。 若不是她能读心,你一个小婴儿哭有什么用。 那不是越添越乱嘛? 只会把注意力全关注到你头上,谁还有空去想你三哥呢。 不过幸好! 幸好她能读心! 哪怕女儿已经彻底摆烂,不想再做什么挣扎。可是这一刻,林氏却突然觉得,或许女儿的重生,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就是为了拯救一家人的。 想到这里,林氏眼神愈发坚定。 哪怕再难,这一次,她和丈夫一定会护好每一个孩子,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再出差错。 “不哭不哭了~~” “娘的小乖乖,是不是想爹爹和哥哥们了。” “爹爹和大哥二哥还在外面呢,娘先把三哥哥叫过来陪你好不好,就看着娘的小乖乖睡觉好不好~” 【好啊好啊!】 【快快快!快点把三哥叫过来啊!】 【呜呜呜这就是母女连心吗?娘亲也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了,呜呜呜好喜欢娘亲,好舍不得让娘亲和三哥死,一定要看好三哥啊。】 第4章 【啊……可是糖糖这次真的撑不住了,好困啊~】 林氏的话果然奏效。 刚刚还痛哭不止的苏糖,似乎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明明眼角还挂着小珍珠,柔嫩的小脸上却挂起了笑容,还兴奋地挥舞起小胳膊,仿佛刚刚哭闹的不是她一样。 而听到她困了,林氏温柔地笑了笑,连忙唤了奶娘过来。看着她吃完奶睡过去后,才吩咐奶娘,将苏糖抱到隔壁早就准备好的小床上睡觉。 “娘亲!” 苏糖前脚刚被抱走,没一会儿,芊云也带着人过来了。 两位嬷嬷规矩地等在花厅。 三少爷苏景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刚被苏嬷嬷放到地上,就立刻噔噔噔跑进了内室,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了林氏。 他如今也四岁了,个头可不小。 要不是被芊云拦了一把,都能把林氏撞倒在床上。 若是往常,看到儿子这个没规矩的样子,林氏少不得要教训几句。 可这一次,她却如同看到一块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哽咽着将苏景深抱在怀里,喃喃道: “景深,娘的景深。”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若不是有这遭奇遇,只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 哪怕知道有她插手,事情不会再发生,但只要一想到那本书里,她会永远的失去儿子,林氏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心也咚咚跳的厉害。 然而—— “不要娘抱,不要娘抱。” 难得温情的时刻,苏景深却一身反骨,一刻也待不住。像条泥鳅一样滚来滚去,咕噜噜从林氏怀里滚了出来。 一边挣扎还一边喊: “要看妹妹,芊云姐姐说儿子有妹妹了,我要妹妹~” 林氏:…… 果然。 臭小子就是臭小子,就不能给好脸色,给点好脸色就上天! 瞅着儿子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刚刚那种浑身发抖的症状彻底消失,林氏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然后,那颗好不容易升腾起的慈母心,就这么啪的一下没了。 “嘘,小点声。要是吵醒了妹妹,娘可饶不了你。” 林氏虎着脸说了一句。 偏偏苏景深就是那种猫嫌狗厌的性子,给点阳光就灿烂,若你真动起真格来,他反倒不敢造作了。 见亲娘生气了,他连忙捂住嘴巴,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盯着林氏猛点头。 这才对嘛。 林氏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到刚刚听到的心声,再看看一旁的小儿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领着苏景深,悄声去了隔壁。 不过—— 这也是苏糖还在睡觉的原因。 又过了一会儿,等苏贺南领着两个大儿子回来的时候,林氏却找了个理由,连内室都没让进,便把两个大儿子给打发了。 “你这是?” 苏贺南挑挑眉,有些不解地看向妻子,等着她给一个解释。 毕竟,不止他们夫妻俩盼女儿。 几个臭小子也都盼着妹妹呢。 特别是景文。 身为老大,老二老三出生的时候,他是赶上一次失望一次。这次一听说得了个妹妹,平时稳重自持的小少年,也装不起来高冷了,路上围绕着这个还未见面的妹妹,和老二嘀嘀咕咕个不停,别提多兴奋了。 多年的夫妻,心里自有一番默契。苏贺南了解妻子,他就不信妻子不知道这一点。 这般情况下,还把两个小子打发了,可见是有事儿啊。 果然——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到两个儿子疑惑的表情,林氏叹声气,道: “你跟我进来就知道了。不过,一会儿不管是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都别出声,也别在脸上露出来……” 苏贺南自然无有不应,只不过,见妻子这样慎重,心中的疑惑不由得越来越深。 然后—— 等抱起女儿,看着女儿那兴奋的小脸,听着耳边那一道又一道欢快的声音时,苏贺南目光一动,一切疑惑就都有了解释: 【哇!爹爹!是爹爹回来了!】 【说起来,跟爹爹分开还没多久呢!也就半天的时间。昨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大牢里一起吃牢饭呢,不过年轻时候的爹爹可真俊俏啊!】 闻言,苏贺南笑看着襁褓里的女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的不行。 一是为这陡然冒出来的心声。 二是为这短短几句话里,所包含的惊人信息。 好在他经历的多,哪怕心里再多的疑问,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偶然与妻子对视时,冲她挑挑眉。见妻子无声点头,心里便有数了。 亏得妻子周全,没放那几个臭小子进来。 他们再沉稳,到底还是小孩子,没个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陡然放他们进来,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别的不说,女儿那是真的危险了。 毕竟,人生而知之,还能预测未来,看起来是件好事,但与之而来的,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这是他两辈子的女儿。 苏贺南别的不说,就是护短!不管这女儿是什么样,从哪里来,既然托生到他们家,那就是他们家的人,他苏贺南就得护到底。 正想着,就听他的娇娇女儿继续道: 第5章 【想想上辈子死的时候,老爹也就四十多岁,可却已经两鬓斑白、满脸风霜,跟现在判若两人。那都是他为大齐征战沙场、平定北乱的证据!可就是这样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臣,却因为狗男主的一己之私,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了大狱,顶着个叛国的罪名斩首示众,好冤好恨呐!】 【虽然改变不了命运,但是这辈子,我也不想家里人走老路了,我一定会劝爹爹好好养生好好享受……只是不知道,我这老顽固的爹肯不肯听我的了。】 【哎!】 苏贺南:!!! 林氏:!!! 第003章 苏贺南上辈子,竟是以叛国罪名斩首而死的! 初听这个消息,无论是苏贺南还是林氏,都是又惊又气! 特别是林氏。 哪怕下午的时候,听到女儿述说她那三辈子,已经窥见苏家的结局怕是不好,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不好法。 毕竟! 苏贺南的爷爷,也就是第一代景阳侯,那可是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大功臣。 在这之后,苏贺南的亲爹以及嫡亲大哥,也都在十几年前为了平息南疆战乱,马革裹尸,陆续死在了沙场上,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 七年前,要不是临终的苏老夫人死死拦着,不肯让这唯一留下的儿子上战场,怕是苏贺南也早就奔赴边疆,生死不知。 可以说,整个大齐无人不知,景阳侯府苏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可就是这样的苏家,最后竟被冠上叛国的罪名! 而一旦跟叛国联系上,满门抄斩都算好的了,怕就怕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 诛九族! 这下场,对于苏家来说,何其可笑! 林氏还好。 苏贺南正对着女儿,看着她那双天真的眼睛,他是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控制着没让自己露出异样。 好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在两人来之前就喝饱了奶,睁眼自娱自乐了好一会儿。小脑袋又回忆了那么多,渐渐的就有些迷糊了,这会儿爹娘满腹心事的时候,她却是张大了嘴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哎,爹娘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是被我可爱到了?嘻嘻……】 【又困了……哎呀,小孩子就这点不好,好想睡觉。】 【唔。】 说着说着,那清脆的女声渐渐低落下去,慢慢变成了奶奶的呼吸声。 夫妇俩看着女儿安稳的睡姿,虽然心中仍旧是难以平静,但是想着这小奶娃刚刚还口口声声说,会努力保护一家,再看她这软乎乎的模样,两人顿时爱怜不已,心中同时闪过欣慰。 罢了。 就如女儿所说,反正还有十七年呢。 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女儿睡着了,让奶嬷嬷看着,咱们先出去吧。” 知道苏贺南有许多话想说,林氏也不耽搁,嘱咐奶嬷嬷看好女儿后,便和丈夫默契的回了卧室,并吩咐丫鬟在外盯着,不许人进来。 “侯爷,如今可知道我为何那样做了?” 刚在榻上坐定,林氏便皱着眉头,说道: “从孩子生下来,我这一下午,心里是既高兴又焦虑。原本还担心你会听不到,这下好了,总算有个人能倾诉一二。你是不知道,小三子他……唔……还有咱们女儿……唔……” 林氏想说些什么。 可—— 明明下午那些话,一字一句的,全都无比清晰地印在林氏脑子里。可当她想开口分享给丈夫的时候,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竟是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了。 而等她闭了嘴,不再想着往外说的时候,那些话竟又全都清晰起来了。 林氏:??? 苏贺南:??? “说不出来?” 看到妻子这副模样,几乎立刻,苏贺南就猜到了她的难处。 想到刚刚那种话被硬生生哽在喉咙里的感觉,林氏脸色变了又变,艰难点了点头。 没想到,苏贺南反倒是松了口气,道: “这反倒是件好事,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去,涉及到女儿,咱们又怎能放心?” “是这个道理。” 林氏点点头,不过想到什么,她却面容一滞,道: “只不过,我原本想着,女儿既然是重新投胎回来的,对咱们又这样亲近信任,那么把这件事敞开了说,让她在其他人面前注意点,未必不是个好主意,如今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这也没什么。” 苏贺南倒了杯水推到妻子面前,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道: “咱们女儿,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不知道便不知道吧,让她开开心心做个小孩子便是。” 听到这话,林氏眼圈顿时一红。 苏贺南见了,以为她是为女儿上辈子的事难受,毕竟他们恨不得千疼万疼的女儿,上辈子是被斩首而死,还背负着那样的污名。 可林氏却无法告诉丈夫,这样的事,女儿可经历了不止一遭。 整整三辈子。 日日为即将死亡的事焦灼,日日因此担惊受怕,林氏都不敢想,那时的女儿该有多难受。 她心疼极了。 “夫人,除了你我,今日府中可有其他人露出异样?” 见林氏眼圈通红,情绪也是越来越低落,苏贺南生怕她继续伤心下去,毕竟这才生了孩子,月子里可不能掉眼泪。 第6章 便转移话题道: “若是人人都能听得,这府里人多嘴杂,女儿说出来的事情又太过骇人,总要防范一二才好。” “这倒是没有。” 闻言,林氏果然顾不得伤心,立刻道: “这事我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些丫鬟婆子的表情可做不了假,定然是听不到的。儿子们那里我不放心,便没让他们靠近,如今就只有咱们两个……” 对于这个,其他人她不相信,林嬷嬷她还不知道吗? 那可是林氏的奶嬷嬷,亲人又都没了,就依赖着她一个人,说是亲娘也不为过了,若是有什么异样,早该跟她通气了。 也因此,林氏十分的笃定。 而林氏所说的这些,早在问之前,回想起回来这一路,丫鬟婆子们一切如常的表现,苏贺南便已经想到。 “既然不怕儿子们往外乱说,一会儿跟他们通个气,便让他们去看妹妹吧。” 说着,苏贺南坐到林氏身边,将妻子搂在怀里,轻轻拍哄道: “想来是女儿疼我们,除了我们一家人,旁人应该是听不到的。等到洗三那日,做好万全准备后,再试探一下别人,不出意外的话,女儿的安危是不需要担心了。” 苏贺南这话,总算让林氏脸上有了些笑影儿。 不过,林氏靠在丈夫怀里,想到夫妻俩一直在逃避的问题,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问道: “夫君,你说那些事情,我们真的能改变吗?” “那可是皇帝,那可是皇室!” “我只要想到苏家上上下下……我就……” “夫人,不要怕。” 苏贺南自然知道林氏在担心什么。 他微微有些发怔,目光却越发坚定: “有女儿这个小福星在,这一次我们可不是睁眼瞎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娘几个,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一定! 既是保证,又是安慰,本就琴瑟和鸣的夫妇俩紧紧地抱在一起,一时间,室内一片温情。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似是怕里头的人听不见,来传话的丫鬟清了清嗓子,禀告道: “夫人,老爷,林嬷嬷说事情办成了,问您之后要怎么做呢。” 这话一出。 刚刚还沉浸在惊惧情绪中的林氏,顿时就精神了。 “没想到林嬷嬷动作这么快,这才多大会儿,就抓到人了。” 林氏感叹一声,转而试探着开口。 “这还多亏了女儿呢,我才赶紧把小三儿抱到了主院。夫君你是知道的,院子里那处锦鲤池,咱们三儿平时最喜欢去那逛……” 竟能说出来! 虽然要曲曲折折的,费劲的很,可也总比一个字不能吐露强的多。 “方才我让林嬷嬷办的,便是去锦鲤池那边蹲几只白眼狼,如今想必是蹲到了。虽说他们没来得及干成什么,可对这种丧尽天良吃里扒外的东西,夫君绝不能手软……可恨我如今还在月子里,不然定要亲自严刑拷打,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着,想到上辈子的结局,林氏就恨的牙痒痒,一向重规矩的她,更是连连锤了几下桌子,若是那几只白眼狼在眼前,想必也要给他们的脑袋狠狠来上几拳。 而苏贺南多聪明的一个人。 妻子这反应,还有话里隐晦的意思,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那方面。 身为一个父亲,又如何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哪怕妻子无法说,但苏贺南也猜的出来,若是三儿子出了事,以妻子对儿子的疼爱程度,若只是因伤心落下病根,都还算轻的。怕就怕抑郁在心想不开,也跟着去了。 一想到那个结果,苏贺南顿时面沉如水,腾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 “夫人好好休息,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结果。” 说着,他便不再耽误,起身开了门。 嘱咐芊云等人照顾好林氏,便跟着来请人的丫鬟,一同去了林嬷嬷率人看押人的地方。 这地方挺偏,在府里的东北角,平时少有人来,这会儿却是门庭大开,灯火通明。 远远的,便看到两个人跪在花厅正中央。 左边那个矮胖的妇人苏贺南认识,分明是在府里侍奉了许多年的李婆子。 明明已经被捆了手脚,堵住嘴巴,却还仗着嗓门大嗯嗯个不停,一边叫着,还一边左右挣扎,可见其人有多刁悍。 与她相比,另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厮瞧着就无比眼生了,苏贺南看了林嬷嬷一眼,却见她冲着自己摇摇头,道: “回老爷,这小厮并不是咱们府里的,老奴也是头一回见。” “老奴是去南院送东西,顺路在池子边碰到了两人。因他们鬼鬼祟祟的,见到老奴一行人便拼了命的跑,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老奴察觉到不对劲,便着人将两人拿下了,等着老爷夫人定夺。对了,这是当时从他们手里搜到的东西……”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不过苏贺南清楚,这怕是妻子特意吩咐林嬷嬷过去蹲人的,便也没有多问,只从她手里接过那东西。 一个密封的信封,显然林嬷嬷他们并没有动过,戳盖还是好好的。 另外就是一个小匣子,里头除了一张一百两银票,另外还有金镯子金戒指等几枚金器。 第7章 看到这些东西,苏贺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怕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而看着这钱财的数量,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了,要知道几个儿子的月银每月也才二十两,就这也足够他们花销了。一百两银子,对于府里的下人们来说,若不是什么特别有油水的位置,怕是要攒好久。 也怪不得这刁奴心动了。 而看这两人时不时对上的视线,苏贺南眉头皱皱,只怕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头交易了。 也不知道他们交易了什么,买消息的人又是谁? 难道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上侯府,想要拿到侯府的错处了吗? 这般想着,苏贺南心里一沉。他也不再犹豫,迅速便拆开了信封。 里头是一张张画纸。 而等看到画纸上的内容,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004章 “林嬷嬷,画上这人,你可看得出是谁?” 生怕是自己想错了,苏贺南愣了好一会儿,才喊了一直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林嬷嬷,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足足十四张画纸,张张都是同一个人。 也怪不得信封会那样厚实。 “这……这画上画的,不是咱们大公子吗?” 林嬷嬷皱眉道。 身为林氏的奶嬷嬷,几位小公子,她都是当亲孙子来疼的。画上这人,有的是在舞剑、有的是在临窗读书、有的在带着小孩童一起看蛐蛐…… 可无论哪一张,那穿着打扮那神态动作,林嬷嬷都再熟悉不过,就是景阳候世子苏景文无疑。 莫非是有人看上了他们大公子,才差人过来偷偷临摹苏景文的?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大公子翻年就十五了,京城里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许多都开始寻摸着定下亲事了。 何况,大公子相貌还随了当年的老夫人,长的是一表人才。又是世子,允文允武,身份贵重,有小娘子爱慕也属正常。 可再如何爱慕,也不该这般行事。 这偷偷摸摸的,跟做贼有什么区别?别说是侯爷夫人了,就是林嬷嬷这个下人,都有些看不上眼。 显然,苏贺南也想到了这一点。 心里顿时有种荒谬的感觉。 “把人带过来,我要好好审审。” 尽管有了猜测,苏贺南却没有轻轻放过的意思,甚至因为这荒诞的缘由,心中更觉气愤。 毕竟上一世,这家贼可是实实在在害了他的妻儿! “是。” 林嬷嬷应一声,转头一挥手,让人先将李婆子带了上来。 这老妇仗着曾伺候过老夫人,又是侯府世代的家奴,一向眼高于顶,便是在林嬷嬷跟前都有些拿劲。方才分明被林嬷嬷捉住了现场,面上却丝毫不惧,即便是被堵住了嘴,整个院子里都是她杀猪般的嚎丧声。 便是这会儿被人拖到苏贺南面前,哪怕心里有些犯怵,眼珠子却还滴溜溜转着。押她的小厮刚把她嘴里的抹布去掉,这刁妇便长长的拖起哭腔,当着一众人的面哭喊起来: “老夫人啊,当年,老奴真该跟您一起去了……” “老奴跟了您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这些人没一个把老奴放在眼里,都欺负奴婢啊,都说人走茶凉,可这才几年,连您身边的人都要被清算了……” 短短几句话,让她唱的千回百转。 若是不知情的看了,还真当她是受了大委屈。 可周围这些下人们,哪一个不知道李婆子的真面目,仗着侍奉过老夫人,没少在府里倚老卖老,欺负那些没根基的不说,有时候连夫人的话都敢阳奉阴违。 因此,对她这话,自然也是嗤之以鼻。 至于苏贺南,他就更气了。 就是对这刁奴太客气了,才让她有持无恐,竟敢对府里的少爷动手。 想到这里,他直接一拍桌子,吩咐身边的小厮道: “堵住她的嘴,给我狠狠地掌嘴,打到她老实为止。” 这话一出,不说李婆子本人,周围这些候着的下人们也都愣了。 要知道,苏贺南一向孝顺。连带着的,夫人对这些留下来的老人们,也都客气三分,若不是犯了什么大过,甚少处罚他们。 可今天却罚的这样重。 李婆子话里话外,都抬出已故的老夫人了,侯爷却丝毫不给面子,连话都没问,便让人上这样的刑罚。 这是彻底把李婆子的体面踩在脚底下了! 看样子,她往外传递的东西,必然对侯府威胁很大! 今天这事怕是很难善了了。 有了这样的共识,下人们对视一眼,就迅速堵住了李婆子的嘴。那厚厚的戒尺足有一指宽,却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打在李婆子脸上,没一会儿,两边脸颊便高高肿了起来。 除了李婆子的痛呼声,院内安静极了。 林嬷嬷微微惊讶。 李婆子更是惊得忘了反应,要不是脸颊上的痛感越来越强,她怕是还愣在那里。 旁人不清楚,她们可是看过那些画的。 就画了一些少爷的日常,怎么侯爷反应那么大? 李婆子:!!! “啊!” “唔!” 连掌了四五十下,眼看着李婆子的脸高高鼓起,再打下去,怕是话都说不出来了,苏贺南这才挥手制止。 第8章 冷厉的眼神如刀锋般射向她,李婆子显然是个纸老虎,被这冷脸一吓,浑身抖了抖,也不敢拿大了,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 “二爷,老奴也不敢了,老奴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老奴吧!” “您要问什么,老奴都招,老奴都招……” “那小厮是文远伯府上的,前年,前年中秋节后便联系上了老奴,要老奴把画情安排在大少爷身边。那些画,那些画就是画情所画……虽说是每个月传递一次,但每次都只是一些画,奴才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给的又多,奴才就犯了糊涂……您知道的,老奴家里人口多,实在是入不敷出……可是老奴心向着侯府啊,绝对不敢做危害侯府的事啊……” 不敢? 呵呵。 苏贺南冷笑一声,道:“入不敷出,你那几个儿孙,哪一个没被安排到油水多的地方,我和夫人想着你伺候过老夫人,你一家又是世代侍奉的,可是够优待了!” 可再如何优待,也喂不饱白眼狼! 想到原本会发生的惨事,苏贺南已懒得和她多说。在他眼里,这李婆子已经是个死人! 只等这事了结了,再跟她算账! 想着,苏贺南挥手让人将她拖下去,又让人去苏景文院子里捉了画情,这才转头问一旁的长随道: “文远伯府,我记得他们家几代单传,文远伯膝下只有个世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女儿?” 长随摇头。 他平日里到处帮侯爷查探消息,京城许多家的事都摸的一清二楚,还真不知道文远伯有个女儿。 “侯爷……” 一旁的林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见这两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醒道: “文远伯待伯夫人一心一意,跟您一样,这些年来从没纳过二色,不少夫人都羡慕过呢。老奴随夫人一同出去时,的确没听说伯府有过什么女儿,不过,这位伯夫人却是个熟人……” 何止是熟人啊! 若是没有当年的南疆战乱,若是大爷没有战死在外,这位伯夫人怕是早就嫁进侯府,成了侯府的大夫人了。 而且—— 当年战事起来的时候,两个顶梁柱一同上了战场,府里只剩下侯爷。老夫人担心侯府后继无人,托人上门将苏林两家的婚事提前,二爷才得以早一步娶妻。大爷战死的时候,林氏正怀着大少爷呢,也因此,当时退婚前后的纠葛,林嬷嬷也都是清楚的。 正因为清楚,这会儿才忍不住提醒。 哪怕她觉得,心里的那个猜测实在是荒谬。可若不是那位伯夫人,林嬷嬷还真想不到,这文远伯府还能有谁会对大少爷这般关注。 经过林嬷嬷这一提醒,苏贺南也终于回过味来。 竟然是她! 想起一些往事,他脸色沉了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长随道: “德义,你带着这小厮亲自走一趟,去问问文远伯,他家的家奴擅自来侯府贿赂套取消息,该要如何处置。” 闻言,德义立刻应是出去。 林嬷嬷却是眼皮微微一跳。 侯爷一向对这位前大嫂避之不及,以至于刚刚都没想起这号人来。林嬷嬷本以为,他这次会私下里解决,没想到竟派出了德义,这是要伯府明面上给个交代了。 看来,这次的事,果真触碰到侯爷的底线了! 她又哪里知道,她一向疼爱的三公子,这次差点就折了。 而想到女儿口中侯府的下场,苏贺南如今是慎之又慎,管他是谁,只要威胁到侯府,定要弄个清楚。 北院这边气氛紧张。 而另一边。 林氏的院子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考虑到两个大儿子想见妹妹的心情迫切,况且,又有侯爷先前的交代,她便也不拦着这两人见妹妹了。 只不过,在见面之前,慎之又慎地含糊提醒了两人。 也因此,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满脸问号地跟着母亲进了内室,见到了刚刚醒来、喝饱了奶自娱自乐的幼妹。 顺便听到了让两人跌破眼镜的心声。 【咦,是大哥二哥哎!嘿嘿!】 【不对,我高兴什么?】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最会骗人了,亲哥哥也不例外!枉他们两个还经常骗我,说最疼我这个妹妹,都是骗人的!课业这么紧张吗?这么晚了才想起来看我!哼!】 苏景文:!!! 苏景武:!!! 两人震惊地看向林氏,见她背对着妹妹,冲自己点点头,便知道母亲最开始阻拦他们的原因了。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很快掩饰过去,换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僵硬地冲苏糖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便听到,这小丫头吐槽道: 【哎呀,我大哥可真好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怪不得迷了大嫂那么多年,大难临头了都对他死心塌地……二哥也是个好二哥。】 二哥苏景武:??? 第005章 不是,什么意思? 对着大哥就是不带重样的一顿夸,到了他就这么敷衍是吧? 好好好! 他虽说长得像爹,在家里颜值低了一点,比不上面如冠玉的大哥。但是走出去,也是人人夸赞的俊俏小公子好不好? 第9章 妹妹未免也太偏心了! 苏景武捏了捏拳头,表示很不服气。 而一旁的苏景文,在听到妹妹那一连串的夸赞时,嘴角已经翘到耳朵上了,更是忍不住给了二弟一个得意的表情。 看看,妹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骄傲脸!! 只不过,这得意的表情也就持续了几秒,等意识到小丫头话里话外还提起了大嫂,虽说很好奇未来妻子究竟是谁,苏景文的耳朵却腾的一下红了。 到底是少年郎,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跟小了他两岁的二弟比起来,苏景文已经到了开窍的年纪,陡然听到妹妹提起未来妻子,顿时害羞的不行。 忙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 “妹妹生的可真好看,鼻子又挺又翘,小嘴红润润的,跟娘可真像……眼睛看不出来,不过长的又大又亮,以后肯定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女。” 苏景武:…… 两兄弟从小一块长大,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感情十分要好,对彼此也再熟悉不过。苏景文这话题又转移地十分生硬,以至于刚刚还有些无语的苏景武,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翘着嘴打趣地看向大哥。 哟哟哟~ 还想靠拍马屁转移话题呢! 没门! 他记得娘的叮嘱,刚想着怎么换种不会被妹妹察觉的方式调侃一下大哥,下一秒,却直接愣在了当场。 只因,那清脆的女声在听到苏景文的夸赞后,很快便继续道: 【我知道我是大美女,嘿嘿,我的好大哥,会说就多说点。】 【可是这么好看嘴又甜的大哥,偏偏命那么苦……】 【呜呜,就是明年初吧,他就会卷入科举舞弊案,因为一场陷害不得不弃文从武,从此十多年都要戍守边疆,带着妻儿远离亲人……】 【哎!虽然我大哥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后面更是屡立战功重回京城,让短暂沉寂的景阳侯府更上一层楼!但是我知道,想干和不得不干,完全是两码事,大哥其实最想做的还是文臣,旁人都羡慕他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可谁又知道大哥心里的苦呢……可眼瞅着翻了年就要会试了,我却根本提醒不了啊!】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哥被陷害吗?看着爹不得不拿出丹书铁券保儿子一命?看着娘在失去了三哥以后,又不得不送走大哥,最后抑郁死掉吗?】 【好难受,好想哭,偏偏我什么也做不了……这也太难为我一个小婴儿了!】 说着说着,那女声渐渐低落下去。 而后,似乎是因重生在小婴儿身上,连带着身体跟思维也有些不受控。苏糖皱了皱鼻子,竟忍不住细声哭了起来。 “呜哇……呜哇……” 哭声渐渐高亢,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苦命的大哥。 偏偏,屋子里其他三人,都因为接收到的消息太过于震惊,一时沉浸在各人的思绪里无法自拔,竟然都忘了去哄哄小婴儿。 林氏:!!! 苏景文:!!! 苏景武:!!! 还是外头苏贺南率先反应过来,明明也来了好一会儿,将那些心声全数听到了,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乐呵呵推开门,调侃道: “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我的宝贝闺女都哭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哄哄。” “哦哦~爹的乖女儿,是尿了还是饿了,爹爹抱,不哭不哭啊……” 说着,越过三人将襁褓抱在怀里,来回打着转哄了起来。 林氏等人闻听这话,忙背过身去调整了下情绪,等心绪平静了一些,才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笑着哄起了苏糖。 看起来一副和乐的画面。 外面守门的两个丫鬟也没多想,连忙重新关上了门。 只不过,脑中略过侯爷刚刚明显趔趄了一下的背影,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怪不得都说侯爷盼女儿呢。 瞧瞧,多知道心疼啊!姑娘就只是哭一声,就把侯爷担心成这样,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刚刚连路都走不稳了。 她们又哪里知道,苏贺南心里的难受呢? 不过刚刚那种情况,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哪怕再慌乱,他总得要撑起来才是。便忍着震惊,没事人一样哄起了孩子。 好在,苏糖也只是有感而发,这才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等发现爹娘哥哥全都注意着自己,好声好气哄自己的时候,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我一个成年灵魂,竟然还真的哭起来了,让那么多人哄我,多不好意思啊!】 【羞羞~】 所有人:!!! 可爱!! 说不出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虽说想到将会发生在苏景文身上的事,在场众人仍旧心有戚戚,但如今有了先知,总比之前要好多了,不是吗? 几人便也放松下来了。 林氏递了盏茶过去,柔声道: “侯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后院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林氏也没有瞒着的打算,维护侯府是每个人的责任。两个儿子也大了,也该让他们参与进来了。 这也是她和苏贺南两人的共识。 “已经问出来前因后果了,不过结果有点出乎意料。夫人不妨猜猜,那李婆子帮忙传消息的是哪一家?传的又是什么消息?” 第10章 一听到李婆子。 刚刚还有些无聊,只能一边玩手指、一边在脑袋里念各种美食的苏糖,顿时竖起了耳朵,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李婆子!】 【不是吧?本以为娘亲下午把三哥叫来主院,顺利避开那场死劫,已经算惊喜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难道今天这么幸运,让娘亲抓到了李婆子卖侯府消息的现场?哇,美人娘也太厉害了!】 这番话,自然让苏景文两兄弟脸色又是一沉。 林氏却被逗的笑了笑。 不过她也明白,苏贺南当着女儿的面这般问,定是想知道些什么。 便顺着问道: “是谁?难不成不是跟我们侯府有仇,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苏贺南摇摇头:“有没有仇,我还真不敢确定,不过传的东西确实挺可笑的。他们从前年中秋节开始,就大费周章花了不少的金银,竟只是为了传几幅画。喏,就是这些……” 说着,苏贺南将那些画纸传给几人观看。 【是什么是什么,我也想看!】 苏糖急的不行,可惜她没什么力气,连伸脖子都做不到。好在林氏体谅女儿吃瓜的心情,将她斜斜抱了起来,总算能看清楚画上面画了什么。 而等一张张翻阅完之后—— 苏糖:…… 其他人:…… 林氏冒出了林嬷嬷同款疑惑,惊讶道: “怎么这么多老大的画像,难不成这事是哪个小娘子做的?这也……这也……” 这也太荒谬了! 母子四人此时的心情,就和刚刚的苏贺南一样,又气又想笑。 要知道,他们三儿,就因为这个消息,差一点死了啊! 怎么能不气! 苏景文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想到上辈子,三弟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烂桃花,才不小心受到牵连丢了性命,愧疚和庆幸,就同时止不住的往外冒。 幸好!幸好! “这倒不是,是文远伯府。我已经遣人去了文远伯府上,贿赂府里的下人盗取消息,这事可大可小,但他们这么做,未免太不把侯府放在眼里,总得要文远伯给个交代。” 苏贺南语气平静。 可在场几人,除了还被蒙在鼓里的苏糖,其余几个都能想象到当时苏贺南的心情。 怎一个恨字了得! “文远伯府?” 林氏蹙眉:“她们家的女眷鲜少出门,一般的宴会花会什么的都不参与,我还真没怎么来往过。难不成是老爷跟他们伯府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来要景文的画像做什么?难不成是……” “还真不是。” 一看大儿子的表情,苏贺南便知道,几个人怕是跟当时的他一样,想到一块去了。 他摇摇头,也没有瞒着两个儿子,直接对林氏道: “文远伯夫人你也该认识,是咱们大哥之前的那个未婚妻。你过门以后,她还曾经来过几次府上……” 此话一出。 不单单林氏被惊得忘了语言,苏景文兄弟也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鬼啊? 由于时间久远,双方又经历了退婚的事,那位一直是府里的禁忌。苏景文兄弟俩,甚至都不知道有文远伯夫人这号人存在。 所以,任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人千辛万苦来找苏景文的画像做什么。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便显得苏糖的尖叫声更加明显。 【文远伯?文远候?等等……这是同一家吧?】 【所以,李思成那个挨千刀的,这么早就盯上我大哥了?前年!他就比我大哥小半岁吧,那时候才多大,他是变态吗?】 第006章 苏糖这短短的两句心声,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听完后,四人甚至都忘了掩饰惊讶。 特别是苏景文。 爹娘他们不熟悉李思成,苏景文却是知道的。 想到苏糖话里的意思,再想想平日里两人的相处……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枉他还觉得李思成为人不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差点被他给骗过去, 斟酌了一下,苏景文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话题,想听妹妹说出更多,便顺着爹爹的话引出了李思成: “爹娘,你们跟文远伯府来往不多,可我却认识他们府上的世子李思成。他如今跟我一样,都在聚贤书院读书。说起来,他就是前年年底的时候进的书院,倒是跟那刁奴的证词对上了。” “不过——” “那李思成跟我虽算不上亲近,关系倒还融洽。言语间还十分欣赏我,不仅夸我的字好,还曾借了我的文章,说要回家细细研读……他这般,不像是跟我有仇的样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苏景文这话一出—— 苏贺南林氏二人还未作出什么反应,苏糖就先炸了。 啊啊啊喊个不停,可见是十分激动。 【大哥,你可千万别被那厮的表象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算计了你整整三辈子!三辈子啊!要不是上辈子,咱们全家都被下了大狱,这家伙看我们翻身无望,洋洋得意跑来牢里炫耀怎么算计的你,我还不知道他恨你那么深——你被牵连进科举舞弊案,里面有他的手笔;第一段定亲黄了的事,也是他设计弄出来的……甚至后来,从你书房里翻出来的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也是他亲自临摹献给智障男主的……他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将你踩在脚下……】 第11章 【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 【我原本以为,他是嫉妒你学问好,嫉妒你抢了他心上人的芳心,才那样针对你,做了那么多事害你……可我真没想到,差点害死三哥的这场交易里,居然也有文远候府的手笔!可是,前年你们应该还不认识,他调查你干什么?不应该啊……难道是另有隐情?】 【不过不管怎样,都得早点跟他划清界限,那就不是个好人!可是我该怎么提醒大哥?好恨啊,为什么我只是个小婴儿!为什么!】 越想,情绪越是激动,苏糖手脚动了动,气的脸都涨红了。 偏偏却毫无办法。 急的她嘴一撇,又再次大哭起来。 见状,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的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林氏慌忙拍着襁褓,柔声哄起了女儿。 苏贺南的办法就更直接了。 他假意拉下脸,沉声呵斥苏景文道: “不管是好意歹意,讲究点的人家,根本做不出指使下人去他人府上打探消息的事,何况这其中还掺杂着你大伯的旧事。所以今后这李思成,如非必要就不要再来往了……等会儿我跟文远伯算完账,你就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苏景文擦擦头上的冷汗,自然无有不应,忙抱拳郑重道: “是。” 而苏贺南这些话一说出来。 果然—— 苏糖那小耳朵就往这竖着呢。 见原本担忧的事,三言两语就被苏贺南解决了,大哥心里也对李思成有了防备,虽说李思成那边会不会放过大哥还不一定,可却让苏糖心里好受多了。 【还得是爹爹,一出手一个顶仨!真厉害!】 【太爱爹爹了,呜呜呜,我宣布,我苏糖以后就是京城第一爹宝!】 这雀跃的小语气,这瞬间阴雨转晴的脾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几人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心里都是一乐。 唯独林氏有些吃味。 这老东西,惯会讨女儿欢心,三言两语就让女儿变成爹宝了。 不行,她可不能输给丈夫!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让女儿知道,整个苏家谁才是最疼她的人! 几人拿到了想要的消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苏糖灵魂再成熟,身体也只是个小婴儿。 哪怕她此时精神奕奕的,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但事情想多了到底费神,对身体也不好。他们虽然想拯救苏家,可也不舍得太劳累苏糖。 等以后吧。 几人便默契的抛开话题,后续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便好,转而专心地哄起了苏糖。 苏景武献宝似的拿出拨浪鼓,轻轻摇了摇,脸上露出二傻子一样的笑容。 他现在也不羡慕妹妹更关注大哥了,毕竟照妹妹的说法,上辈子大哥一直流落府外,跟他们兄妹见面都很少,远香近臭,妹妹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他可不会承认,刚刚听到大哥的经历时,差点湿了眼眶这回事。 “好了好了,妹妹困了,快别逗她了。” 玩了一会儿,见苏糖又困的连连打起了哈欠,林氏招手开始赶人。 “咱们这离文远伯府也不远,这么会儿功夫,想必那边也该来人了,妹妹你们也见过了,就别守在这了,都出去吧。” 也是巧了。 这边林氏才提起文远伯府,外头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守门的小丫头嗓音清脆,回禀道: “侯爷夫人,德义管事回来报信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文远伯,说是给您赔罪来了,如今就在外院花厅等着呢。” 闻言,苏贺南慢悠悠从榻上站了起来。 他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了正神色,交代两个儿子道: “你们如今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不小了。跟我一起去前院,也不用露面,就在一旁的侧厅候着,有些事你们也该学起来了。” 苏景文兄弟俩对视一眼,他们正愁没机会参与这件事呢,没想到爹爹竟然没有避讳他们的意思,自然是求之不得。 忙应了声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而苏糖虽说也想吃瓜,奈何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啊! 她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前院的事,很快就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而在她睡后。 另一边,前院花厅。 文远伯有些不安地喝着茶。 他年近四十,保养得宜,身材也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清瘦。 虽说文远伯府日渐没落,他也没什么本事,如今远离朝堂,只在户部领了个闲职,可世家教养出的长袖善舞,却深深刻在骨子里。 见苏贺南绷着脸从里头出来,文远伯竟像没看出他不欢迎自己似的,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苏侯爷,许久不见,听闻您府上今日得了个女儿,真是恭喜恭喜啊!” 说着,还吩咐下人献上几箱厚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那也得分是什么事! “恭喜就不必了。” 苏贺南可没有跟文远伯绕弯子的意思,冷着脸,直接便道: “要不是我家下人机警,抓住了几只吃里扒外的硕鼠,本侯还真不知道,这景阳侯府到底是姓苏还是姓李了。文远伯府的人可真是有本事,当我景阳侯府是菜市场吗?说进就进,连我府里采买下人的事也要插手……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就休怪我不念祖辈的交情,定要让圣上还我个公道。” 第12章 一听苏贺南提起皇帝,文远伯忙收起嬉皮笑脸,愈发不敢大意。 他也清楚,这事无论放谁府上,心里都不会舒服。 而在皇帝那里,景阳候正得重用,伯府却日渐没落,靠着祖辈余荫才勉强在京城站稳脚跟,可不敢跟侯府硬碰硬。 可谁让他也不知情? 要不然,就算再纵着妻子,文远伯也不会让她干出这种事。 原本还想替她遮掩一二,可景阳候这意思,明显是要追究到底了。 文远伯咬咬牙,到底没敢隐瞒,便把来之前问到的实情一一说了。 “这事确实是伯府做的不对,我给您赔个不是。” 文远伯认真一揖,才接着道: “可也请您看在苏张两家过往的交情上,看在张氏对定远将军一片真心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说起来,她这么大费周折,做了这一通糊涂事,也不过是偶然在前年中秋宫宴上看了大公子一眼。见他与定远将军眉目相似,就此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只觉得当年定远将军若是没死,他们的孩儿也该如大公子一般大了……”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羞愧,还是为自己难受,文远伯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可话中透露的意思,却如同一声惊雷,将在场其他人都炸了个人仰马翻。 定远将军! 这是苏大伯当年战死后,朝廷钦封的名号。 至于张氏,虽说藏在侧厅里的两兄弟并不知道上一辈的情况,但猜也猜得到是谁。 这个理由,着实是让在场人有些诧异。 而诧异之后,则是对文远伯的侧目。 就……挺稀奇的…… 头一次见妻子明晃晃地思念旁人,丈夫却能如此大度的。不仅不责怪,竟然还帮着说话。 这胸襟!这气度! 若是朝廷选拔官员论气度不论才华的话,这文远伯当选第二,绝对没人敢当选第一! 众人各自唏嘘,一时间,花厅里安静极了。 倒是苏贺南。 短暂的惊诧之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文远伯,冷笑道: “你这话说的,若不是我了解张氏,还真就信了。” 第007章 “侯爷这是何意?事到如今,下官怎敢再诓骗您。” 以为苏贺南不信任自己,文远伯都顾不上心里那点难堪了,忙解释道: “若不是怕侯爷误会了伯府的用心,我何至于自揭家丑。我再没本事,到底是一个男人,如何会拿这种事当幌子……” 关键! 这次对上的,还是景阳侯府,是那位定远将军的家眷! 那位轻而易举,便让他夫人思念了一辈子,而他日日体贴呵护,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两相对比,更觉心酸。 偏偏,生怕侯府调查清楚后,更疯狂地针对他夫人,文远伯连遮羞都不敢,就只能这般赤裸裸的把事实揭露出来,以祈求一个原谅。 可以说,这会儿的文远伯,为了救他夫人,算是把面子里子都踩在脚下了。 而这一点,苏贺南又如何不知呢。 他叹了声气,有些同情的看着文远伯,缓缓道: “伯爷误会了,本侯方才那番话,可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我指的是张氏。” “当年退婚一事,可不是侯府主动提的。那时我大哥刚出事,府中上下都瞒着我娘,生怕她出事,可张氏却急吼吼上门,跑到我娘面前哭自己命苦,惊的她当场昏厥。后头我大哥的死讯确定,张家更是连夜上门来退亲……只不过为了面上好看,张家又拿张氏的姻缘说事,侯府念着那点旧情,加之当时连损两位主子,实在经不起风波了,便也顺了他们,这才对外说的侯府主动退亲……” “张氏要退婚,不能说有错。可要说她对我大哥有多厚的感情,我却是不信的,李兄还是莫要被蒙骗的好。” 闻言。 所有人:!!! 再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内情。 一时间,花厅里安静极了,便显得侧厅椅子挪动的声音越发的刺耳。 苏贺南抬抬眼皮,往两个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文远伯—— 文远伯已经傻在原地了,根本无暇去关注那些小动静。 他一直以为,张氏会嫁给他,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是被逼无奈。而张氏当年颇有美名,文远伯爱慕过她,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她的未婚夫那样出色,自己却没什么本事。 哪成想,突然有一天,美人跌落泥地,竟然嫁给了他。 文远伯是又高兴,又惶恐。而张氏也如他想象中那般,清高又忠贞,始终忘不掉前未婚夫。 偏偏她越是这样,文远伯就越愧疚。 他在外做不出什么功绩,便努力当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这些年唯妻是从,就是为了向妻子证明,他并没有差太多。 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谎言。 所谓的感情专一,所谓的清高,只是看透了他的性情,用来拿捏他的手段罢了。 想明白后,文远伯面露苦笑。 而苏贺南看着他这反应,再联系前因后果,基本已猜到了真相。明明来时还十分愤怒的,如今竟有些不忍。 不过,有些话哪怕残忍,该说的还是要说。 第13章 苏贺南放下茶盏,起身走到文远伯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们伯府的事,按理我不该掺合,不过有件事……我听景文说,伯府世子与他一同读书,平日里没少同他讨教学问,那一手字,更是跟景文写的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些画影响。你们伯府几代单传,世子学问不错,李兄还是要重视一些,可别让孩子走了左性。” 说着,苏贺南冲德义使了个眼色。 德义便恭敬地上前,把那叠画仔细折好,交到文远伯手上。 而刚刚还只是心酸的文远伯,在看了画上内容后,整张脸都绿了。 他脸上青筋暴起,沉默了好久,竟是主动道: “多谢侯爷提醒。这件事,我必定会给侯府一个交代。” 显然,张氏想用同样的法子拿捏他们的儿子,已经彻底触怒了文远伯,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苏贺南顿觉十分满意,露出来个老狐狸般的笑容。 还大方道: “我相信伯爷的为人。天色已晚,我就不留您了,德义,送客。” 至此,在苏贺南的故作“大方”下,这件事没费太多口舌,便这样轻易的解决了。 文远伯恍恍惚惚地出了侯府。 德义也被苏贺南叮嘱着,尽责地送文远伯回伯府,生怕他路上出事。 倒是等众人散去后,悄悄从侧厅里溜出来的兄弟俩,看着苏贺南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父亲,您是想要他们夫妻俩狗咬狗?” 没有外人在,苏景武便也没有太多顾忌,说话有些大大咧咧的。 “夫妻间的事,怎么能叫狗咬狗呢。” 苏景文身为大哥,就含蓄多了,笑着道: “这明明是文远伯这个忠诚爱慕者被蒙蔽多年,到头来却发现心上人别有用心,还另有一番丑陋的真面目,跑回去算账去了,二弟说话可真是不文雅……” “怪我咯?” 两人一阵插科打诨,把苏贺南给看笑了。 “行了,文远伯也不容易,都少说两句,出去了更是要当没听过这事。” 见两个小子正色应是,苏贺南才转向大儿子: “如今可知道,那李思成为何嫉妒你了?” 苏景文点点头,语气有些唏嘘: “虽说不理解那位伯夫人的用意,但想必这几年,她定是日日在李思成面前提我,夸赞我,拿我做标准要求儿子。她怎样拿我大伯来刺激她的丈夫,便怎么拿我这个“假儿子”来刺激她的儿子……那李思成岁数并不大,又日日被这般对待,想不开也正常……” “孺子可教。” 对于苏景文的回答,苏贺南还算满意。 “至于什么心思,那就更好猜了,无非是为了固宠罢了。” “固宠?” 苏景文有些想不通:“文远伯对他夫人,还不够百依百顺吗?” 就差没跪舔了吧。 就这,还要固宠? “这就涉及到拿捏人心,要你自己摸索了。” 苏贺南笑了笑:“当然,不甘心也占一方面。张氏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当年匆匆下嫁伯府,虽说是自己求来的,心里未必没有不甘。见到你如今的模样,想要一争高下也属应当。” 还别说,照女儿的形容,上辈子还真让那李思成得逞了。 文远伯府成了文远侯府。 倒是景阳侯府,以叛国罪满门抄斩,直接不复存在了。 两兄弟:!!! 苏景文眉头皱皱,思索了良久,才点头道:“儿子明白了,李思成那边,儿子会妥善处理,不会让他影响到我。” “只是不被他影响,这就够了吗?” 对于大儿子的这番话,苏贺南显然并不赞同: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三年不是三天,他既然起了那样的心思,又岂会因为几句话就彻底改变。老大,斩草要除根,这不是心狠,是对苏家好。李思成没有个好爹娘,我希望你能教教他,让他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苏贺南这番话,毫无意外,勾起了苏景文的回忆。 他想起了妹妹心声里,所形容出来的上辈子。 也意识到是他想简单了,以为没有张氏插手,李思成便能慢慢改好,不会再针对侯府,以至于松懈了。 而这种大意,无疑会伤害到亲近的人。 至此,苏景文再没有任何顾虑,直接应下了爹爹的话。 见状,苏贺南满意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几个刁奴就交给你处置了,也让为父看看你的手段。” 所谓刁奴,除了画情,还有李婆子以及她背后那一大家子。 如今伯府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也是时候收拾他们了。 说做就做。 苏贺南立刻让人将他们提了上来。 一见到父子三人,几人顿时哭的涕泗横流,一个个说起了旧事卖起了惨。 画情是嘤嘤低泣回忆过往,说起她入府侍奉这两年,伺候苏景文如何用心,对苏景文如何崇拜……总而言之,给伯府画画像只是一个意外,那绝对不是她真心想做的。 至于李婆子,则是老生常谈。 又哭又唱的,说的全是老夫人。 她倒是不像画情那么白莲,直接承认自己做了错事。只是想请主家看在她伺候过老夫人的份上,饶她一回。 第14章 毕竟,照她自己说的,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让老夫人走的安心吧。 可巧了。 两人哭诉的这些,不仅没起效果,反倒让苏景文更觉得他们可恶。 苏府待他们可不薄。 特别是李婆子,竟还有脸提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得知,这老妇差点害了她的亲孙子,怕是在地下也不能安生。 “画情和李婆子,各仗责八十。” “至于李婆子家人,李婆子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府里可不敢再留你们了,明日便让林嬷嬷找来人牙子,远远发卖出去,不许再留在京城。” 这刑罚一下来。 花厅静了一下,很快的,哭喊声就更大了。 画情和李婆子哭的声嘶力竭。 杖责八十,便是壮年男子都扛不住,这是直接要她们的命啊! 至于李婆子家人,则是对李婆子又打又骂。 有好处的时候轮不到他们,背锅的时候倒是受牵连了。侯府的日子多好啊,虽是当奴才,可主家并不苛刻,满京城都找不到更好的,可一旦发卖就不一样了。 他们往后的日子,怕是好不了了! 一时间,花厅里都是哭喊喧闹的声音。 而苏贺南对儿子的处置还算满意,他也懒得看这群刁奴丑陋的嘴脸,便拉着儿子们往后院去了。 就在苏贺南教子的时候。 另一边。 恍恍惚惚回府的文远伯,也差人将世子叫了过来。 第008章 张嬷嬷匆匆回了主院,见伯夫人正懒散地坐在榻上,任由小丫鬟用凤仙花汁给她染指甲,忙住了脚步,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等十个指甲全都包上了布片,她才笑着上前,福身道: “夫人,伯爷已经回府了。景阳侯府虽说派了管事跟着,但也客客气气的,送到府门前就回去了,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闻言,张氏吹了吹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头,道:“还算他会办事。” “岂止是会办事啊。如今走出去,谁不夸伯爷对您真心。” 张嬷嬷笑着恭维。 “旁人后院里,少说也有一两个小妖精碍眼,独独咱们伯爷,对您那是一心一意,就差捧在手心里了。上次回张府,舅太太都羡慕过好几回,直说您命好呢。” “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听了这夸赞,张氏却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可光会疼人有什么用,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若他有用一点,何至于今天被人家找上门来羞辱,还不是看伯府没落了。” 显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认为景阳侯府找上门来,就是看不起她,看不起伯府。 这话,张嬷嬷可不敢接。 她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伯爷。” 张嬷嬷低呼一声,见文远伯怒气冲冲,以为是被那番话给气的,不由得慌乱起来。 可张氏却有恃无恐,连动作都没换一个,便气哼哼道: “伯爷如今是长本事了,连偷听都学会了。难道我说错了?你若是把这份能耐用在正经事上,何至于让人家这么欺负?” “没本事没本事,夫人既然这么看不起我,当初留在景阳侯府守节就是,又何必嫁给我?” 这是婚后,文远伯第一次反驳张氏的话。 见她被气的瞪大眼睛,“你”了半天,文远伯却没有住嘴的意思,而是继续道: “若不然,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苦心积虑打压成儿!刺激成儿!我好好的儿子,让你私下里教成什么样了!” 文远伯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抬手就把一些临摹纸丢在了榻上。 若不是今日仔细逼问,他还真不知道,妻子竟然背着他,对儿子干了这么多事! 成儿的字也好,他的文章也罢,桩桩件件,她都要跟苏景文做个对比! 夸一句苏景文的好,便要用最刻薄的话,数落成儿三句! 在她口中,成儿一无是处,什么都比不上那苏景文。 甚至还逼着他临摹苏景文的字,不许用自己的字。但凡写的差一点,便要用戒尺狠狠打骂。 因着文远伯自己的学问不好,在儿子开蒙以后,文远伯便把他进学的事交给了大舅哥,平日里除了关心他吃穿住行,其他的并不敢过问太多,生怕耽误了儿子。 可却没想到,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儿子,这两年多竟遭遇了这么多。 而儿子碍于母亲的威严,甚至都不敢跟他抱怨一句。 这简直触碰了文远伯的底线。 他自己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文远伯尚能忍忍,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可牵涉到儿子,再没骨气的男人也难得硬气一把,选择做个了断。 若不然,再继续放任下去,儿子得被教成什么样? “你还有脸说!” 看到纸上那些字,本以为张氏会慌乱一下,谁知道,她跳的比文远伯还要高。 “我教坏他什么了,不跟苏景文比,难道跟那些没本事的比……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就嫁给你这种人,老子老子没本事,儿子儿子是个废物,我以后还有什么指望,让我死了算了……” 说着,张氏又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可这一次,文远伯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殷勤地上前,着急忙慌地哄她了。 第15章 他定定地看着张氏做戏,一字一句道: “既然这么喜欢苏家,夫人当初又何必着急跟苏家退婚?” 这话一出。 屋子里顿时一静。 张氏有些傻眼地看向文远伯。 可他却瞥开头,吩咐下人道: “给夫人收拾东西。我看她是执念太强,魔怔了,还是送到家庙里清修一下吧。” * “您是不知道,张氏听说她的伎俩被揭穿后,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可一听见要被送到家庙,当时就怒了,冲上前就去挠文远伯……给他伤的今日都没敢出门。” “那伯府的下人也是奇了,伯爷的命令不听,只听伯夫人的。后头还是文远伯叫来外院的小厮,这才把人治住,连夜送到家庙里去了……” “张家现在也不敢吭声,他们理亏在先,况且有咱们苏家插手,生怕把咱们惹急了,到时候他们也难看……” 林嬷嬷全程盯着文远伯府。 有苏贺南插手,连夜往伯府安插了几个桩子,况且伯府那边乱成一团,也没什么防备,因此,想要探听一些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这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林嬷嬷便把前前后后的事都问清了,当做笑话说给林氏听。 林氏果然乐了。 她平日里并不是爱八卦的人,可谁让张氏作恶在先,看到她不好了,林氏心里便舒服了。 “该,让她插手我们侯府的事,以为人人都是文远伯,都不跟她计较呢!” 林氏轻哼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清脆女声煞有介事的接话道: 【就是就是!】 毫无疑问,接话的,正是被放在榻上晒太阳的苏糖。 这会儿正是午后,阳光顺着纱窗柔柔的倾洒进来,落在林氏脸上,显得她面容更加柔和。 林氏被女儿这小应声虫一般的模样给逗乐了,低头开始哄她: “是不是呀,我的小乖乖。” “坏人作恶被抓了,娘的宝儿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可太开心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有后头流传的那些畏妻传闻了,少了许多乐趣呢。】 一听这话。 林氏:??? 灵魂里的八卦因子顿时躁动起来。 贵妇们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事,何况林氏还在坐月子,那就更无聊了。 如今陡然听到女儿说起这个,林氏立马就精神了。 而经过一天时间,如今的林氏显然也把握住了让女儿说话的精髓,便转头跟林嬷嬷闲聊道: “不过这伯府也确实不像样,偌大一个府邸,一点规矩也没有,下人们竟只知伯夫人不知伯爷,传出去让人笑话。” “谁说不是呢。” 林嬷嬷一边拿帕子给苏糖挡了挡阳光,一边道: “听说这伯府是张氏一人独大,连文远伯都对她唯命是从,什么都听她的。这张氏虽说退婚过,只能往下找,但过得真不算差,可惜就是不知足。” 说着,林嬷嬷叹声气。 以往没关注过文远伯府,这次真是长见识了。 要论当娘子的地位,这整个京城里,还真没人能跟张氏相比的。 林嬷嬷话音刚落。 下一秒,林氏就嘴角翘了翘,如愿听到女儿的心声: 【谁说不是呢。】 【现在还不明显,后面随着李思成立住脚,李家跟着受到关注,他家的事也跟戏折子一样,时不时在京城上演。】 【记得有一次,文远伯与同僚聚宴,谁知宴上竟有人找了妓子过来陪酒。文远伯吓得当场推拒不说,宴后还专门请了两个同僚来家里,给张氏证明他并没有靠近那些妓子……事情传出去后,惹的许多人拿这事调侃文远伯。】 【还有一次……】 说起这个,苏糖可就不困了。 一条接着一条,把她能想到的,全都给回忆了一遍。 还别说,真挺多。 而林氏乐着乐着,渐渐的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有一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别看苏贺南对她挺好,一心一意没有什么花心思。但有时候一些直男行为,还是挺气人的,而文远伯在这方面,显然就做的挺好。 林氏觉得,在上辈子,那些笑话文远伯府的人里面,定也有许多跟她一样,十分羡慕张氏的人。 可惜了。 就如同林嬷嬷所说,这人只看到自己没得到的,看不到自己已拥有的,还真是不惜福。 正感叹着,就有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走进来,笑着道: “夫人,管事刚刚遣人回话,说是送出去的帖子都收到了回帖,都说明日的洗三宴,他们一定到场,专等着给姑娘添福添喜呢。”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出一封信来,对着林氏道: “对了,这是陈夫人特意遣人送来的信件,说是务必要让夫人您看一看呢。” 这次的洗三宴,因为苏糖的关系,苏家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关系亲近的一些人。 不过就这,也有不少人了。 而户部侍郎的夫人陈氏,因是林氏的手帕交,关系极好,自然也在邀请行列,帖子还是林氏亲自写的呢。 林氏觉得,说不得女儿也知道自己这好姐妹。 果然—— 丫鬟话音刚落,就见榻上的小婴儿动了动手,兴奋道: 第16章 【干娘要来了,嘿嘿,好久不见了,真有点想了哎!】 【想要干娘抱,想要干娘摸脑壳。】 【哎?等等……】 【她家里那个妾是什么时候进府来着???好像就是最近吧!!!】 第009章 林氏:??? 妾? 什么妾??? 林氏接过信的手一顿,面上没有露出什么异色,手上动作却没停,快速打开了手里的信件。 她们二人是前后脚出嫁的。 虽不是亲姐妹,经历却很相似,在娘家时都极为受宠。定亲的时候,长辈们考虑到方方面面,给他们选夫君时,看重的也不单是权势门楣,还有家风以及夫君的人品。 这般选出来的夫君,自然差不到哪去。 林氏就过得十分舒心,而陈氏也不遑多让。虽说后院里不像景阳侯府那么干净,总有那么两三个通房,可正经妾室却一个没有,这在京城这种达官贵人遍布的地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可现在却告诉她,陈氏那边要有妾室进府? 林氏丝毫不怀疑苏糖的心声,她自然是希望好姐妹过得好的,不由得在心里敲起了边鼓。 不是说宋家有规定,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吗? 这是出了什么变故? 想不明白的事,林氏如今也有经验了。她淡定地取出信里的东西,只见里头除了一张薄薄的信笺之外,还有一块莹白的玉牌。 “哟,这玉牌上雕满了佛莲,朵朵不重样,瞧着跟真的一样,可不是一般的手艺。” 看到这玉牌,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饶是跟在林氏身边见惯了好东西,也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林嬷嬷在细细赏看之后,更是忍不住笑道: “怪道旁人都说,陈夫人跟您好的像亲姐俩似的,可不就是这样!这玉牌要弄来,花多少钱倒是其次,怕也废了不少功夫,陈夫人可真是有心了。” 而在一众下人夸赞的时候,林氏也往下读起了信,正说到这玉牌的来历,不由得满心感动,抿嘴笑道: “这玉牌是侯了好多日子,才托文玄大师雕刻的。她长子跟景文同岁,翻年也要春闱,原是要刻节节高中玉牌的,一听说我怀上了,她赶紧托人递信,把原本要刻的图案换成了佛莲,说是能保小儿康健长大的。这佛牌到手之后,还放在京郊的广福寺,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 只不过,她这姐妹是个促狭的。 为了给她个惊喜,竟一直瞒着没说,专等着洗三这日送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足够惊喜。 嘴上不说,林氏心里却涌过一缕暖流,只觉得熨贴极了。 而侍奉的丫鬟们,在听到这玉牌的来历后,也不由得爆发出一阵赞叹: “竟是文玄大师的手艺!那位的雕件可是千金难求,任你是达官显贵,都得老老实实排队。” “可不是,怪道雕刻的如此精美!” “我听说,文玄大师做工慢,要等一个位置,往往要排两年以上。陈夫人好容易得来的机会,竟然先给咱们姑娘做,对夫人可真是没话说。” “这可比金银玉器有牌面多了……” 艳羡声四起。 而躺在榻上的苏糖,这会儿也被转移了注意力,跟着激动起来,碎碎念道: 【这玉牌我知道,跟了我三辈子呢!确实是个好东西!】 【呜呜呜……干娘对我一直没得说。】 【上辈子娘不在,干娘就跟我亲娘似的。她自己过得不如意,却还总是想到我,逢年过节给我做衣裳、送首饰,教我那些为女子的道理……后头我被男女主对付,被人诬陷,她也是除了爹爹哥哥们以外,始终相信我,站出来给我撑腰的……】 【我可真幸福!这辈子有两个娘疼了!开心~】 听着女儿张口闭口都是她干娘,林氏是又心酸,又感激。 记得刚出嫁时,两姐妹曾经笑言过,将来对方生了儿子女儿,必定当做自己亲生的来疼爱。 本以为只是玩笑话。 却没想到,上辈子的陈氏,竟然一字一句全都做到了。在她去世后,把她那份缺失的母爱,一一弥补给了女儿。 有这样的姐妹,夫复何求? 眼睛里有热意涌现,为了掩饰异状,林氏忙低下头,继续看起了信。 而看着看着,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林氏,眼中泪意消失,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兀自回忆上辈子的女儿,顿了一下,笑着将信中内容说了出来: “我的小乖乖,怪道你都出生一天了,你这干娘也没个人影儿,原来是家中出了事……” “她嫁去蜀中的表姐几年前丧了夫,婆家不慈,便带着女儿过来京城投奔,谁知快到京城的时候,那侄女突然发了高热……你干娘放心不下,生怕出了什么事,亲自带了大夫过去接她们娘俩。谁知道就这么巧,刚好错过你出生。生怕我们怪罪,她人还没回京城呢,就赶紧托人把信和玉牌送来了……” “要我说啊,道歉信虽然有了,该罚的还是得罚,你干娘家底厚实着呢,当年也是十里红妆,手里金银不少。等你大了,可得使劲薅一薅……” 因不知林氏这番话的用意。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闻言,立刻凑趣的笑了,还打趣林氏道: 第17章 “夫人可真是贪心,有了这玉牌不够,竟还惦记着陈夫人的金银。” “若让她知道了,又要不依,非得让您给她做桂花凉糕不可了。” …… 听着这些笑闹声,林氏面上依旧笑着,耳朵却高高竖了起来。 然后—— 毫无意外地,她听到苏糖的尖叫声。 【表姐?丧夫的表姐?等等……】 【这不就是上辈子那个小白花吗?她竟然这么早就进宋府了,那干娘的舒坦日子岂不是到头了?】 【这可不是个好人!惯会装白莲博同情。】 【干娘又是送她铺子帮她在京城安家,又是给她女儿撑腰让她女儿进了思归学馆,可这女人倒好!在干娘生辰宴上设计让宋大人弄脏衣裳,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赤条条出现,还安排人撞破了现场,给了干娘好大个没脸!后头不得已让她进府作了贵妾,这女人也不安生,看干娘性格骄傲不喜低头,屡屡在夫妻间挑拨,弄得好好地夫妻彻底离心,成了陌路人,后头她女儿更是有样学样,竟是要抢茗姐姐的未婚夫……】 【好在茗姐姐是个要强的,可是斗来斗去,日子也是过得一地鸡毛,好不到哪去……我前面三辈子不是没帮过茗姐姐,但也仅仅只是改变她的命运,可是干娘该怎么办?气多了伤身,等我懂事的时候,干娘身体就越发不好了……】 【既然都重生了,为什么不让我早出生一年,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啊啊啊啊!!】 一句句心声闪过,苏糖又激动起来,而她激动时的习惯性动作,便是不停地挥舞自己的小手。 一旁的林嬷嬷看到,还以为姑娘是在跟她玩,忙俯身逗起她来。 倒是林氏,听着那一字一句,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不过还好。 陈氏生辰在来年六月,还有半年多时间。 足够她做些什么了。 林氏眯了眯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可闻听这个噩耗的苏糖,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等到晚上临睡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怏怏的。 时不时想起这件事,便唉声叹气一次。 引得来看女儿的苏贺南惊讶不已,私下里问了一回林氏。 可惜了,林氏说不了,只能含糊道:“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劝劝她干娘,很快她就好了。” 原来是跟陈氏有关。 苏贺南立马就懂了。 既然林氏心里有数,涉及她的手帕交,苏贺南也不好多问,只是道:“若是有需要,直接跟我说就是。” 林氏自然点头应是。 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耐心地哄女儿睡觉。这种事虽说恶心,但对她们这种深宅夫人来说,只要提前有了防备,那就不叫事儿! 一夜很快过去。 到了洗三这天,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总算是停了,碧空如洗,竟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府上的下人们老早就起来了。 该布置的布置,该准备的准备。门口的纺砖,也让管事换成了金的,如此,只要有人路过,便知道这府上有了添女之喜。 作为今天的主角,主院这边,苏糖刚喝饱了奶,就被抱过来细细打扮。 林氏念了多年,不知想过多少装扮女儿的点子,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怕新布料磨到女儿娇嫩的皮肤,里头就只给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寝衣,倒是外头的大红色包被,绣满了吉祥的纹样。苏糖本就长得玉雪可爱,被那红色一衬,更是如福娃娃一般可爱。 “可算让你给盼着了,瞧瞧我这小闺女,长得可真好,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来。” 人未至声先到。 说的就是这时期的陈氏。 她日子过的舒心,性格也爽朗,刚一进侯府主院,满屋子都是她的笑声。 苏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干娘。 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声源处望去。 却不想,干娘实在太过热情。老早就伸长了胳膊,直接把她从林氏手里夺了过来,抱了个满怀。 这下子,干娘是看不到了。 倒是把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人,一一看了清楚。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落在最后,袅袅娜娜走出来的一个妇人。 第010章 这妇人一出来。 无论是苏糖,还是身后热情跟众人说话的林氏,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只见她瘦长的脸儿,容颜娇媚。明明已经生育过,身材却没有半点变形,甚至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要想俏一身孝。 按说这位表姐的先夫已经出了孝,又是出门做客,怎么也得打扮庄重些,这妇人却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月白衫子,用抹胸托出鼓鼓的胸脯,外罩着一件淡青的褙子,的确有几分皎洁的颜色。在一众喜庆衣衫的人群里,分外的惹眼,显得格格不入。 而看到她那张脸,被抱在怀里的苏糖瞪着圆圆的眼,立刻在心里呐喊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 【坏女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在苏糖嚷嚷的时候,林氏也已经将众人表情都收在眼里。 见无论是陈氏,还是几个小孩子,全都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可见是听不到的,顿时放了心,这才有心思转向那女子。 第18章 而甫一看到她的穿着打扮,立刻便皱起了眉。 别的先不说。 她女儿洗三这样大好的日子,这女人是什么意思?穿成这样来做客,是给她找晦气吗?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没客气。 “这位夫人,想必就是陈姐姐的表姐了吧。” 林氏握住陈氏的手,半开玩笑半埋怨地说: “陈姐姐也真是的,我知道你得了干女儿心里高兴,可也不该这么做事。这位表姐既然还在孝期,便该让人家在家里好好守孝,怎好硬带到宴席上。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你不让表姐和侄女尽心尽孝呢……” 这话一出,那妇人面上的笑容先是一僵,而后又带上几分讪讪。 显然,她也没料到林氏会这般直白。 不说她,就连陈氏也有些意外。 这表姐未出嫁前,与她关系还好,也未料到十几年没见,人竟变了这么多。今日出来做客,原是想着表姐刚来京城,多带她和侄女见见世面认认人的。 谁料出门的时候,她穿戴的还是陈氏送去的新衣裳,全是好料子,做的也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可等下马车的时候,这人却摇身一变,换上了这身衣服,还说什么被茶水污了衣裳,只能换了云云。 都是内宅妇人,那点子心思谁还不清楚。 出门见客,陈氏给表姐备的,可不止那一套衣裳,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她万想不到表姐会这般不安分,顿时气的不行。 可已经到府门前了,再气也只能忍着,陈氏只能硬着头皮将人带进来,只吩咐两个婆子盯紧她,可不能让她跟男客接触,在宴上做出什么丑事来。 她原想着,等宴后再跟好姐妹说清楚,凭她俩的关系,林氏定然是理解她的。 却没想到,她竟直接发作出来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 要知道,景阳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鲜少与人起争执的。 “这是我表姐安氏,玲儿过来……” 陈氏心思百转,面上却笑着,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招手唤了一个女孩过来。 这女孩五六岁的模样,瞧着与宋玉茗差不多大小。 陈氏将两人介绍了一番,又按照方才信中说的,解释了一下今日才赶到的缘由,这才笑着道: “我还不是那种糊涂人,表姐与侄女,都是出了孝期上京的。只不过刚刚过来的路上,马车晃动弄洒了茶水,表姐这才不得不换了身衣裳,失了礼数,你这侯夫人可得大度点,不能怪罪……” “说什么怪罪,姐姐见外了。” 林氏点点头,却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而是继续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怕旁人多想,以为姐姐小气,连多一身衣裳也不肯给表姐做呢……” 这话一出,陈氏眨眨眼睛,也算回过味了。 林氏这是专冲表姐去的。 可又怎么会? 她二人之前并不认识吧。 陈氏原就与好姐妹关系亲近,经过今日这一出,那胳膊肘更是歪到姥姥家了。 眼见林氏起了促狭的心思,她立刻心领神会,面上一副迟疑的神色。 见状。 林氏立刻握住她的手,善解人意道: “好在你们来的早,其他宾客都没来。只我一个人看见,我定不会说你什么。林嬷嬷——” 她唤了一声,见林嬷嬷应是,便吩咐她道: “针线房每季都做了新衣裳备着,都是没上过身的,我和安夫人身形又相仿,你带安夫人去次间挑一身。京城可不比蜀地,来往的都是高门大户,礼节方面更要注意,这种衣裳还是换掉的好。安夫人不常在京中走动,陈姐姐却是要脸面的,可不能让人说嘴。” 话音一落,室内顿时一静。 林嬷嬷却仿若未闻,只冲安氏做了个请的动作。 见状,安氏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着羞辱,跟着林嬷嬷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而被陈氏抱在怀里的苏糖,看了这一出大戏,也是兴奋的不行: 【还得是我娘,一出手就是精准打击,哈哈哈……那坏女人的脸色可真好玩!】 【这就是连带反应吗?这辈子美人娘心情没受影响,就察觉到了安氏的异样,估计也能引起干娘的注意吧!安氏也就是打了个出其不意,这辈子干娘有了防备,她想像上辈子那么作乱,可不容易了。】 【真好,嘿嘿!】 “我的小宝贝,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碍眼的人走了,陈氏总算有机会好好亲近宝贝闺女,忙给她解开了包被。见她高兴的手舞足蹈,便笑着碰了碰她的小拳头。 谁知道,小丫头竟似知道她是谁一般,直接张开了粉拳,亲近地握住了陈氏的一根手指。 “嘿!” 陈氏轻轻动了动手指,惊喜地低喊了一声,林氏见状低下头,听着耳边一连串的心声,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呜呜呜,干娘身上也好香,好喜欢。】 【不过这辈子,我该怎么把一碗水端平呢。娘亲也这么好的,干娘也一直护着我,都那么疼我……】 【哎,都怪我太惹人爱了,真是烦恼呢。】 这小丫头,还学会端水了。 林氏忍俊不禁,见陈氏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仗着自己会读心,便打趣她道: 第19章 “小闺女这么喜欢你,你倒好,连个正经的见面礼都没有。这么小气,等她以后知事了,这干娘叫不叫的出口都两说呢。” 闻言,陈氏顿时横她一眼,道: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小心眼,小丫头才不会因为这个就跟干娘生分。” 听到这话,苏糖在心里点头: 【就是就是!】 【糖糖大气着呢!】 说是这样说,对这个白得的闺女,陈氏大方极了,老早就准备了大红封,闻言顺势塞到苏糖的襁褓上,柔声道: “红封添福添岁,希望我们的小丫头岁岁平安,万事顺意。” 岁岁平安,万事顺意。 林氏心里念着这几个字,这何尝不是她的愿望呢。 “玉茗,玲儿,快过来……” 笑闹一番后,林氏唤了两个姑娘过来,一人塞了一个红封,又仔细搂过顾昌玲看了看,见她神情瑟缩,眼中还带着忐忑,显然这么会儿功夫,小姑娘修行不到位,还受她亲娘的事影响呢。 哎。 大人不端,倒是让孩子跟着受罪。 虽说女儿心声里,这顾昌玲以后不是什么好人。可林氏自己就是母亲,她明白孩子以后长成什么样,跟本性有关,可也跟教育有关。 跟着安氏那样的母亲,是顾昌玲的不幸,她会羞辱安氏,却不会给小孩子扮难看。 “姨母第一次见你,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玉佩拿去玩吧。” 说是这样说,见面礼却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顾昌玲看着那玉佩,见它玲珑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眼中顿时闪过惊喜。 不过好歹记得礼节,忙看了陈氏一眼,见姨母慈爱地冲自己点头,这才屈膝行礼,上前接过了玉佩,脸上的忐忑也缓和不少。 可苏糖却不乐意了。 【啊啊啊!娘啊,不给她,不要给她!】 【坏女人,她也是坏女人!】 喊着喊着,心里委屈的不行,苏糖张开嘴,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哭了。” 其他人不明所以,还以为苏糖是哭了饿了,忙七嘴八舌地哄了起来。 顾昌玲刚被林氏拉到身前,是离苏糖最近的。 她这会儿好不容易缓解了亲娘做下蠢事的尴尬,正担心会不会因此惹怒姨母,自然是想挣表现的。因此,见苏糖哭了,不但没后退,还上前一步,轻轻拍起了苏糖的小肚子。 嘴上也像模像样地哄了起来。 而看着她那张尽在咫尺的脸,遗传了老苏家护短基因的苏糖,顿时就更气了。 【坏女人,欺负茗姐姐的坏女人!】 【离我远点!】 【本宝宝不喜欢你!】 一边哭着,刚好又来了尿意。 于是—— 这两天一直很省心,拉撒都会提前哼哼的苏糖,直接憋红了脸,也不怕丢人了,呲溜一声,赏给了顾昌玲一泡童子尿。 第011章 “哎哟。” “姑娘怎么突然尿了。” “这好好的衣裳都给弄脏了,好在带了备用的。嬷嬷,快带玲儿去次间换了去。” 屋子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顾昌玲涨红了脸,有些嫌弃地看着衣裳上那一滩水渍。 这料子可不便宜,款式也是姨母给她做的几件衣裳里,她最喜欢的一件,原想着侯府尊贵,她才特意挑的这一身,这下子沾了尿渍,就算洗干净了,她也不想再穿第二回。 偏偏,这次是她为了讨好,争抢着上前的! 对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就算想责怪都没理由。 想着,顾昌玲咬了咬唇。要早知道会被尿一身,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去的。 不过后悔也晚了。 一会儿就有其他宾客上门,可不能失礼。嬷嬷得了吩咐,匆匆将顾昌玲拉下去换衣裳去了。 “你个促狭鬼。” 旁人不知道,林氏可听得一清二楚,苏糖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由笑骂了一句。 自顾昌玲被带出去,苏糖就止住了哭声,只是轻轻哼唧两声。 这会儿听到林氏的话,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略略略,让她欺负茗姐姐!让她抢茗姐姐夫君!】 【坏女人活该!】 【只要她靠近我,下次还敢,哼!】 听着女儿傲娇的吐槽声,林氏无奈摇头。 不过,谁让这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呢?她这辈子,就愿意让女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她自己。 况且,一个小婴儿尿了而已,谁又能跟小婴儿计较? 林氏护短心犯了,想着等会儿多赔顾昌玲一匹料子就是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下人顿时就出去了。 “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陈氏笑着回道。 见林氏挥退了下人,便也让心腹带着宋玉茗,先去隔壁吃糕点了。 “妹妹,还没向你赔罪,这次是我失了礼数。” 等屋子里一干净,陈氏忙歉意道。 两人多年的感情,还真不需要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说完,陈氏就将府门前那一遭事,跟林氏吐槽了一遍。 林氏听了,也没什么意外的,只是道: “安氏没规矩,又关姐姐什么事,你我二人何须客气。只不过对这个表姐,姐姐是怎么打算的?” 第20章 岂止是没规矩啊? 换了身干净衣裳的苏糖忍不住吐槽: 【娘咧,这算什么,这安氏没脸没皮的,奇葩招数可多了去了!】 【你可一定要加把劲儿,千万让干娘重视起来啊~】 “我能怎么打算?我爹娘离蜀中更近,她不去求助我爹,偏偏找到了远在京城的我。我先前还奇怪呢,原来是打的攀高枝的主意。” 陈氏喝了口茶,心里还是气汹汹的。 “不过早发现了也好,没丢人丢到外面去。我原是想着多带她在京城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遇到合适的,现下看还是算了,她这样的性子,真要是嫁出去了,不知道是结亲还是结仇呢。等回去以后,我就将她拘在府里,好吃好喝供起来,免得真让她做出什么丑事。只是可怜了我那个侄女儿,没了爹,娘也这么……这么……” 那几个字,陈氏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苏糖母子俩,却心里同时一咯噔。 “姐姐的心是好的,但是你别忘了,宋府除了你,可还有宋大人呢。” 生怕陈氏真这么做了,林氏讲的十分直白。 只听得陈氏一愣,目带惊诧地看向林氏。 不能吧? 那可是她表妹夫! “怎么不能?” 林氏目光坚定,冲她点点头:“瞧她这做派,真被你拦了青云路,岂能甘心?说不定还会怨了你……到那时候,她往外作不了妖,可不就盯着宋府了吗?防不胜防啊!” 听了这话,陈氏不由得沉默了。 而林氏对她何其了解。 见她这样子,便知道是听进去了,也没再继续往下劝,陈氏不是蠢人,有了防备一切好说。转而低头,给苏糖擦起了口水。 而听了对话全程的苏糖,整个人都惊呆了。 双眼瞪得溜溜圆! 【我滴娘,你也太厉害了!】 【这就是lt;a href=https:///tuijian/zhaidouwen/ target=_blankgt;宅斗高手吗?竟然轻而易举就把安氏的心思猜透了!】 【乖乖,果然妻贤夫祸少,突然觉得上辈子侯府一败涂地,可能就是少了娘这个女军师……】 洋洋洒洒地,说的全是对林氏的赞美。 听得林氏十分自得,双眼也弯成了月牙,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心声这回事的。 一切都是她比较有智慧,嗯! 两人也没闲聊太久,没一会儿,安氏母子俩便换好衣裳回来了。 顾昌玲一切如常。 听到林氏歉意的说,要送她几匹料子,多做几身新衣赔不是,顿时把刚刚的怨气抛之脑后,脸上重新高兴起来。 倒是安氏,穿着如陈林二人一般端庄的新衣裳,哪怕料子不俗,依旧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把委屈都挂在脸上。 可谁又搭理她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间,就到了要开宴的时候。 宾客们三三两两的上门,因情况特殊,这次只请了林氏的母家,苏氏的族亲,以及私交较好的几家上门。 因关系亲近,苏小姑又跟着公主南巡未归,如今府上就只有林氏一个女主人。也因此,女客们便被请来主院这边,由陈氏以及苏糖的两个舅母一起招待。 主院里热热闹闹的。 女客们都是相熟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从进门开始,除了大方的送出红封金银当散财童子,吉祥话也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瞧瞧着小脸,白白嫩嫩的,可真有福气。” “小胳膊小腿儿也壮实,瞧着真有劲儿。” “要说这京城里过得舒心的,还得是侯夫人,三儿一女,多少人羡慕呢。” …… 苏糖的襁褓旁,堆满了红封,还有各色玉镯子金首饰。 看的一旁的顾昌玲羡慕不已。 苏糖躺在金银堆里,心里高兴,也十分给面子,贵妇们一逗,便冲人家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次数多了,看的许多人惊讶不已,纷纷夸赞苏糖贴心又有福气。 闻言,苏糖小手挥舞的更有劲儿了。 然后很快,那股子兴奋,又化为了一声叹息: 【哎,好多都是老熟人啊!】 【可惜了,等侯府败落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这心声一出现,林氏顿时有些紧张。 好在旁人并没露出什么异样,可她提着的那颗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实在是苏糖这心声,太让人心惊。 然而—— 也许是受这大喜日子传染,也许是摆烂本性发作,这般感叹一声后,苏糖便没有继续了,转而说起了在场各个贵妇人的八卦。 【哎,小舅妈还是老样子,给我的镯子都比旁人小一圈,果然是爱财如命呢。再过几年可得提醒舅舅,小心她又像上辈子一样,胆大包天跑出去放印子钱,连累的小舅舅也差点丢了官。不过也不全怪她,谁让她娘家那个样……】 还有这事? 林氏手一紧,眼睛不经意的瞥了二嫂一眼。 谁知恰好目光对上,对方还以为她是在致意,也笑着回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 真是看不出来,二嫂出身书香门第,一向以清流自居,看着颇有规矩,竟也能干出放印子钱的蠢事。 她不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事关娘家,林氏狠狠地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第21章 【奥哟,这时候的三堂婶婆媳俩竟然这么和谐,谁能想到后来她们会闹得这么僵?不过也不怪大堂嫂,三堂婶给她立规矩、赏小妾也就算了,还拦着不让夫妻俩同房,真够奇葩的,难怪大堂嫂后面会发疯,整天跟婆婆对着干,惹得大堂哥在外也糟人耻笑。】 林氏:!!! 有了之前的教训,她现在可不敢随意看人了。 只在心里纳闷,三嫂可是族里人人称赞的慈母贤妇,守寡后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大侄儿拉扯大,可不容易。 怎么这么糊涂?跟儿媳妇闹那么僵,这不是让儿子为难吗?岂不知家和万事才兴? 不行。 大侄儿可是近几年族里难得考出来的进士,可不能让后宅事给毁了。作为族长夫人,林氏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出了月子,她怎么也得劝劝去。 …… 一条接着一条。 初时还有着听八卦的兴奋,等听得多了,林氏心里就只剩下酸楚了。 这么隐私的事,女儿都一清二楚,可见那三世,她花了不少的心力去调查,以尽量做到凡事周全,可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什么“男女主”。 她这些年过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正伤感着,就听到女儿的心声突然提高了八度,比起刚刚平平淡淡的叙述,这会儿声音里带上了明显八卦的意味—— 【哎,黄夫人?刚刚大舅母是叫她黄夫人吧,苟御史家那个?】 【啊啊啊!居然是她!哎呀我出息了呀,竟然见到活的话本人物了!】 一边尖叫,还一边兴奋地吃起了自己的小拳头,可见是激动极了。 林氏:??? 第012章 黄夫人?话本人物? 林氏听得稀奇。 两家的交情来源于老夫人,老夫人过身以后,关系才淡了一些。 不过对黄夫人,林氏不算陌生。她安静淡泊,守礼本分,无论在什么场合,如非必要,一向拿自己当隐形人。这会儿听着女儿的心声,林氏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连刚刚那丝谨慎都忘了,有些惊讶地看向黄夫人。 谁知就那么巧,正好跟黄夫人目光对上。 林氏:“……” 林氏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她到底是当家夫人,面上没露出什么破绽,很快就对黄夫人柔柔一笑。 见状,原本十分低调,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的黄夫人,领着女儿朝这边走了过来。 【啊啊啊!难道黄夫人发现我对她的崇拜了?居然跑来找我了!】 【咦?旁边这位就是黄夫人的女儿了吧,看着柔婉可人,不过可惜了……】 在苏糖的叹息声中,母女俩走了过来。 苟小姐规矩地给林氏行礼。 她生的文静秀美,举止进退有度,林氏本就十分喜爱。再听女儿心声里的叹息,清楚她怕是结局不好,便又多了几分心疼。 “好孩子,快别那么多礼,到婶娘身边来。” 林氏将苟小姐拉到身边坐下,细细问起她的年龄,还有平时的喜好。 苟小姐都一一答了。 她教养极好,声音泠泠如泉水击石,说起话来也十分有条理。林氏正要夸赞两句,就被女儿的惊叫声喊得一顿—— 【十四岁!我记得话本里她是及笄礼前一日,往广福寺上头香的路上被山匪劫去的,就此殒命。】 【那不就说明,她只有一年可活了?】 林氏:!!! 林氏震惊不已。 夸赞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被她干巴巴的说了出来,林氏顿了一下,到底不忍心,忙问道: “不知道雅美是哪一日的生辰?” 这话一出,就见黄夫人略带诧异的看向她。 林氏也知道这问话有些唐突了,不过她很快找好了理由,道: “夫人会教孩子,把雅美养的知书达理,我一见就喜欢。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倒是愿意在及笄那日,给雅美做女宾……” 闻言,黄夫人顿时面露惊喜。 林氏身份尊贵,由她做女宾,这是给女儿做脸呢。 “欢迎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 黄夫人忙说,又将女儿的生辰报了一遍,脸上已没了刚刚的客套,而是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对此,林氏也不觉奇怪。 黄夫人生育能力不差,这些年生育了三子二女,可惜她命苦,三个儿子和小女儿都没站住,独独留了这么一根独苗。 将心比心,若她处在黄夫人的位置上,定也会如珠如宝待着。 而苏糖的叹息也印证了这一点—— 【黄夫人绝对是我见过最疼女儿的,当然了,我娘除外!】 【苟小姐被掳走之后,生死不明,苟家却没有救她的意思,嫌弃她名声坏了。黄家人又不在京城,是黄夫人孤身带着忠仆赶去寨子,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官兵找到的时候,那伙匪贼已经被黄夫人尽数杀光……当时消息一出,直接震惊朝野,黄夫人成了女中豪杰,可她本人却伤心欲绝,疯了一样烧了苟家的宗祠,把苟御史打的起不来床,还一纸休书把他给休了……】 林氏:!!! 林氏看了一眼举止文雅的黄夫人,震惊过后,不由肃然起敬。 黄家行伍出身,黄夫人会武并不意外,可世俗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豁得出去的。就是林氏自己,真到了那个境地,也不一定能做到黄夫人这份上。 第22章 更何况—— 【太后感念她一片慈母之心,便向皇帝求了情,允准了休书。黄夫人经历这一遭,却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开了育婴堂、女武馆……可惜我生的太晚……】 育婴堂,女武馆…… 端看苟小姐的举止,黄夫人绝对没让她接触过这些。她的种种做法,定然是后悔了。 哎—— 想着,母女俩同时在心里叹息一声。 只不过,苏糖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叹息,林氏却是为上辈子的黄氏。 她看 銥誮 了一眼苏糖。 林氏原也没打算让女儿做什么大家闺秀,苟小姐的经历更让她下定决心,该让女儿学些防身的东西。 那黄氏就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至于她会不会愿意—— 一向怕麻烦的林氏,早就决意要跟黄夫人交好,也打定主意要管这事!到了那时候,不怕黄夫人不答应。 想着,林氏看向黄夫人的目光更加柔和,握住她的手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四月十三,我定会来叨扰姐姐。” 说定这事,林氏又有心交好,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便拉近了。 黄夫人母女也少了些拘束,笑吟吟逗起了苏糖。 可惜,不等她们多聊几句,吉时便到了。 收生姥姥乐呵呵地进来,在林氏床头摆上送子娘娘雕像。 祭拜过后,下人们抬来装有艾叶水的洗三盆,从苏糖的大舅母开始,今日到来的宾客们依次往盆中添上喜庆物件。 什么金镯子、长命锁…… 这些贵妇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也十分乐意给侯府小姐做脸,添的物件一件比一件珍贵,喜的收生姥姥笑的见牙不见眼。 哎哟! 这趟接生值,太值了! 盆里这些物件,一会儿可全都是她的,今日收获属实不小,真是托了姑娘的福气。 因着这个,添盆唱词的时候,收生姥姥的声音拉的格外的长,添足了喜庆的氛围。 不过,作为今天的主角,苏糖却不大高兴。 咦~ 这水也太凉了!这搓澡手法也太狠了! 宝宝不开心了!╭(╯^╰)╮! * 这趟洗三宴,办的又顺利又有排场,在场的人无不满意。 唯有陈氏,在侯府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等一上了马车,那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安氏母女俩坐在后一辆马车上,陈氏也没打算在这时候搭理安氏,不过只要一想到今日的事,她就一肚子的气。 亏的是在林氏面前! 亏的让人盯紧了! 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马车前后的下人们窥着主母的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车夫更是牟足了力气,以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赶回了宋府。 一回到主院,陈氏便差人给表姐递话,说了自己的安排。 甚至都没将人请过来,显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于这个安排,安氏自然是不依的。 她也清楚是侯府的事惹恼了表妹,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不也没出什么事,至于这么无情的对待她吗? 隐隐的,安氏对表妹有了怨言,言语间还憎恨上了林氏。 可把安插人打探的陈氏气了个够呛。 她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自己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竟然忘了升米恩斗米仇的教训!若是没有林氏的劝告,真把安氏这么留在宋府,长此以往,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一点也不奇怪。 尤其是第二天晚上,盯着她的人来汇报,说要不是被下人拦着,安氏就要私下去找宋侍郎求情了…… 陈氏再也没有半点犹豫,三天收拾屋子的期限也不给了,直接让人收拾了母女俩的行李,差嬷嬷将她们送到了她位于甜水巷的一处嫁妆宅子里。 马车里。 顾昌玲满脸不忿的看着安氏,跺脚道:“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想到宋玉茗布置雅致的房间,想到她满满几大盒的钗环簪子,还有根本穿不完的衣裳……手心都要掐出血来。 还说什么会照顾她们母女,都是骗人的。 把她们打发到外面住,当她们是乞丐吗? “娘能有什么办法。” 安氏沉声说了一句,看似认命,可也不过是避讳着外面的婆子听到罢了。 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气。 可谁让陈氏抓住了她的七寸——她可是说了,若是不愿意,便在府中休息半月,乘船去找陈父,也就是安氏的舅舅,那才是更名正言顺照顾她们母女的人。 她舅舅虽是一地知州,可地方哪有京城繁华。安氏婚后过惯了苦日子,可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境地去,看出陈氏不是吓唬她,也只能忍了。 她就不信了。 没了陈氏,偌大的京城,她会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正这么想着,甜水巷到了。 马车驶出大道,慢慢拐进巷子里,可走了没几步,却猛然一晃,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安氏还没做出反应,顾昌玲便一反在府中的乖巧,气哼哼地掀起帘子,毫不客气地训斥车夫道: “狗奴才,撞坏了本小姐,你够几个脑袋赔?” 见此,安氏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第23章 陈嬷嬷却几步上前,沉声道:“顾小姐小点声吧,前面碰上了贵人的马车,还是莫冲撞的好。” 闻言,一直作壁上观的安氏总算有了动静。 她挑开帘子,伸长脖子往外望。就见一辆高大许多的马车正停在他们前面,下仆将巷子堵了个严严实实,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马车上缓步下来,被几个丫鬟迎了进去。 安氏虽不认得马车等级,却也知道,那是宋府的马车比不了的。 正怔忪间,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安氏一弯唇,微微笑了笑。 第013章 洗三礼过后,景阳侯府便闭门谢客,专心让林氏坐起了月子。 不过门房那边,收到的礼物却是不断。 景阳侯府在京城屹立多年,世交故旧不少,想要巴结的也有。都知道夫妇俩盼女儿多年,可不就上赶着了。 对此,苏贺南也不是照单全收的。 那些关系亲近的自然就留下了,有来有往,不怕还不起这些人情,不熟悉的便直接退回去。苏贺南入朝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谨慎,在女儿降生以后,更是把这两字刻在骨子里,可不想给人留下话柄。 这其中,黄夫人的礼物便显得有些特别。 帖子里没有带上苟御史,而是以她本人和女儿的名义。 苏贺南唯恐遗漏了什么,还专门跑去问了林氏。 “我可不记得你跟黄夫人有什么交情,她这手笔不小,可要我回绝了?” 说着,苏贺南拿出了礼物单子。 上头不只有百年山参这样的好东西,竟还有一味十分珍奇的药材,对女子来说是大补之物,尤其林氏刚生了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用这味药材进补正好。 可要寻这药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便是苏贺南贵为侯爷,也不能轻易找到,这也是他专门跑一趟的缘由。 谁料,林氏却收的理所当然: “不必了,我已经答应黄夫人,明年做她女儿及笄礼上的女宾。她既然有心交好,那就收下吧。” 见苏贺南微有些诧异地望向自己,当着女儿的面,林氏没有表现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苏贺南心里便有数了。 “对了侯爷。” 既然说到了黄夫人,林氏也没有瞒着,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听闻黄夫人做姑娘时,曾学过一些拳脚之术。咱们的女儿虽说是富贵出身,动辄出行都有仆妇跟着,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总觉得不放心,便动了念头,想叫咱们的女儿跟黄夫人学些防身术,这也是我提出做女宾的缘由,就是不知道侯爷答不答应。” 闻言。 苏贺南还没说什么,一旁无聊吃手指的苏糖,却率先激动起来: 【啊啊啊啊——】 【娘亲!我的好娘亲!你也太懂小宝宝我了!】 【那可是黄夫人!是女英雄啊!能跟她学武,我也太有面儿了!爹快答应,快答应啊!】 听着女儿这激动的声音,苏贺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黄夫人身上,也有一段不一般的经历。 不过涉及女客,苏贺南没有插手的意思,他也相信夫人的本事,能将一切处理好。 至于女儿学武这件事,既然她本人都没意见,那苏贺南还犹豫什么,当然是宠着惯着,让女儿得偿所愿了。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苏贺南赞了一句,便点头道:“那我便让管事备些回礼,送到御史府去,这礼物便收下了。” 见林氏没意见,便喊了丫鬟往前院传信。 谁料,苏贺南刚净手净面,正要跟女儿亲近亲近,丫鬟便去而复返,还多带了几个下人回来,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不等询问便笑着禀报道: “侯爷夫人,大小姐的信到了,说是御船已经过了沽口,要不了几日便能抵京,刚好能赶上姑娘的满月宴呢……这一路上,大小姐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都凑齐了给姑娘寄来了……” 正说着,那几个下人已将抬来的箱子一一打开。 足足五六口箱子。 除了其中一个装着药材,指明了是给林氏的。其余全部是各色新奇玩意儿,吃的玩的,有给三位小公子的,可更多的却是女孩子用的,显见是给苏糖准备的。 “沽口到京城,便是快马送信也要两日,看来御船离京城不远了。阿弥陀佛,芸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林氏双手合十拜了声佛,转头见到那几口箱子,不由笑骂道: “都已经定亲的人了,竟还这么孩子气,跟着御船出巡,也敢跑出去搜罗这么多东西,等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说说她。” 虽是这样说,却连连叮嘱下人们手脚轻些,万不能磕了碰了。 见状,被亲爹抱着的苏糖幽幽叹息: 【都说长嫂如母,小姑又是娘亲带大的,哪里舍得说她,娘亲就是口是心非!】 可不是! 苏若芸就比苏景文大了两岁,如今二八年华。林氏进门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呢,那会儿老夫人为丈夫儿子担惊受怕,身体又不好,苏若芸几乎是她一手带大。 跟女儿也没什么两样了。 也因此,在苏若芸跟着公主太后南巡的这一年里,林氏是日日忧心,生怕她在外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受了委屈,毕竟是跟天家出巡,即便苏若芸跟公主感情深厚,可儿行千里母担忧,心里一直牵挂着呢,也没少念叨。 第24章 也因此,对于女儿这份评价,苏贺南是极为赞同的。 林氏脸上却有些不自在。 她可不会承认自己是担心了! 这丫头一走就是一年,信却寄的少。虽说知道跟着御船,想要寄信并不方便,但林氏可不管那么多,她傲娇的表示,自己就是不开心了。 这没良心的死丫头! 林氏在心里骂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在听到女儿的心声后,这骂声却活生生吞回了嗓子里—— 【可惜了,小姑遇人不淑,嫁得就是个渣男。娘亲以后替她担心的日子,还长着呢……唔,又有点憋不住了,好想尿尿!!!】 苏贺南:??? 林氏:??? * 自那日听了女儿的心声,夫妻俩连着两天都没怎么睡好。 没个缘由,他们也不敢太过于暗示女儿,直接把话题往苏若芸身上引,只能等苏若芸回来。 照着女儿的性子,到那时不用人催,她自己就会吐露个干净。 可林氏哪等得下去。 她又在月子里,嘴角都起了几个燎泡,连催着苏贺南赶紧去查。 苏若芸的婚事,是两年前定下的,定的是曹国公的次子薛敬。 薛敬相貌堂堂洁身自好,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传闻,为人也十分上进。出身名门却能沉下心来读书,五年前便中了举,两家也约定好,只等明年春闱一过,便安排两人成亲。 可以说,方方面面,薛敬都让人十分满意。 最重要的是,这门亲事,并不算盲婚哑嫁。 两人因着公主的关系,之前是有过接触的,虽说没挑明,可苏若芸却几次在林氏面前提到他,而薛敬更绝,竟默默托了母亲,率先上门表明了求娶之意。 这下子还有什么说的。 双方都很满意,亲事便迅速定下了。 因着曹国公府名声一直很好,与曹国公夫人多次接触,也看出她不是个刻薄人,林氏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再想不到这好“女婿”薛敬,竟会得个渣男的名号。 林氏:!!! 不过对女儿,林氏如今是非常信任,便是再不敢相信,她也不会再把小姑嫁给这种人了。 只不过调查需要时间,而退婚这种事,不管是谁理亏,若是没有个万全之法,女方名声总会受损,林氏拿苏若芸当女儿来疼,又怎肯让她吃亏,便也没有打草惊蛇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苏贺南查出些什么,陈氏便先上门了。 一出口,便气哼哼的—— “妹妹,还真让你说着了,你再想不到我那表姐干了什么事!” 第014章 陈氏显然来的很急,连淑女的仪态都不顾了,步摇晃动发丝散乱,坐下来好一会儿都还有些气喘。 “天大的事也不用这么急,快先喝口水缓缓。” 林氏虽说也好奇,却没有立刻询问,赶紧倒了杯水递给陈氏。 她果然渴了,接过来后,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连喝了三杯,剧烈的喘息才平缓下来,而后不等林氏询问,陈氏便是一顿噼里啪啦,把事情都给说了: “……甜水巷中段有处二进宅子,是我的陪嫁宅院。我原想着她在蜀中过得不易,再不满也没有立即把人往回赶的道理,还想着她若能就此老实下来,过两年就把这宅子送给她,再给她们置些产业,给玲儿找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她们了……谁能想到,离那宅子不远的地方,竟还安置着谢尚书的外宅……” 林氏:!!! 苏糖:【哇哦~】 只听话音,再想想安氏的性子,母女俩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不会勾搭上谢尚书了吧?” 林氏总算明白陈氏跑的这么急的原因了,她也有些傻眼: “离上回宴会,这才过去多久,她这也太迅速了!” 再说,那可是谢尚书! 虽是贫寒出身,却能在三十多岁的年纪便爬到一部之首的位置,且还是吏部这样重要的衙门。这其中,固然有他岳家的帮忙,可这京城里榜下捉婿的不知凡几,谢尚书却只有一个,足可见他这人的本事。 心机,能力,缺一不可。 这样的人,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安氏那样的蠢妇拿下? “很不可思议是吧?” 陈氏拍了拍胸脯,证实她所猜没错: “我初次听到的时候,也以为是玩笑话呢。可我那表姐的性子张扬得很,前脚才被我赶到甜水巷,一朝攀了贵人,可不得好好炫耀,特意遣了贴身丫鬟跟我说此事……我派过去盯着她们的嬷嬷也来回禀,证实这件事确实是真的,那安氏还与谢尚书说呢,说她既跟了谢尚书,总不好再继续住在我的宅子里,想要跟旁边那位一样的待遇,而谢尚书也已经允了……” 林氏:“……” 苏糖:【哇哦~~~】 林氏张张口,刚要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仔细询问安氏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谢尚书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听到女儿这惊讶的小奶音,顿时意识到女儿也在这呢。 她又不是真的小婴儿。 这种腌臜东西,可不能让女儿听到! 察觉到自己的粗心,林氏咳了咳,刚想喊丫鬟进来,把姑娘抱到次间去,就听到女儿兴奋的声音: 【不愧是搅得宋家不得安宁的安氏,一出手就是大招。甜水巷那位应该就是女配的娘木氏了,安氏竟能从她手里勾搭到谢安怀,牛啊牛啊!】 第25章 【但这也不奇怪!谢安怀本就是个好色的,妾侍没几个,外宅和相好可有不少。等再过几年岳家败落了,他更是装也不装,其中几个得宠的还被他接回尚书府了呢,多一个安氏也不算什么。】 【可这样一来,安氏要是跟木氏一样进了谢府,那顾昌玲不就是女主女配的异姓姐妹了?女主女配已经很不省油了,一天天斗的跟乌鸡眼似的,再加个贪婪短视的顾昌玲,哈哈哈……谢家有的闹了!】 【可惜我现在还小,等再大一点,特别是女主七岁以后,一定要好好打听一下谢府的消息,躺平的人生如果吃不到瓜,真是一点乐子也没了。】 林氏:!!!! 女主?女配? 这些字眼,对林氏而言有些陌生。可听过几回苏糖吐槽三皇子,再结合看过的那些话本,林氏也差不多明白这些词的意思了。 不过,从前只听她吐槽男主,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女主女配呢。 想到女儿那接连三世都无法违拗的命运,即便这所谓的女主女配都跟女儿一样,只是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孩子,林氏也没心情继续吃瓜了,赶紧将这几人的关系记在了心里。 一旁陈氏可不清楚林氏的纠结,更没有那么多顾忌,在她眼里,苏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罢了。 她实在压不住八卦欲,见林氏不问,便主动说了: “这人的变化还真是快,想我表姐从前也是个大家闺秀,这才多少年,竟能做出当街抛媚眼的举动。后头还特意让丫鬟在门口蹲着,每次谢尚书过来,便打扮好站在门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把那外室气的够呛,她索性演也不演了,看谢尚书也有那个意思,直接将人截胡拉进了宅子……” 就这,说的还是含蓄的。 想到嬷嬷形容的场景,在气愤之外,陈氏是既同情又有些庆幸。 她知道安氏这些变化,必然是被生活所磨,总是有些难过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姐妹感情也早就淡了,初听这件事的时候,除了气愤安氏行事大胆,丝毫不为侄女考虑外,她更多的反而是庆幸,庆幸之前听了林氏的话。 而意识到自己竟然为此庆幸,陈氏也不免唏嘘。 时光匆匆,曾经单纯的少女时期,果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陈氏兀自怔忡着,林氏在听到这番话时,却第一时间瞟向了女儿。 却见她神情放松,除了感叹安氏威武之外,竟一丝羞意也无,顿时明白,之前怕是白担心了。 也是。 女儿都重生三次了,怕是那些阴谋诡计,早就见识过不少了,区区勾引人的招数,又算得了什么? 林氏有些心酸,面上却掩饰的很好。 又跟着陈氏八卦了两句,她才道:“她那么大个人了,要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心里总是清楚的,你跟着气什么。” 见陈氏一声接着一声叹息,林氏话音一转,继续道: “你眼下倒不必担心安氏,该多操心宋府。张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让她知道了此事,万一误会是你指使的,那就麻烦了,你又不能明晃晃的跑去撇清关系,那样反而会暴露甜水巷,还会得罪谢大人……还是回去跟宋大人商量一下,怎么跟安氏撇清关系……” 林氏所说,又何尝不是陈氏担心的呢。 她之所以生气,除了气表姐,也有这个缘由在。 可要想两全其美,还真不容易。 见状,林氏正要帮陈氏想个法子,就听女儿淡定道: 【娘啊,你也太天真了,张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外室的存在,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外室都只生女儿,儿子却要么夭折要么胎死腹中。】 【而且书里面,导致木氏恨透了张夫人、为此撺掇女儿报复女主母女的早夭儿子,就是这个时候怀上的。现下多了个安氏,她为了争宠肯定不会瞒那么紧,到时候安氏就不是张夫人的眼中钉了,说不定还会让两人打擂台呢。】 【不过这也一来,安氏那个段位能行吗?】 说着,苏糖甚至发起愁来。 她好不容易可以有个新瓜吃。 不会就此泡汤吧? 林氏:!!! 第015章 女儿这话,让林氏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她跟张夫人关系一般。 可同在京城,侯府和尚书府又都处在高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的,她跟张夫人见面次数不少。 以往只觉得,张夫人就是个被宠坏的无脑美人,脾气算不上好,做事又直,每逢宴会,十次有八次要跟人呛声,时间久了,不少人避她如蛇蝎。 可谁让她命好。 娘家护着,丈夫也放任,做什么事都有人兜底,惹得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只暗暗替谢尚书叫屈,说他如此人物,竟娶了个母老虎回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爱妻之名的谢尚书,私下里竟如此浪荡。张夫人就更不肖说了,多少人羡慕她命好,可好在哪里了? 因为丈夫的风流韵事,竟沾染了这么多人命! 造孽啊! 林氏唏嘘不已,不过如此一来,这件事倒是好解决了。 林氏拉了陈氏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这样真的行?” 陈氏不知道尚书府底细,见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这件事棘手的林氏,转眼出了这样的主意,不免有些迟疑。 第26章 林氏却点点头。 “昌玲姓顾,不姓谢,但凡她为女儿考虑一点,总会答应你的。到时候女儿捏在你手里,安氏也能有几分顾忌,不至于给谢尚书上眼药,也能趁机正正昌玲的性子……至于张夫人那里,走一步看一步吧,你都跟安氏断关系了,她还能怎么样你?” 陈氏并不清楚张夫人做过的事。 闻言,她眉头皱皱,可想到顾昌玲有些偏了的性子,到底接受了这个提议。 没两天,宋家派了辆马车,大张旗鼓地去了甜水巷。 也不知说了什么,安氏母女俩抱头痛哭,可最后安氏还是将女儿送了出来,看着嬷嬷强硬地将她抱上马车。 “娘——娘——” 那嬷嬷板着脸,也不理会安氏泪眼汪汪的模样,沉声道: “姨太太不必送了,表小姐跟在你身边,名不正言不顺,把她带走才叫为她好,从此您就当没这个女儿吧。” “至于您,以后是富贵了也好,落魄了也罢,既然劝了不听,那就别怪我们夫人无情。以后只当没我们这门亲戚,关系断干净了便是。” 说罢,转身上车,带着顾昌玲扬长而去。 看的安氏心如刀割。 她就昌玲这一个孩子,嬷嬷话说的难听,理却是这个理。 她现在妻不是妻妾不算妾,仅仅只是个外室,什么时候能进府都不知道。偏偏女儿又不姓谢,等她再大点,还不知会传出多离谱的难听话。 可让她放弃谢家的富贵,她又不愿意。 因此,便是再难受,也只能放手。 母女俩哭的大声,嬷嬷那一番话,又没避着人,因而巷子里这件事,没一会儿就在附近传遍了。 也很快传到了张夫人耳朵里。 张夫人正给小女儿挑首饰花样儿。 宛清前些日子才刚会走路,可张夫人已经等不及了,早早就准备起来。 听到这消息,她挑首饰的动作一顿。 “她真这么说?” 张夫人挑挑眉:“算她们识趣。” “确实如此,多少人看着呢。” 大丫鬟点点头,笑道:“宋陈两家都是读书人家,想必也是觉得丢脸,连沾光的意思都没用,就把那贱妇的女儿抱走了。不过——” 说着,大丫鬟眉头皱皱,附到张夫人身边耳语两句。 听到木氏迟了半月没换洗,张氏平静的面容顿时裂开,猛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几块玉石都给震掉了。 “贱妇!贱妇!” 吓得其他几个丫鬟慌忙跪在地上,一个字不敢多说。 唯有大丫鬟屈膝行礼,平静道:“夫人倒也不用生气,左右她也生不下来。如今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倒也不用脏了我们的手。” 话里话外,分明跟苏糖所说的重合了。 竟有让安氏木氏互相争斗的意思。 而张夫人在发泄一通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想到安氏,脸上露出狰狞地狠意。 * 陈氏走后。 当晚,林氏便背着女儿,把安氏的事跟丈夫说了,又曲曲折折的,提了些谢府跟女儿的关系。 果然让苏贺南浑身一震。 “竟然是谢家人。” 苏贺南感叹一声:“夫人放心,我会派人小心盯紧她们,随时掌握动向。” 至于制造点小意外什么的……毕竟那俩都是一两岁的小孩子,又不像三皇子住在皇宫里,轻易接近不了。安插个人稍微动点手脚,让她们吹个风淋个雨,不小心夭折了,还是很正常的。 可即便能做到,夫妇俩也早就达成共识,不准备这样做。 不单是直觉告诉他们,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不太大。 两人还担心,万一她们真死了,尤其是女主死了,会不会影响这所谓的书中世界。 毕竟这世界,好似都是为了他们创造的。 苏家还有十七年的团圆日子,即便要动手也不该是现在,他们没必要也不敢冒这个险,索性作罢。 这般,两人默契地绕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了别的。 “夫人,薛敬的事我查了几日,却没什么眉目,只有这些东西……” 说着,他便掏出一封信,里头是这几日的调查结果。 林氏对此果然关心,不等苏贺南拆开,便直接将信封夺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信中写到薛敬确实是洁身自好,未见他与旁的女人有什么来往,府里也没有通房什么的。 要说唯一特别的,就是他曾经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只不过京城人人皆知,曹国公夫人娘家有两个哥哥,却很少有人提起大哥,只因罗进贤当年贪墨赈灾银两,致使灾区许多百姓活活饿死,是大齐人人唾弃的存在,罗家就更不会提了。 这事原本是死死瞒着的。 可几年后,一名当年经历过水灾,且父母亲人都死在其中的贡士当场撞柱死谏罗进贤,才把这件事彻底公开,而他的死也把这件事彻底闹大。 罗进贤作为罪魁祸首,被判了斩刑,当月就执行了。 好在罗老太爷与当今圣上有师生之谊,这件事才没有祸及二房,不过大房就惨了,作为亲眷,他的妻儿一律被判了流放,那位青梅也在其中。 可问题是,当年流放的路上,这位青梅就因身子弱受不住苦楚,很快便去世了。 第27章 一个死人而已,薛敬总不能为了一个牌位,对苏若芸不好吧。 那得多糊涂? 第016章 因实在查不到更多的东西,又十分坚信女儿的话,因此,两人只能把目光聚焦在这位表妹身上。 只是,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 什么为爱找替身,或者为了死去的表妹委屈妻儿……种种可能,独独没往表妹可能还“活着”这件事上想。 没办法,窝藏逃犯可是重罪! 罗家所犯的事又更特殊一些。 他们身上背负的,可是灾区数万灾民的性命!这件事还是被新科学子死谏捅出来的,当年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皇帝震怒,特意下令三司一同调查,各部也大开绿灯,火速把罗家人下了大狱。 如今,事情过去已经两年多,新的一届春闱就快要来了,可每每提起罗家人,民怒民怨依旧很重。 可想而知! 就算薛敬和曹国公夫人感情用事,曹国公也不会犯了糊涂,容忍他们连累国公府。 因此,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飘了几次,就又火速被两人划掉了。 “算了,猜来猜去也是费神,还是先歇了吧。” 苏贺南拍了拍妻子,伸手把信件收了起来。 “御船距离京城不远,约莫就是这两三日,芸丫头就会回来了。等她们姑侄见了面,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林氏也明白,这么想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 便点点头,等苏贺南起身去了前院,也跟着歇下了。 * 时间眨眼而过。 众人翘首盼望的御船,是在第三日一早到的渡口。 皇帝一向以孝治国,为显对皇太后的尊重,派了太子和几位皇子亲自来接,仪仗浩浩荡荡的,引来许多民众围观。 时隔一年,太后也实在是想念儿孙们,便简单梳洗了一番,就跟着皇子们回宫了。 苏若芸作为大公主的伴读,也是皇太后此次出行钦点的伴驾,自然不可能立刻回府。 皇太后初回宫,去拜见她的宫妃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一直热闹个不断。 还是大公主顾念着她久未归家,跟太后提了一嘴,苏若芸这才得以在午饭前出宫回府。 而景阳侯府这边。 一大早,御船抵京的消息刚传过来,府上就热闹起来了。 苏若芸的院子早就打扫过,应季的衣裳也都已经准备上,等她一回来便能穿。 林氏却还嫌不够。 一大早就爬起来,亲自拟了菜单子,把苏若芸爱吃的菜都想了一遍。自己想还不算,还拉着苏贺南一起。 “行了行了,就这些就行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 苏贺南说得满不在乎。 如果他没有一大早就向衙门请假,激动的衣扣都扣错了几颗的话,估计还有几分可信度。 他嫌弃的摆摆手:“快坐下歇歇,转的我头都晕了。” “你懂什么?” 对于丈夫的态度,林氏显得十分不满。 “小妹这一路奔波来回折腾,吃的睡的本就比不上家里,又是跟在天家身边,哪能事事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怕是嘴上没少委屈自己……你还是当亲哥的呢,这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点不知道心疼人……” 说着,想到小姑可能经历的凄惨的景象,林氏眼圈都红了。 苏贺南也是怕了她了。 正想说两句哄哄,外头就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丫鬟的问安声以及几个小子高兴的呼唤声—— “大小姐回来了……” “姑姑——姑姑——” 一听这动静,便知道是苏若芸进府了。林氏顿时忘了要哭的事,整个人激动坏了,站起来就要出去迎人。 可外头人动作更快。 没等林氏迎出去,众人便簇拥着一个姑娘进来了。 只见她身量窈窕修长,面容白皙通透,一双苏家人标志性的狐狸眼,带着几分贵族姑娘少有的飒爽英气。身上宫装都没来得及换,便急匆匆进来了,不是苏若芸又是谁。 “芸丫头!” “哥!嫂子!” 双方一见面,原本该有许多话说,却第一时间红了眼圈,连苏贺南这个嫌弃妻子婆妈的人也不例外。 林氏更是直接把人搂在怀里,如同一个等待游子归家的慈母,一边抚摸着苏若芸的长发,一边哽咽道: “长高了。” “也瘦了。” “我的芸丫头,这一路真是吃了不少的苦。” 一年未见,林氏根本舍不得松手,来回打量着小姑的身形,整个人都心疼坏了。 “嫂子真是胡说。” 苏若芸依赖在林氏怀里,撒娇道: “我分明重了许多,连公主也说我脸圆了一些,哪里是瘦了。嫂子明明年轻又貌美,怎么倒学起那些老婆婆来,不管胖了瘦了,一概觉得自家人没吃好没睡好,真是怪了……” 这话一出,凝重的氛围顿时散去。 林氏噗嗤一笑,轻轻一点苏若芸的额头:“就你会说,促狭鬼!” 哭是哭不下去了,林氏拉着苏若芸坐下,细细问起她这一年的衣食住行。 丫鬟们适时上了茶,还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几样糕点,这会儿正热着呢。 都是苏若芸爱吃的。 第28章 苏若芸也确实是馋了。 就如林氏所说,一个人在外头哪能事事如意,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罢了。就比如这其中一道蝴蝶酥,她最是喜爱,但因做起来繁琐要求的食材也多,在外时苏若芸是从来不要求的,旁人吃什么便跟着吃什么,什么喜好什么偏爱,根本不存在。 这会儿却没什么顾忌了。 一口一个,吃的十分满足。 一边吃,还不忘把林氏问的详细回了。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 一旁,苏景文苏景武兄弟俩也都特意请了假,这会儿拉着幼弟坐在下首,学着他们爹的模样,一个字没多说,静静听着家里两个女人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儿在外的生活,苏若芸早就注意到下首三个侄子了,寻了个机会,便率先拿最小的那一个开涮。 没办法,大的两个懂事了,知道要面子了,说多了要羞的。 老小可就不一样了。 “哟,咱们小三三都会跑会跳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整天尿裤子呢!” 说着,苏若芸还比划了一个长度,约莫就是成年男子一只鞋的大小。 苏景深一见,直接急了。 “姑姑骗人,我比这高多了,还有……我……我才没有尿裤子!” 说到最后,理不直气不壮,还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想到前几天塌上画出来的小地图,声音跟着降了八度。 “真没尿裤子?我可不相信,我要问问嬷嬷了……” 一提嬷嬷,苏景深顿时更急,偏又想不出怎么反驳姑姑,只能跳起来说一句: “姑姑坏!姑姑坏!”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屋子里的人就都笑了。 林氏看着这一幕,起初嘴角也是含着笑的。可看着看着,残余的伤感情绪突然旺盛起来,猝不及防地就抹起了泪。 把屋子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苏若芸忙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一边问,还一边转头看向苏贺南。 此时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苏若芸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哥,是不是你给我嫂子委屈受了?我就这一个嫂子,让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林氏拿她当女儿看,苏若芸又何尝不是拿林氏当半个亲娘呢? 这会儿着急起来,第一反应是二哥欺负了嫂子,面子也不给了,直接便质问起来。 苏贺南:“……” 真是躺着也中枪。 眼看妹子眼睛里都要喷火了,偏偏林氏这个人轻易不哭,一哭起来便抽抽噎噎说不出话。 苏贺南没办法,只能咳了咳,想着怎么为自己辩解。 多年夫妻,方才妻子又是在苏若芸与小三儿玩闹时哭的,只是稍微一思索,苏贺南便明白妻子是因为什么哭了。 怕是想到了上辈子。 上辈子妹妹回来时,小三儿应该已经没了,府里沉浸在悲痛中,那又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呢? 光是想想,苏贺南便忍不住叹了声气。 “我怎么会欺负你嫂子?放心,这府里没人敢给她气受。” 苏贺南说道。 见苏若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还是不相信,苏贺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便道: “罢了,说也说不清,说了你也不会信,还是让你亲自见识一下吧。” “不过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什么,你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清楚了吗?” 说到最后,苏贺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偏偏,不止他自己。 三个大中小号的侄子,还有啜泣不止的林氏,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苏若芸:??? 是我离家太久,府里的天变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苏若芸不信邪的眼光下,苏贺南扬声唤了外面的丫鬟,吩咐她们将小姐抱过来。 本就是担心苏若芸突然见到侄女,不小心露出破绽来,这才没让姑侄俩立刻见面,这会儿倒是正好了。 而被苏贺南这一提醒,苏若芸才猛地一拍头。 看她这个鹦鹉脑袋! 光顾着闲聊了,明明回来的时候念了一路,结果见到亲人太过激动,竟然把最应该见的亲亲小侄女忘了! 真是该打! 不过,他们提起小侄女时这么紧张干嘛? 嫂子甚至都哭了! 难道小侄女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脑海里划过一些不好的猜测,苏若芸猛然紧张起来。 第017章 苏若芸面色一紧,直接就问了出来。 其他人还没开口,苏景深便小大人似的环抱双臂,抢着答道:“小妹才没有不好呢,她好,非常好。” 苏若芸:??? 那嫂子又为什么哭? 两边屋子隔得很近,苏糖又正好醒着,因此,不等苏若芸继续询问,芊云便引着奶娘,把襁褓里的苏糖抱了进来。 还没等靠近呢,屋子里的众人,已经能听到那清脆欢快的嗓音在呼喊了。 【又是吃饱喝足的一天,开心!】 【听说姑姑回来了,芜湖~~~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她了,好想姑姑啊~】 【也不知道未出嫁前的姑姑长什么样,有点期待了!】 第29章 苏若芸:!!! 苏若芸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 等一转头,看到无论是哥哥嫂子,还是几个小侄子,全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脸上神色如常。瞥到她诧异的神情时,还冲她点点头,似乎是在提醒她刚刚的约定。 苏若芸才不得不收起惊掉的下巴,摆出一个快要僵掉的笑容。 可—— 谁能来告诉她,刚刚那是什么鬼?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言辞里还带上了“姑姑”二字,很显然是出自襁褓里的小婴儿。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心里闪过种种疑惑,可奶娘动作更快,已经听从林氏的话,把襁褓里的婴儿抱过来给她看了。 苏若芸能安稳跟在公主身边当伴读,并且得太后钦点跟随御驾,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哪怕心里涌动着惊涛骇浪,可想起哥哥方才的叮咛,她还是立刻恢复如常的神色,安稳地把小侄女抱到怀里,并冲着露出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然后——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方才那女声霎时拔高了几度,里头的开心兴奋都要溢出来了。 【啊啊啊!小姑姑年轻时居然这么好看!】 【不愧是苏家人,真是闪瞎我的眼了!后头那些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算什么,跟姑姑比起来啥也不是。】 【呜呜呜美人姑姑贴贴,美人姑姑亲亲,想要美人姑姑哄着睡觉觉~~】 苏若芸:!!! 没人不喜欢被夸赞。 何况还是这么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夸赞! 苏若芸立刻便倒戈了,脸上的笑容跟着灿烂许多。 她轻轻捏了捏苏糖柔嫩的小脸,在小侄女一句接一句的彩虹屁中,唇角微翘,转头问林氏道: “嫂子,可给乖宝起名字了?” “瞧我这当姑姑的,真是不称职。因路上行程赶,许多回信我都接不到,到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清楚。” 言辞间颇为懊恼。 “苏糖,叫苏糖,小名糖糖。” 林氏和苏贺南对视一眼,这是他们商量了几天的结果。 苏糖这个名字,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便出现在了备选名单上。 可后面看女儿回回都自称糖糖,两人也纠结过:一方面觉得这名字晦气,跟了女儿三世,女儿却回回难得善终;一方面又怕贸然改名,让女儿察觉到端倪,况且,她自己也早就听习惯了。 可后头犹豫半晌,还是把这名字用上了。 说到底,还是心里不服气。 他们就不信了,苏家还能一直给人当垫脚石不成!晦气?不好?他们偏偏要继续用! 苏若芸可不知道,小侄女这个名字,还经历了这样一番波折。 她喃喃地把这名字在嘴上过了一遍,很快便笑着道: “叫糖糖好,我们小乖宝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是个又乖又甜的宝贝。” 说着,又想起什么,苏若芸立刻唤了贴身丫鬟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见苏若芸冲她点头,便将木盒放在小几上,顺便掀开了盖子。 瞧见里头的东西,林氏低呼一声,几个小孩子就更加直白了。 三兄弟:哇~ 苏糖:【啊啊啊啊!!!】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惊讶。 只见那盒子里珠光宝气,除了金镯子金项圈等金器外,还有珊瑚手串、翡翠镯子等等…… 攒了满满的一盒。 最妙的是,其中一些金器,外形小了一圈,恰好是给孩子佩戴的大小。苏若芸低头看了一下,直接挑了个镶红宝石的金项圈给侄女戴上,苏糖立刻感觉脖子都重了。 这还不算,等戴完项圈,她又吩咐丫鬟把首饰册子拿过来交给林氏,让她给苏糖保管着。 什么用意,不言自喻。 “这……这是从你小时候开始,娘给你攒的首饰……” 惊讶过后,林氏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生气道: “哥嫂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哪能要你的东西,快收回去。糖糖以后要什么,我自会一点一点给她攒,再这么傻大方,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便要把首饰盒子盖上,让丫鬟拿回去。 苏若芸自然是不依的。 只是她怀里抱着苏糖,一时有些顾忌,两人便这么僵持下来。 见两人陷入拉扯,其他几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苏糖就先尖叫起来—— 【这些首饰,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竟是小时候姑姑送给我的,姑姑对我可真好!】 【哎呀娘,别推别推,别往外推!姑姑对我的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 言辞间,俨然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林氏:“……” 真给她丢人。 苏若芸:!!! 苏若芸实在忍不住,看看虎着脸的林氏,再看看护食的苏糖,嘴角一咧笑开了。 只不过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从苏糖的角度,只能看到姑姑的下巴,便也没察觉到两人这一变化。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很快便继续道: 【真不是我财迷,姑姑前头三辈子都被人下了绝育药,连个孩子都没有。不现在送给我,难道等着以后嫁了人,送给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吗?】 【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第30章 【姑姑对他多好啊!给他最优渥的生活,进最好的学堂,找最好的武师傅……可人家呢,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那个渣男的私生子,知道亲娘是谁,偏偏还冒充自己是族人之后,帮着渣男一起哄骗姑姑,骗了姑姑十几年。】 【要不是苏家败落了,他们翻脸无情,恐怕姑姑还被蒙在鼓里!可我倒宁愿姑姑一直被骗到死,她上辈子多痛苦啊!做母亲的能力被偷偷剥夺,替渣男贱女养了一辈子的孩子,还养出了个白眼狼,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们,把姑姑的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上辈子还装作孝子模样,在姑姑死后继承了她的嫁妆呢!真是恬不知耻……呸,这些金银珠宝,就算喂狗都不能给他!】 苏贺南一家:!!! 苏若芸:!!! 林氏等人还好。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随着苏糖时不时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家子已经渐渐习惯了苏糖的一惊一乍。 天大的事情,只要不是紧急到立刻就发生,他们扬一扬眉之后,便能恢复正常,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连最小的苏景深也是如此。 他深深记得两个哥哥哄骗他的话—— 妹妹是天上来的小仙女,是来救他们的。因此听到什么都不许表现出来,更不能透露出去,不然仙女妹妹就要变成云彩飞走了。 苏景深可舍不得娇娇软软的妹妹。 更舍不得家里人受苦。 因此,自他第一次听到心声以来,一直表现良好。 可苏若芸不一样啊! 心声的事本就来的突然,何况,里头透露的信息,还这么劲爆! 她直接忘了掩饰,呆愣在了当场。 而小侄女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满目震惊,首饰盒子也因为心神恍惚,啪嗒一声从手中脱离了出去。 第018章 只听她道: 【算算时间,这会儿白眼狼应该已经在他娘小罗氏肚子里了。明年姑姑出嫁夜,刚好是那个女人分娩时。】 【可恨这一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仅仅因为小罗氏与姑姑接触过,在薛敬面前说姑姑未经过后宅争斗,单纯好哄骗,薛敬便处心积虑谋划了与姑姑的相遇;仅仅因为小罗氏哭诉自己只能为外室,生的儿女也都是庶出天生矮人一头,薛敬便在新婚后不久给姑姑下了绝子药……后头过继了白眼狼之后,薛敬更是在外放做官之时,以父母幼子都需要照顾为由,将姑姑留在了京城,反而偷偷带上了小罗氏,从此二人在外头逍遥自在……他们倒是快乐了,倒是情真意切了,可姑姑何其无辜,始终被蒙在鼓里!姑姑嫁人时,也只是个期盼良人的小女孩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哎,可惜依我的年龄,姑姑嫁人的事是阻止不了了。不过我记得,薛敬母子俩一个心系青梅一个受兄长所托,早在当年事发时便背着曹国公,偷偷在流放途中给罗氏兄妹换了身份,为此薛敬还错过了上一届科举。现下兄妹俩一个在玉照庵,一个躲在隔壁的崇文书院,母子俩逢初一十五便会以上香名头去见他们,等十几年后,小罗氏的兄长凭借罗进贤贪污的银子攀上三皇子,兄妹俩更是躲都不用躲,光明正大行走在外,真是可恨极了!等我再大一些,定要想个办法揭穿他们的逃犯身份,还姑姑一个公道!】 【唯独那个绝育药……是新婚后不久就开始下了,我能来得及阻止吗……哎呀,真是愁人……】 想到老早就开始下的绝育药,苏糖秀气的小眉毛皱了皱,再次痛恨自己的年龄太小。 殊不知—— 此时屋子里除了她,其余人已全都安静下来。 他们想过薛敬的种种渣法,却从没想到,竟连所谓的“心仪”都是假的!景阳侯府从头到尾都只是薛家的工具人,就为了满足那罗氏女的心愿,竟连苏家的女儿都敢随便摆弄! 好一个曹国公府! 真是欺人太甚!! 苏景文兄弟紧咬牙根、双目喷火,苏贺南脸色涨红、嘴唇紧抿,林氏更是气的险些骂娘…… 好在,她还记得眼下的状况,忙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掉落的首饰盒,稳稳摆好后,双手轻轻握住了苏若芸的,有些担忧的看向她。 苏若芸神色很不好。 任谁摊上这样的事,知道被人这样欺骗愚弄,甚至连托付一辈子的婚姻,也只是旁人手里一枚可随意丢弃的棋子,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只不过,在短暂的伤心之后,苏若芸心中更多的,却是气愤和不齿。 她的确心仪薛敬。 两人算不上盲婚哑嫁,可苏若芸喜欢的,是那个谦谦君子薛敬,是稍微一逗就会红透耳根的单纯少年,而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一个为达目的利用旁人的伪君子。 替这种男人伤心,他也配! 想到那男人的种种作为,苏若芸气的柳眉倒竖,直接将薛敬从自家人名单上划拉掉,思索起要怎么报复他了。 “嫂子,你就别再推辞了,我看这些金银珠宝,糖糖可喜欢的不得了。” 不愧是苏若芸。 感受到林氏的安慰之后,她很快从破败的情绪里走了出来,换上一副笑模样,继续刚刚的话题。 她回握住林氏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也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你就帮她收下吧。” 第31章 【是呀是呀,给那个白眼狼,还不如给我呢!】 苏糖也在一旁着急地劝说。 林氏看看女儿,又看看苏若芸。 她明白苏若芸的意思,如果说最开始只是单纯疼爱小侄女的话,眼下这盒珠宝就成了谢礼了。 罢了。 救了苏若芸一命,这东西女儿收着不亏。 林氏便笑道:“那我可得替糖糖好好谢谢她姑姑了。” 说着,林氏就唤了芊云过来,吩咐她将东西仔细收好。 【啊啊啊!】 【还没满月就拥有那~~~么大的小金库,还有谁?】 【虽说上辈子我也有,但那时候已经没了娘,是姑姑怜惜才给的我,跟现在可不一样!嘿嘿!现在的我绝对是满京城最幸福的小孩姐!】 如今芊云再次被指去照顾苏糖,算是苏糖屋子里的大丫鬟了,库房自然也归她管。眼睁睁看着她将东西带下去,苏糖激动地不行,又开始碎碎念起来。 还不忘吹起了苏若芸的彩虹屁,夸赞她人美心善,以后一定要和几个哥哥好好孝顺她云云。 听得苏若芸眉间阴郁一扫而空,屋子里的氛围也跟着一松。 小马屁精! 这么小就学会夸人了,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林氏和苏若芸都笑了起来,低头开始逗弄苏糖。 苏若芸还带了许多礼物回来,除了分发给几个小侄子的,也有给苏糖的,这会儿刚好拿出来,哄着她玩儿。 不过,小婴儿的精力实在是有限,半个时辰不到,她便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了。 只得让奶娘将她先抱下去了。 “嫂嫂,方才……没了娘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我不在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还是仔细跟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 等苏糖一走,屋子里的下人也尽数退去,苏若芸便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只不过,她也遇到跟林氏差不多的问题,无法将事情直接说出来。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换了个言辞,一样可以交流。 闻言,知情的几个人对视一眼,便由苏景文一五一十跟姑姑说了。 苏若芸再想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府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将小三子抱到了怀里。 往常最喜欢逗这个侄子。 虽说,总会将他逗得哇哇跳脚,可那完全是出于一片疼爱,苏若芸简直无法想象,骤然失去了小三子,这个家得变成什么样,哥哥嫂子得痛苦成什么样。 幸好!幸好! 在听到薛敬的种种作为时,苏若芸除了愤怒就是愤怒,可此时此刻,看着平安的一家人,苏若芸却由衷的感谢这个小侄女。 谢谢她! 幸好有她!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等苏若芸将那些信息消化完,苏贺南也已经将之前调查到的一些东西取回来了。 递给她后,沉声道: “那些事情,只要不是中间人为插手出了意外,基本不会有错。所有薛府的事基本就是事实。薛家这么欺辱,我不可能坐视不管,阿芸,你可有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 不待苏若芸说些什么,苏景文兄弟几个便摩拳擦掌,一个个表明了态度。 “爹,也算我一个,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不好好教训他们,真当景阳侯府好欺负了。” “还有我!要不要弄个麻袋揍薛敬一顿,臭男人敢这么对我姑姑!” “二哥二哥,你套麻袋的时候也带上我啊!” 说着,苏景深还着急起来,生怕苏景武干坏事不带他。 看的苏若芸噗嗤一乐。 苏贺南眉头一皱,道:“行了,我知道你们想讨公道,但兹事体大,出了这个门一个字都不许透露,更不许私下行动,让我知道了藤条伺候,特别是你小三子,听到没有。” 见两个大儿子沉稳点头,苏景深更是乖的跟小鹌鹑似的,直接缩到两个哥哥后面,苏贺南才又转向苏若芸,以目询问她的意见。 显然,他是担心苏若芸对薛敬还有余情。 虽说听了那些事后,是个人都忍不下去,但恋爱脑的人他见得多了,可不得问清楚。 苏若芸:“……” 真是…… 跟这种人定过亲,人生算是有污点了,连哥哥都拿看傻缺的眼神看她了! “哥,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苏若芸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 “报复,当然得狠狠报复!” “而且,公是公,私是私。等你把你的安排做完了,也不许插手我和几个小侄子,就薛敬这样的贱骨头,不好好打一顿,我吃饭都不香了。” 这还差不多。 妹妹的回答,让苏贺南很满意。 当然了,刚刚那个问题,也只是随便一问。 即便苏若芸是个恋爱脑,苏贺南也只会在打一顿之后,继续自己的计划,根本不受影响。 他苏贺南的妹妹,想要欺负,也得看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苏贺南的动作很快。 苏若芸在家休息一晚,第二日便递牌子去了宫里,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逢三休息,其余时候进宫陪伴大公主。 至于曹国公府那边,在她回京第二日,对方就按照规矩递了帖子,毕竟两边如今是订了亲的亲家,不管真情假意,总是要走动的。 第32章 若是以往,景阳侯府便是再忙,肯定也会给这个面子。 可这一次,侯府却直接推拒了,理由也十分直白,苏若芸要进宫,没时间。 这理由找的。 曹国公夫人表面笑着应是,私下里却砸碎了几个花瓶。她本就偏心小罗氏,觉得侄女做外室委屈了,心里对苏若芸有些不满,这下子更是放到明面上了。 在儿子面前上了几次眼药。 但很快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两天后便有人敲起了登闻鼓,状告的恰恰是他们曹国公府。 第019章 登闻鼓制度,古已有之。 最开始设立的目的,是为了民意能够上达天听。民众无论是向朝廷提建议,或是对政策有异议,亦或是单纯的申诉冤情,都可以鸣曲击鼓。而一旦登闻鼓响,无论皇帝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议事。1 然从前朝开始,苛政□□盛行,为了平息民怒民怨,前朝没想着施行仁政,反倒是提高了登闻鼓的门槛,凡敲响登闻鼓者,必须先扛过五十廷仗,再说其他。 五十廷仗的威力不可小觑。 若是身子单薄点的,都未必能抗的过去,更别说再去诉什么冤屈了。 也因此,这登闻鼓自前朝开始,基本就形同虚设了。本朝虽废黜了五十廷仗的规定,沿袭了之前的制度,可百姓对登闻鼓的恐惧已经形成。 故而,这登闻鼓虽设立了许久,却是久未有人敲了。 依稀记得上次鼓响,还是皇帝刚登基的时候—— 一家恶霸仗着女儿是晋王的侍妾,在本地作威作福,强买强卖田地不说,还逼死了一户农户的父母,霸占了他的妻女。这农户原是卸甲的老兵,好不容易一家团圆,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又遭人提点,便一路乞讨到了京城,直接敲响了登闻鼓。 彼时,晋王在朝中势大,皇帝正愁揪不到他的错处,这事倒是恰逢其时,干脆借力打力,让晋王吃了个大亏,也还了那农户公道。 “怪了,这都多少年了,登闻鼓竟又被人敲响了。” 奏报送来的时候,皇帝正由宸贵妃陪着在御花园里赏菊。 听着宫外隐隐传来的鼓响,他脚步一顿,忙唤太监抬了轿撵过来。 眼看着他要走,宸贵妃可不愿意了。 她拉住皇帝的袖子,撒娇道:“说好了要陪臣妾一整天的,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圣上就要走,臣妾可不依了。” 她虽已诞育一儿一女,大皇子都开蒙读书了,人却依旧娇气,常常作小女儿姿态,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 “不是朕不陪你,而是这登闻鼓好不容易有人敲响,朕可不能打击了百姓的信心。” 他轻声笑了笑,思虑一瞬,妥协道: “罢了,左右不涉及朝政,爱妃不妨同朕前去,也好看看这击鼓人有什么冤屈。爱妃不是一向玲珑心肠吗?这次就帮朕断断案子,看看如何让这击鼓人心服口服。” 闻言,宸贵妃娇哼道:“皇上惯会打趣人。” 却也没有反驳,牵着皇帝的手,一同上了御撵。 在帝妃二人往前庭赶去的时候。 另一边。 皇城最南端的宫门处,有一片十分开阔的广场,此时随着登闻鼓响,原先空荡荡的广场却渐渐聚满了民众,对着登闻鼓指指点点。 而在人群的最前头,还站着二十来个年龄、个头不一的百姓。 最年长的已是耳顺之年,头发花白,牙齿稀疏,走起路来一步三颤,目光却十分坚定。亲眼看着孙子敲完登闻鼓,他才颤巍巍上前,对立在一旁的右监门卫道: “听说这鼓一旦敲了,要先经过五十廷仗,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已是活够了,便从我开始吧。” 他这话音刚落,不等右监门卫开口,后头的小伙子们便争抢着道: “里正,怎用得着劳烦你,我年轻力壮,让我来。” “爷爷,你这身子骨哪撑得下去,还是我来……” “三爷爷……” …… “好了,你们都不用争抢。我岁数大了,这廷仗便由我吃吧。柱子,你要记得爷爷跟你说的话,到了圣上跟前,千万将咱们的冤屈说清楚。” 说完,老者双手轻颤,转向右监门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却不料,一旁百姓中有人和善笑笑,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如今世道变了,可不是前朝了,这登闻鼓敲便敲了,只要不是恶意上访,都是没有任何责罚的。” 话音落,其他民众也都迟疑着点头。 而右监门卫虽仍旧板着一张脸,却难得有了点反应,给了老者一个肯定的答复。 闻言,老者一副激动坏了的模样,那些他带来的小伙子也都喜极而泣,一边跪着高呼万岁,一边感激涕零地赞叹皇帝是“明君”。 这一幕被一旁的小太监记下,他低着头匆匆进了宫门,将这事禀告了上去。 “哦?他们果真这样说?” 皇帝已经到了勤政殿,正与匆匆赶来的三司主事聊些杂事,听到大太监的禀报,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兴味。 宸贵妃多敏感的嗅觉。 她能多年荣宠不衰,靠的可不单是一张脸。 见大太监应是,躲在帘后笑着道:“圣上爱民如子治国有方,老百姓都看在眼里呢,可不就是明君嘛。” 第33章 随着贵妃的夸赞,三司主事也不甘示弱,纷纷跪下山呼“圣上仁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皇帝被捧的龙心大悦,对这几个百姓的观感顿时好了不少,忙吩咐大太监将人传召上来。 一同来敲登闻鼓的虽有二十多人,但不可能人人都能得见天颜,最终只有陈老汉带着两个其他姓的主事人上殿。 第一次进宫,尤其等会还要见皇帝,饶是陈老汉已经活了六十多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但想到逍遥在外的罗家人,还有惨死的亲人同乡们,再多的紧张也都化为了恨。况且,陈老汉还记得苏侯爷的吩咐,他瞥见小太监和悦的态度,知道听侯爷的安排不会有错,临要进殿的时候,那丝紧张便也没了。 不过,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草民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甫一进殿,三人连头都不敢抬,赶紧跪下行礼。 直到被皇帝温声叫起,几人才敢直起腰,也将殿内的奢华尽收眼底。 不过,等听到皇帝问他们有何冤屈要诉的时候,刚刚才直起身的三人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再好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也都成了泡影,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的冤屈仇恨。 “草民要状告曹国公府罔顾国法窝藏逃犯,还假造尸体欺瞒朝廷……” 什么??? 这话一出,后殿的珠帘猛然一动。皇帝和三司主事也都十分惊诧,一时忘了反应。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什么家财被占,什么儿女被欺负……等等,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竟是状告曹国公府的。 还是这样的罪名! 几人正怔忡间,不等皇帝再多询问,陈老汉便一字一句,详细地说了下去: “圣上英明,几年前惩治了罗进贤那个贪官,还了我们雍州百姓一个公道,还帮着我们在京城附近安了家,草民对此感激涕零,家中特意供奉了长生牌位,以求圣上安康长寿。” “可没想到,曹国公府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在罗家人流放途中,偷偷调换出罗家二公子和三小姐,将他们安置在京郊附近。” “草民的侄子恰好在崇文书院做工,几次遇到改头换面的罗二。罗二以为没人能认出他,殊不知我们这些人都因为罗进贤家破人亡,说句不好听的,恨不得吃罗家人的肉喝罗家人的血。那些罗家人就算化成灰,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侄子先还不敢确定,后头见薛府二公子每逢初一十五就会与他会面,还屡屡提及什么‘当年我爹弄到手的财产,可都在我这里,你若不对我妹子好,我肯定是不依的’,那薛二公子更是表哥表哥的叫他,我们便也彻底确定了……实在是寒心啊,这才斗胆告了御状……” 初听这几人的来头,皇帝眼皮子便狠狠一跳。 没办法,当年那书生血溅当场的场面,实在是冲击力太强,他在位这么多年,都还是唯一一次见,想忘掉都难。 那一瞬间,哪怕陈老汉口口声声拍他的马屁,皇帝也有些不喜。 然而—— 他听到了什么? 罗进贤的财产! 近几年国库可算不上宽裕。 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单单赈灾银子便愁煞了人,今年才算好些。 再加上受灾害影响,各地收成锐减,国库只出不进,户部来哭了不止一回,可不就一日日成了皇帝的心病了吗? 当年会严惩罗进贤,除了顶不住舆论压力以及怜悯灾区民众的惨状,他贪污的那一笔笔银子也是重要原因。 可这家伙嘴硬的很,在三司监牢待了两月有余,受尽了苦楚,才总算吐了口。 当时那笔财产,已经算是巨额了,可没想到,罗进贤竟还留了后手! 也不知这一笔有多大。 能让罗进贤瞒那么深,定然不会比先前的少。 想到这里,皇帝眼睛一亮。 是了,他的嫡长子虽跟着一起被处死了,可次子和小儿子却还活着呢,罗进贤那老狐狸惯是狡猾,又怎肯将东西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真是放肆!” 皇帝似是被气到了,猛地一砸砚台,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殿内的人都慌忙跪了下去。 “来人,将曹国公与其次子薛敬传唤过来,还有崇文书院那边,冯清,你现在就带人过去,把罗二给我捉拿回来!” 第020章 宸贵妃万万没想到,吃个瓜竟然吃到了自家人头上。 眼看着皇帝已然下了令,一副要追查到底的样子,宸贵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也顾不得宫规宫训了,忙在帘后规劝道: “圣上,不可啊!” “曹国公乃是股肱之臣,祖祖辈辈都为大齐尽心尽力,怎可因几个刁民的陈词就派人上门捉拿,这不是让老臣寒心吗?” 话音刚落。 还不等皇帝说些什么,三司主事之一、左都御史刘雄便上前阻止道: “娘娘,此乃前朝事务,您听听便罢,再多言便是逾越了。” 言辞虽然委婉,却字字句句都在警告宸贵妃不可妄议朝政。 宸贵妃气的不轻。 这左都御史跟晏家一个鼻孔出气,恨不得她和大皇子都不好,自然希望曹国公府出事,不出来劝阻才叫怪事。 她干脆理也不理,只是冲着皇帝哀求: 第34章 “皇上~” “好了!” 皇帝摆摆手,他心里记挂着那笔银子,忙出言安抚: “陈爱卿所言极是,既然是民意,怎可轻易冠上‘刁民’之称,必要还他们一个公道。爱妃,朕看你也累了,不如就先回昭华宫吧。” 言辞虽然柔软,却带着帝王威仪,令人不敢抗拒。 闻言,殿下三人感激涕零,忙对着皇帝山呼英明。 宸贵妃何其了解皇帝,他可不是因为区区宠爱便能轻易改变主意的人。看到眼下状况,知道劝不动了,索性也不挣扎了,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罢了。 左右结果未定,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等出了勤政殿,立刻给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 在心腹宫女匆匆出宫门的时候。 另一头。 刑部的人也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曹国公府,一路则快马往京郊的崇文书院赶去。 曹国公府这边。 在刑部尚书卫准带人围府之前,曹国公夫人罗氏刚把次子薛敬叫来主院,借着景阳侯府对她避而不见这件事,给苏若芸上眼药。 “……还未进门便是如此,等以后还得了。” 罗氏唉声叹气的。 “罢了,左右我就是一把老骨头,不敬便不敬了。我只是担心曼儿,她身份上本就委屈,这苏小姐看着又是个不容人的,万一让她发现玉照庵的事,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母亲放心,此事必定瞒的好好地。” 虽是这样说,因为母亲的哭诉,薛敬对苏若芸的厌恶又更多了几分。 他劝道:“至于您担心的事,那就更不会发生了。在儿子的心里,曼儿才是我的妻子,那苏若芸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您若是觉得委屈,就不必一趟趟往侯府去了,晾着她便是。” “这怎么好……” 虽说知道儿子一心扑在侄女身上,但见他在妻子和自己之间,果断选择了老母亲,罗氏心里不免有丝窃喜。 她生了两个儿子,可大儿媳不敢轻易拿捏,如今小儿媳还未进门,倒是先让她过了一把婆婆瘾,罗氏顿时满足了。 面上却贤惠道:“我知道你有这份心,但为了曼儿,该演的还是得演下去……”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紧闭的房门却被哐当哐当敲响了。 罗氏眉头一皱,正要斥责下人不懂规矩,心腹嬷嬷的声音便从外传了过来: “夫人,二公子,你们快出来看看吧。” “府上被刑部给围了,说要捉拿国公爷和二公子去殿上呢。” 罗氏:!!! 薛敬:!!! 母子俩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 可嬷嬷言之凿凿,两人也不敢耽误,忙匆匆去了前院。 等二人到的时候,果然见刑部卫大人带着一干士兵,已将前院围满了。 曹国公正与卫准周旋,世子夫人华氏则在次间候着,见两人过来,忙匆匆迎了过来。 “老大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 华氏知道婆婆这人表里不一,贯是个笑面虎。可见她忌惮着宸贵妃,不敢对自己这个贵妃之妹如何,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她再想不到,婆婆竟能瞒着家里人,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卫准嘴巴紧探不到口风,她可从姐姐那里收到消息了,曹国公府竟敢窝藏逃犯! 窝藏就算了,竟还把人藏在天子脚下,明晃晃安置在崇文书院里,这不是脑子有疾吗? 而能做出这种蠢事的,除了婆婆还能有谁? 哦,小叔子估计也能算一个。 关键。 皇帝若轻轻放过便还罢了,今日这架势,恐怕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想着,华氏叹声气,忙不迭将事情说了。 “贵妃帮忙从中调和,竟还被申斥了。她也帮不上半点,只能匆匆将消息传出来。” 华氏道: “世子一收到消息,就派人往京郊去了。只是人前脚刚走,卫大人后脚便到了,书院那边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娘,先不论对错,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爹和世子都折进去了,咱们公府就算完了。” 华氏深知,以薛家荣宠,再有贵妃周旋,这事还到不了这一步。 但她心里有个更加双赢的主意,便模糊不清的说了这番话。 而这招果然奏效。 罗氏乍然得知这事暴露,本就心慌意乱,再听贵妃都被申斥了,而圣上还派了卫大人亲来,那七分的慌张立刻就成了十二分。 护犊心作祟,也顾不得怕了,一听卫准又在催促,知道拖延不下去,便带着次子一同走了出去。 “卫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国公爷和敬儿都不知情。要拿就拿我,还请您放过他们父子。” 都到了这个地步,罗氏的表演欲仍旧旺盛的很,堂堂国公夫人,竟学了戏子做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华氏在次间听得直翻白眼。 好在罗氏人虽蠢,却是个爱子心切的,生怕连累了两个儿子,竟直接按照她所想的那般,将这事扛了下来。 华氏不免松了口气。 那宫女虽说的含糊,可华氏也猜得到,必是那刁民口中的银子作祟,才让皇帝这般重视,曹国公府反倒是次要了,而有了“主谋”,其他人便可无忧了。 第35章 然而,她这口气,还是松的过早了。 她都能想明白的,曹国公焉能不知道,所以发妻这举止,在他眼里实在是蠢,忙出言申斥。 可已经来不及了。 卫准这人一向刚正,又只忠于皇帝一人,谁的面子也不卖。因此,一听罗氏的话,也不管曹国公如何帮她辩解,直接让人将罗氏也看守起来,一同带往宫里。 刑部来人可没避着人。 这么会儿功夫,国公府外已经热闹起来了。 虽说没有定罪,卫准并没有对三人做什么,仿佛只是请他们进宫一趟,可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再加上有心人故意散播,围观的百姓不免议论起来—— “听说了么?这薛家竟然窝藏逃犯!窝藏的还不是别人,而是那罗进贤的子女!” “罗进贤那个大贪官,人人得而诛之,这薛家竟还帮着他?” “真是可恨,枉我敬重薛国公为人公正,看来也不过如此。” “呸,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我看,圣上就该判他们跟罗进贤一样的下场,这种贪官污吏,就该全杀光才对!” “杀光!杀光!”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 慢慢的,那议论声就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杀光”,不仅如此,还有人带了臭鸡蛋烂菜叶过来。 他们不敢惹金刚怒目的曹国公,便专往罗氏和薛敬身上扔,等两人赶到宫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宫女不得不匆匆带着罗氏换了身新衣,等紧赶慢赶去到勤政殿的时候,罗氏已是三魂去了七魄,人都吓麻了。 要问后不后悔,那当然是后悔的。 仅仅为了哥哥的一句嘱托,便斗胆救了侄子回来,没想到竟连累薛家至此!想到百姓们一口口的“杀光”,罗氏魂都没了! 那是她的儿子,她的孙子,她不能看着这些人去死。 而且—— 就算侥幸活下来了,这事因她而起,薛家人又该如何看她。 秉着这样一个念头,罗氏虽说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却在进殿之后,麻溜地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皇上,这事都是臣妇一人所为。” “是臣妇受不了哥哥哀求,在路上换了侄子的身份。也是臣妇担心侄儿过得不好,这才逼着敬儿隔三差五去给他送东西,还以性命威胁,不许他透露出去。” “一切都是臣妇的错,求您放了国公爷,放了敬儿,他们对换人的事不知情,一点也不知情啊!” 罗氏说的大义凛然,情真意切。 见状,薛敬牙关紧咬,又感动又羞愧,却不敢出口说什么,生怕浪费了母亲的一片心意。 至于曹国公。 来之前他还觉得妻子冲动,想着窝藏逃犯虽然是重罪,可依公府的地位,虽说有些麻烦,未必不能保下所有人。 可等上了殿,见到皇帝的面色,曹国公便深知完了。 今日这事,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皇帝必会找个人顶罪。想到满府的儿孙,曹国公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多言。 然而—— 就在众人以为,这事会以曹国公夫人独自认罪了结的时候,下首的陈老汉却指着薛敬,颤巍巍“咦”了一声。 第021章 “这个人,就是薛家二郎?” 陈老汉眉头微皱,一边细细打量薛敬,一边嘴里喃喃道: “可是两年前在桃花村,正好赶上一户人家迎亲,那聘礼第一抬走到村尾的时候,最后一抬还没进村子,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因此老汉记得特别清楚。当时还不知是哪家大户娶亲,只是觉得长辈有些不知礼,竟挑了闰三月这样的霉月嫁娶,实在是不讲究。为此老汉还特意看了看新郎,长得十分俊俏,不就是你吗?” “可你……怎么可能……” 越念叨,老汉声音越低,似乎真的困惑不解。 毕竟薛二郎与苏若芸定亲的事,京城几乎人人皆知。苏若芸因着大公主的关系,在太后面前也算得宠,当时亲事下来的时候,还被太后赐了玉如意的。 陈老汉既然要状告曹国公府,别的先不说,这种人人皆知的消息,肯定是能查得到的。 他这是为何疑惑,自不必多说。 而陈老汉话音刚落,殿内人的面色却是骤然一变。 薛敬率先反应过来,指着陈老汉气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婚礼,根本没有的事!” 薛敬是真冤啊! 他是胆子大,要不也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做出替换罪犯的事。 可他再傻大胆,也不会胆大包天到明晃晃迎娶表妹,那不是找死吗? 这人分明是在冤枉他!是故意的! 薛敬气的不轻。 偏偏他又解释不清,只能一句一句喊着冤枉。 而在薛敬大声喊冤的时候,罗氏与曹国公的脸色也是又青又白。 罗氏是觉得一片慈母心被辜负了。 至于曹国公。 曹国公都要气炸了。 老妻和儿子瞒着他做出这样的事,已经很让他头疼了,偏偏儿子这么大胆,迎娶就算了,还让人抓到了把柄! 桃花村。 曹国公对这个村落有些印象。 因为遍植桃花风景很好,十分适合踏青游玩,几年前特意买来并到了一处庄子里,而那个庄子就距离玉照庵不远。 第36章 他和罗氏是一样的逻辑,觉得陈老汉既然敢在殿上说,必不会有假,要不然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哪会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刁民”还会使诈。 当然—— 心里再如何认定儿子撒谎欺瞒了他们,面上是肯定不能承认的。罗氏已经是主谋了,难道还要再折一个薛敬? “皇上明鉴!这刁民定然是被人指使,故意针对曹国公府的。” 曹国公对着皇帝大喊冤枉: “敬儿熟读圣贤书,又怎会做出无媒苟合之事。他和表妹先前都没见过几面,只是不敢忤逆母亲,多次帮忙才熟悉上的,绝没有合谋换人!皇上,您可要给臣做主啊。” 一家三口哭哭啼啼,甚至搬出老祖宗来,以显示府中对皇帝的忠诚。 而陈老汉像是被吓到了,浑身抖了抖,趴在地上连连道: “定是我看错了。” “是我胡说八道。” 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更显得曹国公府是以势逼人的那个,把曹国公气的够呛。 一旁的刘雄觑了眼皇帝的面色,却是幽幽开口: “没记错的话,上届春闱,因那书生撞柱死谏之事,群情激奋,第一次殿试没成。隔了两个月,也就是闰三月九日,罗进贤的罪彻底定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圣上才又召集贡士新开了一场殿试。” “薛二公子,明明你当年最难的会试都过了,却偏偏因病缺席了第二次殿试。圣上对公府一向优容,就算是您病中写的文章,也必定会给个优,你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言下之意,是病了还是另有他事,除非有个解释,不然真的说不清。 可—— 解释…… 薛敬苦笑。 表妹身子虚,在换身份后不久,便在路上大病了一场。薛敬实在放心不下,便连夜赶去陪伴表妹,直到她恢复了,才一同回京,为此还错过了殿试,挨了母亲一顿训斥。 而知情人罗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个。 顿时意识到,那刁民是在使诈。 哪有什么婚礼,根本对不上! 况且,他连新娘是谁都没说,也没有明确时间,他们却先入为主,以为薛敬真的被爱情冲昏头脑,为了让表妹安心,偷偷在外办了个婚礼,让这老头捉到了把柄。 可这又要如何解释? 说与不说都是承认了薛敬参与此事,罗氏正想捏造个起不来床的病名搪塞过去,却被皇帝猛然砸落的笔洗惊的浑身一抖。 “混账!” 皇帝怒道:“到了殿前都敢糊弄朕,曹国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得不说,刘雄能做重臣多年,眼力见是一等一的。 只看皇帝的反应,是一个人做得还是两个人做得,是出于什么原因做的,都不重要。 皇帝只是需要一个由头。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严审薛敬,乃至拷问知情人罗二的由头。 毕竟,一旦罗氏承认罪名,这事还是很容易定罪的,那银子的事又该怎么审问下去? 而陈老汉,偏偏就挑起了这个头。 哪怕漏洞百出,哪怕冷静下来后想想,十分可笑。 想着,刘雄不由得瞥了陈老汉一眼。 他跟曹国公虽不是一伙的,却也有同样的想法,这老者必是有人指点过的。 果然—— 曹国公世子最终没有来得及阻拦什么。 在冯清带回罗文永兄妹,并且证实罗曼儿已经有了两月身孕之后,皇帝立刻下令,命曹国公一家禁足府中思过,直至事情了结。至于涉事四人,由三司分别关押进三司卫,务必要问出事情真相,以还百姓一个公道。 闻言,三司主事交流了个眼神,已然有了默契。 三司卫不比诏狱,便是曹国公也插不了手,要怎么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听到三司卫,终于反应过来中计了的曹国公,脸色已然白了。那四人更是抖如筛糠,一边大喊着饶命,一边被人无情拖了下去。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皇帝心情极好,他越过如丧考批的曹国公,亲自上前,将陈老汉虚扶了起来。 陈老汉一脸激动,高呼圣上英明。 只是等一站起来,瞥到立在左前方的曹国公时,整个人却如兔子见到狼一般,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见状,皇帝不免安抚:“老人家莫怕,朕亦痛恨罗进贤,这件事,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圣上仁厚爱民,草民自然相信圣上。” 陈老汉恭维道,语毕又话音一转,惶恐道: “只是草民方才好似说错了话……草民倒还罢了,能见到圣上一面,便是死也值得了。可是草民的家人……” 说着,还瞥向了曹国公。 什么意思,不言自喻。 见状,要不是场合不对,刘雄险些都要笑出声来。 曹国公却是气的一佛二跳三升天,这刁民害的薛家不浅,竟还敢要保证! 真是欺人太甚! 可别让他抓住背后是谁指使的!他的妻儿此番进了三司卫,定是要遭大罪了,他势必跟此人没完。 偏偏皇帝此时心情正好,都走完九十九步了,也不介意在这番恭维后,将“爱民如子”的最后一步走完,闻言便立刻道: “老人家放心,天子脚下,还没人敢对朕的子民做什么。你且安心家去吧,必没有人敢对你们做什么,曹国公,你说是吧?” 第37章 曹国公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却不得不拱拱手,附和道: “圣上所言在理,老臣受教了。” 他现在,何止是不敢对这刁民动手。 有了皇帝这番话,他甚至得保护好这位和他的家人,不然一旦出了什么事,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眼看着曹国公都要气晕过去了,陈老汉终于收手,又恭维一番,便带着两个子侄退下了。 “里正,您刚才可真是这个!” 等走出大殿,眼看小太监离的有些远,其中一个才大大松了口气,冲陈老汉比了个大拇指。 “我见了皇上,连一句话不敢说,要么您能当里正呢。” 陈老汉闻言摸了摸胡须,但笑不语。 他是个粗人,虽说读了些书,却没什么作为,唯一读出些名堂的儿子,却因过于刚直,在举报贪污前夕,在那场水灾中死于人祸,连带着老伴和大孙子也死于非命。 他这个做老子的,总不能比儿子差。这几年独自带着小孙子生活,算得上艰难,是凭借一股气才支撑到了今天。 好在遇到了苏侯爷,不仅指点了他面圣的那番话,还给了他两个能让孙子上进的机会。 能上进好啊。 陈老汉缓缓往外走着,又恢复了老实憨厚的模样,等走出这道门,他就谁也不认得,谁也不知道了。 三司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四人被关押进三司卫之后,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就都扛不住酷刑,分别吐了口。 只是,却没问到真正想要的。 这自然是不行的,刑罚便继续下去,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而从耳目那里得知三司卫的情况后,苏贺南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等到第二日傍晚,得知妹妹从宫里下值回来,更是迫不及待的将人叫来了主院。 第022章 “妹妹,我已从同僚那打听到了,薛敬不仅救下了他表妹,两人还早就珠胎暗结,如今肚子都两个月了。” 苏贺南放下茶盏,面上带着怒意。 “那薛敬还亲口承认,是为了她表妹才挑选了好性儿的你。曹国公府真是欺人太甚,将我们苏家当什么了。” 三司卫主要问的是银子的下落,以及当年换人的情况,自然不会深入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无所谓。 此时已快到晚饭时间,苏糖正醒着,由林氏苏若芸两人哄着玩乐。苏贺南深怕女儿整日为姑姑的婚事忧虑,因此吃不好睡不香,耽误了成长,自然要先当着她的面,把这些消息说清楚。 果然—— 听到这个“坏”消息,还没等苏若芸作出反应,苏糖已率先欢呼起来。 【哇!哇哇哇!!!】 【震惊我一万年!这是什么神仙发展……竟然有人发现了罗家兄妹的存在!举报到皇帝面前就算了,还问出了渣男贱女的奸情,牛啊牛啊!】 【依照我爹护犊子的脾气,肯定要直接退婚了。退婚好啊!姑姑再也不用去当冤大头了,可以找一个真心对她的郎君,做一个幸福的小娘子了,真好!】 【嘻嘻,这一切都是我娘的功劳!自从我娘命运被改变,这好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她可真是个福星,嘻嘻。】 闻言。 苏若芸:??? 苏贺南:??? 林氏:!!! 林氏此时正对着女儿,按理是不该笑的,可她实在忍不住,便只能将襁褓竖着抱起来,确认女儿看不到了,才放任嘴角肆无忌惮的咧到耳朵根去。 见状。 苏贺南:…… 不是? 乖女儿,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这一切明明都是爹辛辛苦苦安排人,又是调查又是弄证据又是让人告御状的,紧赶慢赶才做成的好不好!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你娘的功劳呢? 好气啊! 偏偏他又不能说。 这一刻,大度的景阳侯难得吃起了醋,表示酸了酸了。 而对上苏贺南幽怨的眼神,林氏摸了摸女儿的后背,回了个得意的表情。 一旁,难得看到大哥吃瘪的苏若芸,原本想跟嫂子一样笑出声的,可眼下苏家人都得了个任务,要在苏糖面前努力当好戏精,不让她看出破绽来。 如此,她只得努力回想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半晌,终于露出一个愤怒又伤心的表情。 “好一个薛敬!大哥,我要跟他退婚!” 苏若芸戏精上身。 她拳头紧握,将被欺辱的反应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但要退婚,我还要让薛敬和薛家统统付出代价!他们怎么欺辱我的,我就要怎么还回去。” 【对对对!还回去!】 一听这个,苏糖可就不困了,兴奋的直挥小拳头。 【渣男贱女人人得而诛之,可不能让他们好过!】 这话一出,苏贺南也顾不上吃醋了,嘴角勾起一个隐秘的笑容。 天可怜见! 演了那么一场戏,可真累人!总算说到他今日要说的重点了。 “退婚是必然的,至于报复——” 苏贺南眯了眯眼:“眼下他们都在三司卫里,不好下手,不过为兄倒是打听到一些消息,说出来让你们乐一乐……” 第38章 说着,他便把四人的惨状描述了一遍。 自被抓进三司卫,这四人算是遭了大罪了。 作为被审问的重点,罗文永兄妹自进去后,各种酷刑便轮番来了一遍。 鞭笞、滚钉板、夹手指…… 越痛越难受,越给他们上什么。 苏贺南虽没亲眼见,但据他那同僚所说,两人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特别是小罗氏。 虽说怀着孕,审问的人却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给她哥哥上什么,便如样给她来一遍。 她自然是受不住的。 昨夜行刑后没多久,肚子里的白眼狼便保不住了,小罗氏直接流了产。 偏偏当初银子的事,罗进贤并没有向她透露半点,而罗文永又学他爹嘴硬,不肯说明银子的下落。因此,哪怕看到她下身出血不止,狱卒们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只是让提前安排好的大夫诊治了一番,确保他们受尽苦楚又不至于轻易死掉。 不过,大夫再厉害,也挡不住酷刑的伤害! 到了今日,那小罗氏已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得知这个消息。 所有人:!!! 呜呼!!! 苏糖更是激动地尖叫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那小白眼狼就这么没了?】 【上辈子多得意啊!口口声声说姑姑破坏了他们一家,呸!没有姑姑,他就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这不,这辈子跟着罪人娘,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了,真是喜闻乐见。】 【不过这么轻易就噶了,属实让我有点慌啊,难道命运又能改变了?】 【不行不行!苏小糖你不能这样想,忘了前面三辈子的教训了!奋斗是没用的,还会加速死亡!所以,还是好好喝奶,躺平当咸鱼吧。】 想到这里,好不容易觉醒了奋斗之魂的苏糖,翻了个面,又说服自己继续咸鱼躺了。 苏家人:!!! 没有怒而不争,只是觉得心酸。 女儿\\侄女受伤得有多深啊,竟被那所谓的命运吓成这样,连一丝反抗的胆气都没了! 护犊子的苏家人,又默默心疼起来。 心里百般滋味,为了安慰女儿,苏贺南嘴上却没停,又继续说起了薛敬母子俩的遭遇。 他们并不清楚银子的下落,又背靠着曹国公府,因此狱卒们并不敢像对待罗氏兄妹那样,肆无忌惮地折磨他们。 不过两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从没遭过什么罪,三司卫又是进去一遭便要扒层皮的地方,哪怕手下留了情,两人依旧受了不少的折磨。 听说原本口口声声护着侄子侄女的罗氏,仅仅一个时辰时间,便彻底改了口,转而对两人破口大骂起来。 骂他们连累了自己,骂他们是害人精,懊悔不该帮他们…… 而听到母子俩的这番遭遇,不得不说,屋子里的人属实是出了一口恶气。 爽了! 让他们算计苏若芸! 活该! “照着圣上的脾性,他们母子不是重点,又有曹国公的面子,遭过一番罪后,顶多判个流放。” 苏贺南喝了口茶,话音一转,又道: “至于罗家兄妹,那就要看那笔银子有多少了。若是足够充裕,惹得圣上高兴了,估摸着也不会要了性命,顶多是比原本的徙刑多个三五年。” 【那他们四个怕是能一同上路了。】 【毕竟,这笔银子可不少,足足三十万两呢。当年就是靠着这笔银子,男主才猛地翻身,再也不用为钱财的事发愁,为此后面还厚赏了罗文永和薛敬呢。】 苏贺南话音刚落,苏糖的声音便又响起了。 而听到三十万两的巨额数量,屋内三人都是一惊。 乖乖,国库一年才收入多少? 这罗进贤可真是个硕鼠!得亏他就一个头,要不然,就照着他贪污的数量,杀十次都不够偿还的。 正想着,就听苏糖继续道: 【罗文永可不是多有骨气的人,要不了两天估计就能承认了,真是便宜皇帝了,白得这么大一笔银子。不过这样也好,没了罗文永献银,男主又要想办法从别处找发家银子了!】 【就是可惜了,便宜了薛敬那个贱人!姑姑可是三辈子都被他下了绝育药呢,仅仅流放算得了什么,最好让他路上受冻病死,被水淹死,没东西吃饿死……哼!】 被愤怒裹挟着,苏糖嘴上不停,开始画圈圈诅咒渣男厄运缠身。 而听到苏糖的话,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高兴。 那什么男主,还有既定的命运,她们不清楚有多难对付。 但是能把他原本的财路斩断,总是有些效果的……吧? 至于苏贺南。 他在猜测到几人的命运后,原本已是安排好流放路上该怎么折磨他们了,现下听到女儿提起绝育药,不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过—— 现在想这个还有点早,要判罪,至少得等到银子被弄出来,少说也要一个月呢。 还是退婚的事比较要紧。 京城里耳目众多,只要不是特意隐瞒,发生了什么,几乎不出一晚,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这次的事也是如此。 银子的事被皇帝下令瞒下了,但薛敬母子俩被抓进三司卫可是事实。而小罗氏的存在,以及陈老汉的那番话,刚好给这次的事找了个很好地理由。 第39章 这般,下午的时候,围绕着薛敬小罗氏的香艳传闻,便已在京城传播的沸沸扬扬。 但薛敬可是个有主之人。 人们的目光,自然就转移到了景阳侯府身上。 大众可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 而依照这时候的逻辑,这顶多算是一桩艳事,只是薛家做得更过分一些罢了。曹国公府又权势赫赫,便是这样的罪,都没影响府里其他人。若是换做一般人家,未必会因此事就放弃这门好亲事,说不定还会帮着一起将薛敬捞出来。 可景阳侯府是一般人家吗? 捞人?继续亲事? 呵呵,想多了。 苏家不仅要退婚,还要敲锣打鼓,高高兴兴的退婚! 第023章 京城分区明显,早就形成西贵东贱的格局。 世家大族,或是有些根基的人家,早早就在西区买了宅院置了府邸,以跟那些平民区分开来。景阳侯府和曹国公府作为开国功臣,自然也是如此。 而西区这块,向来是安安静静的,即便周围就是繁华闹市,也没人敢在此地喧哗。 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一大清早,最北端靠近皇城的巷子里便热闹起来,锣鼓喧天的,间或有喜庆的唢呐声传来,引得不少正在吃早饭的邻居十分好奇,忙派遣府中下人出门打听。 然后便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景阳侯府要去退亲! 退亲就算了,他们还请了只有在大喜日子才会请的喜庆班子,还是两班! 等等…… 听到下人们的汇报,这些邻居还以为是下人听错了,在胡乱糊弄自己。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谁家好人退亲的时候,会请喜庆班子来庆贺啊?都恨不得晚上匆匆办完,生怕让太多人知道了。 而且,退婚…… 顿时,饭也不吃了,书也不读了,鸟也不喂了……一个个想起近来流传甚广的薛家的八卦,以及针对景阳侯府的种种猜测,如同闻到油味的老鼠一般,兴奋的不行,恨不得立马跑过去围观。 而等这些人赶到的时候,苏家人才刚刚离府,正带着喜庆班子往曹国公府赶去。 这还有什么说的。 自然是跟着看热闹了。 一群人如同瓜田里乱跳的猹。 而苏家也促狭,明明同在西区,明明跟曹国公府只隔了两条巷子,却偏偏带着那两班喜庆班子,从西城绕到东城,又从另一条道绕回来。 而且,一路敲锣打鼓,每引起一拨人追随,便要将薛家的光辉事迹说一遍。 什么忘不掉表妹还要跟苏家定亲,什么为了表妹铤而走险劫囚,放走的还是大贪官的儿女……等等,把薛家的面子里子踩了个底掉儿。 因涉事的是两大权贵,又牵涉到著名的大贪官罗进贤,吃瓜大队自然就越来越多。等返回到西城的时候,已经形成一个十分庞大的规模。 而早收到消息的曹国公府管家,在听到小厮的汇报之后,惊的浑身一激灵,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跑进去找曹国公去了。 “国公爷,大事不好,您快出去看看吧。” 管家声音都颤抖起来,忙不迭把事情说了。 把曹国公气的够呛! 等紧赶慢赶跑到府门口,果然见外头人山人海,只有最正中留下一片空地,而喜庆班子刚好换了一班,又热情洋溢的吹起了唢呐。 “苏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国公指着笑眯眯的苏贺南,气道: “敬儿只是一时糊涂!况且,我们同为公侯府,本该留些体面,何至于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体面?” 苏贺南摆摆手,止住了后头的乐声,脸上的微笑也拉了下来。 “国公府还知道体面二字怎么写?我还以为你们府里个个脸大,不知道何为道义,何为羞耻呢!” “你!” 曹国公你了半天,到底理亏,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苏贺南却有很多话说。 “我只问你,你们薛家何时来苏家提的亲?” 不等曹国公回答,一旁人群便稀拉拉响应——前年四月。 两大公侯府结亲,又那样隆重热闹,还得了太后赏赐,可没少引起热议。 谁能想到,竟会退亲收场。 “没错,是前年四月!” 想到妹妹上辈子惨痛的经历,苏贺南牙关紧咬,恨得不行: “贵府公子闰三月便甘冒大不韪接回表妹,转头一个月不到,却撺掇母亲上门提亲,说什么心仪我妹妹。也不知道是真的心仪,还是看着我景阳侯府做事低调,看着我妹妹性情好,以为我们好欺负,故意找个冤大头来?” 这话一出。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议论。 看向曹国公的神色也都奇怪起来。 确实啊。 还什么“一时糊涂”! 薛敬此举……分明是用心险恶。 曹国公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母子俩虽未与他通气,但曹国公了解他们的为人。只是之前忙着捞人没往此处想,此时倒是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沉默。 见他无话可说,苏贺南的怒火更加旺盛: “那罗进贤害了多少平民,薛敬竟为一女子违反律法,这是对朝廷不忠;又撺掇自己的母亲帮着撒谎,做下错事,这是对父母不孝;为了一己私欲,牵连无辜女子进来,险些毁了我妹妹一生幸福,这是对人不善……如此无道义无担当,心思恶毒的男人,也配做我的妹夫?” 第40章 “曹国公,我苏贺南今日不是被流言逼着来退亲的,我是看不上你家儿子,主动来毁这门亲事的。” “能跟这种人脱离姻亲关系,是苏家的喜事!庆事!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那又怎样?我偏偏要在国公府门前吹上三天三夜,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嫌弃你家二郎人品不端,不齿与之为伍!” 说着,苏贺南便是一扬手。 喜庆班子也心领神会,又欢天喜地地吹奏起来。 那些围观百姓,原本听了苏贺南这番话,有些被惊到,被这乐声一醒神,终于反应过来,鼓掌的鼓掌,叫好的叫好。 声音震耳欲聋。 也让曹国公的面色越发不好。 他虽生了个混账儿子,骨子里却是正直的。苏贺南这番质问,已让他有些抬不起头,觉得十分愧对苏若芸,再说不出不要退婚的话。 可—— 喜乐吹上三天三夜? 这简直把国公府的面子往地上踩! 而且,他儿子虽犯了大错,有薛家在,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另谋出路。可苏贺南这大张旗鼓的一闹腾,薛敬算是在京城里出名了,还谋个屁的出路! 恐怕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曹国公自然是接受不了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 “我知道你在气头上,可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为了一女子,何至于此?” 曹国公的人品,苏贺南还是很敬重的,也清楚这事他并不知情。 可他这番话,却是怎么也无法认同。 “那不是随便一女子,那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人!” 若连家人都护不住,他也枉为一家之主! 说着,苏贺南拱拱手。 “至于交情,今日退婚后,两家便如同陌路,不必再往来了。” 见苏贺南连绝交的话都说出来了,曹国公不由得浑身一震。 良久,知道拦不住了,也不想再继续丢人,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准备另想办法,挥手让管家拿了庚帖出来。 到此,退亲的事便热热闹闹的完成了。 可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 半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懿旨。 太后特意申斥了薛敬一番,并赞扬苏贺南一心保护妹妹,若天下的哥哥都能如此,便是女子们的福气了。 如此举动,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大公主的缘故。 人们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人家苏若芸可不止是侯爷的亲妹妹,还是公主和太后跟前的红人呢。 他们是怎么昏了头,竟觉得这样的女子会忍下屈辱,继续为了所谓的名声,和薛敬那样的烂人在一起的。 况且,名声? 有太后撑腰,人家又是亲哥哥光明正大的退的婚,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闺阁女子不由得羡慕极了。 与之相对的,曹国公府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人没捞出来,现在人人都在议论薛家,曹国公府彻底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原本还想着,等晚上没人,威胁利诱一番,让喜庆班子自己走的。 现在却是行不通了。 人家太后都发话了,你在这时候赶戏班子走,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脸也丢尽了! 不过—— “爹,这次的事,会不会有苏家的手笔。” 听着外头喧闹的乐声,世子眉头皱皱,可他这两天一直在追查,虽说有这个猜疑,却是一点证据也没有的。 显然,曹国公也知道这一点。 他缓缓道:“罗进贤那老匹夫,贪下的可不少。若是苏贺南提前知道,何不拿去邀个功,趁着圣上高兴,也能趁机让薛家栽跟头……” 不得不说,曹国公虽少了些急智,但浸淫朝堂多年,该有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任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苏贺南有个能剧透的女儿。 为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苏贺南是能低调尽量低调,哪怕是功劳,他也不屑去领。 要不是实在看不惯薛家,想为妹妹出一口恶气,他甚至不会亲自来走这一趟。 没想到,倒是成功达成目的。 在曹国公心里,苏家俨然是无辜之人了。 “我和苏贺南相交多年,知道他这人言出必行。今日这事虽过分,到底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这一口恶气出了,日后便也不会再找敬儿的麻烦。” 说着,曹国公叹声气,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绍儿,此事是你弟弟牵累了你,不过他也是被情迷了眼,你可切勿怪他。你放心,若是再有下次,为父绝不姑息。” “父亲哪里的话。” 薛绍暗暗松了口气。 爹娘一向偏心幼弟,这次的事可让国公府受损不少,不过能让父亲因此愧疚于他,倒也不算亏。 面上却道:“父亲放心,儿子这几日便找好侍卫,等过几日判了流放,定让他们跟紧母亲和弟弟,保证不出什么差池。” “那便好。” 曹国公一脸欣慰。 折了小儿子,让他这几天颜面尽失,已是两三夜没合眼了。 好在,他还有个大儿子。 如今罗文永已经吐口,等宣判下来,他也能彻底放心了。 不得不说,他这颗心,放下的有些太早了。 第41章 薛绍虽对弟弟不满,选侍卫时却尽心尽力,毕竟流放的人里不只有弟弟,还有他的母亲呢。 可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 第024章 就如苏贺南猜测的那般,四人全都被判了流放,只是时间长短不同。 而能离开三司卫,受够了酷刑的四人也都激动地不行,根本不敢抱怨,忙不迭就上路了。 偏偏,曹国公府虽上下打点了,也派了侍卫跟随,却不能明晃晃帮忙,该走的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的。 其他三人还好。 罗曼儿身体本就娇弱,又是流产又是一番酷刑的,那身体底子更是磨坏了,人还没出十里关呢,就直接倒下了。 对这些流放的罪犯,官差是要保持留存率的,但死上六七个,也算不了什么。 因而,看到罗曼儿倒地,官差上去就是一顿抽,见她活不了了,便打算给上一刀,避免她装病的可能后,就直接丢下了。 可薛敬不愿意啊。 这可是他的真爱,他的白月光。 官差上鞭刑的时候,他就冲上去帮忙抵挡了,见官差要将人杀了一了百了,更是出言阻止,还拿出了曹国公府的关系。 见此,官差自然不会继续作恶人,反正薛敬说了不会拖进度,那就随他吧。 于是接下来两日,罗曼儿便由薛敬背着,一点点跟上了队伍。 第一晚还好。 等到第二晚,众人都睡了,不知从哪来了两条蛇,偏偏薛敬罗曼儿两人落在最后,偏偏两人都受了鞭笞,浑身是血,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 许是被鲜血的味道吸引,两条蛇全冲了两人而去。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曹国公惊的直接砸了饭碗。 因着府里走了两位主子,饭厅本就沉闷,这碎瓷声一响,更是吓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长随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 “世子安排的大夫的确管用,那蛇又不算太毒,很快就清了,只是……只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气的曹国公一拍桌子,催促道: “只是什么?还不快说!” 长随瞟了一眼世子夫人,咬牙道: “只是那蛇咬了二爷的那……那个地方,不知是咬断了筋血,还是……还是麻痹时间太久,二爷今后……今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至于本就体质差的罗曼儿,因为此事彻底噶屁,却还是将罗氏气的不轻,冲上去对着尸体一顿拳打脚踢,长随就没说了。 国公爷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可他留下的这个劲爆消息,已经将众人给砸懵了。 无论是曹国公,还是世子夫妇,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不能人道?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华氏听了这腌臜话,侧了侧身子。虽说怨愤公婆偏心,也对近日的事颇有微词,可真听到薛敬的遭遇,还是不免晃神。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人道,这意味着什么? 基本就废了啊。 世子也头疼,弟弟可还没成亲呢,没成型的私生子也早就死在牢里了。 不过,他关注的点不太一样: “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有蛇,还咬了那种地方,侍卫可查了……” 长随摇摇头。 流放的可不止他们四个,人多嘴杂,这事又丢人,罗氏帮着隐瞒还来不及,又怎会大张旗鼓的让人去调查。 而等时间一过,许多东西已是毫无踪迹了。 听了长随的解释,世子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曹国公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出声道: “人要找死,天也不留,哪有那么多意外!”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害成这个模样,竟还不吃教训!他母亲同样羸弱,又受了这么久的酷刑,怎么没见他孝敬母亲……” “父亲……” 像是知道世子要说什么,曹国公摆摆手,脸上尽是失望。 “不必多说,你母亲考虑的对,此事不必再查。” 不仅不能查,还要早早封口。 毕竟,圣上虽放过了其他人,国公府状况却算不上好。 门可罗雀就算了。 那些寻常的花宴、酒宴,很少再有人在风口浪尖上递帖子,显然是碍于那件事的余威,不敢在此时触皇帝的霉头。 而随着时间过去,好不容易薛家不再遭人热议了,若是此时再传出薛敬成了太监的消息,怕是又要沦为京城的笑柄。 他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想着,曹国公闭了闭眼,又如常拿起了筷子。 * 与曹国公府的凄风苦雨不同。 从收买的官差那里,得知计划成功的好消息后,苏贺南恨不得去府外放一挂鞭炮。 当然了。 放是不可能放的,他还得把高兴埋在心里,不让人发现端倪。 不过对着家里人,就没这个必要了。 自从心声的事出来之后,如今苏家已经形成习惯。除了最小的苏景深之外,无论大事小事,家里其他人都得到场,苏糖更是不例外。 这次也是如此。 而听到薛敬成了太监,其他人先不说,苏糖的笑声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乐死我了乐死我了……】 【什么叫报应!这就叫报应!让你给姑姑下绝育药,这下子不仅自己断子绝孙了,还直接成太监,哈哈哈哈!】 第42章 【还是爹爹会扎心啊,居然想到这招,太牛了,爱死爹爹了!】 苏家人:!!! 苏家人但笑不语。 尤其苏贺南,被女儿这么夸,嘴角都快翘到天上了,偏偏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那只是随手一做。 而他这随手一做,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没了姑姑婚事的困扰,满月之后的苏糖,睡的安心,又吃嘛嘛香,整个人如同一个小白团子,一天一个样。 等到冬日来临,大雪封城,她已是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的苏糖,因着家里人照顾精心,内里又是一个成年人灵魂,因而在身体方面,似乎也比寻常婴儿发育的快一些,在家里人的见证下,她已经学会抬头了,甚至还尝试着想要翻身。 当然了,失败和成功一半一半。 却已经很让家里人惊喜了。 考虑到苏小糖的身体情况,苏家人也不敢太让她逞能,万一伤着就不好了。 而随着苏糖一天天长大,林氏和苏若芸也像找到玩具一般,见天的研究给苏糖穿什么衣服,在两人的努力下,针线房业绩大增,一跃成为苏家新晋员工最多的地方。 这天,苏若芸从宫里回来,又给苏糖带了两套衣服。 不过,比起以往或可爱或搞怪的风格,这次的衣服就正经多了。 一套大红色,一套浅绯色,都用金线绣着如意纹样,边上还都镶嵌了一圈的兔毛,将苏糖柔嫩的小脸托在里面,又暖和又可爱。 “这是宫里的手艺?” 此时屋子里已经烧了地龙,倒是不用担心会冷。 因而,衣服一拿到手,待将里里外外都烘暖和之后,林氏便迫不及待地给女儿试了。看着那上面纹样的手艺,她有些爱不释手。 “嫂子好眼光。” 苏若芸笑眯眯的,解释道: “许是这些日子,我念叨咱们小糖糖太多次了,太后和大公主都可好奇了,都说要见见呢。这不,眼见着春日宴要来了,太后特意让蒋司针做了这两套衣服,说是要让小糖糖那天穿着去见她呢。” 怪不得这手艺这么好呢。 竟是蒋司针亲手做的。 不止如此,太后还给赏了些金银制的小玩意儿。 当然了,因为是赏赐给一个小孩子,太过扎眼,这次便只是私下里进行,很少有人知道。 不过即便如此,能让一个黄口小儿进宫,也算是隆宠了。 苏家可不会因为所谓的命运,便特意把苏糖拦在家里,不让她出去见人,就像女儿说的,万一改变不了呢,那这十七年恣意的活着,也不枉此生了。 因而,这会儿林氏才格外激动,忙不迭举起双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 末了却有些担心: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能在太后面前露露脸,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不过这天这么冷,宫里规矩又多,我真担心……” 苏若芸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握住林氏的手,说道: “你这个当娘的疼闺女,我就不疼侄女了?放心吧,我已经托公主向太后提了,到时便让顾阿嬷从旁照看着点,有她在,我看谁敢有一点怠慢。” 顾阿嬷可是太后的贴身侍女,一生未嫁,又救过太后的命,在宫里极有脸面,连皇帝都对她尊敬有加。 听到苏若芸求了她照看,林氏立马就放心了,一时间,心里就只剩下高兴了。 她看着女儿身上簇新的小衣裳,抱起来贴了贴她的小脸,笑道: “我们小糖糖还没半岁就能进宫见驾了,开不开心啊?” 【开心……】 【开心个鬼啊!】 苏糖撇了撇小嘴,无聊的吐了个泡泡。 她也就是不会翻白眼。 要不然,指定要给亲娘和姑姑表演一个花样多的。 【不说我还忘了呢,那门好亲事,就是这次春日宴定下的。】 【都是我那个大善人亲爹干的好事,非要救那个三皇子,这才引得圣上灵机一动,定下了这桩孽缘。】 【唉!现在又要旧事重演了,难啊!】 闻言。 林氏苏若芸:!!!! 刚烘热身体,正往房里走的大善人本人苏贺南:???? 第025章 不是,上辈子男主那个臭小子的命,竟然是我给救的? 哪只手救的? 我这就把万恶之源给砍了! 苏贺南在心里直骂娘,只恨上辈子的自己脑子抽了,竟然昏了头跑去救男主,给女儿招了这么一桩孽缘。 一转头,又对上妻子妹妹投来的不善目光。 苏贺南:“……” 喂喂喂,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也很懵逼的好不好? 苏贺南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挤到妹妹和妻子之间,仿佛没看到她们的眼神似的,一边厚着脸皮夸赞苏糖的新衣裳好看,一边笑着朝女儿伸手,想要将她抱在怀里,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可两个女人哪里会让他如愿。 林氏趁女儿没注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抬手,就把襁褓抱到了另一边,特意离苏贺南远远的。 苏若芸就更直接了。 她嫌弃地推了哥哥一把,嘴上还嘟囔道:“哥哥可真烦人,又不是没位置,做什么非往我和嫂子身边挤。” 第43章 【就是就是!】 苏糖生怕火不够大,还奶哼哼地在一旁帮腔。 【坏爹爹,真是没眼力见,哼!】 坏爹爹苏贺南:“……” 得嘞! 好着的时候就叫人家爹宝,不好的时候就是坏爹爹了。 女儿的脸,可真是六月的 殪崋 天,说变就变啊。 不过谁让自己做错了事呢,这又是自己的亲女儿,能怎么办? 当然是宠着咯。 苏贺南理不直气也不壮,尴尬的呵呵两声,讪讪地坐到了对面的软塌上,这才继续刚刚的问话。 姑嫂俩虽说心里有气,但几个月过去,心中自有一番默契。 眼下气不气的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不能再走老路!因而,必须指引着让苏糖说出更多,以好早做防备。 于是,林氏三言两语便把刚刚的事情说了,还特意强调了春日宴。 “这是好事啊!” 为了挽回自己的慈父形象,苏贺南夸张地笑了笑,夸赞女儿道: “要不说我们糖糖人见人爱呢,瞧瞧,连太后都特意点名让她伴驾呢,这是多大的荣宠啊,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 说着,苏贺南将女儿夸了又夸,言辞间狗腿味儿十足。 然而,苏糖并不领情: 【是哦,真是好大的荣宠哦!】 【赴一回宴,我就要变成皇子未婚妻飞走咯,飞咯~~】 苏贺南:…… 个倒霉孩子! 瞥见林氏又气愤起来的脸孔,妻控彻底不敢出声了,弯着头在那当无辜的豆芽菜。 可他不说,苏糖却被打开了话匣子,如同林氏所希望的那样,把事情都给嘀咕了出来: 【哎,未婚妻就未婚妻吧,都当了三辈子了,也无所谓了。】 【就是有点担心娘啊!上辈子姑姑平安无事,可娘却病着,根本没有赴宴这回事。这伙逆贼又是南疆潜伏进来的,来势汹汹,可杀了不少人呢。】 【又不是人人都像男主那样,有光环存在。出事的时候,不仅护在皇帝面前当肉盾,把一向忽视他的皇帝感动的不行,后面直接提高了他的待遇。还在被逆贼刺中的紧要关头,被爹拿杯子砸歪了长剑,人没事不说,还收获了一个重臣岳父……好处都让他占了,其他人却死的死伤的伤,虽说大多是宫人,但那也是人命啊……】 【哎!】 苏家人:!!!! 他们听到了什么? 刺杀? 竟然有人敢在皇宫里搞刺杀?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况且,刺杀的人还是南疆派来的! 对苏家人而言,南疆跟他们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初苏贺南的爹和大哥,可都是死在平叛南疆的战场上!苏家人挂满白稠缅怀亲人的时候,南疆那边却在敲锣打鼓庆祝,这让他们怎么不恨! 苏贺南早已收起了嬉皮笑脸,面上青筋骤起,眼睛也泛起红色,显然是有些情绪失控。 注意到这一点的林氏,慌忙将女儿翻了个面,背对着丈夫。她心里当然也恨,可当着女儿的面,却状若轻松地笑笑,接话道: “是啊,是荣幸。” “可得好好准备呢。” 她说的云淡风轻的。 可等三个人将苏糖哄睡,并唤来奶娘将小团子抱下去后。房门一关,苏若芸便率先沉不住气,说道: “竟然有刺客,这可怎么办?我原想着让糖糖在太后面前露露脸的,这下倒是好心办坏事了。嫂子,要不就说你们病了,贵人们忌讳这点,必是能推掉的。” 苏若芸没说的是,她心里一直有个担心。 照家人的描述,明年初便是林氏的死劫。 虽说靠着侄女的心声,已经成功帮忙避讳过去了,小三子和嫂子也都安然无恙,可万一呢? 谁知道那个剧情力量,会不会真的那么强大!已经不会再抑郁的林氏,会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性命! 她可不敢赌。 又一时想不出旁的办法,只得用上了病退的办法。 可林氏却摇摇头,道:“你前脚才求了太后,后脚我们母女便都病了,这让人怎么想?” 况且,只病一个的话,该让谁病呢? 让她病的话,她身为一个母亲,怎肯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去那种危险的地方,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还不如跟着一起去承受危险呢。 可让女儿病的话,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即便有下人围着,她也不放心。宫内都乱了,谁知道宫外什么情况。 关键,南疆对苏家,那也同样是恨之入骨啊! 想着,林氏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便见一旁的苏贺南已肃了面容,沉声道:“不必报病假,都一同去。” 竟是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瞥见林氏望过来的目光,苏贺南冲她点点头,道:“夫人放心,这事交给我。” 有他在,必不会让家人受到伤害的。 还有赐婚的事。 那小子才多大,竟已经有如此心机,还想立功挣表现? 呵呵。 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 苏贺南的方法并不曲折。 景阳侯府驻守南疆的时间可不短,留有不少旧部。 苏贺南与旧部之间,一直是有联系的,这在京城不算秘密,连皇帝都知晓。况且当初老爷子立下规矩,不到战时不可贪恋兵权,以免招来灭族之祸,因而战争结束,苏家的兵权就已尽数上交,皇帝对他是相当放心。 第44章 这也是当初,听到苏家以谋反罪收场时,苏贺南如此震惊的原因之一。 如今倒是方便了他。 虽说朝廷已将南疆稳稳压制,但这弹丸小国向来爱撩贱,边缘摩擦有不少,偏偏犯完剑南疆便缩头回去,让人想追究都觉得晦气,只能来回巡守。 而旧部每月传来的书信里,自然也有这些描述。 以往因为不过分,便没有引起苏贺南的注意,如今倒是刚好能做借口。 苏贺南便挑了挑,拿出其中几份做得过分又不会泄露军机的书信,找了个借口,约了禁军统领高俨上门吃酒。 由于同是武官,关系自然近些,又临近年下,宴请吃酒的数不胜数,高俨也没觉得奇怪,接到帖子后便欣然赴宴。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听着苏贺南的话,再看了看他拿出来的书信,高俨才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酒都醒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苏贺南的用意: “苏贤弟,你是担心他们在京中有动作?” “不错。” 苏贺南抚了抚胡须: “……以往也有摩擦,只是近来动静大了许多。如今又临近年关,各处守备都松懈不少,南疆人自来狡猾,谁知道会不会来个出其不意。” 说完,见高俨皱眉沉思,苏贺南拍了拍他的肩: “高兄,我当你是自己人,才拿出这些书信来。虽说只是猜疑,不敢直接呈给圣上,生怕到时候落了空,反倒吃挂落,可京城守备何其重要!尤其是春日宴,四品以上的家眷,可都聚集在宫里,你这责任不小啊……” 言下之意,他重不重视没所谓,左右出了事也怪不上他,可高俨却不一样。 若是没事还好。 一旦出了差错,不仅皇帝会追究,那些高官怕也会有怨言。 果然—— 方才还只是迟疑的高俨,如今是彻底听进去了。 作为禁军统领,他始终记得一句话。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而这件事于他而言,也只是多加强一道防备的事,并不算麻烦。 带来的好处却是数不尽的。 想到这里,高俨拱拱手,郑重道: “多谢贤弟,这个情我承了。” 有了这个事,接下来的酒自然是吃不自在了。 两人又匆匆碰了两杯,高俨便告辞离开了。 而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苏贺南终于露出个微笑。 高俨这人向来谨慎,这事又涉及他的乌纱帽,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允许发生。因此,方才那话,他必是听到心里去了。 而有禁军防备着,刺杀的事,基本就无碍了。 想着,苏贺南彻底放下心,转身去给妻子妹妹挑选女侍卫去了。 只不过—— 他的思路是没问题,可这颗心,未免放的有些太早了。 事情真能照着他料想的那般,十分顺利地发展吗? 第026章 在苏家人的满心忐忑中, 春节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似乎是转眼之间,春日宴便到了。 半下午的时候,林氏便吩咐厨下备好了吃食。到了临出发前, 每个人都垫饱了肚子。毕竟宫中宴会不比寻常, 想要吃好根本不可能, 多数都是冷饭冷菜。 况且, 若是真有逆贼, 想必没那么容易出宫,总不好一直饿着肚子。 吃完东西,见时间差不多了, 苏家人便按男女分为两拨, 分别上了马车。 这次宴会, 四品以上的官眷都能入宴。 可京城这种地界, 权贵如云,随便掉下一块砖头,都能砸死一个官员。因而, 哪怕景阳侯府出门不算晚,临到宫门口的时候, 前头却已排了长长的队伍。 不过,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有嬷嬷带着宫女走过来了。 是太后身边的万嬷嬷。 认出来后,苏若芸连忙下了马车,将正要行礼的人搀扶起来: “万嬷嬷,怎好劳动您亲自来了。” “苏姑娘快别见外, 公主一直惦记着您呢, 都问了好几回了。” 万嬷嬷笑了笑,转头见林氏跟着下来, 忙规矩行了个礼。 等看到后头由奶娘抱着的小娃娃,她脸上的笑容更真诚几分,和颜道: “知道宫门怕是不好进,太后特意遣了奴婢来接,您几位就不必排队了,这就跟奴婢一同进去吧。” 听了这话,姑嫂俩不由得十分感激。 外头天寒地冻的,即便有炭盆,马车里也没什么热乎气,她们能忍忍,苏糖一个小孩子可受不了。宫门口查验又严格,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如今倒好了。 于是,跟苏贺南打了声招呼,姑嫂二人便带着苏糖,坐上了万嬷嬷备好的小轿,两个特意挑选的会武丫鬟缓缓跟在后面。 而看着这一行人越过众人,直接进宫的背影,后头自然免不了议论—— “那是谁?竟能直接进去。” “是景阳侯府的女眷,人家在太后面前有颜面,想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吗?那可真让人羡慕。” 说着,不少女眷拢了拢微凉的袖子,想到不久前苏薛两家退婚的传言,看着苏若芸的轿子若有所思。 第45章 苏若芸可不知道,只是进宫一趟,竟让许多人重新将她列到适婚名单上。 轿子到了正门处便不能再进了。 姑嫂俩接替着拿披风护着苏糖,没让她吹到一丝风。在小女孩一迭声的彩虹屁中,太后所居的寿康宫总算是到了。 “几位稍等,容奴婢先去通禀。” 万嬷嬷福了福身,便轻手轻脚进去了。 苏家几人也被宫女带着,先去了偏殿。立刻就有小宫女端了炭盆进来,待将几人的衣服烘热,湿了的鞋袜也重新换过后,万嬷嬷也出来了。 “臣女(臣妇)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礼不可废。 不过等行完礼,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大公主迫不及待地就从上头跑下来了,将姑嫂两人扶起来后,拉着苏若芸的手便道: “阿芸,你可算是进宫了。” “你这也就放假离宫四五日,我却觉得过了好几年似的,日思夜想的,想的我人都瘦了。” 大公主和苏若芸年龄仿佛,长得活泼可爱,十分讨喜。又生母早逝,自幼跟在太后身边,甚为得宠,这俏皮话一说出来,殿内的人便都笑了起来。 有嬷嬷从旁凑趣道: “瘦了吗?可奴婢听墨玉说,您今日午时还用了三碗饭,吃了两个大狮子头呢,可不像食不下咽的样子。” “哎呀,嬷嬷~” 骤然被揭穿,大公主气的直跺脚,殿内顿时又是一阵笑声。 欢声笑语里,唯有苏糖那甜腻腻的小奶音,似模似样的叹息了一声—— 【哎——】 苏若芸:!!!! 说实话,小侄女这叹息声一出来,苏若芸顿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没办法,每次她这样,差不多都是有不好的事发生,她都快形成习惯了。 果然—— 只听她道: 【真没想到,和静公主年轻时竟然是这样的小姑娘,又活泼又开朗,真好啊!】 【哪像十几年后,竟会熬成那样枯井般的怨妇,真让人唏嘘……】 闻言。 苏若芸:!!!! 她就知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 苏若芸的心思,很快便被小侄女心声里的内容给吸引。 什么叫枯井般的怨妇? 大公主眼看就快到出阁的年龄,虽说驸马人选还未定下,可凭借太后对她的偏爱,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这是……经历了什么? 一时间,苏若芸心乱如麻。 大公主对她可不薄。 虽是伴读,两人却犹如好姐妹,无话不说。她性格又柔顺,还会在外人面前护着苏若芸,可以说,宫里的这几年时光,因为大公主的存在,苏若芸很少会受委屈。 就是如此,听到公主不好的遭遇,苏若芸才不免有些失态。 还是林氏从旁扶了扶她,才让她反应过来,连忙掩盖异色。 大公主可不知这姑嫂间的暗语。 跟苏若芸叙够了感情,她的注意力就被一旁的奶团子给吸引了。 只见小小的人儿,穿着太后赏赐的那件红色绣金丝的兔毛小裙子,头上戴着大红色的勾线兔耳小帽子,小脸红扑扑,整个人又软有糯,像是一个包裹着红色外皮的□□弹弹的小团子。 大公主:!!! “皇祖母,阿芸果然没说错,小糖糖长得可真可爱。” 大公主像是发现了珍宝一般,眼睛都亮了。 想要抱抱苏糖,又怕手脚不利索,不小心伤到了小宝宝,便只能垂手看着,嘴上却一刻也没停,将苏糖夸了又夸,末了还赞叹林氏道: “苏夫人,怪不得人家都说您有福气,您可真会生!” 这话一出,原本心情不佳的林氏,也有些被逗笑了。 难怪太后如此宠她。 大公主这张嘴,确实是浸了蜜,听得人心里甜丝丝的。 果然,太后被逗的乐呵呵的,微微抬手,示意嬷嬷将小奶娃抱到近前来。 这还是苏糖第一次见太后。 只见她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胸很宽厚的老人家。即便上了年纪,脸上皱纹横生,可从她那迟暮的颜色里,依稀能辨认出年轻时的美貌。 而太后也果然宽厚。 细细问过苏糖平日里的喜好,又逗了苏糖一会儿,便夸赞道:“这孩子长得有福气,跟哀家投缘。” 末了,又吩咐万嬷嬷拿了个锦盒过来。 里头赫然是一个镶满各色宝石的金项圈。 好不好看且不说,配上太后那句“有福气”,绝对足够的贵重。 今后,可没人敢随意议论苏糖什么,毕竟,这可是连太后都称赞过的。 不用说,太后这定然是爱屋及乌。 而大公主也是借着苏糖,故意给苏若芸做脸面,毕竟前阵子退婚那事,一些传言可不怎么好听。 姑嫂俩自然感动,忙不迭替苏糖谢过,却在这时,听到苏糖又是一阵叹息。 林氏苏若芸:!!!! 快别叹了快别叹了。 第46章 这种场合,突然这么一声叹,真是吓死人了! 可真正吓死人的还在后面。 只听苏糖道: 【公主对姑姑可真不错,怪不得上辈子每日都要托人去公主府问一次安,虽说隔三差五都要被贺家的傻杯气的不轻,但也不枉她们年少时的这段感情了。】 【太后人也很好,可惜了。】 【就是今年元宵节吧,太后中午吃汤圆时,不小心被汤圆呛到,偏偏偌大的宫殿,竟无一人懂得如何施救。等到太医院院正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太后早就薨了。】 【皇帝孝顺,骤然间没了亲娘,本就心情不佳,后头又听了几句宸贵妃的枕头风,竟果真觉得大公主是个晦气的,不仅连续下了几道圣旨申斥大公主,还眼不见为净,随意将大公主指给了工部侍郎的独子。】 【贺家是个势利的,娶了个失宠的公主就算了,偏偏本朝还有规定,尚公主者不得参与朝政,那驸马领了虚职,本就不忿,又见公主失宠,竟堂而皇之的欺辱。而公主原本还反抗,后来见皇帝直接无视她,而宫里自皇后得了失心疯,又是宸贵妃一家独大,根本无人搭理,她也就心如死灰,就这样把自己熬成了枯木。】 【哎……】 苏糖的叹息声震耳欲聋,却把姑嫂二人炸的神经错乱,要不是场合不对,险些尖叫出声。 林氏自然是为了其中透露的信息。 太后薨逝,皇后失心疯,宸贵妃独大…… 桩桩件件都涉及前朝后宫,还都如此劲爆,老天爷,这是她能听的吗? 苏若芸则是为公主不平。 宸贵妃,竟是宸贵妃吗? 是了。 苏若芸很快便参透其中关节,因着太后的缘故,大公主在宫里的待遇,那可是独一份的,宸贵妃自来艳羡,竟想着将六公主也送来太后跟前。 只是被太后以孩子太小,怕是会吵闹为由,直接给拒了。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当时宸贵妃可没表现出什么,还善解人意的说一切都该以太后凤体为重。却没想到她表面大度,私下竟然暗暗恨上了大公主,还这样报复。 苏若芸拳头硬了。 当然,以她的能力和地位,自是对付不了宸贵妃的。苏若芸抬头地看了一眼慈和的太后,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姑嫂俩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太后和大公主的注意力都在苏糖身上,只偶尔询问她们两句,便也没露出破绽。 不过,等又过了一会儿,赴宴的臣眷渐渐在前殿聚齐,两人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跟太后告辞。 太后因着身体原因,一向畏寒,往年冬日的宴会,都是不怎么参加的。 今年也是如此。 可她能躲懒,姑嫂俩却不能。 而太后也果然主动提起了顾阿嬷,柔声道: “礼不可废,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冻着了可不是小事。等去前殿请安结束,便把她抱回寿康宫来吧,阿泉,劳累你看着了。” 闻言,顾阿嬷忙笑笑:“可不敢说劳累,奴婢啊,最喜欢的的就是这些小孩子了,您这是恩典呢。” 寿康宫离前殿远,因着之前南巡,圣上还特意挑了许多练家子做宫女,把女儿放在这,林氏再放心不过。 她忙感激的道谢,这才带着苏糖等人,和大公主一同去了前殿。 女眷们的座次,虽和外臣们离的不远,却有一道槅扇隔着。等几人赶到的时候,女眷这边已坐了不少人,好在皇后及宫妃们还未到场,几人虽在寿康宫耽误了些功夫,却也不算晚。 大公主与她们不在一处,很快便分开了。林氏望了望,须臾便找到姑嫂俩的位置,隔壁还坐着陈氏,正冲着她招手呢。 “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坐在这,脸都快笑僵了。” 刚安顿下来,陈氏便低声抱怨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揉揉脸。 说完,见奶娘抱着苏糖跟在后面,陈氏笑着道: “刚刚便听旁人议论,说是太后特许了小糖儿一同进宫,看来是真的。小糖糖,还记不记得干娘~” 又拿出个带着穗子的玉佩出来,轻轻摇着逗哄苏糖。 林氏便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氏了然点头,左右闲着无聊,宫宴上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事儿,便顺着话题,两人悄咪咪说起了八卦。 苏糖:!!! 【这我可就不困了啊!】 【活了四辈子,果然,我最大的兴趣爱好还是听八卦。】 本来都有些打瞌睡了,这会儿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什么。 而听到心声的林氏抿唇一笑,决定满足女儿的需求,从奶娘手里接过她,直接抱在了怀里。 两人聊着聊着,陈氏便突然说起自己那个糟心表姐。 “多亏你上次提醒我,我特意差人问了她的丫鬟,她果然心里憋着坏呢,想趁机害了木氏的肚子。” 说到这里,陈氏心有余悸。 幸好有林氏提醒,要不然,这蠢货就要被人当抢使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宋府。 第47章 好在她手里扣着顾昌玲。 陈氏可没亏待这个外甥女,这些日子把她性子正了不少,关键时刻还能拿来威胁安氏。 而安氏一听说若她出事,宋家不会帮忙不说,还会立刻将顾昌玲送回蜀中顾家,吓得安分的不得了,还偷偷跟木氏透露了此事,表示想要跟她合作。 至于要合作什么,无非是让木氏帮她争宠,而她则帮木氏将谢尚书留在甜水巷,毕竟他的外室可不止一个呢。 她们争斗,不是让旁人捡了漏子? 闻言。 不等林氏说什么,小人儿便先兴奋起来: 【可以啊!】 【本以为安氏没用,没想到还有一点小聪明。这下子两人连手,一个心机深沉一个豁得出去,若是以后一同入府,女主可就糟心了。】 【有点期待了嘿!】 林氏:“……” 这小人儿,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能给那什么女主添点堵,林氏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点点女儿的小鼻子,正要跟陈氏继续聊下去,便注意到周围骤然一静,随后对面的夫人也都一一站了起来,而女儿的眼睛也是一亮,那一声声【哇哇哇】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林氏顿时意识到什么,忙跟着站了起来。 果然,片刻功夫,面前便走过一道道宫装身影。 是宴皇后带着后妃们过来了。 【哇!是宴皇后哎!】 【这可是有名的贤后!哪怕疯癫刺伤了皇帝,还自戕在冷宫,仍旧时不时被拉出来怀念当年呢,虽说这怀念多半是假的,毕竟晏家都被皇帝给灭了。但现在看来,皇后果真是又美又端庄,我要是男人我也心动。】 林氏苏若芸:!!!! 这不是苏糖第一次提到皇后失心疯了。 可再听一次,哪怕知道旁人听不到半点,两人还是心惊胆战的。 而在众位命妇一同起身,到大殿中央给妃后们行礼的时候,让她们心惊的“八卦制造机”却还在继续着—— 【说起来,这晏家和宴皇后,和苏府真是差不多呢。】 【几年后江南水患,太子和宴世子在赈灾途中突遇意外,连尸体都没找到,消息传回来后,宴皇后险些哭瞎了眼,偏偏没多久,又遇上小公主身染恶疾,不治身亡。】 【两个孩子接连没了,刺激的皇后精神恍惚,竟持簪刺伤了皇上。皇上因此下令圈禁晏家,不过晏家可不像我们苏府,人家手里拿着兵权呢,又怀疑太子和小侯爷的死都是人为,干脆就要反了。只可惜下属里面埋着内鬼,最后棋差一着,被皇帝一网打尽了。】 【可怜啊。】 【那一桩桩一件件,多半是皇帝和华家的手笔,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当年可是宴皇后扶持着皇帝登上的地位,最后却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这样的结局。】 正说到华家对晏家的陷害。 像是应景儿一般。 高台上,宴皇后温和了语气,将众位命妇纷纷叫起。 可还没等这些人回到座位上,将屁股下面的软凳暖热乎呢,宸贵妃便率先发难,对着皇后阴阳起来。 随着这几年,皇帝的位子越坐越稳,对宸贵妃也越发宠爱,这样的事情便时不时发生。 以往参加宫宴,林氏姑嫂也不是没见过这阵仗,没看这会儿殿内众命妇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吗? 可—— 林氏是真想不到,华家受宠归受宠,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 竟然……竟然敢公然谋害太子和宴世子! 她不敢把这种事往皇帝身上想。 一是忠君思想作祟,二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不管是权谋也好,是帝王心术也罢,这都是她这种深宅夫人理解不了的。 高台上的唇枪舌剑还在继续。 好在,今日到底是春日宴的好日子,而皇后虽说不复当年恩宠,皇帝对她却仍旧敬重。 因而,哪怕只是淡淡几句反击,也让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宸贵妃,立刻偃旗息鼓,没了方才的气焰。 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苏糖,看着宸贵妃气哼哼坐下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声气。 【可惜了,宸贵妃机关算尽,把皇后当做毕生之敌,自己的下场又好到哪里去呢?】 【皇帝抬举华太师,不过是跟晏家抗衡罢了。】 【等晏家没了,华家也好不到哪去,斩的斩贬的贬,皇帝是不允许有人独霸朝堂的,她做得这一切,不过是给其他人作嫁衣裳,大皇子可享受不了半点。】 何止啊! 太子虽说没了,却死在了名声最好的时候。 大皇子却屡屡被皇帝申斥,最后直接被圈禁起来,等到三皇子登基,这个曾经欺负过他的长兄,下场自然是无比的凄惨。 不过,这距离苏糖就很遥远了。 至少直到她死,也没看到大皇子的最终下场。 可,单单这么些,就已经足够震撼了! 皇后和宸贵妃,太子和大皇子……她们今日进宫一趟,竟听到这么多宫中贵人的预言! 第48章 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紧绷。 好在,随着后妃过招完毕,春日宴也要开始了。 林氏松了口气,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吩咐如意,让她跟着奶娘一同抱着苏糖去寿康宫,并从旁看着她的安全。 如意便是苏贺南找来的女侍卫之一。 闻言,她立马答应下来,落在奶娘身后两步,一同转身走了出去。 随同一起渐渐消失的,还有苏糖的心声—— 【唔,要走了啊。】 【刚好我也困了,这些大人可真吵,想睡觉了。】 林氏苏若芸:!!! 小祖宗哎! 你可终于要睡了! 知不知道这一天天的,你说的那些话有多吓人! 还是在宫里!平时有多期待苏糖多透露一些消息,这会儿当着这些人精的面,就有多希望她赶紧闭上嘴巴。 实在是,一波波的刺激,真的遭不住啊!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等带路宫女回禀,说是奶娘她们已经到了寿康宫,林氏便彻底放下心,开始专注今日的宴会。 祭祀过后,男宾女宾分开入座,殿中歌舞升平。 菜品也一道道端上来。 然而,还不等林氏下筷,大殿正中央,腰肢柔软正跳着惊鸿舞的“宫女”们,一个个便突然发难,长长的水袖下陡然变出一把把尖利的刀子,朝着殿中各处刺了过去。 “啊啊啊——” 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们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纷纷尖叫出声。 一边尖叫着,还一边四散着跑开,你推我我踩你的,眼看着还不等贼人追杀过来,自己便要先把自己给伤了。 当然,也有悍不畏死的。 毕竟这次入宫的,可不止是贵妇人们,各家还都带了未嫁的女儿们过来,期望能一个幸运入了贵人法眼,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这会儿见了这个场面,一个个却连后悔都顾不上了,许多年长的纷纷护着各自的女儿,还有忠仆护着自己的主子,便是刀子都要捅到跟前了,也没见有什么犹豫的。 当然,林氏姑嫂便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她们老早就有心里准备,一看情形不对,一个拉着陈氏,一个带着大公主,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躲到了一旁的侧殿中。 与此同时,隔壁的声音也慢慢传了过来。 额……没什么声音。 甚至连打斗都没有。 也不知是何人一声尖叫,然后迅速地,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进殿声,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那混乱的声音便迅速止住了。 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预感,约莫是苏贺南所说的办法起效了。 果然—— 片刻功夫不到,在苏若芸安慰着大公主,让她不必惊慌、一定会有人来救她们的时候,很快便有一队带甲侍卫冲了进来,迅速跟那伙逆贼缠斗起来。 “还好,还好。” “真是吓死人了。” 无论是大公主,还是陈氏,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好在殿内众人虽说惊慌,但由于时间短,逆贼人数上也不占据什么优势,除了两三个贵妇人由于混乱踩踏受了轻伤外,大部分人都是安然无恙的。 眼看着双方缠斗起来,逆贼根本顾不上贵夫人们,殿内已经彻底没了威胁,她们也终于不用继续躲着,可以从偏殿里出来了。 几人都安下心来,正要回到大殿内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连礼都忘了,冲着林氏惊慌道: “苏夫人,不好了。” “小小姐哭闹不休,非闹着要找你,奶娘不得不跟着宫人回前殿,没想到半路刚好遇到了流窜的逆贼……” 再后面的,小宫女便哭哭啼啼的,没继续说了。 不过有时候不说,比说全更让人有想象空间。 这不,四人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尤其是陈氏和大公主,两人是完全的什么也不知道,想到那小小的一团落到了逆贼手里,顿时心都慌了。 可林氏和苏若芸不一样啊! 她们可再清楚不过了,苏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又怎么会存在“见不到母亲便哭闹不休”这回事,她不把别人弄哭都算不错了。 不仅如此,除了在家人面前,一般苏糖是不会轻易哭的。 而今日宴会会发生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就女儿那个趋利避害的咸鱼性子,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把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呢? “把她给我抓起来。” 不过须臾时间,姑嫂俩便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下了同样的命令。 然后,在小宫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飘雪只是轻飘飘几个动作,便迅速卸了她的下巴,不让她有服毒的可能。 “舒夫人,里干什么……” “放开喔……唔……” 小宫女因被卸了下巴,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不过,眼见着她好似没有服毒的意思,飘雪挠了挠头,面上有些尴尬。 第49章 咳,都怪她话本子看多了。 好在这个关头,林氏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转头对大公主行了个礼,严肃道: “大公主,臣妇了解自己的女儿,所以怀疑,这小宫女可能是逆贼的同党。” “不过,这到底是宫里人,臣妇不好插手,还望您将人交给皇后娘娘,由她定夺。” 姑嫂俩的这一番动作,已将陈氏和大公主两人看呆。 不过,大公主虽看着单纯俏皮,但能在宫里生活的人,谁没二两心眼呢,她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也沉了下来。 若不是苏夫人机警,真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受连累,她也无法面对阿芸了。 想着,大公主郑重道:“夫人放心,本宫必定会把话带到。” 说罢,见林氏心神不宁的,大公主虽说自幼没有母亲,但宫里的母妃们,对兄弟姐妹们如何爱护,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又有哪个母亲不担心孩子? 尽管知道那可能是假的,但仍是想亲自确认一眼,才能彻底安心。 大公主便挥挥手,叫了两个小宫女过来。 苏若芸认得她们,是当初南巡之前,太后帮忙挑了放在她身边的,都是会武的。 “夫人,你若是不放心,便让你身边的侍女代替你去看看,有寻星寻月跟着,如今逆贼已经成不了气候,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飘雪的功夫,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觉得大公主这般安排无碍。 至于苏若芸。 她先还有些紧张,生怕林氏非要亲自去。见林氏对大公主这个提议赞同点头,顿时松了口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又有死劫的事牵挂着,苏若芸还真是很难不忧心。 好在,嫂子一向是明智的。 这般,三人便一同出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像是想起什么,林氏解开身上的披风,给飘雪围了上去。 就如大公主所说。 有禁军在此,这群逆党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殿内便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宴会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大臣们都跟着皇帝去了勤政殿议事。 至于女眷这边,暂时是不能出宫的。皇后处理宫务多年,很快便安排妥当,吩咐众位夫人们先行去交泰殿安置,等皇帝那边有结果了,再说出宫的事。 大公主已去移交小宫女了,陈氏和姑嫂俩因着有心事,缓缓落在最后。 苏若芸低声道:“嫂子,你方才那是?” 指的,自然是给飘雪围披风之事。 她方才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嫂子真是担心的恨不得亲自过去。此时倒是回过味儿来了,难道想叫嫂嫂出去的,竟不是跟景阳侯府有宿怨的南疆乱党? “只是猜测。” 说着,林氏拍了拍小姑子的手,道:“不必担心,一切等回府再说。” 苏若芸自然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忙闭了嘴,静静跟着人群往前走。 只是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不是南疆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 在女眷们安置妥当的时候。 另一边,勤政殿。 今日的事,可把皇帝气的不轻,甫一进入殿内,他便大发雷霆,还挥手打落了许多折子。 见状,大臣们鸦雀无声,半个字不敢多说,生怕这时候触了皇帝的眉头,当了无辜的羔羊。 只是扑通几声,一个接一个的,跪了满地。 “圣上息怒。”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我大齐的皇宫,竟然让一伙儿逆贼给混进来了,是谁这么大胆子!给我查,给我好好查!” 说着,点了几个名字出来。 被点到的立刻出列,诚惶诚恐的接下这个活儿,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手段让人开口,毕竟皇帝正在气头上,若是没个结果,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好在。 在发了一通脾气后,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开口唤了禁军统领高俨出来。 高俨真是一身的汗呐! 谁能理解他方才的慌张! 原本只是猜测的,只是想着有备无患,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逆贼胆大包天,不仅在春节这天闹事,还闹到了皇宫里来。 若不是提前有准备,若不是加强了宫里的防守,方才那么多的逆党,他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轻松拿下! 不过,在短暂的慌张过后,高俨心里就只剩下喜悦了。 得亏他准备充分。 虽说女眷那边有人受了些轻伤,可皇帝这边,那是准备的万分周全,那些逆党才刚刚露出破绽,手下便立刻察觉了,而禁军也兵不血刃,直接快速将人拿下了。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此,他今日应该是少数不受责备的官员了。 想着,高俨心里一松,稳稳站了出来。 “今日可多亏了高爱卿,才将伤亡压到最小。小路子,吩咐下去,一会儿厚厚有赏。” 第50章 “多谢皇上。” 随着皇帝这一声有赏,高俨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当然了,高俨并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若不是苏贺南,他今日怕是乌纱帽都不保。 于是,在谢恩之后,他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 “其实今日之事,还多亏了苏侯爷,若非他提醒,微臣怕是还做不到如此周全。” 说着,高俨在心里感慨自己高义。 瞧瞧,多的是有了功劳就独吞的人,满京城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把功劳主动给别人分的人了吧。 他可真是个好人。 苏贺南:???? 苏贺南只觉得头皮发麻。 虽说高俨话里话外,并没透露半点信件的事,苏贺南也根本不惧怕信件的事被人知晓,可他只想低调解决问题,并不想在这时候出头当功臣啊。 总感觉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尤其,台上的皇帝还神情一变,微微笑道: “哦,是吗?” 第027章 说这话时, 皇帝脸上带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到那笑容,苏贺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里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不过, 当着朝臣的面, 他是没时间探究这种古怪感的来源的。在被皇帝点名之后, 他立刻垂着头出列, 承认了此事。 “回禀皇上,确实是微臣提醒。” 对于这一点,早在谋划这件事之初, 苏贺南便想好了说辞。 因而, 在最初的紧张过后,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老实将信件上的异常说了出来,与当初对高俨所说的别无二致。 末了又道: “因只是无端猜疑,微臣并不敢胡乱拿此事惊动圣上。但眼下年节将至, 又是圣上与太后母子团圆的一年,微臣唯恐扰了圣上心情, 便提醒了高大人一二, 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有些惶恐的跪了下来。 “是微臣的过错,若是能早点将异动报给圣上,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还请圣上降罪。” 安静。 十分的安静。 仿佛过了三五年那么长, 头顶的皇帝才突然大笑一声, 道: “爱卿心细如发,做事又周全。若非你提醒, 今日众位怕是都生死难料,如此大功,何错之有啊?” “朕不仅不会罚你,朕还要赏,要好好地赏!” 见皇帝话里带着明显的高兴,而不像先前那般,苏贺南知道此事是过了,肩膀顿时一松,再次磕头道: “是圣上洪福齐天,佑我大齐……” 然而—— 不等他把提着的那口气松完,就听皇帝继续道: “朕记得爱卿几月前刚得了一个女儿,听说生的玉雪聪明,连太后都夸赞有福气。” “普通的赏赐,侯府自是不缺的。朕看老三跟你的女儿倒是相配,不如就与苏家结为儿女亲家,爱卿看如何啊?” 苏贺南:!!!! 苏贺南险些没一口气撅过去。 老天爷啊!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 难道苏家的命运,真的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吗? 明明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改变婚约,可是事情发展都偏离了这么多,为何还会走上这条老路? 难道真的是人胜不过天? 巨大刺激下,苏贺南连思考的能力都忘却了,脑中只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而一旁站立的群臣们,却不约而同的艳羡起来。 虽说有太子和大皇子在,三皇子跟那个位置基本无缘,可无缘也有无缘的好处啊。 况且,往常不受重视的三皇子,今日可是露了大脸,是他与禁军同时发现了逆党的异动,并出声提醒皇帝。 虽说不等他表现什么,禁军便快刀斩乱麻,将逆贼悉数拿下。可对这个儿子,皇帝今日可是大加赞赏,也怪不得要奖赏苏侯爷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起三皇子。 想到这里,不少人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三皇子母家不显,可景阳侯府却根基深厚,手握赫赫战功,这何尝不是对三皇子的一种奖励呢? 看来从今日起,这位默默无闻的小皇子,也要开始崭露头角了。 下臣们的眼神交流,皇帝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怎么理会。 只是盯着苏贺南道: “怎么?难道朕的老三,爱卿还看不上眼?” 这话就有点重了。 再不得宠,那也是天潢贵胄,谁敢嫌弃? “自然不是。” 苏贺南忙应道。 可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他不舍得诅咒女儿早夭,拿她的年龄说事,便只能搬出祖宗: “只是圣上也知道,祖上曾告诫过,苏家世代只可忠于圣上一人,不能参与任何党争,在这之前也从未有与皇子结亲的先例……” “无妨。” 不等苏贺南说完,皇帝便打断道:“景阳侯府世代忠良,朕相信爱卿的忠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哪怕再不情愿,苏贺南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得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跪地谢恩。 第51章 * 旨意传到后宫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女眷们都在交泰殿安置,林氏姑嫂幸运些,因着女儿还在寿康宫,便一同去了太后处,临走前将陈氏也拉了去,不必跟其他人挤在一处。 消息是大公主让人递过来的。 乍然一听,苏若芸险些搅碎了帕子。 “大哥……大哥他是怎么回事!” 苏若芸急了,不是说好了会办妥此事吗? 怎么这么没用! 兜兜转转,竟然又让苏糖和三皇子扯上了关系。 “三皇子他……” “慎言!” 身为母亲,林氏自然也不想此事发生在女儿身上,她比谁都着急,但这可是在宫里! 而且,还是当着苏糖的面。 想着,林氏忙扣住苏若芸的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苏若芸这才反应过来。也是她跟着公主自在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看到她们暂居的宫殿,一低头,又触及到小侄女葡萄似的大眼睛,心里才涌起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 一着急,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一旁的陈氏,虽猜不透姑嫂俩的眉眼官司,但看好姐妹这般郑重的神色,她心里一动,帮着缓和道: “你也别气,阿芸平时多稳重的丫头,也是太着急了。” “你也体谅一下她,刚得了这么一个小侄女,还没在手里宝贝两天呢,转眼就许人家了,就算对方尊贵如皇子,那心里也不得劲啊。” 一张口,苏若芸方才的慌张便有了解释。 “是啊嫂子。” 苏若芸瞅着小侄女明亮的眼神,生怕她察觉异样,干脆承认了,扯着林氏的袖子撒娇道: “我就不信你会舍得?” “你啊……” 林氏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点点苏若芸的脑袋,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她到底经的事多些,也相信丈夫的能力,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定是出现了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况。 况且—— 林氏不由想起,方才飘雪私下里和她汇报的事。此时又乍然听闻这道旨意,不由得闪过和苏贺南一样古怪的情绪。 不过在宫里,自然是不能说了。 她便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顺着苏若芸的话道:“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么会舍得,不过既然是圣上的恩旨,咱们做臣子的,自然要千恩万谢才对。” 【是啊姑姑!】 【才刚夸你成熟呢,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一直在宫里啊!】 方才听到旨意时,苏糖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依旧小乌龟似的撅着小屁股,在烧暖的炕上吭哧吭哧练习翻身。 此时听到林氏的话,她才往姑姑的方向看了看,还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腿,心里却小大人似的安慰起来: 【还有婚约的事,安心啦。】 【都三辈子了,我也没成功嫁进去过啊,你就放心吧,苏家得养我一辈子。】 听到小侄女的话,苏若芸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情绪缓和了些。 算了算了。 旨意都下来了,生气有什么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解决吧。 * 这一晚,皇宫注定不平静。 不过,春日宴一过,明日便是春节了,况且今日赴宴的,还都是京中的高品大员。 将人都拘在宫里,不仅不像话,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引发朝廷动荡。 因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待确认了进宫检查没有任何差错之后,由皇后劝说过后,皇帝便下旨,令大臣及命妇们先行出宫了。 总算能出去了。 苏若芸这一晚心绪可不平静,婉拒了大公主想留她一晚一同叙话的邀请,跟着林氏一同出了宫。 等上了宫外的马车,看着早就等在马车里的苏贺南,苏若芸那眼神就跟利剑一样,一刀接着一刀,往苏贺南身上砍去。 苏贺南:“……” 他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苏贺南摸了摸鼻子,好在,这样的眼神,方才两个臭小子已经向他展示过了,苏贺南便也没觉得不适应,只是略有些心虚的咳了咳。 马车一晃一晃的继续往前,一家子难得达成了默契,在这样安静的夜晚,竟是一个字也没多说,只闲聊了些有的没的。 直到回了侯府,林氏安顿好小儿子和苏糖,一家子才关上门,一边吃夜宵,一边议论起了今日的事。 “夫人,我有事要跟你说。” “侯爷,我有事要跟你说。” 要么说多年夫妻,极有默契呢。 刚放下饭碗,两口子便异口同声地说起了同样的话。 苏若芸想起两人往日的腻歪,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有些牙酸。 好在这次事情不一般,两人便也没磨缠,苏贺南缓声道:“你先说。” 林氏点点头,转向苏若芸:“阿芸,你可还记得混乱中最惊险的那段,那个宫女……” 嫂子差点被骗出去害了,苏若芸又怎会忘记,到现在心里还有些后怕呢。 闻言,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夸赞道: “得亏是咱们小糖儿,要是一般孩童,恐怕就中计了。” 第52章 而一听两人竟还遭遇了这个。 无论是苏贺南还是苏景文兄弟俩,一颗心全都提了起来,心里也止不住的庆幸。 还好,还好。 看来苏若芸之前的担心不错,若是一个不小心,那死劫可不就应验了。 谁知林氏却摇摇头,道: “因为糖糖的话,我本也以为,那小宫女是受南疆乱党指使。可细想想,南疆要是真有这种本事,连宫务都插手的了,这些年又怎么会被打压的苟延残喘……” 见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她接着道: “意识到不对劲后,我想着可能是有人想趁乱害我,便把披风给了飘雪。想着能试到是谁最好,试不到也无所谓,谁知道竟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 “飘雪回来跟我说,她们三人确实遇到了两个‘乱党’,只不过她们手快,不等对方出手便直接拿下了。可就在她们想将人压回去的时候,一旁路上却突然窜出来几个人,竟是小小的三皇子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过来,出口就是‘放下苏夫人’,直到看清夜里的场景,还有披风里是谁的时候,他才哑在了当场……” 这话一出。 苏若芸:???? 苏景文兄弟:???? 苏贺南:!!!! 什么鬼? 除了苏贺南,其他人都有些糊涂了。 三皇子这样子,竟像是早早就料到,林氏会遭遇意外似的。 试想,若是没有苏糖这个变故,他们不会安排飘雪这个会武的丫鬟,林氏也不会意识到不对劲。若是她亲自去了,又遭到乱党伤害,这时候三皇子若突然出现,那不就有了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到了这时,几人突然想起来,苏糖口中的上辈子,苏贺南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了。 苏若芸苏景文兄弟:!!!! 就在这时,苏贺南幽幽道:“夫人,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他心里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在和林氏对线之后,突然就明朗了。 为何事发的时候,三皇子会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何表彰高俨的时候,皇帝的表情会那么古怪;为何听他提到南疆,提到那些信件,皇帝又突然高兴起来…… 还有。 他只知道是刺杀,可今日见了才觉得开了眼——这些人是怎么把那么多武器,明晃晃弄进宫来的。 “所以,这一场刺杀,都是……” 苏景文率先反应过来。 不过,自第一次和小妹见面之后,苏景文便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因而,哪怕这会儿屋子里只有自家人,他也没将那两个字吐露出来。 可在场众人,此时却已内心了然。 “那位,到底是图什么。” 苏若芸有些傻眼。 要不是他们插了一脚,按照上辈子的结局,可有不少人丧命其中呢。 “应该是要开战了。” 眼见苏贺南沉默不语,反应过来的苏景文帮着回答: “南疆犯我边境久矣,可每次都是撩拨一下,不等反应便当起了缩头乌龟,偏偏每次发函质问的时候,对方都说是宵小所为,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没有办法。” 而对此,看不惯的官员不在少数,想必皇帝也是如此。 只是,他缺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可……” 苏若芸张张口。 可再看不惯,办法有很多种,也不该拿朝臣的人命开玩笑。 难道上位者就是如此吗? 为达目的,一切都可以利用。 对此,苏景文兄弟俩对视一眼,这确实是皇帝的凉薄之处,不过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觉得可以试探一下小妹,看看上辈子死伤的都是哪些人。” 苏景武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平日里跟皇帝对着干,或是结党严重的官员及家眷,应该都是这次的重灾区。 换句话说,那些“乱党”要杀哪个,留哪个,应是有份名单的。 苏若芸林氏:!!!!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浑身一震的感觉。 受教育所限,这些权谋之术,她们并不熟悉,可今日听了之后才觉得,那些人说的没错,这朝堂确实是最肮脏的地方。 到了此时,苏若芸也再说不出责怪哥哥的话。 怎么责怪呢。 若是不答应,稍有不慎,惹得皇帝震怒,倒霉的就是整个苏家。 不过,既然说到婚约—— 方才因为帝王凉薄,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贺南,倒是突然开口了。 “今日过后,我会让人好好查查熙嫔。” “你们今后对上三皇子,也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只将他当做后宫里不受宠的小皇子,千万警醒些。之前在小糖儿面前怎么演的,到了三皇子面前,也千万别露馅了。” 这话一出。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到了这会儿,要是还反应不过来,所谓的“不受宠”传言是假的,恐怕几人就都是傻子了。 什么救命之恩,哪来那么多救命之恩? 分明是皇帝在陪着三皇子做戏,故意为之。要不然,一个小小的皇子,又怎能指使得了“乱党”,做下这一切。 第53章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 恐怕他们早就盯上了景阳侯府,没看林氏那边失败了,皇帝依旧能自圆其说,把苏糖许给三皇子吗? 不过,也不怪皇帝如此。 景阳侯府跟别家不同,虽也是武将,却只在战时带兵,待战事了了,立刻老老实实上交兵权,安分的不得了。 若是皇帝有心扶持三皇子,若许了苏家,不仅能壮大他的实力,将来有了战事也能拉拔一把,最重要的,还不用担心今后持权自重,造成外戚势大。 多完美的外戚。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是一阵呵呵。 唯有苏景文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小妹的话,今后也不能信了。” 第028章 苏家人:!!! 好问题。 苏家一众人回想起之前苏糖所说的, 再与今日真正发生的作对比,觉得有被坑到。 当然了。 说坑有点严重,毕竟刺杀是真的发生了, 赐婚也确有其事。 如果不是两边对线, 悟出其中关窍的话, 苏家人可能还会产生一种宿命感, 觉得命运已经写好了, 努不努力也都是如此。 苏家人:“……” “那倒不是,毕竟结果都是对的,仔细想想, 她也一点没说错。” 苏贺南咳了咳, 不允许有人说女儿的不是。 当然了, 他也不全是挽尊。 毕竟这都是陈年旧事, 如果不是他们开了天眼,恐怕也想不到里面的曲折。而苏糖前面三辈子,估计也都是道听途说, 就如同听史书一样,记载的结果相差不多, 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恐怕她也不清楚。 “这就跟看着结果推过程一样,事情如何发生的,咱们可以信,但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个,要有自己的判断, 小心谨慎无大错。” 就如今日在勤政殿。 如果不是提前找好了那些信件, 说不定会给皇帝留下一个窥伺帝踪的印象。 而听到苏贺南提起这事,众人仿佛也经历了一遍大殿上的惊险。 忙点点头, 面上若有所思。 * 苏糖可不知道,只是一晚上过去,她那点老底子都快让人扒干净了。 第二日便是春节了。 瑞雪兆丰年。 似乎是预示着苏糖的到来,是给这个家带来希望的,第二日丫鬟一推开门,便见树上,院子里,还有院前院后的屋瓦上,全都落满了雪。 “哦!下雪咯~下雪咯~” 整个苏家,恐怕只有苏景深心思单纯,丝毫不受昨日之事的影响。 一听嬷嬷说外头下了雪,衣服都没穿好,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他也不嫌冷,先是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而后又学着之前哥哥们做的那样,想要在自己院子里堆雪人。 只可惜,想着容易做着难。 连续试了几次,要么是中途塌了,要么是上下比例不协调,看起来丑的不行。 苏景深有些泄气,他又不是很有耐心的那种,见几次失败,索性作罢。 不过,想到这是小妹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春节,而今年虽说下了几场雪,但她一个小婴儿,可没那么容易接触外面的世界,到现在,连外面的雪都没见过呢。 他心里起了同情,虽说雪人堆不了,但可以给妹妹做个小的啊。 说干就干。 于是,午饭也不吃了,还特意让嬷嬷找了个木盒来,又怕雪拿到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化了,干脆就在院子里认真做了起来。 嬷嬷劝了许久都不管用。 直到太阳将将落山,才终于全部做完。苏景深挨个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这才让丫鬟捧着盒子,噔噔噔跑去了林氏所在的主院。 “你个猴儿,去哪了,一天不见人影儿。” 此时主院里,地笼正暖暖烧着,正中的花厅里,也早早摆满了饭。 其余人已全都来了,林氏正要遣人去喊苏景深,毕竟年夜饭,图的就是个团圆,没想到他竟自己出现了。 见他捂着嘴,一副保密的样子,林氏也不揭穿,只招呼着让众人赶紧坐下。 作为最小的家庭成员,苏糖也是有位置的。 嗯,由奶娘抱着,看着一众人吃。 苏糖:“……” 真是谢谢你们啊。 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桌子。 炖排骨,炖肘子,酱板鸭,烤鸡…… 以前觉得油腻,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隔了这么久没吃,简直馋的要死! 【吸溜吸溜,想次想次。】 【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啊,这只能喝奶的日子,我真是一天也忍不了了。】 苏糖在心里疯狂呐喊。 而她年纪又小,控制不住身体,不知不觉间,嘴角竟流下了长长一道口水。 “哇,妹妹羞羞,还流口水哎……” 听着苏糖的心声,她流口水这一幕,自然所有人都看到了。 只不过,其他人只在心里憋笑,暗暗想着等小苏糖长大了,一定要带她一样样尝过。 第54章 可苏景深就不一样了。 眼力见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哎。 他只记得小时候丢脸的时候,哥哥们都是这样逗他的。 于是,看着苏糖越流越多的口水,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糖:“……” 【小屁孩!】 【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懂没懂!流口水算什么,有些人可是到现在都尿床呢!】 【哼!】 苏糖无能狂怒,开始对着苏景深人身攻击。 好在有桌子挡着,再受视角限制,所有她也就没看到,隔着一桌佳肴,苏景深小心地捂住小屁股,以及桌上其他人努力憋笑的一幕。 不过很快,对于小屁孩哥哥的那一丝愤怒,就都消失不见了。 大年夜,除了三个大人给孩子们准备了红包,三兄弟也都商量着,要在妹妹出生的第一个春节,给她送一份礼物。 大哥送了一套小型的文房四宝,二哥送了一套适合女孩子耍的木刀木剑。 轮到苏景深。 除了一匣子各色各样的小玩具之外,他还神神秘秘地冲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而后没多久,小丫鬟便抱了个大木盒回来。 “好啊你小子,使诈!” “说好的送一份,不讲武德。” 两个哥哥当即不乐意了。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年节的日子,也只是逗他玩罢了,很快的,小丫鬟便将大木盒摆好打开了,而苏景深也如同斗胜的大公鸡一般,骄傲地昂起了头。 然后—— 【咦。】 【什么鬼东西。】 【好丑。】 虽说看到的第一眼,大家都这么想,但苏糖可不知道,心里想的事能被其他人听到呀。 因而第一时间,她便把其他人的心声都给说了出来。 闻言,大人们努力憋笑。 苏景深:!!!! 你们这些坏人,全都欺负人! 苏景深吸吸鼻子,想到自己辛苦忙碌了一下午,冻的腿都有些僵了,结果却得了妹妹这么一个评价,险些掉下金豆豆。 好在—— 就在他处于爆炸边缘的时候,小苏糖突然又咦了一声。 【哇。】 【不得不说,臭小子有心了,捏的还挺有特征的。】 【那个有点将军肚的,是爹爹吧;腿有点短的,是二哥……咦,怎么给自己捏的那么好看,把我捏的又圆又胖,跟个小汤圆似的!大哥说的没错,三哥就是有心机!】 苏家人:!!! 听到苏糖的一句句精准评价,一时间,苏家人有的捶腿,有的捂胸口,有的无语望天……都觉得膝盖上仿佛中了一箭。 却在下一秒,听着苏糖的感叹,一个个全都柔软了眸子。 只听她道: 【虽然丑了点,但是一家人团圆在一起,这才叫过年啊!】 【真好哎!算起来,这是我有记忆以来,一家人整整齐齐过得第一个春节。】 【真希望以后年年如此,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是我的新年愿望,应该能实现吧。】 想着,苏糖小小的吐了个泡泡。 闻言,其他人虽不能说,却在心里默默道: 一定会实现的。 他们会保护好苏家,保护好小糖糖,惟愿她平安康乐,岁岁有喜。 * 春节是个特别的日子,而等时节一过,新的一岁到来,一切便逐渐恢复正轨。 那些所谓的“逆党”早已被拿下严审,也不知吐了些什么,大年初一一早,不少前一晚还高高兴兴吃着年夜饭的官员,便被三司卫的人围住府邸,在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中被提审出去。 整个京城因此人人自危。 往年热闹的街道上,除了一些无知无觉的平民,鲜少再有人游荡,不少府邸都是大门紧闭,别说是送礼往来了,连拜年也省了,生怕被牵连进去。 “听说御史杨大人被拿了?” “不止呢,礼部郭大人也是……” “哎,不是说南疆人干的吗?怎么他们竟牵连进去……难道真有来往,平时里可真是半点看不出来啊。” “还是小点声吧,免得让人听到了。” …… 类似的言论在不少地方发生。 苏贺南自然也听说了,他心绪难开,一整天眉头都皱着。 尤其,试探性的在女儿面前说起春日宴的事,并从她口中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时。 苏贺南心里一惊,竟果然让他猜对了。 那些被抓的,多数都是上辈子,在宫宴里“不幸”殒命的。 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在女儿面前提着这些被抓的人,要不然,女儿说不定会多想。 不过—— 苏糖是没什么事了,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了。 虽说都是死,可上辈子这些人好歹是“意外”死亡,家人不受牵连不说,还能受点余荫,日子总归是能过得下去的。 第55章 这一世可不一样。 因着他的“好心”,这些官员成了逆党,成了罪犯,那他们的家人该是什么下场,用膝盖想都能想的出来。 轻则流放,重则…… 苏贺南闭了闭眼,心里生出唇亡齿寒之感,也再一次意识到皇帝这人的狠心。 “侯爷。” 夜晚,将小女儿安置好后,林氏回了卧室。一抬头,见苏贺南立在窗前,连风雪飘进来都没察觉,忙上前关了窗子。 “可还是在为要出征的事操心?” 林氏拉着丈夫在榻上坐下,见他愁眉不展,还以为是为这件事烦心。 要问从哪知道的要出征。 毫无疑问,自然是苏糖了。 下午提起春日宴的事,女儿顺带便把结果也秃噜出来了。 就如几人当晚讨论的一样。 苏糖口中的上辈子,前前后后审了一个多月,终于将事情审理“清楚”。而后,皇帝便以此为借口,直接向南疆发难,要求对方给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 不是南疆做的,人家自己都懵逼呢,又怎么可能会有解释。 两国前后掰扯了几个月,直到六月末,似乎是忍无可忍,皇帝终于决定派出军队攻打南疆,并以此为借口要求讨回公道。 毫无疑问的,苏家这个南疆常客被任命为领头将军。 而由于上辈子大儿子已经出了事,为了重新博得信任也好,给大儿子争取机会也罢,苏贺南没有半分犹豫,直接领了挂印,带领军队赶赴南疆。 虽说,最终的结果是好的,苏家军大胜而归,直接攻进了南疆王庭,令这颗毒留俯首称臣不说,还从此远远避到南边,再也不敢来犯半步。 可林氏就是个小妇人,她也不期盼苏家再鲜花着锦,战场刀枪无眼,万一呢。 苏家死在南疆的,可不止一两个了啊! 而且,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如就像阿芸说的那样,精心找个借口。” 林氏道:“左右有咱们看着,这辈子必不会再让景文出事。你要实在担心,大不了……大不了今年便不让他下场了,左右他岁数还小。” 如果是今日之前,听到出征,听到妻子这样的提议,苏贺南或许还会同意。 毕竟,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伟岸的大丈夫,也不需要建功立业的名利心。 但这会儿却是不敢了。 甚至有些恐惧。 “不不不!” 苏贺南坚定摇头。 前一刻还在想那些官员的事,此时代入到苏家身上,哪怕人还在自家院子里,那种压迫感似乎也跟着来了。 已经亲眼见证过那些官员“违逆”皇帝的下场,他可有一家老小呢,又怎么敢赌! “那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你觉得,他若是早就选中了我,推拒就能推拒地掉吗?” 苏贺南苦笑一声。 只怕到时候,用了别的一些手段,同样会令他就范,而那时候就由不得他答不答应了。 就如同赐婚一事一样。 林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下来。 “夫人不必担心。” 像是安慰林氏,也像是安慰自己,苏贺南道: “咱们女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若知道我去了那样刀枪无眼的地方,定然会有诸多提醒。我熟知了对方军策去打仗,要获胜还不是易如反掌。” 说的很轻松。 但是亲眼目睹苏老侯爷和苏大哥的死,两人又怎么可能把战场当儿戏,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于是,两人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反正时间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倒是因为“逆党”牵涉出的官员,随着审问一日日进行下去,越来越多。 不过,还没等苏贺南考虑清楚,是为了家里人明哲保身,不去管这些官员;还是为了对得起良心,偷偷动用关系帮忙周旋一二的时候。 他派出去调查熙嫔的探子,倒是率先回来了。 第029章 景阳侯府虽说一向表现的与世无争, 也从不参与党争,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只在皇帝有需要的时候披甲上阵, 为国尽忠。 但是, 身为开国功臣之一, 又在京城经营多年, 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 考虑到若熙嫔和皇帝之间真有别的纠缠, 怕是没那么容易查到,因而,苏贺南这次特意派出了府上的精锐。 不得不说, 还真让他考虑到了。 熙嫔娘家姓温, 世代居住在北直隶。祖上也曾显贵过, 前朝的时候, 甚至出过一门三翰林的佳话,还得过皇帝“诗书兴家”的牌匾,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然而自她祖父那一代起, 却渐渐败落。她父亲甚至连正经的科举出身都没有,在熙嫔进宫之前, 只是个小小的县丞, 随着熙嫔生了皇子升了嫔位,为了颜面上过得去,皇帝才恩旨令温父去地方做了知州。 不过即便如此,在满后宫中,熙嫔仍旧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若不是当年皇帝一时兴起, 下旨从各地遴选美人, 不定熙嫔如今还在哪个狭小后院窝着呢。 第56章 一时兴起。 自从参悟到熙嫔的特殊身份,连这所谓的一时兴起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当然, 这只是明面上的。 “小的听着侯爷的意思,去了当地之后并不敢明着打听熙嫔,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因而只能从温家其他人身上下手。” “还真让小人误打误撞探着了。” “当年熙嫔进宫前两个月不到,温家大公子也就是熙嫔的兄长,便因举试时感染风寒伤了身体,一病不起,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这位大公子当年在本地十分出名,听说早早就有了神童之名,不仅读书拔尖,院试举试更是一次就过,被温家视作是振兴家族的希望,谁知就这样丢了性命。” “小的觉得不对,便去找了温夫人曾经的旧仆,辗转许久才从一个婆子口中撬出来,所谓的大公子根本就不存在,因温夫人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偏偏又赶上得宠妾室同时有孕,便起了个偷龙转凤的主意。不过她们没敢从外面抱男婴来混淆夫家血脉,而是将熙嫔当做男儿来养,也不知是怎么瞒过去的,这男儿身一当便是十五年……” “对了,熙嫔还是温大公子的时候,曾在博阳书院进学过四年……” 这次收到消息,苏贺南并没有瞒着两个儿子,将他们叫来一起听。 因而,不等探子继续往下说完,苏景文便率先反应过来,喃喃道: “博阳书院。” “父亲,我恍惚记得,当今登基之前,就曾在博阳书院读过书。” “不错。” 苏贺南点点头。 当年先皇独宠皇贵妃,甚至还在她失子之后,纵容她戕害皇子。当年的七个皇子,要么中毒而死,要么被逼的自尽……只有皇帝年龄最小,早早被先皇后护着送出了皇宫,一直养在山野,而她的娘家父亲,恰好就是博阳书院的山长。 可以说,在登基之前,皇帝在博阳书院待得时间,甚至比待在宫里的时间还要久。 闻言,兄弟俩都有种开了眼的感觉。 两人从前只知道皇帝曾经师承博阳书院,还真不知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苏景武点头道:“如此一来,那倒是说得通了。两人定是在书院里便结识了,后来为了让熙嫔顺利进宫为妃,不得不给她换了个身份,才只得让温大公子的身份消失。” 苏景文也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想到探子口中的“温大公子”,连举试都过了,心中有些可惜。 这样惊才艳艳的人,比许多男子还要强百倍,竟然甘愿被困在后宫之中,成为每日等待丈夫临幸的其中一员,何其可悲。 她若是没有舍弃身份,若是能一直瞒下去,说不定已经在朝廷大展身手了。 像是看出大儿子在想些什么。 苏贺南摇摇头,笑着道:“你们觉得熙嫔,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吗?” “父亲!” 兄弟俩同时惊呼。 苏贺南不以为意道:“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漏洞,而温家的后院,寥寥几语便看出并不简单,因而,一旦她的身世被揭穿,她母亲和姐姐们便是万劫不复。” 而皇帝的性子—— 之前还不觉得。 这一次的春日宴,真是令他从头麻到脚。苏贺南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尽忠的帝王竟然是这样的品性,为了达成目的会如此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若是想要把一个女人控制在身边,自然也是手段百出的。 闻言,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反驳。 终究是他们考虑的浅薄了。 挥手令探子下去,又令心腹安置好人证,等书房里只剩父子三人,苏景文才提起了林氏所说的,太子和大皇子的结局。 “父亲,倒不如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两家,等把水搅浑了,就没人注意咱们侯府了。” 儿子的意思,苏贺南自然明白。 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之前顾忌着所谓的“剧情”,他没敢轻举妄动。 生怕做出一点点变动,便会引起剧情崩坏,令他们这样的“配角”全部因主角而消失。 可现在看来,狗屁的剧情! 前面三世女儿所以为的既定的“命运”,不过是藏在表象下的真人在操控罢了。 那还有什么怕的。 “是要说明白的。” 苏贺南道。 总不能死了三辈子,还跟他们一样,做个糊涂鬼。 不过—— “至于时机,待我好好看看,此事不急。” 苏贺南还是一惯的原则。 做事情可以,但不能涉及到景阳侯府。 上次高俨的事情,已经让他吃够了教训。 这人事后还曾请苏贺南过府吃酒,言谈间对自己的做法自鸣得意。也就是看在同僚的份上才不好翻脸,要不然,苏贺南指定得对他呵呵两声。 这所谓的“大度”,他根本不需要好不好。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好人,他指定选一个阴险小人。 想远了。 晏家和华家名声经营的都不错,虽说苏贺南心里更偏向太子这支正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第57章 小心谨慎无大错,他得好好观察一下。 * 大齐官员的年假不算长,初十之后便恢复了早朝点卯的生活。 苏若芸提前一天便入宫了。 因着公主和太后的事,她这阵子总是心神不宁。即便苏家人鼓励她按照本心的想法去做,可苏若芸想到身上担负的是太后的生死,还有公主今后几十年的幸福,她便觉得身上沉压压的,总担心会做不好。 在苏若芸入宫之后,苏贺南当晚也没睡好觉,辗转反侧的,为明日的早朝发愁。 初十这天的早朝,注定会不一般。 发生了乱党的事,又涉及南疆,还牵连进那么多官员,想也知道皇帝会是什么表现。 果然。 第二日的早朝上,皇帝又是一阵大发雷霆。还不慎踢倒了殿前的御灯,把近前的一名大臣都给伤到了,可见他心里有多愤怒。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贺南恐怕真的信了。 真是好演技。 心里感叹着,苏贺南老实举着笏板,努力在大臣中缩小存在感。 其余官员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就着这次的事吵了起来。 其中,户部孙大人走上前来,说了他想说的: “圣上,朝廷抓捕逆党同伙无可厚非,但事情涉及如此多的官员,老臣听闻,三司卫那边到如今,已经审了七八天,还上了重刑,可却没有一个人吐口的。” “老臣以为,这南疆逆党一向奸猾,临死前耍手段也不一定。可被抓捕的,却都是朝中的忠直之臣,而今年又是礼闱之年,众多学子已经来了京城,初一的事已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若继续施加酷刑,传扬出去,恐怕会对圣上名声不利啊。” 这话一出,苏贺南不由得侧目。 看来,这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而在孙大人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官员站出来,说了差不多的话。 都是多年的老狐狸,怎样一边拍马屁一边将态度传达出去,朝臣们都是熟谙在心,因而所说的话术也都差不多。 其他人都站出来了,苏贺南自然也不能落后。 他本就心有愧疚,而这些官员虽说有个别的确是不干净,可大多数却都是孙大人口中的国之忠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权术争斗,苏贺南还做不到那么狠心。 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对上皇帝的臭脸,宴侯爷竟也站了出来。 虽然,所说的话大差不差,但却表明了态度。 苏贺南:!!! 由不得苏贺南不震惊。 要知道,如今太子和大皇子虽说年龄不大,可朝中有关的拉拢和争斗却已早早就进行了,只差摆在明面上。而为防止被人非议党争,像这种事情,宴华两家已经形成默契,一般是不会亲自出面的,都是由手下代述,没看一旁的华太师脸都黑了吗? 估计在他心里,已将宴侯爷骂了千百遍,骂他惯会收买人心。 今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多少人会说晏家仁义。 而不管是不是收买,苏贺南此时都尤为感激,因为宴侯爷足够有分量。而作为权势最盛的两大姓之一,他的态度,连皇帝都不得不考虑在内。 果然。 宴侯爷话音刚落,见华太师也黑着脸站出来,皇帝脸色一僵,很快便缓了缓神色,叹息道: “朕震惊于南疆的大胆,怒气上头,竟将其他全忘了,得亏众位大臣提醒,若不然,朕怕是要背上骂名了。” 言辞间,满是歉疚和谦逊。 众大臣互相看看,虽然知道他这态度转折来源于什么,但也乐于陪着他演戏,忙在殿内跪成一排,山呼“圣上英明”。 由此,皇帝不得不下了旨意,吩咐三司卫停止刑罚。而被抓的诸位大臣,也直接转入普通牢房。 虽说仍旧是戴罪之身,但不用承受三司卫的酷刑,也能由家里人进去探望,对于人心惶惶的众官员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了。 散朝后,不出意外的,果然见华太师与宴侯爷两人在殿外止住了脚步。 为的是什么,众大臣心知肚明。 除了有关系的官员,其他大多匆匆回避,生怕两大权臣怒气上头,火没处撒,反倒是发泄到他们这些小虾米身上。 谁承受得起啊。 苏贺南的脚步却特意放慢了一些,看着站在阴阳怪气的华太师面前,脸色丝毫未变的宴侯爷,微微有些侧目。 之后的大朝会小朝会,毫无意外的,朝堂奏报全围绕南疆之事展开。 没等吵出个结果,倒是大臣们的事迎来了转机。 第030章 事情还要从苏若芸这边说起。 自从小糖儿吐露心声, 言明太后会在元宵节这日遭遇不测一命呜呼,苏若芸在进了宫之后,便一直提着一颗心。 不止是为公主。 对于她而言, 太后虽说是上位者, 却性情温和, 待人良善。 在苏若芸的心里, 早已将她当做祖母对待。既然已经知道她会有这个劫难, 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 于是,元宵节这日,原本伴读已经提前一日放假, 苏若芸是不必继续留在宫里的。她却早早找好了一个借口, 直接留了下来。 第58章 而公主也未起疑。 甚至因为苏若芸愿意留下来陪她, 异常的开心。毕竟宫中兄妹情淡薄, 苏若芸几乎是她唯一可以敞开心扉的知心人,有她陪着,自然是求之不得。 元宵节这日一早, 祭过祖之后,公主后妃们便早早来了寿康宫。 在其他人承欢膝下的时候, 苏若芸则是随意地走到了后厨。 对此, 后厨的嬷嬷太监们也没觉得奇怪。 这位可是寿康宫的常客了,跟公主一样,已是将寿康宫当做自家对待了。 管事嬷嬷还特意端了一小碟洗的干干净净的樱桃上来,这在这个季节可是金贵物。她却哄孩子一般道: “苏姑娘可是在殿前站累了,不如坐下吃点樱桃吧, 老奴特意留下来的, 另外还有一份,等您走了端给公主。” 闻言, 苏若芸也没拒绝。 一是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她跟着公主吃小灶已是常事了,二来也刚好方便她留在厨房。 在她小口小口吃着樱桃的时候,御膳房的人也各忙各的,开始为午膳做准备。 “良公公,这是在做汤圆?” 苏若芸眼尖,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动作。 良公公嘴上应是,手里却没闲着,快速地把糯米团搓着长条,而后切成均匀的小块。 苏若芸见一旁嬷嬷眼疾手快,须臾便包出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刚好是成年人适宜进口的大小,心道总算是让她等到了。 忙状若不经意般道: “太后一向嗜甜,近两年却渐渐出现消渴症的症状。听身边的宫女说,顾阿嬷已经进言几次了,却没什么用。太后嘴上答应,私下里却常常多吃……” “这汤圆不若做小一点,御膳房给太后呈东西都是有数量的,刚好也能让太后少食一点。” 至于什么汤圆太大,有可能噎到这种话,苏若芸是绝不敢多说的。 没发生意外还好。 一旦发生不好的事,她这个提议过的不管是不是好心,都会变成嫌疑人。 谁知管事嬷嬷却摇摇头,道: “奴婢知道苏姑娘对太后是一片爱护之心。只是您也说了,这宫里的东西一向有定量,可不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想添减就可以随意添减的。” 况且,因着消渴症的事,平日里太后这不许吃那不许吃,就等着年节这一两口呢。 他们随意减少,顾阿嬷是没什么事,到时候怪罪下来,是他们的错,还是苏姑娘的错? 苏若芸早知道事情不会顺利,没想到一句话就被否了。 她张张口,刚要再说,刚刚的嬷嬷却一把端出另一盘樱桃,笑眯眯说什么洗过之后不可久放,赶紧给公主端过去云云。 这就是不想让苏若芸插手的意思。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知道此路不通,只得先行离开了。 好在进宫之前,她早已做好两手准备。 而事情也果然照常进行了。 吃完午饭,太后分到手六颗汤圆,果真宝贝似的吃了起来。 可由于吃的太急,第一颗还没咽下去,第二颗便入了口,很快,她就咔咔咳嗽起来,脸也憋的通红,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 惯常陪同太后用午膳的大公主,第一时间发现了太后的异样,慌忙派人去喊太医过来。 可太医院离这有些距离,一时是赶不过来的。其他宫女嬷嬷们一个个急的不行,七手八脚的围着太后乱转,偏偏医女又不在,而她们没经过这种事,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解救的办法。 果然如小糖儿预测的那样。 苏若芸忙深吸一口气,使劲压制住双手的颤抖,冷静吩咐宫女道: “你们几个,帮着扶住太后,从后方反搂住太后的肚子。” 说完撸撸袖子,一副要上前解救的模样。 见她这般,宫人们都有些怔愣,连大公主都有些迟疑。 毕竟,苏若芸也就和她差不多大小,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真不像是能应付这种状况的人,她虽说担心皇祖母,但苏若芸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连命都要丢掉。 可太后的状况却越来越紧急。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上也憋得越来越红,眼看着再耽误下去,怕是要不行了。 “还愣着干什么,听苏姑娘的。” 还是顾阿嬷率先反应过来,沉声道:“若等太医过来,怕是咱们都得死。就按苏姑娘所说的做。” 不管能不能成,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干看着要好。 当然,这话她是绝不敢说的。 只是咬咬牙,保证道:“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有我这把老骨头担着。” 这话一出,苏若芸立刻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眼。 而宫女们也像被按停了暂停键,连忙抖着手,按照苏若芸的指示做了起来。 苏若芸也紧张。 但这事在她心头过了不下百遍,而入宫之前,她已经跟着哥哥寻来的老大夫,一丝不苟地学了好多天,还帮着治疗了有关患者。 孰能生巧,这会儿宫女们按照她的指示给太后摆好姿势后,她立刻上手,按住太后位于下巴凹陷处的廉泉穴和夹廉泉穴,上下剐蹭,而宫女们也如她吩咐的那般,一下一下拍着太后的后背。 第59章 仿佛过了十年那么长。 随着太后气息渐渐微弱,脸也由红变紫,嗬嗬的呼气声也跟着变少,殿内的人不由得绝望起来。 顾阿嬷帮不上忙,只得闭上眼,在一旁默默念佛。 公主来回踱步,她母妃身份低微,只是皇帝身边教导人事的宫女。若不是太后怜悯,她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待遇。 她心里涌现出一种悲凉感,已经能预料到太后归天后,自己会遭遇什么。 可她更担心太后和苏若芸。 若早知道…… 就在殿内陷入低迷气氛的时候—— 突然间,方才还眼看着要咽气的太后,忽然咔咔咳了两声,而后又是一阵干呕,随后,一些黏腻的呕吐物便被她吐了出来。 宫女们此时可顾不得脏。 见东西吐出来了,而太后紫黑的脸色也跟着消减下去,知道最紧急的状况已经过去了,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若不然,圣上雷霆之怒下,寿康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过去。 太后在吐出东西之后,便因脱力晕倒过去,她毕竟年纪大了,经了这一遭,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而在太后晕过后不久,听闻消息的皇帝和后妃们,也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跟着太医前后脚赶了过来。 “太医,母后她如何了?” 皇帝别的不行,却惯常是个孝子,见太医院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脸色如常,把脉的手却始终没有拿开,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 “回圣上。” 待切好脉搏,太医才站起身,回道: “呕吐物已经吐出,太后呼吸也还算平顺,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窒息这么久,太后年纪又大了,毕竟有伤身体,今后怕是要好好调养,这阵子也要看着太后不可多说话,免得更伤喉咙。” 闻言,宫人们忙细细记下,皇帝和后妃们也齐齐松了口气。 宸贵妃还齐掌念了声佛,庆幸太后没什么大碍。 见状,苏若芸不由得微微侧目。 而太医却很快提起了她: “不知是谁做的急救。”太医捻了捻胡子,转向皇帝,“若非这人救治及时,等老臣几人赶到,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闻言。 殿内站着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尤其是寿康宫宫人,更是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苏若芸,只差没把“救命恩人”几个字刻在头上了。 “是臣女。” 顶着众宫人感激的目光,苏若芸忙站了出来,跪下道: “在南巡之前,家兄便嘱托我侍奉圣驾,一定要万事小心,便找来大夫学了几招,没想到竟恰好遇上了。” 这件事确有发生,不过却是让苏若芸学着自保的。 但谁又在乎呢? 果然—— 皇帝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道:“不愧是苏氏女,果然肖若先祖。有你跟在太后和公主身边,朕心甚慰,” 虽然没说嘉奖,但仅仅皇帝的这几个评价,便立刻能让退了婚的苏若芸在京城中水涨船高。 一时间,周围的目光全都望了过来。 后妃们若有所思,已经思索起娘家适龄男子了。 宫人们也是一脸笑意。 至于公主,方才变白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起来,看着苏若芸受到如此嘉奖,只觉得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接下来,皇帝做足了孝子的姿态,陪在太后身边守了许久。 虽没说奖罚的事,可在场众人却没一个敢离开的,只是按照太医的吩咐,熬药的熬药,照顾的照顾。 这般,直到日头渐渐落下,天色也跟着变暗,太后才幽幽转醒。 醒来之后,察觉到嗓子里的难受,她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庆幸。 她这一辈子,年轻时战战兢兢,老了却托了先皇后和儿子的福,成了宫里的老泰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太后十分知足。 就因为知足,想起昏睡时,所做的那个梦,太后才后怕不已。 因而,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喝药,而是让人取了纸笔过来。 第031章 太后尚在病中, 手腕上并没有什么劲儿,却还是撑着身子,艰难写下了一些东西。 足可见她这心情有多迫切。 而苏若芸自被皇帝夸赞之后, 便自觉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和大公主远远退到了后面。 因而, 她并不清楚纸上是些什么。 但是很快, 随着宴皇后和众位妃嫔惊的瞬间跪了下去, 而太后见皇帝没什么反应,竟也拖着破锣嗓子,哀嚎道: “……是哀家愧对先皇后。” “一定是她来索命了, 一定是!” 乍然听到这皇族秘闻, 苏若芸和大公主都吓得不轻, 两人对视一眼, 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慌忙从内殿里退了出来。 在宫里生存,最重要的便是少听少说。 虽说, 两人心里都跟被猫抓挠了一样,但这个当口, 可没那个胆子讨论此事, 甚至还要努力忘掉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 “去吃些东西吧。” 大公主提议道。 第60章 方才午膳只进了一点,便因为太后的事耽搁下来。而皇帝和宫妃都在殿内,两人又着实担心太后,竟也没想起吃东西这回事。 这会儿却是有些饿了。 苏若芸自然点头。 她可没兴趣探听这些宫内秘闻。 不过,在去御膳房的路上, 眼看着四周没人, 苏若芸倒是提起了一件事: “公主,今日过后, 您也该关注下自己的婚事了。” “阿芸……” 大公主先是惊诧,而后,很快便意识到什么,唇边漾起一丝苦笑: “你从前一直和我说,嫁人有什么好的,恨不得一直留在苏家……可是今日的事吓到你了?” 苏若芸没有否认。 但不得不说,这就是她们官家女子的命运,哪怕为了家族名誉,也推脱不掉。 她如此,大公主也是如此。 现在挑选,至少趁着太后还在,大公主还能找个心仪的。 若不然,就凭宸贵妃的小肚鸡肠,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 到那时,可就没有小糖儿给出预警了。 这些事情,虽没细说,但两人自有一番默契,大公主自然是领会到了的。 于是,接下来这一路,她便有些沉默。 不过,这种沉默等到了御膳房之后,便有些维持不住了。 实在是……御膳房里的各位,真的太热情了! 太后险些被噎到薨逝,不仅是朝中大事,还算得上一桩丑闻。 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负责做食物的,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可现在呢。 皇帝虽然仍旧恼怒,可因为太后没什么事,又有顾阿嬷以“祈福”的名义求情。因而,宫中上下只是下令罚俸一年,命是保住了。 他们都激动坏了! 而这一切,都还要归功于苏若芸。 再有之前苏若芸提醒的事,良公公等人都悔恨的不行,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不听劝呢! 而这种感激不单单是御膳房,之后遇上寿康宫的宫人,也都对两人笑成了喇叭花。 苏若芸摸了摸鼻子。 虽说之前在寿康宫混的也不赖,但这猛增数倍的热情,实在让她有些遭不住啊。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纠缠这个了。 用完饭后不久,确认这件事只是意外,在场众人也都被遣散了。 此时宫门已经下钥,大公主看起来又心事重重,苏若芸便干脆留在了宫里。 然后,就在她们回去后不久,就从寿康宫嬷嬷那里,听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 原来,太后竟是梦到了先皇后。 太后在先帝时期,到最后也只是个美人。宫中皇贵妃势大,得亏有先皇后殚精竭虑,才保住了皇上这唯一一位皇子,也让太后有了一世富贵。 可她自己却熬的心力枯竭,没等皇帝登基便撒手人寰。 太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便凡事都听从先皇后的吩咐,也感念她的恩德。因而,这些年她从不插手前朝事务,却独独对皇后娘家青睐有加,没少奖冕对方,宫里产下一女的惠妃,便是先皇后的侄女。 而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惠妃又求到跟前,太后自然也知道了。 她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即便这次被抓的人里,有先皇后的本家侄子,可涉及到乱党,那就是大事了。她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不是几句话就能劝动的。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时侥幸,一时偏差,竟让她发生这样的意外。 昏睡的那一会儿时间,她听到先皇后一直向她哭诉,哭诉她勤勤恳恳扶持太后母子,最后后人却落的这样的下场。 因而,醒来之后,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而听了嬷嬷的叙说,苏若芸和大公主对视一眼,都有些傻眼。 再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想到宫里的一些秘闻,两名少女浑身抖了抖,都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在害怕过后,苏若芸不由想起哥哥这些天,一直因为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而心怀愧疚,这下子倒是倒是可以放心了。 毕竟,嬷嬷能往外讲,说明这件事已经成了。 * 这么重要的事,又赶上宫门下钥,苏若芸自然是不可能传出去的。 不过,在下午太后醒过来的时候,苏若芸便往苏府递了话,说明了事情进展。 意识到苏若芸不会出什么事,苏家人便安心了,转而各忙各的,为晚上的元宵灯会做起了准备。 京城每逢年节,一向是十分热闹的,今年虽说发生了乱党之事,但随着被捕官员们被移出三司卫,原先萧条的氛围倒是宽松不少。 等到了灯会这一日,街上早早就摆了各种摊位,城里临湖的位置,更是有不少商人和权贵布置上了连片的灯笼,各种样式都有,若是到了晚上,纷纷点上蜡烛,都不敢想象会有多好看。 这样的热闹,苏家人自然要凑一凑的。 不单是想让苏糖看看热闹,哄哄她开心,也是这阵子整天担心着忧心那,实在是太紧绷了,松懈一下也好。 不过,临出门前,苏家人不忘对苏景深三令五申,让他一定要在侍卫怀里坐好,不许下地活动。 第61章 毕竟,往年这灯会上,总会发生几起拍花子的事。 而苏景深惦记着出去玩,自然是连连保证,恨不得把赌咒发誓都用上了。 苏家人这才放心。 这还是这么些年来,苏糖头一次出来逛花会。 前几次重生的时候,整天为性命忧心,哪里有兴致赏玩这些东西。如今却不一样了,秉着咸鱼心态,她坐在苏爹怀里,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的。 那个兔子形的灯笼好别致,好像要。 呜呜呜糖葫芦耶,甜丝丝的一定很美味吧,可惜吃不了。 还有耍杂技的哎…… 就如同没见过世面一般,苏家人每逛到一处,苏糖便要在心里大声惊呼一下,疯狂表达“想要想要想要……” 而听了苏糖的心声,苏家人只觉得心酸,又怎舍得驳了她的要求。 于是—— 内敛的苏大哥突然看上了萌里萌气的兔子灯; 壮硕的苏二哥馋起了小孩子才喜欢的糖葫芦; 还有苏小三…… 苏糖:??? 怎么一家子突然变得怪里怪气的。 而为了满足苏糖的心愿,想着让她过过眼瘾也不错的苏家人,在听到她这句诧异,险些惊到摔倒。 好在,她只是惊讶一下,很快便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苏家人:!!!! 幸好,幸好! 差点就露馅了。 苏家人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继续往前走,很快便来到了最为热闹的河岸。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猜灯谜的百姓,而苏家人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看到晏家人的身影,正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呢,就听苏糖困惑地“咦”了一声。 苏家人:??? 第032章 夜幕降临, 河岸两侧的灯笼已经次第亮了起来,形成一条缤纷的玉带,将整条大街照的亮如白昼。 而不远处站在灯光下的, 不是晏家人又是谁? 打头那个魁梧男人, 显然就是宣平侯宴侯爷, 夫人荣氏头戴幕苙跟在他身侧, 正对着一旁的灯笼指指点点, 似乎是在猜灯谜。后面还紧紧跟着几个仆从,前头两个婆子怀里各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模样相差不大, 穿着打扮也差不多, 都梳起了双丫髻。 要不是早知道这是宴夫人几年前得来的龙凤胎, 还以为是一对小姐妹呢。 而让苏糖发出惊叫的, 显然就是这对龙凤胎: 【哇,好漂亮的金童玉女!】 【还有传闻中的宴侯爷,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老了都这么俊俏, 怪不得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闻言。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苏爹倒是先跳脚了。 谁?你说谁? 之前是谁说爹爹天下第一帅气来着?一转眼, 外头的人又成了京城第一美了是吧? 好好好…… 苏爹都快醋死了。 尽管, 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宴侯爷确实是仪表堂堂,不仅身材健硕魁梧,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年轻的时候, 端的一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 可是迷倒了京城里的万千少女,走在街上都有人向他扔鲜花。 而这块美玉, 最后却被同样美名远播的荣小姐给拿下了。 当年婚讯下来的时候,不知多少闺秀哭湿了帕子,差点将护城河都给淹了。 咳咳…… 虽说是夸张了一些,但由此可见二人容貌之盛。而两个大美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家人平常见苏小侯爷多一些,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品貌非凡。没想到今日见到这对最小的龙凤胎,才知道神话里所说的观音菩萨座下童子并不是无端臆测,当真是令人惊艳! 不止是苏爹这样想。 因着小糖儿的心声,一众人都注意到了那对“姐妹花”,心内同时发出惊叹。 谁知下一秒,苏糖的声音却忽然低落下来: 【可惜了,就是这次元宵灯会吧,街尾的天邑酒馆突然走水,街上人本就多,混乱下竟然发生了踩踏事故,而晏家人也都被冲散了,仆人又只顾自己逃命,慌乱中竟让这对双胞胎落入拐子手里。】 【虽说两天后,宴小公子就靠自己成功把兄妹俩从西城闻家饭庄这个拐卖点解救出来,可宴小姐被吓得从此失声,宴小公子也因为在里头遭到殴打,右腿不良于行,从此成了跛子。好好地美玉因此有瑕,真是令人恼恨!】 苏家人:!!!! 当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叹这对双胞胎命运坎坷,竟然遭遇了如此可怕的事。 而是心想,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 要早知道会发生走水,还会发生踩踏事故,就算再想出来玩,他们肯定也会把苏家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绝对不在这一晚出来乱跑的! 而苏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逛了这么久,她也有些累了,一边打着小哈欠,一边心道: 【真是年龄变小了,脑袋也跟着变小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直到看到人才想起来。不过爹这次带了这么多侍卫,应该……没事吧?】 【唔,刚刚出门的时候忘了哭一哭了。】 第62章 【这会儿还来得及不?】 苏家人:“……” 来不来得及不知道,倒是晏家一行人也发现了他们,也不看灯了,径直走过来打起了招呼。 见状,苏糖也暂时止住了大哭的想法。她心里可是个大人,当着外人的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她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宴大人,好巧啊。” “是啊,苏大人。” 双方寒暄了两句,荣氏和林氏也相互见了礼,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而在双方友好恭维了几句之后,瞥了一眼单纯懵懂的双胞胎,一方面是不忍心,一方面,他也确实着急如此做,苏贺南便忍不住道: “宴大人,下官和内子这就要回去了,咱们改日再叙。” 这话一出。 宴侯爷果然奇怪道:“怎么这么着急?” 宴夫人也笑着跟林氏说:“是啊,前面的灯谜你们还没看吧,有趣着呢。也不知都是谁出的,别看其他人夸我们侯爷饱读诗书,竟也有他猜不出来的。” 后一句话,明显就是打趣了。 而宴侯爷也果然清清嗓,一副无奈的样子:“夫人……” 若是平常,苏家夫妇俩肯定要感叹一声,没想到宴侯爷私下竟是这样的。 这会儿却顾不得了。 苏贺南道:“不是下官着急,而是约莫新年那天没法出来,今年这灯会,人属实有点多了。毕竟是晚上,可别出了意外才好,便想着先带孩子们回去了。” 先不说苏糖听了后,如何感叹自家老爹神机妙算。 倒是晏家夫妇俩愣了一下。 若不是苏贺南提醒,夫妇俩还真没仔细关注,这会儿抬眼看了看,街上确实比往年多了不少人。 晏家人才刚来没多久,况且……有那么多侍卫在,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吧。 夫妇俩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苏侯爷是太宝贝新得的小女儿了。刚好出于避嫌,这几年苏家和宴华两家来往都不多,着实没有太多话聊。 便顺着道:“既如此,那本侯就不耽误你们了。刚好夜里风凉,早点回去也好。” 闻言,苏贺南不免有些失望,知道这是没听进去。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以晏家的地位,又是在京城地界上,谁敢想拐子的事会发生在他们头上呢? 好在这事不止这一条办法。 而他虽说心疼孩子,毕竟,一个失声一个变跛,还是在那么小的年纪,这辈子算是毁了,着实是可怜……可他不是圣人,并不打算为此暴露自家的特殊之处。 宴侯爷可是个人精! 便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转头带着林氏一行往出口走去。 就在他们回府后没多久,景阳侯府便潜出二十来个乔装后的侍卫,匆匆往灯会的方向赶去。 景阳侯府虽上交了兵权,却按例可以保留一百府兵,苏家意思性只留了三十,却个个都是精锐和心腹,能力可想而知。 只是,还没等他们到达入口,便远远看到灯会最热闹的地方,竟然已经冒起了火光,伴随着的还有缕缕浓烟。除此之外,还有隐隐的哭喊声尖叫声传来,且有越来越大的架势。 坏了! 侍卫们可不敢大意,连忙按照苏贺南的吩咐兵分三路。 除了其中一个赶回去汇报,其余那些,一路赶去帮忙灭火,一路则派出两个面容最普通的侍卫,连夜去了京兆尹,将这边的混乱汇报上去。 而这会儿的灯会上,已经是一片凄惶。 就如苏糖所说。 戌时的梆子刚敲响没多久,街尾的天邑酒馆便突然走了水,且因为节日来临,店里储存了足够多的酒水,这东西本就助燃,大火几乎是瞬间便爆燃了起来。 得亏它是街口第一家。 可左边不受牵连,右边的店铺就倒霉了。眼看着就要受到牵连,不知道从哪来了二十多个壮汉,个个臂力惊人,你两桶我两桶的帮着灭火。 可是不够,根本不够。 这会儿的房屋,全是木质结构,偏偏今日又有风,那火势一借力,又岂是区区几十个人就能救得了的。 好在,京兆尹听闻灯会上突发大火,关键宴侯爷一家也在此地游玩,登时惊了一身冷汗,也不怪那两个百姓是什么刁民竟敢大半夜敲鼓了,此时只觉得庆幸和后怕。 乖乖哟。 这要是晏家人今夜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个官也算做到头了。 如此,京兆尹以百倍速度飞快召集了兵士,等赶到现场的时候,正遇上大火越燃越凶。 今夜派来值守的兵士和当地百姓,先头已经灭了一阵,如今又有数十倍的兵士加入,总算在大火彻底蔓延之前,将其彻底扑灭了。 最终遭殃的,就只有隔壁两三家店铺。 可京兆尹并不敢就此松懈。 无他。 来时这方地点已经乱起来了,火灾下百姓本就慌乱,加上人挤人,不少地方已经挤成了乌泱泱一片。 见到这个场景,京兆尹冷汗都流下来了。 而作为以治理见长的京兆尹,他可太清楚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了。也就是忽略了今日会有这么多人,要不然,灯会之前,他是绝不敢按照往年的情况安排人手的。 第63章 “快!” “都快给我分批去维持秩序!” 着急之下,京兆尹反而冷静下来,颇有条例的调度起来。而见此情景,那些侍卫也悄悄退出人群,深藏功与名。 苏府里,夫妇俩都还没睡。 想到灯会上那么多的百姓,还有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心中都十分不忍。 虽然因为春日宴提前“预测”的事,他们不敢再出风头,生怕引起怀疑。可却在回府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派人过去了,应该能帮助一二吧。 这般想着,又听到侍卫的汇报,言明他们回来时,京兆尹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两口子看看时间,总算是放下了心。 这么快就控制住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喜。 看来旁人所说没错,这届京兆尹虽说为人奸猾了点,本事倒是有的。 拍花子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然而—— 夫妇俩才歇下没多久,景阳侯府的大门就被拍响了。 而据下人通传,拍门的竟是晏侯爷的夫人,荣氏。 第033章 一听说荣氏来访, 夫妻俩连瞌睡都惊没了,只觉得不对劲。 他们做的事隐蔽,而晏家又是守礼的人家。别说是因先前那番提醒来感谢了, 就算是普通走访, 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这可都大半夜了! 谁家不是先递了拜帖, 等人同意了再来。 可见是出急事了! 而这个当口, 还能有什么? 夫妻俩思虑重重, 却慌忙起身,快速穿戴好。等林氏赶到待客厅的时候,荣氏已将礼仪什么的全忘了, 正在花厅里急的团团转。 一见林氏出来, 她连忙扑了过去, 开口便落了泪: “苏夫人, 深夜打搅。只不过事情紧急,若是有冒犯的地方,改日再来赔罪。” 闻言, 见她脸上泪痕斑斑,双眼也已哭的肿成核桃, 林氏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怕是让他们猜准了。 嘴上忙道:“宴夫人说的什么话, 我都省得的。到底是怎么了?若能帮,侯府必定尽力去帮。” 闻言,荣氏忙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了。 竟然跟前世大差不差。 虽说由于京兆尹控制的快,今日晏家人并没有散的太开,可竟也不知怎么的,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 还是让两个孩子弄丢了。 怎么会这么巧! 经了春日宴的事,林氏可不敢再将凡事都当做“意外”了, 不过如今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就听荣氏继续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便是为了太子殿下,晏家也断不敢为了寻两个小儿,左右城门的开启。只得请侯爷帮忙寻找,再借些侍卫……” 城门开启是寅时一刻。 一旦过了时间,拐子出了城门,可就来不及了。 荣氏所说不差,按常理来论,这事确实紧急。 不过,也断没到请苏家帮忙的地步。毕竟京城人都知道,苏家是整个公侯之家里,留守府兵最少的。 果然—— 迎着林氏不解的目光,荣氏赶紧道: “因着先前宫里的事,还有今日,若是听了侯爷的提醒,又怎会发生……我们夫妻总觉得,侯爷受了苏老将军亲自教导,洞察力总比旁人准些,说不得今夜也能帮上忙!” 说到这里,又想起两个孩子,荣氏再次哭了起来,弯腰就要给林氏跪下。 “苏夫人,还请您体谅一个母亲!不管成不成,晏家都必定记您的大恩……”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说到林氏心里了。 她也是一个母亲。 况且,苏家本就有意救那两个孩子,只是担心苏贺南屡屡“言准”太惹眼,这才没敢明着来。 没想到,晏家倒是给他们找了个好借口。 “我须得问过侯爷。” 林氏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过,若是帮不上忙,还请莫要怪罪……” 见荣氏摇头,林氏才让她稍等片刻,随后出了门口。 却没有回后院,而是一转身,去了隔壁次间。 而苏贺南也果然听到了方才的话,和妻子对视一眼,心道这却让他们今后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既如此,那还犹豫什么。 又过了片刻,苏贺南才脚步匆匆的去了花厅。为了避嫌没有太过停留,便在荣氏感激的目光中,带着侍卫们向晏侯爷所在的地方赶去。 他到的时候,晏侯爷正焦头烂额的,浑然没注意他的存在。 宴侯爷本欲亲自寻找,又生怕与回消息的错过了,便只能干等着。挺拔的男人仿佛折弯了脊背,整个人都带着脆弱。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苏贺南叹息一声,就发现,已经有两拨搜查的人回来了。 他们搜查的,一个是去的最早的灯会附近的街区,一个是离的最近的西区。 可结果却是一样的。 竟全都一无所获。 闻言,晏侯爷愈发焦躁,苏贺南却在心里敲起了鼓。 女儿那心声虽说有时候存在偏差,但在结果这方面,可是从来没出过错的。 第64章 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想着,他看向西区的领头,却见他面上十分坦然,不像是对晏家不忠的样子,可盯了片刻,苏贺南却陡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这种看着答案猜结果的感觉,确实是挺爽的。 他便直白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闻言,晏侯爷总算是发现了来人的存在,可此刻他却顾不得怠不怠慢的事了,忙跟着望向了那人。 “小人姓俞,是侯爷的僚属。” 那人言辞虽是谦虚,可目光却有些不逊。 实在是,自进门起,这人便时不时盯着自己,让他属实有些不适。 “那倒是年轻有为了。” 苏贺南不以为杵,淡淡道:“只是如此面嫩,不知这次搜查可遇到困难了?” 闻言,那人眼皮微微一跳。 不等苏贺南说什么,了解他的宴侯爷便率先发难,怒目道: “如此时刻,你竟还支支吾吾,是要看着我儿受苦吗?” 这话就诛心了。 那人连文臣风骨都顾不上了,忙跪下道:“属下怎敢有如此想法,属下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只是,西区一向治安好,可能性极小,贵人却尤为的多,又是深更半夜,可不是人人都乐于配合的。 再者,华家心眼比针尖还小,一点小事都能闹几个早朝,就等着捉侯府纰漏呢,若是惊动太多,怕是明日排揎不少。 因而,他也不敢逼那些人太紧,生怕影响了侯爷的大事…… 当然,这些话,他如今是半个字不敢说的。 可在场又有谁是傻子。 只是方才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连儿女都护不住,这侯爷位置留着又能怎样?” 宴侯爷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晏珲,你留守在这里。你们这些人,跟着我亲自走一趟。” 值此时刻,可没人敢再反驳宴侯爷的话,自然一顿应是。 倒是苏贺南微微侧目,不想他心里争名逐利为重的晏侯爷,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过,他自然不会表现什么。既然是他的提议,忙也跟了上去。 他不经意般引导着晏侯爷往目的地搜,没过多久,果真来到了闻家饭庄附近。 搜查到饭庄的时候,老板先还有些不耐烦,以为又是那伙人去而复返,谁想一开门,竟是两位侯爷立在门口。 老板:!!!! 真是吓死人了。 “侯爷,小的做的是清白生意,怎么敢藏侯府的主子。” 苏贺南可不管,都来到地方了,岂能让他跑掉了。 当即带着人往里搜。 功夫不负有心人。 都不等苏贺南暗示,便有人发现了走起来咚咚咚的木质地板,等将表面撬开,不止搜查的人静止住了,连老板也惊的瞪大了眼。 什么时候有的地洞? 这可是他家的饭庄,他怎么不知道! * 忙活了大半夜,等苏贺南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林氏却还没睡,她也忧心两个孩子的情况,便一直等到现在。 “事办妥了?” 闻言,苏贺南点点头,任由妻子帮他脱掉外衣,而后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原以为有胆子把人藏在西区的,应该是晏家的仇人,可那地道里藏着的孩子却有五十不止,各个都被喂了药,倒真像是人贩子所为。所幸闹得动静大,两个孩子也只是被迷晕了,倒是没出什么事。” 听到结果,林氏慌忙念了声佛。 她这人心软,尤其是对孩子。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至于其他的,就随便晏家怎么审吧,左右不关他们的事了。 一转头,见丈夫还皱眉坐在那儿,不由得神思一紧,问道:“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苏贺南自然明白妻子再说什么,忙摇头否认。 只是叹道:“晏侯爷这次怕是麻烦大了,明日参他的折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虽说是为了救他的孩子,才不得不那样说。 但是刺激之下,似乎药效有点太猛了,方才晏侯爷搜查的时候,态度都称得上残暴了。 第034章 不得不说, 苏贺南虽从不参与党争,但这几年两边针尖对麦芒的局势,他看的清清楚楚, 已经能预见明日早朝上, 晏家被华氏一党针对的局面了。 而京兆尹就是个活靶子。 两边谁都会踩一脚, 估计皇帝也会拿他开刀。这会儿他就算已经回到府上, 后半夜怕也睡不着了。 苏贺南所猜不错。 事实上, 都不必华太师多说,头一晚便知晓此事的官员,早早就爬起来写好了折子, 全方位各方面的进行打压, 势必要让晏家狠狠跌一脚。 只不过, 他们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只因第二日刚一开朝, 皇帝便令大太监当朝宣布了两件事。 一是太后昨日险些遭遇不测,所幸有苏老将军幼女从旁护驾,才使太后转危为安。 皇帝赞其忠君护主, 有先父之风,特封其为安平县主, 从二品, 享食邑五百户; 第65章 二是皇帝感念上天恩德,愿意大赦天下以为太后积攒福德。一些已犯罪或是判刑的都可予以缓刑…… 重点来了。 前几日刚转押到普通牢房的罪臣,依照情节严重程度,除了顶头那三四个实在过于严重的,其他都可以释放归家了。 至于能不能官复原职, 那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而那几个罪名重的, 出狱是别想出狱了,倒是不用再担心牵连家人, 今后是死是活,就都是他一个人的罪责了。 闻言。 所有人:!!!! 第一条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将艳羡的目光递向了苏贺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瞧瞧人家苏侯爷,平日里不争不抢的,没想到一狠心直接憋了一波大的。 先是春日宴受了嘉奖,女儿成了未来皇子妃。如今才多久,连他的亲妹子也飞上枝头,成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救命恩人了! 那可是县主!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 先前还有人非议过苏若芸,如今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想到惹人非议的源头,不少人还看向了前头站着的曹国公父子。 如今薛二公子在流放地凄凄惨惨,倒是这个曾被他愚弄过的未婚妻,直接成了金贵人。之后再论起那次退婚,恐怕不会再有人指摘苏家什么,反倒都会嘲笑曹国公府有眼无珠了。 而被众人艳羡着的苏贺南,对此倒没有那么意外。 唯一没想到的,是皇帝会这么快赐下奖赏,赏的还是县主之位。 他打心眼里替妹妹高兴。 有了这个,妹妹又立得住,今后便是嫁了人,也无人敢欺了。 然而—— 殿内轻松的氛围,在第二条旨意下发之后,却陡然一变。 在场都是人精,都看得出来所谓的大赦,不过是释放那些官员的托词罢了。 可—— 先不说那批官员涉及面有多广,跟在场许多官员都拉的上关系; 就单单他们的罪名,若真的参与逆党一案,又令三司卫审理了那么久,看起来言辞凿凿的,怎么竟这么轻易就释放了? 那可是谋反! 可若罪名不属实,那这些官员受的苦,丢的官,这一切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颇有点莫须有的味道了。 而且,看皇帝的脸色,说着大赦天下,可怎么也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这祈福祈的有点水分啊! 在场官员不免泛起了嘀咕。 这般,也就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提什么晏家,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毕竟,跟这件事比起来,晏家所做的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大殿上,除了苏贺南和京兆尹,一个真心为那些官员的家人高兴,一个惊喜于竟然能够保住乌纱帽,其余人竟无一个是真正开心的。 就连皇帝也兴致缺缺。 他随意应付了两句,便令大太监宣布退了早朝。 * 宫里的动作很快。 苏贺南下朝后就直奔家去,才刚与林氏说了此事,来宣旨的天使就已到达了府外。 随同来的,还有一起出宫的苏若芸。 好在是这样的喜事,苏贺南又眼利给足了红封,天使也十分客气。等苏家这边摆了香案贡上,他才笑眯眯宣读了旨意。 一番夸赞之后,所述与朝堂上差不多。 除此之外,太后还另外赏赐了金银,田产,布料,首饰若干。 见状,苏家人都要高兴坏了。 苏家家大业大,固然不缺这些东西,但这可是太后赏的,整个京城里独一份! 日后添进嫁妆里,谁不得高看一眼? 林氏尤觉得扬眉吐气,这阵子听着那些人叽叽歪歪,她可真是受够了! 总算能狠狠扇一耳光回去了! 苏若芸面上也是笑着的。 可等送走前来恭喜的左邻右舍,自家人关上门,苏若芸那面色才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对,林氏忙收敛了笑意,挥退下人问了一句。 “还不是赏赐的事。” 苏若芸想想都后怕: “听公主说,昨晚圣上与太后说到赏我什么的时候,曾提过要给我赏赐一门婚事,听说还是宸贵妃娘家那边的青俊。好在被太后出言阻止了,说我才经了跟薛家退婚的事,必是想寻个知根知底的,若是贸然赐婚反倒不美,这才打消了圣上的念头。” 苏若芸说的挺随意。 但是,想到皇帝的真实面孔,她是打心眼里觉得恐惧,也担心真背负了一门盲婚哑嫁的婚事,那跟嫁进薛家有什么分别。 而她之前劝公主时虽头头是道,对自己的婚事却还有些抵触的。 可经了此事,倒是彻底下定决心,要抓紧时间定下来了。 苏若芸想的,又何尝不是苏贺南夫妇的想法。 两人心里都有些后怕,还好还好。 还好有太后周旋。 不过当着女儿的面,两人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只是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太后考虑的也对,咱们苏家又不求别人什么,总要选个心仪的才对。” 第66章 这话一出。 刚刚听闻苏若芸获封县主,只是激动地吱哇乱叫,还说什么一定要报给薛家母子听让他们后悔死的苏糖,倒是重重“哎”了一声。 【都是县主了,可却也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不嫁人就是异类,就要被外人非议死!】 【可恶!】 【是留在苏家吃香的喝辣的不香吗?大不了就多找几个面首,环肥燕瘦爱什么样的养什么样的,姑姑又不是养不起,干嘛非得跑到别人家去看脸色。】 【这世道,对女人可真是不公平!】 闻言。 苏家三人:????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除了深知女人艰难的姑嫂俩,苏贺南倒是也十分赞同。 这世道对女子确实是不公,一想到自己当宝捧着的妹妹和女儿,以后却要仰人鼻息过日子,他就觉得拳头痒痒。 可惜世风如此,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没那么好做。 苏家人便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转而问起了这事的经过。 一方面是好奇太后怎么让皇帝回心转意的,一方面也是让此事在苏糖那里过了明路。 苏若芸便拿出早就想好的那一番说辞,把救人经过说了一遍,反正一切都是“巧合”,至于“做梦”的事,倒是一点也没瞒着,说的清清楚楚。 闻言,先不说苏家夫妇如何赞叹太后淳厚仁德。 倒是苏糖,很轻易就接受了姑姑给的理由。 并且,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就顿悟了—— 【因为三哥好了,娘才没出事,家里才一片和谐,姑姑也才有心情元宵节留宿皇宫,并因此救下了太后和公主。】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三哥的锅。】 【咦。】 【这熊孩子哥哥真不好,干脆扔了吧!】 赖在床上,突然喷嚏连天的苏景深:??? * 因着苏若芸得封县主,在开年就愁云惨淡的京城里,景阳侯府算是出尽了风头。 先不说往常那些指指点点的,这会儿脸上的巴掌声有多响亮。再不敢议论苏若芸一句不说,反倒都把她当作成亲人选里的香饽饽。毕竟,娶了她不仅能搭上景阳侯府,还能跟着讨好太后和公主,面子里子都有了。 就是那些被释放归家的官员们,也都打心眼里感激上了苏家。 他们能被释放,虽说来源于太后,可若不是苏若芸救下了太后,又哪有后来那一说呢。 只不过他们处境尴尬,未免牵连,只得将这份感激藏在心里,只待来日。 至于其他那些嗅着苏家鲜花着锦的味道,赶着过来攀关系凑热闹的人家,那就更多了。 侯府的门房再次热闹起来。 数不清的人上门拜访,帖子和礼物也都飞涌而来,令林氏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着该要如何应付。 这样的礼物,他们苏家可不敢收。 而在这些帖子里,还有一份比较显眼。 大红的纸张,烫金的族徽,极具风骨的字体,不是晏家是谁? 对此,林氏早有预料,若是不来才不像晏家的风格,便欣然接了。 如此。 两日后,夫妇俩便带着世子以及一对双胞胎,还有后头一大车的礼物,浩浩荡荡的上门了。 说实话。 见过送礼的,送的这么凶猛的还是头一回看到。那可是一车啊!堆得满满当当的,再多的家业也遭不住这么造啊! 林氏着实有些傻眼。 而更让她傻眼的还在后面。 为了避嫌,在门口分开过后,晏侯爷和世子由苏贺南及两个儿子招待,晏夫人和双胞胎则被林氏请到了后头正院。 等双方见过礼,又官方互夸了一顿对方的儿女之后,晏夫人竟也没瞒着,把下人打发出去之后,便把这几日审出来的结果,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 林氏:???? 第035章 不是。 这么隐私的东西, 是她能听的吗? 林氏面上诧异,可耳朵却十分诚实,已经老实竖了起来。 再一看一旁榻上的苏糖, 方才还盯着漂亮哥哥漂亮姐姐看个没完呢, 还摆着小手, 似模似样地逗两个大小孩玩, 一转眼, 也跟她做起了同款动作。 很显然,她也不清楚内情,以为只是普通的拐卖。要不然, 这两天他们议论晏家的时候, 早该全吐露出来了。 眼下这样, 怕也是吃瓜心犯了。 林氏:“……” 咳咳。 要么说母子连心呢。 然而, 晏夫人虽看着纤弱,却是个性情中人。 经了那晚的事,已将林氏看作自己人。况且, 她可不觉得这算什么家丑,毕竟作恶的又不是晏家, 凭什么帮忙瞒着。这几日憋得狠了, 对上林氏也算是不吐不快。 便直接道:“林姐姐交友广阔,不知可认识工部侍郎庞家?” 庞家? “难道是他家干的?” 林氏诧异。 同在京城,总是能遇上的,只是不怎么熟悉罢了。 对庞家唯一的印象,便是纳进门的十八房小妾, 哦, 可能还远远不止。最后却只得一个闺女,唯一的儿子还是过继来的嗣子。 第67章 “不错。” 晏夫人呵呵冷笑, 想到两个孩子被迷晕成软软的一坨,睡了将近一天才醒,还差点再也见不着,就觉得心痛的不行。 “亏得他们还自称诗书传家,一向以清流自居。到头来女儿女儿不知自重,儿子儿子心思歹毒……” 听到这,再仔细搜寻记忆里有关庞家的事情,林氏才恍然想起,几年前庞家确实发生过一件大事。 彼时庞家唯一的女儿,正跟晏夫人娘家侄儿议亲。 荣家这些年人才辈出,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庞家高攀。 可亲事都进行到请期那一步了,庞小姐却突然闹起了悔婚,荣家也要颜面,当时便退还了庚帖。可没过几天,也不知是庞家嫌丢人,还是庞小姐自己不小心,竟是掉进水里溺死了。 因是庞家家事,人家自己都不追究,这件事便在议论一阵后,彻底不了了之了。 “呵,不小心,确实是不小心。” 晏夫人冷笑道: “当时侯爷在京城越发位重,庞家为了有面子,便想叫侯爷在纳征这日一同来送聘礼,侯爷也同意了。谁成想那庞小姐不知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脑子里进了水,好好的弱冠少年不爱,偏偏看上我家老头子,那日过后,便闹着要与他为妾……” 啊???? 林氏满脸问号。 一旁跟着吃瓜的苏糖,也发出了兴奋的猹叫。 先不说风华正茂的未婚夫和位高权重的中年美男哪个更有魅力,可一个是正经嫡妻一个却是与人为妾,但凡是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更何况,这两人还是姑父和侄儿的关系…… 先还觉得晏夫人骂的有点狠了。 如今看来,真是太给对方留颜面了。 “我荣家也要脸面,只是禁不住庞家哀求,想着庞小姐到底岁数不大,便只是退婚了事。谁料她竟就此发了癫,日日想求侯爷见一面,可若不是为了我侄儿,侯爷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此时面对荣家正觉尴尬,因此这样荒唐的要求,自是不会理会的。那庞小姐就以自杀做要挟,今日闹着绝食,明日闹着上吊,而庞家竟也纵容着,隔三差五便报信过来……最后竟给她自己玩脱了。” 林夫人:!!!! 【我去!!!!】 母女俩同时发出惊叹声。 而后,没等晏夫人继续说下去,苏糖便恍然想起什么,猛然悟了: 【我就说,庞秀清那厮怎么会跟晏家奸细那么熟稔!还一唱一和地在朝堂上指认晏家罪过。】 【我还当是三皇子光环过于强大,小小年纪就能吸引奸细投诚,因此才让两人认识。现在看来,完全是我想反了,这两人分明早就认识,只是在太子丧命晏家败落、大皇子也受申斥的情况下,眼看着三皇子势力大增,这才带着这个投名状投诚。】 林氏:!!!! 林氏可一直记得,女儿曾经说过,晏家试图谋反,最后却死于内鬼。 现在看来,那嗣子庞秀清跟内鬼熟识? 涉及正事,林氏连吃瓜的心思都收敛了些,忙在心里狠狠记下。 那边,晏夫人还是满腹怒气: “林姐姐你说说,侯爷又不是色中饿鬼,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容忍?难道我们还做错了?她自己非要闹死闹活,最后害死了自己,反倒让庞家把我们给记恨上了!他家那个嗣子,还因此收买我府里的婆子,拐了我的一双儿女,贴钱卖给了人贩子,还说要卖到余杭最脏的地界去……” 听到这话,一旁的双胞胎似乎是回忆起那晚不好的事,双双看向了母亲。 晏夫人承受不住,抱着他们又抹起了泪。 她可真是恨呐! 毕竟,当时审问的时候,晏夫人也在场。 每听那人贩子说一句,她心里便抖一下,恨不得把那庞秀清弄过来,当场千刀万剐。 这人贩子窝点就在闻家饭庄隔壁。 最后救出来的,有一百多人,都是三四岁的孩童,其中许多已核实了身份,都是最近刚丢的,已让父母认回去了。 因十日才能运出一批“货”,这人贩子的下家又多,自家攒不下,这才挖了地道,将一部分“货”放到了隔壁相好家里。 庞秀清是提前两天找到的他。 他为人也谨慎,全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若不是事情闹大了,晏家又故意引蛇出洞,放任他派人过去灭口,恐怕还抓不到现形。 看着晏夫人痛哭的模样,林氏也是做母亲的,又怎能不感同身受。 只是单薄的言语并没有什么作用,她便只是轻拍了拍荣氏的肩膀,等着她消化情绪。 倒是一旁的苏糖,在诅咒了一通庞秀清针对小孩没有好下场之后,突然困惑地念起了【余杭】这个地方。 林氏一时也没在意。 看晏夫人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唤了晏家的下人进来,帮着她重新梳洗更衣。 “苏夫人,让你看笑话了。” 待焕然一新出来,想到方才的失控,晏夫人只觉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 林氏却表示理解:“若我是你,只会是一样的反应。” 第68章 因着这话,晏夫人的笑容更为真诚了些,两人关系倒是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之后一顿细聊,才发现两人竟有许多共同的爱好,而晏夫人虽尊称林氏一声姐姐,但细算下来,两人却是同月出生,相差不过八天。 这可真是缘分了。 原本只是走走过场,表现一下对苏家的感激之情的,这下子却是越聊越投机,就差引为知己了。 刚好几个孩子又差不多大。 特别是苏小糖,妥妥的颜控,一双眼睛算是黏在双胞胎身上了。两人便干脆借着孩子,又约起了下次,起了继续来往的意思。 如此,待酒足饭饱,晏家人要离开的时候,双方竟还有些不舍。 “夫人,人都走远了。” 见林氏愣在那里,苏贺南不免失笑,这才多久,不是说女人的友谊都很复杂吗? 林氏却摇摇头:“你不懂。” 说着,便趁着没人处,把方才的事说了。 还包括女儿所透露的信息。 末了又道:“明知道他家必定有更大的内贼,晏夫人待我也如此真诚,可我想着事情没跟你们商量过,便也不敢感情用事,随便出言提醒,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真不真诚苏贺南不清楚,但是夫人容易轻信人,这倒是真的。 不过—— “那便下次提醒吧。” 苏贺南道。 他们和晏家有共同的敌人。 原先他还犹豫,太子和大皇子,到底该偏向哪方,可如今晏侯爷的为人,倒是让他有些心折。 当然了。 明面上,他还要保持中立,也不打算如此潦草地投靠哪一方。可顺手帮忙一下,给以后的三皇子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至于熙嫔的消息…… 时间还短,还是再看看吧。 想着,一行人又回了主院。 苏景文两兄弟已经回书房了,林氏略休息了会儿,便喊了丫鬟进来,将今日所收的东西登记造册。 至于苏贺南苏景深父子,两人倒是没事,只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逗苏糖玩,一边听着她念叨席面上好吃却吃不到的东西,憋笑到不行。 只是,说着说着,小丫头却忽然停了下来。 嗯??? 难道偷笑被发现了? 父子俩笑声一顿,刚要抬头看看,却听苏糖突然兴奋的啊了一声,而后道: 【妈呀!】 【余杭!余杭!总算让我想起来了!】 第036章 听到女儿声音骤然一提, 语气里也难得的严肃。不光苏贺南拍哄女儿的动作慢下来,一旁的林氏也微微停住了盘账的手,支着耳朵仔细听。 然后就听到, 余杭? 林氏倒是有印象, 方才晏家人还在的时候, 女儿还一直念叨来着。 至于苏贺南。 进门前妻子已经一五一十, 把晏家的审问结果都告诉了他。他自然清楚这个地名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那人贩子的目的地吗? 这也不奇怪,毕竟,那些孩童里几乎都是女孩子。 而余杭秦楼楚馆遍地, 不少附庸风雅的才子都极爱去此地光临, 听说近半年还兴起了瘦马之风, 有一些商贾官宦沉溺于此, 还专门买了放在后院以供赏玩。 那些女孩子被卖过去,用意是什么,不言自喻。 所以才说庞秀清恶毒, 竟将侯爵出身的双胞胎卖去那里,若是晚了一步真让他干成了, 先不说名誉问题, 两个孩子算是彻底毁了。 也怪不得晏夫人气的咬牙切齿。 苏贺南正感慨着,就听女儿继续道: 【余杭,那不就是深情男二的老巢吗?】 【我记得瘦马生意,最早就是他爹做起来的,后头更是被他发扬光大, 不仅赚的盆满钵满, 跟许多大商人大官员打好了关系,后头这些被卖出去的女人, 一个个还都成了他的情报网,传回了各种关键消息。】 【可他们是北国奸细啊!】 【而且,普通青楼哪需要从外地拐卖,单单本地贫苦百姓卖女儿就超额了吧。可听晏夫人的意思,那地道里藏了一百多个女童,就这还只是十天的量!这么庞大的数量,又费力又费钱,风险还极大,可不是一般青楼会做的事。】 【天杀的,难道北国探子现在就渗入进来了?】 苏贺南:!!!! 北国人! 北国虽不像南疆那么不逊,近些年表现的还挺安分,但是先帝时期,北国却极其嚣张,双方可是经历过数十年的惨痛厮杀的! 苏家军,晏家军,还有镇国公府等等,不少武将都曾领兵驱逐过,无数兵士的热血抛洒在两国边境,也狠狠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近些年虽停战了,可镇国公父子却生生在关外镇守了十年,可以说,比起不安分的南疆,秣马厉兵的北国对大齐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果然—— 【北国一向狼子野心。只等晏家一灭,军心动摇,两国交战就要开始了。】 【前世不少的军事机密,就是借着那些瘦马泄露出去的,她们潜伏在官员后院,能套取的消息可不止一点半点,也让大齐因此吃了不少败仗!我记得……哥哥险些废掉的左手,还有爹爹后背上那一道道刀疤,都是在这些败仗中留下的……】 第69章 【可恨这样害了大齐无数人的奸细,早年竟然是被女主给救下的。最后她倒是靠着人格魅力令两国暂时休战了,可之前那些牺牲怎么说……还有苏家通敌的证据,也是这位和狗男主一起捏造的……】 苏贺南:!!!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女儿说出这些真相,苏贺南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甚至瞬间起了杀意。 最后还是一旁的苏景深看出他脸色不对,悄悄靠到他旁边,伸出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虽一个字也没说,但也令苏贺南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 一旁女儿还在感慨,那谢家女是怎么在几年后将人藏在院子里,躲过了禁军的搜查;是怎么救赎不受宠皇子和冷血间谍,令两人双双对她心折;后头北国派男二上京和谈期间,两个男人又如何大吃飞醋,对着她修罗场的…… 他不感兴趣,他只觉得荒谬。 “夫人,我前院还有些事,就先过去了。” 苏贺南索性站起身,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要是觉得这些账繁琐,就交给管事去看,你也多歇歇……” 说的是最家常的关心之语,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可想起方才听到的心声,连小儿子都能看出的情绪,林氏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有些担忧。 不过,林氏了解丈夫,知道他这是需要冷静空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目送他离开了。 而苏贺南在离开后,也并没有回书房,而是漫无目的的在府里走了走。 冬末的风还带有寒意,细细吹拂在脸颊上,怒意上头的脑袋也渐渐冷静下来。 谢家已被他插了人手进去,严密监视下,那谢家女也才两岁不到,还不足为惧。 要紧的是余杭。 瘦马之风兴起已有半年,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可见北国人早就开始着手布置了。不知有多少官员已经被监视窥探,把一些消息透露出去了。 北国还真是所图甚大,想想便令人胆寒! 午时听晏侯爷说,他怜惜那个些失了孩子的百姓可怜,便想顺着这次的事,干脆将余杭的人贩子拔除了。 那时苏贺南考虑到晏家势力不俗,想要做成完全是手到擒来,便没打算插手,现在看来倒是未必了。 或许,他也该派些人手过去,探探那些北国人的底细了。 * 晏家带着一车礼物,浩浩荡荡去景阳侯府拜访的事,不肖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 不少人心里都泛起嘀咕,这两家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难道晏家也跟那些人一样,眼看着苏家这锅灶热起来了,也想去分杯羹? 对此,晏家也没瞒着,马车回府没多久,听到外头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宴侯爷便命管事将消息放出去了。 ——苏侯爷救了他儿女的命,他们是去感谢的。 这话一出,瞬间把有心人放出的阴谋论给击碎了。 毕竟,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前两天晏家双胞胎险些被拐卖出京的事。那晚街道上萧萧的马蹄声,不少人现在还记忆深刻呢。 京兆府发出的告示,许多百姓也都看到了,还有丢失了孩子的父母过去认领了。 找到孩子的自然是喜极而泣,对着京兆府和宣平侯府就是一顿磕头;那些没找到的则是失声痛哭,得知人贩子十天便会将孩子往外运送一批,丢失的早的,约莫早就出了城了,这些父母直接就是又哭又骂,恨不得人贩子直接下地狱。 围观的百姓看了,自然是不胜唏嘘。 而这两天热议的话题,除了安平县主,便是晏家会怎么惩治人贩子了。 “人贩子不得好死,就得砍了他们!” “这么容易就死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干脆绑到大街上,让百姓自行处理吧!我保证每天过去打他一顿,不让他受尽苦楚我心里真不得劲!” “哎呀,万一跑了怎么办,干脆一片片把他们的肉刮下来。” …… 百姓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事实上,人贩子虽没被最终判斩,在狱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先是一顿大刑伺候,等消息榨完了,就被扔回了大狱里。扔人的狱卒还得了命令,特意跟里头的犯人交代了他的身份,拐子,拐卖的还全是幼童。 能关在一起的基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但无论是谁,提起人贩子都是深恶痛绝的。 因而,这犯人可真是受了大罪了。 每天一睁眼,面对的就是狱友们的霸凌和侮辱!短短一天时间,身上连一块好皮肉都没了,他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快点死,偏偏旁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非要将他折磨个够本不可。 而他那个相好也被抓进来了。 虽是从犯,估摸也难逃一死。而因着她与人偷情,还在夫家饭庄里藏孩子险些酿成大祸,夫家连夜扔了休书不说,她娘家也嫌丢人,更怕遭到那些父母的报复,连夜与她断绝关系了。 这般惩治,虽比不上那些父母孩子遭受的万分之一,但也算有个安慰了。 第70章 而晏家虽也痛恨人贩子,可却知道真正要害儿女的是庞家人。 于是。 从苏家回来后,第二日的早朝上,一向不怎么发声的晏侯爷,突然便向庞家发难,言明庞家嫡子与人贩子勾结,意欲残害他的一双儿女。 至于理由—— 几年前,庞家求着晏荣两家帮忙遮羞,他们答应了。 却没想到,一片好心不仅没换来好结果,反倒让对方蹬鼻子上脸,以为他们真的好欺负。 因而这一次,晏侯爷也不瞒着了,直接便将几年前的是非公之于众。 理由一出,满场哗然。 众人的目光如同利剑,纷纷射向了庞家父子。 “圣上,臣不知,臣真的不知啊!” 庞老大人率先反应过来,涕泗横流地对着皇帝哭喊起来。 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女儿的丑事突然暴露,到底会不会丢人了。 身为文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如今却跟人贩子扯上了关系。一旦证实是真的,就算皇帝不追究,晏家不追究,老百姓的唾沫也能将庞家淹死。 庞家这个官,就算是做到头了。 而他也确实不知情,忙转向庞秀清,道: “我儿,你快说你也不知道,你快说啊!” 可等一转头。 却见被他点了名的庞秀清,面色铁青。作为上一届的探花,他本是十分俊秀的容貌,绯色官袍让他穿的格外出尘。此时那张脸却被戾气遮掩,双眼也如同淬了毒一般,狠狠地瞪向了晏侯爷。 自那晚派出去灭口的侍卫彻夜未归,庞秀清便清楚,事情怕是已经暴露了。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不后悔,因而逃都没准备逃。 他只是恨,恨自己无用,竟没直接宰了那两个小畜生,也让晏家人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 而这种恨意,在晏侯爷出口侮辱他妹妹的时候,也直接达到了顶峰! 第037章 “是微臣所为。” “微臣殚精竭虑, 等的就是这一天,可惜让他们逃了。” 庞秀清直接站出来承认了,语气十分平静。 说完, 无视周围骤然变大的议论声, 以及庞老大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昏倒的身体, 继续道: “微臣只是看不惯这姓晏的老匹夫, 分明是他招惹了我妹妹, 却又对她不管不顾,是他的无情害死了我妹妹,却偏偏要在这里装好人……此事如此, 其他事亦如此, 如今这朝堂, 已经有近一半的官员姓了晏, 皇上您所听到的,不过是他们想让您听的。也不知他们是天子的朝臣,还是晏家的家臣……” “如此下去, 连这江山都要改姓晏了啊!” 这话一出,偌大的殿宇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庞秀清的喊冤声还在不断的回响。 众人:!!!! 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 只是审问一个晏家丢子的案子,怎么突然就牵涉到晏家会不会独大会不会谋反上去了呢? 这庞秀清分明就是转移话题。 而且,转移的还如此生硬,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攀咬之词。 他之前这么没脑子的吗? 众臣擦了擦汗,已经有人偷偷抬头, 去看皇帝的脸色了。 朝上聪明人不少, 许多官员已经摸透了皇帝想对南疆开战之意,如今这个时候, 皇帝正是重视武官重视晏家的时候,怎么也要给足面子。 况且,庞秀清这分明是在说皇帝无能,谁听了能乐意啊。就算皇帝原本不想惩罚什么,听了这番胡言乱语,也必要恼了他的,又怎么会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果然—— “混账!” 皇帝一拍龙椅,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原本还想听庞秀清狡辩一二,如今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挥手道: “……撤了他的官服官帽,即刻把他给我拉下去!好好审问此事。” 语毕,又转向晏侯爷道:“爱卿,皇后已与朕说了此事,放心,朕必会为他们兄妹做主的。” 闻言,还不等晏侯爷出列谢恩,变故便骤然发生。 只见带甲上殿的禁军刚走到庞秀清身边,正要给他除去官服官帽再将人拉下去,他竟猛地将身体攮到了禁军所持的红缨枪上,将身体刺了个对穿。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不单他自己成了血人,周围站着的官员也跟着遭了殃。而文臣们哪经得起这个,又想起几年前那学子撞柱的事,瞬间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 这还不算。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已经受了重伤的庞秀清竟牟足了力气,顶着那根红缨枪便往晏侯爷身上撞,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自喻。 不少人已是吓傻了,下意识便是往其他方向逃,原先十分安定的朝堂跟着变得混乱不堪,气的皇帝脸色越发铁青。 好在晏侯爷威武不改当年。 别说是重伤的庞秀清拿身上的红缨枪顶他,就算是好好的他持剑砍过来,晏侯爷都照样能接得住。因而只是飞踢一脚,庞秀清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起几米远落在了地上。 第71章 重力之下,红缨枪更深的穿过庞秀清的身体,伤口崩裂开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庞秀清嘴上仍旧磕磕绊绊喊着“晏家不忠”,眼神却因失血过多越发迷离,紧跟着,脸上带出一个灿若春花般的笑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与妹妹刚认识的小时候。 他还只是旁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东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稍微看不顺眼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唤去,每日过的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是妹妹从众多候选人里,一眼就选中了他。 虽只是随意一指,但他开心坏了,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不管是生气也好,是开心也罢,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她本就该如此,天生就该让人宠着护着。 而后,他成了她唯一的哥哥。 他感激这哥哥的身份,因为他终于能和小姑娘日日接触,能光明正大地护着宠着了。可后来,他也恨透了这个身份。 他看着她定婚,看着她有了心上人,他本打算就这样了,能看着她幸福就好,可没想到她会死。 湖水冰冷,将她温暖的身体泡的青白。她第一次这么乖顺的任由他抱着,可身体却发硬发冷,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浑身因失血渐渐变冷,庞秀清嗬嗬两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少女的模样,嘴里却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鲜血。 可惜了—— 可惜他出师未捷,还什么都没做成,便要功亏一篑了。 好在,好在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想到晏府里埋的暗桩,庞秀清吃力地笑了一声,他难道不清楚方才那行为有多蠢吗? 不过没关系。 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掉,总会有人记住的,总会有人记住这一日的。 到那时候,这些蠢笨的言语就会化作利剑,成为中伤晏家最好的武器了。 想着,庞秀清终于抵挡不住,他痴痴地望着头顶,缓缓合上了眼。 * 众臣怎么也想不到,庞秀清会以这样刚烈的方式惨死。 血污染了大片地板,不少人的官服上都溅到了,实在是晦气,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带下去审问而已。就算晏家再势大,事情终究是没做成,两个孩子也都好好的。便是再大的罪过,顶多就是丢了官判个流放,好歹命还是能保住的。 何至于此啊! 不少官员都唏嘘不已。 而皇帝也觉得晦气,他本就不喜这些朝臣动不动在他面前寻死,何况这庞秀清还是个罪人,跟之前那个学子还不一样。 因而,即便庞秀清死了,依旧下令剥了他的官身,将其贬为庶人,并不许庞家为起收敛尸骨。 庞家这会儿恨不得离庞秀清远远的。 本就只是过继来的孩子,没什么感情,如今又瞒着庞家犯下大罪,惹恼皇帝不说,这下子还彻底得罪了晏家。庞老大人恨不得赶紧跟这个嗣子撇清关系,让晏侯爷相信此事庞家并没有参与,只是庞秀清一人所为,因而听到皇帝这命令,他欢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拒绝。 特别是在嗣子死后,晏侯爷虽脸色不好,却也没再继续跟庞家计较,一副到此为止的意思,庞老大人几乎是喜极而泣了。 便任由禁军将尸体拖了出去,连看都没多看一眼,生怕受了牵连,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也是令人不胜唏嘘了。 不过—— 人就是这般奇怪。 庞秀清活着的时候,在场人只觉得他可恶,可真看着他就这样死了,一个个反倒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并时不时偷看晏侯爷一眼。 只是为了妹妹,不至于如此吧。 难不成那庞秀清说的是真的,这晏家真有什么逾越的地方,甚至有过不臣之心? 当然了,连皇帝都信任晏家,这些话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不过却像一颗刺,如同庞秀清所料那般,浅浅扎进了人们的心里。 而晏侯爷脸色不好,也是因为这个。 谁又愿意沾上一身腥呢。 早朝因此草草结束,心情不佳的晏侯爷甚至懒得理会华太师,抬脚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死对头不理会,苏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听到苏贺南从后头唤他的声音,晏侯爷停步略等了一会儿。 等他追上,两人寒暄了几句,苏贺南还问了几句庞家的事,不过此时晏侯爷实在没什么心情,便显得有些沉默。 谁料,却听到苏贺南状似无意地说道:“庞秀清能为了他妹妹铤而走险,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此蠢话,还如此简单的结果了自己?” 这也是令晏侯爷困惑的地方。 据他之前调查的,庞家人对那位庞小姐可以说是百般纵容,可这其中的佼佼者,却是庞秀清,几乎是百依百顺。 如此,他要报复也算有由头了。 可事情都失败了,他竟无一丝恼意,不想着继续找机会报复,竟直接死了? 第72章 如此草率,令他准备的许多后招都没用上。 实在是奇怪。 难不成他觉得,他胡乱说的那些只言片语,就能让皇帝因此怀疑晏家吗? 未免也太可笑了,不像是一朝之臣能干出来的事。 “看来侯爷也觉得奇怪。” 看出晏侯爷的困惑,原打算让林氏通过夫人外交提醒晏家的苏贺南,倒觉得现在是个很好地时机。 便道: “听夫人说,这庞秀清是通过收买您家的婆子,才在那日成功偷到两个孩子的。” “他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您府上的奴仆也能收买,今日这举动,又属实不正常。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您别觉得我多嘴,侯爷还是该把前庭后院都好好清理清理,莫要让闲杂人摸了进去。若不然,今日这愚蠢行为,很可能就会成为将来攻讦您的靶子。” 说实话。 这一刻,晏侯爷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他方才便有此种感受,只是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晏家经营到今日,他自觉掌控力还是有的,若是让外人安插探子到关键位置,岂不可笑。 可若不是这样,又解释不了今日的事。 “我就说有哪里不对,还是苏兄明查是非,竟一下想到关键点上。” 晏侯爷展颜笑笑,恭维道:“今日回去后,我必定严查此事,必不会让庞秀清得逞。” 那便好。 苏贺南心道。 面上却一副谦虚模样,与晏侯爷你来我往的互夸了几句,而后才像是突然想起唤住晏侯爷的原因一般,邀请他家夫人参与景阳侯府四日后的花宴。 第038章 “花宴?” 听到丈夫的话, 林氏捏着针线的手微微顿住。 她怎么不知道她要办花宴,还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四日后。 “咳咳。” 苏贺南有些讪讪的。 他这不是为了提醒晏家吗? 不然, 若晏侯爷没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以为庞秀清死了这事就了结了, 让那暗桩继续在晏家潜伏下去, 那晏家不还是会重复前世的结局, 反倒如了庞秀清的意了。 而晏家没了,下一个不就轮到他们了吗?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苏贺南给自己找补。 “左右这几日天气转暖了,我看园子里的花开的不错。这阵子来访的帖子这么多, 咱们却为了图清净, 通通都给拒了, 可这终究不是办法。索性就趁这次花宴都给见见, 也免得落人口舌。” 话音刚落,便见林氏赞同的点头,嘴里还道:“是该见见。” 是吧? 苏贺南有点小得意。瞧瞧, 他这随便找的小借口,没想到还挺应景的。 这作用不就来了吗? 却听林氏下一句便是: “前几日阿芸便跟我说了, 她想跟公主一样, 把自己的婚事早点定下,也免得再生什么波折。我想起上次赐婚的事就觉得后怕,要不是太后从中说和,人选一旦定下咱们就是想反悔都不行,那干脆就趁着这次花宴, 好好瞧瞧人吧。” “侯爷到时候在前院待客, 也给掌掌眼,看看那日来的才俊究竟怎么样, 若有合适的,就早点定下来,咱们阿芸今年可也不小了。” 若没发现薛家的真面目,按理今年都该成亲了。 苏贺南:? 没理会苏贺南那种即将嫁妹的酸涩心情,林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顿时帕子也不绣了,忙唤了管事妈妈进来。 府里主子们的春衣,针线房早早就做好了,还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倒是不必担心见客那日穿什么。 只苏若芸归家那日,大方地把大半首饰都送给了小糖糖,林氏拒绝不了,如今却有些担心她首饰够不够用,也想帮着补回去一些,便命婆子请了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银楼主事过来,商量着选什么花样,再多给苏若芸做几副头面。 而一听说是办花宴要用的,那主事顿时积极地不行。 没办法! 安平县主的热度可还没过呢! 她闭着眼都想象的到,帖子一旦发出去,侯府那日得有多热闹,怕是能参加的贵妇小姐们都要过来。 生意这不就来了嘛! 主事欢天喜地的拿着选定的样子回去了。 林氏也没闲着,当晚就跟家里人通了气,特别苏若芸也有所准备之后,她便着手开始写帖子,把能想到的比较靠谱的人家,都给邀请了一遍。 生怕这些人领会不到她办花宴的意思,第二日她还特意请了陈氏过来,跟她说了自己的意思。 “是该早点定下来。” 陈氏想到薛家的事还有些唏嘘,感慨道: “这京城里的才俊虽说多如牛毛,可真想找个家世、人品、年龄方方面面都合心意的,且难着呢。” “别看我们茗儿还小着,可私下里若有门当户对的,我已经开始属意起来了。芸丫头之前是不如意,可我瞅着她这运势已经起来了,定能很快找个如意郎君的。”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林氏笑眯眯的。 女人成婚便如第二次投胎,她也希望阿芸这次能顺顺利利的。 第73章 【一定可以的!】 【这次我一定会睁大眼好好看着!一旦有不如意的我就哭我就闹,姑姑那么疼我,我不喜欢的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保证能给她找个好男人!】 【噫,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小糖糖比一般婴儿发育的快些,如今已经会翻身了。 陈氏来的这日,天气暖和,日头也好。她身上穿的也不多,便一骨碌翻过去,再一骨碌翻回来,没一会儿头上都冒汗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 陈氏几日不见,可想死这个干女儿了,见状忙把苏糖抱在怀里,亲昵的逗了起来。 末了还道:“也让咱们的小糖儿掌掌眼,咱们小糖儿可是全京城最聪明的了,是不是呀乖宝?” 【必须的!】 苏小糖咿咿呀呀地和陈氏说着婴语。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一顿交流,各自都很兴奋,倒是把一旁的林氏笑的不行。 好在还有女儿在。 心里感慨着,林氏摸了摸苏小糖睡的尤为圆润的后脑勺,心中欣慰不已。 倒是不用担心她姑姑再次遇人不淑了。 * 陈氏回去当晚,便顺利地将苏家的口风带了出去。 一时间,大半个京城都沸腾了。 苏家要选女婿了!还是给安平县主! 这消息将许多人都给砸晕了。 特别是收到帖子的人家,家里或族中有合适男丁的,那都高兴坏了。 毕竟景阳侯府家世本就不一般,苏若芸虽退过婚,但人家在太后面前受宠啊,还是皇帝钦封的县主!那点小毛病算什么事啊,圣意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原本就要参加花宴的,顿时更加热情了,把家中够得上的适婚男儿都找了出来,就算苏家看不上眼,万一在客人里遇到合适的了呢,总归是美事一桩。有别的事打算推拒的,也赶忙将宴会放在了重中之重,至于原本要做的事,干脆就推后吧。 如此这般,连布行和银楼的生意都跟着翻了几番。 收到消息的林氏不免有些咋舌,赶忙将宴客的准备又提高了些,还特意找了府里的管事们训话,要他们务必将丫鬟小厮们约束好,那日该谨慎的地方也一定要谨慎。 给小姑办相亲的宴会,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要不然丢的可不止是景阳侯府的丑。 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花宴的日子便来了。 宴会前一个时辰,苏府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其中不乏高门贵族的车架,可却都老老实实排着队,毕竟这次苏家邀请的权贵可不止一两个,焉知没有比他们更横的? 好在林氏安排得当,又有管事提前便在外头招待,而宾客们一心想着今日的相亲,一时间倒是没出什么差子。 今日人多,陈氏和林家人也都来帮忙了。 男宾们被苏贺南等人引到了外院亭榭处,女宾宴客处则是在后花园里,这里不仅有假山有湖泊,为弥补早春花园里的单调,林氏还特意命管事将暖棚里的花卉搬了出来,其中不乏名贵花种,倒是将宴客处装扮的姹紫嫣红的。 来到的女宾看到了,自然不吝夸赞,都快夸出花来了。 而苏小糖既然打定主意要帮姑姑长眼,自然是全程粘着苏若芸的。 好在苏若芸也没经过这种场面,她上次定亲实在太快了,如今有小侄女陪着,倒是能免却一些尴尬。 于是,两人便如同连体人一般,不仅苏小糖看到了许多热闹,苏若芸也听到了不少八卦。 就比如—— 左都御史刘雄的夫人上来就夸她家的小儿子,说他学识渊博人品也好,还是正经科举出身,如今已入了翰林院,若是安稳走下去,将来那可是能入内阁做宰执的命,一旦嫁进去,以后就擎等着当诰命夫人吧。 总而言之,选他家绝对没错。 这话一出,小不点就忍不住哼哼了: 【宰执?还不等你家小儿子做宰执,就先被晏家连累下大狱了,我可不舍得姑姑吃苦!】 【还有啊,你家小儿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仅喜欢女人,他还喜欢男人啊,那个同窗不就是他的好基友吗?两人关系可好了,整天形影不离的,后头刘公子被晏家牵连,还是这个同窗一直不离不弃,四处打点周旋呢。不止如此啊,他还终身没有娶妻,始终为刘公子守身如玉,一直苦苦等待心上人回京呢……】 【这么好的感情,我姑姑掺和进去算什么,不行不行!】 林氏:??? 苏若芸:!!! 哦吼!! 苏若芸面上笑的温婉极了,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心里却如同个跳来跳去的猹,对刘公子和他那同窗的事好奇极了。 然后呢,然后呢? 他俩在一起了吗? 还有那个刘公子。 单单说了同窗没娶妻,那刘公子看来是娶了啊,那他到底是喜欢女人多一点,还是喜欢男人多一点,当他妻子岂不是很委屈? 苏若芸心里猫抓一样痒。 然鹅—— 刘夫人虽说很看好苏若芸,可还是自持身份的,夸了小儿子一通之后,也没指望人家在大庭广众下给什么回应,很快便被相熟的夫人拉着进去了。 第74章 而苏糖的八卦音也就此终结。 苏若芸:“……” 这就不地道了啊! 吃瓜只能吃一半,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好在,很快刑部尚书卫准的夫人也进来了,拉着林氏姑嫂便是一阵亲热的寒暄。嘴巴也跟抹了蜜一样,不重样的夸赞苏若芸,饶是姑嫂二人见惯了各种场面,也都被拍的熨帖极了。 末了,又提起她娘家侄子: “别看他小了一岁,可小了也有小了的好啊。” “他是我哥哥的独子,以后是要继承伯府爵位的,我大嫂去的又早,哪家的姑娘嫁进去,那直接就是当家夫人,说起话来那可是这个。” 说着,卫夫人还比了个大拇指,以显示以后的侄儿媳妇地位之高。 还别说,卫夫人的这个侄子,近来还真出现在了林氏的候选名单上。 人她是见过的,家世好,样貌也不错,品行也是难得的端正,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纨绔气,算是比较上乘的佳婿人选了。 可惜了—— 闺女接下来的一番话,却直接给她泼了盆冷水。 第039章 【噫!】 【是没有正经婆婆, 可这位王公子上头,足足有七个嫡出姐姐,比正经婆婆还能耍威风呢!而且啊, 人家家里是有爵位要继承的, 必须得生嫡子!不生不行!记得上辈子仿佛是孙家三小姐嫁进去的, 很不幸, 她跟她婆婆一个遭遇, 婚后连着两胎都是女儿,那传出来的话难听的哟……】 【不止啊,这位王公子不仅年轻有为, 还是个多情的种子。人家出了名的对妻子怜香惜玉, 还帮着怼过几次亲姐姐, 可对其他女子也是一样啊。】 【今儿个救风尘, 明儿个给卖身葬父的女子赎身,那同情心简直是泛滥成灾……后院里红袖添香的丫鬟也是一抓一大把……啧啧……】 苏若芸:!!!! 亲娘啊! 虽说苏家没有婆媳矛盾,可外头那些婆媳传言, 她跟大公主可听了不止一回,每每都觉得三观被刷新了, 而王家竟然足足有七个! 好吓人。 而且, 还要一直生孩子,直到生出嫡子为止,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至于那什么红袖添香的,反倒没那么恐怖了,不过苏若芸心里已经将这人咔嚓了, 这可比刘公子还要不如呀。至少未来刘夫人不管有没有得到爱, 至少得到尊重了啊。 王家这算什么。 想着,苏若芸甚至惊的不顾礼节, 私下里偷偷扯了扯林氏的袖子。 而林氏的内心又何尝平静呢。 亏的她还考虑过这人,真是想想都觉得晦气。 只是王家那几个女儿年龄都不算小了,打听的时候又只顾探询王家子的情况,竟是没注意几个大姑子的性格。而且,林氏记得,已故王夫人死的时候年龄便不算大,看来就是生孩子太多伤身了,也是个命苦的人。 这般想着,她连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些,虽还是如常跟卫夫人对话,兴致却大不如前。 好在这细微的变化,卫夫人并未察觉出来。又寒暄了几句,她便也拉着女儿进去了。 而在这之后,陆续又有不少夫人进来,拉着姑嫂俩就是一阵甜言蜜语。 姑嫂俩应付的迎刃有余。 怀里的苏小糖也尽职尽责,每看到一位,知道对方推荐的是什么人,思索一番之后,很快就能从记忆里扒拉出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私来。 对此。 林氏:…… 苏若芸:!!!! 姑嫂俩也算是开了眼了。 都说高门大户内宅隐私多,只是苏家人口简单,往常还真是不怎么觉得,今日才算是知道,老话诚不欺我。 也幸好有这个小家伙在。 要不然,那些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谁能想到后头竟会有那般不堪的模样,若真把苏若芸嫁进去了,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进到另一个火坑了吗? 而除此之外,苏若芸也比较好奇,小侄女前头三辈子,究竟吃了多少瓜,竟然清楚这么多隐私。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然了,也不全然都是差劲的。 林氏的小本本上就记下了不少家风清正,本人人品也相当贵重的人家,虽说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称不上十全十美,可总算让林氏心里安稳了些。 还好还好。 差点以为这届都要废了呢。 然而—— 就在姑嫂俩因为这接二连三的精神冲击,对今日的相亲宴不抱希望的时候,怀里的苏小糖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后就高兴道: 【居然是孟夫人,她怎么出来了,难道今日孟大人也来了么?】 【选夫选夫,我竟然把孟大人给忘了。】 【这才是最该给我做姑父的人啊。】 林氏:??? 苏若芸:??? 两人顺着苏小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妇人,带着丫鬟出现在几步之外。 见姑嫂俩看过去,她那张严肃古板的脸上,甚至还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因不习惯如此做,显得有些生硬。 正是南康孟家的大房夫人,俞氏。 而见到她过来,周围不少人也都露出惊讶神色。空气里安静了一瞬,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窃窃私语: 第75章 “竟然是俞氏,她怎么舍得出来了?难道也是看上了安平县主,只是不知给她哪个儿子求娶的。” “约莫是大儿子吧。听说他那小儿子,已经议好未婚妻了,是他先生的女儿。不过说起来,孟夫人确实有些本事,旁人养出一个进士都算了得了,她却是一门双星,一个探花一个传胪,连圣上都赞过的。” “可惜就是太独了,不过她那个处境,也怪不了她。” 有人褒赞,有人叹息。 可在场众人却都知道,这些人唏嘘的原因是什么。 实在是孟家上一辈的境况有些复杂。 孟家诗书传家,孟父当年也同样颇有文采,年仅十七便中了进士。 只可惜,在孟夫人将要嫁进孟家前夕,孟父出了意外,孟夫人守了望门寡。 她娘家不是什么疼女儿的人家,孟家她公公这一辈,两兄弟又各自只有一个儿子,独子不可过继,便打起了兼祧的主意。 所谓兼祧,即一子顶两门。便是让孟父的堂弟同时娶两位妻子,一妻为大房正妻,一妻为二房正妻。而孟夫人所生的孩子,虽是孟父堂弟的血脉,名义上却是孟父的儿子,继承大房的宗祧。 两家的决定由不得孟夫人拒绝,好在她还算幸运,嫁进来不到半年便怀了孕,等到瓜熟蒂落,还生下了双胞胎儿子。 到此,算是皆大欢喜。 而孟夫人也有子万事足,从此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仅跟公爹表明了态度,不再同二房来往,在两个儿子进学之后,还更加严苛地要求起了自己,生怕自己的复杂身份,给两个儿子招来不好的议论。 像宴会这种东西,她是一概不会参加的,也难怪在场人会如此稀奇。 可再怎么稀奇,倒是没人说不好听的话,实在是孟夫人为人正派,便是再苛刻的人,都指摘不出什么。 不过—— 哪怕女儿话里话外,对那位孟大人极为推崇,林氏也很敬佩孟夫人的为人,却不觉得孟家是什么好去处。 一是家境复杂,孟家底蕴足,可规矩也多,只从兼祧这事便能看出一二来。 如今可没什么守寡的习气,孟家当年的做法,实在太迂腐了些,几乎毁了孟夫人一辈子。 二是选婆婆最忌讳寡母,特别是孟夫人这种,日子过的这么苦的。 她会不会把儿子当作唯一依靠,会不会对外人大度,对儿媳却苛刻? 涉及苏若芸的终身幸福,况且,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林氏可不想赌。 正想着,孟夫人已走上前来,规矩见了个礼。 目光触及苏若芸时,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温柔。她说话慢条斯理的,即便不像之前那些人那般,上来就是甜言蜜语,仍旧听得人如沐春风。 说了会儿家常,孟夫人才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我已接受元娘子的邀请,不日便要去博阳书院教琴,今后怕是没多少时间留在京城了。” 林氏:??? 苏若芸:??? 博阳书院,便是先皇后兄长赵相公所创立的书院。 除了招收男学子,隔了一座山头,还由赵相公的妻子元娘子创立了女学。 因教习的名声响亮,送过去读书的闺秀有不少,如今京城不少大族的夫人都出自那里。因着教养出来的女子确实更加□□知礼,颇受大族青睐,近些年名声也越传越广。 若不是进宫当伴读,当年苏若芸怕是也进了哪里。 而孟夫人竟能被邀请进去当教习,可见她这琴艺确实非同一般,不过,又跟今日的花宴有什么关系? 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有些诧异,倒是苏小糖激动道: 【啊!要见证历史了,未来如雷贯耳的琴娘子孟夫人,终于要彻底舍弃过去,专心追寻自我了!】 【真好!】 【不过,她说这话是想帮孟大人争取姑姑,所以暗示自己不会当恶婆婆吧?不止如此,我记得就是这几天吧,孟夫人还会大爆发一次,想在走之前彻底帮两个儿子甩掉不知足的孟家二房,还有迂腐的老爷子,从此以后互相扶持平步青云,再也没人能掣肘他们。】 【真的是慈母啊!也是个非常智慧的女人,可惜生错了家庭,哎!】 说着,苏小糖叹息一声。 她是真的可惜。 若是孟夫人生在一个疼女儿的家庭,又怎会遭遇这二十年来所遭受的一切。她几乎把自己活成了活死人,是两个孩子给她带来了希望,也是两个孩子的一番话,令她不再顾虑重重,终于决定在这个年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好在,这一切并不算晚。 苏糖想想前几世知道的,孟夫人后来的卓绝事迹,由衷希望她今后能一帆风顺。 而听了苏糖的话,姑嫂二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孟夫人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苏若芸脸有些热。 她跟孟大人其实是见过的。 孟大人是皇子教习,就在公主们读书的书院隔壁。而孟大人虽不是她的老师,也只比她大了四五岁,可因他教授皇子,总觉得好像差了一辈儿,因而即便是遇上,也是点头既过,根本没什么交流。 第76章 可,孟家又怎会在今日上门,总不会是孟夫人看上了她吧。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贤名。 所以……其实是孟大人? 想到这里,苏若芸微微有些无措。 俊秀又有才华的少年教习,又怎么可能无人注意呢,她和大公主当年便在被窝里讨论过这人,只是那时年龄还小,后头又有了薛家,便也不了了之。 可没想到…… 就在苏若芸满目纠结的时候,一旁的林氏听了女儿的话,却是双眼微微发亮。 第040章 她刚刚所担心的问题, 竟然全部解决了。 先不说孟夫人为人如何,只她今后要长居在外,恐怕也没时间搭理小两口的事情了。 还有孟家…… 孟夫人竟要将两个儿子与孟家切割, 那便是不受族里管束的意思了, 那她所担心的族规森严的事, 也就不存在了啊。 林氏:!!!! 林氏激动不已。 面上却保持不动, 拉住孟夫人的手道:“离京, 怎的这么突然?我记得您家两个儿子都未成亲,就这么走了,您也放心的下。” “是放心不下, 好在小儿子得他先生青眼, 已将女儿许配给他, 今后有了一家子, 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就是大儿子……” 说着,孟夫人叹声气,声音放小了些。 “早两年就心有所属, 可惜他让我教坏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肯说, 可不说谁又能知道你的心意呢。最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跟旁人定亲, 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说的是谁,不言自喻。 林氏看了苏若芸一眼,便见她头微微垂着,耳朵却彻底红了。 得嘞。 一手养大的姑娘什么样,林氏比谁都清楚, 看来这二人也是有一番纠葛的。 那她还担心个什么。 “您这话说的, 倒让我脸红了。” 林氏笑容更真切几分,却没理会心上人的说法, 只是道: “要说您不会教孩子,满京城再找不出会教的了。若我家那几个小子,能有您大儿子这般优秀,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没错没错。】 林氏话音刚落,一旁的苏糖也立马点头应和。 【学识渊博,为人也正派,还是今后最年轻的太子太傅,便是皇帝都对他信任有加,临死前还特意嘱咐三皇子,有事多听太傅意见呢。】 【哎,后头景阳侯府出事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替苏家说话。不单单是为了姑姑,也是为了正义,这确实是位正直的好官。】 【可惜了,就三皇子那小肚鸡肠的样,也不知道孟大人后来怎么样了,他当时可给男主造成了不小的阻力,让朝堂上的不少官员都怀疑苏家谋反的真实性,也不知有没有被记恨。】 闻言。 林氏:!!!! 不仅人有本事,能凭借自己就坐到那样的高位,关键还一身正气,能在那样艰难的时刻为苏家出头。 更满意了好不好。 当然了—— 再怎么满意,女方的矜持可不能丢。 因而,除了态度热情了一些,林氏脸上仍旧淡淡的,更没有当场给出什么回应。 对此,孟夫人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 又寒暄两句后,孟夫人便点点头,由丫鬟引着往里头走了。 倒是苏小糖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着急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娘不会没看上吧。】 【为孟大人点根蜡……所以这辈子,孟大人又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虽然这种不长嘴的人,确实需要给点教训,但是他都孤寡几辈子了,要惩罚也够了吧。】 【而且,孟夫人这个婆婆真的不错,从不插手两个儿子的事情。还有她家那个二儿媳,也是知书达理,后头薛家的事爆发出来,她去探望安慰姑姑不说,还在宴会上当众维护姑姑,指责那个渣男毫无良心,指责那个白眼狼枉为人子……虽说这一切可能是受孟大人影响,但如果不是本性善良的话,又怎么会做到这一步呢。】 【这么好的婆婆和妯娌,嫁进去真的很不错呢。何况孟家兄弟俩也是真的有本事,后来一个官居一品一个官居三品,三品那个还是为了给哥哥让位,特意止步的……入股真的不亏啊!】 苏糖这话一出。 本还有些害羞的苏若芸,不免抬起头,心头也有些震撼。 孤独终老……他竟是三辈子未曾婚娶吗? 为了她? 她,她竟也值得一个男子为她如此吗? 苏若芸愣了好久,不免有些怀疑,甚至觉得是不是又跟之前一样,小侄女信息有误差,误解了孟大人的意思? 不得不说,经历过薛家的事,她的自信心大打折扣,也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也能令人做到这一步了。 在苏若芸发怔的时候,林氏却眉头一舒,只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她没那么多患得患失,只是决定回头详细查查。 第77章 若是情况属实,那这确实是个好人选。苏家也没必要顾忌那么多,该定下来的,就可以早点定下来了。 因着这个认知,林氏整个人轻松不少。 以至于之后再来人,林氏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还让许多宾客产生错觉,苏夫人是不是看上自家了,瞧瞧那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 瞧没瞧上别家不知道,倒是苏贺南这头收到消息了。 孟鹤龄。 同朝为官,孟家兄弟打马游街那年,还那般风光,状元都没他们兄弟出风头。再者,孟鹤龄又很快便从翰林院酌选进司经局,成为皇子的授业恩师,如此人才,苏贺南自然是有印象的。 只不过—— 以同僚的眼光看,他自然是欣赏为主的,可一旦这人要做自己的妹夫了,那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席上,苏贺南以一种十分苛刻的标准,重新审视这位年轻有为的孟大人: 身形是瘦削了点,可身高很足,长得也白俊秀气。那件月白色的锦服穿在他身上,颇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额,勉勉强强。 宴上众人吟诗作画,谈论古今,无有他回答不上的,可见知识之渊博。想出题考校一番的,发现自己那点皮毛,好像根本考不住人家。 ——额,略过略过。 因是相亲宴,一众年轻人来之前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文斗让孟鹤龄拔得头筹之后,众人不免有些挫败,好在还有武斗。 而对这白面书生而言,这方面定然是他的盲区。 可没想到,竟连这个他也擅长。 孟鹤龄还很谦虚:“家母担心我兄弟二人身体,当年特意请了武师傅来府教导,因而也略知一二。” 众人:??? 你管这叫略知一二? 几位武侯家的公子都让你压着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你这未免也太谦虚了。 众人嘀嘀咕咕,而坐在上首的苏贺南却有些满意。 虽说对这小子仍旧是看不顺眼,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这群人里的佼佼者,难得的是夫人那边也对他很满意。 因而,苏贺南也很快便跟林氏一样,对这小子上了心。 在几场玩似的比试之后,苏贺南不免将人叫到近前来。 身为同僚,他说话还算客气,可问的问题却直击要害,虽没有小女儿在旁八卦,可孟家兼祧的事他早有耳闻,不免多问了几句。 孟鹤龄早等着这一刻,哪怕苏贺南颇有些咄咄逼人,他也不以为杵,而是桩桩件件都真诚作答,并把家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听到婚后两兄弟便分产不分家,共同在京城经营,彻底跟孟家老宅的人割裂开来。关键,孟夫人也自有志向,不欲再待在后宅…… 苏贺南眼睛亮了。 * “夫人怎会想到孟家了?” 等晚上宴会散了,苏若芸也回房休息了,苏贺南终于忍不住,跟妻子提起了孟鹤龄席上的表现。 “确实是个人才,能文能武,颇有些急智,做事也极有条理。也不知孟夫人是怎么教的,若是咱们儿子能同他一样,那这侯府交到他手上,我今后也能安心了。” 要么说是夫妻呢。 这一刻,两人竟有了同样的想法。 林氏扑哧一笑,忙将席上的事情说了,还不忘将那些八卦分享给丈夫。 而苏贺南在乐过一阵之后,不免有些恼怒:“这些人安的什么心,自家人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就这歪瓜裂枣的,也好意思跑过来结亲?” 他可还没忘记薛敬的事呢。 居然又冒出这样的人,真是越想越气。 “谁家说亲不是挑好了说,你跟他们置什么气。” 林氏颇有些好笑,拍了丈夫一下,才说起正事: “你回头好好打听一下,若果真如咱们女儿说的那样,那这孟大人倒确实是个良人。回头我再探探阿芸的口风,若是满意的话,倒是可以定下来了。” 至于这样会不会太急? 第一段订婚倒是没急,不还是那样的结果? 所以跟急不急的没关系,重要的还是分人。 而事实上。 有人比他们还急。 之前刚跟薛家退婚时,苏家不是没人上门来说亲过,只是最开始都是一些不靠谱的人家,竟觉得苏若芸退过婚便掉了几阶,只能往下找一样,气的苏贺南将人撵了出去,并扬言苏家舍不得苏若芸,谁家也不许。 这话传开的时候,孟鹤龄吸取之前被薛敬捷足先登的教训,早早就跟母亲袒露了心事。母子俩商量好,正准备托人上门说和,谁知就遇到这种情况。 只得无奈作罢。 哪想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赏花宴就像是一个信号,而这一次孟鹤龄再也等不及,也不做锯嘴葫芦了,干脆就和母亲一同,亲身上阵了。 没想到,竟还真的有意外收获。 母子俩都是聪明人,林氏的态度转变虽隐晦了些,可孟夫人却也看懂了。至于孟鹤龄,那就更明显了,苏贺南都直接问到他头上了。 第78章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错过这一次,孟鹤龄相信,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于是,待回家商量了之后,母子俩终于拜托了上次想托却没来得及托的荣氏,上门表达了想求娶的意思。 这迅捷的速度。 苏家虽有些惊讶,倒是没直接拒绝,而是先表明了苏若芸的要求。 ——她要先跟孟鹤龄见一面。 第041章 本朝民风开放, 对于女子的约束没有那么多。但是孤男寡女单独见面,说出去终究不雅,于是到了约定见面这一天, 景阳侯府便提前在南苑水榭处布置了一处会客场所。 这里四处开放, 发生什么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又三面环水, 不至于令人听到谈话内容。 倒是能堵住旁人的嘴。 除此之外, 吃瓜能手苏小糖也忍不住掺和了一脚。 没办法。 花宴的时候看娘亲的脸色,她还以为这事黄了呢,以至于这两日想起姑姑和孟大人, 苏糖便忍不住觉得可惜。 可惜孟大人今生又要孤寡收场, 更可惜侯府和姑姑失去了一个最佳的女婿人选。 却没想到, 事情竟会峰回路转。 荣氏上门那天, 苏糖也是在场的。 见母亲并没有拒绝,甚至听到孟家已与老宅彻底分开时,更是面带满意之色, 而姑姑虽没有当场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啊, 顿时就清楚事情有门。 苏糖:!!!!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那一刻, 苏糖忍不住在榻上手舞足蹈,心里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谁懂啊! 她磕的cp竟然成真了! 这一刻,苏小糖的吃瓜之魂也再次燃起。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穿越到那一天,想跟着姑姑一起围观现场。 毕竟,再没有比当场吃瓜更爽的事情了! 林氏:“……” 荣氏见苏家小女儿乐的开怀大笑, 连上排牙龈上小米粒大小的小牙齿都露出来了, 不免心里乐滋滋的,跟林氏道:“您家这位小女儿倒是个好性子, 瞧瞧,也为她姑姑的事高兴呢。” 林氏面上笑着附和,心里却忍不住擦汗。 也幸亏只有自家人能听到,要不然真是丢死人了。女儿这哪是高兴啊,分明是想看热闹了。 好在苏若芸并不在意小侄女想吃瓜这件事。 甚至,要不是因为她爱吃瓜,又哪来那些提醒,哪来苏若芸这辈子甩脱渣男走向新生的好日子呢。 她也决定满足小侄女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心愿。 于是—— 到了见面那日,被允准与苏若芸见一面的孟鹤龄,满腹的紧张与忐忑都在与水榭入口的小女婴对视的瞬间化为乌有。 孟鹤龄:“……” 咳咳,这是什么情况? “孟大人。” 听到动静的苏若芸从屏风后走出来,冲着孟鹤龄福了福身,总算将他从怔忡中拉回神,将注意力转到了苏若芸身上。 而后,那视线就有些移不开了。 【嘿嘿嘿。】 【嘿嘿嘿。】 旁人听不到,可苏若芸却能清楚听到小侄女那略显猥琐的笑声,被孟鹤龄盯着的一张脸不免有些发热,忍不住侧了侧身子。 这也将孟鹤龄从呆滞中惊醒。 而后,他整个人就如同被烫到了一般,不仅一张脸红成了虾子,更是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还慌忙作揖冲苏若芸道歉道: “是在下唐突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县主莫怪。” 【哟哟哟。】 【还县主呐。】 而苏小糖看着这一对尴尬到手足无措的小男女,只觉得今天这一趟真是没白来,也太好玩了! 她只恨这会儿不能嗑瓜子。 甚至,以为没人能听到,她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怪笑。 并吐槽道: 【你这么讲礼貌,你怎么不去礼部当尚书呐?怪不得你追不到妻,人家薛敬虽说是渣男,好歹嘴甜会哄人啊。】 【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娶到人啊!我的孟大人。】 【真是愁死人了。】 闻言。 苏若芸:“……” 她就不该不信邪,老老实实听嫂子的话多好。 这才刚见上面呢,两人话才说了一句,小屁孩儿反倒吐槽上一箩筐了。 而之后的情况,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每每说个什么话题,小丫头总能打趣一二,孟鹤龄听不着倒是没什么,可她不一样啊,脸上的绯色自始至终就没下去过,若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两人聊了什么不该聊的事情呢。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两人讨论到对婚姻的看法,总算缓解了。 或者可以说,是苏若芸不在意了。 实在是孟鹤龄话中的诚意,太能打动人了。 末了,他甚至还敞开了道: “孟某到今日,所接触女子不多,可一个个的,却眼见着各有各的苦。我母亲便是一个典型,如今人人都夸她苦尽甘来,今后就是享福的命,可这些年来,她是如何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我却看的清清楚楚。” 第79章 “所以,我倒是希望我今后的妻子,不必贤惠,也不必有美名,更不要吃什么苦,只需要做她自己即可。” “……侯府的家风,孟某早有耳闻,也羡慕侯爷与侯夫人鹣鲽情深,想必县主身在其中,必定也受到影响……今日孟某便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而来,愿以往后余生为聘,求娶苏氏女与我为妻,今后必定珍之重之……” 一番话下来,不单苏若芸受到触动,就连怪声怪气的苏小糖也停止了玩笑,发出一阵感叹: 【不愧是纯爱杀手。】 【即便早知道孟大人的为人,听了这番话还是很感动。】 【说起来,那些人夸得没错,孟家兄弟确实被孟夫人教的很好。上辈子不止孟大人一生未娶,没有背负着心上人随意找个姑娘娶进来糟践,孟二也体贴了妻子一辈子,当真没把他们母亲受的苦,再让后来人承受一遍。】 像是为了印证苏糖所说。 在苏若芸兀自感动的时候,孟鹤龄从袖中翻了翻,很快便翻出一封信件,递给了苏若芸。 苏糖:??? 什么? 是什么? 她如今还不能坐着,躺着的视角是完全看不到信封上的字的,偏偏苏若芸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让小侄女一睹为快的意思。 这可把苏糖给急坏了。 她只得使出吃奶的劲儿,试图让自己坐起来,眼看着为了吃到第一手瓜,就要创造医术奇迹了,却听苏若芸诧异道:“和离书?” 【啥?】 【和离书?什么鬼?】 饶是苏糖见多识广,都有些惊住了。 苏若芸更是懵。 她已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了,确实是一封和离书,落款还是孟鹤龄的名字。 只不过,与其说是和离书,不如说是自罪书。 上头桩桩件件写的,都是孟鹤龄自己的不好,并允诺苏若芸自行和离,嫁妆和孟鹤龄一房的资产也全部归她,不允许孟家有什么异议。 苏若芸:!!!! 【!!!】 【哇哦!!】 要不是涉及自己,要不是当事人还在面前站着,苏若芸此时也很想跟小侄女一样,发出一阵激动的哇哦声。 没办法! 这东西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这就相当于一份隐形的保障,今后二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发生矛盾,苏若芸都可以选择是否和离,而且,不用承担责任不说,还能分走孟鹤龄全部的资产。 试问整个京城,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几乎是纵容了! “没错。” 孟鹤龄却很淡定,并不觉得这是多了不得的事,点头道:“我已与母亲阐明此事,母亲也十分支持。” 苏若芸:“!!!” 虽然这样想不吉利但是……能够自行选择是否和离,且整个婆家都支持,这对于她这样恐惧婚姻的女子而言,确实十分吸引人。 更何况,孟鹤龄这个人,本身就足够优秀与真诚。 这一刻,苏若芸也再无迟疑。 若将这样的夫婿放走了,用小侄女的话说,那才真叫她的损失呢。 于是,在苏糖的尖叫声中,苏若芸敛袖福了福身,道: “郎君如此珍重,小女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近日便在家中扫榻相迎,盼着贵府的好消息了。” 这边是允婚的意思了。 * 且不说孟鹤龄如何激动了,据丫鬟汇报,出府那一路连打了几次趔趄,要不是小厮扶着,恐怕都要激动到摔倒。 就说苏贺南夫妇那边。 从苏若芸手里接过那封和离信,并听她说了事情原委后,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尽管,已经从女儿这几日的念叨当中,明白了孟鹤龄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几世又是如何对待苏若芸的,可听到和看到,却完全是两码事。 就连心里颇为不忿的苏贺南,此时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试问,就是他自己,怕是也做不到这一步。 “这孟家小子,确实是不错。” 末了,他感叹了一句。 而与妻子对视一眼后,两人也很快达成共识,与孟家这门亲事,稳了。 孟鹤龄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眼见后日就是个吉日,立刻便请了中人上门,这次也不烦二主,还是请的荣氏。 别看孟家好似孤儿寡母的,可孟家却是有底蕴的人家,当初孟夫人分到手的亡夫的财产便有不少,加上她自己经营有方,二十年来早已翻了数倍,如今在京城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前些日子二儿子定亲时,聘礼已经很丰厚了,孟鹤龄又是长子嫡孙,那标准自然是要再往上抬抬。 于是,荣氏上门这日,那成抬的聘礼着实让人看花了眼。 乖乖! 不知道的,还当是在搬家呢。 这也太多了! 林氏的心情就别提了。 虽说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太明显,毕竟女方的矜持还要有的,但自家小姑子能受人重视,林氏心里高兴不说,也觉得非常有面子。 第80章 没看那些打听苏孟两家亲事情况的人,看到这聘礼都不吱声了吗? 再想想年前那些不好的流言,林氏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而除了夫妻俩,要说整个京城对小姑姑定亲这事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景文了。 第042章 没办法, 小姑父的名头太响亮了。 巧合的是,当年孟家兄弟读书的时候,也曾在聚贤书院求学过, 说起来, 孟鹤龄还算是苏景文的师兄。 也因此, 这几日苏孟两家议亲的事传出来后, 苏景文身边可就热闹了。 “苏兄, 那位孟大人果真在与你家议亲?” “那你可真是有福了!这位孟师兄当年在咱们书院可是名人,有他在的地方,这魁首就没让旁人拿过……别看教咱们的老夫子严肃的很, 碰上孟师兄, 笑的跟朵花似的, 满意的不得了。” “那不是很正常, 谁让孟师兄有真才实学!上届他虽是被点为探花,可却不是因为他学识能力比不上前两位,而是圣上看他年轻有为, 生得又俊秀,生生按在探花位置上的, 还说什么‘只有爱卿方能配得上探花之名’……只看他如此年轻就能教授皇子, 就知道圣上对他有多满意了。” “皇子的老师啊!景文兄,我可真羡慕你,以后就能有孟探花亲自指导了!若是能拿到什么独家经解,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同窗啊!” …… 同窗们羡慕的有之,恭维的有之。 不管这艳羡是真是假, 都让苏景文在学堂里出了一把风头。而苏景文只要一想到, 他之后能得到上届探花的亲自指点,哪怕只是几句话, 几个字呢,也觉得心头火热。 尤其,还是在春闱即将来临的当口。 “高兄这说的什么话。” 想着,苏景文面上却很稳得住,笑笑道: “咱们同窗几年,你们有好事总会带上我,我若是得了好东西,又怎会忘了你们。” 这话一出,同窗们自然高兴。 聚贤书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些同窗大多出身名门,多代的积累,家中藏书不少,未必真缺那一点好东西,可有人这样承诺了,哪怕用不上心里也觉得高兴。 “那就等你好消息了。” “不愧是景文兄,确实大气。” …… 这边氛围热烈。 不过很快,随着一阵桌椅挪动的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尖锐又刺耳,倒是让许多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热闹的声响也跟着被打断。 等循声看去,见是李思成闹出的动静,众人既觉得无语,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可真是晦气! 一众学子心内不愉,可又做不出当面嚼舌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只得暗探一声倒霉,挥袖从原地离开了。 而没了遮挡,苏景文自然也看到了李思成阴沉的脸色。 不过他没搭理,只将他视作空气。 没办法,自从两人撕破脸,这种事便时有发生。 虽有苏景文刻意纵容的成分在,可一个大男人能斤斤计较到这种程度,还只会使些后宅妇人斗气使小性的手段,也着实令苏景文叹为观止。 就这种人,要不是上辈子用了下作手段,又怎会让他得逞害了侯府。 而被这种人害,苏景文都觉得丢人! 当初父亲教他的那番话,虽让他下定决心要把李思成彻底打压下去,再没有害自家的可能。可最开始的时候,苏景文并没打算用太激进的手段。 毕竟,摊上张氏那样的母亲,李思成本人也挺惨的。 奈何他自己脑子有泡啊。 在苏景文私下里与他解释一番,他母亲所做的事苏家并不知情,苏景文也和他一样,都是那次事件受害者的时候,让李思成不要再对苏家有偏见。李思成不仅不觉得是张氏的错,反而将张氏被赶到家庙、至今无法回府的事全怪在苏家头上。 觉得苏家小气,觉得苏家以势欺人。 苏景文:“……” 不是??? 苏家是你爹啊活该惯着你,苏家错就错在没把你也塞到家庙里去。 果然,人与狗是不能交流的。 是他想错了,他真不该不听苏爹的话。 这般,苏景文也不跟他来软的了,索性当着同窗的面撕破了脸,要他归还借走的那些文章字帖,一张纸都不能少,也让张氏的居心过了明路。 在座家里就没有简单的,见状不免心惊。张氏自己的意图是一方面,那李思成又是什么意思,刻意模仿同窗的笔迹,他这是想干什么? 一时间,众人看待他的目光都变得异样了起来,自是不敢再与他来往,也将这件事彻底刻在了心里。 到此,算是彻底绝了李思成想要靠笔迹害他的可能。 可也因此让李思成记恨上了他。 不过没所谓,苏景文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他正愁没有理由对李思成下手,如果他能提供些思路的话,那苏景文巴不得。 他必定奉陪到底。 * 苏孟两家的亲事定下来没多久,宫里也有赏赐下来。 为了显示对苏若芸的看重,太后不仅自己有赏,还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 于是,皇帝跟着赐了金银,皇后也赏下首饰头面,还祝福了几句。这在一众贵女里面可是头一份,给足了苏若芸体面。 第81章 苏家自然是感激的。 又有大公主的婚事在前头挡着,因而,听闻太后也在为驸马人选发愁的时候,林氏也没闲着,将前阵子广选女婿时记录的小本本,令苏若芸誊抄了一份带到宫里。 都是一些靠谱的人家,身份也配得上,算是一个参考。 大公主如何感慨且不说。 只说苏府这边,还真让苏景文如了愿。 孟鹤龄这一对之前耽误过,年龄都不算小了,很多同龄的孩子都有了,双方又都满意,三书六礼便走的很快。如今已经请过日期,今年十二月十六意头就极好,还能赶在孟二前头半年成婚,算是个不错的时间。 商量过后,双方都很乐意,就直接定下了。 到此,孟鹤龄算是正式成了苏家的姑爷,这桩婚事又是他主动求来的,自然少不了献殷勤。 可他又不好总去找苏若芸,虽说本朝民风开放,没了男女大防这个顾虑,可苏贺南就在一旁盯着呢,他怎么敢多做什么! 于是,苏景文就成了他献殷勤的对象。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 苏景文正巴不得呢,早就想向这位崇拜对象讨教一些学问了。又赶上春闱在即,距离入场也没几天了,而孟鹤龄虽是打着献殷勤的主意,可为人却极是负责,几乎一手承包了苏景文的考前事宜。 从经典语句解析,到策论安排,再到往年真题,以及出题人的爱好、偏向…… 苏景文平日里学问不错的,往常听先生上课时,也算是比较认真的了,可听了这位前探花的教导,仍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句居然能这样解析; 策论还能这样排布; 还有这回主考人的喜好…… 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便受益匪浅,也怪不得圣人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呢,那些同窗可真没夸错。 男孩子的友情本就来的快,何况苏景文对这位孟大探花还是打心眼里敬重,于是没两天,苏景文就成了家里除了苏小糖之外,第一个叛变的人,直接“小姑父小姑父”的喊上了。 “爹,小姑父可真了不得,他也就比我大了六七岁,竟然涉猎这么广,在春闱之前,还去外头游历了两年,踏足了大半个河山,见识可比我多多了,枉我还是侯府世子,可真是羞愧!” 小姑父,小姑父! 这一声声的,听得苏贺南脑壳疼,恨不得给这臭小子来两下子; “姑姑,你也得多读书啊,不然小姑父那么博学的人,身边跟个学识不高的你,你不羞愧吗?不脸红吗?” 呵呵。 苏若芸对孟鹤龄并无不满,可听着这番胳膊肘往外拐的言论,也不免直翻白眼。 她可是跟着皇室读书的人,哪里学识不高了,臭小子还叫什么小姑父,干脆叫他叔叔叫我婶婶算了,你俩才是一头的。 也就林氏不嫌儿子在自家人面前说话埋汰了。 如今她是丈母娘心态,对孟鹤龄那是越看越顺眼。 瞧瞧,不止学识好,能辅导儿子进学,还隔三差五的往内院送礼物。虽说打的是几个孩子的名义,可那脂粉啊、珠花啊什么的,几个男孩子总用不上吧。 为谁送的,不言自喻。 而能有这份心,本身就很难得了,至少之前的薛敬就没这份细腻的心思。 她也劝苏贺南,多想开点,别老是在新女婿面前摆脸色。 孟鹤龄是为人宽厚,万一呢,可千万别伤了人家小儿女的的感情。 而苏贺南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就是拉不下来脸罢了。 其实孟鹤龄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就说辅导苏景文这件事吧,他自己还有正事做呢,每天却能尽力抽出时间,从不曾懈怠过,连苏贺南都能感受的出来,儿子这阵子进步不少。 确实是有心了。 【嘻嘻,老爹就是死要面子口是心非,其实心里得意着呢。】 两口子说这事时没背着苏糖。 因而,在苏贺南沉默的时候,她嘻嘻笑了两声,一语道破了老爹的心境。 苏贺南:“……” 要么说儿女个个都是债呢。 瞧瞧,就你们兄妹俩长嘴了!还专往他心口上扎。 苏小糖可不知自家老爹的腹诽,她默数了一下这阵子孟鹤龄做过的事,对他夸了又夸。特别是对大哥的辅导,那可真是尽力了。 只可惜啊! 想到即将到来的春闱,苏小糖已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焦躁了,可还是忍不住,又哎了一声。 【辅导的那么用心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考的越好,到时候失望只会越大。】 【可惜我还是说不了话,只希望到时候大哥和家里能撑住吧!】 苏氏夫妇:!!!! 第043章 听到女儿又提起月余后的科举, 苏氏夫妇不免支棱起耳朵,浑身的弦也跟着绷得紧紧的。 但是很快,那股子紧绷的劲头又松懈了下去。 没办法, 最近女儿唉声叹气的次数变多, 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也不知道是女儿也不清楚内情, 还是事情涉及朝廷太过于复杂, 因而, 每次只听她感叹这届科举结局如何如何不好,可究竟是怎么不好,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 她却没详细说下去。 第82章 着实让夫妻俩有些头疼。 偏偏, 科举的日子又一日日临近。 夫妻俩甚至已经想过了, 为了保护女儿的童年,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心声的事跟女儿坦白的,顶多就是引导一下。可若是女儿实在不吐露什么,那就让景文该备考备考, 到时就让他装病算了,反正侯府又不缺苏景文去挣功名, 倒是不急于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这次也是一样。 夫妻俩对视一眼, 见女儿又沉默下去,倒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林氏想到儿子上辈子的结局,不免感叹一句: “上届科举发生了血谏的大事,我就是在后宅也听说了,圣上震怒, 情况惊险的很。只希望咱们文景参加的这一届, 能够平顺一些吧。” 说着,林氏还双手合十, 朝天拜了拜佛。 做这些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女儿会有回应,毕竟之前她也引导过不止一次了,却没什么结果。纯粹就是发自内心。 可没想到,惊喜会来的那么突然。 听了林氏的祈祷,苏糖在如常叹息一阵后,竟接着说道: 【谁不希望呢,可注定要让母亲失望了。】 【毕竟,这回的舞弊案跟以往不同,可不是小打小闹,因为问题是出在主考官梁默仝身上。】 【皇帝钦定的主考官,居然带头买卖试卷信息,肆无忌惮地用会试给自己谋利益,这简直是打皇帝的脸。而那些学子寒窗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盼了三年盼来会试,又怎么肯令自己的辛苦白白作废,反倒给那些贿赂的人让路,因而收到小道消息后,立马就敲了登闻鼓,将事情闹开了。】 梁默仝!! 听到这个名字,夫妻俩心中同时一惊。 倒不是对这位主考官人选有异议。事实上侯府对这届科举关注的紧,皇帝又早早便任命了负责此次科举的官员,因而梁默仝是主考官这回事,他们是一老早便清楚的。 可就是清楚,才觉得震惊。 无他,梁默仝这人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别看大道理嚷嚷的很高尚,可许多人做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捞银子。尤其那些外放在外的,巨贪就不说了,即便本身并不贪腐的,可下头的孝敬若是不收,许多事要办起来就不顺利,经常会遇到重重阻碍。 这也就导致,不少原先还算廉洁的官员,下放地方之后难免手头就宽绰起来。 可梁默仝却是个异类。 他当初能升官这么快,迅速从地方回到京城,并且实现了几级跳,全是因为他遇贪腐便治罪,当年可是杀了不少人。 朝堂上看不惯此人的不在少数,毕竟谁家没点灰色收入呢,可谁让皇帝信重,正缺个清廉标杆,便将他抬了上去。 因而,许多人哪怕气的咬牙,也只得看着梁默仝平步青云。 正因如此,要说梁默仝别的他信,比如好色啊,任人唯亲什么的,这都是明眼就能看出来的,但你说他贪图举子那点孝敬? 不能吧? 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若不然,先不说那些恨他的官员会不会生吃了他,皇帝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果然—— 就在两夫妻疑惑重重的时候,榻上的小人儿很快便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这也不全怪他,说起来梁默仝也是受害者。因为上辈子,直到被举子们举报到宫里,梁默仝才知道自己鬻卖试卷收受贿赂的事。】 【只能说他治家不严吧,对妻子做的事竟然一无所觉,最后落得一杯毒酒赐死的下场也不无辜。而他妻子之所以背着他偷偷买卖,全是为了拿钱供养寺里的相好。说起来,这位梁夫人也算吾辈楷模了,丈夫贪花好色,一房接一房地往府里纳莺莺燕燕,她阻止不了,干脆就比着来,你做初一我便做十五,据说寺里那个假和尚已经不是头一个了,京城里还有她的其他相好。梁默仝这绿帽也算戴的人尽皆知。而自那以后,京城里召技纳妾之事都跟着变少了,也算是梁家最后的贡献了。】 【就是苦了那些学子了,头一回贡试通过的全部作废,有跟梁家来往的全部下大狱。那些无辜的学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可成绩竟然无效,心情可想而知。大哥也是让李思成钻了空子,他跟梁家自然没有来往,可谁让李思成伪造了书信,还煽动那些举报的学子。而那些人为了将事情闹大,干脆就咬着身份最高的大哥不放,令皇帝也不得不处置大哥。】 苏贺南:!!! 林氏:!!! 再没想到,所谓的科举舞弊案,竟然是由内宅妇人引出来的。 而那位梁夫人,竟然……竟然…… 林氏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些赞成女儿的话。 梁夫人真乃女中豪杰! 凭什么女人就活该忍受男人沾花惹草?凭什么非得忍气吞声。林氏虽不赞成她买卖试卷的事,可她给花心丈夫戴帽子的做法,倒是让林氏心头一爽。 当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了。 第83章 至于苏贺南…… 梁家的纠葛他只是听听便罢,并没有太大感觉,他重点落在女儿的最后一句话上。 好一个不得不! 皇帝像是会被人强按头喝水的人吗? 恐怕上辈子,他也是顺势而为,既然选中了景阳侯府这个岳家,三皇子又不急于一时出头,那打压一番拿到一个把柄,让苏家今后在三皇子面前矮上一头,对于喜欢玩弄心术的帝王而言,恐怕再正常不过了。 想着,苏贺南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对这位世代所要忠诚的帝王,已是失望到了极点。 * 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原委,距离科举又只有一个多月,景阳侯府自然要行动起来。 首先便是文远伯府那边。 上辈子若非李思成陷害,即便有科举舞弊案这一出,也牵连不到苏景文头上,这才是最该解决的人! 而李思成能提前布置,很大可能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苏贺南将事情跟大儿子说了以后,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想法,务必要趁着这次机会,将李思成狠狠拉下来。 因而,就算他没有提前收到消息,苏贺南也会将消息送到他手上。上辈子他处心积虑暗害苏家,这辈子就要让他自食恶果。 苏景文主动将这事揽了过来: “父亲,既然他要害的是我,那就把事情交给我处理吧。” 闻言。 苏贺南略微思索一番,也没有拒绝。 接下来京城的情势只会越来越严重,可容不得想法天真的继承人。儿子已经长大,不出意外,今年科举过了苏景文便能领职了,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也好。” 苏贺南点点头:“我把德义交给你,有什么要查的尽管和他提。此事牵涉不小,拿不准的可别自己一个人憋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景文自然晓得其中的要紧之处,忙点了点头。 好在,对于这件事,他并不是无的放矢的。 想到书院那边,对李思成长达半年的刻意纵容,也该到了讨债的时候了。 除了文远伯府,梁府那边也是重中之重。 有些事情,如果事先不知情的话,被人瞒着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可一旦撕开了一条口子,情况就立马不一样了。 梁夫人的事就是如此。 既然知道她的相好是个假和尚,苏贺南立刻派了人前去调查。有心探查的情况下,事情并没有多么隐秘。 梁夫人的相好就在京城的普济寺,是个十分魁梧的武僧,名叫济源。 据探子汇报,那济源生的块头不小,不仅肩宽腰细,腹上还有成块的肌肉,瞧着硬邦邦的。若不是头上有戒疤,只看外表的话,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练家子,跟梁大人那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看得出梁夫人很喜欢他了。 每逢初一十五,她便要风尘仆仆地赶去普济寺上香,风雨无阻,一上便是大半天。不止如此,之前她还曾经打着为婆母祈福的幌子,将和尚请到府里诵经了几天,济源便在其中,两人直接在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滚到了一起。 也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巧合的是,五日后便是十五,刚好是梁夫人去寺里约会的日子。 夫妻俩在清楚情况的当晚,便商量好了对策,而这事苏贺南一个男人不好出面,便将任务交到了林氏手上。 林氏自然满口答应。 虽说对梁夫人的遭遇挺唏嘘的,但牵涉到儿子,她可不会起什么圣母心。况且,那些学子又何其可怜,许多人几乎是全家勒紧腰带供应一个考生,就盼着这一回呢,若因为梁夫人的一己之私给耽误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这般,林氏很快就以踏青的名义,邀了陈氏在内的几位贵妇人,在那日一同去普济寺上香赏景。 苏家如今圣恩正旺,况且,在宅子里闷了一个冬天,睁眼闭眼都是一样的景色,也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因而,收到林氏的邀请之后,这些人也没多想,很快就递了回帖。 等到十五那日,一行人便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京郊赶去。 第044章 因是奔着抓奸去的, 这次自是不能带苏糖一同前往了。 苏若芸倒是跟着一起来了。 一来林氏抵挡不住她的撒娇痴缠,二来既是踏青,其他几位夫人, 自然会把小辈一同带出来。 林氏也内疚今日要令这些小辈见证一些腌臜场面, 到时若能将她们引走岂不更好, 苏若芸可不就起了作用。 只不过在来之前, 姑嫂俩约法三章, 见苏若芸全都一一答应,林氏这才没有反对。 车马粼粼,半个时辰的功夫, 一行人便到达了普济寺所在的山脚下。 矮山上的草木已被春风拂绿, 山脚下, 大片的迎春簌簌招展, 一股淡淡的花香浮动在空气中。 “倒是比旁处春意浓些。” 一同来的夫人赞道。 京城里香火最旺的庵寺要数广福寺,华严寺和朝月庵,普济寺因地方偏僻些, 来的倒少,没想到竟是别有一番风景, 原本只打算随便玩玩的一众人, 此时倒是兴味更浓了些。 第84章 一路边走边看,众人也不着急上香。不过这山高度就那么点,没过一会儿便走到高处,古朴的寺庙群也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 “咦?前头的倒是眼熟,那是哪家的香客。” 被小沙弥引着往大殿的方向走, 刚好看到前头回廊拐角处, 一道丰腴的背影正匆匆闪过,身后还跟着不少衣着考究的丫鬟婆子, 可不像是一般的香客。 故而,同来的梅夫人不免有些好奇,轻声询问了一句。 林氏和苏若芸自然也看到了,暗道一声好巧。 前头那个,可不就是梁夫人。 她应是刚上完香,被小沙弥引着往后殿休息去了,约莫过不了多久,就要和那济源见上面了。姑嫂俩对视一眼,虽有些紧张,可眼神里闪过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吃瓜意味。 没办法。 虽是带着任务来的,可谁又能抵挡得了八卦的诱惑呢。 “回施主,是中书侍郎梁大人的夫人。” 果然,小沙弥很快回了一句。 末了,又补充道: “梁夫人侍奉婆母至孝,每逢初一十五便要来寺里上香祈福,算是寺中的熟客了。” 原来如此。 众人倒没觉得奇怪,只是夸赞梁夫人果真纯孝。 梁大人得皇帝看重,日常忙碌,她那位婆母又一早便瘫痪在床上,虽有丫鬟婆子照应,可身前身后却全靠梁夫人操心,而她竟也没 铱驊 有一丝怨言,将婆母照顾的异常妥帖,谁见了不夸赞一句。 “同朝为官,既然遇上了,总要拜会一下梁夫人才是。” 有人提议道:“左右今日人多,也不怕再热闹点。” 场面话是这样说。 可林氏邀请人也是有讲究的,今日在场一大半人的夫家,都曾跟梁默仝结过怨,心里是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个提议倒是正合林氏胃口,她巴不得如此呢。 都不必她另找借口了。 念头闪过,林氏面色如常,忙跟着一众夫人进了殿内。 自生产以来,她还从没烧香拜佛过,以前林氏也不信这个,可女儿的出生却令她大为改观,原来这世上竟真有灵异之事。 因而,这会儿对着满殿的神佛,她也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并许下愿望: 若神佛果真有灵,她愿折寿十年,保佑她的儿女平平安安,保佑苏家顺利渡过劫难。 上完香,又听住持讲了一会儿经,日头也高悬在空中了。 这时丫鬟悄悄过来回禀,说是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林氏带人过去。林氏闻言神色一凛,重头戏总算是来了。 她冲苏若芸使了个眼色。 苏若芸虽说想看热闹,可到底是个稳重的性子,哪怕是不情不愿,仍旧十分妥帖的想了个借口,将在场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引着,一同去了外头看花。 等她们走了,林氏才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梁夫人身上去,而方才的梅夫人也果真被点醒,想起进殿前那个提议。 左右现在无事,再耽搁下去却要吃斋了,夫人们便一同起身,相携着往后殿的方向走。 方才那小沙弥也十分殷勤,见状,忙跑到前面引路。 而香客们休息的地方,虽然离正殿有些距离,但沿途风景不错,夫人们说说笑笑的,没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只是—— 还不等小沙弥引着她们往具体的房舍去,方才还十分安静的休息处,突然就爆发出一阵呐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灭火!” “都有哪些香客在休息,快将人喊出来,若是伤到了可不得了。” 闻言。 所有人:!!!! 夫人们惊在了当场,小沙弥也愣住了。 怎么这么突然! 虽不知火从哪里起的,可看众人反应,火势应是不小。而她们按照礼节,虽说应当去拜访一下梁夫人,但这种混乱的时刻,自然还是自身安全比较重要,想必梁夫人也不会见怪的。 一时间,不少人已是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变故的发生,有时候就在一瞬间。 还不等她们从起火的震惊中回神,不远处最大的一处屋宇,混乱中也不知被谁破开了窗子,而后随着一身惊呼,里头的场景也是一览无余。 只见她们口中的梁夫人,此时浑身还光溜溜的,应是听到了外头的响动,正着急忙慌的想要寻衣服穿上。 可她身后那男人却像是寻求到刺激一般,在这种状况下,竟还不知餍足,紧紧拉着梁夫人,下头的撞击反倒更猛烈了些。 …… 众人:!!!!! 安静。 死寂般的安静。 就连着急着要救火的僧人们也愣在了当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直接忘了反应。 而后—— 不知是哪位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终于意识到她看到的是何种场面,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啊!!!!! *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了,更遑论踏青了。 不过今日发生的事,可比踏青震撼多了。以至于同来的有七位夫人,到林氏带着小姑子走的时候,却有三位留下了。 第85章 留下的人也不出所料,都是与梁家结过梁子的。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其余人都还觉得惶然无措,这三位夫人却是眼睛一亮,直接命人上前将济源拿下了。 理由是什么不想令此贼人扰了佛门清净。 可究竟是什么心思,用脚指头也能猜得着。 不过这就跟林氏无关了。 事情办成之后,她便一副惊惶的样子,带着一众人匆匆走了。 及至到了马车里,才淡声问丫鬟道: “都弄干净了吗?” 丫鬟明白夫人什么意思。 那济源那样的反应,如此吵闹都掰扯不开,可不单单是色域上头的缘故,自然有一些特别的手段。 “已经干净了,绝对查不出什么,夫人尽管放心。” 闻言,林氏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也不觉得对不起梁夫人。即便是上辈子,她这奸情也是瞒不住的,只待考试一过便会被人揭穿,还是在金銮殿上,百官注目之下。 如今只是提前些罢了。 只是—— 想到梁家的情况,梁夫人可有两个女儿呢,她府里姬妾又多,庶女就更数不清了。今日这事过后,这些女孩子的处境怕是难了。 想着,林氏不免叹了声气。 她今天也算做了一把无形的刽子手,不过她不后悔。为了家里人,有些势必要做的事情,即便再来几回她也一定要做成。 谁也阻拦不了她。 就在林氏兀自感叹的时候,另一头。 随同回来的四位夫人,心绪也不宁静,已经就着方才的事讨论开了: “我与梁夫人接触不少,平日里见她庄重极了,没想到竟会在此地……我还当自己眼瞎了,竟真看到了那种场面。” “这下梁府可要热闹了,也不知梁大人知道他夫人给他戴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休妻呗!梁夫人胆子也太大了,不过怎么也不为几个女儿考虑考虑,这让她们怎么嫁人。” “还嫁人呢,这事儿一出,羞都要羞死了,怕是门都不敢出,还不得被人议论死。再者,有那样的母亲在,谁又敢把这样的姑娘娶回家,万一跟她们娘一个样子呢。” …… 不止马车里议论。 等回了府也是。 跟林氏一同回来的这几个,跟梁家没什么过节,还算是好的。 那三个留在寺里的就不一样了,府中早就想抓梁家的短,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可不得好好宣扬一番? 她们不会对梁夫人如何,可手里不还抓着济源吗?于是将人抓到手后,也不顾梁夫人苍白的脸色,还有寺庙主持的恳求,带着人就回了京城。 干什么? 告官! 和尚奸银人妻,还是朝廷命官的妻子,劲不劲爆先不说,这可是犯法的。 必须告官! 于是,不过一个中午的时间,整个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中书侍郎梁大人的妻子在寺里与人和奸,让人抓去送官了。 还是那和尚亲口承认的。 那三位告他强迫,他可不敢承认,强迫和自愿结果可不一样!于是为了脱罪,当场便承认了是梁夫人主动找上的他,还送了大笔银子供他花销呢! 豁!!!! 一听这个供词,闻讯赶过来的百姓,纷纷爆发出一阵更大的议论声。 这也太劲爆了! 还是大官的家丑,他们何德何能,竟可以见证这样的场面。 而听完事情始末,再看看众百姓兴奋议论的场景,京兆尹只觉得冷汗都下来了。 他最近是什么鬼运气哦! 怎么就非得犯这个软骨头,看到三位权贵之妻上门,就问也不问便跑上去献殷勤,要不然,又哪来的这一身腥啊! 这可让他怎么审! 如今只是透露出一点,都足够令他心惊肉跳了,再继续审下去,梁大人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果然。 京兆尹拖延了没一会儿,闻听消息的梁大人便匆匆派人上门了。 第045章 这事议论的那么广, 没等济源那和尚被带到京兆府,消息就传到官员们耳朵里了。 彼时梁默仝正与同僚商量春闱要注意的事项,就见一向忠心的心腹绿着脸进来了。梁默仝察觉到事情不对, 却也没往内宅的事情上想, 还以为是差事上出了什么岔子, 那些同僚也有眼力见, 立刻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然后…… 然后他就从心腹口中, 听到了妻子所做的事情。 梁默仝:…… 梁默仝:!!! 愣了一瞬后,梁默仝立刻就是怒不可遏。 这也是一个男子最该有的正常反应! 如今这世道,虽民风开放了许多, 公主找面首, 寡妇养相好的事也是时有发生, 并且民众对此包容性还颇高。可夫君尚在, 贵妇却在外头找上情人的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更何况,还闹到如此人尽皆知的地步! 消息传过来也要时间的, 估摸着这会儿,那和尚已经让那三家的夫人送上衙门了, 怕是该交代该吐露的, 全都吐露出来了。 第86章 这简直是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梁默仝气极,好一个蓝氏! “蓝氏如今在何处?” 梁默仝气的一拍桌子,也无心再做事了,只觉浑身上下都快要冒烟了。被人明晃晃背叛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他这顶绿帽子, 也算是大齐有史以来头一份了。 “回大人, 那三位夫人把济源带走之后,夫人也跟着回来了, 如今正在正院里,由梁三看顾着不许出去。” 心腹也明白此事丢丑,进来汇报时都是战战兢兢的,这会儿只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缝里去。 他硬着头皮道:“京兆尹一向圆滑,可这事是那三位夫人捅出来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顶住压力。可要派人过去知会一声。” 这还用说? 梁默仝立刻怒目看了过去,心腹也不敢耽搁,生怕小厮办不好此事,慌忙亲自过去了。 然而—— 心腹前脚刚走,梁默仝退了官服,正要回府去与蓝氏算账,就有下属匆匆忙忙进来了。 还带来了一封信。 没有落款,按理是呈不到梁默仝案上的。可封面上却写着涉及梁夫人,千万紧急,这个当口,下属生怕耽误了什么事,慌忙就将信件送来了。 而梁默仝在将信展开之后,却是越看脸越黑,等看到最后半段,更是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大人。” 下属吓得一跳,慌忙上手扶住了梁默仝,这才令他不至于昏倒过去。 “我无事。” 此时此刻,梁默仝脸上的怒气已经尽数散去,转而被惆怅取代。 倒不是不为蓝氏所做的事情生气了,而是信上所提及的事情,令他极度惶恐,而那种惶恐也深深盖过了被绿的怒气。 “这信,可看见是谁送来的?” 下属摇头,只说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送来的。 乞丐? 那便是不想透露身份的意思了。 梁默仝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对送信人分外感激。若是不知晓信中的事,就这样随便将今日之事掩盖了过去,怕是再过些日子,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他的面子,而是全府上上下下几百口的性命了。 “你去,现在就赶去京兆府。” 梁默仝一转身,直接取了自己的印信过来,递交给下属。 “就说不必顾忌我的面子,让京兆尹务必将此事审理的清楚干净,还得是当堂审理,明白了么?” 闻言,下属诧异地抬头看了梁默仝一眼,见他不似开玩笑,虽觉得十分奇怪,可也没有多说什么,慌忙领命退出去了。 此时的京兆府。 眼见着来的是梁大人的心腹,还开口就要带走济源,理由也清楚明了:此事算得上梁府家事,梁大人无意报官,因而哪怕有三位夫人在,他们也不怕,今日就要将济源带走。 喝了一肚子茶水拖延时间的京兆尹,总算是松了口气。 带走好啊。 不管是横着审还是竖着审,左右只要人不在京兆府,那就跟他无关了,他这乌纱帽总算是能保住了。 京兆尹心口一松,正要张口答应下来,然而,那三位夫人派来的管事还未说什么,济源就先不干了。 无他。 到了今日这一步,济源也清楚,自己怕是小命不保,毕竟得罪的乃是梁府,梁夫人自身都难保,恐怕也救不了他。 可死和死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留在京兆府,最坏也就是判个斩刑。若是这几家拉扯的厉害点,说不定自己罪责还能轻些,来个流放保住一条小命。 可去梁府那就不一样了。 他自己就是男人,还能不清楚男人的心思。要说这会儿最恨他的,恐怕就是梁大人了。 谁能受得了野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啊? 如此,他要是跟着回去了,那就不是羊入虎口,还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怕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算想死都死不掉,梁大人非得好好折磨他不可。 他是傻了才去梁府。 “府尹大人,这不是家事,这不是梁府一家的事,您可千万别把我交出去啊!” 债多不压身,想着,济源干脆一闭眼,大声喊了出来。 “小僧的恩客,除了梁夫人,还有国子监祭酒孙家的三夫人、礼部司务曹家的大姑奶奶、大理寺寺正左家的大夫人……您要是把小僧送到梁家去了,这几家到时候找上门来,您要怎么交差啊!大人……” 闻言。 心腹:!!!! 三位管事:!!!! 京兆尹:!!!! 除了心腹略微感觉到几丝安慰,毕竟现在戴绿帽子的可不止他们家大人一个了,有了同病相怜的人,总觉得梁府没那么可怜了。 其他几位却都吓坏了。 那三家管事面面相觑,只觉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只想给梁家找些麻烦,可无意得罪其他府啊!这男人说那么多干嘛,这是想让他们把权贵得罪干净吗? 至于京兆尹。 京兆尹吓得脸色大变,甚至连仪态都不顾了,抄起惊堂木便朝济源砸了过去—— 第87章 “闭嘴吧你!” 乖乖!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知道你有本事了,知道你迷住的夫人多了,可你说出来干嘛,还嫌连累他连累的不够狠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惊堂木被济源躲开了,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而随着这一声巨响,门口看审的百姓们,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骤然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议论声: “我的娘哎,这和尚怪有本事的,迷住了这么多贵太太呢。” “你看他身子长得壮实,一看就是功夫好,吸引住女人也不奇怪。不过不都说那些贵妇人最知礼懂礼吗?怎么竟喜欢这种粗俗之人……” “再知礼懂礼,那也是女人啊!这些个大人又都是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红杏出墙不是很正常?” “就是便宜这个和尚了,桃花运好就算了,竟还有钱拿。没听他刚才说吗,那位梁夫人可给了他不少钱,也不知道其他家给没给。” …… 一句又一句,京兆尹换了副惊堂木,将案牍拍的啪啪响,可是这会儿百姓正是吃瓜吃的最热闹的时候,谁又管你是谁说了什么。 议论还在继续。 堂上的京兆尹两眼一翻,眼看情况彻底控制不住,已经打算就此摆烂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梁大人的下属又到了。 还带着印信,所说的要求也与一刻钟前心腹所说的完全相反,竟是让他公开审问济源。 京兆尹:“……” 不是,就没人同情一下他吗? 一会儿审一会儿不审的,你们到底要闹那样啊! 京兆尹脾气也上来了。 反正在场百姓那么多,许多消息拦不拦的已经没所谓了,耳目通畅一些的,说不定已经将济源方才的话带到那几家了,那还怕什么? 继续审吧! 于是,在那三位管事想拦又不敢拦的目光中,京兆尹一拍惊堂木,吩咐属官带着案簿上来,正式开始审问济源。 * 另一边,梁府。 梁府姬妾众多,单单有名分的妾侍就有十六房。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通房,以及舞姬乐姬若干。 得亏梁默仝祖上是商人出身,最盛的时候,还曾任江南商会的会长,财资颇厚。 也就是到了他爹那一辈,朝廷打破了士商壁垒,同意商人之子也可参加科举。为了改换门楣,梁家才放弃了明面上的生意,改为买地置地,一步步从商户变为了书香门第,可祖上的基业还是在的。 因而,梁默仝才可以做到完全不为银钱所动,毕竟哪怕一分不贪,要供养这一大家子也绰绰有余。 梁府还是很大的,可梁夫人所做之事,却是根本瞒不住的,眼下除了生病的梁老夫人那里,其余院子已经都收到消息了。 依靠她生活的,自然为她担心焦灼,可绝大部分却是看笑话的态度。 毕竟主母和姬妾,原本就是对立的状态,梁夫人仗着娘家出身清贵,又一向眼高于顶,颇为看不上她们这些妾室,平时可没少给她们立规矩,连带着她们的儿女也跟着受尽委屈。 哪成想,这所谓的清贵夫人,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可不就让她们看尽了笑话。 梁夫人也清楚,这会儿旁人会如何议论她,也就是管事将主院围起来了,要不然,她这住处还不知会有多热闹。 那些看不对眼的妾侍,那些与她不对付的夫人,还有她娘家人…… 想着,梁夫人的脸色越发苍白。在外头浪荡的时候,出于报复心理以及食髓知味,她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十分快乐,这会儿却是止不住后悔起来。 这般,等梁默仝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泪水却不自知的落拓女人。 第046章 “大人!” 正满心惶恐的时候, 看到梁默仝进来,梁夫人不由得浑身一颤。 如今这情况,他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吧。 紧张了一瞬之后, 梁夫人也放松下来, 她甚至已经想好要如何与梁默仝对峙了。 她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没人比梁默仝更清楚了。心里的苦水倒出来, 能将外头的鲤鱼池都给淹了。 婆母不慈, 妾室一房房抬进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老的已被她熬的瘫在床上,那些个狐媚女人, 只要有她在, 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她只是恨梁默仝。 为何她的儿女被妾室害死了一个又一个, 这人却是一点也不难过, 只是将那些作恶的女人处理了之后,就能心安理得的宠爱下一个。 那些死掉的孩子,难道只是她一个人的吗? 想着, 梁夫人又重新挺直了腰背。如今整个梁府,真正令她在意的已没什么人了, 所出的三子两女, 只活下来一个长子,还自小就被老妖妇抱去,和她不一心,共情的也是他权势赫赫的父亲。 至于那两个女儿。 梁夫人毫不在意。 又不是亲生的,不过是当年两次经历丧女之痛, 她丈夫所谓的“好心”之下, 从狐媚子那里抱来给她养的。 第88章 抱养。 她自己又不是不会生,凭什么要养别人的? 所以这会儿, 哪怕丑事被爆出来,她也没什么害怕的。她只是盯着梁默仝,等着他责问自己,然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多年的痛苦诉说出来。 只是—— 并没有。 此时此刻的梁默仝,已经完全不在意绿帽子所带来的耻辱了。 上来就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贱妇!你就算恨我,也该想想衡儿,你怎敢把全府往死路上逼!” 说着,想到这一路来的惶恐,抬手就给了梁夫人两巴掌。 梁夫人都被他扇蒙了。 “你莫要唬我!” 反应过来后,梁夫人捂住脸,委屈地吼了回去。 “衡儿是男子,又已娶妻生子,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倒是你这个老王八,如今也总算体会到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了……” 说着说着,想到梁默仝会遭受的白眼和议论,她竟还哈哈笑了起来。 以为梁默仝说的是她与人私会的事。 而梁默仝看到她这个反应,嘴都要气歪了。 她竟还笑的出来。 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那些学子手里的题目是怎么回事?” “有人送信给我,说你竟从我书房里偷了东西去卖,你敢说你没做过?” 听到这个,梁夫人笑声一顿。 然后,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一般,脖子往下一缩,总算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 而看她这样,梁默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信中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都要气糊涂了,说道:“你掌着家里中馈,我何时缺过你银子用,就这么眼皮子浅,竟然把那些东西拿出去卖!” 闻言,梁夫人还很委屈。 中馈中馈……她虽说掌着家,但府里各处都是老妖婆的人,一门心思盯着她手里的银子,她又怎敢随意花用。 更何况,还是用在外头男人的身上。 可不就得铤而走险了。 而看着梁夫人这一系列反应,梁默仝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把名单给我。” 他也懒得继续掰扯了,只是盯着梁夫人,沉声道: “我若是出事,衡儿这个长子也是逃不掉的。你要不想儿子跟我一样丢了脑袋,就尽快将买卖的名单交给我。” “又怎会……” 怎会如此严重。 梁夫人本还想反驳两句,可后头的话,却在接触到梁默仝越发冷硬的眼神时,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可以不在意梁家人的命,可若是长子跟着一起没了…… 梁夫人抖了抖,再没了方才的幸灾乐祸,慌忙亲自去将账簿取了回来。 拿到想要的东西,梁默仝面色却没有缓和半分,也没说要如何处置妻子,只是唤来了心腹。 待听到济源在堂上将什么都承认了,包括如何引诱的贵妇人,如何从她们手里榨取的钱财,甚至普济寺还不止他一个僧人…… 梁默仝总算松了口气。 心腹却颇为不解,道:“大人,就算能拉其他人下水,可那和尚说的如此腌臜,今后咱们府上怕是也要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无妨。” 梁默仝却摇摇头。 他现在不怕旁人笑话他,就怕他的“委屈”不够大,不足以令圣上信服,他在这事上是完全无辜的。 如今倒是好了。 “备车,我要进宫。” * 这事的热闹程度非同一般,城里城外都议论了起来,宫里自然也有耳闻。 梁默仝递牌子进宫的时候,皇帝还正与宸贵妃说起这事,言语间莫不是同情。 怎么说也是他信重的人。 这些年,梁默仝可帮他拉下来不少官员,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刀。没想到在外头威名赫赫的臣子,私下里竟管不住内宅,被妻子欺瞒到这种程度。 正唏嘘着,就听到小太监通报,说是梁默仝进宫了。 还光着膀子背着荆条,一副辜负圣恩的模样。 闻言。 皇帝:???? 如今才刚开春,天还冷的很,梁默仝不在家里头跟妻子算账,跑来皇宫里整这一出是干什么? “快宣他进殿。” 皇帝招招手,然后没一会儿,便见果然如小太监形容的那样,梁默仝背着荆条,浑身冻的直发抖,人还未进来,哭声就先传了过来。 “圣上!” “微臣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有负圣恩,特来负荆请罪,还请圣上降罪。” 一边说,梁默仝还一边抹起了眼泪,一个大男人哭的毫无形象。而他嘴上虽说着请罪,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十足的好演技。 皇帝:??? “爱卿是朕的股肱之臣,何罪之有啊。” 皇帝想到他的遭遇,不免有些同情,连忙吩咐小太监将人扶起来。 梁默仝却固执的不肯起来,头磕的噔噔响,边磕边还哭道: 第89章 “如今外头那些传言,想必圣上已有所耳闻。微臣一时气愤,方才已回府与蓝氏对峙过,没想到,不仅证实她确实在外头有相好,为了供养那个和尚,她竟还……竟还……” “竟还怎样?” 别看皇帝一肚子心眼,但在吃瓜这种事上,他也不过一个普通人,见梁默仝支支吾吾地张不开口,竟忍不住追问了起来。 梁默仝痛哭一声,道:“竟还偷了微臣的试题选集,背着微臣大肆到外头售卖。如今那些赴考的学子,怕是好多人手里都有了一份!” 皇帝:!!! “圣上是信任微臣,才命微臣担任这次的主考官,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岔子!微臣虽心痛被妻子背叛,可更惶恐辜负了圣恩,故特来请罪,还请圣上降罪。” 皇帝:!!! 皇帝再想不到,原想吃吃臣子的瓜的,到最后事情竟牵扯到他的头上! 而且,还是售卖试题,舞弊科考这样的大事! 梁默仝可是他亲自任命的,当初还顶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却将差事办成这样,如今距离科考可没几天了,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皇帝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怒冲冲道:“真是荒唐!” “圣上……” 梁默仝身为近臣,何其了解皇帝,别看事情是蓝氏做出来的的,就凭皇帝的性格,怕是已经将他,将整个梁府都怪罪上了。 而盛怒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因而,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喊着圣上,一边一个劲儿的哭。 活像死了娘一样,怎么可怜怎么来,整个大殿都是他的哭声。 皇帝:“……” 罢了。 怒火中烧的皇帝,看到梁默仝痛哭的表现,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令他心生不满觉得办事不利的臣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堂堂三品大员,竟让一个妇人愚弄到这种地步。 “愚妇所为,与爱卿何干啊!” 皇帝叹了声气,吩咐小路子:“快将梁爱卿扶起来。” 梁默仝被太监扶起来,面上仍旧痛哭流涕,可觑着皇帝的表情,心里却松了口气。 看来,这件事暂时是过去了。 他所料想的不错。 第二日的早朝上,头一件议论的便是科考的事。 试题竟泄露出去了。 还是给梁大人戴绿帽子那妇人泄露出去的。 除了一两个耳目伶俐的,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们昨日算是看尽了热闹,这会儿还沉浸在好几位大臣后院着火的大瓜中呢,没想到后头竟还有这样一番牵扯,一个个都惊呆了。 而后,不少言官便站出来上奏,要求治梁默仝的罪。 虽是妇人干的,但说来说去也是梁默仝治家不严的罪过,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逃脱掉的。 特别是昨日搞事的那三家,本来因为济源攀咬其他人,不得不停止作为,他们已经很憋闷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抓住了梁默仝更大的把柄。 可不得死咬上去吗? 而看着这些大臣的奏疏,昨日目睹了那一通表演的皇帝,倒是愈发同情这把好刀了,竟如同梁默仝所希望的那般,一一驳斥了这些人的奏请。 虽然,依旧下令撤了梁默仝主考官的职位,重新任命礼部官员担任新的主考,重新命题弄试卷……并将梁默仝的官职一撸到底,何时起复全看皇帝心情。 但是,不用全家流放,更不用砍头,梁默仝着实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松一口气的又何止是梁默仝。 下了早朝,全程局外人模样的苏贺南,也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叫来儿子,叹道:“事情总算是过了,准备准备,可以安心科举了。” 第047章 “那便好。” 苏景文点点头, 准备了这么久,若是到最后却不能上场,那还真是可惜。 又有些好奇道:“圣上是如何裁决的?” 昨日的事闹得那么大, 连书院那边都惊动了。 如今济源和尚已被京兆尹收押在大牢里, 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也得亏他出不来, 要不然, 先不说梁家怎么样, 其他几家非将他活撕了不可。 没办法,绿帽子的发放范围太广了。 除了当场呈供的那几家,济源眼看着自己小命不保, 竟还把普济寺其他几位假和尚曝光了出来。而京兆尹既然已决定彻查此事, 自然一个也不能放过, 立即命人上山抓捕。除了其中两个嗅觉敏感的逃了, 其余人已全部归案了。 然后…… 你一言我一语,又牵扯出来更多的人来。 不少官员富商后院起火,让人看尽了笑话, 和离和休妻的不知道有多少,昨日议论声最大的梁夫人, 在其中反倒没那么突出了。 至于普济寺, 如今已让官府的人贴了封条,哪怕后头查明重开,恐怕也没人敢去了。 苏贺南将朝堂上的安排说了,末了又提起梁夫人: 第90章 “私会和尚的事先不说,毕竟只是家丑, 皇上管不着。可私自售卖试题内容, 公然损害朝廷和学子的利益,就算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原谅。” “好在事情尚未发生, 不至于落到上辈子的结果。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梁夫人如今已被判了流放,不日就要执行了。” 特意提一嘴梁夫人的事,苏景文也明白亲爹的用意。 昨日事发后,林氏就在苏糖面前过了明路,小家伙吃瓜成瘾,如今正等着梁家的结果呢。 可不得满足她的好奇心。 “侯爷,世子爷。” 父子俩说的正欢,外头突然响起了德义的声音。 意识到什么,苏贺南忙应道:“快进来。” 德义推开书房的门,身后还跟进来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待行过礼后,那老者呈上一摞书信,道:“世子吩咐老朽办的事,如今已弄妥了,还请侯爷和世子过目。” 闻言,苏景文双眼一亮。 竟然这么快! 都是自己人,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便把书信接了过来。 有小厮上了茶点过来,德义二人喝口茶的功夫,苏景文已将信上的东西仔细看完。 “不愧是文先生,做这种仿写的活,果然是得心应手。” 苏景文夸赞道: “上头的笔迹我已仔细看了,便是我这个特意研究过李思成字体的,都分不清是真是假,更何况旁人了。” 说着,又将那些东西递给苏贺南。 这其中,有李思成模仿的信件和“答案”,有李思成往常的笔迹,也有文先生的仿写,果真如苏景文所说,后头两者竟是一模一样。 苏贺南见了也感慨。 确实像小闺女说的那样,这李思成往常的笔迹里,竟已有了苏景文的痕迹,只不过尚有些不同之处,而文先生好巧一双手,竟将这丝“不同之处”也模仿到位了。 文先生闻言笑笑:“世子谬赞了。” 当然,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相当自信的。 这可是他的独家秘笈。 靠手艺吃饭的人,要想在侯府立足,没点真本事怎么行。 “有了这个,明日要做的事便妥了。” 待又确认一遍,上头的东西果真没什么差错,苏景文才将信件收起来,眼睛也微微眯起。 他原本没打算那么狠,可这李思成实在是条毒蛇。 随着科举一日日临近,又有上辈子的事做警示,这阵子苏景文尤其注意自己的东西,生怕掺杂了不该混进去的东西。 事实证明,这种小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梁夫人的事昨日才出,仅仅一晚上的功夫,今早他整理书院宿舍的时候,便在案头特别隐秘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封书信,还有一些“答案”。 书信里仿照他的笔迹和语气,与“梁夫人”做了交流。 而那信的笔迹…… 苏景文只记得头一次看到的时候,从头凉到了脚。 他知道李思成在模仿他,但李思成平时的笔迹,跟他还是有区别的,可特意模仿的这封,竟是惟妙惟肖,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也太可怕了! 也幸好他警惕性够高,苏景文当即连课也不上了,谨慎找了个理由,便请假回了家,这也是他这个点出现在侯府的原因。 而那些答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字迹看着都要久一些。看来无论张氏有没有出事,李思成都打定主意,要趁着这次陷害自己了,而梁夫人售卖答案的事,他定然也是早就知道了。 恐怕昨日梁夫人出事的时候,他也有点懵。可就算这样,也不耽误特意写封信来陷害苏景文,就算不能让苏景文像上辈子那么惨,但能沾身腥,想必对李思成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苏景文:!!!! “我先前便说过,对付此人绝不能心慈手软。” 看着那手熟悉的笔迹,苏贺南脸色也阴沉下来,道:“如今可长了教训了?” 苏景文沉着脸点头。 若是被欺到这个份上,都没什么反应的话,那就不是君子,而该称为软弱了。 苏景文带着摹好的信和答案走了。 书房里。 瞥见苏景文走后,苏贺南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德义与老者对视一眼,还以为他是对世子不满,忙帮着缓和道: “世子也是宅心仁厚,相信经了此事,定会吃教训的。” 闻言,苏贺南没说话,只是叹了声气。 他何尝不清楚长子的性格,毕竟这是他一手培养来的,对于一个侯府继承人来说,这其实已经算合格了。 可今后景阳侯府所要面对的,何止一个李思成! 上辈子有科举的事做磨砺,相信长子定是一夜之间成长了,才能成就后来那一番事业。这辈子虽说知道有这个劫难,可听得再多,终究比不上亲身经历的。 第91章 他就是担心,少了这道磨砺,长此以往,若长子仍旧是这个性格,怕是还要栽到别的坑里去。 “罢了。” 许久,苏贺南才正了正神色,吩咐道:“德义。” 德义立刻起身,恭敬道:“侯爷有何吩咐。” “那双能模仿世子笔迹的手,我不想再看到。” 苏贺南声音淡淡的,面容却异常冷肃: “世子这个年纪做不到的,你就多帮衬着些吧。” 德义也看到了那信上的字迹,与世子的究竟有多像。 这人又对世子心怀怨恨,若是留着,迟早会是个祸害。 也因此,听到苏贺南的吩咐,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立刻便道: “侯爷放心,属下必定将此事办妥。” * 苏景文即便是着急,也做戏做全套,直到下午才回的书院。 脸上也是笑盈盈的,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而见他回来,前桌还特意回头问了一句:“那本文集可找到了?是丢在家里了吧。” “找到了。” 苏景文笑眯眯地将一本厚厚的文集拿出来,脸上还满是憧憬: “这可是我小姑父特意给我找来的,里头是墨阚先生的文论,还有他本人的亲笔解析。墨阚先生可是这方面的大家,有了这个,就算上考场也不怕了。上次来之前我还说要带着的,谁知道竟给忘了。” 说完,见周围同窗一脸羡慕的模样,他还一脸得意的说道: “都是同窗,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样吧,上半天我留着自己看,到下半日的时候,各位就让书童帮着抄写回去吧。只记得莫要给我弄污了就行。”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阵夸赞声。 临近科考了,还发生了昨日的事,氛围是越来越紧张了,这个时候苏景文竟还舍得把好东西分享出去,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不由纷纷在心里感叹苏景文义气。 一时间,连周围的氛围都跟着轻松很多。 而看着这边热烈的氛围。 左手边的李思成撇撇嘴,很快将脸转过去,一脸不屑的样子。 对此,同窗们已经习惯了,自从几个月前两人决裂,这种事已不是头一次发生了。 他们也懒得理会,已经吩咐小厮准备好纸笔,从明日起就开始抄写了。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李思成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科考科考。 就你苏景文,也配去科考。 姑且让你得意一下吧,李思成心道。 这会儿收买人心有什么用,等你成了抄袭者,看他们还会不会围着你打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等再过两日,有你哭的。 只是—— 还不等再过两日,第二日的早课上,反转就突然来了。 第二日的早课,正好是袁先生的课。 袁先生是聚贤书院的老先生了。 不仅年龄大,为人也古板严肃,又爱较真,且对学生严苛到了刻薄的程度。书院里没少有学生吐槽他,奈何人家学问实在是好,地位又高,京城里有不少的官员都曾接受过他的教导,因而,哪怕心里再不满,还真没什么人敢乱说什么。 不过,每荀要上他的课之前,总是会额外紧张些。 这次也是一样。 开课前一刻钟,教习便逐一下去收取习文册。这是针对上节课程,要求学生必须要写的课后心得,装订成册,几乎是每次必收的,学生们倒也没觉得奇怪,提前放到案头后,便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谁知收到李思成的时候,里头却有东西掉了下来。 教习也没当回事,还以为是乱塞了什么东西进去。此时李思成又不在这,他也不好多问什么,便想着捡起来再给放回去。 只是,刚把那东西放到桌子上,待无意间瞥到上面的内容,教习的脸色却骤然变了。 这是什么鬼? 第048章 李思成刚从净房回来, 就察觉室内氛围不对。 所有人都围在他的案牍附近,不仅如此,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 有人小声念了他的名字, 而后室内的人都转过头, 并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有目带猜疑的, 有幸灾乐祸的, 也有面露鄙夷的…… 倒是没人议论什么。 不过,等这些人一一让开位置,露出站在正中的袁先生以及教习, 李思成也总算明白这些人如此沉默的原因了。 “李思成!” 先生手里拿着两匝纸张, 气的胡子都在抖, 几乎是吼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李思成浑身冰冷,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对,他正要开口应声, 袁先生却已将那东西砸到了他头上。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东西!” 两匝纸砸落在他脸上, 李思成慌忙接住, 待将上面的东西看完后,浑身的血液瞬间倒冲头顶,令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第92章 只见两份纸上的东西,一份十分完整,用的是他本人的字迹, 一份则只写了约莫三分之一, 用的则是苏景文的字迹。 而上头的内容,李思成极其熟悉, 可不就是从梁夫人那里买到的答案? 可是,怎么会? 先不说初始抄写的版本,他早就销毁,此时就算出现完整版的,也不该是他的字迹,更何况,旁边还出现了一份一看就是模仿出来的版本。 李思成:!!!! 他藏东西的事,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还不算,苏景文还仿照着他的笔迹,模仿着他陷害人的套路,将这招用在了他身上。如今这情形,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不止买卖答案的事要被发现,还要背上陷害同窗的罪名! 想明白后,李思成都快要疯了。 他猛然抬头,只稍微看了一下,便在人群中发现了苏景文的脸。 两者对视之后,对方也果然挑衅的笑了笑,可那笑容十分短暂,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伤心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李思成:“!!!” 贱人! “愣住了,没话说了?” 李思成愣神的功夫,袁先生却再也忍不了,直接对着李思成开炮: “在场的可能还不清楚你干了什么,若不是今早朝廷向各大书院发布了所谓的‘答案’,并让先生们帮着在学子们中寻找,我可能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啊!进学三年,学业没精进多少,倒是学会了一肚子的心眼子!买卖答案就算了,竟还抄写了想要陷害同窗!如此卑劣之人,也配做袁某的学生!” 有侯府帮忙,苏景文算的时机非常准。 这会儿,明白这东西是什么的袁先生,已经彻底了悟了李思成的“用意”,气的手指都快抖成筛子了。 而听了袁先生的解释,彻底弄明白情况的众学生,也立刻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身为聚贤书院的学生,竟还走这种歪门邪道,居然买卖答案!若不是梁夫人此次的丑事被发觉,恐怕要让他得逞了,那咱们这些一起应考的,岂不是要被他压着打!” “可真卑鄙!” “平时我就看不顺眼他,还以为是我小人之心了,现在看来面相果然十分重要,此人手段如此卑劣,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种人若是中了贡士做了官,岂不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绝不能饶恕他!” “之前见苏兄与他争吵,责怪他模仿自己的笔迹,我还以为是苏兄小题大做了,现在看真是吓人!他模仿的那一份答案,竟已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若不是提早被我们发现了,遭殃的岂不就是苏兄了!” “何止啊!若他模仿的是通敌叛国的信件……苏家又是武侯……” “咦!” 以信件被断定谋反的,自来又不是没发生过,而凭那份字迹以假乱真的程度,想要做到也不是不可能。 在场又都是官宦子弟,这两种罪名的可怕程度,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因而,在最初的鄙夷之后,众人只觉汗毛都立起来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离李思成八百里远。没办法,年轻人有点矛盾很正常,可因为一点矛盾,便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这不叫可怕叫什么? “先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看着同窗们如避瘟疫的表情,李思成着急坏了,慌忙就要给自己辩解。 他指着苏景文:“是他,是他故意要陷害我!” 这答案,明明应该出现在苏景文的宿舍,明明上头的字迹,应该是苏景文自己的。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他的呢? 李思成满腹的委屈,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不然,岂不是更加证实了他早就有这份答案,也证明了他早就想陷害苏景文? 这就像一个闭环! 苏景文……他还真是,用了最浅显的办法,却让自己连证明都做不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想着,李思成磕磕巴巴,却半天都说不下去。 而他说不出的话,同窗们却争先恐后的,一个个替他说了。 “真是好不要脸,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出了事竟还赖到受害者头上,李思成,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更不要脸!” “你平日里模仿苏景文字迹的事,大家可都有目共睹,景文兄平日里已对你多方忍让了,还说你年纪尚小,劝我们少与你起冲突……可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先生,我申请书院将此人驱逐出去。若留这种人在身边做同窗,哪日被害死了都不知道,学生可不敢在此处读书了!” “我也申请!” “滚出书院,滚出书院!” 到了这会儿,近半年来苏景文温水煮青蛙般的忍让,总算是发挥作用了。 若是苏小糖此刻在此,定要感叹一声,大哥还真是深谙绿茶之道。 可绿茶确实有绿茶的妙处,当众人成为绿茶使心机的对象时,谁又能忍住不为他说好话呢? 第93章 而苏景文听着众位同窗帮他辩解,说那份没临摹完的答案上,哪哪跟苏景文本人的字迹不同时,心里狂流汗。 说实话,这三分之一的内容,还真是他自己随手写的。 不过,这会儿自是不能说出来了。他脸上带着落寞又难以置信的神色,摆足了受害者的架势,什么都不需做,静静地看着李思成挣扎便是。 可惜,留给李思成挣扎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根本无从狡辩,而见他这样,袁先生也没直接判定什么,而是命学令现在就去他宿舍搜查。 见此,苏景文也忙站出来,说虽然只是搜查宿舍,证明不了什么,但也烦请学令搜查一下他的。 如此时刻,苏景文如此识趣,学令自然不会拒绝,连忙答应了。 等待的时间是焦灼的。 好在没过多久,学令便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关键性消息—— 苏景文那里没查出来什么,倒是李思成的床板下,查出来一封信。 一封与梁夫人交流的书信。 所有人:“!!!!” 李思成脸色黑如锅底,狠狠瞪向苏景文。 而袁先生。 袁先生比他脸色更黑,毕竟从政令发布到现在,李思成还是学院里逮到的第一个学生。 还是他亲自教授出来的。 “聚贤书院,李思成自是不能留了,王教习,你现在就带着人,将李思成的东西收拾出来,送回文远伯府去,我们书院向来清清白白,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袁先生语气轻缓,却令李思成瞬间如坠冰窟。 而更令他绝望的还在后面: “至于李思成,现在还不能走,烦请各位将他看住。我已命人请了三司卫的人过来,他现在的去留,可不是学院说了算的。” 一听说三司卫,在场一阵抽气声,李思成也慌得再也站不住,狠狠倒退了几步,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惜这个时候,众人冷眼看着,根本无人上前搀扶。 苏景文也同样如此。 他冷冷看着李思成,如同在看一个废人。 而面对着这样的苏景文,李思成也终于意识到,他过往的想法有多可笑。 他竟然以为,他针对的只是一个同窗! 呵呵,恐怕这次的事里,有不少景阳侯府的手笔,若是继续攀咬下去,侯府又岂会放过他,整个李家也都要受牵连! 他赌不起,他也不敢赌。 想着,方才还满脸愤怒,势必要将苏景文一同攀咬下水的李思成,彻底闭上了嘴巴,及至三司卫的人到来,都未再提一句苏景文陷害他的事。 见此,苏景文满意了。 明白就好。 可这才哪到哪,就该让他也尝尝,上辈子苏家经历过的惨事,如此才能泄他心头之愤! * 李思成的事确实只是个开始,各书院收到朝廷的告示后,个个都戒严许多,时不时就有漏网之鱼被抓捕到,而一旦证据确凿,便是开除学籍、移交三司卫的结果。 这其中,李思成的身份又是最特殊的,他可是唯一的公侯之后。因而没多久,他做的事就在京城传遍了。 李家自然也听说了。 文远伯大骇。只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三司卫的人便上门了,根本不容拒绝,进了府便是一顿乱搜。 别说,还真让他们搜着了。 除了一些信件,他们还逮到一个管事,赫然就在梁夫人移交的来往人员名单上。 见状,所有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三司卫的人直接带着管事回去了。 而在他们走后,文远伯想到那管事的身份,分明是张氏的陪嫁管事,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到家庙里,冲着张氏就是一巴掌: “毒妇!你要害死我儿!” 第049章 “李德碌, 你发什么疯!” 尽管已被关进家庙里多时,可习惯了文远伯的做小伏低,况且, 自她出事住进家庙, 伯府也并没有多出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 因而, 张氏对自己的地位还是很自信的。这会儿陡然挨了文远伯一巴掌, 心里可谓是又气又委屈, 直接就吼了出来。 若是往常,恐怕不等张氏多说什么,文远伯便率先心疼了。 可这次不一样。 “发疯, 我看发疯的是你!” 文远伯气的满脸通红: “小张管事是怎么回事,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一听小张管事, 况且最近梁夫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张氏即便远在家庙也早有耳闻,她立刻意识到出事了,面上也显现出慌乱之色。 见此, 文远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文远伯捂着胸口, 几乎是老泪纵横了。 上次被景阳侯府找上门时, 文远伯虽然惶恐,对妻子仍旧留有几分情意,盼望着她会改。却没想到她会变本加厉,为了跟苏景文争个高下,偷偷买卖答案就算了, 竟还要栽赃到苏景文头上去。 那可是圣恩正隆的侯府世子, 是想算计就能算计的吗? 文远伯此时,是彻彻底底的后悔了。 第94章 早知如此, 当初便不该不顾父母反对,硬要将张氏娶进门。 如今倒好了,他的儿子,怕是要彻底废了啊。 张氏也自知理亏,可在丈夫面前,她一向自大惯了,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仍旧不肯吃亏,嘴硬道: “只是审问一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放心,到时若真出了事,自有我挡在咱们儿子面前,不会连累你们李家人。” 她还不知道李思成已经被抓的事。 而文远伯闻言,情绪也愈发崩溃。 哈哈! 不会连累,不会连累…… 事实证明,不会连累是不可能的。 作为最早一批被抓住的学子,况且,李思成身份又特殊,朝廷正愁找不到典型,在从小张管事口里审出事情来龙去脉,果真与学院里发生的一致时,李思成的判决很快便下来了。 同其他学子一样,废黜所有功名,贬为白身,并且今后永不录用。 不止如此。 作为此次买卖的学子当中,身份最高的一位,皇帝震怒,特意吩咐礼部收回李思成的世子之位。 这意味着什么? 文远伯虽是伯爵,但因是开国就定下来的爵位,并没有三代而终的说法。李思成这一支又彻底废了,便是他所出的儿子都与爵位无缘,若不想爵位被旁支继承了去,文远伯这本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就得重新再生一个儿子了。 得知结果,张氏都快气疯了,每天睁眼便是骂。 骂文远伯,骂书院,甚至连皇帝都挨了埋怨。 文远伯还做不到前脚儿子出事,后脚就纳一堆小妾回来的事,可爵位不是他一个人的,重新生个继承人的事,已经摆上了日程。 偏偏这个节骨眼,又听说了张氏对皇帝的不敬之语。 隔墙有耳,文远伯府已经经不起更大的风雨了,况且伯府的继承人,总不好出自侧室。 文远伯闭了闭眼,终究下定了决心。 * “什么?张氏没了。” 文远伯府的讣告送上门的时候,林氏正带着嬷嬷给苏景文做护膝,闻言不由一愣。 “怎么这么突然?” 林氏放下针线,和抱着小侄女的苏若芸对视一眼,心内都有些诧异。 虽说张氏做的那些事,放在其他权贵家里,早不知道“病死”多少回了,但那可是文远伯。 出了名的爱妻。 连朝廷都只拿了李思成,没动张氏一根指头,文远伯竟也舍得? “说是听到李公子右手废了,惊惧之下从床上摔下来,好巧不巧磕到桌角,当场就去了。” 来人汇报道。 听了这解释,姑嫂俩对视一眼,是一个字也不信。 张氏若果真那么脆弱,前两日李思成功名被废世子之位被夺的时候,早就该吓死了,还用等到今日。 怕是有别的内情。 不过主谋的两人,死的死残的残,已经得到报应了,姑嫂俩心里舒服多了,也就无意再追究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文远伯,他一向是个聪明人。 如今李思成陷害苏景文的事,已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文员伯这时候送帖子上门,分明就是不想继续结仇,向苏家示好的意思。 可究竟要不要原谅,那就是苏家说了算了。 “让管事回绝了吧。” 林氏神色淡淡。想到李思成贼心不死,若不是苏景文谨慎,差点又让他得逞了,林氏心里就觉得晦气。 “就说景阳侯府那日事忙,就不过去了。” 忙归忙,又不耽误送礼。 林氏这举止,分明是在告诉京城人,侯府对李家不满。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书院的事出来后,苏家也没帮忙瞒着。上次事发就警告过李家了,既然文远伯管不好妻子,那就别怪他们把张氏上回做的丑事公布出去了。 接连被陷害两次,侯府若这时候还上门去,那才真是不顾自家的脸面呢。 丫鬟也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上一丝异样也没,答应一声便领命出去了。 “呸,死了就死了,还有脸送帖子上门。” 林氏顾忌着身份,没有多说什么,苏若芸就直白多了,待小丫鬟出去后,直接骂出了口。 骂完才想起小侄女还在,慌忙捂住苏糖的耳朵。 谁料,小侄女比她骂的还脏: 【都说祸害遗千年,幸好老天爷开眼,把张氏这害人精收了去,真是大快人心!】 苏若芸:!!!! 骂得好! 【就是好奇怪啊!梁夫人的事提前被发现就算了,居然李思成要害大哥的行径,也早一步被人揭穿了。】 【这么看来,大哥这辈子岂不是能顺顺利利的,再也不用受那些苦了?】 闻听这话,姑嫂俩心里都是一咯噔。 糟糕! 小丫头不会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这可怎么办!说好了要保护好小丫头的童年的,若是她真的察觉到不对劲,她们是直接承认了,还是咬死不松口啊! 姑嫂俩心里都纠结坏了。 谁承想,苏糖的关注点却没落在这个事上,很快就高兴起来: 第95章 【好耶!】 【我就说娘亲是个福星,看来果然没错!】 【梁夫人的事是她踏青偶然发现的,还有大哥的事,肯定是上次李家做的恶事被娘亲发现后,大哥因此被敲打了,这才能及时发现李思成的不对劲。】 【嘿嘿,有娘亲在就是好!】 【我也是个小天才,要不是我那惊天一哭,娘亲还想不起来把三哥抱过来呢,嘿嘿嘿嘿……】 想着,苏糖自己就乐起来了。 她如今已能坐起来了,只是坐着的时间不能太长。这会儿高兴之下,双手兴奋的上下摇摆,身体因此失去平衡,一个没注意,就向后栽倒摔了个屁股墩儿。 好在榻上铺的软垫子比较多,倒是没什么妨碍。 姑嫂俩见状,心里都是一松,慌忙上去拉苏小糖起来。 而林氏听着女儿的心声,一字一句都是夸赞她的,更是忍不住乐了起来。 上前亲了女儿一大口。 我的小乖乖哦,不愧是我生的,就是可爱! 把苏糖重新安置好,又给她放了几个玩具让她自己玩,林氏重新拿起针线,一边跟苏若芸聊着李家,一边继续做护膝。 当然了,说的都是一些能透露的。 当着女儿的面,苏贺南的那些布置,可不能泄露了出去。 “嫂子,不用那么谨慎吧,虽是要带进考场的,但我看外头卖的那些也都夹了棉的,应该是不妨事的。” 闲聊着,见一条护膝做好,苏若芸上手摸了摸厚薄,忍不住给了意见。 虽有梁夫人这个小插曲,可春闱乃是一国大事,自是耽搁不得的。礼部官员已连夜重新刊印了卷子,如今告示也发布了,春闱仍旧如期举行。 二月京城刚回暖,到了晚上仍旧冷得很,这护膝就是专等着考试那天用的。 “今年情况特殊,小心一点总没错的。” 林氏闻言摇头,道:“若果真查的严格,夹棉的带进去还要拆开检查一遍,还不如这样保暖呢。” 【是啊是啊。】 【舞弊的事发生的这么近,今年肯定会严格很多的。】 闻言,无聊扣着布老虎眼珠子的苏糖,也在心里赞同一声。 【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大哥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前头三辈子也没见他科举出什么岔子,现在最大的危机解除了,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希望吧。 林氏手上动作没停,一针一线全是慈母心肠。 祸害被铲除了,只希望老大从今以后,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再也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 此次科举,有人欢喜有人忧。 除了那些被抓的,这会儿聚在京城的学子都激动坏了。朝廷抓捕那些破坏规则的学子,保证科举公平不说,少了那么多人竞争,他们今年考上的概率那可是大大提高啊! 怎么能不高兴呢! 不少人在准备春闱之余,还大肆写文章,感激皇帝仁德。 这般,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就到了进场那天。 老大为了考这次春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因而到了这一天,景阳侯府几乎是全家出动,就连最小的苏糖都被带上马车,一同去给苏景文送行。 “凡事身体第一啊,若有不适就早点跟巡考说。” “大哥放轻松,你学问那么好,肯定可以考上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连最小的苏糖都在心里头不断给大哥加油打气,听得苏景文一乐,怎么他考次试,家里人比他还紧张。 “没什么事儿,你们都先回去吧,我进去了。” 作为被关心对象的苏景文摆摆手,十分自信的走了进去。 春闱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1 中间虽有两次换场,可也要在里头待上九天七夜。1今年京城虽不像往年那么冷,到了夜里凉意还是很明显的,再加上考试紧张,越到后面,每日往外抬出来的考生就越多,甚至还有因风寒一命呜呼的,家里人在考场外哭的凄惨。苏家每日派人看着,见到这个场景,可以说是揪紧了心。 好在,苏家男儿自幼习武,在这时候还是很有作用的。 一直到最后一天,苏景文都是顺顺利利的,甚至最后出考场的时候,他除了脸上有些疲倦,浑身说不出的落拓,可精神还好,甚至都没用人搀扶。 等回了府,让府医诊治过,确实没啥毛病后,家里人才算安心。 总算是结束了。 而苏景文虽说身体抗造,可这么多天窝在贡院那个小小的考棚里,还要承受精神压力,对身体的折磨还是挺明显的。 回家之后,直接睡了个昏天暗地,到第三日凌晨才精神饱满的起床了。 可把林氏等人担心的不行。 “既然考完了,那就别放心里了,不管考的好与不好,都已经是过去了,趁着结果还没出来,这几天好好放松放松吧。” 见林氏一脸心疼,苏贺南也自感今年实在是不容易。 从开春到现在,府里就没真正平静过。 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想了想,他提议道: 第96章 “我听房管事说,城南庄子里养殖弄得不错。不单搞了好几个鱼塘,因靠近山里,还圈了个小型猎场,虽比不上皇家的,可也有些意趣。孩子们猫了一个冬天,也实在是闷了,不如你带上阿芸她们,去庄子上散几天心吧。” 林氏也正有此意。 若是等成绩出来,先不说考不上心情得有多烦闷,真考上了,还有一堆事在前头等着呢,怕是也没心思放松一下了。 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她便点头答应了。 而三兄弟一听说要去庄子上玩,即便是成熟了些的苏景文,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苏景深那就更夸张了,二话不说就要回去收拾东西,生怕慢上一会儿,到时候哥哥们便不带他了。 将苏家人逗得不行。 苏小糖自然也雀跃,天可怜见,整天闷在这四方屋子里,虽说知道是为了她这个小婴儿好,但确实是闷啊! 呜呜呜……总算长大了一点儿,可以看看外头的风景了。 当真是不容易啊! 眼见几个孩子都这么期待,林氏姑嫂俩自然也不会败兴。 她们准备在庄子上多玩几天,要带的东西可不少,这提议一定下,当日林氏便发话,让下人们抓紧时间收拾箱笼,赶在第二日早饭后,把该带的都带上,除了苏贺南还有公务在身,只得留守京城之外,其余人就都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只是,任她们如何也想不到,会在庄子上遇到个意料不到的人。 第050章 “这才什么时候, 竟有西瓜了?” 饶是林氏见多识广,这些年吃过见过不少好东西,见堂下婆子掀开筐子上头的草盖, 打眼一看, 里头果真是一筐西瓜, 顶头的瓜藤还翠绿翠绿的, 一看就是现摘不久的, 也不免有些诧异。 倒春寒才过去多久,竟有西瓜吃了。 “是呢,夫人。” 来人是余大小姐跟前的管事婆子。 余家跟侯府的庄子就隔了一条河, 侯府人多, 过来的声势浩浩荡荡的, 很难不惊动旁人。这不, 余家闻听消息,没敢贸然打扰,倒是先遣了人上门送东西。 见林氏面露诧异, 婆子也没露出什么自得情绪,反而是一脸的谦卑笑意。 “我们大小姐凑巧来庄子上散心, 听闻侯府的人也来了此处, 便命奴婢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都是些常见的蔬果,也就是这个季节吃个稀奇,还望您别嫌弃。我们大小姐说了,您住在庄子上这些日子,若是吃的不尽兴, 尽可以遣人来庄子上再摘。” 这话说得, 属实是过于热情了。 不过,林氏也没多想。 两家同朝为官, 如今能在庄子上遇上,也是投缘,热情点也不算什么。 “先替我谢谢你家小姐了。” 林氏笑着感谢,也没多推辞,人家一片好意,这时候若是推辞了,那才叫见外了呢。 便唤来林嬷嬷,令她将东西收了。 总归五个筐子,而除了一筐西瓜,其余几筐也都满满登登的,全是些瓜果蔬菜。打眼一看,绿油油水灵灵的,在这个季节颇为难得。 林氏不由有些感慨,忍不住出言夸了两句。 她这夸赞也不单纯是客气,毕竟同样是田庄,侯府名下的自然也有暖棚,还拨了不少有经验的老农过去。可除了一些易活的绿叶蔬菜,其余的却很难养成,这么大个的果子,想要种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余家在这点上,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而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林氏忙吩咐林嬷嬷,稍后弄几筐活鱼和山禽给余家送去。 末了又道: “我们今日刚来,诸多不便,就不请余小姐过来了。不过后头还要在这里逗留几日,余小姐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来这边找阿芸玩,都是同龄的,约莫能说到一块去。” 这话正说到婆子的心坎里。 此行的目的达成,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见屋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的,还在归置东西,也没继续打扰,忙行礼出去了。 而林氏看着这些新鲜蔬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待婆子走后,她叫来大丫鬟,细细嘱咐道: “西瓜蔬果这些,给侯爷挑些送回去,其余每样都做一些,今晚便上桌吧,也让大家尝尝鲜。” 闷了一个冬天,即便是侯府,能吃的东西也有限,有今日这些蔬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丫鬟自然满口应下。 于是,等晚饭时间一到,一盘盘绿色蔬菜便上了桌,与庄子上鲜鱼鲜肉做的菜色各占一半。 “嫂子,哪来的这么多菜?” 苏若芸睡了个午觉,路上的疲惫已经尽数散去,这会儿精神抖擞的,看了桌上的菜色,不免眼前一亮。 而她也没觉得这些菜,会是庄子上送过来的,若果真这么有本事,府里怎会吃不到。 不止是她,其余人也都满脸诧异。 可算能换换口味了。 见状,林氏忙把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吃吧。” 众人自然不会推辞。 第97章 一边吃,一边将余家庄子夸了又夸,并冷酷地与自家庄子做对比,声称若非自家庄子上养的这些人没本事,何至于一个冬天过去,个个嘴里淡出个鸟来。 而更令他们惊喜的还在后面。 正餐过后,林氏又命人端了西瓜上来。 也不多,这东西这时候还是稀罕物,虽余大小姐说了吃完再去摘,可也不能真那么不客气。况且天气也凉,这会儿便只切了半个,由厨娘切成均匀的小块,用银叉叉着吃。 “嗯~好吃!” “冰冰凉凉的,真甜。” 众人埋头吃着,苏小糖眼巴巴在一旁看着,一边流口水,一边在心里疯狂尖叫。 【吸溜吸溜!】 【好想次好想次!】 【上辈子死在秋天了,算起来也好久没吃西瓜了,呜呜呜……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吃,我不服。】 而听了这话,林氏咀嚼的动作一顿,暗道一声糟糕。 自除夕那天,苏小糖当着一桌好菜出尽洋相,口水流了将近八尺远。为了不让女儿那么馋,如今他们吃饭的时候,都是避着苏小糖的,只等吃完了才让奶娘将人抱上来。 这次也是一样。 她却忘了通知奶娘了,今日可还有饭后加餐呢。 “娘,你看妹妹,口水流了那么多,一定也很想吃吧。” 林氏懊恼的时候,听到心声的苏景深,率先说了一句。 他已忘了妹妹之前揭短,说他懂事了还尿床这件事,颇有些同情地说道: “这么好吃的西瓜,妹妹真可怜,不如给她一点尝尝吧。” 【好三哥!】 【呜呜呜我再也不叫你小屁孩了。】 【娘,你快答应,你快答应啊!】 见苏糖急的又要坐起来了,在场人心里都是一笑。 好在这会儿虽是早春,庄子这边生怕冷到主子,仍旧烧了地龙,这会儿屋里暖烘烘的,倒也不怕凉。 更何况,苏糖也不是一般的婴儿,如今也开始添加辅食了,倒是不必担心她会误吞进去。 林氏便从奶娘手里接过女儿,叉了一块送到她嘴边,由着她张开嘴巴吸吮。 苏糖:!!! 【甜的,甜味的。】 【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味道了。】 【呜呜呜,我好幸福!】 听着女儿激动的呐喊声,林氏眉眼弯弯,眼看着这一块吮吸的有一会儿了,忙又重叉了一块换上。 如此,三块过后,林氏便将叉子放下了。这东西毕竟凉的很,可不能贪新鲜。 好在苏小糖是个很懂得知足的孩子,砸了咂嘴吧,一脸的满足。 而后才闪过疑惑: 【我记得我小时候,这些冬季蔬果还没推广开啊。】 【这西瓜哪来的,好甜,真想天天都能吃到。】 【唔!】 饭后本就没什么事儿,见女儿好奇,林氏也没瞒着,像是跟其余人闲聊一般,又将方才饭桌上的话说了一遍。 而吃了这碟西瓜,众人对余家庄子的认知也更深刻了一些: “也不知道余家从哪找来的能人,竟能将东西种的这么好,可真是稀奇。” “要是能请教一下技术就好了,每年冬天都是那几样东西,早就腻味了。” “臭小子想的倒是挺美。” 听着两个小的你一眼我一语,苏若芸不由笑骂: “人家能把东西送过来就不错了,竟还想着余家的技术。哪家有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得遮着捂着,随便种点到了冬日就是一大笔收入,哪会白白给出去。” “不过倒是奇怪啊,怎么没见余家往外售卖,余夫人可不像不看重金钱的人。” 被小姑姑一通训斥,苏景武苏景深俩兄弟摸了摸鼻子,他们也就是那么一说。 倒是吧唧着嘴巴的苏小糖,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如今听了苏若芸的话,倒是长长的【咦】了一声。 苏家人:!!! 这语气。 有瓜吃。 果然—— 只听她道: 【余大小姐?合着这瓜是余秋桐送来的。】 【果然好东西都暗自标好了价格,看来她这时候就盯上我大哥了。】 闻言。 苏家人:???? 什么跟什么,余大小姐看上苏景文了?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暗戳戳瞄上了苏景文。 苏景文被看的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他可什么都没做过啊,连这位余大小姐是谁都不知道呢。 而更让苏家人诧异的还在后面。 只听苏糖继续道: 【先给大哥点根蜡。】 【那余秋桐向来看重权势,连李思成的身份都看不上,只把他当备选,专盯着我大哥呢。这辈子没了科举舞弊案和罪人身份,大哥也不用去守边关了,依旧是京城里的结亲好人选,她岂不是不会轻易放弃?】 【啧!】 【我的好大哥,你可千万离她远一点啊!她为了隐瞒身世,连亲生爹娘都下得去手,这样的大嫂我可不敢跟她待一块啊,怕一觉醒来头没了。】 苏家人:!!!! 亲生爹娘? 余秋桐乃是礼部侍郎余大人的嫡长女,她娘亦是名门之后,余家可就靠这两位撑着呢。余秋桐是疯了吗?竟然敢对亲生爹娘下手。 第98章 先不说良心上过不过的去,真这么干了,她自己不也完了? 正这样想着,却听苏糖继续道: 【这瓜果应该就是她亲爹娘培育的吧,哎,可惜了,我记得她爹娘就是今年出的事,等明年就再也找不到这技术了。一直到真正的余家大小姐摆脱追杀,几年后敲登闻鼓状告余秋桐,并且揭露了两人的真实身世,重回余家,这冬天种菜的技术才彻底宣扬开来。】 【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要好几年吃不上新鲜菜了,哎!】 闻言,苏家人:!!! 苏小糖这短短几句话,暴露出来的内容可不少。 听这意思,余秋桐竟不是余家亲生的,真正的余小姐另有其人。 而余秋桐为了灭口,竟亲手害了自己的父母! 但诡异的是—— 不愧是一家人,此时此刻,上到林氏下到苏景深,第一想法竟都跟苏糖不谋而合了。 好不容易看到新希望了,你跟我说今年过后,这种菜技术就彻底没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第051章 苏家人不是圣母, 也没那么多精力。总不能苏糖说起一家的奇葩事,他们便管一家。 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 因而, 之前只有涉及到亲近人家, 或者实在天怒人怨的时候, 他们才会出手, 若不然, 都是任其发展的态度。 可这次不一样。 先不说这种菜技术失传几年有多可惜,后续苏糖嘀嘀咕咕的,还说了许多上辈子余秋桐做的恶事。 她便是李思成那个心上人。 上辈子苏景文的第一段亲事, 是在中进士后没两天就定下的。余秋桐算盘落空, 便出言怂恿李思成, 由此才彻底黄了。 可惜李思成这样对她, 她依旧看不上眼。没多久苏景文成了罪人,她又成功盖住了身世之谜,便一脚把李思成蹬了, 转身嫁给了别人。 好在真正的余小姐福大命大,才能在几年后揭穿她的身世。 而事发之后, 不仅余家人因为她的狠辣与她划清界限。她自以为的倚靠——后头嫁的那个丈夫比她更狠, 余秋桐没多久就病故了不说,她的女儿也没活多久,小小年纪便因一场病夭折了。 很难不让人去想,这里头是不是有她夫家的手笔。 虽说余秋桐的下场大快人心,可稚子无辜, 想想也是令人唏嘘。 而苏家人在感慨之余, 也决心要插手这件事。 总不能真让余秋桐得偿所愿。 苏家本就如履薄冰了,况且, 这辈子苏景文还成功留在了京城。谁知道余秋桐算盘落空的情况下,会不会再次发疯,如今故事线已经偏离了,到时候防不胜防的,苏家可不想在余秋桐手上栽个大跟头。 既如此,除掉她才是最稳妥的。 这般,当晚苏景文就悄没声地快马回了侯府,不仅说了此事,还问亲爹借了人马。又赶在城门刚开的时候,悄悄带着人回了庄子上。 人手被他连夜安排进了余家庄子。 苏糖虽没细说,可余秋桐不念不节的突然跑来庄子上,想想就不正常。 总不能是来偶遇他的。 苏景文还没那么大脸,况且苏家此次出行也是临时起意,想来余秋桐要解决亲爹娘,应该就是趁着这次的机会。 这些人手训练有素,没两天,也果然证实苏景文猜测不错。 “……余小姐一来庄子上,吃了一顿饭就赏了付老汉夫妇,夸他们差事办得好……听说付家有个跟她同月出生的女孩子,还特意见了她,赏了她一根簪子,得了不少下人的羡慕。”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苏景文立刻就琢磨开了。 见付老汉就算了,还特意去见那位真千金,这不对劲啊! 而没过多久,京城那边的探子也回来了,声称余家最近确实出了一件事—— 余家一位老姨娘前阵子犯了错,原本是要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的。可临出发前一天,不知是想不开还是怎样,突然上吊自尽了。 倒是有丫鬟替她主子叫冤,说老姨娘并没有心存死志。可老姨娘既无子嗣又无宠爱,这事算是家丑,余家无意探询真相,恨不得憋死在宅门里,又怎肯让丫鬟胡言乱语,便将丫鬟发卖了出去。 苏景文:“……” 巧啊。 真是太巧了。 看来猜测的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请示过林氏,见她完全将此事交给自己处理,苏景文便没再耽搁,立刻吩咐那些侍卫盯紧付老汉夫妇,尤其是那位得赏的女孩,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可千万别出了事。 不单是想给余秋桐找麻烦。 苏景文摸了摸下巴,他这怎么也算是救命之恩了,说不准付家人感动之下,今后他们侯府冬季的蔬果就不用发愁了呢。 苏景文:!!!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 底下暗潮涌动,不耽搁表面的一派平和。 庄子上的日子悠闲又惬意。 来的第二日,苏景文兄弟三个就带着小厮们上山下河了。因是私人领域,林氏也不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便放任他们自己去玩了。 第99章 至于姑嫂俩也有去处。 河流如同玉带将庄子团团围住,这个季节虽没有荷花莲藕什么的,可微风吹来,湖面上波光粼粼的,也自有一番风景。庄子上备的又有船,午后泛舟湖上,再安排上三两点心,说不出的安逸。 余秋桐就是这个时候上门的。 此时带着先知的眼睛看她,姑嫂俩也发现了一些细节:这余秋桐果然是处处讨好,特别是对着林氏,像是提早就摸清了她的喜好,热情极了。 用苏小糖的话说就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氏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在小节上和一个小辈计较,实在有失风范。 不过,看到余秋桐的第一眼,林氏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上辈子余秋桐处处迎和的情况下,苏家却没有看上她,而是给苏景文另外择了未婚妻。 她是和安氏差不多的长相,文气绉绉的,还带着几分柔婉,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只看外表,实在看不出她会做出那样骇人的事。 而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家世,聘为正妻自然没什么,可苏景文要娶的,是侯府未来的宗妇,不说多强势吧,总要能弹压住人。 一眼看去,余秋桐可没有这样的气势。 虽然这样说,有点以貌取人的意思,可大家族选妻,除了家世,往往看的不就是第一眼感觉吗? 不过,余秋桐再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指摘,又不是苏家的媳妇。 想着,林氏和苏若芸面上笑笑,只将余秋桐当作普通小辈对待,继续如常与她交流。 而经过这辈子短短几个月的接触,苏糖对母亲也算有了了解,见林氏这样,便知道她是没把余秋桐列入考虑范围内。 【还好还好,没相中就好。】 【大哥可不是那种叛逆的人,父母不同意的婚事,他指定不会有其他想法的,看来这辈子余秋桐依旧跟苏家无缘,这我就放心了。】 苏糖着实松了口气。 也是巧了。 日头西斜,眼看时间不早,余秋桐正要告辞的时候,刚好苏景文兄弟三个从山上下来,正巧就撞上了。 苏景文:“……” 躲是躲不掉的,如今男女大防又没那么严重,苏景文正要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余秋桐便双眼一亮,率先走了过来。 跟另外两人一一见过,最后重点落在苏景文身上,行礼道:“见过苏世子。” “余小姐。” 苏景文点头示意一下,刚要找借口回房,他这还一身汗呢。 就听余秋桐羞答答道:“听闻苏世子才华出众,于四书五经上颇有研究。小女刚好有几点疑惑,不知可否找苏世子帮忙解答一二……” 这借口找的。 若是其他女孩子,或许林氏姑嫂俩还要感叹一句,吾儿长大了,会骗女孩子芳心了。 但眼前这个,是会杀人的余秋桐啊! 正要上去将两人隔开,就见苏景文在余秋桐问出自己的问题后,眉头一皱,给出了自己的直男发言: “如此浅显的问题,连我三弟都不会问,余小姐是在消遣我?” 余秋桐原是想拉近两人的关系,不意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傻眼。 “当然不是。” 她连忙否认:“小女敬重苏世子,又怎会这样做。” “好吧。” 苏景文像是被迫接受了这个回答,寥寥几语,便给余秋桐解了惑。 见她松一口气,苏景文站在原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 “余小姐平日里若是无事,不妨找点旁的事打发时间,我看读书这件事,确实不适合你。” 说罢,他便一抬腿,潇洒地进内院去了。 徒留外头的人满脸问号。 所有人:!!!! 尤其是余秋桐,那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了。 她这是被嫌弃了吧?是吧? 也是相遇的太匆忙,只得随意扯了个借口。而余秋桐平日里更酷爱学琴,于读书这件事上,早就松懈了,学的那些全都还给了夫子不说,问的那两个问题,也是脑海里仅仅能想到的。 谁知道,竟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早知道,她便问自己擅长的了。 而面对这种状况,其余人还憋着,苏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爆笑出声。 【大哥说的没错,这问题交给三哥都能回答的出来,余小姐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大哥这回答,也是真的直男,一点面子都不给。哈哈哈哈……】 【遭了。】 像是想到什么,苏糖笑着笑着,突然哎呀一声。 也把送完余秋桐回来的林氏姑嫂俩,惊的心猛地一提。 大惊小怪的,怎么了这是? 就听她道: 【大哥不去边关了,跟明将军一家也就没接触了,那明三小姐还能给我当嫂嫂吗?】 【还有啊,我真没想到大哥会这么直男,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把人追到手啊。】 【啊啊啊啊!】 【这么好的的大嫂,不会就此错过吧,不要啊!】 林氏苏若芸:!!!! 第100章 明三小姐! 两人眼睛一亮。 至于刚换完了衣服,正好从内室走出来的苏景文,更是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小丫头胡乱说话,我那是恪守男德,故意的,故意的懂没懂! 哪里直男了。 还有明三小姐。 明三小姐啊…… 许是被苏景文的直男发言惊到了,也可能是有别的事要忙,之后两天,余秋桐都没有再过来。 直到第四日,余秋桐才上门道别,她要回京了。 林氏嘱咐了几句,又让她给余夫人带个好,末了,又吩咐林嬷嬷装了几筐鱼获山禽给她带上。 余秋桐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谢过林氏的好意,便匆匆上车离开了。 而看着余秋桐的情状,林氏约莫也猜到了几分。 果然。 就在苏家也整好行李,从庄子上赶回侯府后不久,余家田庄那边,突然传来了失火的消息。 第052章 好在救援及时, 房屋财产什么的倒是没什么损失,就是前阵子颇受余小姐青睐的那家庄户比较倒霉,竟因夜里睡得沉, 活活给烧死了。 消息传到余府, 余夫人也没多想, 就是颇为可惜。 “那一手种菜技术, 岂不是也失传了?” 丫鬟点点头, 回道:“这是付老汉的独门秘方,原想着捏在手里更得重用的,谁知道就这么去了。” “这可真是!” 余夫人不免气闷。 抵不过长女撒娇, 余夫人已将这处陪嫁田庄交给女儿打理, 因而注意到付老汉的手艺, 也就晚了许多。 可这甜头尝到的再晚, 那也是甜头啊。 她原准备用蔬果帮丈夫讨好上峰的,谁知就这么没了,真是晦气。 “母亲, 平日里那庄头做事,总会有人看见一二的, 说不准就有人学到了。” 余秋桐从旁撒娇, 见余夫人脸色未有转圜,不免面带自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都怪我,若是我管理的好一些,也不至于闹出这种事, 害的母亲伤心。” “罢了。” 见长女在旁哀哀哭泣, 余夫人不由心软: “都是下人们做事马虎,又关你什么事, 你就不要自责了。” 说罢,将方才那丝惆怅抛在脑后,耐心哄了两句。 余秋桐渐渐止住哭声,知道这事是过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苏景文。 好在他提前准备,这一家五口,总算平安被救下来了。 除了付老汉为了护住小儿子,受了点轻伤,其余人都没什么大碍。苏景文虽说好奇,但为了隐瞒身份,倒也没有亲自去见他们,而是派了德义前往。 “多谢恩公帮忙,要不然,小人一家怕是没命了。” 救援的时候,侍卫听从苏景文吩咐,特意留了付家大哥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当时的一切。 不仅他们房屋有烧酒的味道,当时出事的时候,大门还被人从外头锁住了,这是明显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又岂是一句火灾能够解释的! 因而,这会儿一家子都是心有余悸,对上德义的时候,也是尤为的感激。 德义没敢受这一拜,毕竟这里头,可还有付新月呢。 付新月,便是那位真正的余小姐。 想着,他看了眼付新月,也没有瞒着的意思,直接便把事情说了: “说起来这事也怪我,当初察觉到你家女儿身世的时候,应该早一步跟余家说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今日这一遭祸事了。” 身世? 什么身世? 付家人面面相觑。 德义便叫了人,不一会儿,侍卫便压着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进来了。 徐婆子就是当年换子的丫鬟,事成之后,被一笔丰厚的银子打发嫁去了外地。丫鬟则是前阵子被余府发卖出去的。 而当年指使徐婆子的,正是那位自缢的老姨娘。 她是犯了错不愿意去庄子上,便取巧去找了余秋桐,想威胁她帮自己说说情,谁知道余秋桐那么狠,表面答应,背地里却直接将人勒死了。 至于老姨娘当年那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余夫人进门几年未孕,便将老姨娘所生的庶长子抱了去。 谁知抱过去却又没好好照顾,竟因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反倒是余夫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因她是余老夫人的亲侄女,便只是禁足半年了事,而解除禁足后没多久,竟突然怀上了身子。 当时怀的便是付新月。 老姨娘恨啊,凭什么她的儿子没了,余夫人却能欢欢喜喜抱上孩子。 可她却无能为力,她是家生子,身契都捏在人家手里呢,便将目光放到了余夫人的肚子上。 “她当年,原本是想将小姐送到那种脏地方的,再随意找个孩子丢给付家,碍于女眷出行不便,才没做成。” 徐婆子凄惶道。 这是她这辈子,做得唯一一次恶。 许是老天爷惩罚,这些年她的孩子也接连夭折,只活下来一个独子。 苏家人带来老姨娘身死的消息,徐婆子生怕余秋桐察觉到她头上。她死就算了,到时儿子一家也跟着性命不保,因而这会儿当着付新月的面,她将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 第101章 付新月听完,面上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付家人自然也是。 谁能想到,他们日日疼爱的小女儿,竟然是余家的真千金! 反倒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余秋桐,那天还特意将付新月叫来庄子上,赏了她一支簪子的余秋桐,才是付家真正的女儿。 “所以……” 好一会儿,付大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哀切道: “所以余小……那位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知道我们是她的亲人,还是放了这把火,就是为了瞒住自己的身世?” 虽是问句,虽然,此时房间内没有人回答,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就是这样。 付家人:!!!! 付家人虽地位卑微,可也是果敢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养出付新月来。她上辈子筹谋几年,还敢独自去敲登闻鼓,跟当年已是贵妇人的余秋桐叫板,这可不是一般的有脾气。 果然。 “爹,我想去告她!” 付大哥伤心了一会儿,脸上神色骤然一变,恨道: “付家可没有对不起她,若不是恩公,咱们就白白死了,可凭什么?” “我要去告她,小妹,你怎么说?” 陡然这么大的变故,付新月还不是今后那千锤百炼过的性子,尚还有些茫然。 倒是付老汉沉思一会儿,知道德义等人没有欺瞒他们的必要,点了点头。 “是该如此。” “我是舍不得小月儿,可跟着付家这些年,你已是吃尽了苦头。既然另有身份,那该是你的,就得拿回来……” 不等他说完,付新月便反应过来,哭道:“不苦,女儿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哭……” 付老汉闻言一声叹息,多年的感情,他自然也舍不得这个女儿,可更不能耽误她。 便闭了闭眼,道: “去吧。” * 有侯府帮忙,这一世付新月想要状告余秋桐,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大火过后没两天,在余秋桐以为事情过了,琢磨着要不要再写个帖子,去侯府套套近乎的时候,京兆尹突然接到了一张状纸。 有一农女状告余家,罪名有二: 一是状告余家的姨娘,告她当年恶意交换婴儿,致使农女流落在外,身世不明将近十五年; 二是状告余家的大小姐余秋桐,在知晓身份之后,竟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想要烧死农女和她的亲生父母,其心肠狠毒程度,实在令人发指。 可能是最近刺激多了的缘故,京兆尹乍然收到这张民告官的状纸,还涉及到这样的隐私,竟然很坦然的接受了。 京兆尹:“……” 经过科举的事,他也算看明白了。他这个位置,越是怕事越是坐不稳,反倒凡事秉公之法,还能得个大青天的赞誉,也更让皇帝放心。 因而这会儿,简单一思索,京兆尹便吩咐开堂公审,并命人去了一趟余府。 而这一去,就像是一滴水投到了油锅里,可算是把余家炸开了锅。 余秋桐疑似不是亲生的! 她还想害了真正的余小姐! 那付庄头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所有人:!!!! 无论哪一件,都足够劲爆,先不说其他人什么反应,余秋桐都要吓坏了。 怎么会…… 她明明都将人弄死了,那付新月怎会还活着。 然而现实并不给她难受的时间,衙役已经上门,且态度还十分强势。 这也就算了。 余秋桐还想拿自己是官家小姐不宜上堂说事,可余夫人这辈子就得了一个女儿,膝下的男孩儿还是抱养的,她又不是糊涂虫,不会因为面子便不顾亲疏。因而得知有这个内情在,那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不待余秋桐多说,直接便答应下来,甚至她自己也要一同前往。 余秋桐毫不怀疑,一旦证实付新月是她的亲生女儿,而自己差点害了付新月,余夫人能生生把自己活撕了。 而见到余夫人这般情状,余秋桐不免后悔了。 她若是没有出昏招,害了那付新月,母亲必定不是这般态度。甚至哪怕身世曝光,她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肯定也会给自己一份体面。 可现在……便是后悔也晚了。 余秋桐便这样,被衙役客客气气请着,跟在余夫人身后一起上了公堂。 而上了公堂,一看到付新月那张脸,余夫人瞬间便情绪激动起来。 无她,付新月长得太像她早死的姑姑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余姑姑恰是余夫人的表姐,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她怎么可能认错。 这一看就是余家的孩子。 “桐桐,我的桐桐!” 都不待京兆尹多说什么,余夫人便扑上去,抱着这个女儿便哭了起来。 第053章 余家换子的事, 因过于离奇,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之后连续几日,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有关的议论, 上到达官贵人, 下到平民百姓, 无不对此事投注了莫大的热情。 作为背后无形的推手, 景阳侯府表面上只是吃瓜的一员, 背地里却比谁都关注后续发展。 第102章 而为了在女儿面前过个明路,这日,林氏特意选了个苏糖在场的情况, 把后续事情说了。 “那位付新月……不对, 现在应该叫余新月了, 据说跟余家的大姑奶奶长得一模一样, 当天就被认回去了。” 林氏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付家,余夫人感念他们这些年, 把余新月照料的很好,况且当年的事付家也是被蒙在鼓里, 都是那个老姨娘的过错, 还险些葬身火海。为了补偿他们,当场就放了付家人的身契,还要送田庄财产给他们。只不过被付家人拒绝了,他们只拿回了身契,之后搬去了余夫人送给余新月的庄子上, 继续种菜, 并让余夫人好好照顾余新月,其他什么也没要……” “倒是有骨气。” 苏若芸早听了这些后续, 然而这会儿再听到,仍旧对付家人观感不错。 真是可惜了前世,这样厚道的一家子,还有那手种菜的手艺,竟草草死在了余秋桐手里,她可真是造孽。 而想到余秋桐,苏若芸不免好奇道: “那余秋桐怎么样了,不会跟着付家人回去了吧?” “啧,她之前可是在明知道身世的情况下,还故意放火要烧死付家人呢,这样也能接受?还是说余家舍不下她,要继续留着她……” 余秋桐毕竟自幼长在余家,不可能一下子跟她划清界限。而京城里流传出来的传言虽多,但真真假假的,后宅里的事若真想捂住,想弄明白还是有点难度的。 可谁让苏家人在余家内宅有熟人呢。 因而,也就比旁人清楚的多点。 林氏便把最新的情报说了: “余大人最开始倒是想留下她,还想让余新月反口,只说是一场误会,根本没有纵火杀人这回事……毕竟是精心培养的嫡长女,过个一两年便能许人家了,那就能多加一门姻亲。” “可余夫人哪能同意,余秋桐差一点害死了自己的亲女儿,还想留在余府,简直是做梦,只说要留下余秋桐她便和离,带着女儿回娘家过……余大人眼看妻子反对的那么厉害,况且这事闹得太大了,捂是捂不住的,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敢要这种杀人纵火的媳妇,自是放弃了。而付家那边也带话出来,说这种谋杀亲生父母的孩子他们不敢要,只当是没生过……余夫人还打点了京兆府那边,让他们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如今余秋桐已经被关进牢里了……” 当然了。 如今外头舆论那么热烈,少不了侯府的推波助澜,而成效也果然显著,如今余秋桐算是京城里的名人了,这件事还被搬到话本和戏折子上…… 闻言。 苏若芸:!!! 【哇哦~~~】 全程老实听瓜的苏小糖,听到余秋桐这个下场,眼睛也不由得一亮。 【这才是正常该有的结局啊,前世那叫什么事儿?】 【前世余新月认回去的太晚,余夫人都病死了。没人护着,余秋桐又嫁进了高门,余大人虽跟余秋桐划清了界限,但那是时局所迫逼不得已,他嫌弃余新月不帮着遮掩家丑,竟然还告到皇帝跟前去,让余家丢尽了脸面,也直接失去了一门姻亲,对她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府里的下人也是看菜下碟的,余新月过得并不好,好在有余夫人娘家人帮忙,帮着从余秋桐手里要回了余夫人的嫁妆,还在族里找了个适龄男子,虽因跛脚耽误了婚事,可家境富裕为人也不错,余新月自己又有一手种菜的本事,过得还算舒心,可跟这辈子比起来,也只能说勉勉强强了。】 【果然,有娘的孩子就是好啊!】 苏糖兀自感叹着。 可林氏和苏若芸对视了一眼,却不免想多了一点。 这余夫人他们虽不熟悉,可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况且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病死了呢。 总不能是余秋桐下的手吧。 闪过这个猜测,两人心头同时一凉,只觉得这么不择手段的人,幸好将她按下去了,若不然,要是像前世那样记恨上侯府,岂不是遭了? 正这样想着,就听苏糖再次困惑出声: 【不过好奇怪啊,这辈子怎么这么顺利?】 【付家人没死成就算了,余新月居然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要知道上辈子家人死了之后,她虽躲过了追杀,也明白是有人害自己,可始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能掩藏身份躲在京郊,伺机寻求真相。】 【可她身份卑微,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还是李思成那个疯子,害了大哥之后,余秋桐仍旧没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得不到,便也不想让旁人得到,偏偏余夫人死的蹊跷,顺藤摸瓜就查到了余秋桐极力想掩盖的事。他辗转找到了余新月,引导着让她告了御状,才有了后面的真相大白。】 【这辈子是怎么了,难道许多事果真是天注定,即便李思成废了,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这一刻,苏小糖两眼放空,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吓! 所以,这就是强大的剧情力量么? 改不了,根本改不了。 怔了一会儿,苏糖便又恢复如常,继续玩起了九连环。 第103章 这是大哥带回来给她的,比起那些无聊的布老虎什么的,能够玩一些益智类的小游戏,生活总算没这么枯燥了。 果然,她还是适合这种朴实无华的咸鱼生活,改变命运什么的,对她而言太难了。 闻言。 林氏苏若芸:…… 姑嫂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 没想到苏家人做了这么多,虽然改变了家里人的命运,可竟让苏糖对“命运”二字更加坚信不疑了。 这可真是…… * 余秋桐被关进了大牢,这会儿李思成虽还对她死心塌地的,可他自身都难保了,同样在牢里出不来呢,又怎么可能使手段救她。 苏家人便放心了,也不再关注余秋桐的后续,毕竟再怎么着,她都跟苏景文扯不上关系了。 可就算不刻意打听,这事儿闹得那么大大,之后几年里,许多消息还是传进了苏家人耳朵里。 听说余秋桐原本罪名不重的,毕竟付家无人伤亡,可因她害的是亲生父母,最终还是被判了流放。 听说李思成心痛至极,嚷嚷着让文远伯想办法,可新夫人声泪俱下的劝诫,最后他被拒绝了。 听说余秋桐刑满后被李思成纳进了后院,新姨娘手段了得,没少闹腾。 听说正室忍无可忍和离了,可余秋桐也没如意,文远伯忍无可忍,把李思成赶出伯府了。 …… 之后几年,李家都是鸡飞狗跳的,倒是越发的没落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余新月回归余府之后,苏家人也迎来了一个惊喜。 付家为了答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在跟余新月商量过后,决定将冬季种菜的秘方献上。 德义拿着这秘方,颇觉得烫手,毕竟他这恩公又不是真的,慌忙回府禀告了苏贺南。 “既然是一片心意,那就收下吧。” 苏贺南思索了片刻,就安生受了。 毕竟上辈子,付家就活了一个付新月,几条人命呢,所以这秘方拿着,他一点也不心虚。 不过—— “……这毕竟是付家安身立命的本事,景文也没打算揽功,平白让人家记恨上。找个远点的庄子种着自家吃就行了,什么时候京城各家都种上了,什么时候再张扬开吧。” 德义向来忠心,自然没有二话,领了命便下去了。 消息传到后院,林氏等人得知竟还有意外之喜,一个个都高兴的不行。 那蔬果的滋味他们可还没忘呢,之后冬日里算是有口福了,看来老话说的没错,果真是好人有好报,这不就立刻看到成果了? 林氏特意选了比较信任、手艺又好的两家老农,去余家的庄子上学习。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农们学习的成果还没出来,倒是京城这边,考院紧赶慢赶的,总算将试卷批阅出来了。 这下子,京城立刻就沸腾了。 旁的八卦都跟着停了一停,如今科举的事才是重中之重,毕竟是三年才有一回,考前还出了舞弊的大事,好多人都期待着看结果呢。 坊间还偷偷设了不少赌局。 赌榜首是谁,赌某某能不能上榜……一下子,不少考生都成了百姓热议的对象。 这般,焦灼之下,总算到了放榜这一天。 贴榜附近的茶楼酒馆,早早就被预定一空,不少人抢不上,只得站在大街上等着,景阳侯府就没这种顾虑了。 正对着榜单的天问茶楼,二楼雅间。 林氏看着下头挨挨挤挤的人群,有些紧张道:“也不知道景文考的如何了。” 之前说的再淡定,到底是家里头一个走科举路线的,还诸多坎坷,怎么可能不期待。 这几天,她是佛祖也拜了,太上老君也拜了,院子里头天天冒青烟,连苏贺南都笑她,也不怕这些神仙打起来。 “放心吧,娘,大哥这么厉害,肯定十拿九稳的。” “就是,旁人考不上,大哥肯定考得上。” 包间里没有旁人,最小的两兄弟也能大放厥词,俨然一副迷弟模样。 夸得苏景文颇为不自在,反倒对结果更为紧张,连连给自己灌茶水。 就在众人期待不已的时候,下头派去看结果的小厮,突然挤开了人群,一边冲二楼招手,一边大笑着道: “中了中了,世子爷中了!” 第054章 这话一出, 挤着小厮不动的那群人,瞬间爆发出一阵议论。 世子。 因着舞弊的事,这次京城里出身显贵的举子, 都被议论了个遍。而这回参与科举的考生里头, 能被称为世子的, 除了前头刚出了事被立了典型的李思成, 就数景阳侯府的苏景文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啊。 一时间, 原本拥挤的众人艳羡不已,竟自发让出了一条道儿,由着那小厮从里头走出来。 当然了, 兴奋之下, 小厮是顾不得这种状况了, 楼上众人也同样如此。 中了。 真的中了! 林氏喜极而泣。 年纪最小的苏景深, 更是一蹦三尺高,兴奋道:“我就说大哥最厉害,大哥果然中了。” 第104章 屋子里一片欢笑声, 而作为当事人的苏景文面上淡定,可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此时的激动。 真是……太不容易了。 先不说作为侯府第一位科举入仕的后人, 这几年苏景文到底付出了多少。 单单小妹口中的三辈子, 他这功名最终都被夺了去,只得走上一条更艰难的道路。如今能够安安稳稳将功名拿到手,那是付出了许多心血的,怎么能不激动呢。 “夫人大喜,世子爷中了, 还是第六名呢。” 众人兀自激动的时候, 小厮也快步上楼,一进来就报了这个喜讯。 “第六名好, 第六名好!” 林氏连道三声好,见长子神色复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就吩咐嬷嬷给小厮厚赏。 喜的小厮见牙不见眼,一连声儿的说起吉祥话。 林氏也赶紧起身,这榜单出来了,想来报喜的官差也要上门了。她便由着苏景文整理情绪,带着下人们先行回府。 果然。 刚到府上没多久,外头便是一阵喜庆的锣鼓声,两名喜差被看热闹的百姓簇拥着来到侯府门前,争相向侯府的人报喜。 管事的早有准备,立刻给喜差送上丰厚的红封。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跟着响了起来,下人们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板喜糖花生等,一把接着一把地朝外撒了出去,喜的来看热闹的百姓慌忙上手去抢,嘴里吉祥话也是说个不停。 榜单一出,这一天的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 与此同时,除了那些中了榜的举子,这一天门上最热闹的,就数那些媒人了。 榜下捉婿,拼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已经有不少举子出现一种盛况,前脚喜差刚走,后脚一波又一波的媒人便上了门,争相给这些未来的官老爷们说亲事。 苏景文身为侯府世子,自然没人敢如此放肆。 可殿试前这几天时间,侯府也热闹极了。数不清的帖子砸过来,不是诗会就是赏花会,还有很干脆的夸赞自家妹妹女儿的,为的什么不言自喻。 苏若芸见了就笑:“嫂子这儿媳妇缘倒是极好,瞧瞧,这么多帖子,都要挑花眼了吧。” 也不单单是打趣。 这些帖子苏若芸也看了,虽有脑袋一热送过来的,可里头不少却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有些女子苏若芸还接触过,不单品貌端庄,人也十分的内秀,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闺秀。 苏若芸也就比大侄子大了两岁,跟这些闺秀也相差不了几岁。她虽担了个县主的名头,可要她自己说,真不一定比得上这些女子。 因而,她也是真的替苏景文高兴。 林氏也点点头:“确实都是好孩子。” 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一旁的苏糖没注意这点,只是听着姑姑一一称赞这些闺秀,哪一个才华横溢,哪一个温柔贤淑……尤其还提到了白姑娘,小眉毛皱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大哥不出事确实是好,可现在看来,他怕是要和大嫂错过了啊!呜呜呜,那么好的大嫂,还有我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呜呜呜……】 【眼下大哥成了京城里的金龟婿了,怕是殿试一过,娘亲就要张罗着给他定亲事了,这下可没有李思成捣乱了,娘亲不会跟上辈子一样,给大哥定下白家大姑娘吧。】 【白姑娘人是不错,可我更喜欢大嫂啊!总不能为了破坏掉这桩婚事,故意去搞破坏吧,那对白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 【哎,真是愁死我了。】 小人儿越想越气,直接当啷一声,把布老虎扔到了罗汉床下。将看帖子的两人也惊动了,在想起方才听到的心声,姑嫂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不单单是苏糖难受,林氏这几天也颇为纠结。 自从庄子上回京以后,林氏听到让女儿连连夸赞的大嫂是明三姑娘,当即就动了求娶的念头,回京以后就让人查了。 要说明这个姓也算特殊,整个lt;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gt;官场上都没几家,轮到武官那边就更少了。数来数去也就宣武将军明家有几个女儿,也确实有个明三姑娘。 也是巧了,如今明将军一家还未去北国边境镇守,也并未立功晋升,仍旧是京城里一家极为不显眼的从四品小官。 林氏自问不是那种看重门楣的人,明三姑娘待长子那般赤诚,四品怎么了,林氏也不惧旁人议论,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有关明 依誮 三姑娘的调查,有些出乎林氏预料。 这位明三姑娘平日里爱好舞枪弄棒,于读书上并不热衷,完全不是长子向往的那种妻子。这也就算了,就在林氏调查前几日,她才退了身上的一门娃娃亲。 虽说经过调查,完全不是明三姑娘的错,是那个未婚夫三心二意,定了亲还跟表妹私定终身,最终被明夫人打上门去,直接断了两家的关系。 苏若芸当初便是退婚之身,因而对明三姑娘退婚这事,林氏倒是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反而很赞同明夫人的做法。 第105章 可,世人眼里,退婚就是退婚。 明家的家世,本身就与苏家隔了几层,这位明三姑娘又是退过婚的。长子并非说不着亲事,那些帖子里优秀的姑娘多了去了,若是弃了这些而去选明三姑娘,怕是旁人的猜测能将两家淹没了。 猜长子是不是有隐疾,才会在金榜题名荣誉加身的光辉时刻,一再降低条件向下求娶;猜明三姑娘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才能攀上高枝;甚至猜测明姑娘退婚,是不是跟苏景文有关…… 经了苏若芸退婚的事,她可太清楚那些人嘴巴有多脏了。 虽有前世的事,女儿也一直在耳边念叨,可想到那些可能出现的情况,林氏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一下子便消减下去了。 当然了。 长子考试期间,她是绝不敢拿这件事打扰的。 一直到殿试结束,苏景文如同他小姑父那样,因着出众的文采与俊美的面容,被皇帝当堂夸赞,甚至亲自点为探花,春风一日马蹄疾,跨马游街的热闹过后,林氏才将苏景文叫来了主院。 “娘。” 苏景文整个人神采飞扬,脸上还带着游街的喜悦,看的林氏越发唏嘘。 她让丫鬟上了长子爱吃的点心,等屋里人都走了,才感叹道: “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先成家后立业,这些日子也有不少帖子上门,你马上就要进翰林院上任,也该是说亲事的时候了。娘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对亲事可有什么看法,后日府上办喜宴,怕是有不少家要问到此事……” 苏景文到底是个少年,哪怕将要上任,听到说亲的事,脸上不免带了几分腼腆。 尤其,自小妹透露心声以来,他一直知晓上辈子有个琴瑟和鸣的妻子。 虽说之前未曾透露是谁。庄子上知晓是明三姑娘之后,碍于事情繁忙又没来得及调查接触,可对这位未来的妻子,他心中已是有了绮思。 因而这会儿,哪怕有些不自在,苏景文仍旧说出了明三姑娘这几个字。 林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拿出丈夫调查到的那些信息,交给苏景文自己看。 “娘倒是有办法,不让外人生出什么流言蜚语。可两辈子已经有许多不同,或许上辈子你们经历过困苦,走到了相濡以沫的地步,对彼此尊重爱护。可这辈子诸多不同,她也不是你向往的那种女子,之后日子还长,不免有人拿她退亲的过往说事。你可要想清楚了,能不能靠着那些对前世的想象,始终对她爱护下去……” 林氏说着叹声气。 “娘就是女子,知道女子有多不易。若是坚持不住,最后成了怨偶,你倒是能脱身,能娶第二个第三个,明三姑娘却没这么好运了。那这门亲事就不是喜事,而是害了她了。” 林氏说的轻缓,可一字一句都落到了苏景文心上。 娘是担心他心里觉得不平,觉得婚后诸事与想象中不同,因此生怨害了明三姑娘。 可他要怎么说? 他能说看到调查的第一眼,没有别的想法,仅仅只是心疼吗? 这未婚夫什么玩意儿,他苏景文的妻子,这狗屁未婚夫竟然敢嫌弃? 欠锤吧! 苏景文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以后,他只是想到退了婚的明三姑娘,这阵子可能面对的种种流言蜚语,自责不已。 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查查,一个大男人在那羞来羞去,最后让妻子无端受苦。 至于今后。 能不能像上辈子那样相爱他不清楚,可责任但当,身为苏家人,苏景文还是有的。他必不可能做什么陈世美,因一时爱恨便对妻子弃之不顾,即便最后没有爱情,依旧会给她最好的尊重。 因而娘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娘,我就要她。” 想着,苏景文抬起头,面容十分坚定: “您也不必猜来猜去了,实话说,自从去年妹妹出生,儿子心里就认定明三姑娘是我的妻子了,除了她没有别人。所以一事不烦二主,劳烦您帮儿子将亲事定下来吧。” 至于什么谣言,什么配不配的。 他今后自会努力挣前程,努力走上高位,让那些人不敢在妻子面前多言一句。 林氏对长子何其了解,见他这样子,便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罢了罢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想着,林氏也定下心神。 送走苏景文后,她便亲自写了帖子,让人送去明将军府上,指名邀请明三姑娘参加后日的喜宴。 收到帖子的明夫人,乍一看上头的署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看到里头的内容—— 明夫人:!!!! 第055章 “苏世子家世显赫如今又成了探花, 眼见着前途无量,这次说是喜宴,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多少人家想求帖子都求不到呢……怎么夫人还一脸愁容呢?” 一旁的大丫鬟也看到了帖子上的内容, 顿时惊喜不已。 第106章 一转头, 却见明夫人唉声叹气的, 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不由心下诧异,连忙问了一句。 “苏世子自然是极好的。” 明夫人说道。 “只是……” 只是明家一介四品小官,在京城里根本排不上号, 侯府再怎么着, 也不可能跟她们结亲, 这帖子送的实在是蹊跷。 况且, 棠儿前不久刚退了亲事,虽说她打上了门,也让旁人都清楚是吴家做事不地道, 可外头对女儿的议论仍旧不少。 她们也不敢妄想去跟侯府结亲,可就怕到了宴会上, 有人认出棠儿来,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那宴会上人又多,传来传去,最后将棠儿的名声弄得更加不堪。 又让她怎么放心呢。 “罢了。” 明夫人并非独断的人,女儿又一向主意大,她便将帖子交给丫鬟, 嘱咐道: “把帖子给三姑娘送去, 让她也拿拿主意。她若是不想去,便是拼着得罪侯府, 咱们也把这帖子拒了。” 大丫鬟福福身,连忙应了。 须臾又回来了,拿着帖子欢喜道: “三姑娘已答应了。说既是侯府邀约,万没有推拒的道理,就当是散心了……旁人的议论又少不了一块肉,若真有人不辨是非,因此不与明家议亲,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无缘便无缘吧。” 这倒像是女儿会说出来的话。 明夫人微微笑笑,命丫鬟传了针线房的人过来。 春裳是早就做好了的,可那些衣裳去同等人家也尽够了,去侯府却有些欠缺了。 “也不用太过华丽出挑,中规中矩就够了。” 生怕针线房的领会不到她的用意,明夫人挑好料子后,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针线房心里便有数了。 因时间比较赶,应下后便慌忙退下了。 与此同时。 不止是明家,京城里收到帖子的人家,家中没女儿的还好,另有想法的那都激动坏了。 毕竟在同辈人里,除了晏小侯爷,也就苏世子身份最为尊贵了。如今,他又被圣上亲笔封为探花,眼见着是越发显赫了。 况且,苏家还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妾室,侯夫人又是个明礼性子柔善的,有适龄女孩的人家谁不眼热啊,都想着被林氏看上的是自家。 而能被邀约进去,就代表着一种认可,怎能不开心呢? 还有不少自家收不到的,便拐着弯,求了有姻亲的将自家女孩带进去,万一呢。 万一就被看上了呢。 这般,到了景阳侯府办喜宴那日,不说苏家门前有多热闹,整条街都显得有些拥挤。一辆接着一辆的华丽马车停在外围,倒是有眼力活的想要给更尊贵的让道儿,可人实在太多了,根本走不动。 只得一家挨着一家,慢慢等着前头的人进去。 而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也纷纷议论开了: “不愧是侯府,苏世子可真是命好,旁的举子门前哪有这等盛况。” “命好?京城里世家那么多,怎么不见其他府上那么热闹,还不是苏世子自己有本事,你倒好,一句命好把人家的上进全抹杀了。” “就是,如今这京城里,苏世子可真是数得着的好儿郎了,苏家家风又好。我要是家世显赫点,我也愿意把女儿嫁给苏世子……” “嘿,大白天的,你就开始做梦了。” …… 话糙理不糙,这次京城各家的热情,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前来赴宴的人,竟比送出去的帖子多出了一倍有余,比前次苏若芸相亲宴的人还多。 不过也能理解。 姑娘是嫁出去的,之后过得怎么样,姑娘能不能立住是一方面,也得看夫郎品行如何,夫家靠不靠谱。 而景阳侯夫人过得有多舒心,京城里的人可都看在眼里的。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可不就一窝蜂涌上来了么? 林氏虽没预料到会有那么多人,可她这人向来是有备无患,预备的就比原定的多了许多,因而除了最开始有些混乱,后头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一切尽在掌握。 随着赴宴的人陆陆续续进来,很快,侯府里就慢慢热闹起来了。 “苏夫人……” 随着一声呼唤,林氏抬头看去,见白夫人带着两个女孩款款而来,面容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两个女孩一个才七八岁,一个却正值妙龄,想来就是白大姑娘了。 她面容只是清秀,却说不出的和婉,如雨后新荷,令人一看便很有好感。仪态也端庄的很,却并不刻板,反而有一股书卷气,望之令人心折,怪不得能引来百家求。 “见过侯夫人,见过县主。” 等来到近前,白大姑娘微微带笑,屈膝行了个礼。 林氏忙拉起她,笑着将她夸了又夸,又转身去同白夫人说话。 见到这一幕,后头已经进场的姑娘们不免发出一阵议论。 实在是白家自诩清流,从来没有与世家结亲的先例,而近日的喜宴为的什么,在场人也都清楚。而苏家虽说是侯门,可白家也不差,白大人时任右都御史,官居二品,又得圣上信重,说起来真应得上一句门当户对。 第107章 看来不纳妾的苏家确实是香饽饽,竟引得白家也破了例。 再看林氏和县主的态度,不少人面色难看起来,这又多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 【哇!】 【这些小姐们的表情可真精彩,也不知道这次没了李思成,上辈子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好想近距离吃瓜。】 苏糖被奶娘抱着,处在林氏身后的位置。她小身子动来动去,也将在场人的眼神都看在眼里。 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而林氏和苏若芸闻听这话,面上也是半分未动。 实在是,在林氏准备宴席的时候,女儿便把这次宴会上可能出的意外,全都说了一遍。 其中最大的意外就发生在白大姑娘身上。 原来上辈子,因不必考虑明三姑娘这个人,苏景文的成绩一下来,苏白两家便互相透了口风,起了结亲的心思。 当时也有喜宴,只不过不必再相亲,定然没有这辈子热闹。可就在那样的场合下,李思成竟跟张家女眷里应外合,将白大姑娘推落入水,还令一纨绔子将她救了上来。 白家是个疼女儿的,虽说苏家帮着令那纨绔子吃了大亏,再不敢提与白大姑娘结亲的事,苏家也表示并不在意此事,要继续跟白家的婚事……可这事发生在苏家,白家本就恼恨,又不愿白姑娘今后因此矮了一头,亲事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后头过了两年,谣言的事渐渐散去,白姑娘才又重新议亲。不知怎么的,竟与晏小侯爷结了缘分。 她也是个倔强的。 晏小侯爷丧命在赈灾途中,死不见尸。 她当时新婚几年,也不知是不是初春泡水伤了身子,始终未有孩子。夫死的消息传回来,晏家又眼见着不好,因此娘家劝夫家也劝,却也不愿归家去,最后小侯爷的棺椁抬回来,她竟一头碰死了。 着实在京中引来不小的议论。 当时苏糖说起此事的时候,林氏已将帖子给明家送去了。 听着这些事情,她心里也是感慨不已。既觉得这是一对有情人,若随意插手坏了他们的缘分,实在是不好,可想到这二人最后全都丧命,又忍不住一声哀叹。 不过,她自是不能因为可怜便提醒白姑娘别嫁。 晏家终是要议亲的,不是她也是旁人,而比起长长久久的一辈子,焉知白姑娘会不会更愿意陪着小侯爷度过短暂的几年呢? 她便不打算插手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害她的那几家都排除在外。而李思成虽然没来,可人多眼杂的,为防再出意外,这一次宴会也是留足了人手,务必要看好园子。 这般想着,林氏又同白夫人亲热的说了几句,便令婆子将她们母女送了进去。 后头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 而等明夫人带着明棠刚一露面,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苏糖便率先欢呼起来; 【哇!大嫂,是大嫂!】 【大嫂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漂亮,看来还是京城养人啊!上辈子大嫂跟着大哥回京的时候,都在北国边境风吹日晒七八年了,看起来英姿飒爽的,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还是现在这样不吃苦的好……嘿嘿,大哥可真是好福气,等会我一定要缠住大嫂……】 后头一堆乱七八糟的,都是等会要如何亲近大嫂,让林氏这个亲娘对大嫂另眼相看。 林氏:…… 苏若芸:…… 这小淘气鬼! 不过林氏也松了口气,看来帖子给对了,没出现认错人的乌龙。 想着,她又细细看向明棠。 雪白的皮肤,五官明艳大方,是一种颇为抓人的美,倒是令林氏有些没想到。不过却未见半分俗媚,反而因她那英气勃勃的眉眼,自信爽朗的笑容,活力十足。 即便是带上婆婆滤镜,林氏也挑不出半分错来,这可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 林氏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她上前握住明夫人的手,显得十分亲热,连带着还多问了明棠几句。 明夫人自是又惊喜又意外,好在还算端得住,忙细细回应了。 倒是后头那些女眷们,见林氏如此态度,不免有些诧异。 这两人是谁? 从未见过就算了,怎么苏夫人对她们如此热情? 第056章 也不怪她们如此奇怪。 明家起家的晚, 之前明大人只是永州宣抚司同知,正五品的官,后头跟着镇国公次子剿匪有功, 才越级连跳, 不仅升了官, 还进了京。 当时一同升官的武官有不少, 明家原先的亲家吴家便是一个。最初进京的时候还热闹过一阵, 可惜太平盛世,武官出头的机会本就少,等热闹淡下来, 也就没太多人知道了。 这也是当初吴家着急撇了明棠, 也要跟表妹在一起的原因。 那表妹虽是庶出, 可她爹乃是镇国公的养子, 亲父曾是镇国公的亲随,舍命救过镇国公的,平日里也颇受镇国公看重, 还为他在京城找了个要职担着。陆玉珍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还算是受宠, 无论如何都比明家强多了。 第108章 这不, 按常理苏家这宴会,明家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吴静怡却能凭着陆吟秋的关系,跟着镇国公府的人一同进来,这就是差距。 也正是这个缘故, 旁人一时半会不认得明家母女是谁, 她却是知道的。 吴静怡:!!! 吴静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特别是看到林氏亲热的握住明夫人的手,还极其温柔地跟明棠说话, 明家人在园子门口停留的时间,甚至比几位热门人选还要久的时候……她整个人又惊又怒,甚至忘了眼下的场合,抬脚就要上前贬低明棠。 可不等她动作,早就认出明棠是谁、知晓几家过节的陆吟秋,眉头皱皱,只是一使眼色,便有人死死拉住了要发疯的吴静怡。 吴静怡这才回神。 意识到差点干了蠢事,在苏家的宴会上发疯,顿时惊出一阵冷汗。 陆吟秋却颇为看不上吴家的作为,连带着对吴静怡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也不屑跟吴静怡废话,转头看向陆玉珍,冷冷道: “既是你带进来的人,那就给我看好她。若是让镇国公府在宴会上丢了脸面,我必定一一禀明母亲。” 在场女眷众多,陆吟秋这话,自是压低了声音讲的。 可陆玉珍却瞬间变了脸色。 她其实是想看吴静怡发疯的,最好能给明棠一个没脸,反正丢人的又不是她,她自可以装无辜,说不定还能引人怜悯。 可陆吟秋乃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别说是陆玉珍,就是嫡母在她面前,都还要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话,至少明面上,陆玉珍必须听从。 再者,因为与吴家的婚事,原先对她颇为怜爱的老国公夫人,如今态度都淡了许多,摆明了瞧不上她的举止。若是吴静怡闹出什么事来,陆吟秋回府上一说…… 想到那后果,陆玉珍咬了咬唇,只得点点头,将吴静怡扯到了身后。 二人没再多话,只是看着明棠含笑自若的模样,看着周围人都在议论明家母女,让她们出尽了风头,指甲险些将手心掐出了血。 “静怡,明家怎会有侯府的帖子。” 等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陆家的女眷也都渐渐散开,各自去找相熟的人了,陆玉珍才走到角落里,问起了最重要的事。 “约莫是明家跟侯府有什么交集吧。” 吴静怡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明棠。” 说着,吴静怡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明家也真是的,若早说他们与景阳侯府相熟,他们何至于找上陆玉珍,再如何受看重,也只是个小娘养的,还害的吴家被旁人那般说嘴。 陆玉珍又如何看不出吴静怡的懊悔。 她心里冷笑,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吴静怡抬脚就走。 而顺着她走去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一株花树下,颇受苏小姐青睐的明棠,这会儿终于脱身,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树上的紫玉兰观赏,旁边只有一个丫鬟陪着,并未见明夫人的身影。 见状,陆玉珍目光闪了闪,转身拦住一个丫鬟,由她带着往净房方向走去。 吴静怡脾气暴躁,便是原本打着缓和的心思过去,被人刺两句,也能立刻口不择言,她跟明棠撞上,多半会闹出事来。 这正是陆玉珍乐见的。 而想到方才陆吟秋的警告,她自是不能留在这了。 就如陆玉珍猜测的那般,吴静怡确实是打着缓和的心态去的。 说起来,比起陆玉珍,明棠才是自小跟她一块长大的,两人之前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之前两家退婚的时候,她可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够意思了,明棠总得念念旧情吧。 就算不能化敌为友,可明棠那般受侯夫人看重,至少不能让她在苏家人面前说自己坏话。 想着,吴静怡十分自信地走了过去。 然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就直接谈崩了。 明棠无语至极,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两家都闹成那样了,她竟能轻飘飘说出两人继续做朋友的话,打量明棠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吗? “恕我很难从命,吴小姐还是赶紧走吧。” 明棠面无表情道。 这也就是在宴会上了。 若是私下里,她哪还能这么客气。非得给她亮亮手,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而被这般无情拒绝,吴静怡也果然恼了,刻薄的话脱口而出。 “明棠,你在神气什么?” “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不在家里好好反省,竟还舔着脸跑到宴会上来丢人现眼。侯夫人也就是可怜你,才跟你说两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吴静怡也算是不吐不快,因而越讲,声音跟着越大。 而看着周围人都被吸引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她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还得意起来。 无他,在她的认知里,被退了婚的女子,就是丢人,就是该老实躲起来,最好一辈子别出门。 尤其是明棠。 她凭什么过得好,被哥哥退婚之后,她就该越过越落魄,始终挣扎在泥泞里,看着哥哥越飞越高,日日懊悔日日难受才对。 第109章 而吴静怡这番话,也果然引来了不少的围观。 出于对退婚女子的鄙视也好,还是因着方才明棠受侯夫人看重,这几个人心里不忿,跟风打压她也好,越来越多不堪的言论在周围炸起: “竟是退过婚的。” “那还来苏家的宴会,是觉得自己会被看上吗?” “可真是不要脸。” …… 作为被议论的当事人,明棠却是难得的镇定。 毕竟同样的话,这阵子她听说过太多,甚至来之前她也做好了准备,因而这会儿听到,竟也不觉得奇怪。 她看着吴静怡洋洋得意的脸,十分平静道: “过得不好尚能和离,明棠从不觉得,女子退婚有什么丢人的,只懊悔自己退晚了。” “你哥哥勾三搭四不守婚约,身为他的妹妹不以为耻,反倒觉得此事是对的,真是丢女子的脸。你这样的人都能出来乱吠,我又有什么好躲藏的。” 明吴两家毕竟官位不高,两家退婚的因由,在场众人还真是不知晓。 因而这会儿,在场众人立刻一片哗然。 且不说那些中立之人如何议论,便是方才跟风辱骂明棠的,这会儿脸上也讪讪的,趁着没人注意,悄没声从人群中退出去了。 “说得好!”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句高声评价。 闻听这熟悉的声音,众人连忙回头,就发现她们身后,竟还站着安平县主。 县主旁边,明夫人一脸气愤,镇国公世子夫人神色微微尴尬,除此之外,还有苏夫人在内的几位诰命夫人,此时神色各异,也不知听了多久了。 “县主……” 见到这些人,吴静怡声音都在颤抖。 尤其是镇国公世子夫人,看到她,吴静怡才恍然想起陆吟秋的警告,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苏若芸道: “当不得你一句县主。” “毕竟照你所说,我这个跟人退过婚的女子,这会儿就该在泥坑里埋着,竟还敢在宴会上横行,真是好大的胆!” “县主!” 听到苏若芸这番带刺的话,吴静怡哪还站的下去。她也就是在同等的女子面前,还能霸道一些,遇到安平县主,那腿立刻就软了。 “是我说错了话,可我说的只是明棠,并没有影射您的意思啊……” 吴静怡惊吓之下,话说的语无伦次的。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仍旧不肯放过明棠,言语间尽是诋毁。 明夫人原就是个护犊子的性格,若不然,好歹也是官夫人,即便是为了两家的脸面,也不会做出打上门的举动来,可见是气狠了。 这会儿听到吴静怡的话,她直接气笑了。 当然,打人是不可能打人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女儿受到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总不能再添一条。 可论嘴炮,谁还不会呢。 她便阴阳怪气道:“既然吴姑娘觉得,你哥哥做得万分正确,那我改日便去高家告知一声,不拘是表姐表妹,还是红颜知己的,尽可以抬进家里了,便是做正妻也是使得的。毕竟吴姑娘为人大度的很,是万万不可能退婚的……退婚?那不是要吴姑娘的命吗?” 这话说的既无耻又好笑,可比吴静怡所说的有杀伤力多了。 瞬间,人群里便闪过一道又一道的轻笑声,都是方才指责明棠时,那些不曾出声的。 吴静怡气的脸颊通红,偏偏又不敢反驳,生怕越得罪越多。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安平县主很快招来管事嬷嬷,问道: “这种无耻之人,是谁给她送的帖子,我之前怎么不认识?” 第057章 “回县主, 吴家与侯府一向没什么来往。此次宴会,并不曾往她家送过帖子……” 说着,管事嬷嬷微微抬头, 往镇国公世子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显而易见, 吴静怡是蹭着镇国公府的帖子来的。 见状, 安平县主像是才知道吴静怡是谁一般, 有些歉然的看向陆夫人, 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陆夫人摇摇头,道: “虽是跟着国公府进来的, 可既然此女如此不堪, 还惹得县主跟着生了一场气, 倒也不必看国公府的面子, 直接逐出去便是。” 陆夫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事实上,她对吴静怡的言论也颇为看不上眼。 可人毕竟是跟着国公府进来的, 若是安平县主不顾陆家颜面,直接将人处置了, 那打的就是陆家的脸, 陆夫人焉能同意。可眼下她将选择权交给自己,还做足了姿态,陆夫人顿觉心中舒服了许多。 这才有此回答。 安平县主也果然笑了起来,给足了陆夫人颜面:“有夫人这句话,阿芸便放心了……黎妈妈, 将人请出去吧。” 闻言, 吴静怡人都傻了。 耳边像是有惊雷闪过,将她震得一愣一愣的, 再想不到还会有如此发展。 此时围观的那些女眷,碍于众位夫人在场,虽不敢像方才指责明棠那般,对吴静怡指指点点,可那眼神里却尽是鄙夷之色,如同针刺火燎一般,将她刺的鲜血淋漓。 第110章 吴静怡直接就哭了。 她这会儿总算是脑子回炉,想起来后悔了。 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被人拒绝一下,便控制不住脾气口不择言,这下好了。 蹭帖子本就很丢人了,还要被主家从府上赶出去……她怕是二十年来头一例,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宴会上的言论也会跟着传出去。 无耻,不堪……这可是县主和镇国公世子夫人亲口对她的评价,她今后还怎么见人。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想着,仪态也不要了,脸面也不顾了,吴静怡直接瘫倒在地,对着安平县主哭求道: “县主,县主我知道错了,您别将我赶出去,我只是一时糊涂,您给我个机会啊……” 涕泗横流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与方才恍若两人。 安平县主却不为所动,只是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拉出去,勿要扰了客人的兴致。” 黎妈妈连忙应是,又喊了下人过来,嘴上虽说的是请,态度却极其强硬,连拖带拽地将人拉下去了。 面对这场闹剧,看了半程的陆玉珍躲在角落里,眼睛都要气红了。 吴静怡没用就算了,怎么明棠这贱人也这么好运,连县主都帮着她。 偏偏,她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得小心提防着。毕竟吴静怡是她带进来的,国公府那边,一个不慎,连她也要吃挂落。 陆玉珍气的咬牙,而人群那边接下来的状况,更是让她险些将帕子扯碎。 在吴静怡被拉走之后,几位夫人却并未离开,安平县主甚至还上前几步,拉住了明棠的手,细细安慰了几句。 见状,众人也没多想,只以为安平县主是物伤其类,毕竟两人都曾被人退过婚,遭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指指点点,方才吴静怡又那般没眼色,在侯府里大放厥词,可不就让明棠进了安平县主的眼吗? 谁料,就在众人以为只是普通安慰的时候,安平县主竟突然道: “说来也是奇怪,近日我和嫂嫂竟一连几晚梦到母亲,梦里面,她还屡屡提及明三小姐,将你夸了又夸……” 顶着众人诧异又怔愣的眼神,安平县主接着道: “母亲只说你与侯府有缘,我和嫂嫂实在诧异,毕竟侯府和明家连交集都没有,就抱着试试的态度给明府下了帖子,方才这一看,果真是个好姑娘,旁的不说,这脾气秉性倒是像极了苏家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诧异极了。 一抬头,见安平县主面带满意之色,后头的苏夫人虽一句话未说,可脸上也是笑意温柔,看明棠的时候,仿佛在看自家孩子一般…… 众人:!!!! 一个念头突然在心头升起,可是,不能吧? 明家和侯府,两家可差的太多了。 可两人的表情作不了假,方才安平县主还提起什么“有缘”,什么“像极了苏家人”…… 没人觉得,姑嫂俩会故意拿这种神乎其乎的事给明棠抬轿,只看今日宴上来宾便知道了,世家也有清流也有,人家缺世子夫人人选吗?用得着这样做吗? 再想想宴会开始前,苏家人对明家母女的态度,还有县主方才特意为明棠出头,教训吴静怡……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想明白这些,旁观的陆玉珍又气又悔,她纵容吴静怡挑衅对方,原是想给明棠找些麻烦的,怎么还成就她了呢? 其他抱着跟苏家结亲心思的人,同样也是心绪复杂。 老太君梦见的,怎么就不是她们呢! 侯府这泼天富贵,就这么没了啊。 就连被众人羡慕着的明家母女,此时也是又诧异又惶恐。 齐大非偶,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她们只是打着散心的心思赴宴的,怎么敢肖想这种美梦降临在自己头上。 如此,母女俩不仅未露出任何得意之色,面上反倒更加谨慎。 明棠福身道:“……县主谬赞了,相信任何一名女子面对方才那种状况,都会是同样的作为。世道已经艰难了,若连女子都不帮女子,大家岂不是更难。” 这话令不少方才指指点点的女子心中羞恼,不自觉退后了点。 姑嫂俩见她遇事不卑不亢,说话也滴水不漏,反倒更喜欢明棠的性格。 因而,对这番谬赞的言论,也只是含笑未语。加之宴会上人多,她们又是主人家,总不可能只管着一处,丢下这番话后,很快就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安平县主将身边的大丫鬟给了明棠,只说府上怕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到时就让大丫鬟告知一声便可。 说是这样说,可在场人却都明白,这是深怕明棠跟侯府“有缘”的事情传扬开,宴会上那些不忿的人上上来找麻烦,欺负了明棠。 这可真够贴心的! 众人又是一阵艳羡。 明棠母女俩却只觉得如芒在背,好在众人碍于大丫鬟在,自是不可能做什么说什么,不然,岂不都传到苏家人耳朵里了。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寻着大丫鬟转头去找东西的空当,明棠实在忍不住,凑近明夫人问了起来。 “难道咱们明家曾经跟侯府有过什么交集,要不然,老太君梦里怎么专门提到了明家,提到了我?” 第111章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比旁人更确信两家没交集,那位世子也就是游街时远远看过一眼,确实是俊秀非常。 因而,若非祖上有交情,这事就是纯纯天上掉馅饼了。 “娘也不知。” 明夫人摇摇头:“不过在你爹之前,明家从未出过永州府,所以,约莫是没有的。” 明棠不由沉默。 见她没什么喜色,明夫人这会儿也想清楚了,不由道: “愁什么,咱们还有什么值得侯府算计的不成?娘倒是希望旁人的猜测都是真的,这阵子受了多少窝囊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就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也让那些人看看,退婚可不是我女儿的错。” 更何况,苏世子又岂是一句好归宿来形容的。 简直是金龟婿了好嘛。 “娘。” 明棠倒不是怕被算计,只是想到苏世子惊才艳艳,若是被一个梦逼迫,娶了她这样不般配的妻子,对他何其不公平: “婚事就是婚事,岂能沦为比较的工具……” 明夫人了解女儿,知道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论,闻言也不跟她犟,刚好大丫鬟也回来了,便乐呵呵的从她手里接过了东西,并向她打听了一些苏世子的爱好。 大丫鬟早就得了县主的嘱托,自是不会拒绝,忙一五一十说了。 徒留明棠坐在一旁,心内暗暗叹气。 * 主仆俩说的正欢的时候,另一边,前后院之间隔着的水榭。 苏若芸坐在圈椅上,看着忙前忙后殷勤至极的苏景文,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 苏若芸摆摆手让他坐下:“我这也是托了侄媳妇的福了,竟有福气让探花侄子侍奉一回,不容易啊……” 这话说的。 苏景文停了端茶的动作,颇有些无语的看向小姑姑。 这才对嘛。 苏若芸笑了笑,将方才后院的事说了,而后便道: “该找的理由我都找好了,不过我看明家母女很惶恐的样子,你若是有时间,便多往明家走走,别让人家以为你是被我和嫂嫂拿孝义逼迫的,到时候不肯嫁过来,看你怎么办。” “知道了。” 这个局面早在听到林氏说起办法的时候,苏景文便想到了。 不过在姑姑面前,他不忘报刚刚的调侃之仇,紧跟着道: “多跟小姑父学学嘛,这事我熟啊,大不了到时候向小姑父请教请教……” “臭小子。” 苏若芸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先前孟鹤龄三天两头往侯府跑,大献殷勤这件事,府上可没少拿来调侃,谁知大侄子竟也这般,不由得笑骂一声。 只是,还不等她继续说苏景文什么,外头就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十分的急促,两人不由停下话头,出言令丫鬟进来。 “不好了县主,雨荷姐姐方才传话过来,说是有人动手脚,明姑娘差点掉水里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第058章 未等苏若芸做出什么反应, 苏景文便倏的一下站起身,皱眉道: “后院不是加紧防卫了吗?怎么还能掉进水里?” “你先别急。” 苏若芸安抚一句,转头问丫鬟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样没头没脑的就开始大呼小叫, 哪来的规矩。” 小丫鬟也只是个粗使丫头, 为了邀功才慌忙跑过来, 闻言脸色微白, 定了定神,才赶紧将事情说了。 听到明姑娘并未掉进水里,而过程虽惊险了些, 最后却只是虚惊一场, 姑侄俩总算松了口气。 没出事就好。 如今这天还冷的很, 湖水更是刺骨, 上辈子白姑娘泡进去,甚至留下了后遗症,他们可不希望明棠也出什么事。 又想到从苏糖那里听说的, 上辈子白姑娘被人推进水里这件事,不免又提起了心。 这李家人都窝声了, 怎么还能被人推, 连声追问具体怎么回事。 “当时姑娘们都在岸边看鱼,白姑娘和明姑娘就站在前列。有人说看到白姑娘向前狠狠推了明姑娘,好险明姑娘身上有些功夫,手快攀上了一旁的石头,这才没出什么事” 丫鬟道:“不过, 明姑娘一口咬定, 白姑娘也是被人推的,若非她拉住了, 险些一同掉进河里……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当时湖边混乱的很,夫人已命人将两位小姐请进院子里歇息了……” 闻言,姑侄俩脸色倏然一变。 他们自然不信白姑娘会干出这种事。那推人的人办法虽直白了点,可却极为有效。 若是明棠身体柔弱点,真让她得逞了,先不说两位姑娘身体会不会受损,名声定然坏透了。 白姑娘必然被人误解,以为是心思恶毒争风吃醋,这才故意推明姑娘落水,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没点证据还真的不好脱身。 白家又是疼女儿的,到时白姑娘名声坏了,必然厌了苏明两家。侯府还好,明家却官职低微,在京城脚跟尚未站稳,又如何承受得起二品大员的迁怒。 而这种二女争一男的桃色事件,传扬起来速度惊人,到时苏家就算为了平息谣言,也必然不会再跟二人牵扯上什么瓜葛。 第112章 想清楚这些,苏景文面沉如水。 苏若芸也好不到哪里去。 “多亏了明棠,如今这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苏若芸松一口气,又安抚般拍了拍苏景文的肩膀,而后才道: “你身份不便,这会儿更不能出现在后院,还是在这里待着吧。我去园子里看看,若是有什么变化,到时再让人知会你一声。” 苏景文也知道,小姑姑说的是对的。 他点点头,目送苏若芸离开,眉心却依旧皱着,显然并没有因为结果变好,跟着开心到哪里去。 就在苏若芸往后院赶去的时候。 此时的漱玉斋。 林氏还要查查湖边的事,安慰了几句,又叫来了医女。看诊过后,确认白蕊娘只是受了些惊吓,而明棠除了手臂触碰到石头,留下些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命丫鬟陪侍着二人,就先出去了。 在一众人走后,白蕊娘带着丫鬟进来,冲着明棠福了福身: “明姑娘,今日还要多谢你。” 明棠忙抬手拉她:“白姑娘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白蕊娘却未曾理会,郑重地把礼节行完,这才道:“若非明姑娘身手了得,蕊娘险些落水是一方面,只怕之后这一阵子,都别想出门了。” 岂止啊! 这辈子虽没了登徒子,可风言风语只会多不会少,怕是要落到上辈子那般,安静两三年才能让事情过去。 因而,她这后怕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 “我那也是下意识反应……” 这种郑重又伤感的沉重氛围,明棠着实有些不习惯,声音里不免带了些尴尬。 白蕊娘也看出来了,她轻笑一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明姑娘好厉害!竟连那一点细微差别都看得出来。难道你们习过武的都如此耳聪目明,连这也分辨的出来?” 这…… 被夸的明棠面色微哂,当着白蕊娘这个当事人的面,倒也没有瞒着,小声道: “事发突然,我当时只顾着保全自己,都快紧张死了,又哪里能注意到那么多……” 白蕊娘:!!! 白蕊娘惊的杏眼圆睁,恰到好处的笑容也出现了裂痕。 看到明棠拉住她时露出的一手,再加上宴上旁人对明棠的议论,她还真信了明棠武功卓绝的设定。 却没想到,竟只是她想多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明棠定是知道后果有多严重,这才在结果不明的情况下,当场替自己说话。 “明姑娘……” 白蕊娘见多了各种八百个心眼子的闺秀,还是头一次碰到明棠这样的,心里都感动坏了,那双眼都快要冒出星星了,鼻尖也跟着红了。 “你可真是个好人。” 明棠:“……” 收获一张好人卡的明棠,抬手摸了摸耳垂。 她能说是自己小心惯了,方才看事情不对,下意识便是帮忙澄清,生怕连累到家里人吗? 反正她也没掉进去,而在场女眷都比明家官位高,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事后想想,白姑娘身世高贵,选择又那么多,苏世子又不是天仙,她还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嫉妒什么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有什么好嫉妒的。 却不想,动作太快,竟不慎触碰到伤口,不免轻“嘶”了一声。 白蕊娘见状,忙忧心的上前查看,还冲着她那红肿的伤口吹了吹,目光楚楚,都要心疼的落泪了。 明棠:“……” 确信了。 旁人都说白姑娘规矩多人又古板,果真只是误会,多软和的小女娘啊。 在两人因着几句对话,惺惺相惜的时候,门外的苏若芸冲着丫鬟摇头,脸上带笑,也不进去了,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她找到了林氏那边。 林氏这会儿焦头烂额的,神色算不上好。 “没找到是谁干的?” 见林氏点头,苏若芸也没意外。当时人多眼杂的,旁人又只顾着关注两位姑娘了,谁又来得及去关注身后的事。 况且,有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 在场的都是娇客,若为了白明两家去大肆调查,只怕侯府今后是别想办宴会了,随随便便就成了嫌疑人了,谁还敢来? “好在没出什么事。” 林氏说到这里,脸色才和缓了一些: “两位夫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仅不怪罪,还反过来安慰我。话头也控制住了,没人再敢乱说两位姑娘什么,总算是有惊无险。” 虽是如此,她打算等宴会过了,往两家送些赔礼过去。 发生今日的事,总归是侯府招待不周的缘故。 对此,苏若芸自然没什么意见,想到方才在漱玉斋听到的,她面上一笑,附耳说了几句。 果然令林氏面色好看不少。 “两个都是好孩子……” 林氏笑道。 尤其是明棠。 这姑娘她真是越看越喜欢,今日也多亏她反应快,咬死说是有人推了白蕊娘,以至于后头那些姑娘一个个全都成了嫌疑人,自然也就没人再敢多说什么。 第113章 本来最难控制的谣言,便这么平息了。 “是啊。” 苏若芸也笑: “嫂子忧心几天了,这下总算能把心装回肚子里了。我看明棠也是个心有成算的,并不是调查上说的只会舞枪弄棒的那种人,真是便宜景文那小子了。” “你啊……” * 虽发生了几回意外,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宴会进行到傍晚,也称得上宾主尽欢。 落水的事平息下来,没人再敢多说,可有关明棠被苏家看上,以及吴静怡被当场驱逐的事,却渐渐在京中流传开来。 旁人如何惊讶且不提,只说吴家,那是又惊又气。 侯府的人前脚刚走,吴家上下便赶到吴静怡院子里,对着她一阵盘问。 吴静怡这会儿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再添油加醋,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明棠这小贱人,定是早就跟苏家人勾搭上了,好啊,平日里装的挺正经,手段这么阴狠,害的我儿丢了这么大脸。” 吴夫人娘家不显,也没读过什么书,一出口便是一连串的脏话,将明棠翻来覆去的骂。 末了,又抱着浑身发抖的吴静怡,哭的撕心裂肺的。 女儿经了这一遭,那是彻底毁了啊。 一旁的吴子成脸沉如水。 虽知道明家不像是能勾搭上景阳侯府的样子,可抛弃的女人转头搭上身份更高前程更好的男子,他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十分不得劲,因而对于吴夫人的怒骂,也就没有出声阻止。 倒是吴大人考虑的多些,忙喝止道:“好了,还嫌吴家不够丢人,得罪的不够多吗?” “老爷!” 吴夫人气得不轻:“咱们静怡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竟还帮着明家人说话,你到底是谁的爹!” “我还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 吴大人道:“我只知道,明家眼见着要发达了,即便不去讨好祈求关系转圜,也不该继续得罪下去。” “老爷,你不会真觉得,侯府是看上明棠那个小贱人,要把她娶进去当世子夫人吧。” 吴夫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篾笑道: “就明家那个家世,咱们家都看不上,侯府是疯了吗?娶回去当个妾也就是了,世子夫人?想都别想……” 听到吴夫人这话,吴家一双儿女仿佛得到了安慰,难堪的心思好受了一些。 至于吴大人。 吴大人重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思量起来。 而跟吴大人一样,考虑景阳侯府用意的不在少数。都觉得以苏家的地位,说的再好听,也不至于给风头正盛的嫡长子娶个家世低微还退过婚的女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第059章 宴会第二日, 景阳侯府便大大方方的,往白家明家两家分别送了礼。 只说是府上招待不周,竟没察觉宴上有心思歹毒之人, 险些害了两位姑娘。 侯府的行径过于坦白, 加上三家有心引导, 以至于众人都被歹毒之人吸引了注意力, 纷纷猜测做出恶劣行径的人是谁, 再加上吴静怡被赶出去的事也闹得很大,倒是没人往两位姑娘身上泼脏水。 三家不由得松一口气。 此外,侯府还以探望明棠伤势的由头, 托了黄夫人上门。 这大半年来, 林氏和黄夫人并没有断了往来, 原只是想及笄礼前一天搭救苟小姐一命, 顺带给苏糖找个好师傅的,没想到两人竟越接触越投缘,渐渐处成了密友。 此次喜宴, 林氏也请了黄夫人和苟小姐过来。 与明家的婚事,她正愁不知该找谁探口风, 谁知竟听黄夫人说, 同为武官,她娘家与明家曾经有旧,她跟明夫人也是熟识的。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见黄夫人乐呵呵的,主动担过媒人的担子,林氏高兴坏了, 拉着她的手就道: “我对明家姑娘满意的紧, 也问过景文的意思,他也十分乐意。你跟明夫人关系亲近, 到她面前可得好好帮我说和说和,别让明家人对苏府有什么偏见……等事情成了,必定给你这个媒人包个大红封。” 黄夫人也颇为怜爱明棠这个小辈,见林氏说的客气,话里话外将明棠捧的高高的,自然乐意走这一趟。 “那你就看好了。” 她笑着应和:“只是,到时若给我的谢礼少了,我可不愿意。” 林氏自然连连称是。 黄夫人得了托请,次日就上了门。 而苏家明面上说是探望病人,自家人却不去,反倒请了黄夫人,一看就不寻常,怕是探病只是由头。 一时间,包括吴家在内众多关注苏世子婚事的人,不由都将目光放到了明府头上。 明府也清楚,必然有许多人盯着明府。 事实上,他们也未从这块天降大饼上缓过神来。 从宴上回来这一晚,明家热闹极了。 外头探望的都给推了,只留了自家人。 明棠已出嫁的两个姐姐,还有两个哥哥,也轮番过来问此事了。只是明夫人虽是继室,可前头两个孩子都是她亲姐姐所生,她为人厚道对子女也尽心,家里倒是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因而关系处的还算不错。 第114章 故而这事一出,几兄妹倒是没想从苏家沾什么光,只是忧心两家差距过大,明棠若是高嫁过去,会不会因此受委屈。 而这,何尝不是明夫人忧心的呢。 她这几个孩子,就数小女儿过得最不顺,明夫人都心疼坏了。 这些日子,但凡想起一次吴家,便要骂明大人一顿。 谁让他当初迷了眼,非说吴子成是个有出息的。如今,这吴子成确实够有出息,为了往上爬,连脸面都不顾了,害的她的棠儿受尽委屈。 几个子女走后,明夫人忧心之下,明大人自然也少不了一顿排揎。 偏偏他又不敢反驳,敬重妻子是一方面,女儿的处境他也都看在眼里,也怪不得夫人生气。 好在,明大人的苦日子也只持续了一夜,第二日黄夫人上门,从她嘴里听到侯府的承诺后,明夫人又惊又喜,险些将茶碗打碎。 “好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何时唬过你,何况还是棠儿的终身大事。” 黄夫人佯装生气,嘴上却没闲着,将林氏的原话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 “外头说什么棠儿给苏世子做妾的传言,那都是放屁,苏家可不是作践人的人家。她们侯府只有娶妻的,除非年过三十五尚无子嗣,若不然,从没有纳妾的规矩。你看苏夫人如今过得什么日子,我还能骗你不成?” 苏夫人过得什么日子? 经了这事,明夫人再清楚不过。她做梦都想着,就算比不上苏夫人,女儿能有她的十分之一,也算是舒心了。 却没想,侯府竟会这般直白,明晃晃把承诺说出来了。 别说是三十五了,到了三十尚无子嗣,苏家人不急,明夫人都要着急了。如今这世道,苏家这规矩,已经算是极其厚道了。 因而听了这话,明夫人张嘴就想答应,只是想到女儿的性子,到底忍住了。 黄夫人也是当娘的,她拍了拍明夫人的手,朝屏风后瞥了一眼,扬声道: “对了,我这次探病,苏世子还特意托他姑姑从公主那讨了玉痕膏过来,这可是御用之物,一般人可拿不到手,对去掉伤疤有用的紧。” “怕姑娘家害羞,特意让我别说。可这心意难得,咱们不是外人,你可别嫌我唠叨……” 这话一出,明夫人又如何不清楚她的用意。 果然,屏风后很快传来“铿”的一声响,明夫人闷笑出声,和黄夫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事算是成了。 果然。 最后一层顾虑也没了,等明夫人冠冕堂皇地绕过屏风,询问女儿意见时,她竟难得害羞了一下,只说听从父母安排。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侯府那边也满意这个儿媳妇。 再想到上辈子明棠对苏家不离不弃,无论苏景文荣耀还是落魄,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他们感念这份心意,再想到明棠如今的处境,也乐意给明府作脸。 于是,黄夫人回去当晚,关于两家定亲的事,便在京城中传遍了。 只说明棠是极有福气之人,连苏老夫人都忍不住托梦示警,而苏家上上下下,也对明棠满意极了,甚至连两家的家世差别都不顾,也势必要将人娶回来。 传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而如吴家陆玉珍之流,则暗暗祈祷传言不是真的。 可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像是为了显示对明棠的满意一般,侯府甚至都不准备多等一天,问名、纳吉过后,挑上最近的吉日,新晋出炉的探花郎苏景文便带着聘礼,十分招摇地去了明家。 时间虽仓促,侯府的聘礼却准备的足足的,而除了黄夫人这位媒人之外,苏家还请了晏夫人、白夫人以及镇国公世子夫人作陪,一同前往提亲。 这一日,明家热闹至极。 看着那一抬抬聘礼,以及苏世子阳光下绚烂到耀眼的笑容,也再没人说出苏世子是被逼迫的话。 这般,除了一颗芳心旁落的少女们因此伤怀之外,整个京城因这桩婚事最难受的,恐怕就是吴家和陆玉珍了。 陆玉珍宴会当晚便被嫡母申斥,直接禁足三月,因而听闻此事,虽摔碎了不少东西,可料想吴家也不敢再退一门亲事,便也还好。 可吴家就不一样了。 吴子成的脸色精彩极了,一整日都闭门不出。要不是已经在岳父帮助下,在衙门里领了差事,恐怕之后一个月都不想出门了。 出门干嘛呢? 听别人嘲笑他吗? 跟苏世子无量的前途比起来,他那差事算个屁!吴子成都能想象到,那些同僚还有以往那些朋友们,往日是如何羡慕他攀上陆家的,今日过后,怕就要如何嘲笑他。 明棠的遭遇,转眼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吴夫人和吴静怡也都差不多,这事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两人炸的昏天暗地的,偏偏明棠如今身份不一般,她们连骂都不敢骂了,生怕因此招来苏家的报复。 毕竟,那可是苏家的世子夫人,是苏家今后的主母。 而与他们不同,吴大人看到的是别的方面: 侯府先不说,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明家眼见的就要起来了,除此之外,今日白夫人和陆夫人竟也去了。 第115章 先前还传闻,白夫人有意将女儿嫁给苏世子,今次婚事旁落,她不仅不生气,反倒对明棠十分青睐,听说还给明棠留了帖子,说是白姑娘邀请她过府去玩……想必是因为宴会上的事,跟明家结了善缘。 这可真是…… 吴大人拳头都要硬了。 难道这明棠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个有福气的?若不然,怎么只是赴了一次宴,竟引得这么多人青睐于她? 不得不说,吴大人此刻有些后悔了。 尤其是有陆玉珍做对比。 这几日,因着宴上的事,陆玉珍彻底惹恼了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连带着陆大人也没落着好。 镇国公和几个儿子镇守在外,府里是世子夫人当家,可他几次上门要给养母请安,都被世子夫人推拒了。 这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而这次苏明两家的婚事,陆夫人还亲自帮着过礼……他们闹了一出退婚,不就是想讨好镇国公府吗? 这简直是狠狠地往陆家脸上甩巴掌。 想到这里,吴大人捂住脸,已经能想象到同僚及上级们嘲讽的目光了。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而在吴家人后悔不已的时候,苏明两家的婚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送完聘礼没两日,两家便敲定了合婚日期,因着苏若芸的婚事在年底十二月,两人自是不能越过小姑姑,便定在明年九月初八亲迎。 也是个极好的日子。 闻听两人婚事落定,苏糖简直是欢呼雀跃,不由得感叹剧情大神的力量,这辈子兜兜转转,虽然与前世有了许多不同,竟然又定下了前世的大嫂。 这可真是天定良缘! 听了女儿的心声,一手促成此事的林氏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尔后,想到黄夫人,她又拿出这大半年来,用来记事的小本本。 上头只有日期,没有具体的事情,所记的也只是一些琐碎,与朝堂无关,倒是不怕旁人窥伺。 而在一众被划掉的日期后头,四月十三这个数字颇为亮眼。 恰是苟小姐的及笄宴。 黄夫人说亲事成了之后,要给她备份大礼,虽只是玩笑话,可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第060章 两人就是因为宴会上, 林氏答应给苟小姐做女宾才结的缘,之后一路成了密友。因而这事儿,黄夫人记得格外清楚。 这不, 媒人的活儿才刚做完, 距离及笄礼还有半个月呢, 黄夫人便亲自带着苟小姐, 把那日林氏作为女宾要穿戴的冠笄和褙子给送来了。 “……是城南穆娘子的手艺, 因求她做得人多,我是特意排了两个多月才排到的。你快试试,看看可合身。” 黄夫人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末了, 又催促她赶紧去试。 林氏也没跟她客气。 那日宴上女宾的服制, 由主人家提供, 待到及笄礼结束,还要赠送首饰以作感谢,以显示对女儿的重视, 这算是近几代的旧俗。 前头苏若芸行及笄礼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 穆娘子名声虽响亮, 可当时有太后赐下的服制,林氏还真没为此事操心过,眼下看到黄夫人送来的衣裳,倒果真是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 便乐呵呵的进内室去试了。 等待的空晌, 黄夫人笑着把苏糖抱到怀里,拿个白玉响球逗她玩。 一旁苟小姐坐在软凳上, 一举一动都极有礼仪,正静静地吃着点心。 两家走动的多,对各自的喜好也都摸清楚了。每逢黄夫人带了女儿上门,林氏都会让厨房提前备上海棠糕、枣泥酥这几样点心,都是苟小姐爱吃的。 这会儿,苟小姐就拿着一块海棠糕。见苏糖一会儿瞅她一眼,一会儿又瞅一眼,每次跟苟小姐对视上,仿佛是害羞了一样,把脸埋在黄夫人怀里不敢再看,可待苟小姐移回视线,却又忍不住继续去看……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摸了摸苏糖的头,温柔道:“不是姐姐不给你吃哦,你现在还小,这种点心可吃不得……” 说着,怕继续吃下去,惹得妹妹更加眼热,她干脆也不再吃了,转而跟苏糖玩了起来。 见状,苏糖一边分心哄着母女俩玩,一边在心里叹息一声。 【好温柔的雅美姐姐!】 【我已经努力不让自己回想上辈子的事了,可一看到这个人,脑海里便忍不住冒出来上辈子她的结局。】 【真难受!】 【看黄夫人和雅美姐姐都这么高兴,不知道有多期待这场及笄礼呢,可我却无法告诉她们,这喜庆礼服怕是再也穿不上了……那伙山贼那么凶,直接要了雅美姐姐的命啊!】 【可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便是我哭闹也好,装病也罢,怕是都阻止不了礼仪进行的,哎,这可真让人头秃……】 林氏换好衣服,高高兴兴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女儿这副心声。 再看小人儿面上丝毫不受影响,乐呵呵跟母女二人玩闹的场景,得嘞,不愧是她们苏家人,这也是个戏精。 “快帮我看看,这衣服上身如何?” 第116章 林氏心里早有成算,而这样的哀叹她也不知道听到多少回了,因而并没怎么放在心上,面色如常的说了一句,也惊醒了正陪孩子玩闹的母女俩。 黄夫人赞道:“不错,这正红色很衬你……” 苟小姐跟着点头:“婶娘身段保持的好,这衣裳穿您身上贵气又显年轻,单从背影来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 “你瞧瞧,你瞧瞧……” 就没有女人不爱听夸赞话的,林氏这会儿也乐得合不拢嘴,笑着点了点苟小姐: “都说雅美内向,我看不尽然,这小嘴儿可真会说话。” “你就夸她吧。” 屋子里一阵笑声,林氏对这衣服满意的很,不愧是穆娘子的手艺,确实挑不出不好的地方来。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林氏想留母女俩用饭的,被黄夫人以事忙给拒了。想到临近及笄礼,御史府上也一堆的事,林氏便也没强留,乐呵呵地将人送走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 送走母女俩,林氏拍了拍闺女的小屁股,感叹道: “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啊,再长上一两个月,娘都要抱不动了。” 听到这话,苏糖在林氏怀里扭了扭小身子,心道:她才没有那么胖,明明是娘臂力不行。 这小淘气! 听到心声,林氏眼里带笑,知道女儿是个爱面子的,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抱着她便回院子去了。 这日过后,林氏夜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跟苏贺南说了一声,从他手上借了不少侍卫过来。 黄夫人上辈子发生的事,苏贺南也了解了一些,闻言倒也没推辞,很快便挑出来十几个适合打探消息的侍卫,并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先去广福寺附近的山上搜寻一波,看看可有山匪的痕迹。 若是找到了,女儿也说了那山匪头子的名字,倒是可以提前举报到官府。到时候再跟黄夫人一说,她便是为了女儿的安危考虑,也必然不会再让苟小姐往广福寺抢头香,这事儿也就算过了。 可谁知,他们想的倒是挺好,可侍卫们上山搜寻了三四天,却是一无所获。 “你们确定全都搜了一遍?” 苏贺南有些不信邪,忙皱眉问了一句。 不止是他,屏风后头的林氏听到这结果,也有些暗暗着急,偏又不能发出声音,只得透过镂空的位置,紧紧盯着侍卫头领,生怕错过一个字。 只听他肯定道:“属下知道事情紧急,便按照您的吩咐,几个兄弟分成两拨,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不眠不休地寻找,将那附近几座山头都踏遍了,出城到广福寺沿路可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搜索了一遍,还询问了旁边村落的住户……可恕属下无能,确实没有搜到什么……” 苏贺南林氏:!!!! 夫妇俩面沉如水,一时间都没有出声。 尤其是林氏。 原想着这事很简单,毕竟只是山匪劫道,又不是特别顽固的山匪。而山匪最怕什么,无疑是官,她甚至都想好将他们位置探听准确后,后头该怎么对付了。 可现在竟告诉她,这山匪根本不存在? 一时间,林氏脑子有些嗡嗡的。 苏贺南面色同样不好,不过他也清楚,这些侍卫是从祖上便开始跟着侯府的,能力非同一般,更不可能对他说谎,唯一的可能就是确实没找到。 “行了,你们也累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苏贺南说着,又转头叫来德义: “……一人封上二十两银子的红封,找不到人也不是你们的错,先养精蓄锐,等后头有差事,再行吩咐你们。” 侍卫们原想着要挨挂落,不意竟还能拿到封赏,忙行礼谢恩,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等书房内再没旁人,林氏才从后头走出来,叹了声气。 “侯爷,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不等苏贺南回答,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又突然道: “……莫非是一伙流窜到此地的匪徒,他们经过的时间晚,侍卫们这才探听不到?” 说到这里,见苏贺南盯着她看,林氏泄气一声,也清楚这种可能极小。 先前听女儿说,那条道上竟闹了山匪,两人就已经很震惊了,更别说是流窜的山匪了。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如今这世道还算太平,他们是哪来的胆子,敢在这条道上动手的。 唯一的可能…… 想到女儿前几次的心声,结果是对的,过程却错的各有各的精彩,只怕这次的事也是一样。 “看来是内鬼捣乱,有人成心不想让她们母女好过,山匪只是个借口罢了。” 苏贺南喝了口茶,如此说道。 “那会是谁呢?” 林氏也清楚,这只怕是唯一的可能了,不由得在心里过了一遍,苟家都有那些人。 可,越是思索,她这心里就越是困惑。 实在是,苟家人口算得上简单。 苟大人是一根独苗,上头只有一个老母,早些年长孙次孙接连夭折,她就自梳做了女冠,不问家事,只在后院虔诚清修,为苟家祈福,把内宅都交给了黄夫人。 第117章 苟家为了延续香火,陆陆续续纳进五房妾室,都是正经出身的女子,这些年也都有生育。 可就跟黄夫人一样,生的虽多,最后却只站住了两个庶子,还病歪歪的,别说是考科举有出息了,能活着生出下一代,都算是好的了。 因而,这些年苟家寻医问药的,根本无暇搞别的。再加上黄夫人治家有方,后院倒也安顺,没出过什么岔子。 总不可能是妾室害人吧? 图什么? 黄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了,将来必然是要嫁出去的,根本没有跟庶兄庶弟争产的可能,而本朝规定,妾室不得扶正,若是害了她们母女,苟大人娶进来一个更厉害的继室,两个庶子就成了眼中钉,那才真叫麻烦。 这么简单的道理,除非是傻了,那些妾室才会起意谋害母女俩。 可不是她们,又会是谁呢? 难道黄夫人曾经结过什么仇人?这才伺机报复的…… 夫妻俩想不明白,再加上,两人也担心,是他们把那些妾室想聪明了。万一真就有脑子混的,想不开去谋害母女俩呢。 这般,除了继续盯着山上那边,苏贺南也分神遣了几个人,往苟家后院打听。 不仅如此,林氏也借着及笄礼的由头,另外去了苟家两趟,还旁敲侧击地问过黄夫人,这些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自从几个孩子接连夭折,黄夫人虽不像婆婆那样清修,可也茹素许久了,在外头也从不与人犯口舌之争,更不要说得罪人了。 林氏:“……” 原以为是很好办的一件事,这下子,可就抓瞎了呀。 第061章 林氏着急上火, 毕竟苟小姐如今也算是亲近的晚辈了,她跟黄夫人关系又好,又怎肯眼睁睁看着母女二人重复上辈子的结局。如今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不好直接提醒黄夫人, 愁的觉都睡不着。 见此, 苏贺南忙出声安慰: “……你也别急, 又不是没有旁的办法, 只是有些风险罢了。” 黄夫人虽说自小跟着父兄习武,可也没强大到特别的地步,况且这些年疏于练习, 最多也就是中上的水平。 听女儿的意思, 上辈子苟家嫌苟小姐名声坏了, 不肯出手帮忙, 仅靠黄夫人带着几个习过武的忠仆,便能杀上山,将那伙匪贼团灭, 可见那伙贼人也是不成气候的。 既如此,他们到时派上侍卫暗中护着, 虽说有几分危险, 倒也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况且——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细细想来,即便原先的计划行得通,可若那伙人不是单纯的匪贼,而是有人故意找来谋害苟小姐的, 那躲得了这一次, 焉知有没有下一次,到那个时候, 咱们女儿可就不能再帮着预警了。” 索性,还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将人一网打尽。 就算不能逼问出作恶的是谁,可也能敲山震虎,让背后之人不敢轻举妄动,同时让黄夫人母女提高警惕,不再轻易受害于人。 怎么看,都是一种收益远高于风险的举动。 听了丈夫的话,林氏沉默半晌。 她也明白,为了长远打算,这样做才是对母女俩最好的,便叹了声气,点头同意了。 见状,苏贺南又安慰她片刻,便着手去安排了。 因涉及苟小姐的安危,这事自然不能大意,仅凭一些暗中保护的侍卫,是远远不够的。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将匪贼逼急了,到时候伤到了苟小姐,便是再后悔也晚了。 所幸侯府是武官出身,最不缺的就是习武的人。 除了暗中保护的侍卫,苏贺南还找来六个女侍卫,上回春日宴的飘雪就在其中。她们不仅武功高强,也懂大家族的规矩,连宫里都进得,更别说贴身保护苟小姐了。 林氏也觉得这样安排很妥当,第二日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苟家。 谁知大清早的,府里却来了不少大夫,黄夫人也忙得焦头烂额的。 下人通禀苏夫人上门的时候,兰姨娘也极有眼色,立刻就起身告辞。 兰姨娘比黄夫人小一些,是第二个纳进府的姨娘,年纪算不上大,人却疲惫的很,一双眼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已经肿成了核桃。 这会儿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迭声道: “……婢妾多谢夫人帮着操劳,还请了詹太医过府。若平安能撑过这回,我定让他来正院好好给夫人磕个头。” “快别说这些客气话了,我既是他的嫡母,这也是我该做的。” 黄夫人安慰道: “你守了一夜,先去休息会儿吧,有那么多人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平安是府上大公子的小名,前头几个哥哥因夭折的早,并未序齿,他这才排到了第一,也是府上仅存的二名庶子之一。 只从名字,就能看出苟家人对他的期许。 可病恹恹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十二,能站住脚了。他身子本来就虚,又吹了冷风,竟一下子病倒了。 而且,跟前头生病还不一样,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仅仅一天过去,人就面如金纸,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了。 第118章 兰姨娘早先还夭折过一儿一女,心中的伤痛并不比黄夫人少到哪里,对这个儿子看的跟命根子一样,她也不奢望儿子继承什么家产,就希望能像他的名字那样,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 却没想到,连这个对旁人而言最微小的愿望,眼看也要破碎了。 越想越伤心,甚至都顾不得有外人到访了,兰姨娘拿帕子捂住脸,哭哭啼啼地从侧门出去了。 却还是让林氏瞥到了。 她这会儿心思正是敏感的时候,见状心里一顿,暗暗将此事记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直到被丫鬟引入内室,见黄夫人孤零零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怅然若失,浑然未觉面上已是一片冰冷的泪水。 “黄姐姐。” 见状,林氏有些被惊到,不由得喊了一句,也打断了黄夫人的沉思。 “你来了。” 见到林氏,黄夫人也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失态了,她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面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妹妹,让你看笑话了。” “这说的什么话。” 林氏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心内叹息一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一向端庄的黄夫人哭成这样,显见是想到了她夭折的三子一女。 如此,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儿当着黄夫人的面,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却不想,黄夫人心里也压抑的很。 平安虽不是亲生的,可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府里孩子少,便显得格外珍贵些,妻妾之间同病相怜,也没什么矛盾,因而在她心中,就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差别。 而看到平安病重,她不免想起病死的那几个孩子,颇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脸上泪水也是越擦越多。 便絮絮叨叨的,将这两日的事说了。 林氏再想不到,仅仅几天过去,平安那孩子竟病的起不来身了。明明上次她来的时候,这孩子还过来给她请安,虽比同龄人瘦小了一些,却格外乖巧,十分惹人怜爱。 怎会如此? “跟他几个哥哥一样,天生就有不足之症,生下来身子骨就弱。也是嬷嬷们照顾不经心,这才……算了,不说他了。” 黄夫人倒不是怕丢人,林氏跟她关系匪浅,性子又好,自不担心她会乱说什么。 只是这事儿也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每每想起便是一肚子的苦水,不提也罢。 丫鬟们端了铜盆上来,黄夫人起身净了面,又回内室换了没来得及换掉的寝衣,这才恢复如常。又吩咐丫鬟们上了茶点,总算能安生坐下,问起林氏这趟的来意。 林氏无意戳痛黄夫人的伤疤,见黄夫人只提了一个话头就住口了,也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跟着转移话题。 “……还不是为了咱们雅美。” 说着,林氏招来那六个丫鬟。 “广福寺向来热闹,头柱香可不好抢,我担心那日在寺里出了意外,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便留心让侯爷找了几个会武的丫鬟过来帮忙,喏,尤其是这个飘雪,上回还跟着我去了宫里,好险有她在,若不然就要出事了。有她们陪着,相信那天雅美也能顺利些……” 提起小女儿,黄夫人脸上果然露出笑容。 幸好,幸好小女儿生下来时健健康康的,也平安长到了十五岁。那些往事虽然伤心,可也都是过去了,人总得向前看。 她颇为感激林氏的心意,竟还特意找来丫鬟帮着护卫女儿,不由真心道:“雅美有你这样的婶娘,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女儿的安危面前,一切客气话都是虚的,她也没多想,便坦然受了。 林氏目的达成,却没直接走,又在苟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只是,等回到马车上,她那脸色才沉了下来。 这变故来的,可真是突然。雅美那日发生意外,也不知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难道是儿子死了,那妾室心中愤懑,便拿主母的女儿撒气? 想不通的事,林氏索□□给探子去做。 只是,探子重点跟在兰姨娘身后,一直守到事发前一天,也没见兰姨娘有任何异动。她的全副心神都落在重病的儿子身上,连休息都很少,更别说见外人了,简直一点头绪都没用。 见状,林氏也只得作罢。 反正他们准备的充分,到时只要抓住匪贼,一切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般,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二日。也是苟小姐及笄礼之前,去往广福寺抢头香的日子。 侍卫们早早就易装守在了山上。 他们不清楚侯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有匪贼大胆在天子脚下流窜,可既然是命令,那好好执行便是,不需多问一句。 他们不远不近的,跟在苟家的车马后头,犹如守株待兔的猎人一般,等着那伙大胆的匪贼现身。 马车一点点行进,等走到郊外一处壶状的拐角处,前后都无人跟上时,变故突生,果然来了一群匪徒打扮的草莽汉子,瞧着有二十多个的样子。 见苟家只有孤零零的几个护卫,其余都是些女眷,当即便嚣张起来,要苟家人交出财物,还扬言要把苟小姐抢去当压寨夫人。 第119章 苟家的下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好在这时候,林氏安排的那六个丫鬟派上了用场,又有侍卫们在附近山上配合着射暗箭,没一会儿,除了其中几个匪贼因为准头偏了当场死亡之外,其余都是腿脚手上,被丫鬟们活捉了。 “……竟然敢在官道上打劫,带回去送官!” 飘雪作为领头的,待所有人都被缚住,请示过苟小姐之后,就按苏贺南的吩咐下了命令。 而那些匪贼们一听到要去见官,当即变了脸色,忙跪下求饶。 “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并不是真的山匪!” “别见官,别见官啊!” 若是见了官,就凭他们敢在天子脚下作乱,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想到那后果,一群匪徒浑身抖了抖,见飘雪不为所动,忙道: “那人说了事成之后,今晚就在约定地点给钱,若是姑娘能放过我们,哪怕私底下用刑呢,我们也都受了,只盼着姑娘网开一面,别送我们见官啊!” 第062章 飘雪原想着要费一番功夫, 才能从这些人嘴里套出话来,却没想仅仅是一句报官,就让他们吓破了胆, 直接什么都招了。 侯爷不愧是侯爷。 怪不得让她如此说呢。 想着, 飘雪定了定神。这次出手及时, 没有任何一个匪徒外逃, 这倒是符合侯爷预想里最好的状况了, 她便在这些人求饶了一阵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只说给他们一个机会,可若是逮不到那人, 或者走漏了消息, 哪怕是耽误一晚, 明日照样可以拿着他们送官。 能免除送官, 这些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骨头硬的匪徒,不过是缺钱花才走了这一趟,没想到竟栽了个大跟头, 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职业道德了,直接便将雇主出卖了。 将匪徒们押下之后, 考虑到官道上人来人往, 此时虽因天还未亮行人稀少,但万一呢。 飘雪便又赶回马车那边,将前头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 “……恐怕要委屈姑娘了。” “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要护送好姑娘, 没想到竟出现这种纰漏, 广福寺如今是不能去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场刺杀, 不若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侯夫人和黄夫人将事情处理好,您再回府吧……” 方才那一场刺杀,苟小姐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又不像她娘那样习过武,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吓都要吓死了,哪还有心思再去上什么头香。 头香再重要,赶得上命重要吗? 况且,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惹到了谁,竟派来这么多人来劫道。若不是林婶婶提前安排了人,今日就算没丢命,那名声也算彻底坏了。 想着,苟小姐心有余悸道:“就依飘雪姐姐安排。” 飘雪松口气,趁着天未大亮,安排人将匪贼在内的所有人转移到侯府位于附近的庄子上。待苟小姐安顿下来,派去侯府及苟家报信的人也都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黄夫人以及苏贺南夫妇。 “雅美在哪里?” 黄夫人都吓坏了。 由于飘雪提前交代过,报信的人又将路上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为了引出背后之人,黄夫人便配合地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惊的碗也掉了桌子也翻了,可这未必全部是演戏。 那可是她唯一的骨肉啊! 她如珠如宝的疼着,好不容易养到现在,不亲眼看看是什么情况,仅听旁人言语描述上三两句,她又哪里放的下心。 好在,等她赶到的时候,苟小姐虽惊的饭都吃不下,人却是全须全尾的,未出半分差错。 “娘!” “雅美!” 母女俩全都吓得不轻,苟小姐方才还算是坚强,这会儿见到娘亲,直接委屈的哭了。 而黄夫人又好到哪里去呢,她劫后余生般抱着女儿,浑身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跟着打颤,同样哭的撕心裂肺。 见到这一幕,苏贺南夫妇俩忙避了出去,给母女二人留足私人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等两人都整理好情绪,黄夫人才带着女儿出来,见到夫妇俩的第一句话,便是让雅美跪下: “雅美,快给你苏叔苏婶行个大礼,若非是你婶婶考虑周到,提前送来几个会武的丫鬟,就凭咱们家那几个花拳绣腿的家丁,娘哪还有机会见你一面。” 雅美也清楚今日之事有多凶险,闻言十分郑重地跪下,给夫妇俩磕了个头。 见状,林氏忙将人搀扶起来,又怨怪黄夫人: “孩子受了一场惊吓,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作什么这样折腾她。” “快起来雅美,你就跟我亲闺女似的,不为你考虑为谁考虑……” 然而,苟小姐却并未听从,仍旧规规矩矩行完了礼,眼中也满是感激。 侍卫们隐藏的极好,抓人时并未留下破绽,因而黄夫人未曾怀疑过消息的来源。 不过,即便知道夫妇俩提前清楚匪贼的存在,她也只有感激的份儿,论迹不论心,她只知道女儿就是夫妇俩救下来的。 接下来的事便不需要苟小姐参与了,毕竟还是个孩子,等嬷嬷将她带下去休息后,黄夫人便和夫妇俩亲自去见了那伙匪贼。 第120章 得知约见头领的是个极为体面的管事,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黄夫人心中惊疑不定,她将可能得罪的人一一过了一遍,却没什么头绪,不由得更加感激林氏的安排。 若非飘雪机警,第一时间提醒自己注意内宅,恐怕着急之下,出门的时候她未必会演那么一场戏,如此,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还好,还好。 这般,几人又威逼利诱一番,成功让头领顺服之后,便继续演戏,只等着晚上了。 只是—— 任黄夫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当晚和匪贼头领见面的,竟会是一个熟人! * 深夜。 宝萱堂内烛火通明,空气中跃动着一股极其浓重的檀香味道,将老旧的正厅烘托的更为冷肃。来往的丫头婆子们规行矩步,丝毫不敢打扰堂内跪坐的老妇。 此人一身女冠打扮,明明是最尊贵的老夫人,却着一身素净的道袍,花白的头发绾出一个圆髻,只用两根桃木簪固定,其余一丝饰物也无,端的一副虔诚模样。 正是苟府的老太太魏氏。 “老太太……” 魏嬷嬷赶走下人后,匆匆走进来,顺嘴唤了一句。 说完,才想起老太太这些年的避讳,每逢这个时候,她是不希望旁人唤她一句老太太的。 便踌躇片刻,改口道: “真人,城门早就关了,狗儿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却提前传消息回来了,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那伙匪贼装装样子,到时候再气恼之下撕票,也就没人能看出破绽来了,您就放心吧……” 闻言,老太太叹息一声,却并未回答,转而问道:“平安那边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魏嬷嬷便立刻红了眼眶,道: “……就是詹太医来了,也有些束手无策,现正拿人参吊着命呢。不过,清晨夫人倒是托了娘家的关系,又往太医署递了帖子,不出意外,明日应是能请院判过府,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挺过去的。” “她也不容易,是我对不起她。” 老太太叹息一声,声音却很快冷酷下来。 “吩咐狗儿,大少爷那边等不得,让他们动作快点。” 魏嬷嬷忙应是,心却咚咚跳个不停。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想起过往造下的那些杀孽,想起夫人姨娘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也怀疑过,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不该在这条道上继续走下去。 可,当年信奉的那位老道士留下的话,这些年已经一一应验,别说是老夫人,就连她这个下人,看着少爷们一个个病死,都觉得触目惊心,不信服不行。 如今,连大少爷也跟着虚弱下去,眼看就撑不下去。 而二少爷才六岁,更难长成…… 也难怪老太太会如此着急,连及笄礼都不肯让大小姐过了。 “秀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想到孙女那活蹦乱跳的模样,上个月得知她风寒,还亲手熬了汤药送过来,怕她嫌苦,还像哄小孩一样,吩咐丫鬟备了她爱吃的蜜饯…… 老太太心中发颤,不由得闭了闭眼。 她怎么就是个女孩儿呢。 若是个健康的长孙,该有多好。 她又何必作下这么多的恶事。 “可我没办法……” “没办法,就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女?” 外头的黄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她手里提着佩剑,猛地将门踹开。因力气过大,那门颤动几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她已经意识到什么。 明明眼中含泪,眼眶也已肿的发酸,却愈发瞪大了眼,牙关也紧紧咬着,看着这个佛口蛇心的老妇,恨不得一剑将她砍死。 枉她拿她当亲娘对待,还屡屡感动于她为了给儿孙祈福,竟常年茹素,把自己活成了女道士。 可到头来,府里一半的伤痛,竟都是这老妖婆带来的。 她就说! 她的小女儿,明明出生的时候十分康健,怎么就那么巧,一场风寒就丢了性命! 那时候小儿子身体愈发不好,整夜的咳嗽听得她心颤。 黄夫人悔呀,她以为是为了照顾小儿子,疏忽了对小女儿的关爱,这才造成了她的夭折,到头来两个孩子都没留住……冰冷的小身体进了棺椁之后,黄夫人就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直接生了场大病。 还是长女的哭声将她惊醒,从那以后,她便将长女当成了眼珠子对待,好不容易养到她长成,却没想,这老妇竟还要对雅美下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可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舍得的! 后头跟着进来的几个妾室,除了兰姨娘为照顾儿子,寸步不离未曾到场,其余几个妾室都被黄夫人叫过来了。 从黄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她们还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信了。 姨娘们也都各自生儿育女,可除了芳姨娘留下个病歪歪的儿子外,在场其他人都是几经丧子之痛,此时此刻,她们终于回过味来。 第121章 儿子们胎里带弱,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养不成很正常。 为什么女孩们各个活泼伶俐,跟旁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竟也接连没了性命。 原以为是命不好,姨娘们甚至也跟着吃斋念佛,却没想到,竟是这老妇觉得健康的孙女妨碍了孙子们,每逢孙子们生场大病,便要害掉一个。 这哪是女冠! 这分明是吃人的蛇蝎! 第063章 “你来了。” 被黄夫人当场抓住, 老夫人竟没有丝毫的窘迫,她甚至正了正衣襟,一脸的坦然。 “我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苟家。延宗几个接连病死, 老身心里的痛不比你少到哪里去。你要恨就恨这几个丫头吧, 都是她们造的孽, 只要活着就要争夺苟家的精气, 几个孙子都是被她们活生生克死的,我拿她们填补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老夫人面色转为愤恨。 “我能让雅美活到现在, 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她要不是嫡长孙女, 要不是八字轻妨碍小, 我早该在她生下来没多久, 就一包药把她弄死了……这几年平安兄弟俩身子一直不好,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她克的……” 很显然, 方才对孙女即将亡故的可惜,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怜悯。她私心里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更不惧怕跟这群妻妾对峙。 闻言, 几个妾室都是一脸的愤恨。 尤其是大姨娘。 她进府十几年,总共就得了一个女儿,明明生下来一切正常,可没等出月子,就直接病故了……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经心, 这些年一直自责, 将自己活成了隐形人。可仔细想想,当时府里刚送走了二少爷, 竟与今日的情况分外相似。 想到这里,大姨娘指甲狠狠掐到了肉里,即便出了血也未曾察觉,她狠狠盯着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盯穿几个血洞。 “放你娘的狗屁!” 黄夫人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骨子里却是将门虎女,尤其,几个子女还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这会儿新仇旧恨积压在一起,又被老妖婆这番话一刺激,黄夫人当即失去了理智,提起剑就要上前将人砍了。 还是满手鲜血的大姨娘率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将人拦了下来,哭喊道: “夫人,不可啊!” “她就是万般不是,终究是您的婆母,若是就这样把人杀了,您就是有理也要变成没理,外人要如何看待您?您自己倒是不在乎,可你让大姑娘怎么办?她才刚要及笄啊……” 见状,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阻止,而被众人拉扯着,黄夫人才浑身一震,上头的热血也跟着回归原位。 是啊。 亲手将这老贼婆杀了,她倒是爽了,可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有一个杀了人的亲娘,杀的还是亲婆母,旁人要如何看她,单单议论和异样的眼光,都能将她压死。 想着,黄夫人手上的力度跟着一松,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你该谢谢今日那伙山匪没有得逞。” 到底是不甘心,黄夫人盯着骤然变色的老夫人,眼神阴冷无比。 “怎么会!” 黄夫人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老神在在,觉得自己正确无比的老夫人,倏然就变了脸色。 她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仆,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喃喃道:“那我的平安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仿佛只有孙子才是她的心头肉,至于孙女,无聊时逗一逗也就罢了,连根草也不如。 见状,黄夫人原本一肚子嘲讽的话,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跟这种固执又愚蠢的老妇,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抬起头,看了看一旁古朴的建筑。 宝萱堂隔壁便是苟家的祠堂,自丈夫在京中站稳脚跟,祠堂便重修了一番,里头肃穆又庄严,摆满了苟家的祖先牌位。 而这般信命的魏氏,就是当着苟家一众牌位的面,杀死了府上一个又一个的女婴。 这可真是讽刺啊! * 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自陈老汉去年那一敲之后,百姓们仿佛被打开了新思路,知晓今朝与前朝不同,想要伸冤再不需要承受酷刑,因而这半年多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大大增加。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民心,对于这些喊冤的百姓,只要证实所诉案件属实,基本都会给予公平的判决,倒是为皇帝大大争取了民心,也让百姓对登闻鼓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 可,之前再如何多,敲鼓的也只是普通百姓。 今次却不同。 来敲鼓的不仅是个妇人,还是个穿着四品诰命服的贵妇,着实把闻声跑来看热闹的百姓惊了一跳,周围也是哗然声四起。 没办法,这会儿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达官显贵家里尤其如此。 有什么丑事都要憋死在家里,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外漏,眼前这命妇竟不顾这个顾忌,公然跑来敲鼓诉冤,显然是被逼的狠了。 第122章 果然—— 在听到贵妇所告的乃是自己的婆母,罪名还是其收买山贼谋害自己的女儿,连带着其余妾室的女儿也都死于她手时,即便京城百姓们见闻广些,听完也都是一愣。 !!!! 什么叫骇人听闻! 这就叫骇人听闻! 这是哪来的毒妇,连亲孙女都要谋害,还一杀杀一串,这不是老封君,这是活阎王吧! 也太吓人了! 而听闻此事的皇帝皇后,也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直到见到了黄夫人列上来的一系列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魏氏,甚至还有人证,证实那些事都是魏氏亲口承认……都觉得涨了见识。 “……圣上,娘娘,非是臣妇忤逆孝道,故意自揭婆母的丑事,可臣妇也是个母亲,婆母仅因为道士的几句胡言乱语,便要亲手将孙女截杀了,这是何等的可怖!若非臣妇平日里小心谨慎,将女儿看的眼珠子一样,恐怕就让她得逞了。” “待在这个家里,臣妇实在是怕啊!” 黄夫人哭的满脸泪水。 最开始是碍于苏贺南的指点,故意装出来的弱势,后来说起这些年的辛酸,说起三子一女的早殇,慢慢就成了真心实意的哭泣了。 直听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而黄夫人还在继续: “……幼女被害,臣妇也不指望严惩婆母,她是长者,要杀要剐,小辈哪敢说一个不字。可臣妇眼里容不下沙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必是要跟大人和离的……只是苦了我的长女,母女分离就算了,大人一心护着母亲,对女儿的命轻贱如草,怕是等臣妇归家了,苟家也容不下她……” “臣妇惶恐,特来求一张旨意,能够将女儿判给我一同回黄家……左右,左右婆母也看不惯她,既如此,我们母女不在她眼前碍眼,自然也克不了苟家人了……” 皇后同样是母亲,听得颇为动容,她摸了摸眼角,竟是早就湿润了。 “圣上……” 她看向皇帝,刚要张嘴帮着说和一二,便见他神色有异,与方才单纯看热闹时的表情截然不同。 而细细一回想黄夫人方才的话,她瞬间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怕是那句“长者要杀要剐,晚辈莫不敢从”的话,让他想起了先帝的贵妃。 先贵妃当时,便是以忤逆母妃的罪名,将皇子们绞杀了个遍,连皇帝也多次遭遇毒手……偏偏先帝颇为纵容,为了哄先贵妃开心,竟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 与今日之事,说来没有太多相同之处,可让黄夫人这样一说,竟是瞬间便能联想到一块去。 皇后心里便有底了。 这个情,不求也没什么,怕是皇帝心里已经有所偏向。 果然—— 皇帝面上乌云密布,脸色很不好,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令人宣召了苟大人上殿。 苟大人年轻时长得还算俊美,要不然也不能引得黄夫人倾心,还甘愿收起棍棒,做一个合格的内宅夫人。 可这些年案牍劳累,加上孩子们接连去世,他这个当爹的也好不到哪去,因而脸上早早就皱纹横生,头顶也秃了一块,看着极不精神。 见他上殿,晏皇后隔着珠帘,还仔细瞅了他一眼。 嗯,确实是一脸的虚样。 魏氏是个蠢的,可晏皇后浸淫后宫多年,手中的生子册子不知道有多少。这男女合欢,想要生出健康的孩子,单单靠女人可不行,也得男人有好种子才行。 若不然,苟家换了那么多妻妾,为何嫡子庶子都是身体虚弱疾病缠身,可见问题是出在苟大人身上。偏偏魏氏还信了道士的胡言乱语,觉得是健康的孙女克了孙子,以致府里一根健康的幼苗都没留下,这可真是笑话。 要真是如此,黄夫人的长子次子出生时,苟家可还没有女孩儿出生呢,怎么也是早早去了? 胡思乱想间,苟大人已在殿内跪下了。 他脸上疲惫未消,眼中也布满血丝,显然这次的事对他打击也不小。不过上殿之后,他却一眼未曾看过黄夫人,黄夫人也同样如此,夫妻俩相对无言,已经是形同陌路。 只看这情状,晏皇后便知黄夫人方才所说不假,这人显然是护着亲娘的,不仅未怪罪她害死了自己的几个女儿,甚至因为黄夫人当堂告母的事,对她升起了怨气。 这可真是…… 晏皇后收回视线,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懒得再施舍一个眼神。 皇帝此时的心情跟皇后差不多。 他沉着脸,听着苟大人一字一句帮着母亲辩解,言谈间还提起了孝道,却未曾替被害的女儿说哪怕一句话,他脸色越来越黑,脑中回想着黄夫人方才那句话,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一言一行都卑微至极,生怕惹怒到了贵妃,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父皇对着他的处境却视若罔闻,大臣的折子雪花似的呈上,他却只顾护着贵妃,与殿下这人何其相似。 “够了!” 联想到自己头上,皇帝一肚子的怒火。 他虽提倡以孝治天下,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政治手段,能够更好的约束下臣和百姓,可不代表他能容忍这样的老顽固。 第123章 越想越气,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苟大人接下来的求情。 “我记得你是庆安三年的两榜进士,枉你还是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母既不慈,当规劝省之,你这样听之任之,又置你那几个枉死的女儿于何地?” “圣上……” 苟大人虽一门心思的求情,却也不是傻子,当即便听出了皇帝话里的偏向,登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张张嘴,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皇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冷着脸道:“你既然是大孝子,也不忍看着母亲受罪,那朕就成全你的孝心……干脆就孝顺到底,替你的母亲承担罪责吧。” “来人,现在就剥去他的官服,把他打进大牢!” “吩咐刑部那边,就按杀子罪处理,不必顾忌他的官身!” 闻听这话,殿外很快涌进来几名带刀侍卫,而苟大人听着皇帝的吩咐,再看着堂上各异的眼神,只觉人都傻了。 苟大人:!!!! 皇帝怎会如此暴躁……哪有,哪有如此断案的。 昨晚与黄夫人大吵了一架,任凭他如何求情劝说,她都不肯放过母亲之后,苟大人便做好了当堂对供的准备。 女儿还可以再生,可老母亲就这一个,魏氏虽坐下了糊涂事,可初心也是为了苟家不是?苟大人原想着,哪怕拼上这身官服,也要救老母一命,就这,还是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毕竟这时代,子杀父,子杀母,那确确实实是忤逆大罪。 可若是掉了一个个儿,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之前就有朝廷大臣因儿子纨绔不孝,重则之下将人打死的,可只要府上的主事人不追究,即便是告了官,也吃不了太重的官司。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剥了他的官服就算了,竟还要判处他杀子罪,这罪名一出来,虽不至于死罪,可一个流放是跑不了了。 苟大人:!!!! 侍卫们可不管苟大人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皇帝正在气头上,他们巴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因而对待苟大人的动作堪称暴躁,脱去官服之后,也不顾他的哀求,连拖带拽地就将人拉了下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黄夫人,同样也受惊不小。 不过,她却是乐的。 回想起昨晚,这男人口口声声维护他的母亲,还十分放肆的放话,说哪怕是告官,他也会把女儿拿在手里,让黄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的丈夫,何其的陌生,甚至让她怀疑内里是不是换了人。 当然,也可能那才是他的本性。 而回想起昨日的种种,黄夫人突然就想扯住丈夫的衣服,当着他的面大笑几声,问问他如今的心情如何。 当然,笑是不可能笑的。 她可是贵妇典范,是受了欺辱都不敢怪罪婆母,只是卑微的祈求带走女儿的好女人…… 想着,黄夫人连忙用帕子捂住脸,以免不小心露出笑颜,浑身也抖了抖,似乎是哭到不行了。 而帝后看到这一幕,也愈发觉得她不容易。 婆母不仁,丈夫也不是个好的。 真是可怜了。 皇帝便干脆允准了她的请求,下令她与苟大人和离,并允许苟小姐改从黄姓,由黄夫人带回娘家。 不仅如此,晏皇后宽厚,体谅母女俩不容易,竟还给苟小姐赐了一柄玉如意,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可是御赐之物,代表着帝后的肯定。 有了这个,即便是回了黄家,也没人再敢多说母女俩一句不是。 黄夫人目光闪动,真心的感激皇后,跪下道: “臣妇谢过皇后。” * 苟大人去了一趟皇宫,转头就被下了大狱,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纯粹看笑话的,也有约束家人以此为鉴的。 不过,眼下这个当口,是个人都看出皇帝恼了苟家,因而,哪怕与苟家交好的那些官员也都退避三舍,不肯帮着求情,眼睁睁看着他下了大狱。 面对这种状况,被保下来的魏氏人都傻了。 只从她为了保孙子杀孙女便能看出,她这人对男宝是何等的执着,何况苟大人又是她唯一的儿子,还被她教的极其孝顺,如今却因着替自己承担罪责,官也没了,眼看着还要治罪,这简直比杀了魏氏还难受。 她宁愿被治罪的是自己。 可她同样被皇帝下令,死罪可免,却终身只得蜗居在宝萱堂吃斋念佛,连门都不能出,又能想哪门子的办法。 魏氏气啊! 整日里在堂内破口大骂,一会儿骂大孙女克父克兄弟,一会儿骂前儿媳不堪为妻蛇蝎心肠,那些妾室也没逃脱,一个个全都挨了一遍骂。 从几个妾室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黄夫人只是一笑了之,并未有太多反应。 别看她当日告状时,将魏氏撇了个干干净净,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是苏家夫妇帮她出的,能够最大可能争取到女儿,还能给苟家一记重击,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更别说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这些都已一一应验。 第124章 而苟大人眼看着不保,她一个老婆子又能蹦跶多久,黄夫人在儿女的事情上,绝不是什么大度的人,魏氏竟然敢杀了她的幼女,还对长女出手,这个仇必须血债血偿,早晚她要讨回来。 只是如今风头正紧,要多等些日子罢了。 想着,黄夫人吩咐人装好礼品,不多,但都是些贵重的,放在车厢里头,带着女儿一同去了景阳侯府。 两家交好已久,黄夫人近日虽惹眼了些,见此旁人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寻常的探望。 可刚进了主院,黄夫人便吩咐女儿跪下,令她郑重地对夫妇俩三叩首。 对此,苏贺南夫妇也没推辞,坦然受了。 毕竟如今母女俩好好的站在他们跟前,苟……现在应该称为黄小姐了,黄小姐还能跟母亲住到黄家的别院里,只等黄夫人的哥哥上京,便正式入族谱,这都少不了苏家的帮衬,这三个头他们还是受得起的。 等行完礼,苏贺南避出去了。林氏连忙将黄小姐拉起来,又问黄夫人: “……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是继续留京还是?”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京城。” 黄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经历这一场生死,有些话也没有避讳她: “远香近臭,我几个嫂子都是宽厚的,能允许我这个姑奶奶大归,还接受了雅美,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能再给她们添麻烦。好在前些年打理得当,嫁妆上那些庄子和商铺出息都不错,养活我们娘俩绰绰有余了。我也不盼着女儿今后大富大贵,只盼着她能一切顺心,我也就满足了。” 另外,黄夫人也提起了上辈子她曾经开过的育婴堂、女武馆。 “……我打算让雅美也学一些,以前也是糊涂了,光想着让她规矩好些,以后许个好人家,可现在看,好人家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吃人的鬼,还不如让她自己立住了,以后也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去。” “是该如此。” 林氏也颇为赞同习武的主意,在旁人看来,女子习武可能有些离经叛道,可为了女儿的安全,异样些又怎么了。 至于育婴堂。 她恐怕没那么多精力去照看,但这确实是件善事,上辈子黄夫人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林氏便打算出一份钱,到时候让黄夫人帮忙照应着,也算是给苏家积福了。 除此之外,她总算能把拜师的想法说出来了。 “雅美的事也给我涨了些教训,等我们糖糖长大了,你若是时间足,不如也教教她,只是这么劳碌,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说的什么话?怎会不愿意。” 林氏能想起让女儿跟她习武,这几乎是行动上支持她了,黄夫人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我这人教徒弟严格的很,你到时候可别因为心疼,就舍不得了,这贼船上了再想下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林氏自然笑着点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母女俩在苏家用了午饭才回去。 没了杀身之祸的威胁,林氏面对两人时也轻松不少,而母女俩更是因着新生活的出现,对未来充满期待,性子都变得活泼了不少,因而,这一顿饭也算吃的宾主尽欢。 而等回去之后,黄夫人日子舒心,私下里却琢磨起来,要用哪种方式对付老妖婆了。 用刀用剑都是不可能的,她那日在宝萱堂已经动了剑,很容易就怀疑到自己头上,黄夫人可不做得不偿失的事,她舍不得如今的新生活。 下毒又太便宜她了,不够痛苦…… 一时间,黄夫人心里没个主意,不过很快,不等苟大人最终的判决下来,苟家那边就突然传来消息,说是老妖婆没了。 黄夫人:??? 第064章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 黄夫人正与女儿在用早饭,闻言黄夫人只是一怔,一旁的黄小姐却是心情复杂, 连带着手里的粥碗都跟着摔了个粉碎。 丫鬟们慌忙上前收拾, 黄夫人却招来传话的人, 细细问道: “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难不成是不忍她儿子下大狱, 想要自戕保住苟兴平的官位?”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金口已开, 岂是说更改就能更改的。况且,那老妖婆杀起孙女来毫不手软,轮到自己可就不忍心了, 若不然, 早在苟兴平下大狱的第一天, 她就该直接自戕, 而不是等到今日了。 这都多久了,黄花菜都凉了。 传话的嬷嬷摇摇头,道: “……说是一旁的祠堂着火, 一路引到了宝萱堂,夜里天干风大, 火势起来控制不住, 那位又被禁足在里面,只有个老嬷嬷在旁边伺候着,一时间没察觉到,竟给活活烧死了。” 烧死的? 怎么就这么巧,竟还是从祠堂烧过去的! 苟家后宅虽太平的很, 可黄夫人也不是没见识的人, 顿时就意识到这事不对。 不过嬷嬷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是内情已被盖好了, 黄夫人便也没继续多问,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一转头,见女儿神色似悲似恨,黄夫人叹声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第125章 “娘!” 黄小姐心情十分复杂。 自劫匪的真相揭露以来,她便一直是这般,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跟着变了。往常颇为疼爱她的祖母,竟一心想着让她死,话里话外还说她克亲。 这让她如何接受? 故而,方才听到魏氏亡故的消息,黄小姐本该觉得快意的,毕竟她这也算大仇得报了。可想想这十几年来的相处,不管对方如何看待她,她却是真心将魏氏当做亲祖母孝顺的,竟由来闪过一丝悲痛。 这种悲痛,令黄小姐十分难受。 她的小妹死于那人之手,母亲也为此流干了眼泪,她竟还为魏氏之死悲痛…… “娘,我是不是很不该……” 黄夫人听了,却只是摇头。 人不是物件,这世界也并不是非黑即白。十几年的感情,岂会说没就没了,要真是如此,她才会觉得不认识这个女儿了呢。 “去祭拜一下她吧。” 黄夫人说道。 话落,见女儿一脸诧异,黄夫人笑了笑,道: “私心里,我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可世道就是这么苛刻,所谓死者为大,你若是不去,旁人会如何看待你,母亲可不想让雅美落人话柄。” 死都死了,去祭拜一下也没什么,就当是去看笑话了。 便是为着女儿的名声考虑,这一趟也是必须去的。 况且,黄夫人也很想知道,这事是不是有什么内 忆樺 情。几个妾室如今还留在府中,想必应该清楚一二。 果然—— 两人第二日便去了一趟苟家。 如今苟家是非缠身,即便魏氏死了,也只有伶仃几个人前来祭拜,母女俩这车马便显得有些特别。看笑话的人问明了来人是谁之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母女俩厚道。 黄夫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她本就不是真心前来祭拜,等女儿行完了礼尽完了孝,留着她在原先的院子里休息,自己则去找了大姨娘。 几个姨娘里头,大姨娘进府最早,跟她关系也最亲厚,若想知道什么,问她准没错。 果然,大姨娘也没瞒着,把实情全都吐露了一遍。 只是内情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竟是你们!” “没错。” 大姨娘面容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了,她淡淡道: “夫人要为大姑娘的名声考虑,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却无碍。府里五个妾室,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参与了,如今府中没主事的,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揭穿。” 黄夫人:! 迎着黄夫人惊讶的目光,大姨娘从容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日对峙时,大姨娘就已经起了杀心,这事也是她率先撺掇的。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料其他人的恨意并不比她少,事情也就进展的极为顺利。 只是芳姨娘还有个小儿子要养,大公子事发前眼看着要不行了,但黄夫人离府之后,并没忘帮着寻医问药,他竟渐渐的转圜过来了,只是听说了魏氏做的事后,羞愧难当,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毕竟,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这样没的。 考虑到两个孩子的今后,五个人也不打算为该死的魏氏偿命,那不是便宜了她? 便徐徐图之,终于在昨晚找到机会,将协同作案的魏嬷嬷当场捶杀了之后,便堵住了魏氏的嘴巴,当着她供奉的神像的面,将人一点点折磨至死。 “……担心伤到要害,文妹妹去之前还特意翻阅了市井杂书,找到那些刽子手作凌迟刑罚时,避开要害令人痛而不死的办法。” “……足足一千九百刀,我的手都酸了。可惜了,终归是我们手艺不过关,让她就这么痛死了。” 说着,大姨娘还叹息一声,一脸的惋惜。 黄夫人:! 黄夫人双眼亮晶晶的,心中赞叹不已。 乖乖! 平常看这几个妾室,一个个娇滴滴的,柔弱的不行。特别是出身江南的文氏,说话轻声细语,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惊讶之下,黄夫人失声了片刻。 而见她不说话,大姨娘虽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有些忐忑,不由软声道:“我们自作主张,姐姐不会生气了吧。” 怎么会! 黄夫人不仅不生气,还想说句干得漂亮。 可这种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黄夫人便只是挑挑眉,轻声道:“可都处理干净了。” 大姨娘心口一松,忙点头道:“祠堂那些牌位,日日香火供奉,竟能容忍恶妇在眼皮子底下谋害府里的孩子,那还留着干什么,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也能堵住外人的嘴巴。” “是如此,都是祖宗看不下去,与你们何干。” 黄夫人唇角翘起。 一转头,看到大姨娘同她一样,自那一夜之后,骤然老了十多岁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叹。 “她这一死,苟兴平约莫只是个流放,府中财产还是能保下的。你们就在府里好好过日子,若是遇到事了便来寻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我自是相信姐姐的善心。” 第126章 大姨娘感慨道。 其实她更想跟着黄夫人出府。 可惜她这身份,注定只能绑在苟家一辈子。大姨娘叹息一声,等听到黄夫人如今开了善堂,要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婴时,瞬间又笑了。 总算找到出府见母女二人的理由了。 只觉得今后的日子,都有盼头多了。 * 就如黄夫人猜测的那般,苟兴平最终被判了流放,官位也是一撸到底。他这案子有些特殊,会不会起复还看运气,不过已经跟黄夫人母女无关了。 因涉及到几个姨娘,生怕走漏了风声,这内情黄夫人最终没跟苏家人透露,彻底埋在了心底。 不过,看着上辈子的罪魁祸首葬身火海,黄夫人和几个姨娘也都各有归宿,夫妇俩还是挺欣慰的。 而在事发之后,看到黄夫人母女俩有说有笑的上门,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模样,算着日子哀叹的苏糖一个咸鱼打挺,满眼的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 她又又又见证奇迹了? 苏糖如今已经能坐起来了,见母女俩过来,她稀奇地扯着黄小姐的衣裳不肯放手。黄小姐还以为是妹妹想跟她玩,便笑着从玩具篓里拿了个娃娃出来,极为耐心的逗着她玩。 听着女儿满心的赞叹声,林氏微微一笑,一边同黄夫人说话,一边适量的在女儿面前透露了一些讯息。 这些做之前都是考虑好的,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而苏糖听着两人的闲聊,特别是林氏言谈间,还将替苏糖拜师黄夫人的事说了出来,果然发出了赞叹声: 【啊啊啊啊!能跟黄夫人拜师学武哎,我这是什么好运气啊,开心!!!!】 【娘哎,还得是你!】 【果然还是女人心细,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救下了黄夫人母子,可真好!】 【就是没想到,这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苟老太太是个傻子吗?旁人说克不克的只是拿捏人的手段,她倒好,竟还真信了一个江湖道士的话,活生生祸害掉府里这么多条人命,可真是造孽!怪不得会被烧死呢,可能连祖宗都看不惯她,要把这祸害带走吧。】 【啊啊啊!真是越想越气,这么好的黄夫人和姐姐,上辈子竟被蠢妇害的那么惨,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 听着女儿一声又一声的愤懑,林氏心里也怪不得劲的。 可是世情如此,魏氏好歹还是识字的,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好歹有些见识。 那些穷困的地方,或者更加封闭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比比皆是。 听说外头某些地方,还有弃婴河和弃婴塔,数不清的女婴一出生便被丢弃,无论健康与否,最后都亡命在那种地方,令人想道一句可怜,都觉得语言太过单薄,不足以形容她们的惨状。 这可真是…… 想着,林氏愈发觉得,出钱建善堂的决定很有必要。 她虽不能救下太多人,但尽自己所能,让更多的女孩有个活下来的机会,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林氏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跟黄夫人商量起了此事,两人选定了善堂的地点,不必过于繁华,但一定要足够安全,足够大。 而林氏的陪嫁里面,就有一处庄子挺适合的。 旁边就是皇庄,距离京城也近,每日有不少士兵把守巡逻,绝对足够的安全。 林氏命人将庄子清理了一番,还专门盖了长长的宿舍和饭堂。 学堂也跟着建了,却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学堂。有教授针线的,教授厨艺的,想要识文断字也不是不可以,争取可以让女孩们习得一些技艺,将来能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这些建筑盖起来很容易,难的是女先生。 如今风气虽说开放了些,可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读书识字,进的还是自家的学堂,普通女孩子别说识字了,想要好好活着都难,这女先生自然难寻。 好在,善堂如今已经收养了一些女孩子,基本都是刚出生不久的。 这般,如何将她们顺利养大,才是重中之重,女先生难寻,那就慢慢寻吧。 总有完善的一天的。 而对于这事,苏贺南也挺支持的,只说钱从公中账上出,不必动用林氏的嫁妆。 林氏自然乐得点头。 又见他这阵子忙得不行,每日早出晚归的,两道愁眉也是始终难解,不免问起了原因。 “夫人,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晏家出事的时候,咱们女儿曾经提起过余杭。” 苏贺南沉声道: “事关北国边界的安定,干系重大。因而事发后我就派人去了余杭,辗转几个月的时间,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 那所谓的深情男二,如今还只是个小屁孩,不足为惧,要紧的是他爹,也就是这瘦马生意的发起人。 这人用的是化名,据当地人说,他是北来的客商,最开始做的是皮毛生意,但因财力雄厚,还长袖善舞,没过多久便与当地官员拉近了关系,也顺利做起了秦楼楚馆的生意。 多才多艺又小意温柔的瘦马,便是他率先想出来的。 刚一出现,便引来了许多富商豪绅的追捧。不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一个在家,享不享用是一回事,说出去也有面子。 第127章 这般,一时竟在余杭附近形成风潮。 果然就如女儿所说,不少官员虽碍于规定,不敢明面上狎妓,但下属们买来乔装一番,换个说法,立刻就送进了官员们的后院,如今已经有不少官员牵涉进这事儿里面。 从下属手里拿到那张长长的官员名单,再看到下属们查出来的,这客商与北国那边千丝万缕的关系,苏贺南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奸细,还真是深藏不露! 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叫他笼络到那么多官员,还顺利将那些瘦马送进了官员的后院里。 这意味着什么? 许多消息,已经经由这些瘦马的手,被传送回了北国。 苏贺南:!!! 闻言,林氏也吓了一跳。 从女儿嘴里听到是一回事,切切实实查探到北国探子的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侯府又是武官出身,对这种事最为敏感,林氏很快便想到了,长此以往下去,这些瘦马对大齐的影响究竟有多恶劣。 可以说,一旦两国开战,这些从官员后院里探听到的消息,就是大齐战事上最为薄弱的一环。 甚至,若是这北国探子讨好的官员级别更高点,能探听到军机大事的那种……大齐岂不是要被北国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了,甚至连怎么泄露的都不知道。 林氏:!!! “侯爷,这事儿肯定要说,只是由咱们侯府上报,会不会被盯上。” 皇帝那性子,独断又多疑,春日宴的事,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自私也罢,但苏家上辈子便是判的叛国罪,因而林氏对涉及北国的事极其敏感,一点也不愿自家牵涉进去。 “不如交给晏家?” 林氏道: “左右这事与双胞胎有关,便是晏家愤恨之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说得过去……况且晏华两家早就是势同水火,有了这个,还算是大功一件,想必他们定不会往外推让的。” 越想,林氏越觉得这主意很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对只想低调的苏家而言,这消息是个烫手山芋,可晏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想要压过华家一头,定是非常乐意接过此事的。 谁料,苏贺南竟未作思考,便直接出声否决了。 “晏家明面上是宠臣,但你看看上辈子……这会儿,那位怕是早就防备起了两家,只是两家不清楚罢了。这事又涉及敌国,晏侯爷还算正直,我不能害了晏家。” 苏贺南道: “况且,一旦由晏家拿出这消息来,无论是否中肯,华家都必然会在朝堂上唱反调。这事儿半点耽搁不得,不能让它无声无息消弭于内斗。” 这也是苏贺南厌恶站队,更厌恶皇帝拿两位皇子给三皇子作磨刀石的原因所在。 前朝又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末年时几位皇子大乱斗,竟有皇子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与敌国私底下勾结,险些害的国土沦丧。 如今朝中局势虽还算平静,但焉知没有那么一天。 况且—— “这阵子大齐和南疆你来我往的,圣上虽没表态,言语间已经有了开战的意思。” 见妻子目露担心,苏贺南也放柔了脸色,将人拥在怀里,抚了抚肩膀,安慰道: “你不是一直担心我要披挂上阵吗?这次的事,或许是个机会……” 是什么机会,即便苏贺南没说,但林氏也悟到了几分。 她叹了声气。 即便是再想低调,不愿让自家牵涉进这种事,可既然是不得不做的事,那便放手去做吧。 她相信侯爷。 * 就如苏贺南所说。 这阵子大齐与南疆之间的交锋,已经不止一回了,逐渐趋于白热化。 双方多次派遣信使,南疆每回都坚决否认派了奸细过来,并斥责大齐皇帝无理取闹。 皇帝打的就是灭掉南疆的主意,故而证据造的一个比一个铁……即便苏贺南早猜到内情,看到那些列出来的证据,也不免怀疑是不是他一叶障目,将南疆想的太好了,或许对方真的有搅乱大齐朝纲之心。 而这阵子的早朝,毫无意外,全都围绕着这件事开展,就连蜀地水患的事都退出一射之地,没在朝堂上引起太大的波澜。 朝臣们吵闹不休。 有主战派的,有主和的,也有模棱两可不愿意站队的。 之前那些日子,苏贺南都是举着笏板老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在皇帝点名的时候出列,言明一切听从皇帝安排,其余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坐实了自己隐形人的身份。 对此,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他们不是傻子,明白一旦开战,熟悉南疆的苏家必定是战场主力,也不怪皇帝会一直盯着苏贺南。 可今日,在朝臣们吵吵嚷嚷的时候,都不等皇帝点名,苏贺南竟主动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本奏!” 这话一出,见出列的竟是苏贺南,争吵的朝臣霎时没了声音,满朝的目光都望向了苏贺南。 皇帝亦是如此。 第128章 不过他久居高位,倒是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点点头,颇为和悦道:“爱卿是有什么高见吗?不妨说来听听。” 皇帝笑的像只老狐狸。 他自认了解苏贺南的性情,虽看着老实,却比朝上许多大臣都要油滑,定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 如今站出来,难道是下定决心,想要主动站出来请缨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色越发柔和,都堪称温柔了。 谁知—— 正中央的人却大声道:“微臣认为,此时不宜与南疆开战,应立即和缓关系才对。” 这话一出。 大臣们:!!!! 皇帝:…… 皇帝虽一句话未说,但站在前排的这些个大臣何其敏锐,立刻便察觉到皇帝的不高兴。 心中跟着叹气。 往日看着这苏侯爷是个聪明的,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在皇帝兴冲冲的时候触霉头。 难不成他主和了,圣上便会放弃往南行军吗? 简直是笑话。 唯有这阵子跟苏贺南来往多些的晏侯爷微微定神,往中央方向瞥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再没有比苏侯爷洞察力更强的人了。 不说寻找双胞胎的事,就连他府上,被庞秀清安插进来的那两个奸细,竟都身居要职,将身份隐藏的极深,而他之前竟未曾察觉……也是苏侯爷提醒的。 若非是他,仅凭那两个奸细的位置,想要害了晏家,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想来,晏侯爷都是一身的冷汗,并深感庆幸。 因而,他更不会觉得,苏侯爷会是那般鲁莽的人,竟会在察觉到皇帝用意的情况下,公然忤逆上头的意思。 果然—— 在众位大臣们议论纷纷,皇帝面色也越绷越紧的时候,正中的苏侯爷叹息一声,道: “苏家世代守卫南疆,圣上剑之所指,苏家军兵之所向,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不敢懈怠半分。” “只是,臣昨日刚得了一些消息,内容紧要,还请圣上过目。” 说着,苏贺南恭敬地伸手,将厚厚一封信件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065章 大太监觑着皇帝的脸色, 几步上前,将那封信件接过来,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一眼苏贺南, 仍有些余怒未消。 他在位这么多年, 公然违逆他的大臣不是没有, 往常那些御史谏臣们, 说话做事比这更过分的也比比皆是, 可那些都是文臣,掀不起大的风浪,苏贺南可不一样。 一言一行, 代表的都是苏家军。 即便长久不掌兵, 可军中将士们认准了他们, 南疆那边也对苏家闻风丧胆, 征战的效果翻倍……故而他今日公然唱反调的行为,也令皇帝更加恼火。 只是,那满腔的怒气, 待将信件打开,看到位于最上方的折子陈情之后, 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皇帝:!!! 皇帝面色未变, 只是眉心狠狠跳动,心中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南疆那边是不是真的挑衅大齐,没人比皇帝更清楚了。 那场春日宴刺杀,分明是他故意挑起的,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征战南疆罢了。所谓的刺客也只是一些死囚, 活着没有盼头, 演那么一场戏,至少能给家人争些荣光, 因此不得不为之,目的就是要挑起战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盯上南疆的时候,北国竟然也狼子野心,早早的便长驱直入,还直奔他的那些大臣而去。 那么多的瘦马,一个个都成了妾室,但凡有几个得宠的,能够摸到一些重要的消息,对于大齐而言,就是一种重大的打击。 北国! 北国竟然敢! “真是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连案头纸张也跟着震了震。 下头捉摸不透信件内容的大臣们,见状更是凝神屏息,呼啦啦跪了一地,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在这时候惹了盛怒。 唯有正中央站着的苏贺南老神在在,鹤立鸡群一般,面色动也未动,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苏爱卿,怎会想到要查证这些?” 皇帝看着微微欠身的景阳侯,端的一副恭敬模样,心中怒气已经消散大半。 如果信件上的内容全部属实,那么毫无疑问,如今对付用心不良的北国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南疆,廯疥之疾罢了,根本无足轻重。 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对南疆用兵,还应该尽快稳住南边,以免两面受敌,致使大齐陷入不好的境地。 想是这样想,可皇帝这个人惯常多疑。他想要令景阳侯领兵攻打南疆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没看方才景阳侯一出声反对,满朝都是议论声吗? 那么这封信件的来源以及用意,就不免令皇帝多想了。 故而,他紧紧盯着景阳侯,若对方未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毫无疑问,即便这封信件分量不轻,在皇帝心里,景阳侯依旧难逃怀有异心、违抗圣令的罪责。 好在…… 牵涉到全家人的性命,苏贺南如今是谨慎再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皇帝这一问,也就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第129章 他当即便上前道: “……说来还跟之前的拐卖案有关。当时除了晏家兄妹,那拐子在地窖里还藏了不少的女孩子,而据拐子说,就这,还只是十日一出城拐走的量。” “微臣当时觉得奇怪,便在归家后跟妻子提了一嘴。妇道人家心软,加上小女又刚出生不久,她不忍看着那么多女孩沦落在外,便请求微臣往余杭看看情况,若是能找到那伙拐子的老窝,不说全部解救出来,好歹能通知一声官府,也好让这些女孩们能够归家……” “微臣最开始也只是随意查查看,可越往下查,越觉得心惊,竟还……因干系重大,还涉及到那边,微臣不敢继续挖掘下去,赶紧带着这些先来回禀圣上,只是时间匆忙,人手也有限,不免有些错漏之处,还请圣上勿怪。” 苏贺南演技爆发,仿佛真怕错漏许多似的。 而他所呈上的那些东西,自然也不是原原本本调查出来的全部,不单隐瞒了一大部分官员名单,其中一些内容,也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更改。 毕竟是带着答案找问题,若是处处调查处处准确,未免也太可疑了,索□□给朝廷头疼去吧,他已尽力做了自己能做的,这就够了。 皇帝听着苏贺南这一番陈述,不免想起近日看望太后时,无意间从她那里听到的事情。 说是景阳侯夫人怜悯弱小,建了个善堂出来,不少亲近的夫人小姐都跟着捐了些钱财进去,连大公主也参与其中。 初时听到的时候,皇帝并未当回事,此时倒是对上了。 他心中疑虑一松,再看景阳侯便觉得顺眼多了,不愧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确实是忠心耿耿,洞察力也非同一般。 若不然,明明该归京兆府管辖的事,为何京兆尹始终未曾察觉其中的异样之处?或许察觉到了,只是不想深入下去,生怕给自己惹了麻烦。 想着,皇帝甚至感到了一丝欣慰。 只是想着信件上的事,他这会儿有些笑不出来,语气却和缓不少,道:“爱卿有心了,朕又岂会怪罪于你。” 闻言,苏贺南忙感激应下,君臣一副十分和乐的景象。 看了这副场面,在场的官员都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情况? 尤其,按照这几日的情况,本该又臭又长吵嚷个不停的早朝,在苏贺南献上这份信件之后,竟然戛然而止。皇帝只留下景阳侯及朝中几位重臣,晏侯爷和华太师自然也在其中,其余臣下便全都驱散了。 下了早朝的大臣们不免议论纷纷: “我都以为圣上要降罪下来了,替苏侯爷捏了一把汗呢,谁知道就这么没了,连南疆的事也不了了之,这是什么情况?” “听苏侯爷的意思,似乎是跟前阵子拐卖晏家双胞胎的拐子有关,也不知时不时有什么内情,待回去后还要打听一番才是。” “你疯了,没听那位已然下了封口令,不许将今日早朝之事往外传播。” “封口令是封口令,可有备无患,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因为什么?” “这倒也是。” …… 下了朝的大臣们一个个好奇极了,那些留下来的重臣们也同样如此。 究竟是何事,竟能令皇帝这般生气,甚至连南疆的事也不顾了。 要知道,这吵的可不是三两天,而是足足半个月了。 只是碍于皇帝还在,没人敢询问苏贺南罢了,不过各种视线却交杂着望过来,只是苏贺南格外端得住,面色丝毫未动,令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很快,待看过信件上的内容,他们就清楚因为什么了。 大臣们:!!!! “圣上,北国狼子野心,所怀甚大,若信件上内容属实,不可不防啊!臣建议以此为借口,立刻要求北国给个合理的解释,若不然,便该让他们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才是!” 这是冲动主站派。 “圣上,老臣以为有一就有二,如今早早察觉北国的野心,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不若就想个理由瞒过此事,再派人好好盯着,看他们会如何行事,早做准备便好。若是早早的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到时拔出了这个桩子,焉知会不会有别的诡计,到时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是运筹帷幄派。 当然也有一些别的意见,皇帝一一听过,最终却将目光定格在一旁的景阳侯身上。 他问道:“此事,爱卿如何看?” 他怎么看? 他横看竖看倒着看! 景阳侯眼观鼻鼻观心。 方才这一场交锋,看着只是主战主和两派的交锋,实际上未必没有晏华两家的影子。为了抬杠,许多离谱的言论都说出口了……苏贺南实在不想牵涉进这样的权斗之中,他只是想将消息送到,保证大齐不被北国觊觎就行了。 不过,既然被皇帝点名了,那继续窝着是不可能了。 苏贺南就站出来,沉声道:“臣以为,其余事可先放在一边,重点是名单上的大臣。哪家藏了探子,又藏了多久,究竟有没有被探查到什么,这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至于要如何对付北国,这些倒是可以稍后再议,不必急于一时。” 第130章 话里话外,未曾偏向任何一方,倒是颇为务实。 晏侯爷适时站出来,主动帮着表态:“苏侯爷所说倒确实是重点,只是这事要暗中进行,人选千万要选好,万不可透露太多风声。” 眼见晏侯爷表态,几个亲近官员便也跟着赞同。 而华太师一党觑着圣上的神色,明显也被两方的言论吵的头疼,便也没敢太过分,也跟着息了针锋相对的气焰,纷纷表示赞同。 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至于人选,此时恰好列于几个臣子当中,又恰好以纯臣自居,未曾与两派有太多牵扯的吏部尚书谢安怀,毫无疑问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谢尚书简在帝心,几乎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自不必说。 他还掌管着吏部,天下官员的任免都要经自他手,哪个位置上有哪些官员,与谁亲近走谁的路子上去的,就没有他不清楚的。 这事儿又出在底下官员们身上,由他负责理所当然,故而这个人选一提出来,不单皇帝满意,两派官员也都没什么意见。 由谢尚书出面,总比把这差事交给对方要好。 若不然,随意使个心眼子,栽赃陷害什么的一窝蜂上来,谁知会不会酿成什么大祸,他们必然是要继续吵闹一番的。 如今这样正好,倒是省却一番口舌了。 只是—— 苏贺南看着上前接过旨意的谢尚书,想到未曾交出来的那一份官员名单,眉头微微一挑。 真是好巧。 第066章 谢尚书长相俊美, 举止间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潇洒,年轻的时候,享有足以和晏侯爷匹敌的美貌, 不知招惹过多少女子的倾慕。 听说当年高中探花跨马游街的时候, 砸他的鲜花险些将游道淹了。皇帝的异母妹妹, 如今颇得圣宠的安乐长公主也曾对他有意, 甚至动过招他为驸马的心思。 可今朝有规定, 尚公主者不可在朝堂上任实职。 也就是说,一旦成了驸马,哪怕才高八斗, 这辈子也只得成为边缘人物, 别再想触碰权力中心半分。对于踌躇满志的谢安怀来说, 这样的结果他又如何能接受, 他原本还在观望,想要找个助力更大些的岳家,这事儿一出立马就歇了心思, 匆匆娶回了张家女。 张夫人也出身望族,只是在满城权贵的京城并不算顶尖。好处是她的姑姑便是安乐长公主的生母, 倒也不必担心长公主情急之下破坏表妹的姻缘。 据女儿说, 上辈子张夫人病逝后,女主谢宛清颇得安乐长公主青眼,也是通过她的关系接触的三皇子,由此才闹出了后面的事。 而安乐长公主会对女主另眼相待,显然不是因为她与张夫人表姐妹的关系, 毕竟张家女儿也有很多, 怎不见她关爱旁人,偏偏钟爱谢宛清。 很显然, 她是对谢尚书情根深种,连带着爱屋及乌罢了。 想着,苏贺南又看了一眼谢尚书。 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即便人到中年,仍旧是长身玉立,身上一丝赘肉也无,面容也保养的极好。不过与晏侯爷的洁身自好不同,这位谢尚书可是风流的很,外头相好外室不知凡几,听说张夫人便是怨气积攒过多,活生生给气病的。 而据苏贺南调查的东西看,有江南官员洞悉谢尚书的喜好,曾于年初的时候,给他送过两个瘦马,还是一对姐妹花,据说吹拉弹唱样样顶尖,又因一向宠爱的木氏怀了身孕,他这半年没少往姐妹花那处去。 不过,这些官员并不敢明目张胆的送妓,打的都是良家女的名义,也不知这样的礼物,谢尚书有没有放在心上,特意令人调查过。 看谢尚书从容自若的模样,应是没有的。 苏贺南心思微动,想到谢宛清与那位男二的关系,还有谢家错乱的后宅关系,不由得目光微闪。 谢尚书确实是不知情的。 他身上有这时代男人的通病,心里对女人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只当作消遣的玩意儿,也并不觉得女人们会翻出大的风浪来,因而下属们的孝敬,受了也就受了,并没怎么当回事。 也就不知道,要抓贼的他,实际上已经后院起火了。 从皇帝手里接过这等重任,谢尚书面上未动,心里却颇有些志得意满,毕竟是牵涉到外邦的要事,皇帝旁的人都不信任,竟只交给了他,这说明了什么—— 皇帝仍旧是千万分的信重他! 这对以纯臣自居的他而言,绝对是最好的消息,谢尚书不免想到以后,看来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这般,等出了勤政殿,谢尚书脸上笑意盈盈的。 他甚至特意追上了苏贺南,冲他拱拱手,笑着道: “都说侯爷心细如发,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谢某备了些薄酒,还望侯爷赏脸,有些具体的事还要跟侯爷请教一二。” 闻言,苏贺南也没觉得意外。 虽说今后两家斗的跟乌鸡眼一样,谢家也上了苏贺南的头号敌人名单,可现在却没仇没怨的,谢尚书又当惯了老狐狸,做事周全的很。他急于立功,此举既是感谢,也是顺便打探余杭的事,苏贺南巴不得他早与男二的亲爹对上,自然不会推辞。 第131章 故而,苏贺南笑着回夸两句,便顺势答应下来,由谢尚书引着去了谢家别院。 谢府的下人收到吩咐,早早就往别院那边传递了消息,等两人到达的时候,正堂已经备好酒菜,苏贺南还在此处见到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两个极具特色的美人。 年约十六七岁,都是韶华正艳的年纪,明明长相差不多,可一个清嫩如夏荷,一个妖冶如春桃,姿容甚是妖娆。 苏贺南见了,不由微微一愣。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对姐妹花了。 不是都收为外室了吗?怎么竟还带出来见客。 见客的意思是什么,成年人都懂,可不单单是伺候饮酒那么简单。 那些小官宦人家,确实有送妾送美的喜好,可也多是没名分的舞女,这对儿被他宠了那么久,竟也舍得放出来见客,也不知该说他对自己的感激之情确实深厚,还是说谢尚书这人着实有些荤素不忌了。 一旁谢安怀见他愣神,不由抚了抚美髯,心道一句不过如此。 都说苏侯爷专一的很,可见了这真正的美人,不还是看呆了眼? 果然啊,旁人提起他,都说要说一句风流,可他也不过是不伪装,明明白白把喜好展示出来罢了,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好色,没看苏侯爷也同样如此吗? “怎么样,这对儿是我近半年新收的美人,不单是貌美,这伺候人的功夫上也是一绝。” 谢安怀一边将苏贺南引到座位上,一边笑着道: “旁人来此,我可不舍得放她们出来,也就苏贤弟你了。如何,看上哪位了,只管受用了就是,弟妹那里,你不说我不说,也不怕有人知道。还是说,贤弟你两个都喜欢?” 谢安怀说这话时,那二女神色如常,仿佛被当做礼物赠来赠去的不是她们一般。 苏贺南:“……” 他看着有那么好色吗? 不过他看着二美,想着这也是个机会,倒是不必另外提醒了。 便顺着道:“伺候人?还有什么绝活不曾……” 谢安怀便一一说了。 什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等等,不一而足。1 闻言,苏贺南仿佛是刚确认两人的身份一般,他神色惊疑不定,眉头也越皱越紧,听到最后,他咳嗽一声,道: “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来历,倒是比深闺养出来的小姐懂的还多。” 谢安怀便笑了笑,面上颇为自得:“……也是商户小姐,只是家里败落了,便由着父兄送给了当地官员,后又转赠给我……” 话落,本以为会听到一句赞叹,谁知苏贺南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谢安怀笑容微敛,不由道:“贤弟有话不妨直说。” 苏贺南等的便是这句,也就不客气了。 他又看了眼两人,谢安怀会意,挥手令两人下去。 等正堂只剩下两人,苏贺南方才迟疑道: “……愚弟虽未亲眼见过,可这两位,倒是极像今日所提的瘦马,谢兄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这风气才在江南流传开不久,又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京城……不过受用还是算了,家里那位心眼小,若让她知道了,我这日子可好过不了了。” 说着便转移话题,仿佛方才的提醒,只是随口一说一般。 可谢安怀是聪明人,知道他能说出口,必然是十拿九稳了,如今这般,不过是给自己留面子,也不愿多插手的意思。 他心中对苏侯的观感不由得变了变,面上言笑晏晏,跟着转移了话题。 只是望向二美离去的方向,双眼眯了眯。 * 谢安怀的动作极快。 前脚将苏侯爷送走,须臾功夫,便令人拿住了二美,命人去查探二人来历的同时,亲自让人严刑拷打,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势必要弄清楚二人的身份。 他这人多情又薄情,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华服宝珠还是珍馐美食,恨不得都捧到你面前来,无情起来也吓人的很,看着下人狠狠逼问,鞭子一下一下的往身上抽,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扛不住酷刑,加之培养的时间段,还未向后来的瘦马那般被控制的彻底,两人很快就招了。 “竟真是群芳院所出的瘦马!” 谢安怀浑身一凉,若非留着这二人还有用,他恨不得将人当场宰杀了。 “好一个吴徐均,他这是要害死本官!” 吴徐均,便是当初赠送二美以讨好他的官员。 很显然,这讨好在此刻出了反效果。当时将人收进后院时有多顺意,此时查明二人跟北国探子的关系,谢安怀便有多恼恨。 怎么可能不恼! 若非苏侯爷无意间查明了瘦马的作用,长此以往,他这后院还能守住多少秘密,要知道,这半年来,泰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别院度过的。 还好,还好。 还好近半年来没出什么大事,他又不常在二美面前处理事情,因而就算泄露了一些东西出去,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对他影响不大,可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着实令他脊背一凉,顺便就将献美的官员给恨上了。 第132章 “大人,若不然就让这二人病逝了。” 见谢安怀恼的不行,幕僚也清楚这时候爆出谢家后院出了瘦马,外头会有多少议论声,偏偏谢相还是负责此事的人。 “看苏侯的意思,应是不打算向外透露的。既如此,咱们将这事捂好了,也就不影响今日的差事了。” 闻言,谢安怀久久未语。 他将这身官袍看的极重,这些年能步步高升,也是摸准了皇帝的性子。 那可不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人。 哪怕是小事,若是臣下瞒着,可能在他眼里就成了一根刺。 况且,苏侯爷名声再好又如何,他可不愿将前途捏在外人的良心上。 而这二美的事,若是运作好了,未尝不会起好效果。 想着,谢安怀起身道:“进宫。” 第067章 幕僚并不清楚, 谢相是如何向皇帝陈情的。 不过,在宫外等了半个时辰不到,眼见着谢相毫发未损地从宫门出来, 那双姐妹花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年轻貌美的宫女, 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相身后。 幕僚神情一凛, 慌忙迎了上去。 四女被安排着坐到了来时的马车里, 谢相则留在了外头,在昏黄的街头骑马前行。 “谢相,这是?” 幕僚落后半步, 向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压低了声音问道。 “张程, 回去告诉夫人, 就说圣上有赏,这四位今后就是我的妾室。要她务必安排好人,千万不可怠慢了。” 妾室? 幕僚不由得更为惊讶。 谢相的风流, 他们这些下属再清楚不过。不过碍于张家的提携,这些年谢相虽没少在外头乱搞, 可内宅里头却干净的很, 唯二的妾侍还是夫人安排的,都是侍婢出身,翻不出半点风浪。 这般,张夫人对外头的女人虽愤恨的很,可既然内宅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眼不见为净, 这些年府里还算太平,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进一趟宫, 领回四个宫女就算了,竟还要给她们这样的名分。 谢相自然看出了幕僚的惊讶,不过他无须做什么解释。 他太清楚皇帝是什么人了。 作为下臣,品性太烂了不行,不值得托付。这也是这些年谢家渐渐压过张家,张夫人也骄奢好妒令他厌恶,他却依旧以礼待之的原因; 可太好了也不行。 他好色虽是本性,但未尝不是自保的手段,皇帝可不需要一个过于完美的臣子。 一点弱点没有,那能叫人吗?那能掌控吗? 所以今日这事一出,虽叫他心里一咯噔,可也不失为一个向皇帝示弱表忠心的机会。 果然,他进宫这一哭诉,说什么就算再贪色,今后也不敢再乱来,以免坏了帝王的大事云云……不仅令皇帝怒气全消,还更加信重他,并赏了四个据说身家绝对清白的妾侍回来。 想到方才皇帝状似无奈的笑容,谢相的心安了安,他知道瘦马这事算是过了,不必再担心会有人以此来攻讦他。 不过,能平安逃过,不代表他心中怒气就消了。 谢安怀可不管这献美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胆敢招惹他,还差点害他丢了差事丢了圣恩,那就别怪他回敬回去。 同时,对余杭那位挑起瘦马风波的北国探子,谢安怀也起了斩尽杀绝的心思。 他可不是圣人。 相反,他睚眦必报,惹了他的,必要百倍回之才行。 * 林氏骤然听丈夫说,谢相近日遣散了所有的外室和相好,就连生育过孩子的老人儿都没留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料第二日一早,陈氏就急匆匆登门了,一开口也是同样的意思。 “……你说真的?” 林氏有些难以置信。 姐妹花的事情她知道。 如今不管大事小事,府里几个人都会商量着来,对林氏这个妻子,苏贺南更是从不隐瞒。因而,接了余杭案的谢家家里就藏了瘦马一事,林氏也是清楚的。 可是—— 遣散那两位也就算了,可谢相有多风流,听女儿提过几次,陈氏那边也不时传来表姐的消息,她如今也算有数了,谢相还一贯的怜香惜玉,怎会突然如此? “千真万确,我还能骗你不成。” 陈氏道,语气里八卦意味颇浓。 “我那位表姐是干嘛的,你还不清楚吗?昨日晚上好好的,突然被一顶小轿抬回我之前安置她的那座宅子了。她还跑来找我哭诉,说不单是她,木氏那几个生育过孩子的,也都被遣散了。听说那木氏还是谢相亲自做得主,将她赏给了下头一个丧妻的幕僚做正妻,如今人都已经在幕僚府上了。” 林氏:“……” 饶是林氏见过的世面不少,也被陈氏话里的意思惊到了。 一旁跟着吃瓜的苏糖,更是直接停掉了玩玩具的动作,紧赶慢赶爬了几步,贴到了林氏怀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陈氏,生怕错过了第一吃瓜现场。 【哇哦~~这是什么神展开!】 【这一世的大家都癫了吗?余杭案早早被发现也就算了,竟连谢家格局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也太疯狂了吧!】 第133章 【我的娘哎!要知道上辈子,这木氏可是谢家的风云人物。太子失踪,张家因为护卫不力被问罪,张夫人本就被外室气的身体愈发不好,见娘家败落,又惊又吓之下,竟然直接病死了。没过多久,木氏就被抬进府了,还颇得谢相宠爱,隐隐有掌握内宅的趋势。女主在木氏手底下过得十分艰难,堂堂嫡女,过得连庶女都不如,也是因为木氏和女配的陷害,她才意外落水重生,接连拯救了三皇子和深情男二……可是现在,木氏直接被赏赐给幕僚了!!】 【哇哦~~~前世张夫人能被气病,失了孩子的木氏功不可没。可现在不仅孩子顺利出生,木氏也嫁人了,那女主的生活一改,不会直接不重生了吧?还有女配,女配也跟她娘一起去继父家里了么?谢相不至于连亲骨肉都不管吧……】 林氏:“……” 重生!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字眼。 经了女儿的事,如今林氏对这个词可不陌生,也瞬间明白前头几辈子,女主为何处处抢占先机,并且非要将苏家置之死地了。 看来在她未重生的那一世,苏家过得应该还算不错。 可想想三皇子与当今一脉相承的凉薄,林氏可不觉得,那种还算不错的状态会持续很久,晏家作为皇后娘家,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想远了。 林氏瞬间意识到,如果谢宛清不再重生,没有那些先知帮忙,苏家想要翻转命运,定然会轻松很多。 况且—— 听到“重生”这个字眼,林氏心里也升腾起一种紧迫感。毕竟苏家这辈子做出的改变太多了,无论是顺利进入翰林院的老大,还是尚在人世的老三与她……这跟女主记忆中的前世可不一样,若是她重生了,意识到这一点,岂不更加针对苏家? 绝对不行! 想着,林氏对这话题不免更加重视。 面上却是风轻云淡的,问起木氏道: “……我记得前些日子,她不是刚生了一个男孩出来,如今膝下有儿有女,怎么也算是体面人了,谢相竟也舍得将她赏给下属。虽是正妻,可这般二嫁,她也未必乐意吧。” “谁说不是呢。” 陈氏道: “我虽未亲眼见过,可听表姐说,木氏当场哭成了泪人。说来谢相也是个狠的,这么多年的外室说丢就丢了,两个孩子也从生母跟前活生生夺走了,那些外室子现在都进了内宅,可张夫人那个性格,哎,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 “不过我听说,谢相这也是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未必真舍得木氏。反正是自己的下属,幕僚是拿她当娘子,还是当上司的相好对待,谁又说得清呢……不过张夫人这下算是高兴了,多年的心疾一去,那四个妾室又是圣上赏的,好吃好喝供着就行。” 林氏:!!! 【哇哦!!!】 母女俩同时瞪大了眼,一副震惊模样。 陈氏看到小苏糖的表情,还忍不住笑了笑,道:“小人儿惯会作怪,这小表情,就跟她真听懂了似的。” 闻言,苏糖心中大惊,忙急中生智,看向了陈氏襟前的坠子。 陈氏跟着低头,而后瞬间就悟了。 这是她近日才得的,亮闪闪的,倒是确实吸引小孩子的注意。 她笑着解下坠子,交到苏糖手里,笑着道:“好你个小财迷,也就是干娘我了,才肯对你这么大方,快拿去玩吧。” 苏糖心里吱哇乱叫,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把她当妖怪烧了,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面上却又惊又喜,抢过坠子后就自顾自玩了起来。 而听着女儿猴儿一样的尖叫声,林氏面上跟着笑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一个表情而已,看来真是叫谢宛清和三皇子吓破了胆,岂不知聪慧的孩子多的是,旁人又怎会因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怀疑什么。 毕竟,相比起来,小婴儿是妖怪这件事,不是更加离谱吗? 谢家的事,令母女俩各自心绪不宁。 等其他人回来了,林氏便趁着晚饭后女儿不在的时间,将今日发生的事都给说了。 “张家竟是因太子的关系败落的!” 还是那谢宛清,竟是重生的! 苏家人也有些意外,不免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至于谢相宠妾灭妻的举动,仅看这次他对瘦马的处理,苏贺南便将此人看透了一二,也有些明了他这些举止的原因。 不过,看着一旁沉思的长子,他还是将此事抛出来,算是一种考校。 殿试过后,学子们留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之后就能各自上任了。 而身为侯府世子,苏景文很顺利地便以探花之身进了翰林院,如今任编修一职。因家世高才情好,景阳侯府也正得圣心,故而,苏景文在翰林院里待遇还算不错。 不过,时下清流与公侯之间,总是有一道壁垒的。 苏景文的身份,既是两边吃香,可也难免有清流看不惯他,文人相轻,平日里不时便有不长眼的说些怪话。 对此,遭遇了几个月毒打的苏景文,已经算是应对自如了。 第134章 故而,这会儿对着亲爹的考校,苏景文虽未曾见过谢相几面,可窥其行事作风,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他便清清嗓,很快将自己的理由说了。 第068章 “谢相是个识时务的人, 也极为看重官位,若不然,此次就不会做出遣散外室的狠事, 可见在他心里, 再怎么风流也只将女人作为锦上添花之物, 一旦影响到前途命运, 那就什么都能抛开。” 苏景文道: “前世谢相那样做, 可不像是头脑昏聩,一是想与张家划清界限,不让皇子的死与自家牵涉上干系。二来, 当时局势复杂, 皇子们争权夺利亟需拉拢下臣, 谢相再想做纯臣也由不得他, 索性明面上当个糊涂人,也让几位皇子少将目光放在谢家头上。” 说到这里,苏景文不免想起那位女主。 若非女主重生, 蓄意接近三皇子,令谢家不得不混入局中, 可以说前世谢相的举止是十分妥帖的, 显然比侯府考虑的长久。 可惜了。 苏景文可不相信,由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三皇子,脑中会只有情爱,仅仅因为真爱便对女主予取予求,她身上必定有三皇子所求的东西。 而今一切明了。 重生, 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个词。 那宠文结局之后, 三皇子又会如何对待女主呢?苏景文不得而知,但总归不会比晏皇后好到哪里去。 苏景文不免想远了。 而苏贺南听了长子的回答, 欣慰地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如今考虑的是越发周全了,不错。” 苏贺南看着长子近一年又拔高了许多的身体,再一次生出了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科举舞弊的危机过后,苏贺南也没少为长子打算。 毕竟是侯府的继承人,前途不能出半点的差错。如今他虽进了翰林院,也渐渐混的如鱼得水,但想到今后几年京城的混乱,还有苏家所要面对的皇帝的利用,苏贺南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如今时机正好,他便紧跟着说了: “待在翰林院熬满三年,为父打算为你走动一二,将你下放到地方外放几年,既是避避风头,也是让你多熟悉一下民事,今后做官也能有些经验,免得成了纸上翰林。你可有什么意见?” 这话一出,苏景文还未说什么,林氏姑嫂俩便先提起了心。 外放一下放便是三年,从此跟侯府便是聚少离多,再想见面都难了。况且听苏贺南的意思,这还远远不止一次,十年八年都是有可能的。 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个十年。 她们费劲心机揭露了梁夫人,帮着转变了苏景文戍守边关十余年的命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面临这种状况。 虽然说,理智上两人也清楚,苏贺南这样才是对的,侯府这辈子又跟三皇子扯上了关系,难免有人拿苏景文做文章…… 可心里虽然理解,想想那样的情状,还是难免心酸。 谁知苏景文却径直点点头,道:“儿子也是这样想的,都听父亲安排。” 不仅如此。 之前对弃文从武的事诸多抗拒,可到了如今这个境地,眼看着时局愈发动荡,北国那边甚至眼看着也要起战事,苏景文竟也慢慢转变了想法。 只是,看出娘和姑姑的担心,这会儿苏景文自不会提起这些,只待来日。 * 谢相也算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遣散外室的事又没有刻意遮掩,因而只是一个夜晚过去,这事就在京城里传遍了。 不少人都在议论谢相此举的原因。 也不是没有人将此事与朝堂上的事联系在一起,只是皇帝下过封口令,况且这两件事牵扯实在是不深,因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迅速的抛开了,转而念起了别的。 有说是张夫人嫉妒心太盛的,有说是妾室不省心的,也有说谢相人到中年幡然悔悟的…… 对此,谢相没承认也没否认,任由流言在京城里传播。 而这样涉及内宅的香艳事,又历来为人所乐道,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竟都被此事吸引了过去。 就连给谢相送那对姐妹花的官员,都忍不住来府询问,是否是那对姐妹伺候的不尽心。 若是,他倒还可以另外寻,虽比不得这对姐妹花貌美伶俐令人生怜,可也别有一番意趣。 面对此人,谢相面上端着,心中却冷笑连连。 还要送。 真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啊。 他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对外只称是夫人生气患病,为安抚夫人的心才做此举动,他甚至还请了不短的病假,想要亲自照顾张夫人……对此张夫人也没说什么,她甚至很高兴,帮着做起了生病的模样,反正里子都有了,那还在乎面子干什么,那些人说她善妒就说呗,心里指不定多羡慕呢。 这般,全京城的视线都被谢家事吸引了过去,以为谢相真就浪子回头老老实实在内宅照顾夫人,他本人却领着一众下臣,悄悄下江南去了。 余杭这边。 魏乾元能上下打点官场关系,可见不是个简单的。故而朝堂上苏侯爷有关人贩子的议论,也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他耳朵里。 第135章 说实话,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慌了一下,以为真是所做的事被上头察觉了。 可见皇帝并未当回事,很快就照旧与南疆扯皮,而苏侯爷被皇帝斥责一番后,也跟着偃旗息鼓……他便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约莫只是拐的人太多,这才引发了怀疑。 为此,他还特意吩咐手下,近些日子减少了采购量,想着等风波过去,再照旧不迟。 那些被拐卖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子。 精挑细选一番,长得好的条件好的便留下,精心培养一番以待来日成为最好的利器;长得不出挑但身健体壮的便悄悄运回北国,北国最缺的是什么?除了物资便是女人和孩子了,这些小孩虽说年纪小了些,可养养也能顶上了。 至于其他那些,那就没人管她们死活了。 运气好点的便留在楼里,养个几年还能当个丫鬟端茶递水,好歹留下了一条命;运气不好的,死了都算是解脱了,最怕的是转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界去,亦或是送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那才叫真正的活人地狱。 饶是谢相自认自己在女色这方面,着实算是个人渣,还颇有些荤素不忌……可好歹他纳进来的那些,都是正经花信之期的女子,这些人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那些女孩子流落的地方,以及各自的遭遇,令他这个渣男都心痛不已。 “谢相,这些官员还有富商名单,已经全部核实了,遗漏的也都一一加了进去,还请您过目。” 下属将长长一串名单递上去。 有苏贺南的提醒,加上他派来余杭这边下属的暗暗引导,谢相这次的差事办的比想象中顺利百倍,不过三五天时间,完整的名单便全部到手了。 谢相看着这份大冤种名单,面色不由沉了沉。 各个部门,从余杭辐射到地方,甚至其他地方一些关键位置的官员,基本都被魏乾元照顾到了。 他考虑的还真是详细,胆子还真是大。 不过,若非苏侯爷心细如针,还真叫他们得逞了,谁能想到北国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吩咐下去,今晚戌时行事,能活捉魏乾元以及部下得力干将的,全部重重有赏,至于其余儿女家眷,是生是死,随你们所为,本官一概不追究。” 说出这话时,谢相面色颇为狠厉,尤其是最后一段命令,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其实,照他这次的任务来看,魏乾元的家眷根本算不上重点,能把魏乾元活捉了才算立了大功。 可谁让他心眼小呢,这仇早在心里过了几遍了。 况且,想想那些无辜被拐的女孩子,各自凄惨的遭遇,这些家眷既然享受了拐卖案带来的利处,凭什么不该受到惩罚?他这些下臣做得再过分,还能比的过魏乾元吗? 这下臣也跟了谢相许久了,几乎一点就透,再想想谢相遣散外室背后的真相,对于谢相这番吩咐的用意也算是明了了,他低声应了句是,便退下去将这番话传递了出去。 于是。 这晚戌时,在谢相及余杭知府的严密部署下,围剿魏乾元的行动颇为顺利,都不等守着的人通风报信,官府的人便直接杀了进去,给了魏家人沉重一击。 魏乾元怀着不可告人的身份,眼见事情败露,第一时间便想毁灭证据自尽,只可惜来不及了,围剿太过突然,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被立功心切的官差们活捉了。 魏家其他人也没能逃脱各自的命运。 除了名单上知晓此事的关键人物被活捉了回去,府上其余家眷们全都被绑了个遍,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一个不留,全都被抹了脖子。 这次谢相带来的官差,许多都是上过战场的,对北国人本就厌恶。 况且,魏家人干的又是人贩子的事儿,竟然拐走大齐的女孩子们,为北国所用,还那样残忍的对待她们,官差们又怎能不恨。 或许,没有谢相的那番话默许,他们心里再恨,碍于正事也只得将这种情绪压抑在心里,此时却没有这种顾虑了,直接杀红了眼,上到魏家的老夫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全都在这场围捕中丧了性命。 只不过,想想那些仅仅七八岁的女童遭遇到的一切,官差们只是当场要了这些家眷们的性命,终究还是便宜他们了。 这般,整个魏家都是尸山血海,活脱脱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黑暗中,还有一双稚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这一切。 第069章 泪水模糊了视线, 怒怨跟着涌上心头,可嘴巴却被人死死捂着,生怕他发出丁点的声音, 引来地窖外头的人, 发现主仆二人的藏身之处。 外头的杀戮还在持续。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在眼前, 鲜血染红了魏府的地面, 让夜里的雨水一冲刷,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气味。 二人窝身在地窖里,根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还有人在外头蹲守。 一直到两天过去, 原先喧嚣又热闹的魏府彻底没了动静, 似乎人都走干净了, 老管家才趁着夜色, 带着魏劭从地窖里偷偷爬了出来。 这一场围剿和杀戮震惊了整个余杭。 第136章 如今魏乾元所做的事情,随着重要人员全部被逮捕归案,已经彻底在大齐传遍了。那些或买或是被送瘦马的官员, 一个个全都吓破了胆,生怕府里真被传出什么重要消息出去, 这会儿根本不敢隐瞒, 被谢相这雷霆手段一震慑,全都争先恐后的将人送去了官府,哪怕被追究责任也在所不惜。 这会儿被追查,法不责众,即便问罪也不是什么大罪, 可要是刻意隐瞒, 那就是魏乾元的同党了,那可是叛国大罪, 谁敢犯?这个道理官场老油条们还是清楚的。 这般,接下来的行动竟进展的异常顺利。 不过,为防止还有漏网之鱼逃窜出去,这会儿整个余杭仍旧是官兵重重,街上时不时就有卫队巡逻。魏劭主仆二人从府里逃出来之后,为了能顺利出城,倒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是乔装成乞丐才逃窜出去的。 大齐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好在魏家在其他地方还有暗桩接应,两人为逃亡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路乞讨赶去了魏家下一个据点。 “小主子,您快别想了,王爷这次被抓,能有个全尸就不错了,咱们回去就是送命。老王妃和世子还在北国等着您呢,您可千万要撑下去,王爷王妃他们,还等着您给报仇呢。” 眼见着魏劭这一路不声不响的,一句话也不肯说,似乎是被府里那场杀戮吓到了,老管家哭的老泪纵横的。 说起来,他们主子身份可不低。 他原本姓卫,魏乾元不过是化名。他也是北国的王爷,只是没那么受重视罢了。 这回来大齐当间谍,还是他亲自接手的活,他也想给府中人挣下一份家业。 这会儿余杭城里头,已经将魏乾元传成妖魔了,谢安怀将他的所作所为大肆渲染,如今魏家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北国也愈发受到仇视。 老管家也不否认他们做的事缺德,对于今日的结局,他们早在来大齐之前就想到了。 为此,王爷还曾动过让王妃也留在北国的念头,想像找奶母代替老王妃成为魏老夫人那样,也寻个傀儡代替王妃的位置。 可她忧心王爷,只将几个孩子丢给了老王妃,便陪着王爷一起过来了,小主子和三小姐也是来了大齐后才出生的。 按原先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年后就寻个借口,将两位小主子送回北国的,哪想到,事情会暴露的那么快! 想到丧命在官兵手里的王妃和三小姐,老管家至今双腿都在发软,手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免有些忧心。 他都痛成这样,更何况是小主子,那可是他的至亲啊! 怕是早就被这几日的场面吓到了。 谁知在沉默了几日后,魏劭却头一次开了口,问的却是:“这次来围剿魏家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是谢安怀,是谢安怀!” 魏劭年岁不大,跟外界接触的不多,可管家常年跟在魏乾元身边,对谢安怀可了解的很。 毕竟,他之前也是魏家名单上,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好色,还位高权重,颇受皇帝重视。 简直是天选出来让他们对付的人。 按常理,魏家家眷该是被抄家下狱才对,即便是间谍罪,必然是要斩首的,可至少会跟北国扯皮一段时间,有个缓冲,说不定他们还能拯救一二。 可那群官兵却像是杀红了眼,竟然一个活口也不给留。 显然是察觉了魏家的布置,刻意报复的! 管家将前因后果说了,而后才道: “……府里那场杀戮,必然是他授意的。王妃和三小姐,还有魏老嬷嬷,都是遭了他的毒手!” “小主子,您可一定要记着这个名字,您一定要记着。” 听着管家恨恨的声音,魏劭未曾多言半句,牙齿却早已将下唇咬出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也将谢安怀几个字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想,他应该永远也忘不掉,母亲和妹妹在他眼前人头落地的一幕。 谢安怀。 谢安怀! * 谢安怀这次的围剿行动,堪称是漂亮。 魏家逆党被一网打尽,如今重要人员都被绑上囚车,押运回京城待审,只待问出更多细节,这次的差事就算是圆满了。 而在询问过皇帝的意思后,谢安怀也如愿利用口舌,将魏家的所作所为传播了出去,不管北国那边承认与否,如今他们这个窃取大齐情报的罪名,算是背定了。 对此,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些原先一头雾水的官员们,此时也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谢相会遣散后院呢。 这搁谁身上谁不害怕啊,差点就成了探子的贼窝了,这要是发现的晚一点,真让他们传递了消息回去,谢相这官位可就别想要了。 间谍们这个计谋,也确实是歹毒。 一时间,不少地方纳妾纳美的风气都跟着收敛许多,连不少浪荡子都被自家老子耳提面命,万不可带身份不清不楚的人回来。要是像此次的瘦马一样,跟朝政牵涉上关系,那就别怪他们翻脸无情了。 而京郊,林氏和黄夫人联合创办的善堂,毫无疑问又接受了一批人员。 第137章 是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里,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女孩们,家境有好有坏,待遇也天差万别。她们已经到了知事的年龄,大部分还都记得家在哪父母名谁,想要重新回家,其实并不难。 谢相将人解救出来后,就吩咐官府那边发布了告示,令人前来认领。 这里头,有一部分女孩还算幸运,家中父母疼爱兄姐爱护,哭哭啼啼的将人领了回去,也不在意是否被拐卖过名声会不会不好,他们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算能见到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哪会在意这么多。 可—— 除了这种,很大一部分却是有家不能回,亲人相见却不肯相认。 嫌她们丢人,嫌她们曾经在那种地方待过,即便她们年龄还小,即便她们的遭遇已经极为可怜,可一个名声砸下来,他们却彻彻底底将这些女孩们抛去了,甚至不肯承认她们是被拐卖出去的,只安了个病逝的名头掩盖了过去。 何其可悲。 晏皇后感念这群女孩的遭遇,便带头捐钱捐物,又受善堂的启发,想出了几个安置女孩们的主意。 那些遭遇过毒手的女孩们,年龄大一些,便成立个学堂,供养到她们有能力养活自己为止,也让她们今后有个一技之长,不至于活不下去。 至于那些更小些的,便安置在黄夫人的善堂里,当然了,赡养费从那些捐赠物资里拨款,晏皇后还赐下了一个田庄,所出的利息也算作拨款的一部分。 林氏和黄夫人本就打的帮助那些女孩儿们的念头,何况皇后还考虑到女孩们的赡养问题,对此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又加紧让人扩盖了宿舍,以免过于拥挤。 而在女孩们陆陆续续得到安置的同时,三司那边。 魏乾元咬紧牙关,自始至终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他王爷的身份虽未暴露,可出自北国这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也让皇帝找足了借口。 顿时,也不着急跟南疆那边扯皮了,毕竟一南一北同时开罪,即便大齐如今国力强盛,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南疆那边是什么情况,究竟有没有针对大齐,没人比皇帝心里更清楚了,因而他果断选择接受苏贺南的意见,将矛头对准了北国。 是了。 在魏乾元被抓捕后,苏侯爷前些日子被申斥的误会解开,如今也跟谢相一样,成了此次行动的立功之人。 不过他低调惯了,由着谢相在外头招摇。而不必去攻打南疆,还成功揭露了北国的野心,将谢家和男二弄成了对立,苏侯爷已经心满意足,便默默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而北国那边,早在余杭生变后不久,就收到了消息。 不得不说,这会儿布置被揭露,他们着实有些慌。 没办法,前些年连年的战火,不仅大齐边境受创严重,北国也同样如此。他们被打压的太彻底了,短短时间内很难休养回来,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走这种小道,想出埋间谍的主意了。 而前世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后了,北国已经积蓄力量,能够跟大齐抗衡一二,这会儿却是灰溜溜的,大齐刚将证据拿出来,北国便迅速滑跪,由着大齐向他们索取,不敢多说半个字。 北国和南疆可不一样。 真逼急了,恐怕大齐也要受创严重,因而在一连串过分的要求被满足之后,皇帝也并未继续追究下去,只是暗暗将北国边防放到了重中之重。 为此,还将明将军在内的几位武官接连派了过去,一副随时开战的架势。 这般,很快就是几年过去。 眨眼间,就来到了明乾二十四年,苏糖六岁了。 第070章 六岁的苏糖已经出落得明艳可爱。 一双杏眼像极了当年的林氏, 水润润的,又大又亮。 这几年,家里人一直很好地守住了心声的秘密, 就连最小的苏景深也不例外, 在苏糖面前摆足了戏精的架势, 以至于苏糖竟也未曾察觉。 加上时光更迭, 近几年又风平浪静的, 她似乎渐渐地将前世的惨事都抛开了,倒是如苏家夫妇所希望的那般,做起了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这般, 那双透亮的眼睛里, 不仅未见分毫的忧愁, 反而还保留了几分童真, 看的林氏颇为欣喜,不免又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小脸蛋。 对此,苏糖表示早就习惯了。 她也很享受这种有娘疼有娘爱的感觉, 这是她盼了几辈子才盼来的,说起来, 这辈子还真是赚麻了。 “娘, 这是穆娘子的手艺吗?” 苏糖刚换好一身夏衫,从内室走出来后,就十分捧场地在林氏面前转了两圈。 随着她的动作,裙裾广袖飞扬起来,脖子上赤金项圈缀带的铃铛也跟着响了响,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好听极了。 “是啊。” 林氏笑着点点头,赞许道: “娘还是托了黄夫人的关系才请到的她, 这样一看,手艺确实衬我的小糖儿。不仅剪裁的好,色线搭配也妙极,还有上面这绣工,当真是栩栩如生……” “娘给你嫂子也做了一件,只是不知她如今身量如何,等一会儿将人接到家,等她休息好了,就让绣坊那边派人过来,有要修改的地方再做更改……她也是几年没回来了,可得让她好好熟悉熟悉京城。” 第138章 “娘对嫂子可真好,当然了,对我更好。” 苏糖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对这身漂亮裙子也喜欢极了。闻言,她夸了林氏一句,说完,不忘美滋滋看了看衣服上的绣艺。 是苏绣。 穆娘子是京绣大家,所出的绣品色彩艳丽,构图精美1,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喜欢。晏皇后去岁过寿时的凤袍便是出自她手,当时着实惊艳了不少人,又有晏皇后的亲口夸赞,因而,这阵子穆娘子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难约了。 没想到,并非专长的苏绣,竟也绣的这般好。 淡雅清新,流畅自然1,美极了。 不过,看着这裙子上大片的花卉图案,苏糖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也就是两个月后吧,江南那边就会突发洪水。 短短几天时间,汹涌的雨水就会淹没大片的良田和房屋。而一夕之间失去家园,灾民开始成片成片的增长,虽向外转移了一部分,可大部分百姓还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江南那边因水灾时有发生,这些年排洪设施做得也不错,可挡不住雨水多,水量大,再好的设施也抵挡不住天灾的无情,人类在自然面前,依旧如此的渺小。 偏偏,她清楚这一切会发生,可凭她的年岁和地位,却做不了太多。 她可怜那些灾民,却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会连累到家里其他人。 与之相比,太子和晏小侯爷会失踪在赈灾途中的事,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跟成千上万条人命相比,王侯的失踪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着,苏糖不免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还是改天找个时间,提醒一下爹爹吧。】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我在想什么的……吧?】 听着女儿心内的迟疑。 林氏:“……” 他们这些年瞒苏糖瞒的挺成功,也让她抛却了很多烦恼,可是有时候就这点不好,明明听到了心声,明明早早就开始做出一些举措,可为了掩盖他们听到心声的事实,却还要在女儿面前装不知情。 就比如这次。 长媳明棠会忽然赶回京城,可不单纯是为着长孙的教育问题。 毕竟,女儿也不是第一回念叨这场洪水了,要不然,林氏如何会这般淡定。 事实上,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有所预警,而听到女儿的心声后,两口子立刻就给长子去了信,信中用的都是暗语,毕竟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提示过太子会死于赈灾途中的事,苏景文也是早就清楚的。 苏景文果然很重视。 他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后,便直接外放到了文成县,如今已满三年,因政绩卓越,将一个贫困大县治理的蒸蒸日上,前阵子刚得了一个优,又有侯府的关系,不久前,苏景文就接到了前往湖州任知州的调令,而湖州距离接下来闹灾的地方,十分的近。 身为父母官,尤其下放这三年,亲眼见证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苏景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米价几何的侯府世子。 这种特殊关头,他自然不可能抛却政务,抛却那些百姓,提前逃难回京。而事实上,他已经下决心,要好好应对此次的水灾,争取让伤亡再小点。 可他自己没关系,却不忍妻儿受苦。 何况,水灾避无可避,是一定会发生的,还有太子身亡的隐形焦虑在,到时江南地带定然不会太平,他生怕护不住母子俩,好说歹说,终于劝动明棠,让她以尽孝的名义,带着长子先回了京。 两地路途遥远,堪堪大半个月时间,昨日夜里,明棠总算来到天子脚下。 她们今日早早起身,就是要去迎母子俩的。 林氏身为长辈,虽说对两人想念的紧,可顾念着风俗,到底不好亲自去渡口,只把苏景深派过去了,算算路途,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想着,林氏不免又看了女儿一眼。 好在这是个心大的,忧虑了一阵之后,便没再继续陷入死胡同,反而想到即将要见到长嫂和小侄子,脸上又重新漾起了笑容,开始期待了起来。 林氏便也跟着舒了口气。 罢了。 大不了他们推快一下进程,早点将这件事在女儿面前过了,也就不必让她为此事烦扰了。 正想着这事,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县主带着孟小娘子过来了。 林氏一听,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姑奶奶迎进来。” 话音刚落,苏若芸爽朗的笑容就径直传了进来。 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众仆妇进来了,紧跟着她的一个奶娘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这会儿萎靡不振的,时不时还打一声哈欠,看起来困极了。 林氏见了,都心疼坏了。 一边将小人儿抢抱到怀里,一边嗔怪地看了苏若芸一眼,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小人家最是缺觉,你来就来,干什么非得把雨姐儿叫起来,多伤身啊!” 说完,又心肝肠肉的唤了雨姐儿一通,亲热的不得了,看的苏糖姑侄俩颇为牙疼。 第139章 苏若芸还半真半假地埋怨道:“得了,这有了小的,大的就得靠边站了,想想以前嫂子多疼我,哎,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话没说完,就得了林氏一声嗔怪。 屋里的气氛倒是跟着热烈了起来。 连雨姐儿也多了几分精神,由苏糖带着,去了外头的花厅里吃点心。 母女俩如今是府上的常客,上辈子苏若芸又是个无子的命运,故而,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雨姐儿,林氏别提多疼爱了,府上常备着她们母女爱吃的,这会儿倒是一找一个准。 次间里,林氏则问起了苏若芸的肚子。 雨姐儿是长女,两人新婚次月便有了。 之后几年,苏若芸却一直未曾开怀。她们夫妻倒是没什么,连孟夫人都极为淡定,果真如当初求娶时所承诺的那般,并不曾插手夫妻俩的事,故而这几年,苏若芸的日子过的颇为舒心。 就是外头各种风言风语,随着孟鹤龄稳步升迁,眼看着前途大好,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 好在有孟鹤龄在前头顶着,甚至还拿出自己身子不好的理由,帮着苏若芸遮挡。所幸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春日的时候,苏若芸突然就诊出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就是肚子有点大,瞧着跟怀胎七个月一般,林氏帮忙找过几个大夫,都说是双胎的可能性极大。 对此,林氏不免有些忧心。 人人都说双胎好,要是龙凤胎,那更是吉兆。 可女人最懂女人生育的苦楚,苏若芸几乎跟她女儿一样了。林氏也不盼望吉不吉兆了,甚至是男是女都不在乎,就希望苏若芸能平平安安把这胎生下来,她也就安心了。 “嫂嫂安心,大公主知道我这种情况,昨日特意去求了太后,请她老人家赐了两个嬷嬷给我,说是接生过不少双胎的孕妇,都是极有经验的。” 苏若芸收起了嬉皮笑脸,拍拍林氏的手,安抚道: “……我这阵子都听你的,经常在府里走动,也没怎么多吃,就防着不好生呢,你就放心吧。” 林氏这心,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的。 不过,听到大公主的所作作为,林氏还是不免露出个笑脸,道: “不枉你跟了殿下一场,大公主真是有心了,改日见到她,我定要好好跟她道声谢。” 苏若芸自是笑着点头。 而外头的苏糖听到这话,不免在心里跟着赞同: 【就是就是,大公主确实是好人!也活该她这辈子有个好归宿,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不过,这也是相互的嘛,】 【上辈子大公主过得不好,小姑姑不也是不离不弃吗?即便自己都活的很难了,依旧三五不时去关爱大公主的安危……人生能有这样一个懂自己的好姐妹,真是一件幸事,可想想我这几辈子,每次都活的如履薄冰,别说是挚友了,到了上一世,看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觉得是坏蛋,都想要谋害我,根本不敢想象去把真心交付给别人,想想还真是遗憾。】 【不过,这辈子虽说开摆了,最好也不要交友了。】 【自己都前途不明,何苦连累别人呢!到时害的她也被新帝新后针对,多可怜啊……】 闻言。 林氏:“……” 苏若芸:“……” 两人早练成了老僧入定的功夫,这会儿面上动也未动,甚至嘴上还在继续说着孩子的事,心里却同时将三皇子和狗皇帝骂了个遍。 天杀的! 特别是三皇子,那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苏家人早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能改变命运最好,就算改变不了,也定不能让三皇子舒舒服服的登上帝位。 这种人凭什么? 跟狗皇帝简直是一脉相承,满脑子的勾心斗角,无半点明君的胸襟,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连边境的安危都不顾,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臣子的忠心和拥戴! 这般,正在外头继续陪着小妹妹玩玩具的苏糖,突然间发现,自家娘亲和姑姑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孩子时陡然变得愤慨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有人给小姑姑气受了? 正这般想着,外头小丫鬟又欢欢喜喜的跑进来,高兴道: “夫人,大姑奶奶……” “世子夫人的车架已经到二门了……” “快,快!” “快将人迎进来。” 一听明棠母女俩到了,屋子里的人都高兴坏了,林氏更是激动地跑到了花厅,连仪态也不顾了,来回的踱步。 也不怪她如此。 实在是太久没见了,整整三年啊! 那文成县又山高路远,不像湖州那边,还有水路与京城相连,交通极为不便。两地路远加上孩子年纪又小,两口子也不舍得他们来回奔波,毕竟这时候孩子夭亡率还是很高的,万一出了个意外,他们心里能愧疚一辈子。 而明棠当年生育也不顺,进门两年多未曾有孕,这长孙还是两人去了文成县才怀上的,也就是说,这是老两口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第140章 要不是公媳避讳多,苏贺南都恨不得来主院等着了。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去衙门,今日特意请了假,这会儿就在前院书房坐着呢,等这边见完面,估计就要嚷着把孩子抱过去给他看了。 后头的苏糖也好奇的紧。 这辈子虽不知怎么的,相差极大的大哥大嫂又走到了一起,可想想两人的婚期,竟比上辈子整整提前了两年。 故而,听到大哥传信过来,说是大嫂在任地怀孕的时候,苏糖还曾忧心过,这辈子的小侄子,还会是上辈子那个吗? 虽然说,两辈子这个孩子的生辰,竟神奇的重叠在了一起。 可不看到人,她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的。 她的小侄子那么懂事,那么护短,苏糖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没掉了。虽然说,不管是不是他,苏糖都会一样的疼爱眼下这个,可心里总归是有些失落的。 因而,待三哥兴冲冲将人抱进来的时候,苏糖不免提起了心,有些紧张地看向了他怀里的小人儿。 而听着她的心声,苏若芸姑嫂俩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门口。 两人倒是没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就是单纯的好奇。 而后就看到一个小牛犊一样见状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两只小胳膊藕节似的,吃的胖乎乎的,一看就养的极好。 姑嫂俩怜爱极了,而听到苏糖接下来的心声,更是又更加热烈了几分。 【嘿嘿,嘿嘿!】 【臭小子,就是那个臭小子。】 【脑袋上这两个旋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旁人说这是无赖旋儿,去他的,我小侄子分明是最好的!】 想起这个,苏糖还暗暗捏了捏小拳头,一脸骄傲地看向此时正被林氏亲热的抱在怀里,一边留着口水,一边吧唧吧唧吃着小拳头的小侄子。 姑侄俩年龄相差不大,前三世苏糖不能做的许多事,都是这个小侄子在帮着她做。 上辈子她委曲求全,想要通过示弱改变命运的时候,也是这个小侄子处处帮她出头。 跟大嫂一样,都是对她极好的人啊! 而明棠听着小妹一句接一句的彩虹屁,一会儿吹她一会儿吹她的长子,不由得眉眼弯弯,那种久别重逢的隔阂感也一下子没了。 说来也是奇怪。 她这个后来加入苏家的长媳,竟然在敬茶的第一天,就能完完整整听到苏糖的心声。 当时听到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 好在她反应够快,立刻就稳住了,只是在说给夫君听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嫁过来的来龙去脉,也彻底解除了高嫁的惶恐。 反观孟鹤龄,同样是苏家的一份子,却完全没这个待遇。 雨姐儿自然也一样。 苏家人也在一块研究过,是不是只有苏家内部的人才会如此。后来又将此推翻了,觉得约莫跟上辈子有关。 大嫂依旧是上辈子的大嫂,命运与苏家息息相关,可孟鹤龄却是改变命运后的结果,他听不到也算正常。 想着,明棠上前几步,行礼道: “不孝儿媳回来了,拜见娘和姑姑……” “好孩子,快起来。” 林氏可不是磋磨儿媳的人,把长孙交还给奶母后,忙亲热的将人扶了起来,又吩咐下人们上了她爱吃的茶点上来。 因着上辈子的关系,她对明棠本就怀有百倍的宽容。 而明棠也并未让她失望。 果然是让女儿夸了又夸的人,不仅知礼懂礼,还颇有见识,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关键,她还跟长子一条心,两人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如胶似漆,让林氏对这个长媳也越发满意。 她拍了拍明棠的手,能明显察觉到她手上粗糙了许多的皮肤,还有手心里厚厚一层的老茧…… 想到长子信里提到的,明棠为了支持他的差事,不仅斗智斗勇,收拾服帖了当地那些后宅夫人们,还以身作则,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能亲下耕田,帮着一起侍弄农桑…… 这样的女子,用贤惠二字形容,林氏都觉得辱没了她。 “好孩子,你这几年跟着景文在外头,真是吃了不少的苦。” 林氏摸着她手上的茧,心疼的直落泪: “既然回家了,就在家里安心歇着。我早就让人备好了礼,等你歇过神,就带着毅哥儿回娘家看看。明将军这几年镇守在外,就你娘和几个弟妹在府上,虽有侯府照应着,可烦心事也不少,他们也惦记着你呢。咱们侯府没那么多规矩,这么久没见,回去多待几天吧。” “跟着景文,儿媳不觉得苦。” 明棠笑了笑,未曾多说什么,神色却颇为动容。 她确实不觉得苦。 嫁进侯府之前,她娘整夜的叹息,兄弟姐妹的担忧,全都未曾应验。 这几年下来,夫君体贴入微,公婆也十分大度,几乎不曾干涉什么。 就连她嫁进来后久未怀孕这事儿,公婆不仅未曾责怪,几次赴宴的时候,碰上那种怪言怪语的人,婆母也都一一挡了回去,用她娘的话说,她这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婆媳俩一个真心喜爱,一个真心感激,旁边还有个不断吹彩虹屁的小姑子在,一时间,整个正院一片其乐融融。 第141章 倒是把等在前院书房的苏贺南给急坏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句话可一点也不虚。 别看苏侯爷在外头颇有威势,事实上,从接到长子的信件,得知长孙要回来,那心就跟有猴子在抓挠一样,都期待坏了。 好在,正院里的人并未让他等太久。 林氏稀罕了一会儿,也清楚侯爷怕是等的心焦,便让小儿子将长孙抱去了前院。 然后—— 等晚上苏贺南从前院回来,不但笑眯了眼,还列了长长一串单子回来,上头都是给长孙做的玩具,各种各样的都有,比当年给几个儿子做得多多了。 林氏见了,不免嘟囔道:“……景文让我们好好教孩子,你这个当祖父的倒好,竟带头琢磨这些东西,也不怕到时候玩物丧志,把孩子给教坏了。” 说是这样说,可她看了又看,到底没舍得去掉任何一种,吩咐管家全都给做出来的了。 罢了罢了。 孩子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这般,府里人着实稀罕了毅哥儿好几天,眼看着不能再拖,势必要让儿媳回门看看娘和弟妹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宝贝孙子还给儿媳,招招手将母子俩送出了门。 等母子俩一走,林氏想起儿媳回来那天,女儿嘀嘀咕咕念叨的那些话,在苏贺南晚上回房的时候,不免跟他提起了此事。 “这水灾眼看着要来了,你心里有什么计划没有?” 林氏想到三皇子的命运转折,便是从今年开始的,不免也跟着犯愁。 “总不能真让那位和三皇子得逞了,那咱们苏家想要翻身,不是更难了?” 第071章 林氏所说的, 何尝不是苏贺南近期所忧心的呢。 如今这个年月,想要推翻一个王朝另起炉灶,何其不易。先不说苏贺南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 即便皇帝再不堪, 他也不可能主动兴起战事, 仅因为一家之怨, 便让百姓饱尝流离失所的痛苦。 何况, 南北还各有外敌虎视眈眈,故而想要改变自家命运,最稳妥的便是推举出一位贤明的君主。 他可以不必偏向苏家, 但必须是个君子, 一举一动行的是阳谋, 而非当今这般, 将所有人当做手中的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这几年时间,苏贺南并非没有观察, 事实上几位皇子的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皇长子和太子,作为最热门的两派, 并未辜负两人近日得到的一切。他们从小接受的便是大儒的教育, 允文允武,实力难分伯仲,明面上都相当出色。 可论手段,还是晏皇后一党更为温和宽厚一些。加上与曹国公府的龃龉,苏家未必没被华家记上一笔, 故而苏贺南虽不想参与党争, 但心里还是偏向太子这一支正统上位的。 既如此,这次赈灾的事, 他势必是要插一手的。 “我已经准备好信件了,不过水灾的事暂且不急。” 苏贺南道。 这样的天灾,如果他能提前预测出来,那简直是把自家的特殊之处扒开来给旁人看。谁都不是傻子,无论对方信不信,都必定要怀疑他这人的消息来源。 苏贺南可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还是先把三皇子的野心摆在明面上,只有如此,才能阻止晏华两家无休止的内斗下去。” 事实上,这几年他也不是什么也没干。 晏家那边,还有华家那边,他都安插了一些人手进去。 倒不至于去害人,可像这次一样,往他们府里无声无息传递一些消息,还是很顺利的。 只是,两府究竟会不会相信,那就无法保证了。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即便两方并未停止争斗,依旧能够改变太子党的运势。 而听到苏贺南早有安排,林氏总算松了口气。 她也不担心侯爷做事会暴露,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他是宁愿少做不做,也不愿意连累到自家。 只希望这些消息传到两府的时候,他们能够慎重考虑,而非当做谣言随意丢弃到一旁。 不得不说,还真让夫妇俩考虑到了。 华太师拿到信件的第一反应,便是冷笑一声,道:“晏淮这个狗贼,打量本官是个傻子吗?” 三皇子那人,华太师还从未放在眼里过。 在他心里,自家外孙唯一的劲敌,便是太子和晏家。 那位生来便是太子,母亲又是皇后,还背靠着晏家,明正言顺。 近些日子,宫里忙着给太子和皇长子翟选正妃,听说晏家与陆家走的极近,隐隐有将陆家嫡次女迎为正妃的意思。 那可是镇国公陆家! 世代掌兵,加上近几年大齐与北国局势紧张,陆家越发得民心。可以说,有了陆家的支持,再加上晏侯爷这些年的经营,太子的地位将愈发稳固,不可撼动。 听宫里娘娘说,对于陆家这个太子妃,圣上竟也有赞同之意……皇长子不免有些急切,华太师面上虽端得住,心里也不是不着急。 毕竟,要真让陆家次女进了东宫,别管她这人如何,陆家都和太子绑定了。 那他们还夺个什么劲儿? 第142章 必输的局,不如趁早回家种地! 却没想,就在这个当口,竟还传出这样的谣言! 华太师甚至都未将信件给幕僚们看上一眼,便径直丢到一旁燃烧信件的火盆里。只觉这是晏淮那老贼弄出来的障眼法,毕竟给太子选妃这事儿再重要不过,晏家应也是怕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弄出三皇子的谣言转移视听。 这般想着,那封精心准备的信件,也顷刻间化为灰烬。 “太师,就这么烧了,是否过于草率了。” 幕僚虽未看信件,但仅听华太师三言两语,便明了那信中大概说了什么事。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皇三子的样子。 堪堪十来岁,还未长成,母亲也仅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在宫里实在不起眼。 甚至,都比不过德妃所出的四皇子。 那位年岁虽更小些,可身份却极为尊贵,这几年也隐隐冒出了几个追随者。 反观三皇子,那真是一无是处,除了几年前春日宴时冒了一次头,还因祸得福跟景阳侯搭上了关系,其他地方还真没什么好提的。 不过,幕僚谨慎惯了,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一说,或许这位三皇子还真有些问题。 要真是如此,到时他们与太子斗的乌烟瘴气的,不是让三皇子当了现成的黄雀,一切都给他作了嫁衣裳? 只是,看太师神色,这话说了他也未必会放在信上,说不准还会恼了他。 果然—— 就见华太师哼哼一声,道:“太微,你何时变得这般谨慎了……好了,先不提他了。” 他食指敲了敲桌子,书房内顿时静了一静。 好一会儿,华太师才继续道:“……想个法子,一定要阻止陆家次女嫁进东宫。” 如果阻止不掉,如果圣上执意要给太子娶这样一位贤内助。 华太师眯了眯眼。 那他们就只得提前动手了。 * 与华太师不同。 太子天然立场正统,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不知凡几。 故而,初次接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晏侯爷虽觉得颇为疑惑,毕竟这些年不止熙嫔亲近皇后,就连三皇子也跟在太子身后,隐隐有支持他的意思,实在不像是另有异心的样子。 可太子所站的位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最终上位的不是太子,只怕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曾经的正统好好活在这世上。 故而,他们只得小心再小心。 晏侯爷便将信里的内容记在心里了。 他眉头轻皱,问递信人道:“这信从何处得来的,对方可有说什么?” 递信人摇摇头,道:“……是一早在门口发现的,小的还以为是大人您遗失的,怕误了您的正事,特意等您回来才交给您,没敢给第二个人看过,倒是不知道是谁人送的。” 闻言,晏侯爷对这信上的东西,倒是越发重视起来。 什么都不求,只是送一封信来,不管对方是不是想要坐山观虎斗,那这信中的内容总要有几分真实性才对,毕竟有些东西,想要查证其实并不难。 想着,晏侯爷便将信收了起来。 次日遇上太子的时候,便将信件交给他看了。 太子看了信,久久未曾言语,实在是无法将信件上才名鹊起的温家大公子,与宫里那位无悲无喜的熙嫔娘娘联系在一起。 “舅父是觉得,这信里的内容属实?” “小心总无大错。” 晏侯爷淡淡道: “我已备好了人,今晚便能出发去往北直隶。若不是最好,若不然,殿下也该好好考虑考虑,这几年晏家与华家两家的内斗,究竟有没有那位的影子了。” 这话一出,太子面色不由得更沉。 他也是个聪明人,如何悟不透其中的关窍。 若父皇果真属意熙嫔和三皇子,那这些年他和长兄的明争暗斗又算得了什么,岂不都成了笑话? 更何况—— “那太子妃……” 太子眼皮猛然一跳,一惯荣辱不惊的脸上,此时也不免带上几分惊色。 太子妃出自陆家长房,若父皇果真属意三皇子,那何必给他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岳家。 连他都清楚,若果真娶了陆家女,太子一党必定势力大增。他和舅父都想好要如何应对华家的反扑了,可见皇帝并未出言反对,似乎对这个儿媳人选颇为满意,这些日子,太子的心也总算定了定,觉得父皇约莫还是更加看重他的。 可……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父皇刻意纵容他与陆家接触,目的又是什么? 哪怕不愿承认,可太子心里还是不免凉了凉。 “可能并非如此,如今想太多,还有些为时过早。” 见状,晏侯爷忙说了一句。 可话里话外,并未将皇帝可能要借着刺激华家扳倒他这种可能排除在外。 “这些日子,殿下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些东西继续捂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一旦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说不准那位便不会再遮掩,明目张胆的展示自己的偏好,到那时候,殿下您这位储君的地位,可就尴尬了。” 第143章 “舅父提点的是。” 太子点头道。 他明白晏侯爷的意思。 一旦这桩秘密不再是秘密,若这事属实,到时皇帝公然支持三皇子,他的处境只会更难。 毕竟,储君再如何有实力,终究只是储君,又如何能与皇帝斗下去。 只希望这信件上的内容,都只是谎言吧。 想着,太子闭了闭眼。 若不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面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父慈子孝。 舅甥俩商量的挺好。 太子也确实如晏侯爷希望的那样,仿佛从未收过这封信,面上一切如常,未有半分异色。 可—— 就在晏家派出去的探子刚出发没多久,京城里,有关于熙嫔才是皇帝真爱,三皇子才是皇帝属意的储君这件事,如同洪水决堤一般,突然间就在京城里传扬开来。 闹得不是一般的大! 不仅仅街头巷尾口口相传,一些不出名的小茶楼,说书人也就着编出来的暗含影射的话本,将此事大肆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三皇子被推上风口浪尖,熙嫔和皇帝之间相遇相知的故事,也成了闺阁小姐夫人们茶余饭后的□□。 第072章 谣言传播之广, 甚至连宫里都透出了几丝风声。 先不论谣言是真是假,一时之间,一向默默无闻的熙嫔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皇后为人宽厚, 虽将太子召进宫, 密谈了一会儿, 倒是对熙嫔依旧如常。 毕竟, 皇帝宠谁爱谁, 由不得嫔妃说什么。而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几年她也看淡了,唯一的牵挂便是太子。 故而, 这谣言一出, 她心里只是将三皇子的分量提了几等, 至于一个熙嫔, 就冲这几年她不吭不响的,她也不至于记恨在心。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关熙嫔才是真爱的传言一冒出来, 各宫的妃嫔便倾巢出动,短短两天时间, 就有不少人上门找她的麻烦。 宸贵妃同样气的牙痒, 恨不得将熙嫔活撕了。 她这些年就是靠得宠冒出的头,如今冒出来一个所谓的真爱,那她这些年的盛宠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宸贵妃为人虽心胸狭窄,可真不是个脑子混的, 她也清楚皇帝喜欢女人什么姿态, 只稍一思索,便哭哭啼啼跑去皇帝面前, 非哭着闹着要他给个说法。 皇帝正处于震惊当中,这两日熙嫔的处境,他也看在眼里……偏偏母子俩根基浅薄,而他要做的事,眼看着就要成功,这会儿万万不能承认。 不然,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故而,宸贵妃此时的哭诉倒是恰好应景,给了他向宫内宫外众人表态的机会。为了平息谣言,皇帝立刻就是矢口否认。 宸贵妃见目的达到,顿时就放心了。 有了皇帝的金尊玉口,那熙嫔就只能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论旁人心里怎么想,今后至少明面上,她仍旧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皇儿的地位就依旧稳固。 这就足够了! 打发走破涕为笑的宸贵妃,等殿内仅剩下知晓当年事的三个心腹,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而后猛地一挥袖,案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在地,石砚与地面相撞,发出铿的一声响。 “怎么回事!” 皇帝怒气汹涌,道:“熙嫔的事到底是怎么传播出去的,给我查,给我好好的查!” 可别让他揪出是谁! 若不然,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大太监自小服侍在皇帝身边,当年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的。 因而当年的事,他心里也一清二楚,这些年看着皇帝将晏家华家耍的团团转,看着皇长子和太子斗的乌鸡眼一般,他也不是没担心过,那两家可不是好惹的,而皇帝的用意他也实在是不懂,若是喜欢,明目张胆的摆在面上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 他这般作为,跟他最厌恶的先帝,究竟有什么分别? 甚至还不如先帝爷呢。 至少,人家爱也好,恨也罢,直来直往,哪像眼前这位? 可,皇帝是他的主子,他这条命也是皇帝救的。除了忠于他,大太监别无选择,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对两位皇子的争斗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这谣言漏出来,不知道为何,大太监竟有种终于落定的感觉。 “奴婢不知,奴婢几个终日服侍在圣上身边,也是收到消息才得知此事的。” 大太监惶恐地跪下,磕了个头。 至于其余两个,此时已经惊的两股战战,生怕自己成了皇帝怀疑的对象。 可他们是真的冤枉啊! 他们是皇帝的心腹,若是不偏不倚还好,将来还能顺利养老。可若是跟着皇帝一起偏帮三皇子,最后登位的却不是他,那新帝必定头一个拿他们开刀。 所以,传这种谣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皇帝缓了一会儿,也清楚是这个道理,怒气渐渐小了些。 大太监这才敢继续回话: “奴婢这就派人去查,只是这事儿闹得时间久了,未必能将人揪出来了。” 第144章 “罢了。” 皇帝缓了缓神。 如今传播谣言的人,已经不是重点了,而大功干戈地调查此事,更显得欲盖弥彰。 不如不做。 倒是北直隶那边,他当年年轻心软,又耐不过熙嫔求情,便放过了一些知情人,包括那位被熙嫔代替身份的温家五小姐。 给了她一个新身份,虽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官宦小姐,可白白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对她的恩赐了。 “你现在就派人出发,立刻动身去温家那边。” “温家那几个,不必留下了,记得做得干净些,万万不能让后来的人察觉到痕迹。” 大太监一听就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事儿一闹出来,无论外人相不相信,华家和晏家那边,都必定会派人去一探究竟。 好在许多显眼的证据,早在当年便抹除干净了,如今只剩下几个人证,还藏在一般人轻易搜寻不到的地方,想要瞒过虽要费一番功夫,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 “圣上,此事是否要与娘娘透露一二。” “她最看重家人,尤其这位五妹,因当年的事,一直愧疚于心……” 未等说完,见皇帝的眼刀已经递了过来,大太监立刻闭嘴收声,也清楚他的意思了。 “奴婢领旨。” 他又跪下磕了个头,这才带着战战兢兢的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只是,等出了宫门,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幕,心里却有种荒凉的感觉。 要变天了。 * 皇帝手底下不养废人,出手便是一击必中,故而,赶在华家的探子到达之前,派出去的人手便将后续的所有东西全都料理干净,并且未曾留下什么痕迹,也让后续来探的人扑了个空。 而收到回禀的大太监,虽依旧为朝局担忧,倒是暂时放下了心。 只不过,他这颗心还是放的太早了。 毕竟,这世上最难料的就是意外不是? 苏贺南那两封信送的及时,华家未作反应,可晏家的探子却赶在皇帝的人来之前,便早早到达了北直隶。 还见到了苏贺南安排好的,很轻易便能撬开口的几个“证人”—— 便是去年他调查熙嫔事时,所寻到的几个人证,一直好好养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探子:!!! 领头的正是晏侯爷的心腹,从证人口里问到真相的时候,他心内大惊,再联想到近日皇帝默许太子与陆家议亲的举动,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疯了疯了! 真是疯了! 两个好好的已经长成的皇子,给一个黄口小儿当磨刀石就算了,看皇帝的意思,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想要让两人两败俱伤,好给那位让路。 可是,凭什么? 幕僚心内愤怒不已,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成了笑话。 无论争与不争,两家都只是棋子罢了。 想到这个,连带着看后续赶过来的华家一行人,幕僚都觉得顺眼多了。 总比心狠手辣处理人证的那些杀手要好多了。 他们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一连串的举动全都落到了晏家人眼里,不仅证实了接生婆所说的话属实,甚至还偷偷救下了五小姐的幼子和心腹大丫鬟。 这一趟,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甚至,快马赶回京城,请示过侯爷和太子的意思之后,幕僚还偷偷放了个人证给华家。 她清楚的东西不多,可足够证明那谣言不虚——皇帝偏心三皇子,确有其事。 华家人同样:??? 什么鬼??? 华太师收到手下人回信的时候,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太师,这竟是真的!”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些人,一个月前质疑华太师烧信举动的幕僚也还在……可此时的华太师,却并无半点被打脸的愤怒,他心里早就被愤怒惊惧等种种情绪填满了。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可真狠啊!可着他们华家造! 所谓的宠妃宸贵妃,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遭了多少算计,竟只是假的!他们为了捧皇长子上位,跟晏家大仇小仇不断,不止死了多少人,竟也是假的! 呵呵…… 干脆别姓华了,姓丑吧! 真就跟话本上一样,成了活脱脱的丑角了! “太师……” 书房里的臣属们噤若寒蝉,直到看到华太师脸色不对,才惊觉他竟是气的心口疼了起来,忙一边呼唤着,一边飞快命人请大夫上门,还要防着华太师被气晕的事传播出去,到时候外人的猜测可就多了去了。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虽皇帝亲口斥责这些只是无稽之谈,耐不住众人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少啊。 特别是后宅妇人们。 这些故事翻来覆去的,如今已被写出许多个版本了,在内宅和民间流传甚广。贵妇人们顾忌着宫里的娘娘们,不敢乱说什么,外头却精彩极了。 目前最受宠的宸贵妃,话本里直接就成了跳梁小丑。 第145章 虽然说,真相一出来,华家确实挺小丑的,可华太师气晕的事可不能摆在明面上,故而华家上上下下都被封了口,不许将今日请大夫的真实原因透露出去。 不过,这事儿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苏家。 从递信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虽然确认两家如今都清楚了内情,可不等事情尘埃落定,他又怎么可能放松警惕。 好在事情进展挺顺利的,连原本对此事不屑一顾的华太师,如今都接受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能生生把自己气晕过去。 就是,苏贺南有一点始终没想明白。 这京城里突然冒出来的谣言,还有层出不穷的话本,究竟是从哪来的? 第073章 苏贺南能确信, 这事儿绝不是女儿自作主张做下来的。 近几年风平浪静的,苏糖是越发的淡然了。万事不留心,比庙里的和尚还要清心, 况且她年岁还小, 即便心里记得的再多, 没有人手, 终究无法出手, 更遑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家里其他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家配合默契,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 怕的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最后将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可不是自家人, 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熙嫔和三皇子的仇家, 看不惯两人才故意如此? “侯爷,你还记不记得,女儿还小的时候, 心里念叨着让我们一定要小心女主七岁那年?” 林氏出声道。 说完,自己也觉得矛盾得很。 他们之前猜测过, 前几世的女主, 恐怕都是重生回去的,如此才能小小年纪便遇神杀神,还结识了许多身份不一般的人物,为后续三皇子的登基帮了很大的忙。 而七岁这年,很可能就是她重生的节点, 也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苏家人原本打算, 要好好注意这个时间点。 如今所谓的“命运”之说已经被勘破,这世上从来没有不能杀的人, 女主自然也一样。如果改变了那么多,如果这辈子女配不再嚣张跋扈,张夫人也没有重病缠身一命呜呼,女主仍旧能重生的话,苏家人原是打算直接出手,将人斩杀在内宅的。 可时间点还未到,加之水灾的事近在眼前,他们便没有过于关注谢家那边。 可现在,竟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会是女主做的吗? 可她图什么,这明显是在坑害三皇子和熙嫔,女主若真是重生归来,不应该更偏向三皇子吗?怎会下手害他,这是有多想不开,竟提前得罪今后的帝王? 想到这里,林氏的神色不免迟疑了几分。 她摇头道:“也可能是我想错了。” “不!” 苏贺南被这一提醒,神色却陡然严峻了起来。 既然女儿都能重生到小时候,并且突然冒出心声,那出现更多的意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等我查查。” “我要好好查查……” * 此时的谢家。 谢宛清抱着张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就是不喜欢高家嘛,您干嘛非把女儿和高家长子往一起凑。高家就算再好,女儿也不稀罕,您要是真有这个心,不如让七妹多跟高家长子接触接触,我看他们两个倒是挺相配的,说不准还是一对璧人呢。” 说着,谢宛清还嘻嘻笑了两声,双手却将张夫人抱的愈发的紧,一脸依恋的模样。 怎么能不依恋呢。 没成想一觉醒来,竟还能回到幼时。 最关键的,娘亲竟然还在,没 铱驊 有被活活气死,她还是那个有娘的孩子,还是个有依靠的人,而不是像前面两辈子那样,只能无依无靠举步维艰。 想着,即便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谢宛清的眼角竟然仍旧有些湿润,眼角也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 一旁的张夫人见状,不免吓了一跳。 她在外头嚣张跋扈,也不肯给旁人面子,可对几个儿女却疼爱的紧。 尤其是这个女儿,自她出生起便是好事不断,张夫人总觉得幼女极有福气,因此也更偏爱了几分。 而那位高家长子,便是她千挑万选帮着给女儿选出来的。 时下闺阁女子娇贵,特别是官宦人家,十八九岁成亲的也有。可定亲这事却讲究越早越好,毕竟好姻缘就那么几个,这个错过了很可能就找不到更顺眼的,为着给女儿打算,张夫人早早便寻摸起来,而高家长子便是个极好的人选。 高家也是根基深厚的人家,高大人同样担任要职。他家的长子仅比谢宛清大了三岁,却早早就中了秀才,还是当地头名,眼看着也是前途大好,加之她与高夫人有些交情,两家知根知底,这婚事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却没想,前段时间女儿去高府玩时,对高家长子还哥哥长哥哥短的,这才一个月不到,竟一下子变了个态度。 张夫人没想太多。 她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反正年龄还小,既然这个不乐意,那就换别的便是。 至于女儿口中提到的七妹。 第146章 张夫人冷笑一声,道:“一个贱人生的女儿,也配嫁到高门大户去,将来配个举子都算便宜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了?还是这小贱人动什么手脚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 要不然,女儿好好地,怎么突然看高家长子不顺眼了? 谢宛清没承认也没否认。 高焕和谢宛如那两个贱人,确实对不起她,即便那是前两辈子的事了。 如今谢家格局已经大不同,不仅木氏嫁了出去,成了谢家幕僚的继妻,连谢宛如也成了丧家之犬,和那些个庶弟庶妹一样,大气也不敢喘,只能收起尾巴在她这个嫡长女面前伏小做低,当真是卑微至极。 可那又怎样? 谢宛清巴不得她更倒霉些,面上便显现出几分犹豫出来。 而这副模样,果真拿捏住了张夫人,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口中说着“反了反了”,又安抚了谢宛清两句,便抬脚出门收拾庶女去了。 等张夫人走了,谢宛清才使了个眼色,外头等着的丫鬟立刻进来,将一小摞账本递呈给了谢宛清。 这是谢宛清记着的,这时段比较赚钱的几桩买卖。 因有过一次经验,她做得驾轻就熟,又极为信任大丫鬟,看了一遍过后,笑着夸赞了她几句,方才问起正事: “……外头可有人查到那几个小乞丐头上了?” 大丫鬟摇头。 她当初是听小姐的叮嘱,故意换了妆容现身,将银子和话本等随意交给京城里的几个小乞丐,并且承诺事情办成后有奖赏,他们才屁颠屁颠去了。 没成想,还真让他们做成了。 不过,想到外头的风言风语,到现在有关于三皇子和熙嫔的八卦,仍旧在京城里流传甚广,止都止不住。 哪怕她并未透露真名,哪怕清楚人多口杂查不到自家头上,可想到她们竟然敢针对皇子,大丫鬟仍旧有些害怕。 “没有,传的人多,没人会想到出自几个小乞丐之手。” 丫鬟连忙摇头,面上却显现出几分犹豫来。 谢宛清自然明白她为何会如此。 不过,到底是做过几年皇后的人,谢宛清也不需要多向她解释什么,只笑着夸了她两句,便将人打发走了。 只是—— 等丫鬟退出去,房内只剩下谢宛清的时候,她浑身的骨头才徒然一松,无力一般软倒在榻上。 为何会针对三皇子? 呵呵。 想起上辈子,重生归来的她以为掌握了一切,不仅狠狠打了木氏那对贱人母女的脸,让负了她的高焕自食恶果。她还借着先知,提前一步拯救了将来的帝王,也就是当时还十分落魄的三皇子,以为如此就能够翻身。 她确实成了皇后,还把更加名正言顺的苏家人送进了地府,可她没后悔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重生了,她总要有一番作为。 却没想,这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 苏家人没了之后,谢家权势大增,她也过了几年的风光日子。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新帝地位渐渐稳固,便愈发看权势煊赫的谢家不顺眼,意欲除之而后快。 她这所谓的一世挚爱,也终究抵不过一个个年轻面孔,没几年便成了蚊子血。 可她流落冷宫没什么,谢家被流放后,受人欺辱也没什么……第一世在高家的时候,高焕不也如此对她吗? 她只是恨。 为何连他们的孩儿,新帝也能下的去手。 他果真是冷血,不愧是帝王! 好在,就连上天也看不过眼。 这位权柄在手的新帝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后竟会败在一介马夫手里。大齐的天下终结在他身上,他是先祖的罪人,所谓的明君最后也只能吊死了事,真是讽刺至极。 而想起那位最终登上帝位的马夫,一股痛感和深深的恐惧从骨子里冒了出来,爬满脊背,使得谢宛清发疯一般在软榻上胡乱打滚。 生怕惊扰到旁人,她只得咬紧牙关,可冷汗却不知不觉间冒了出来。 太疼了! 在冷宫找到自己后,种种酷刑施加在她身上,每日新伤叠旧伤,直到将她折磨至死……想到那位新晋帝王眼中的狠厉,谢宛清心肝肠都跟着颤了颤。 还好,还好。 还好如今的他,还什么也不是。 没有被苏家人救回去,也没有学习武艺,更没有在苏家人死后,悄悄联络苏家在南部的心腹,蛰伏下来,最终趁着灾祸横行民怨四起,直接将这天下取到了手里。 想到这里,谢宛清不免又想起了苏糖。 她还真是幸运啊! 即便是死了,都有人挂念着,心心念念要为她复仇。 不过,两世重生的她,这会儿却不敢自诩是什么主角了,种种折磨,已经磨完了她的意气。她更不敢再像当初勾搭三皇子那般,再去抢夺苏糖的机缘,给这位狠厉的新朝帝王送什么温暖。 忆起他,谢宛清都觉得恐惧,又如何敢去如此做? 第147章 倒是苏家…… 想到重生这些日子以来,打听到的两世的差异,谢宛清压下恐惧,打算过一阵子,等谣言的事尘埃落定了,便找个机会好好查查苏家。 如果能破坏掉苏家跟那人的相遇,那就更好了。 她不好过,也不能让苏糖好过不是? 想着,谢宛清的心安了安,浑身的恐惧总算消解了些。 只是—— 她设想的是挺好。 殊不知这会儿盯上她的,除了后知后觉事情不对劲的苏侯爷,还有另外一人。 自身已经难保,更遑论调查苏家了。 第074章 “这次的谣言, 当真是出自谢家女之手?” 从探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魏劭,哦不, 现在应该叫卫劭了, 他食指屈起敲了敲桌子, 半晌未曾言语, 却一脸的兴味。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的还不止这个呢。” 探子接话道。 紧接着,他又呈上一封书信,里头详细记载了近些日子, 这位出手不凡的谢氏女所做的事情。 传播谣言之余, 还不忘瞒着府上的人, 在外头买田地买铺子投资生意。 关键, 她总共就没接手几桩生意,接手的时候还都是要死不活的状态,可其中有两处,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竟发生了大逆转,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 简直闪瞎人眼! 探子在追踪谢家丫鬟的时候, 都有种见了世面的感觉, 头一次觉得这世上的钱财,竟然如此好赚。 这谢家女娘小小年纪,倒是好本事,投生意竟能投的这么准! 他心里惊叹之余,也不免生出疑惑, 便忙将她这阵子的异样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全都在这册子上。 而这封信,卫劭在看过后, 便兀自交给了一旁的卢先生。 “先生看着谢家女,究竟如何?” 卫劭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未对信中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倒是将问题抛给了卢先生。 “小公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卢先生摸了摸胡须,脸上也带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齐重农抑商,商贾之事自来上不得台面。这谢家女又是标准的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对商场上的事了解的这般透彻,都能用料事如神来形容了。这等本事,就连久经商场的老油子也未必能做到。” 真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卢先生觉得,这位是早早便知道这些铺子会有暴利,才会出手购买,而非凭借商人的经验和直觉。 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再加上有关三皇子的谣言…… 当年余杭事过后,大齐对北国处处打压,北国居于弱势,不得不婉转臣服,还送了质子过来。 原定的是卫劭的大哥。 皇室冷血,并不想让皇子身涉险境。况且当初余杭的事,明明是北国皇帝下的命令,要不然,魏乾元何至于深入敌国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可计划失败北国又遭受大齐连连报复的情况下,北国皇帝竟无耻的将一切都怪罪在魏乾元一家头上,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 那不仅仅是卫劭的大哥,也是王府的世子! 加之,卫劭当年亲眼目睹一切,不仅对谢家恨意汹涌,也起了心思,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便主动代替长兄来了大齐。 在外头,他是战战兢兢窝囊至极的质子,对内却渐渐接手了父亲留在大齐的势力。 虽只是残部,想要彻底将熙嫔的事查出来有些困难,可盯人还是能做到的。前阵子几方人马纷纷往北直隶那边跑的事,他又不是瞎子,隐约已经猜到那谣言里的内容恐怕都是真的。 这就更加奇怪了。 那谢家女小小年纪,是怎么知道这样的密辛的? 恐怕谢安怀那老匹夫都未必有数吧。 出手又那般果断狠辣,几乎不留痕迹,若非这两年卫劭一直紧盯着谢家,恐怕就让她瞒过去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卢先生道:“原以为只是传闻,可谢家女所做的事,实在别扭至极。若非这个解释,恕老夫愚钝,实在想不到别的。” 这话说完,他与卫劭对视一眼,见对方眼睛亮的惊人,显然是与他想到一起去了。 不由得笑了笑,问道:“小公子预备如何做?” “她既然有这本事,那将人抢来便是。” 卫劭笑道:“有了这等利器在,咱们潜伏在大齐,还怕寻不到机会吗?” 至于谢家会不会察觉到是他动的手脚,后续会不会惹来麻烦…… 做事总要有所取舍,若处处畏首畏尾,那还成什么大事,干脆回北国当二世祖好了。 * 卫劭出手的速度极快。 那头苏贺南派人盯上女主没多久,刚有了一些眉目,惊觉女主好似真的提前重生了。没过两日,埋在谢家的桩子便急急传信回来,说是谢家女在去别院消暑的时候,竟大半夜从闺房里消失了。 丫鬟和侍奉的婆子都被迷了个仰倒,人事不省。 第148章 等第二日早上,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就惊恐的发现谢姑娘不见了。 庄子上的下人良莠不齐。那些谢宛清从府上带过来的,自然是嘴紧的很,尤其是奶娘,第一时间便下令,让下人不许到外头胡说。 可一来是人多嘴杂,二来这婆子终究只是下人,威慑力尚且不够。 因而,哪怕谢家死死瞒着,谢宛清被掳走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就在苏家收到消息的次日,事情便在京城里传遍了。 苏家人:!!! 他们才刚刚消化了谢宛清很可能提前重生的消息,正疑惑她放出那些谣言究竟为的什么呢,事情怎么就往更加疯狂的道路上发展了呢? “爹,这会不会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苏景深如今也大了,两个哥哥不在,他身为府里唯一的男孩,如今成熟很多,也会主动帮着爹娘出主意了。 听到这消息,他第一时间便怀疑是谢宛清自导自演。 没办法,早在之前,苏家人便猜测过,以皇帝父子那个冷血的性子,在苏家人死后,谢宛清未必能在三皇子那里讨得了好。 而谢宛清刚一重生便针对三皇子和熙嫔的举动,好似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她真是重生的,那显然和上一世不一样,她带了更多的记忆,也更加的危险。 苏贺南甚至都想好,要如何杀人于无形了,却突然冒出这个意外…… “应该不会。” 未等苏贺南回答,林氏便摇头道: “她那样的人,能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又怎肯为了逃避三皇子便舍弃一切,况且,她跟三皇子的姻缘本就是强求来的,只要她老实不动,婚事就找不上她……再者,名声对女眷而言何其重要,除非她不想在官宦圈子里混了,可你觉得,她那样的人真能放下一切吗?” 林氏这番话有理有据,父子俩都被说服了。 “罢了,静观其变吧。” 苏贺南道。 而后就叫来探子,让他们继续盯着谢家。 一旦发现谢宛清的踪影,立刻斩杀,绝不能让她再活在世上。 探子们神色正了正,立刻领命退下了。 而另一边,谢家。 此时的谢家,可以用凄风苦雨来形容。 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掳走了,还闹得人尽皆知,张夫人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心里不高兴,便下狠劲儿折磨府里的下人们,连带着府里的庶子庶女们也都没放过。 尤其是前阵子刚被女儿告了黑状的谢宛如,从前张夫人为着颜面,还会找个理由再处置人,这下是装也不装,直接将谢宛如折腾了个够呛。 可想起木氏的交代,定会在她及笄后求着父亲为她选定一个良婿,谢宛如还是将苦涩忍了下去,只是在父亲撞上她挨罚现场的时候,委屈地掉了几行眼泪。 谢安怀对木氏本就有愧疚,加之谢宛如出生的时候,他也是抱过亲过的,被这泪汪汪的眼睛一看,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火气,呵斥张夫人道: “你这是干什么?还嫌谢家不够乱吗?” “呵呵,你还心疼上了……” 想到女儿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受苦,被丈夫这么一怼,她立刻就怒上心头,道: “可我的宛清怎么办,大人说要找,找去哪里了?” “都是这个小贱人克的,都是她克的,跟她娘一个样……” 张夫人骂骂咧咧的,盛怒之下,甚至抢走了婆子手里的戒尺,如同泼妇一般,一下一下往谢宛如脸上抽,没一会儿,一张小脸便高高肿了起来。 谢安怀怒极,心中也愈发后悔,当初怎么就娶了这样又蠢又毒的泼妇。 他忙吩咐下人阻拦,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谢宛如被拉了下去,下人们也尽数退去,等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看着呜呜哭泣的张夫人,谢安怀心里却没有丝毫动容,径直将一封信甩到他脸上。 “我不救?是我不救吗?你也不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张夫人听着丈夫话音不对,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加之实在担心女儿,忙接了信去看。 等看了上头的内容,她才摇摇头,否认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宛清她才多大,她怎么会干这种事!” 传播谣言,还是皇子的谣言,还牵涉到皇帝和宫妃,这是大不敬之罪! 张夫人对朝政虽了解不多,可前些日子谢相为此事焦头烂额的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又怎会不清楚这事的严重性。 信上威胁他们,若是继续查下去,便将谢宛清所为尽数暴露出去。 这样一来,不仅谢宛清保不住,他们整个谢家妄议皇帝,还肆意插手夺嫡的事,这是生怕死的不够快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夫人还在喃喃。 可谢安怀却毫不留情,冷冷道:“她的丫鬟我已让人审问过,确实属实。” 张夫人:!!!! 张夫人浑身一软。 第149章 她也清楚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为了整个谢家,也不能在继续再找女儿了。 若不然,真将人逼急了,他们不管不顾暴露出去,威胁到的就是整个谢家。 她可不止这一个女儿啊! “那就……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被掳走,什么也不做吗?” 第075章 张夫人软倒在椅子上, 面上有些怔忪。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去救小女儿,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其他几个也都是她的孩子, 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女儿放弃了整个谢家。 就听谢安怀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就说是突发意外, 人早就死在那晚了, 丫鬟以讹传讹才弄出了绑匪的谣言。” “谢安怀!” 闻听这话, 张夫人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看向丈夫。 早知道他为人薄情又冷酷,可这会儿听到如此冷冰冰的话,张夫人还是打心里一凉。 死在那晚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完全放弃谢宛清的意思吗? “那也是你的女儿,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张夫人面色颇为不忿。 这话, 甚至还勾起前些年一些不好的记忆, 这男人的薄幸可见一斑, 她眼中甚至染上了几分癫狂。 “狠心?若早知道引起京城动荡一月有余的传言,都是从谢家,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我早该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将她溺死!” 谢安怀冷冷道,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你最好祈祷那人的目的只是宛清而不是谢家, 若不然, 咱们整个谢家都要跟着遭殃!” 说完,谢安怀一甩袖,看也不看张夫人一眼,抬脚就往书房去了。 他要与幕僚商议商议,这次的事要如何平息才行。 这可不像几年前, 能用一句误会, 一句不知情,就装可怜博同情混过去。 皇帝的冷情他再清楚不过, 这事儿就如同一把刀悬在他头顶,偏偏,他还只能被动的等着对方行动。 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若只是针对谣言的事绑走了宛清,想必对方应该不至于跟谢家撕破脸;可若是做出这事儿的是谢家的仇家…… 谢安怀浑身一凛,面上再次染上了寒霜。 这般。 当日傍晚,谢家便突然传出消息,原来前几日谢家幼女被绑的事只是谣言,事实上,谢宛清在当晚便因意外亡故了。 守职的婆子生怕责任担到自己头上,竟胆大妄为,连夜将谢宛清的尸体偷运埋了出去。后来被知情的丫鬟举报,才真相大白。 如今尸体已被找到,只是天热腐烂的厉害,已经不成样子了。 谢家连夜挂上了白帐,靠近谢府,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悲戚声,有亲近的人家进府探望过,见张夫人哭的痛不欲生,好似真那么回事,不由得也信了。 跟着安慰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的话,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谢宛清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件事吸引,毕竟几年前谢相外头的混乱众人都清楚,还以为是有人蓄意报复……倒是没人觉得她被绑走这件事是真的了。 毕竟,谢宛清年纪又不大,虽名声有损,今后嫁到外地也没人会说什么。而凭谢家的势力,在能救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他们又怎知,这其中还牵扯到前阵子风靡全京城的谣言呢。 倒是景阳侯府,乍一听这消息,齐齐冒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谢宛清……她就这么死了?” 苏景深颇感意外,毕竟这可是小妹口中,前面几辈子全都赢到了最后的人,连苏家之前都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她。 结果,就这么死了? 而且,根据苏贺南之前调查的,这很可能是个重生回来的,满腹的心机和报复,就这么没了? 也太轻巧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苏贺南道: “不管是不是真的死了,至少没了谢家女的身份,她可没那么轻易去做三皇子妃了。” 虽说,苏家也并不稀罕这所谓的皇子妃身份,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要帮着摧毁三皇子上位的可能……可这就像是一道劫难一般,如今没了谢宛清这个关键人物,好像苏家的死劫都变得遥远了。 就是—— 今后他们做事,要更加小心才对! 他是半点也不信谢宛清就这么死了的,谁知道会不会还在某处活着,正盯着苏家呢。 苏景深点点头,又说起苏糖:“……可要跟她说一声?” “自然是要说的。” 苏贺南拍板道:“这事儿可瞒不住,就是说的时候,别把她壳里换人的事往外说了,也免得你妹妹担心。” 苏景深自然无有不应,次日一早便在饭桌上,状似不经意间提到了谢宛清的死讯。 其他人都只是配合的惊了一下。 唯有苏糖,嘴巴惊成了浑圆的形状,心里头也各种吐槽乱飞: 【卧槽卧槽!什么情况,女主死了,女主就这么死了?】 【那这剧情还怎么发展下去……啊啊啊啊,不会到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新的女主吧,我好不容易才把前面几辈子的剧情摸熟了,真是悲催啊呜呜呜呜!】 第150章 【算了算了,反正也只是一种猜测,现在哭好像有点太早了,其实我更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女主没了哎,嘿嘿,又可以更舒服的躺平了,开心!】 苏糖是个乐观的女孩子。 不过一会儿时间,那心里各种情绪就过了几遍,最终化为了一种盲目的开心,仿佛只要这样想着,霉运就会离他们更远一样。 而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话,苏贺南既心酸又高兴。 他是一点也不后悔这些年瞒着心声这件事的,这会儿更觉得,让女儿就这么无忧无虑活到十七岁,其实也挺好的的。 伸手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又问了两句她这几日的功课如何,方才那消息就如同溪流入海,很快就没有半点水花了。 只是心里,苏贺南却做了最坏的打算,打定主意,今后都要更加小心的行事。 而此时被众人议论着的谢宛清,刚刚迷迷糊糊醒来,还没从自己被绑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在卫劭特意安排议论的两个看守口中,听到了她意外身故的消息。 谢宛清:!!!! 谢宛清气的眼眶都红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意外身故意味着什么。 曾经的她极其嫌弃谢家女的身份,嫌弃嫡不如庶的待遇,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否认,谢家这层身份带给她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况且,没有谢家的庇护,她一个弱女子连这群绑匪的贼窝都逃不出去,更遑论在这世道活下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宛清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就算渣爹放弃了她,可她娘是那么宠爱她,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不过是这些人的计谋,一定是这样! 谢宛清到底不是真的七岁孩子,她并没有立时相信,就这么坚持了几天。 而那些人也并未动她,只是照常给她吃喝,却不怎么搭理她,就这么把她晾在了原地,仿佛她只是个无从轻重的物件。 终于等到有一日,那两名看守又在闲聊: “看来是真的了,谢家连孝布都挂出来了,听说尸体都找好了,现在全京城都以为谢小姐死了。” “哎,这谢家人还真是狠心,咱们主子只是想让谢相通融一二,并没想真的伤了谢小姐,他们何至于此啊!” “哎,谁让谢相儿女多呢,光是跟谢小姐同龄的女孩就有两三个,人家不稀罕呗。听说这谢相都放话了,要把对这个女儿的亏欠弥补给其他几个女儿呢……就算是庶女那也是谢家的庶女,也不知道今后便宜谁了。” …… 谢宛清听着他们一字一句的议论,尤其话里还提到谢家几个同龄的女儿,紧绷了几天的情绪顿时被点燃了。 那些女孩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其中就有谢宛如! 怎么能这样!姓谢的怎么能这样! 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称一句父亲。 想到自己在这里受苦受罪,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活不过第二日,那渣男却为了一点点小利,便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还要把自己的东西补偿给那个贱人…… 怎么可以! 谢宛清又气又恨,再顾不得理智是什么,她要报复,她绝不能让谢安怀和谢宛如好过! “我要见你们头领!我要见他!” “告诉他,只要他肯放过我,我能给的绝对比谢安怀那个老匹夫给的多!” 谢宛清一字一顿,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那两名看守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这都守了多少天了,他们也按照大人的吩咐,来来回回在谢宛清面前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他们都等的心焦了,生怕刺激不够,没想到竟然真的奏效了! 不过,演戏演到底! 两人并非普通看守,生怕这时候出现意外误了上头的事,故而,谢宛清第一次叫他们的时候,他们仿若未曾听见一般,亦或者听见了,却并未放在心上,继续大着舌头喝酒吃肉。 倒是让原本十分笃定的谢宛清,更加着急了一些。 于是,她又大声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才引起两人的注意。 两人演技爆发,又推脱了几句,最后在谢宛清迫不及待的催促声中,其中一个终于转身出去叫人了。 见状谢宛清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待外头再次传来动静,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待看清楚领头人是谁的时候,谢宛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怎么,看到本王,谢姑娘人傻了?” 卫劭摇一摇折扇,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将人绑来的不是他一般。 而他口中自称本王,也是因他当初来大齐的时候,代替的是黎王的质子身份。 他以为谢宛清就算是重生,所处的不过是四方内宅之地,定也是不认识他的。 谁料,这女童一见到他,立刻就收敛了浑身的乖戾,转而换上了委屈的神色,眼眶也跟着红了。 一边往他怀里扑,一边哽咽道: “子杰哥哥。” 第076章 第151章 卫劭:??? 被这一抱, 卫劭浑身不由得僵住了。 却不是害羞,而是纯纯的震惊。 笑话,卫劭如今虽到了慕少艾的年纪, 可这谢宛清满打满算也才七岁, 就算内里是个老鬼, 但他又不是变态, 又怎会对一个小女童产生什么感觉。 况且, 这还是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若不是另有目的,卫劭早将她弄死了, 又怎会继续留她一条命! 不过—— 想到这人的身份, 方才还那般亲热的呼唤他的小名……卫劭目光微闪, 与落后在人群里的卢先生对视一眼, 很快就变了一副态度。 “你这是做什么?” 卫劭僵硬着身子慌忙退开,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羞涩与无措。 他这几年的质子可不是白当的,早练就了一手炉火纯青的演技, 这会儿演起纯情少年来也是相当熟练。 尽管他这态度来的很突兀,可谢宛清却没多想。 没办法, 上辈子卫劭的深情人设立的太稳了, 她嫁给三皇子的时候,这人甚至还跟她约定过来世。只是后头世事变幻,她在宫里几经起落,卫劭也回了北国,为了争夺王位殚精竭虑, 后头他成为北国新君的时候, 谢宛清已落拓到进了冷宫,两人再未见过面, 不过对这人的深情,谢宛清却是深信不疑的。 故而,卫劭这破绽百出的一出戏,谢宛清竟没察觉到不对,反而有一丝得意。 她心里也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三皇子是不能沾了,后来那位新帝也令人心生恐惧,倒是这卫劭…… 就不说今后他要执掌北国,手段本就不一般,就单冲他对自己的这一番心意,不也正是自己一直在追寻的吗? 想着,谢宛清看向卫劭的一双眼睛里,顿时迸发出光亮来。 她原先让守卫叫人过来,只是打着自救和报复的主意,这会儿都不用卫劭多说什么,她自己就心甘情愿起来。 她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有关北国的,有关大齐的,前世她能帮着三皇子上位,这辈子帮着卫劭入主大齐,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 * 卫劭是真没想到,灵机一动的一个决定,竟能收获这么多。 又状若纯情地对着谢宛清安慰了一番,等她休息了,卫劭才收起笑脸,转身回了书房。 这座府邸是皇帝赐下的,占地并不大,还掺杂了许多各派势力送来的眼线。 卫劭并不敢轻易动他们,送走了这些还有别的,何必呢? 不过,他这些年的手段长进了不少,即便在这些眼线眼皮子底下,想要做许多事也是轻而易举,谢宛清便是一个例子。而书房更是围的铁桶一般,旁人轻易靠近不了。 可卫劭在进了书房后,却还是谨慎的四处看了一眼,待确认真的没什么人,他才松一口气,转身回了茶室。 “她到底透露了什么,竟能让你这般紧张?” 卢先生缓缓地倒了一杯清茶,抬手递给卫劭,神色十分的悠闲。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待听到卫劭接下来的一番话时,却显而易见地发生了龟裂。 “你说什么!!!” 卢先生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茶桌跟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晃,上头的茶具乒乒乓乓的,引得外头守着的人心里一紧,慌忙问可有什么事。 卢先生忙将人呵斥在了门外,这才转头看向卫劭,面上仍带着惊疑不定。 “你没听错。” 卫劭道:“她确实是重生回来的,还要与我合作……太子的死就是投名状。不过她之前的胡作非为,将三皇子的野心透露了出去,显然是引起了那两派的注意,华家还会不会犯糊涂动手,那就不一定了。” 不是不一定。 只要不是蠢人,在这种状况下,都不会轻举妄动,要不然岂不是给三皇子做嫁衣裳了。 “那我们就帮华家一把。” 卢先生对这话深信不疑。 属不属实,只要过上几日,看看江南那边会不会有水患便一清二楚了,这样的谎言实在没必要撒,卢先生相信,这谢小姐脑子虽不大聪明,可却是个识时务的,就算为了她今后的王妃之位,也不会在此事上坑害主子。 “三皇子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要做的噱头可就多了去了,到时,大齐想要像现在这么安稳就不太可能了,正方便我们北国松一口气。倒是那位太子,这几年观察下来,允文允武,也确实贤能,要真是他坐了皇帝,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卫劭也正是如此想的。 只要把大齐这摊水搅浑,最好来个无能之辈上位,对北国才是大大的有利。 到那时候,别说是摆脱北国卑下的处境,就算是取而代之,也未尝没有可能。 “那子杰哥哥是怎么回事?” 正在卫劭想着要如何安排人手的时候,一旁的卢先生将这些信息消化完,猝不及防问起了方才的事。 卫劭哪还有半点的腼腆和害羞,他甚至连眉峰都没动一下,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听到前世并没有那场围剿,谢宛清甚至还救了卫劭一命,这才结下了缘分……想到那谢宛清的脑子,卢先生觉得,这话里虽有些水分,可总归大事上是没什么差错的。 第152章 这就有意思了。 他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什么,可实在是太短暂,卢先生并未抓住那一瞬间的想法。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叮嘱卫劭: “既然要演戏,那就演到底,好好做个专一男人。只是要委屈小公子了,不过,只要有了权势地位,何愁今后没有源源不断的美人……” 这又算什么委屈! 卫劭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闪过那个血光与火光混杂的夜晚。 他双眼眯了眯,道:“从今日起,谢宛清就不再是谢家女,而是我从北国带来的青梅,我卫劭必定珍之重之,放在心尖上疼爱。” 说到最后,想到谢家的所作所为,还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卢先生摸了摸胡须,笑着点头。 * 在卫劭与卢先生的满心期盼中,半个月后,江南发生水患的消息如约而至。 灾区那边每日八百里加急,听说特别严重。 河坝决堤,大水冲垮了房屋和建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听说这还算好的,有那些地势比较低矮的城镇,仅仅一夜过去,就被大水全数淹没,甚至都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便将所有的生机全部带走,直接成了一座座死城。 这消息报上来,与卫劭主仆的兴奋不同,朝堂上的气氛略带几分压抑。 皇帝虽好弄权术,可那也仅仅是对大臣。江南一向富庶,粮仓充实,更是有数不清的宝物,这一场水患下来,损失的不仅仅是无数的子民,还有数不清的财产。 怎么能不心痛呢! 而这水患,眼看着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消息一日日传过来,可却没有什么令人高兴的好消息,全是各种伤亡和损失。 皇帝忍不住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仅因为一些小事,便处置了好几位官员,其中还有三品以上的高官。 这般,大臣们噤若寒蝉,比以往更加的老实。 苏贺南依旧当他的隐形人,他也派人去盯着江南那边,自然也就了解,那边的情况,甚至比邸报上的内容更加惨烈些。 苏景文所在的辖区离灾区不远,可却并不在受灾区域。 而林氏婆媳俩虽清楚这个事实,可直到收到苏景文的平安信,得知那边并未出什么状况,甚至还有余力帮着收容一些灾民,两人提着的心才放了些下来。 “这就好,这就好。” 林氏对着半空中拜了又拜,还命丫鬟奉了香案过来,又如同当初苏景文科举时那般,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轮流都要拜一拜,反正总归是有管用的。 苏糖在旁边目睹这一切,也趁机提议道:“听说不少流民都在往外迁移,已经有一些赶到京城这边了,咱们侯府不如在城外设一些粥棚,每日施两顿粥,好歹让那些灾民混个肚饱,都不容易,不至于活活饿死,也算是给哥哥祈福了。” 说着,心内还道: 【好在京城治安好,前世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其他地方就没这个好运了,说起来,嫂嫂和小侄子运气真不错。可能这就是娘平日里多做善事的好报吧。】 【既然如此,那就多做一些吧,也算是对我无法出言提醒这件事的一种赎罪了。】 花厅里的众人听着苏糖的心声,心里那是七上八下的。 一忽儿为京城未曾出乱子高兴,一忽儿又为所谓的赎罪言论,泛起丝丝的心疼。 其实,你已经提醒了很多了。 众人心道。 既然是苏糖的愿望,况且,苏家人原本就有帮助那些灾民的打算,对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推辞,很快就应下来了。 一应东西也好准备,况且城里早有人有这个打算,外头粥棚都设好了,他们苏家也不算出头,故而,第二日侯府施粥的摊子便摆在了城外。 因这会儿抵达京城的流民还不算多,许多流民甚至能在城中找到亲人,再加上侯府还特意派了府兵维持秩序,因而施粥这几日,粥棚那边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偶尔的,苏糖还会跟着林氏一起,往城外的摊子处看看状况。 这一日,苏糖照常跟着母亲嫂嫂往城外帮忙,只是才刚到地方,却猝不及防目睹了一场争执。 一对流民夫妇拉扯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应是饿狠了,没什么力气,却死死拽着一旁的树干不肯跟他们走。 而在中年夫妇旁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死命掰扯着夫妇俩的手,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想要将小女孩从两人手里解救出来。 第077章 可这男孩同样瘦弱不堪, 脸部因为长时间的饥饿,甚至有些微微的浮肿。那两夫妇又吃的中气十足,很快便将他甩到了一旁, 转而舔着一张笑脸, 跟一旁的人牙子攀谈起来。 苏糖却一眼就认出这男孩是谁。 【果然是他!】 心内一声惊呼, 加之苏糖的目光又一直盯着那边看, 很快便将林氏婆媳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顺着苏糖的视线看过去, 几人的争执也瞬间落入两人的眼里。 只一眼,两人便看出其中发生了什么,更不要说还有几个流民在旁指指点点, 将几人的身份大概透露了出来: 第153章 “这两口子真不是东西, 宋老大留下那么多抚恤金, 养十个八个侄儿侄女都够用了。他们倒好, 钱霍霍一空就算了,竟还打起侄女的主意……卖到那种腌臜地方,亏他们想得出来。” “真是造孽啊!哪怕卖到富贵人家当个丫鬟呢, 虽银子少了些,总算能混个清白日子过。” “要真这么有良心, 就不是宋老四了, 看两个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咱们逃难的早,路上总能讨到东西,宋老四一家个个吃的肚圆,却一点不肯分给两个孩子……卖了也好, 总比活活饿死了强。” “我看未必能成, 阿献这孩子是个主意大的,要不然就宋老四两口子的无情样, 他们两个半大孩子能活着走到京城?只不知这次他能不能想出办法来,宋老大一辈子光明磊落,总不好叫他的女儿落到这步田地。” 说着,已经有人上去加以劝阻了。 而目睹这一切的苏糖却知道,这一劫两人是顺利过去了的。 甚至,今日这一出,都是宋献这小子故意为之的结果。 果然—— 随着宋老四两口子固执己见,非要将侄女卖到醉红楼去,一旁同行的几家愈发看不下去,跟着嚷嚷了起来,很快就提到宋老大对这夫妻俩的照拂。 而林氏之前听到女儿心里说,这一切都是这小子的算计,原本是有些不喜的。 毕竟,谁会喜欢心机深沉的人呢,何况算计的对象,明显还是苏家人。 可是很快的,随着灾民们爆出宋老大的身份,竟是镇守南疆的苏家军军士,六年前战死于大齐与南疆的摩擦中……这小女孩还是个遗腹子,连亲爹的面都未见上,娘亲也早早去了。 林氏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怜惜。 算计又如何。 就凭他爹是苏家军军士,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景阳侯府就有责任照顾他的后人。 何况,这俩孩子生活的如此艰辛,说来也是地方官员抚恤不到位的缘故。不算计些,又赶在这样的大灾面前,难道就活该被豺狼吃干抹净吗? 想着,林氏不免又看了那男孩子一眼。 而女儿接下来的一段心声,更是坚定了林氏的想法: 【宋献确实是个聪明的,早就打听好了苏家女眷来城外的时间。今日这事,也是他故意激怒叔婶的结果。不过虽是算计,他为人倒是正直磊落,第一世的时候就听爹爹说过,这宋献见到他的第一面,便直接承认了自己算计苏家的始末,也未曾想真从苏家得到什么,只是想借着苏家拿回户籍和路引,带着妹妹在京城堂堂正正活下去。】 【这反倒让爹爹高看他一眼,加之那时哥哥在外征战艰难,爹爹便起意弄个护卫队给他,还将宋献选了进去,精心培养。只是哥哥为人争气,最后这支护卫队没派上用场,倒是便宜了我。】 【只是不知,他若是清楚,前面两世他忠心于苏家,甚至在墙倒众人推时都不肯离弃的结局,会是那样的惨烈,有没有升起过一丝后悔。】 林氏:!!!! 林氏听到这里,神色已是颇为动容。 能在苏家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就连她娘家都未能做到,这也是这几年她与林家渐渐疏远的原因所在,这宋献倒是忠厚的紧。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半分犹豫,想要立时便上前帮助这可怜的两个孩子,却听女儿的心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所以上辈子刚一重生,我便刻意打压了他,将他打发到马棚终日与粗活为伴。只可惜重生的太晚,这人与苏家牵绊太深,后头只能在死亡日期来临前,匆匆将他打发到南疆去……也不知在边关听到苏家全家被斩的消息时,这小子是什么反应,他那么聪明的人,自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总不能再跟前面两辈子一样,非要死心眼维护苏家吧。】 【这辈子虽然改变了很多,可是前路未明,真要将他们兄妹牵连进来吗?】 想到这里,苏糖叹息了一声。 其实这几年时间里,她也设法打听过兄妹俩,因知道两人小时候过得艰难,便想要对他们照顾一二。 可惜两人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祖籍,而她也未曾想会有重生回小时候的一天,只隐约记得是在南平府,具体在哪里却不清楚了,而她能用的人手更是有限,便也没打听出个什么结果。 倒是巧了,竟让她赶上苏家与宋献兄妹有交集的这一日。 只是,还要将他们带回府吗? 在苏糖犹豫的时候,听完全程的林氏已经有了决定。 不管是为着这孩子前世的不离不弃,还是为着景阳侯府的名声,这会儿都是不容倒退的。她直接上前几步,将闹事的几方喝住了。 宋献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其余那些却都吓了一跳。 都是些普通百姓,平日里见个县官都要了老命了,更何况是林氏。他们又常来景阳侯府的摊子讨粥喝,故而,林氏是什么身份,在场人自然也都清楚。 再想不到,一番争执竟会落到贵人眼里。 几人很快便闭了嘴。 尤其是宋老四夫妇,两人平日里便是出了名的泼皮,不是一般的嚣张,方才对上七八张嘴时,竟也丝毫不落下风。可对上身份悬殊的林氏,他们却是什么也不敢做了,老实的如同鹌鹑一般,直接蔫在了原地。 第154章 林氏却故作一副威严模样,半句未与他们多说,只是看向宋献,柔和道:“……你们兄妹,果真是南疆战死老兵的遗孤?” 说这话时,也趁机将宋献的面容看了个清楚。 虽饿的瘦骨嶙峋,个子却是出类拔萃的高挑,更像是一根直拔青竹。一张脸却极为苍白清俊,很难想他后来竟跟着苏家习了一身武艺,说是文质书生倒是更为可信。 “回夫人,家父是明乾十六年入的伍,曾跟在陈将军麾下,十八年战死在蓉城……” 被林氏点名后,宋献不卑不亢地站了出来,详细说了父亲入伍的生平。 一旁噤若寒蝉的几个百姓,想是实在看不惯宋老四两口子的作为,见林氏不似是恼了他们,这会儿也大着胆子站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帮着兄妹俩说话。 一忽儿说宋献所言全是真的,一忽儿又揭露了两口子的卑劣行径。 抢了抚恤金不算,偏还拿兄妹俩当下人看待,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他们,还不给吃饱,宋若都七岁的人了,瞧着就跟五岁幼童一样,可怜极了。这一路更是过分,连饭也不肯给吃一口,如今更是要将侄女卖到那腌臜地方去…… 说的都是方才两方吵架时,陆陆续续抖露出来的。 尽管已经听过一遍,可这会儿带上自己人滤镜,林氏对夫妇俩的厌恶倒是更深了几层。 “荒唐!” 林氏对着夫妇俩冷哼一声,顿时便将二人吓得面如土色。 她吩咐道:“林嬷嬷,带着我的帖子去一趟京兆府,问问京兆尹大人,贪墨抚恤金,虐待将士遗孤,按大齐律例该当何罪。” 林嬷嬷应了一声,刚转身往城内去,宋老四夫妇立刻就求饶起来。 他们也不是傻子,贵人发话,这个牢他们是坐定了,两人再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而方才还十分满意的人牙子,这会儿也早趁着人多,跑的没人影儿了。 他们不断的磕头求饶,可惜林氏却未有半分动容,反而亲自将宋若搀扶起来,并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包温热的糕饼递给她: “好孩子,快吃吧。” “放心,有侯府在,今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林氏这一番动作,不无表演的成分在。 一旁围观的那些灾民看到这种状况,也果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些传言,听说景阳侯府对苏家军战死的将士抚恤极厚,还收养过不少遗孤,看今日这作为,果然是真的。 厚道人家啊! 这一路都是宋献让着妹妹,故而,宋若比她哥哥看着要好点,可也同样很瘦,如同孱弱的豆芽菜一般。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怯弱地看了林氏一眼,见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接过,却没第一时间吃掉,而是转头递给了宋献,道:“哥哥吃。” 宋献没有客气。 他实在是饿的狠了,若不然也不会这样行事,好在他赌对了。宋献有些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糕饼送到口中,真甜啊。 宋若看哥哥肯吃了,也忍不住,跟着吃了起来。 一旁围观的灾民看着兄妹俩吃的香甜,跟着悄悄咽了咽口水,却没人敢说一句酸话。 既是不敢,也是不忍。 倒是一旁的宋老四夫妇俩,见磕了半天的头,林氏却不为所动,反而对兄妹俩和颜悦色的,顿时有了主意,不再跪林氏,反倒求起了宋献二人。 “阿献,我们好歹也照顾了你们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看着我们坐大牢也不管不顾,你还是人吗?” “算婶子求求你了,你帮我们跟贵人求个情,我们不是故意的,真是初来京城没钱没势,逼不得已才想卖了阿若,我们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阿献你帮帮我们,你帮帮我们啊,我们真的不敢了。” …… 两人转移方向,开始道德绑架起来。 一旁的宋献吃了两块,压下饥饿感后便没再吃了,转而低头看向宋老四夫妇。 两人的这些话术,早在谋划这一切的时候,宋献便想到了。他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夫人身后突然走出一个女孩,耀眼到夺目。 宋献不免怔住。 就听她道:“把两个人虐待成这样,还好意思谈什么恩情?真是好不要脸……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拉到京兆府去。” 下人们闻言纷纷行动,丝毫不给夫妇俩反应的机会。宋老四两口子人都傻了,哪还有精力去动嘴皮子道德绑架。 倒是省却宋献动嘴皮子的功夫了。 “哥哥,哥哥?” 见宋献还愣愣的看着前方,还以为是被宋老四夫妇俩求饶的场面惊到了,宋若忙晃了晃他的胳膊,这才将人唤回神。 “夫人叫你呢。” 宋若小声提醒:“问咱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回侯府,今后有什么安排,也能帮忙照顾一二。” 宋献神色微赧,忙低下头,恭敬行礼道:“都听夫人安排。” 刚好,他也有许多话要交代清楚。 若不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苏家的帮扶,他自己心里也难安。 第155章 发生了这桩事,今日帮着看顾施粥的事只能告一段落,林氏准备打道回府,兄妹俩也跟着上了苏家的马车。 留下身后一众人,又感慨又艳羡地看着落到最后的一辆马车。 福祸相依,有时候人的运气还真是说不准,瞧瞧这兄妹俩,前脚还可怜巴巴的,眼见着就如同风雨里的飘萍一般没个未来,一转眼就攀上贵人了。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服不行啊! 被艳羡着的兄妹俩进了侯府后,很快就被安排着吃了一顿饱餐。 填饱肚子后,林氏又安排嬷嬷准备了热水澡豆等。倒不是嫌弃,不过两人逃难了一路,外观着实是好不到哪去,既要在侯府待上几天,总要有个干净模样才行。 两人感激不已,果真如宋献所说的那样,林氏安排什么,便照做什么,乖巧极了。 而宋献憋了一肚子的话,等到第二日见到苏贺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倒了个干净: “今日人牙子的事,有小子故意激怒的原因在。”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准备趁着小子不注意,便悄没声息把我妹妹卖了,到时即便闹出来,人也找不到了。小子也怕真有那么一天,加上户籍和路引,都被叔婶二人捏在手里,若等那些同乡都散去了,没人知晓我们的来历,怕是我们兄妹只能任他们宰割了,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侯爷要打要罚,小子都认了,只是这事若不说清楚,实在难以安寝。” 说这话时,宋献一脸诚恳。 苏贺南也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 事实上,昨晚回来后,林氏便将所有事都与他说了,连带着女儿心声里念叨的那些。 听到这小子第一世的时候,死死护在女儿身前,一直到耗尽最后一滴血,才放开了横亘在她身前的剑。 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这人护短的紧,同样也尊重护着他家人的人,更何况,这小子是为了护住妹妹才使了心计,即便没有前世那些,苏贺南也不会责怪他,反倒更为欣赏。 倒真是一片赤子心肠! 苏贺南夸了他两句,见他目露欣喜,转而问道:“你之前读过书?” “是。” 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宋献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的苏侯爷对他来说,还算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得他一句夸赞,宋献不免有些激动。 直到听到他问话,宋献才压下嘴角,认真答道:“我外公是秀才,亦没有男女偏见,故而,我娘也是识字的。我幼时就常坐在她膝头,跟着读了半年的启蒙书,只是后来……” 后来,他娘生完妹妹后,身体一直不好,骤然得知死讯,在病榻缠绵了许久,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而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清闲坐下来过,更遑论摸书了。 回忆起亲娘,宋献不免有些黯然。 苏贺南听了他的回答,倒是有些意外。 虽没说几句话,可观他小小年纪,倒是有模有样,行事也颇有章法,没想到仅仅只读了半年书。 他原想着上辈子这宋献习了武艺,这辈子便照常让他走这条道,等年岁大一些,便将人送到军营里去,虽有几分凶险,但苏家在军中人脉多啊。 也算给他找了个好出路了。 既不必担心这人被苏家牵连太深,待死亡节点过去后,若苏家还存在着,也可以继续帮扶他一二,也算勉强还一些他前几世护佑女儿的恩情了。 女儿所纠结的点,也就迎刃而解了。 却没想,这小子好似更擅长读书? 不过,苏贺南也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询问道:“……本侯夫人观你们兄妹有眼缘,意欲帮你们一把,只是,也不清楚你志向在哪,是想习武还是继续读书?若有想做的,侯府倒是可以帮着安排一二。” 苏贺南未曾解释原因,更没有提起苏糖,只拿一句眼缘作为借口。 却令宋献惊讶不已。 他原以为,侯府帮着他们摆脱叔婶,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情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弱者的谦逊不叫谦逊,该称傻瓜才对,待他有了能力,自然有回报侯府的时候。 故而,只是略微思索了一番,宋献便断然答道:“小子想习武,若有机会进入苏家军中,更是感激不尽。” 听了这话,苏贺南眉梢微挑,倒是更为意外。 “行军?” 苏贺南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父亲便是牺牲在战场上,你就不怕步他的后尘?” “自然是怕的。” 宋献道:“可是这一路,小子恨极了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若我有些武力,也不至于让自己与妹妹这般被动。倒是读书一事,只要我想,什么时候都可学。” “确定?” “确定。” 苏贺南不由得笑了,他自己便是行伍之人,倒是对这小子愈发欣赏了。 “既如此,明日本侯便安排师傅给你做教习,待你满了十五岁,便将你送到军营里,只是到时再想后悔,本侯可不会同意了。” 第156章 闻听这话,宋献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屈膝跪在地上,认真给苏贺南行了个叩首礼。 见状,苏贺南微微点头,倒是没有推辞。 想到侯府给宋若那边的安排,这一礼,他还受得起。 而宋献也很快从妹妹口中听说了,苏夫人对她的安排。 “……博阳书院?” “是呢哥哥。” 宋若欣喜又激动,又不免有些惶恐: “听说是安平县主婆母教习的书院,进出的都是名门贵女……我这样的身份,万一给侯府惹了麻烦怎么办,我真怕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何止是惶恐啊。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宋若都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宋献也诧异极了。 这两日的事,让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想不明白的事,那就不必多想,坦然去做便是,他们兄妹两手空空,总不至于让人图谋什么。而对于妹妹的惶恐,他也是鼓励的态度: “侯府既然安排好了,那你就安心去吧。只是有些恩情,虽不必时时宣之于口,心中要始终记得,不可以学那些忘恩负义的做派。” 宋若忙点头。 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娘亲又去世的早,可以说,宋若的许多想法,都是潜移默化地受到哥哥的影响。 他今日这番话,宋若也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过,她到底是个孩子,最大的一桩烦心事抛开后,很快就露出了活泼的本性,叽叽喳喳说起了今日的见闻: “夫人可真好,一点也不嫌弃我是乡下来的,还夸我长得漂亮,哥哥,我都不知道我漂亮哎!花儿天天说我是丑妞,可那是夫人夸得哎,她肯定不会说假话吧?” “小姐懂得好多啊!会下棋,会弹琴,还会编络子……她还比我小一岁呢,居然什么都会,她可真厉害!” “诺,你看,这就是小姐送我的手串,她自己亲手编的哎,好看吗?” …… 宋献也看到了那串手串,想到了那个月亮一样的人。 那是个离他很远的人。 宋献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侯府的行动很快。 待京兆府那边出了结果,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重新拖出了京城,恶气出完,兄妹俩便各自被送去了不同的地方。 宋献被送去了京郊一处庄子上,跟着师傅慢慢学习,宋若则是在府里逗留了一阵,待养好了身体,才跟着孟家的马车,一同去了书院那边。 而在宋若离开前,侯府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前院养马的下人房,突然发生了一桩命案,死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厮。 第078章 下人的事, 哪怕是出了人命,自有家规处理,该赔偿赔偿, 该抚恤抚恤, 原是惊动不到主人家的。 可管事的想到最近这两月, 随着朝堂事一桩桩发生, 侯爷愈发紧绷的态度, 甚至还叮嘱他们,府上有任何异常,都务必要报到上头来听。 管事的想了想, 终究没敢自己做主, 甚至也没让下人直接处理尸体, 而是报给了苏贺南听。 “死了?怎么死的?” 苏贺南面色一沉, 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询问道:“你方才说,这两个小厮是做什么的?” “回禀侯爷, 是前院专门负责养马的,这才买进来没一个月呢, 就这么没了。” 见苏贺南是这般重视的态度, 管事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得亏他留了个心眼。 若是就这么把尸体处理了,后头被追究起来,他可就抓瞎了。 “最近流民多,卖儿卖女的也多,管事的想着价钱便宜, 便买了一批年龄小的, 想着进府以后慢慢调教,这两个便在其中。” “谁知道就这么憨, 吃东西也没个饥饱,竟然活生生把自己撑死了。” 管事的说到这,想到那两具尸体肚大如鼓的模样,还是觉得晦气。 苏贺南却是神色一凛。 宋献这才离府没几天呢,苏贺南印象深着呢!林氏可是跟他说过的,女儿之前见到宋献时,曾念叨过上辈子不忍他受到牵连,便打发他到马房当小厮的事。 马夫,马夫…… 怎么就这么巧! 所以,这两个小厮的死,究竟是人为,还是纯粹的意外? 因涉及到前世,苏贺南不免又想到那位已经盖章死亡的女主,他原本就疑虑重重,这下子更是重新怀疑起来。 如不是意外,那必然是女主还活着。并且,前世这马夫出身的宋献,必然在他们死后做了什么,才会让女主这般忌惮,竟然不管不顾,直接下死手也要将人灭了。 想到这里,苏贺南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你去,找个有经验的老手过来,将两具尸体好好验一验。” 苏贺南特意叮嘱:“记得做事隐蔽些,不要让旁人知道,咱们府上请了仵作来验尸。” 管事的也是人精,听到这话,便清楚这两个小厮的死,很可能并非意外,心里那点子小抱怨,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神色一凛,很快便点头应是,匆匆出府去了。 第157章 而后,半个时辰不到,便悄悄将找好的老手接进了府。 “老先生,您给看看,就是这两具。” 尸体已被抬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管事的偶然一瞥屏风,竟然看到熟悉的一抹衣衫,顿时神色一凛,愈发郑重地跟在仵作身后询问起来。 “……是中毒。” 半个时辰后,仵作重新将白布盖上,十分肯定的说道: “两人确实是撑死的,不过在他们的肚子里,发现了大量落卷草的残渣。这种草的果实十分开胃,原本是有些地方的农人掺杂在草料里喂养牲口的,只是也不能多吃。这两人应是误吃了大量果实磨成的粉,这才感觉一直饿,怎么吃也吃不饱。” 管事的:!!! 老天爷啊,还有这种东西! 管事的都惊呆了。 他也是爷爷辈的人,孙子都有了,原本还有些责怪这两个小厮不懂事,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活活送了性命,这会儿知道了真相,必然是有人下的手,不由得怜爱起来。 天可怜见的,哪个杀千刀的这么损,这么小的孩子都害。 真是丧尽天良! 叹息一声,管事的也没忘了正事,忙追问有关落卷草的消息。 “这东西生长在北方居多,尤其是坞城那边,因是两国边境,牲□□易多,这东西用处也就更大,不少牧民在卖牲口前,都会特意控制用量安排一顿,以卖出更好的价钱……只是这人实在是恶毒,方才验尸时你们也看了,两个小子着实吃了不少东西。” 何止是不少啊! 幸好老先生经验足,特意让下人挑了两个大木桶过来。弄出来的消化过的量,看起来都是四五个成人一顿才能吃完的量,竟然只是一个小子一顿的食物。 不撑死才怪。 足以想见,他们死前该有多么痛苦。 待将要询问的全部都问完了,管事的才恭敬地将人送走,临走前还给足了封口费。 那老先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高门大户不为人知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也见怪不怪,承诺了一句今日什么也没见过,便如来时那般,悄没声从后门离开了。 待重新回到内室,果然见苏贺南从屏风后出来,正看着已经被收拾干净的两具尸体出神。 “侯爷。” 管事的在身后唤了一声。 苏贺南这才抬头,吩咐道:“将两人厚葬了吧,也是可怜的……还有下人那里,尽可以说是两小儿饿坏了贪嘴,这才将自己活活撑坏了。” 这便是要以此引导舆论的意思。 管事的瞬间便领悟了,忙低头应是。 苏贺南抬脚就往外走,快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询问道:“这两个孩子,可清楚都姓什么?” 管事的摇头,道:“都是外头活不下去的弃儿,有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管事的收人的时候便只记名未带姓,并不知本姓叫什么。” 苏贺南点头,道:“那你记着了,他们进府的时候便有姓了,一个姓陈,一个姓宋,可记住了?” 管事的虽有些茫然,但既然是侯爷的吩咐,那照办便是,很快便点头应是。 同时,不忘回去之后,将接触过两个小厮的所有人,全都叫过来提点一遍,切勿说漏了嘴。 侯府这几年,对下人的管束越发严格,而那些下人一听竟是侯爷的吩咐,自然无有不应,如此,此事在下人堆里议论了两日,便彻底没了声息。 可另一边。 此事却没那么容易了结。 仵作的验尸,明明白白的表示这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针对的是谁,也是一目了然。 ——宋献。 才刚刚被送走没两日的宋献。 “看来这女主不止活着,还是从上辈子重生回来的。” 苏贺南说道。 只是不知是因为傲慢,还是未曾好好查探,她对苏家的认知实在是浅薄。 竟真的以为,上辈子的宋献,是从小便被买进来的下人,一个简简单单未经过任何培养的马夫。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宋献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她那般忌惮。” 苏景深也清楚前因后果,虽未见过几面,对这位宋献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没办法! 能膈应到女主,那就是苏家的好朋友,就是他苏景深的好哥们。 他决定了,以后必然要好好罩着他。 “爹,这样的话,宋献那边,可要重新做一下安排?” 这是自然。 苏贺南已经决定往宋献那边加派些人手,近几年也少让他出现在人前,今后若是有可能,能说服他改个名字,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事不急,反倒是女主的下落问题,才更让他揪心。 苏贺南这会儿是真的后悔。 当初怎么就非得纠结,觉得未重生的女主和前世的女主不是同一个,又忌惮谢家的势力,便未曾对人下手。 若是早早将人杀了,哪还有那么多破事。 不过后悔也晚了,苏贺南不勉强自己去想那些再也不可能实现的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将人找到,这才是重中之重。 第158章 至于下落在哪,苏贺南隐隐也有些头绪,只是不太确定。 林氏倒是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只听她道:“坞城,倒是与北国挨得极近。北国又盛产牛羊,想必这东西,北国的人应是比咱们更加熟悉才对。” 可不是嘛。 对方应是觉得,两个下人的死,并不足以引起主人家主意,故而杀人时,甚至都未曾多加掩盖,竟直接拿了落卷草过来,只乔装成两人撑死了事。 倒是让他抓住了漏洞。 而此时的京城,正好就有北国人的踪影。 想到那位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质子,北国的黎王殿下,苏贺南面上若有所思。 或许,该派人往质子府探探消息了。 只是,若真是他做的,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竟能在异国他乡,众多眼线监视的情况下,窥探到谢家的内宅。 如此,必然要妥善安排,以免暴露了苏家的存在。 讨论一番后,便照常由林氏和明棠一唱一和的,将此事在苏糖面前过了明路。 苏糖果然十分震惊。 【我的娘哎,这是什么发展!】 【杀区区两个马夫,还是十来岁的马夫,疯了吗?】 【苏家能跟马夫扯上关系的,也就是上辈子的宋献了,所以,这是有人跟我一样重生了?】 第079章 苏糖心中惊疑不定, 脑海里闪过许多个人影,却没什么头绪。 实在不明白,上辈子直到苏家灭族, 一直不吭不响未曾扬名的宋献, 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竟能让他一重生便这么大的动作, 直接想要除之而后快。 她心里闪过很多猜测。 一旁的林氏和明棠听着她凌乱的心声, 对视一眼,便状若不经意间提到了宋家兄妹,尤其说到宋献如今被送到偏僻又安全的地方, 守卫也森严, 即便是反悔不想再习武, 怕也没有后悔余地了。 苏糖听到后, 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我机智,劝着爹娘没有将人留在府里。守卫森严好啊,这样旁人想插手进去都难, 宋献的安全是不必担心了。】 【至于后悔,那就更不可能了。别看宋献现在柔柔弱弱的, 习武上却颇有些天赋, 后头更是那些侍卫里武艺最强的,跟大哥跟前作战丰富的前锋也有一战之力,这才被爹爹选上候在我身边,等他学成了,自然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了。】 【就是背地里这条毒蛇, 得尽快找到他是谁, 若不然,侯府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 只能任人摆布?】 闻言,林氏和明棠对视一眼。 她们倒是清楚这条毒蛇是谁,只是没有合理的理由,还真不好在她面前袒露什么。 却没想,坦白的时机竟来的那么快。 没过两日,谢家就闹出来一桩祸事,紧跟着,高家那边也出了事。 “这谢家还真是流年不利。” 林氏正愁找不到机会让女儿知晓,故而这事一发生,当即便在苏糖面前过了明路。 “谢家那嫡幼女,我记得被人害死还没多久吧,这一转眼,另一个庶女也出了事,连带着谢相以前的风流韵事也被人挖了出来,如今谢家算是在京城出名了,真不知该让人说什么好。” “谢家?” 苏糖对女主的事颇为敏感,听到林氏骤然提到谢家,不免竖起了耳朵,还主动接过了话头。 “是啊。” 林氏点点头,貌似只是想以此警告苏糖: “以后湖边水边这种地方,糖糖万万不可以一个人闲逛,你年纪还小,万一出事了就不好了。谢家那个庶女就是如此,在自家花园里竟不小心溺了水,她姨娘虽住在府外,却一直记挂着两个孩子,骤然听到女儿的死讯,可能是接受不了,竟也跟着跳湖溺死了。” 苏糖:“……” 庶女,姨娘…… “庶女,娘可记得她行几?” “是谢家的七娘,她娘木氏原被谢相赏给了下头的幕僚,谁知意外来的这么突然……怎么,糖糖你认得她?” 苏糖自然是摇头。 她们一个是侯门独女,一个只是谢府后院里的小庶女,不是苏糖门第观念重,按常理而言,两人还真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谢七娘谢宛如,苏糖对她可再熟悉不过了。 女配啊! 可她那样又精明又势力的人,前头三世可是跟女主斗了好几个来回。即便这辈子张夫人未曾病死,木氏也跟着被驱逐出府外,女配的生存环境变得极其恶劣,可她这样的人,怎会这么仓促的就溺死了事。 木氏竟也跟着一起去了? 木氏那样的人,对儿子可比女儿看重多了,她的幼子还在谢家的,竟会为了女儿寻死,打死她都不信。 难道是张夫人动的手? 也不无这个可能。 女主没了,张夫人在高度精神刺激之下,做出一些疯狂的事也属正常。苏糖心里虽闪过一丝猜测,但有张夫人这个可能在,她并未直接在心里下定论。 然而,没隔两日,高家的事也跟着传到她耳朵里。 第159章 高家长子在与同窗外出游玩的时候,不知怎么惊了马,不单摔断了右腿,从今以后只得不良于行,听说连男人最紧要的那处也摔碎了。 高家这两日愁的焦头烂额的,数不清的大夫上了高家的门。如今京城风头正紧,为了儿子高大人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宫,可即便是太医来了,依旧未看出个所以然。 如今,高家长子成了废人这件事,已经成了京城高门大户之间的共识。 原先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成了废人,都不必给林氏汇报情况的大丫鬟多说,苏糖都能想象到他如今落魄的模样。 苏糖:“……” 【绝了绝了,这女主真是绝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女主根本没死不说,他丫的还不知道跟谁勾结到一起了,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女配就算了,在谢家无足轻重,即便要害也废不了多大功夫,可高盛背靠高家,竟也轻易被害了,真是想想就冒冷汗。】 【还有府里马夫的死……咦,谢宛清害女配男配就算了,怎么连宋献也要害?】 【不过这倒是让我确定一件事,女主是从第三世重生回来的。看来她上辈子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嘛,也是,三皇子那样的人,本性就凉薄至极,能始终如一才怪了,所以她把苏家打压下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果然,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 【就是……她看起来比起前三世,出手可狠厉多了,也急切多了,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她不会狗急跳墙,想把景阳侯府也跟着收拾了吧,不行,必须得提醒爹娘……】 苏糖面上未动,心里却活跃极了,一忽儿一个猜测,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而林氏听着这一切,却暗暗松了口气。 女儿即便拥有一大片瓜田,对许多府的八卦熟悉至极,可对熙嫔和皇帝之间的纠葛,以及皇帝偏爱三皇子这事,其实并不清楚,偏偏苏家众人即便猜到了,没个由头,也不能贸然因为之前谣言的事,便把女主重生的事透露给她。 如今倒好了。 总算把信息差的事给平了。 今后想要做些什么,或者给女儿透露一些消息,也容易多了,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的。 想着,林氏就吩咐丫鬟叫来管事娘子。 高家跟侯府有些交情,既出了这样的事,林氏总要派人去探望一二,也算尽了心了。 管事娘子一一应诺,还在送礼的厚重程度上,帮着给了一些意见。 一旁的苏糖听着二人说话,心里却打起了小草稿,想着该要如何跟爹娘透露自己知道的事。 * 黎王府。 听着下属的汇报,对高盛的遭遇,谢宛清还算满意。 不是喜欢科举,喜欢做官,喜欢往上爬吗? 那就毁了他的腿,还要让他名声尽毁,连男人都做不成……对高盛那样高傲的人而言,这可比直接杀了他快意多了。 倒是谢宛如母女俩…… 谢宛清拧拧眉。 她还沉浸在上辈子卫劭对自己予取予求的印象里,加之这些日子卫劭为达目的,对她几乎是千依百顺,也就让谢宛清忘记了这辈子跟上辈子的区别,以为即便是重生一回,卫劭依旧是唯她是从。 故而,这会儿听到谢宛如母女俩的结局,她直接就将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阿劭,你这些手下是怎么办事的?” 谢宛清埋怨道: “谢宛如还有木氏那两个贱人,就该让她们痛不欲生,最好把她们贞洁给毁了,让她们后半辈子都活在指点和痛苦中,怎么能区区淹死了事,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说这话时,谢宛清眼睛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苏糖料想的不错,她确实是很急。 这一世的发展远远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有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加之重生前,那位卑贱出身的新帝对她的种种折磨,犹如跗骨之蛆,只要想起来便痛苦万分,连带着心境也大大不同,她已经做不到像上一世那样安然淡定了。 好在,那位新帝即便再有本事,如今不还是死在她的手下。 一听说外头苏家人与一对流民兄妹对上,她立刻就上了心,她也不想再费心折腾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是一句“此马夫今后会带军灭了北国”的谎言,便让卫劭甘为犬马,给她扫清了障碍。 她想要对付三皇子,自是不能让卫劭知道今后的大齐另有其主,卫劭不明状况,如今对她还十分感激呢。 满以为因为她的提醒,便少掉了一个劲敌。 想到这里,谢宛清不免有些得意,责怪起卫劭来,也更加的理直气壮。 而卫劭看着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心内不由一凛。 他其实并不在意木氏母女是什么下场,事实上,就连高盛也并未让他放在心上,与朝政无关的事,还不配让他花费心思。 可他自己是个以牙还牙的性格,若让他对待仇人,只会比这更狠,可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身边人如此,尤其此人还有着与他共度余生的打算。 第160章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卫劭却极好的掩饰了过去。 也未曾解释什么,只是呵斥手下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自去下面领罚。” 又安慰谢宛清:“想是下头人立功心切,这才没细想办法,人都死了,你也别难受了,木氏不还有个小儿子吗?放心,我必然找机会给你出气。” 这话一出,谢宛清脸色才转好了一点。 卫劭跟着笑笑,又出言逗了她两句,这才提起今日的目的。 “宛清,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太子便是在此回赈灾途中出的事。” 卫劭试探道: “你不是恨极了三皇子吗?可要我帮忙将此事推到三皇子头上,到时一个谋害太子的罪名下来,他就算再得皇帝疼爱,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第080章 “那怎么可以!” 谢宛清当即便反对:“太子绝对不能死。” 闻言, 卫劭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谢宛清只是提了一嘴,可具体什么情况, 卫劭尚且不清楚。 总要从她嘴里套出更多话才行。 这般, 卫劭面色愈发温柔, 笑着道:“这是为何, 你不是讨厌他吗?只要是你讨厌的人, 我都会出手替你对付,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听到这话,谢宛清脸色好看了些许, 态度却依旧很坚决。 无他, 身为三皇子的枕边人, 她可太清楚皇帝与熙嫔之间的纠葛, 也太清楚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偏爱了。 尽管在她看来,将人扔到角落里不闻不问十几年,这种偏爱十分的窒息, 可皇帝想要让三皇子登位的心,那是相当的强烈。 太子毕竟是正统, 晏家又实力雄厚, 有他在,皇帝想要捧三皇子上位,怎么也要费一番功夫。 可人一死就不一样了。 那些大臣再忠心,还会追捧一个牌位不成? 到那时,一个大皇子又能成什么气候, 岂不是又便宜了三皇子? “阿劭, 你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谢宛清说道: “那你就去帮我给晏家递信,清平弯丽水镇, 此趟赈灾中途,绝不能让太子和晏小侯爷前往,否则,他们将会有性命之危。” 谢宛清未曾怀疑过卫劭真心,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自以为找回了前世相处的感觉,也就更加不会对他设防。 故而,只当他方才那一提,仅是想为她泄愤心切,竟未怀疑半点,便大喇喇将具体事情说了出来。 卫劭:!!! 卫劭目光闪了闪,对于谢宛清命令式的口吻,竟也半点未曾反对,还欣然接受了。 见状,谢宛清不免有些自得。 果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人对她仍旧是一片痴心。 那么,帮着卫劭打开北国的局面,早日登上北国皇位,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虽比大齐皇后逊色了些,好歹是一国之母,不是吗? 谢宛清想的是很好。 不承想,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卫劭面色便拉了下来。他在心里来回念叨着出事地名和时间,已经开始计划起如何调动父亲之前留在大齐的暗桩,将太子和晏小侯爷全都鸩杀在丽水镇了。 至于给太子去信? 呵呵,连谢宛清的命都在他的手掌心里,想要阳奉阴违,营造出一副假象,还不是易如反掌? 卫劭说到做到。 不仅未给太子去信,因丽水镇距离余杭极近,附近留下的暗桩更多,布置起埋伏来,倒是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晏侯爷这边,还是收到了提醒信。 “……跟上回一样?” 晏侯爷又反复看了几遍信上的字迹和内容,面上动也未动,桌子下的手却将信纸暗暗攥紧了,还隐隐有些发抖。 “回侯爷,确实是这样。” 来回话的小厮道:“信一早就放在书房门外的,人却不见踪影,小的见跟上回字迹一样,想起您的交代不敢放松,一直待在身上,等您回来才交给您。” “你做的很好。” 晏侯爷夸赞道:“去找管事,自去领千两赏银,若有下次,还照办便是。” 千两赏银! 小厮闻言大喜,他月例才多少,这么重的赏银,怎能不让他愈发忠心!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小厮欢欢喜喜的磕了个头,见晏侯爷还有事要忙,便十分懂事的推门出去了。 等书房内之余晏侯爷一人,看着信上的内容,他才皱紧眉头,只觉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攥着他的心,几乎让他透不过起来。 狠! 帝王之心,果真是狠! 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晏侯爷才没有立刻前往东宫。 不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到第二日,他在晌午的时候便寻了个时机,直接找到了太子。 因着江南水患的事,最近这些日子,不仅皇帝和大臣们上火,太子这个储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流民越来越多,可江南那边的雨势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又有几个大坝决堤了,当地百姓愈发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而太子自小受到的便是仁爱待民的教育,这几年即便困于党争,却并不耽误他对民生的关注,涉及到赈灾的许多事,他都亲力亲为,还为此斥责了几个朝廷重臣,这对急于拉拢朝臣战队的储君而言,明显是大大不利的。 第161章 可太子并不后悔。 若为了那个位置,便放任这些蛀虫尸位素餐,那这皇帝不当也罢。 晏侯爷到达东宫的时候,太子刚将詹事府呈上来的折子看了一半。 随着水灾愈发严重,皇帝已存了心思,想要派出一名重臣去往灾区督导,这差事能不能办好尚是个未知数,但,灾区的重重危险却是肉眼可见的,为此,大臣们心思各异,却没见有谁冒头,太子倒是有了些想法。 只是他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加之属臣们纷纷阻止,一时未曾成行。 可以说,这封信的时间,卡的非常的好。 “舅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见晏侯爷面色沉重,太子立刻搁了笔,而后没多久,手上便被塞了一封信。 待将信中内容看完,太子面色有些麻木,久久未曾言语。 信上内容虽仍旧存疑,可这字迹,太子也认出来了,明显就是上次提醒他,熙嫔身份有问题的那位。 故而,可信度倒是大大提升了。 “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摇摇头,先将信点燃,扔到铜盆里一点点烧尽了,毕竟这里头涉及到帝王和夺嫡之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 “皇兄为人虽激进了些,可有上回谣言的事,这么傻的计策,他应是不会做的。” 太子道。 言下之意,若此事是真的,那明显就是皇帝想如此做。 这事舅甥俩心知肚明,虽未宣之于口,可各自已经达成了默契。 正因为有这个默契,太子心内才愈发的悲凉。 上回的事,已经让他消化了这个事实,不是吗? 他并非父皇真正期待的那一位。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为了三弟,竟能做到这一步,为了给三弟铺路,竟想要夺了他的性命,栽赃给大皇兄。 好一计一石二鸟! 可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啊…… “殿下!” 晏侯爷清楚,太子是个重情之人,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重情重义显得有些优柔,帝王就该有心计有城府才行。 可只有他们这些跟随太子的大臣清楚,有这样的储君,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您要早做打算啊!” 太子沉默许久,从长案上取出一份折子来,递给了晏侯爷。 “您还要亲自去?” 晏侯爷面上有些不赞同。 如今看来,所谓的选大臣赈灾,无疑只是个幌子。晏侯爷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设想过无数个推脱的理由,却没想先折在太子这里。 “您觉得,既是父皇定好的计策,想推脱便能推脱的掉吗?” 没了这个,还有下回。 皇帝的手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 晏侯爷不由得沉默。 “……盯着东宫的眼睛多,孤没办法多做什么,江南此行随身守卫的事,就要仰仗舅父了。” 说着,太子起身,给晏侯爷郑重行了一礼。 “此行,是为自己,也是为江南百姓。” “能成事最好,若是就此折了,只能说时也命也。可要能在死前为百姓做些实事,也不枉孤做了这么多年储君,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话一出,舅甥俩对视一眼, 即便太子未提起半个字,可晏侯爷却瞬间懂得,太子这是要将计就计,彻底反了。 罢了。 晏侯爷摸了摸美髯。 去了也好。 被逼到这份上,要是还不反,那就是缩头王八了。 * 从探子那收到消息,得知晏侯爷当日便急匆匆进了一趟宫,苏贺南便清楚,信件的事应该是成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成了就好,长子那里,即便近些日子一直在做赈灾和流民接收的事,可也没忘记太子即将出事的节点。 有苏景文在当地帮衬,算是多一层保障。其他的,即便未跟太子商量过,两人此刻却神奇的达成了共识。 时也命也,许多事只得看运气了。 至于大皇子那里,苏贺南犹豫过,最终还是未曾送信过去。 他相信华太师没那么傻。 可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华太师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推动一把,太子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桩好事了。 想明白这些,苏贺南也不再纠结这事了。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和该做的,倒是女儿那里,近期没少因为此事对他和妻子明示暗示的,偏偏他们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在演戏这事,自家已经掌握到精髓了,故而酣畅淋漓地演了一通之后,苏贺南便扮演着一个娇纵女儿的父亲角色,表示接受了女儿的建议。 终于让苏糖放心了。 见她放心,苏家人也都松一口气,不得不说,演戏这种事,有时候还是挺累的。 这般,朝堂上又吵吵嚷嚷了两日,果然如太子预料的那般,皇帝的种种手段,都齐齐推动着太子,令他不得不将督导水灾的事接手到手上。 好在,太子一脉一向心齐,又有晏侯爷这个能臣帮衬,哪怕时间短暂,负责暗中保护储君安危的侍卫已经找好,而各处随时准备策应的兵马也都准备齐全,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能随时应召。 第162章 这般,京城里面上仍是一片祥和,很快就到了太子一行出发的日子。 第081章 皇帝率着仪仗, 亲自出了皇城过来送行。 随行的还有一众皇子以及众位大臣。 皇帝看着这个已经长成的儿子,眼睛里似有几分感慨,此时此刻, 竟难得露出了几分温情, 嘱咐道: “……江南水灾横行, 此行颇为凶险, 子成切记要保重自己, 万不可为了公事疏忽了身体。” 话中含着殷切的希望,仿佛不是一个喜好玩弄权术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关心儿子身体的普通父亲。 太子以及现场一干知情人等, 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哂。 尤其是太子。 想到这两日舅父调查出的结果, 禁卫军那边果然有一些异动, 桩桩件件都指向江南那边, 心中讽刺的意味更甚。 都要取他性命了,竟还能做出这般模样,只能说, 不愧是帝王吗? 不过,面上却要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既然要演戏, 那就演到底好了。 太子脸上的笑容,甚至比皇帝还要标准。每听皇帝嘱咐一句,就跟着肯定一句……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父子相谈甚欢的画面。 见状,三皇子面上微笑, 嘴角却微微扯了扯, 不过他向来是个隐形人,即便出了之前的谣言, 隐隐被推到人前。可这会儿正是太子的高光时刻,一时也没什么人注意。 倒是大皇子脸色不太好。 当着文武大臣以及百姓的面,皇帝与太子这般做派,那他这一支又算什么? 不过,他虽不清楚其中内情,可想起这阵子华太师的耳提面命,瞥了一眼一旁老老实实的三皇子,并未多说什么。 太子再怎么说都是正统,这种时候,他可不会做什么出头鸟,反让旁人捡了漏。 皇族这边面上一派和谐,私下里却心思各异。 与之相比,跟随太子一同前往江南的大臣家眷们,气氛就统一多了。 都是殷切关怀的,因有皇帝在场,算是收敛许多了,若不然,怕是要有许多哭哭啼啼的了。 昔日的白大姑娘,如今的宣平侯世子夫人白氏,此时还大着肚子,却依旧过来给丈夫送行了。 因落水的事未曾发生,白氏的身体还算是好,嫁进来一年多,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再过三个月便能生产了。 故而这一趟江南之行,晏小侯爷是必定要陪同太子一起前往的,却实在放心不下妻子,小两口感情极好,如胶似漆的,白氏自也舍不得,可不舍又如何? 晏小侯爷只得连连拜托母亲荣氏,平日里对妻子多加看顾,惹得荣氏嗔怪道: “我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我还不知道心疼,要你说那么多?在外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家里的事情无须你多操心,娘必定给你管的妥妥的,等回来了,我的小孙儿估计已经出生了……” 闻言,晏小侯爷连连告饶,心里却放心多了,只是看着白氏的眼神,依旧带着种种不舍。 而在晏家旁边,苏糖也跟林氏一同来了。 苏家晏家这几年交情不错,加之当年宴会的事,还意外令明棠与白氏相谈甚欢,这几年来往甚密,隐隐有成为闺中密友的趋势,故而晏小侯爷出行,苏家人就也都来了。 而看着小夫妻依依惜别的模样,苏糖不免在心里叹息一声,道: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只希望之前给爹爹的暗示,真的能有效果吧。实在不愿意看到晏家如前世那般惨烈的结局,况且我前几世虽未接触过太子,可照这辈子看来,太子为人确实不错,连爹爹都对他评价颇高……还有晏家,哎……】 苏糖的心声,苏家前来送行的几个,自是全都听到了。 说实话,虽那封信送出去了,太子也必然引起了重视,可事情毕竟凶险,能不能躲过去,能不能化险为夷,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偏偏两家关系一向好,尤其是明棠…… 若非为着苏家人考虑,她甚至都想去提醒白氏一二了,好在理智回笼,让她忍住了这样的冲动,只是看着小两口的模样,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只希望一切平安吧。 一番道别后,时间不等人,太子很快便上了马,一行人就这般浩浩荡荡出了京城。 而在他们走后,大街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皇帝和大臣们跟着回了皇城,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 可真正的暗潮涌动,却从今日起,从太子出城开始,正式拉开帷幕。 两日后。 皇宫。 “娘娘,您还是歇歇吧,都几日没好好睡一觉了。” 嬷嬷端了茶盘上来,见晏皇后一改往日的温文,颇有些焦躁地摆弄着桌上的棋子,不免劝了一句。 “子成兄弟俩都在外面奔波,还……本宫又怎能睡得下。” 这嬷嬷乃是晏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不仅颇为忠心,而且,别看她年纪大了,还留有一手好功夫,是晏侯爷当年亲自为晏皇后翟选的。 故而,太子正面临的凶险,以及太子将要做的事,坤宁宫里其他人不知,这位嬷嬷却是一清二楚的。 第163章 她也明白皇后的心思,不过万事吃饭睡觉最大,如此劳心劳力,身子又怎能吃得消。 嬷嬷只得拿太子说事,晏皇后这才勉强点点头,由她扶着缓缓向内殿走去。 只是,临要睡下前,晏皇后却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仪华殿那边,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仪华殿,正是熙嫔的寝殿。 嬷嬷点点头,道:“老奴办事娘娘尽管放心,消息已经送进去了,只是不知熙嫔会如何选择了。” 闻言,晏皇后并未多说什么。 熙嫔的经历,随着晏侯爷去往北直隶那边一系列的调查,如今晏皇后已经基本清楚原委了。 那样本该绽放光彩的人,却因为皇帝的豪夺,只得屈居于后宫,确实是委屈她了。 只是,身为太子的亲娘,身为熙嫔母子获利的牺牲品,晏皇后还说不出可怜她的话。 她和太子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故而,这事做的,她是半点也不心虚。 这般想着,晏皇后很快便躺下了。只是心里念着儿子与侄子的安危,这安稳觉终究是睡不着了。 而另一边。 仪华殿。 熙嫔一向低调,宫殿也颇为偏僻,位于宫中的西北角。别说是距离皇帝的寝殿遥远,就是和宫妃们也不怎么抱团,在这宫里倒是颇为清净。 她的生活也简单到极致,忙完了各种事,便是看看书,抚抚琴…… 不去想过往那些抱负的话,这样的日子倒也算是安稳,至少在谣言传出来之前,熙嫔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 如今,仪华殿虽仍旧是各宫宫妃关注的重点,可随着谣言淡去,眼看着皇帝待她依旧冷淡,日子渐渐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慢悠悠。 熙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了五妹没了的消息。 第082章 “怎么会……” 熙嫔手中的毛笔惊的掉落在地上, 在素色的宫裙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却浑然不知,整个人似是被镇住一般愣在原地,虽未曾大喊大叫, 可她那双不断发抖的手, 以及渐渐红了的眼眶, 却暴露了此时的她心绪有多么不平静。 “是五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悄悄进京联系上了奴婢。” 柳儿跪伏在地上, 眼中也隐隐闪着泪光。 她原是五姑娘的贴身丫鬟,自小一同长大,为了不暴露身份, 十几年前便跟着熙嫔一同来了京城, 是熙嫔唯一从北直隶带进宫的老人。 故而, 对北直隶那边, 柳儿了解的更多,感情也更深。 这些年,柳儿一直未曾出宫嫁人, 而是自梳做了熙嫔身边的姑姑。两人在深宫中互相陪伴十几年,感情已是极其深厚, 可提起旧主的死讯, 柳儿仍旧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她缓缓道: “……说是一伙贼人连夜闯进了山庄,五姑娘腹中还怀着孕,就被一刀捅穿了胸口,血溅的到处都是,他们却不肯罢休, 连捅了数刀, 确认人死透了这才停手,还有姑爷和两个小公子, 也都被那些人……也就那丫鬟被姑爷安排着,提前带着小公子偷偷藏进了地窖,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公子……五姑娘她……” 说到激动处,柳儿忍不住用起了旧称。 话一出口才察觉到不对,柳儿连忙住了嘴。 好在这仪华殿向来冷僻,柳儿进殿时,又特意吩咐宫女们守好宫门,故而这一时的失口,倒是不必担心会被人察觉。 不过,此等时候,即便是被人听到了,恐怕熙嫔也不会在意了。 两行热泪从眼中簌簌滚落。 她自小救被当作嫡长子培养,上一次落泪,仿佛还是幼时被先生打手板的时候……后来渐渐理解了母亲和姐姐们在家中的难处,她便愈发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即便是当初被帝王折断翅膀,只得假死进宫做了这笼中雀,她心中亦是有一份从容。 天大地大,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总能有她的容身之处。只是未曾想,当初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护住的家人,竟会在十几年后,如此惨淡收场。 五妹…… 她与自己生辰最近,为了顺利以温氏女的身份入宫,那位强硬地将五妹的身份剥夺了……如今熙嫔所用的八字和名字,便是五妹自小用到大的。 因着自己,一辈子改头换面,即便后来替她找了个好归宿,熙嫔对这个妹妹,仍旧是愧疚良多。 却没想,当时死死护着,才没让皇帝出手除掉的妹妹,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匪贼,灭门…… 熙嫔不是傻子,仅仅从五妹死去的时间和对皇帝的了解,很快便窥探到了什么。 能在谣言兴起的时候,便那么快知道当年的纠葛,并狠辣出手做出这一切的人,除了皇帝别无可能。 想着,熙嫔闭了闭眼。 “娘娘!” 柳儿一声悲泣。 可熙嫔明知道做出这一切的是谁,但,这些年早就与外界断了联系,甚至连温家都极少有来往,她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与皇帝摊牌,更不可能。 除了让他再无顾忌,彻底将恶劣摆在明面上,于事无补。 第164章 “他们两个,如今在何处?” 好一会儿,熙嫔才出声问了句。 “回娘娘,两人一路逃到京郊,假冒母子,一直住在一处农户家里。辗转了许久才使人联系上奴婢……” 柳儿还沉浸在悲痛中,声音微微有些含糊。 可熙嫔越是往下听,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京郊?” “是。” 见柳儿回答的笃定,神色也未觉不对,熙嫔默了默,终究未曾多说什么。 多年的相处,熙嫔自不会怀疑柳儿的忠心。不过,柳儿自小长在后院,后来即便进了宫,也是跟在自己这个不受宠宫妃身边,当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外界的许多事,她不了解也属正常。 就譬如,一弱女子一幼童,还是随时被追杀的状态下,是怎么在没有户籍和路引的情况下,一路跑到京郊来的。 那丫鬟甚至是五妹后来买的,与宫中更没什么联系,又是怎样找到柳儿的? 漏洞颇多,显然凭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 是谁在帮他们? 几乎是瞬间,熙嫔的心里便出现了皇后与宸贵妃的脸。 前阵子谣言的事,宸贵妃被那样打脸,若是果真找到了自己身份的证据,怕是早就出手了,根本不会这般拐弯抹角的找上门来。 那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皇后……” “殿下!” 主仆俩相对无言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没过一会儿,殿门就被宫女们从外头推开,一阵略显轻快地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很快的,三皇子略显稚嫩的脸便出现在殿中。 “母妃。” 三皇子脸上笑意盈盈。 毕竟还是个孩子。因着皇帝插手,母子俩又只有月初头三天,才能匆匆见上几面。这两年自三皇子进了南书房,跟着太傅们读书,能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以往,即使再怎么想念,她对这宫妃身份依旧有些逃避的意思,故而,熙嫔只是关心儿子的衣食住行,几乎从不过问他在朝廷上的事。 跟她一样当个隐形人,今后无论是谁登基,都能当个闲散王爷,富富贵贵过上一辈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皇帝灭门的举动,伤心过后,熙嫔却很快窥探到什么。 她第一次皱着眉打量起了自己的儿子。 “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被熙嫔这样看着,三皇子面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颇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怎么这么看着儿子。” 熙嫔未曾回答,而是挥手令宫女太监们全都出去,连着柳儿也在其中。 等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一时间,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只剩下鱼缸里游鱼甩尾偶尔留下的水声。 “前阵子一直在传,娘曾是温家大公子,代替了妹妹的身份才进了宫……长生,娘的五妹没了,全家因此谣言灭门……此事,你可知晓?” 说这话时,熙嫔声音难得没了往日的镇定,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与恐慌,她几乎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三皇子看,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 可三皇子却未曾注意这点。 从熙嫔说出第一句话时,他的头便微微垂落了一些。后头听到灭门二字,眉梢更是极其细微地跳了一下,嘴上却否定道: “没……” “五妹,什么五妹,娘在说什么,难道谣言是真的?” “可这又怎么可能,若传言是真的,母妃这宫里,就不该门庭冷落这么多年,儿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絮絮叨叨的,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起来。 浑然未觉,此时的他养气功夫还未到家,更没有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仅仅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他心中的想法彻底暴露在熙嫔面前。 要问熙嫔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说不清。 只是眼前微微有些发黑,若非在榻上安坐着,怕是要栽倒过去。 “你在撒谎。” 熙嫔的声音毫无波澜,却极其笃定:“那是你的亲姨母,你怎能帮着皇帝一起,你怎能帮着他一起……” 三皇子此趟过来,本就是得意至极。 没办法。 在旁人都以为他是个极其不受宠的边缘皇子时,父皇却瞒着所有人,亲手为他布局了一切,甚至早早便教起了他帝王心术,他心中其实是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 尤其,看到太子与皇长子整日斗的乌鸡眼一样,双方你来我往,都以为自己今后坐定了那个位置…… 三皇子甚至有点想笑。 现在,一切都到了要收网的时候。 锦衣夜行,哪有真正的光鲜亮丽位高权重好,待太子一死,他就再也不必如此憋屈,所以这两日,三皇子连走路都带着风。 而人在最骄傲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泼冷水。 很显然,熙嫔恰恰触及到了这一点。 而这些年为着自己的处境,对这个母妃,三皇子敬爱的同时,未尝没有过怨言。 若她没有那么多狗屁的原则,若她在进了宫之后,能够安于自己的命运,像宸贵妃那样懂得讨好父皇,或者像皇后那般,为着他这个儿子牺牲自己,更长袖善舞一些,那他就是真真正正的宠妃之子,又哪会像如今这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暗中筹谋尴尬至极。 第165章 种种心态作用下,面对熙嫔此刻的质问,三皇子的眼中不免也有了些不耐烦。 看着殿内只有母子二人,更是毫无顾忌道: “儿子知道,可那又如何?” “区区一家几口的性命而已,又怎能跟儿子的前程相比?他们若是不死,两位兄长精明至极,母妃和儿子又怎能安然坐在此处!母妃,他们说你年轻时颇有贤名,怎么如今来看,竟愚蠢至此……” “啪”的一声。 熙嫔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年轻时曾习过武,这些年虽疏懒了,手劲依旧不小,三皇子被扇的整个人都歪向了一侧,嘴角甚至流出了几缕血迹。 愣了一瞬后,三皇子目光幽冷,带着几丝怨怒地看向了熙嫔。 见她被气的浑身发抖,再也不是曾经那副活死人模样,不知怎么的三皇子心里竟有一丝快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便一甩袖,果真是出去了。 而在三皇子走后,殿内很快传来宫女的惊呼声—— “娘娘!” “娘娘,您快醒醒,宣太医,快宣太医!” 第083章 有柳儿有意帮着遮掩, 加之仪华殿位置又偏僻,故而,即便最开始有宫女闹出了几声动静, 这处宫殿也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太医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只是寻了个请平安脉的借口。 这在宫里稀松平常, 也就没人清楚熙嫔生的什么病, 更没人知道这事竟与三皇子有关。 不过, 皇后在宫里经营多年,耳目何其灵敏,此等关键时刻, 她还特意安插了眼线盯着仪华殿。故而, 这事刚闹出来没一会儿, 她就收到了消息。 就连太医给出的脉案和方子, 她也亲自看过了。 “……真是怒火攻心?” “是。” 嬷嬷低眉顺眼的:“听说动静闹出来的时候,三皇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果然是没养在跟前……” 这话刚出口, 意识到什么,嬷嬷立刻就住了嘴。 确实没养在跟前。 以往只觉得, 这是熙嫔不受宠, 连带着皇帝便不想让皇子长于宫妃之手。 可现在看来,那位明显是另有打算。 如此,熙嫔是笑话,那她们娘娘还有太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很显然,此时的晏皇后早就接受了这一切, 更不会为此心生任何波澜。 她淡淡道:“去, 把这个也送给她知道。” 递出的那封信上,赫然带着北直隶的标记。 嬷嬷立刻就明白过来, 这是前两日那边探子送来的讣告,五姑娘全家灭门的消息,温家已经知晓了。温夫人又惊又气,直接犯了心疾,没撑过两日便去了。 作为熙嫔的娘家,这消息原本早就该告知她知晓的,只是皇帝留中不发,这才瞒到现在。 晏皇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将消息递给熙嫔,并不是问题,可…… “娘娘,这是否太明显了?” 嬷嬷道。 “你以为她现在就不知晓吗?” “这……” “就这么办。” 晏皇后道:“她是个聪明人,既然查出来当年是为了保住温家才进的宫,如今接连失去两位至亲,总不能继续颓废下去了。” 人一旦做了母亲就容易心软。 若是一般的宫妃,即便为了儿子的前途,这种时候恐怕也会忍气吞声,不会真的去做些什么。 可今日母子决裂的戏码一出,加之晏皇后与熙嫔多年相处,即便如今作了敌人,对她的脾性仍有几分了解。 曾经如男儿般在世间行走的女子,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那股子胆气总还是在的。 她赌的就是那一分可能。 哪怕不成功,熙嫔可不是会去告黑状的人,她亦没有什么损失。 嬷嬷闻言应诺,忙将信塞了个满怀,匆匆出门了。 而晏皇后看着再次合上的宫门,缓缓闭上了眼,继续转动手上的佛珠。 只希望太子那边,一切顺遂吧。 * 晏皇后的祈祷有没有生效,尚未可知。 不过隔了两月不到,江南那边却突然传来噩耗。 太子和晏小侯爷匆匆赶往江南,一路安排赈灾事宜,还打掉了不少贪官污吏,在当地声名鹊起,颇受百姓爱戴。 然而,巡幸到清平湾丽水镇时,变故突起,太子与晏小侯爷两人竟突然遭遇了一伙流寇袭击,尽管侍卫和亲随们拼尽全力保护,还是发生了意外,太子不幸落入一旁的急流中,被水势冲到了下游,生死不知,而晏小侯爷为了寻找太子,也跟着跳了进去,如今同样音讯全无。 那伙流寇见状,也不抢粮食也不抢金银了,竟转身逃了。 这消息一传回来,满京城大惊。 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就有流寇,而且,这流寇不图财不图粮,等人死了便转身就逃,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一看便是冲着太子去的,这分明是闹了刺客啊! 瞬间,满京城议论纷纷,只是事关太子,明面上并不敢多说什么,私底下却纷纷猜测,究竟是谁想要太子的性命。 如同前几世那般,大皇子首当其冲,立刻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第166章 大皇子表示很冤枉。 在得知太子要前往江南亲涉险境的时候,大皇子心中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只是那流言一冒出来,加之有华太师在旁劝告,这才止住了想法。 却没想,他什么都没干,太子是如愿失踪了,江南那边水患如此严重,此番怕也是生死难料了。可明明不是他做的,却天降一口大锅下来,大皇子当真是 璍 委屈至极。 他当即便去找华太师商量。 华太师同样满面愁容:“为今之计,只有将之前的安排准备上了。” “您的意思是?” “若是太子做的,显然不是针对咱们,咱们尚且有机会争取一线可能。可若是那位……” 华太师双手抱拳,朝皇宫的方向举了举。 见状,大皇子脸色一变。 这是他最不愿接受的一种可能。 如果是皇帝所为,为了谁不言而喻,怕是之前京城里流传的谣言全部都是真的,皇帝是真想用嫁祸之计将两人一举拿下,只为了捧老三上位。 “为了他,为了那小子!” 大皇子只觉胸腔里一股郁愤之气,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论哪种可能,很显然,皇帝都是早有此等想法,太子定也早就收到了消息。若不然,凭太子的为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那这些年又算什么,我和二弟算的了什么?” 这一刻,连对多年政敌的恨意都瓦解了不少,他和太子针锋相对,至少是摆在明面上,那小子又是凭什么? “无须多言。” 华太师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想受制于人,便只得先行出手。只是如今尚且不急,待看看宫里那位如何说。” 没办法,京城形势全部针对着他,如今也只得如此做。 不过私下里,华太师却暗暗调集人马,一旦发生异变,也好早日自救。 华太师所料不错。 这消息在京城里流传了没两日,京城里的形势便一日比一日严峻。 晏皇后收到消息时,据说惊的当场晕厥过去,晏家也好不到哪去,整日里哭声连片,晏侯爷直接上书皇帝,请求彻查此事,一定要给太子一个交代。 皇帝果真如一位真正的慈父一般,立刻便应允了,不仅派了三司卫出来,还任命了几位朝中重臣联合查办此事。 毕竟事涉太子,那可是国之储君,自然不是什么小事。 然而查来查去,京城里也查了,还专门派了人前往江南一趟,桩桩件件的证据,却都指向了大皇子。 似乎是信了这些所谓的证据,皇帝发了大火,将大皇子叫来宫中几番训斥,俨然一副他已经是罪人的姿态。 而这番作为,也看的大皇子是越发的心凉。 竟让华太师全都猜对了。 他自己做没做,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而那些证据,是那么好伪造的吗?若不是皇帝做得,谁又能那么顺利让那些大臣一个个全都往自己身上推? 既如此,只怕离自己被定罪也不远了。 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心,在这一刻也彻底坚定下来。华太师虽是文臣,可这些年两人身边聚拢了不少人,加之此前因太子与陆家嫡次女议亲的事,两人便有过如此的想法,因而想要将人点齐聚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原本便不太平静的京城,形势越发的波云诡谲。 就在朝中局势越发紧张的时候,景阳侯府这边,苏贺南总算收到了长子的信件。 “怎么样,说的可是太子之事?” 事情涉及到自家,苏家人几乎日盼夜盼都在盼着苏景文那边的消息,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等到了。 “没事了。” 苏贺南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将信件递给其他人一一浏览。 这种机密事,自然不能直白说出来,否则一旦流传出去,不单单苏家完蛋,太子怕也跟着被怀疑别有用心。故而,这信中用的自然是苏家人早就约定好的密语。当然了,如此一来,许多具体细节自然也无法得知了。 不过,有一点却是清楚的。 太子果真信了之前信件上的话,江南那一出,乃是他故意为之。 所谓的流寇确有其事,不过却被太子一出瞒天过海成功躲过去了。 而这期间,竟又发生了一些意外,经过审问,竟有北国参与的影子。好在有苏景文接应,倒也是有惊无险…… “这就好,这就好。” 林氏拍拍胸口。 作为老牌公侯府,苏家虽被皇帝赐了一桩恶心的婚事,跟三皇子扯上了关系,可即便到时太子上位,苏家也未必会被太子治罪,又有晏家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可无罪和有功,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苏家的消息来源太过离奇,自是不能透露出去表功的,可长子所做的事,算是将苏家彻底从三皇子的标签里解救出来了。 就是—— “这里头,竟还有北国的影子?” 苏景深眉头皱了皱。 之前怀疑女主的藏身处时,苏家便盯上了质子府,只是那边别看质子府外表松散,内里却是铁桶一块,想要进去查到些什么,竟显得尤为困难。 第167章 可苏景文的这封信,却让苏家人愈发坚信,人就在质子手上。 不过,北国野心倒是真的挺大,这几年被大齐打的连连败退,都缩起尾巴做人了,竟还想起来插手大齐的国事,还是涉及到储君之争的国事。 可真是胆大包天! 苏景深道:“父亲,可要派人过去一趟?” 闻言,苏贺南摇了摇头,道:“不急,北国既然要插手,总是要有所行动的。太子那里早已做好了准备,京城现如今的平静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北国总会趁乱浑水摸鱼的,想要将人拿下,等着便是。” 第084章 苏贺南这话说出来没两天, 大皇子便被正式确认了罪名。 上辈子,因是真的出了意外,晏皇后又遭遇小公主夭折的刺激, 疯乱之下便对皇帝动了手。 这阐述虽出自苏糖, 暂且不清楚里头是否别有内情, 可晏家被趁乱诛族是事实。 这辈子却完全不同。 有之前谣言的事, 加之太子出事之后, 晏侯爷便立刻在京中放出各种传言,将皇帝和三皇子也都列入到嫌疑人名单上,而皇长子虽嫌疑更大一些, 可却不再是唯一。 许多接近真相的猜测, 这阵子也传的很响亮。 这般, 急于撇清关系也好, 想要保护三皇子不被怀疑也好,皇帝立刻做出了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选择,直接将锅甩到皇长子身上, 简直令他百口莫辩。 种种证据都指向他。 皇帝更是连发了十二道旨意,道道都是责问与申斥, 并命禁军上门捉拿, 要将皇长子永久圈禁,将宸贵妃连带着华家全部下狱,只待秋后问斩为太子陪葬。 前两日因着太子失踪还无限风光,眼看着离大位越来越近的皇长子一党,竟就这么沦为了害死太子的凶手, 成为人人可以唾弃的阶下囚。 只是, 等御林军想要上门捉拿的时候,皇长子府和华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根本寻不到人。 没办法,皇帝只得将宸贵妃软禁起来,同时下令封锁京城,势必要将皇长子捉拿归案。 谁又能想到呢? 在宫里盛宠不衰十几年,甚至连皇后都要对她礼让三分的宸贵妃,就这么被软禁了起来。 皇帝没有丝毫容情的意思,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懒得再演再装了,将冷酷表现了个十成十。 被当作人质幽禁的宸贵妃,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陪伴。 她勉力支起身子,望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四方天空,即便早就接受了挡箭牌的身份,这一刻,心内还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悲凉。 “娘娘,您多少用点东西吧。” 老嬷嬷劝说道。 已经两天了,娘娘却是水米未尽,老嬷嬷多少明白她的心思,这是不想拖累大皇子,可看着自小奶大的宸贵妃,她还是有些不忍心,不免又试着劝了劝。 “您要保重自己,说不准殿下有办法救您出去呢。殿下自小便亲近您,若让他知道您出了事,该不知有多伤心。” 宸贵妃一向嚣张跋扈的脸上,此刻却是落寞又平静。 她缓缓摇头道:“我不能拖累他。” 事出突然,皇儿一早便告知了她,想要在局势严重前将她带出宫去。 可她身为宫妃,在这宫里都生活多少年了,想出宫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她要是想办法出去了,必然会惊动皇帝,到那时,皇儿再想继续计划,便难上加难了。 故而,这话刚一提出来,宸贵妃便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 她骗儿子说,自己在宫中盛宠多年,皇帝对她总有几分感情的。即便看在往日那些恩爱上,皇帝也不会对她如何。 可事实上呢,宸贵妃心里还真的没谱。 而如今的局面,也是彻彻底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原来以前那些侥幸的心理,终究都只是侥幸,皇帝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而华家和皇儿从头到尾,竟真如传言中所说那样,仅仅只是工具而已。 她这一生何其骄傲,又怎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宸贵妃向来不是容易被打垮的人,区区挫折而已,伤心过后便未曾在放在心上了。 她只是不想拖累皇儿而已。 可这会儿的她,甚至连自戕都不能,否则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说是畏罪自杀都有可能,数来数去,竟只有绝食这一个笨办法了。 罢了。 想着,宸贵妃缓缓闭上眼。 只是这会儿,她既然被当做人质看管起来,生与死自然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在第三日宸贵妃饿的奄奄一息之时,殿门便被人粗暴的从外头推开了。 几个膀大腰圆的宫人从外头冲了进来,直接困住宸贵妃的手脚。她几日未进水粮,竟是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其中一个宫人牢牢锁住她的脖子和嘴巴,就这么把一碗米粥硬灌了进去。 那粥里还带着热度,宫人的手法又粗暴,呛的宸贵妃眼泪都出来了。 她心内愈发的悲凉。 她风光了这些年,何曾这般狼狈过!皇帝他果真是心狠,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第168章 宫人们动作极快。 可对宸贵妃而言,却仿佛过了百年那么久,这种折磨总算是结束了,殿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锁住了,原先陪伴在她左右的嬷嬷也跟着被拉了出去,不知落了个什么下场,独留两个板着脸的老宫人伺候在她身边,似乎随时确认一下她是否还活着。 宸贵妃摸了摸破了皮的脸,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不由得苦笑出声。 她所遭遇的一切,即便未曾亲眼见到,早已逃出京城的皇长子等人,差不多也能猜得到。 既是为了给母妃出一口气,也是为了同样握一个筹码,皇长子早早便派人去往北直隶,只待皇帝捉拿他的圣旨一下,便将所有温家人全部捉拿到手里。 包括熙嫔的父亲,还有几个早已嫁人的姐姐。 而一切准备充足之后,皇长子也不再忍让,直接打出清君侧的幌子,要对京城开战。 声讨的檄文里,自然也带上了皇太子。 声称太子的失踪,完全是一个阴谋,是皇三子用花言巧语蛊惑了君王,以至于君王做出错误裁决,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却被皇三子蛊惑着对储君下手,并栽赃在他这个无辜之人身上。 总而言之,太子是被皇三子害的,而他则是完全无辜的。 至于给皇帝前头带上被蛊惑的头衔。 呵呵,谁让他是君,是父,即便再如何冤枉自己,再不满再痛恨,他甚至都只能打出清君侧的幌子,若是直接对着皇帝开战,甭管什么借口,他这先天上就要矮一头,背负着被千夫所指的风险。 皇长子这檄文一发,晏家人倒是眉心一舒。 虽是死对头,但这做事思路还真是一模一样,皇长子这也算是替太子讨回公道了,甚至另一种意义上说,这还是委婉地帮了自家一把。 今后太子想要起事,也就师出有名了。 这般,双方很快便开始了胶着和对峙。 皇长子的兵马不算少,这些年押宝在他身上的不在少数。只怪皇帝出手太急太狠,不仅震慑住了华家人,同样也令那些跟随者闻风丧胆,生怕若是就此向皇帝服软,只怕下场会跟华家一样。 而皇长子甫一开战,便率先拿温家人祭旗。 他那檄文一亮出来,依照皇帝藏着掖着的劲儿,这会儿便是再恼怒,也绝不会对宸贵妃下手。故而皇长子颇有些有恃无恐。 直接就是威胁皇三子以身谢罪,替太子也替天下人,毕竟他如今算是被逼的谋反,那些受害的百姓要怪就怪三皇子吧,可完全不干他的事。 这话一出,旁人是如何反应先不提,三皇子都要气炸了。 第085章 平时怎么不知, 他这皇兄竟是这般奸险。 即便贵为皇子,温家终究还是熙嫔的娘家,是他的外家, 他若是完全置之不理, 乃是不孝不义, 要旁人如何看待他? 可就这么屈服了, 不单心里憋屈, 旁人怕也要背后说他一句妇人之仁,在跟皇长子的对峙上,更要低上一头。 真是怎样做都是错! 好在, 皇长子的最终目的并非这个。 笑话!都闹到两军对垒的地步了, 若是三皇子真能因为一声威胁便屈服了, 那才真让人大开眼界。 他真正的目的是宸贵妃。 正如老嬷嬷所说, 皇长子此人性子桀骜了些,也不比太子仁善,却是十足的孝子。 在三皇子支支吾吾了两日不肯给出态度之后, 他就似心软了一般,故意将条件降了降, 也不让三皇子以身谢罪了, 只提出拿宸贵妃作交换。 这一举动,底下人不是没有反对过,所谓兵贵神速,他们与朝廷相比,力量本就弱小许多, 拼的就是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继续等下去,周边的援军一一赶到, 他们就如蚍蜉撼大树,又如何比拼得过? 岂能因为个人之私,便延缓整个过程,要知道,这次起事,干系的可不止是皇长子一人啊! 就连华太师,这位宸贵妃的生身之父,对于底下人的谏言也未曾反对。 等到最后一日的时候,华太师甚至还很坚持,直接请求皇长子速战速决,切勿因为生母的安危便犹疑不决,坏了最终大事。 可终究,皇长子还是个固执的人。 而他这一犹疑,也果然给了皇帝机会。 什么温家人,什么威胁,他其实根本不在乎。 甚至就连皇长子的兵马,在他看来也只是小打小闹。掌控这个国家十几年的人,擅长玩弄心术的人,在逼迫皇长子认罪的时候,又怎会想不到有这一天。 至于这番威胁的真正目的,他更是早早便看了出来。 他留着宸贵妃的命,等的便是这个。而人一旦有了软肋,那就是突破口,长子以为威胁到的是皇帝和老三,殊不知这恰恰暴露了他本身的弱点。 于是,拖到第三日的时候,皇帝的反扑便开始了。 待城外大军集结完毕,他便连发几道谕旨。 先是斥责宸贵妃忝居高位却德行败坏,竟纵容长子谋逆却不加以阻止,直接褫夺了她身上的一切封号,并赐了白绫,赐她自尽以全她这些年的脸面。 第169章 而后,又是对皇长子的声讨。 眼中无君无父,品行败坏枉为人子,皇帝对他失望至极,因此剥夺一切封号和尊位,贬为庶人。若及时回头,念在父子之情,尚可饶他一命,若是顽抗到底,军中人人皆可杀之。 这几道谕旨一出,朝野一片哗然。 该说是皇长子谋逆的举动将皇帝气的太重呢,还是皇帝对这个儿子,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呢。 此等时刻,皇长子哪还有回头的可能。 皇帝的用意,只在那句人人皆可杀之。 圣旨晓谕六宫的时候,宸贵妃,哦不,华庶人丝毫顾不上自身的狼狈,直接就晕了过去。 不是为即将送来的几尺白绫心痛,到了这个地步,死与不死早已不重要了,她只是没想到,多年的枕边人,竟能这么狠。 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的长子! 皇儿刚出生的时候,宸贵妃正得盛宠,两人也算蜜里调油,故而对这个孩子,皇帝也是亲过抱过的。 更不要说,还有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便是对着一个畜生,总也该有几分心软。皇儿是谋逆不错,就算落败了,终身圈禁也无不可,怎能直接杀了了事。 那他们这么多年,算什么,算什么? “娘娘,该上路了。” 最后时刻,宫人们对这位曾经盛宠的贵妃还算客气,并未粗暴地将人弄醒。待她自己醒转了,想明白了,这才将托盘端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宸贵妃愣了许久,看着这几尺白绫,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连眼泪也都跟着出来了。 “……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我等着你,我先走一步等着你……” 虽未点名道姓,可只看宸贵妃脸上的怒容,宫人们心里便都清楚,这怕是说的皇帝。 当真是大胆! 不过,作为宫里的老人,眼看着宸贵妃盛宠多年,却这般收场,宫人们心中也不无感慨。况且人都要死了,何必在这时候找不自在,便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只是将托盘又往上呈了呈。 一刻钟后,宸贵妃便草草死于冷宫中。 而城外,对皇长子的平叛也开始了。 周围援军源源不断的赶到,仅仅在数目上,对叛军便是碾压式的打击。而皇长子恰恰因为一己之私,错过了最佳的叛乱时间。 故而,谋逆大军虽勉力支撑了一个月,拖到最后,还是渐渐溃散不成军。没过几日,一阵残兵护着皇长子逃往别处,华太师则是镇守在叛军阵营里,最终自刎而死。 一场逆乱闹得大齐人心惶惶,生怕哪一日便突起战火,烧的整个国家都不平静,最后却这般潦草收尾,实在令人唏嘘。 各处已张贴了告示,一定要将逆贼捉拿归案,皇长子会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京城又这般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要说这会儿,整个大齐最高兴的,莫过于三皇子了。 太子没了,讨人厌的皇长子也沦为了丧家之犬,他如今是妥妥的继承人。往日里宫中最不起眼的小透明,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更有不少朝中大臣,哪怕碍于叛乱刚结束,暂时不敢再跟皇子闹上什么牵涉,还是有不少人耐不住偷偷向三皇子递了媚眼。 对于一向处于被忽视地位的三皇子而言,完全是挺直腰板做人的感觉。 连带着的,跟三皇子有婚约的景阳侯府,都跟着水涨船高。 只不过,往日里是羡慕三皇子攀上了景阳侯府,这会儿却是倒了个个儿,都觉得苏家这是走了大运,才能早早拿下储君正妃的位置。 真是令人眼红呢。 外界的纷纷扰扰,三皇子全都看在眼里,不过眼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 宸贵妃殁了后,皇长子便似疯了一般,将那几个人质全都杀了泄愤。 虽然说之前,因着有人偷偷往仪华殿送消息,在逆乱爆发的时候,皇帝便命人将熙嫔的宫殿围了个严实,保证一丝一毫的消息也不会透露进去,熙嫔自然也不会知晓温家人早已全部死于这场逆乱,更不会知道他与父皇对温家人的冷酷。 可纸包不住火。 眼下危机已出,父皇已打算正式给他该有的封号和隆宠,那仪华殿那边,自是不能一直瞒下去的。 三皇子愁的便是这一点。 幼时母子俩未曾分开的时候,三皇子曾多次从母妃口中听到温家人的影子,到了如今,他隐隐也清楚,能令母妃一直安然留在宫里的原因,便是那几个温家人。 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的人,对母妃而言,仿佛比他们父子还要重要。 这种想法,令三皇子对温家人有种本能的不喜,不过人都死了,他还是要想想,该如何与母妃交代才行。 却听心腹太监笑着道:“殿下何须担心这个,您是娘娘的亲儿子,难道她还不疼您,只疼温家人吗?况且,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华家那几个庶人的错,跟您有什么干系。只要您最后……何愁娘娘心里会怨您。” 说的也是。 尽管心里还是有种本能的不安,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不这样想,仿佛也没旁的办法了。 第170章 三皇子便点点头,道:“罢了,还是本王亲自去一趟,也免得从旁人嘴里知道了,母妃更加伤心。” 说着,三皇子便命人捡拾了几样新鲜玩意儿,准备一同送过去。他注意到过,这是那些妃子们惯常最喜欢的,想必也能讨到母妃欢心。 却不知,此时的熙嫔,早已从旁人那里,收到了这份姗姗来迟的消息。 第086章 这消息来源, 自然还是晏皇后。 上回将温母暴毙的消息递进去后,虽被皇帝发现,后头他更是直接暗暗封锁了仪华殿, 可晏皇后却是一点不慌。 毕竟外头谣言传的沸沸扬扬, 皇帝和三皇子可都是太子失踪的重要嫌疑人。身为一个母亲, 她若是真的全然信了, 一点小动作都不做, 那才叫离谱。 而这状若疯癫报复的行为,反倒让皇帝放心了几分。 到了如今,皇帝虽封锁了仪华殿, 可皇后身为后宫之主, 自然有她特殊的办法。故而赶在三皇子父子俩最为高兴的时候, 她悄悄派人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收到这消息的熙嫔, 早已不似前两次那般激动,她脸上带着一种分外平和的麻木,甚至顿了顿后, 还有闲心继续手上的书画,似乎几个亲人的死, 已丝毫无法牵动她的心绪。 唯有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柳儿清楚, 她这并非是无动于衷。正是因为过于在乎,心碎到麻木,才会如此反应。 “娘娘,您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柳儿抹了抹眼泪。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们甚至连殿门都出不去, 只得继续做聋子瞎子。 生怕外头人听到了,柳儿甚至不敢大声哭泣, 只得小声抽噎着劝了劝。 “人总会死,他们没了,我也解脱了。” “娘娘!” “你先退下吧。” 熙嫔手里的动作却停也未停,只是道:“放心,我没事。” 又怎么可能没事呢! 不过,柳儿也清楚,这会儿劝也没用,只得将眼泪擦干退到了侧殿,待脸上没什么异常了,这才装作没事人一般走了出去。 之后几天,果真如熙嫔所说,她一切如常,对着进来传消息的三皇子,也在愤怒后很快便原谅了,仿佛递进来的消息都只是一场风,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如此过了七日,皇长子一党勾勾连连的东西,基本已全部清除。 为了庆祝平叛成功,皇帝特意办了宫宴,还命人送了宫装首饰等前往仪华殿,并昭熙嫔一同赴宴庆祝。 到了如今,皇帝长成的几个儿子里,唯有三皇子最受重视,理所当然地成为接下来皇位的热门人选。那么皇帝爱屋及乌,重新重视熙嫔似乎也说得过去。 许多人心里不免犯嘀咕,觉得之前的谣言怕都是真的,皇帝果真是冷血!为了真爱连儿子都下得去手,实在令人恐惧! 又见熙嫔面上容光焕发,整个宴会笑靥如花,浑不似之前人淡如菊的模样,仿佛真的因为两位挡路石的死跟着飘了起来,心道果真是狐媚子,怕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心机! 想是这样想,却没人敢说什么,没见宸贵妃的下场还近在眼前呢!这位皇帝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谁又敢在这种时候,在他头上动土。 而与众人相比,本就有些微醺的皇帝,见到熙嫔这难得高兴的样子,她甚至还举杯冲自己笑了笑……不免心折不已。 都多久了。 好似从她被强制带回宫开始,便再没见她笑过了。 上位者对下头的人,总是一种轻蔑的状态,皇帝更是如此。他未曾多想,只觉熙嫔今日这般,怕也是为儿子高兴…… 果然,权力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能叫冷硬的人软了心肠,便是再畏惧再不欢喜他,也只得冲自己露出笑颜。 情动之下,皇帝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待宴会结束,直接便点了熙嫔伴驾。 以往少见熙嫔,虽有特意避开的成分在,可熙嫔不请愿,每次都冷着脸,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作态,也未尝不是一种原因。 皇帝坐拥这天下,倒也不必委屈自己。 可今日却不同。 皇帝总觉得,这或许是他们关系缓和的开始。 这么多年了,总算有这么一天了。 “……旗君。” 看着被宫人们簇拥上来的熙嫔,虽眼尾生出了几缕细纹,令皇帝微微皱眉。可骨头最硬的女人被驯服的感觉,实在太令他着迷,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她今日的装扮上。 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银簪固定,却是雌雄莫辨,英气十足。 按理,宫妃见驾侍寝时,是不许佩戴这些首饰的。可皇帝看着那根银簪,脸上却露出几分怀恋来。 “你竟还留着这个。” 皇帝道:“你怨了这么多年,朕以为,你早将这东西丢了。” 这还是当年未知熙嫔男儿身时,皇帝所赠。 后头两人决裂,他将人彻底困在宫里,那些东西几乎就都毁了。 以至于看到这熟悉的物件,皇帝竟也一眼认了出来。 “兄长所赠,旗君又怎能随意丢弃。” 熙嫔微微敛衽,一举一动皆是男子风范。仿佛此时的她并非等待临幸的宫妃,而依旧是书院里骄傲的凤。 第171章 “这么多年,是妾自误了,也差点误了孩子……” 而她这番做派,也果真取悦到了皇帝。 “无妨。” 皇帝安慰道:“这宫中人人皆蠢,只有你这样的女子与朕生的孩子,才配得上朕身下的皇位,你说是不是?” 见熙嫔神色动容,皇帝不免跟着轻笑一声。 这般,待宫人上前帮着脱簪时,都不必熙嫔多说什么,皇帝便摆手将人挥退了。 帐子次第放下来,待宫人们齐齐退出去,整张龙床上只剩下二人时,皇帝身上的寝衣刚被伺候着退下来,他就觉得浑身一僵,紧跟着,喉咙也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来。 “……兄长还记不记得这处穴位。” 熙嫔冷冷的声音从他背后穿过来: “这还是您当年用在妾身上的……宫中的日子实在是寂寞难捱,总要学点什么东西下来,不巧,妾确实有些小聪明,竟真将兄长做过的东西学会了。” 皇帝:“!!!” 惧意顺着脊背向上,很快头皮便也跟着发麻发硬,皇帝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可他却似一具木头人偶一般,别说是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连转过头,向身后的女人摇尾乞怜都做不到。 不! 绝对不! 然而,身后的女人却并非拖泥带水的性子,连那句解释都不过是让他死的更憋屈点罢了。很快的,她就从头上拔下银簪,狠狠此向了他脖颈上的几处穴位。 这自然不会是什么留存至今的首饰,那些灰暗的过往又有什么好流恋的? 里头是特意托了晏皇后做的精铁,锋利无比,穿过皮肉时,甚至仅仅只感受到了一丝阻碍,随后,伴着簪子拔出,鲜血跟着喷涌而出,在帐子上开出朵朵绚丽的花朵来。 可不够,还不够。 熙嫔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混合着喷溅在她脸上的鲜血一起……一下又一下,即便皇帝早就没了气息,手中的动作依旧没停。 为她的亲人,也为她自己。 至于三皇子。 一个强迫她的怪物,逼她生下的小怪物而已,他共情的从来只有自己的生父,未曾对她的境遇怜悯过半点,那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还是一起死了干净。 第087章 和往常无数个召幸嫔妃的夜晚一样, 这一晚,大太监依旧带着宫人们,默默守在大殿外面。 只是, 作为当年事的知情人, 又回想起方才从殿内退出时, 皇帝与娘娘二人和乐融融的氛围, 大太监不免感到一丝复杂。 都多少年了。 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可是想想失踪在外生死未卜的太子, 还有被逼谋反流落在外的皇长子……大太监心中感慨良多。 这一日来的,未免太晚了。 娘娘向来是个明理的人,若是早先有她在陛下跟前劝慰着, 或许父子几人还走不到这一步, 如今他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都下场凄惨, 即便是他自小忠心的皇帝得偿所愿, 大太监心中仍旧感到一丝难过。 正这样想着,前头紧闭的殿门,突然就被人从里头推开了。 大太监不免奇怪, 主子们若是有需要,向来是直接传唤的, 难道两人又闹掰了? 然而, 还不待他走出侧殿,守在外头的宫人们便传来一阵惊呼。 还有人连宫规都顾不得了,直接惊叫道:“血,好多血……” 血? 大太监惊的眉心一跳,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 脚下却丝毫不敢停, 连仪态也不顾了,慌忙跑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浑身是血的女人,一步步从主殿走了出来。 血染红了她的内裳,她却好似没看见没感觉到一般,一步步走的很稳,下台阶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 隔了老远,大太监仿佛都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 大太监:!!! 宫人们:!!! 是熙嫔! 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里头可就她跟皇帝! 那这血是哪来的,还用说吗? “护驾!快护驾!” “来人,快把她给我拿下!”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了陛下……” 向来安安静静的宫殿,骤然间响起巨大的喧哗声。 有人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冲上去扣住了熙嫔的肩膀; 也有人第一时间冲向了内殿,然后就看到床榻上被捅的血窟窿一样的皇帝……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折断了一样,还被人为摆出了跪拜的姿势,仿佛在对着某个方向赎罪。 众人:!!!!! 都不必大太监多说什么,一众宫人便吓得纷纷闭上了眼,皇帝死的如此狼狈,而这不堪的一幕还被他们看到了……这可真是,宫人们慌忙跪下,唯有大太监和几个领头太监晓得事情严重,不管皇帝是如何死的,总不能让他以这种姿态面见世人,若不然,别人先不说,他们这些见过遗体的宫人们,眼睛是不用再要了。 这般,几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忙活起来。 因死的有一段时间了,尸体已经僵硬住了。大太监们不得不重新敲断了皇帝的骨头,待的重新摆正规整好,那边才有太监敲响了丧钟。 第172章 “圣上,殡天了……” “圣上,殡天了!” 这丧钟自古有之,声音传播之远,围绕着皇城的一众达官贵人都能听见。 听到第一声响时,许多府邸就已经警醒起来,只是心内却并不确定,还以为是太后或是皇后出了意外。 也不怪他们这样想。 太后年纪大了,特别是近两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大公主紧跟着出嫁,跟前连个知心人都没了,太后的身体似乎也跟着越发不好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是常事。 至于皇后…… 今日庆功宴上的一幕幕,几乎将之前的谣言一一证实了,皇帝还真就那么匪夷所思,为了真爱和心爱的儿子,竟然丝毫不顾及太子和皇长子。要他们是皇后,得知这个事实都得疯癫,故而若是皇后今晚出了意外,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惜…… 丧钟在一声两声之后,竟还继续敲了下去,直到敲响足足九声,方才彻底停下。 “听错了吗?” “是九声没错。” “所以是陛下……可是陛下,又怎么会?” “陛下!陛下……” 哪怕心里无数的猜测和质疑,在确认死的那位确实是皇帝之后,傻眼的一众人纷纷哭了起来,心中却止不住的乱想。 皇帝! 皇帝怎么会死! 宫中并未让她们等待太久,没过一会儿,消息便从皇城传了出来,足以震惊所有人—— 今晚格外风光,俨然要成为新太子之母的宠妃熙嫔,竟然在侍寝时诛杀了皇帝,据说死状还格外的凄惨。 所有人:!!!! 什么情况!!! 收到消息的人都蒙了,还以为是听错了。 熙嫔?杀了皇帝? 她是疯了吗?眼看着盛宠不衰,眼看着三皇子大位在望,都不必做什么,只待皇帝龙驭宾天,她就是下一个太后……她?杀了皇帝?她图什么?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现场人多嘴杂,即便有大太监立刻封口,可那些人所属的阵营鱼龙混杂,已经有不少人证实亲眼看到熙嫔从宫里满身是血走出来的一幕…… 所有人:!!!! 皇后也没料到,熙嫔能做到这样狠。 她当初的目的,不过是希望熙嫔在得知情况后,能跟皇帝三皇子闹一闹,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只要让他们别再那么警惕就行……谁曾想,她能放出这样的大招。 她从宫人那里收到消息的时候,人都久久无法回神。 待找到思绪之后,再念及过往熙嫔默默无闻的模样,皇后突然就叹了一声气。 狗皇帝,还真是作孽啊! 这样的人,这样的十几年,真是可惜了。 “娘娘,何宫人派人来请示,已将温庶人拿下,如今要如何安置?” 皇后怔愣间,嬷嬷突然在外头请示了一句。 闻言,她眉梢不由得微微一挑。 人人都传太子已没了,如今三皇子才是大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就算出了今日的事,只要跟熙嫔彻底划清界限,三皇子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何宫人身为大太监,对朝堂局势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时候竟然将熙嫔送来这里…… 该说他是人品敦厚,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对她这个虎落平阳的皇后尊敬有加呢;还是夸他不愧是大太监,仿佛已从今日的事情中窥探到什么…… “将人看守住吧。” 皇后吩咐道。 嬷嬷领命应是,只是,在她转身要离开之际,皇后又出声唤住了她。 “可是还有旁的吩咐?” “将人看好。” 皇后喃喃道:“本宫的意思时,好好留她一命,莫要让人伤了她。” “娘娘?” “去吧。” 嬷嬷惊的抬起头,温庶人在宫中弑君,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娘娘这意思,竟还要保她一命! 不过,见皇后转而又闭上眼,徐徐拨动起了手上的佛珠,嬷嬷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后,便躬身出去了。 月上中天,此时已接近子时。 可这个夜晚,注定无眠,而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嬷嬷心里想着,脚步却未停,亦步亦趋地往温庶人被关押的偏殿走去了。 第088章 今日这出变故, 要说受惊最大的,无疑是三皇子。 “母妃!” “好,真是好!” “真是我的好母妃!” 眼看着到手的皇位, 就这么飞了, 三皇子目眦欲裂, 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 他这好日子还没过两天呢, 就突然来这一出……弑君, 母妃她怎么敢的! 难道她不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难道温家就这么重要?为了报仇,甚至连自己都瞒过了,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境况。 三皇子都能想象得到, 明日的早朝该有多精彩! 或许, 都不必等到明日! 正这样想着, 外头小太监就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道:“殿下,宗人令带着众多大臣和皇室成员往这边过来了,您快想个招吧……” 想招? 这一出弑君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他能想什么招? 第173章 三皇子嗬嗬两声,抬起头目光阴沉地看着门口, 不过片刻功夫, 随着脚步声临近,宗人令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此时宫门早就下钥,不过出了皇帝遇刺身亡的事,自然非同一般,有宗人府和众位重臣的一致手书, 早已关闭的宫门便又重新打开了。 宗人令由皇室最为德高望重的人员担任, 目前在任的正是皇帝的六皇叔,年逾古稀头发花白, 可双眼却铮铮有神,他只往那一站,宫人们的气势便先矮了几分。 可此等关键时刻,三皇子自不会让自己弱势下去,也目光阴沉的回视回去。 “此等乱臣贼子,还不快将他拿下!” 今日事发太过突然,六皇叔甚至已经预见到,将来一段时间内,整个京城该是何等混乱的场面。故而此时此刻,面对三皇子这一罪魁祸首,六皇叔一句废话未曾多说,直接便挥手下了指令。 “我看谁敢!” 未等侍卫们动作,三皇子便大喝一声,而后又看向六皇叔,道:“韩王何以一来便对本王兵刃相见,不觉得太唐突了吗?” 往常见了六皇叔,恨不得将皇爷爷挂在嘴边的人,这会儿却是直接称呼起了韩王。 也不怪他如此。 宗人令何等重要,六皇叔这话一出,几乎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那他还客气什么? 想着,三皇子的目光又略过韩王,看向了他身后的一众人。 有些是曾跟随太子的旧党,有些是孤臣纯臣,而他那些个兄弟们,明明年纪还不大,却早已知道了那个位置的重要性,这会儿看向他的目光,或是期待或是幸灾乐祸,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三皇子拳头不由得握紧了。 “唐突?” 六皇叔道:“熙嫔刺杀帝王证据确凿,乱臣贼子无疑。你身为罪妇之子,难道还想轻易逃脱?熙嫔为何要刺杀帝王,这里头有没有你的指使?本王身为宗正令,捉拿你又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 三皇子道:“熙嫔是熙嫔,本王是本王!况且,本王手上有先帝爷亲自手书的诏书,明明白白写着敕令皇三子继承皇位,尔等还不跪下称臣,是要忤逆先帝的旨意吗?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 三皇子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大太监立刻拿出密封的金漆木盒,一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封圣旨。 而上头的内容,也果真如三皇子所说,确确实实是传位于他的旨意。 可此等时候,众人又岂肯承认。他们能冲进宫里,直接向着三皇子问话,本身就是与他为敌的意思,若是真承认了他新帝的身份,在场人能安然活下去的又能有几个。 故而,都不待韩王多说什么,后头立刻就有大臣跳出来,斥责道:“连谋害兄长的事都做得出来,还联合熙嫔弑君弑父,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一封旨意罢了,能说明什么,安知不是偷来的印玺!”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 有人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说,但也有不少大臣,是真不信弑君的事是熙嫔一个人做出来的,虽说并不理解这对母子这般做的原因,毕竟眼见着二人如今是一家独大,可既然做都做了,那他们自该怀疑一下这份圣旨的真假。 “还等什么!” 众臣七嘴八舌之际,韩王再次挥手,令侍卫们上前拿人。 可三皇子也不是吃素的。 这就不得不提皇帝了,他对太子和皇长子何其冷酷,甚至亲自算计这两个儿子,若是没有那些提醒和意外,如今这两人早就是死的死伤的伤,下场何其凄凉。 可对三皇子这个孩子,他却是觊觎厚望的,也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了此一人。就如同此刻,哪怕事发突然,可三皇子并非孤立无援,他手上甚至还握着当初擒拿皇长子时,皇帝运用的一半兵力,甚至连宫中的拱卫,在他令牌在手的情况下,此时也尽数听从他的指挥。 既然说不通,双方很快就开始了乱斗。 能轻松拿捏皇长子,皇帝的兵力不容小觑,哪怕此时只是一部分,对于准备仓促,以为捉拿三皇子手到擒来的众大臣们而言,依旧有些抵挡不住。 双方混战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不少的死伤,却是三皇子这边胜多,大臣们这边胜少,还渐渐有一边倒的趋势。 正当此时,外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太子殿下来了,是太子殿下来了”。混乱中的众人眉目一凝,不管心头作何感想,方才还一边倒的局势,很快就有了翻盘的趋势。 皇宫里的混斗还在继续。 相比起来,宫外也好不到哪去。 几伙兵力相继京城,动静闹得不小,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可也总少不了趁乱胡作非为的,甚至还有借此打击异端的。 反正过了今夜,不管最后是谁胜利,尽可以说是乱军所为,多好的机会! 而景阳侯府这边,就属于后者。 北国人嗅觉灵敏,卫劭手底下暗桩众多,调查消息亦或是暗中杀人都是得心应手,而他手上虽说不掌半点兵马,可在谢宛清的帮助下,用威逼利诱的方式,暗中鼓动皇子大臣们争权夺利还是能做到的。 第174章 今日这一出进宫逼迫三皇子的戏码,就少不了他的手笔。 一是顺应谢宛清的心意,帮着他解决掉三皇子。二来,大齐能乱一点,再乱一点,正正好好如了他的心意。 而今晚这一切,都在按照他想象的方向发展,他如同一只暗中窥伺一切的狼,只等着混乱到一定程度便突然出手,若是能借此撕咬下更多的肥肉,那就更好了。 可是,任他如何想,也想不到,太子竟会在这时候出现了! “废物!” 卫劭一拍桌子:“一群废物,不是说尸骨无存了,怎么让他逃了!” 对此,下属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卫劭这会儿却是没时间跟他多说什么了。 太子可不是傻子,他既然能逃脱掉,想来是早就洞察了一切,那皇帝所做的一切,还有自己暗中所做的一切,怕是也早就进了他的眼。 而他暗中准备那么久,又怎会轻易失败。 今晚,大势已去。 想着,卫劭吩咐道:“把暗信都带走,其他能毁了全毁了,跟我走!” 下属自然明白事情的严迫性,只是想到什么,突然道:“主子,还有谢姑娘!” 谢宛清想要趁乱报复景阳侯府,这事是在卫劭这里过了明路的,为此,他还暗暗借了一支暗桩给她。 若没有太子出现,今日本该是稳稳的,那谢宛清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一句任性。 可这会儿,卫劭却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 蠢货! 这个蠢货! “罢了,你带他们先走。” 到底不忍舍弃谢宛清这方利器,这阵子卫劭能在京中长袖善舞,跟众多势力搭上关系,可少不了谢宛清的情报网。 虽说今日这一逃,怕是今后很少再有机会返回大齐,毕竟如今他们算是与太子彻底结怨了。可有谢宛清在,将来即便是跟大齐兵刃相见,想来也能发挥不少的作用,若是就此丢弃了,卫劭今后怕是要日日后悔。 想着,他眉头拧起来,很快吩咐道: “你们带着东西,先走,我去接她。” 谢宛清的脾气,没人比卫劭更清楚。 以为自己钟情于她,近些日子便越发的放肆和小性,若非自己亲自过去,依照她的脾气,只要景阳侯府那边未能如她所愿般有伤亡,怕是她不会罢休,只会固执的待下去。 除了自己,谁去也没用! 想着,卫劭又低咒一声,便赶紧出门翻身上马,往景阳侯府的方向赶去了。 第089章 景阳侯府外头, 已经被谢宛清带来的人手团团围住了。 太子此次暗中回京,苏景文亦是随同一起,苏家算是正式站队太子。 因事发突然, 而在此之前, 苏贺南已派出一半府兵出城跟随长子, 故而此时的景阳侯府, 随着苏贺南苏景武父子俩跟着出府参与平乱, 此时只剩下文弱的苏景深带着零星十几个府兵,其余全是妇孺。 谢宛清带着人将侯府围住的时候,苏景深着实有些想不到。 他们已是预料到京中会有人趁乱作怪, 甚至还派人去了一趟明府, 将明棠家人接到了侯府住下, 防的就是有人趁乱打击报复, 而景阳侯府作为军功起家的老牌侯府,除非对面眼瞎了,要不然又岂敢在苏家头上动土。 可偏偏, 就有那么不长眼的人。 听着外头一声又一声的猛烈撞门声,还有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叫嚣声, 苏景深不由得拳头硬了。 却在这时, 一旁的宋献站了出来,道:“侯府位置非同一般,这种时候,想要将人吓退倒是好办,只是不知道, 三公子对外头的领头人如何打算的?” 宋献所在的地方虽说隐秘, 离京城并不算远,故而事发之后, 一是放心不下妹妹,二来也想为侯府做些什么,便紧赶慢赶赶回来了,倒是没想到,竟真碰上了棘手的一幕。 而经过之前马夫被杀的种种,苏景深对宋献的能力倒是有种盲目的自信,故而此时听到他问,竟下意识觉得,他说容易的事,就一定很好办,甚至还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 如何打算的? 谢宛清早已自报家门,想到苏家人几辈子凄惨的经历,都跟这个女人紧密相连,而在此之前,苏贺南也多次懊恼前些日子瞻前顾后,未曾直接将人杀掉,以至于留下不少隐患。 故而,这会儿他直接便道:“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宋献便点点头,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这阵子习武的经历算得上坎坷,可据苏贺南说,效果也是卓为显著,教他的师傅曾经是苏景文的先生,在提起宋献时,口中也满满都是夸赞,甚至比那时对苏景文的赞许还多。 而这阵子的淬炼,宋献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气质与第一次进苏家时那个文弱少年相比,已经大为不同。 从苏景深那里得到想要的话后,他便沉着指挥起来。而剩余的府兵之前被苏贺南耳提面命过,这会儿府中唯一的主子苏景深,对于宋献所为亦未曾发表任何意见,他们自然也是极为配合,没一会儿,便被宋献指挥着拿来了需要的东西。 火油,松油……还有马粪…… 第175章 府中备的倒是足,尤其是马粪……宋献暗暗心安,他看了看风向,便让人在府中最开阔的地带将马粪灼燃起来。 此时恰是西北风,这开阔地风力尤其的大,一阵狂风压过,马粪燃烧的气味便顺着往正门方向飘去。 一瞬间,外头响起不少的抱怨声和咳嗽声。 当然,这只是小菜……若指望着单单靠粪便燃烧的臭气,就将外头的人驱散,那未免过于儿戏了些。宋献所要的,主要还是粪便燃烧所带起的浓烟。 果然,没过一会儿,浓烟滚滚升起,很快就在景阳侯府上空形成不小的规模。 而侯府所在的位置,恰恰是西城达官贵人们最为聚集的地带。贼人们的喊杀声、漫天的火光等等,可能会因为距离被吹散,浓烟却不会。而京城混乱归混乱,却依然有一群始终保持中立的人,五城兵马司便属于一支,宋献曾从先生那里了解过京城局势,这位指挥史最为奸猾,此时的他不会参与宫中乱斗,对京内平叛之事倒是热衷,尤其是景阳侯府这样树大枝茂的,赶上了便如同中奖一般,这可都是人脉啊! 果然! 在外头咳嗽声渐渐消下去,转而咒骂声转大之时,外头突然响起马蹄声与脚步踢踏声,看到滚滚浓烟的兵马司指挥史,竟第一时间赶到了,还很快便与城外逆贼厮杀起来。 见状,谢宛清目眦欲裂,她还什么都没做成呢。 府里的气氛倒是一松。 谢宛清当真是恨极了他们,竟带了那么多人手,若非有指挥史赶到,只凭府中这些府兵,还真难想象结果如何。 “兵马司的人,就交给你来应付了。” 对上苏景深亮亮的眼睛,宋献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抓起一把长弓向外走去。 一边自信道:“至于领头那人,交给我。” 说着,他便顺着终于大开的府门,稳稳走了出去。 看到指挥史带着多出一半的人赶过来,谢宛清便清楚今日的事怕是成不了了,她有些不甘心地看了苏府一眼,可再怎么难受,她还是惜命的。 正在这时,前来接应他的卫劭刚好赶到街口,他早就看到了这边狼烟滚滚的情形,只是心里到底不信邪,等真走进看到具体的情况,原本还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谢宛清带走的他,这会儿倒是踌躇起来。 此时的她显然已被盯上了,若是带着她走,他们究竟能不能顺利出城,只怕就是未知数了。 谢宛清可不清楚她心中所想。 看到卫劭赶来,她就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立刻便要丢下众人跑过去。 可宋献又岂会让她如愿。 他记忆力极好,这会儿看到谢宛清动作,便动用力气大喊道:“谢宛清!” 谢宛清:!!! 狂喜的笑容猛然收住,谢宛清浑身一僵,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头顶。手脚如同不听使唤一般,明明还是个正常人,却左右脚互绊摔倒在了地上。 可她根本顾不得疼,只是僵硬的转过身子,顺着声源望了过去。 没办法、 这管声音,实在太熟悉,太熟悉……曾经是她午夜梦回的噩梦。她多少次想死,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非身体实在不堪忍受油尽灯枯,怕是还要将那非人的日子再经历几年。 可是,怎么会! 这样想着,谢宛清已僵硬着身子转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张令她永生难忘的脸。 宋献,竟真是宋献…… 她抬手指了指,刚要说些什么,可宋献却未曾给她这个机会,在谢宛清回应他转身之时,他已将弓箭拉满对准了她。 这一刻,时机正好。 只听唰的一声,利箭直直刺到了谢宛清的喉管处,接着又是第二支,直中眉心。 “不错。” 倒下去的瞬间,谢宛清仿佛还听到他说:“正中靶心,倒是比训练时射的好多了。” 谢宛清:!!! 谢宛清有许多话想说。 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甚至连痛苦都变得遥远起来,风呼呼的刮着,前来接应她的卫劭在她被箭射中之时,眼看着再无抢救的可能,已利落地将她抛下,直直出城去了。 最终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重回的一生,简直就是个笑话。 谢宛清,到死都未曾闭上眼。 可此时此刻,自然没人顾得上她了。 群龙无首,那伙逆贼很快被杀的杀捕的捕,一场大乱就这般被平息了,苏景深很快笑脸迎了上去,将指挥史请进了侯府。 而皇宫那边。 早早便开始准备的太子一党,自然不是匆忙应付的三皇子可以比拟的,他又占据着大义,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如今皇帝一死,他重回朝堂,可比三皇子那所谓的圣旨有说服力多了。 那些原本就是太子党的大臣自不必说,其余跟着韩王进宫的大臣们,本就抱着“谁都可以就三皇子不行”的想法,这会儿最正统的一支回朝了,尽管对于太子近些日子流落在哪又干了什么还有些迟疑,可人家实力摆在那,对方还在关键时刻救了众位大臣一命,若不然,很多人怕是早就死在三皇子的屠刀下了,这会儿自然是立刻倒戈,纷纷成了太子的支持者。 第176章 这般,太子党势如破竹,哪怕有皇帝留下的残余势力,三皇子仍旧如丧家之犬一般,很快便被团团围住了。 第090章 他冷笑一声, 此时此刻,面对曾经天壤之别的太子,三皇子再没了以往的小心翼翼, 那些装傻充楞的日子他过够了, 也早就回不去了。 只是没想到, 哪怕有父皇帮忙, 终究还是一场空。 到了这会儿, 若是还不明白后头的一切,那他这多年的皇子也算白当了 “你早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三皇子冷笑一声, 指着太子道: “亏得父皇生前对你满怀愧疚, 原来一切早就在你的算计当中, 还有我母妃……哈哈, 弑君,我看真正弑君的是你,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你才对!”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若是太子安安稳稳的死了,他何愁大位不稳。他就说, 母妃好好的, 不盼着他做太子将来做皇帝,干嘛突然兵行险着将父皇杀死,原来一切不过是太子的算计。 “成王败寇而已。” 太子面色淡淡,并不欲多说。 尤其是那句满怀愧疚,好一个满怀愧疚! 若非有人提前递信, 他这条命早就交代在江南了。从杀手真正出手那一刻起, 他与先帝的父子情就已彻底断了。 如今的他们,只是政敌罢了。 只是他笑到了最后, 才有资格轻飘飘说出这一句话,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他难道又想走到这一步吗? 想着,太子闭了闭眼,缓缓道:“只是可惜了长兄。” 纵然曾经为敌,也不该是那样一个憋屈又无奈的结局。 “少在这里假惺惺!” 三皇子愈加愤恨,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太子的宽厚和淡泊。 因为地位足够高,才能对下宽厚;因为拥有了无尽的权势,才能行事淡泊。 可是,都是皇子龙孙,他又凭什么? 想着,三皇子再次阴森森看了太子一眼,趁着他闵怀皇长子,突然出手,对着太子便射出几根银针。 好在,苏景文对三皇子足够了解,曾经不止一次听妹妹提起,三皇子曾跟随皇帝找来的师傅修习过一些歪门邪道,这毒针便是其一。 眼看着苗头不对,立刻持刀挡在了太子跟前,也将那几根银针险险打落在地。 “小心!” “护驾!” 见银针被苏景文挡掉,众人提着的心放下,越发多的臣属将太子护卫起来。而被一众士兵围着的三皇子也再没之前的好运,因突然出手,这下子都无须什么命令,众人便你一刀我一剑,随着扑哧扑哧的声音响起,三皇子被砍的血肉模糊,直接成了一团烂肉。 风飒飒响着…… 随着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彻底没了动静,今晚的这场宫变,已经彻底宣告胜利。 后续的事情,自有太子属臣帮着处理,苏景文作为此次协助太子进京的功臣,被特地允准回府休息。不过,这注定是个无眠夜,待到月上中天,苏景文赶回景阳侯府时,从三弟口中得知,今夜府里竟还发生了那样惊险的一幕,哪怕为官几年早就平和了许多,仍觉得心惊肉跳。 毕竟,这府里待着的,可都是他的至亲! 若是让谢宛清得逞了,他不知该有多后悔。 “……多亏了宋献,也算是有惊无险,你就不要再多担心了。” 林氏宽慰他。 其实她方才也不是不慌的,谁能想女主能这么疯,京城都这么混乱了,还想着来侯府作恶。 她前面几辈子,踩在苏家头上成了受益者,竟还敢对苏家有仇恨,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过,长子近些日子操心的东西够多了,跟在太子身边,总有忙不完的事,既然已经平安了,林氏并不想让他多操劳,便转移话题道:“宫里如何了?” 苏景文能平安出现在这,其实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了,而林氏会有这一问,自然是针对三皇子去的。 “三皇子唆使熙嫔弑君,还诛杀众位大臣,本就是罪大恶极……竟还不知悔改,意欲对储君出手,实在荒谬,方才在宫中时,已因以下犯上治罪被禁军乱刀砍死了。殿下仁德,念在他乃是手足至亲,特意赏了他一副棺材,只是生前作孽太多,省钱尊荣自不会再有了。对了……” 说到这里,苏景文才重又看向妹妹。 他方才便觉得奇怪,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奇怪在哪。 这会儿却是明白过来。 他回来都多久了,竟未曾妹妹心里听到只言片语。 尤其是方才,提起三皇子的下场时,妹妹亦是一言未发,难道? 想着,苏景文又看了妹妹一眼,直看得她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苏景文才笑起来,道:“我还跟殿下求过情,不求高官厚禄也不想要什么功劳,只想苏家跟三皇子彻底撇清关系,能把那份婚约解除掉就更好了,殿下已同意了……” 话落,苏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可整个花厅依旧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到。 可其他人却沉浸在喜悦当中,根本顾不上这一变化了。 第177章 林氏双手合十,眼含热泪念了声佛,道:“不枉我天天拜,日日拜,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是啊,娘。” 明棠亦是知情人,这会儿也是真心为苏糖,为整个苏家高兴。今夜,不仅谢宛清当场丧命,连着三皇子也被太子彻底清楚,以后不管是谁登了皇位,只要不是这两位头脑发昏的,对苏家而言都是一种好事。 始终压在心头的那种死亡来临的紧迫感,突然就消失了,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苏家其他人的反应自不必多说,都是又高兴又激动。只是京中刚发生了一桩又一桩的大事,这高兴劲儿自不能表现出来,自家人清楚便可以了。 不过,苏景文一向一口唾沫一个,说出的话很少为空,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在太子登基以后,朝纲初步稳定,论功行赏之时,新帝并未吝啬对苏景文的奖赏,在如约解除这桩婚约以外,还将人连升三级,直接调任到了地方重要位置上。 此番举动,整个京城的人都明白,景阳侯世子这是前途有望了,待历练好了,今后调归中央,有新帝的信重和苏家当靠山,这前途那是妥妥的。 相较起来,苏糖和三皇子解除婚约那事,反倒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笑话! 三皇子乃是罪人,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这样的人,不跟他解除婚约才叫傻呢。 苏家又是疼女儿的人家,有此作为,实在算不上特殊,京城人在议论了几句之后,便转而关注起别的了。 而宋献也是在这时候,才闻听的这个消息。 他心里动了一动,只是有些话,在一无所有时,并不适合宣之于口。 故而,宋献未曾多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便向苏贺南告辞了,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在宋献走后,苏家人又试探了几回,确认那心声是真的听不到了,一时间喜的喜忧的忧。 苏景深颇有些遗憾。 “往常我猜妹妹的心思最准了。” 苏景深道:“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一猜一个准,哎,以后可没这个待遇了,妹妹有什么鬼心思,也没法第一时间察觉了,哎……” “你还难受上了?” 林氏笑骂道:“你妹妹慢慢也大了,我看这样正好,这心声虽是为了拯救咱们一家子才冒出来的,可它的存在细细想来确实恐怖,如今没了正好,我的小糖儿,总算能当个正常的小娘子,过舒心日子了……” 说到最后,林氏已是泪盈于睫。 天知道,这几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每日里提心吊胆,总是担心这里疏漏了,那里没考虑到,头发都提前白了许多,之前一阵子,侯爷还整日的睡不着觉。 如今,可算是好了…… “说的也是。” 苏景深挠挠头。 他也就是小抱怨一下,如今苏家的一切危机解除,对于苏家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呢?”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苏糖的声音跟着远远传过来。 近日好消息多,苏景文还难得回了京,苏糖不免起了兴致,央着家人一同去城外赏梅,也算是另种形式的团圆活动了。 而听着苏糖的声音,想到近些日子浑身放松的心情,花厅里的众人对视一眼,不免齐齐笑了。 最好的日子。 可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