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再联络》 第一章 周日早晨。 位于台北市鑫爵大厦六楼的公寓。屋内灰色石彻地板,开放式厨房,清一色白金厨具,亮银色,干净到近乎冷酷无情。 客厅中央,8.53寸的电浆电视嵌在粗犷的灰色水泥磨墙上,落地窗使用高科技遥控窗帘,可利用光感风感定时器进行各种自动控制,显示屋主中意省时便捷的家具。从客厅摆设到卧房装饰,极简主义在此横行。半开的衣橱,整齐挂着的全是银色不锈钢衣架,清一色白到发亮的优质衬衫。 这,是韩德纶的家。他是悯笙法律事务所合伙律师之一。 此刻餐桌上,咖啡机吐着蒸气,屋内弥漫咖啡香。六点三十分,韩德纶慢跑回来,洗完澡,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用餐,陪伴他的是几本月旦法学杂志,元照英美法词典。 韩德纶拿起全麦吐司,很节制地涂薄薄一层奶油,并开始品尝牙买加所产的国宝级蓝山咖啡。这种咖啡豆喝起来口感如同葡萄酒般香醇,产量稀少,为精品咖啡之代表。韩德纶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他认为这样才能真正地品尝出咖啡的味道。 八点半,电话响了。他没接,答录机启动,那边响起一把粗糙急躁的声音,毁了这惬意的假日早晨。 “臭小子,我知道你在,给我听电话!妈有事”韩太太在那边吼。德纶悠哉悠哉嗑着吐司,无动于衷。 韩太太咆哮:“给我装儍?我知道你每天五点就起床,听电话,快” 韩德纶懒洋洋地扬起一边嘴角,一副“我就不听你奈我何”的样子。 韩太太压抑怒火。“好,不听是不是?没关系,反正妈没什么事” 就知你没什么事他笑了。老妈打电话来通常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不想接电话,懒得听母亲唠叨。 忽然,韩太太用一种甜得令他起鸡皮疙瘩的好口气说:“德纶,我的乖儿子,你爸要我转告你”说到这,韩太太诡异地顿了顿,于是韩德纶的心头紧了一下。 “呃,记得王筠云吧?比你小六岁的王筠云。” 他记得,韩家恩人,爸爸的结拜弟兄,王伯伯的独生女。王筠云,嘿,一个被宠坏的丫头,高中毕业考下上大学,放洋到法国念时装设计。 几年了?德纶思索着,筠云好像念很多年了。还没拿到文凭吗?有钱人家的小孩就这点好,只要有钱,不愁没大学念。哪像他,历尽艰辛才考进台大。 韩太太继续说:“王筠云回来了,打算在台北工作,王伯伯叫她住你那里,你爸已经” “什么?!”韩德纶冲过去拿起话筒。“不行,不准!” “喔乖。”换韩太太悠哉悠哉。“乖儿子,做人要知恩图报,当年你爸生意失败,要不是王伯伯” “我知道我知道,王伯伯借我们钱,我已经还了,还付利息。” “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 “所以另外还送了一份大礼,一辆宾上汽车,记得吗?”何止涌泉?他还瀑布般地回报哩! “雪中送炭,情意无价,这份情难能可贵。” “停!”韩德纶头痛。“妈最近在看哪出连续剧?” “天龙八部,我敬佩乔峰的为人,他胸襟广阔,豪气” 他反驳:“那是古代,现在是2004年。你儿子叫韩德纶,不叫乔峰。你儿子不会武功,不要把天龙八部搬过来演。” “好!那我就讲母子间的话,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妈,就算你做不到二十四孝,起码不能忤逆双亲,现在命令你竭诚欢迎王筠云,并且好好招待人家。”不愧大律师之母,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韩德纶叹气。“王筠云毕业了?”拿到证书了?那个蠢蛋办到了?奇迹! “她办休学。” “呵。”就知道。 “耶?儿子,不可以歧视人家啊,虽然你现在是律师,但也不可以” “行行行,我告诉你,王筠云不可以住我这里。” “为什么?你家这么大,四间房哩,又是在市中心” “孤男寡女,怎么可以?” “有什么关系?王伯伯信任你,你王伯伯还说要是真发生什么事,也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会不会太随便了?” “人家老爸都无所谓,你爸妈也乐观其成,你大男人矜持什么?”果然随便。 “我不能收留她,我其实有女朋友。” “女朋友?女朋友?!”换韩太大鬼叫。“你怎么都没说!死孩子!” 说了还有太平日?韩德纶揉着太阳穴。“所以不行,懂吗?” “女朋友是谁?” “不能说。” “为什么?” “是名人。” “歌星?明星?快说!”韩太太鬼叫。 “不是歌星不是明星,是唱片公司经纪人。” “ok、ok,带来给妈看。” “这个再说,现在快拒绝王伯伯。” “喔。” 德纶松了口气,其实不真那么讨厌王筠云,只是那家伙天生带赛,一碰上她准没好事。记忆中筠云总是有能耐让他气得跳脚,不论是她的人生观或她的生活品味,甚至是她的言行举止,都令韩德纶感冒得很。不是同路人,最好眼不见为净。 韩太太明白了。“嗯,我知道了。但是,筠云已经出发了。” “什么?” “她搭飞机咻地过去了。” “欵?打手机!快!” “不能打,搭飞机,你懂吧?大律师。” “那她” 门铃响了。 韩德纶惊恐地瞪着大门,手上还握着话筒。 韩太太在话筒那边叫:“我听见了、我听见了,门铃响了,快去开门!” “被你们气死。”韩德纶挂电话。过去开门,一阵香气扑来,他眼前一花,连退几步。 这这什么? 门外,有个女人背对他站着,左手撑门边,右手插腰,姿态嚣张,光看背影就已经很有戏剧效果。那女人头上戴着粉红色荷叶边大蓬帽,蓬松的鬈发,穿无肩橘色雪舫洋装,指甲做彩绘,脚踝圈银链,蹬著一双米色凉鞋,右肩挂鲜红色包包。 顿时韩德纶眼花撩乱,只觉一堆颜色蹦进眼底。ok,这身造型出现在流行杂志,称时髦;出现真实生活中,叫恐怖。 “知道我是谁吗?”女人伸长食指晃了晃。“猜到没?” 上帝,找呼唤祢的名,这定梦,快叫这女人远离!韩德纶的额角流下一滴汗。劫难到一堆恐怖的往事随这女人的出现,翻涌进脑海里 当她还是高中生,疯狂地迷恋他。亲手做蛋糕给他,在母亲逼视下他吃,结果拉肚子。她还曾跷课到他校外堵他,害他被同学亏。她曾口口声声嚷,要他跟她去流浪,追着他拚力跑完一条街。他躲她,像躲着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像躲着夏天毒辣辣的阳光。因为她每次出现都让他苦恼得流汗,因为她每次讲话都害他头昏脑账,更因为她是韩家恩人之女的缘故,他只好忍她让她敷衍她。现在她又来了,呜,往事不堪回首,故人狭路相逢,就在眼前,眼前哪! 当韩德纶被她吓得六神无主时,她转身,咧嘴笑,夸张地张臂,哈哈哈地嚷:“surprised!” 呵惊喜?是惊吓吧!韩德纶无言以对,继续流汗。她她依然耀眼得教他害怕,一双大眼热情如火,像随时可以烧死他。 她心情很好,用法语道早安:“bonjour!”冲过来。“抱一个” 德纶避开,拉她进来,火速关门。家丑不可外扬,深恐邻居看见。 ÷÷÷ “所以真的很抱歉。”韩德纶客气地跟筠云解释无法让她住下的原因。 “ok!nevermind” “不标准。”德纶纠正她。“是ne、ver、mind!” “ok啦!”筠云勺一大匙奶油抹吐司,大口大口吃。“好,既然韩大哥有女朋友,我当然不能住这里,我爸真是的,都说一个人没问题,还硬要我来找你。他强迫我来,不是我想要,是他强迫我的你知道吗?他说” 韩德纶看筠云津津有味地干掉两块吐司,她吸啜着指尖下小心沾到的奶油,那动作、那粉红色嘴唇、那 冻ㄟ!韩德纶克制住混乱了的思绪。可恶,这丫头是大魔头,一接近就害他方寸大乱,危险。 “你能体谅就好了,谢谢。” “好渴”筠云舔了舔嘴唇又伸个懒腰。 “有咖啡。”韩德纶帮她倒一杯。 “糖跟奶精咧?” “我喝咖啡不加糖,所以”他抱歉地笑了笑。 “天啊,我都喝拿铁。” “喝黑咖啡才能品尝出咖啡的好坏。这是国宝级的蓝山咖啡,你试试。” “喔。”筠云尝一口。“呸!真苦。” 看吧,他们就是不对盘。韩德纶脸一沉。 筠云说:“我休息一下就走。放心,我爸那边我会跟他说,你妈不会怪你的。” “嗯。”还算有人性。 “可以借你的浴室冲个澡吗?天气好热,我流了好多汗,很不舒服。” “没问题。” 韩德纶进房拆了一条新的浴巾给她。“我去拿报纸,你自便。” 韩德纶下楼,到中庭开信箱拿报纸。 警卫过来,招呼:“早啊,韩先生。昨晚的住户会议,你没参加喔。” “抱歉,我太忙了。” “会议纪录簿要请您签名。” 韩德纶前往管理室。 这么巧,他刚走,他的女友陈书亭步人大厦,进电梯上楼。 陈书亭提着褐色公事包,穿灰色剑领复古细格纹的单扣女式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颈后。左手握着sony三频手机白色机身,线条简约,雾面质感,是科技与时街完美的组合。就像她这个人,举手投足流露一种从容高贵的气质。 踏出电梯,她用手机遥控公司的助理 “把大旗制作的合约调出来,再把蔓婷的通告传到我的手机,我十点进公司,记住,替我退掉王胜的戏剧合约,价码太低了这些事要在我进公司前办妥。一 交代完,陈书亭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她注意到鞋柜里的女用凉鞋,听见浴室传来女子轻快的歌声。 “德纶?”张望了一下,没看见男友。 餐桌前的椅子,搭着一顶帽子,地上扔着红色的女用大包包。 陈书亭在沙发坐下,交叉长腿,双手盘胸。三分钟后,那歌声还欲罢不能,唱得浑然忘我。 男友住处冒出个女人,陈书亭倒是不忙不慌,她神色自若地打开手机,检视助理传来的资料。 终于,浴室门打开,雾腾腾中,筠云头上包着浴巾走出来。她穿着鲜黄色全套运动服,边扭着身体边哼着法国歌:“ohcestla vie”怱地怔住了,她看见沙发上坐着个女人,正盯着她瞧。 “啊”不妙!德纶哥的女友吗?哇,害人家吵架就惨啦,筠云奔过去解释。“是这样,我其实足” “我知道。”陈书亭微笑,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女孩有张娃娃脸,大大的圆眼睛,和微翘的小嘴。“你是韩德纶的亲戚或朋友吧?” “欵?” “临时从国外回来?或有事到台北顺路拜访他?” “嗄?” “表妹?干妹?还是亲妹妹?喔不,德纶没有妹妹。” “咦?”“不管你是谁,放心,我没误会。不用紧张,慢慢说。”她大方道:“你好,我是陈书亭,韩德纶的女朋友。” 筠云愣了几秒,才回神。“厉害。”不顾头发还湿答答的,她往沙发坐下,没看见陈书亭暗暗皱眉。“电视演到这种情形都会误会,你怎么不会?” “干么误会?这又没什么,我信任他。” “喔。”筠云打量著陈书亭,一边擦著头发,问她:“你要不要咖啡?我帮你倒,德纶哥去拿报纸了”这这女人瞧起来好高贵、好有气质。 “谢谢,我自己来。” “咖啡在” “我了,这里我熟。”陈书亭微笑,表情有点骄傲。“对了”她指著筠云臀下的沙发。“这套沙非我买的,很贵,最好不要碰到水。” 筠云跳起来,sorry不止。 韩德纶回来了。 “我正在跟你的朋友聊呢。”陈书亭挽住筠云的手,对韩德纶说:“这位小妹妹是你的朋友吧?” 韩德纶过来跟女友解释筠云的身分。 “我叫王筠云。”筠云握住陈书亭的手。 陈书亭亲切地笑着。“吃过早餐没?要不要弄点什么给你吃?” “我们两家有交情,筠云来台北工作,我爸要她住我家。”韩德纶解释筠云来的原因。 陈书亭心里吃味,表面却装大方。“奸啊,你房间都空著嘛。” “我拒绝了。”德纶说。 筠云赶紧说:“他不希望你误会。” “我怎么会?小妹妹嘛。” 小妹妹?这话刺耳喔。筠云说:“我会另外找房子。”她望着德纶。“我已经call毛毛了,她等一下来接我,陪我找房子。”绰号毛毛的柯思洁是筠云的死党。 “那最好,一个人看房子很危险。等决定了要住哪,把合约拿来,我帮你看。”这点忙他倒是很乐意帮。 筠云笑嘻嘻地说:“ok,她就快到了,你们聊,不用理我,我等一下就走。” 话是这样说啦,但筠云,你要人家怎么不理你? 十分钟后,陈书亭跟韩德纶端著骨瓷杯装著的咖啡,听著莫札特音乐,两人瞄著王筠云,下巴惊得快掉下。 韩德纶想这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怪东西?从火星来的啊? 陈书亭纳闷这王筠云在人家面前做这种事,不觉得尴尬? 在他们惊讶的子下,王筠云还颇自得其乐的,她将包包里的家伙全倒在茶几上,哗啦啦地,瞬间堆满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 王筠云拿出小镜子和电棒,电头发,没一会儿,已将头发往后卷成庞克状。接著她化妆,黏假睫毛,拿起一罐小丙酱,扭开,涂嘴唇,原来那是唇蜜。 筠云拿出各式各样他们没看过的美容器具,又打开大提包,拿了喷发剂,捞出衣裙,溜进浴室。 “她干么?要在我的浴室染头发吗?”韩德纶感到不妙。 “好像是喔。”陈书亭感觉很荒谬。 待筠云出来,吓!两位大人眼珠差点掉下来。 筠云的发梢喷上粉红色染剂,穿两件式蓝黄无肩背心,边上缀著亮晶晶的珠子,胸前有副假羽毛做的小翅膀,翅膀中央是没穿衣服的裸身小男孩,第三点没马赛克。她的下边穿著褐色迷你裙,露出雪白匀称的长腿,双足蹬著尖头马靴,手腕挂著一大串银色手环,铿铿作响。 发现韩德纶跟陈书亭盯著她瞧,筠云转了一圈。 “好看吗?” 这该怎么说?会不会太花俏?太奇装异眼? 韩德纶提醒:“你是要去看房子。”怎么像是要去参加演唱会? “嘿啊。” “裙子这么短不好吧?”他再提醒。 “为什么?”筠云弯身瞧。“腿不好看吗?” “不是不好看,是不端庄。”韩德纶正色道。 “露出漂亮的腿,为什么会不端庄?”筠云好纳闷。 陈书亭嗤地笑出来。“因为很容易引来色狼,男人看你穿这样会乱想。”可恶,这女孩的腿真漂亮。 “哦,要乱想那是人家的自由,总不能因为怕人家乱想我就不穿迷你裙吧?天气这么热,就是要穿这么凉快哪。” “你高兴就好。”韩德纶懒得讲了。他们就是有代沟。 “对了!”筠云往口袋捞。“请你们吃糖,很好吃。”捞出一袋糖果,倒两粒给他们。 韩德纶望着掌心里的棉花糖,吃了,皱眉。“这什么?” “怎么了?”陈书亭不敢吃。 “这不是棉花糖。”韩德纶很想呸出来。 筠云说:“这是明治的棉花口香糖,是口香糖。” 登陈书亭额角黑闪闪,做成棉花状的口香糖?什么东西! 正当两位大人被王筠云各种秘密武器搞得头昏脑胀时,门铃响了。韩德纶开门吓!又一阵眼花撩乱。 来人花俏的衣饰跟筠云有得拚,奔进来,看见筠云,张臂尖叫著冲过来抱,两个女孩又跳又笑,吓得陈书亭和韩德纶闪一边纳凉。 “毛毛,我好想你喔!”筠云大笑,用力揉毛毛的脸。 毛毛亲筠云的脸。“筠云筠云终于回来了。”两个女孩兴奋地叫著,吵了足足三分多钟。 有这么高兴吗?韩德纶不解。 陈书亭很受不了地瞪著她们,幼稚啊! 两位娇娇女搂完抱完亲亲完,挥手告辞。 “德纶哥,掰喽” “掰。”韩德纶迫不及待她快走,敷衍地说:“我不送了,再联络。” 筠云一听他说了句“再联络”眼一亮,拿出纸笔。“好啊,那我给你我的电话,327”抄完,递给他。 韩德纶接过来,随手放口袋。 “那你的电话呢?”筠云看着他。 呃他应酬地笑了笑。“我我再跟你说。”给她还得了,万一她一直打怎么办? 陈书亭笑出来。看样子韩德纶很怕筠云打搅他。 筠云眼色一暗,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我走啦,掰啦。” 终于走了!韩德纶赶紧关门,松口气,觉得房子里顿时奸静。 “她还真可爱。”陈书亭笑着说,还在表演大方。 “可爱?是可怕吧?”他将筠云休学的事说给女友听。“这个浪费金钱的家伙,一事无成。” “也只有像她那样的千金小姐,才能永远天真活泼。”不用为生活苦恼嘛。 “是啊。”韩德纶有感而发。“不像我们,时时胆战心惊往上爬。” 书亭感慨地说:“老实说,我羡慕她。像筠云那样的人生,应该不懂得伤心吧?”陈书亭来自问题家庭,感触特别深。 “是,她永远那么快乐。”韩德纶笑了。 筠云快乐这就是韩德纶对她的印象。 停车场,筠云一坐入车里,脸一垮,扑在好友肩膀哇地哭了。 “惨,他有女朋友了!”毛毛拍著她的背。 “哇”筠云飙泪。 “暗恋几年啦?”毛毛伸出手指数。二、二、三、四、五?五年! “哇十年啦!”筠云哭得好大声。 “哇靠,十六岁就暗恋他?” 筠云点头,哭得更凄厉了。 “唉,早知道他有女朋友,在法国乾脆交个法国男朋友,法国人很浪漫欵。”毛毛一脸感慨。 “我不喜欢太open的男人。”筠云活泼外向,但她欣赏稳重型的男人。在她心里,做事负责性情稳重的德纶哥是最棒的了。 “我服了你,可以暗恋一个人那么久。他不知道?” “他知道啦”这是最悲哀的地方哪!筠云哭得更大声。“去法国前我就表白过了。” 她记得那时德纶哥说:“我现在不想谈感情。”当时他忙著准备考试。现在呢?现在有女朋友了。唉,悲哀。 “你害我也跟著难过起来了。”毛毛也哭了,而且越哭越厉害,一发不可收拾,两个女孩大哭特哭。 “哇我好惨。” “哇我们筠云好惨。” “天啊!我有够衰” “哇筠云好衰啊”“请问”警卫伯伯过来关切,敲敲车门,操著台湾国语问:“两位小姐系花生什么事?” 两位小姐停住哭泣,瞪著警卫。 “我失恋。”筠云哭丧著脸。 “我陪她哭。”毛毛说完两人又抱一起哭。 警卫伯伯眼角抽搐。“那你们继续。”嗟,哭这么凄厉还以为有色狼。 两人哭一阵,毛毛呜咽地问:“现在要做什么?” “这么难过”筠云抽噎:“只能做那件事了。”四目相对,两人用力点头。 毛毛指著天。“这时,我们要借酒浇愁。” “yes!”筠云操著不纯熟的台语说:“几五酒,聊盖我心强” “go!”毛毛发动汽车,油门一踩,飙出去。 筠云挥舞著双手吼:“go!oo!oo!” 车子转眼飙走。 车后,一直躲在柱子旁的男人走出来,大热天还穿风衣戴墨镜。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拉高风衣遮脸,神秘兮兮地对那边报告。 “就是然后现在结果” 那边,高雄,王氏花园别墅。 筠云的父亲,从事百货业,退休了的王永雄接听电话。 “嗯、嗯n唉n好然后呢?现在呢?接著呢?”他身边围著几个人有张大嘴,焦虑的王夫人;有眯著眼,表情困惑的韩太太;有抓著头,紧张的韩先生。 王永雄一挂电话,众人扑上去问。 “怎么样?” “筠云怎样?” “他们打算怎样?” “失败。”王永雄衔著菸斗。 “唉,想把他们凑在一起,谁知道我家那臭小子交女朋友了。”韩太太很颓丧。 “我喜欢筠云当我媳妇。”韩先生苦著脸。 王永雄说:“我希望跟你们结为亲家。” 王夫人牙一咬,豪气道:“各位各位,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 “呃”韩先生举手。“有件事,我可不可以问一下?” “请说。”王永雄看着韩先生。 “老大哥,你怎么知道筠云暗恋我儿子?” “我有证据。”王永雄瞄向老婆,王夫人拉开抽屉,捞出一叠影印的纸张,递给韩氏夫妻。 王夫人解释:“这是筠云中学写的日记。里面写得很清楚,我女儿哈你们儿子哈很久了。” 韩太太惊叫。“你偷看女儿的日记?” 王永雄和老婆齐点头。 韩太太又嚷:“不只偷看,还影印!” 王永雄和老婆互看一眼,再点点头。 “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事!”韩太太吸口气。“嗯,用心良苦,为了了解儿女是该这样。” “我们德纶日记都上锁。”韩先生言下颇为遗憾。 这四个为人长辈者一点都不觉自己过分,还满理直气壮的,可怕的老人力。 “我以为筠云去法国念书会交男朋友,结果没有,她心里只有你们德纶。”王永雄难过地说:“我可怜的宝贝。” “这丫头真痴情。”韩太太很感动。 韩先生问:“这下我们怎么办?” “要是让他们多接触,搞不好还有机会。”韩太太道。 “伯会给你儿子困扰。”王永雄客气地说。 “嗟,我是说要让他们多接触,又不是要干涉他们的感情。” “不过现在筠云没办法住在德纶家,要接触就难了。”王夫人很伤脑筋。 “也不是很难。”王老先生弹弹菸斗,眯起眼,表情阴森。“如果他们是邻居,嘿嘿”“邻居吗?”一群老人一起嘿嘿笑。 王永雄拿起手机,拨出去 “喂?李大侦探我们决定了,你马上来高雄,咱们讨论讨论” 第二章 是夜,韩德纶又挨骂了。 “臭小子,没良心!”韩太大在电话里骂。 深夜十一点,韩德纶跟助理吴英成正准备明日上法庭的资料,母亲大人又在闹了。 “不让筠云住你那,我们了解,但是你会不会太无情了?” “又怎么了?”韩德纶被骂得莫名其妙。 “你王伯伯担心死了啦!” 韩德纶对吴英成交代:“你先草拟答辩。”拿电话到一旁说:“妈,我在忙。” “你什么时候不忙?筠云出事啦!” 就爱大惊小敝!“能出什么事?她早上还好好的,她的死党毛毛陪她去看房子了。” “你让人家女孩子去看房子,你好歹陪著吧?你忘了你们以前感情多好?你有没有心啊?这么冷淡啊?” 他们有好过吗?拜托。“又怎么了?” “你王伯伯刚才打电话给筠云,她她她竟然”韩太太故意制造紧张气氛,但儿子不吃这套。 “再不说我要挂了。” “她喝醉啦,你王伯伯担心,你快去看看她怎么样。” “大概跟朋友见面太开心,多喝几杯,不用紧张。”这又不是王筠云第一次喝醉。那家伙高兴要喝酒庆祝,伤心要借酒浇愁,天下太平要喝酒庆祝,春天来了路边开花她也可以说要庆祝,这到底有什么好大惊小敝。 韩太太震怒。“你讲这是人话吗?她刚回台湾万一出事怎么办?已经这么晚了你打电话给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有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妈跟你说是” 这个王筠云,一天不惹事会怎样?韩德纶敷衍几句,关电话。 “我估计有六成胜算。”吴英成翻阅档案,跟德纶模拟答辩,德纶心不在焉。 唉!实在懒得理王筠云。这丫头是麻烦精,仗著家里有钱,挥霍无度,虚掷人生,当他熬夜苦读和同侪竞争大学名额,这妮子吃喝玩乐,高中还因为旷课太多,差点被退学,还是王伯伯捐给学校一笔钱,才买到毕业证书。 韩德纶心里是有点瞧不起这样的人。 可是王筠云每次来见他,总是笑盈盈,拉著他“德纶哥、德纶哥”这样亲密地嚷嚷,那讨好的口气,软绵绵的腔调,让他心里再怎么轻视她的生活态度,也很难摆出臭脸。 随著王筠云回国,那些往事全活了过来。 筠云喜欢讲冷笑话给他听,他没笑,她会瘪嘴,懊恼地抓著头发问:“不好笑吗?我觉得很好笑啊!真的不好笑啊?” 通常这时候,他就会笑了,因为她儍气的模样。 唉!这个瘟神,什么时候才能学著长大,不教周围的人担心? 吴英成看韩德纶望着卷宗发呆。“有事吗?要不要去处理,我可以等。” “对不起,等我一下。”韩德纶叹息,打电话给王筠云。 筠云跟毛毛在pub玩疯了,她们又唱又跳,青春无敌,两个女孩性感热舞,吸引众人目光。一群小伙子围著她们跳,被迷得魂不守舍。热舞中,筠云的手机响了。 筠云捞出手机,边讲边跳。“哈罗我们在跳舞,要找谁啊?这里有毛毛跟筠云,要一起来跳舞吗?”筠云热情有劲地说著,旁边的毛毛听了哈哈笑。 那边静了一秒,才说:“打电话给你爸。” 是韩德纶! 一听见这声音,筠云僵住笑,肃然起敬。“德纶哥!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哟呵呦呵”毛毛在旁狂跳嘻哈舞,被筠云嘘走。 “德纶哥,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还没睡吗?” “打电话回家,叫你爸不要担心。这么晚还喝酒?”他口气冷淡。 “哦?”筠云闪到一边讲电话,舞曲太吵,她用吼的。“没啦!我只喝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那边明显的不耐烦了-- “你爸说你喝醉了。” “我爸就这样爱紧张,没醉。” “女孩子要自爱,这么晚还在乱七八糟的地方。” “什么乱七八糟?这是格调很高的pub,我才不会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才说完,暗中伸来一只咸猪手,掐她胸部,筠云尖叫,手机掉地。 她眼明手快,揪住狼手。“色狼!敢摸我?你死定了!”马上扑过去打。 “谁?谁摸你?”毛毛冲来一起揍。 瞬间骂声四起,一阵混乱,筠云打色狼,色狼否认罪行,筠云拾起尖尖的马靴踹。 “厚-系!”毛毛加油。 筠云边踹边嚷:“帮我捡手机” “喔。”毛毛找到手机,拿起对那边“喂”了一声。 那边以为发生大事,急了。“你们在哪?” “在舞宴对,用力踹,拔他头发!”毛毛关手机,冲过去帮筠云打色狼。 服务生和经理赶来处理,客人们兴奋地看热闹,格格笑。可怜的色狼,趴在地,被两个女人抓住双手,踩住了,拔他头发,哀嚎不止。很快地,pub员工们拖走色狼,扭送警察局。 混乱后,筠云跟毛毛气喘吁吁。 经理道歉:“很抱歉,让两位小姐受到惊吓了,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今晚的消费算我们的。” 这个受到惊吓的奸像是色狼耶。 经理又说:“舞宴招待二位一打啤酒。” “耶”二女欢呼,跑到吧前坐。 “刚刚你在跟韩德纶说话啊?”毛毛问。 “嗯。”筠云想起德纶哥的叮咛,打电话回去。“爸,干么跟德纶哥说我喝醉?我又没有是,人家有女朋友,你不要去烦他啦!嗟好像我没人要,好啦” “你爸打电话给他喔?”毛毛唧唧咕咕笑。 “气死!”手机塞回口袋,筠云灌一大口啤酒。“还以为他关心我,原来是我爸要他打电话。” 换毛毛的手机响了,是她的男友大志。“大志厚,好啦,等一下就回家了,你别吵喔”毛毛关手机,看表。“耶,怎么办?玩到忘了找房子,你晚上住哪?要不要住我那?” “才不要,张大志会嫌我。我才不要当电灯泡,你们两个最恶了,会在我面前表演亲亲。” “他真的很黏人。”毛毛哈哈笑。 “对面就有饭店,等一下我住那里就奸啦,明天再找房子。”身上有钱,住哪不是问题。 没一会儿,张大志来了,接毛毛回家。 剩筠云一个人喝闷酒,筠云越喝越多,越喝越苦闷,最后趴在吧台,听著舞曲,强烈的节奏震得她心慌。兴高彩烈地回台湾找韩德纶,没想到一想到陈书亭,她心口就发酸。 “唉”筠云喝了一杯又一杯。 片刻,韩德纶来了,走进pub,一眼认出筠云--坐在吧前那娇小的身子,夸张的衣饰,旁边超大的提包。见她无恙,韩德纶松口气,放心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位置,要了一杯威士忌。 筠云没发现韩德纶,她正醉得胡言乱语。“真可恶对不对?尼尼,你说是不是?” 韩德纶笑了,王筠云手里抓著个巴掌大,长相奇怪的玩偶。黑色,像兔子的玩偶,有个猪鼻子,和一双眯眯眼,右手还比中指。 筠云摇著叫尼尼的玩偶,她的眼睛红红的。“好无情,这么多年没见,见到我也不会招呼一下,最起码要请我吃饭吧?嗄?我还请他吃糖呢”筠云哽咽。 “亏我在法国那么想他,没良心!这么无情的人当律师,可怕” 韩德纶低声咳嗽。 筠云怔住,转过头看见他,差点摔下椅子,幸好他及时出手稳住她的身子。她神情窘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德纶右手托著脸,懒洋洋地瞅著她。“嗯,无情、没良心,还有呢?” “听见啦?”筠云尴尬,嘿嘿笑。“我跟尼尼说话。” “哪个尼尼?” 筠云抓起玩偶,挡在脸前,摇晃著著玩偶的手,用卡通声音跟他说:“韩德纶,筠云骂的是我。我叫尼尼,无情没良心的尼尼就是我。” 韩德纶压下玩偶。“房子找到没?” “明天,明天就找。”筠云嘿嘿笑。 他哼一声。“这么多年,拖拖拉拉的个性一点都没变。”从以前就这样,什么事都要拖到最后一天,火烧眉头才办。 “嗯因为跟毛毛聊得太开心,所以”筠云低头,头部快碰到桌面,指尖在桌面画著。 “所以忘了要找房子。” “反正也不急。” 他放下酒杯,教训她:“丢三落四,心不在焉,做事三分钟热度,没件事做得好,马马虎虎,都几岁了,我怀疑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这种人天天浑浑噩噩度日,奇怪,老天也不惩罚,真不公平。更气的是,他来干么?就算她出事,那叫活该,他担心个什么劲。唉,气馁。 筠云缩著肩,不敢吭声。 他板著脸说:“王筠云,你将来怎么办?每天都要这样混日子?” 筠云瞄著他,笑了。“嘿,我好高兴。” “高兴?” “嗯,好像回到以前,你以前也常这样骂我。” “你有没有自尊心?”被骂还嘻嘻笑!德纶挫败地叹口气,捣著额。 “好啦,大律师,不要生气啦。” “嗟。”扔下工作,跑来跟个没用的家伙废话。以为她出事,结果她毫发无伤坐在这喝酒。 “我从巴黎带了礼物给你呢。”筠云拉开包包,翻找礼物,因为喝醉,动作笨拙,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啊,找到了!给你。”筠云将礼物塞到他手里。 韩德纶摊开掌心,是一支表。黑色表带,蓝色镜面,数字中央,印著白色的“happy?”字样,指针就这么绕著“happy”行走。 韩德纶感觉表中央的“happy”很刺眼。 “谢谢,我已经有表了。”他反应冷淡。 “戴戴看。”筠云笨拙地拆下他右腕的石英表,要帮他系上。“你不要小看这支表,日本有个新锐导演渡边一志,他导了部片子叫十九,赢得赛拉耶佛国际影展,当时有个评审,是法国晶牌agnes b女士,她看过电影,决定和导演合作,发行限量产品,这支表就是啦好看吗?”筠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好看。” “是喔。” “我要回去工作了。” “这么晚还要工作?星期天欵?” “不像你每天吃喝玩乐。” “对喔。”筠云又低头了。她脸颊烫烫的,有点窘,仿佛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可笑的、愚蠢的、不长进的,偏偏他是她最喜欢的人,唉沮丧。 韩德纶解下表,系回石英表。“这不适合我,你留著自己用。” “你戴起来很好看。” “我不能戴。” “为什么?” 他敲敲石英表说:“这是女朋友送的,不能换。” “喔,了。”筠云低头,眼睛痛痛的,喉咙也酸酸的。 “晚上住哪?” “住饭店,对面就有,不用担心。”他根本不会担心吧? “嗯。”韩德纶走了。 他走后,筠云握住表,看着指针跑,觉得丢脸又可笑。 她自言自语地说:“可恶,为了抢手表,还排队排一天二夜可恶,哪知道你交女朋友了王八蛋”筠云趴在桌上哭。 pub门口,韩德纶坐在车内。从玻璃橱窗,可以看见里边,看见那个趴在桌上哭的笨蛋。 韩德纶胸口闷闷的,他把冷气调大。打开手机,按下号码,拨给女友。 “你好,很抱歉,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留言” 韩德纶关手机,发动汽车,驶离。 pcb里,筠云痛快地哭了一场,伸个懒腰。 “呼舒服多了。”将手表扔进包包,甩上肩膀,大步走出pub,夜凉如水,冷风醒她,她指著天吼一声-- “韩德纶,你等著,不要瞧不起我,我一定出人头地给你看!”筠云发下豪语,到对街饭店投宿。 尽管今日际遇颇令她伤心,但洗过澡跳上床,搂住枕,还是呼呼大睡,一夜无梦。 城市彼端,夜店,陈书亭正在应酬从纽约总公司来的华裔经理,戴理哲。 陈书亭的助理和陪客的男同事庄明坐在远处,他们觑著陈书亭,看陈书亭伺候得戴理哲好开怀,戴理哲的手不时在书亭的大腿游走。 “看见没?这就是为什么她比我们成功--逢高就拜,逢低就踩,平时冷冰冰,一见到上头的人就笑眯眯。”沈特助轻蔑地笑。 “你嫉护?”庄明问了句。 沈特助哼一声。“不,我敬佩她。换作我,让个又肥又嗯的老头摸来摸去才笑不出来。” “从没见陈书亭用那么亲切的表情跟我们说话。” 沈特助哈哈笑。“你哪位?她用得著给我们好脸色?” “说得是。”两人乾杯。 那边,戴理哲的魔爪伸进陈书亭裙里,惹得她娇瞠,笑瞪他。 聚会结束,陈书亭开车送戴理哲回饭店。 “今天真愉快。”戴理哲酒酣耳热,表情渴望地望着陈书亭。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你做的会报很详尽,我很满意。” “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需要经理指点。” 戴理哲的手覆在她的大腿上。“我从不知道,台湾分公司有这么迷人的员工。” “你喝醉了。”陈书亭瞟他一眼。 车子驶进停车场,陈书亭送经理到电梯前。 “已经很晚了,请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到公司开会。” 戴理哲依依不舍地环住陈书亭肩膀。“刚才人多不好说,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陈小姐留下来畅饮美酒?” 陈书亭拨开他的手。“很抱歉,真的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戴理哲挺有意思的打量书亭,指尖在她脸颊弹了一下,笑呵呵的转身走进电梯。 陈书亭笑着目送他,电梯门关上,她脸一沈,哼一声。“嗟把我当什么。” 韩德纶跟吴英成奋战到午夜,才将明日上法庭的资料备奸。两人在阳台品酒,吃宵夜。 韩德纶显得心事重重,在事务所实习的吴英成,打量著学长。 “学长,你放心,明天一定会赢。”他以为韩德纶在担心明天的case。 韩德纶看他一眼。“有句行话--youcannontdobetterthenyourcase。” “是,我听过。” “不要将输赢看这么重要,如果本身的案件是输的,你便要输;假如本身是赢的,你便会赢。还有,不是只有赢的官司才叫好。” “但是身为律师,没打赢官司怎么对得起客户?” “我们能做的就是做足准备,在庭上对答自如,当事人看得出你尽力了,那么即使输掉官司,当事人也不至于太怪你,当然,律师也不需怪自己。你这么重视输赢,压力大,反而不能发挥实力。” “这样啊”吴英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要是不想常常输掉官司,也是有捷径的。” 吴英成眼睛一亮。“是吗?什么办法?” 韩德纶笑着说:“这行的捷径,就是和法官应酬,送法官红包,某些法官很吃这一套,有些律师懂得这个诀窍,打起官司特别轻松。” “哦,那我们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也送红包?跟法官应酬?” 吴英成搔著头。“难怪我看某些前辈跟法官超熟的,原来是这样” 韩德纶抓了几上的卷宗k他。“你还真想?” “我又没说什么。”吴英成捣著头。 “要是想当那种下流律师,就别跟我!” “别气,我会记著学长的教训,当个正直的律师。” 韩德纶哼一声。“正直的律师很累的,你受得了?” “当然,我也是很能吃苦的。” “做完一年再说吧。” 吴英成嘿嘿笑。“学长,你今天晚上脾气不好,是不是跟那通电话有关?你出去见谁了?谁让你心情不好啊?跟女朋友吵架喽?” 韩德纶瞪他一眼,他连忙住嘴。“我不问、我不问,行了吧?” 韩德纶将空的酒杯注满,放下酒瓶,望着酒杯,想到之前在pub,筠云晃著玩偶跟他说话的样子、她高兴地对他笑、她笨拙地拆下石英表,讨好地要他戴戴看。 这家伙老是挨他骂,可是每次被骂了还是厚著脸皮笑嘻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骂她没自尊心,他实在讨厌她那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生活态度。然后他又想到那支表了,被时间包围的“happy?”那个问句一直在他脑袋里闪。 韩德纶有个雅虎的交友网站,但他从没使用过,只是偶尔在上头写些发泄心情的日记。自我介绍里的职业栏,他谎报,填了“艺术。”反正用的是假名,不会有人知道他说谎。 在韩德纶还是国中生的时候,他喜爱美术,喜欢画画,曾梦想当画家,但是父亲生意失败后,他又相想--当画家能赚钱养活父母吗?他改了志向,向名利靠拢,选择当律师。 念大学时,他的愿望变成留美攻读法学硕士,不过又因为家里经济不好,放弃这个梦想。可是王筠云出国留学,去念服装设计,她浪费金钱,挥霍人生,轻易就拥有他渴望的梦想,结果一事无成地回来,真讽刺,真不公平。 为什么有人渴望要达成的愿望,有人唾手可得还把它浪费?他有时真的满讨厌王筠云,他一向也以为自己是很讨厌她的。讨厌她那么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人生,嫉妒她可以那么潇洒来去自如,更讨厌爸妈每次看见王家的人就打躬作揖讨好的嘴脸。 所以他老骂她,老对她说重话。 韩德纶低道:“为什么明明很讨厌一个人,可是骂她以后又觉得难受?” “嗄?”吴英成纳闷地望着学长。 韩德纶看他一眼。“算了,你不会懂。” “学长--”吴英成盯著他。“也许喔也许是因为你并不真的很讨厌那个人吧?” 是吗?是这样吗?德纶苦笑,乾了杯中酒。 早上七点,住韩德纶对门,6b的沈先生,西装笔挺,准备到银行上班,来到地下室,两名男子一胖一瘦等在车旁。 胖胖的中年男子,大热天还穿风衣,戴鸭舌帽,一副在情报局工作的样子,他向瘦子使个眼色。 瘦子递名片给沈先生。“你是6b的沈先生吧?您好。” “有什么事吗?”沈先生看名片“好好居”房屋仲介? 瘦子捻著八字胡,笑着问:“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要出租房子?” “哪有?我刚搬来。”现在住的房子是他省吃俭用,贷款买下,满意得不得了,干么租人? 胖子咳两声,瘦子拉沈先生到一旁说话。“沈先生”他掏出支票在沈先生眼前晃了晃。 登!沈先生瞪直眼。“二十万?” 瘦子解释:“我们有位客户很喜欢这里的房子,如果你能在一天内搬走,跟我们签订租约,房子出租两年,这张支票是让你搬家的。” 二十万咧!还有租金捏沈先生犹豫了。“我考虑。” 胖子又咳两声。瘦子拍拍沈先生肩膀,掏出一叠现金。“不要支票,二十五万现金。” 沈先生还是那句:“我考虑” 瘦子跟胖子互看一眼,转身走。 沈先生急忙大叫:“我搬” 一小时后,胖瘦二人拿著租约,驾车离去。 “没想到这么容易啊。”瘦子呵呵笑。 胖胖的李侦探说:“接下来我们当二房东,想办法将房子租给王筠云,记住,不能让她发现我们是她爸派来的。” “这个王永雄真的超有钱,这么简单的任务,要是常常有就好了。” “王永雄说了,只要让王筠云住进6b,要付我们五十万佣金。” 绰号猴仔的瘦子问老板:“奇怪,王永雄干么硬要让女儿住那里?风水好啊?” 李侦探嘿嘿笑。“王永雄是出名的挟,孝顺女儿他要把女儿放在心上人附近,他女儿暗恋6a的韩律师。” “会成功吗?只是住得近,就能恋爱?” “你没听过什么叫近水楼台?当邻居每天早安午安晚安,有时一起搭电梯有时一起倒垃圾,停水时一起停水,停电时一起没电,你想,他们又是旧识,很容易嘛。” “老板,我隔壁住的是中山女高的学生。”猴仔笑得好得意。 “哇靠!未成年,你在想什么?”猴仔被老板呼巴掌。 毛毛到饭店,打算载筠云去看房子。她先帮筠云吹整头发。 毛毛嚼著口香糖说:“今天天气很好,是找房子的好日子。”吹好头发,换筠云帮毛毛黏假睫毛。 “oh我怀念这种感觉,以前我们也这样,我在法国时好寂寞喔,还是回台湾好。” “是喔,不过住蚌半年,你又会开始了。”毛毛笑她。“开始一天到晚嚷著要流浪啦,要解放啦,要放逐啊什么的。” 筠云笑,她就是没办法在同一个地方住上大半年,她会闷死哪!高中时,每次一看到德纶哥,就嚷著要他跟她去流浪,去环游世界,不过每次都被拒绝了。 筠云瘪嘴。“昨天被韩德纶教训,他骂我一事无成,毛毛,我有这么差吗?” “什么差?你忘了,我们是花的小孩,我们立志当什么?” “嬉皮。”筠云噗地笑出来。 “就是啊,热爱世界,热爱生命,我们不层受制于这个社会的规范,也不服从任何一种组织,嬉皮俗称就是flowerchild--花的小孩,我们这样有什么错啊?干么一定要规规矩炬的生活啊?有没有搞错,人生苦短捏,吃喝玩乐比追逐名利重要好不好?” “说得太有理了。”筠云笑。“那我们今天就打扮成嬉皮的样子。” “好啊。”毛毛兴奋地建议:“然后我带你去逛街,对了,我们去玩跳舞机怎么样?那个现在很流行喔” “好啊!”两个女孩兴高彩烈的装扮,这会儿,筠云又将看房子的事给忘了。 玩玩玩,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玩。 艳阳高照,晒暖红砖道。街旁义大利餐厅,韩德纶和女友正在用午餐。 “恭喜,又打赢一场辟司。”陈书亭笑盈盈地望着男友,以他为荣。 “客户送了两张音乐票,在国家音乐厅,有没有兴趣?听完音乐会去庆祝?” “好啊。” “六点接你?” “不用了,我不知道在公司待到什么时候,等一下要跟歌手到电视台,约在你家吧”手机响了,陈书亭接听电话。是戴理哲,约她碰面。 电话中,戴理哲问:“晚上跟电影公司主管在私人招待所碰面,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想到能跟那些大人物见面,陈书亭乐极了。她讲完电话,关手机,故意抱怨给韩德纶听。“真是,晚上要跟经理开会,有事要处理,不能跟你去听音乐会了。” “没关系,下次吧。” 离开餐厅,两人前往停车场。这时,陈书亭瞥见骑楼下有几名青年围著跳舞机。她怔住,忽地笑出来,挽著男友,指著跳舞机。“你看。” 顺著女友的目光看去,韩德纶认出那个在机器上狂跳的女孩--是筠云。她踏著跳舞机,手舞足蹈,身上穿一些披披挂挂的流苏衣裙,额头还缠一条彩绘发带,一身嬉皮打扮,她的朋友毛毛也在。 “yes!yes!给他们好看,筠云赞啦!”毛毛蹬著靴子,在旁鼓噪。她们在跟那三个小伙子轧舞。筠云敏捷的舞姿和精湛的舞步,轻易地吸引住来往路人的注意,跳舞机旁围了一群人。 一定又忘了租房子的事!当然,也还没开始找工作,真是 “我们走吧。”德纶迈开脚步。 “不打招呼?” “不用。” 但是毛毛发现他们,她嚷:“是韩德纶!” “嗄?”筠云边踏舞步边回头望。“喂德纶哥?德纶哥?是我啊”德纶敷衍地挥挥手,加快脚步,陈书亭挽著男友的手,一直笑。两人很快消失在筠云的视线里。 陈书亭好笑地问:“她不用上班?” “那家伙只知道玩。” “你这么走了她会失望的,我看她一副想跟你说话的样子。” “你吃醋?” “吃醋?”陈书亭哈哈笑。“跟那种小妹妹有什么好吃醋?她不是你喜欢的型。” “你觉得我喜欢什么型?”到停车场,韩德纶为女友开车门。 “这还用说?”陈书亭瞠他一眼,坐入车内。“你心里只有我。” 韩德纶绕过车头,坐入车内。发动汽车,同时转身,从后座拎起一个袋子给女友。 陈书亭眉开眼笑,亲了一下他的脸。“thanks!” 是“德也茶吃”的芸豆卷,陈书亭最爱吃的手工糕点。她闻著芸豆卷的香气,望着窗外风景,心思飘得老远。 她想着--晚上穿什么衣服?打扮成什么样子才能吸引戴理哲?她不想当戴理哲的床伴,她要的是让戴理哲动心。戴理哲其貌不扬但身家优渥,多年来一直是社交名媛的目标,却没有谁能让他动心。要是他喜欢上她,嘿,那可证明她的魅力了她兴起挑战的念头,忘了身旁的男友。 第三章 “她有要租房子吗?”猴仔问老板。跟踪王筠云一整天,他们快呕死了。 他们试着在王筠云行走的街道,逮住电线杆就贴招租告示。但她一下子跟朋友钻进游戏间玩,一下跑去餐饮店,一下子又被大头贴的机器吸引,一下又去玩跳舞机,唉,瞎了是不是? 包呕的是,当她们终于想起来要租房子,看见的却是快餐店里的招租告示,害这两个苦命侦探员,故意在筠云看招租告示时危言耸听 李侦探指着那个告示说给筠云听:“这间房子我知道喔,我有朋友住那里,里面死过人。” “大叔,真的吗?”筠云又转而对毛毛说:“这样如果要租可以跟房东杀价。” 啊咧两位侦探傻了。李大侦探赶紧说:“你们要租房子啊,鑫爵大厦有房子要出租,租金很便宜。” “鑫爵?”毛毛搔着头。“好像听过。” 筠云眯眼想。“我也觉得听过。” 李大侦探跟猴仔很热心地告诉她们地址,用力推销。 “啊!”毛毛猛地想起来了。“筠云,是韩德纶住的大厦!” “那还等什么?” 咻不用李侦探带路了,两个女孩马上行动。不用两位侦探烦恼了,三小时后,筠云办好手续,正式入驻大厦,当了韩德纶的邻居。 晚上九点。毛毛跟筠云坐在新居地板,两个喝酒庆祝,讨论怎么布置新家。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在同一栋大厦就算了,还在对面!” “是啊,太巧了。” 吧杯! 毛毛又说:“太巧就算了,租金还超便宜,这实在太妙了。” “妙?妙在哪?” 再干杯! 毛毛说:“你看看,要不是我提议去逛街,要不是我们玩跳舞机太饿了,要不是我们饿了才不会去快餐店,那么多间快餐店偏偏进去那一间吃,偏偏还遇上了好心的大叔,热心地告诉我们鑫爵有空房出租,你怎么可能会发现这问房子?” “唔唔唔说得对,真的挺妙的。” 又干杯。 “这是老天的安排,这是宿命,注定你跟韩德纶有缘。” “能住在他附近我是满高兴啦,只要能常常看到他就好开心,可是其他的就不敢想了,德纶哥有女朋友了。” “嗟!有志气一点好不好?去抢过来,他们又没结婚!” “那你跟大志也还没结婚,如果有女人跟你抢大志咧?” “杀了她。” “那你还说咧。” 很好,两人继续干杯,喝到醉醺醺,直接倒地睡。 筠云迷迷糊糊地说:“毛毛,明天起我要认真工作,我要找工作” “好啦好啦。” “毛毛,我要让他再也不敢瞧不起我!” “喔” 筠云可不是说笑的,翌日,她一早就出门买报纸找工作,当她走出电梯,开门要进屋,身后,韩德纶也拉开门,准备慢跑。 他的眼角扫到个熟悉的身影。“筠云?”不、不可能,对面住的是沈先生,可是那个背影、那头蓬蓬发 筠云停住开门的动作,她转身,一见他就笑。“嘿!” 韩德纶凛容,瞪着她。筠云穿无袖t恤,热裤,一身居家打扮,他脸色铁青,下意识以为筠云跟屋主有暧昧关系。会不会太快?怎么搞的?怎么去认识人家的? “你搞什么?” “嗄?” “怎么回事?你会不会太夸张了?”韩德纶火大。一直知道筠云是很随兴的人,可没想到她随兴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 “给我过来。” 韩德纶走过去一把揪住筠云,拖进屋,砰地关门,怒斥:“王筠云,我真是不敢相信” “你生气?”筠云心虚,不知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他掐眉心,又深呼吸,然后很受不了的地说:“你太糟糕了,去法国学得最好的就是这个吗?”随便住到男人的家里去,太夸张了! 韩德纶误会筠云了,这一大一小开始鸡同鸭讲 “你太随便了。”这样会吃亏的。 “穿这样很随便吗?”筠云瞅着衣裤,混乱韩大律师的逻辑。“裤子太短呦?” 竟敢转移话题!韩德纶骂她:“太荒唐了你。” “荒唐?因为喝酒吗?”筠云嗅嗅自己,怪了,已经洗过澡了,他还闻得到酒味? “是不懂还是装傻?”他脸色更难看了。 筠云打量他哇,他凛着脸,看来真的很气。他从不乱发脾气,肯定是自己做错什么了,为了平息他的愤怒,筠云道歉。 “好,不要生气,我错了,好吗?我会改”先别管他气什么,sorry先。 看她一副反省样,他脸色稍缓。“你爸很疼你,不要让他失望。” 欵?老爸会失望?厚,这件事一定错得很厉害。 “知道了。”筠云点头。“我改我反省。”奇怪,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虽然这不关我的事,你跟谁交往我也没权利干涉,不过还是劝你小心谨慎,不要笨笨的被人家骗。” “喔。”她越听越糊涂。 “我说完了,你自己想一想。” “喔。”骂完了?筠云松口气,抬头笑着问他:“早餐吃了没?我烤了吐司,要不要吃?” “不用了。”韩德纶拉开门。 “那我回去喽。”筠云走向对面。 韩德纶想了想,喊住她。“房子还没找到吗?要不要帮你打听?”搞不好是因为找不到房子,才住到人家家里。 “已经找到房子啦。”筠云摸出钥匙开门。 “那就快回家!”说了一堆,她还进去别的男人家! “我是要回家啊”筠云转身望着他。“我要进去了啊”韩德纶糊涂了。等等,好像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筠云扶着门。“房东算我很便宜。要不要进来参观?” 韩德纶惊讶地瞧着筠云。难道?难道不、不可能,沈先先上个月才搬进来,怎么可能会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筠云对他笑。“原屋主的装潢还不错,可是我不喜欢他的风格,今天起要布置房子,对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报纸。“等一下我就要开始找工作。” 韩德纶明白了,他的胸腔剧烈起伏,他的愤怒蓄势待发。“你说你找到房子。” “对啊。” “就我对面的房子?” “嘿啊。” “住我对面?” “是啊,很巧喔,刚好你对面出租,很便宜,离捷运站又近,上班方便。” 韩德纶咆哮:“刚刚为什么不说!” 吓得筠云快快退回屋内。“厚刚起床脾气不好喔,晚点晚点再聊,掰”砰地关门。 韩德纶烦躁地扒扒头发,看手表妈的,浪费十分钟。 “莫名其妙。”他用力拍电梯键,恼筠云蠢,又气自己多事。 屋内,筠云背靠着门也骂:“莫名其妙” 敝了,他气什么?每次见到她就气,是跟她有仇喔。想她王筠云每个人都疼她宠她喜欢她,都当她是开心果。可怎么着?偏偏喜欢的人不鸟她,逼哀。 在办公室韩德纶又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又在大惊小敝了。 “天啊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啊,你知道筠云住哪?”明明刻意安排,她还故意夸张嚷。 “鑫爵大厦6b。”将话筒夹在左耳跟肩膀处,韩德纶忙着回覆电脑邮件。 “欵?你知道?” “嗯。”“去她家看过没?” “没。” “欵,你应该要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儿子,你说你们是不是好有缘?” “又来了,我有女朋友,你们不要乱。”他们越这样,他就越对筠云冷淡。 “我没有要撮合你们,人家一个女孩子在台北工作,基于朋友的立场必照人家是应该的,你忘啦,当年她爸多照顾我们” “我要工作了。”烦欵,所以说人情债不能欠,欠了一世还不完。 “儿子,你千万要记得,要是没有王家我们早就” “好了好了,我会帮王伯伯注意她,行了吧!”用力挂上电话,韩德纶心情大坏。烦死,到哪都摆脱不了这丫头。 也许命运就这样,越想摆脱一个人,越是常常看见她。是夜韩德纶回家,从停车场搭电梯上楼。 一楼,有人按住电梯。门打开,韩德纶先是看见个好大的纸箱,捧着箱子的小手微微发抖,再往下看,是庞克打扮的黑色七分裤,裤脚有须须,一双黑皮鞋。瞧这人的装束,闻闻空气中带水果味的香水,是她? “筠云?” “嘿。”纸箱右边,冒出半张脸,忘了早上的事,她笑了,走进电梯。 韩德纶身高一八o,筠云身高一五六,从一八o的高度往下看,将箱里物品看得清楚沙拉油、酱油、洗衣精、米看样子她刚从大卖场回来。 电梯门关上,韩德纶按六楼。觑着筠云,她吃力地抱着纸箱,靠墙站,脚在颤,手发抖,但他没帮忙的打算。 筠云对他笑。“你刚下班喔?”一双大眼睛,无声地求助着“快帮我拿!” “嗯。”忽略她求助的眼神,他很可恶地,慢条斯理地对镜子调整领带。活该,没本事搬,就不该买那么多,贪心! 呜快撑不住了,筠云双手麻了。她不好意思开口要他帮,只好哀给他听:“好重、好重哪真是重” 他瞄她一眼,懒洋洋道:“很重啊,那就不该买这么多啊。” 好,够无情!筠云可怜兮兮地说:“买的时候没想到这么重,喵” 喵?他眼角抽搐。“喵什么?几岁?不要装可爱,很幼稚。” 就会骂她!筠云恼了。“这是语末助词,让气氛比较轻松的语末助词。你不觉得气氛很差吗?” “什么时候喵变成语末助词了?嗟。” “什么嘛,如果是陈书亭,你会这么说才有鬼。” “如果是陈书亭,用不着她开口,我就会帮她搬,因为她是我的女人,这样的解释你高兴吗?汪。” 汪?筠云傻住。本来生气了,但那声“汪”害她笑出来。“什么嘛,你也很会用语末助词嘛!” 韩德纶靠着墙,双手插口袋,故意不看她,绷着脸,忍住笑。好吧,他承认,他有些有一点啦,只有一点他怀念以前跟这笨蛋无厘头的对话。 毕竟出社会后,没人会像筠云说这些没大脑的话,尤其他工作的地方,用字遣词都要精准,至于他的社交圈,那更不用讲,大家都是高知识份子,不会讲这种无聊话。他周遭的人们喜欢讨论社会问题、政治经济,唉!说实在,他也羡慕可以不用大脑的人生,像筠云凭直觉生活,很过瘾吧? “唉,重死我了。”筠云抱怨。 “买得很过瘾吧?”韩德纶讽刺。 “对啊,因为卖场有推车嘛,所以没有想这么多,楼下还有一箱哩。” 她听不出来他在讽刺吗?韩德纶笑了。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幸灾乐祸丢一句:“慢慢搬吧。”拿钥匙开门。 “喔,晚安。”筠云走出电梯。“嘿呃”因为吃力搬着而发出各种怪叫,韩德纶听了直皱眉。筠云将纸箱抵在墙前、左手抱着,右手伸进口袋捞钥匙。 韩德纶推开门进屋。筠云拽着纸箱,转动门把。德纶放下公事包,转身关门。筠云不敌箱子的重量,箱子往左倾,筠云惊叫,一整箱砸在地上。 “哇&#%”筠云爆出一大串法文脏话。 他听见冷冷道:“不要讲脏话。” 吓!“听得懂?” “处理国际法,会接触外国客户。” “算你厉害。”筠云蹲下收拾。 “这还用你说。”德纶拉上铁门,站在屋内看她忙。 筠云嘀咕:“真是,早知道不要买这么多”她超不爽的,要是他肯帮,这些东西就不会毁了。 “筠云。”韩德纶出声唤她。 “没关系,我自己会收。”现在想帮也不让他帮! “王筠云” “行,不用帮我。”她将东西一个个捡回纸箱,气呼呼的。 他低咳:“筠云,酱油破了,洗衣精也倒了,地上弄得脏兮兮,楼梯间都是酱油的味道,记得把地拖干净再走。”筠云爱打马虎眼的个性,令他不得不提醒。 啊咧筠云跳起来指着他骂:“不帮就算了,还这么机车” 瞧她气呼呼,他竟有莫名快感。这爸妈百般讨好的丫头,备受爱宠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女,被他气得跳脚,竟让他有些得意洋洋了。他冷着脸说:“这是很好的教训,教你以后买东西前要先想一想。”教训她还乱有成就感的。 筠云扔下东西站起来。“出来一下。” 他摇摇头。“我不想帮你。” “不用帮我,出来一下就对了。”筠云搓着双手,乞求地说:“拜托拜托,一下就好。” 韩德纶开门,走过来。“干么?啊!”筠云踩他一脚,超用力的,教他弯身痛呼。“痛呴?”筠云踮起脚尖,指着他的脸。“这是很好的教训,教你以后不要幸灾乐祸!” 韩德纶吃瘪了,转身,一跛一跛地进屋,用力甩门。 筠云大笑,吹口哨。 屋内,韩德纶揉着脚,听见门外筠云的口哨声,又气又好笑。“笨蛋。”那么高兴! 这个晚上,陈书亭很愉快,透过戴理哲,接触到电影公司核心人物,还因为他的帮忙,帮旗下歌手谈定未来合作的电影。这一趟让她领略到戴先生的手腕和势力。 权力是最好的春葯,陈书亭不禁有些虚荣起来。她明白戴理哲是刻意在炫耀他的势力,当他介绍那些大人物,他眉间尽是得意。是在向她示威吧?从他的眼神他的言语里,陈书亭知道他想追求她。 离开招待所,送戴先生回饭店,途中她的手机响了,陈书亭查看号码,是韩德纶打来的,她没有接。 “男朋友?”戴理哲问。 她笑而不答,想吊他胃口。男人是喜欢竞争的动物。 “像陈小姐这样的美女,不会没有男朋友吧?” “一般男人我看不上。” “是,一般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你。” 陈书亭打开音响,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觉得有些轻飘飘的,那讨好她的话教她心花怒放。 戴理哲的左掌,覆上她的腿,亲昵**。“饭店的床,很不好睡”话中透露暧昧讯息。 “总统套房的床还不好睡?戴先生的要求很高喔?”她装傻。 “不够温暖。”他笑觑着她。“没有家的感觉。” “戴先生想成家的话,还怕找不到人?” “我谨慎。” “大概缘分没到。” “如果我说已经到了呢?” 忽然车厢安静了,两人没再说话,各怀心思。抵达饭店,戴理哲下车,走进饭店。陈书亭按下车窗,若有所思地望着戴理哲的背影,琢磨着戴理哲的话语。明知不该比较,但忍不住,原以为跟律师韩德纶交往,就这么恋爱到结婚,对她的人生来说已够完美,但现在,戴理哲出现,她贪心了。 她的人生也许不只这样,她能去得更远、看得更多,不只是当律师的太太。如果戴理哲爱她,如果嫁给戴理哲她想到在纽约的房子,无数影展的贵宾席,世界各地的别墅,那跟韩德纶能给的不能比。她动摇了。人往高处爬,她不觉得内疚,她跃跃欲试 王筠云今天开始上班,因为平时睡觉睡到自然醒,睡时像死人,有无意识拍掉闹钟的特技,所以,她特地准备三个闹钟。一个放床边,调五点;一个放书桌,调五点半;一个放客厅,调六点,这样万无一失,于是 韩德纶这个早上很精彩,耳朵很热闹。五点,隔壁闹钟哒哒哒哒哒,在机关枪的声音中,韩德纶起床洗澡,换运动服准备慢跑。五点半,隔壁闹钟变成欧嗨呦喔嗨呦喔嗨呦,他仰头叹气,嗟!这个王筠云。六点,闹钟变啯啯啯的鸡叫声。 当韩德纶出门走进电梯。 “等一下!”王筠云奔进来。一看见韩德纶,她笑着道早,活力充沛。 “早。”韩德纶按下关门键。“开始上班了?” “在新娘礼服公司做造型。” “今天几号?” “十八。” “嗯。应该是二十二号吧?”他捂着下巴琢磨着。 “二十二号?什么二十二号?” “顶多撑到二十二号,你就会被fire了。”还不了解王筠云吗?高中都会因为迟到太多差点毕不了业,何况是上班? “啊”王筠云张大嘴巴,他真是太刻薄了,害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门打开,韩德纶走出去。 瞪着那堵高大的背影,筠云骂一声:“可恶!” 她追上去,搥一下他的背,撂狠话:“等着瞧!”把她看得太扁了。 韩德纶看筠云奔出大厦,他笑了。她今天也穿得很霹雳,梳刺帽头,庞克打扮,跑时手上银环铿铿铿响得清脆。 筠云刚跳上捷运,手机响了,是毛毛。毛毛哭嚷:“哇筠云,我不要活啦!大志不要我了哇我们从半夜吵到天亮,他撇下我走了,哇他说要跟我分手,我现在要吞安眠葯了” “什么!” “我好难过喔,来陪我” “马上去!” 好,不用等到二十二号,筠云第一天上班,就因为旷职被fire了。 当筠云飙到毛毛家,装肖乁,大志和毛毛已经和好。筠云愣在门口,望着手牵手来开门的毛毛和大志。 “啊你们两个不是吵架?” 毛毛眼红红,显然哭过,但笑嘻嘻地说:“可是大志一走就后悔了,回来跟我道歉。” 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张大志搔着头笑。“刚刚太生气了,才说要分手,不是真的要分啦”张大志的父亲是著名的连锁健身中心老板,家境优渥,大志生活悠闲,工作轻松,偶尔去各县市巡店,剩下的时间都跟女友混一起。 “我们现在已经没事了。”毛毛搂着男友,笑盈盈。 厚!筠云瞪他们。“因为这样我没上班,还是第一天上班欵。”筠云跺脚,挂在肩膀的袋子掉到地上。刚刚韩德纶是怎么说的?言犹在耳,天!筠云懊恼地揪头发。“我会被他笑到死!”已经能想像韩德纶轻蔑地扯嘴角、轻蔑地斜觑她、轻蔑地用刻薄话毒她,呜 毛毛听了,不但不内疚,还喜孜孜地说:“太好了,大志要载我去台中玩,我们一起去啊?今天天气很好。”毛毛捡起袋子,挂回筠云肩膀。 大志欢迎。“对啊,一起去!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这样好吗?”筠云挣扎。“我是来台北工作,不是来玩的,这样会不会太颓废?” “唉呦,怎么会?什么颓废?天气这么好本来就该去玩啊,钱随时都可以赚,要上班什么时候都不迟,青春只有一次哪!”毛毛一手插腰,一手食指抵着脸颊, 晃着脑袋装可爱。“我们是花的小孩啊!”“说得对!”筠云昂头胸。“let'sgo”工作明天找,玩先 毛毛握拳嚷:“go!go!go!”三人结伴出游快活去。 他们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前往停车场,沿途商量到了台中去哪吃饭。 大志提议:“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炸排骨很赞!” 毛毛说:“可是我想去雅妃,那里有种蛋糕很好吃。” 大志又说:“干脆我们去百货公司吃到饱。” “对对对,我们可以一直吃到下午!” “好,去那里。”筠云兴致勃勃。 忽地有人拦下他们四名穿白t恤的展望会义工,正在募款,讲解救援行动。 义工甲:“先生小姐,你们知道饥饿三十的活动吗?” 义工乙:“明天在台湾大学举办喔。” 义工丙:“世界上平均每天有一万名儿童死于饥饿。” 义工丁:“请你们来参与饥饿三十的活动,救救孩子吧。”义工丁翻阅dm,里面一张张难民孩童的脸,他们面黄肌瘦,眼神无助。 这下,正要出游,讨论去哪嗑大餐的筠云、毛毛及大志,如同被当头泼冷水。那张张沭目惊心的照片骇得大伙儿兴致骤减,感到冷风飕飕吹。就是那个光!那个上帝的光忽然降临在这些义工脸上,耀眼得令筠云、毛毛、大志心虚惭愧。 “我捐五千”因为惭愧,大志马上打开皮夹掏大钞。 “谢谢你。”义工甲收下。 “我捐三千”因为心虚,毛毛慷慨解囊,掏出三张大钞交给义工乙。 “好了,我们走吧,太晚会塞车。”大志牵住女友,速速逃离,可是筠云没有跟上来。 欵?大志、毛毛回头催她吓!他们看见筠云在翻dm问义工问题。筠云问:“真的?一天有一万个小孩死于饥饿?” “是啊,世界上有大多数饥饿都是贫穷造成的,根据联合国报告指出,目前遭受粮荒危机的就有三十一国所以饥饿三十是很有意义的活动,如果小姐想更了解关于饥饿孩童的资讯,请来参加饥饿三十。” “好。”筠云热泪盈眶。 好?啊咧好什么好?要去玩捏大志、毛毛跑过来,一个掐筠云的手,一个扯筠云头发。 毛毛说:“走了啦!” 大志嗟了一声。“厚,有捐钱就好了啦。” 两人一左一右抓住筠云的手,挟持她,快步走,但筠云不动如山。 筠云期待地望了望大志,又看看毛毛。“嘿,要不要参加饥饿三十?很有意义的活动。” 呃想到三十个小时不能吃,大志嗯嗯啊啊。“我、我再捐五千”捐钱可以,要饿免谈。 “你呢?”筠云望向毛毛。 毛毛眼色闪烁,口气虚弱地说:“真的要去饿三十个小时,参加就不能反悔欵。”毛毛问义工:“那可不可以吃巧克力?还是面包?这是点心没关系吧?” 啊咧这位姐姐很幽默喔。义工笑得僵硬。“对不起,只能喝大会配给的流质饮料。” “我最不能饿了,那汉堡打成汁可以吧?还是鸡汤?鸡汤算流质吧?” 义工们一起笑容僵硬。“不可以喔。”主这是您的魔考吗? 毛毛很挣扎,筠云忽然抓住她的手,她目光炯炯地微笑着。霎时毛毛好似看见正义的化身,筠云背后好似有翅膀,头上有光圈,全身亮晶晶。 筠云说:“毛毛,你知道嬉皮的宗旨就是爱跟和平,这些小孩很可怜,我们要爱他们,因为我们是” “花的小孩。”了!毛毛拍拍她肩膀。“好,我报名!” “耶”筠云跟毛毛欢呼,大志在一旁喔呜。 “喂,你们不要冲动,那么爱吃,不可能啦!”大志还在挣扎。 毛毛瞪他。“你爱我,就跟我共患难”张大志在毛毛的恫吓下也签了报名表,他好想哭。 于是这三个本来要杀到台中happy的,变成跑去台北各大餐厅进补。既然要参加饥饿三十,要先好好补一下。他们吃遍北市各大美食,大志够奸,暗中托老父打电话,佯装明天要出差,退出饥饿行列。不过还是很有义气地陪她们吃了一天,他们的肚子都快撑爆了。 第四章 深夜,陈书亭躺在床上,被上摊着杂志书报,她望向书桌前正在处理公事的男友。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认识韩德纶的,那时的她还不是资深经纪人,公司委托她处理一宗棘手的合约纠纷,当时的委任律师建议和解。她在朋友介绍下,换掉律师,改聘韩德纶。 韩德纶看过资料,自信地说:“给我两个月,不需要和解。” 两个月后,韩德纶打赢官司。当韩德纶在庭上振振有词说服法官时,陈书亭的心也被收服。这一役令陈书亭在公司的地位大提升,也让她和韩德纶有交集。 然后就是一般男女交往的模式,你来我往互通email,偶尔吃饭看看电影,跟着互相探访开始交往,刚好彼此身边没人,很自然走一起。没有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的热情;也没有神魂颠倒,心荡神驰的激情,一切自自然然,水到渠成。他们彼此敬重,彼此珍惜,一路走到今。他们都认定对方是理想的伴侣,做任何决定都有商有量,他们同样都工作认真,积极又上进。 然而,现在这份感情受到考验,陈书亭的心开始摇摆。她欣赏男友专注工作的神情,可是更激赏戴理哲的豪气、有权有势。她曾因为有律师男友而得意,可是再帅再优秀的男人,相处久了也会腻。这阵子她常在心里比较两个男子的优劣,她希望戴理哲有韩德纶的外貌和身体,韩德纶有戴理哲的权势和背景。 韩德纶不是好出风头的人物,他的生活除了工作、法庭、开会,就是平静得近乎无聊的居家生活,他不喜欢泡夜店,不喜欢参与书亭最爱的时尚派对。 韩德纶曾经陪她出席过几次,记得他说:“我觉得很虚伪,大家讲话高来高去,闷。”在那种社交场合,名媛比较男友比较行头,男士比较头衔较劲工作和女友相貌。 一开始觉得他有想法,后来她就闷了。此刻躺在床上,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她的心飘得老远。戴理哲幽默风趣,懂生活情趣,和德纶是两样人。 “也许,我比较适合戴理哲。”她思量着戴理哲有钱有势懂得玩,虽然相貌身材不如韩德纶,可是出手大方,懂得取悦女人。德纶就不同了,德纶脚踏实地,情感内敛,不懂甜言蜜语。 “在想什么?”韩德纶转头望着女友。 “没有啊。”陈书亭心虚低头不看他眼睛。 “周末有没有空?” “有事?” “想带你回家让我爸妈认识。”免得他们老想把筠云推给他。 认识他家人?不不不,她还不想安定,陈书亭打开pda查日志。“那天公司有活动,下次好不好?”她撒谎,这个周末戴理哲可能会约她,她要把时间空下来。 “你是不是有心事?”韩德纶上床,环抱女友,发现她最近老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有啊!”“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在烦什么?” “还不都公事?唉,公司签的偶像明星很难伺候” 韩德纶搂着女友,下巴抵在她头上。“结婚好了,不用这么辛苦,我照顾你。” “当黄脸婆?我没兴趣。”她笑着拒绝。 “可以请佣人做家事,我们都不年轻了,我想有孩子,我想安定。我的收入稳定,照顾你没问题。” 但她要的不只是稳定,她要更好的生活,光鲜亮丽的生活。“我考虑考虑”如果戴理哲没出现,也许她会答应,但现在看到更好的,她想挑战那个位置。 翌日清早,当陈书亭还在睡的时候,韩德纶已经起床准备早餐,他多做了一份蒸蛋,书亭习惯吃蒸蛋配黑咖啡。 七点,陈书亭还没醒。韩德纶慢跑回来,沐浴后,换上西装,准备上班,他站在阳台喝着咖啡,欣赏清晨风景一边思考今日待处理的案件。忽然楼下传来交谈声,他低头,看筠云跟朋友手挽手往捷运站方向走。她们不知道在讲什么,聊得很开心,嘻嘻哈哈的,瞧她们穿着打扮一副要去玩的模样,他不自觉浮起笑意。不出所料,筠云果真虎头蛇尾,她没去上班了吧?没用,只知道玩。 一小时后,韩德纶留下纸条,将早餐放进烤箱保温,出门上班。 陈书亭听见关门声,坐起来,打开公事包,查阅手机里的简讯。看到戴理哲的留言,她笑了,神采奕奕地跳下床,沐浴包衣。戴理哲约她周末共进晚餐。 晚上台大体育馆,筠云和毛毛窝在台下,观赏饥饿营安排的活动。为了带动气氛,主持人在明星表演的过场时间,邀请各队队长,安排队友上台表演。 筠云跟毛毛在北二十二区,大家因为怕生,没人愿意表演。队长苦苦哀求队友,正在苦恼时,筠云看着毛毛,毛毛看着筠云,两人有志一同,跳出来。 “好,我们去”谁叫她们是花的小孩,不忍心看队长苦恼。 “太好了!不用拿第一名,只要没缺席就行了,谢谢你们。”队长可松了口气啦,感恩。 “放心,交给我们。”筠云拍拍队长。 “想表演什么?要准备什么道具?”队长殷切询问,队友着手准备。筠云和毛毛讨论表演内容,她们觉得好玩,浑不知摄影机在一旁准备,打算撷取明星表演片段,放进整点新闻播放。 拌星演唱中,营友兴趣缺缺,大概都饿坏了,七千多人坐在地上,委靡不振,连主持人讲话都有气无力。 拌手演唱完后,主持人说:“谢谢王晓凌百忙中特地来鼓励我们。”台下掌声哩哩啦啦。“等一下还有吴鬃献要来,现在,轮到北二十二队的营友来为我们表演,掌声鼓励鼓励。” 掌声稀落,大家好饿。 灯光暗下,再亮起时,馆内爆出笑声,有人吹口哨、有人用力鼓掌、有人尖叫、有人大笑。 台上,筠云跟毛毛扮成日本艺妓,脸扑白粉,只剩一张鲜红的嘴。长诽在头上,几支铅笔当发簪。筠云手执扇,毛毛拿着装石头的保特瓶当乐器。她们用营友带来的棉被巧妙地变装成艺妓服饰。这身怪异装扮,荒谬可笑,但创意十足,掳获泰半是大学生的营友们。 主持人哈哈笑。“你们要表演什么?” “我们要唱日本歌手椎名林檎的歌。”毛毛很得意地笑了。 “歌舞伎町女王!”筠云刻意摆出pose。 “yes!”听见歌名,大学生们欢呼尖叫。 摄影师将镜头对准她们。音乐播放重节奏东洋乐曲,振奋青年们的心,毛毛摇动手中乐器,筠云抓麦克风扭着身,大跳扇子舞,她的嗓音很有活力,唱起日本歌不标准但很带劲,学生哗笑尖叫,爱上这把亢奋的声音,跟着节奏拍手哼唱。 “她们不是歌星?”记者问主持人。 主持人哈哈笑。“是营友,真有创意。” 筠云挤眉弄眼,高唱女王歌。毛毛还不时趴在地,让筠云踏在背上,假装是她的奴隶。到音乐最高潮处,筠云扔下扇子,拔下头上的铅笔,当乐器敲击。群众大笑,大吹口哨,也拿身边的保特瓶跟着节奏撞击,撞击声夹杂尖叫声快掀翻屋顶。筠云的表演天分,振奋众人的心。 “精彩!”记者大赞,赶紧问摄影师:“都拍进去了?”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周末夜,韩德纶留在公司跟同事吃饭,他们晚上要加班,讨论下星期的法案,当新闻播报饥饿营现场时况时,韩德纶差点喷饭。 “筠云?” 虽然披着棉被扎着发还扑白粉,但那滑稽的舞蹈跟略带稚气的嗓音,韩德纶还是认出她来。 “我的天”韩德纶儍眼。 同事们指着新闻笑着讨论 “好可爱!” “是哪个少女团体?” “那是棉被吗?把棉被裏在身上吗?哈!” 太震撼,韩德纶说不出话。手机忽响,才接起就听见母亲在那边叫 “看见吗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是筠云!她上电视欵!” “真是”韩德纶词穷,惊愕得说不出话了。 电视里,筠云吹口哨晃着头双手拿笔敲击当乐器,除了音乐,还充斥群众欢笑声。 事务所同事们鼓噪,被这两个可爱女孩吸引,他们也跟着节奏摇身体,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 “她们有没有出唱片?” “我去买!” “我也要” 这丫头的生活一定要这么精彩吗!德纶低头,捂额笑。 同一时间,那边,还在公司开会的陈书亭,接到总监电话,要她马上开电视。总监命令:“去签下正在唱歌的那个女孩,快!” 陈书亭呆住了,电视里正在表演的女孩是王筠云! 参与饥饿三十的营友们留宿台大体育馆,要饿到翌日晚上七点活动才结束。当筠云窝在睡袋忍耐饥饿时,韩德纶的家**通明,飘来一群长辈。 他的父母与筠云的双亲及王家随身佣人和司机,全聚在客厅。幸好明天假日不用工作,不然韩德纶会气死。 韩太太责备儿子:“你不知道筠云去参加饥饿营?亏你们住这么近!” 王永雄制止韩太太。“不关他的事嘛,德纶的工作很忙的。”他笑,拍拍德纶的肩膀。“不好意思,这么晚王伯伯还来打搅你。” “没关系。”韩德纶只好笑。 “一听到筠云跑去饿肚子,我们好担心,我们的宝贝从没饿过,要是生病怎么办?”王夫人焦急得不得了。 韩德纶听了赶紧别过脸去,怕人看见他在笑。难怪筠云不成材,瞧瞧这对父母怎样宠小孩的。拜托,新闻里,王筠云跳成那样,像是会生病吗?饿三天都没问题。 韩德纶觑向一直沉默着的父亲,他好像不敢正眼看自己,怪怪的喔 王永雄嗐了好大一声。“筠云就是不懂事,就是爱让我们操心。” 王夫人搭腔:“我们急死了,伯她身体吃不消。” 韩太太跟儿子说:“所以我们大半夜上来找你。” 司机郁卒地打呵欠。 韩德纶听了心惊找我?**啥事?有问题,不妙。 王夫人望着德纶。“我们来找筠云,顺便探望你。等天一亮我们要去台大看筠云” 韩德纶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他决定沉默不乱发表意见,免得麻烦又上身。 没等到韩德纶的回应,王夫人只好自己接着说:“我们想拿东西给筠云” 韩德纶问:“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韩先生蒙着脸跳起来。“我去厕所。”说完溜了。 看父亲跑得那么快,韩德纶更觉不妙了。 王永雄说:“伯筠云会饿坏,所以带东西给她补一补。” 韩德纶愣住。“王伯伯,那是饥饿营,要饿三十个小时的慈善活动,不能进食啊。”补什么补? 王永雄理所当然地解释:“我知道,我们已经查过了嘛,所以我们带鸡精啊,鸡精是流质食物没关系” “燕窝也算流质食物也没关系。”王夫人说。 没关系?这样吗?韩德纶脸绿绿。筠云为什么这么白目兼无能,跟生她的人绝对很、有、关、系! “我们很聪明对吧?”王永雄又说。“我还准备综合维他命,吞维他命一定也没关系。” “是。”德纶懒得解释,他别过脸,假装咳嗽,继续偷偷笑。 “那我们八点出发”韩太太交代儿子:“你带我们去。” “什么!”德纶惊骇,他面带微笑,其实咬牙切齿。“妈,我、要、工、作。”丢脸的事,千万不要牵连过来。 “我们送完东西就走,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王伯伯的司机对台北的路不熟,你载我们去。”韩太大狠瞪儿子,一副“敢拒绝我揍你”的样子。 “不用了啦”王夫人客气婉拒。“你们德纶是大律师乁,很忙啦,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不过伯母难得见到你,很想跟你聊聊” 王永雄也咳声叹气。“以前小时候,你常来王伯伯家玩,现在都长那么大了,以前你小时候还要王伯伯当马给你骑” 王夫人补充:“就是啊,你骑在他身上,还会驾驾地拍他的屁股假装在飙马” “载我们去”韩太大眼色凶猛。 “好,反正我明天不忙”韩德纶低下头答应了。唉,他婉拒得下去吗?真是!仿佛他很没人性似地。 清晨五点,台大体育馆。营友陆续起床,角落位置,有两个女孩彻夜末眠。她们睡不着,因为太饿,她们娇生惯养,从没饿过。 “毛毛” “嗯?” “我觉得” “好饿对不对?”毛毛很虚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晚上又跳又唱,现在饿昏了。 筠云有气无力地问:“还有几个小时?” “早得很。”毛毛气若游丝。“要到晚上七点才结束。” “我想吃烧肉。” “我想吃蛋糕。” “还有火锅,呜”口水快流出来了。 “还有义大利面。” “毛毛”筠云咽了咽口水。“等结束了我们去吃?” “别再说了,越讲越饿。”毛毛想哭,地板又冷又硬,很想回家说。“可不可以偷跑?” “偷跑?”筠云蠢蠢欲动。 忽然,有人广播:“王筠云外找!” 咚!两个女人马上坐起。 “是叫我吗?”筠云一脸疑惑地看着毛毛。 “好像是喔。” 便播又再重复:“营友王筠云,你的爸妈在一楼正门口找您。” 两个女人爬出睡袋,冲向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在又饿又累又冷的当下看见爸妈,筠云冲过去抱住他们又笑又跳。 王永雄说:“我们看见你在新闻里喔。” 王夫人捏捏女儿的脸。“好可怜,瘦了啦,快,妈带了鸡精给你暍。唉,好好的干么来饿咧?” “赞!” 毛毛跟筠云手忙脚乱,拆鸡精,筠云正要往嘴里灌,背后忽然听见个声音,害她呛到。 “早啊。” 是韩德纶!筠云握着鸡精的手微微颤抖,像干坏事的小孩被教官逮到。一旁,毛毛已经干掉一瓶。 “快喝啊!”王夫人催女儿。“再饿到晚上怎么行?” 筠云颤抖着,斜觑着身旁的韩德纶,他脸上那抹嘲讽的笑容,害她喝不下去。筠云咽了咽口水。“不,我不喝,这有违大会规则。” “还有燕窝啊”毛毛好兴奋。“王伯伯你真聪明。” “可以喝啦,这是流质食物。”王夫人催着筠云。 “刚刚不是已经要喝了,怎么了?”韩德纶笑得很可恶。 筠云咳嗽,盖上鸡精。“我很能饿的,我要跟营友同甘共苦,大家都能捱得住,我当然也行。想想那些非洲难民,我要感受他们的饥饿。”筠云慷慨激昂的演讲,惹得韩德纶笑意更深。 “真是的,你这丫头就是这么善良,唉”王夫人摇头叹。 “”筠云含泪看着鸡精被佣人收进袋子里。 “厚,我从来不知道燕窝嗑起来这么爽”毛毛该该叫,筠云很想赏她一巴掌。 韩太太跟韩先生以及王家众人很识相地推说要去校园散步,故意将时间留给筠云跟德纶,他们把毛毛一并拉走。 “毛毛,反正现在活动还没开始,跟我们去吃早餐,没人知道啦。” “ohmygod!”毛毛见食忘友,跑了。 在灰蒙蒙的早晨,冷冽空气中,韩德纶一身休闲装扮,长手长腿,玉树临风。筠云因为又饿又累,这会儿看到心上人,头昏目眩,觉得他比平常更帅更迷人。 “怎么会来找我?”她表情迷惘,面色绯红,每次看到德纶哥,都会有那种脚浮啊的感觉。 “你爸妈半夜跑来我家,你说呢?” “呵”筠云尴尬地笑了笑。“是喔,吵到你了,我再跟他们说喔,对不起。” “算了,反正今天放假。” “喔。”筠云低头笑。 德纶觑着筠云。“你蛮有表演天分的。” “嗄?”筠云抬头望,他正对着她笑,她觉得脸好烫。 “我看见了,昨晚你在大会的表演,新闻有报。” “哦”筠云咧嘴笑,搔搔头。“你也看到了喔,满好玩的。” “看得出你玩得很开心。” “嗯。”韩德纶故意捉弄她:“你爸真疼你,他带了三箱花生牛奶,还有一箱你们家厨师做的料理包,放在我那要给你,有咖哩饭啊、东坡肉啊、义大利面啦”他听见筠云的肚子咕噜咕噜。 “厚,你不要再说了啦。”筠云抗议,引来他的笑声。 “跑来参加饥饿营,工作呢?没关系?” “哦、嗯、呃、这个喔”筠云胀红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撒什么谎。 “该不会没去了吧?”他故意大声叹。“嗳,王筠云,你真好命,可以这么随兴” 是在笑她没用呴筠云解释:“我本来是要去的啦。” “本来要去?意思是你连第一天上班都没去?” “厚,对啦。” 他大笑。 她生气了。“那是因为我去上班的途中发生很严重的事。” “哦?”他相信那绝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毛毛差点跟大志分手,她打电话跟我哭,她很难过,我去安慰她。 “就因为这样没去上班?”看吧,果然不是什么严重事。韩德纶啼笑皆非。 “嗯。”“就为了这么点小事,第一天工作就旷职?” 她义正词严地说:“我觉得朋友比工作重要。” 他觉得她无可救葯,他摇摇头。“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为这点小事不去上班,可笑。” “毛毛是我麻吉,麻吉哭得那么伤心,我怎么还有心情去工作,嗄!” “是是是。”观念不同,无法沟通。因为好奇,他问:“那么又怎么会跑来参加饥饿营?” “因为那天不去上班了,我们决定去台中玩。” “去玩?” 可恶!筠云爆糗。“反正去台中的路上遇到义工,我们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就来参加了。” “所以参加完才要找工作?” “啊、嗯、欵n。” “王筠云。” “欵?” 他摇头笑。“你的人生还真是唉,算了,你快乐就好。”就这么无忧无虑吧,要改变她太难了。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你,这么自由自在。” “你也可以这样啊!”“我不行。” “为什么?” “我是经过一番辛苦的过程,才有现在的成绩,不像你一出生注定可以拥有想望的一切,我必须珍惜我的工作和成就。” 筠云不能了解。“这个嗯,喉,表示你被社会的价值观绑死,其实人应该要自由地活着,不要受到名利的控制,我们应该当花的小孩。” “花的小孩?” “嗯!”她用力点头。“爱与和平,嬉皮的宗旨。” 他哈哈笑,揉揉她的头。“很适合你。” 筠云也笑,觉得他的手好温暖。虽然知道这举动只是把她当小孩看,她还是小小斑兴一下。仰脸还想跟他说什么,他的手机却响了。 “喂?嗯”筠云听着韩德纶用一种很温暖的嗓音跟来电的人说话,看着那张与跟她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温柔表情,感觉心里有针,戳刺着。筠云别开脸,望着晨起运动的老伯,还有早起的大学生们。 “筠云。”韩德纶关上手机。 “干么?”筠云看韩德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她。 “晚上活动结束后,书亭想请你吃饭。”韩德纶将手机放回口袋。 “为什么?”跟陈书亭不熟啊!筠云讶异地张大嘴。 “可以吗?你想吃什么?” “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我们去吃饭店吃自助餐好不好?”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一想到可以跟德纶哥吃饭,筠云欣然答应。 韩德纶觑着她笑,在他眼中,口没遮拦的王筠云永远只是个活泼的小女孩。没想到陈书亭竟然希望 “筠云,你喜欢从事什么工作?” “会高兴的工作啊,像我之前应徵的婚纱店造型师。” “喜欢帮人家做造型?”挺适合,只要别把新娘打扮得太夸张。 “我会去是因为那间婚纱店盖得像城堡,四周种玫瑰花,好高好多的玫瑰。一靠近就先闻到花香,还有里面的布置,美呆了我很喜欢那个环境,所以决定去那里做事。” “待遇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说试用三个月,问我希望待遇多少。” “你怎么说?” “我说看他们喜欢给多少就多少。然后他们叫我帮一个职员试妆,结果他们很满意,就这样。” 韩德纶啼笑皆非,有人找工作这么随便?一般是看工作喜不喜欢、待遇好不好、福利怎么样吧,哪有人是看环境决定要不要?他想了想,问:“那么现在如果又有个工作机会,你想做吗?” “看是什么?” “书亭的经纪公司想签你做歌星。” “好啊。”筠云像在答应去哪玩似的,没特别亢奋,也没犹豫。 韩德纶凝视着筠云,瞧她一脸天真的,要踏进五光十色的演艺界?他忽然感到不安。 “你不再考虑考虑?” “反正我喜欢唱歌。” “不要因为书亭是我女朋友,你就不好意思拒绝,这关系到你的人生。筠云,要谨慎考虑。” 筠云双手插口袋,吊儿郎当地斜着脸瞧他。“我很谨慎啊。” 他看不出来。严肃地提醒她:“要更谨慎点。” “歌星就是唱歌,我喜欢唱歌啊,要不要马上唱一首给你听?” 他失笑。“不必了,想清楚就好。” “她怎么会找我当歌星?” “因为你昨晚的表演。” “哦”筠云笑了。“表演得很好?” “唔很、好、笑。” 饭店餐厅,陈书亭和韩德纶啜饮红酒,望着筠云跟毛毛。这两个女孩的对话令他们哭笑不得。该怎么说?像在看卡通。她们先不顾形象大吃大喝,跟着向德纶和书亭炫耀大会发的饥饿证书,证明她们撑过三十小时。 筠云笑毛毛:“可是你偷喝鸡精,我才有资格拿这个证书。” “那是流质食物。” “你还吃了燕窝” “那稠稠的也算流质食物!” “那跟我爸去吃的三明治。” “你闭嘴”毛毛扑过去揪筠云的发。 陈书亭低声咳嗽,她们这才停止打闹。 韩德纶问筠云:“吃饱了?” “嗯。”“那我们开始吧!”陈书亭介绍她的公司,拿资料给筠云。“这是历年来我们公司出的唱片资料等签约后,我们会给你训练,这是初步的栽培计划。我们的意思是” 陈书亭将合约交给筠云,让她带回去研究。谈完公事,书亭跟韩德纶先离开。 在饭店外,韩德纶看了看手表。“还早,要不要看电影?” 陈书亭检查手机留言,戴理哲留下满是挑逗及暧昧字眼的讯息,约她在“car—negies”碰面。 “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明天一早要开会。”她合上手机,急着离去。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坐捷运很方便。”陈书亭拍拍他肩膀。“走喽” “五次。”韩德纶直视她的眼睛。 “什么五次?” “你查留言,查了五次。”从进餐厅到结束,她心不在焉,频频查看手机。 他注意到了?书亭心头一紧,脸色微变。“我在等很重要的电话。” “工作上的?” “不然呢?”她递出手机。“要不要检查?看看是谁留言?”她故作镇定。 韩德纶凛住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律师工作训练得最好的,就是懂得怎么察言观色。”他意在言外。 在那犀利的目光里,陈书亭背脊一阵凉冷,但她保持微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抓住他手,手机塞入他掌心里。“检查啊,大律师今天是怎么了?把我当犯人审?神经。”她笑着,赌他不会,她故作轻松。 韩德纶异常严肃地盯着陈书亭。常朝夕相对,发肤相亲,他对她的表情已了若指掌。他能感觉出她近期的改变,她的眼神和态度有些不诚恳。 看着韩德纶拿高手机,掀开手机盖,陈书亭忽地面色惨白。 他掀开手机盖,但并不查留言,而是斜觑着她。看见她的表情,他关上手机。 “我相信你。”手机塞回她的掌心,他郑重、用力地握握她因紧张而冰冷的手。这份爱,面临考验。他心如明镜,但不动声色。在工作上勾心斗角已经够了,如果连跟女友相处都要谍对谍,那太惨了。他不问,也不想追根究底,这是给她的尊重。他期望她自爱,并不因为他的约束。 陈书亭暗松了口气。“不检查?” 他笑了笑。“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应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 回去路上,陈书亭坐在捷运里。列车在隧道里颠簸着,这一路,她心情忐忑,她想着德纶那双聪明的眼睛,他看出什么?会不会已经在怀疑? 陈书亭打开手机删除留言。还是算了,回家吧!以后跟戴理哲除了公事,不要再联系了。 然而当戴理哲又打电话来催促,她受不住诱惑,还是赴约了。她知道自己做什么,她只是想试试各种可能。然而她不知道,命运给的往往跟想要的未必相同,有时惊喜,有时惊吓。这一走,回头已无路。 第五章 几天过去,天气转凉,红砖道上,落叶纷纷。 在陈书亭热情邀约下,筠云往唱片公司试唱,签了合约,正式成为陈书亭旗下的歌星,开始为唱片工作准备着。她早出晚归,很难跟韩德纶碰上面。同时,韩德纶跟同事们忙着调解一宗大型商业纠纷,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常常和同事们留宿事务所,讨论案情。 另一方面陈书亭与同事忙着企划筠云的唱片,邀歌选拌,找制作人,接洽录音师。工作之余,她背着韩德纶,跟戴理哲约会。戴理哲常送花到公司,他们的暧昧关系,引来同事注意。因为有高层人士的追求,陈书亭在公司态度更傲慢了。 她走路有风,眼高于顶。戴理哲疯狂地约会她,讨好她,她信自己已经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因此对男友韩德纶变得轻率敷衍。 而今,她的心思全放在戴理哲身上。戴理哲带她出席时尚派对,带她认识这行的顶尖人物,她发现只要站在戴理哲身边,旁人的目光就不一样。她野心勃勃地和戴理哲搞暧昧,时而对他冷淡时而待他热情,跟他玩爱情游戏,吃抓牢这个男人。 她**乏术,只好冷落男友。 韩德纶打电话给她,不是关机就是语音答录。约她碰面,十次有八次不肯,另外两次见到面了,她却心事重重,目光闪烁,她人在面前,但他渐渐看不清楚,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这天,韩德纶病倒了。 一开始是他的秘书得了流行性感冒,镇日咳嗽,喉咙发炎。秘书好了,换他头痛声哑,四肢酸痛,身体发烫。 韩德纶从事务所返家,吃了成葯,倒床就睡。深夜醒来,高烧未退,还反胃得想呕吐,他挣扎下床,扶著墙,头昏目眩。病来如山倒,他连路都走不好。 韩德纶到客厅沙发躺下,拨电话找女友。他需要看医生,但是又是语音信箱,他扔开电话。忽地,他浑身冷得发颤,一阵昏眩,挣扎著起身,拿钥匙,穿夹克,去看医生。 实在太难受,没办法开车,韩德纶站在路边拦车。迎面来了l辆小march,毛毛驾著爱车送筠云返家。 毛毛大叫:“你看,是韩德纶!” “是他。”筠云看他站在路边,倚著路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接著他蹲下身子,似乎很痛苦 她急嚷:“停车!” 筠云跳下车,跑过去,蹲在他身旁,看见他闭著眼,脸色很差。筠云伸手摸他的额头好烫,还布著冷汗。 “德纶哥?” 韩德纶睁开眼,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医院”他一阵头昏,往旁边倒去,筠云赶紧搂住他。 “毛毛,快!”筠云吼。毛毛倒车过来,她们协力将韩德纶扶进车内,送去急诊。 医生诊察后,说:“虽然是普通的感冒,但是他发高烧,血压偏低,不小心的话会引起肺炎,要住院观察。” 护士给韩德纶打了退烧针,服用抗生素,挂上点滴后,他昏睡了。 筠云打电话给陈书亭,电话关机,她只好传简讯告知韩德纶的病房号码。 “那现在怎么办?”毛毛坐在隔壁空著的病床。 “总不能没人陪著吧?”筠云帮韩德纶拉好被子。 “大志在家等我。”毛毛一直看手表。 “没关系,你先走。”筠云挥手要毛毛离开,独自留在医院照顾韩德纶。 凌晨一点,护士巡房,帮韩德纶量体温。“有没有吐?” 筠云担心地说:“没有。但是他一直睡,有没有关系?” “已经退烧了。点滴快打完时,来通知我们,不要让空气打进去。”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有吐的话,就没什么关系了,让他休息。” “他一直流汗。” “发点汗,烧退得比较快,不用担心。” 韩德纶听见这些交谈声,他好虚弱,没睁眼,但这声音他熟,模糊中,他感到安心。 听见关门声,他想是护士离开了,跟著,有人替他拭去额头的汗。那个人一靠近,他鼻尖就闻到一股甜香,是一种水果的甜味。这是某人常用的香水对了, 是筠云。刚才那带点稚气的嗓音是筠云,那透露著焦虑跟护士讨论著的是筠云。这时,他颈下的枕头移动了,调整到令他更舒适的位置,他安心地继续睡下。 筠云帮他调妥枕头的高度后,坐在家属专用的躺椅上。好冷!医院的空调太冷了,筠云冻出鸡皮疙瘩,她想回家拿外套,又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只好坐在躺椅上,抱著自己,反手搓著肩膀取暖。 时间,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 病房像是独立在世界之外的一个安静的空间。筠云望着韩德纶的睡容,望着望着竟然望出了感动。她担心他的病却又高兴他生病;她奇怪著陈书亭怎么还不来,却又高兴著她还没来。 她愿意代陈书亭守护他,能看顾心爱的男人是多么的幸福。筠云著迷地看着他,瞧着他的眉眼、他的轮廓,即使他熟睡著,她也能看得如痴如醉。这张脸她百看不厌。 我好喜欢你。 但喜欢一个人,却是这么令人幸福又感伤的事。幸福著他的存在,又感伤著他的不爱。他不爱她,以前如是现在更加不可能,她仿佛注定只能这样欣赏他,而不能投入在他的怀抱里。想像在他怀里的画面,让她觉得更冷了 韩德纶醒来,看见筠云整个人蜷缩在躺椅上,她的头靠著茶几,双手反抱自己,她闭著眼,边发抖边搓著双臂。她身后,窗外的天空蓝著,已是清晨时分。病房里,入口处天花板上灯亮著,柔黄的光影,映著筠云的身体。 望着筠云的脸,韩德纶恍惚。 她待多久了?守一整夜?她穿无袖白洋装,蓬松鬈符散在右脸及颈肩,她睡得迷糊,抿著嘴,冷得直哆嗦。 他的心、他正病著的身体,猛地被一种温柔的情感击中。他乏力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因照顾他忍耐寒冷的筠云。霎时,他的胃暖暖,心麻麻,像谁在心头打翻热茶。 一直知道筠云喜欢他。她曾跟他告白,在她决定去法国念书前,他毫不犹豫地婉拒了。他觉得筠云的个性跟自己差太多,他觉得他们不适合,更因为他们家受筠云家太多恩惠,他的自卑感作祟,下意识就推开筠云,否定筠云。 或许人在病中特别脆弱,令他变得多感 一定是这样吧!所以他的心里才会升起一股奇异感受,觉得那歪在躺椅的筠云,娇小柔弱很需要被保护,洋娃娃似的babyface,纤长细密的睫毛,饱满红粉、柔润丰盈的**,秀气的轮廓,揉合著纯真的气息,像不曾被污染的大孩子,教他忍不住怜惜。 不曾见她心事重重,脸色阴郁,她永远爱笑爱闹,明亮可人。有时,她窜出来蹦到他面前,他的眼睛会像雨后忽然看见彩虹。她令他生病的时刻,感到窝心,备觉温暖。 然而在韩德纶的心震荡著的同时,一股罪恶感掳获他。该死,他怎么了?他有女朋友啊,怎么可以想着王筠云?他转移视线,冷静思绪,探身取来手机,打给女友 又是语音信箱。 上次跟书亭碰面是什么时候?他们有多久没好好吃顿饭?她有多久没来了?他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注意筠云,这阵子他有些空虚啊筠云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挪了挪身体。 韩德纶摇醒她。 筠云醒来,眼神恍惚。 他嗓声沙哑地说:“护理站有供应棉被,快去拿”他怕筠云也跟著感冒了。 筠云睁大眼睛,猝地坐直身子。她醒了,她笑着凑身就摸他的额头。“你退烧了。” “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那怎么行!”筠云把手机递给他。“找人陪你,你要观察一天哩。” “我已经好多了。” “叫你女朋友来啊,快。你声音都哑了,脸色好差,一定要有人看着。” “已经没事。” “什么没事?你昨天把我吓死了,快,快叫陈姊过来” “我说不用!”他气恼,不过不是气筠云,而是他被女朋友冷落了。 筠云被他突来的愤怒吓到了,她呆著,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对不起。”他道歉。 “反正我都来了,等医生巡过我再走。” “去护理站拿毯子,不要感冒了。” “嗯。”筠云离开,一会儿,拿了毯子回病房。“原来护理站有在供应毯子哩,早知道就不用冷那么久了。”她整个人裹在毯子里,坐在躺椅上,只露出脸。“没想到你这么健康也会生病。” “被员工传染的,你小心也被传染。” “不会,我免疫力强。我在巴黎念书的时候,有一次学校餐厅不乾净,同学都闹肠胃炎,就我没事,我觉得就算到非洲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也能活蹦蹦的”筠云哇啦啦说不停“我从小就是健康宝宝,对了,我有传简讯给陈姊,她的手机打不通,搞不好她等一下就来了。” 韩德纶靠著枕头,沈默著。在公司时因为有事忙,他也就没有多想跟书亭之间的问题,但现在他不得不正视这问题,他隐隐地感觉到女友最近的冷漠。他跟书亭的感情起了变化 “她要是知道你生病,一定很着急” “唱片合约签了吗?”韩德纶转移话题。 “签了。” “有没有看仔细?” “字那么多我懒得看,她是你女朋友,我信任她。” 顿时韩德纶血压飙高,他感觉好似又发烧了,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冲。“真是无可救葯。”有这么随便的吗? 瞧他气的,筠云肩膀一缩,怯怯地指著他。“嘿,在生病喔,生病不要生气。” “怎么可以没看清楚就签?”身为律师,他最恼这种态度。 “可、可可是她是你女朋友”筠云以手遮脸,结结巴巴。 “是我女朋友也一样!” “总不可能会害我吧?” 韩德纶躺下,抓起枕头覆住脸,再说下去他会断气。 “又生气?”筠云扯扯他的袖子。 “懒得管你。” 筠云抬头想了想,叹口气。“好吧,我听你的,晚一点把合约拿出来仔细地、谨慎地看一遍。” “王筠云”韩德纶掀掉枕头瞪她。“合约真的签了?” “嗯,签了啊。” “那还读个屁!” 筠云捡起枕头,帮他放在脑后。“不要气,不要气”她拍拍他的胸膛,好似当他是个小贝比。“生病要好好休息,喉咙沙哑不要说那么多话喔,哦,哦?”韩德纶翻个白眼,转身,瞪著墙壁。想到筠云连看也没看就签约,他担心又生气,早该叮嘱她的,唉!可是已经签了,又怎么办? “唉,筠云。”他叹。 “嗯。”“不是故意要凶你”他再叹。 “算啦,反正你对我一向都这么凶,习惯了。” 他转过身子,看着她。“有时你真是太糟糕了,这样怎么在社会上生存?”这是个吃人的世界哪! “你不用担心,合约是一回事嘛,大家合作,以诚相待啊,我觉得陈姊满有诚意的,那些唱片公司的主管也很有诚意,不会害我啦” 韩德纶烦恼了,气道:“最好这样,你要是出事我也懒得管。” 讲这样!筠云笑,用指尖戳戳他的下巴。“哇,一天没刮,胡子就长出来了。”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韩德纶闭眼,皱著眉。 她又去碰他眉头。“嘿,你别烦别气,都说了我信得过陈姊。人跟人要互相信任,是不是?” 韩德纶张开眼,望着筠云。“是说我还得检讨自己喽?是说有问题的是我喽?” 她还真点头。“嗯,如果人跟人防来防去的,不是很累吗?你应该跟我学” “学什么?学当花的小孩?”他笑了。 筠云也笑。“是啊,花的小孩。”她捧著脸,装斗鸡眼,闹他。“花的小孩没烦恼,我们信仰爱与和平,我们逍遥又自在,我们四海为家真快乐!” “当花的小孩这么好吗?”韩德纶哭笑不得。他不屑当花的小孩,但是他心里有花,缓缓地开。 “是哩。” “就快乐吗?” “是的。” “那么快乐难道是有奖品?” “有的。” “奖品是什么?” “快乐就是奖品啊。”她笑盈盈。 “去你的。” 他们都哈哈笑。 韩德纶感觉这一秒他跟筠云靠近了。但他又提醒自己这不是爱情,这么轻松是因为筠云太可爱,而他正在生病。 他这样平抚自己的心跳,误会这一刹的开怀,与爱无关。 当韩德纶生病,当他抵抗对筠云骤升的情感、并感到罪恶时,陈书亭却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醒来。 这天晚上,她睡在戴理哲身旁。原本对戴理哲抱观望态度,却在昨夜,决定放手一搏。 当时,他们在饭店用餐,戴理哲即将结束在台湾的行程,返回纽约。 他问陈书亭:“要不要到纽约总公司当我的特助?”他目光灼灼,盯著她,像野兽看见猎物。“不,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把你调到总公司。” 那刹,陈书亭兴奋至极,但仍力持镇定。她沉静地笑着,好像她没兴趣。 “为什么?”她问。 戴理哲打量著她,点燃雪茄,若有所思地笑着。这暧昧的游戏到此为止,他失去耐性。 “我以为你很聪明,为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想得到她。 她觉得那双眼把她的心思看破。“我不想误会戴先生的意思。”她要个确定的答案,让她安心放弃韩德纶,好选择他。 她故意装儍地说:“是因为欣赏我的工作能力吧?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她聪明,不让他敷衍。 戴理哲靠向椅背,笑呵呵地,态度却是傲慢的。 “到我这个年纪,谈感情不喜欢浪费时间,你要来就来,我不想搞暧昧,也不要跟我来欲拒还迎那一套。” 陈书亭震住,哑口无言,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这戴理哲精得似狐狸,忽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只珠宝盒,打开,放在桌上,是蒂芬尼的钻戒。“这就是我的意思。” 她倒抽口气。他跟她求婚?是吧?这昂贵钻戒,勒住了她的心。 “我明早要开视讯会议,你想清楚了就来找我,我等你到十二点。”他发球, 剩下就看她的意思。他离开,留下婚戒,和浓浓雪茄味。 他一走,她整个人瘫软了。 她低头看表,只剩两个小时。他竟只给她两个小时考虑。 他,原是个难驾驭的男人。他其貌不扬,但拥有呼风唤雨的背景,令他可以这么傲慢、这么目中无人、这么坦白。 才打开手机,手机忽地一响,陈书亭吓了一跳。看见筠云发的简讯,通知她韩德纶生病住院了。 陈书亭忐忑著,考虑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关掉手机。收下珠宝盒,心跳如擂鼓,她到化妆室补妆,发觉自己的手微颤。 她在心里自问自答 好吗?栽理哲就要回纽约了,万一只是玩玩呢?那枚戒指算是他的承诺吗?应该是吧? 她不敢问,她不敢激怒他。 而另外有个声音安抚她 就算是玩玩的又怎样?失败了,还有韩德纶啊!有什么好怕?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哪。不赌上一次,日后怕要后悔了。 但又有个声音这么说 但是德纶对你那么好好有何用?跟戴理哲比,韩德纶的身分地位不算什么了。更何况,人不为己。 陈书亭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她不年轻了,眼角有细纹,眼窝有暗影。当经纪人太累了,如果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如果可以 陈书亭迷惘了,她恍惚著,恍如著魔。就在她心里仍矛盾著挣扎著时,身体却已经乘电梯,来到总统套房。她叩门,门打开,里边黑著,暗里猝地伸来一手,将她扯入房中。 砰地,门关上。 那之后发生的事,像一场恶梦。 一踏进房里,陈书亭就后悔了。这肥胖的男人,粗暴野蛮,用毫不尊重的方式将她压在地上,如禽兽般占有她。当他愉悦地在她体内冲刺,她的泪汩汩地流淌,她哭泣,觉得自己好廉价。 她后悔,感觉被侮辱;她清醒,肉体却已经沦陷。她明白自己不喜欢,就算他再有权再有名她都没法忍。这太难堪,也太恶心了。戴理哲用各种猥亵的姿态,将她当畜牲那样糟蹋,一次次玩弄她,她不敢反抗怕得罪他,他毫不怜香惜玉,不管她痛。 她这一跤摔得惨烈,遍体鳞伤,从身体到心里都痛,天亮时,她皮肤多了几处瘀痕。这个恶劣的男人,撕裂她的身体,同时也践踏她的自尊。 她犯错的同时也有了领悟,她好想快快见到男友。这领悟的瞬间,她发觉自己好爱韩德纶。 早上十点,医生做过检查后,韩德纶出院了。 筠云拦计程车,送韩德纶回家。在车里,筠云注意著韩德纶,看他面色苍白,好像还很虚弱。 “要记得按时吃葯喔。”筠云打开葯包,叮嘱他:“六点吃过一包了,等一下十二点要再吃一包,要是有发烧就要吃这颗白色的,要是持续发烧就要入院追踪。这样懂吗?”她捻起葯丸,正经八百地跟他唠叨:“发烧要吃这颗,你不要吃错了,有没有看清楚!” 韩德纶瞄著她,难得看她这么正经,他倒想笑。 韩德纶打开手机,打到事务所跟秘书交代工作。 币上电话,筠云问他:“午餐要吃什么?” “随便吧,家里有吐司。” “生病要吃营养一点。” “对了,冰箱还有牛奶。” “我是说热呼呼、很丰盛的那种午餐。” “牛奶吐司,够了。糟,真想喝咖啡,精神好差。”他揉揉太阳穴。 这怎么行!“找人来陪你,万一你又发烧怎么办?”筠云担心著。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是喔,我看你脑筋还不大清楚。3245乘以456,是多少?” “筠云,我只是感冒,ok?”他蒙住脸,笑了。 “找陈驺你。” “这时候她已经开始忙了。” “叫她请假,快。” “她不像你,她负责很多事,她很有责任感,不能乱请假。” 筠云忍不住酸道:“是啦,你女朋友最棒啦。” “我好像忘了谢谢你。”他呵呵笑。 “习惯啦。”筠云转头,望着窗外,负气地说:“反正我这个人,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可没这么说。”他一阵心疼,望着筠云的侧影。忽然好想摸摸她的发,碰碰她脸颊。他真的差一点就出手了,还好及时扼杀这股冲动。可怕,他是怎么了?难道他对书亭的心开始动摇了?就因为这阵子他们比较少碰面,他就不安于室了?他害怕这样的自己,好怕自己会背叛书亭。 于是他没头没脑地说:“喂,你也不小了,怎么都没看你交男朋友?有喜欢的就试著交往啊!”筠云顿时痛得如针扎心,她眼睛潮湿了。“德纶哥,我有时觉得你真的很残酷。”望着飞逝的风景,她体温急速下降,好冷! 韩德纶调转过头,望司机的背影,目光黯了,心下沉。他听见筠云小声地啜泣了。老天,好难受,他好闷,好自责,好后悔,干么这样说呢?为什么要伤害她? 筠云悄悄拭泪。“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我又不怪你。但是你叫我去交男朋友就太过分了,你觉得我听了会很高兴吗?”她藏不住受伤的感觉。 “我没有恶意。”他苦道。 “那是怎样?干么这样说?”她咆哮。 “因为我有女朋友,我怕你还喜欢我,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我是喜欢你,但那跟你无关,我高兴浪费时间,那也是我的时间,我又不要你付出什么。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难道连这样默默喜欢你也会碍著你?如果会,我可以搬家,我们可以永远不联络。如果你要我这样,我会照做的,你要这样吗?” “何必这么生气?”他苦笑,试著缓和气氛,但她无法冷静。 “难道我不应该生气?难道我小题大作?难道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会高兴得笑出来?” 这次,韩德纶踩到筠云的痛处了,筠云恨自己那么喜欢他。因为在这世上有个令她挂念的他,害她不管到哪都挣脱不了思念,如影随形地折磨她!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往后靠,一脸苦恼。 他无法接受她,那么能安慰她什么?他不希望说出的话会给她希望,他害怕一时心软说出的安慰话,会带给她别的解读。他用字精准,但这次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抚她。 他能说:“筠云不要哭,我会难过”吗? 他能说:“筠云,其实我并不那么希望你交男朋友,而是我怕我会背叛书亭。” 他能说:“筠云,最好你永远单身。” 他能说:“筠云,其实不敢接受你,因为你太活泼太自由,我怕你不会认真待在我身旁。” 他能说:“永不联络是个可怕的字眼,我不要跟你永不联络。我其实有些高兴你的喜欢。” 他能说吗?不,他不能,他没这立场,也没这种资格。于是他斟酌半天,只是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筠云咆哮:“你真是把我气死了,我有时真想揍你”忽地,韩德纶痛苦地抱住头,缩著身体。 筠云吓到,摇著他,担心地问:“怎么了?头痛吗?是不是又发烧了?” “有点晕。” “我看看。”她靠过来,焦急地摸他额头,测体温。 韩德纶弯身,脸埋在双掌间,竟忍不住笑了。 结果,他竟用这么卑鄙的方法,安抚住她的愤怒。 唉,是不是太狡猾了?同时,他好感动,筠云真的很关心他,这么窝心哪! 第六章 回到住处,他们乘电梯上楼。筠云低头,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 电梯门打开,韩德纶回家,筠云喊住他。 “等一下!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马桶的水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马桶会漏水,很浪费水。” “可能是橡皮圈坏了,你不会用?” “拜托”筠云双手合十,央求著。 韩德纶过去帮忙。 “你先坐一下,我先去洗把脸,你再帮我修马桶。”筠云飞也似地冲进浴室。 韩德纶环顾筠云的家,他太惊讶了。 原以为没有佣人,筠云的家一定会又乱又脏,结果竟然这么乾净漂亮,还很有个人风格。简直可以登上装潢杂志了,不得不承认筠云很有艺术天分。 客厅采南洋风布置,开放式厨房,桧木餐桌,摆放南国的陶瓷器具,丝质餐巾上,放著紫色餐垫,一只提篮,放著色彩鲜艳的水果,而流理台上的刀架,令韩德纶笑了,这顽皮的王筠云,竟然是这样放置刀子的? 她将大量的竹签用金属绳捆绑成束,刀子就插在竹签里,真有创意,亏她想得出来。角落,养著一盆姑婆芋,绿意盎然。这是让人心情愉快的用餐地。 来到阳台,韩德纶更是惊奇连连。这个他轻视著的,洋娃娃似的女孩,竟然这么会布置一个家? 她把阳台布置成休憩的花园,摆放著手工雕刻的原木家具,产生一种自然的原始感,花台上放著烛台,教人忘记身处在现代的钢筋水泥大厦里。 阳台与客厅连接处,垂挂印度纱帐,洋溢著异国情调。韩德纶目眩神迷,伫立在阳台中央,站在几盆热带植物与水生植物中间,这里的南国风情,让人佣懒的同时,又感到很温暖。 花器漂浮著石斛兰,休闲椅躺著缤纷的抱枕,矮桌上有芭蕉造型的餐盘陶壶,还有白色石材花器养著铜钱草、漂浮蜡烛和白玫瑰**。 矮桌前还有一台行李箱型的烤肉架,韩德纶蹲下来看,发现一旁还有只陶灯,打开瓶盖可以放置精油,正中央烧嵌著龙纹的图腾。 当韩德纶忙著欣赏筠云的居家摆设,筠云正在浴室忙著搞坏马桶。 要他修马桶是藉口,其实是担心韩德纶没吃东西就吃葯,其实想煮碗粥请他吃,可是又怕直接开口被拒绝,只好想出这个藉口。 但是,要怎么搞坏马桶? 筠云搬下水箱盖,她研究了半天,故意掐歪堵水的橡皮垫。仿佛她是破坏王似地,果真水流潺潺,马桶残障了。 “yes!”她抹抹汗,松了口气。 筠云,你好强、你好棒! 花了三秒钟崇拜自己后,她走出浴室,穿过客厅,韩德纶坐在阳台躺椅上。 听见声音,韩德纶回头看着她。 筠云指著浴室。“拜托你喽。” 韩德纶起身走向浴室。筠云在后头嚷:“我好饿要煮东西,顺便一起吃喔,反正要吃葯了嘛,哦?哦?”筠云熬粥,煎蛋,烫青菜,他病了,要吃清淡。她思量著,决定煎日式豆腐。 “看不出来,你真的会煮饭!”韩德纶很快修好马桶,来她身边。 “以为我只会玩喔” 他笑了,真心赞美:“你的家很有特色。” “当然,你忘啦?我学服装设计,这些难不倒我,那个印度窗帘,原本是被子,我扒下内里,裁成窗帘。”她得意起来。“还有家里的抱枕,全是我自己车的。” 韩德纶震撼,看着拿锅铲忙著的筠云,他汗颜了。凭既定印象看待一个人,原来这么不可靠。 “我太小看你了,你很了不起。” “知道我厉害了?”她瞪他一眼。 “是。”他呵呵笑,手机忽地响了。他接起,手机那头传来吴英成怯怯的声音。 “学长嗯这个” “什么事?”他听出吴英成的声音怪怪的。 “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不是做错什么?”才一天没进公司就出事了? “不是啦,我昨天晚上跟客户去小西华吃饭,我看见陈姊她跟一个男人一起” “她常去那里谈公事。” “可是”吴英成欲言又止。“那男的送她珠宝盒他们感觉很亲密我觉得怪,所以我注意了很久” 韩德纶紧握住手机,他缄默了。 吴英成忐忑地说:“学长,我亲眼看陈姊搭电梯上去,你你昨晚也住那里吗?如果是,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怪” 韩德纶关上电话,他脑袋一片空白,而身体立即做出反应,一个冲动,撇下筠云就走。 “你去哪?”筠云追出去,只来得及看他踏人电梯。 什么事那么急?他的脸色很难看。 韩德纶一下子六神无主,但热血沸腾。他感觉自己现在疯狂又很慌,他忽然发狂般地追缉女友,她关机,他就打去她公司。 “陈姊还没进公司喔。” 一听见这答覆,他立即打去书亭家里,听见答录机。他的血液沸腾著,发动车子,前往饭店。到柜台查女友的名,不被允许,他就站在大厅里,一下子觉得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他站在那里赤裸裸著,心慌意乱著,他在干么?他要真相,他该死的要一个真相! 他不信书亭会做出这么伤他的事,他不信但她在哪里? 这时一楼电梯门打开,她在那里。神情疲倦,有个矮胖的男人搂著她的腰,他们去柜台寄钥匙,他还亲密地吻了吻她的脸,吻他的女人! 这画面撞著韩德纶,心撕裂,恍若慢动作,一格格痛著眼。因为太过意外,他只是冷冷地望着,看他们互动,看那男人的手如何环抱他的女人。 韩德纶觉得心脏冻住了。 这时陈书亭回头,瞥见他,她震住,顿时面无血色。她其实正在敷衍戴理哲,因为后悔,心里有决定,等戴理哲一回纽约,就要跟他划清界线,即使他再有权势,不被尊重的占有是一场梦魇,她是犯了错,但以为会没事。 可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不是在医院?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 他投向她的眼神,令她颤栗,意识到她有多么不堪。 韩德纶没有气得上前找她理论,他退后,转身离开。 看着韩德纶离去的背影,陈书亭一下子失去力量,往后软靠柜台。冷汗涔涔,心惊胆战,完了,她完了 戴理哲没察觉她的异状,低头在她耳边说下流的轻佻话,要她晚上陪他,她反胃欲呕。 韩德纶驾车在公路上疾驰,他头痛欲裂,满腔的愤怒堵在胸口。 车子驶向淡水,窗外的风景是绵延不尽的蔚蓝海洋。 他在一处偏僻海边停住,下车,靠著车身,听海的声音。天气晴朗,海面金色光影闪烁著,在这好风景前,这空寂无人的海边,回想起在饭店看见的,他终于卸下面具,痛楚起来,心如刀割! 没想到韩德纶吸口气,闭上眼,没想到她会这样。一开始只是分心,后来无踪影,最后真相竟是这么赤裸裸,这样丑陋。是他给她太多的自由吗?所以她以为可以游走在两个男人间,不被发现吗? 韩德纶以为陈书亭洁身自爱,做事负责,以为她谨言慎行,是可以让男人放心的好伴侣,可多讽刺,不安于室竟是她,用情不专竟是她!当他生病,和别的男人温存的,竟然是她,他的女人。 在他病痛时,她和别的男人去饭店风流。更不堪的是,她偷情的对象是个模样猥琐、身材矮胖的男人。 你多失败!韩德纶痛彻心肺。 手机震动,传来简讯,是陈书亭发来的讯息 我一个小时后到你家,我们谈谈,好吗?书亭。 韩德纶删除留言,取出皮夹,抽出他们的合照,撕碎,抛落海里。 陈书亭做好心理准备,来找韩德纶。 警卫喊住她:“找韩先生吗?”他认得陈书亭,是韩先生的女友,她有韩先生家的钥匙。 “是啊,他在吗?”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这个麻烦你”警卫拿出个袋子交给陈书亭。“6b的王小姐给他的。” 因为合作的关系,陈书亭知道筠云的地址,德纶也提过,筠云住他对面。她一直知道这个小女孩喜欢德纶,她不介意,当时她很有自信,自信他不可能喜欢王筠云,可是,现在她怕了,因为她不忠,韩德纶可能会放弃她,这时最怕有人乘虚而入。 “我拿给他。”陈书亭微笑,接过袋子。 搭电梯上楼,步往韩德纶住处。在屋内,陈书亭打开袋子,里面放著保温锅,三盒家常菜,保温锅外贴着便条,上头写著一行字 去哪啦?那么久,这个粥给你吃,记得吃葯!筠云。 陈书亭揉掉便条,走出去,找王筠云。 此刻筠云因为前一晚没睡,正累得睡了,听见门铃,她冲来开门。 她以为是韩德纶,正欢快,谁知是陈书亭,她先愣住,跟著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陈姊。”看见她手中的袋子,筠云很尴尬。“你来啦,昨晚一直找你,德纶哥生病了,因为一时找不到人,所以我” “请你不要做这种事!”陈书亭将袋子重摔在地。 筠云愣住,忙道歉。“对不起,你别误会,他昨天病得很严重,早上又没吃,我是顺便我对不起”这些话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心虚。陈书亭的愤怒,令筠云感到好罪恶。 陈书亭不悦地瞅著她。“请你不要破坏我们的感情!” “我们没什么,真的,是因为他生病,所以” “所以煮饭给他吃?你在干什么?想让他感动?我的男人不需要你关心!”陈书亭严厉地抨击著,在这时候,她怕有人抢走韩德纶。“你很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筠云哑口无言,缩著肩,不知怎么为自己辩驳。这是事实,她手足无措,儍儍地挨骂。 “住他对面,也是故意的吧?陈书亭冷冰冰地质疑著。“虽然在工作上我们必须合作,但私底下,我不得不警告你,你以后是公司栽培的偶像明星,抢人家的男朋友,传出去会有多难听?请你检点。” 陈书亭转身,走进韩德纶家里。 筠云蹲下,收拾地上的饭菜,眼泪却无法收拾。 她泪眼模糊地想着 搬走好了,是,搬走好了。本来就不该住他对门,嘴上说不想怎样,但扪心自问,她是不是不安好心?是。确实想偷偷关怀德纶哥,等机会爱他,确实蠢蠢欲动,想为非作歹。她以为自己藏得好,而其实感情怎么有办法不动声色?情难自禁,她的行为真可恶,造成陈书亭的困扰,也打搅他们的感情,她太坏了啊! 筠云心情恶劣,她将地上收拾乾净,一个人窝在沙发哭了会儿,决定去找毛毛诉苦。 韩德纶回来,在中庭碰到警卫。 警卫说:“你女朋友来喽!” 没心情抬杠,韩德纶点点头,按电梯键。 警卫说:“对了,王小姐要给你的东西,我交给你女朋友了。” “王小姐?” “6b的王小姐啊,她寄了东西在我这,我交给你女朋友了。” “谢谢。” 警卫离开,韩德纶等电梯下降。他想着筠云拿什么给他?之前走时,他匆匆忙忙,连再见也没说,筠云原本熬粥要给他吃,筠云在这沮丧时刻,筠云明亮的可人的脸闪过他的脑海。 陪他一夜的筠云,为了照顾他,在病房冷得直哆嗉的筠云,永远关心他的筠云。 电梯门打开,他目光一凛。 筠云就站在里边。她低头,若有所思地靠著墙,没发觉电梯已停止,还睁睁地望着地上发呆。 “筠云。” 筠云抬头,看见韩德纶,她有一刹恍惚,但马上清醒,走出电梯。 “你回来啦?你女朋友在等你。”筠云点个头就走。 韩德纶扣住她手臂。“去哪?” “我买东西,我约了毛毛”仿佛他的手有火会烫著她,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约在哪?我载你过去?”其实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陈书亭。他又想起陈书亭跟那个男人相处的画面,这一想,就为自己好不值,早上还因为对筠云产生好感感到罪恶,但多可笑,女友早就背叛他了。 “我自己去就好了,我打电话叫她来接我”筠云瞧他一眼,发现他面色铁青,眼睛红红的。“还发烧啊?没吃葯?” 惨!她看见了,就忍不住必心。筠云眼色一黯,唉,不能再这样哪! “我走了。”下决心,跟他保持距离,但他又一次,将她拉住。 “你拿了什么给我?”韩德纶想起警卫的话。 她望着旁处,不看他。“也没什么,就中午的粥嘛,怕冷掉所以放在保温锅”像为了强调没别的意思,她有点慌张地解释:“我是想既然已经煮了倒掉太浪费,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所以让警卫拿给你啦,我怕浪费食物,顺便的你快上去,我要走了。” 可是好奇怪,他牢牢揪著她的右臂不放。筠云抬眼,困惑地看了看他,他正用一种炙热的眼色盯著她,她马上又低头,左手用力去扳他的手,他则更坚定地握住她手臂。 “你怎么了?”筠云不解,瞪著他的眼睛。 “筠云,你有多喜欢我?” “嗄?” 韩德纶按开电梯,走进去,手一扯,将筠云拖进来。下一秒,他按下楼层键,跟著握住她肩膀,往上一提,在她来不及反应时,他的嘴覆住她。 筠云瞪大眼,听电梯门关上,关住外头的光影,困住了他们。 电梯上升,他热烈贪婪地吻她的唇。筠云双腿失去力量,膝盖颤抖,身子发软,他干脆将她压在墙前,更深入她的嘴,野蛮地掠夺她的气息。她快要窒息,她站不稳,头昏目眩,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动著,她无力挣扎,也无能反抗,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他亲吻了。 他强壮的身体像团火,烧著她,压迫著她,筠云感到快乐的同时,又无助地很想死去。 为什么?筠云心悸,让他吻著,舍不得睁眼。 为什么!正想放弃,正忏悔著哪,但为什么还不推开他?快呀!快推开他她抬起手,却是抱住他身体。她很想发问,却回应了他的吻;她内疚,却快乐地沉溺了。 一向自豪自己很光明磊落,而这时竟不得不意识到,爱令她阴郁自私。如果,爱他不得不自私,她只好变坏。如果这是不道德的,那么让她死后下地狱吧。她不是非要这么可恶,是她拒绝不了哪。她迷惑了,困在他的气息里。 叮!电梯门打开。 走廊日灯的光影,映入电梯里,惊动他们。 他松手,放开她。 同时,电梯外,有个颤抖的声音说 “德纶?你们” 是陈书亭。她在屋内一听见电梯的声音,便迫不及待来开门张望,没想到看见韩德纶亲吻筠云。她铁青著脸,微微颤抖著,仿佛不敢相信所看见的。 韩德纶望了女友一眼,又看着筠云。 他的目光阴郁,神情有些狼狈。 “对不起”他跟筠云道歉。太冲动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吻她?把筠云当什么了! 韩德纶觉得不应该,殊不知他的道歉,令筠云痛彻心肺。 筠云用力吸口气,觉得自己快窒息。她掩住嘴,瞪著他们,眼色迷蒙了。那悲哀的神情,令韩德纶的心跟著抽紧。 陈书亭眼睛盯著筠云,跟德纶说:“好,真有你的。我们吵架你就找她出气,跟我示威吗?”她过来,挽住韩德纶,笑筠云:“干么啊,玩弄小女孩的感情?” 太多的爱会杀死你! 王筠云忽然想起这句,此刻她痛得想死,不敢置信,难堪至极。 原来是吵架了,所以拿我出气,拿我刺激女朋友?我这么廉价?就因为喜欢他,他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到底在干么? 筠云狠瞪韩德纶一眼,猛地将他推出电梯,按一楼的按钮。 “筠云”韩德纶撑住电梯门。 “走开!”筠云忽然发疯地扑过去,扯开他的手。 同时陈书亭拥抱住他,哭泣地请求:“不要离开我” 电梯门关上,韩德纶忙著推开陈书亭,来不及阻止,他看见筠云睁著一双殷红的眼恨恨地瞪他。她气恨的表情,伤心的眼神,震动了他的心。 那是他以前从不曾在筠云脸上看过的表情,是什么让这个天真乐观、无忧无虑的家伙,开始有这样疯狂的表情?让嚷著当花的小孩、信仰爱与和平的家伙,目光变得阴郁深沈了。 是因为他吗? 韩德纶怔怔地望着电梯门关闭,伏在他身上,震耳欲聋的,是陈书亭后悔的哭泣声。 “原凉我不要刺激我我错了,不要离开我” 电梯下降,筠云蹲下,抱膝痛哭。长发被泪浸湿,黏腻在脸颊上。她被自己的唾液呛著,用力咳嗽。她揪住胸口,好难受,快不能呼吸了。这里,心脏的位置,好酸! 他吻她,是为了跟女朋友赌气,所以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利用她?因为不是真的想吻她! 饼分!好可恶 电梯门打开,筠云仍蹲著哭泣,她没力气走,她觉得自己好惨好悲哀,她悲惨的哭声引来警卫关切。 又哭!警卫伯伯好纳闷,上次在地下室哭,这次在电梯里,她怎么老是哭?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上次在停车场哭是因为失恋,这次呢? 警卫走进电梯,蹲下来,递面纸给她。“王小姐,你又失恋了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情路这么坎坷。 “嗯,我爱上一个浑蛋。”筠云骂,拿面纸,擦泪又擤鼻涕。 “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警卫尴尬地看了看外头。“等一下要是有人搭电梯怎么办?不然要不要到警卫室哭?那里有卫生纸可以让你哭个过瘾”警卫伯伯好心建议。 筠云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瞅著他。“伯伯你知道失恋有多痛吗?” “我离婚两次,你说咧?”警卫摊手耸耸肩膀。 筠云目光一凛,仰头嚎嚷:“哇,卡促!” “卡促?什么是卡促?” “就是fuck的意思啦!义大利脏话啦。”不管啦,快疯啦。 呃警卫伯伯尴尬得直抹汗。“好了好了,哭小声点,你去警卫室哭好了。” 筠云站起来哭哭啼啼跟警卫走,一边嚷:“这是什么**卡促的世界!” 韩德纶跟女友在门外僵持著。 “我不是为了气你才吻她。”韩德纶冷漠地盯著书亭。 “我不会怪你,是我做错了,你别跟我呕气。” “真怪”他不禁失笑。 “怪?”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杀她。 “什么意思?”她猝地胀红脸。 “难道你以为发生那种事,我还会在乎你?还会为了让你生气,而去吻别的女人?” “德纶”她哽咽。“不要用这么残酷的话伤我我、我也不好受你是为了气我才吻王筠云的,难不成你喜欢她?” “也许我是喜欢她昨晚我病得一场糊涂,是她陪我、照顾我。当时你在哪?” 她难堪,低垂著头。“我错了,要我说一百次一千次都行我是错了,错得离谱,但你也知道我家的状况,你知道我小时候多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只是我不爱他的,只是因为他是总公司经理,我一时迷惘”她抱住韩德纶,靠著他的身体,仰著脸,泪盈盈。“我我太糊涂了,我” “不要说了。”够了,他的身体因愤怒紧绷,他扳开她的手。因为对方是总公司经理,条件太好,所以她抗拒不了?那他算什么?他们的感情算什么? “我们分手。”他丢下这句,转身进屋。 “不!”她跟来。 “你走,不要闹得大家难看。”韩德纶推她出去。 她哭嚷:“原谅我,如果对我还有感情,争取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把我让给别人” 他关门,隔著铁门,冷冷瞅著她。“我为什么要争取你?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爱谁?” 她怔住,急急道:“我爱你、我知道我爱你!” “别这么说,不要在跟别人睡了以后还说这种话,我觉得恶心。”他感到好笑。 她抓住铁门,颓丧地滑跪在地。 “不要丢下我,我很难受、我很痛苦我这样低声下气求你”她掩面痛哭,她崩溃了。她不能失去他,不可以的,她闹了个大笑话,她好惨 他无动于衷。“不用求我,你会这么做,代表你已经做了选择,我祝福你。你就好好跟那个总公司经理交往吧。” 韩德纶关门。 陈书亭跪倒在地,哭了许久,又起身按铃,他不开门,她只好离开。走进电梯,电梯下降,她的心陡地沈沦了。 没选择的机会了,回不去男友身旁,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只能投向戴理哲的怀抱。 她憔悴地思量著,一开始就错了,而今只能将错就错,不能连戴理哲这个机会也丢失。 好怪哪,从没像今天这刻,那么强烈地感觉到,她是深爱著韩德纶,好爱好爱著。 韩德纶头痛欲裂,躺在沙发,掩著脸,让心痛著。他刚吃葯,意识昏沈沈。他想着陈书亭的背叛,又想着之前筠云那受创的表情,该死,她一定好伤心。 他自责著,为什么吻筠云?真的是陈书亭说的那样吗?因为报复?因为想证明什么?因为想示威? 不!当时并不是因为愤怒的。 那又为什么?感动?是感动吗?他真疯了。刚决定要跟女友分手,竟然就吻了另一个女人。韩德纶啊韩德纶,你几时变得这么滥情? 正当韩德纶心烦意乱,警卫按对讲机和他说话 “呃韩先生,你最好来一趟警卫室。” 韩德纶拿下对讲机,问:“有什么事?” “呃6b的王小姐,她心情不好把我的酒喝了她喝醉,一直嚷你的名字欵,你自己跟她说。”警卫把电话交给筠云。 韩德纶听见筠云吼 “卡促!韩德纶,你王八蛋!臭鸡蛋,混蛋,你、你、你蛋包饭”气到胡言乱语。 警卫抢回对讲机,尴尬地说:“对不起,她” “我现在下去。”卡促?是义大利脏话,她连这个也会?韩德纶覆面笑了。 他赶到警卫室,看见筠云站在椅子上,在讲手机,她骂毛毛 “你死到哪去了?接电话,接电话,是不是我麻吉啊?嗄?我失恋了,给我过来,卡促!”她对著毛毛的语音信箱骂。 警卫捣耳一脸无奈,求助地望着韩德纶。 韩德纶过去,抢下手机,关了。 筠云看见他,一股气冲上来。“你什么东西,还我。”她抢手机,一个重心不稳,反栽进他怀里。 韩德纶将筠云拦腰抱起,对警卫说:“我带她回去。” “放我下来。”筠云挣扎。 “不行。”韩德纶大步离开,抱她进电梯。“你醉得没办法好好走路。” “要你管,干你屁事,我又不是你的谁,妈的!你去找你女朋友啦,王八蛋。”筠云破口大骂一阵,忽然头晕,闭上眼,又哽咽了。 “别抱我等一下让你女朋友看见” 他温柔道:“不要乱动,等一下吐了。” “干么?同情我啊?”筠云好郁闷,她吸口气,吼:“放手放手啦,啊,我快疯啦,我快疯啦。”她快疯了。 韩德纶按下楼层键,电梯关门,上升。 “我跟她分手了。” 筠云猛地睁眼。“为什么?” “有人比我更好,她有别的男人。”他苦笑。 “不可能!”筠云震惊。“你那么好,怎么可能?” 韩德纶笑了,因为她的语气是这么理所当然。他受伤的心顿时好了些。 一只小手,摸上他的下巴。 王筠云睁著又大又亮的眼睛,张望心上人,小心翼翼,抚著他布著新生胡髭的下巴。指尖温软,有些笨拙,但亲密的碰触,碰乱他的心。 这会儿,当筠云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韩德纶,他的心变得异常敏感,非常柔软。他感觉自己要融化在那含泪的目光中了,他的心仿佛过了电,身体酥麻麻,皮肤暖洋洋。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俘虏了韩德纶。很想再吻她,好想好想!但上一次的吻,如果是一时冲动,那这次呢? 他按捺住内心的騒动,嗓音低哑地问:“干么喝这么醉?” 筠云著迷地望着他,指尖描绘著他的下巴。“没有人比你好。她笨蛋吗?你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了德纶哥还跟别的人交往?真不公平,她只要德纶哥一个人哪! 他眼睛一暗,抓住她的手,覆在左脸上,感觉著柔嫩温暖的手掌。心,震荡著。 “是不是很难过?那现在愿意跟我去流浪了?” “别儍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流浪的。”他拍拍她的脸。“你喝醉了。” “因为我难过”她笑着,泪滑落脸庞。 “为什么难过?”他明知故问。 “因为太喜欢你,这样很痛苦。”筠云别开脸,盯著墙。 电梯门打开,德纶抱著筠云,没走出去。他听筠云哽咽著说 “我要搬走,我决定了。” “为什么?”他僵住身子,胸腔绷紧。 “以前只要看见你就很幸福,现在看到你却很痛苦。”尤其今天当他吻了她后,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将她的心敲碎了。她必须面对现实,他就是不爱她。今日她发现,这份爱已令她太耽溺了,她渴望解脱、自由 韩德纶的眼睛瞬间暗了。抱著这柔软身体,像抱著一份珍贵礼物,这礼物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乱如麻,感到迷惘,觉得自己好似在梦里。他的胸腔发热,双脚浮啊,像置身世界之外,在另一个时空。他站定在这,犹豫下一步往哪走,他是不是喝醉,所以才会迷惘? 筠云说:“到了,还不放我下来?” 放她下来? 韩德纶望向镜子,看见自己抱著筠云。她驯服地偎著他身体,发梢散在他身上。 他不想伤害她,他不喜欢她哭。 “筠云”他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迷惑,仰望着他。 “对不起。” 她的眼睛,瞬间失去光彩,泪凶猛。“没关系”怪她没本事让他爱她。 “对不起” 她吼:“我说没关系!放我下来!” 他更用力地抱她。“对不起,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她愕住,望着他。 他低头,正在笑,看着她,那眼色好温柔。 难道?她双目重新亮起。儍儍瞪著他,深恐只是错觉。 “不要搬。” “为什么?” “想要你留下来。” “为什么?” “想要你陪我。” “为什么?” 韩德纶说不下去了,眼睛望向他处。他无力又心虚地笑,那笑容竟有点傻气。他喉咙发紧,身体热烫,他看见镜里的自己,没见自己的脸那么红过。 筠云也笑,埋进他胸膛,脸贴着他心窝。 好热他的体温好热! 她觉得,自己快被这甜蜜融掉了。 第七章 回到韩德纶住处,他将筠云放在沙发上,进浴室揉了一条毛巾。 “头晕不晕?”韩德纶帮她擦脸又帮她擦手。 筠云笑着摇摇头,闭上眼休息,可是大脑不住地想着,她还想问哪,她想听见更肯定的答案。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要她别搬走,要她留下,那么,是不是代表他愿意接受她? 筠云转过头,看着坐在沙吩的韩德纶。 “跟我恋爱吧,我永远不会变心,不会让你伤心。” 听见她的话,韩德纶笑了。“可是,如果我爱上王筠云,我猜我一定常常伤心。”他对她眨眨眼。“因为王筠云想当花的小孩,老是想着去流浪,王筠云怎么可能安分地当谁的女朋友,是不是?” “是这样?我是这样吗?”筠云眯著眼想着。 韩德纶拨开覆在她额头的发,很温柔地说:“是这样啊,你喜欢新鲜感,又爱自由,怎么可能让谁困住?”这是他对筠云的看法。他了解这丫头,常一时兴起就做疯狂事,讲话不负责,太情绪化,爱她?他可以吗?他们可以吗?这么不同的两个人哪! 他犹豫著。“我很无趣,适合你吗?跟我生活,也许你会闷。”他值得筠云的爱吗?如果他那么好,书亭怎么还会跟别的男人交往? 不打算爱她吗?还是不行吗?筠云颓丧。 他讲得有道理,他是律师,她不知道怎么说服一个律师,她没有好口才,一向又表现不好,让人没安全感,怪谁呢? “你说的也是没错啦”筠云垂眼,很无肋地。“我承认我爱到处跑,我承认我没有责任感,可是在法国时,我呢我是因为很想你才回来的,你知道吗?” 韩德纶凝住目光,他感动著。 “当时巴黎影展,我看见纪念表,看见表中央的happy?,忽然我觉得我不快乐,因为我很久没看到你了我买了那支表就回来了,我很好奇”她直视他眼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还是很快乐吗?” 快乐吗? 他忙著国考,忙著当上律师,忙很多事,几乎忙到忘了王筠云这个小女孩,没想到这么爱自由的家伙却一直惦记他。 韩德纶感觉有什么嚿著心,痒痒刺刺的。原来那支表藏有这些心思,当日他婉拒这份礼物,她有多伤心? “你不能试著爱我吗?你试试看”筠云哽咽。 “那会伤害你。”感情怎能试试看?一但开始,不是两败俱伤就是白头偕老,没毫发无伤的,没法只是试试看,然后全身而退。 筠云凑身,吻了他。 韩德纶怔住,没回应。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庞湿了,是她的眼泪。 筠云退后,低头,苦笑。“果然不行”果然,今天在电梯他吻她,只是为了报复另一个女人。 韩德纶定定望着她,觉得她头发乱乱眼眶红红好可怜,觉得她低头鼻头红红的好可怜,还觉得她这样真诚地告白却没被接受好可怜,更觉得这小家伙窝在他的黑沙发,看起来除了可怜之外还可爱,除了可爱之外还无助,除了无助之外还很窝心。 好安静,他们都不说话了,气氛尴尬著。 “卡促是义大利脏话。”韩德纶的心乱槽糟地。 “嘿你又知道了。”她吐吐舌。 他揉揉她的头。“女孩子怎么可以骂粗话?” “又没人听得懂。”筠云往后一躺,懒在沙发上,叹口气,侧著脸瞧他。“下次学希腊话,用希腊话骂你,你总不可能连希腊话都懂吧?” 既然他转移话题不肯面对她的感情,她也配合地不再穷追猛打。唉,算啦,勉强不了。筠云苦笑,感到悲哀。 韩德纶忽然讲了一句希腊话。 筠云惊讶:“什么?希腊话吗?你也会!什么意思?是粗话?” “不是粗话。” “那是什么?”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低声道:“意思是漂亮可爱的。” 筠云是漂亮可爱的,尤其是今晚。筠云是热情窝心的,尤其是今晚。 筠云是以为很远但原来很近的,是以为不行但结果让他好意外的,意外的温暖他欣喜著。 韩德纶下了决定,人生总要冒险一次,也许筠云就是他的大冒险。他靠过来, 脸靠近她的脸,又对筠云说了一次温柔的希腊话,然后吻了她 不因为冲动,他是真的心动。在这么狼狈时,多奇妙,他看见筠云的美好。她不优雅,有些暴躁;她不庄重,常常粗鲁。她做事草率,讲话轻率,然这些笨拙的粗糙的态度,反而突显出她的真诚可爱。 那么不压抑了,就放纵一次好吗?这次跟感觉走,这次他不要理性思考,不要逻辑分析,他问自己 好吗? 好。 happy? happy! 是,吻著她柔软的唇儿,happy,有何不可? 筠云愣住,跟著狂喜地抱住他。他加深这个吻,将她按倒在沙发上。沙发上方,墙前,安著壁灯,绽著柔黄的光,映著他们。 筠云没有挣扎,欲望好自然地来到了。 他们**著彼此的身体,这是她的初夜,虽然他刚刚失恋,尽管有可能,他也许是一时冲动,她或许是陈书亭的代替品,可是当那双强壮手臂抱到她,他的身躯压住她,那一秒,她马上身体瘫软,来不及思考,就先快乐地沉沦了。 他们窝在沙发,身体贴着身体,他解去彼此的衣服,与她裸身相拥。她的背挤压著皮沙发,他的身体、他的肌肉、滚烫的皮肤挤压著她。她的身体因为他的重量陷进沙发,而他正试著要投入她热著柔软著的身体。 客厅没开灯,只有沙发这边亮著。他们在昏暗里摸索彼此,感应著彼此的发肤。 一会儿后,他占有了筠云的身体。筠云毫不矜持,对他敞开身体。一开始有些格格不入,但很快地,他紧密亲昵地嵌住了她的身体,与她结合。 他们裸身相拥,筠云柔白的腿圈住他,他深入她的潮湿地,感觉自己颤栗著,亢奋著,被她热情容纳。 这甜美的可爱的女孩,这义无反顾爱他的女孩,被他拒绝n次,还是执意等他回顾。 韩德纶细心地**筠云,带领她尝到了欲望的滋味。他在她舌尖尝到红酒的甜味,在她柔软的皮肤嗅闻到地惯用的香水味。她稚嫩的身体像一汪热的海洋,蕴藏著丰沛的情感。而当他吻她的颈子,啮咬她的耳垂时,她毫不隐藏地敏感得**, 那是最美妙的声音。 韩德纶在陈书亭处,爱得理智节制。 可是今晚,在筠云的怀里,他爱得放肆,最后疯狂且迷惘。 筠云太敏感,她的亢奋是这么明显,当她高潮,她的内在紧抓住他,同时指甲抓伤他的背脊,他在那一秒,将全部给了她,也在那一秒,丢失了心。 结果他们度过了奢侈的纵欲的夜晚。 在沙发缠绵过一回,后来回到房间,他又忍不住要了她。 最后两个都迷迷糊糊了,抱一起,睡沉了。 翌日,筠云醒来时,已经中午。 她在韩德纶巨大的床铺上滚了两圈,趴在床铺,脸埋在枕头里,嗅闻著心上人的气味。他惯用的洗发水,带有淡淡的杉木味。 筠云跳下床,将衣服一件件穿回身上。 韩德纶一定去上班了,筠云去看了他的书桌、餐桌、客厅茶几、玄关处的鞋柜,每个可能的地方 没有,他没留纸条给她。 正午时分,强烈炫目的阳光洒进客厅,应该很热的,但因为韩德纶住处的空调,设定在恒温的二十七度,筠云反而感到有点冷。她钻入浴室冲澡,打开化妆镜,里边是女用的香水和梳妆器具,还有质感高档的发夹。 砰!筠云关上。 再看看洗脸台旁的盥洗用具 漱口杯里,两支牙刷,一白一蓝的依靠著。毛巾,也是一对的,同样的花纹,不同的颜色。 筠云感觉闷,她快速地冲完澡,在玄关处,找到她的包包。同时也看见几双女鞋,柜子上还有他跟陈书亭的合照。 筠云将照片拿近端详了一会儿,放回去,她叹口气,虽然此刻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感觉好拥挤。 筠云离开,回自己家。 陈书亭跟主管开会,递出栽培筠云的企划。 当她上台讲解企划时,发现主管和同事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结束会报,去茶水间冲茶,在门外听见同事们的对话 “你也听说了吧?陈书亭老是巴著戴经理,又是吃饭又是约会。戴理哲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她不是有个律师男朋友了?” “拜托,戴理哲,她那么势利的人,有更好的追会放过吗?” 里边传来一串的笑声,陈书亭气极了。 “戴经理不是快回纽约了吗?听说他跟行销部的吴公关也有一腿。” “哇,有钱男人就是这样,谁都能上。” “玩玩的吧?” 玩玩的吧 陈书亭转身离开,心跳剧烈。到楼梯间,打电话给戴理哲,他没接。他该不会是故意避她吧?真的只是玩玩的? 忽地手机响了,她看见来电号码,马上接听。 “德纶?” 韩德纶说:“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过来?” 陈书亭惊喜,用比平时更温柔的口气说:“当然,一下班就过去。” 她欣喜地想 他肯主动打电话来,约她见面,代表原谅她了吧?他一定冷静想过了,还是爱她的。 傍晚,筠云住处 地板放著可乐和零食,客厅响著大志最爱的嘻哈音乐,大志和毛毛烫了新发型,两人顶著鬈鬈的黑人头,穿丁恤、滑板裤。本来要来跟筠云炫耀他们最厂大的新造型,可是一听见筠云昨晚的遭遇,他们错愕震惊,瞪著筠云,不敢相信。 筠云盘坐在地,长辐在脑后,嗑蚕豆酥,一边灌可乐。 “你刚刚说什么?嗄?你跟他上了?”毛毛尖叫。 “嗯。”筠云嚼著零食,翻阅毛毛带来的服装杂志。 “喂,韩德纶不是有女朋友吗?”大志纳闷。 筠云看他一眼,舔著食指,吃得津津有味。“昨天他跟他马子分了啊,这样不算介入人家的感情吧?” “ohmyood!” “ohmyood!”毛毛跟大志一起叫。 “干么?干么这么惊讶啦!”筠云瞅著他们。 这三人是麻吉,约好彼此不能有秘密,什么话都会拿出来商量,对于彼此的感情生活都很了。麻吉应该站在同一边,麻吉要互相支持,可是这次,大志跟毛毛不认同筠云了。 “筠云,这是你的第一次吧?”毛毛歇斯底里。 大志好不到哪,咆哮:“x!苞一个刚刚和马子分手的男人上床,你疯了你!” “这有什么吗?” 毛毛问大志:“你觉得呢?” “基于朋友的立场,我觉得非常烂,烂爆了。基于男人的立场,我很诚实地说”大志按住筠云肩膀,难得正经八百。“错得离谱,蠢爆了!一个刚刚跟女朋友分手的男人,跟你上床,代表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代表好喜欢我的意思。”筠云说。 “不是!代表他想在你身上找安慰!代表他利用你重建信心!代表他好色轻浮不负责又滥情,筠云,你笨蛋!” “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毛毛k大志,然后她抓住筠云的领子。“筠云、筠云!你有没有大脑啊?嗄?女人的第一次是多么珍贵哪,你要做之前怎么不先想一想?嗄?” 筠云看看大志又看看毛毛。“当时的气氛和感觉很对嘛。” 毛毛叫:“然后呢?他有没有要负责?要跟你交往了吗?事后他怎么说?” “我醒来他已经去上班了啊。” 大志抱胸摇头。“看,我就说吧,通常男人在冲动下做的事,是不会负责的,我非常了。” “你了这个干么!”毛毛一拳呼去,大志哀哀叫。 大志对筠云说:“我是说实话,天一亮韩德纶看见你躺在身边,忽然发现昨晚一切是美丽的错误,不敢面对你,很快地冲去上班,我猜他连字条都没留,我猜他今天没打电话给你,搞不好,跟你做过以后他猛然发现” 大志顿住话,筠云跟毛毛激动了。 毛毛问:“发现什么?” “他发现什么?”筠云紧张了。 大志抱头大叫:“啊,他最爱的人还是以前的女朋友” “哇咧”换筠云揍大志。“你可以把他讲得更烂一点!” “我说的是男人的心态。” “唉,筠云”毛毛拍拍筠云肩膀。“大志没错,因为大志有切身之痛。” “嗄?”筠云不懂。毛毛瞪大志,大志嘿嘿笑。 “这个喔,那个筠云,你在法国的时候我跟毛毛曾经分手一个月啦,然后” “这个啊痛啊”毛毛掐大志的腿。“然后那时有个女人很喜欢大志,大志喝醉跟人家上了!” “大志你这混蛋!”筠云跟毛毛一起踹大志,边踹还边骂:“敢欺负我麻吉,去死” 大志躺在地上哀。“可是我没多久就回头找毛毛啦,因为我发现还是最喜欢毛毛喔”大志搂住毛毛。“要是没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发现我是这么这么样为毛毛疯狂,我忘不了毛毛哩。我越是被别的女人爱著,我心里就越是想念毛毛。” “大志”毛毛拥抱男友。“说得好,真是感动” “喂!”筠云踢毛毛。“这时候你好像不应该感动欵。” 情难自禁,毛毛跟大志不只抱,还开始啵啵的亲来亲去。 “两个色胚。”筠云哼他们。 忽然门外有动静电梯开关声,还有钥匙的声音。 这会儿他们震住,冲去门上防盗孔前偷看。 “是德纶哥,他回来了。”筠云低嚷。 毛毛问:“有没有过来?有良心的话就过来找你!” 没有。筠云看他开门,回家去。 大志推开筠云,瞪著防盗孔。“厚进去了啦。看,我说吧!” “暗、好暗!”毛毛气得用“暗”这近似粗话的字眼发泄。 筠云瘪嘴说:“搞不好等一下就过来找我。” “万一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万一真的只是把你当代替品,玩玩就算了呢?你亏大啦!”毛毛为麻吉不值。 “毛毛你很奇怪,我又没损失,亏什么亏?” “嗄?” “嗄!” 大志跟毛毛呆了。 毛毛赞叹:“没想到去法国后,你变得这么开放了?” “这不是开放不开放,你想想,他是我暗恋这么多年的德纶哥,我这么喜欢他,能跟他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多美好的回忆啊”如果他后悔了,她也只好笑着流泪了。 大志问:“可是如果他回女朋友身边,不肯负责呢?” “那个夜晚,还是很美好的回忆啊!”不,筠云不后悔。 呃毛毛跟大志忽然词穷,努力理解筠云的逻辑。 “他利用你,利用你安慰他自己,你不呕喔?” “能安慰到喜欢的人,很好啊”筠云继续笑着流泪。 毛毛跟大志又呆了。 筠云想了想,问他们:“不是这样吗?你很喜欢一个人,他很难过,你安慰他,有什么吗?而且能安慰到他,我觉得很骄傲,难得德纶哥需要我,我觉得很奸,为什么要呕?如果他还是觉得陈书亭适合他,我也不会怎样,顶多不爽几天啦,可是我不觉得后悔,真的不后侮”昨晚那么美好,像一场美梦,不,她才不要后悔。如果昨晚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她会更伤心吧? 毛毛跟大志哑口无言,突然间他们委靡不振,觉得在筠云面前,他们的爱情很肤浅。 这时,门外又有动静了,三人咻地又冲去看。 大志抢第一。“靠!是个女人!” “我看”筠云推开大志。“陈姊?”她看韩德纶开门,让陈书亭进去。 大志嚷:“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还是回头找女朋友了” “是怎样?”毛毛推大志。“去揍他!” “好!”大志开门。 筠云拦下,关门。“不要闹,打什么打。” 毛毛吼:“不难过喔?” 大志骂:“韩德纶太夸张了!苞你上床第二天就跟女朋友和好了,我起码还很有诚意地跟人家交往一个月咧,他把你当什么啊?” “唉,好想吃冰喔我们去永康街吃冰好不好?吃完再去看电影”筠云 答非所问,回房间换衣服。 毛毛看着筠云,问大志:“她是少根筋?还是真这么潇洒?” 大志儍了。“我看她真是花的小孩,来奉献的。你们两个的人生格言不是那个吗?” “yep!爱与和平”毛毛点头。 但筠云也和平得太过分了,发生这种事还嘻皮笑脸说要去看电影吃判冰?韩德纶真是大烂人,枉费以前还觉得他不错说,做完就不认帐了,差劲! 一见到韩德纶,陈书亭扑进他怀里。 “我好高兴,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韩德纶静静地站著,让她抱著,心满涨著复杂的情绪。他闻到陈书亭惯用的香奈儿香水,气味浓郁,和筠云常用的香水不一样。书亭身材高姚瘦削,而昨夜,昨夜他怀里抱著的,是柔不见骨的身体。 “原谅我了?”陈书亭从他怀里,仰起脸,她看见一双黝黑沉静的眼眸。她更紧地抱住他,因为他的目光让她感到寒冷而陌生,他的沈默令她局促不安。 “德纶?” 他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蓄满泪水,奇怪著,他竟然不感到心疼。 “让我们重新开始。” “你觉得我们能重新开始?” “我保证对你比以前更好,我再也不会蠢到伤害你。” 韩德纶望着她,发现自己开始可以客观地打量这个爱过的女人。 “你原谅我,好不好?”她焦急了。 毛毛跟大志儍愣愣地看王筠云大口吃冰。 筠云真会吃哪,他们才吃完铁板烧,后来还跑去嗑甜不辣,现在,筠云还能吃芒果冰?现在,他们相信,王筠云不是强颜欢笑,她是真的看得开。 “我看你是真的无所谓”毛毛叹道。女人最珍贵的第一次就这么给人了,结果对方又跟前女友复合,她还活蹦蹦地能吃能喝哩。 大志朝筠云竖起大拇指。“够潇洒!要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 “好个屁!”毛毛踩大志一脚。 筠云衔著汤匙。“其实我还是会难过啦” “看不出来!”大志、毛毛一起嚷。 筠云双手托著脸。“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应该开心。” “开心?”毛毛不懂。 “还开心!”大志纳闷。 “嘿啊”筠云说:“你们想喔,以前只能暗恋他,想念他,哈得要死,可是也只能这样。现在跟他已经有个好浪漫的回忆,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总比什么都没发生好吧?”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毛毛眨眨眼说:“是是这样吗?你讲得还乱有道理欵。” “就算昨晚只是他的一时冲动,我还是很感动,宁愿他曾经对我冲动。” 大志好佩服。“筠云,我发现你很适合到庙里皈依,你很有那个什么,我妈常说的那个慧根!能将感情看得这么淡,又不会强求,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唉呦,我只是觉得人生就要快乐啊,干么浪费时间难过。” 既然已经这样,她哭也没用哪!而且她实在也没那个脸皮去巴著韩德纶了,她都那么勇敢地告白,也跟他上床了,结果他第二天就找回女朋友,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很逊,她比不上陈书亭。她输了,她难道还要哭哭啼啼去问他为什么?去骂他吗?还嫌她闹的笑话还不够多? 不,她也是有自尊的。假如韩德纶要假装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也办得到,她才不会去黏著他要他负责哩。 筠云怀著落寞的心情回家,深夜十一点,警卫正在浇花。 “王小姐,有没有头痛哪?昨天喝那么多。” “没咧,好像不会宿醉哩。” “哇!你身体很好喔。” “要不要再来喝?”筠云眼睛一亮,此刻的心情超适合喝烧酒的。 警卫惶恐猛摇头。“不不不,不可以,昨晚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 “对啊,我买来赔你,然后我们一起喝”筠云转身就走。 警卫马上拉住她。“不用了,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家。”他好怕再经历一次昨晚的梦魇,这丫头一喝醉就乱骂人。 “喔”回家啊,筠云还真不想回家。 在外头有毛毛跟大志陪,她还能暂时忘记情伤,假如警卫陪她喝酒,她也能暂时分心不要去想。可是回家后呢?一个人呢?她会忍不住哭吧 筠云搭电梯上楼。 家门外,有一张便利贴 跑去哪了?也不带手机。德纶 筠云撕下便利贴,转身瞪著他家门。手机?他找她吗?筠云拿钥匙回家,打开手机,五通简讯,全是韩德纶传的 我找你。 你去哪? 你在哪? 有声跟你说。 回来后,找我。 筠云关手机,抵在下颚。她焦虑著不安著他找她做什么? 她先是高兴他找她,但旋即害怕他找她。筠云坐在沙发,将简讯反覆看了又看,分析他的意思。 会不会又想跟她说对不起了? 他刚刚见过女朋友,那么,他是想告诉她,他们复合了,要跟她道歉? 筠云扔了手机,倒在沙发,望着阳台外黝暗的天空,望着一闪一闪的星子,讨厌!她的心好乱。她害怕见他,她怕自己又会发疯,很丢脸地骂他。 筠云不过去,她埋在沙发里装死,不知道就不会受伤,她当起鸵鸟,逃避难堪的场面。 一小时后,韩德纶找上门来,他按门铃。按了很久,筠云受不了了,跑去开门。 他有些生气地说:“回来了干么不过来?不是要你找我?你跑去哪了?” “喔,嗯”筠云搔了搔头发。“我才刚到家嘛。” “吃饭没?” “嗯,吃了。” “吃什么?” “甜不辣,铁板烧,芒果冰。”奇怪,问这干么? “过来一下。” “喔。”筠云跟著回他家。她忐忑著,猜著他将跟她说什么。 一踏进屋里,她闻到义大利面的香气,客厅一隅的餐桌上,摆满菜肴。 “本来要找你吃晚餐,结果你跑出去了。” 筠云惊讶道:“你不是跟陈姊在一起吗?” 韩德纶若有所思地瞅著筠云,他忽然懂了,这丫头为什么整晚找不到人,她在躲他。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在一起?偷窥我啊?”他目光一沉,问道,嘴角噙著一抹笑。 筠云低头,哑口无言,她确实是偷窥。 韩德纶收拾满桌子的菜肴。“已经都煮了,打包让你带回去。真是,我等你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我陪你吃!我去洗手!”筠云嚷著,逃难似地奔向浴室。 冲进浴室关上门,筠云扭开水龙头,掬水洗脸。试图冷静地想一想,韩德纶找她吃饭,他神色自若,好像没要道歉的样子。 那现在是什么状况呢? 筠云心慌意乱,抬头瞪著镜子。忽然,她发现了什么,转头,看见漱口杯,只搁著一支蓝色牙刷。她又打开化妆镜,里边空荡荡,原本堆著的女性用品不见了。 强烈的、剧烈的狂喜,震动了筠云。霎时她热血沸腾,开门出去。 “喂” “干么?”韩德纶正在热汤。 “化妆镜里的东西咧?”筠云对著他的背影问。 他回头,觑她一眼。“王筠云,连里面的东西你都知道啊?” 筠云脸红,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因为早上我要找洗面乳嘛,东西咧?” 那些陈书亭的东西呢? “你说呢?”韩德纶搅拌热汤。“你还吃不吃得下?陪我吃一点筠云?筠云?”没听见反应,他转身,筠云不在后头。 筠云跑进客厅,到玄关处瞧,发现他跟陈书亭的合照消失了。又看鞋柜,陈书亭的鞋不见了。 现在她不只热血沸腾,简直手舞足蹈想欢呼。陈书亭的东西通通不见啦!这代表他们彻底分手,代表韩德纶没跟她复合哪!一定是这样的,筠云愣在玄关,高兴得呆住了。 “筠云?”韩德纶跟过来,好笑地看筠云东瞧西看的,像在检查什么,之后还儍儍地愣在那儿。 筠云转身,德纶朝她伸出左手。她看见他的左腕,空著的,原来在上头的表呢? 韩德纶似笑非笑地瞅著筠云。“喂,送我的表呢?”右手,敲敲左腕,他的眼睛对她笑。“你看,欠一支表。” 他看筠云抿紧嘴唇,她的眼睛氤氲了。而他的眼色暗下来,黑眸变得深沉,他张手,将她抱入怀里。 她呜咽—声,埋在他心窝,哭起来。 昨夜是心慌意乱,一股脑儿的热情。这天呢,这天浮躁的心情,忧喜掺半的滋味,到这刻终于安定,然后她软弱了,哭了出来。 这是筠云最快乐的一天。好想永远窝在这温暖的怀里,让他抱著。他做选择了,他没三心二意,这次没说对不起。这次他真正欢迎她,不觉得是打搅。 真好,真的好好。筠云喜极而泣,嗅著他的气息,觉得很甜蜜。 韩德纶搂著筠云,未来怎样不知道,但现在真的想跟她一起。他不要走回头路,他被筠云的温暖感召,想奸好疼她。 于是今天一回到家,他将屋里前女友的物品全清空,还打电话让书亭来带走。 他不要看着前女友的物品让决心动摇,更不希望筠云在这些物品的包围下与他交往,这对她不公平。 筠云哭了会儿,退后,踮起脚尖,伸手掐他的脸,破涕为笑。 “你还真好哩” 韩德纶掐住她鼻子,捏了捏。“你也很好”他们都笑了。这会儿,他们看见彼此发亮的眼睛,带著迷惘的表情。他们都觉得有些恍惚,有点不敢相信。 必于他们的爱情,从这里开始。这刻他们深信,这份热情会延续到老,这爱的火花会一直燃烧,这次将到白头这时候他们是这样深信著。 韩德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爱上了王筠云。 他快乐著,同时有一些茫然。领教过王筠云的生活方式,常觉得将来谁当王筠云男友,谁就要吃苦头。因为她脑袋里装著千奇百怪的思想,她活得像个流浪的吉普赛人,他怀疑她能认真专注地做好一件事,可是又迷惑于她能暗恋他这么久。 韩德纶习惯用眼睛评价人,用身为律师的犀利的眼睛评价人,可是当他被筠云感动,他心中长出另一双眼睛,开始看不清楚,开始困惑。 他开始美化筠云,也许她没想像中那么糟,也许他们其实可以很快乐,也许她的浪漫跟他的理性可以互补 很多的也许,和一些的自问自答,以及天时地利,这恰恰好的时机,韩德纶爱上王筠云。 爱情从这个晚上开始。 筠云倒是没有一点儿挣扎和迷惘,只是单纯地好快乐。因为一直喜欢他,机会来到,毫不犹豫地就扑过去。 在筠云的想法里边,爱,就是这么简单,一种奋不顾身的直觉。 第八章 这个晚上,陈书亭好伤心。她狼狈地抱著堆满她物品的纸箱,回到自己的家。 她住在市中心十坪大的小套房,认识韩德纶后,她就很少回这个租来的窝,满以为未来会嫁给韩德纶,搬进他那宽广的屋子,当那间屋子的女主人跟韩德纶的家比,这里太寒酸了。 扔下纸箱,踢掉高跟鞋,她躺在沙发上。没想到,兴致高昂地跑去见他,结果,他不是要复合,而是叫她拿走属于她的物品。 这实在太伤人了。 一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问他:“就这么急著要摆脱我?” 他表情好冷酷地说:“既然分手,希望分得乾净。” 分得乾净? 陈书亭苦笑。一向欣赏韩德纶做事明快果断,没想到处理他们的感情,也乾脆到这么残酷的地步。 虽然错的是自己,然这时候陈书亭却恨起他。也许并没有非常爱她,不然怎么有办法这么绝情?爱情?可笑的爱情! 陈书亭拿出手机,打给戴理哲。这次他接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嘿,很忙吗?好久没你的消息了。” 陈书亭刻意用一种不在乎的、很轻松的口气说话。不想给他压力,然而戴理哲的回应令她寒透。 “哪位?”一副很陌生的口气。 她一怔,笑出来。“认不出我的声音?” “我不喜欢瞎猜。”他不耐烦了。 “是我,陈书亭。”听,她的口气,卑微得可怜。 “喔。嗨,这几天过得怎样?”忽然问跟她客气起来了。 这个送她蒂芬尼钻戒的男人?他的意思,她明白了。他不是跟她求婚,那枚钻戒是夜度资,他买她一个晚上,让他理直气壮地糟蹋。这老狐狸,她竟这么儍地上鈎了。 她嘲讽:“托你的福,还不赖。你一定很忙,打几次都是语音信箱,有听到我的留言吗?” “回纽约前,要见很多人。”睡过她,口气就变了,划清界线了。 “很多人?包括我吗?”她尖锐道。 “我要挂了,大家等著我开会。” “开到几点?” 戴理哲沉默了会儿,意有所指地说:“陈小姐,你是聪明人,大家开心过就奸,如果还想在公司好好发展,就不要自毁前程。” 威胁她引陈书亭抓紧手机,紧得指尖发白。 他问:“还有事?” “纽约呢?不是要我当你的特助?” “等我回纽约后会谨慎考量,我会请我的部门主管跟你联系。” 部门主管?陈书亭忍不住笑出来,笑得浑身颤抖,眼泪直流,那笑声歇斯底里。 她咬牙道:“好,我明白了,我的确是聪明人,更聪明的是戴经理。” “大家有共识最好了,我会好好提拔你。” “谢谢经理赏识。” 他们的关系,回复到上司与部属。 她以为作了美梦,虚荣的美梦,原来是一生伤痕,这梦魇将永远烙进陈书亭心坎,痛一世。 谁能想到呢?不计代价,儍气地付出,没想到得到更多。 当时,假使筠云犹豫了,选择保护自己,便错失这次相恋时机。而正因为韩德纶身心正脆弱,她适时伸出援手,提供温暖,打动了他的心。 人在幸福时,心满满的,关怀只觉多余,唯有失足跌荡,雪中送炭的,成为失意人眼中、心上,唯一的亮点。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韩德纶跟筠云恋爱了。有时她来他家住,隔夜走。有时他留在她家里睡,翌日走。两人同意保有自己的空间,相处时缠绵,离开后放肆思念。 他们来到相爱的蜜月期。日子是玫瑰色的,空气仿佛带著香气,心里时时像有愉快的泡泡不停地冒著,走起路脚步轻浮,想到对方不管身在何处都会笑,哪一句话,哪次对白,哪次缠绵,每分每秒重复想像著、重温著,都心不在焉,都快乐著,恍恍惚惚地。 韩德纶原以为和筠云交往,两人免不了有很多冲突,毕竟价值观和人生方向不同,没想到,他们相处融洽。筠云好有趣!他发现她有很多可爱的想法,他怀疑自己会被她的热情影响,他怀疑自己会变成另一个韩德纶,他的生活变得好浪漫、好诗意,筠云永远让他眼睛一亮,让他感到新鲜有趣。 但有件事,他不懂。 当他们早晨碰面,筠云会跟他说:“午安。” “现在是早上,说早安。”他纠正她。 “我知道是早上,我又没瞎。”她笑盈盈,还是坚持在早上跟他道午安。 有时中午,他们会相约餐厅用餐,假使韩德纶要忙公事,筠云就帮他买午餐,一起在事务所吃,在他的办公室用餐。 中午见面,筠云会跟他说:“晚安。” 韩德纶又纠正她:“嘿!现在是中午。” “我知道,太阳那么大,我又不是笨蛋。” 到了晚上,筠云看见他,筠云说:“早安。” 她在跟他恶作剧吧,她存心闹他,最后他懒得纠正了。没想到这游戏她玩不腻,重复著,早上午安,中午晚安,晚上早安。 终于韩德纶忍不住要问清楚:“你过南半球的时间吗?” 筠云哈哈笑。“嘿嘿是这样啦,当早上每个人都跟你早安,我偏偏要对你午安;当大家都跟你午安,我就偏偏要说晚安;到了晚上” “你就跟我早安,为什么?” “很简单啊”筠云把玩象牙色梳子,吃著用唇鼻将它夹在人中。 韩德纶拿走梳子,追问:“为什么?”他很好奇。 “嗯”筠云低头,搔搔头发,脸红红地。“因为我想当那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指尖画着沙发。 他的心像被扔进了蜂蜜里,真甜。 筠云柔声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在早上跟你午安,中午跟你晚安,晚上和你早安。不管我们会交往多久,以后怎么样,你都会记得我。这不是很棒吗?我对你来说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个人,就算我们以后没结果,你也不会忘记我,是不是?” 因为这傻气的想法,他笑了。原来,她的诡计来自这么可爱的念头。 他心里感动,嘴还硬著。“好吧,随便你什么时候跟我早安午安晚安,你开心就好。但如果只是希望我永远记住你,用不著这样,这游戏有点蠢啊,我的记忆力很好的。”何况她这个人要让人忘记太难了吧?他深深凝视她。 “不蠢,你才蠢。” 他们斗起嘴来了。 “随便找个人来问,都会觉得你这个动机很荒谬,要让人印象深刻有太多办法,只是早安午安晚安,没创意。” 筠云不爽了,她踮起脚,双手抓他头发。“喂!你笨蛋,你懂什么叫平凡中见伟大吗?觉得无聊是你的事”她有些霸气说:“我偏要这样对你。” “好好好,总之你高兴就好。”他揉揉她的发,笑着。如果做每件事都要很有意义,她就不叫王筠云了。 当天午夜,他们喝点小酒,偎在床上,一起望天花板,光影袅袅,荡漾著。 韩德纶环著筠云。 “那么,现在你要跟我早安午安还是晚安?”午夜时分,她该问候什么?他考她。 “唔”筠云抿嘴笑了。 “想不出来了?你最好想个能吓我一跳的,这样我包准印象深刻,我就永远记住你了。” “这时候早安不对、午安不妥、晚安也不好”“那说什么?” “说这个。” “哪个?” 筠云转头,爬起来,趴在他身上,闪亮的眼睛盯著他。 “卡促”她说了野蛮的粗话。 他愣住,哈哈大笑,忽又凝住眼,揪她过来。 “好的,卡促。”他说,堵住她的嘴。翻身,将她按在床上,动手脱她衣服。 筠云哈哈笑,闪躲他的吻。他们打架,扭打、角力著,兴致勃勃,热血沸腾。 她终不敌,软软地投降了,撒手让他挺进,快乐地,还有点痛,感觉他的撞击,那么用力,深入,涨满她,勾住她。 这亲昵的结合,让两人亢奋颤栗,身体黏腻地重叠著。 他卡促她的身体,她咬他的肩膀。于是热烈地卡促,燃烧这个夜,变原始野人,忘了礼义廉耻。于是野蛮,热情,流很多汗,筋疲力竭,还是要卡促到天明,不舍得离开对方身体。他们想变连体婴,永远卡促在一起。 中午,吴英成和韩德纶在办公室讨论新法,筠云来了。 “找学长吃饭吗?”这段时日,吴英成已习惯筠云的存在。筠云很快和他混熟,他觉得筠云不像学长的前女友,很难亲近。 “今天没办法跟你去外面吃了。”韩德纶抱歉地对筠云笑了笑。 吴英成敲著满堆文件。“我们在研究新法案。” “没关系,我做了寿司,不用去外面吃了。”筠云拿出保鲜盒,打开。 “哇”吴英成口水快流下来了,伸手就拿,韩德纶拍开他的手。 “先讨论再吃。” “先吃啦,吃完才有力气工作啊”筠云拿筷子给他们。 韩德纶问她:“下午要去哪玩?”她今天也是一身鲜艳打扮。 筠云瞪他。“少瞧不起人了,我王筠云难道只会玩?” 噗吴英成和韩德纶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筠云清清喉咙,正色道:“喂,我特地来跟你说,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今天开始我要去唱片公司受训。”她说得好像要去做什么大事业。 “那好,总算有正事做。”韩德纶想着,要不要跟书亭说一声他跟筠云在交往,但又觉得没必要,已经分手,不需报告彼此的感情生活吧? “那我走了。”筠云挥挥手。 “好,太晚的话,叫我去接你。”韩德纶挟了一块虾寿司,正要吃。 “喂!”筠云嚷他。 “嗯?” 冷不防地,筠云在他脸庞亲一下。“晚安” 吴英成瞪大眼,韩德纶感到很糗。 吴英成回神,问:“晚安?现在中午。” 看吧!韩德纶瞪筠云一眼,就爱混乱别人。 “我就爱晚安。”筠云呵呵笑,拿起背包。 “为什么?”吴英成困惑。 筠云解释:“我跟你说就是因为啊因为我想” “筠云。”韩德纶忽然猛咳嗽,瞪筠云一眼,警告她,不准说傻话。 “因为什么啦?”吴英成更好奇。 “有人不要我说喔”筠云吹著口哨,笑眯眯地走了。来到门口,转动门把,忽听背后有人说 “晚安。”韩德纶随口说一句,然后严肃正经地吃寿司看报告。 筠云怔住,回身,眼色亮著,笑得很开心。“我走喽?” “嗯,掰。” “那晚安!”筠云故意又强调一次。 韩德纶扔下筷于,板起面孔。“是,晚安,快走。” “到底为什么是晚安?”吴英成大叫。 筠云大笑,韩德纶也笑。 这无聊的游戏,可是韩德纶发现这给他莫大欢愉。陪她游戏,看见她发亮的眼睛、愉快的表情,他很满足。 他没谈过这种恋爱,过去挑选伴侣都谨慎考虑过才行动,而这次有点鲁莽。当真正跟筠云开始交往了,情况出乎意料的好。 韩德纶感觉自己好似又年轻一回,筠云颠覆他的原则,打破他的常规,意外原来带来更多惊喜。 筠云到公司开会,陈书亭为她安排密集的训练课程,陈书亭与音乐制作人及公关企划等开会,决定专辑风格,挑选唱片曲目。不愧顶尖歌手的经纪人,筠云看陈书亭行事果断,作风强势,主导整个会议的进行流程。 结束后,陈书亭和宣传带筠云练舞拍宣传照,做造型,将筠云一头鬈发烫直了。接著又去学台风,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回公司休息。筠云快饿死了,助理准备饮料和三明治,陈书亭支开助理,跟筠云用餐。 陈书亭啜著咖啡。“怎样?习惯吗?” “嗯,满好玩的。”饿哪,筠云抓三明治嗑。 “等一下”陈书亭拿走她的三明治,剔去吐司,将生菜倒在盘子,递给筠云。“只能吃这个,你要再减八公斤。” “八公斤?你开玩笑!我现在四十八,减掉八公斤能看吗?” 陈书亭皱眉,提醒她:“这里只有我,讲话不用这么大声,以后要随时注意形象,镜头有放大的效果,你一定要瘦上镜头才好看。” “我的妈”筠云哀哀叫。 “讲话要文雅。” “ohmyood” “不要随便喊妈喊上帝,记住,以后你是青少年偶像,我们要把你塑造成少年杀手。” “噗”筠云忍不住笑了,马上遭来白眼。 “我是说真的。” “少年杀手?专门杀少年?”很好,又遭来一记白眼。 三这是你能吃的食物,要遵守直到四十公斤为止。”陈书亭从公事包抽出一张纸,交给筠云。 筠云看了呆若木鸡,惊叫:“瞎米” “不要说方言。” “我是台湾人。” “王筠云,不要跟我开玩笑。” “是你跟我开玩笑吧?这样吃会死人吧?”筠云举高清单。“这么大一张纸,才写三句烫青菜,葡萄柚,清蒸的鱼?”会死人的!饥饿营也不过饿一天,这要饿到变四十公斤?妈妈咪呀 “模特儿、歌星、影星很多都这样吃,还活著。”陈书亭板著面孔。 “可是我很爱吃。”筠云泄气了。 “看得出来。” “好吧,我尽力按照这个食谱吃。”筠云端起咖啡喝。 “等一下。”陈书亭取走咖啡,另外帮她添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 “饮料只能喝无糖无奶的。” 筠云沮丧地说:“我更正之前的话,这一点都不好玩。” 陈书亭正色道:“当然不好玩,这是工作,难道你以为这么大群人跟你开会、帮你造型、教你跳舞,是在跟你玩的吗?请认真,不要吊儿郎当的。”她义正辞严地教训筠云。 听,听这口气,很熟悉,好像德纶哥附身,他们俩还真像。一想到韩德纶,筠云就安分了。 “对不起,我会照做。”承认陈书亭说得有理。 “不要只是讲讲。” “放心,我说到做到。”是吗?筠云讲得可顺咧,仿佛不明白自己意志有多薄弱。不过这时筠云是认真的,她可不想教德纶哥的前女友将她看扁。 陈书亭又给她一张课程表。“未来这星期的行程表,记住,准时不能迟到。” 筠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课程,忽然有股冲动,想扔了去逃亡。又有些惶恐,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这工作?这一刻总算明白了,那时韩德纶得知她没看合约就签字,为何会那么生气,她是太轻率了。 “怎么,开始后悔?”陈书亭冷笑。 筠云抬头望她,看见陈书亭眼中的轻蔑,像在嘲笑她吃不了苦。筠云心虚,啜一大口咖啡嗯好苦! 陈书亭保证道:“放心,辛苦是值得的,我保证捧红你。” 筠云不开心,她自问这是我要的吗? 原以为这是个快乐的工作,怎么知道背后这么辛苦,她太天真了。 陈书亭看出她迷惘,叮嘱她:“请尊重合约精神。” 筠云哑口无言,签约前签约后她的态度差好多,之前好话说尽,之后脸色摆尽。 “我知道。”她气虚。 陈书亭缓了口气。“好好跟我合作,好吗?” “唔。” “筠云”她怱欲言又止,目光闪烁。“韩德纶还好吗?” “他啊,他很好啊。”筠云口气温和,看样子她还关心他。 “是吗?”陈书亭笑了笑。“我跟他有些争执,所以有点担心他。” “你们不是分手了?”她猛地住口,看陈书亭一刹那白了脸。 “我们是有点闹情绪,但没严重到分手。”陈书亭嘴硬地说:“等他气消就会和好。” “这样吗?” 陈书亭恼了。“你是希望我们分手对吧?我看得出你喜欢他。”她冷笑。“我劝你放弃,他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是我太了解他,你不是他的型。” 筠云火大了,偏头,眯眼瞧她。她得意什么啊?可恶! “你说对了,我是喜欢德纶哥,我喜欢他很久了。”够了喔,把她瞧这么扁! 陈书亭愣一下,笑着说:“真的,我不是故意扫你的兴,就算我跟他分手,你们也不可能。你太活泼,跟他不适合,你们的观念想法落差很大。” “谁说观念想法一致才能谈恋爱?” “这样才有交集。” “但观念想法不同可以撞出火花。” “火花?”陈书亭嗤地笑了。“十七、八岁的小孩才讲火花,到我跟他这个年纪,喜欢稳定有默契的伴侣。”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陈书亭脸色骤变。“我说了我们没分手,只是暂时闹意见,明天见。”不谈了,她拎起皮包,转身就走。 筠云对著她的背影扮鬼脸。 “嗟”她跟德纶哥很麻吉咧。筠云收拾文件,装进手提袋,手机响了。 “喂。” “还要多久?”是韩德纶。 “刚结束哩。” “那正好。” “好什么?” “我在你的公司楼下,我载你去吃宵夜。” 陈书亭一走出公司就看到路边熟悉的黑色轿车。她奔去,拉开车门就坐进去。 “怎么不先打电话?”她欣喜若狂。 韩德纶望着前女友,几日不见,她憔悴消瘦,眼下有暗影,下巴更尖了。此刻她正期待地望着他,目光热情。 望着这曾深爱的女子,德纶心中充塞著复杂感受。有怜惜有愤怒有心疼有憎恶,不管怎样,时光不倒流,她的后悔不能换回往昔愉快时光,他再不舍,也不能走回头路。 “我不是来接你的。”他硬心肠,口气冷漠。 “那为什么在这里?” “我” 有人拉开车门,是筠云。一见陈书亭,她愣住。同时,陈书亭亦惊讶地看着筠云。 “我是来接筠云的。”韩德纶神色镇定。 陈书亭顿觉心被扎一刀,恼羞成怒。 “你们”她瞪住韩德纶,目眶湿润,颤声问:“你们该不会是” “我们在交往。”韩德纶坦白承认。 “跟我示威?”陈书亭笑出来。 “有这必要?”韩德纶眸光一凛。 他们争执起来,一句句撞进筠云耳朵里,霎时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哪,她要不要回避? 陈书亭喊:“为了报复我?为了报复我背叛你,你就跟她交往?” “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伟大!”韩德纶光火。“你对我没那么重要!” 终于也走到这一步了,他们仇视对方,恶言相向。真有好聚好散吗?深爱过,相处过,怎么好散? 车外,筠云忐忑,倚著车,她想是为了报复陈书亭才跟她交往吗?不,他不会这样的,她要有信心。筠云握紧双手,等他们谈完。 车内,气氛凝重。 陈书亭苦笑。“我不信你喜欢她,我不信。你说过她可怕,你轻视她,你说她是只会浪费金钱,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现在你跟我说你跟她交往?”她忿然大吼:“韩德纶,你干么利用她气我?不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吗?” 筠云身体绷紧著,喘不过气了。在他眼中,她就这么无能?这样失败?他是常常有意无意地取笑她,她总不当回事跟他抬杠,但从陈书亭的口中讲出来,她心如刀割啊! 韩德纶沉默了,他的目光越过陈书亭,投向车外的筠云。他注意到她紧抿的唇,苍白的脸色。 他担心了,同时又气著陈书亭,他气这个女人背叛他了,却又来对他哭,让他很痛苦。 韩德纶对陈书亭咆道:“你听好,听清楚了,王筠云很爱我,对我很好,她不像你伤害我,我爱她,你下车!” 筠云应该高兴的,却听出他声音里是负气的,还带有较劲意思的酸味。筠云胸口闷,脑袋昏,目眶湿润,想哭了。 陈书亭说得没错,他是在示威。他跟前女友赌气,他炫耀著,像战胜陈书亭。 筠云屏住呼吸,怕眼泪掉下来。 车内,陈书亭倒抽口气。“我们刚分手,你马上跟别人交往?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咆哮:“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陈书亭睁大眼,豆大泪珠滚落。“我说过我后悔了,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韩德纶冷冷地说:“你下车。” “跟我分手后,过得很快活嘛?”陈书亭又哭又笑。 被了,他受够了。韩德纶重槌一下方向盘吼:“不然想我怎样?痛不欲生?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越过她身子,推开车门。“下车!” 陈书亭咬牙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真的不在乎我了,真的要分手,你想清楚,你要是说出口,就不要后悔,我以后再不会找你。” 车厢内沉默了,这沈默的片刻感觉却像一世纪那么久。在场三个人拥著各自心思,都在挣扎,都受煎熬。 这沈闷压抑的气氛逼得人窒息,筠云忽然想逃跑。她超讨厌这种气氛,好闷哪! 一会儿,韩德纶盯著陈书亭,凝肃著一张脸说:“我想得很清楚,我不爱你了,你下车。” 陈书亭怔住,旋即尖锐地笑了,收住泪,跨出车子,她对筠云微笑。“恭喜,我祝福你们。” 陈书亭惨澹的笑容,令筠云难受。陈书亭走了,筠云还怔在车外。 车内,德纶喊:“还不进来?” 原本天气不错,可是当筠云坐入车内,豆大雨滴击落挡风玻璃,先是一点两点,接著就哗地倾盆而落。很快地,挡风玻璃模糊了,依稀只看见远处灯号标志, 一闪一暗。 韩德纶没发动汽车,望着模糊的挡风玻璃,努力平复著激动的心情,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糊了,各种情绪堵在胸口,他很烦躁。他气陈书亭,更气自己明明被背叛,为什么吼她时,她惨白的脸色还能令他难受,让他内疚?他太狠了吗? 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讲的是这种感觉吧? 用粗暴的言语对待曾爱过的人,没快乐,反而尖锐地痛了。他接纳新感情,却不知道怎么抛却旧时记忆。以前听同事聊起旧爱,听同事充满罪恶感地诉苦,说跟新女友交往却还对旧爱念念不忘;说抱著新欢,会觉得抱著旧爱;有时会忍不住比较起两个人 德纶自嘲的扬起嘴角,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这样会不会太卑鄙?” 是,当时他批判同事三心二意,他不屑同事拖拉的态度。如今呢?事情发生己身,才知自己的心也这么软弱。 韩德纶握著方向盘沉思著。 筠云望着他阴郁的脸色,沈默著。 “下雨了”筠云说。 “唔。”他心神不宁,蹙著眉,像跟谁在呕气。 “下得好大。”筠云说。 “是啊。”他打开菸盒,取香菸,点燃,又按熄。他开收音机,调频道,切换好几台,又关掉。他捣额,疲倦地瘫靠在座椅上,叹气。 筠云振作精神,咧嘴笑。“嘿,你知道我这个人很随兴,你如果还是喜欢她,可以跟我说,我不会怎样,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一定要对我负责” “你的第一次给了我。”他当然要负责。 “拜托,什么年代了,因为这样跟我交往喔,会不会太可笑了?” 韩德纶看她微笑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眼睛好亮,她的瞳孔倒映著他。 他明白,她在为他解套。 “而且那时候你刚生病完吧,脑袋不清楚我意思是说,如果你还忘不了她,就回她身边,除非真的爱我,不然不要放弃她。” 这个儍瓜!他眸光一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才不要你为了负责假装爱我,跟我一起,那样太逊了。” 韩德纶若有所思地,深深地子她。“你等我。” 他转身,从后座拿了把雨伞,下车,去追陈书亭。 筠云的眼睛也下雨了。她跺一下车,骂起自己:“笨!我真是笨蛋!我干么装大方啊?” 她凑身抹抹挡风玻璃,想看清楚外边风景,但玻璃上雾气抹去了,氤氲的却是自己的眼睛,她看不清楚。她喉咙酸涩,胸口闷,泪汹涌。 她哽咽著,掩面啜泣。“没关系的,筠云,我可以成全他” 陈书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在乎滂沱大雨将身体湿透。她一路哭,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她贪心,走错路,丢失到手的聿福,她活该!就在快到捷运站时,有人拽住她的手,她转身,惊讶地盯著来人。 大雨浙沥,韩德纶湿透了。几缙黑发落在额前,他目光温柔,望着她。 她儍住,高兴了。 韩德纶将雨伞撑开,拉起她的手,将伞柄交到她手里。 “拿去,不要淋雨。” 瞬问,她呜咽一声,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膛痛哭。那崩溃的哭声,震痛他的心。他抱住她,听她哭嚷 “我不能没有你,不要丢下我求你”她紧挨著他的身体。 “对不起,我刚刚说得太绝了。”他道歉。 “是我活该,你没错,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下巴抵在她头上,低声哄她:“其实我心里还有你,很想跟你在一起。” 她哭得更激动了。“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不要推开我” “但如果我们继续相处,我会不断质疑你,我没办法信任你,到最后我们互相伤害,而且你也会因为急着补偿我,开始迁就我,我们的关系再不能回到从前,到此为止是最好的,这决定是理智的。” “理智?”她仰起脸。“跟王筠云交往也算是理智的吗?你心里明明有我。” “是,这点我不想说谎。” “那就跟她分手。” “可是,我一天比一天更爱筠云。当然现在的我没办法将你抹去,但是我更不想伤害筠云。” “你还是要跟她交往?还是要跟我分手?” “虽然我们没一起走到最后,但还是谢谢你陪我的这段日子,我希望你过得好,我祝福你。” 他不要残酷的道别,他要心平气和,为他们的感情划下平和的句点。 韩德纶握住她肩膀,轻推开她。 “再见。”他说。 “再见”她心痛地接受了。“谢谢你的伞。” 他转身走了。 陈书亭撑著伞,暴雨中,看着他离开,看他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 为她送伞,让她遮雨,是他最后的温柔,以后她再不能依靠这男人,他真的不再属于她。 陈书亭孑然一身,走向自己的路程。 筠云在车厢里等著:心惊胆战。时间一秒秒流逝,她忐忑著,揣测著。 他们讲和了吗?她可以微笑祝福吗? 车门打开,韩德纶回到车内。 他对筠云说:“对不起。” 她哽住,儍了一秒。“我我祝福你们。” 他挑起一眉,笑着:“我是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你们没和好?” “笨蛋。”他笑了,揉揉她的头。 他的头藩透了,他甩甩头,雨滴溅上她的脸。她脱下外边的t恤,只穿背心。卷起t恤当毛巾,去揩他身上的水渍。“湿成这样,等一下又感冒了” 韩德纶记住筠云的香水味,那跟陈书亭的不同。他心如明镜,要更努力的淡忘另一个女人。 握住那忙碌的小手,他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扯,筠云扑进他怀里。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听他说 “我们谈好了。” “唔。” “王筠云,你有个很坏的毛病。” “欵?” 他敲敲她的头。“从以前就这样,一碰到棘手的状况就想逃,一感到难过就逃避,轻易放弃。” “我是这样吗?” “你是这样。” “喔。” “就是这种个性,会让在你身边的人不知如何是好,也会让喜欢你的人受不了,没有安全感,谁有把握让你二十四小时都快乐?谁那么神?人生不可能每分钟都快乐著,常常还会痛苦跟彷徨。” 筠云反省著,她是这样吗?好像是喔。是害怕悲伤的气氛、棘手的困局,她不喜欢有压力,而且她也希望他快乐啊他耐心地开导她:“我承认我会困惑,也有软弱的时候,人性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常常矛盾,常常后悔,常常犹豫。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当另一个人迷惘的时候,会需要另一个人支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不要故作大方,随便放弃我。你可以流浪很多地方,但是感情不能流浪。” “我伯你觉得我是负担,我怕你想跟她一起又不敢说。” “真笨。” 他握住她肩膀,提高,堵住她的唇。 第九章 车子在暴雨中驰骋。 离家的路程尚远,他们都饿扁了。 筠云瞧着雨刷刷去水渍,不时拿眼角偷觑心上人,著迷地欣赏他很阳刚味的下巴,又著迷地瞧他专注望着路况的那深邃的眼睛,瞧他直挺的鼻骨,还有抿著的嘴,她想亲吻。 “不行,太饿了。”她说。“那边,麦当劳!”筠云指著马路右侧。 车子右转,驶进点餐区,韩德纶买炸鸡可乐汉堡薯条。 将车子停在速食店旁,他们打开餐袋,正要吃,筠云忽有主意 “去那里!”这次指著马路对面,是旅社。 韩德纶想了想,也好。他的衣服湿透了,黏著身体很不舒服。发动车子,开向旅社。小旅社铺著宝蓝色地毯,没有大饭店的气派,倒也布置得典雅温馨,柜台,红色花瓶里,放著一大束香水百合,空气里弥漫淡淡花香。 他们登记住宿,领钥匙,36号房,三楼走道底。 韩德纶推开木门,房间狭小,墙壁刷著白蓝两色油漆,老家具,电视机,床,茶几,绿色热水瓶,一盏台灯,鹅黄色灯罩,一片落地窗,米色窗帘。 筠云率先进去,她走去推开浴室门。“你快去换掉湿衣服,洗个热水澡。”怕他感冒。 韩德纶解开领带,脱掉外套,走进浴室。当里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筠云打电话给张大志,她记得大志就住这附近。 “喂,我在百合旅社36号房快,帮我送一套运动服,男生穿的。” “干么啊?” “快点”筠云懒得解释。 半小时后,当韩德纶洗完澡,腰间系著浴巾出来时。筠云坐在床上秀运动服给他瞧 “你看” “怎么有衣服?” “我变的。厉害吧?”她笑得很得意。 “嗯,让我想想”韩德纶抚著下巴。“该不会是张大志捐的吧?” “嘿!你怎么知道?” “在浴室都听到了。” 韩德纶将运动服放在床边,并不急著换上。他随意地坐在床上,擦乾头发。筠云在一旁偷瞧他,她咽了咽口水。哇噻!他的身材真不是盖的,一定是因为常运动的关系,他的身躯精瘦结实,随著他擦头发的动作,牵扯的肌肉让她看得目眩神迷。 他坐在床上擦头发。 “有吹风机啊。”筠云插上吹风机,跪在床上,帮韩德纶吹头发。 在吹风机咆哮声中,他感觉著筠云的指尖穿梭在发间,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 “今天去公司顺利吗?”他问。 “还行。”筠云调整吹风机的角度,忽然看见什么,按住他颈后皮肤。“这里有颗痣!” “有吗?” “你看看我”筠云扔了吹风机,跳下床,背对他蹲著,右手挽起头发。 “我也有,跟你一样的位置。” “是有颗痣,红色的。”韩德纶摸摸那颗痣。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她兴奋地转身,蹲在他腿问。“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有痣吗?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上辈子相识的人,为了方便下辈子彼此相认,就在身上做记号啊!身上的痣就是为了方便相认。” “哪有这种事,想太多了。” 她抓住他双臂,凑身打量他的脖子跟胸膛,鼻间呼出的热气,弄得他好痒。韩德纶好笑地,按住她一直靠近的脸。 “干么?” “看看哪里还有痣啊!搞不好又跟我的长一样的地方,我锁骨有痣耶”挥开他的手,筠云瞧他锁骨,失望地说:“没有。我右肩也有痣”又瞧他右肩,沮丧了。“没有” 韩德纶干脆捧住她的脸,让她面对他。“我知道你有个地方有痣。”他望着她眼睛,兴起恶作剧的念头。 “哪里?” “肚脐旁。” 她困惑地说:“有吗?” “你不知道?” 筠云掀开背心下摆,拉低裙头。“没有哇。” “我指给你看。” 韩德纶将她捞上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弯身检查她的肚脐。“奇怪,明明看见的” “就说没有,我自己会不清楚吗?你记错,记到谁的了?”筠云瞪他,这感觉不大舒服。 “我仔细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云跌坐在床上。他将筠云双腿往下一扯,她惊呼,往后跌躺。 “喂!” “找到了。”韩德纶压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侧,子那裸在衣外的,白皙圆润的小肮。 “看见了吗?”她的气息乱了,因为他呼出的热气拂在皮肤上,还有他热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肮。筠云望着天花板的日光灯,迷惘了,接著听见一把低沈的嗓音。 “在这里”他亲吻她的肚脐左侧。 灯光眩目,筠云恍惚,她闭上眼,任那把温柔的嗓音催眠她。 “还有这里”他双手探入衣内,将她的衣服往上挪高,亲吻肚脐的上边,一路往上吮吻,筠云心跳失速。那双大手将衣服直往上掀,他的吻一路往上烧,胡渣剌著她的皮肤,她敏感地颤栗了。 筠云笑了,搂住身上的男人。 她发现了,他撒谎。 一分钟后他们裸身相拥,三分钟后贴身交缠,五分钟后,在他尽兴地**后,他撑起上身,她侧过脸,看见他强劲的手臂,他挺入她的身体里 时间凝住,这刻后,亢奋与快乐将世界摒弃,只剩这旧旅社小房间,一盏白亮的灯,他在她体内暴动,将他旺盛的生命力,注入她体内。 筠云兴奋的张口咬他饿肩膀,他也吮吻她的耳朵,热情的在她体内移动,时而野蛮,时而温柔。近乎虐待地挤迫著两人身体,反璞归真似地两只天真的兽,他们兴奋著,耽溺在欲望的游戏里,热汗淋漓,恣意畅快。 事后,洗过澡,他们躺在床上,吃著垃圾食物。 欲望过后,留下的红晕,还在筠云脸庞上。 她笑着,喂他吃薯条,他喂她吃汉堡。 “太颓废了,瞧瞧我们。”他抱怨。 “管他的。”她笑。 地上散著衣服,床单床罩因之前激烈的性爱纠缠著,两人光著身只盖被,吃得满嘴油腻。 他说:“我从不在床上吃东西。” 她说:“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摇头。“你把我带坏。” 她瞠他一眼。“谁先开始的?” “你看”他秀他的食指。“吃得连手都油腻腻,这种食物吃不得。” “不怕!”她抓住他手,吮他的指头。他痒得笑了,想抽手,她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腰上。 “还有哪里油?我吃掉。”她啃他的嘴角。 他捧住她的脸,吻她唯有爱情是这样的,不完美都变完美了。 炸鸡冷掉,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薯条软了,他们嗑得高高兴兴;可乐没汽,他们喝得兴致高昂。 唯有爱情是这样的 老旅馆的小房间,被大雨困住还这样快乐。唯有爱情是这样,旁的不重要,那个人是以取悦一切。 打破谁的常规,推翻谁的禁忌,挑战谁的界线最后让两个人赤裸,没了距离,抱一起,交换体温。将两个不同的,变成两个相似的。 唯有爱情是这样的。 不完美的变美丽,少了的当缺陷美。最美丽的错觉,就发生在情人眼里。 韩德纶最讨厌睡陌生的床,最讨厌环境凌乱,可是现在他却在这些讨厌的条件里,忘了讨厌,还觉得快乐。他搂住身上的女人,感觉著她的柔软,感觉她身体的曲线,贴着皮肤,又想要她了 筠云察觉到他的亢奋,她笑了,额头抵住他额头,笑望着他眼睛。 他著迷地望着筠云,他想,她有双热情如火的眼睛。他想,她要烧毁他了。 他闭上限,兴奋著,缄默了。 因为她的手,顽皮地去握住他的欲望,他的身体,又开始热了 早上十点钟的会议,筠云九点五十分就到了。她戒掉爱迟到的坏毛病,诚心诚意要努力,想争口气,不教陈书亭看扁了。 陈书亭比她还早到,已经入座,正在整理会议资料。 筠云偷偷打量她的表情,实在钦佩。昨天她失恋,哭得好惨。可今日她一如往常,仪容整齐,表情如常。 筠云自问,如果换作是自己?嘻,她办不到,一定没办法像陈书亭那样保持著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筠云来了,陈书亭指了指右侧的位置。“坐吧。” 筠云坐下。 陈书亭检视文件,随口道:“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啦。” “虽然你跟德纶交往,但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你放心,不需要觉得不自在。” “喔。”筠云松了口气,真明理,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堡作人员陆续报到,会议开始。助理将筠云昨日拍的相片贴在白板,大家要决定筠云的封面造型。 陈书亭简单扼要地报告会议摘要,吩咐助理:“体重计。” 欵?筠云困惑,要体重计干么? 助理搬来体重计,还拿出皮尺。 陈书亭望向筠云。“现在起,我们会每天盯你的体重跟三围。” 天筠云僵住,对啦,要控制体重,只能吃三种食物,可是昨天昨天那么快乐,她忘了,还吃好多 现在,全部的人等著。造型师、化妆师、美容师、企划专员呜筠云愣在位置上,冷汗直淌。 “筠云?”陈书亭催促。 筠云硬著头皮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体重果然精彩。 “四十九!比昨天重?”助理骇叫,又量腰围。“二十六?昨天才二十五!”她叫得像筠云犯了杀人罪。 筠云站在体重计上,呆若木鸡。 美容师翻开笔记本,摇头叹道:“来吧,我记录一下你的饮食,昨晚吃什么?今天早上吃什么?” “炸鸡”筠云口气虚弱。 “炸鸡!”只有三十七公斤的美容师惊呼。“几块?” “五” “五块?”大家惊呼。“除了炸鸡呢?”美容师表情嫌恶。 “嗯薯条。”筠云低下头。 “小薯中薯大薯!”美容师震怒。 “米老鼠”筠云开玩笑想缓和气氛,可是恐怖,大家目露凶光瞪她,她赶紧改口:“不好笑,对不起。” “还喝了什么?”美容师像在拷问罪犯。 “可乐。” “喝可乐?”造型师快听不下去了。“早餐呢?” 筠云乾脆一次招供:“汉堡,奶油吐司三块,咖啡,一片松饼”跟韩德纶从旅馆回家时顺便吃的咩。 很好,很安静。 大家用激愤的眼神瞪筠云。 “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陈书亭瞅著她。 “对不起。”筠云惭愧地道歉。 美容师用力合上本子。“再胖下去,上镜头就不能看了。”她霍地起身,拿镜子过来照筠云的脸,筠云羞得拚命闪。 “你看你的脸,圆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 造型师也过来,掐她臀部。“你看你屁股这团肉,没有自觉吗?这么胖怎么帮你挑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 企划叹息道:“王筠云,你这样我们怎么把你塑造成少年杀手?还是要改变风格?”企划果然比较幽默。“不然我们让她走搞笑路线,对了,让她翻唱几年前蓝心湄唱的那首肉饼饭团!” 大家哄堂大笑。 筠云只好捧场苞著笑,但她面色越来越苍白,在大夥儿嘲弄的笑声中,她缩了缩肩膀,心坎凉飕飕。这就是光鲜亮丽人人羡慕的艺人生活?暗极了。 下午,宣传带筠云去摄影棚拜会主持界大哥,为接下来的发片铺路。 “只要让大哥高兴,等你发片,敲通告就很容易。”宣传经验老到地说。 “什么是敲通告?”筠云不懂。 “就是上电视节目,你在媒体前曝光的机会越多,唱片就越好卖,所以等一下要尽量逗大哥高兴,记住。” 筠云人缘好,容易让周围的人开心,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故意去逗人高兴? 她运气不好,当他们踏进主持大哥专用的化妆室时,大哥正在骂工作人员。筠云好惊骇,她看主持大哥嚼著槟榔,张著血红的嘴巴拉巴拉地骂 “妈的什么烂本子你们脑袋长瘤是不是?”大哥将脚本扔在地上。“重写!妈的猪脑,浪费我的时间”大哥奉送几句台骂给工作人员。 筠云看那位女性工作人员被骂得这么难听,竟然还可以没事般对大哥鞠躬弯腰,说道歉。筠云蹲下,将脚本捡起,拿给工作人员。 宣传拉住筠云,推到大哥面前。 “陈大哥,这是我们九月要发片的新人,拜托大哥到时多关照。” “长得很可爱嘛!”大哥忽然伸手摸筠云的脸。 筠云忽然低头啊一声,指著地上装儍。“有蟑螂”让这种人摸会吐欵。 大哥脸一沈,瞪著宣传骂:“妈的,你们公司没钱了是不是?签这么普通的小妹妹,不会红啦!”大哥气唬唬地去化妆,使了眼色让助理赶她们走。 离开化妆室,宣传气炸。 “好好的在讲话,你看地上的蟑螂干么!” “他想摸我。” “那是因为觉得你可爱!” “是吗?但是他的眼睛很色。”筠云瞅著她。 “就算色那又怎样?让他摸一下会死喔?这**的人本来就比较热情,你不要大惊小敝好下好?**,你这样以后我会很难敲通告你知道吗?你机灵点好不好?” “对不起”这是今天说的第几次对不起了? 宣传酸道:“没带过这么笨的。” 筠云真感到抱歉,她提醒自己要小心要机灵要聪明,不要再给人困扰,她这样想着,神经绷得很紧。加上一整天下来只吃苹果,她现在晕头转向,很不舒服。 不过没时间休息,她们随即又赶去b棚,拍摄赞助商广告。 导演要筠云吃雪蛤膏,笑着说:“嗯好好喝,就是喝这个我的皮肤永远像十八岁。” 这么简单的台词,筠云ng十八次。 一直拍不出导演要的“甜美的笑容”因为这款雪蛤膏有腥味,敦筠云反胃。ng到第十九次,导演发飙了。 “是白痴喔!笑得像家里死了人谁敢买?再笑不出来,乾脆去吃大便好了。” 筠云愣在现场,不敢相信会有人用这么野蛮的话骂人,宣传一直跟导演道歉。这会儿,筠云更笑不出来了,因为紧张,笑太多次,她脸颊快抽筋了。一直重拍,拍到第二十二次,导演、宣传、工作人员一起用眼神和轻蔑的笑唾弃她。 导演不骂了,用求的。“算我求你了,大姊,十二点了,你让我们收工好不好?” 筠云颤抖,这些人的眼神像针一样扎痛她。 第二十三次,她喝了雪蛤膏,对镜头露出甜美的笑。 “嗯好好喝,就是喝这个我的皮肤永远像十八岁嗯”筠云忽然弯身呕吐了。她吐得涕泪四下,五脏六腑像栘了位,在这么痛苦的时候,她听见工作人员的嘘声和咒骂声。 筠云很慌,吐完又道歉,拍到凌晨两点收工回家。 回程在车上,宣传咆她,痛斥筠云今天的表现。 在宣传的骂声中,筠云额头抵著车窗,窗面倒影,是一张无血色的脸,一双空洞的眼。 筠云欲哭无泪,她吓到了。 这辈子王筠云从不知道什么是压力,现在她知道了。压力会让人想呕吐,想抓头发尖叫,会怕得颤抖,会恨不得消失在这世上,好像与世界格格不入。 到家后,她的家门贴着韩德纶写的便条,他买蛋糕给她当宵夜吃。筠云拿出他给的备份钥匙,开他的家门。 客厅的灯还亮著,筠云踢掉鞋,洗澡,进卧房。幽暗中,看着床上酣睡的男人,她差点哭出来,可是明天一早还有通告,她没时间也没力气诉苦。 筠云躺下,挨近他,她马上睡著。 她作恶梦,梦里每个人都在骂她,她想躲起来,却发现没地方藏。探照灯打在脸上,亮得她眼睛痛,那些恶毒的言语如刃划过心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梦中哭嚷。 韩德纶被她的梦话惊醒。 他坐起身,开了台灯,看见筠云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她啜泣著,喃喃重复说著对不起。 “筠云?”他摇她。 筠云睁开眼,迷惘著。 “怎么了?你在哭。”他担心地问。 筠云眨眨眼。“喔是梦”她倦极,眼一闭,又睡了。 “筠云!”睡著了引他纳闷。这么快?为什么一直嚷对不起?他抹去她眼角泪痕,又试著抚平那紧蹙著的眉头。 韩德纶若有所思地静静看她好一会儿,然后他按熄台灯,起身去厨房倒水喝。经过餐桌,看见蛋糕还完整的搁著。 她没吃。 他喝完水,出来时,发现玄关地上的手提袋。他捡起,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散了一地。 口红、减肥食谱、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的记事卡、脚本、行程表 韩德纶拾起来,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记事卡上筠云的字迹,他找到了筠云哭泣的原因。 记事卡上写著瘦到四十公斤,保持微笑,笑不可露齿,不能乱说话,讲话轻声细语,不准迟到,不情绪化,最后几行写著卡促卡促卡促 他暗了眸色,知道筠云不开心。这些不是筠云擅长的,违背她的本性,他已经能想像到筠云的压力。 将东西一一放回手提袋,他关灯回房。 上床,将那伤心的女孩揽进怀里。筠云下意识将脸往他怀里钻,呼出的热气吹在他胸膛上。 于是,因为担心的缘故,他失眠了,心酸酸涩涩的,他不忍又不舍。 这是成长,是考验,是每个人都该学的过程,成熟就是不能再只挑喜欢的做,要学著接受不喜欢的,这是成人必经的心路过程。 韩德纶矛盾著。 他不是老嫌她散漫不能吃苦?他不是很讨厌她只知道玩?又笑她过分天真?现在她渐渐学著跟一般人一样了,为工作苦恼,承受著压力,努力适应社会的残酷面,他为什么难受了? 搂紧筠云,韩德纶心乱如麻。 她苍白的脸,那紧蹙的眉,还有伤心的泪,她作的恶梦全痛到他了。 他更紧更紧地抱紧筠云,这时他有股冲动,宁愿那些苦都由他来承受,宁愿筠云永远幼稚天真,他甘愿倾尽所有保护她,只要她快乐著儍又怎样?无能又怎样?她让他快乐哪! 翌日清晨 吃早餐的时候,筠云忙著背歌词,韩德纶帮她烤吐司。 她挥挥手。“欵,我吃苹果就好了。” “早餐怎么能只吃苹果?” “当歌星就是要这样啦。”她耸耸肩膀。 “今天还是很忙吗?”韩德纶倒咖啡给她,注意到她没加糖没加奶就喝。他问:“你快乐吗?” 筠云愣住,抬起脸,看见那双温情的眼,有一刹她差点哭出来,但她马上压抑住。她微笑,她竟开始学会假笑了。 她假装开心地说:“我觉得不错啊,满有趣的。”不,不诉苦,不想让最喜欢的人笑她没用。 “是不是不习惯?”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不会,满轻松的。”她逞强。 韩德纶暍口咖啡,缓缓地说:“要是压力大到真的受不了,要适度反应,在社会上做事就这样,要适度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太逞强,别人会榨乾你,软土深掘这道理知道吗?” 筠云僵硬地笑了笑。“是工作嘛,工作怎么可能没压力喔” 他竟然心酸了。 这不像筠云会说的,这么成熟识大体,她成长了,他却难过了,因为看出她的不快乐。 韩德纶倾身,隔著桌子,轻捏住她下巴,托高,吻了她。这温柔的亲吻带有安慰的意图,她的眼眶潮湿了。 “筠云,不要说谎。” 她低头,摸摸鼻子,笑了笑。“是有点不习惯,但我会努力。” 原来比起痛快的哭,更难受的是在心爱的人面前,压抑下想哭的情绪。不好意思撒娇,伯他觉得她无能,筠云不敢哭。 筠云前往公司,进公司前,她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 推开会议室的门,面对众多的工作人员,她开始艺人生活。 日复一日,筠云明白了,艺人过著的是非人生活。 随著日子过去,筠云对于艺人身分非但没渐人佳境,相反的,越来越糟。 这段日子开始录音,上歌唱课、仪表课,拍mv,参与企划会议,各种餐敍,和陌生大老板应酬,应对进退,不堪其扰! 她常在应该说话的时候沈默,应该沈默的时候讲错话,她常忘记对大老板、大导演、大制作献殷勤,拍宣传片时表错情,更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状况连连,越想表现好越是心余力绌,越想镇定自然,结果越是神经兮兮,表现失常。 筠云急遽消瘦,食欲不振,晚晚失眠,每天上工前都胃痛头疼,收工后还继续心律不整,恶梦连连。 她其实可以跟韩德纶诉苦,可是每当她收工返家,就累得倒床不醒。她其实可以跟朋友讲心事,奸好宣泄情绪,但毛毛打来好几通电话,她正好都在忙,等到她想回电,又已经三更半夜了。每次毛毛约她碰面,她都在忙。 那天,当毛毛打电话通知筠云,她的生日到了要举办派对。筠云答应了,但又临时因为工作爽约了。 毛毛隐忍多时的脾气爆发了。 “你了不起,要当歌星,眼里没老朋友了。” 筠云感到委屈,百口莫辩。一日过一日,她两眼无神,面色逐日苍白。她的憔悴,韩德纶全看在眼内。 “你太瘦了。”他担心著。 她苦笑着说:“公司说这样刚好。” 周末,韩德纶休假,想约筠云看电影。 “不行,等一下宣传要带我去拍外景。” “你几乎都没休假,太过分了。”他生气了。 “因为快发片了”筠云想抱怨,可是好累。 终于,她开始恍神。注意力不能集中,工作表现更差,上电台主持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忘了公司的交代,回答说有,下节目后宣传骂她。拍mv,有一场哭戏,她耗了三小时就是哭不出来,导演骂她。 这天上综艺节目,跟一群明星演搞笑短剧,她不是讲错词就是做错表情,ng五次,导播透过麦克风发飙 “那个白痴谁发的通告?滚回去,马的,浪费大家时间,出去!” 被退通告,回公司,宣传跟陈书亭抱怨。 “我受不了了,陈姊,换个人带她好不好?我快气死了。吴导很生气,退她通告。” 筠云不吭声,低头咬牙死忍著,不敢哭。 听过事情经过,陈书亭镇定道:“没关系,我来跟吴导说。”陈书亭打电话安抚吴导,好说歹说,令吴导消气。挂上电话,对筠云说:“好了,吴导叫你过去继续拍。” “还拍啊!宣传快崩溃了。“我实在没脸去,唉。” “我我去洗个脸”筠云溜进厕所。 还拍?她躲在厕所发抖,恐惧无助。 饼十分钟,筠云还不出来。 “王筠云!你快点!”宣传拍门,没动静。又拍了几次,没反应。她发现不对劲了,嚷人来开门,里边,筠云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苞著是一阵的混乱,叫救护车,进医院,送到病房打点滴。 “她严重的营养失调,操劳过度,血糖又太低”医生诊断后,对宣传解释著。 陈书亭回公司处理后续问题,并通知韩德纶去医院照顾筠云。 第十章 筠云醒来,一看见韩德纶,哇地大哭。 韩德纶将筠云揽进怀里。 他也吓到了,当听见筠云送进医院时,他正在公司,撇下公事就赶来了。 “怎么了?怎么会病倒了?好了没事了” 筠云在他怀里颤抖著,放肆地哭著,她泣不成声,用混乱、崩溃的语句骂自己。 “我从没这么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你知道吗?我拍赞助商的广告暍雪蛤膏,难喝死了要假装好喝,结果我喝到吐了”她发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啊!”他拍著她的背哄著。 “公司收的歌歌词好差,可是我要唱得很感动的样子,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制作人骂我笨” “歌词写不好,当然感动不了你,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 “这是我的错,别人可以办得到,我为什么不行?我认识好多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可是宣传要我笑,要我说好听话,但是我太紧张,我说不出来哪!” “那不能怪你是不是?” “我好累好累,去演综艺短剧,我太紧张了,我一直ng,害大家不能收工,害导播发脾气,害宣传被骂,我连累好多人,浪费大家时间” “你是新人嘛,新人需要适应期啊。” “可是我一直适应下了。”她歇斯底里地哭喽:“我每天都想逃,我真的好怕上工,好可怕我一看到大家的脸就好怕,我一听见他们叫我的名字就吓得要命,怎么办?我做不好,怎么办?怎么办?我让所有的人失望透了,我对自己也失望透了我从不知道我这么笨这么蠢!我烂透了” “好了好了你先躺下来睡觉。”韩德纶安抚著她的情绪。他将筠云放倒,帮她盖被。“医生说你疲劳过度,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乖,先睡。” 他奸心疼,他看着这么憔悴这么无助的筠云,他好难过哪! “为什么我什么事都做不好?”筠云睁著一双迷惘的大眼睛,望着他。 “也许因为你太天真。” “我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笨?” “也许因为你不懂得假装聪明。”他耐著性子开导她。 “我真的想做好,真的,我真的有努力,为什么还一直做错?”她又哭了。 “那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工作不适合你。” “我好无能。” “也不能这么说,有句话听过吗?无限的耐心,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带给你极大的深度。虽然你表现得不好,但你很认真地试了,这过程,会令你有新的领悟,你还是会有收获。” 她似懂非懂。“我只觉得很失败” “不过有件事你做得很奸。” “有吗?” “有的。” “什么事?” “自从跟你在一起,我比以前更快乐。” 她眨眨眼,会笑了。“谢谢。”他是在安慰她,这话很受用。 他吻她的额。“快睡。” 筠云在医院休息一晚,翌日醒来,宣传已经到了,要带她去工作。韩德纶很气,跟宣传理论,要让筠云多休息几天。 不过筠云很认命地跟宣传走了。 这天深夜,韩德纶主动约见陈书亭,在过去他们常常约会的咖啡馆。陈书亭答应了,她刻意打扮,精神奕奕地走进咖啡馆。 分手后,他们好一阵子没联系了。 “好久不见,还好吗?”她坐下,点了蓝山咖啡。 “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爱吃这里的蛋糕。” 他微笑,拎起搁在地上的纸袋,递给她。“来的路上刚好经过。” 一见纸袋上的商标,她眉开眼笑。是她的最爱,德也茶吃的芸豆卷。“谢谢。”她收下,好窝心啊! 他们闲聊著,毕竟相恋过,对话投机,聊得开心。 “你们交往得顺利吗?”她忽地问起这个。 他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陈书亭瞠他一眼,故作大方地说:“气色很好,应该很开心吧?那怎么还会想到找我?”她有意无意地试探,似有若无地想比较。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这可希罕了。什么事?” “筠云几时发片?” “下个月五号。” “可以暂停吗?” “为什么!” “我想帮她解约。” “开什么玩笑!她不想做了?”她变了脸色。 “不是她的意思,她不知道。”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太不开心了。我相信她愿意解约,只是不敢说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呵”陈书亭冷笑,别过脸去,望着落地窗外来往的行人。 她兴致高昂的赴约,谁知道他竟是为了筠云而来,她顿时意兴阑珊了。而在这深深的失落感里,还冒出一股愤怒。她凛著脸沈默了,气氛僵著。 韩德纶诚恳地说:“我会支付赔偿金,补偿这段日子贵公司的损失。” 陈书亭转过头,直盯著他。“乾脆付违约金怎么样?三千万。合约书有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韩德纶镇定道:“超时工作强制节食,各种不人道待遇,以往贵公司与歌手合作,酬佣分配是否透明?有没有帐目不清楚?法律上我站得住脚,此外记者对这类新闻特别感兴趣,我不希望两败俱伤,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你威胁我?”陈书亭冶笑。 “我在拜托你。” “为了王筠云,与我为敌?” “我只想买回筠云的自由。” “为什么?” “她无法适应这种生活,她不该过这种生活。” 她脸一沈,咬牙道:“好极了,你倒很为她想,那我呢?我底下的歌手谈解约,主管怎么想?我为这个案子付出的心力要怎么赔偿?我带人不力要接受多少苛责?你顾你的新女友,有没有顾念旧情人的感受?” 韩德纶震住,旋即气馁,是啊,他汗颜了,一心焦急著筠云的不开心,竟忘了关注陈书亭的感受。 “我没想到,对不起”他道歉。 “你没想到!”她提高音量。“你会没想到?你没想到的还多著,跟我提解约,谈什么赔偿金?你当我们在游戏吗?虽然我做的是娱乐业,但不代表我们全嘻皮笑脸的,我们栽培歌手是按部就班、环环相扣的,王筠云不适应就喊停,有道理吗?你向来做事负责,我真不敢相信从你嘴里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韩德纶心虚地说不出话。 她很气。“帮她付赔偿金?光制作费加一加,两百万跑不掉,值得吗?你们交往多久?要做这么大牺牲?你疯了?太不像你了,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陈书亭骂得韩德纶哑口无言。然而真正令她怒不可抑的是韩德纶对筠云竟然这么好! 韩德纶感到难堪,是啊,她说得他无法反驳,被她一句句质问给震住。 我怎么了?他问自己。他怎么会忘了平时遵循的原则和道理,跟著筠云的感觉走?爱令人色盲,教人失常,如是这样,那么 当他跟陈书亭在一起时,为什么不会这样? 他跟书亭的爱又算什么? 难道,活到如今,他才领教到爱情,那教人迷惑,人人歌颂,可爱又可怖的爱情?近乎疯狂,会教人神魂失守,如害热病的真正的恋情! 他震撼,流汗了,燃起一根菸,想平静自己。 陈书亭冷冰冰地道:“不要抽菸,我讨厌菸味。” “你从没说,我不知道。”韩德纶惊讶著。 她苦笑。“那是因为我一直迁就你,当时当时我们爱著。” 当时在爱里哪,不爱香菸的气味,就哄自己去欣赏他抽菸的姿态。现在分手,不再需要隐藏真实感受。不再迁就彼此,她黯然神伤,看韩德纶按熄香菸,同时她也默默地掐熄心中尚有的一点期望。 句点,在此。 韩德纶迷恋筠云,他真的爱死她了。 陈书亭明白自己再不可能拥有这个男人了。 她是亡羊补牢也没用了,她是彻彻底底认输了。她把握在手里的幸福拱手让人,而这失误,让另一个女人趁虚而入,这失误,让韩德纶真正领教到那种会失控的燃烧似的爱情。 她看见了,他一向坚定的眼色里,掺杂一丝恍惚,那是王筠云点下的记号。王筠云掳获他,征服他了。她跟韩德纶谈的恋爱,与自己跟韩德纶谈的恋爱是不同的。 那时他们的交往一直是恒温,此刻他跟筠云交往,是热著的高温,烧得人脑袋昏沈的高温。 陈书亭呷口咖啡,苦味自舌尖沁人心脾。 “没想到她有这么大魅力,能让你这样,她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 韩德纶迷惘著。他低头,看见左腕的手表,秒针绕著“happy?”走,从何时起,他的心也开始绕著王筠云转。 他感慨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从没经历过” 以前用理智谈恋爱,这次用感觉,因为筠云和常人不同吗?还是因为她那一股劲的热情,间接令他的心也跟著热烈?他被传染、被同化了吗?他不知不觉也热烈回应她,也想拚劲保护她。 “你不知道?我倒是清楚著”陈书亭双手握紧,紧得冒汗。“还记得决定跟我交往时,你说了什么?你说,你是我理想中的伴侣。在你的理想里,情人是我这样的,是吧?王筠云从不在你理想内” 她苦笑。“也许爱不是一种理想,要碰在一起才知道,也许理想中的,未必能令你快乐。”就好像她以为戴理哲会让她更快乐,结果当关系发生才赫然发现那么不堪哪! 她又说:“不尽理想的,或者带给你更多乐趣。王筠云一定让你非常快乐,我认了。”经历这些风雨,她的心好似老过一世纪。她的自负和骄傲,变得深沈而内敛。 韩德纶缄默著,心震撼著。陈书亭说得对,他从不认为王筠云适合他,直到他们真的开始交往。多讽刺,他竟然比以往爱得更投入 陈书亭自嘲地笑了。“王筠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原来她说对了,她给你火花,而我不能,她吃苦也是应该的,我嫉妒她” 陈书亭起身离开。 她走后,韩德纶点燃香菸,静静回味她说出的真理。 陈书亭回公司加班,同事下班了,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品尝德也茶吃的芸豆卷。 她爱上它特殊的口感,人口即化,余韵绵密。今晚,芸豆卷尝起来好心酸!陈书亭取出王筠云的合约书端详著,一会儿,她对筠云的档案照发呆。 这女孩有双热情如火的眼睛,具有偶像条件,可惜一直不适应娱乐圈环境,她的潜能被紧张关住,那双热情的眼逐日黯淡恍惚,这点陈书亭也察觉到了。 懊放她走吗?强留有意义吗?多少人争破头想挤进娱乐圈,这女孩却被娱乐圈文化吓得如惊弓之鸟。 陈书亭叹息了。 解除合约不是太困难的事,要是等到发片才后悔,那就糟了。以她在公司的地位,只要报告上级,王筠云不适任,列出评估后的心得,怕赔钱,经理会听进她的意见接受解约。 这个忙她可以帮,问题是她愿不愿意成全? 她又吃了一个芸豆卷,情人分手,爱情的余韵该怎么消化排解? 这天,筠云准时到公司报到,会议室里,只有陈书亭。 筠云惊讶地问:“不是要开会?” “坐。”陈书亭指身旁的座位。她翻开合约书,头也没拾地说:“经过这段日子的评估,我们认为你不适任演艺工作,想搁置发片计划。” “欵?” “怎么?失望?” “不不不”筠云眼睛一亮。“不用发片了?不用当歌星了吗?” 陈书亭打量她的表情。“看样子你很高兴。”韩德纶说得没错。 “我觉得我不大适应这个工作。”只是不敢说。“但是我们的合约” 这时,有人开门走进会议室,是韩德纶。一早陈书亭打电话给他,约好碰面。 “德纶哥?”筠云一脸惊愕。 “请坐。”陈书亭指著另一边座位。 韩德纶看了筠云一眼,坐下。 筠云纳闷地望着他们俩,她看陈书亭戴上眼镜,语气平淡地说 “开始吧。” “好,从第一项开始。”韩德纶打开公事包,取出资料,开始跟陈书亭讨论。 筠云愣愣地看他们,对谈间他们说了好几句专业术语,提及赔偿金问题、唱片成本,他们有商有量,议论著,偶有争执,最后逐渐达成共识。 筠云恍然大悟,他们是在谈解约,德纶在帮她解约! 最后韩德纶允诺免费当唱片公司的顾问律师,并签下一百万支票终止筠云的合约。 谈判结束。 韩德纶收拾文件,起身与陈书亭握手。 “谢谢。” “不客气。”陈书亭眷恋这只温暖的手,她用力地握住了,才依依不舍放开,同时放掉对他的情感。 她转头对筠云说:“你可以走了,现在你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肥得像猪也没人管。” 筠云还呆在座位,表情迷惘,她看看韩德纶,又望望陈书亭。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反应不过来。 “走吧。”韩德纶握住她的手,拉她起来,牵著她离开。 他推开会议室大门,他们穿过几双诧异的眼神,和那些低头窃窃私语的人们。他坚定地带领筠云,筠云跟住他的脚步。从他手掌,传递来一股温暖的力量,直达筠云心里。望着他的肩头,走在他的后头,筠云心情激动,不敢相信。 自由了?这么简单?她解脱了?这团混乱,这棘手的境况,他这么大手一抓,果断明快地,就将她揪出泥沼中。 走出公司,大片阳光漾进筠云眼里,沐浴著他们。行道树绿得沁人心脾,风吹拂筠云的发,发搔痒著她的脸庞。她太惊讶太喜悦,以至于整个人浮啊的,好怕这是梦。 前头,韩德纶松开她的手,回身望她,那双黑眸满含著笑意。“天气真好,是不是?” 她喘了口气,像从个吃人的恶梦里挣脱。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啊? 筠云睁大眼,嘴唇轻颤。因为太感动,胸腔绷紧著。 “德纶哥”她的声音里有著浓浓的鼻音。 “嗯?”他侧身,笑看她激动的模样。 地眼里闪著泪光,他表现得好似没做什么。正因为他云淡风轻的姿态,若无其事的笑容,更是让她激动不已。 “谢谢。”感谢他让棘手的事变这么容易。 “这没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让他费心。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韩德纶看着筠云,她呆呆站著,眼色从恍惚逐渐清晰,连日以来,那黯淡了的小脸,慢慢亮起来。 第十一章 忽然她醒了,用狂喜的眼睛子他。“所以所以我以后不用再来?真的自由了?” 还没搞清楚啊?他笑着说:“是啊,你又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说完,看她一个震颤,忽地蹲下,下一秒,放声大哭。她腿软得站不住,她实在太高兴哪,高兴得皮肤震颤,身体发烫,心跳激动,眼泪放肆地淌。 韩德纶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他低著头,有点好笑地看她哭。他知道这是喜悦的泪水,是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的缘故。 他放任她去哭个够,他抬头,仰望天空。 这是当律师以来,他做过最有成就感的事。 将一朵被囚的云,放回天空。 餐厅里,睽违多日的好友们相聚了。 大志和毛毛全神贯注地聆听筠云这段日子的遭遇。原本濒临破裂的友谊,这会儿正迅速修补中。 筠云说起上工第一天量体重的恐怖经历。 毛毛气得大叫:“哇,靠边站一下!有没有人性?怪不得你瘦得这么厉害。”她间接骂了一句粗话,好发泄她的不爽。 “瘦到四十公斤?是怎样!要穿童装喔,太变态了吧?”大志也不爽。 “没办法,这样上镜头好看啊!”筠云接著又说起拍广告拍到吐的事,后来厂商看了还不满意,临时撤掉,换人拍。 “四小时内喝二十瓶雪蛤膏我呼吸都是雪蛤味。” “喝二十瓶?”大志反胃。 “靠边停一下。”毛毛忍不住又间接骂粗话。“真不是人干的工作,亏我以前还羡慕得要死。” 接著,筠云说起韩德纶主动帮她解约的过程,以及他安慰筠云的话语。 霎时,餐厅仿佛蒙上浪漫的玫瑰色,毛毛与大志这对原就很容易热血沸腾的情侣,顿时表情神往,眼色梦幻,感动不已! 毛毛握住筠云的手。“原本还很担心他还忘不了前女友,很不看好你跟他的,现在才知道,韩德纶真是超带种的” “如果我是女人,也会喜欢他吧?”大志汗颜,跟韩德纶比,他只是个毛头小子,这家伙真气魄啊!看女友不开心马上快刀斩乱麻,将筠云救出来,犀利。 “我超感动的,没想到他会为我这么做”筠云哽咽了。 “好!”毛毛拍桌。“为了庆祝筠云重生,我们来开party!” “yes!”大志提议:“还是来一趟重生之旅,去垦丁疯几天怎么样?” “赞!筠云好久没跟我们去疯了。开你爸的休旅车,去你爸在垦丁的别墅,开你爸的藏酒,我们暍个过瘾” “万岁!”大志跟毛毛击掌。他们计划得热血沸腾,筠云却无动于衷。 “我不想。” “欵?不喜欢垦丁?那你说,要去哪玩?” “唔”筠云暍口冰茶,仰望天花板,盯著天花板旋转的风扇,就这样维持好几秒,好像上头有什么。 毛毛跟大志也好奇地瞪著天花板。 毛毛问:“一直盯天花板是怎样?” 大志说:“搭飞机,筠云可能想搭飞机出国”大志问筠云:“还是去香港?我爸有机票!” “我不想去香港。” “香港也不要?”毛毛问:“那是要去哪玩?” “我不想玩。” “你不想玩?”大志跟毛毛有志一同惊呼。向来以玩乐为人生目的的筠云,竟会说出这一句? “你怎么了?”毛毛纳闷。 “唔我在想”筠云继续瞪著风扇,思绪打转。 是,这几日她都在想,想她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过往。尤其当深夜时,她看电视或睡觉时,瞧着韩德纶伏在桌前准备工作资料的侧影,瞧着他专注于工作的模样,她就联想到这阵子在公司、在摄影棚里遇见的人们。那些人工作时,那虎虎生风、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整张脸发亮、讲话大声起来的样子。 在那些人面前,她频频出丑:心虚又汗颜。筠云意识到自己的贫瘠,她散漫的 人生,成就过什么吗?做出过什么令人引以为傲的成绩吗?她有什么资格拥有韩德纶这样奸的情人?别人又是怎么看待韩德纶的女朋友? 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这就是她吗? 筠云又想到陈书亭得知她喜欢韩德纶时,那一瞬轻蔑的笑容。 筠云自卑了,她一个星期的零用金是那些人一个月的薪水,她从不担心钱的问题,爸爸的会计师会在她户头快没钱时,汇人金额。她被父母呵护,又被韩德纶关怀,当她落难,他们有能力有智慧即刻扶持她。 “而我能给他们什么?”筠云自问著,她心虚忐忑了。 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被照顾著,直至这次,遭到打击,才明白自己愚蠢又无能。 哪天换做韩德纶需要她呢?换父母需要她呢?她有什么能力让他们依靠?有什么能耐给他们意见、分摊他们的烦恼?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个草包,整天吃喝玩乐嘻皮笑脸的草包。 筠云一向自称是花的小孩,妄想着流浪,高呼爱与和平的口号。筠云不屑资本主义的框框,不爽被任何事束缚,她总是恣意来去,渴望着自由。她以为她是云,她以为这样的自己很潇洒,很有风格。 而今,她有所领悟,她之所以可以流浪、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潇洒,从不是因为她能够,而是因为这些爱她的人支撑她,让她能够飞。 想到这些,筠云胆战心惊,原来她是寄生在这些爱她的人身上。汗颜哪!她寄生在这些认真工作力打拚的人身上。 那一夜,韩德纶是怎么跟她说的? “无限的耐心,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带给你极大的深度。” 他说得对极了,筠云能体会了。她的歌星之路失败,给她挫折,让她颓丧,然而同时也令她开始有深度。 她领悟到这过程,没白费。 筠云厘清思绪,反省再反省,有了新方向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过日子了。 第十一章晚上,王筠云到事务所等韩德纶下班,他们去西餐厅吃晚餐。韩德纶发现筠云今晚特沈默,她默默用餐,默默饮酒,显得心事重重。他问:“想什么?”筠云笑了,拾脸看他。“好喜欢你。” “这需要想吗?”他觉得好笑同时又感到窝心。 “但是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她这么差劲哪! “唔”他沈思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会形容,反正就是喜欢了。”他们乾杯。筠云又问:“多喜欢?” “你想呢?” “我想是很喜欢很喜欢快欢得要命的喜欢。”这其实是她对韩德纶的喜欢。 他呵呵笑。“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快欢得要命的喜欢。” 她又说:“就像你最爱的蓝山咖啡每天一定要喝的那么喜欢我吗?” 什么比喻?他直笑,完了,交了这样的女朋友,以后上法庭答辩会不会变笨?他微笑地说:“就像我最爱的蓝山咖啡每天一定要暍的那么喜欢你,高兴没?” 他们喝多了,都有些醉,心情特好。 “我好开心。”筠云靠向椅背,双手插在裙子口袋里,迷惘地看着他。 “真好。” “好什么?” “你又常笑了,看了心情真好。” “原来你是喜欢我笑的样子。” “你太高兴的时候,会笑得牙齿都露出来,只看见一张大嘴,很可怕的。”他的目光温柔。 她头一仰,哈哈大笑。 韩德纶闲适地靠著椅背,欣赏著筠云灿笑的模样。 “看吧,好大的嘴。”再这样笑下去,他就要凑过去吻她了。 筠云纳闷地说:“奇怪,面对镜头时,导演要我笑,我怎么笑就是很僵硬,明明平时很容易笑的。” “也许你不适合当艺人,不该进娱乐圈。” “是,我没本事娱乐大众。” “娱乐我就好。” “我娱乐你了吗?” “没看见我在笑吗?” 她又仰头哈哈笑了。 也许是因为有些醉,也许他是真的太爱这张笑脸,韩德纶忽然冲口说:“筠云,我们结婚。” 筠云怔住。他求婚?这时候! “忽然,我很想让你怀我的小孩,你生的小孩一定很可爱。” 她脸红地说:“可是我没把握当好妈妈”她的缺点太多了。 “我可以父代母职。”他面不改色。 筠云望着他,看吧,他把责任全扛在身,看吧,她不中用,才让身边的人这么累。 “你会很累的。”她摇头。 “累?不,我体力好,每天都慢跑的。”他无所谓。 “我思想不成熟,做事又不谨慎,怕教坏孩子。” “幸好你缺乏的,都是我的强项,由我来教孩子,只要你别嚷著要孩子去流浪。” “嘿,知道吗?你醉了喔。”筠云笑盈盈。 “怎么?” “你今晚话特别多。” 是啊,那是因为她能令他放松哪。和她说话百无禁忌,真舒服。 韩德纶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 “也许我有点醉,但还不至于醉到不知道在说什么。筠云,我们结婚,怎么样?” 一个住6a,一个住6b,太麻烦,乾脆一起住。 韩德纶会这样轻易地求起婚来,是因为太了解筠云,筠云喜欢他,他有把握筠云不会拒绝。 但他错了。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筠云拒绝。 “为什么?” “我要去巴黎。” 气氛冻结在这一秒,韩德纶不敢相信耳朵所听见的。 “为什么?”他面色凝重。 “我想复学,完成学业。”筠云低头,回避他的目光。 他震怒了。“当时休学不想念,现在为什么又要念?”刚买回她的自由,她马上想飞,这算什么?他算什么? 筠云忐忑地说:“我想拿文凭。” “忽然跑去法国念大学,忽然又不想念办休学,忽然回台湾,忽然又去当歌星,跟著又忽然想回去当学生,”他大为光火,铁青著脸。“哪天你忽然又不想念了,就跑回台湾找我?是这样吗?高兴就来高兴就走,你当我什么?” “别这样说,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一拿到文凭就回来”筠云急了。 “就凭你要拿到文凭,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忍不住口出恶言。 筠云煞白了脸,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王筠云,凭什么每个人都要配合你的时间表?迁就你的情绪?”韩德纶太气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因为我高兴,这次是因为我想认真生活,想拿文凭,想回台湾当服装设计师。” “谁知道?也许你明天又换了想法。” “不会,这次是真的,我会拿到文凭,我会的。” “好,你去念,我不会等你,即使这样你也要去?” 筠云哽咽,她怕这样的韩德纶,他怎么忽然像变了人?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听她说?为什么要这么凶? “对不起,我还是要去。” “好,你去,我再也不管你。” 第十二章 这餐厅,瞬时冻得似冰窖。方才还浓情蜜意的两个人,这会儿僵持著,默然无语。 韩德纶点燃香菸,静静吸菸,下再跟她说话,也下看她。 他用愤怒造了一座透明的墙,将筠云挡在墙外。 他脸上线条变得刚硬,令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抚,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更激怒他。 这种沈默,最难堪、最难受。她觉得胸口像塞著块大石头,坐立不安。当他抽起第三根菸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对你是认真的,就算你不会等我,我保证,我还是会一直爱你。” 他苦涩地笑着说:“不要用你的一时高兴承诺别人。” 他呼出的烟雾,迷蒙了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多恶劣,讲话多伤人,可是他气昏了。一想到筠云要离开,也不知怎地,一下子慌了。而当他故意说不等她,她还是要去时,他觉得自己的骄傲被刺伤了。 他觉得怪,陈书亭背叛他时,他很痛苦。现在,筠云没背叛他啊,筠云只是要去巴黎念书,他竟会慌得六神无主。一想到筠云将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感觉就像有人忽然剜走他的心。 怎么了?韩德纶有点喘不过气。从来镇定的自己,慌什么?他莫非遇到天敌? 他掌握不住这家伙,这家伙晴时多云偶阵雨,捏了伯碎,松手又关不住。他有受伤的感觉,他被筠云搅得晕头转向,而她竟然还是自由的,想走就走,不会舍不得。 太可恶、太不公平了!他怎么能够不小心眼?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对筠云的重要性。 筠云伸出双手,去握住他的右手,握牢在手心里。 “我只是”她乞求地望着他。“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太善变了。”当时不愿接受她,也许是因为早看穿她骨子里的不安定,也许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他掌握不住这个女孩。没想到还是发生了,真活该了。 “我承认,也许我对很多事都太轻率太善变了,但唯独你,我一直喜欢著,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他嘲讽:“得到以后,人们就不再珍惜。” “不是这样的,我比以前更珍惜你。”正因为太珍惜,想让自己更好,更值得被爱,他不明白吗? 他质疑:“要证明自己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我喜欢你,想跟你结婚,这还不够让你证明自己吗?” “你太优秀了,而我我什么都不是。” “我没嫌弃你。” “但我嫌弃自己。如果现在我们结婚,我只能依赖你,我只是你的负担。你知道吗?我想变得更好,拿到文凭回台湾,当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我也要跟你一样,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做个有担当的人。你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吗?我不能再游手好闲,成天吃喝玩乐了,这样下去我越来越不能肯定自己,我很没安全感,总有一天你会瞧不起我的” 韩德纶不发一语,他还是僵著脸。 “走吧。”他抽起帐单,率先离开,将筠云撇在后头。 离开餐厅,夜凉如水,筠云跟著他走。望着他沈默的背影,筠云好想追上去讲和,说她不去了。 但是她又感到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人生的目标,他为什么不能谅解呢? 韩德纶故意走得急又快,将筠云撇在后头。他胸腔闷著,他苦恼著,又莫名地愤怒著,而这愤怒里,有些是气自己的。 他不懂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小气呢?天啊,我是怎么了? 一想到很快地,即将地,他的女孩不在这里了,他就难受。但她人分明还在,他却已经预先寂寞起来。 明知她讲得有理,却还是忍不住坏情绪。 可笑,太令人气馁了。 回程路上,他们都不说话,回到大厦,走出电梯,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他开门时,听见后头,她说 “不管怎样,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韩德纶不吭声,走入屋内,用力甩上门。 筠云回到屋内,门关上,眼泪夺眶而出,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在凶猛的泪水里,筠云无声地呐喊 你不知道吗?因为你的爱,我想变得更好哪! 你不明白吗?从你身上我看到自己的不足哪,我不要仰望你,我希望有天,你也能为我而感到骄傲,就好像我一直用欣赏的目尤凝视你哪。 筠云哭了好久,洗了澡,颓丧地倒在床上。 她躺在黑暗里,觉得他们奸可笑。 为了将来让他肯定自己,结果现在失去他,值得吗?她是不是好蠢? 另一边,韩德纶倒在床铺,同样心乱如麻,备受煎熬。 他想着筠云的话,想着自己在餐厅说的恶毒话,他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这么可恶呢?她有错吗? 就算筠云去巴黎,他还是愿意等她的。她要是认真点,顶多两年就回来了。他那么不甘寂寞吗?他这么不堪等待吗?一定要闹到两人不欢而散才高兴?他是不是无理取闹? 他一定很伤她的心,他为什么要讲那些重话? 筠云,筠云 突然间,他们同时从各自的床上跳起,同时抓起电话,同时打到对方家里,同时听见占线的嘟嘟声,他们甩下电话,同时冲出房间,穿过客厅,推开大门,然后怔在各自门前,看见彼此狼狈的脸色。 他双眼布著血丝,她双眼红肿著。他们的目光同样激动,他们同时开口 “我正想找你!” “我正想找你。” 他们失笑,又同时讲 “我想说” “我要说” 同时又震住,尴尬了。他们笑望着对方,有点窘迫,又有些欢快。 听,他们这样有默契,怎么舍得分手哪! 筠云问:“你想说什么?” 他缓了脸色,目光温柔。“你去吧,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理想努力,放心,我会等你回来,也许你是服装界的明日之星” 筠云眼色蒙胧了,他还是好疼她的,是不?她真是太幸福了! 他问:“换你,你要说什么?” “喔,不用了。”她摇头笑了。 “不行,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我本来本来要跟你说,我不去了,但是现在” “我收回刚刚说的话。”他板起面孔,她哈哈笑了。 “不行,不行。”她跺脚,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两人抱一起,这会儿,又好起来,感觉还特别甜。 就这么著,筠云准备著复学手续,韩德纶下班后,帮她准备行李。 这天午后,韩太太打电话给儿子,用惊慌失措的语气,告诉他这个天大的消息。 “筠云又要去巴黎了!” 韩德纶握著话筒,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帷幕前,蓝天白云,日光艳艳的奸天气。 母亲大惊小敝地嚷著:“你王伯伯担心极了,我的天啊,她怎么又要去巴黎念书了!” “念书是好事啊。”瞧他们紧张的。 “这次不一样耶,这次王筠云竟然说要住宿舍,还要她老爸别给她零用钱,说什么过得太好她会懒惰,还说什么你王伯伯太保护她了,她要学著独立,还说要在那里打工,怎么不教人担心?” “她这样说?”他微笑。这家伙真的洗心革面了。 “她还说没拿到文凭就不回来了。” “有志气。”难得。 “有志气个头!你王伯伯嚷著要移民,说是等筠云拿到文凭,不知道要等到民国几年!” 他哈哈大笑。“相信她一次吧。”看样子大家都对筠云没信心。 “你还笑!这都怪你。” “我?” “是啊,我跟你爸和你王伯伯还有伯母想了很久,讨论了很久,终于知道王筠云去巴黎的原因了,她不是要去念书的。” “哦,为什么?” “她是去疗伤的。”韩太大肯定道。 “疗伤?”韩德纶直笑,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群老人家会不会太多愁善感了点? “筠云喜欢你所以休学回台湾,发现你有女朋友了,伤心欲绝地跑去当歌星,结果被唱片公司解约,爱情事业遭到双重打击,她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韩太太不忘感性地哀几声:“可怜的筠云” 韩德纶啼笑皆非,可怜这些为人父母者,对儿女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也难怪,因为怕唠叨÷长辈烦恼,做儿女的宁愿有苦肚里吞,有难自己扛,也不想跟父母诉苦,免得父母一紧张,管到太平洋。 不过,这误会可大了,看样子筠云没解释好。 韩德纶安抚母亲:“筠云不是这个周末会回老家吗?你们先别瞎猜,听听她怎么讲吧,不要在那边跟著胡思乱想。” “奇怪,你怎么知道她这个周末要回家?” “我还知道你们全部想错了。” “哪里错?” “一、我已经跟女友分手了,所以筠云去当歌星,绝不是因为伤心欲绝的缘故。” 韩太太大叫:“你跟女朋友分手!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可多咧!韩德纶又说:“二,筠云会跟唱片公司解约,是因为她讨厌当歌星,自己解约的,不是因为人家不要她,这没什么好让她沮丧的。” “你是说她自己不想当的?怎么会有人不想当歌星?”韩太太怪叫。 “筠云发现自己真正有兴趣的、擅长的,还是服装设计,所以才决定复学继续深造,所以会去巴黎,不是因为心灰意冷,想离开伤心地。” “是这样?” “是。” “怪了,关于筠云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们常联络。” “你不是很受不了她?怎么还常联络?”韩太大感到诡异。 早晚要让他们知道的,韩德纶干脆自己招认。“因为我们在交往,这星期我会载她回家,所以喂?喂!妈?” 电话中断。 韩太太已经急著跑去王家宣布这天大的好消息。 尾声台湾不缺个律师 一个月后,尘埃落定,筠云负笈法国。离开前,她要亲戚朋友们全不准来送行,就怕自己意志薄弱,会走不了。那天清晨,韩德纶还是偷偷地跑去机场,目送她。他隐身在机场大厅偏僻的角落里,看着他的女孩,那个头娇小的身子,手忙脚乱地搬抬行李登记机票,好几次他真想上前帮她,可是又碍于他们的约定,只好忍耐著,看她自己处理。 以前这些生活上的琐事都是筠云的父母做的,以前筠云只要穿美美的,笑眯眯地受人呵护就行。然而现在筠云想自己来,她抛弃高跟鞋奸方便托运沈重的行李箱,她舍弃花俏的服饰,只穿著轻便的白t恤。仔裤,只因为这次她下坐商务舱,改坐省钱的经济舱。 韩德纶看筠云拿著机票通关,快轮到她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韩德纶的手机响起来,他马上闪到一旁接听。 “我要走喽!”筠云口气轻快地跟他道别。 韩德纶却看见她在那边悄悄抹泪。“到了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其实还是怕著的。 韩德纶迟疑了几秒,压抑住想冲过去抱她的渴望。老天,她看起来这么小、这么无助哪,怎么能就这样放她离开,只身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他不忍又不舍。他说:“最多只能给你十年的时间,筠云,你有把握十年内拿到文凭吗?”他看见她在那边笑了。 “十年再拿不到,我可以去撞墙了,我走啦”她安心多了。“德纶哥她不说再见,她说:“午安。” 在清晨时,她故意跟他说午安,这是唯有她才会跟他玩的小游戏。 “午安。”唉,他真忍不住了,决定泄漏他的行踪。“筠云,你往左边看。” 筠云往左瞧,她看见有个男人握著手机跟她挥手。她泪如雨下,笑着也朝他挥 “保持联络。”他说。 “一定。”她还以灿烂的笑容。 “法国人都很热情,不要被骗了。” “我心里只有你。”筠云抛出个飞吻,愉快地入关了。 在情人的注目里离去,是多幸福的事。最幸福是,情人允诺会等待,多甜蜜! 筠云走后,韩德纶很失落。 原本就令他厌烦的法务工作,变得更不能忍受。 一日复一日地按表操课接案,调查,法庭,答辩,开会,接案,法庭,答辩闷! 筠云去追逐她的理想了,他呢?他的理想在哪? 夜深人静时,他盯著筠云送的表,思念筠云,望着那剌目的斗大的“happy?”那个问号盘亘在韩德纶心坎上。 两个月过去,筠云从异乡寄来她的思念。 那是一张拼好的裱框了的一千五百片拼图。向来缺乏耐性又不甘寂寞的筠云, 将她的思念拼成画,快递给他。 筠云在信上写著 大想你,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拼图。 韩德纶感动得一塌糊涂,回寄一盒拼图给筠云。 他信上写著 三千片,是我给你的安慰。 助筠云熬过思念。 扁阴似水? 不,情人不在的日子里,光阴是一滩死水,闷著,停滞著,每天都过得好慢、好慢 这日午后,巴黎左岸露天咖啡馆,游人如织,筠云系著围裙,忙进忙出地招呼客人。她已经在这里打工三个月了,她用纯熟的法语招呼客人。 当她拿著餐牌帮一对法国情侣点餐时,有人在她身后轻轻说了一句中文 “晚安。” 扁天化日,有人跟她道晚安,唯有那个人会这样! 筠云整个人僵住了,心悸著,会吗?可能吗?她下敢回头,万一不是呢? 可是那个人又清晰地、郑重地说一次:“晚安。” 筠云猛地转身,她掩住嘴,狂喜的眼睛,张望着来人。 那人穿著休闲服,英姿飒爽地沭浴在阳光中。那人拎著一只行李箱,目光温暖地看着她。 “怎么会?你怎么来了?”筠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来监督你,看你有没有好好用功。” “我很会偷懒,你打算监督我多久?” “我报名了几个跟美术相关的课程,短期内会一直监视你。” “事务所怎么办?”筠云泪盈于睫。 “合夥人会处理,台湾不缺个律师,但我不能没有王筠云。” 筠云奔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阳光暖著这对久违的情侣。韩德纶抱牢了筠云的身体,重逢的喜悦,令他的心脏怦怦响著。 happy? 是,happy 嗅著筠云惯用的香水味,韩德纶感到命运的不可思议。他想到那时候那个晚上,跟助理在阳台的对话 “为什么明明很讨厌一个人,可是骂她以后又觉得难受?” “也许是因为你并不真的很讨厌那个人吧?” 是,不但不讨厌,最后还爱上她,还抱在怀里了。 韩德纶更用力抱紧筠云,她伏在他肩膀,高兴地哭泣,喃喃说著有多想他 年少时,他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也会发疯,跟著王筠云流浪到法国。原来真爱上一个人,可以更加了解自己的潜能。 他是堂堂大律师,他也可以,当一下,花的小孩。 不是有一首歌吗?唱著,有一天我会,插上翅膀飞。遇见真爱,我们就能飞,任何地方,都不觉得远。是爱的动力,引我们到天涯到海角到情人的所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