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只想摆烂[慢穿]》 第 1 章 “听说了吗,玄阳子死了。” “哪个玄阳子” “还能是哪个玄阳子,被囚于荒山的那位呗,想当年也是一代天骄,玄字辈的大师兄,可惜此人忌贤妒能,屡屡做下错事,惹恼了掌门,这才被囚于灵气稀薄的荒山。” “原来是这位,我还以为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早就死了呢,都多少年了,我刚入宗门时便听说过此事。”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 四百五十六年了。 玄阳,或者说是008,在荒山待了足足有四百五十六年,他是金丹真人,能活这么久不稀奇,哪怕是在灵气稀薄的荒山。 但作为快穿局代号为008的试验品系统,当玄阳被压入荒山后,这个反派在剧情中就已经下线了,按照规则,他的大部分意识会离开此界,被局里抹掉在这一方世界的记忆,再投放到新剧情世界继续扮演反派角色。 而留在这方世界的只有一小部分意识,等到这具身体死亡后,再重归本体。 但在这四百多年里,他和局里失联了,直到他作为金丹真人的寿命耗尽,快穿局都没有联系他。 008的意识在疑惑中消散,又慢慢重聚。 “八哥,这次选秀就算良嫔娘娘不指人,恐怕皇阿玛也会往贝勒府指人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良嫔娘娘帮着挑两个性子好的。” 这事儿原不该是他来开口的,可如今连年纪小的十四都已经儿女双全了,八哥膝下还空无一人,外头的传闻有多难听,八哥受得了,他受不了。 是,他知道八哥八嫂夫妻恩爱,打小的娃娃亲,八哥连教导人事的宫女子都没要,更别说格格侍妾了。 可八哥挡得了良嫔娘娘赏人,挡得了皇阿玛吗。 八哥成婚是在康熙三十七年,现在康熙四十五年马上要过去了,就算皇阿玛和良嫔娘娘今年选秀都不赐人,可八哥就要这么继续等下去吗。 大婚八年都未生子,到底是缘分未至,还是不能生。 “八哥,不能再拖下去了,咱们的人需要一颗定心丸。” 008右手手指轻轻揉着眉心,眼睑向下,他以为联系不到局里的结果无非三种。 第一种是他的意识消散掉,从此他便不存在了,第二种是重新回到快穿局,最后一种是他按照固定的流程,抹掉在原剧情世界的记忆,进入下一个剧情世界继续执行任务。 但现在的结果却不是这三种中的任何一种,他回到了曾经已经做过任务的剧情世界,还恢复了当初离开这个世界时被抹掉的记忆。 这是一个仿清架空的剧情世界,女主是从后世穿来的,是国舅佟国维的孙女,小时候被还是贵妃的佟佳氏接进宫中,和未来雍正皇帝两小无猜,定了娃娃亲不说,还赶在佟佳氏过世之前早早的成了婚,和雍正皇帝一生恩爱。 而他在这个世界所要扮演的反派角色是康熙的第八子,现在的八贝勒,一个野心勃勃的贤王。 “八哥”九阿哥轻声喊道。 这事儿旁人不好开口,只能他来说。 哪怕八哥这会儿神情淡漠,整个人甚至透着一股子狠戾,全然不复往日的温和,他也是要说的。 008放下正在揉搓眉心的手指,眼睛看向九弟,联系不到总局,这里又是之前已经完成过任务的剧情世界,没有规则要求他在这个已经完成过任务的剧情世界再做一遍任务。 尽管008只是个智能系统,但作为快穿局的第八号实验品,他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所以每结束一个任务,局里都会删掉他的记忆。 008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九弟说的是对的,的确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上一世,此次选秀,他在额娘那里松了口,让额娘选了张氏和毛氏进府。 至于为什么指定张氏和毛氏,是因为在剧情中出现的就是这两个人,一个生子,一个生女,剧情没有写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府的,但却写了生孩子的时间,一儿一女是前后脚生下的,都在康熙四十七年初,今年年末的选秀,也将是两人进府的最晚时间。 “无子并不是福晋的原因,她早前只是宫寒,而且已经调理好了,我们成婚这么多年无子,原因在我。” 008,不,是八贝勒面部改色的撒着谎。 这本书的女主,穿越前便是医生的佟佳玉,在剧情中曾暗地里给福晋做过诊断输卵管堵塞,据说这种病在后世可以通过做手术的手段解决,但在这里是查不出也治不了。 九阿哥瞪大了眼睛,道“八哥这种话可不好说,我知道你心疼八嫂,可这种锅怎么能往自己身上背八哥” 便是痴情,那也要有限度,太宗皇帝宠爱海兰珠,可也没少生了儿子,先帝钟爱董鄂妃,也照样生了皇阿玛和皇伯皇叔们,不然这皇位早就是旁人的了,八哥何至于此。 “您就算是不拿我们当回事儿,就算是急流勇退,不打算奔着那个位置了,可也总得给自己留下香火吧。” 香火不香火的,八贝勒不在意,这个年代的人看重香火传承,但在他现有的记忆里,他在这里不过待了几十年,在修真界却待了五百年,血脉传承也就那么回事儿。 想想记忆中的那两个孩子,他是有点舍不得,但没必要为了两个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把两个大人弄进府里来做他的格格。 “这种事儿我怎么会说假话。”八贝勒不慌不忙的道。 这个世界是有灵气的,虽然灵气的稀薄程度堪比修真界的荒山,但他刚刚已经试着引气入体成功了,可以在大夫诊脉时,用灵气修改脉象。 所以,两个人当中不能生孩子的人可以是他。 不能生,就解决了他现在面对的绝大多数问题。 首先,是已经有了雏形的八爷党,他不能生,后继无人的消息传出去,这个所谓的八爷党也就不攻自破了。 其次,是府里不必再进人。 最后,不会再有人觉得他野心勃勃,剑指皇位。 上辈子他需要扮演反派角色,所以必须跟着剧情走,但现在,既然没有任务,他又何必劳心费神,去争那劳什子皇位,还是争不赢的那种。 看八哥的神情不像是推诿之言,九阿哥抿了抿唇,道“八哥可曾让太医瞧过”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不曾,我看的是民间的郎中,而且是乔装打扮隐瞒身份去看的。” “民间郎中都是些庸医,医术根本不行,还是要请太医,太医定能治好八哥。”九阿哥猛的站起身道。 八贝勒还是那副平静至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对治好病已经不抱希望了。 “民间郎中也有医术高明的,我私底下不止看过一位郎中,他们都束手无策,太医又不是神仙,什么病都能治好。” “那也要试试。”九阿哥知道八哥担心找来太医会将事情传出去,忙道,“八哥放心,我一定妥善安排,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您再试试。” 八贝勒摆了摆手,道“不必安排了,我打算明日下朝后单独求见皇阿玛,将我不能生的事情告知皇阿玛,想来皇阿玛应该会让太医为我诊脉,如果能治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太医都治不了,那也正好死心了,不再连累旁人。” 他腕上的脉象如何,有病没病,他自个儿说了算,太医是不可能把他治好的。 九阿哥不再开口说话,紧紧抿住双唇,额头青筋跳动。 过去那些年,无论是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还是入朝参政以后,八哥的努力和辛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诸皇子之中,没有比八哥更勤奋刻苦的了。 他宁愿不能生的是他自己,也不想让八哥经历这样的打击,左右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五哥,他身上的血和五哥身上的血是一样的,五哥有孩子往下传的也是皇阿玛和额娘的血脉。 而且他没有孩子过继一个就是了,五哥的、八哥的、十弟的都行,可是八哥不行,要成大事,后继无人就是最大的短板。 九阿哥越想越气,一脚将身旁的凳子踹翻在地。 八贝勒却是悠哉悠哉,慢条斯理地起身将凳子扶起来,还不忘劝慰九弟。 “这也没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些年他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得比驴累,文武都不能落下,还要结善缘,拉拢人脉,遇事笑脸对人,办差尽可能让上下都满意当贤王反派比在修真界当反派大师兄累多了。 九阿哥勉强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服八哥,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皇阿玛神通广大,肯定认识许多咱们不知道的神异之人,定能够把八哥的病治好。” 说到这里,九阿哥便忍不住把坐回去的八哥又拽起来。 “还等什么明日下朝,不如现在就去求见皇阿玛。” 也行,早说早了结,他还可以顺道去见见额娘。 第 2 章 八贝勒没让人准备轿子,也不准备坐马车,自个儿骑上马,出了府门,一路慢悠悠向前。 人群里的喧闹声,熟悉又怀念,巍峨的紫禁城,一如既往的大气厚重。 比起杳无人烟的荒山,他更喜欢这里。 “儿臣胤禩,恭请皇阿玛圣安” 还在用膳的康熙放下筷子,问道“礼部出事儿了” 这个时候着急忙慌来见他。 八贝勒这会儿来见皇阿玛是插了队的,外边还有好几位大臣等着,而且现在正是午膳的时间,也难怪皇阿玛会觉得是礼部出了事儿。 “不是礼部,是儿臣,儿臣有事想求皇阿玛。” 八贝勒抬头看向皇阿玛,现在这个时候他和皇阿玛父子之情犹在,等到后年太子被废,群臣举荐他做新太子时,父子关系便也跟着紧张起来,再往后,皇阿玛亲口说出了与他父子之情绝矣这种话,彼时他和皇阿玛的确是没什么父子之情可言了。 他是种豆得豆,他活该,只是心疼额娘、福晋、还有弟弟们为他遭了罪。 御前总管梁九功也看向皇上,得到示意,便安排屋里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他自己仍躬身站在原处。 “儿臣与福晋成婚八年,至今都未能生育,这些年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福晋善妒,有人说儿臣惧内,也有人说福晋的身体不能生养,但其实不能生养的人是儿臣,福晋是替儿臣背了锅。” 康熙的太阳穴跳了跳,上下牙咬紧,仔细打量着老八。 他的八儿子,身量欣长,面如冠玉,石青色的皇子袍穿在身上气宇轩昂,哪怕没有皇子的身份,拎出来放在人群里那也很是瞩目。 而且这孩子自小勤奋,允文允武,骑射布库都不弱,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连常见的上火都没有过。 良嫔那么纤弱的身子,老八刚出生的时候体重又偏轻,他那会儿还担心这孩子会不好养,因着八阿哥幼时没怎么生过病,他还赏过惠妃几次,称赞惠妃抚养八阿哥用心。 “你身强力壮,能拉得开十五力的弓,你能有什么问题郭络罗氏的脉案朕曾经看过,她有宫寒,不易孕。” “不易孕不是不能孕,而且有太医调理,福晋的宫寒之症已经好很多了。”八贝勒低了低头,“儿臣私下里乔装打扮看过许多民间的郎中,可他们都不能治好儿臣,儿臣想最后再试试,如果连太医也治不好,儿臣就不再折腾了,好好守着福晋过一辈子。” 康熙皱紧了眉头,老八不至于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去传御医,把在太医院值守的御医都叫来。”康熙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只叫两个。” 不是所有的太医都叫御医,太医们的品级有七品、八品、九品和无品,其中七品只有十三位,也只有七品的太医才被称为御医。 “你先坐下。” 康熙让儿子坐下,自己反倒起身站了起来,这膳是用不下去了。 “你何时发现的郎中都怎么说把脉案背了给朕听听。” 八贝勒面无表情,把提前编好的谎言一一道出。 “儿臣几年前就有怀疑,所以偷偷去看了郎中,郎中们都说儿臣是肾气虚弱” 肾不好,所以不能生养。 康熙的铁青着脸,左看右看,老八都不像是肾气虚弱的样子,偌大的贝勒府拢共就一个福晋,谁肾气虚弱都不该是老八。 很快,在太医院值守的两位御医就到了,挨个上前去为八贝勒诊脉。 有灵气作弊,华佗仲景在世,也只能诊出肾气虚弱,而且不是一般的虚弱。 这脉象与八贝勒的卖相实在不符,身高八尺,虽不魁梧,但也健硕,拉得开十五力的弓,并非外强中干之人。 而且全身上下五脏器官除了肾哪里都好。 两位御医也是无奈,如此奇怪的脉象竟出在皇阿哥身上,还是在御前颇为受宠的皇阿哥。 “八阿哥要如何调理你们可有把握” 这 “八爷这样的脉象,臣也是第一次摸到,并无经验。” “臣亦没有经验,只能尽力而为。” 八贝勒肾气之虚已然是虚到了极致,可却又身体健硕,单纯补肾气,两位御医都无法判定能不能将八贝勒调理好。 而且肾气虚弱不比旁的病,他们能用的方子和民间的方子差不多,甚至在用量上可能还不及民间敢下猛药,只是宫廷用药可能药材的药性会更好,但八贝勒还会缺几味好药吗。 民间郎中不能把八贝勒调理好,他们这些御医也没有把握。 八贝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向下,看着地面。 康熙深深叹气,两位御医的说法基本一致,他不得不信。 “八阿哥的身体交给你们来负责。此事不可外传,今日朕叫你们来,是为了调理八福晋的身体,朕安排你们住到八贝勒府上去,精心治疗八福晋的宫寒之症。” 不能生养的不是八阿哥,是八福晋。 “臣遵旨。” 两位御医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皇上言下之意。 八贝勒也明白,但却并未出言反对,因为他知道,反对也没用。 不过,就算皇阿玛有心帮他隐瞒,他不能生的消息也未必能瞒得住,自有人帮他宣扬,让他借着这个消息遣散逐渐成型的八爷党了。 等御医退下,康熙这才揽过八阿哥的肩膀,声音低沉道“先让太医慢慢调理着,不可灰心泄气。” 说完,松开手,走到饭桌前,将盛着鱼羹的白瓷碗扫落在地上。 “朕想不到,朕的皇子里竟还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种,行,你既要守着福晋过日子,不想府上进人,还为此来求朕,那朕就成全你,此次选秀八贝勒府不会进一人。” 康熙自顾自说完这些话,方才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摆了摆手。 “回吧。” 八贝勒走出乾清宫,额娘身边的首领太监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从读书时起,尤其是年长之后,身为皇子,儿大避母,按照规制,他是不能随意进入后宫的,他见额娘的次数甚至还不及福晋,每月初一和十五,福晋都要进宫请安,到他这儿却是没这个要求。 额娘升到嫔位后,就从惠妃娘娘的延禧宫搬到了启祥宫,不过启祥宫除了额娘,还有一位僖嫔娘娘也在嫔位上,额娘住在后殿,僖嫔住在正殿,东西两个侧殿则是住着几个庶妃和答应。 八贝勒两跪六拜,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良嫔不明所以,起身把阿哥从地上拉起来,忙问道“不年不节的,这是怎么了” 八贝勒让额娘屏退左右,把刚刚在乾清宫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此次选秀还没开始,连九弟都来劝我府上进人,可我不想霍霍旁人,就这么着吧,将来等九弟儿子多了,过继一个放到我和福晋这里,都是一样的。” 在诸多长大成人的皇阿哥当中,九弟和他是唯二没有儿子的皇子,他是一个都没有,九弟是五个闺女,不过九弟府上现在怀着还没生的这个是儿子,是九弟的长子。 良嫔身子一晃,若不是被阿哥拉住,差点就要跌倒了,过了良久才稳住心神。 “你和九阿哥打小就要好,他的儿子跟你的儿子都是一样的,我”良嫔语无伦次,“额娘将来肯定会当亲孙子疼。” 话音刚落,良嫔终于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都怪我,是我当时怀你的时候没养好身子,这才” “不是额娘的原因,是我自己。”八贝勒打断额娘的话,他来之前就知道这件事儿最难受的人会是额娘。 皇阿玛会难过,但皇阿玛心里装着天下,又有二十多个儿子,他只是那二十多个儿子当中的一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但额娘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只他这么一份寄托。 “其实儿子已经想开了,所以才会进宫告诉您和皇阿玛,皇阿玛也安排了两位御医去儿子府上常驻,名义上是给福晋治病,实际上是为我治疗。” 八贝勒刚表示完自己还没放弃,并不是全无希望,但话音一转,却说起了抱养之事。 “病先治着,过继更不着急,但在这之前,我打算抱养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做养女,额娘帮我出出主意,多大年龄的合适。” 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良嫔才抽噎着道“自然是年纪越小越好,可是要从宗室里找”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先从卫家找起,没有合适的,再去旁处寻,至于年纪,儿子倒觉得大一点也无妨,七八岁以下都行,还是要看眼缘。” 卫家是他的母族,他外祖父曾是内务府的管领,隶属于辛者库户籍,同样出身的还有十二弟的生母庶妃万琉哈氏。 上辈子,他和皇阿玛反目,皇阿玛骂他是辛者库贱妇之子,羞辱他不要紧,却也羞辱了额娘。 阿哥亲近她的母族,良嫔却高兴不起来,她是皇上后宫中出身最差的嫔妃之一,连累阿哥也成了出身最差的皇阿哥,她心里头一直觉得对不住阿哥。 十二阿哥的母族万琉哈氏虽然也是辛者库户籍,但族中有好几人都在朝堂上立住了,尤其是万琉哈氏庶妃的兄长托合齐,都已经是步兵统领了,可卫家呢,基本都还在内务府里,帮不上阿哥什么。 “这事儿还要拜托额娘,让舅舅家帮着选一选,儿子和福晋到时候直接去舅舅家。” 良嫔应下,道“那过几日我便让你大舅母递牌子进宫,让她们好好在族里好好挑挑,如果没有合适的,也尽早回话。” 单就父母双亡这一项,便已经把族中绝大多数小姑娘都筛出去了。 良嫔想着她在宫里听到的那些传言,宫里都如此了,外头传的只会更难听,这几年她也以为是老八媳妇不好生养,而阿哥疼福晋,每次选秀前都会特意求她不给府里指人。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心里其实对老八媳妇是有怨的,但事实却是问题出在阿哥身上,八福晋是替阿哥背锅,才受了外面那么多的口舌。 “这事儿你福晋知道吗”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儿臣打算今日回去再告诉她。” “也好。”良嫔泪眼朦胧,“好好待你福晋。” 按照皇上的安排,不能生养的帽子恐怕还是要牢牢戴在儿媳身上,至于阿哥,惧内的名声也会越传越广,但惧内总好过不能生。 八贝勒闻言笑了笑,道“明月这个人,额娘是了解的,她性子要强,也坚韧,是外刚内也刚的人,往后我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外头爱说什么说什么去,谁有胆子说到我们跟前来。” 他的福晋郭络罗明月,内心既强大又脆弱。 在剧情中,女主曾评价道八福晋浑身都是刺,只会为爱情软化,能横眉冷对千夫指,也能为爱百炼成钢绕指柔,所以爱情破灭后人便疯魔了。 上辈子,他按照剧情迎张氏和毛氏进府,又与她们生下一对儿女,福晋自此之后性情大变,成了书中为爱情疯魔的人,最后还为他这个负心人送了性命。 良嫔想着儿媳的性子,却是不太放心。 她儿媳那可不是一般的要强,不说事事争先,但也差不多了。 不能生养对女子来说是最大的缺陷,这样的名头背在身上,八福晋能愿意吗。 第 3 章 因着去了一趟启祥宫,所以在八贝勒还未归时,两位御医便已经先到了贝勒府。 九阿哥还等在贝勒府里,得了消息,直接跑过去截人,但不等他开口询问,两位御医自己就交代了。 “九爷,臣等是奉皇上之命为八福晋诊治,八爷爱重福晋,刚刚在乾清宫向皇上恳求这次选秀贝勒府不进人,皇上允了,为八爷子嗣计,派了臣等过来为八福晋调理身体,日后臣等就长期驻在贝勒府了。” 九阿哥长长的松了口气,皇阿玛既派了御医过来给八哥调理身体,又愿意遮掩此事,这已经是八哥去求见皇阿玛后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反应了。 “劳烦两位御医了。” 九阿哥止住步子,他不知道八嫂知不知道实情,所以这会儿也不好跟着御医去后院,索性回了自己府上。 九阿哥府就在八贝勒府隔壁,夹在八贝勒府和十阿哥府中间,而在八贝勒府左侧,这四座府邸被建在了一处,相邻的部分都只隔一墙,互相串门不过是抬脚的事儿。 贝勒府正院。 八福晋听完两位御医来此的原因,心情复杂。 她与贝勒爷成婚八年,之前那两次选秀,都没有害怕过,因为早在选秀开始之前,贝勒爷就会安她的心,允诺她当下不会有新人进府,但这回却没有,初选都已经结束了,她都没有在贝勒爷那里得到一字半句的承诺。 原来贝勒爷不是打算让新人进府,而是直接去求了皇上。 也对,各府除了嫡福晋是皇上选的,格格多是宫中娘娘们所赐,但也有例外,太子那里暂且不说,直郡王府上便有皇上亲自赐下的格格,那是先大嫂去世后赐下的。 这些年八贝勒府后院空虚,再加上她和爷又始终没有生养过,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说她善妒,说贝勒爷惧妻,今年选秀就算婆婆不往下赏人,公公未必还坐得住。 贝勒爷为她去求了万岁爷,她自然高兴,可她们迟迟没有孩子,这一次选秀贝勒爷拦住了,那往后呢。 “福晋身体没有大恙,不必开药,先吃几副药膳好好调理一番。” 是药三分毒,这没病的身体吃什么药,两位御医不敢自专,只能等八爷回府问过了才能决定开不开药,开什么药,眼下只能开药膳方子。 八福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从婚后第二年起就开始求子了,御医也不是没看过,除了刚开始那两年服药治疗宫寒之症外,后头就没诊出过什么病症,自然也不会有大夫给她开药。 倒是给过不少求子的灵药偏方,但贝勒爷不信这个,还说这些东西伤身,不让她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 给两位御医及其家里人安排好住处,八福晋披上貂皮大氅出了屋门,外面北风凛凛,后花园不见一丝绿意,满是荒败枯萎之象,连她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也光秃秃的,再往前,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贝勒爷没有负她,她应该高兴才是。 等八贝勒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八福晋已经重新梳妆打扮。 搽粉、抹胭脂、画眉、涂口脂,样样齐全,还在眉心处贴了梅花花钿,发髻上插了镂空飞凤金步摇,穿着红色如意纹氅衣,领口荣华绣了鸳鸯藤,脚下穿着一双五寸高的花盆底鞋,可谓是盛装打扮。 看着满脸笑意的福晋,不知怎的,八贝勒的心脏突然疼了一下,愣了愣,才开口说出所谓的真相不能生养的人是他,他肾气虚弱,不能使人怀孕。 “肾气虚弱”八福晋收起脸上的笑,“这是什么庸医,你肾气虚不虚弱,我还不清楚吗。” 八贝勒清了清嗓子,道“御医的医术还能做假吗,更何况从前我也偷偷看过民间的郎中,都是这个结果,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不” “别说了。”八福晋打断贝勒爷的话。 贝勒爷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她比谁都清楚,不是因为床塌上的那点事儿,而是她曾经真的偷偷找郎中给贝勒爷诊过脉。 那时肾气不虚弱,如今就虚弱了还虚弱至极,医无可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贝勒爷被诊出不能生养了,她怎么会相信。 这恐怕是为了糊弄皇上和娘娘的借口,是府上可以不进新人的理由。 八福晋把眼泪憋回去,贝勒爷愿意为了她如此,她有什么好掉眼泪的。 “孩子不重要,爷和我的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 这世上生孩子的女子多了,能得丈夫如此钟爱的却没几个,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八贝勒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整天了,同样的谎言说了四遍,福晋的反应是最让他轻松的。 “刚刚我说的事情,除了皇阿玛,额娘和九弟也知情,我也是今日才告诉他们,我还跟额娘商量了,从卫家挑个合适的孤女过来养着,福晋觉得如何” 他对养孩子不感兴趣,但若是能有个孩子在府里,尤其是从母族挑选的孩子,应该可以宽慰到额娘。 而且府上这么多人,养孩子也用不到他和福晋亲力亲为。 得了人家这样的儿子,八福晋此时都恨不得把婆婆当做亲娘来孝敬,不,比亲娘都亲,别说是从卫家挑个孤女做养女了,从卫家挑个儿子过继她都不反对,不过挑儿子的话皇上肯定不乐意,宗室那里也不会同意。 “如果有合适的,多挑几个也无妨,咱们府里空院子多着呢,十个小格格也养得下。” “卫家哪有这么多孤女,而且养孩子也要看眼缘,等舅舅那边敲定了人选,咱们再亲自去挑个合眼缘的,好好养着。” 夫妻俩放下心事有说有笑,甚至开始商量将来让养女住哪处院子,隔壁府的九阿哥却是从白天发愁到晚上,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亮就顶着俩黑眼圈来了贝勒府。 “八哥,御医是怎么说的” 医无可医,没有希望。 所以别抱指望了,大计不成,未来八爷党现在就可以散了。 九阿哥听到了最不希望听到的结果,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安慰八哥。 “没事儿的,我的就是八哥的,孩子也一样,他们日后可以不孝敬我但不能不孝敬八哥,将来等我有了儿子,八哥相中哪个就过继哪个,要是没有相中的,还有十弟和十四弟,只要八哥你开口,他们俩不会不愿意。” 八贝勒感动,但也觉得好笑,他,老九,老十和十四,他们四个是未来八爷党的核心,上辈子都没有好下场。 “我明白。”八贝勒拍了拍九弟的肩膀,“我们四个是过命的交情,昨日的事情不必瞒着十弟和十四弟,可以告诉他们。至于过继,此事要看缘分,日子还长着呢,现在不着急。” 上辈子,他们四人的关系被皇阿玛训斥为梁山伯的义气,他每被问罪,都有几个弟弟为他保奏,他被皇阿玛锁拿关押审理时,九弟甚至和十四弟药与他共死,还带上锁拷,在押送的路上陪他。 九阿哥仔细看着八哥,八哥好像是真的想开了。 香火传承可以选择过继,但是那个位置呢,八哥如果后继无人,那些与他们关系交好的王公大臣还会选择站在八哥这边吗,皇阿玛会挑一个没有子嗣的继承人吗。 像是看出九阿哥心中所想,八贝勒很是直接的开口道“昨日我便说过,如果连御医都没有法子就彻底死心。到了今日我还是这话。太子尚且在位,大哥勇武,三哥学富五车,四哥能谋善断,莫说我不能生,就算是我子孙满堂,恐怕也争不过前头的哥哥们,还不如死了心,过清静自在的日子。” 九阿哥既不甘心,又真心实意替自家八哥觉得委屈。 “太子为人跋扈,大哥就是个莽夫,三哥酸文假醋,四哥就是个小心眼儿,他们不过是侥幸生在前头,这才得皇阿玛看重,哪里比得过八哥。” 俗话说的好,皇上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但这话在皇阿玛身上只说对了一半,皇阿玛是既爱长子又疼幺儿,只有他们夹在中间的这一拨倒霉。 “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八贝勒心平气和的道,“我们的运气也不错,皇阿玛身康体健,又注重养生,是长寿之相,我们这皇阿哥能当到孙子出生,只要不去掺和那个位置的斗争,做什么都有皇阿玛护着,这运气还不够好吗。” 上辈子有他那么阿玛,皇阿玛都活到了六十九岁,这辈子他老老实实的,少了一个孽子阿玛,皇阿玛还不得活到七八十岁。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太子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还处处端着储君的架子,我们是皇子,又不是奴才,他凭什么看轻我们。” 储君之位,当以贤德服人,不然就以才干,无论哪一项,八哥都不输,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皇阿玛如今尚在,太子就已经待他们不怎么客气了,难道等皇阿玛百年之后,太子就会顾念起兄弟之情了。 至于八哥说皇阿玛是长寿之相,能活到他们孙子都出生,九阿哥全然没当回事儿。 人之生死,恐怕连太医都很难一言定之,他自然是希望皇阿玛长命百岁,哪怕是活到他重孙子出生,弄个五世同堂,他才高兴呢,只怕到时候太子会不高兴。 第 4 章 八贝勒哭笑不得,九弟如此看不惯太子,既有他过去那些年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有太子本人的原因在。 不过,究其根源还在皇阿玛身上,皇阿玛一早就在太子和庶皇子之间竖起高墙,他们尊太子为储君,太子视他们为臣子,根本不论兄弟。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可皇阿玛对他们这些庶皇子也大都是不遗余力的培养,小时候名臣名将教导,长大了六部行走,娶的是八旗贵女或实权高官之女,出宫开府后还会分配佐领和属人,让他们参与军国大事,甚至让他们监国 平心而论,皇阿玛绝对是慈父,不光溺爱太子,对他们这些庶皇子也是溺爱的,溺爱到让他们骄纵,去夺太子位。 “太子且看着吧,日后未必是太子。” 八贝勒有着上辈子的记忆,虽然上辈子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有他的一部分功劳,但哪怕这辈子他不出手,没有八爷党在其中推波助澜,太子也迟早被废。 这时候皇阿玛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化解了,而太子的性情皇阿玛溺爱太子远甚于溺爱他们这些庶皇子,他们骄纵,太子那就更骄纵了。 所以无论他动不动手,都不会改变太子被废的结局。 九阿哥看着自家八哥,虽然这话没头没尾,但他却是信服的,因为康熙四十二年时太子在朝中的最大支柱索额图被拘押,负责审讯的就是三哥和八哥,审讯内容到现在都不曾有风声露出,但索额图是被皇阿玛下令活活饿死的,而且索额图的罪名到现在都没有公布。 谁都知道,索额图一身的荣辱都系在太子身上,那是为太子做事的权臣,那么审讯出来的那些内容肯定也是有关太子的。 他记得也就是从那一年起,八哥开始为那个位置筹谋。 也是从那一年起,原本被皇阿玛当做贤王培养的三哥,与太子关系颇近的三哥,开始与太子渐渐疏离,皇阿玛开始培养十三弟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对此,九阿哥是不忿的,皇阿玛居然越过他们上面这么多做哥哥的,选了入朝没几年的十三弟作为下一个贤王培养。 哪怕他不稀罕做太子将来登基后的贤王,但皇阿玛就这么把他略过去,把八哥略过去,把十弟也略过去,他这心里头也不痛快。 涉及储位这样的敏感之事,哪怕是在八哥府里,周围安静无人的情况下,九阿哥还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量“既然太子不行,您又不打算再争,那八哥觉得日后会是谁大哥,三哥,四哥亦或者是十弟” 虽然他并不认为这四位合适,哪怕与他关系亲近的十弟也不合适,但大哥居长,三哥的排行也占优势,酸文假醋是真的,可文武双全也是皇阿玛赞过的,四哥毕竟是孝懿皇后的养子,福晋还出自佟家,而十弟则是除太子外出身最高的皇子,这四位各有各的优势。 如果八哥不争,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四位了。 “十弟不成,且不说他本身就没这个心思,他福晋毕竟是蒙古出身,可见皇阿玛几年前就已经断了十弟的向上之路,但这对十弟也不失为一种保护。剩下的倒是都有可能,我们不好押注,也没必要押。” 八贝勒昨晚修炼之余,也考虑过他们这几个人的未来。 争储是不会再争了,他们这四个原八爷党里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性格其实都不适合做皇帝,也包括十四弟,皇阿玛上辈子选四哥的确是最正确也最合适的选择。 但不参与争储,爵位却还是要争的。 他运气好,赶上了和前头的哥哥们一起在第一拨封爵,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皇阿玛第二拨封爵就不会落下他,所以皇阿玛在位时他至少也是个郡王。 十弟出身贵重,上一辈子皇阿玛恼了他,也恼了所谓的八爷党,但在第二拨封爵的时候依旧封了十弟为郡王,这辈子没有八爷党了,十弟的爵位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而十四弟是四哥唯一的亲弟弟,只要不瞎闹腾,看在德妃娘娘也就是未来太后的面子上,四哥都不会亏待了十四弟。 他们三个的爵位都有着落,唯独九弟实在吃亏。 排行上吃亏不说,第一拨封爵没赶上,又有个嫡亲的哥哥在前面,还是由太后抚养大的哥哥,五哥的亲王之位板上钉钉,但却让九弟更难被封高爵。 皇阿玛在位时九弟的封爵难度高,等到四哥上位,九弟和四哥的关系那是打小就不对付,封爵难度也不低,前头那好歹还是亲阿玛,四哥自己有亲儿子,皇阿玛留下的兄弟又多,总之他们这一届皇子是不可能像上一届一样全都封亲王的,是一定会有人被落下。 落下旁人无所谓,但落下九弟他于心何忍。 “与其押注那个位置,还不如先争一争爵位,皇阿玛上一次给皇子封爵是在康熙三十七年,如今都已经过去八年了,眼下连十四弟都已经入朝,皇阿玛总是要再封一次的。咱们老老实实的,不去碰那个要命的位置,再攒一攒功劳封个高位,那才是最实际的。” 九阿哥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诸皇子之中就没有比他更倒霉的,哪怕是和他一样有个亲哥哥的十四弟。 为了平衡,一母同胞的俩兄弟很难同时封高爵,就像宫里如果有姐妹花,位份要么是都不高,要么是一低一高,绝不会都在高位。 但十四弟可是当了皇阿玛五六年的幼子,颇受宠爱,不似他,两边都占不着,既不受看重,又不被宠爱,他要封高爵何其难也。 九阿哥愁眉苦脸道“这功劳要是能用金银买就好了,起码有个明码实价,如今这样,我都不知道往哪儿使劲。” 办什么样的差事有功劳,差事办成什么样有功劳,而不是倒扣分,多少功劳加在一块才能换个爵位。 他都不奢求亲王爵,甚至郡王爵也不求,皇阿玛下一拨封爵的时候,给他个贝勒就行,别给个贝子磕碜他。 八贝勒食指和中指轻轻叩击桌面,这爵位也不是不能用金银买。 上辈子他夺嫡的时候,九弟便是八爷党的财神爷,通经济,搞钱是一把好手,而不管是朝廷还是皇阿玛都很缺钱。 九弟现在被皇阿玛安排在刑部当差,发挥不了经济之能,但现在不能,不代表日后不能,首先得让皇阿玛知道九弟有这个才能。 “刑部的差事不能懈怠,好好配合两位尚书,起码每日都要过去点次卯,皇子安分守己这便是一份功劳了,九弟有通经济之才,众兄弟里无人能及你,不妨把生意做大做强,你若是能做到京城首富,皇阿玛不说让你去户部行走,也得给你个内务府总管之职吧。” 内务府虽非六部,但关联着整个紫禁城和大大小小的宗室,权力大且多,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太子的奶公凌普,而上辈子他也曾做过内务府总管,那是一废太子之后,群臣举荐他之前,皇阿玛还不曾防备厌烦他。 九阿哥顺着八哥的思路,双手一拍道“退一步讲,便是不被皇阿玛看着,赚来的银子和产业也都是实打实的,怎么都不会吃亏。” 他可是有五个闺女,按照八旗那些懒汉闲人的话说,他九皇子宜生女,女儿多,要好的兄弟多,上头还有皇阿玛、额娘和太后要孝敬,银钱少了不够,多多益善。 兄弟俩言语之间,就已经把既定目标从争储变成了争爵,又把争爵简化为做生意赚银钱。 九阿哥能这么快接受,也是因为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不接受也没办法,八哥不能生养,皇阿玛对此还知情,他们根本没有争储的可能了。 不过,哪怕事已成定局,九阿哥的意思却是不急着退。 “十弟和十四弟虽是自己人,我也相信他们会守口如瓶,但此事我认为还是不要告诉他们,越少人知道越好,日后我也会当做不知此事。要让外头人知晓,是八哥你有情有义,不愿辜负八嫂,你们这样才是纳兰容若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此也算是一段佳话。” 八哥痴情,哪怕福晋不能生养,也绝不为了子嗣纳妾,这话传出去,那些他们辛苦争取来的人心慢慢也就散了,不用他们做什么,原本的布局也就都没了,用不着他们亲自把人遣散。 九阿哥火急火燎的来,火急火燎的走,当日,京中便出现了两条传言。 一条是昨日八贝勒去乾清宫求皇上不赐人,只愿与福晋相守,皇上虽生气,但出于怜子之心,还是同意了,且派出两名御医常驻八贝勒府,为八福晋调理身子备孕。 另一条是今日九阿哥与八贝勒大吵了一架,九阿哥劝八贝勒子嗣为重,八贝勒为八福晋痴情不悔,向来交好的两人为此在八贝勒府吵了一架。 八贝勒痴情种的名声迅速在京中传开,有人羡慕,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私下打赌,赌八贝勒能痴情几年,还有不少聪明人已经琢磨出真相了。 毓庆宫。 内务府总管凌普从底下人那里得了消息,便直接跑来向太子爷汇报。 “这两条消息都传得极快,不可能没人在里头捣鬼,说不定就是八贝勒自己在让人散布消息,八贝勒对八福晋越痴情,安郡王一系的人便会对八贝勒越死心塌地。” 八福晋是已故安郡王岳乐的外孙女,是现任安郡王马尔浑的外甥女,八贝勒对八福晋好,那就是在给安郡王一系的人示好。 至于八福晋不能生这事儿,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八贝勒看重八福晋,爱惨了八福晋,那谁生孩子就一点儿也不重要了,生十个八个出来都影响不到八福晋的地位,八贝勒这是在拉拢安郡王一系。 由此可见八贝勒不光狼子野心,还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太子爷可不能因为八贝勒出身卑贱,就放任这条会咬人的狗做大,这几年他们可没少领教八贝勒的手段。 太子轻轻转动手中的茶盏,老八这算什么招,为了讨好安郡王一系,连脸都不要了。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岳乐还活着的时候了,岳乐的爵位都被皇阿玛借故从亲王降到了郡王,而且朝廷几次远征准噶尔,军中势力也是更新换代,岳乐留下的余荫还剩几分,那可说不好。 不管是谁在散布消息,也不管老八是不是真的痴情种,但只要老八在皇阿玛那里是,老八日后就可以绝了念想了,本来那样的出身就不该不自量力。 “让人好好查一查十阿哥,看看是不是他的人在散布消息。” 老八不行了,这四个抱团的皇子里头也就只剩下老十能争一争了,蒙古福晋又如何,虽然皇阿玛后宫中的蒙古女子弱势,但皇阿玛也从来没有说过后宫之主绝不能再是蒙古女子。 老十的额娘是贵妃,姨母是皇后,母族是钮钴禄大族,又跟老八、老九和十四抱团。 老十若要争,优势可比老大强,他可不想摁下葫芦浮起瓢。 “臣遵命。” 不管是不是十阿哥在暗中散布消息,他都会让人以为是十阿哥做的。 如果让八贝勒知道是十阿哥将他痴情的消息传扬开来,八贝勒能不疑心。这消息传的越广,安郡王一系的人是归心了,可旁人呢,谁会追随一个痴情种争大位。 宫中皇子,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交情泛泛,唯独这四位皇子抱团同进退,太子爷已经为此烦恼许久了,若是能借机拆了这四位,也算解了太子爷的一桩心事。 第 5 章 直郡王府。 直郡王的眉心已经皱成了疙瘩,良嫔封嫔没有几年,也是沾了老八的光才在三十九年封嫔的,老八小时候,良嫔只是个贵人,没资格抚养皇子,老八是由他额娘抚养到六岁的。 按道理,老八是他额娘的养子,他们关系应该比寻常兄弟更亲近,老八站在他这边为他助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但他几次抛出橄榄枝,老八都不接,反倒是跟底下的弟弟们更为亲近。 不帮就不帮,他也没强求,只要不帮太子对付他就成。 老八痴不痴情跟他这个渐渐疏远的大哥没什么关系,但老八有没有儿子就与他相干了,而且这关系大了。 别看老八和老九、老十、十四走的近,可老八是额娘的养子,小时候是长在延禧宫里的,老八没儿子肯定要过继,那他这个大哥就首当其冲了。 老八没儿子,可他也就三个儿子。 长子是他的原配正妻拼了命为他留下的,假如他没能争到那个位置,他的爵位和绝大多数家产都是要留给长子的,剩下两个儿子,其中小儿子是他现在的福晋张佳氏所生,也是嫡子。 把小儿子过继出去,他舍不得,福晋那里也不好交代,把次子过继出去,他不光舍不得,将来过继出去的次子继承了老八的爵位,那小儿子呢,作为嫡子却比不过庶出的哥哥,福晋那里他就好交代了吗。 哪个都不成,哪个都舍不得,老八当痴情种,为难的人倒成了他。 至于八福晋能不能生孩子,不是他信不过皇阿玛赐下的御医,是他相信老八的能耐,老八媳妇这么多年不能生,他就不信从前老八请不到御医看诊,从前看不好,日后看好的机会也渺茫。 不同于直郡王的愁眉苦脸,三贝勒的欢喜都快要从眉间飘到天上去了,三福晋一盏茶都喝完了,贝勒爷的嘴巴还没合上呢。 “爷在府里高兴高兴就算了,明儿出去可要收一收,不然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您幸灾乐祸呢。” “老八做痴情种,爷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三贝勒反驳道。 当年审讯索额图时到底审讯出了什么内容,皇阿玛在塞外写给他们的书信中又对太子和索额图防备到了何种程度,只有他和老八知道,知道太子之位摇摇欲坠,终有一日会换人。 这几年他心动,老八不也蠢蠢欲动。 所以,他高兴不是因为老八做痴情种,当哥哥的在一旁看笑话,而是老八此举显然是自绝于皇阿玛,自古以来,尤其是他们大清,皇帝痴情可不会带来什么好影响。 “爷高兴什么只有爷自个儿知道,臣妾不过是好心提醒您别遭人记恨。”三福晋语气嘲讽的道。 三贝勒总算是从欢喜中反应过来了,福晋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酸气,呵,这有什么好酸的。 “若爷是老八那样的痴情种你才要哭呢,你也不看看,八福晋的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不能生养还善妒,连带着抚养她的安郡王府名声都跟着遭了殃,换作是你,你乐意要这样的名声吗,还会连累娘家。” 这还是假定他痴情福晋,如果他像老八痴情八福晋一样痴情于府上其她女子,那福晋还不得疯了。 他不是老八一样的痴情种,福晋就偷着乐吧。 “我和八弟妹怎么能一样,我给爷生了两子两女,如果爷也能够像八爷一样洁身自好,我们的长子和长女就不会死” 她的长子已经养到六岁了,她的长女也养到了两岁,两个孩子死于同一场痘疾。 这怎么可能是意外,孩子好好待在府里头都能染上痘疾,就算查不出证据,也是那些贱人手段厉害。 提到长子长女,三贝勒的脸色也耷拉了下来,福晋不知道真相,他怎么会不知。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真相,一个是他,一个是皇阿玛,一个是八弟。 真凶已死,但仇还没有真正了结。 三福晋看着脸色铁青的贝勒爷,到底是没再抱怨,两个孩子出事以后,爷把府上里三层外三层都查了,查不出结果,但随后那几年几乎把府里的人换了个遍。 可恨那些贱人手段厉害成这样,连爷都查不出。 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只隔了一道墙,四贝勒和八贝勒年岁相差又不大,幼时往来也算亲近,可长大后,来往反倒是平淡了许多,哪怕是做了邻居,也不曾亲近起来。 四福晋佟佳氏听到消息挑了挑眉,历史上有这一出吗,还是蝴蝶效应。 历史上的八爷是有孩子的,不过孩子并非嫡福晋所生,但这个世界因为有她的到来,已经有许多改变了,姑母,也就是皇额娘,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就比原来多活了两年,而历史上雍正的嫡妻本也不姓佟。 但就算是蝴蝶效应,她也仍旧没办法想通。 这个年代的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有没有儿子传宗接代相当看重,而康熙,她的公公兼姑父,又是个望子成龙的父亲,对皇子们的教育和家庭生活都很上心,康熙真的会允许八贝勒因为痴情而无子吗。 除了太子外,康熙应该也不关心其他儿子纳不纳妾、纳多少妾。 在先大福晋过世前,直郡王府里就没有侧福晋格格之流,直到先大福晋过世,才给直郡王指了格格进府。 隔壁八贝勒府也一直没进过人,不过外头流言蜚语倒是不断。 再就是她们府上,也干干净净的,但和八福晋不同,她为爷生了四子一女,其中老二弘盼和老三弘昀是一对双胞胎,算是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当然,哪怕爷已经不缺儿子了,在许多人眼里她依旧是值得诟病的妒妇,只是有八弟妹垫底,这才显得她不是最差的,在皇子福晋里排倒数第二,倒数第三是先大嫂。 这些可不是她瞎排的,而是实打实从宴会上偷听来的。 “八爷和八福晋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四福晋轻声感慨道。 “怎么说”四贝勒感兴趣道。 “都很有勇气。” 有勇气到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八福晋从嫁进来开始就很有争议,这年头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锋芒毕露,要贤良淑德,要为人和顺,要三从四德。 她虽然拥有现代人的思想,但是她没有勇气在这个世界特立独行,她十一岁便嫁到了宫里,那时候先大嫂都还未与直郡王成婚,哪怕有皇额娘护着,她也战战兢兢,处处小心。 后来皇额娘过世,她活得就更小心了,唯一出格的地方大概是她从来没有劝过爷纳美色,没做大方贤惠的正室,但她也从来没向爷要求过不纳美。 反观八福晋,却是做了许多没有规矩的事情,在宫中居住时,屡屡让八贝勒带着回安王府探亲,出宫开府后胆子就更大了,出城骑马在安王府小住这都是小事儿,八福晋甚至出头为灾民捐过银两,要知道最有资格做这件事情的本是太子妃,而不是一个皇子福晋 八福晋最大胆的事儿还是让八贝勒府一直不进新人,换做是她,如果迟迟不能生养,肯定会主动张罗新人进府了,她对爷的爱远不及对她自身生命的热爱,这可是皇权时代,她让皇帝的儿子绝了后,皇帝嘎了她怎么办。 男人再好,还能好过自个儿的性命吗。 所以她佩服八福晋的勇气,但并不向往。 不过她也没想到八贝勒会为了八福晋撑到今日还打算再撑,这位在历史上可是她们家爷的死对头,声名赫赫的八贤王,让康雍两代帝王都心存忌惮之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野心,不可能不知道迟迟没有继承人和一个痴情的名声会对夺嫡带来多大的影响,偏偏却在太子还有不到两年就要被废掉的时间里,为八福晋疯狂了一把。 这怎么能不算勇敢呢。 不管日后八贝勒会不会辜负八福晋,但是今时今日,这的确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情,在这古代背景下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珍贵。 四贝勒却是冷哼了一声,勇气这样的勇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老八这样做,只会让他和八福晋都被世人口诛笔伐,让皇阿玛和良嫔娘娘对八福晋不满,让八福晋的处境更加艰难。” 如果老八真的是为了弟妹好,那这做法实在不够聪明。 “福晋羡慕吗” 四福晋摇了摇头,比起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更喜欢细水长流的平稳日子。 “我和爷现在这样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没穿越前,她连结婚都不想,单身生活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一点儿谈恋爱结婚的欲望都没有。 穿越后,在这没有人权的古代,她预想中,她最好的运气是嫁给一个真正端方守礼的人,不宠妾灭妻,给她作为正妻的体面和尊重,她也乐意做一个大度贤良的正妻。 总之就是她守规矩,男方也得守规矩,大家都做一个体面人。 所以,指婚给四贝勒,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未来雍正皇帝后,她其实并不高兴,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有一个连历史都承认的真爱小年糕。 不怕丈夫多情,就怕丈夫痴情。 她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进宫,但稀里糊涂的,贝勒爷给了她这古代权贵之家难得的清净,虽不知能清净到几时,但干净一会儿是一会儿,等到这位爷将来当了皇帝变了心,那也是个中年油腻大叔了,谁稀罕。 四贝勒不知福晋心中的小九九,闻言一笑,的确,他和福晋已是神仙眷侣,用不着羡慕旁人。 不过老八真的痴情至此吗,还是以退为进,可是将名声闹成这样,以退为进也不是这么个退法,将来要怎么收场。 而且皇阿玛居然应允了老八的痴情之举,这多少让他有些不解,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第 6 章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是前后脚到的九皇子府。 “九哥你和八哥真吵架了”十阿哥问道。 十四阿哥紧跟着问道“八哥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 九阿哥板着一张脸,颇为不耐烦的道“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是,我和八哥吵架了,八哥要美人不要江山,为八嫂去乾清宫求了皇阿玛,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十阿哥眨了眨眼睛,犹豫道“八哥心情可还好” 以他对八哥的了解,那是样样都追求完美的性子,没有子嗣八哥受得了吗。 都说八嫂掐尖要强,可实际上八哥也差不多,无论是什么功课,无论是文还是武,无论什么样的差事,无论面对什么人,八哥哪样服过输,那是对上太子都要争一争的人。 八哥再是爱重八嫂,也未必受得了外头的留流言,更何况皇阿玛怎么会答应八哥这种事情,可别说是为了安抚安郡王府,皇阿玛对待安郡王府向来是一手大棒一手红枣,打压完了再安抚一二,如今打都没打,给什么红枣。 此事必有隐情,否则单是皇阿玛那里就过不去。 但甭管是何隐情,结果已然是这样了。 十阿哥失望之余心里也有些松快,他不知道八哥为什么要放弃,但如果八哥都放弃了,他和九哥也就没有旁人要支持了。 九阿哥仔细回忆,认真思考,八哥这两日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表情淡然,没有伤悲之色,身上也没有酒气,更重要的是他前脚让人出去散布他和八哥吵架的消息,后脚八哥就请了戏班子进府唱戏,他还陪着听了几场,唱的居然是女驸马。 “八哥现在没工夫伤心,请了戏班子唱戏哄八嫂。” 十阿哥心情愈发松快了,不奔着那个位置,八哥的日子都逍遥起来了,更何况他们。 十四阿哥啧啧称奇,这传说中的爱情可真是够蛊人的,那可是八哥,他从小到大视为榜样目标的人,文不输太子,武不输大哥,监国能独立承担一半的政务,就这么沉醉在温柔乡里了。 幸好,这方面他不像八哥。 “八哥也太过分了,九哥你明明是为了他好,他还跟你吵架,改日我肯定要和八哥好好说道说道,不能重色轻弟。” 九阿哥却毫不留情“得了吧,我们当哥哥的吵架,你一个小弟掺和什么。八哥说了,让咱们日后老老实实给皇阿玛当差,不惹祸,但也不受气,日子怎么自在怎么过。” 十阿哥大巧若拙,十四阿哥聪明伶俐,两个人皆一点就通,明白九哥言下之意八哥这是彻底放弃那个位置了,日后他们这些人不用再拉拢人脉,也不需要再探听和琢磨有关太子的消息,夺嫡与他们不相干了。 “我明白,福晋一直想念家乡,我想过几日请旨把郡王夫人接过来住几个月。”十阿哥道。 八哥疼福晋,他也不差,日后他们都是胸无大志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皇子。 十四阿哥却是不太高兴的抿了抿唇,三个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当初雄心壮志,如今八哥不行了,那所有人就缩了 八哥爱美人不爱江山,他爱。 他们这边有四个皇子,八哥有安郡王一系,而且已经基本收拢了正蓝旗,不是旗主胜似旗主,九哥连着五哥,十弟身后连着钮钴禄氏,他这边还连着四哥,九哥的母族郭络罗氏和他的母族乌雅氏虽不及钮钴禄氏这样的大族,但也抬了旗,朝中亦有人在,内务府那里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多的优势,八哥不行了,他们就甩手不干了 傻了吧。 十四阿哥挺了挺胸膛,道“八哥和太子向来不对付,九哥你也和太子起过冲突,我跟十哥和太子关系也一般,日后唉,咱们可怎么活。” 岳乐的功劳够大吧,顺治和康熙两朝的名将,主持过议政王大臣会议,是擒鳌拜的功臣,也是平定三藩的大将军,可被皇上忌惮,人死了都找理由将亲王降成了郡王。 谁不知道,八哥当年和郭络罗氏定的是娃娃亲,那便是用来安抚和拉拢安王府的,连他幼时都曾听过宫中传言八哥是皇阿玛送给安亲王府的贵婿。 郭络罗氏嫁进皇室没几年,安亲王府就变成了安郡王府,还得支持八哥收拢正蓝旗。 被坐在龙椅上的人忌惮,就是安郡王府这样的下场,他虽自诩文武双全,可也知道顺治和康熙两朝到现在为止,宗室里头也没有功劳能比过岳乐的多尔衮不算,皇上收拾岳乐一收拾一个准儿,等到太子上位,八哥岂不是下一个岳乐。 九阿哥眼睛望着远方,脸上并无苦恼和忧愁,八哥早就交代过他了,太子不行,被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们压根不用担心太子上位后整治他们。 但八哥能把话说给他听,他却不能把这话说给两个弟弟,准确的说是不能说给十四弟。 八哥、十弟和他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十四那是后来才挤进来的,八哥和十弟哪个人有争大位的心思,他都能豁得出去摇旗呐喊,但换做十四弟算了吧,还是听八哥的话当个老老实实的皇子,争取在皇阿玛第二拨封爵的时候当个贝勒。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只能一日三炷香,祈祷神明让皇阿玛长命百岁。” 十四阿哥抽了抽嘴角,这算什么应对之策,皇阿玛再长寿与太子也是父子,难道神明还能让父活过子,让皇阿玛把太子熬死了,若求神拜佛有这个效果,那求什么皇阿玛长命百岁,直接求自己黄袍加身不就行了。 十阿哥随手揪了片叶子在手中绕来绕去,闻言倒是淡然。 “我都听八哥和九哥的。” 十四阿哥明白了,若想让这些人从支持八哥转为支持他,和九哥十哥商量是没用的,十哥听八哥九哥的,九哥听八哥的,安郡王一系的人听八哥的,甚至钮钴禄氏的当家人和八哥搭上线之后,都不需要十哥做中间人了 他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只需要说服八哥一个人。 想明白这些,十四阿哥便没有在九皇子府上多待,在回自己府邸的路上,不断思考怎么说服八哥。 用感情 不妥不妥,他和八哥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他之前主动支持八哥争那个位置,可那时候八哥身边已经聚拢了很多人了,多他一个只是锦上添花,可如果八哥此时来支持他,那就不是锦上添花了,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 用利益 金银他拿不出,许诺将来的位置,现在承诺了有什么用,没有八哥支持,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八哥最缺的其实是孩子,但因为八嫂,八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注定了要过继兄弟家的孩子。 巧了吗这不是,八哥缺儿子,他可不缺。 九哥府上只有五个女儿,想给也没得给,十哥倒是有儿子,但只有一个,这也不好给,可他就不一样了,他有两个儿子庶长子和嫡次子。 嫡子不好给八哥,这不合规矩,但长子却是可以送予八哥的,还可以记在八嫂名下。 日后他的长子便是八贝勒府的嫡长子,他的次子也就顺理成章的变为他的嫡长子,既占长又占嫡,于他,于两个儿子,都有利处,八哥八嫂得了子嗣也不吃亏。 “你好好想想,日后这孩子就是八哥府上的嫡长子,以八哥的能耐,将来绝不会只是个贝勒,郡王都不止,肯定会是亲王。孩子留下,咱们是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但我现在只是个光头阿哥,他也只是个庶长子,日后是什么样的前程,可如果放到八哥那里,他什么都不用努力,也有个亲王爵保底。” 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紧紧揽着儿子不撒手,哭诉道“可妾身只有这一个儿子。” 她生了三个孩子,但儿子就这一个,如果给了八贝勒,弘春就是别人的儿子了,她怎么办,弘春的两个妹妹怎么办。 “娘” 当娘的哭,孩子也哭,十四阿哥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咱们还能生,还能有儿子,可这个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弘春现在年纪小不懂事儿,等他长大就知道爵位有多金贵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会不埋怨父母吗,你想想八哥,想想八嫂。” 想想八哥的爵位,想想八嫂的嫁妆,想想八贝勒府的人脉和产业。 舒舒觉罗氏只是哭,她不知道如何反驳爷,但就是舍不得,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爷的第一个孩子,爷怎么就忍心把他过继给旁人,哪怕是八贝勒。 第 7 章 八贝勒这边得了卫家的消息,正准备和福晋一同去卫府挑养女,几个小姑娘的资料已经先一步送过来了。 总共四人,两岁的,三岁半的,五岁的,六岁的。 真正的孤女其实只有一个,是五岁的那个小姑娘,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祖父祖母也都没了,而且父亲是独子,现在生活在隔房的堂伯家,余下的几个孩子,要么祖父祖母尚在,要么有嫡亲的兄长和叔伯。 八贝勒心里已经倾向于收养五岁的那个小姑娘了,几个舅舅特意挑出来的人,人品和性格肯定没问题,但还是要见一见人。 八福晋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四个小孩府里头也养得起,只要没有气场不合的,她打算把四个小姑娘都领养来做养女,如果有没选中的,她和贝勒爷也送一份嫁妆。 两口子正准备上马车,结果底下人来告,十四阿哥来了,还抱了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八哥八嫂,要孩子不要,我给你们送来了。” 八福晋后退了一步,明艳的脸上略带几分嫌弃,十四弟怀里的孩子实在埋汰,鼻涕都哭出来了。 “这是”八贝勒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弟弟的长子弘春,送给八哥八嫂做儿子,这孩子刚满三岁。” 还在不记事儿的年纪。 八福晋这才仔细端详十四爷怀里的孩子,埋汰是埋汰,但也不失俊秀。 自从和爷商量好了要从魏家挑孤女当养女后,她也想过将来过继什么样的男丁给她和爷养老送终。 先不论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比起前面的哥哥嫂嫂们,她更想从后边的弟妹家中过继,做嫂子的要敬着,日后人家要来看孩子,她也不好推脱,但如果是从弟妹家中过继就不一样了。 其次,她希望这个孩子不是嫡出,这嫡福晋跟嫡福晋打交道,侧福晋跟侧福晋打交道,过继庶出的孩子,孩子的亲娘她也见不到几面,也就少烦心了。 最后,就是孩子本身了,长得得好,性子也要好,年纪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未满周岁的孩子不好养活,三四岁以上的孩子又都记得原来的父母。 目前来看,十四爷抱来的弘春倒是样样都符合她的条件,十四爷是妃之子,弘春虽然是庶出,但生母也是十四爷府上的侧福晋,并非普通格格,在庶出的孩子里头,这已经是她们能选到的最好的了。 八贝勒记忆中的十四弟,多是二废太子之后的样子,骁勇善战,野心勃勃,他都差点忘了十四弟作为皇阿玛最宠爱的幼子之一,少时也是宫里的混世魔王,而且少年时期特别长。 “过继之事,我和你八嫂都做不了主,要皇阿玛批准才行,而且依着规矩,就算要过继,也得先从大哥那里开始。” 这又不是买东西,先到先得。 再说了,就算是要过继,他也希望是过继九弟的儿子,两座府邸紧挨着,孩子可以轮流住,不用忍受分离之苦,而且这爵位和家产也是辛苦得来的,能给九弟的儿子他就不愿意给旁人。 人有亲疏远近,上辈子他虽然与十四弟交好,也支持过十四弟争大位,而十四弟也曾在皇阿玛面前数度为回护于他,但他们之间并不纯粹,利益交换较多。 十四阿哥笑了笑,爽朗道“大哥那里先另说着,弟弟儿子都带来了,难不成还要带回去吗,不如八哥八嫂先养几天,如果咱们两家乐意,我和八哥去御前求皇阿玛,皇阿玛应该不会不同意。” 养条猫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是养孩子呢。 八福晋看向贝勒爷,这孩子是接还是不接,她虽然心动,但也知道孩子不比别的,接了就很难往回送了。 八贝勒眉头紧皱,还是拒绝了。 “御医还在为你八嫂调养身体,我们年纪还轻,还想再试上几年,现在过继为时尚早。十四弟出生的时候,皇阿玛已经三十五岁了,德妃娘娘那时年纪也不轻了,我和福晋怎么也要等到那时。” “那岂不是要十年之久” 十四阿哥不能理解,八哥八嫂已经成婚八年了,年纪轻的时候生不了孩子,年纪大了难道就能生了 更何况眼下外头流言纷飞,八哥一日无后,外头的流言就不会停,八哥过继了孩子,流言不说完全终止,但外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议论纷纷了。 既然早晚都要过继,八哥还等什么,等跟八嫂感情淡了,再找旁人生一个 他不信八哥做得出来这种事,倒不是觉得八哥有多爱重八嫂,男人的爱不就那么回事儿色衰而爱弛,他只是觉得八哥不会做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就算日后和八嫂感情淡了,甚至成了对怨偶,八哥为了不变成笑话恐怕也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十年我们还是能等的。我们这左边住着四哥一家,右边住着老九和老十,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有这一串的侄子侄女们,串门方便,我们也能提前享享养孩子的福气。再者,我们正打算去卫家挑一个养女过来,日后膝下就不空虚了。” 所以,十四弟可以先抱着孩子回去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十四阿哥倒是想放下孩子直接走人,但他不是还在读书的孩子了,做不出来这种事儿,八哥算是哥哥们里脾气最好的,但也不会惯着他,他又不是九弟。 “是弟弟考虑不周,外头话传得难听,我一时气愤,又心疼八哥,所以想也没想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八贝勒把小家伙接过来,他了解十四弟,要说十四弟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但全是私心也不可能,能把孩子抱过来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八贝勒是单木灵根,虽只修行了几日,但木灵气是最具有亲和力的,灵气从八贝勒的指端游走到小家伙身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十四阿哥几乎是目瞪口呆,孩子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被放到八哥怀里就乖了,不光不哭了,还很快就在八哥怀里都睡着了,脑袋靠在八哥的肩膀上,一只手还抓着八哥的衣襟。 “看来八哥和弘春还是有缘,这么着吧,过继之事不提了,让弘春在八哥八嫂府上住一段时间吧,我听说民间有抱子得子的说法,说是抱一个孩子到家中养着,便能生出自己的孩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合适了,八贝勒只能应下,不过,送孩子没有十四弟这么送的。 “孩子身边的嬷嬷宫女都要送来,我这府里的人毛手毛脚,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这是自然,弟弟等会儿就把人送过来。”十四阿哥乖巧道。 小家伙睡得香,用温热的湿帕子擦脸擦手没醒,从八伯怀里转移到八伯娘怀里也没醒。 送走孩子的阿玛,八福晋将这孩子安置在正院,因为给孩子选定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所以干脆让这孩子睡在她房里。 白白净净的小脸,握成拳头的小胖手,还有圆溜溜胖乎乎的小肚子,八福晋越看便越觉得可爱。 若她也能生一个这样的小娃娃就好了。 “我看十四弟是真心实意想把孩子过继给咱们的,爷为什么拒绝是想等九弟的孩子吗” 八贝勒又渡了几缕灵气给小侄子,向福晋解释道“如果有选择,我自然是更希望把咱们的东西留给九弟的孩子,再者,现在确实不是时候,皇阿玛指派的御医刚进府,我们便急哄哄要过继,这说不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一切照旧的话,再有一年半,太子就会被废掉,伴随太子的被废,与太子关系颇深的大哥和十三弟将成为第一批出局的人。 太子刚刚被废的那段时间,也是他的八爷党大肆扩张的时间,如今没了他,也会有旁人,到时候不止朝堂,整个京城都会因为皇阿玛的怒气而变得风声鹤唳。 当然,这些与他们无关,但与十四弟有没有关系就不一定了。 除了他自己,他不能保证任何人不掺和进去,哪怕是九弟,他也只能劝阻,并不代表九弟就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愿生活。 “那把这孩子留下,外人会不会以为咱们已经和十四弟达成了共识要过继弘春。” 好端端的留一个三岁小娃娃在府里,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便只能多接几个侄子侄女过来了。” 比如隔壁四哥府上的侄子侄女们。 四哥有四子一女,最小的那个儿子就算了,年龄太小,接过来不好照顾,四哥四嫂也不会放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四哥最小的儿子弘时比十四弟家的弘春还小一岁呢。 不过,弘时这傻小子上辈子都被他忽悠瘸了,信他更甚于信四哥,雍正年间没少气四哥。 四哥府上的孩子可以接,其他兄弟府上的孩子也可以,但他不能把所有兄弟家适龄的侄子侄女都接来,先不说管不管的过来,交情没到份上,人家也不能放心。 但既然接了四哥家的孩子过来,便不适合把九弟十弟家的孩子也接过来了,否则众人印象中的四个皇子抱团就会变成五个皇子抱团。 “我先去趟四哥府上,卫家那里,福晋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第 8 章 四贝勒府就在八贝勒府隔壁,但两边除了逢年过节外,往来甚少。 就像四贝勒和八贝勒这两个人,交情泛泛,并不熟络。 不过,俩人虽然一个在户部行走,一个在礼部行走,交情还不深,可平时共事的机会却极多,尤其是康熙最近这几年出巡总爱带着太子,带太子的时候,一般也会把直郡王和十三阿哥都带上,而被指定留下来监国的皇阿哥就那么几个三贝勒、四贝勒和八贝勒。 所以他们既不熟络但又很熟悉。 听见十四弟把弘春送到了八弟府上,四贝勒就明白八弟来此的原因了。 肯定又是十四这个不靠谱的,八弟办不出来这种顾头不顾腚的蠢事。 “弘晖此时在宫中读书,这段时间我会让弘昐和弘昀常去八弟府上陪陪弘春。”四贝勒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让他们搬到你府上陪着弘春小住一段时间也行。” 左右两座府邸只隔了一道墙。 “多谢四哥。”八贝勒立马道谢,紧跟着又不客气的道,“可否让大侄女也来我府上住段时间,我和福晋等会儿便要去卫家接养女进府,但我们俩都没养过孩子,尤其是小姑娘,能不能让大侄女陪着待一待,小孩跟小孩更能玩到一起。” 四贝勒面上平静,但内心却很是诧异。 八弟待他从来都是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如果只是为了不让外人猜测弘春住在八贝勒府的原因,那把弘昐兄弟俩接过去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大格格也接过去,且以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起。 “姑娘不比小子,没离开过我和福晋,咱们两府住的这样近,搬过去小住我看就不必了,等你们把侄女接过来,我让大格格多去几趟。” 四贝勒有心想说说自己养孩子的经验,但又怕触及八弟的伤心事,只好说起朝堂之事。 “八弟昨日没去早朝,皇阿玛已经决定了要第六次南巡,点了太子、大哥、十三弟、十五弟和十六弟伴驾,监国的人选还未定,不过应该也和往年也差不多。” 皇阿玛每年都闲不住,南巡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北巡塞外的次数那就更多了。 八贝勒摸了摸鼻子,太子已经跟着皇阿玛南巡过两次了。 皇阿玛第四次南巡就带上了太子,也就是那一次,太子在德州病倒了,皇阿玛传索额图前去给太子侍疾,太子病愈,索额图被审理关押,被活活饿死在宗人府。 皇阿玛上一次南巡,也就是第五次南巡,也带上了太子,且只带了太子,前后走了一百多天,在这期间,现任安郡王,宗人府的宗令,福晋的舅舅,太子的表兄马尔浑,彻底在他和太子之间倒向了他。 当然,在太子离京期间,他挖的墙角也不只是马尔浑,挖墙脚的人也不只是他。 上辈子的第六次南巡,皇阿玛也是带了太子直郡王这几个人,安排了他和三哥四哥一同监国,而且这次南巡时间长达四个月。 依照剧情,他也不再只是挖太子的墙角,不再只是于京中对付太子的人,还把手伸到了江南,在皇阿玛和太子之间又添了把火,使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南巡简直就是太子的催命符。 这一世他不再插手,不知道太子此次南巡是否还跟上辈子一样精彩。 “皇阿玛都已经是第六次南巡了。”这也是皇阿玛的最后一次南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弟弟长这么大还从未下过江南,我想年前找机会求皇阿玛给个南巡的名额。” 四贝勒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被八弟惊到了,虽然监国的名单还没下来,但按照旧例,差不多还是他们几个,其中肯定有八弟一席,八弟竟也舍得,监国期间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而且南巡时间远比北巡时间要久。 八弟这是真的要放弃了不是以退为进 可若是八弟得了南巡的名额,皇阿玛在两边安排的平衡局势就要被打破了。 这几年,皇阿玛出巡基本都会带着太子、大哥和十三弟,太子和十三弟关系密切,而大哥和太子则是满朝皆知的不对付,太子名望盛,而大哥两次随皇阿玛出征噶尔丹,有用兵打仗的经验,这三方刚好平衡。 就像监国也是三方平衡一样,三哥居长,而且他和三哥入朝时间比八弟更早,八弟呢,人缘好,能拼能熬,他甚至有时候都怀疑八弟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不用睡觉。 八弟如果去南巡,两边的平衡就都要被打破了。 如果他是皇阿玛,他会怎么安排。 四贝勒一手扶着另一边的胳膊肘,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嘴唇。 “江南好风光,不瞒八弟说,我都想跟着去看一看。” 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为了新的平衡,把他也放在南巡的名单里。 毕竟这几年他和八弟、三哥,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总是被皇阿玛放到一处。 卫府。 五个个头不一的小女娃站成一排,有两个年纪小的女娃娃被大人抱着,还有一个高出其他人一大截,看上去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不能算女娃娃,应该算是小姑娘了。 八福晋来之前本是打算把四个都带走,发现是五个人后还皱了皱眉头,不过看清楚脸便改了主意,个头最高的小姑娘眉眼像极了婆婆,尽管下半张脸就不太像了,比婆婆的脸要圆润许多,但总体已然有五分相像。 她和贝勒爷选择从卫家挑养女,本就是为了让婆婆高兴,既然如此,何不选这个跟婆婆有五分相像的女孩。 “这是娘娘的侄孙女,二房三小子家的幼女。”卫家大房的老夫人主动上前说道。 娘娘托她找的是族里的孤女,孤女她找来了,可这二房的小丫头虽有父有母,但眉眼之间像极了娘娘,她就斗胆劝老爷把人也加了进来。 “原来是娘娘的侄孙女,难怪呢。”八福晋感慨道,“几岁了” “十一岁。” “家里什么情况” 卫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凑到八福晋耳旁低声道“二房的三小子是庶出,媳妇也是包衣人家,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生了两子两女,这是最小的,前头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婚嫁了,只差她了。” 八福晋点头,这样的话倒是能把人安排到贝勒府做个管事,孩子有亲生父母照顾,她和贝勒爷能放心,小姑娘心里也能踏实。 “父母都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亲自问了的,他们都愿意。” 这孩子生的像娘娘,出嫁也不好寻人,高门大户不好攀,若是在内务府找个寻常的人家嫁了,又觉得对娘娘不好。 能送到贝勒府去给八爷和八福晋当养女,那就是郡君了,说是泼天的富贵也不为过,怎么会不愿意呢。 八福晋这才看向其他几个孩子,小孩子就没有不好看的,尤其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孩。 她让人提前备了长命锁,弯腰亲自给小娃娃们一一带上,但她只是准备了四块纯金的长命锁,所以只能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给最后一个小姑娘,也是像极了娘娘的那位。 八贝勒来的不算晚,和福晋一样,见了人,就知道不能按照先前说好的条件挑人了,本就是为了哄额娘开心,旁人可以不选,和额娘有五分相像的不能不选。 按照辈分,这个叫卫枝小姑娘还是他的表侄女,亲缘关系并不淡。 八福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除了卫枝外再收养一人,在剩下四个女娃娃里头,只有五岁的那个是真正的孤女,最亲的长辈是隔房的堂伯,而且几个孩子里头数这个最瘦。 “这两个孩子我们带走,剩下也都是娘娘的族人,是贝勒府的亲戚,我和爷为她们出一份嫁妆,交由族里保管,日后等她们长大定了亲事,也去府里告诉我们一声。” 如此,族中就会多多看顾这几个孩子,就像她那时一样。 她亦是父母双亡,在外祖父家中长大,小时候虽有外祖父顾着,但几个舅舅舅母待她也不过是面子情,直至皇上下旨赐婚她和爷,有了这桩婚事,哪怕后来外祖父过世,她也依旧是王府待遇最好的格格。 两个孩子领回去,连名字都不用改,八贝勒和福晋商量过了,不打算给这两个孩子上玉碟,上了玉碟就是皇室之人,记在福晋的名下便是嫡出女子,是郡君,要承担做郡君的责任,将来极有可能被嫁到蒙古去。 但不计入玉碟,虽不能获得郡君的身份,可却能获得实在的好处,等到了入宫参加小选的年纪,也可以直接去内务府给这两个孩子免了小选,不必再入宫,婚嫁自由。 送走了八爷和福晋,卫家这边恨不得阖族同庆。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在场的几位老爷,召集族中各家的当家人,把八爷和八福晋在场说的每一句话都复述了一遍,八爷是认他们这门亲戚的,他们也绝不能给八爷还有娘娘丢脸。 大房的老夫人,良嫔娘娘的大嫂,第二天便递了牌子进宫拜见娘娘。 自公爹去世后,卫家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家里都没能帮上什么,八爷幼时便有好名声频频传出,被万岁爷夸奖了,上书房功课排名靠前,能拉动多少力的弓,定下了跟安亲王府的婚事,在塞外围猎拿了头彩,十七岁被封为贝勒 八爷名声越盛,他们便越不敢往上凑,既怕八爷不喜,又怕凑上去对八爷影响不好,让人想起八爷的母族是辛者库人。 这回可是八爷主动找到卫家的,还从卫家挑了两个姑娘做养女。 “我们心里都明白,贝勒爷这是孝顺娘娘,才会看顾卫家,娘娘放心,我们绝不会给贝勒爷添麻烦。” 良嫔既好奇那侄孙女究竟长得跟她有多相像,又不免伤感,阿哥不光孝顺,而且样样都好,可却偏偏摊上这样的病。 “余下那几个没选中的孩子,族里也要好好照顾,阿哥和福晋给她们留了嫁妆,本宫这里也给她们添一份。” 就算是给阿哥积福了。 第 9 章 八贝勒府俨然成了京城关注的焦点,任何风吹草动的消息都会被快速传开的。 像请戏班子在府里唱大戏这种事情都能被传扬开来,更别说几个小孩住进子嗣艰难的八爷府了。 十四爷家的弘春阿哥住进去了,四贝勒家的弘昐阿哥和弘昀阿哥住进去了,卫氏的两个小姑娘住进去了。 前头的阿哥们是为了抱子得子,后头进府的小姑娘直接收做了养女。 前者还好,听了消息的人都能理解,理解中又带了几分优越感,毕竟这年头像八贝勒这样二十五岁还无子的人不多了,旁的比不过,子嗣上却压了天之骄子一头。 后者则是让宗室炸开了锅。 无论是过继还是收养,也不管是养子还是养女,都没有从卫氏找人的道理。 依着规矩,八贝勒要,得先从皇室里找,不然就是从宗室黄带子里找,黄带子里没有合适的,那轮也是轮到红带子而不是辛者库户籍的卫氏。 再说宗室里又不是没有合适的,八贝勒要收养孤女做养女,黄带子里难道找不出来吗,如今穷困潦倒的黄带子多了,无父无女的孤女又不是找不到。 一个两个的跑去找宗人府说理,但宗人府的此时宗令不是旁人,而是现任安郡王,八福晋的三舅舅马尔浑。 能为这事儿跑来宗人府的,没有几个是实权之人,别说马尔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彻底倒向了八贝勒,就算他此时没有倒向八贝勒,在外甥女婿和普通宗室之间,也会帮亲不帮理。 更何况八贝勒为何,还不是因为对他外甥女痴情不悔,不然能有自个儿的孩子谁会去收养。 马尔浑可以不受理,但宗人府并非他一人独大,他是宗令不假,但在他下面还有左右宗正,来自普通宗室的议论声是瞒不了皇上的。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面前放着两本折子,一本是老四递上来的,一本是老八递上来的,折子的内容大抵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请求伴驾南巡,不过老八所求比老四多了一项,他不光为自己求伴驾的名额,还为良嫔也求了。 他南巡数次,老四和老八的确没有跟着下过江南,但皇阿哥里头没去过的人多,去过的才是少数。 不过江南好风景,他年轻时便向往不已,也难怪老四和老八会想去,南巡虽是为了巡查河务,可一路上也能领略江南风情。 康熙先是用朱笔在老八的折子上写了个准字,之后略做犹豫,还是驳了老四的折子。 老八这段时间的脉案他看了,肾气已经虚弱到了下重药都无用的程度,可能此生都不能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了。 皇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纯亲王这个爵位便只传了两代,就因为没有后嗣,断了传承而爵除。 宗室里也没有儿子的还有庄亲王,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奈何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五十多岁了还在孜孜不倦求子,而且因为求子闹了不少笑话。 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还是样样都出类拔萃的儿子身上,他这心里都觉得过不去这个坎。 后宫伴驾他原本是点了惠妃和和嫔,如今准了老八的折子,便又添上了良嫔。 伴随着选秀的落幕,宫中没有进人,除了赐婚的圣旨外,调整过后的南巡名单以及监国的人选都下来了。 比起最初的那份南巡名单,这次又添了不少人。 后宫之中,除了原本的惠妃和和嫔,又多了宜妃和良嫔。 而伴驾的皇子这边,除了原本定下来的太子、直郡王、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外,又多了三贝勒、八贝勒和九阿哥。 这回被皇上指定监国的人则是四贝勒、五贝勒和十阿哥,其中五贝勒和十阿哥都是第一次监国。 前者也就算了,众所周知,五贝勒性情淳厚,夹杂在一众优秀的皇子中显得有些憨了,但十阿哥这位也憨,但这可是贵妃之子,在八贝勒沉寂之后,十阿哥要冒头了吗。 八贝勒府。 安静了好几年的府邸,现在也有了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只是这欢闹声有些多了。 前些年为了符合剧情里的人设,他的的确确是没少在好人缘上下功夫,除了没少挖太子墙角外,对其他人倒是能帮就顺手帮一把。 但真正与他交好的兄弟,除了九弟、十弟外,勉强还能加上大哥和十四弟,余下的就真只是泛泛之交了。 但有往家里送孩子的泛泛之交吗。 弘春是十四弟脑子一热送来的,或许连十四弟自己都后悔这没头没脑的决定,四哥家的弘昐和弘昀是他上门请来的,可大哥家的、三哥家的、十弟家的,陆陆续续都送过来了。 大哥的嫡长子和四哥家的嫡长子一样在宫中读书,而次子和三子又年纪太小,居然把三个侄女送来了。 先大嫂当年连生四女后才得一子,其中大格格已经嫁到草原去了,二格格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也是嫁到草原去抚蒙,而且婚期都定了就在明年。 大哥把在待嫁的二格格都送过来了,美名其曰送过来照顾弟弟妹妹。 三哥那里只送了一个孩子过来府里的三阿哥,前头的大阿哥是三嫂所出,在宫中读书,二阿哥和三阿哥是不同母的庶子,俩人都没有进宫读书的资格,但只有后者被送过来了。 十弟则是把唯一的儿子给他送过来了。 八贝勒来者不拒,反正这府里头住得下,而且侄子侄女买也都不是一个人来的,都带了嬷嬷宫女和太监。 他也顺势往上递了请假的折子,今年都不打算再上朝了,当然现在已经是腊月了,钦天监给出的今年封印的日子就在腊月二十日,满打满算朝上诸公们今年当差的日子也只剩下二十日了。 侄子侄女们在府里头也是有好处的,让他借着陪孩子玩耍的名义,拒绝了许多人的拜帖。 至于怎么陪孩子玩耍,上辈子他做八贤王时没这份经历,但他在天元宗当大师兄的时候却是积攒了不少经验。 天元宗每十年收一次徒,要求年龄必须在十五岁以下,但在内门被收进来的基本没有十岁以上的,而作为内门大师兄,他对师弟师妹们亦有管教之责。 比如教师弟师妹们入门的剑法。 如今便被他拿来用在了侄子、年纪不大的侄女和养女身上。 他这具身体是木灵根,而木灵气又极具亲和力,尤其是对稚童,所以引导起来倒也容易。 八贝勒忙着带孩子,福晋那里也没有闲着。 她府上的大格格卫枝,直郡王府的二格格、三格格和格格,还有四贝勒府的大格格,都在跟她学管账、管家、骑射和驭夫之道。 咳咳,小姑娘脸皮薄,自是不会主动讨教这最后一项。 四贝勒府的大格格这里,是四嫂主动请求她的,还为此送上了厚礼。 直郡王这里主要是由爷向她转述的。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卫枝也只比四贝勒府的大格格小一岁,便也被安排到一起了。 可她哪懂什么驭夫之道,她和爷的情况也和这世上大多数夫妻不同,她们是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成婚前她每年进宫都能见到爷,所以从始至终她们之间都没有第三个人。 类似情况的还有四贝勒和四嫂,当年孝懿皇后病重,可能是为了让皇后娘娘放心,也可能是为了冲喜,四嫂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嫁进宫里了,比大嫂嫁进去的时间都早。 所以四贝勒府的后院如今也很干净,有没有侍妾她不知道,但没有侧福晋和格格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她的驭夫之道便是亲事早定,婚前不见面那一套可以扔了。 “你们都是皇室之女,身份尊贵,所以这世间的规矩除了律法外,其它你们是不必守的。别听举案齐眉那一套,把放了饭菜的托盘举得像眉毛一样高,去侍奉丈夫用膳,那是妻子该做的吗,一般奴才都不至于卑躬屈膝到这种程度。若要让人看重,首先自己要先看重自己”八福晋洋洋洒洒说着自个儿感悟和经验。 小格格们的脸上满是震惊。 直郡王府的二格格,本就是待嫁之身,在来八叔家之前,继福晋和额娘留下的嬷嬷也有教过她为妻之道,总结起来不过是两个字贞顺,这跟八婶教的不一样。 四贝勒府的大格格亦是迷惘,额娘和阿玛之间的感情绝不比八叔八婶浅,可额娘为什么让她听八婶教导,额娘不能自己教导她吗。 卫枝却是挺胸昂头,认真记下额娘所说的每一个字。 不管是她从前的阿玛额娘哥哥姐姐,还是族中的长辈,在她来贝勒府之前,都曾叮嘱过她,一切听新阿玛和新额娘的,阿玛和额娘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让她挺胸昂头,那她就挺胸昂头,让她习武练剑,那她就习武练剑,让她婚嫁之后先看重自己,那将来她自然也会照做。 四贝勒府。 大格格把在八婶那里学来的话一字一句说给额娘听“这样会不会不够贤良,会不会让人诟病” 这跟书上写的、嬷嬷教的全然不同。 四福晋怔住,愣了一会儿才道“你八婶她教的没错,有些规矩你们是不必守的,至于是否贤良,是否让人诟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像我,像你八婶,我们的风评都不好,但我们并没有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也没有违背律法,即便被一部分人诟病,我们也问心无愧。” 四福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她的女儿不仅是贝勒府的嫡长女,将来还会是这个国家的嫡长公主,如果连嫡出的长公主都要委曲求全,那爷将来还做什么皇帝。 她之所以让女儿跟着八弟妹学习,便是想让女儿在婚姻态度上和八弟妹一样,不会委屈了自个儿。 别学她,她是碍于身份不得不压抑自己欺骗自己。 这倒不是说她赞同八弟妹,做皇家福晋,八弟妹这样实在危险不可取,但做皇家公主郡主,如八弟妹这般,那倒刚好合适。 大格格懵懵懂懂,她一直以为额娘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而八婶连她都听说过八婶的善妒跋扈之名,她如果学八婶,会不会让额娘的名声雪上加霜,会不会影响到阿玛的名声 直郡王府。 二格格、三格格和四格格倒不曾把话学给阿玛听,一是因为阿玛没有这个时间,二是因为在把她们送去八贝勒府之前,阿玛就已经把话跟她们说的很明白了。 皇室之女大都是要嫁去草原抚蒙的,姑姑们里只有五姑姑嫁在了京城,她们姐妹在皇孙这一辈属于年长的,怕是都逃脱不了抚蒙的命运。 而草原和京中不同,那里性情越强硬的帝女反倒过得越好,活得越久。 所以阿玛让她们去学八婶,而不是像大姐姐一样跟继福晋学管家。 学习八婶的管家的本事和驭夫之道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八叔。 八叔是在延禧宫里长大的,是跟她们关系最亲近的叔叔,阿玛让她们去八叔府上,是为她们的将来加一道保险。 第 10 章 直郡王从前不肯加这道保险,是因为他知道八弟的野心不在他之下。 八弟刚入朝那会儿,他曾数次拉拢八弟,太子身边有个老三,他自然也希望自己身边可以有个兄弟,八弟是最合适的。 但八弟拒绝了他,一边拒绝他,一边没少对上太子,那会儿他就知道八弟如此拼命绝不只是为了做一个贤王。 他危险,八弟也危险,一旦太子上位,他们俩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都不能算谁的退路。 但是现在不同了,任谁都知道,八弟现在基本上已经和老五老七差不多,彻底失去入局的资格了。 老五是因为当年随军出征噶尔丹的时候脸上留下了伤疤,老七是因为天生的足疾,而老八,过分痴情加上可能后继无人都会让老八失去入局的资格。 老八大概自己都心灰意冷了,不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从前无论寒冬酷暑都没有缺席过一天的人,如今把今年剩下的时间都请了假。 早朝不去了,礼部也不去了,贝勒府大门紧闭,只接这几个孩子过去,却不理会那些王公大臣们的拜帖,据他所知,裕亲王保泰、一等公阿灵阿都被拒了。 退出有退出的好处,至少可以得以保全,若哪一日他沦为阶下囚甚至失去性命,八弟这里便是额娘和孩子们的退路。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他与太子多年的争斗可能就要出结果了。 毓庆宫。 南巡伴驾的名单出来后,原本因为老八自毁前程而高兴的太子,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前后两次名单,里面都有他的名字,而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伴驾南巡了,不只是南巡,这几年皇阿玛但凡出去都要带着他,从前留在京中监国是他的特权,可如今他已经多久没有监过国了。 皇阿玛把不放心太子这五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要不然老大老八这些年也不会这么嚣张,老大是明火执仗,老八则是暗地里下手,都是惠妃养出来的人,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可见传闻中温良和善的惠妃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这两个人是万万不能站到一起去的。 老大把三个嫡出的格格都送进了八贝勒府,美名其曰过去照看弟弟妹妹,这种话谁会相信。 且不说一个贝勒府里有多少奴才可以用,老八收养的那两个卫氏女,有一个都已经十岁了,哪需要做姐姐的照看,老四府上的双胞胎、老十的独子,还有十四的庶长子,老大跟这几个人有几分兄弟情可言,轮得到直郡王府的格格去照看堂弟。 老大送孩子过去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拉拢老八,为了老八手里的权利和人脉,而老八一旦站过去,就意味着整个正蓝旗也站过去了。 所以比起防备南巡期间老三这个胆小鬼在京中使坏,倒不如琢磨琢磨怎么在老大和老八之间下点猛药。 老大不能再得助力,老四和老十也要防,这个时候把孩子能送到八贝勒府能是什么心思,至于十四,虽是皇阿玛的爱子,但他还不至于草木皆兵到把一个毛孩子都放在眼里。 进了腊月之后,日子过得飞快。 朝廷马上要封印,各部各司都迎来全年最忙的时候,礼部官员大都丧眉耷脸,八贝勒已经在礼部待了整整四年了,四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八贝勒的存在。 少了一个八贝勒,对腊月的礼部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人再额外送炭火过来,意味着分工不再那么细致,意味着许多小官小吏的努力未必能被上司看到,意味着工作效率的下降,意味着礼部又变得死气沉沉。 礼部官员,包括两位尚书在内,都在怀念八贝勒,两位尚书怀念的倒不是不端架子的皇子,而是闲不住且能干的皇子,能把他们两个肩上的担子承担去一大半。 八贝勒却毫不怀念那些年在朝廷当差的日子,尤其是过年封印前。 作为一个系统,他原本不应该有什么性格,但是回忆起在这个世界做任务的那些年,他就一个字累。 这个剧情世界是以女主为第一视角的,所以关于夺嫡争储的部分和朝堂的部分并不多,他也不知道在原本剧情里的反派是如何做到样样争先、长袖善舞的,但设定如此,他只能尽量去达成,只是用的都是笨方法,费心且费力。 哪像现在,他日日都可以睡到太阳升起,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教福晋和孩子们剑法,余下的时间除了吃就是玩儿,贝勒府都装不下他了,府里跑不开马,沿着演武场绕圈有什么乐趣,还是城外跑起马来痛快。 所以在隔壁四哥忙到已经住在户部衙门时,在九弟一边忙着做生意一边日日要到刑部点卯时,八贝勒夫妻俩已经带着俩闺女还有侄子侄女们搬去了城外庄子上。 乾清宫,西暖阁。 “八贝勒和八福晋巳时用过早膳,带着阿哥格格们钓了半个时辰的鱼去梅林赏雪,八贝勒在梅林亲手烤了鱼做为午膳,未时三刻,离开梅林八贝勒和八福晋比赛骑马晚上和庄子里的农户一起烤肉闲聊”赵昌汇报道。 昨晚批折子批到亥时,今日五更天便去上朝的康熙“” 要说老八伤心,可人玩的这么痛快,要说不伤心,原来那么有上进心的一个人,如今是朝事也不问了,城里也不待了,跑庄子上钓鱼骑马烤肉去了。 “安郡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监总管赵昌躬身道“禀皇上,在八贝勒出城前,安郡王曾向八贝勒府递帖子,但被回拒了,昨日去了镶黄旗汉军都统府。” 镶黄旗汉军都统不是旁人,是康熙的表弟,佟家大房现在的当家人鄂伦岱。 康熙拿着手里的奏折轻轻拍打炕桌,鄂伦岱或许又要加上一个鄂伦岱。 他倒是小瞧了老八,这挖墙脚的本事可以说是相当厉害。 佟家虽是他的母族,但却是两头下注,大房支持太子,二房更想要佟家自己的皇子,老八居然能在太子身边把佟家大房挖走。 保泰、鄂伦岱、阿灵阿、马尔浑、王鸿绪、何焯 这还都只是明面上露出来的,这些人能跳出来,要么是关心则乱,要么是对老八还有指望,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不能生养的人不是八福晋,而是老八。 康熙叹气,老八实在是可惜了,良嫔那样的性情果然是生不好孩子,老八肾气不足恐怕是从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只是先前不显。 他原本是打算这两年就将良嫔册封为妃的,老八这几年积攒的功劳已经足够封王了,但他还是要压一压,所以只能把功劳算在良嫔身上,让良嫔封妃。 可自从那日知道老八的身体状况后,他就一直在犹豫还要不要封良嫔为妃,要不要把封妃的时间提前,也算是给老八体面。 看着老八这边冒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康熙决定还是再等等,等南巡回来再说。 没几日,城外送来几篓子鲜鱼,一篓孝敬御前,一篓孝敬太后,一篓孝敬惠妃,一篓孝敬良嫔,直郡王府、四贝勒府、九阿哥府、十阿哥府和十四阿哥服各半篓。 这简直不像八贝勒能做出来的事儿。 御前孝敬了,后宫孝敬了,还分了几个皇阿哥,那太子爷呢 八贝勒和太子不对付已久,京中官员大半都知晓此事,从前八贝勒虽然挖太子的墙角、抢太子的风头、弹劾过太子的人但礼数还是周到的,从来没有公然给过太子难堪,明面上向来都是太子给八贝勒难堪。 可这回八贝勒送了那么多皇子府,却不见给毓庆宫送,太子是不差那一篓半篓的鱼,但这不是鱼的事儿,是八贝勒的态度,八贝勒连朝都不上了,不想着讨好太子缓和关系,怎么还火上浇油。 “那件事情是太子做的” 虽然是问句,但九阿哥的语气却很笃定,不然八哥何至于吝啬那一篓半篓的鱼,八哥连储位都不打算与太子争了。 “消息来源最后查到了董鄂氏。”八贝勒给火架上的鱼翻了翻身。 九阿哥的福晋便出自董鄂氏,三贝勒的福晋也出自董鄂氏,而这消息的来处便是三福晋和九福晋的母族。 “是三哥三哥不是同太子疏远了吗”九阿哥眉头紧锁,“疏远了也不代表不能联手。” “不是三哥,董鄂家有人投靠了太子,是噶礼。” 噶礼去年才从山西巡抚的位置上调来京城,此前与太子也无往来,如果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噶礼是太子的人,恐怕他一时之间也很难想到太子身上去。 不过,他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不知道剧情,应该也不会怀疑到三哥身上去,三哥有心但胆儿小,轻易不会出手,更别说放出这样的流言了。 “太子竟做出腌臜事儿,别说储君之位了,他也配当个人八哥,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这事儿不能让皇阿玛做主,甚至不能宣之于口,那话传的太脏了。 一开始传的是八哥不能生,痴情不过是遮耻的挡箭牌,说八哥当年养在延禧宫的时候被故意养坏了身子,后来越传越脏,说八哥不是个男人,说八哥好男色,他说八哥和大哥之间有龌龊 呸,坏得脚底流脓了,才能编出这么恶心人的话来。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八贝勒倒还算淡定,传言又不符实,他性取向正常,小时候也没被惠妃娘娘苛待过,跟大哥的关系就更正常了。 他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好男色,但太子喜欢俊俏小太监的流言传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九阿哥显然也是想起了毓庆宫里那些面容姣好的小太监,当然毓庆宫里不管太监还是宫女都是好颜色,皇阿玛向来都是将最好的人和东西给太子,而之所以太子好男色的传言传了这么多年,是因为皇阿玛打杀了一批又一批毓庆宫的太监,外头的人不知原因,自然也就联想开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他吧。”九阿哥咽不下这口气去,放出如此恶毒的流言,八哥少送一篓半篓的鱼算什么报复,“弟弟在朝中出不了力,但太子在京中的那些产业这段时间别想好过。” 他不光要让太子的人在京中赚不了钱,还得赔钱。 八贝勒把烤好的鱼递给九弟,又往火堆里添了添柴。 “太子这昏招出的,甭管是不是噶礼在执行的时候添了点内容,但事情都会被算在太子身上,我能查得出来,皇阿玛自然也能查得出来,我们点到为止即可。” 他在这个档口给太子难堪,九弟都能猜得出来,更何况是皇阿玛,所以不管皇阿玛之前知不知道噶礼是太子的人,这回都会知道了。 “可是皇阿玛向来袒护太子,未必会为了此事严惩太子。”九阿哥道。 在皇阿玛心中,他们和太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份量的人,皇阿玛以为的公道可达不到他们的标准。 添了柴之后,面前的火堆燃的更旺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八贝勒则是把自己的声音放低,道“皇阿玛是不会为了此事严惩太子,就算是问责太子,太子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旁人。但太子如此肆无忌惮,皇阿玛又能容得了几时,我们什么都不必做,我们越势弱,太子这位置就坐的越不稳当。” “相反,我们现在如果大肆报复太子,先不说了会不会反帮了太子,首先在皇阿玛那里对我们的印象就不佳,皇阿玛最喜欢的是能干且老实的皇子,这两者怎么也要占一样,爵位才有指望。” 太子就快完了,没必要为了太子折损在皇阿玛那里的印象分。 “你有没有想过以太子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将来就算是被废了,太子是罪人,皇阿玛就不怜惜心疼了吗,那到时我们这些跟太子做过对的人,皇阿玛能看顺眼吗。” 这些可都是他上辈子用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一废太子之后,皇阿玛处处看他不顺眼,与他断绝父子知情,公然折辱他的母亲,难道就只是因为群臣举荐他吗,就没有因为太子而迁怒他的原因在吗。 如果他的例子还不够明显,那十三呢,在三哥有意和太子疏远之后,十三是皇阿玛亲自推到太子身边去的,太子行事癫狂之时,十三是站在了皇阿玛那边的,可结果呢,太子被废之后,十三被皇阿玛冷落苛待了多少年。 早年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到康熙末年的时候是何等的潦倒。 九阿哥不是听不明白道理的人,他知道八哥是担心皇阿玛对他印象不好,等到第二拨封爵的时候可能会封他个低爵,为了爵位如今只能忍着太子。 可现在太子就踩在他们头顶上恶心人,日后呢,太子若七八年之后才被废,那他们岂不是要忍受七八年之久。 “不给太子一个教训,他还当我们是泥捏的,得寸进尺怎么办” 这种事情太子不是做不出来。 “马上就要南巡了,太子哪还有功夫对付我们。” 从皇阿玛第三次南巡开始,哪次南巡太子不跟渡劫一样,京城没他们搞事情,以三哥的性子或许也不会动,但江南那里有好几拨人等着向太子投诚呢。 皇阿玛与太子的矛盾就在于皇阿玛并不希望有人越过他去巴结太子,巴结的太早了,但连他在送鱼的时候都没落下四哥府上,谁不想提前和新君结个善缘呢。 第 11 章 九阿哥在八贝勒的庄子上赖了整整两日,吃了八哥亲手烤的鱼和兔子,跟着一道打了猎,还赏了梅,看侄子和几个年纪不大的侄女们练了剑,这才不舍离去。 若不是为了爵位,他非得在这庄子上住到过年不可。 八贝勒的反击弱得不能再弱了,以至于在许多人看来,八贝勒是在无事生非,根本没把那流言的幕后主使和太子联系到一起去。 但旁人注意不到,不代表康熙注意不到,自康熙四十二年起,他便让人密切关注太子的动向,索额图虽然死了,但太子身边总会冒出张狂的人来,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索额图密谋提前夺权,哪怕被关到宗人府大牢里了都有人在外面组织营救。 噶礼是主动投靠到太子门下去的,他提拔重用的人,回京城不到一个月,就迫不及待的去向太子投诚了。 是不是在这些人眼中他已经垂垂老矣,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 噶礼是提前去抱太子的大腿,而老八是现在就怕了太子。 被传出那样的流言,就只是不疼不痒的给了太子一个难堪。 老八不中用,老大还不如老八,那流言重伤的只是老八吗,老八如今那样的身子骨,还能争什么,太子让人散布这样的流言阻的到底是谁,老大居然连幕后之人也查不出来。 八贝勒向朝廷告了假,康熙四十五年的年末始终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也没有再去过礼部衙门,但朝堂之事能躲,过年却不好在外头了,尤其是辞岁之后,新年伊始,不光要去宫里磕头,还要各家各户拜年串门。 所以腊月二十九,八贝勒就不得不搬回城了,连带着把侄子侄女们送回去,各回各府。 而且因为避出京城一个多月,他有一个多月未见皇阿玛、太后以及额娘,所以回京的头一日,也就是年三十这一天,他们一家须得早早进宫请安。 成婚这么多年,两口子还是头一次带孩子进宫,虽然没有记入玉碟,甚至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办过认亲宴,但名分早已定下,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把两个孩子带进来,算是把收养关系给砸实了。 “你们先去启祥宫等我,我去给皇阿玛请安。” 八贝勒把怀里的小女儿卫兰递给嬷嬷抱着,又为福晋拍了拍落在领子上的雪,最后对着大女儿卫枝笑了笑。 此次进宫,对他们一家来说都是一个挑战他不算,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活了五百多年了,而且是起起伏伏的五百多年,没什么看不开的。 “爷放心。”八福晋牵着卫枝的手仰头微笑道,不就是不能生吗,只要在爷眼中不算罪过,那旁人就更不能因此定她的罪。 八福晋挺胸昂首,硬是走出了一股慷慨激昂的气势。 卫枝紧随其后,紧张到脸都有些发白了,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妹妹年纪小还不知今日意味着什么,不知今日她们能见到谁。 来之前,不管是她现在的阿玛额娘,还是她以前的阿玛额娘,都叮嘱过她,不要胆怯,要大大方方的,今日才是她以八贝勒府大格格出现的第一日。 宫中礼仪,她已经学了多日,因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见祖母要行的是大礼而不是普通的蹲安礼。 婆婆跟前,八福晋屈膝蹲了蹲,便侧开身子,将位置留给要行大礼的两个女儿。 良嫔本就瘦弱,这段时间又清减了不少,以至于哪怕穿着冬袄人看上去都有些单薄。 如今见了儿媳和两个刚得来的孙女,心中的担忧倒是散下去不少。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老八媳妇脸上的表情坚定又从容,比起从前的明艳,好似又多了几分稳重,但那明艳之感一丁点都未折,不见一丝阴霾。 当两个孩子行完礼,良嫔拉了人起来,给了见面礼,两个孩子也给她呈了礼,卫枝送的是亲手做的里衣,卫兰送的是自己串的手串。 良嫔把礼物收下,这才拉着儿媳妇的手道“孩子,苦了你了。” 不能怀孕生子,还要背着不能生养的名声,郭络罗氏是为她儿子才遭了这样的罪。 本来昂首挺胸的八福晋肩膀微微低了低,爷骗了皇上,也骗了娘娘,但她心知肚明,爷如果是别的问题不能生养也就算了,肾气不足可得了吧。 “儿媳不苦,倒是娘娘看上去清减了许多,怕是爷等会儿见了要心疼。”八福晋干巴巴的道。 良嫔拍了拍儿媳的手,她们也做了七八年的婆媳,从前她只觉得儿媳高傲,连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如今再看,这还是个不会哄人的,却是个实心的人。 “那就让他心疼去,大冷天的带着你们跑到城外住了小一个月,就得让他心疼心疼。” 良嫔边说着,眼睛便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大孙女身上。 这原是她的侄孙女,但她也是头一次见,只听大嫂说这孩子长得有几分像她,确实像,不只是脸像。 良嫔看着只有十岁的卫枝就像看见那时的自己,她十三岁小选进宫,因着这张脸,阿玛对她是寄予了厚望的,所以特意找了门路送她去御前伺候。 那时候她面上强撑着平静,内心却日日惶恐,就像现在的卫枝,礼行得再标准,准备的再充分,眼神都是怯生生的,不过这孩子还是比她那会儿要强。 良嫔没养过孩子,她的孩子刚满月就被抱到惠妃娘娘那里养着了,养到六岁就搬去了阿哥所,阿哥待她从不生疏,她们母子见面,也多是阿哥主动关心她,她倒是没有多少哄孩子的经验。 “我让人备了点心,都是你们阿玛小时候喜欢吃的,你们也尝尝。” 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碟糖蒸酥酪、一碟红年糕,一碟蜜汁玫瑰芋头,一碟豌豆黄,还有三盏杏仁豆腐。 “明月你也尝尝,这是特意去延禧宫拿的甜点,虽都是御厨,一样的点心味道做出来却不同,阿哥刚搬去阿哥所那两年,还总是惦记着延禧宫的这几味甜点。” 八福晋端起一盏还温热的杏仁豆腐,舀出一勺尝了尝,果然是爷的口味,比寻常杏仁豆腐要甜些。 “爷爱吃甜口,喝碗豆花都要让厨子放糖,可是随了娘娘” 良嫔温柔看着两个孙女,摇了摇头道“我口味儿清淡,不喜欢吃太甜的,或许是随了我阿玛,他老人家在世时是宁可一日无盐也不可一日无糖。” 至于皇上是不是爱吃甜的,那她就不知道了。 卫枝小口品尝着浇了玫瑰酱的芋头,在心里默默道,她也喜欢吃甜口,或许和阿玛一样是随了太爷爷。 不比启祥宫里的温馨融洽,乾清宫里的气氛僵硬,父在上,子在下,在行礼请过安,谁都没主动开口。 康熙连写了二十几张福字,墨汁快用没了,老八还在下头傻愣愣的站着,也没主动上来给他磨墨。 要说老八没眼力劲儿是不可能的,他是想晾一晾老八的,可现在看来,谁晾谁还真不一定。 “过来磨墨裁纸,傻站着做什么。” “儿臣遵命。”很有被晾自觉的八贝勒打千行礼道。 上辈子皇阿玛没少晾着他,光站着就是便宜他了,一般情况下,他行完礼之后,皇阿玛直接不叫起,让他跪在那里,皇阿玛照旧做自己的事儿,批折子也好,面见皇子和朝臣也罢,都不耽搁,如果他跪的地方碍事儿了,不用皇阿玛开口,他会主动到边上跪着去。 磨墨,裁纸,将写好晾干的福字收起,把裁好的新纸铺上。 八贝勒有条不紊,做完这些,便主动退到一旁站着。 康熙瞥了一眼,梁九功如果此时在屋里都不会站的离他这么远。 老八这怨气没写在脸上,倒是写在了身上。 自个儿怕了太子,连告状都不曾,倒是怨上朕了。 “朕累了,剩下的你来写。”康熙把笔撂下。 “儿臣的字不好看。”八贝勒道。 不是他推脱,是皇阿玛一直嫌弃他的字,不提在上书房读书时被批评过多少次,他都出宫开府了,皇阿玛还把写的一首好字的何焯安排进府做他的侍读。 “不好看就不好看,朕又没打算赏给你,不会贴在八贝勒府。”康熙没好气的道。 八贝勒不吭声了,拿起笔,老老实实开始写福字。 康熙却愈发气不顺了,老八从前在他跟前不这样,老八就不是个寡言的人,从小到大都不是,诸子之中,老八是最有上进心最努力的,也是处事最圆滑的。 “朕已经让赵昌严惩传播流言之人了。”康熙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之所以用赵昌,而不是用宗人府和步兵统领衙门的人,是因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的去查,否则那些流言只会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儿臣谢过皇阿玛。”八贝勒迟疑了一瞬,才放下笔躬身道。 康熙抿了抿唇,脸色铁青,不过却不是冲着老八,而是太子。 堂堂一国储君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就算是被噶礼所惑,也让人难以启齿,他连开口为太子辩解都张不开嘴。 一肚子气的康熙索性也不再开口说话,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捧热茶,看着老八站在书案前一张张写福字。 “皇阿玛,儿臣都写好了。” 桌面上的红纸已经用尽。 他虽然有刻意模仿自己这个时期的字体,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不知道皇阿玛能不能看得出来。 康熙端着茶起身走过来,扫了一眼摆在书案上的大字,语气淡淡的道“回去还是要把字多练练。” 平心而论,老八的字不丑,甚至在这个年纪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他习惯了对老八高要求,这些年老八自己不也样样争先吗。 老八这笔字,比起老四老三还是要差点。 八贝勒乖巧应下,还行,皇阿玛没看出来。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先是被皇阿玛晾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刚刚写福字期间,皇阿玛两盏茶都喝完了,估摸着他在乾清宫待了得有半个时辰了。 “去吧。” 启祥宫他就不去了,等会儿直接去宁寿宫,老八那两个养女他总要给个体面,省得有人说三道四。 第 12 章 启祥宫后殿。 八贝勒姗姗来迟,一进门便解释道“我去的时候皇阿玛正在写福字,让我留下来帮了帮忙。” 良嫔和八福晋皆松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知道你们进宫,我便派人去知会了惠妃姐姐,这会儿她恐怕还在延禧宫里等着,我们赶紧过去吧。”良嫔催促道。 有生母,又有养母,生母和养母还都是高位,都有资格给太后请安,做儿子儿媳的就不免尴尬了。 给生母请了安,不好带着生母再去养母宫中请安,可如果不带生母去养母宫中,那生母只能一个人去宁寿宫请安了。 这一碗水是注定没法端平的。 从前八贝勒有意和大哥区别开来,所以向来都是在额娘这里请过安后一并出发去太后宫中,至于惠妃娘娘那里,他和福晋都是在给太后请过安后再送惠妃娘娘回宫。 八福晋看向贝勒爷,婆婆主动让她们在给太后请安之前去延禧宫不说,居然还打算同去。 要知道婆婆的位份虽然在惠妃娘娘之下,没封嫔前也是住在惠妃娘娘的延禧宫,以惠妃娘娘为主,但封嫔又挪宫之后,婆婆能当启祥宫一半的家,不说和惠妃娘娘平起平坐,可已无主次之分,哪有陪着她们去延禧宫给惠妃娘娘请安的道理,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也好,听额娘的。” 八贝勒明白额娘的心思,惠额娘是四妃之首,宫中虽还有个贵妃,但惠额娘和贵妃所在的寝宫都位于东六宫,可统领东六宫的不是贵妃,而是惠额娘,可见惠额娘在宫中的话语权还在贵妃之上。 和惠额娘打好关系,不管是额娘,还是福晋,还是他和福晋收养的两个女儿,在宫内宫外的处境都会更好一点。 而他之所以同意,既有和额娘一样的心思,也有别的考虑。 大哥和太子绑的太紧了,太子注定被废,大哥也会难以保全,大哥把三个侄女送到他府上,就是为孩子寻一条退路。 惠额娘是他的养母,幼时陪伴他的时间甚至比额娘还久,上辈子在大哥失势之后,他也被皇阿玛厌弃,惠额娘和额娘被他们连累,也曾在宫中抱团取暖 这辈子他既不打算再争了,也就不会再被皇阿玛厌弃,将来会有机会回报惠额娘的。 延禧宫。 知道人要过来,惠妃特意让人备了姜茶,加足了红糖的姜茶,八阿哥从小就嗜甜,余下皆为女子,饮红糖没什么坏处,还可以压下生姜的辛辣味。 串起来的佛珠在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姜茶换了好几回,才终于等到人。 “惠额娘,我们来晚了,在皇阿玛那里耽误了些功夫。”八贝勒刚进门便解释道。 这话说的,惠妃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为皇上办正事哪能叫耽误功夫。”惠妃笑着道。 的确如大阿哥所说,八阿哥变了许多,比从前自在随意多了。 惠妃拉着良嫔的手坐在炕上,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孩子,给过了见面礼之后,又让人拿出一个锦盒。 “这是给老八媳妇儿准备的,是本宫用过的旧物,你若不嫌弃就收着。” 盒子里放着一支梅花簪,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材都没什么可稀奇的,真要说与旁的簪子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大且重,以至于没了精巧之感,只透着几分贵气,是宫中太后和太妃们会喜欢的款式,但无论是良嫔,还是八福晋都一眼认出了这支簪子。 这不仅仅是惠妃的旧物,还是常用之物,就连这支簪子的来处她们也都知晓,这是太皇太后还在世时所赐。 八福晋内心感动,忙蹲了蹲身子,道“多谢惠额娘。” 八贝勒则是直接将那支梅花簪拿起并插在福晋发髻的一侧,大大的金色梅花簪,很是显眼,想来只要不高度近视和花眼,能看清人脸就能看到这支意义特殊的梅花簪。 “这是惠额娘的心爱之物,福晋可不要拿来压箱底,好东西就是要常常戴出来。” 让人知晓才好。 惠妃笑着点头,是这个意思,拿这么招摇的东西出来,就是给后辈撑场面用的,太皇太后虽已过世,但在世人心中的份量丝毫未改。 “还要谢谢你们管教本宫那三个孙女,不求她们有多招人喜欢,只愿日后不被人糊弄,能立得起来。” 别看她早先的儿媳妇也传过善妒之名,但和老八媳妇不一样,伊尔根觉罗氏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女子了,通诗书音律,受汉家文化影响颇深,在家时便学过女规女诫,教导几个孙女也是如此。 八旗逐渐汉化,汉家品性的女子也更受推崇,不说在外头,宫中便也是如此,所以在几个孙女的教养上她也不曾插手。 可她的大孙女已经嫁到草原上抚蒙了,二孙女也已经被指婚给了蒙古,大阿哥那日跟她说起,把还未出嫁的三个孙女交由八福晋教导,她立刻就同意了。 早先的儿媳妇伊尔根觉罗氏温柔贤惠、端庄大气,后来的儿媳妇张佳氏也是极好的女子,性情温和,只是少了几分底气,行事有些温吞,但这也能理解,毕竟是继室,家世又不显,底气自然不足。 儿媳妇喜欢挑温良和顺的,但到了孙女这里,她倒更希望是八福晋这样,不让自个儿吃亏受委屈,名声算什么,面子哪里有里子来的重要 。 八福晋的底气来自于八阿哥和安郡王府,她几个孙女的底气自然来自于皇家和大阿哥,将来也有可能会是皇家和八阿哥。 未免太后在宫中多等,众人很快出发。 宫中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八贝勒一家四口进宫之事,早已传遍了东西六宫,所以哪怕今日并非向长辈请安之日,也未到宫宴时间,可娘娘们还是早早的到了太后的宁寿宫。 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是贵妃,但四妃有子,资历也更深,所以直到今日,宫权都还在四妃手中,不过,在这样的场合里,位置都是按位份排的,贵妃的位置是妃嫔中最靠前的,其次是惠妃、宜妃、德妃、荣妃。 荣妃之后,便是嫔位,良嫔因为封嫔时间晚,所以哪怕有个封了贝勒的儿子,位置也仍旧在嫔位最末。 再往后,贵人里头便有年轻的面孔了,但不管多年轻都是娘娘。 满殿的长辈,只有四个晚辈在。 饶是八贝勒,都没想到人会来的这样全。 八福晋更是绷紧了神经,整个身体都提着一口气,脸上表情严肃,下巴微微扬起,插在发髻上的梅花簪甚是显眼,连请安行礼都带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坐在上手的太后眯了眯眼睛,扭头看了眼惠妃,便直接叫起。 她原准备的也是簪子,虽不是梅花簪,但样式、大小和颜色都差不多,不适合再送出去了。 干脆把手腕上两指粗的龙凤金镯摘下,直接抓着老八媳妇的手戴上。 这也是个可怜人,皇上让她给老八媳妇体面,她好人做到底,给八贝勒府收养的两个格格赐的礼和正经皇室孙女的礼是一样的。 热闹不是那么好瞧的,太后给了礼,在场的娘娘们也纷纷让人拿出两个小格格的见面礼,宁寿宫里正热闹的时候,皇上突然驾到。 “听说朕刚得了两个孙女,老八不带人去乾清宫拜见,朕只能到皇额娘宫里来了。” 康熙跟太后说完话,眼睛扫过老八,牙根都有些硬了。 这一天天的,操不完的心。 老八在惠妃和良嫔跟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据说来宁寿宫请安的这一路上就没停过,哄的人喜笑颜开,到他跟前便又成锯了嘴的葫芦了。 “两位小格格很乖巧,都是好孩子,长生天会保佑她们的。”太后夸赞道。 康熙这才把目光移向两个便宜孙女,旁人都是挑年纪小的,老八倒好,从卫家找的两个孩子,最小的那个也有五岁了,大的那个的确与良嫔有五分相像,所以跟老八也算有一二分的相似,乍一看还真跟老八的女儿一样。 “皇额娘都说是好孩子,那自然是好孩子。”康熙赞了一句。 他特意在这个时候来宁寿宫,不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有了他这句话,老八想改玉碟,直接上折子就是了,不想改玉碟,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敢对八贝勒府大格格和二格格的身份说嘴。 康熙也在心里头微微叹气,连孩子都收养了,老八对生养之事看来是真的不抱希望了,要知道庄亲王因为无后五十八岁了都还在求子呢,不过庄亲王和老八的情况不同,庄亲王毕竟生了三个女儿,而且老八要脸,太要脸了。 又是请假不上朝,又是搬到庄子上去住,不都是想躲开人吗,就连今日在他跟前都故作呆愣,没了从前的机灵劲儿,恐怕也不只是因为流言之事他没有严惩太子,也有老八抹不开脸的原因在,毕竟他这个阿玛是知道真相的。 康熙怜惜这个素来要强的儿子,他能做的就是多给体面。 光是夸赞了两个孩子还不够,又给了见面礼,亲自把小格格抱起来哄了哄。 在场的娘娘们神色复杂,阿哥们小的时候还好,几位公主小时候皇上恐怕都没怎么抱过,下一辈更是如此,皇孙养到三四岁连名字都没有的多了,更别说抱了,也就毓庆宫和直郡王府的皇孙被皇上抱着哄过。 皇上给的是八贝勒体面。 “还是小姑娘乖,可惜臣妾没这个福分。”三胎都生了儿子的宜妃感慨道。 她儿子倒是有这个福分,老九府上一连五胎都是孙女,可那有什么用,又不能抱进宫里给她养。 惠妃也连连感叹,她也没有女儿。 四妃之中,德妃和荣妃都是儿女双全,这会儿不好自夸,但说起养儿子和养女儿的区别,她们最有发言权了。 高位妃嫔里只有佟贵妃插不上话,她入宫至今都没有生养过,所以哪怕是贵妃,却还要礼让四妃。 八福晋能收养女儿,将来还能过继儿子,可她呢,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皇上不会允许佟家再有皇子,哪怕是养子。 佟贵妃垂下眼睑,皇上给两个小格格体面,便是给八贝勒体面,却晾着八福晋,看上去像是恼恨八福晋,但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不会因为皇子痴情便容许皇子无后,尤其八阿哥还是受皇上看重的皇子,十五岁出征,十七岁封贝勒。 皇上怎么会允许八阿哥受制于内宅妇人之手呢,皇家要病逝一个福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除非问题没出在八福晋身上,而是出在八贝勒身上。 第 13 章 康熙没有在宁寿宫待太久,纵然封了笔,不用上朝,也不用批折子,可行程还是安排的很满。 康熙走后,八贝勒一家也很快离开,年三十宫中会举行家宴,但这跟皇子皇孙们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一个多月没进紫禁城请安,他们原是不用在年三十这一天进宫的。 回到贝勒府,才知道宫里之前来了人赐福,当然不是八贝勒在乾清宫写的福字,而是皇阿玛亲手写的福字,独创的字体,皇阿玛曾经用此给病重的太皇太后祈过福。 “皇阿玛他老人家真是慈父心肠。”八福晋难得发出这样的感慨。 从前每次爷和太子有矛盾,皇上肯定偏向太子,可是今日种种,皇上也是心疼爷的。 八贝勒却挑了挑眉,这话若是被皇阿玛听去了,未必会高兴,皇阿玛如今可听不得老字。 乾清宫里的福字被一张张的赏下去,皇上的字迹众人都认识,至于皇子们的字迹,除了在上书房授过课的臣子外,绝大多数朝臣只能认出寥寥几位皇子的字迹。 第一位是太子,身为储君,太子的字,朝臣大都见过。 余下的皇子里,直郡王算一个,三贝勒、四贝勒和八贝勒因为最近这几年时常监国批复折子的缘故,字迹朝臣也是熟悉的。 皇上赐给功臣的福字里,有不少是八贝勒写的,如果放在往年,倒还能说是凑巧,八贝勒本就是最受宠的几个皇子之一,可是今年不同,八贝勒可是刚刚才给了太子爷难堪。 一篓子鱼不值钱,但牵扯到太子和八贝勒,这便不是一篓普通的鱼了。 太子是半君,哪怕是直郡王,这些年跟太子明争暗斗,可却依旧要守君臣之礼,前脚八贝勒用一篓子鱼让太子下不来台,后脚皇上便让八贝勒代写福字。 啧啧啧,大年初一的宗亲宴,大年初二的朝臣宴,可是有好戏看喽,太子什么时候吃过气。 四贝勒府。 大格格正向阿玛额娘和弟弟们说起在庄子里的趣事“腊月初七那天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雪,第二天八叔八婶带我们山上抓兔子,我们都以为会特别冷,那天不光穿了厚棉衣,还在外面裹了熊皮氅衣,结果热的不行,八叔说是因为我们最近时常练剑的缘故,所以身体比从前更扛冻了,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夜里都不用汤婆子了” 弘盼和弘时在一旁补充“我也是,我晚上也不用汤婆子了。” 是,面色红润,个头也长了,四福晋昨天晚上甚至看到了女儿胳膊上的肌肉线条。 不说八福晋教授的为妻之道,单就身体素质上的这份提高,她便已经觉得把孩子送过去送值了。 所以她这会儿心里头犹豫不决,八福晋多年不孕,定然是有原因的,而她上辈子刚好是妇科大夫。 她爷爷和爸爸都是中医,到了她这儿大学学的是外科,在医院实习轮转的时候定了妇科。 家学渊源加上在学校和医院的专业学习,她算是兼学中西医,所以即便没有那些先进的仪器,通过中医的诊断方法,她也可以确定一些妇科上的病症,只是未必能治。 就像皇额娘的病,因为缺乏现代的治疗手段,只能用中药养着,也就只比历史上多活了两年。 所以八弟妹这么多年不孕,她也知道历史上的八福晋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却从来没有主动给八弟妹看过诊。 但是现在八弟和八弟妹如此尽心尽力,她有些想试试了,万一能治呢,但这个万一真的就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八贝勒有了痴情的名声,在康熙那里的印象肯定是大打折扣,就算日后有了嫡子,应该也很难再争了,不会影响到爷。 她现在担心的是给了八弟妹希望,她却未必治得了。 四贝勒同样在犹豫,这才不过一个多月,大格格是个子也长了,力气也大了,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人也比从前活泼。 大格格如此,二阿哥和三阿哥也是如此,可见八弟养孩子还是有一手的,但他不只有这三个孩子。 他有四子一女,最让他寄予厚望的是嫡长子弘晖,这个身体最弱的孩子,几乎和他小时候一样,换季容易生病,骑射、布库都要比同龄人甚至年纪小的弟弟还弱。 福晋养孩子精细,弘晖几乎没有生过大病,但能让孩子更康健壮实,他自然是愿意厚着脸皮去求一求八弟的,只是担心会给八弟惹麻烦,各府上身体不够康健的小阿哥可多了,再说,谁不盼着自家孩子如直郡王般勇猛。 除了担心会给八弟惹麻烦,弘晖的功课也是回事儿,当年皇孙进宫读书是皇阿玛给的恩典,孩子就住在宫里头,每旬才回家一次,他如果要把人接出来送到八弟那里去,需要皇阿玛同意才行。 皇阿玛会同意吗。 好在,眼下还不着急,南巡在即,老八在伴驾随行的名单上,皇阿玛上次南巡在外头待了三个多月,这次恐怕也不会短。 除夕夜有守岁的规矩,往年都是八贝勒和八福晋对坐一整晚,聊天、吃东西、下棋,今年多了两个小的,本应该更热闹,奈何今年连规矩都不守了。 两个格格还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就寝,八贝勒和八福晋也只守到了子时。 “明天要早起进宫磕头不说,正月十五之前都闲不下来,年年如此,晚上还要熬夜,今年我们也讨个懒,除夕早点休息。”八贝勒道。 不只是除夕,以后都不熬了。 子时的鞭炮声已经响过了,意味着现在已经是康熙四十六年了,八福晋有些恍惚,这两个月贝勒爷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可能是因为放弃了那个位置,所以行事不再有顾忌,自在随心,竟比年少时还多了几分孩子气。 “年前府里拒了那么多拜帖,年后拜年,不,明日的宗亲宴上,裕亲王、我那几个舅舅、还有平郡王都会在,爷要怎么跟他们交代” 八贝勒揉了揉眉心,这件事儿始终是他理亏,当初拉人的是他,现在撂挑子的也是他。 “保泰和平郡王那里好说,舅舅们那儿恐怕还是要把真相告诉他们,才能不被误会。” 保泰继承了伯父的亲王爵位,作为宗室,几乎已经升无可升了,当然亲王也分普通亲王和世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但宗室礼的铁帽子亲王哪一个不是用军功换来的,保泰自己都没想奔着铁帽子使劲。 不管是已经过世的伯父,还是继承了亲王爵位的保泰,都是因为过往情谊才会选择支持他,当然跟这两个人都不喜太子也有关系。 而平郡王之所以掺和夺嫡的事儿,选择帮他,起因还在太子身上,太子曾当众殴打过平郡王。 不过这也不奇怪,就连未来的雍正皇帝,孝懿皇后的养子都曾经被太子一脚踢晕过,更何况平郡王一个小辈。 平郡王不忿也很正常,换做他,他也忍不下这口气去。 福晋几个舅舅的情况就复杂了,安王府这些年屡屡被打压,老实人都会被压出火气,更何况这些人也都跟老实扯不上关系。 安王府一系跟他捆绑在一起,既是想搏一搏,又想稳住自身,毕竟皇阿玛打压的态度明显,在安亲王岳乐去世后,安王府一系就像失去了镇山太岁,多的是人想咬上一口。 因此除了三舅舅以外,福晋的其他几个舅舅都是主动靠过来的,只有三舅舅现任安郡王马尔浑,是他从太子那里挖过来的,俨然已经得罪了太子,他如果撇下不管,也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安王府这边切割是不能彻底切割,但大家彼此心中都要有数,退出夺嫡,做个老老实实的宗室。 一废太子是皇阿玛执政的转折点。 一废太子前,皇阿玛打压下五旗诸王势力,为此在八旗中设置了都统,还把他们这些庶皇子都转到下五旗,分到下五旗的佐领和属人,以此来削弱下五旗诸王势力。 而在一废太子之后,皇阿玛才意识到他们这些皇子的势力太盛了,宗室王公、八旗郧贵、外戚、朝廷重臣太多人党附在皇子身上,势力之大,让皇阿玛调转了枪口。 安王府一系只要再忍个一年半载,就不会再被皇阿玛针对了,前提是人得老实些,不要在储位之争里搅风搅雨。 “不行。”八福晋情绪激动的反对,“爷还打算把那个所谓的真相告诉多少人,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不能生就不能生,善妒就善妒,那又怎么了,只要爷不变心,我就什么都不怕,爷也不要一遍遍的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八贝勒熟练的给福晋拍了拍后背顺气,温声道“原本就是在同你商量,你如果不同意,那就换个说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辈子,是他负了福晋,在他失势的那些年里,福晋的情绪转换总是很快也很多,既心疼他,又恨他。 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八福晋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贝勒爷,满脸的认真,道“如果真的是爷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我不会瞒着,不能生养的责任不在我,但爷的身体没问题,我的也没问题,我们只是没有生孩子的缘分罢了,凭什么要扣上不能生养的帽子。” 八贝勒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说的对,此事是我急功近利,才会弄得满城风雨,我们原该坦坦荡荡的。” 他那时刚回来,想的是不走从前的老路,又恰逢九弟劝他府里进新人,他便想着一劳永逸,用他不能生养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他忘了,皇阿玛还不是后来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皇阿玛,会主动为他遮掩,为他编织一个痴情的名声,把不能生的帽子扣给福晋。 这样便有了两种所谓的真相,上瞒下也瞒,他无所谓在世人眼中能不能生,但福晋不是他,没有像他那样活过那么多年,而且这世道对女子原就更为苛刻。 如果他不编谎话,而是坦坦荡荡的告诉皇阿玛,他不想纳新人进府。 皇阿玛就算不同意,难道还能绑他去新房,只要他自个儿坚定,向来爱面子的皇阿玛难道还能下旨休妻不成。 八福晋要的不是爷认错,爷也没错,爷和她没有生孩子的缘分,不代表和别人就没有这缘分,爷如果不在御前撒谎,恐怕这时候府里已经进新人了,哪怕爷不去见,有这么个人在府里头,她心里边也觉得膈应。 她只是心疼,她记忆里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贝勒爷,要和那样的名声连在一起。 “我希望爷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是你不能生了,不管争不争那个位置,我都希望爷能更好。” 八贝勒揉了揉福晋的头发,笑道“我现在这样还不好吗,比从前好太多了吧。从前我是干的多睡的少,如今起码可以睡饱了。 当然,我不会一直像年前那两个月一样向朝廷告假,那也不现实,往后我做好皇子的本分,该办的差事办,尽量办好,不该办的差事我也不自找辛苦了。” 他大概明白福晋的心结在何处了,这两个月在他看来是休息放松,在福晋和知情的人眼中,一个要强上进的人突然开始整日玩乐,还是在流言满天飞的情况下,恐怕都会以为他是一蹶不振,是颓废堕落了。 第 14 章 颓废堕落的日子让人上瘾,八贝勒头一次体会到在宗亲宴上不用照顾人有多舒服。 不用照看年幼的弟弟,不用为皇伯皇叔执酒,不用听人发牢骚给人出主意,更不用面面俱到尽量不冷落任何一人。 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甚至都不需要有表情,用膳喝酒,欣赏歌舞,如果没有那么多跑过来和他喝酒的人就好了 九弟开的好头,十弟、十四弟、五哥、四哥、大哥、七哥、十三、十二、三哥、保泰、讷尔苏 这份爱护之情他收到了,但这些人真的不是在逼迫太子吗,逼迫太子主动来关心他这个弟弟。 八贝勒没往斜前方看,但也知道太子此时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恰好,因为隔着过道还隔了几个位置,太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清楚老八的表情,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老八此时脸上一定强撑着笑意,再是难堪,也会笑脸迎人,像青楼里刚开始接客的女妓,不得不忍受屈辱,谁让她们身份卑贱呢。 这些人为什么当着皇阿玛的面排队跟老八喝酒,不就是为了安慰老八,觉得老八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老八不能生甚至不是男人的流言,在场有些人也是怀疑甚至相信的吧。 如果不是凌普调查,他们也不会发现老八这么多年就只有郭络罗氏这一个女人,大婚之后没有,大婚之前也没有,就连官场上送的歌姬舞姬,老八都是不收的,露水之缘都没有过。 老八是不是个男人,只有郭络罗氏知道,而在安王府金尊玉贵养大的格格会不能生养吗。 郭络罗氏的脉案凌普拿到了,根本就没有病症,健康的不得了,老八的脉案却只能找到以前的,而老八上一次生病看太医还是康熙二十七年,老八才七岁,那时候的脉案说明不了什么。 为此,他还特意动了一条从来没动过的暗线去询问老八那日到底是怎么求皇阿玛的,果不其然,不能生的人根本不是八福晋,而是老八,御医亲自诊的脉,老八肾气虚弱,还虚弱到了药石无医的程度。 啧啧啧,就这样的身体,也配与他争。 等到老八那里没人了,太子方才端着酒杯起身走过去。 “多日不见,八弟倒是改了性子,往年都是你主动向孤敬酒,今日孤主动来敬你的酒,希望你新的一年保重身体。” 这里毕竟是保和殿,皇阿玛还在上头,太子到底是把那句早生贵子咽了下去。 “多谢太子关心。”八贝勒面色平静的饮下杯中酒,对太子,和对之前的兄弟堂兄弟们没什么不同。 太子本身是来看笑话的,没看到倒也不觉失望,老八的养气功夫向来厉害,从前能跟条哈巴狗似的四处巴结,如今佯装平静也不是难事儿,反正已经被揭掉了面皮,莫说这大殿之上的人,整个八旗还有谁不知道堂堂八贝勒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少喝点,孤刚刚还祝你新的一年保重身体,多喝酒对身体可不好。”太子眼神漂移,看向老八的下三路,意有所指的道,“都这样了,日后就不要喝酒了。” 但凡是个有皮有脸的人,怕是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也就老八还能招摇。 八贝勒有将近两个月不在京中,他知道流言的内容,但不知道这流言传的有多广,加上后续一些看起来板上钉钉的证据传出来,好像已经把他不能生之事砸实了。 不等八贝勒说什么,九阿哥就已经先坐不住了,直接拿着酒壶冲过来。 “臣弟今日也要敬太子,祝太子爷南巡伴驾愉快,也祝太子爷新的一年里胜友如云。” 做出那样的腌臜事,如今还跑过来挑衅,是,八哥是不是打算带他们再争了,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太子如果不想四面皆敌,最好不要总是犯贱。 此时康熙还未至,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太子、九阿哥和八贝勒身上。 直郡王眉头紧锁,犹豫自己该不该过去,他倒是不怕得罪太子,早就不知得罪多少回了,他是不想在外人眼中让老八和他被绑定在一起,若有朝一日他大事不成,老八是可以让他托付额娘和妻儿的人。 他与太子相争这么多年,到现在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感了,他能成大事的几率太小了。 十阿哥却是毫不犹豫的奔过去,站在九哥身旁,十四阿哥紧随其后。 来宫中赴宴之前,八贝勒想的是告诫曾经跟随他的人,老实老实再老实,但是这会儿,都被人骑到脖子上羞辱了,还老实什么,他是想过安稳日子,但可不是吃亏受气的安稳日子。 “九弟你应该祝太子爷万事顺利才对,因为太子爷早已胜友如云,志同道合者遍布,这宫里宫外梁谙达都对太子关心有加。” 能被八贝勒称为谙达还姓梁的人,还能有谁御前总管太监梁九功,那可是打小就伴着万岁爷的人,那是日夜都陪在万岁爷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是八贝勒的口中与太子志同道合者。 这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在保和殿了,太子当众挖苦八贝勒算什么,御前总管梁九功是太子的人才真真是惊爆了众人的眼珠子。 太子酒杯都差点没端稳,但如此场合却不得不强装淡定,呵斥道“胡言乱语,孤知道这段时间八弟心情不好,行为举止都与从前大相径庭,可也不该信口雌黄,污蔑于孤,更不该攀扯皇阿玛身边的人。” 八贝勒还是那副被敬酒时的平淡模样,声音不急不缓的道“臣弟知罪,太子爷既说是污蔑那就是污蔑,臣弟一时失口,还望太子爷见谅。” 是不是污蔑,太子自己清楚。 太子呼吸有些急促,胃里头翻江倒海,身上的汗毛都颤栗了起来,哪怕极力让自己平静,都很难克制住这些身体上的反应。 他甚至听不清老八此时在说什么,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梁谙达这三个字一出来,做什么样的补救都于事无补了,这是他最隐秘的一颗棋子,是当年索额图留下的,连凌普都不知晓,老八怎么会知道。 九阿哥兴奋的都快要笑出声了,太子这会儿的脸色可真是好看,想不到八哥还藏着这样一道杀招,连皇阿玛的御前总管都敢收买,太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弑君夺位了,不然要御前总管有什么用,关心皇阿玛的身体健康吗。 不管太子的目的是前者,还是后者,皇阿玛再疼太子恐怕都容不下了。 八哥之前对付太子竟是留了手的,一直没把这最大的杀招拿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八贝勒虽然知道剧情,知道二废太子被牵连在内的人里便有梁九功,但书中关于朝堂之争的描述很少,都是只字片语,大部分剧情内容都集中在四哥的后院。 他也是经历过二废太子之后,才知道梁九功早在康熙四十年左右就已经投靠太子了。 如果太子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惹他,他是不会将这件事情曝出的,毕竟在倒太子上沾了手,对他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此,当众举报了太子和梁九功的八贝勒,脸上没有解气的表情,也没有志骄意满,相较于之前的平静,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情绪挂在脸上。 这就更让大多数围观的人骨寒毛竖了。 八贝勒从前在宗室之中的名声一向不错,毕竟在一众高傲的皇子当中,只有这位平易近人。 哪家哪户死了人了或者有喜事了,八贝勒要么亲自到场,不亲自到场也会派人送上礼,有事求到八贝勒的门下,也是能办就给办,不能办人家也客客气气的。 对亲王郡王这样的人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寻常的贝勒、贝子、镇国公这样的宗室而言,八贝勒可太有人情味儿了。 所以哪怕这几年有八贝勒和太子不对付的消息传出,宗室之内也都是更偏向于八贝勒,太子跋扈,八贝勒和善,两个人不对付,那必是太子挑事在先。 八贝勒是大家印象中的和善人,在痴情和疑似不能生甚至不是男人这样的流言传出后,和善之外,八贝勒又多了些可怜在身上。 但是现在,大殿之上还会有几个人觉得八贝勒可怜,怕是那和善之名都让人犹疑了。 太子和御前总管这样的隐秘之事八贝勒都知道,还一直隐而不报,谁晓得类似的把柄八贝勒手中还有没有,谁又真的干干净净呢。 在场高兴的大概也就只有与八贝勒志同道合者了。 没有人怀疑八贝勒是在捏造假消息,污蔑太子和御前总管这样没脑子的事情,没人相信八贝勒会做。 康熙也不怀疑老八这消息是假,虽然他还没去保和殿,但保和殿内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知道。 以他对老八的了解,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不是板上钉钉了,老八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消息。 康熙要查,但不止查梁九功一人。 御前总管都能是太子的人,那这乾清宫里的其他人呢。 梁九功被秘密关押,领侍卫内大臣被急召进宫。 康熙到保和殿时,保和殿内静悄悄的,不复往年的热闹,人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 别说在场的宗亲了,就连康熙自己都没了兴致,他眼睛扫过一众的皇子,只在太子和老八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第 15 章 年初一的宗亲宴扫兴而归,年初二的朝臣宴直接被取消。 当日保和殿内那么多人,皇上也没有下旨封口,太子和八贝勒,还有九阿哥,这三个人的对话很快在八旗传开。 宫里此时的动静也不是一般的大,皇上身边的侍卫,还有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被关了起来,甚至毓庆宫都已经被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包括太子在内都不得出。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皇子们也都老实了起来,本来年初是拜年的日子,自从出宫开府之后,皇子们之间便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初三是直郡王府待客,初四是三贝勒府待客,初五是四贝勒府待客以此类推,可以一直宴请到正月十三。 但是如今也都取消了,各个府上不再开门待客,皇子和福晋们也不再去各处拜年,全都老老实实关起门来过年。 不过,内城镶黄旗这块地界上,四座皇子府比邻而居,彼此之间都只隔了一道墙,相互之间串门简直不要太方便。 九阿哥和十阿哥早就大张旗鼓和八哥站到一块去了,所以此时也毫不避讳,虽关门不待客,但却日日跑去八贝勒府串门。 当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九阿哥也好,十阿哥也罢,心中对太子和梁九功之事有再多的疑惑,也不会开口询问。 乾清宫的人被甄别,毓庆宫被围了起来,八哥作为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的人,贝勒府里恐怕少不了皇阿玛的眼线。 九阿哥和十阿哥来串门,只字不提毓庆宫之事。 九阿哥更担心南巡泡了汤。 “这可是我第一次伴驾南巡,也是额娘第一次伴驾南巡,我都给额娘备好江南时兴的衣裳和首饰了,如果空欢喜一场,我这边还好,额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失望。”九阿哥特意提高了声音。 周围皇阿玛的眼线都听到了吗,赶紧回乾清宫告诉皇阿玛,这南巡若是去不成,宫里的宠妃是会伤心失望的。 皇阿玛这次可是点了不少人伴驾,除了他额娘外,惠妃娘娘更是四妃之首,还有这几年盛宠的和嫔。 皇阿玛就算不为他们这些皇子着想,那也替娘娘们想想。 十阿哥等九哥消停了才道“我倒是希望皇阿玛可以不去南巡,监国的差事我可办不了,对这些要动脑子的东西我实在是提不起劲儿。” 得,把他这儿当做传声筒了。 八贝勒哭笑不得,他也很好奇,原定在正月二十二日就要出发的南巡会不会取消,也好奇这辈子梁九功会不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梁九功真的不幸做了这最后一根稻草,那他作为把这个事情捅出来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皇阿玛上辈子在一废太子之后是如何待十三的,这辈子大概就会如何待他。 所以他是真的希望太子可以再撑个一年半载,废别废在他身上。 八贝勒伸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两个弟弟斟茶,免得因为说话的声音太大而口渴。 十阿哥会意,对着八哥大声的发牢骚。 “八哥你是知道的,我在上书房时字看多了就晕,字写多了就吐,到现在也是如此,让我去监国,那不是给四哥减轻负担,是给四哥增加负担” 监国这差事他是真干不了,也不想干。 哥俩整整喝了两壶茶,才终于安静下来,隔壁府邸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隔着墙传过来,听声音好像是在射箭,欢呼声阵阵。 九阿哥撇了撇嘴,很小声的吐槽道“四哥的骑射功夫也就是能糊弄糊弄小孩子了。” 连在一起的四座府邸,就属四哥的贝勒府热闹,四子一女,还都是嫡出,这在同辈的兄弟当中都是头一份。 四贝勒放下手中的弓箭,让孩子们自己玩,想射箭的射箭,想骑马的骑马,想练剑的练剑,自己则是和福晋在一旁看着。 他拒绝了女儿和次子、三子要去隔壁八贝勒府的要求,在大年初一之前,他甚至动了要把嫡长子也送去给八弟教养的念头,但是那日的宗亲宴过后,他不光打消了这主意,甚至都不打算再让大格格和弘昐弘昀再过去。 梁九功是太子的人这固然让人震惊,消息由八弟曝出来,这本身也很让人震惊,梁九功是皇阿玛的人,连皇阿玛都不知道的事情,八贝勒却知道。 皇上身边太子的秘密瞒不住八贝勒,那别处别人呢。 在此之前,他不曾掺和夺嫡之争,但是作为大清的四贝勒,养母还是皇阿玛的第三任皇后,眼看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他内心不是没有想法。 停止和八贝勒交往过密,不是因为他有秘密担心被窥探,而是八弟这样的行事,恐怕连皇阿玛都会忌惮,连带着与八弟交往过密的人也不会被皇阿玛信任。 他既有心,就要疏远八弟。 正月十四,上元节的前一日,八贝勒被传召进宫,这也是自宗亲宴后首位进宫的皇阿哥。 “梁九功与太子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是四十二年,儿臣奉旨审问索额图,当时皇阿玛还远在塞外,京中有异动,索额图的部分家奴上下串联意图劫狱,后皆被捕入狱,其中有一家奴乃是索额图的心腹,被捕重伤,没能撑到宗人府大牢,在路上就已经死了,但儿臣在押送他时意外得知了梁九功和太子的关系,只是人死了,儿臣也没有别的证据,事关储君,不敢向上禀明。” 康熙紧紧盯着下头的老八,脸上不辨喜怒。 “所以整整三年你都没有告诉过朕,却在太子当众挖苦你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八贝勒知道他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并不严谨,皇阿玛不相信是正常的,如果皇阿玛信了,他仍是有罪的,皇阿玛的安危没有让他开口告密,太子的挖苦反倒是让他开口了。 左右他们父子早晚都逃不了相看两相厌的结局。 八贝勒直接放弃解释,跪在原地不吭声。 康熙却把炕桌上放着的明黄的圣旨扔了过去。 “你好好看看,这是朕早就让人草拟好的圣旨,原是打算今年开印后,就在这道圣旨上盖上大印的。” 八贝勒把滚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慢慢摊开,这是一道册封额娘为良妃的旨意。 八贝勒闭了闭眼睛,他无所谓皇阿玛会不会厌弃他,又不是没有厌弃过,父子之情早在上辈子就没了。 但他不想额娘因为他再忍受一回屈辱。 “儿臣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太子和梁九功之间的关系,不然儿臣不会等到三年后才说出来。” 这话康熙倒是相信,他可以怀疑父子之情,但并不怀疑老八的胆量,敢挖太子的墙角,怎么会不敢告发太子呢。 老八从小就事事争先,是最有上进心的皇子,皇子要上进,最高的目标不就是储君之位。 八贝勒继续解释道“年前,有关儿臣不是男人的流言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儿臣的人查出流言的源头是董鄂氏,董鄂氏一门出了两个皇子贵婿,一个是三哥,一个是九弟,儿臣相信他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所以就锁定在了噶礼身上。” “噶礼虽然刚调回京城,但是儿臣知道,噶礼远在山西做巡抚时,被御史刘着鼐上告贪赃枉法,皇阿玛派人去山西调查却未得结果,是因为太子安排了人给噶礼通风报信。太子对噶礼有恩,噶礼是可以为太子做事的。” “太子污蔑儿臣,毁儿臣清誉在先,当众挖苦儿臣在后,儿臣此生注定无后,如果现在便人人欺凌,那日后岂不是要任打任骂,儿臣心中不平,所以就把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真假的事情曝了出来。” 八贝勒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多做挣扎,跪在原地等皇阿玛审判。 康熙久久凝望着跪在下面的八阿哥,老八从索额图家奴那儿得到消息这说法他是不信的,必是太子这边有人告密,是太子相信且亲近之人,至于老八为什么会把事情在宗亲宴上曝出来太子的确过分了些。 古人云,穷寇莫追。 老八如今这样和穷寇又有什么区别,纯亲王因为无后而爵除,庄亲王一把年纪了,到现在也不肯认命,还是想着能生出自己的孩子,为此没少闹笑话,他年轻那会儿后宫虽然孩子一个个的生,可是都保不住,未尝没有觉得心灰意冷。 而老八现在几乎没有生子的希望,名声也被之前的流言毁了大半,兔子被惹急了眼都会咬人,更何况满朝赞誉的八贝勒。 “朕怜惜你,所以才打算将良嫔册封为妃,太子与噶礼所做之事,朕不为他们辩解,噶礼已经被免了官职,太子那里朕也已经给了警告。” 八贝勒不明所以,他被皇阿玛训斥责罚过太多遍了,几乎皇阿玛一开口,他就知道接下来会是种什么程度的训斥或责罚。 显然,或许是现在在皇阿玛那里与他还有些许的父子之情,或许梁九功之事并不是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皇阿玛这样的开头,不像是要斥责他,倒有几分解释的意味在里面。 “儿臣多谢皇阿玛。” 康熙看着八阿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皱眉,人在经受过重大挫折后,是不是也会性情大变,老八从前不这样,整个人都硬邦邦的,好像一下子就不会说笑了,连同对他这个皇阿玛的依赖也没了。 第 16 章 “太子的事,你怎么看” 八贝勒张口便答道“儿臣与太子两清,对太子没有意见。” 太子害他一回,他害太子一回,也算公平。 往前数,他挖太子墙角,给太子挖坑,但太子也没少对付他,甚至最先出手的人都不是他,他作为惠妃的养子,从小就不招太子待见,太子连孝懿皇后的养子都敢打,对他,那就更肆无忌惮了,太子都不屑自己动手,多的是马前卒为太子冲锋陷阵。 康熙却是不依不饶的问道“太子连朕身边的人都敢收买,你对他没意见” “太子是储君,儿臣不敢有意见。”八贝勒厌烦和皇阿玛这样迂回试探,直接摆明自己的态度,“儿臣这样一副残躯,储君是谁,对于儿臣来说都是一样的,皇阿玛让谁是储君谁就是储君。儿臣只想皇阿玛能够长命百岁,庇佑儿臣,若儿臣能死在皇阿玛前头,那就更好了,儿臣连身后事都不用担忧了。” “胡扯”康熙呵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言生死便是不孝。朕当然想长命百岁,谁不想长命百岁,可朕亦不想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亲儿子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在剜他的心,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老八此时此刻并没有在撒谎,说的全是心里话。 就算没有子嗣,也不应该颓废失望至此。 康熙本就为太子之事伤心费神,老八这样,他心中亦难受,甚至对老八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你去年告假,朕想着你能好好放松放松,排解心中烦闷,但现在看来,你这两个月还是太闲了,才会胡思乱想。从明日起,由你来接替内务府总管一职。” 从进入乾清宫到现在,八贝勒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从平静到惊诧。 他当众曝光梁九功是太子的人,太子的毓庆宫到现在都还被人围着,他不是应该像上辈子的十三弟一样被皇阿玛弃之不理吗,怎么还升了。 从前他在礼部行走,但礼部毕竟有两位尚书,他是不能事事都插手的,既要好人缘那就得留有余地。 但总管一职是内务府的最高官职,内务府这个庞然大物所涉及到的权利其实并不比礼部小。 “儿臣遵旨。” 八贝勒应下,本应该走人,但看着放在腿边那道还没有盖上玉玺的圣旨,略作犹豫,还是开了口。 “儿子注定无后,爵位高低也就不重要了,儿子恳请皇阿玛,允儿子将从今以后积攒的功劳都算在额娘身上,额娘生儿子一场,儿子已不能让她含饴弄孙,只愿能让额娘不白生儿子一场。” 人身上的血脉连着两头,上是父母,下是子孙,没了一头,还有一头。 康熙冷哼了一声,“你若攒下天大的功劳,难道还要让朕册封良嫔为后吗” “儿臣不敢,额娘只要能做一宫之主,儿臣便心满意足了。”八贝勒老老实实的道。 额娘现在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宫之主,因为启祥宫中还有一位僖嫔娘娘,比额娘资历更深,所以额娘到现在住的也还是后殿而非前殿,额娘若要入主前殿,只有比僖嫔娘娘的位份更高才行。 康熙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老八的第二句话,良嫔不过是生了老八一场,他养了老八,教了老八,培养了老八,老八福晋是他赐的,府邸是他赐的,身上的爵位和官职都是他给的如此恩情,怎么就不提如何报答呢。 老八从前是嘴最甜的,如今倒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退下吧。” 笨嘴拙舌,连个漂亮话都不会说了。 上元节,围在毓庆宫周围的侍卫终于散了,太子依旧是太子,太子党在朝中的几个重臣也没有被罢免,只是御前少了个太监梁九功,乾清宫里被清出去十多个人,内务府总管从太子的奶公凌普换成了八贝勒。 皇上并未下旨取消南巡,距离原定南巡出发的时间只剩下七日了,内务府和礼部、户部以及兵部都已经紧锣密鼓的安排起来了。 由于此次伴驾人数多,所以准备工作要比前几次南巡更多更难做,负责挑大梁的内务府更是忙了起来,但这不包括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 八贝勒是做过内务府总管的,但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上辈子一废太子之后,他便做了几年的内务府总管,那时距离现在还不到两年,所以内务府的官员们在他这儿大都是熟面孔,内务府的运行机制他也是熟悉的,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甚至能分得清楚这些官员里谁是皇阿玛的人,谁是太子的人,谁是大哥的人,谁将来会投靠四哥,谁是三哥那边的人,当然也有投靠了他的官员。 为了省事儿,八贝勒在布置任务的时候讨了巧,皇阿玛那部分有关安全的地方,比如食材的存放,车辆的检查这些都交给皇阿玛的人来办,太子的人就负责太子的部分,大哥的人给大哥安排,三哥的人给三哥安排,他这边的人安排他和九弟 一切有条不紊,直至南巡出发,中间都没出什么差错,内务府这边的效率远甚于礼部、户部和兵部。 御驾从紫禁城出发,先是坐马车,到了码头才换乘御舟,也是到了这会儿,自正月初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人前的太子终于露面了。 三贝勒看着太子打了个冷颤,太子比从前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青黑,都怪他眼神太好,他甚至瞧见了太子头上的几根白发,那是从前不曾见过的。 老八可真狠,太子是当众说了几句挖苦的话,他当时在一旁听着是很不舒服,但这报复未免也太狠了点。 如果是几个月前,还能说老八是为了把太子拉下马才出手这么狠,可老八眼下这种情况,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出手这么狠做什么,还真是应了民间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和老八比起来,如今他们都成了穿鞋的。 三贝勒现在是真害怕老八这个弟弟,不光是因为宗亲宴上老八把太子和梁九功的事情捅出来,也不只是因为老八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关键是老八现在深不可测。 此次南巡内务府负责他和额娘这边的官员无一不是他的人,来自于他母族马佳氏的官员也就算了,这些都是他的亲属,是放在明面上的关系,但除了马佳氏的官员,他在内务府暗中收拢的几个官员,基本没怎么用过的人,也被老八安排上了。 太子和梁九功如此隐秘的关系,连皇阿玛都不知道,老八知道。 他落在内务府的几枚闲子,用都没用过,老八也知道。 还有什么是老八不知道的吗,他现在不光怀疑他府里的太监和宫女中有老八的人,他甚至怀疑自己宠爱的格格侍妾里也有老八的人。 若是有一日他得罪了老八,老八指不定给他捅出点什么东西来。 三贝勒现在看着太子都觉得后怕,过往那些年他应该没怎么得罪过八弟吧,毕竟都不能算是一茬的皇子。 未出宫前,他住的是乾东三所,老八住的是乾西头所,出宫后,他的府邸建在正红旗的地界上,八贝勒府则是建在镶黄旗的地界,也不挨着。 读书时不是同一批先生,老八和老九老十是一拨的,只是因为老八过分努力上进了,这才跟他们这些前头的哥哥们一块封了爵。 过去那些年他对老八应该还成吧,虽然心里头也有些瞧不上老八的不自量力,但他应该从未表现出来过。 三贝勒心里打鼓的时候,直郡王则满是后怕和庆幸。 后怕的是八弟从前只挖太子的墙角没挖过他的,如果是挖他的墙角,这还不一挖一个准儿,老底儿都给挖出来。 庆幸的是当初他拉拢八弟不成,并没有强求,也没有打击报复,他和八弟始终没有站在对立面,不然太子经得住折腾,他可禁不住。 如果换做是他收买了梁九功,皇阿玛知情后恐怕会立马废了他,也就太子,只折了几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储君。 皇阿玛待太子,向来是独一份的,这回太子连御前总管都收买了,不也没怎么样,除了梁九功,太子党只损失了一个内务府总管的位置。 第 17 章 此次南巡,共准备了六十多艘船,最大的一艘自然是御舟,大小仅次于御舟的几艘船里,却没有太子的,安置的是宫中的几位娘娘,惠妃和良嫔同乘,宜妃和和嫔同乘一艘,余下几个庶妃也占了一艘。 而诸皇子,除了年纪较小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共乘同一艘船外,余下的皆带了女眷,各分到了一艘。 只太子,此次南巡并未带女眷,但带了毓庆宫里的两位皇孙,都被安置在御舟上。 如果是从前,太子和皇上同住,大多数人还会觉得这是独属于储君的荣耀,但如今毓庆宫被围了那么久,梁九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谁还会觉得这是荣耀呢。 别看三贝勒登船时,还被太子如今的模样吓了一跳,甚至对八弟心生畏惧,但太子此时的境遇也让他内心又燃起了一把火。 当年在宗人府审讯索额图时,索额图的供词,加上他与八弟跟皇阿玛的往来书信,在他心中点燃了第一把火,他窥见了太子被废的可能。 而这第二把火,让他预感到如今离太子被废之日已经不远了。 自古立太子,无非是立嫡立长,嫡出的太子废了,皇子当中再无嫡出,老十虽是贵妃所出,但不过武夫一个,又不能算真正的嫡出,不足为惧,老四虽被孝懿皇后抚养过,但是未改玉碟,终究只是德妃之子,没比他高贵,同样无需担心。 没有嫡,就该立长了,排在他前面的如今就只剩下直郡王。 从康熙四十二年索额图之死到现在,三贝勒从未对太子出过手,只是默默积蓄力量,但太子被废在即,他却琢磨起了怎么扳倒排在他前面的直郡王。 “福晋也瞧见了,太子如今这样子不说全拜八弟所赐,但八弟也是居功至伟。爷和八弟虽没少共事,可私下往来却不多,还不如四弟,四弟和八弟是邻居,年前还把孩子送去了八弟府上。爷琢磨着,还是要和八弟搞好关系,不说跟九弟十弟一样,但至少要和大哥持平。” 不能让八弟为了大哥对付他,他不怕大哥,只怕八弟。 “爷是什么意思”三福晋皱眉道,“让我去找八弟妹” “你们是亲妯娌,未出嫁前都是八旗贵女,应该是有几分交情的吧。不管老八两口子没孩子到底是谁的问题,但俩人感情好也是有目共睹的,从你们女眷相交开始,你们关系好了,爷跟八弟也能顺势多往来。” 如果是别的妯娌,三福晋应也就应了,但是八弟妹,她们可说不到一块儿去。 聊孩子怕伤到八弟妹,可要是八弟妹说起府里的爷,伤到的恐怕就是她了,若是聊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她们董鄂家可不比安郡王府的财大气粗,出身更好的爷却也不如八贝勒大方。 “臣妾的娘家在正红旗,安郡王府在正蓝旗,一个在内城的西北方向,一个在内城的东南方向,未出嫁前臣妾与八弟妹甚少有往来,交情就更谈不上了。嫁进宫中后,早些年臣妾听爷的,与太子妃共进退,八弟妹那边自然是和先大嫂更亲近。” 所以,甭指望她。 讨好太子妃也就算了,那是嫂子,是储君的正妃,但讨好八弟妹算怎么回事,而且八弟妹那样的性子,可远不及太子妃。 这几年,爷跟太子疏远,连带着她与太子妃也疏远了,她连太子妃都不巴结了,难道还要巴结八弟妹不成,那未免也太跌份了。 三贝勒叹气,道“就算不亲近,但也千万不要得罪,太子的教训就在眼前,你可千万不要让爷重蹈覆辙。” 三福晋满脸诧异的看着自家爷,怎么,爷也收买了御前的人 看出福晋心中所想,三贝勒忙摆手。 “爷可没有太子殿下那么大的胆子,只是人活在世上,谁还能清白无垢了。” 他在内务府落下的几枚闲子,都能叫老八知晓,那旁处的呢。 想到这里,三贝勒便有些烦躁,他这些兄弟手段忒下作,总喜欢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 索额图当年往他府里安排人,他的长子和长女皆因此丧命,之后他把府里的太监宫女陆陆续续几乎换了个遍。 可到了老八这儿,他想换人都无从下手,不知道老八究竟把眼线安排在什么地方了。 王八蛋,若是他能有这样的手段,储君早就换人当了。 三贝勒砰的一声将手中茶盏撂在桌上,他竟有些希望太子还能再撑一撑,先把老八斗倒了再下台。 三福晋看着摔门而去的贝勒爷无动于衷,如果是在府里她还会担心爷去找别人,但这次南巡爷可没把府里的那几个心肝带上。 另一边,八贝勒同样眉头紧锁。 上辈子,无论他,还是额娘,都没有跟着皇阿玛南巡过,没有乘船的经历,所以到这会儿才发现额娘居然晕船。 现在早已过了午膳时间,可额娘这里别说用午膳了,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眼下是连水都不敢喝,喝多少吐多少。 “太医来给你额娘瞧过了,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药喝下去不久就会吐出来,扎针也只能缓解一时。”惠妃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来之后,良嫔的情况看上去倒是好了很多。” 到底是亲母子,她记得八阿哥小的时候虽然乖巧,但小孩子嘛,再乖巧也免不了有哭闹的时候,但如果哭闹时良嫔出现,八阿哥总会很快就停下来。 八贝勒缓缓往额娘那边渡着灵气,但问题是这方世界灵气稀薄,他倚仗经验,引气入体容易,想要修为增加可就难了,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没办法一劳永逸的治好额娘的晕船症,只能渡一时的灵气缓解一时的痛苦,灵气消散后,该晕的还是接着晕。 而灵气这东西是不能长久的停留在普通人体内,只能撑上一两个时辰。 但他作为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儿大避母,不能够长久停留在额娘的船上。 “我好像不晕了。”良嫔一脸惊喜的道,缓缓坐起身来,“还有些饿了。” “饿了好。”惠妃笑道,“本宫让人在灶上温了白粥,先喝点垫垫,妹妹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良嫔点了点头,道“谢姐姐过来照顾我。我已经没事了,阿哥不用担心了,先回吧,有你惠额娘在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八贝勒看着已经被端过来的白粥,眉心一松,他的确不能在此久留,但却可以送吃食过来,比如粥,不过得是加了料的粥。 船上的果蔬都是已经被采摘下来的,鸡鸭和牛羊肉也都是宰杀过的,没有活的,在这船上活的食材只有鱼虾。 他捉鱼、宰鱼、烤鱼的本事都是在天元宗荒山上练出来的,做碗鱼肉粥应该也不在话下。 回到自家的船上,八贝勒从膳房要来的活鱼被放在木桶里养着,趁着泡米的功夫,给活鱼渡灵气,之后去皮去骨剁碎,放进锅里和米一起煮。 八福晋看着大半砂锅的鱼粥,根本分不清米和鱼肉,这 “鱼粥说是鱼粥,但粥里是没有鱼肉的,是用鱼肉煮过的汤来煮粥,只要汤不要肉,等米粥出锅时,再撒上肉沫和葱花。”八福晋满脸无奈的道。 她不过午睡的功夫,贝勒爷就已经把鱼粥煮好了,不问膳房的厨子,问问身边的宫女嬷嬷也成了,关键贝勒爷自己又不是没有喝过鱼粥,什么时候从鱼粥里喝到过鱼肉。 如果她们自己喝也就算了,这粥毕竟是贝勒爷打算拿去孝敬婆婆的,如此粗糙,哪怕鲜香四溢,也不合适。 “不如这锅粥就留下来咱们自己用,爷再为娘娘熬一锅真正的鱼粥,臣妾也来帮忙。” 八贝勒对这锅粥却很满意,鱼粥的重点在鱼,这锅粥里便是鱼肉多过米。 盛出一小碗粥,递给福晋。 “先尝尝。” 八福晋知道这粥好喝,毕竟香气是骗不了人的,但入口才知道这粥的口感比香气还要鲜美,爷这做鱼粥的手艺甚至不逊色御厨,难不成有鱼肉的鱼粥才会如此鲜美,那她倒宁可喝这更鲜美但卖相看起来一般的鱼粥。 “美味至极。”八福晋抬起头来赞叹了一声,便继续品尝美味,也不说让贝勒爷熬一锅真正的鱼粥了。 八贝勒又盛出两碗递给卫枝和照顾卫兰的嬷嬷。 大半锅的鱼粥,额娘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八贝勒留下了一半,剩下的让人给额娘和惠额娘送去。 而留下来的这一半,又盛出两碗给九弟送去。 不管晕不晕船,这坐船的滋味到底是不比在陆地上,鱼肉里带着些许的灵气,喝上一碗,起码一两个时辰内人是舒服的。 第 18 章 九阿哥不晕船,八哥身边的太监过来送粥时,他正在和福晋下棋,不是围棋,也不是象棋,是这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五子棋,规则简单,拿来消磨时间最是合适。 被煮烂的鱼肉散落在粥里,看起来黏糊糊的,不像好吃的样子,但闻起来倒极香。 “八哥怎么想起送粥了” 还是鱼粥,这船上缺什么都不会缺了鱼。 “回九阿哥,良嫔娘娘晕船,爷探望回来便亲手煲了一锅鱼粥,半锅送去给惠妃娘娘和良嫔娘娘,给您送来的这两碗是剩下那半锅里的。” 九阿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君子远庖厨,平时烤条鱼烤个羊腿也就算了,这煲粥的活八哥都开始干了,虽是孝心,可八哥从前哪会做这些。 他实在心疼八哥,不过粥还挺香。 九阿哥舀了一勺鱼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鲜美又不油腻,适合晕船的人用,良嫔娘娘晕船,不知他额娘那里晕不晕。 九阿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另一碗粥送去给额娘,反正八哥熬的也能算是他熬的,都是孝心,还没拿定主意,抬头就见对面的福晋已经吃上了。 “你倒是不客气,这可是八哥熬的粥,独一无二。” 这世上还有哪个贝勒会熬粥,就算是会熬粥,又哪里比得过他八哥文韬武略。 “爷之前不是还跟臣妾说,爷的就是八哥的,日后咱们至少生两个嫡子,一个自家留着,一个给八哥。臣妾儿子都舍了,还不能吃碗粥吗,臣妾可是听爷的,把八哥当做是嫡亲的大伯哥。” 说起来她还真要好好感谢这位大伯哥,要不是想给大伯哥送儿子,爷也不会一个月留宿在她这儿二十天,剩下那十天养精蓄锐,连南巡都没带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 爷从前盼儿子,可也没这么稀罕嫡子,要给大伯哥送儿子了,就嫌弃庶子了。 九福晋喝着粥撇了对面的爷一眼,以爷的体质,她就算是怀了,头两胎恐怕也不会是儿子,爷要得偿所愿,应该是有的等了。 如此也好,按两年生一胎计算,生四胎起码要八年,八年后爷都三十多岁了,那时便是让给府里的妹妹们又如何。 夫妻俩对坐着喝完鱼粥,念着八哥的好,索性就未再出卧房。 刚上船的头半天,良嫔吐的昏天黑地,阿哥一来,她便好了,非但用了白粥,还和惠姐姐去甲板上走了走,等阿哥亲自熬的鱼粥送到,她一颗心都快要化成水了。 相处二十多年了,其中还有十几年是邻居,但惠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良嫔,不再是那种柔弱的忧愁的样子,而是恬静美好,让她想起来时路上见到的迎春花,就长在路边,小小的,不起眼,但却有着勃勃的生机。 “八阿哥是个孝顺孩子,妹妹有福了。”惠妃称赞道。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学骑马几次跌下来都不会哭的小孩也会洗手做羹。 “这粥可是阿哥送来给我和姐姐两个人的,阿哥孝顺的是咱俩。”良嫔纠正道,“我还要谢谢姐姐那些年把阿哥养的这么好。” 不曾苛待阿哥,也不曾拦着她和阿哥见面,而且庇护了她们母子许多年。 惠妃待良嫔就像是待自己妹妹,她不像宜妃、德妃和荣妃都曾被万岁爷盛宠过一段时间,哪怕是她年轻时,万岁爷待她也只是寻常,良嫔得宠时,她已经没了恩宠,万岁爷对她只有对皇长子之母的体面,所以她不会嫉恨良嫔得宠。 良嫔被万岁爷盛宠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得宠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荣妃德妃和宜妃,她那时也以为这是另一个德妃或宜妃,但良嫔在万岁爷那里的宠爱却不像德妃和宜妃那样长久,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失了宠,好在是良嫔抓住机会怀上了万岁爷的骨肉,这才不至于做一辈子的庶妃。 “一样是本宫养大的,大阿哥到现在都还没来船上看本宫一眼,可见不是本宫养的好,是妹妹生的好,生了个孝顺孩子出来,哪像大阿哥,成日里瞎忙。” 她虽在后宫,可这几年前朝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她也都听说了,太子的位置不稳,她那傻儿子看上去是有机会,可里头的风险比机会更多。 她什么都帮不上,能做的只有结善缘,只有帮万岁爷管理好东六宫,不给阿哥拖后腿,将来若真的她也好求情。 “直郡王也极孝顺的” 两个当娘的人互相夸着对方的儿子,分完了粥,锅里倒还余两碗。 两位娘娘吃吃不下,赏给宫人又舍不得,干脆放食盒里让人给直郡王送去。 儿子不来看额娘,当额娘的哪能不惦记儿子。 御舟。 一锅鱼粥,送来送去,愣是给分到了四条船上,可见份量是不轻的。 送粥的小事儿,原不应该被御前关注到,但这会儿毕竟是特殊时期,梁九功的事情过去了还没一个月,娘娘们和皇子们的船又离御舟不远,这来来往往的很是显眼。 这才把消息禀告到御前。 生母送了,养母也送了,老九那个不省心的也送了,连老大都跟着沾光喝了两碗,倒是忘了亲阿玛。 虽说是老八亲手煲的粥,但康熙在老八这儿不是没有收到过更珍贵的东西,亲手烤的羊腿,亲手抄写的佛经,他记得有一年的万寿节他还收到过老八自己雕刻的木雕,为此老八手上多了好几道口子。 这些哪一样不比熬粥更难更费工夫,一碗粥而已,本不值得计较,但老八从前那么周全的一个人,如今却是送都不送。 康熙叹气,他也是年后才惊觉,不能生养这回事儿对老八的影响之深,简直是让老八变了一个人,太子又让人放出那样的流言,对老八而言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末儿、揉辣子面。 可此事连他这个做阿玛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老八。 不孝子,难不成日后都要躲着他这个阿玛吗。 对于晕船症状严重的人来说,通常情况下,晕船的症状并不会随着坐船的时间增加而有所减缓,所以八贝勒这鱼粥也没打算只送一次,而是早中晚各一次,从张家湾码头一直送到德州码头。 德州是南巡途经的老地方了,在这里建有行宫,却也是康熙的半个伤心地。 康熙四十一年,他第三次南巡也带了太子,太子中途患病,便留在德州行宫养病,在太子的恳求下,他召了索额图前来给太子侍疾,两个人在德州行宫待了整整一个月,索额图蹿腾太子密谋大事,太子虽拒绝,可言辞并不坚决,还放任索额图一次次的大放厥词。 他以为他已经对太子和索额图足够重视了,布置了半年才将索额图拿下,但梁九功之事一出,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太子,连从小伴他长大的梁九功都会选择投靠太子,而且那已经是康熙四十年的事儿了,那时他在众人眼中便已垂垂老矣,如今呢,将来呢。 走水路时,太子和两个儿子都被安置在御舟上,到了德州,他们在行宫的住处亦紧挨着皇上的住处,甚至比几位妃嫔离的还近。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被安排了巡视的差事,已经离了御驾,一路往南,巡视各地接驾事宜。 两位阿哥虽然离开,但是女眷仍旧跟着御驾停留在德州。 但因为行宫面积不大,分到皇阿哥们这里的只有三处院子,直郡王未带家眷,干脆和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住一处院子,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不在,两人的女眷同住另一处院子,剩下那处自然是三贝勒和八贝勒两家平分,前者住前院,后者住后院。 院子小,又共用一个厨房,进进出出还只有前院一个大门,三贝勒和八贝勒免不了要打照面,三福晋和八福晋碰面的机会也多了。 “年前那段时间,弘景有劳弟妹照顾了,我们家爷纯属是心血来潮,脑子还没想明白呢,就把孩子给你们送过去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三福晋找机会单独跟八弟妹表明自家的态度。 八贝勒府是缺孩子,她家爷年前还巴巴的把府里三阿哥弘景给送过去了,硬是住到腊月二十九才给送回来,但她们可没有要把这孩子过继的意思,爷或许有,但她没有。 倒不是舍不得,这又不是她儿子,是她们府上侧福晋田氏生的儿子,当年她的长子长女出事,田氏就已经是侧福晋了,跟爷的那些格格比起来,田氏是最有嫌疑的。 她没能查到证据惩治田氏,但爷要抬举田氏的儿子,她也绝不允许,想让弘景过继到八贝勒府,当八贝勒的嗣子,继承八贝勒府的爵位、佐领和产业,田氏做梦去吧,有她这个嫡母在,就绝不可能。 多年妯娌,谁不了解谁呢,八福晋闻弦知雅意,也是无奈,她也好,爷也好,她们都没想过要过继三贝勒府的弘景,不管是照着规矩选嗣子,还是按照亲疏选嗣子,还是照着她的期盼选,都选不到三贝勒府上,三嫂多虑了。 “都是自家子侄,过来小住一段时间,有什么麻烦的,那会儿爷告假在府里休息,也正好有时间照看孩子们,往后就不成了,内务府差事多,爷怕是抽不开身了。”八福晋神色淡淡的道。 三福晋挑了挑眉,从前但凡提到孩子,八弟妹脸上的表情总归是不太自然的,如今这是想通了 看来传言不虚,问题不在八弟妹身上,而在八贝勒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八贝勒这几年表现出的深情,又有几分是真的。 换做是旁人,她定是要同情几分,但郭络罗明月可算了吧,前些年那么张狂,也该吃些苦头懂些道理了。 “我差点忘了,你们两口子都是忙人,八爷要忙内务府之事,弟妹你也不清闲,今年还没开始张罗施粥呢,恐怕京郊的贫苦百姓都盼着御驾早归,把你这位大善人早些带回去。” 一个不占长的贝勒福晋,上蹿下跳,左右蹦跶,生怕显不出来自个儿,也就太子妃脾气好,不然早就该治一治八福晋了。 “这才出京几天,我倒是有些想念府里了,怕是府里的人也盼着我和爷回呢,三嫂府上恐怕也是如此。” 那满院子的莺莺燕燕,自是要盼着男主人早归。 妯娌俩你来我往,早已不是头一次斗嘴了,这回住在一个院子里,倒是方便,都不用怕被旁人围观了去。 第 19 章 御驾停在德州的头两天,地方官员们依照规矩陆续过来请安,但在御前都只能见到直郡王和三贝勒,几番打听后知晓,太子身体不适告了假,八贝勒自年前便鲜少在人前露面。 这两位对许多官员来说都不陌生,太子是国之储君,以往官员们回京述职和前两次太子伴驾途经山东的时候,众人大都是趋之若鹜,哪怕只是在储君面前混个脸熟呢。 而八贝勒贤王的名声这几年在官场上也是流传颇多,传闻中,八贝勒礼贤下士,有春秋公子之风,曾和八贝勒打过交道的官员亦对八贝勒很是推崇。 换做往年,御前没见着这两位,事后肯定是要关心一二的,但现在前者他们不敢去探望,毕竟御前总管梁九功之事已经传开了,这太子之位稳不稳当还不好说,他们自然不敢往前凑,而后者既不能生养,又把太子得罪死了,谁会想沾边。 太子和八贝勒都不想往御前凑,但官员们请安他们能躲,皇阿玛巡视河道他们也能躲,可家宴却是躲不了的,皇阿玛点了名,太子也好,八贝勒也罢,都不能抗旨不尊。 仇怨颇深的俩人,如今看起来倒有几分共进退的样子。 家宴上的位置是按照长幼次序排的,左侧依次是惠妃、良嫔、密贵人、直郡王、八贝勒夫妇、十六阿哥,右侧则是荣妃、和嫔、太子、三贝勒夫妇、十五阿哥。 与紫禁城的家宴比起来,行宫的家宴缩水了何止一半,不只大人少了,也几乎没有带孩子过来的。 “太子怎么还没来”八福晋小声凑到贝勒爷耳边道。 这是家宴,太子本来不应该在妃嫔之后才到,如今连惠妃娘娘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只差皇上和太子还没来。 八贝勒品尝着桌上新口味的点心,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跟着皇阿玛出巡,一路上的景色不说,单是沿路的美食便很是让人心折。 “皇阿玛还未至,太子现在还不算迟到。”八贝勒解释道,“往年家宴不也如此吗。” “这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吗”八福晋小声道,今年的太子和往年的太子怎么能一概而论。 她虽是有心挑太子爷的毛病,但今时的确不同往日。 不过她倒希望太子爷继续嚣张跋扈下去,如此被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爷已经把太子爷得罪死了,将来若是太子爷继位她都不敢想。 八贝勒不能说是不关心太子之事,只是比起其他人,他心中多多少少有点数,太子被废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或早或晚对他都没影响,他自然不上心。 “福晋尝尝这个凉糕,比京中的更为清爽通透。” 八福晋无奈,贝勒爷现在除了内务府之事,旁的朝政是一概都不关心,昨日有地方官员求见,据她所知,这位官员跟贝勒爷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却也还是拒了。 一方面,她内心明白爷这样做是再正确不过的,既然不打算争那个位置,那就不要做引人怀疑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又难过于拖了爷的后腿,她比谁都清楚爷心中的抱负。 八福晋将爷赞过的点心记下,打算回去就让人寻厨子买方子,或干脆把厨子也送去京城贝勒府,爷也没有别的喜好,不爱听曲儿听戏,也不喜欢品茶饮酒,也不好美色,只有爱吃甜口这么一个喜好。 太子带着两位皇孙姗姗来迟,和御驾在门口碰上,太子礼让,皇上先行,这场家宴最后一个到的人也就成了太子。 众人行礼,皇上叫起,等所有人都落座,就听首座传来声音。 “太子刚刚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来的这样迟。” 这句话虽是皇上问的,可对答案众人都很感兴趣,借着皇上的问话,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太子。 因为连续坐船的缘故,御驾中的大多数人都比离京前要消瘦憔悴些,太子也不例外。 直郡王眯了眯眼睛,这几年他眼神不太好,太子坐在他对面的斜上方,瞧着好像是不太有精神的样子,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直郡王的下首,八贝勒也抬头望向斜上方的太子,恰好与太子对视,被太子眼中的恶意吓了一跳。 太子恨他是应该的,但在皇阿玛在场的情况下如此流露,好像是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并非太子过往的行事风格,倒有几分太子上辈子被复立后的样子。 三贝勒就坐在太子的下首,因此看得最清楚,太子眼下的青黑比刚离京时更重了,眼白的部分有着明显的红,下巴上还有一层胡子茬,确有几分生病的样子。 “哼。”太子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首座的皇阿玛,压根没有礼仪可言,“皇阿玛何必问儿臣,儿臣有什么事情是皇阿玛不知道的。” 一旁太子的长子弘皙忙拽了拽阿玛的衣袍,提醒阿玛御前失仪。 太子不只把自己的衣袍角从儿子手中扯回来,还干脆站起了身,面色癫狂,看着高高坐在上面的皇阿玛。 “儿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人盯着,夜里说什么梦话他们都会禀告给您,太子做到儿臣这份上也算是做到头了,皇阿玛要废儿臣那就早点儿废,何必要这样逼儿臣。 是不是皇阿玛要逼着儿臣真的造反才行,这样您才好名正言顺的废了儿臣,将来史书上也会写,是太子不知感恩忤逆犯上,您实在没法子了才下旨废太子,而不是您多疑连嫡亲的儿子都容不下。” 今日是不恭之罪,明日是不敬之罪,何必这样积少成多,皇阿玛要废他直接废就是了。 首座上的康熙脸色铁青,几位娘娘战战兢兢,恨不得堵上自个儿的耳朵,直郡王怒视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太子,三贝勒小心翼吞了吞口水,犹豫这会儿该不该起来劝阻太子,八贝勒先是一惊,后又怀疑太子究竟是被皇阿玛逼到了极致,还是又着了谁的道。 三福晋、八福晋与两位年纪小的皇阿哥,皆是一脸的惊恐。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八贝勒留下,余者都退下。” 太子冷眼瞧着,等该走的人都走了,才嘲讽道“皇阿玛既然要把其他人都遣出去,那做什么还留这几个。” 太子指着直郡王“这些年皇阿玛抬举你,让你和孤打擂台,你以为自己多受皇阿玛看重呢。哼,你在皇阿玛眼里就是块磨刀石,若孤成大事,你的下场不会比安亲王好,若孤大事不成,你这块磨刀石也就没了用处。孤的好大哥,你不会真做着扳倒了孤就能自己做太子的美梦吧”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炮轰完直郡王还不够,太子又走到八贝勒面前,一掌拍在桌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出身卑贱的皇阿哥。 “孤最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在皇阿玛面前装乖巧,在群臣面前装君子,在宗室那里当好人,你好歹也是个皇阿哥,怎么跟条狗一样,小时候巴结弟弟,大了巴结叔伯。 可惜呀,你这样的卑贱之人,老天爷都不喜,噶礼让人在京中传的那是谣言吗,那分明是真相,到底是郭络罗氏不能生,还是你不能生,你自己清楚。连男人都做不成,难怪内心扭曲又卑劣” 太子的话越说越难听,老八脸上的表情越平静,他就越想把这张假面撕碎,毫不吝啬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 八贝勒面无表情,太子近在咫尺,但他不光情绪毫无波动,甚至都不想堵上太子的嘴。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说他出身不好,说他不能生不是个男人。 这天下有几个人的出身能入得了太子爷的眼,皇子都卑贱了。 他能不能生养,是不是个男人,正如太子所说,他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也轮不到太子盖棺定论。 言语没有效果,太子干脆上了手,一拳打过去,却被八贝勒挡住,隔在二人中间的桌子被踹开,太子和八贝勒直接厮打在了一起。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太子这段时间精神不济,而八贝勒并未被流言所扰,整个人神采奕奕不说,手上功夫也远胜于太子,毕竟是修真界的剑修,不用法术只拼招式,也不是普通人能敌的。 八贝勒留了手又没留,他不曾下死手,每一招都避过了要害,但却不曾留力,全都重重的打在太子的身上,直到太子收手无力再攻击,这才停下来,很是熟练的在大殿上找了个位置跪下请罪。 坐在首座上的康熙不曾开口,除了躺在地上的太子外,此时在场也无人敢直视圣颜。 三贝勒已经懵了,不管是太子如同泼妇骂街似的发疯,还是八贝勒单方面殴打太子,都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 早知今日,他就应该请旨去和九弟、十三弟一道去前头探路,而不是在这里看这些不该看的东西,听这些不该听的话。 他不光见了太子的丑态,还听了太子骂大哥和八弟的那些话大哥是傻子,八弟不是男人,这种话太子敢说,他可不敢听。 八弟可是以一己之力把太子掀翻的人,如今还当着皇阿玛的面暴揍了太子。 直郡王的心怦怦直跳,起身走到八弟身旁的位置跪下。 “皇阿玛,太子不法祖德,不遵圣训,惟肆恶虐众,暴戾恣睢,儿臣请废太子。” 太子哈哈大笑,躺在地上仍扭过头去骂道“傻子,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三贝勒僵着身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此时皇阿玛脸上的表情,只能把目光放在太子身上。 此时的太子哪还有储君的气度可言,瘫在地上不说,表情狰狞像个疯子,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啧啧啧,老八如今真的是无所顾忌了,打人都讲究不打脸,何况是打太子。 不过,就算是不提索额图,也不提梁九功,太子今日当着皇阿玛的面癫狂成这样,皇阿玛怎么还会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太子。 还僵着身子的三贝勒,看太子的眼神里冒出几分火热,太子完了,大清的储君之位要易主了。 三贝勒的眼睛略过八贝勒,停在直郡王身上。 大殿安静下来,只有太子的呼吸声显得粗重。 三贝勒后知后觉,终于僵着身体跪在直郡王身侧,和八贝勒一左一右将直郡王围在中间。 康熙紧紧抿着唇,冷眼瞧着下面的四个皇子。 太子狂悖,老八敢当着他的面殴打太子,哪怕是被气急了,又何尝不是失了尊卑,老大不曾拉架,请废太子的时候倒是干脆利索。 至于老三读书读呆了,虽勇武可却失了几分急智。 “直郡王请求朕废了太子,太子可要自辩” 康熙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每一个字仿佛都被特意加重了音量。 太子不曾起身,躺在地上扭头看着皇阿玛,答道“儿臣不自辨,儿臣也请废太子,请求皇阿玛废了儿臣,儿臣这太子不当了,圈禁也好,杀头也行,或者直接把儿臣废为庶人,只要不做太子,怎么都行。”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胆颤心惊的日子,受够了被人十二时辰盯着的日子,这几年他连睡觉都睡不踏实,梁九功的事情出了之后,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有时候甚至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被皇阿玛逼疯了。 太子仰着头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太阳穴落进头发里。 不就是被废吗,自古以来被废掉的太子还少吗,他被废掉,大殿上的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别想好过。 三贝勒把目光从太子身上收回,喉头上下动了动,剪得光秃秃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儿臣要为太子一辩,太子今日言行举止癫狂,目有赤红,眼下青黑,看起来并不寻常,而且据儿臣观察,太子精神萎靡已有段时日,儿臣斗胆怀疑,太子今日种种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中了邪,是被人魇镇。” 魇镇都出来了,气到了极点,康熙整个人反而都平静了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收拾这副烂摊子。 当朝太子收买御前太监总管,而他不过是绞杀了梁九功,清了乾清宫里与梁九功交往过密的十几个人,换了内务府总管,都不曾动摇太子在朝堂上的根基,太子这就受不住了,在家宴上失心疯。 可笑至极 “何人敢魇镇太子” 三贝勒右侧的胳膊微微往里收了收,声音发紧,道“儿臣听闻,直郡王府上曾来住一个蒙古喇嘛,据说此人会巫术。” 三贝勒说完,便将头紧紧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直郡王并不曾为自己辩解,人还跪在原地。 八贝勒也不曾说什么,上辈子三哥也是以这个理由状告大哥的,蒙古来的喇嘛魇镇太子,让太子中了邪,所以才做出种种狂悖之举。 可事实上他们都清楚,皇阿玛并不信什么魇镇邪术巫蛊。 大哥府上的确曾有个蒙古喇嘛住过一段时间,这他们都是知道的,先大嫂信佛,信的是藏传佛教,所以先大嫂过世后,大哥特意请了蒙古有名的喇嘛为大嫂祈祷和超度。 三哥不过是在赌,赌太子完蛋后,作为太子磨刀石的大哥会不会被皇阿玛一并废了。 八贝勒知道答案,皇阿玛会。 太子被废掉之后,大哥作为皇阿玛的长子是最有资格被立为新太子的人,但是从头到尾皇阿玛都没有把大哥作为储君培养,甚至刻意养偏,让大哥重武而轻文,性情也急躁了些,并不符合皇阿玛的标准。 他也是在剧情中知道的原因,剧情后期,曾经出现过一段皇阿玛选择储君的心路历程。 大哥从头到尾都没有被皇阿玛纳入过可以为储君的名单里,在这份名单上,太子是首选,之后是作为贤王培养的三哥和十三弟,十三弟在因废太子之后便被皇阿玛冷落,这份名单上的人变成了三哥和四哥。 他和大哥一样,从始至终没有在这份名单上出现过。 大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不,太子粗重的喘息声仍在。 康熙坐在上头,看得见老大挺直的背,太子脸上癫狂的笑容,老三死死抵在地上的头,还有老八脸上和殴打太子时一模一样的平静。 时间缓缓流逝,三贝勒脸上的汗一滴滴砸进地上,心脏像是被人握住慢慢攥紧一般,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八弟可以作证。”三贝勒将头抬起来,往后仰了仰身子,绕过直郡王看向八贝勒,“八弟你老实说,大哥府上是不是曾经住过一个蒙古喇嘛” “是。” 三贝勒的牙齿上下打颤,既已动了手,就必须要有个结果,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那是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喇嘛” “是。” 上辈子太子初次被废是在塞外,彼时他留在京中监国,不曾目睹现场。 三哥状告大哥和蒙古喇嘛魇镇太子,虽是回京以后发生的事情,但三哥当时是单独面圣,之后大哥被圈禁,影影绰绰的消息从宫中传出,他亦不曾亲眼见到。 这辈子倒好,都赶到一块儿去了,他非但是见证者,甚至还是参与者。 历史变了又没变,变的是时间,不变的是结果。 第六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因太子重病而返程。 太子不是没有在南巡路上得过病,但这一次的病却不是普通的病,太子是被直郡王和蒙古喇嘛魇镇而病,这已经不是普通疾病的范畴了,而是中了邪。 太子重病,始作俑者直郡王被拘押,由三贝勒负责拘押看管直郡王,太子处则由八贝勒侍疾,御驾返程,改走陆路。 第 20 章 八贝勒干着和三贝勒一样的差事,只是顶着不一样的名头,说是侍疾,但其实还是看管。 三哥看管大哥,大哥是被关押在青蓬马车里,那车上是什么滋味他是知道的,因为他也坐过,也像大哥一样被这么押送过。 青蓬马车是不保暖防寒的,连基本的遮风都做不到,可以说是四面漏风,春末秋初和夏季还好,像这样春寒料峭的天气,如果不往里添置东西,坐在那里头能把人给冻坏了。 反观太子这里,宽敞平稳的马车,锦被绫罗,上好的红罗炭依旧是储君的待遇。 大清的储君除了规制上不能逾越外,实际上的吃穿用度是要比皇帝更奢侈的。 皇阿玛尚俭,宫室、饮食都节俭朴素,但对太子向来娇宠,毓庆宫的布置比乾清宫还要华丽,当然这里面也有凌普的功劳,凌普做内务府总管的时候,对毓庆宫自然是予取予求,上辈子一废太子时,这些也都有翻出来定罪。 在德州行宫里撒过泼打过架的太子,这会儿倒是沉稳淡定了,盘腿坐在马车上,品着香茗,如果忽略掉脸上的青紫,看上去倒更像是索额图还活着时的太子了。 八贝勒上马车掀开门帘,见到的便是淡定从容的太子。 “八弟奉命为孤侍疾,怎么孤不召你你就不进来,天下有你这样侍疾的吗,连装装样子都不会。” 八贝勒行过了君臣之礼,便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 “臣弟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想见到臣弟,毕竟您脸上的伤都还未好全,臣弟只怕太子殿下您会再忍不住出手。” 他怕自己再次伤到太子殿下。 太子脸色僵了僵,不过转瞬之处又恢复到刚刚的从容淡定。 他现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八注定无子,无欲无求了,所以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了,当着皇阿玛的面,都敢殴打他了,下手的力气还不轻,而他现在跟老八又有什么区别,他马上就要被废了,一个被废掉的太子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孤懒得动手打你。”太子轻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才缓缓开口继续道,“你猜外头现在都是怎么说的,风光霁月的八贝勒,如今成了个到处告密的小人。” “你告孤,外人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是你告直郡王,惠妃可是你的养母,于你们母子皆有恩情,这忘恩负义的名声恐怕要跟着你一辈子了。”太子使劲儿挖苦道。 告直郡王的是老三,但老八在场也并没有为直郡王辩驳,老三那两问老八也是答了的,老三告密,老八就是帮凶。 更何况他已经让人去把这潭本就浑浊不堪的水搅得更浑了,直郡王倒下了,但老三、老八这一个个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八贝勒无动于衷,名声于他是累赘,他从前就是名声太好,如今可劲儿的糟蹋也不怕,相反,他倒喜欢自己满是恶名,如此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在来见太子之前,他已经去关押大哥的地方看过了,原是想要在马车里加两盆炭火,再加床棉被给大哥,不过三哥已经提前准备了,不需要他再插手,他也就没上关着大哥的那辆马车。 “太子殿下请放心,臣弟是不会在意外人说什么的,如果您喜欢听那些话,让人传的再远些也无妨。”八贝勒一脸淡然的道。 太子仔细打量着这张惯会装模作样的脸,竟真的没有在这张脸上发现说谎的痕迹,果然像他这种正常人是没法揣测老八这种太监的。 也对,都被世人知道连男人都不是了,还怕什么忘恩负义的小人名声。 太子摇头笑了笑,他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原本他还想好好激一激老八,想告诉老八他这个八贝勒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看老八跳脚,想看老八惶惶不可终日。 但现在这就不是个正常人。 太子懒得再跟老八这个真太监废话,直接吩咐人退下。 另一边,青篷马车上,三贝勒也在跟直郡王谈话,不,应该说是剖明心迹。 “大哥,你我都明白,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有个别的罪名,与其是别的,还不如这个一听就假的罪名。” 三贝勒真心觉得这责任起码最大的责任不在他,是皇阿玛有这个心思,是太子昨日在大殿上点醒了他,是事态还没有完全恶化时他询问八弟,而八弟也并未替大哥辩解。 大哥可以怪他,但不能全怪他,可以埋怨他,但最好是不要出手。 “我和大哥从前也没有什么恩怨,昨日说是机缘巧合也好,说是阴差阳错也罢,事情已经如此了,我会尽力弥补大哥,侄子侄女们那边,我会尽力看顾的” “不劳烦三弟了。”直郡王开口打断三贝勒的话,他知道这个弟弟在想什么,无非是怕他报复,“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对付你,我现在也没这份心力。” 不是不怨,也不是不恨,而是没必要。 老三现在虽然蹦哒的厉害,以为没了他和老二,就能占长图谋储位,但老二作为嫡子尚且压不住下头的弟弟,老三这样胆小怯懦的性子那就更压不住了。 不用他收拾,老三自己就能把自己弄下去,蹦跶不了几时。 三贝勒讪笑了几声,才道“我就知道大哥深明大义,是不会怪弟弟的。” 虽然是他告密在先,老八沉默老实在后,但他和大哥是什么样的关系,老八和大哥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告密大哥是为争储位先下手为强,也算一时机智,但老八对大哥之事不辩解,反而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那两问,这跟落井下石又有什么区别,老八对大哥落井下石那就是纯粹的小人之举了。 大哥不能报复皇阿玛,太子眼看被废也用不着大哥报复,在他和八弟之间,八弟应该比他更招大哥恨吧。 直郡王不再开口,眼睛盯着地上的炭盆。 这一日他早就想过,不然也不会把老八那里作为额娘和孩子们的退路,这一点他和老八心照不宣。 所以,他不怨老八昨日不曾开口替他辩解,因为老八就算是辩解也没用,那样显而易见的谎言,信不信还不全看皇阿玛,他自己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大哥这里缺什么,就差人告诉弟弟一声,我安排人给送进来,您若是需要笔墨纸砚,我也一并送。” 哪怕是大哥想给皇阿玛写奏章,他都愿意当这个跑腿的,只求大哥可以不出手报复他。 三贝勒在直郡王这儿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但下了青蓬马车,却是垂头又丧气。 大哥这事儿的的确确不能全怪他,他只是顺势而为,只是揣摩对了皇阿玛的心意,借机为自己扫除障碍罢了。 大哥这里的事能平,老八那里呢。 如果他不曾在大殿上问老八,老八也就不必回答他那两个问题,也就不会有沾上落井下石忘恩负义的名声了。 大哥在朝中经营多年,哪怕失了势,他都担心之后会被大哥的人报复,老八那可是个比大哥更狠的人。 大哥这么多年对上太子,太子损伤什么了。 老八对上太子这才几年,被挖的那些墙角就不提了,梁九功可是老八给捅出来的,毓庆宫被围了半个月,太子伴驾连自己的船都没有,这不都拜老八所赐。 还有他,他从前没得罪过老八,老八就已经连他在内务府的布置都知道了,他如今实实在在得罪了老八,老八如果要对付他,他如何能招架。 三贝勒眉头紧皱,他是能舍得下脸来向求大哥一样求老八,但老八并非大哥。 大哥虽然有时候脾气急,但心胸宽广,不爱计较,也不擅长算计人。 但老八就不一样了,一肚子的弯弯绕,比谁都会玩阴谋诡计,之前还装一装,如今是连装都不装了,他几句话哪能把人糊弄过去,只能往外掏真金白银了。 回到自个儿的马车上,三贝勒开始盘算他手中能拿得出来的金银和产业。 茶楼一座,皇庄两个,京城的铺子五处,通州和大兴县加起来大概有三千亩的田产,现银有五万两。 交际往来,拉拢人脉,都需要现银,五万两银票不能动。 茶楼是能收集消息的地方,这个也不能给老八。 皇庄是当初出宫开府时皇阿玛赏的,亦不能转给旁人。 通州和大兴县都挨着京城,这两个地方的田产都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尤其还是连成一片的,他这几年来回置换了好几次,废了不少的人情和功夫,才把这两个地方的田产连成片,建了庄子方便管理,怎么好轻易给人。 他能拿去让老八消气的也就只有京城的几处铺子了,虽地契房契没带在身上,但他等不到回京了,万一八弟在回京的路上便动手报复他,他上哪儿哭去。 下定决心要出血,三贝勒便没再耽搁,匆匆忙忙寻到太子的车驾,不远处便是老八的马车。 到底是不一样了,从前老八伴驾,几时坐过马车,不都是在外面骑马,皇阿玛不喜皇子娇生惯养,而老八从前对皇阿玛那是处处投其所好,当然皇子大都如此,只是没有老八那么能装能忍。 现在老八是不装了也不忍了,接了为太子侍疾的差事都窝在马车里头看话本子。 是的,话本子。 虽然隔了有一段距离,但上了马车后,三贝勒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老八手中书页上显眼的几个字。 又是书生,又是狐妖的,不是话本子是什么。 八贝勒抬头直接问道“大哥那里有事儿” 三贝勒心道,果然,老八心里正惦记着这一茬呢。 “大哥那里一切都好,我是来向八弟赔罪的。昨日在大殿上我太过激动了,考虑不周,匆忙之下问了你有关大哥的那两个问题,外头的人不知详情,还以为是咱俩合伙告的大哥,这事儿哥哥得向你赔罪。”三贝勒言辞恳切的道。 他承认在老八的事情上他有一部分责任,但主要责任还得老八自己负,是老八自己没开口为大哥讲话,又不是他堵住了老八的嘴。 所以这血他出的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没办法,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 “我在京城有几处铺子,都是出宫开府后置办下的,等回京就把房契地契拿给你,算是我赔罪的礼物,八弟你就消消气,别跟三哥一般见识。” 三贝勒的心都在滴血。 “几处” “什么” “三哥打算给我几处铺子赔罪”八贝勒满脸认真的道,“我的名声在三哥这儿价值几何” 从昨日到现在连一天一夜都没有,但外头的传言是什么样,他也有所耳闻。 他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声不错,毕竟他努力经营了多年的剧情人设,在剧情的设定里他是大清的活王莽,王莽前期是什么样,他就要努力向王莽的标准靠近。 所以后来他才会被群臣举荐,才会有贤王的名声。 他也知道,人们对名声好的人的道德要求会更高,而忘恩负义则是人人都鄙视的,当他跟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放到一起,从此也就没有什么八贤王了,只有奸王、小人王 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三哥无端拉他下水,让他身上多了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三哥要赔罪,赔少了可不成。 两三处铺子是几处,四五处铺子也是几处,处也是几处,到底几处 三贝勒的心颤了颤,这一趟他果然来对了,老八记恨此事,八成忍不到回京,在路上就得出手对付他。 而且听老八这语气,京城的五处铺子未必能平息老八的怒火,满足老八的胃口。 他有心想好好跟老八说道说道,从前的八贝勒名声当然值钱,白玉无瑕,多出一点瑕疵就会让白玉的价值大打折扣,他怎么赔都认,但如今的八贝勒早已不是无瑕白玉,那不能生甚至不是男人的传言都快流出京城了。 如此名声,已经被糟蹋的差不多了,再加一个忘恩负义,也不过是雪上加霜,有铺子收就不错了,何必得寸进尺。 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一万句的牢骚,但小人不能得罪啊。 “九处。”三贝勒抖着嘴唇说道。 他名下只有五处,福晋的嫁妆里有两处,去年他还赏了侧福晋一处,再让马佳氏那边拿个铺子出来,这才能凑够九处,给八弟赔罪。 八贝勒点了点头,看着三哥还算满意的道“三哥赔罪的诚意我收到了。” 京城的九处铺子,数量还是可以的。 三贝勒在老八的注视下抿了抿着唇,他现在十分怀念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八,而不是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目有凶光的老八,他都已经答应拿出九处铺子了,何必再瞪他。 “你放心,我不会拿什么犄角旮旯的铺子糊弄人,这九处铺子的地段绝对不会差。” “好。” 八贝勒闭上眼睛,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这几日熬夜看话本,不仅懈怠了修炼,连眼睛都熬得干涩了。 21.第 21 章 待三哥走后, 八贝勒索性也放下话本,毕竟不是从前在修真界的身体了,他如今这点修为, 根本熬不了太久。 “去膳房要两条活鱼过来, 再找辆旧马车,备上厨具,往炭盆上支个锅,爷要熬鱼粥。”八贝勒撩开帘子吩咐道。 补觉之前, 他想先去两位额娘和大哥那里看看,顺便送些鱼粥过去。 作为八爷身边的太监总管, 赵喜这三个月来已经习惯了主子爷的变化,杀鱼熬粥有什么稀奇的, 连他这个奴才都喝过主子爷亲手熬的粥, 味道那叫一个鲜美。 利索的带人备好贝勒爷要的东西,鱼得是活的,还要放在有水的木桶里, 米要提前淘好, 盛放鱼粥的食盒至少要准备四个 八贝勒杀鱼去骨的手法现在是越来越熟练了,不过熬粥却开始偷懒了,米要的是膳房淘好的,锅里的粥煮开后,来回搅动防止粘锅的是赵喜, 他现在基本只负责处理鱼和往锅里放食材。 “这份给福晋和两个格格送去。” 剩下那三份他亲自送。 头一份是惠额娘的。 惠妃从昨天晚上出事到现在都在等八阿哥过来, 见了人, 心便安了几分。 可昨日之事,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太子当众对万岁爷出言不逊,万岁爷把她们都遣了出去, 自是不希望她们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只是有关太子,她绝不会问,可一并出事的还有大阿哥。 现在外头有说是三贝勒状告直郡王魇镇的,证据便是直郡王府曾经住过一个蒙古喇嘛,八贝勒也为此做了证,也有说法是完全反过来,八贝勒状告直郡王魇镇,三贝勒给做了证。 她更相信是前一种说法,八阿哥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前的八阿哥不会状告大阿哥,如今性情大变的八阿哥更不会。 八贝勒盛了粥,把碗递到惠额娘手里,见人喝了,才道“大哥那里现在除了不得自由,吃穿用度倒不会被苛待,三哥您是了解的,他是聪明人,不会在这时候为难大哥。” 三哥不光是聪明人,还是个胆小的聪明人。 惠妃捏紧手中的汤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魇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万岁爷会怎么惩处大阿哥,大阿哥是只有现在不得自由,还是永远不得自由” 这罪名是真是假不重要,万岁爷已经给定了罪,这罪就推脱不掉了,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阿哥不可能魇镇太子。 如果魇镇有用,民间门还造什么反,把皇室的人都魇镇成疯子不就行了。 “我想,大哥应该提前跟您通过气,眼下的局势,大哥早先也是有防备的吧。” 不然年前就不会把三个侄女送到他府上。 惠妃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大阿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本宫也是。” 万岁爷的长子,还立有军功,与太子相争多年,如果不能再进一步,那就只能被压被关甚至丢掉性命。 八贝勒叹了口气,上辈子他那样的下场,其实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而太子,不管是上辈子的两立两废,还是这辈子的中邪眼看也要被废,也和他一样属于咎由自取。 唯独大哥一直在被推着裹挟着往前走,最初与太子相争,何尝不是被皇阿玛架上去的,将来那个位置上的人无论是太子还是旁人,除非大哥自己做皇帝,否则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皇阿玛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大哥放到过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而他和大哥不同的是,大哥在军中的确有威信,所以皇阿玛上辈子厌烦他却不曾把他圈起来,因太子之事迁怒十三,也没关十三多久,只是多年不待见,并未把人圈起来,不是不舍得圈,只是没必要。 皇阿玛只圈过两个儿子太子和大哥。 一废太子后,大哥很快就被圈了,圈了一辈子。 太子不一样,一废太子后仅仅被圈禁了三个月便恢复自由身,又隔了几个月被复立为太子,后来会饮案事发,梁九功、九门提督等太子党的人被揭举,太子再次被废,才真正的被圈禁起来。 皇阿玛待太子始终是不一样的。 惠妃在八阿哥的叹息声中已经知道答案了,大阿哥不是只有现在不得自由,是会一直不得自由。 惠妃舀了一口鱼粥送进嘴巴里,她已经尝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了,大阿哥和她说起过最坏的打算,她们甚至商量过一旦出现后该怎么应对。 她不能去向万岁爷求情,因为求情多半是没有用的,改变不了什么,也就是母子见上一面,大阿哥的生活环境能好些,但她和万岁爷的情分用完也就没了,往后孩子们遇到难事她还怎么去求万岁爷。 弘昱在宫中读书,住的是阿哥所,念书是在上书房,这两个地方她都插不进手去,只能多照看密贵人,施恩给密贵人,让密贵人所出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能把这份善意传给弘昱。 余下的孙子孙女,她就实在照顾不到了。 “如今是儿子掌管内务府,虽不知能在内务府待几时,但只要我还是内务府总管,大哥府里该有的都会有。皇阿玛仁慈,想来应该不会反对几个侄女继续随儿子福晋学习管家。” 八贝勒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松,最后甚至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儿子现在恶名在外,几个侄女就算是嫁到了草原上,我这恶人也不介意去草原耍耍皇阿哥的威风。” 就当是报答惠额娘对他们母子多年的照顾,还有先大嫂当年活着的时候对他和福晋的照应。 惠妃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盛着鱼粥的碗放下。 “如此就够了,你大哥那里不必去求情,本宫不求,你也不要去求,只要府中女眷和孩子们不受欺凌,本宫和大阿哥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万岁爷的心意不可能改变,她和八阿哥便是去求了也没有用。 八贝勒应下。 安抚完惠额娘,紧跟着是自家额娘。 良嫔只晕船不晕车,但因着昨晚一夜没睡,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哪怕搽了脂粉都遮不住。 “昨日你可还好我听说你们几个皇子在殿内打起来了” 八贝勒忍不住笑了,看来额娘这儿听到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外头都怎么说的” “说是太子殿下和直郡王当着万岁爷的面打起来了,你和三贝勒在里头拉架,没打着你吧” 八贝勒边从食盒里往外端汤锅,边道“外头都是瞎传的,太子没跟大哥打架,总不能是因为两个人打架,太子才得病,大哥才被关押的吧。” 大哥被关起来的罪名是魇镇太子,这和打架可一点扯不上。 跟太子打架的人是他,外头如此传言,大概是有人瞧见了太子爷脸上的伤。 良嫔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直郡王这回能不能熬过去会不会牵连到你惠额娘” 毕竟事关太子,万岁爷为太子给谁留过情面。 “儿子刚从惠额娘那里过来,她也很担心大哥,只是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不过额娘放心,皇阿玛应该不会因为前朝之事牵扯后宫,大哥是大哥,惠额娘是惠额娘。额娘日后若是有空,就多去惠额娘那里串串门。” 也好让惠额娘宽心。 良嫔忙答应下,她昨晚从大殿离开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本想今日就去寻惠姐姐的,可清晨又听说直郡王被关了起来,还是以魇镇太子的罪名,她不知去了该如何安慰惠姐姐,愣是犹豫到现在还没出门。 得了阿哥的话,良嫔虽然还担心惠姐姐和直郡王,但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这才觉得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东西。 喝着阿哥送来的鱼粥,因为熬夜而不适的身体渐渐舒服了许多。 八贝勒则是拎起最后一个食盒,把它送去给大哥。 “八弟来了。”三贝勒远远的迎上来,“可是要见大哥大哥这边一切都好,大哥吃什么我吃什么,大哥用什么我用什么,我把我自个儿的被子都给大哥了。” 除了没把自个儿关里头,大哥什么样的待遇,他便是什么样的待遇。 “那三哥怎么不去车里坐着,多陪陪大哥” 三贝勒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也怕大哥看见我生气,所以不想去打扰他,八弟这是带了酒菜要跟大哥喝几杯” 他们哥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他现在不招大哥待见,老八难道就招大哥待见了吗。 不过,许出去九处铺子,三贝勒的心到现在都还在滴血,他可不想再得罪老八了。 而且刚刚他安排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外头对昨晚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不清楚,所以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有说直郡王和太子打架的,也有说太子中邪在御前失仪的,有说他告密直郡王魇镇太子的,但也有人把他做的事情安在了老八身上,说是老八把直郡王魇镇太子这事儿给揭开的,就像当初揭开太子与梁九功之事一样。 如此传言也就罢了,关键大多数人都更相信此事是老八做的,而非他做的。 老八硬生生替他顶了大半的黑锅。 这当然也有老八自个儿的原因在,谁让老八是有前科的,曾经当众揭露过太子和梁九功,如今这才隔了一个多月,又出了个告密揭露之事,也难怪人家会觉得是老八做的。 做的坏事让旁人担了一大半,三贝勒内心是有些窃喜的,但也不免担忧害怕。 他只是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可外头把消息传成这样,万一老八误以为是他安排人刻意引导的怎么办。 老八的名声可值钱着呢,前头他都已经给出去九处铺子了,难道还要再给九处不成,他哪还有九处铺子,还是京城的铺子。 出血是不能再出血了,三贝勒看着老八手里拎着的食盒,他只能舍命陪君子,等会儿哪怕是自己灌自己,也要让老八消了这口气。 “不是酒菜,是鱼粥。” 三贝勒嘴角抽搐,问道“你熬的” 在船上时他就听说了,良嫔娘娘晕船,老八便每日熬鱼粥给良嫔娘娘送过去,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这孝心他实在不敢恭维,龙肝凤髓吃多了都会腻,更何况普普通通的鱼粥,还是在船上。 他要是良嫔,哪怕是装着儿子孝心的鱼粥,也顶多忍个两三天。 亲自熬鱼粥给良嫔娘娘还能说是孝顺,但是给大哥,这算什么弥补吗,弥补昨日没有在大殿上为大哥说话 三贝勒对老八的手艺实在没信心,想也知道这鱼粥肯定没法跟御厨的手艺比,但想着刚刚从底下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打算硬着头皮凑上去。 “不知八弟这粥还能不能多匀出来一碗我正好也饿了,不如一同陪大哥用膳,我再让人加几个菜。” 八贝勒把拎着的食盒从右手换到左手,稍稍离三哥远了点。 “恐怕是匀不出来了,三哥如果想陪大哥用膳,不如改日。”八贝勒吝啬道。 他这可不是一碗普通的鱼粥,自己杀鱼去鳞去骨剁肉,杀鱼之前还给渡了灵气,如此鱼粥,他这样小气吝啬的人,自然是舍不得分给三哥,哪怕只是一碗。 三贝勒却是半点儿都不恼,脸上的笑意愈盛。 “得得得,那就改日,这粥不用匀我了,菜我还照送,我这回出来还带了几壶好酒,等会儿让人给你们送来。” 老八绝对是又记仇了 他临时安排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老八能打听不到吗,老八能在太子身边埋人,在他身边埋人,这御驾里肯定也少不了老八的眼线。 他倒希望老八的手段能再厉害些,别只是查出外面的传言,最好也查出他的清白,外头那些说老八告密的消息可不是他安排的。 打发完有些话唠的三哥,八贝勒总算是上了马车。 虽是漏风的青蓬马车,但是有炭盆有棉被,大哥身上还披着熊皮大氅,条件倒也不差。 直郡王坐在地上,微微抬了抬头看向八弟,以及八弟手中的食盒。 “又熬鱼粥了那感情好,我正想着这口呢,先前你送去给额娘和良嫔娘娘的鱼粥,我可没少蹭到。” 八弟熬鱼粥的手艺不错,他这么个不爱喝粥的人都喜欢,以至于回回额娘和良嫔娘娘那里都要给他匀出两碗来。 不过,比起鱼粥,他现在更想喝的是酒,烈酒。 “我刚从惠额娘那里过来,她很担心你,但惠额娘向来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 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御前求情,这些对大哥的处境只会起到反作用。 惠额娘保重自身,看顾好孙辈,对大哥而言才是最好的。 直郡王点了点头,利索的接过食盒,自己往外盛。 “额娘那里,我倒不怎么担心,我今日这样的下场,额娘和我其实都有心理准备。我最担心的是几个孩子” “我会去求皇阿玛,让三个侄女还是继续去贝勒府学管家,弘昱那里,大哥也放心,我会时不时进宫看看的,而且皇阿玛也会看顾弘昱的。”不等大哥开口,八贝勒就抢先说道。 直郡王笑了笑,接着道“大恩不言谢,我这里还有一桩事儿要求你,是大格格那边,我这边的消息传到草原上,我怕她会被夫家欺负,你给科尔沁去封信,让那边知道大格格还是有靠山的。” 他这个不争气的阿玛倒了,但大格格不是没人护着了 八贝勒立刻应下,道“大侄女小时候我还抱过好几次,她在草原肯定也很想念京城,我会安排人送些家乡的东西过去。” 一封信的震慑力还不够,他送十几车东西过去,在里头添几样显眼的御赐之物,哪个人还能装睁眼瞎当看不见。 “好主意。” 直郡王赞了一句,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干脆埋头喝粥。 如果八弟有心那个位置,他还能帮八弟一把,哪怕是被关在这儿,他在朝中和军中也是有人用的。 但八弟显然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个可能了,他还能给什么。 对外,御驾启程回京的原因是太子重病,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太子中邪,毕竟直郡王都因魇镇太子的罪名被关起来了。 但实际上,病的人不只是太子,康熙也病了,被几个逆子给气病了,只是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昨晚康熙是扎了针服了药才入睡的,今日也有按照御医的医嘱服药,但是病来如山倒,今个儿还是浑身无力,头也疼。 但国事家事样样都需要他来操心,尤其昨晚还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哪有时间门躺下来养病。 康熙强打起精神处理从京中转过来的折子,还要写信给老四,让老四稳住朝中局面预备接驾,召回在前头巡视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御驾这边也要谨防出事。 当年索额图被关进宗人府里,都有家奴上下联络试图劫狱,更何况如今被关的是当朝太子和皇长子。 康熙忍着头痛,又传人过来询问那几个逆子的状况。 太子昨晚被关进去后早早的就睡了,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食欲都比从前好了不少,还把老八叫进去挖苦了几句。 老大那里,老三也算是处处优待,还喝了老八送过去的鱼粥。 老三忙着擦屁股,安抚了老大安抚老八。 老八一夜未睡,却不是在关心朝政关心他这个皇阿玛,也不是关心老大和太子,而是看了一夜的话本子。 看完话本子后,又亲自熬了粥,亲自给人送去,惠妃的,良嫔的,老大的就是没有他这个皇阿玛的。 一晚上没睡踏实、又扎针、又吃药、还食欲不振的康熙“” 果然都是逆子。 “传八贝勒过来。” 刚在马车上睡下的八贝勒,不得不起来,洗脸漱口整理仪容,跟着太监去御前。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朕不安。” 康熙也没叫起,冷脸看着老八,据说老八如今熬鱼粥的功夫大成,杀鱼剖腹都比从前利索了。 八贝勒老老实实跪在原地,恭听圣训。 昨日他打了太子,虽然是太子先动的手,但是太子没打在他身上,他却招招打在了太子身上,还没留余力。 以下犯上的罪名就不说了,皇阿玛肯定是心疼了,他已经做好了被训斥责罚的准备,太子哪是那么好打的,太子脱一层皮,他至少也要脱两层。 八贝勒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板子的准备,打呗,打完他也改变不了太子即将被废的事实。 “有你们这样的逆子,朕安什么安”康熙看着安安静静跪在下头的老八,火气更盛了。 从进来到现在,老八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他是皇帝,可也是老八的阿玛,老八需要畏他如虎吗,一个敢殴打太子的人胆子会这么小吗。 他心疼老八,又考虑到年前太子让人放出去的那些传言,噶礼虽然已经被免了官,但太子并未受到实际的惩罚,所以他没有追究老八昨日殴打太子一事,否则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是少不了老八的。 八贝勒的头更低了,腰更弯了,甭管皇阿玛想怎么罚,他能做的只有保持安静和老实,当然这是没用的,招了皇阿玛的厌,那就做什么都是错。 等了许久,康熙都没等到老八那个逆子主动说句话,只能自己开口问道“惠妃可还好” “惠额娘担心大哥,但也相信皇阿玛。”八贝勒言简意赅的道。 至于惠额娘相信皇阿玛什么,是相信皇阿玛待大哥仍有慈父之情,还是相信皇阿玛作为帝王的冷酷无情,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太子呢,太子的病情如何” 太子是被打了又不是真的中了邪,能有什么病情,八贝勒无奈,上辈子太子一废时被列出的种种罪状便全都归咎在了被大哥魇镇上,所以才能被二次复立。 如今这还没废呢,皇阿玛就已经开始为太子找理由了,这还废不废了,大哥可都被进去了,莫须有的罪名都给安上去了。 “太子脸上的伤比昨日更明显了,不过,气色却是变好了。” 人也比之前从容淡定了,好像又变成了之前那个稳稳当当的太子爷。 康熙心道,气色能不好吗,从前入睡艰难的人昨晚睡了好长一觉。 “朕听说你今日特意给直郡王煮了粥,太子一样是你的兄长,脸上和身上还有伤,为何厚此薄彼” 八贝勒一脸为难的抬起头,难不成他还要给太子煮粥 皇阿玛为难他不要紧,这怎么也把皇阿玛的好大儿给为难了,他煮的粥,太子喝下去不怕消化不良吗。 “回皇阿玛,儿臣厨艺不精,煮出来的粥也是马马虎虎,不好意思向太子献丑。” “朕怎么听说你粥煮的不错,惠妃和良嫔都夸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贝勒脑子里断掉的那根弦总算是接上了。 皇阿玛哪里是在说给太子煮粥的事儿,分明是在提醒他给富有四海的皇阿玛也来碗鱼粥。 他都不图皇阿玛的皇位了,皇阿玛何必再惦记他一碗粥。 八贝勒假装没听懂,推脱道“惠额娘和额娘哄儿子哄惯了,莫说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儿臣小时候歪七扭八的字,两位额娘都夸好看呢,可这些粗鄙不堪的东西哪能献给太子。” 康熙皱眉,定定的看了老八一眼,他怀疑这个逆子是在影射他,老八的字,他批评过不止一次,如今也还是要批评“你那一手字到现在也没写好,回去抄十遍孝经。” “是。” “回京之前就得呈上来。”康熙补充道。 八贝勒依旧老实,半点不讨价还价。 “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退什么退,朕还有事要用你,怎么急着回去抄书”康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老爷子这脾气,啧啧啧,在太子身上攒的火,别往他身上撒啊。 八贝勒眼观鼻鼻关心,乖巧又老实的道“儿臣着急回去给太子侍疾。” “太子少见你一面,还能气顺些。”康熙没好气的道,伸手指了指桌案上靠左边的一摞折子,“把这些念给朕听。” 念就念呗。 念折子,磨墨,代写,最后还伺候皇阿玛用晚膳,膳食里刚好有一道鱼粥。 按照宫里的做法,鱼粥里没有鱼肉,只是煮粥时用的鱼汤,所以能吃到鱼的鲜美,颜色也更诱人。 “比起你做的鱼粥如何”康熙淡淡的开口问道。 “自然是御厨的手艺更好,儿臣远不及。”八贝勒满心无奈的回答道。 皇阿玛提点了一次又一次,如今都已经把鱼粥放在他眼前,话都快挑明了,这傻他还怎么装下去。 “若皇阿玛不嫌,儿臣明日将自己煮的粥送来,您也尝尝儿臣的手艺。” 康熙慢条斯理的放下粥,补充道“那就明日早膳,朕等着你的粥。” 顺便多个念折子代写之人。 八贝勒回到驿站分给自家的住处时,天都已经黑了,卫兰已经睡下,福晋和卫枝还在看话本子。 他之前在德州让人从书铺买来的话本子,整整一箱,原是想坐船的时候打发时间门,没想到他还是没能去成江南,御驾从德州开始折返回京,原本用来在船上解闷的画本子,也只能在马车上和驿站里看了。 “爷可算是回了。”八福晋起身,帮着解开爷大氅上的系带,太子和直郡王昨晚都出了事儿,爷今日又被叫到了御前迟迟不归,她实在担心。 “放心吧,我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事儿也找不上我。”八贝勒轻声安抚道。 现在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他的名声差成这样,应该有许多人相信他不能生了,上辈子群臣举荐的场面不会再出现,皇阿玛自然没理由再打压他。 八福晋看着贝勒爷脸上一如既往的和煦轻松,不见半分阴霾,心里的石头也跟着松了松。 她以为在太子和直郡王出事之后,爷会后悔会不甘心,就差几个月而已。 如果三个月前,爷没有为了她去御前,没有自损名声,那如今爷夺得储君之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直郡王魇镇太子,基本上算是完了,而太子疯疯癫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敢嘲讽万岁爷,这太子之位也坐不稳了。 爷从前允文允武,在皇子中受拥护,在王公大臣中亦名声极好,就是在万岁爷那里,也是比较受宠的皇子之一。 以前的爷,夺位希望是很大的,但是现在除非爷能有个亲生的孩子,不然就洗不去流言,她和爷成婚多年无所出,但不代表爷和旁人也生不出。 她怕爷会后悔。 “女儿给阿玛请安。”卫枝规矩自然的行礼道,“天色已晚,女儿先回了。” “你若喜欢这话本子,就拿回去看,不过不能熬太晚。”八贝勒嘱咐完,又道,“福晋这几日找个空闲带两个孩子去看看惠额娘和额娘。” 有人陪着说话,总好过自个儿待着。 八福晋想着外头的传言,微微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爷一直记着惠妃娘娘的恩情,哪怕到了现在,也记挂着惠妃娘娘,爷怎么会状告直郡王魇镇。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言,爷不会也没有理由对付直郡王。 爷状告直郡王的传言是假,恐怕三贝勒状告直郡王的传言才是真的,想着三贝勒今日还特意来找了爷,八福晋担心三贝勒会故意使坏让爷背锅。 等卫枝走了,才开口问道“直郡王魇镇太子之事,可是三爷告的状” 八贝勒已经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翻开了话本子,今日困过头了,反倒不怎么困了。 福晋这儿听到的消息倒是比额娘那里更准确些。 “是三哥告的状,三哥当时还问了我,问我大哥府上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蒙古喇嘛,那蒙古喇嘛是不是很有名气,我回答说是,并未替大哥辩驳。”八贝勒如实陈述道。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蒙古喇嘛是大哥请了为大嫂祈祷和超度用的。”八福晋有些急切的道,“你当时怎么不解释几句” 如果解释了,现在外面就不会往爷身上泼脏水,让爷又多了忘恩负义和落井下石的坏名声。 明明是三贝勒告的状,结果现在外头说爷的人反倒比说三贝勒的人还多。 “我解释了也没用,我们都知道的事情,皇阿玛会不知道吗。” 三哥不过是把准了皇阿玛的脉。 “但如果你解释了,外面就不会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了,明明是三贝勒告的状,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吗” 说到三哥,八贝勒想起来了,三哥今日来寻他,可是许了九处铺子。 “外面怕是什么传言都有,额娘听到的版本还是太子和大哥打架,我和三哥拉架。殿内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外面大都是些猜测,就算我在殿上为大哥说了话,又有谁知道,难道咱们还能挨个去解释吗。” “可是”她就是见不得外头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贝勒爷身上泼,而且她怀疑,“明明是三爷做的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传言说是爷做的,会不会是三爷为了洗清自己的名声,故意祸水东引” 就算是外人瞎猜测,那三贝勒的嫌疑不比自家爷更大吗,贝勒爷和直郡王是什么样的关系,那不比三贝勒和直郡王亲近吗。 而且自家爷显然已经无望大位了,三贝勒不同,没了直郡王和太子,三贝勒在诸皇子之中就占了长。 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应该是怀疑三贝勒的声音比怀疑自家爷的声音更多才对,而不是反过来。 八贝勒耐心解释道“未必是三哥动的手,我在宗亲宴上揭举太子和梁九功这才多久,如今又出了大哥和蒙古喇嘛的事儿,外人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我身上。 但昨天晚上的确是三哥拉我下水,不然我应该全程都不参与不吱声的。” 在三哥问他之前,他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过,只是在太子动手的时候反手打了回去。 “三哥为此也感到歉意,今日特意寻到我,赔了咱们京城的九处铺子,而且说好了绝对不会是犄角旮旯的位置,都得是好地段。” 京城好地段的铺子,至少要上千两,而且是很难买到,这是能传家的基业,就像京郊的田产一样,轻易不会有人出手。 像他们府里,这几年也只置办了三处铺子,还是九弟给帮了忙。 铺子八福晋想起来了。 “前两天,我们刚到德州行宫,三嫂还和我提起弘景之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乐意咱们过继弘景,谁要过继他们家弘景了,那孩子分明是三爷主动送到咱们府上来的。 我跟爷都没有要过继弘景的意思,但三嫂会这么想,说不定三爷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过继弘景,日后贝勒府所有的东西都是弘景的,九处铺子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三爷儿子手里。” 三贝勒如此道歉,可不算有诚意。 再说了,区区九处铺子,怎么能抵得过爷名声上受的损。 “这么说的话,九处铺子还是要少了。”八贝勒喃喃道,应该要个两位数的,翻上一倍,三哥或许也会同意。 “爷,这不是铺子的事儿,他就是给上咱们一百处,那又如何”八福晋不满道,爷的名声价抵千金。 “是是是。” 八贝勒知道福晋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安郡王府的陪嫁丰厚,福晋当年带进来的嫁妆虽然按照规矩比嫂子们的抬数要少,但是带过来的产业却是头一份的。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人,自然不会把几处铺子放在眼里。 但他跟福晋不一样,额娘位份低且不受宠,卫家也没有多少家底,皇阿玛的儿子多,在他被封为贝勒之前,一年就只有两百两的例银,这还是在他搬去阿哥所之后才有的。 两百两放在普通的百姓之家是一笔巨款,但在宫里就不是了,人情往来要花银子,孝顺额娘要花银子,逢年过节打赏下人也要花银子,两百两对他来说捉襟见肘,得算计着花才成。 好在,在宫里头吃喝是不用花银钱的,有自个儿的份例,当然想吃份例之外的东西,那就得花银子了,在被封为贝勒之前,他基本没叫过份例之外的膳食。 八贝勒不想和福晋解释九处铺子价值几何,人和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九处铺子对他来说和对年少时的他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被封为贝勒,他每年的例银便涨到了两千两,出宫开府后,皇阿玛还拨了二十三万两的安家银子。 但不缺不代表不想要更多。 “毕竟是白得来的东西,三哥就算是不给,我也拿他没法子,我总不能让人把昨日发生在大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传出去吧。” 他倒是无所谓,只怕太子中邪的名声要板上钉钉了,皇阿玛那里定然不肯。 “你想想,咱们又不打算过继三哥的孩子,就算三哥打了如意算盘,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这九处铺子够他肉疼一阵子的了。” 或许不是一阵子,以他对三哥的了解,可能会是一辈子。 这世上有几个不缺银钱的。 八福晋心里头还是气不过,“九处铺子,也太便宜他们了” “那可不。”八贝勒赞同道。 也就是他现在不需要执行剧情任务,不然三哥就等着被舆论反噬吧,剧情中他在宗室和朝臣当中的好名声是需要维持到雍正年间门的,不过现在,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九处铺子的话题到此为止,八贝勒转而说起大哥那里的几个侄女。 “我明日去求皇阿玛允三个侄女继续来咱们府上。”他那鱼粥不能白熬白送。 “大侄女夫家那边如果知道大哥落难的消息,可能会对大侄女失了恭敬,我想着咱们往那边送些东西,十几辆马车拉过去,长眼睛的人都该能看到,只是不知该送什么好。” 他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布匹首饰,再添几样金子打造的御赐之物,但这才能装几辆马车,总不能弄上车的布料吧,这东西多了在草原可不好存放。 “爷要为大格格撑腰,十几辆马车怎么够,不如翻一倍三十辆马车。”八福晋对这个熟,安郡王府亦有表姐妹嫁去草原,“布料、首饰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自然要给但不必多。” “那要给什么”八贝勒是真好奇,吃穿用度,总不能送粮食和器物吧。 “当然是人手和粮食,县君出嫁时虽然陪嫁了嬷嬷宫女和太监侍卫,但是数量不多,又大都是从内务府调的人,在京城时或许忠心老实,但是去了草原,天高皇帝远,就未必还忠心了。” “所以与其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倒不如送些可靠的人手,再附带上足够的粮食,县君有粮食能养得住人,她自己本身就能震慑住夫家的人了。” 她嫁去草原的那几个表姐妹有的便是如此,父母上心的,自然考虑周到,父母不上心的,那就全由朝廷安排。 八贝勒点头,福晋说的有道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粮食他可以安排,年年送都行,至于人手,他认识的读书人多,武人少,怕是还要让大哥安排几个领头的。 内务府的人出去后天高地远不好管,他安排过去的人时间门久了恐怕也会如此,草原寒苦,谁都不会想久待,安排给大侄女的人最好是轮着来。 八贝勒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桌上的话本,草原不光马养得好,牛羊养得也极好,肉质细腻,少膻味。, 22.第 22 章 许出去九处铺子, 在三贝勒匆匆忙忙的计划里,这里面有两处得从福晋的嫁妆里出。 “你也知道,咱们府上总共就只有五处铺子, 现买肯定来不及,爷又答应了老八,这样吧, 爷出五处,你出两处,侧福晋出意见,我再让舅舅们那边帮着凑一处,你看成不成”三贝勒让其他人都退下,单独和福晋商量道。 “不成。”三福晋斩钉截铁的道。 爷神神秘秘的, 她还以为是太子爷和直郡王之事呢。 “爷为什么要赔八爷九处铺子,外头的传言又不是你安排的。” “可我昨夜不是在大殿上问了老八吗,如果我不问,老八也就不会沾上这事儿。” “八爷完全可以否认,可以替直郡王辩白,但是他都没有, 他又不是不在场,这事儿只要在场就一定会被粘上, 跟爷有什么关系。这九处铺子是八爷主动提出来讹你的”三福晋问道。 “这倒不是。”三贝勒实话实说, “是我主动去找的老八,本来只打算赔五处铺子, 这样的话, 府里我置办下的那几处铺子就够了,不用福晋出。结果我刚提出此事,老八便目露凶光, 我估摸着五处恐怕难以平复老八的怒气,便改口说是九处。” 三福晋不满的看着自家爷,合着是主动送上门让人家讹,还目露凶光,那是爷的弟弟,又不是皇阿玛,不是太子,爷有什么好怕的。 “谁听见了在场不就你们两个人吗。” 三福晋有心想让爷反悔,这可是九处铺子,九处别说她嫁妆里的那两处她舍不得,府里的五处她也舍不得,未来这都是她儿子的,凭什么给旁人。 “这事儿就你们两人知道,你就算是反悔不认又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三贝勒大声重复道,难道是他想白白送九处铺子给老八吗,“你想想一个月前的宗亲宴,太子不过是挖苦了老八几句,老八直接把太子的底都掀了。” “爷有什么底能让八爷掀,爷又没做那亏心事,怕八爷做什么。”三福晋振振有词的道。 她相信自家爷没有太子爷的胆子,太子连御前的人都敢收买,被八爷抓住了小辫子揭露也是活该。 “爷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三贝勒语气平静下来,音量也放低了很多,“但老八不是从前的老八,你仔细品品这几个月他办的事儿,连朝都不去上了,带着孩子们跑到城外庄子上一住就是一个月,直接掀了太子的老底不说,昨天也没为大哥说一句话,你说他图什么” “图什么”三福晋道。 三贝勒先撇嘴后叹气,道“他这是什么都不图了,自己不行了就见不得别人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这种人咱们能比吗能得罪吗” “他不用为了孩子着想,但咱有孩子啊,他不指望再进一步,但爷不能一辈子就是个小小的贝勒,爷还想着让你做亲王福晋呢。几处铺子,给他就给他了,老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咱们玉瓷何必跟石头较劲儿。” 三福晋欲言又止,不能跟八爷较劲,那就吃这么大的亏 九处啊,好歹也少几处。 三贝勒见刚刚的话有了效果,继续道“如今只能先便宜老八了,但凡事不能只看眼下,还得看将来,老八如此折腾,定会惹皇阿玛不喜,咱们现在吃的亏将来总会还回去。” 太子爷可是皇阿玛的心肝,别看皇阿玛现在生气,但总有气消的一天,到时候老八揭露太子和梁九功那可就不是功是过了。 不,都不用等到将来,昨晚老八当着皇阿玛的面打了太子,皇阿玛没治老八以下犯上的罪,但老八最近也别想松快。 三福晋这才勉强接受,现在送出去的铺子将来总会收回来。 不过,这铺子她可以给,但不能白给,那是她的嫁妆,不是府里的产业,谁家男人会用福晋的嫁妆。 “爷说了这么多,臣妾同意把嫁妆里的两处铺子拿出来,也不问爷多要,给个市价就行。臣妾那都是地段极好的铺子,面积也不小,东城宣南坊的门面铺子足有九处,中城中东坊的门面房有十八处,爷之前也置办过铺子,知道是什么价格,臣妾抹个零,三千两成交。” 这价格不贵,但也不算便宜,还是要比市价稍高一些的。 但京城的铺子,有几个愿意用市价往外卖,不都是溢价卖吗。 如果他要置办产业,附近的这两处铺子他愿意出三千两购买,但他不是置办产业,是要拿去赔给八弟,连带着他自个儿置办下的铺子一起,这如果还让他出银子,他是不愿意的,他的银子都有大用处。 但这些偏偏又不能跟福晋解释,福晋不是能藏事儿的性子,太子虽然重病,但毕竟还没有被废,万一福晋在外头漏了心思,那可就不好了。 “你我夫妻之间难道要如此生分吗,等回京,侧福晋那里也要凑一处铺子出来,爷相信她是不会管爷要银钱的。” 那铺子本就是他置办下来送给田氏的。 不提田氏那个贱人还好,一提田氏,三福晋便恨的牙痒痒。 “爷想得美,她田氏有这么大方吗,她若是舍得,那臣妾更舍得。” 田氏小门小户出身,那处铺子恐怕是阖族凑出来献给田氏的,田氏怎么会舍得。 “好,一言为定。如果田氏舍得给爷一处铺子,那福晋也就不要再提银钱了。” “好。”三福晋爽快应下,那到时候怪田氏就好了,怪不得她。 诚如三贝勒的所料,八贝勒的确很不松快,一大清早起来杀鱼熬粥,还要趁着煮粥的空暇抄写孝经。 把粥给皇阿玛送去还不够,还被使唤着念折子,给皇阿玛代笔批复奏折,连皇阿玛写给四哥的信,都是由皇阿玛口述他代写。 到了午膳时候,他又兼了试菜太监和贴身太监的职,既要试毒,又要给皇阿玛夹菜。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时分,御案上的折子都已经处理完搬下去了,他也到了该主动退下的时候,毕竟他知道皇阿玛还有密折要处理,这就不是他能看的了。 但是在主动告退之前,八贝勒找了个位置利索跪下,恳求道“皇阿玛,儿臣想求您继续让大哥府上的几个侄女随儿臣福晋学管家。” “朕还以为你要替直郡王求情”康熙语气淡淡的道。 从前天到现在,他就一直在等着了,等老八为直郡王求情,也在等老三为太子求情,还在等留京的儿子们和在后头没赶上御驾的两个儿子。 “儿臣不为大哥求情,只为大哥的几个女儿求情。” 康熙知道老八昨日去看了老大,兄弟俩在马车上的对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朕允了,还求什么” “儿臣还想为大侄女求几件显眼的内造之物。”八贝勒立马道。 “准。你是内务府总管,这事儿交给你来吧。”康熙应允道,那是嫁到草原为朝廷抚蒙的皇孙女,于国有功,他自然也挂念。 “儿臣代大哥谢过皇阿玛。” 康熙摆摆手,道“用不着你代老大来谢,朕让你为太子侍疾,你就没有要为太子求的吗太子亦有儿女。” 就算与太子没有兄弟之情,可太子的儿女亦是老八的侄子侄女。 就算不是真心的,但在他面前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了吗。 太子之所以狂悖无礼,和老八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关系的。 他也知道,他的儿子们并不会像表现的那样亲近,但老八在他这个阿玛面前连表象都不愿意给了吗。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康熙能容忍皇子们私下斗争,这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如果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在他面前便相互攻讦,那便过了界限,皇子可以斗争,但斗争必须要有个范围。 八贝勒心累,他都已经不打算争什么了,皇阿玛也从来没有把他纳入过预备储君的名单里,那又何必对他高标准严要求。 他善不善待太子的子女并不重要,他又不是下一任储君,更不是下一任帝王,他一个普通宗室的好恶能有什么影响。 “太子爷的儿子和女儿皆在宫中,自有皇阿玛照抚,儿臣想不到可以为他们求什么,更何况太子爷是大清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儿女难道也需要儿臣照应。” 大哥已经被以魇镇太子的罪名拿下了,但太子爷还好好的,并未被废,被关押都是以重病养病的名义。 什么时候太子被废了,他求情也不迟,他还可以为已经废掉的太子本人求情,求皇阿玛复立太子都行,反正太子都是要被复立的。 “这两日你读了那么多折子,其中有不少便是状告太子和请求废太子的折子,你觉得他这个太子还能当得下去吗”康熙反问道。 “皇阿玛若要保太子,那太子就会一直是太子,儿臣也读到了许多封为太子陈情的折子。” 废与不废皆在皇阿玛一念之间。 索额图当年蹿腾太子早日登大位。 御前总管梁九功被太子所收买,且已有数年之久。 前日的家宴上,太子无礼,说话做事毫无对皇阿玛的尊重。 皇阿玛您忍得下吗 以他上辈子对皇阿玛的了解,皇阿玛虽然疼爱太子,但如果能容得下这样的威胁,太子就不会两次被废了。 说来,太子两次被废,实际上都是犯了同一个错误。 康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是老八的想法,但又何尝不是群臣的想法,早在梁九功被抓起来的那一日,就都在等着看他保不保太子了吧。 康熙闭上眼睛,满心疲惫,在京城时他不能下定决心,所以南巡照旧,他将太子带在身边,却又让人密切监视,让太子就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可是南巡出发这才多久,只是行至德州,太子便在家宴上那般逼他。 “你下去吧,这几日为太子侍疾不可懈怠。” 离京城越近,变数就越大,太子未尝不会破釜沉舟。 索额图有那样的心思不是康熙四十二年才冒出来的,之前他便查到过一次,所以索额图那群人不可能没有准备,他虽杀了索额图,但是为太子却放过了索党。 “儿臣遵旨。” 八贝勒正准备退下,便听上首又传来声音。 “不可再对太子动手,你也知道太子是大清的储君,对储君动手,那是以下犯上,就算太子先动手,你也只能躲不能还手。”康熙嘱咐道。 皇子殴打太子的事情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他也再容不下第二次。 他是老八的阿玛,所以能容忍一次,但是其他人可不会忍,他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 “儿臣明白。” 皇阿玛的心肝是不会被他打第二次的,不过他估摸着,太子最近应该不会再轻易对他动手了,毕竟身上的伤要养段时日。 御驾有条不紊的赶往京城,因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生怕卷进是非,生怕惹到了皇上。 与此同时,去巡视前方接驾事宜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终于接到了返程的旨意。 南巡中止了,御驾返程了,太子重病了,直郡王魇镇太子被关起来了。 不过是离开几日,天都要变了。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面面相觑,但内心的想法却各有不同。 九阿哥是可惜,可惜这一日来的晚了些,若是早出现三个月,他死都会拦着八哥进宫向皇阿玛坦白的,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阿玛选谁做新太子都不会再选八哥。 但皇阿玛能选谁,去掉一个太子,再去掉一个大哥,剩下的无非是三哥、四哥和十弟。 啧,八哥若在里面,胜算还是很大的,但换成十弟哪怕是他也得承认,十弟有一个很大的无法掩盖的缺点不喜读书,那是字写多了就头疼,字看多了就困。 可当皇帝最主要的差事不就是看折子批折子吗,这哪能离得了看字写字。 假如不是八哥,也不是十弟,皇阿玛在三哥和四哥里选一个,一个酸文假醋,一个记仇小气,他都分不清选哪一个会更差些,不过,于他而言,选谁都好过太子,但对十三弟来说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几年,在三哥和太子渐行渐远之后,十三弟取代三哥成为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往南还是往北,但凡是出行都要带着。 像这次南巡,他和八哥都是第二次才被放进伴驾名单里的,十三弟和太子爷还有大哥却是早早就定下来的伴驾人选。 太子重病,再联想大哥被关押的消息,太子这不是普通的病,是中了邪。 原本储君之位就岌岌可危,再中邪,那不就更危险了吗。 八哥去年年底时说过,太子日后未必是太子。如今应该是到了应验的时候,十三弟这会儿的心情必然很沉重,正如同去年十一月份的他。 想着两个人这会儿也算同病相怜,九阿哥看十三阿哥的目光里带了些许的怜爱,这个弟弟也不容易,当太子的左膀右臂虽然风光,但有时候看着也是真憋屈。 三哥早年在太子身边都要屈居索额图之下,被呼来喝去当手下用。 到十三靠拢太子那会儿,索额图已经没了,但索党依旧人才济济,或者说是太子手下人才济济,太子更信任自己的奶公更信任索党的重臣,而非十三。 十三的风光都是从皇阿玛身上来的,而非被太子抬举。 九阿哥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太子失势,十三心里必然难受,但肯定比不过他去年那会儿,他和八哥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感情,太子和十三能有几分兄弟之情。 十三阿哥微微叹气,虽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但心里头是松了口气的,他甚至庆幸被皇阿玛派出来巡视各地的接驾事宜,躲过了一场漩涡。 他从前不信什么魇镇巫蛊,也从没有将这样的字眼和太子联系到一起过,但如今再想,却觉得世间或许真有这样的东西,太子有时候真的像中了邪一样。 会喃喃自语,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摔东西,甚至有时候会骂人骂的特别狠。 骂八哥是哈巴狗,是活王莽;骂大哥是蠢王八,是傻子;骂三哥市侩,是伪君子真小人;骂四哥一根筋,不知变通;骂九哥一肚子坏水,活该是生女儿的命;骂十哥是没长脑子的莽夫,整日跟在八哥身后丢人现眼 太子只在毓庆宫里骂人,也很少在毓庆宫里见朝臣,所以外人不知,只有他和凌普能知道,前几年他还未出宫开府,出入毓庆宫方便,凌普是内务府总管,亦是要常到宫中。 太子爷骂人时,凌普会附和,但太子爷骂的都是他亲哥哥,他如何能附和。 从前他只当太子性情暴戾,如今想想,或许那时太子就已经中了邪,才会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脾气。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收到圣旨后,立刻折返去追御驾。 九阿哥是恨不得日夜兼程追上去,从皇阿玛派来的太监侍卫那里问不出什么,他想赶快回去问问八哥细节,怎么就突然闹成这样了。 太子中邪到底是怎么个中邪法,竟到了需要八哥侍疾的程度,当然,是侍疾还是看管,他还是有脑子能分辨出来的,真侍疾的话就不会指派八哥了。 十三阿哥却是希望慢点慢点再慢点,他害怕皇阿玛问他太子中邪一事,太子种种疑似中邪的迹象,太子骂出来的那些脏话,他交不交代都是错。 京城这边收到消息后,奏折的数量骤然增加,这可苦了监国的四贝勒。 诚然,康熙走的时候指派了三位皇子监国,以四贝勒为主,五贝勒和十阿哥为辅,奈何后面这两位首次监国的皇子实在不争气。 一个春困,一个是老毛病,字儿看多了就犯困。 常常是坐下来不到半个时辰,乾清宫里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起初,四贝勒会一遍遍的把两个弟弟喊醒。 后来,福晋给他出了主意,他从府上带了薄荷水过去给两个弟弟提神用。 再后来他不费那功夫了,有一遍遍喊人的时间,有叮嘱人喝薄荷水的时间,他就已经能把两个弟弟当天处理的折子顺手处理了。 自御驾离开后,便有不少请求废太子的折子和为太子陈情的折子,等太子重病和直郡王魇镇太子的消息传过来,这两种折子猛增了好几倍。 御前的消息不多,四贝勒也不知御驾在德州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请求废太子的折子和为太子陈情的折子的数量虽然都有增加,但前者更多,在数量上拉开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人在请求废太子。 皇阿玛不是能被舆论和民意裹挟的人,但满朝喧喧嚷攘的请求废太子的声音,何尝不是朝臣在揣测圣意。 皇阿玛这几年对太子的防备和不满表现的都相当明显,梁九功一事被揭露出来后,毓庆宫被围了整整半个月,连他都觉得 要看的折子和要处理的差事过多,偏偏五弟和十弟又大都帮不上什么忙,四贝勒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忙得脚不沾地。 他已经数日不曾回府了,当然住在乾清宫是不可能的,那是僭越。为了节省时间,这几晚他都是宿在阿哥所里,和在宫中读书的长子弘晖挤在一处,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 累是累,但精神始终亢奋,他自己也能意识到这种亢奋,却很难压制住。 四贝勒的亢奋,在皇阿玛的舅舅、皇额娘的阿玛、福晋的祖父佟国维接触他时,达到了顶峰。 佟家二房,从始至终没有站过队,没有支持过太子,也没有支持过大哥,他虽是皇额娘的养子,福晋又是佟家二房的嫡长孙女,但他和岳家的关系并没有很亲密,二房一直都盼着有佟家自己的皇子。 皇额娘当年生下了八妹妹,可惜八妹妹早夭,皇额娘也是在这次生产中伤了身子,才会那么早就离开他们。 皇额娘还活着的时候,佟国维就已经惦记着再送一位佟家姑娘进宫了,皇额娘的庶妹,佟国维的幼女,如今宫里的贵妃娘娘,年少时就一直在家中生熬着,熬到皇额娘去世,熬到二十多岁,早已过了八旗适龄的婚嫁年纪,才终于进宫被册封为妃。 但这位娘娘,虽进宫多年,位分从妃位升到贵妃,却也没能生下佟家和皇阿玛的孩子。 如今通过佟国维这位舅姥爷主动接触他,言语之间甚至透露出那个意思,四贝勒怎么可能不心潮澎湃,那可是佟家,有着佟半朝之称的佟家。 自佟家大房的家主佟国纲战死沙场后,二房这些年的声势便渐渐越过了大房,佟家不光出了许多的朝臣,佟国维更是简在帝心,哪怕已经致仕,却还是常常出入乾清宫。 “出了什么喜事”四福晋好不容易盼来了贝勒爷回府,就发现这位爷身上藏不住的欢喜。 “这么明显吗” 四贝勒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他这段时间虽然兴奋,但一直努力克制不表露在脸上,五弟、十弟和弘晖都不曾发觉。 四福晋人看着贝勒爷的脸,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明显。” 说不上来爷脸上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她就是能感受到爷身上的兴奋或者说亢奋。 是因为太子之事吗。 由于蝴蝶效应,连夺嫡这样的大事件都发生了变化,明明一废太子是在康熙四十七年发生的,一废太子之后,紧跟着便是三贝勒状告直郡王因魇镇太子,直郡王因此被圈禁。 但现在只不过是康熙四十六年的二月份,直郡王身上便已经有了魇镇太子的罪名,那一废太子是不是也要提前了。 自御驾的消息传至京城,她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相较于她所熟知的历史,现实中这几个月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她都快要不能以蝴蝶效应来说服自己了,八贝勒的、太子的、直郡王的,从年前到现在,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从第一块牌倒下开始,剩下的也都顺着倒下去了。 她很好奇,爷如此兴奋是因为嗅到了废太子的苗头,还是发生了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跟自家福晋,四贝勒没什么不能说的,哪怕是自家福晋的祖父。 他与福晋都不能算是少年夫妻,是娃娃夫妻才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奉旨成婚了,他和福晋的感情要远甚于和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 “是佟家祖父,他昨日” 四贝勒和盘托出佟家祖父见他之事,不只见他,还在他面前表明了立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佟家二房有意助他夺储。 四福晋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现实和历史差别之大,历史上没有她这么个人,佟家二房也不是爷的岳家,但爷的确是被佟家所出的皇后养大的,但在九龙夺嫡时,佟家二房支持的却不是爷,而是八爷。 如今八爷对八福晋一片痴心不悔,眼看连嫡亲的后嗣都不可能有了,包括她祖父在内的这些原八爷党的人没了八爷党附,不会都来找自家爷吧,又是搞出个四爷党 四福晋皱眉,她上辈子学的是医不是历史,对康雍这段历史的了解多来自于影视剧。 在她的印象里,八爷党浩浩荡荡,极其势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八爷始终被康熙所忌惮。 而自家爷,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在夺嫡时的策略主打一个以不争为争,为此甚至关门闭户,整日耕种,做出一副富贵闲人无心权势的模样,这才被康熙选中。 她对九龙夺嫡的认识自然是浅薄的,但那些清朝影视剧也不是凭空捏造,总是根据史实改编出来的,她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 “爷。”四福晋努力组织语言,“外祖父从前一直想要佟家自己的皇子,为什么现在突然改弦易辙” 是废黜太子就在眼前,还是认为皇阿玛已经年迈,再生不出孩子了。 四贝勒明白福晋的顾虑,心头的火热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人也从亢奋中清醒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贵妃娘娘嫁进宫中多年至今无所出。”四贝勒说完这话,自己又摇了摇头。 贵妃进宫已经快二十年了,佟国维若是因此死心早该死心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关键是佟家二房的心思这些年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皇阿玛对此也很清楚,这或许只是佟家二房用来保持中立的借口,但如果佟家二房突然在此时摆明车马支持他,皇阿玛会怎么想。 一个年迈的帝王,最顾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所有人都觉得他老了,佟家二房是皇阿玛的岳家,更是皇阿玛的母族,这些年一直受皇阿玛重视和抬举。 “是爷想岔了,改日,不,今日爷便去拒了佟家祖父。” 如今大哥被关,太子重病,他原是应该担忧惊惧的,而不是一副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的模样,皇阿玛到底还没有废太子。 四福晋松了口气,让人拿出她绣的麒麟香囊,这本是绣给小儿子的,正红色的配色,小孩能用,老人也适用。 “爷顺便帮我把这香囊捎给祖父,告诉他老人家,过段时间我带弘时回去看他。” 四贝勒接过香囊,忍不住笑了笑,他与福晋这几年是越发默契了,说是心有灵犀都不为过。 他是要拒了佟家祖父,但又不是完全拒绝,他只是不希望佟家祖父摆明车马站在他身后,而是希望佟家祖父连带着佟家二房可以站在中立的位置上,在需要佟家做出倾向的时候,是倾向于他的。 他和佟家本就应该是天然的同盟,不提皇额娘那层关系,佟家二房一直想要自家生的皇子,而他府里所有的子女都是福晋所出。 四贝勒渐渐恢复平常心,他只是一时被御前的消息和佟家的态度冲昏了头脑,有关于储君之位,谁能不动心呢。 城府深如四贝勒会亢奋,一直保持中立的佟家二房会主动出击,更何况其他人,在御驾还没有回京之前,京城私下里已经变得热闹起来。 明面上,大家担忧惊惧,担忧太子的病情,惊惧于御驾之中的变化,连直郡王都被关了起来,三贝勒和八贝勒又疑似告密。 暗地里,大家左挑右选,买定离手,在太子明显失去万岁爷的信任,直郡王以魇镇太子的罪名被关押,八贝勒不能生养之后,可供选择的新太子的人选本就不多了。 三贝勒优势很大,可惜三贝勒不在京城,但三贝勒的母族和妻族皆在京城,寻不到三贝勒便只能寻到这两家,越早投靠便越显真心。 还有人走起了夫人路线,谁都知道三贝勒府有个极受宠爱的侧福晋田氏,这枕头风刮起来也是极厉害的。 四贝勒同样有优势,还在京中负责监国,按理应该更好接触,但却硬是没人能找到门路。 四贝勒府大门紧闭,恕不待客,四贝勒则是往来匆匆,跟留守京城的朝臣见面都是在宫里,宫里那是能说话的地方吗。 另一方面,四贝勒虽然是德妃的亲子,但却是孝懿皇后养大的,与德妃不亲,和母族乌雅氏亦是往来不多。 母族不成,妻族也不成,佟家二房的门本就难进,偏偏又赶上老爷子佟国维生病,佟家二房现在恕不接待外客。 至于佟家大房,从前是太子的人,后来好似是投了八贝勒,如今谁知道呢。 找三贝勒的门路还能有个侧福晋田氏,但四贝勒不同,后院就只有一位嫡福晋。 这位福晋也是皇子福晋的头一份,佟国维的嫡长孙女,打小就在宫里头长大,被万岁爷亲口称赞过,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是得意人。 同样大门紧闭不好接触的皇子还有十阿哥,这位的妻族远在草原,母族钮钴禄氏是大族,但是钮钴禄氏的一等公阿灵阿自己都在找三贝勒的门路了。 亲舅舅都不看好十阿哥,自然也会让众人觉得十阿哥希望不大。 除了这三位,其余皇子那里也不是完全清净。 有人向五贝勒举荐擅长医治伤疤的神医,认为可以帮助五贝勒消除脸上的疤痕。 有人游说七贝勒,七贝勒虽有足疾,但是并不明显,走路慢时根本看不出来。 就连十四阿哥那里,都有零星的人找过去。 另一边,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终于追上御驾,然后连皇阿玛的面都没见到,一个被安排去给太子侍疾,一个被关了起来。 没有罪名,关押十三阿哥的马车紧随关押直郡王的马车,且一并由三贝勒看管。 “十三弟,虽是青蓬马车,但有炭盆有棉被,是不会冷的,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使唤人告诉我,我让人安排。”三贝勒拍了拍十三弟的肩膀,安抚道。 皇阿玛不是要惩治十三弟,如果要惩治十三弟的话,会和大哥一样有个罪名,连个罪名都没有就把人关起来,可见皇阿玛不是要惩治十三弟,而是要防着太子。 幸好几年前在他审问过索额图之后,便果断疏远了太子,否则他今日就是十三弟的待遇。 三贝勒庆幸自己行事果断,对十三阿哥既有惋惜之情,又有收揽之意。 十三弟是继他之后皇阿玛推给太子爷的帮手,作为太子爷的上一个帮手,他很清楚皇阿玛对十三的培养,太子爷的帮手便是下一任帝王的贤王,十三弟的才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虽然现在被太子连累被关,但太子狂悖无礼也好,疯癫中邪也罢,跟十三有什么关系。 太子当年不信任他,这几年恐怕也不怎么信任十三,梁九功之事,恐怕十三并不知情,正如同他当年也不知道索额图密谋之事。 所以他估摸着皇阿玛事后应该不会拿十三怎么样,他如果能招揽十三,定是一大助力。 “多谢三哥。”十三阿哥道谢,脸上虽不见笑容,但也没有愁苦之意。 追赶御驾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犯愁,害怕陷进太子的漩涡里,但好在是皇阿玛打算把他关起来。 关起来好,失去了人身自由,太子想让他做事都不可能了,他也不用犯愁是拒绝太子还是帮助太子了。 “没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安心,等过几日回了京城,我再向皇阿玛求情。” 一旁的九阿哥难得对三哥刮目相看,这个喜欢酸文假醋的哥哥也总算是有个哥哥样子。 可惜十三弟皇阿玛关十三做什么,十三这几日一直和他在前方巡视,在德州行宫里发生的事儿可牵扯不到十三,更何况十三当年不是皇阿玛推到太子爷身边去的吗。 来接九弟的八阿哥,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三哥关怀十三弟。 三哥如今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但却并不知道,无论是三哥,还是十三弟,曾经做过太子帮手的两个人,被皇阿玛当做下一任闲王培养的两个人,其实都在皇阿玛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十三上辈子早早出局,是因为在一废太子中被皇阿玛迁怒,可是如今不管是梁九功之事,还是德州行宫里太子癫狂之语,都与十三无关。 太子被废,皇阿玛如果还要迁怒于人,那这个人会是他,而不是十三。 三哥如今对十三关怀备至,但事实上十三才是三哥的最大对手,且在四哥之前,毕竟现在的四哥应该还没有被皇阿玛纳入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还在安抚收揽十三弟的三贝勒,意识到八弟在注视着他,也扭头看了过去,这一眼他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老八看他的目光明显是不怀好意,像是要预备看他的笑话,又像是在想什么恶毒的主意。 他可是知道最近流言在发酵,现在御驾之中的人普遍都认为状告直郡王的人是老八,而非他。 他也纳闷,从前名声那样好的老八,为何会突然之间失尽人心,明明是他做的事情,但时间越久,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老八做的。 他可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纯粹是老八不得人心,倒反衬得他冰清玉洁。 “你我兄弟不用道谢,我是一直想当个好哥哥的,不管是对十三弟你,还是八弟和九弟,我都想当一个合格的兄长,日后有事儿就言语一声,为兄能帮一定帮,不能帮也想办法帮。”三贝勒说完还冲着八弟笑了笑。 他可没有害八弟之心,只有要当个好哥哥的心。 八弟心中纵有怨气,也冲着太子爷使去,如果不是当众揭露了太子爷和梁九功之事,众人也不至于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次告密之人还是八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九阿哥在心里头感慨道。 十三阿哥亦是心中感动,患难见人心。 八贝勒脸上则是露出了迷之微笑,这种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点,像极了看话本子时提前知晓众人不知的真相。 三贝勒心里头更毛了,老八什么意思,非要他再真金白银出一次血不成吗。, 23.第 23 章 目送十三弟上了马车, 又和三哥告了别,到跟八哥独处的时候,九阿哥这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太子到底做了什么大哥魇镇太子是怎么回事儿十三被关起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皇阿玛是不是要废太子了 八贝勒不曾隐瞒, 把那日家宴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九阿哥皱着眉头, 太子破罐子破摔, 三哥揣摩准了圣意把大哥拉了下来,顺便还让八哥做了状告大哥的帮凶。 三哥刚刚对十三恐怕也不是单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 而是在拉拢十三吧。 “不是, 老三他图什么他要告大哥就告, 为什么要在大殿上拉八哥下水” 九阿哥愤愤不平,同时也疑惑。 “八哥当时为什么不反驳他大哥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人还是好的, 他做新太子, 总好过三哥和四哥当新太子。” 八贝勒淡淡的道“我当时也是实话实说, 而且我不觉得替大哥辩白有用。” 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更何况他跟大哥还到不了两肋插刀的份上,如果换成是九弟或十弟, 那他拼着自己进去也会一争,旁人就算了。 九阿哥看着八哥脸上的冷漠, 有些许陌生,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八哥的和善是人人皆知的,宫里宫外都有口皆碑,但作为八哥的好弟弟,他比谁都清楚八哥不是对所有人都和善, 宫里养不出圣人,八哥如果是圣人,他们也成不了好兄弟。 八哥算计人的时候他见过, 八哥下手阴人的时候他也见过,但纵使是算计人阴人的时候,八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和煦的,不像现在这样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外露。 这让九阿哥有些不适应,但又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八哥的变化。 自从向他袒露不能生养的秘密后,八哥就变了很多。 以前的八哥像竹子,竹子在生长的时候,它埋藏在地下的根也在偷偷的拼命的生长,八哥就是这样,明面上拼命,暗地里更拼命。 现在的八哥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剑,不再有任何遮掩,静静的待在原地,只要出手就是杀招。 九阿哥很好奇,老三得罪了这样的八哥,是不是得给三贝勒点教训,就像今年在宗亲宴上教训太子那样。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三哥吧,八哥打算怎么对付他”九阿哥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反应倒真在八阿哥的预料之外,他还以为九弟会觉得错看了他,会对他失望不已,是他从前做任务的时候伪装的不够好吗。 “不,三哥已经向我赔礼道歉,而且用京城的九处铺子赔了礼。” “九处还是九间”九阿哥问道,这两者之间差距可大了。 “九处,三哥亲口许诺了九处。” “嘶。”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哥这回倒真是出血了,京城的九处铺子,恐怕三贝勒府都没置产这么多吧,赔罪的诚意倒也算足。 但三哥竟然这么怕得罪八哥,不惜奉上九处铺子赔罪,那天又何必拉八哥下水呢。 不过此次御驾出行,三哥的确是最大的赢家,太子地位不保,直郡王又被告倒了,三哥明明排行老三却在日后占到了长。 自古立嫡立长,皇阿玛除太子外再无嫡子,从礼法上来看,三哥目前占据了绝对优势。 “八哥觉得十弟有没有机会”九阿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八哥曾跟他亲口说过十弟不合适,他自己也知道十弟不合适。 但在他们三个里,八哥已经不可能了,而他如果要争也没有什么优势,只有十弟,论出身,除了太子外,没有人能跟十弟比,再加上他与八哥相助,十弟未必不能成。 八贝勒已经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了话本,边翻开边道“这事儿你问过十弟吗他想不想争,如果他本人都不想,我们讨论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 八贝勒抬头看九弟眉头紧锁,心头一软,道“我明白你是觉得可惜,可惜我们这几年的布置安排和努力,这都怪我。” 是他点燃了九弟的野心,却中途退出。 九阿哥听不得这样的话,忙道“这不怪八哥。” 他到现在都为八哥觉得可惜,想到八哥的病心里头难受,八哥本人只会比他更难受更可惜。 壮志未酬而中道崩殂,偏又被太子借机传出那样的谣言,八哥心中的苦闷和痛楚可想而知。 “依着十弟的性子,他恐怕不会乐意争那个位置,也罢,不强求了。”九阿哥迅速转移话题,颇有几分解恨的说道,“太子这次废定了吧,皇阿玛不光把太子关起来了,连十三都要关起来以防太子,恐怕御驾回京之日就是太子被废之日。” 活该 使出那样龌龊手段的太子,早在年前就该被废黜了。 “慎言。”八贝勒皱眉,语气严肃的道,“无论在哪里,身边是谁,这种话都不可再说第二次,想想你的爵位,想想宜妃娘娘和你福晋,小心祸从口出。” 他能保证这辆马车现在周围没人探听,但这段时间皇阿玛对御驾的布控可谓相当严格,其中也包括了对他们这些皇子的监听。 他这辆马车就被监听过,但监听不是全天候的,可能是怕暴露,围绕在他马车周围的监听是断断续续的。 他在太子那里,在直郡王那里,都曾感受到有人在偷听。 九弟回来,恐怕也会享有和他一样的待遇,必须要谨防祸从口出。 “不至于吧。”九阿哥讪讪的道,他刚刚已经把音量放的很低了,这辆马车上又只有他和九哥两个人。 “养成习惯,尤其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八阿哥表情严肃,透露道,“因为太子之事,皇阿妈心情不好,我们最好是不要出差错,免得被迁怒,另一方面,第二拨封爵之日应该不远了,这时候不老实什么时候老实。” 上辈子第二拨封爵是复立太子的时候,一废太子和复立太子相隔仅仅半年。 也就是说,如果上辈子经验放到这辈子还适用的话,这次皇阿玛废掉太子之后,再隔半年就会复立太子,顺便对诸皇子进行第二拨封爵,这也是最后一拨。 错过这次,那就只能等雍正元年了,那至少是十五年之后的事儿了。 皇阿玛上辈子尚且把年号延续到了六十一年,这辈子没有他这个逆子阿玛,康熙这个年号延续的时间应该会更久。 老实半年,得益半辈子。 这如果是一桩买卖,那再划算不过了。 九阿哥自诩是聪明人,但论对时局的研究和预测,他承认自己是远不及八哥的。 上次八哥说,太子之后未必是太子,而且还说过这一日已经不远了,如今不正好应验,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了。 如今八哥说第二拨封爵之日不远了,他自然也相信,所以分外紧张。 八哥年前嘱咐他,要老实,要展现自个儿的才能,要攒功劳。 可这才过去多久,他是够老实的了。 没离京前,日日都要去刑部点卯,离京后,陪皇阿玛巡视河道、和十三去前头巡视接驾事宜,全都尽心尽力,还要分一半的精力在自己的生意上,以期让皇阿玛看到他在经济上的能力。 努力是努力了,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攒到什么功劳。 “唉,这也太快了。” 九阿哥愁眉苦脸,第一拨封爵他没赶上,到了第二拨,他倒不指望皇阿玛给他一个高爵,只是希望别当特殊的那个。 皇阿玛上一波封爵的时候,最特殊的人是四哥,前头大哥三哥都被封为郡王,虽然三哥后来因犯错被降爵为贝勒,但那时候的确是郡王。 四哥往上的两个哥哥都是郡王,从四哥开始往下才变成贝勒。 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四哥不被皇阿玛看中,他担心自己在第二拨封爵的时候会比四哥还惨。 前头的哥哥们就不说了,在贝勒的位置上稍微升一升至少也是个郡王,不升也是贝勒,他往后是十弟,十阿哥府早在初建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扩建为亲王府的面积,以十弟的出身,是不可能低封的。 十二和十三跟他相比,优势在于没有同母的兄长,但是劣势也有,十二话少,不受重视,生母也不受宠,十三倒是既受皇阿玛重视,母嫔又受宠,但有可能会被太子牵连。 十四跟他的处境是差不多,虽吃了排行比他还小的亏,但十四当了皇阿玛好几年的幼子,是极受皇阿玛疼爱的。 唉,最好的结果是他和十二、十三、十四的爵位持平,差前头的哥哥们和十弟一头不要紧,只要不是差所有人一头就行。 既不被看重又不受宠爱的九阿哥,每每想到封爵之事,便是一把辛酸泪,但让他去讨好皇阿玛,他只怕会起到反作用,皇阿玛的心思他可摸不透。 八贝勒慢悠悠看着话本子,一心两用,既琢磨狐妖靠吸人精气增长法力的修炼方式,又不忘九弟吃定心丸。 “眼下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和大哥的事情不要掺和,其他人夺嫡更不要掺和进去,从现在往后,皇阿玛喜欢的皇子的标准变了,不再是精明能干,而是老实没有野心。” 九阿哥信八哥,但又觉得奇怪。 “皇阿玛喜欢老实没有野心的皇子,难道选新太子也照着这个标准选” 那选十弟不就成了,十弟就老实没有野心,不像三哥和四哥,一个能文能武,一个精明强干,又数次监国,这俩哥哥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或许吧。”八贝勒言语不详的道。 想做下一任帝王,得先登上皇阿玛心中预备储君的名单,上了名单的人,谁更老实,谁表现得更没有野心,便更容易得到皇阿玛的信任和青睐。 像他,像十弟,像大哥,他们就从来不在皇阿玛的预备名单里,也就无所谓表现成什么样了。 九阿哥没有追问下去,左右储位之争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而且八哥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完全摸透皇阿玛的心思。 “既是为太子侍疾,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瞧瞧太子。”九阿哥颇有几分兴奋的道,看看太子颓废成什么样了,看看脸上有伤的太子长什么样。 八贝勒不语,眼睛从话本子上离开,注视着九弟。 “好吧,我老老实实的,不去招惹太子,不去看太子笑话。”九阿哥反应过来道,一切都是为了爵位。 他现在不去瞧太子的热闹,等御驾到了京城,这热闹总能看个够,也不差这一两天。 八贝勒却还是不能放心,他现在都能想象到京城人心波动到什么程度了,上辈子一废太子后,八贝勒府门前络绎不绝,京中支持他的官员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连他这个知道剧情的人都觉得震惊。 待御驾回到京城,九弟这里恐怕也少不了投机钻营之人。 他得给九弟找个事儿做。 八贝勒沉吟着开口“三哥答应给我九处铺子做赔礼,虽不知究竟在哪个地段,但总归是都在京城,我和你八嫂都不擅长经营,恐怕还是要托给你。” 九阿哥愣了愣,爽快道“八哥放心交给我打理就是了,不说日进斗金,但绝不会比我名下的铺子差。”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收益不重要,本就是白得来的铺子,不往里赔钱就行。 我是想着这几处铺子也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才得来的,大哥托我照应几个侄女,大侄女已经嫁到了草原上,余下几个侄女将来恐怕也会嫁去草原,这铺子赠与她们做嫁妆益处不大,不如经营些草原上盛产的东西,比如牛羊肉。 草原那边的优势在于放牧,马匹由朝廷监管,我们没法插手,但是草原也不止有马匹,还有牛羊。 我的想法是咱们和大侄女签个契约,由我们来银子、粮食、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大侄女负责场地和牧民,负责把牛羊养大,等长成后我们再付一笔银子购买,将其运送到京城来。 这样一来,我们和大侄女之间可以时常保持通信不说,那些负责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在草原上也听命于大侄女,大侄女等同于有人有粮,这如果还被人欺凌,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但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这里面的成本,牛羊肉以什么样的形式运送和售卖,还有没有别的可以降低成本的方法,我暂时也没有主意。” 九阿哥已经琢磨开了,这生意不是不能做,只是赚钱的生意多了,这样的生意显然费力利润又低,如果不考虑大侄女,这笔生意在他看来是不值得做的。 “从草原到京城,光是路上的耗损就不会小,如果要做这笔生意,那商队就不能只从草原往外带牛羊,也需要携带货物到草原进行售卖,来回都不能空着。另外,大侄女那里才能多大的牧场,能养多少牛羊,规模太小了这生意也不值得做。” 九阿哥正了正身子,继续道“嫁到草原抚蒙的公主、郡主、县君、县主并不少,大侄女的夫家在科尔沁,那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有帝女和宗室之女的部落,只要不是特别偏远,都可以参与进来,规模大了才好降低成本。” 大哥的女儿是侄女,可嫁去草原抚蒙的又何止是亲侄女,他们的姑姑姐妹不也大都嫁去了草原,哪怕宗室之女,跟他们也是有血缘的,也是为朝廷做了贡献的。 帮一个人是帮,帮一群人也是帮,还能够降低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八贝勒却是直接否决了九弟的建议。 “没有旁人,只有大哥府上的几个侄女,将来如果你和十弟府上的格格也被赐婚草原的话,可以把她们加上,但除此之外,不能再加任何人。 我们只是皇阿哥,帮一帮亲近的侄女,皇阿玛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把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的帝女和宗室之女都加进来,且不说会不会直接被皇阿玛叫停,若你是三哥四哥,你会相信在草原大肆收买人心的皇子安分守己吗。 而且规模大了,就不好管控,生意也不好做,这世上吃得起牛羊肉的百姓才占几成。” 八贝勒冷着心肠,大侄女小时候他是见过的、抱过的,惠额娘和先大嫂都对他有恩。 大哥的孩子、九弟的孩子和十弟的孩子在他这里的份量是不一样的,其他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帝女、宗室之女抚蒙,朝廷都出了嫁妆出了人手,给了品级和俸禄。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贝勒,该他承担的责任他负,但不属于他的责任他也不会往自己肩上扛。 九阿哥被说服,和旁人比起来,自然是与他亲近之人更重要,皇阿玛和太子应该操心的事儿,他们上赶着操什么心。 但不能扩大规模的话,成本也就不好往下降。 八贝勒不是要为难九弟,那九处铺子拿出来当门面用,不算租金,也不算投资,余下需要的银两、粮食和人手他来出,九弟负责具体操作,他们算是合伙,五五分账。 八贝勒的想法一说出来,九阿哥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虽然这不是一桩好生意,但我也没说会赔,只是没有别的生意赚钱罢了,八哥你实在不必现在就做好赔钱的准备。” 九处铺子不算租金,不算投资,八哥不就是怕把铺子的租金算上赔钱吗,难道他还赚不回来成本吗。 而且这点规模哪用得着九处铺子,一两处就够用的了,剩下的随便收收租金也足够抵养牛羊的成本。 “生意上的事儿八哥你不懂就甭管了,我来弄。”九阿哥摆了摆手说道,做生意还得看他的。 利润总得对得起三哥给的这九处铺子。 八贝勒笑着点头“成,那就都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尽管说。” 九阿哥自入朝当差开始,就被安排在刑部,但他对刑部的差事实在不感兴趣,跟随皇阿玛巡视河道,在御前听政也无趣的很,但说到做生意,却是来了精神。 当天便写了五六页的计划书,晚上点着灯在书案上修修改改。 九福晋边喝茶边看着这位爷奋笔疾书,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应该都没这么用功过吧,八爷的事儿,还是做生意,这两者叠加,比给九爷下道圣旨都管用。 “福晋若是闲着无事,就帮爷看看这份计划书写的怎么样,有没有不周到需要改的地方。” 九阿哥被福晋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让福晋给他的计划书查缺补漏,董鄂氏出生大族,把阿哥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并非不通俗物之人。 九福晋慢悠悠喝了口茶,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炕桌上,懒洋洋的开口道“爷等明日吧,明日白天臣妾也好拿这些东西解解闷儿,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本以为是下江南,结果到德州便折返回去了,早知道是这样,臣妾就不来了。” 满打满算才出来小半个月,不是在乘船,就是在坐马车,御驾在德州行宫停留的那两日,爷还被打发去前头巡视了,她便是想出去逛逛都没有办法。 而且还因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跟着担惊受怕,这一趟远门出的,别提有多不值了。 九福晋一肚子的牢骚,不吐不快。 “行了吧,爷不也一样没下成江南,还灰头土脸的骑马追御驾,这能怪谁。”九阿哥抿了抿唇,想起八哥今日的提醒,叮嘱道,“这种话你在爷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别跟旁人抱怨。” 御驾中途折返怪谁,怪皇阿玛,还是怪皇阿玛的心肝太子。 “臣妾又不傻,这些话怎么可能跟旁人抱怨。”九福晋没好气的道。 嘿,九阿哥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发现福晋这段时间的脾气见长,从前虽然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但也没像现在一样说一句呛一句。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福晋你这脾气可得收一收。” “收什么,有什么好收的。”九福晋看着自家爷,带了几份得意道,“爷不想要嫡子了” 从前不稀罕她,如今稀罕了,还不兴她耍耍脾气吗,反正她又没指望这位爷能跟八贝勒和四贝勒一样痴情,这位就没长痴情的筋。 她不趁着爷想要嫡子的这几年耍耍脾气,往后等爷如愿以偿了,她哪还有这样的机会。 九阿哥蹙眉,是,他想要嫡子,想要不止一个嫡子。 从前他倒也没在乎过什么嫡出庶出的,他又不争那个位置,不需要嫡出的子嗣来加码。 但要过继给八哥,那就必须得是正室嫡出的孩子,若他只有一个嫡子,八哥肯定不要,所以他至少得有俩嫡子才行。 “董鄂氏,这事儿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儿子吗你作为嫡福晋难道不想生孩子吗,咱们双赢的事儿,你不要弄的好像是爷上赶着你一样。”九阿哥试图讲道理。 九福晋抽了抽嘴角,能把生孩子称为夫妻双赢,她真是服了自家爷了。 “唉。”九福晋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不是臣妾的脾气变差了,也不是臣妾恃宠而骄,而是臣妾原就是这个性子,从前爷不了解,臣妾跟爷相处的时间也短,还能装一装温良和顺,可如今相处的时间久了,谁还能装得了一世。” 她嫁给爷六七年了,那六七年里,她一个月能见爷几回,不用她的时候弃之如敝履,用到她的时候不应该是爷甘之如饴吗,难不成让她甘之如饴。 初时,爷跟她商量过继之事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包括这次南巡,爷也只带了她一人,但这时间过得越久心就越不平。 趁着两个嫡子还没生下来,她在爷这里还有用处,如今不耍耍脾气,难道要等到她在爷那里没了用处,整日见不到爷的时候再耍吗。 九阿哥从前不了解福晋,虽然八哥夫妻恩爱,但他只是敬重喜爱八哥,又不是拿八哥当榜样,若样样都学八哥,他还不得累死。 读书练武时没学,上朝办差时没学,夫妻相处之道上自然也不会学。 所以他从不知晓福晋不光脾气不太好,还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很是会给自己找理由,有这样的口才,不去做生意谈生意,反倒屈居在后宅之中,倒是可惜了。 “合着还是爷的错。”九阿哥想着他对未来嫡子的安排,语气温柔,“得,就算是爷的错,爷不该从前让你装那么久,大婚好几年了如今才放下温良和顺的假面,爷可没要求过自己的福晋要温良和顺。” 嫡福晋温良和顺做什么,没有脾气怎么镇得住后宅,怎么理家,他可不耐烦在后宅上多费心思。 九福晋微微挑眉,爷这反应倒是深得妾心,果然,爷和八爷走得近,就算没有痴情的筋,可喜好性格应该也和八爷有相似之处,八嫂的驭夫之道是可以用在自家爷身上的,只是力道还要斟酌斟酌。 九福晋款款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爷摆在上面的计划书。 她看自己名下产业的账本都是选在白天,夜里黑灯瞎火的,谁会喜欢盯着纸张看。 不过,她现在心情好,看一看也无妨。 九福晋没做过生意,但对打理产业有家传的一套道理,她额娘是觉罗氏红带子,早先外祖家中也是阔绰过的,几代传下来的经验,为的就是防止被人糊弄,被外头的人骗银子。 “爷打算安排人去科尔沁养牛放羊再拉回来卖”九福晋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有些怀疑爷的经商头脑了。 堂堂皇子,做什么不是大把的赚钱,何必做这种费力挣小钱的生意。 而且科尔沁蒙古人可不好打交道,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圈牧场养牛羊,就不怕到时候全被人偷了抢了去吗。 难道爷还能为了点牛羊去向皇上告状,关乎蒙古,关乎科尔沁,就算爷去告了,皇上和朝廷不会管。 九阿哥赶忙解释道“不是爷要做这门生意,爷还不至于挑这样一门生意来做。是八哥,八哥不图赚银钱,只是为了直郡王府的大格格” 难怪呢,科尔沁那么远,往里搭人手搭银子,还得搭人情,而且不管是在科尔沁牧羊放牛,还是一路的运输,风险都很大,这样一桩费力不讨好的生意,如果不图点别的,一般人谁愿意费这个力气。 八爷愿意为直郡王府的几个格格费这样的力气,实在不符合她现在对八爷的印象。 康熙四十六年之前,她对八爷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八爷待人和善,在宗室和八旗中名声极好,而且后院清静,和八嫂夫妻恩爱,跟自家爷走的又近。 无论是住在阿哥所时,还是后来出宫开府,八爷和自家爷都是邻居,两兄弟时常相互串门,进进出出也常是一起的。 过往那些年,她盼着自家爷多向八爷学学,学学八爷身上的和善,学学八爷的君子之风。 但是从康熙四十六年开始,八爷先是当众揭了太子和御前总管梁九功的底,后来又借着此事直接坐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 南巡后,据传言,无论是太子重病,还是直郡王魇镇太子被关,都和八爷有关,前者是被八爷气的,后者是被八爷捅到皇上跟前的。 哪有什么和善,哪有什么君子之风,告密、诬陷、对兄弟下手毫不留情,这才是八爷。 这样的八爷,踩着亲兄弟上位,得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还不够,据说近来还被频频召到御前。 现在爷却跟她说,八爷为了直郡王府的几位格格大费周章。 这是在补偿直郡王,还是她压根就误会了八爷,外面的传言不可信 本疏不间亲的千古道理,九福晋斟酌用词尽量委婉的道“爷今日和八爷见面,可有说起直郡王与太子爷之事 您不知道外面现在说的有多难听,说太子爷无故发脾气其实都是被八爷气的,是八爷在暗地里下了手,才让太子爷当众失态。 还说八爷当时见情况不好,就把锅甩给了直郡王,当场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把太子失态发脾气的原因都归咎在了直郡王身上,皇上听信八爷所言,就把直郡王关了起来,还安排八爷为太子侍疾。 不过,臣妾觉得外面传闻肯定不实,八爷愿意为了直郡王府的几位格格大费周章,肯定不是传闻里的那种人。” 九阿哥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这传的都是什么话,怎么什么话都敢传。 “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是老三,不是八哥。”九阿哥解释道,手掌啪的一声落在书案上。 传言如此不实,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八哥身上,谁得好处老三。 明明是老三做的事情,却全都赖在了八哥身上。 难怪那么大方送出九处铺子,这铺子恐怕不是为拉八哥下水赔罪的,是让八哥顶罪,是为堵住八哥的嘴才给出来的。 无耻小人 九阿哥气得呼吸声都变沉重了,还不是储君,便已经如此行径了,这要做了储君,恐怕和如今的太子爷也没什么区别。 去掉八哥,去掉直郡王,再去十弟,便只剩下三哥和四哥了,三哥还不如四哥。 也就是八哥一再嘱咐他不可参与夺嫡之事,否则摆明了车马支持四哥又能如何。 他和四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许的过节他小时候剪秃了四哥的狗,四哥用剪子剪掉了他一截辫子。 小时候过不去这个坎,大了想想其实也没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他在四哥那里还不如一条狗。 皇阿玛怎么不再多生些儿子,二十几个有什么用,再翻一倍才有的挑呢。 九阿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心焦躁,他生出嫡子来有什么用,福晋就算是现在怀上,也得十个月之后才能生,到时候储位怕是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九福晋小心翼咽了咽口水,稍微往外挪了挪身子,爷在气头上,她还是离远些为好,免得被迁怒。 说起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见爷生气,倒不是这位爷脾气有多好,而是从前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 九福晋手里还拿着爷写的计划书,但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上面了,比起这桩费力不讨好的小生意,她更好奇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 本以为是八爷狠辣无情,结果还是三爷更胜一筹,不过,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爷却只反驳了一条,可见八爷也不是全然无辜。 啧啧啧,夺嫡之争,恐怖如斯。 还好跟自家没有关系。 御驾离京四十里时,四贝勒、五贝勒和十阿哥已经携诸皇子和众臣候着接驾了。 这样的场面每年都会上演几次,康熙并不陌生,但今日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远处接驾的众人却有些恍惚。 要说接驾之事,做的最多的还是太子,在康熙四十二年之前,他每次出征或是出巡,一般都会让太子监国。 本来硬起来的心又有些软了,一个被废掉的太子会是什么下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可以庇护,到了下一任帝王那里,恐怕不死也要被关上一辈子,太子见了以前的臣弟还要行跪拜之礼。 这对太子何其残忍。 但想到已经死去的索额图、梁九功,想到放在乾清宫里的那部分案宗,想到太子在德州行宫疯癫模样,康熙便逼着自己重新硬起心肠。 不能再忍了,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接驾的场面本该是温情的,老四此次监国并未出差错,而且很是辛苦,这才过去半个月,人就瘦了一圈。 但康熙此时实在没有关心其他儿子的兴致,没有和人寒暄的心情。 僵着一张脸走下来,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回到马车上,起驾回宫。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万岁爷心情不好,有的人胆颤心寒,但更多人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万岁爷这回是要废太子了吧。 御驾回京,紫禁城反倒变得更加安静了,一同安静下来的还有诸皇子府,所有人都在等。 这种时候,三贝勒突然登上八贝勒府的府门,无疑是受人瞩目的。 毕竟三贝勒府和八贝勒府相隔颇远,不说隔了半个内城,但也隔着皇城和整个正黄旗的地界。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三贝勒又是如今的大热人选,八贝勒在倒太子上是出了很大力气的,如果传言不假,直郡王很有可能也是倒在了这位爷身上。 这些都很难不让人揣测三贝勒上门的原因,是早就有所联系,还是上门拉拢 “八弟,我给你送铺子来了。” 整整九处铺子,他自己往外掏了五处,福晋往外掏了两处,侧福晋拿出了一处,他的母族马佳氏给了一处。 肉疼是真肉疼,昨天晚上他都没睡踏实,厚厚的一沓房契地契就被他放在枕头边上,但今日一大清早,他还是给八弟送过来了。 一是已经应下了八弟,早送晚送都得送。 二是御驾之中老八状告直郡王的传言传的凶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京城传的也这样凶这样广。 如果那日不是他也在场,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他怕是都要信了这传言。 三贝勒窃喜又担忧,脏了八弟,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三贝勒,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名声于他有如泰山,但为了不让盛怒之下的老八捅刀子,这九处铺子晚送不如早送。 所以昨天刚凑足,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巴巴的给送过来了。 “八弟,这九处铺子的地段就没有不好的,都是三哥精心挑的,你若是手上缺掌柜的缺伙计,我这边也有的是,只要你言语一声,连人我也一块送过来。” 只要消气就成。 也省得他安置这些掌柜账房伙计了,府中虽还有余银,但这些都得预备着将来用到拉拢人脉和交际往来上,而这个将来已经不远了。 八贝勒接过三哥手中的木匣子,顺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做生意我不懂,如果有需要,过几天肯定向三哥开口。”他得问问九弟需不需要人再说,“三哥吃了没有,要不要留下来一道用早膳。” 三贝勒仔细端详着老八脸上的表情,收了这么大一份礼,怎么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到底消没消气,他得留下来再观察观察。 很快,一套新的碗筷就送了上来。 八福晋只吃了三分饱,便起身告退,连带着卫枝和卫兰一道离开,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那装房契地契的匣子扔到三贝勒的脸上。 昔日刚离开德州之时,传言并未像现在这样夸张,三贝勒许出九处铺子,原是赔罪用的,可结果呢,三贝勒肆无忌惮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安在爷身上。 这也叫赔罪,爷的名声是九处铺子能买来的吗 三贝勒虽不好打量弟媳,但八弟妹脸上的怒意很是明显,他不刻意去看也能发现。 都说这夫妻一体,更何况是恩爱夫妻,恐怕老八媳妇的态度就是老八的态度,只是老八媳妇脸上藏不住,不像老八城府这么深。 他现在想起老八在宗亲宴上轻描淡写的就爆出了太子与梁九功的关系,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老八能知道太子这样隐秘且要命的事情,还能隐而不发,这城府、这心机不可得罪。 “八弟可曾听说京中的流言。”三贝勒小心试探,仔细端详。 八贝勒舀了一勺蛋羹,都送到嘴边了又放下,回答道“三哥问的是哪方面的流言,如果是我状告大哥魇镇太子的流言,那我听到了,传的有模有样,而且很广。” 这明显很不对劲,没人插手才怪了呢。 他虽不在意自个的名声发臭发烂,但究竟是谁要搞他,他还是想知道的,所以安排人查了,结果不出所料,查到了太子身上。 这位从德州行宫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不想着如何自保,只想着怎么多拉个人下水。 得,如果太子爷开心,那他名声再臭上些又何妨。 “八弟,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流言真不是我让人传的,我办不出来这种事儿,如果是我做的,那就天打五雷轰。” 三贝勒指天发誓,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哪怕他在这件事情里得到了好处,可八弟也不能误解冤枉了他。 “我知道不是三哥做的。”八贝勒都收了铺子了,不至于连个准话都不给三哥,更何况这事情的确是太子做下的。 八贝勒只是感慨“太子爷对三哥可真好,上赶着给三哥清洗名声。” 太子做的三贝勒皱眉,先不管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弟,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和太子之间我们之间是隔着人命的,他能为了我好” 他从前是一心做太子的臂膀,做太子未来的贤王,对太子不说掏心掏肺,但也绝对没有给太子使过坏。 可太子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女皆死在索额图的手段之下,如果当初不是由他和八弟来审讯索额图,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会和福晋一样疑心是府上哪个女子所为。 他没有对太子翻脸,没有向太子出过手,不代表他忘记了一双儿女的死。 八贝勒愣了片刻,才道“那或许只是太子爷看不惯我吧,我知道此事不是三哥所为,三哥大可以放心。” 三贝勒勉强笑了笑,放心,他怎么能放心。 那日在德州行宫,大殿上除太子外只有他们三个皇子,太子先是大骂直郡王,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老八。 如果不是老八表现的太过云淡风轻,让太子恼怒之下动起了手,两人大打了一太子单方面挨了顿打,或许太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太子看不惯直郡王,看不惯老八,难道就看得惯他吗,把前两个都收拾报复了,恐怕下一个就是他了。 无论是御驾中的流言,还是京中的流言,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他也是派人查了的,知道有人在散布消息,故意操控舆论,但他查不出来幕后真凶,老八却查到了。 诚然,皇阿玛选择储君不看这些,可是人有我无,他怎么能放心,万一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真凶是谁。 “八弟,说老实话,我一直都觉得你文韬武略、精明能干,相当有才感,如果,我是说如果” “三哥还是别说了。”八贝勒将三哥口中的话堵回去。 这样的开头他能预感到三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拉拢他,让他以三哥为首,助三哥夺嫡,但他实在无心掺和这些,就算他有心要掺和,也不会选三哥,都知道正确答案了,何必还选个错的。 “那就不说,但我要说的话永远作数。” 三贝勒从善如流,老八如今得罪不起,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三贝勒急匆匆登门,面色和缓的出门,这消息是瞒不住的,难免会让众人猜测这两位贝勒爷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尤其是原八爷党现在还没有找门路的人。 阿灵阿已经主动向三贝勒靠拢了,但其他人还没着落呢,当然,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 24.第 24 章 康熙四十六年二月初六, 康熙召文武大臣和诸皇子入宫,太子并未在场,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直郡王也未被传召。 “太子胤礽, 骄奢淫逸曾殴打平郡王、海善贝勒、普奇公,亦曾踢踹四阿哥晕厥落阶, 再至诸大臣、官员及军中之人无不遭其凌虐 1 生而克母今废太子” 康熙历数太子的罪状,痛心至极, 涕泗涟洏,宣布要废太子。 没有直郡王和即将被废的太子, 三贝勒携众皇子跪在最前面, 往后才是宗室王公及诸大臣。 到了这一刻, 三贝勒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皇阿玛总算是要废太子了。 这一刻,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奋,也没有对废太子这位兄长的怜惜,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长子和长女的模样。 他不知道太子是否知情,亦不敢问, 早在当年把索额图的罪状写在给皇阿玛的密折中时,他和八弟就都被封了口,索额图所犯下的累累罪状都不能外传, 也包括索额图是如何让他一双儿女染上痘症死去的。 那时, 索额图很快被处死, 太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双儿女遇害之事,这几年除了福晋会在他面前提及外,他聪颖懂事的嫡长子和活泼可爱的嫡长女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三贝勒用舌头顶住上颚,压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但热泪却从眼睛里往外涌,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在御驾回京之前,四贝勒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皇阿玛废太子的场合里,他应该是悲伤的,为皇阿玛悲伤,也为太子悲伤。 他回忆着废太子曾经待他的几分好,踢落台阶是真,漠视兄弟也是真,但太子也不是从一开始便如此,幼时他刚入上书房读书,也是被太子关心爱护过的,只是那段时光极为短暂。 想过了废太子待他的好,四贝勒又想皇阿玛,废太子是皇阿玛最喜欢也最看重的儿子,如今要废太子,皇阿玛心中不知该有多难过。 四贝勒满面悲伤,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侧头就见三哥脸上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砸,连带着可能还有鼻涕。 这三哥脸上的悲伤是连他看了都觉得真情实意的程度。 四贝勒往右是五贝勒和七贝勒,两人亦是满脸的沉重之色,但和前头的两位哥哥比起来,脸上就干净了些,并无泪水。 再往右,首排跪在最边上的八贝勒表情木然。 此情此景,总会让他忆起上辈子皇阿玛废太子时的情形,皇阿玛第一次废太子和第二次废太子表现就不一样,这辈子废太子和上辈子废太子表现也不一样。 上辈子废太子比这辈子要晚,那时候梁九功的事情没有被曝出来,皇阿玛刚刚没了一个小儿子,又发现太子窃视御帐,废太子的言辞远比这会儿要激烈,表现也比现在更沉痛。 皇阿玛如今只是涕泪交零,上辈子废太子的时候那可是当众啪啪抽自己嘴巴子,可见内心之悲恸。 上辈子一废太子时,太子爷本人也是在场的,背对着众人跪在地上。 帝王落泪的场面少见,涕泪交零的场面那就更少见了,但如果见过了皇阿玛悲痛到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如今这样也只是小场面了。 见过大场面的八贝勒安之若素,甚至在心里琢磨起了皇阿玛不同表现的原因,都是一废太子,但上辈子的场面比这辈子壮观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梁九功被提前曝出来的原因。 太子爷帐殿夜警自然比不过收买御前总管,更让皇阿玛警惕。 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皇阿玛复立太子的时间。 上辈子太子仅仅被废一个月,皇阿玛就已经开始为废太子开脱了,某种程度上也是为复立太子做准备,群臣举荐新太子不过是糊弄人和钓鱼的把戏,根本不作数。 八贝勒稍微往后压了压身体,减轻膝盖的负担,明明是斥责太子的罪状,明明是要废掉太子,但太子本人恐怕还在毓庆宫里舒服的躺着坐着,倒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跪在这里。 等皇阿玛痛哭完,下个环节就应该是群臣劝皇阿玛保重身体了。 如此流程,他已经经历过两遍了,如今再看,现在的还不比从前精彩,难免会让他觉得乏味无趣,还不如话本子里狐妖和书生的故事来得有趣。 八贝勒兴致缺缺,表情木然。 后一排是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大家都有参加丧事的经验,虽挤不出眼泪,但摆出一副沉痛模样还是不难的,用沉痛掩过心中的真实情绪。 九阿哥惊讶于皇阿玛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成这样,这得是多疼爱太子,才会让向来爱洁重脸面的皇阿玛连体面都不顾了。 而且皇阿玛数了太子那么多的罪状,竟也只是宣布废掉太子,大哥可都还关在宗人府里呢,皇阿玛既没有说让太子挪宫,也没有说把人关起来,只是简简单单把太子之位废了。 或许是皇阿玛太过悲痛了,还没顾上。 这儿子跟儿子就是不一样。 十阿哥偷偷挪了挪腿,跪太久了腿疼,皇阿玛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从前只听说女人是水做的,想不到皇阿玛的眼泪也能这么多。 太子被废,八哥也无心那个位置,皇阿玛预备选谁做储君与他们已经不相干了,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都差不多。 十二阿哥还有几分恍惚,皇阿玛居然真的废太子了,梁九功之事刚出的时候皇阿玛没废,去南边,不,是去德州转了一圈,回来就要废太子了 话说,从御驾回京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太子,难不成真中邪了。 十三阿哥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太子被废,他作为太子爷的臂膀,如今看是没有被牵扯进去。 废掉一个太子,总要再立一个新太子,在三哥和四哥之间,他还是更倾向于四哥。 四哥四嫂人品贵重,母妃去世后,四哥四嫂对他和两个妹妹多有照顾。 十四阿哥眉头紧皱,皇阿玛的年纪不轻了,为废太子如此痛心对身体不好,皇阿玛怎么能不好好保重身体呢。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新太子不是三哥就是四哥,怎么就不翻一翻史书呢,皇帝高寿,继位者一般都会是幼子而非排行靠前的皇子。 外人心瞎眼盲也就算了,八哥怎么就不看看他呢,他做新太子,不比三哥和四哥好吗。 八哥自己不能争了,可也不能连心气也跟着一块没了吧,数年筹谋说扔就扔,一个不行,不还有另一个顶上吗。 偏九哥和十哥也是死心眼,压根没有自己的主意,只会听八哥的。 太子已废,康熙坐在龙椅上,听朝臣劝慰的同时,也不忘注意跪在前排的皇子。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三,面色悲痛的老四,像是死了亲戚的老五、老七、老九、老十、十二、十三和十四,还有个呆愣无神的老八。 儿子多了都是债,废太子如此,下面这些也是如此。 颇感心累的康熙站起身,打断朝臣的劝慰关心,让众人都退下,他自己也已经待不下去了。 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之前御前源源不断且越来越多的请求废太子的折子终于停下了。 废太子的圣旨已下,且已经诏告了天地祖宗,再不会有变更。 哪怕废太子如今依旧居于毓庆宫中,也几乎无人写折子提醒。 废都已经废了,废太子挪宫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万岁爷还在悲痛之中,这时候去捋胡须没必要。 催促太子挪宫的折子没有,为直郡王申冤求情的折子倒是渐渐多了起来,比这更多的是请求立新太子的折子。 但这些都和内务府无关,作为上任不久的内务府总管,八贝勒对内务府的改动并不大,多是萧规曹随,包括废太子那里也是一样的,从前是什么待遇,如今就还是什么待遇。 凌普虽然被免了官,但凌普提拔上来的人并未被完全清走,由这些人负责毓庆宫,待遇自然不会往下降。 八贝勒唯一插手的地方是直郡王府,大哥如今被关在宗人府里,既没有被审理,也没有被惩处。 太子虽然被废,但是势力人手犹在,有闲心污他的名声,未必没有闲心报复大哥。 直郡王府现在皆是妇孺,不额外关照,他还真担心有人会借机下手。 因为早先皇阿玛已经允诺过他了,所以八贝勒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让人把几个侄女接来府上,顺便把在家中养病不能去宫里读书的弘昱也一并接了过来。 不比前头的大侄女,刚出生那会儿他还抱过,弘昱出生的时候,他和大哥已经疏远了,而且在那之后没两年就都搬出了阿哥所。 上辈子,先大嫂生下的四个侄女嫁去草原后都没活长,弘昱是先大嫂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是男丁,所以不必像姐姐们一样嫁去草原,但也没有活长。 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娶了妻,还没留下子嗣。 上辈子弘昱死后,他去查了脉案,弘昱是早产,身子骨较常人肯定是稍微差些,但因为养得精细,小时候和在宫中读书那些年也没怎么生过病,直至大哥被圈起来。 弘昱开始生病,陆陆续续一个多月才修养好,之后便一直随大哥圈禁在直郡王府,娶妻时是被圈着的,死时也是。 如今春暖花开,他让人在贝勒府的府里投了鱼,一半的鱼苗,一半的成鱼,他也懒得学别的菜式,光跟鱼干上了,除了熬鱼粥,就是烤鱼,好在所有人都很捧场。 弘昱在八贝勒府每日喝药,每日一顿八叔亲自熬的粥,身体渐渐康复,只是愁绪不减,反而越积越多。 他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相反他从五岁起就在宫中读书,到现在已经有六年了,也跟着上书房的先生们学过史书,他知道阿玛现在在宗人府里的处境一定很不好。 “八叔,我能不能去见见阿玛”弘昱单独找到八叔,“我可以不说话,远远的看一眼就行。” 阿玛现在被皇玛法关着,要和阿玛见面,一般情况下必须得皇玛法同意。 但是他知道,现在掌管宗人府的宗令是八婶的三舅舅,如果他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并不需要打开牢门,应该不用惊动皇玛法吧。 八叔已经帮他们许多了,他也不想让八叔为他去求皇玛法,但他又实在想见阿玛。 宗人府大牢那个地方,他第一次知道是因为索额图,太子爷的叔祖父,就是被关在那里面饿死的。 皇玛法是阿玛的阿玛,应该不会像对付索额图那样对付阿玛,但阿玛被关在宗人府大牢里,日子肯定也很不好过,他就想看上一眼。 所以,在犹豫了几日后,他到底是向八叔开了口。 八贝勒很享受如今的悠闲日子,每天去内务府点点卯,午膳回府里用,顺便就在府里头待着了。 看看话本子,把说书先生请到府里来说上几段,若不是眼下时局敏感,怕太惹眼,他早就把戏班子请来府里唱上几出了,或是直接去梨园。 以他在这个剧情世界的身份,只要不想着那个位置,只要不掺和夺嫡,要多舒服就能有多舒服。 尤其现在他不能生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孩子想见阿玛这很正常,于他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又不是带朝臣去见大哥,弘昱还只是个在读书的孩子。 “现在去”八贝勒直接起身问道,趁着天还没黑,去一趟宗人府大牢也来得及。 弘昱愣了愣,紧跟着使劲点了点头。 带一个也是带,带四个也带的,弘昱的身份并不敏感,几个侄女的身份就更不敏感了。 “去问问姐姐们要不要一同去我让人去准备马车。”八贝勒略作犹豫,现在吩咐膳房肯定是来不及了,“咱们可以带些你阿玛喜欢的点心,这个就交给你们姐弟了,八叔不知道你们阿玛喜欢吃什么糕点。” 他只知道大哥无肉不欢。 弘昱脸上掩不住的欢喜,慌慌张张道“我知道阿玛喜欢吃什么,阿玛喜欢牛肉干,八叔等等,我这就去找姐姐们。” 说完,撒腿就跑。 八贝勒不慌不忙,除了让人备马车,还安排赵喜先去一趟安郡王府,把他要带几个孩子探望大哥的事告知现任宗令马尔浑。 虽说是隔着牢门见人,但除了宗令,宗人府其他官员应该都不好给他行这个方便。 马尔浑无事,因为八贝勒府和安郡王府早就绑在了一起,不说荣辱与共,但对外是共进退的,是绝对的自己人。 等八贝勒府的两辆马车抵达宗人府时,天色有些暗了。 马尔浑已经赶过来等着了,他有些惊讶八爷会如此行事,毕竟从前也没见八爷和直郡王来往密切,如今外面又大都流传是八爷告倒了直郡王,按理两边就算不是仇家,也轮不到八爷对直郡王施以援手。 但惊讶归惊讶,收到八爷的消息后,他还是立马就赶过来了。 “舅舅,安排人带几个孩子去见大哥吧,我就不去了。”八贝勒让人把马车上的酒搬下来,拿给一旁的小吏。 这声舅舅喊得马尔浑通体舒态,心里头都要乐开了花。 他对八爷的观感一直在变,本来是有些愧疚的,自家外甥女不能生养,连累八爷二十五六岁了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是对八爷有几分意见的,而且意见很大,因为不能生的不是自家外甥女,不能生的人是八爷。 这话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若是假的,以万岁爷的性子,早就该往八爷府上赐人澄清了,宫里头没动静能是什么原因。 八爷自己不能生,弄出个痴情的名声让明月背锅也就算了,他能理解。 但八爷自己不能生自己不清楚吗,注定不能继承那个位置的人,何必下这些没用的功夫,拉拢他们这些人做什么,他原来可是太子爷的人 太子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只要不出捅破天的差错,就能稳稳当当成为下一任皇帝,而且他和太子还是表兄弟,他的额娘可是太子的姨母,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前程。 他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硬生生被八爷拉着离了太子,成了八爷的拥趸。 这是什么好人能做出来的事儿,有这么坑人的吗,八爷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无缘储位也就罢了,就像五贝勒那样,因为出征脸上留下消不去的伤疤,这并非出自本心导致的。 但八爷是什么情况,是明知不可为,却还要把他挖过来。 他对八爷之所以是几分意见而不是满腹意见,不是因为八爷这个人对他态度一直很好,而是因为形势所迫,整个正蓝旗已经为八爷所掌控,不是旗主胜是旗主。 别说他了,他那几个对八爷死心塌地的弟弟和他联合到一起,恐怕都不能和八爷掰腕子了。 手中的势力比不过,论起阴谋手段,那他就更比不过八爷了。 他内心对八爷的这几分意见,也只能藏着掖着,不敢外露。 到了八爷揭发梁九功和太子时,他心中对八爷的意见直接吓退了一半,等到太子被废,剩下那一半也跟着烟消云散。 八爷虽无缘大位,但架不住人狠有手段,虽然让他那外甥女背锅,表现出来的痴情极有可能是假的,但八爷这样的人他私以为八爷是那种装能装一辈子的人,装出来的痴情比真痴情也不差什么。 八爷对自家外甥女痴情,对他这个舅舅怎么也要装一装样子吧。 马尔浑现在已经不想搏什么从龙之功了,只想在八爷这里求个庇护。 八爷手段狠辣,内里深沉,又因为无子而无惧,把太子都给弄成废太子了,有这样的人当靠山,他倒要看看谁敢再觊觎安郡王府的东西。 想通后的马尔浑,不光做好了继续当八爷拥趸的准备,还做好了八爷待他不如往日和善的准备。 以前舅舅长舅舅短,可现在风光霁月的八贝勒已经变成了告状小人八贝勒,八贝勒已经撕下了和善的假面,在他这个自己人面前恐怕连装都不会装了。 但出乎马尔浑意外的是,虽然八贝勒不装和善可亲了,但他是明月的舅舅,八贝勒还是痴情的八贝勒,以至于在揭发太子状告直郡王之后,仍旧愿意喊他一声舅舅。 “夜里天还是冷,我让人泡了茶,八爷咱们去屋里边喝边等。”马尔浑当着直郡王府阿哥和格格们面道,大有暗示几个人可以慢慢聊的意思。 左右不是女眷,就是孩子,他连牢门都不开,隔着一道门见一面聊聊天,应该也没什么。 万岁爷向来是疼儿子的,废太子如今都还在毓庆宫里好好的呢,没被圈起来,直郡王这就更不至于了。 他估摸着应该也快被放出来了,不然八贝勒何必眼巴巴带几个孩子过来,不就是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安抚安抚吗,省得直郡王出来之后闹腾。 魇镇太子可不是个小罪名,万岁爷纵使是慈父心肠,也得给个交代,不可能关几天就过去,直郡王出来的时候,这郡王的爵位至少会降成贝勒。 马尔浑亲手将茶水递到八爷手中,问道“我听说三贝勒给了您几处京中的产业” 三贝勒府的铺子,三福晋嫁妆里的铺子,甚至连三贝勒的母族都供出来一处。 过户的东西,瞒是瞒不住的,现在都在说三贝勒为拉拢八爷下了血本,也有小部分说法是,三贝勒下血本是为了封八爷的口。 毕竟八爷这张嘴,废了一个太子,关了一个直郡王,再往下可就要轮到三贝勒了。 “是给了几处。”八贝勒抿了口茶,随即看向安郡王,安郡王府不会又起心思了吧,在继太子和他之后,又要挪到三哥那里去了 安郡王心中一凛,忙解释道“我是怕不知道您这边的动向,您进我们进,您退我们退,您站哪边我们就站哪边。” 他可是一片丹心向八爷。 八贝勒无奈,何至于此,他又不是皇阿玛,也不是昔日还没有被废的太子爷,安郡王的爵位还在他之上,又是福晋的舅舅,何至于这样跟他说话。 不过八贝勒并没有纠正,安郡王府,不,曾经的安王府如果对皇阿玛是这个态度,也就不至于一再被打压了。 现在这样倒也好,这样的态度摆出来,安郡王府会更安全。 “三哥送铺子是为了向我赔罪,不是要拉拢我。”八贝勒解释道。 说到赔罪,他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出来了。 那日是三哥状告大哥,他只是做了个证人,顶多算帮凶,但现在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大恶人,那铺子是三哥用来赔他清誉的。 安郡王张了张嘴又闭上,茶盏放在手心里转来转去。 竟是如此吗,清清白白的三贝勒并不清白,恶贯满盈的八爷其实是代人受过。 安郡王内心是不相信这个结论的,三贝勒不清白,八爷恐怕也没那么无辜。 若事情真像八爷说的那样,八爷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三贝勒,让三贝勒掏几处铺子就了事。 君不见太子爷不过是挖苦了八爷几句,八爷便直接放出了杀招。 三贝勒把自己做的恶事甩在八爷身上,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 绝不可能 安郡王斟酌着用词,先是指责了三贝勒不地道,又为八爷打抱不平,最后才道“您放心,我之前答应过您的事儿一直都做数。” 八贝勒点头,安郡王先前答应支持他,后来答应他不掺和夺嫡之事,这两者如今是一样的。 牢房里的直郡王,隔着牢门,见到自家几个孩子。 “你们八叔呢” 不用问他也知道是老八把人送来的,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和弘昱,皆是元配留下的孩子。 如果是皇阿玛和额娘送孩子来见他,不会特意只选这姐弟四个,他还有一双庶出的儿女,有继福晋生下的嫡幼子。 皇阿玛看重嫡出,额娘对他的孩子没有不疼爱的,只有老八不分嫡庶,看重的只是他元配妻子留下的孩子。 “八叔和安郡王在外面等我们。”三格格在姐妹和弟弟哭成一团的时候出声解释道。 直郡王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尽管他在宗人府大牢里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吃穿用度都有人额外照应,但被关了这些时日,难免会有些精神不振。 此时看着几个孩子尤其是哭得可怜的儿子,却释然一笑。 他的嫡长子已经十一岁了,他十一岁的时候,已经随皇阿玛出巡塞外,和蒙古人比赛骑射了。 废太子十一岁的时候,四书、书经已经学完且精通,朝廷已经在预备太子的出阁典礼了。 老八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可以为皇阿玛试马了,骑术比起征战沙场的骑兵也毫不逊色。 而弘昱这会儿还是个小哭包。 直郡王从栏杆的间隙里伸出手去,拍了拍儿子光亮的脑门。 “阿玛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哭什么,过段时间我就回家了。” 皇阿玛应该会放了他吧,太子被废已有半月之久,可现在还是自由身。 他虽在军中有些威望,但说到影响力,哪能比得过做了多年储君的废太子,皇阿玛都愿意给废太子自由,就更不会忌惮他了。 直郡王安慰着儿女,得知老八这段时间不光接了几个女儿过去,连弘昱都在老八府上住着呢,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老八若是能有一子,哪怕生母出身极差,他都愿意倾力往上推老八一把。 可惜的是,老天无眼。 八贝勒带直郡王府的阿哥和格格们去宗人府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基本无人关注,甭管黄鼠狼为什么会给鸡哭丧,现在都不重要了。 不能生的八贝勒不重要,有了魇镇太子罪名的直郡王也不重要,朝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立新太子,最热的灶是三贝勒。 钮钴禄氏一族的当家人,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十阿哥的舅舅,从前是八爷的人,如今已经转投了三贝勒。 佟家大房的家主,一等功,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进了三贝勒的府门。 明珠之子,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频频出入三贝勒府。 户部尚书王鸿绪也成了三贝勒府的常客。 在四贝勒府大门紧闭,八贝勒身体有疾和告密小人的名声越传越广之时,三贝勒府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八贝勒对此并不关注,但架不住如今投奔三哥的人里,有一半曾经是他的人,架不住他有两个消息灵通还住在隔壁的弟弟。 未来八爷党在还未完全成型的时候,便已经被他放弃了,如今去投奔任何人,都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总有几个人是例外。 “阿灵阿果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当初承袭爵位的手段就不光彩,如今更是早早的就去投了老三。”九阿哥愤愤不平的道。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早在御驾回京之前,阿灵阿就已经开始找门路试图投靠三哥了。 且不说年前的时候,阿灵阿还一副和八哥共进退的样子,是八哥自己想把人遣散了,阿灵阿另投炉灶不能算有问题。 但何必这样急切,踩着十弟巴结三哥算什么,十弟就那么不值钱,都不值得阿灵阿这个亲舅舅来问上一问,等上一等吗。 十阿哥摆了摆手,道“九哥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这意思,阿灵阿愿意投奔三哥就投奔吧,人各有志,我就是好奇佟家大房为什么也选了三哥,明明佟家和四哥的关系理应更为亲近。” 孝懿皇后养过四哥,四哥还娶了佟家二房的嫡长孙女。 这样的关系,鄂伦岱何必舍近求远呢。 九阿哥对此倒不觉得奇怪。 “以前鄂伦岱不也没选四哥而选了咱们,可能是跟四哥脾气不和吧。” 佟家大房最早是支持太子的,后被八哥所折服,如今又去投了三哥,绕了一圈,都没奔到四哥门下,可见佟家大房和四哥并不怎么亲厚。 倒是二房佟国维那边还挺稳得住,到现在还不动如山,这个节骨眼上,都不摆明车马支持四哥。 九阿哥感慨道“眼下这局势,桃子恐怕还真让三哥给摘了。” 大哥和废太子斗了那么多年,如今连明珠之子揆叙都奔三哥而去。 八哥和废太子虽只斗了四五年,但成果显著,不提梁九功之事,八哥可是挖了太子那么多墙角,现如今却大都便宜了三哥。 三哥这些年做什么了,他想了又想,算了又算,三哥这么多年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德州行宫时状告大哥魇镇太子,成功把大哥弄了下来,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占了长。 废太子的成果,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三哥摘了去,哪怕是跟四哥再斗上一斗呢。 九阿哥只觉意难平,对四哥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二选一的情况下,争都不争,还关了府门,恕不接待外客,据说如今正在府里头翻田耕地,真真是好一个富贵闲人,就这么拱手把储君之位让给了三哥。 十阿哥倒是无所谓,三哥和四哥都是一样的,这会儿不忘叮嘱九哥。 “皇阿玛毕竟还没立新太子,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咱们之后都客气些。” 皇阿玛已经废过一个太子了,不可能再废一个太子。 见八哥跟十弟都看向他,九阿哥忙保证道“我一个光头阿哥,肯定老老实实的,谁也不得罪。” 这回不用八哥提醒,他大概也能猜到,皇阿玛立新太子之日应该就是第二拨封爵之日。 甭管是三哥当太子,还是四哥到时候异军突起,眼下决定他们爵位的还是皇阿玛。 八贝勒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中的鱼竿上。 三哥如今这样子,倒有些像上辈子一废太子后的他。 那时皇阿玛让满汉大臣从皇子中保举一人为皇太子,他被群臣举荐,这些人里不止包括现在投了三哥的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也包括现在仍保持中立的佟国维、大学士马齐等人,大哥、九弟、十弟、十四弟也皆是他的支持者。 这是剧情早就设定好的,也是他筹谋多年辛苦多年弄出来的场面,其结果自然也和剧情中一样。 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自己会惹怒皇阿玛,知道他和身边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仍旧会难过。 快穿局为了角色演绎的贴合,赋予了他这样的系统感情,但又控制着他的行为。 手中的鱼竿动了动,八贝勒却无动于衷,任由湖中的鱼吞了鱼食离开。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一眼,皆面色沉重,八哥看来还是没有放下,也是,换谁因为这种理由无缘大位能放下。 九阿哥琢磨着,他和福晋还是要加把劲儿,孩子一出生就送到八哥府里养着,他和福晋绝不插手,甚至可以不来见孩子,就当这孩子是八哥八嫂的,没有过继之事。 如果那时候储位还能有变动,他可以到乾清宫向皇阿玛发誓,此生绝不认这孩子,八哥身上不适合做储君的短板,由他来补齐。 备注1雅尔江阿等满文奏折,康熙朝,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25.第 25 章 乾清宫, 西暖阁。 请立太子的奏折很多,甚至有人在折子中直接举荐了新太子的人选,而这些奏折全都留中不发, 被分类留在乾清宫中。 一类是单纯的请立太子的奏折,并未举荐人选。 另一类则是举荐了新太子人选的奏折,这类折子举荐的大都是老三, 举荐老四的只有零星几个 但老四好歹还有人举荐,余下的皇子倒好, 连一封举荐的奏折都没有。 仍被关在宗人府大牢里的直郡王没有, 文韬武略、勤奋刻苦的老八没有, 出身贵重的老十没有, 同样文武双全、精明能干的十三也没有。 这几个出类拔萃的皇子甚至连个提名都没有。 对于康熙来说, 这很不正常。 什么时候轮到朝臣来举荐太子了。 历朝历代都是立嫡立长, 太子的人选,既要遵从嫡长的传统, 又是由皇帝一人决断,什么时候轮到朝臣插手了,推举继承人那是满洲旧制, 早就已经不适用于现在了。 康熙将这些折子留中不发, 就是想看看这些折子能上到几时,能有多少人蹦达出来试图插手储君之位。 这么多人举荐老三,是真的都以为老三最合适, 还是认为老三的可能性最大,还是这些人早就已经在谋划结党了。 康熙眉头紧皱, 皇子们私下的活动甚至言行他都是知道的。 他没有禁锢保成自由,但保成始终把自己关在寝宫,除了传膳的太监外, 不见任何人。 直郡王关在内务府大牢里,除了老八带弘昱和几个孙女去看过外,诸子当中就没人再去过了。 老三当日状告直郡王镇魇太子,他虽顺势处理了,但他以为老三对直郡王会有些许愧疚,如今他没看见老三的愧疚,只瞧见了老三的野心。 去三贝勒府的王公大臣如过江之鲫一般,好不热闹。 老四对保成还是有感情的,这会儿没有急轰轰跳出来,除了翻田种地,也拿出了许多时间抄写佛经。 老四福晋也是个好的,不像三福晋那样稳不住性子,与老四夫唱妇随,老四翻田种地,老四福晋便下厨送饭,老四抄写佛经,老四福晋也陪着一起。 当年他和表妹指的这桩婚事,如今看来倒是一桩金玉良缘。 且不比从前他和表妹的遗憾,老四府上是嫡出子嗣最多的皇子府。 至于老五和老七,倒还都是老样子。 不是没人上门,也不是身体原因,老五脸上虽有伤疤,但并不明显,被眉毛隐去了一半,老七虽有足疾,但也并不明显,这两个儿子只是无心权谋罢了。 尤其是老五,生性惫懒,此次监国,也多是在躲懒,跟老十差不多,可忙坏了老四。 老八身体是一如既往,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好,就只有肾不行。 在向他瞒着这事儿之前,老八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人,心善心软,虽不是没有原则,但过于面面俱到了。 从前他不觉得,但和如今比起来,之前那种面面俱到的和善显得有几分虚假,不像现在,仅有的几分和善却让人觉得真情实意。 照应直郡王府的妇孺,送弘昱几个去宗人府大牢探望直郡王,还费心思花银子联合老九照顾嫁去草原的皇长孙女。 老八对直郡王这个大哥算得上是有情有义,对保成则差多了,不关心不过问,更不会主动照应。 不过却还是给毓庆宫行了方便,保成的太子之位被废后,内务府那边毓庆宫的待遇不变,甚至还是由昔日太子党的官员负责毓庆宫。 老八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毕竟从前两个人闹得凶,恩怨颇多,如果老八像待直郡王那样待保成,那他倒是要担心老八是不是另有所图了。 老九和老十近几个月都还不错,比从前强多了,起码知道装装样子了,知道每日去刑部和工部点卯,知道在衙门里多待一会儿。 老九在经济之道上还是有几分才华的,老八安稳了,老九也跟着安稳下来了。 老十也没有因为太子被废而另起心思,这段时间都很是安分,除了往老九老八府上走的勤,基本不怎么外出交际。 倒是阿灵阿上下蹦哒,惹人生厌。 他对老九老十,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安分守己就好,尤其是后者。 十二一如既往,该上朝上朝,该读书读书,他这个儿子也并非体弱之人,虽上比不过老八老十,下比不过十三和十四 ,但在诸皇子之中骑射和布库并不是垫底的,可到现在府里却只立住了一个格格,两个阿哥皆早夭。 老四尚且能有四子一女,老九虽然儿子少,只有年前生的一个庶子,但女儿多,前头接连生了五个女儿且都立住了,可见老九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生儿子的缘分浅。 两个体弱的儿子,子嗣不让人担心,反倒是老八和十二,一个肾气虚弱,另一个呢,生下来的孩子立不住,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康熙承认他可能是因为老八之事,在十二的问题上有些疑神疑鬼了,但他没办法不多想,子嗣传承对任何人都是大事,他已经有一个儿子如此了,不想再有另一个。 十三门前的冷清是他没想到的,不像老四自己关上大门不接拜帖,十三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的那些臣子们,宗室的王公,八旗的勋贵,都只看得见前头的三贝勒,看不见后面的十三阿哥。 这两个儿子都是被他当做保成未来的贤王培养的,论资质,十三还在老三之上,论性情,十三也要胜过老三一筹。 如果那日留在德州行宫的是十三而非老三,十三大抵做不出来状告知直郡王之事,就算是做了,事后也不会畏老八如虎,主动送上九处铺子赔罪。 康熙想着这些已经年长的儿子,没有哪个是特别让他满意的,请立新太子的折子一拨又一拨,但事关国本,在大清已经废过一个太子的情况下,再立太子必须慎之又慎。 在老三、老四和十三这几个人当中,老三单在性情上就已经差了一筹。 “传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康熙沉吟一瞬,又补充道,“八贝勒也一并传过来。” 如果早知噶礼会让人放出那样的流言,早知道老八不能生的流言会传得那么广,他当初就不会答应老八不给贝勒府赐人了。 当时是想用老八的痴情做幌子,如今倒好,贝勒府不进人反倒成了佐证老八身体有疾的证据。 以至于在宗室和朝堂名声不错的老八,这次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名八贝勒做新太子,这是都信了外面的传言。 足足一个时辰,三位皇子才陆续赶到,也是赶巧了,这三位就没有一个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的。 忙着耕种的四贝勒,种完了自家府里预留的几块地还不够,又和福晋携儿带女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八贝勒倒是没出城,但他不在内城,而是和老九老十跑到外城闲逛去了,传诏的太监跟着八贝勒府的人找到八爷时,几位爷正在给街上耍杂技卖艺的人打赏银子,放满了铜钱的盘子里就那么几块显眼的银锭。 相比前头这两位,十三阿哥是最先到乾清宫的,人家只是不在府里,但没离开内城,受主人家邀请去十四爷府上吃酒去了,散过酒气去宫中都比前头那两位爷要快。 康熙虽然让人盯着这些长成的皇阿哥,但他又不可能时时让人汇报,他也没这份闲工夫,哪怕是眼下这样的特殊时期,也只是让人隔几天汇报一次。 所以也没想到,传召的三个人今日都不得闲,跑到城外种地的,跑到外城看杂耍的,也就十三这个还算正常,去弟弟府上吃酒。 康熙看着满桌的折子,不得不感慨,他这几个儿子都很有闲情逸致。 老八也就算了,用不着着急,内务府那边也没出什么差错,算是做好了该做的。 老四和十三心里就没点数吗。 “怎么会想着去城外庄子上种田是贝勒府还不够大”康熙问道。 四贝勒跪在下面答“如今天气暖和了,儿臣是想着顺便带孩子们出城踏青。” 顺便躲躲人。 贝勒府的大门关上了,也表明了自己不想待课的态度,但挡得住别人挡不住亲弟弟,他实在不想和十四弟周旋。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许多时候他都是佩服老八的,怎么会对十四那么有耐心,他和十四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便已经是一肚子气了,他也没耐心哄。 不像老八,好似是一点儿都不烦十四,不过那也是从前了,这回人家领着老九老十去外城闲逛,不也没带十四吗。 即便是亲哥哥,四贝勒对十四的印象也只有一个狗憎猫嫌。 康熙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向老八,问的却不是在外城闲逛之事,而是老八送上来的孝敬。 “太后年事已高,她虽不曾抚养过你,但却是你的长辈至亲,日后送到延禧宫和启祥宫的东西,不得少了宁寿宫的份儿。” 老八送的孝敬也没什么稀罕东西,从湖里打捞上来的鲜鱼,养在花盆里的韭菜,活蹦乱跳的河虾,还有一些民间的吃食。 不说在宫里,便是寻常的百姓之家,这也都不是什么稀罕物。 只是长辈可以不稀罕,甚至可以不用,但老八不能不送,这是做小辈应该有的孝心。 他可从来没教过老八只孝敬生母和养母,不需要孝敬祖母的。 “儿臣有罪,是儿臣疏忽了。”八贝勒利索认错,并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能辩解。 他是有些舍不得给太后,毕竟他如今就那么一点灵气,根本不够使,给了额娘和惠额娘,还要留下自家用的,若有多余的再匀给九弟和十弟。 太后是他的长辈不假,待他也并不苛刻,并未因不喜额娘就迁怒于他,但也仅此而已了,太后没有因为额娘而迁怒于他,他却是没有太后的品格。 如果是因为额娘曾经做错了事情伤害到太后,那是种因得因,种果得果,没什么好说的,但实际上额娘也不过是被迁怒而已。 当年在他出生之前,额娘也曾经盛宠一时,又因为品貌有几分像先帝的孝献皇后,曾经搅动整个后宫的董鄂氏,因此被太后所不喜。 太后虽没有宫权,不管理后宫,但她的喜恶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多年不变。 八贝勒不光舍不得将珍贵之物给太后,也舍不得给皇阿玛。 宁寿宫送了,延禧宫和启祥宫也送了,难道还能落下乾清宫吗。 而且按照规矩,宁寿宫和乾清宫这两处送过去的只能更多而不能少。 本来他那点灵气就不够分,再添两个大头,那就更不过够分了。 如果送不一样的食菜,膳房的厨子又不傻,宫人的眼睛更是利的很,他还不想自找麻烦。 跪在下面的不孝子八贝勒,竟有些盼着四哥早日登基了。 皇宫就那么大点儿,四哥虽然后院清静,但架不住皇阿玛后宫的妃嫔众多,上辈子四哥登基后便让有子的太妃出宫,住到各自儿子府上养老,上辈子额娘走的早,根本没等到那一日,这辈子不会了。 “知错就好,日后不可再犯。”康熙语气淡淡的道。 “儿臣遵命。”八贝勒面上恭恭敬敬,但心里却很不服气。 他就纳闷了,上辈子他要争皇位,声势的确搞得浩大,强势的皇帝应该都忍不了,皇阿玛处处挑他的刺儿看他不顺眼也就算了,他活该嘛。 但现在他可没有一点要争皇位的意思,原来的八爷党在未完全成型的时候就已经被他遣散了,他不能生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大恶人的名声满天飞。 皇阿玛明明知道这些消息是谁传的,不怜惜他这个受害者一二,反倒挑他的毛病。 皇阿玛又不知道什么灵气不灵气的,就这么点东西,何必呢,管他干什么。 康熙这才把目光移向十三,把老八喊来只是为了凑份子,他今日想见的还是老四和十三。 “今日并非休沐日,你不待在吏部衙门,倒有功夫跑去跟十四吃酒,可见还是闲了些,你们两个也一样,当兄长的没能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康熙可不是把这三个儿子叫过来谈心的,而是要给他们加担子,加给群臣看,别眼睛只知道盯着三贝勒。 十三阿哥得了盖房子的差事,当然这房子不是寻常的房子,而是一座亲王府邸,选址在正白旗。 四贝勒和八贝勒都得了外派的差事南下巡视河道。 八贝勒没有立刻接下差事,而是提议道“九弟擅长算学,又口齿伶俐,善于与人沟通,儿臣恳求皇阿玛让九弟与我们同去。” 巡视河道虽然辛苦,但九弟一直念着江南,皇阿玛头几次南巡都没带上九弟,好不容易今年带上了,还中途折返,没能去成。 再者,京城如今这氛围,他也不太放心把九弟留在京城,十弟虽内秀,可有时候根本拗不过九弟,反倒常常被九弟带着走。 康熙没反对,答应了。 本来南下巡视河道老八就是个搭头,这差事是以老四为主,顺便让老八跟着出京散散心。 都已经有一个搭头,再搭一个倒也无妨。 太子被废黜之后,乾清宫第一次传召皇子,自然引人注目,尤其是没有召见三贝勒,却召见了四贝勒,顺带还有八贝勒和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所要督建的亲王府邸,极有可能是万岁爷拿来安置废太子的,只是把位置选在内城让人有些不解,但众人这会儿还真顾不上琢磨这些,比起废太子的安置,万岁爷安排给四贝勒和八贝勒的差事可以说是让人瞠目结舌。 代帝巡视河道。 万岁爷南巡的主要目的便是巡视河道,今年这次中途折返,未能达成目的,众人原以为万岁爷会等到明年或是后年重启南巡,没想到万岁爷会让四贝勒和八贝勒代帝巡视河道。 比差事本身更重要的是代帝南巡的意义。 身体有疾的八贝勒可以忽略,四贝勒才是重中之重,在大清亟待立太子的情况下,万岁爷让四贝勒代帝南巡,是不是代表万岁爷属意的人其实是四爷,而非被大多数人看好的三爷。 “爷也不要想太多,皇上又不是单独让四贝勒巡视河道,不是还有八爷和九爷吗,皇上总不能同时属意三个人吧。”侧福晋田氏一边为三爷揉肩,一边温声劝道。 三贝勒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侧福晋虽然通音律晓诗文,但毕竟只是妇道人家,娘家也不是高门显贵,对朝堂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他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和侧福晋解释,皇阿玛今日只传了老四、老八和十三,这本身就不正常。 是老四的差事他做不了,还是十三的差事他做不了,无论哪一件,他做都比老四和十三更合适。 若他手头正忙着也就算了,可他手上并无多少差事。 皇阿玛心细如发,今日这两件差事绝不是随意安排下去的。 十三不足为惧,年纪太小排行太低,出身也太差,十三的生母敏妃虽说是妃,但只是死后追封,活着的时候不过是个庶妃,连抚养皇子的资格都没有。 但老四就不一样了,老四被孝懿皇后抚养过,虽然未改玉牒,但皇阿玛若是有心,有这层关系在,随时可以给老四改玉牒,让老四变成第二个嫡子,被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 三贝勒越想便越不安,这段时间的踌躇满志也都跟着变成了焦虑。 老四这段时间又是翻田又是种地的,看起来像是没那份心思,可如果皇阿玛有心立老四为太子,老四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那些王公大臣们举荐他有个鬼用处,立谁做太子还不是皇阿玛的一句话。 但他不明白,老四那副瘦弱的样子哪点比他强,皇阿玛凭什么不选他选老四。 老四除了身体差,还痴情,虽然是痴情于嫡福晋,而且不缺嫡出子嗣,但大清还没吃够皇帝痴情的苦吗,皇阿玛就不怕哪一日老四媳妇死了,老四也跟着伤心而亡吗。 他是不是得提醒提醒皇阿玛,废太子能散布消息,他不能吗,从前他手中没有得用之人,如今却是不缺的。 四贝勒府。 出宫之后,四贝勒又去了趟衙门,等回来时孩子们都已经睡了,夫妻俩对坐着用了膳。 膳桌撤下去后,宫人呈上来的不是山楂水,而是西湖龙井茶。 四贝勒看了一眼清澈的茶汤,便明白福晋的意思了。 福晋注重养生,晚上是从不饮茶的,他在府中也被要求如此,怕晚上饮茶后会失眠。 今日天色这么晚了,却呈上来两盏西湖龙井茶,福晋是在变着法的提醒他,想去江南,想去赏西湖美景。 “真就这么想去” 四福晋猛的点头,发间垂下来的流苏和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晃来晃去。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不曾去过江南。皇阿玛几次南巡,爷都不在半驾之列,如今皇阿玛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未必还会有下一次南巡,就算是有,也未必会让爷伴驾。 皇阿玛那里不能指望,爷未来恐怕也指望不上。 历史上的康雍乾三位皇帝,开头和末尾的两位都没少下江南,唯独中间的雍正皇帝,在位期间一次江南都没去过。 所以她只能好好把握当下,不能指望将来爷登基后,她再以皇后的身份下江南。 被福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四贝勒也跟着动摇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甚少分离,而南下巡视河道差不多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但也正是因为时间久,他才会顾虑重重。 “如果咱们都去,孩子们怎么办” “自然是都带上。”四福晋很坚定的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算是亲子游了,全家一个都不能少,“弘晖可以向上书房请几个月的假,弘时虽然年纪小需要人照顾,但多带点儿人不就是了。” 贝勒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中间的几个孩子都好说,最让四贝勒纠结的便是这一大一小,弘晖在宫中读书,他不可能让宫中的先生随他们南下,弘晖若真随他们去,未来这几个月免不了要耽误功课。 至于小的这个,才三岁,真能带着赶路吗。 而且他毕竟是去办差,还不是独自前去,是和八弟、九弟一起去,把府中的孩子都带上,他也担心会打扰到两个弟弟。 “不如把弘时送到岳母那里,弘晖还是接着留在宫中读书,咱们只带大格格和二阿哥、三阿哥。” 四福晋太想来一次远距离的亲子游了,而不是只在京城打转,尤其爷这回要去的还是江南。 “宫中课程紧张,弘晖每年都没有几天假期,也该让他好好松快一段时间了。”四福晋劝道,“尤其这段时间,太子被废,上书房恐怕也不怎么安稳,不如让弘晖请段时间的假。” 上书房就像是个小朝廷,在里面读书的除了皇子、皇孙,还有被选为哈哈珠子的八旗子弟。 虽都是些孩子,但却是关系错综复杂、会受到前朝影响的孩子。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其实并不希望长子去宫中读书,太过辛苦了,上书房的教育简直可以被称为拔苗助长 不过爷和叔伯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那一拨的皇子大都很卷,尤其是八爷,从小便是内卷的高手,早些年逼得爷不得不头悬梁锥刺股,生怕功课被小三岁的弟弟追上,当然仅指文化课,体育课上的爷一早就被超过去了。 在四福晋的软磨硬泡下,四贝勒总算是同意了,给在宫中读书的长子请假,幼子也不送去佟府了,把家里一串的孩子都带上,一个都不少。 四福晋当天晚上就开始忙着让人收拾行李了,不过此行路途遥远,几位爷在京中又各有差事,天之内都是走不了的。 八贝勒府。 原八爷党的核心成员又在开小会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是前后脚过来的,毕竟离得近,抬腿就能到。 十四阿哥是从十三阿哥府上待了一会儿过来的,知道三个哥哥都被皇阿玛交代了什么样的差事。 为废太子建府邸的,下江南巡视河道的,皆是一等一的好差事。 这三个哥哥,一个是亲哥,一个是跟他关系最亲近的八哥,还有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三哥。 个个都得了好差事,个个都没想着捎他一个。 八哥都已经把九哥捎带上了,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怎么就不在皇阿玛面前提提他呢。 “南下代替皇阿玛巡视河道,我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下次如果还有这种事儿,八哥你别光惦记着九哥,你也惦记惦记弟弟我。” 这三个哥哥但凡有一个能惦记他的,他也能分点功劳,不至于总在兵部闲着。 十阿哥开口呛道“八哥连我都没提,提你干吗。” 你还能比我和八哥更亲近吗。 当然八哥如果提十四弟或许有用,提他连他自己都知道,代帝南巡这样的事情,皇阿玛怎么会同意把他加进去。 提了也白提,皇阿玛为表一视同仁,极有可能连九哥也去不成了。 十四阿哥忙道“八哥你看连十哥都有意见了,你日后捎带九哥的时候,也别忘了我们哥俩。” 十阿哥瞪眼,谁跟谁就哥俩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 十阿哥现在是真嫌弃十四烦,虽然这个弟弟小时候也挺烦的,但这几年大了好多了,最近才又烦上加烦。 他们聚在一起是因为八哥,那个位置八哥想争他们就争,八哥不想争他们就不争,他们又不是为了争位置才聚在一起的,八哥不行了再推一个人上去。 十四弟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而且最近跟没头的苍蝇似的,瞎转悠,好几处同时使劲,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八贝勒只得解释道“我当时在御前也只是试试,没有把握皇阿玛会答应,而且上次我和九弟随皇阿玛南巡却中途折返,总归是个遗憾。” 他不放心把九弟留在京城,但对十弟是放心的,至于十四,关系到底是要差上一层,而且十四毕竟是四哥的亲弟弟,这身份前期也不怕折腾。 十四阿哥看着三个哥哥,颇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 十三是这样,四哥是这样,八哥、九哥和十哥还是这样。 皇阿玛废太子废得太快了,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都太心急了,现在便想着立新太子,偏大都还相中了三哥。 他自问文武都不输三哥,可现在这个时候立新太子,他的排行和年纪都是劣势。 这段时间他能找的人都找了,八哥不愿支持他,四哥那儿也谈不拢,十三哥也不顾念往日交情,就连岳家都含糊其辞,唯一搭理他的只有母族,可乌雅氏能顶多大的用处。 如果皇阿玛晚几年再立太子就好了,如果三哥像大哥和废太子一样出事就好了。 十四阿哥看了眼八哥后垂下眼眸,去年年底,八哥便和他们表过态,不再参与纷争,八哥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跟朝廷告了假不说,还直接跑到城外住了一个月。 若不是废太子在宗亲宴上当众戳八哥伤疤,废太子与梁九功的秘密八哥可能也不会曝出来,或许今日太子就不会被废了。 他拿三哥没法子,那八哥呢,八哥能不能像对废太子出手一样对付三哥。 三哥前头已经惹了八哥,虽奉上的九处铺子赔罪,但和名声比起来,几处铺子又算得了什么,他不相信八哥心里对三哥没有一点疙瘩。 若是能有人再添把火就好了。 十四阿哥掩下心思,笑道“弟弟不是指责八哥,只是想和八哥九哥一起结伴出去散散心。” 八哥不肯支持他,许是觉得他和三哥比起来可能性太小,但以他和八哥的交情,如果他离那个位置只是咫尺之遥,他相信八哥是不会吝啬于往上推他一把的。 八贝勒没吭声,皇阿玛对四哥和十三弟的看重,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他和九弟这回能下江南也是托了四哥的福,十四弟如果也想跟着去,大可以自己去求皇阿玛。 比起这些,他更纠结往御前和宁寿宫送什么礼。 皇阿玛既已经开了口,便不好不送,起码这一回总是要送的。 但送添了灵气之物,他又舍不得。 舍不得给皇阿玛,也舍不得给太后。 只送一次可以糊弄着送些寻常之物,反正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不放到一起品尝,那就尝不出来。 但是照皇阿玛今日的说法,日后他但凡是往启祥宫和延禧宫送东西,便不能落下宁寿宫和乾清宫。 一次能糊弄着不被发现,但如果次次都送外表一样实则味道大有区别的食材,那不是上赶着让人揪小辫子吗。 所以要糊弄也只能糊弄这一回。 他就这么点儿微薄的灵气,既舍不得给皇阿玛和太后,那便不能再张罗着往延禧宫和启祥宫送食材了。 惠额娘的身子骨一向好,他送去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但额娘不行,上辈子额娘走的就早,这其中有他自己作孽和皇阿玛出言羞辱的原因,但也跟额娘本身体弱有关系。 额娘那里的灵气是万万不能停的,食材不能送,他多往启祥宫走几趟就是了,不借助这些外物,灵气还能少些损耗。 虽然频繁出入后宫会有些显眼,但显眼也就显眼了,他又不是去给皇阿玛请安。 启祥宫跟冷宫的差别也不大,不管是住在后殿的额娘,还是住在前殿的僖嫔娘娘都已经失宠多年,皇阿玛几乎不去的。, 26.第 26 章 毕竟是去办差, 九阿哥不确定能不能带女眷,回府后只让福晋收拾准备他一个人南下的行李。 “明日我问问四哥和八哥,若他们带女眷, 你便跟着一同去。”九阿哥顿了顿, 又补充道,“希望不大, 四哥和八哥办差向来认真。” 带女眷同去肯定会拖慢行程, 耽误时间。 以他对八哥和四哥的了解, 都是认真起来连觉都可以不睡的人,就算八哥现在改了性子, 可还有四哥呢。 若这差事只有他自个儿去,他倒是不在意将办差时间延缓, 但是两个哥哥不行,尤其是四哥, 那叫一个铁面无私。 九福晋无奈点头, 她也知道这事儿强求不得,本来这趟南下没爷什么事儿, 是八爷在皇上面前提了爷,这才把爷加上,办差肯定是以四爷和八爷为主,而这两位爷又是出了名的认真。 “爷明日不用去问了, 臣妾去四嫂和八嫂府上串串门。” 省得她一直在府里头等爷的消息。 顺便她也有意和两位嫂嫂多走动走动,四嫂生养的孩子多,经验自然也多, 将来少不了要向四嫂多学学。 八嫂那里日后要打交道的地方肯定比现在还多,从前只是爷和八爷交好,她们两府的女眷在外是共进退的, 但实际上来往却并不多。 往后就不同了,自家爷现在是心心念念要生一个嫡子抱给八爷,虽说孩子还没影,但以爷现在来她房里的次数,孩子应该很快就来了,将来她也少不了像爷现在这样日日往八爷府上跑。 “也好。” 九阿哥看福晋这样满心期待,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在这京城待久了,没几个人是不想出去转转的,尤其是去江南,皇阿玛若是能把十弟也添上便好了。 最好是把四哥换成十弟,他和八哥、十弟哥仨一块儿下江南。 想想四哥那张冷脸,九阿哥便觉得这一路上他怕是连饭都吃不香。 次日,九福晋几乎是和九阿哥一同起床的。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用进宫请安,所以也不需要早起,尤其昨夜劳累,依着她的习惯,爷在府里用过早膳走了她都不一定能起。 可是今儿个却是早早的起床穿衣洗漱,换上这个月新做的湘妃色旗装,妆容精致,发饰精巧,和进宫请安的装扮不同,进宫需要往稳重了打扮,见妯娌则是往好看了打扮。 用早膳不过一刻钟,但梳妆打扮却花了大半个时辰。 头一处先去八爷府。 “八嫂气色真好,皮肤嫩的跟小姑娘一样。”九福晋称赞道,她都想上手捏一捏,看能不能捏出水来。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全写在脸上,八嫂不施粉黛,皮肤都能好成这样,可见这段时间是没什么烦心事儿。 “弟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八福晋认真端详后夸道。 “可不嘛,这阴阳调和对咱们可不只生孩子的用处,好处多了。” 自爷惦记抱嫡子开始,她非但气色变好了,人也比从前吃得香睡得香了,就连全身的皮肤都好似比从前光滑细腻了些。 她也是今年才知道,阴阳调和还有这般妙处,难怪宫中正值盛宠的娘娘容颜都要比未受宠时更显美丽。 本来能受宠的娘娘便都是颜色好的,阴阳调和下颜色更盛,人也就更受宠,如此反复循环,也难怪宫中的宠妃一得宠便是七八年甚至十几年。 从前是孝懿皇后和荣妃,后来是宜妃和德妃,再后来是敏妃,是密贵人,这几年宫里头风头正盛的应该是和嫔。 九福晋在心里头盘点着后宫中的宠妃们,公公倒是环肥燕瘦都喜欢,有如和嫔那般娇俏的,有像自家婆婆这样明艳的,德妃娘娘温婉,据说已故的孝懿皇后生前是位才女,荣妃娘娘虽年纪大了,可还是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貌美。 宫中如此,九皇子府后院从前也是这般百花争艳,只是爷如今一心要嫡子,才让娇花们都歇了折腾的心。 啧啧啧,要她说还是做男子好,可惜她生做了女儿身。 九福晋的思绪已经飘到天上去了,倒是向来爽利的八福晋,略有几分不自在。 这样不见外的私密话,手帕之交可以说,但她与九弟妹从前还没亲密到这份上,她也不知九弟妹为何会跟她说这样亲密无间的话,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弟妹今儿个来可是为了南下巡视河道之事” “是,我来问问八嫂跟着去不去” “去,怎么能不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止我去,我们家爷还打算把几个孩子都带上。”八福晋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我们府上的两个格格,大哥府上的阿哥和格格也跟着一同去。爷说机会难得,想带孩子们多走走多逛逛。” 作为枕边人,她最能感受到爷身上的变化,爷如今是什么都看开了,不怕被皇上怪罪,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争先,爷如今只想做个普通宗室,想让身边人过得更好。 她既心疼这样的爷,又喜欢这样的爷。 九福晋这下乐了,八爷连直郡王府的阿哥和格格都准备带去,自家爷自然也能带上她。 说起来八爷虽然名声臭了,但和从前比倒像是更有人情味儿了,哪怕直郡王被关和八爷脱不了干系,可八爷能这样照顾先大嫂留下的孩子,也算是难得了。 和同样与直郡王被关脱不了干系的三爷一比,高下立见分晓,三爷如日中天,却也没对直郡王府施以援手,倒是落魄的八爷出人出力出银钱。 南下之事先不提,光是去科尔沁的商队便砸下去了大把的银子和人手。 九福晋的心比从前更安定,八爷能为直郡王府的格格做到这般,能对从卫家收养的两个养女视若己出,将来她的儿子做了八爷的嗣子应该也不会被苛待,不会被要求少见甚至不见亲生父母。 九福晋门都出了,见妯娌的衣裳换了,妆也化了,在八嫂这里得了确切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又登了四嫂家的门,左右三家连着,串门既不用坐马车,也用不着坐轿子。 在四嫂这里,九福晋再一次验证了她在八嫂家总结的道理。 八嫂的气色好,她这半年来的气色也好,四嫂的气色是一直都很好。 她和八嫂都没有生养过,但四嫂已经生过四胎了,身形却还保持得像小姑娘一样,不,只是腰像小姑娘,四嫂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脸上未施粉黛,却也没斑没痘。 整个内城,做嫡福晋的就没有几个不羡慕四嫂的,八爷是痴情,可众人对八嫂除了羡慕还有同情,甚至还有鄙夷,但四嫂就不同了。 四贝勒府不光后院清净,孩子还多,四嫂儿女双全,地位稳固。 哪怕四爷有朝一日变了心,四嫂的地位都不会被动摇。 做嫡福晋做到四嫂这份上,才真的让人羡慕。 “小阿哥可真欢实。”九福晋最羡慕的还是四嫂的子女缘,这最小的阿哥都三岁了。 四福晋看着趴在榻上玩积木的大胖小子,可不欢实吗,几个孩子里头最胖乎的就是这个小的。 她生长子和长女的时候年纪小,第三胎又是双胞胎,唯独这个小的,生下来就比哥哥姐姐要壮实,也比哥哥姐姐能吃能长。 只是弘时这个名字各个府上皇孙的名字都是皇阿玛圈定的,她不满意也没用,不然她应该会给小儿子换个名字。 前头几个孩子的名字,她上辈子的印象都不深,只有小儿子弘时的名字让她记忆深刻,这倒霉孩子在历史上被雍正过继给了八贤王,她到现在都记得电视剧里雍正皇帝是怎么骂弘时的。 不过历史总归是历史,她倒更相信她儿子只是和历史上的弘时同名同姓,并非一人,更不会重蹈历史上那个弘时的覆辙。 “几位爷南下巡视河道,四嫂可要同往”九福晋开门见山的问道,只是眼睛还离不开炕上的大胖小子。 “是要去的,我和爷商量过了,机会难得,打算一家子都去。” “弘时也去” “都去。” 九福晋难得沉默,这就是当哥哥和当弟弟的差别吗,她们家爷连带不带女眷都不敢自专,四爷和八爷却是一早就准备拖家带口。 “几位爷虽有公差,但不碍咱们女眷,咱们在后头慢慢走。”四福晋解释道。 这回不是跟着御驾,没那么多规矩,几位爷尽管去办差,她们慢些也无妨,遇到喜欢的地方或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大可以停留几日。 四福晋倒没想过让爷也跟着她们慢下来,懈怠差事,一来爷不是这种人,一来爷虽要做富贵闲人,可富贵闲人是假,尽职尽责才是真,她相信皇阿玛选继承人的时候也不会选一个没有责任心的皇子。 九福晋心中犹豫不决,四嫂带孩子,八嫂也带孩子,她要不要带 她是没有生养过,但府上不是没有孩子,爷有五女一子,去掉几个小的,三格格和弘时是同一年出生的,两个大的都五六岁了。 只是小孩子难照顾,尤其她又没什么经验,总不能把孩子的生母也一并带上吧。 九福晋是有些不愿意的,算了算了,等爷回来,她就把四爷和八爷准备拖家带口南下之事告诉爷,能不能想起自家孩子,带不带孩子,那就看爷这个阿玛的了。 她一个嫡母,又不是生母,怎么能跟亲阿玛比呢。 钟粹宫近来很是热闹,虽不比三贝勒府门前车水马龙,但来客也是络绎不绝,宫中的小妃嫔们,嘴甜的嘴甜,送礼的送礼,都很会讨人欢心。 荣妃对这些人为什么来讨好她心知肚明。 这宫中子以母贵,也母以子贵。 惠妃当年远不及她受宠,所生子女更不及她多,只是皇长子立住了,惠妃才成了四妃之首,又管着东六宫,压她一头。 惠妃可以母以子贵,她自然也可以。 废太子当年因为是嫡子才被立为太子,她的儿子如果被万岁爷立为新太子,未必不会不会变成嫡子,只要动一动她的位分,三阿哥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 贵妃,皇贵妃皇后 荣妃内心一片火热,坤宁宫空了那么多年,也该有人住进去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脂粉遮不住她脸上的皱纹,但谁又敢细看一国之母的脸呢。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 “外面吵什么呢”荣妃蹙眉,“是谁又来了,再吵就让她们出去。” 哪个不懂规矩的,在她宫中拌嘴。 “奴婢这就去看看。”荣妃身边的大宫女忙道,行过礼之后便匆忙走出门。 在外争吵的不是哪位宫中的小主,而是宫女太监,有几个是她们钟粹宫的人,还有几人不是她们宫里的,倒像是启祥宫的。 问过了前因后果,又匆忙进殿。 “启祥宫的宫人跑到钟粹宫来吵什么是嬉嫔的人,还是良嫔的人”荣妃问道,这可够远的,从西六宫跑到东六宫里来吵架。 嬉嫔早年仗着出身好,性子高傲,不过这些年无宠也无子,还有什么可傲的,明明住在启祥宫的正殿,却都不能压在后殿的良嫔一头。 良嫔是嫔位,虽然育有一子,可良嫔那样的出身,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万岁爷当年也就是图一时新鲜,才会宠这种玩意,那会儿她虽已不再盛宠,可却也是满心的不自在。 万岁爷荤素不忌,宠爱一个御前宫女,且连宠数月,置她们这些后宫妃嫔的脸面于何处。 嬉嫔连这种人都压不下,怎么还敢让人跑到她的钟粹宫来闹。 “回娘娘的话,在外吵闹的是良嫔娘娘的人。”宫女低着头,迅速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说起来是她们这边理亏,御膳房负责娘娘膳食的厨子用了良嫔那边的食材,如果是普通食材也就算了,大不了补回去,但那几条鲤鱼并非宫中供应之物,而是八贝勒给良嫔的孝敬。 “用就用了。”荣妃实在不能理解膳房怎么会出这种差错,两边还因为这点小事闹起来,“跟他们说下不为例。” 宫女抿了抿唇。 这话已经说过了,前天说了,昨天也说了,前天用了人家的河虾,昨天还用了人家的香椿,膳房那边的厨子根本没往上报,今儿个又用了人家的鱼,人家这才找上门来。 便是她,都觉得过分了些。 良嫔娘娘性子好阖宫都是知道的,但一而再,再而三,兔子都能炸毛,更何况膳房那边用的还是八贝勒孝敬良嫔娘娘的东西。 这里面要是没鬼才怪了呢。 荣妃眉头紧皱,用错一次还能说是不小心,用错三次那肯定就是故意的了。 “把膳房负责此事的人传来,本宫倒要问问他安的什么心,挑拨本宫与良嫔的关系。” 鲤鱼河虾香椿有什么好稀罕的,至于去抢良嫔的东西,欺负人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荣妃是包衣出身,马佳氏一族大都在内务府,且在御膳房经营了一三十年。 可以说,御膳房近三十年来基本都被马佳氏和乌雅氏这两族人把持着。 一方面是无人敢跟这两族人抢,两家皆出了宫妃,出了皇子,寻常包衣家族不敢与之相争,另一方面是紫禁城太大了,宫里的差事太多了,御膳房虽是肥差,但宫里不止这一处的肥差。 娘家人把持着一半的御膳房,灶上负责给荣妃做饭的几个厨子,有出自马家的,剩下的也都是仔细查过用了多年的。 哪里都有可能出问题,故意陷害她这边的人,唯独膳房这边不可能出问题,没有人故意陷害,那就是厨子自作主张了。 “娘娘,奴才就是气不过,想为爷出口气” “出什么气”荣妃一头雾水。 “咱们三爷被八贝勒讹了九处铺子,整整九处,有一处还是族里给凑的。” 中城中东坊的十间门面房,整整六百两白银,这可都是族里出的。 单这一处就六百两,贝勒爷可是给了八贝勒整整九处,加起来那还不得三四万两银子。 “此事本宫知道。” 荣妃抿了抿唇,这么多铺子给出去,谁会不心疼,但阿哥考虑的也对,眼下这个时候,铺子不铺子的不重要,将来被封为储君,要多少铺子没有。 “贝勒爷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在这里打抱不平吗” “奴才就是气不过,咱们三爷是八贝勒的兄长,娘娘您又是四妃之一,莫说三爷没做什么,三爷就是真做了什么,也没有这么赔罪的道理,那八贝勒还真以为现在是从前呢,名声都臭出京城了,谁还买他的账。” 三爷敢给,八贝勒还真敢要啊。 他们三爷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爷,皇上已经废过一次太子了,绝不会再废第一次,他们三爷就是未来皇帝。 八贝勒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母嫔不得宠,自己名声也烂大街的人,就连从前追随八贝勒的那些王公大臣,如今也都投了他们三爷。 在荣妃娘娘的钟粹宫里,这位姓马的御厨自觉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娘娘在宫中三十多年,没有比钟粹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就是有意刁难,就是要为三爷出一口气,就是看不惯八贝勒的所作所为。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是因为自家爷地位如日中天,一是因为八贝勒如今声名狼藉,三嘛,是因为良嫔向来可欺。 荣妃眉头紧皱,阿哥现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子,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生是非,什么样的报复不能往后等等呢,良嫔是个不中用的,但八贝勒的手段阴狠,不是个好惹的。 姓马的御厨也是一时气愤,这会儿见娘娘心情不愉,赶忙找补道“娘娘,良嫔的性子您是了解的,她不会将此事告知八贝勒,只会瞒着八贝勒。” 良嫔那性子,说好听了那叫温顺,说难听了那就是胆小怯懦呢。 从前如果不是有惠妃护着,早就被人生吞了,后来成了嫔位搬出东六宫,住到了宜妃娘娘管理的的西六宫,又沾了八贝勒的光,既有宜妃娘娘护着,又有个得宠十七岁就封贝勒的儿子,大家不愿意得罪八贝勒就是了。 可实际上良嫔这个人谁不知道呢,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也无宫权,在这宫里对哪位娘娘不和善,唯独对良嫔摆了一十多年的脸色,良嫔盛宠时不敢说什么,八贝勒在前朝立功之时,良嫔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八贝勒的声名狼藉了,自家爷离储位却只有一步之遥,以良嫔那样的性子还能主动去告诉八贝勒不成。 荣妃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开,是啊,良嫔是不太可能将这件事情告知八贝勒的。 已经成年的皇子,甚少出入后宫,一个月能来上一次就算勤的了。 皇子福晋虽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要进宫请安,但婆婆和儿媳不就那么回事儿吗,八福晋又性子高傲,目无下尘,能发现什么。 “本宫罚你三个月的俸银,下不为例。”荣妃摆了摆手,对身边宫女道,“赶紧把启祥宫的人打发走,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不就是条鲤鱼,就算是八贝勒送的,那也只是条普普通通的鲤鱼,和宫里的鲤鱼能有什么区别,拿一条赔十条就是了。 “娘娘已经罚了马御厨,他是跟着娘娘的老人了,又是娘娘的族人,还一把年纪了,总不好打他的板子,所以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他也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之前是老眼昏花拿错了” 任荣嫔身边的宫女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钟粹宫抢了启祥宫三次东西的事实,那老厨子嚣张的很,哪怕到了现在,也没主动出来认个错。 启祥宫这边带头的是良嫔身边的首领太监,但却是个脸嫩的,跟着良嫔娘娘办差不过四年,是八爷特意把他调到良嫔娘娘身边的。 这会儿皮笑肉不笑的应下,心里边却暗暗发狠,这事儿他是一定会告知八爷的,哪怕娘娘不许,八爷把他调来娘娘身边,不就是为了让娘娘不受欺负吗。 别说三贝勒现在还不是太子爷,就算当上了太子爷,这紫禁城也是万岁爷的,他们家爷才是内务府总管。 哼,马家 果不其然。 良嫔不愿给阿哥惹事,尤其三贝勒还是未来太子,阿哥对上恐怕也要吃亏,所以不许宫人将此事告诉八贝勒,左右荣妃已经罚了御厨,也说了下不为例。 但良嫔的首领太监却是暗自下定了决心,接下来只要八爷和八福晋进宫,无论是哪个人进宫,他这状都告定了。 八福晋每月至少要进宫请安两次,八爷从前和其他皇子一样不怎么进宫来,但最近这半月已经来过两次了,下一次应该也不会太久。 面嫩的首领太监,都已经琢磨好在八爷和八福晋面前怎么告状了,一个是娘娘的儿子,一个是娘娘的儿媳,这不一样的身份,告状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八爷当年选中他,便是因为他是那一批小太监当中最机灵的。 只是不等良嫔这边的宫人告状,坐镇内务府的八贝勒就已经知道了。 来人是御膳房的副总管,乌雅家的人,御膳房总管则姓马。 乌雅家早先因为德妃娘娘已经被抬了旗,不再是包衣了,但大多数族人依旧在内务府。 乌雅家被抬了旗,马家却没有,德妃封妃时还压过了荣妃一头,当时封妃的次序是惠宜德荣,德妃在第三位,荣妃在最末。 按理,乌雅家的地位是要高过马家高一个头的,但在御膳房却全然相反,两大家族共同把持着御膳房,表面上看是平分秋色,但正总管毕竟是马家的人,乌雅家只得了个副总管,这一正一副可差远了。 副总管来告正总管的状,这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不是自家额娘受了欺负,八贝勒肯定会秉公处理此事,仗势欺人的御厨要罚,管理不周的御膳房总管要罚。 但事关自家额娘,八贝勒就不想只罚一个厨子和一个总管了。 他也不想惹事的,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自做了内务府总管后,他都是萧规曹随,没怎么改过内务府的规矩,也没太动过各处的管事。 但内务府的小辫子可多着呢,一抓一个准,只看他抓不抓了。 “乌大人,等会儿把御膳房采买的名单送过来。” “下官遵命。” 御膳房副总管克制住内心的雀跃,八贝勒果然是名不虚传,出手狠辣,不给三爷和荣妃娘娘面子,御膳房总管这下肯定是要换人了。 御膳房的采买名单有没有问题,那肯定是有问题的,都知道这是肥差,怎么会没有油水呢,采买就是其中的大头。 八贝勒要从这上面对付马家,有他们乌雅家协助,马总管这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副总管不光去取了御膳房的采买名单,还把提前准备好的京城物价单一并送过去,差价最大的都摆在了最上面。 差价最大的鸡蛋差了一十倍,往下十几倍七八倍的都有,最少的也要四倍。 御膳房的食材在运送和使用的过程中肯定是有耗损的,但几倍十几倍的耗损是不存在的。 这事儿不查还好,只要查了,御膳房总管肯定是要换人的。 “贝勒爷您瞧瞧,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呐。” 有这两份单子就可以立马抓人了 八贝勒将其中一份单子扣在书案上,只拿了一份,是御膳房采买的清单。 “乌大人帮爷带个路吧,爷要亲眼瞧瞧御膳房的库房。” 御膳房最大的问题可不是采买的油水,只从采买的油水上查,能换掉马家的御膳房总管,却动摇不了马家在御膳房的根基。 更重要的是,若只是动一个总管,日后内务府别处的副总管想往上升,岂不是会想着拿额娘当筏子。 他不能确定钟粹宫与启祥宫的冲突有没有别人插手,乌雅家或是别家,所以要动就不能只动一个御膳房总管,要动也不能只动一个御膳房。 就从御膳房开始吧。 乌总管在八贝勒把内务府几位副总管叫到的时候没觉得不对劲,要发落一个御膳房总管,让内务府的副总管们都在场,也是应该的。 在八贝勒将都虞司的亲军营和侍卫也调来一部分时,副总管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不是不能调,是八贝勒掉的似乎有点多了,要拿下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何须几百人。 在八贝勒把慎刑司的人也调来一部分时,副总管脸上开始冒汗了,作为内务府的官员,他对慎刑司的人天然就惧怕,更别提八贝勒直接叫来了慎行司管事的郎中以及数位员外郎、笔帖式,再加上几十名番役,这阵仗实在大了些。 站在八贝勒身侧,负责给八贝勒带路的副总管,一路上把脸上的汗水擦了又擦,抵达御膳房库房时,手中的帕子都已经浸透了。 “先围起来,比照着名单好好查。” 八贝勒只留了一半的人在此,扭头又对着副总管道“还得请乌大人带个路,带我们去运送进出宫门的路上瞧瞧。” “是。”副总管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 他受德妃娘娘所使,本想着一箭双雕,既完成德妃娘娘给的任务,又借八贝勒势把御膳房总管的位置拿下。 现实却跟他想的不同,他以为借的是一把菜刀,实际却是一把杀人砍头的大刀。 副总管往前挪着步子,满头大汗却顾不得擦了,八贝勒这么大的阵势,又奔着库房和进出宫门的道路,这是要查什么,这是打算干什么把乌雅家和马家连锅端了 脚步挪得再慢,也有走到的时候,更何况乌大人也不敢拖延得太明显。 “把进出的车子都拦下,好好查仔细查。”八贝勒吩咐道。 查查有没有夹层,查查夹层有多大,查查夹层里都夹带了什么。 上辈子,他当过几年的内务府总管,不过这宫门路上的弯弯绕他还真没发现,他也没想过内务府之人会如此大胆。 上辈子他知道这条路上的蹊跷是因为十四弟,彼时已经不是康熙年了,而是雍正年,借着这条路上的蹊跷,他这个反派给四哥添了许多麻烦。 最后这条路上的蹊跷还是被四嫂查出来的,之后内务府来了个大整改,四哥在前朝整改朝政,四嫂则整改内务府,别人家是上阵父子兵,这家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御膳房副总管乌大人已经撑不住身子跪在地上了。 采买运输的车辆有没有夹带,有的。 夹带了什么东西,这就不一定了。 有宫中小主和宫外娘家往来之物,也有从御膳房捎带出去的极品食材,甚至有从御药房捎带出去的药材 这条路虽是御膳房运送食材的进出之路,但却不完全由乌雅家和马家把持着,单就这两族,做不成此事,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条路势力大的包衣家族都有参与,都是知情的,这里面并不包括卫家,隶属于辛者库的卫家,哪怕出了良嫔和皇子,也在包衣家族中排不上号。 御膳房副总管乌大人跪在地上半瘫着身子,八贝勒为何会知道此事,乌雅家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多,娘娘连两位皇子都不曾告知过。 都虞司亲军营的人把拦下的十几辆马车都拆散架了,终于查出了点儿东西。 有一辆马车的车轴是特制的,里面塞满了茶叶。 乌大人紧张的同时又略略的松了口气,查到了,但还好查到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八贝勒却是微微点头,总算是没白来一趟,这里面携带了什么不重要,能带茶叶就能带别的,他只担心来的不凑巧,没碰上有夹带之物。 “走吧乌大人,就别在这儿耗着了,咱们去库房等,之后还要一起去面圣。” 现在只是证明了这条路上可以夹带私物,而库房的耗损能证明这条路夹带的量有多大。 乌大人没办法,丧着一张脸,也得配八贝勒等,还要陪八贝勒去面圣,哪怕日后他就是家族的罪人了,是几大包衣家族的仇人。 八贝勒让人搬了十多张椅子,他自己坐下,几位内务府的副总管也坐下,都虞司和慎行司的郎中坐下,御膳房副总管乌大人一把年纪了,等会儿还要面圣,也被允许坐着等。 内务府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康熙,除了康熙,管理后宫的四妃也都陆续收到了消息。 惠妃是有些欣慰的,她管理东六宫,钟粹宫昨日那么大的动静,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三贝勒如今如日中天,连带着荣妃的地位也在后宫中水涨船高,她也拿荣妃没法子,换做是旁的妃嫔受如此欺辱,还可以求太后做主,可是良嫔 八贝勒出手越快越狠,别人才能越忌惮,越不敢再去惹良嫔。 良嫔这性子惠妃摇了摇头,实在不适合宫里。 只是生得如此美貌,不说冠绝后宫,但也无人能压得过,与容貌明艳的宜妃相比,也是各有千秋,难怪会被父兄送进宫中来,寻常人家恐怕也护不住这样的好颜色。 御膳房被马家和乌雅家把持着,郭络罗家无人在御膳房,宜妃听到消息只觉惊讶好奇,并不担心。 她好奇的是,八贝勒此举到底是冲着马家去的,还是冲着乌雅家,这两家如今可都风头正盛,尤其是前者。 太子被废之后,万岁爷最有可能选的人便是三贝勒和四贝勒,这一个连着马家,一个连着乌雅家。 八贝勒到底是意在两大包衣家族,还是冲着包衣家族身后的人 宜妃微微皱眉,八贝勒最近这半年太能折腾了,偏偏九阿哥又认准了八贝勒,待五阿哥都不如待八贝勒亲近,怕是她这个额娘的话在九阿哥那里都不如八贝勒的话有份量。 永和宫里。 德妃得了消息松了口气,总算是办成了,不负十四阿哥所托。 荣妃欺辱了良嫔,八贝勒要动马家的钱袋子,这两边哪还能再和气下去,八贝勒哪还能再眼睁睁看着三贝勒被立为新太子。 钟粹宫里的荣妃直接将手中的玉碗扔到地上。 “他怎么敢,他知不知道三阿哥”荣妃闭了闭眼睛,“出去打听打听,八贝勒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她可没有听说今日八贝勒有进宫,良嫔是如何把消息传给八贝勒的,莫不是宫中和宫外的人有勾连,八贝勒把手都伸进后宫了。 比起掌管宫权的四妃,康熙知道的更早,消息更多更全。 在八贝勒带人来乾清宫禀告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儿子在进出宫门的路上查出了什么。 “皇阿玛,这是御膳房库房这两年内查出来和账面上对不上的名单。” 新鲜的食材只能查这一旬的,但那些有年份的珍贵食材却可以往上查,只查两年份是为了节省时间,他总不能一直在库房等着,更何况窥一斑可见全貌,近两年的缺漏名单便已经足够了。 有的食材是直接少了,有的食材是年份和大小跟账单上对不上,有的则是品质对不上,好的变坏。 当然他也相信,这其中可能会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保存不当而被损坏,但现在被发现了夹带,皇阿玛肯定会把这些都算进去的。 尽管康熙已经提前得到了一部分消息,但现在仍旧是怒不可遏。 御膳房有蛀虫他是知道的,哪里没有蛀虫,但他没想到御膳房的胆子会这么大,不,是包衣的胆子会这么大,茶叶可不归御膳房管,可见那条路上的蹊跷不止御膳房在利用。 除了夹带食材,夹带茶叶,这些人还往宫外运送过什么,又往宫里运送了什么 “此事你不必再插手了,朕会让赵昌去查,看看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康熙看了一眼把头埋在地上的御膳房副总管,吩咐人将其带下去,这件事情御膳房副总管不可能不知情。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两个人,康熙直接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是何时知道的”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老八就不会直接带人去那两处查。 既然提前知道了,为什么早不查,为什么不禀告于他,为什么直到今日,良嫔受辱,老八才带人去查这件事。 今天查到夹带的是茶叶,可如果这些马车上夹带的是火药呢。 八贝勒发现他和皇阿玛的关系是注定会走向破裂的,无论他是不是有意大位,无论他是不是要走剧情完成任务。 他知道皇阿玛在担心什么,一个帝王应该有这样的担心,这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是从上辈子知晓的,还是在雍正年间,可见在康熙年这条路的猫腻是没有被暴露过的,也没有因此出过事,没有人借助这条路刺杀皇阿玛。 如果不是想给宫里的娘娘们和内务府的包衣家族以震慑,他从没打算过要将此事暴露出来。 他知道的事情多了,难道件件都要提前为皇阿玛和四哥排忧解难吗,他又不打算做贤王,做个安分守己的普通宗室就好了。 “儿臣是年前知道此事的。” 那会儿他刚回来。 时间是真的,故事就得靠编了。 “儿臣久不能有子嗣,又查出肾气虚弱,可儿臣又并非体弱之人,故而怀疑是有人暗害儿臣。 或许是下毒,或许是以食物长期潜移默化地损害儿臣的身体,所以儿臣就查了查,查出御膳房食材进出宫门这条路上可能会有蹊跷。 但儿臣并不能完全确认,毕竟儿子也没有亲眼见到过,那时儿臣也不是内务府总管,不能像今日这样直接带人去拦截调查。” 至于为什么不禀明皇阿玛,他都这样了,要求他那么多做什么。 “儿臣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孩子后,胆子也跟着变小了,实在是怕得罪人,怕得罪了得罪不了的人。” 康熙能信这话才怪了呢,怕得罪人,在宗亲宴上把废太子和梁九功之事扯出来做什么,储君都不怕得罪还怕得罪谁。 老八现在在他面前撒谎都不眨眼睛,不,他估摸着老八这些话也不完全是假的,半真半假吧。 时间是真的,不立即查明、不向上禀告的理由是假的。 年前废太子和噶礼在外散布老八不能生甚至不是男人的谣言,他只罚了噶礼,没有惩罚废太子,老八这是心里怨他。 怨他怨到把他这个皇阿玛的安危都弃之不顾了。 若不是良嫔昨日受辱,老八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要瞒着此事,看这些包衣宫里宫外的运送东西,看他这个皇帝被一群包衣糊弄,甚至于可能会因此被刺杀和毒害。 这是不孝,亦是不忠。 康熙怒不可遏,但到嘴边的责骂又被他咽了回去,不知为何,他看着老八这副样子,总觉得如果他的责骂说出口,就会失去这个儿子。 不能骂,难道还不能打吗。 康熙顺手拿起放在书案上的砚台,冲着老八扔下去,硬生生砸在老八肩膀上,再偏一点儿,就是胸口或脖子了。 紧跟着是毛笔,是盛了半杯温茶的茶盏,是朝臣举荐三贝勒为新太子的折子,是毛笔 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下来,八贝勒动也不动,既不躲开,也不求饶。 这种程度的责打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对皇阿玛来说,这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吧。 不是应该先责骂,再打板子,最后冷落,再说一些扎心刺耳的话,除了他的爵位,最后断绝父子之情,走完这整个流程吗。 八贝勒静静的等着,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倒也不会很难受。 他也早就习惯了上辈子皇阿玛对他的态度,如果是上辈子,皇阿玛刚刚根本不会问他何时知道的,也不会问他为何不向上禀告,皇阿玛自己心里就有答案,无需来问他。 那样也不错,不需要他费劲巴拉编故事了。 他也不喜欢来乾清宫这个地方,不喜欢这样一趟一趟的来见皇阿玛。 八贝勒知道自己不应该,上辈子是他咎由自取,这辈子皇阿玛怪他也是有理由的,但他这半年来每每见到皇阿玛,心中便戾气横生。 他的的确确是个不孝子。 不孝子八贝勒,这会儿连句软话都不想说,也不想再辩解。 反正他就刚刚那套说辞,皇阿玛不信便不信,疏远他就疏远他,如此他们父子都得清静得自在。 御案上已经被清空了,没有东西可以再往下砸,但康熙也没觉得解气,老八那样子就不像是知错的模样,更不见有半分悔恨,甚至脸上身上也没有对他这个皇阿玛的担心和惧怕。 他不喜良嫔的性子,从前他还觉得老八的性情有几分像良嫔,比如对安王府那边过于客气,他是让老八借安郡王府去收拢正蓝旗,收拢安王府一系的势力,不是真的把老八送给安王府做贵婿,他需要老八拿出皇子的架子来。 不只是对待安王府,从前老八对朝臣和宗室都客气了些,少了皇子的气势,他以为老八是受到良嫔的影响,骨子里是有些怯懦的。 但如今再看,老八和良嫔的性子没有半分相像。 老八身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怯懦,这个犟种也不知是随了谁。 如果不是顾及到老八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凄惨了,既不能有后嗣,又坏了名声,他是一定会重罚老八的。 但如果他现在重罚老八,老八在外的名声会更差,老八得罪了那么多人,先前是废太子的人,如今是几大包衣及其背后之人,那些人如果知道老八失了圣宠,还不得把老八踩到泥里去。 康熙气这个儿子,但也没气到要放弃这个儿子。 不能重罚,那就接着打吧,他不让人把老八拖出去打板子,他自己打还不成吗。 小时候因为功课好从没有挨过打的八贝勒,今年一十有六了,如果算上辈子,他活到了四十五岁,如果把在修真界那五百年也算进来,他也是五百多岁的人了。 虽然这五百多年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荒山与野物为伴,但他记忆未删,是个有着五百多年记忆的老人了,此时竟被皇阿玛拿着戒尺打了手板和全身上下肉最多的地方。 原本任打任罚面无表情的八贝勒,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 “皇阿玛不如还是打儿臣板子吧,拖出去打,让行刑的太监打,皇阿玛您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八贝勒没说出口的是,免了他内务府总管的官职也行,降爵也行,就是别把他当小孩子,他还是小孩那会儿,皇阿玛都没这样打过他。 康熙气顺了,放下手中的戒尺,看着老八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还真别说,这招对老八挺有效果,他从前没少罚过皇子,甚至也让人打过板子,但自己上手打还是头一回。 “朕也就用了五成力,珍惜吧,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被朕打的人。” 也就是起居注官这会儿没有在乾清宫随侍,不然肯定是要被记在起居注里,让后世之人都能阅览到。 八贝勒脸上的热议还没有退下去,离皇阿玛有八步远,人恨不得藏到柱子后头去,忍不住回嘴道“皇阿玛练习布库的时候不算打人吗。” 他怎么会是皇阿玛打的第一个人呢,哪怕不把陪皇阿玛练习布库的师傅们都算上,鳌拜不算吗,当年生擒鳌皇阿玛没上手吗。 “布库怎么能叫打人呢,不要把切磋和打人混淆了。”康熙笑道,“上前来,朕都把戒尺放下了,你还躲什么。” “儿臣今年已经一十六了,如果不是身体有疾,儿臣这会儿应该早就当阿玛了。” “你就是做了玛法,不也是朕的儿子,阿玛打儿子天经地义,你自己说说,你办的这事该不该打” 打都是轻的,他没把老八也关进宗人府大牢去陪老大,就是手下留情了。 八贝勒无言以对,从皇阿玛的角度看,他这是妥妥的不孝子,别说是用戒尺打几下了,换成上辈子,老爷子得拨剑砍他。, 27.第 27 章 八贝勒涨红着脸, 习惯性的跪在御案前,等待皇阿玛接下来的惩罚,总不会打几下就过去了。 康熙微微皱眉, 他若大发雷霆时,老八跪的这么顺利也就算了, 他刚刚都已经缓和了语气,老八还跪得这么顺溜, 跪得顺溜却不见惧怕。 “你还查出了什么,还有什么瞒着的,朕给你个机会, 此时都说出来。” 除了废太子收买梁九功,除了包衣借住宫中运送食材的车子夹带私物外, 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八贝勒沉吟, 那可就多了, 他上辈子毕竟活到了四十五岁,从二十六到四十五足足十九年,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 比如, 他还能再曝出几个皇阿玛所不知道的废太子的人、四哥的人、三哥的人, 未来的能臣干吏,未来的天灾人祸但这些都需要编故事来圆, 编一个谎言就要用另一个谎言再圆。 这未免太累了,更何况他并不擅长编故事, 他刚刚的说辞皇阿玛不也没信吗。 但一点不说,皇阿玛这一关也过不去, 他也真是服了这老爷子了,罚什么不好,拿他当小孩罚。 跪在地上的八贝勒沉默了许久才道“儿臣让人查了内务府, 除了夹带之事,内务府需要整改的地方还有很多,拿御膳房举例,宫中采买便与市价相差颇大,有几倍几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差额,单纯的耗损是不足以弥补这么大的差额的” 当年四嫂当上中宫后是怎么整改内务府的,他还记得。 御膳房只是其中一处,内务府七司三院都有被整改,而御膳房连七司三院都算不上。 四嫂当年整改内务府,即便有四哥的鼎力支持,也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 八贝勒跪在地上说着他知道的,不提包衣家族,也不提官员,只说这些衙门的漏洞和可以整改的方向。 内务府除了七司三院,下面还有三十多个机构,光文职官员就有三千多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要全面整改,哪怕八贝勒只提大致的方向,没有讲解具体的操作,也讲了得有一个半时辰。 康熙从一开始竖耳聆听,到后来拿笔简单记录,老八在下面说的越多,他的表情便越严肃,等老八说完,脸上的表情反倒和缓了许多。 “你这是查了多久” 又惦记了内务府多久。 非数年之功,恐怕是查不到这种程度的。 难怪老八连御膳房食材进出宫门夹带这种隐秘之事都能查得出来,内务府都被老八查个底儿朝天了。 但老八花这么大的精力查内务府做什么,仅仅是因为怀疑少时被人投毒吗,还是因为早年在宫中受了内务府的气,就像昨日一个小小的御厨也敢欺辱良嫔一样。 康熙心中对良嫔的不喜又翻涌了上来,如果不是因为良嫔性子怯懦立不起来,老八也就不会跟着受气。 世人捧高踩低,宫中也不例外,尤其是内务府的奴才,最是擅长见风使舵,老八隐忍数年,暗地里调查数年,连怎么整改内务府都想过了。 这心性连康熙都有些惊叹,可惜这个儿子肾不好。 八贝勒能怎么答,这辈子他当上内务府总管还不到三个月,三个月怎么可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他只是照搬了四嫂将来对内务府的整改。 “儿臣一直有留意内务府。” 至于到底留意了多久,皇阿玛自己想吧,他向来相信皇阿玛脑补的能力。 康熙的确是想了很多,恐怕老八在还没有入朝参政时,就已经在留意内务府了,老八在礼部那些年恐怕也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了内务府。 可即便这样,老八前些年还是样样都没落下。 读书的时候文武功课皆排在前列,入朝之后,办差也极为用心,很是能干。 他把除废太子之外的皇子都放在了下五旗,为的便是收拢下五旗诸王的势力,老八也是做的最好的。 当然这也有老九和老十的原因,老九和老十也被他放到了正蓝旗,他们俩又对老八很是服气,远比其他分在同一个旗的皇子要团结。 样样都不落下的同时,还把内务府查成这样,琢磨成这样。 这让康熙想起一句话,老八刚开始监国那几次,朝中便流传过一句戏言八贝勒晚上是不用睡觉的。 从前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皇子看得这么紧,所以也不知道那些年老八一天睡几个时辰,有两个时辰吗。 “起来吧。” 八贝勒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揉了揉膝盖,老实站在一旁。 康熙还是不太能适应老八这副呆愣模样,这是儿子,又不是朝臣,需要在他面前时刻谨守礼仪,他都已经叫起了,老八顺势央求他坐下又能如何,他难道还会不允吗。 若老八从小到大都是如此,那他也不会苛求,可老八从前在他面前并非如此呆愣拘谨。 康熙不得不主动道“找个位置坐吧。” 罚都已经罚过了,就没必要再罚站了。 老八对内务府已经留意多年了,应该也琢磨多年了,对内务府了解透彻不说,这套改革的方法也很公允。 无论是轮流制还是考试制,这两套制度的提出,都会改变内务府由大家族长期把控一处的现状,但同时也制约了内务府总管的权利。 大的方向如此,细枝末节之地也更是如此,都极大的约束了内务府包衣。 老八的这套改革方法,除了公允,他作为皇帝也能更方便地掌控内务府。 康熙能看得出来,老八公心甚重,对他这个皇阿玛亦是爱重,不然不会琢磨出这样的改革方法。 说起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老八的孝心都是无可置喙的。 虽然老八现在不如从前嘴甜了,在遭受打击后人变得木讷了许多,对他这个皇阿玛甚至还有所隐瞒,但内务府的这一套整改方法足以证明老八的孝心之诚。 八贝勒找了个位置坐下,上辈子四嫂改革内务府时,他的确是佩服的,哪怕知道四嫂是穿越者,有着后世的记忆和学识,但这套改革方法的确很是实用,换做是他,想不到这样细致。 不过刚刚他说与皇阿玛听时,自己也跟着复盘了一遍四嫂的这套改革方法,除了格外公允,格外细致,格外展现了四哥的情报网粘杆处的神通广大外,他倒是又从四哥四嫂身上体会到了夫妻情深。 四嫂针对内务府的改革,最大的得益者不是内务府那些有才能但没有门路的官员,不是后宫中不受宠的娘娘和皇子公主们,也不是得到更多保障的普通宫人和包衣,而是皇帝。 这套改革,让坐在龙椅上的人大大增强了对内务府的控制,为皇帝的内库增加了不少收入,甚至对皇帝收拢人心也是有益处的。 这也就是四嫂做皇后能思量出来的改革方法,换做普通朝臣,哪怕是跟四哥关系颇近的十三,恐怕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八贝勒被皇阿玛允许坐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皇阿玛怕是误会了,他待皇阿玛之心可远不如四嫂待四哥之心,用四嫂改革内务府的法子,倒像是他对皇阿玛有多体贴维护一般。 康熙看着还绷着一张脸的老八,在心里头微微叹气,他是有些犹豫的,犹豫该不该把改革内务府之事交给老八。 按理这改革执法是老八提出的,没人比老八更适合,老八幼时怕是也在内务府这些奴才身上吃过苦头,研究琢磨了内务府这么久,改革时势必会比旁人更用心。 但老八孝顺是孝顺,要说野心,从前肯定是有的,如今人也颓下来了,谈不上什么野心不野心的了。 可他有些震惊于老八的人手和能力,能把内务府调查到这种程度,绝不会是十个八个人,也绝不会是普通的包衣,老八在内务府,甚至在几大包衣家族,可能都安排了人。 尽管他能在这套改革方法上感受到老八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偏爱,但让原本就悄悄的在内务府安置眼线的老八,继续主持对内务府的改革,内务府怕是要和正蓝旗一样,几乎成为老八的私有之物了。 “你认为谁适合来主持对内务府的改革”康熙直接问道。 他也很好奇老八是会毛遂自荐,或举荐老九和老十,还是会举荐旁人。 八贝勒眉头舒展,改革内务府这样劳心又费力的事儿,给他个亲王之位他都不想干,铁帽子亲王都不成。 上三旗包衣,听起来好像地位不高,但在如今可不是这样,包衣家族在内务府都深耕多少年了,在后宫和前朝都有人,要动内务府,动几大包衣家族的利益,这其中的阻力可大着呢。 四嫂当年有四哥的鼎力支持,都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他死的时候是雍正四年,那时内务府已经改革的差不多了,但仍有反扑。 这改革做成了最大的受益人是皇帝,现任皇帝以及未来皇帝,跟他这么个贝勒有什么关系,他犯不上费尽心力去做此事,何况皇阿玛也并不信任他。 “儿臣以为四哥公正严明,最适合做此事。” 四哥也算是为未来的自己费心尽力。 而且论公正严明,在皇阿玛的诸子之中,的确要首推四哥。 “还有呢” 康熙对这个人选并不满意,他对老四的安排在朝堂在六部,改革内务府所耗时间太久了,他和老四都等不起。 八贝勒沉吟,四哥不行,四嫂就更不行了,皇阿玛不会用儿媳妇来当内务府总管。 “十三弟精明强干,也合适。” 康熙不愿老四陷进内务府,自然也不会让十三陷进来,这两个儿子都是他看好的预备储君,至于到底是谁,还要再历练历练,再看看。 老八倒是会选人。 皇阿玛不说话,八贝勒就明白了,四哥不行,十三也不行,那余下兄弟不说值不值得费这样的心力,关键是他不觉得其他人能做成此事,改革须得有大毅力。 康熙也在琢磨,的确是没有完全合适的人选,此事不能交给朝臣,朝臣压不住反对之声,做不成此事。 宗室之中也挑不出能做此事之人,至于皇子,他其实明白老八为什么举荐老四和十三,实在是无人可选。 直郡王不合适,身份不合适,抛去身份和种种顾虑,直郡王本身做事情也不够细致,适合大开大合,不适合这样细针密缕之事,更何况他已经不打算用直郡王了。 老三从前没发现老三这么多毛病,这几个月确实暴露了许多,老三的胆子做不成此事。 老五,性子惫懒,做不了。 老七,性子闷,不善与人交流,也做不了。 老九和老十是一样的,让这两个儿子主持改革和让老八主持没什么区别。 十二,反应总比别人慢一步,做不了。 十四就更不成了,既像直郡王那样做事情不细致,还没有直郡王处事的经验。 能做成这件事情的除了老四和十三,便只有老八了。 康熙看着桌子上他在老八讲述时写下的摘要,根本压不住心动,改是肯定要改的,不能不改,不能不像老八说的那样改。 但也不能让老八来改。 “你先退下吧,朕再好好想想。” 想想有没有更合适的人。 八贝勒一身轻松的走出乾清宫,改不改全听皇阿玛的,除四哥和十三外,还能不能再扒拉出一个能做成此事的人,也全看皇阿玛了。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查出夹带之事,御膳房那边肯定要大换血,不,不只是御膳房,起码也要顺带一个御茶房,今日查出夹带的可是茶叶。 八贝勒在乾清宫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却不知这两个时辰足够事情发酵,足够宫内宫外都慌起来了。 “马家和乌雅家在御膳房的人都被抓了,除此之外还牵扯到郭络罗家、曹家、董家。”良嫔身边的首领太监和贝勒爷转述道,这么大的事儿宫里都传遍了。 这里的郭洛罗家,并非八福晋所在的正蓝旗郭络罗氏,而是正黄旗包衣抬到镶黄旗满洲的郭络罗氏,宜妃的母族。 八贝勒点了点头,那三家被牵扯到也不奇怪,郭络罗家与御药房有关,董家和御茶坊有关,曹家能牵扯到的地方就更多了。 赵昌如果继续查下去,被牵扯到的包衣家族会更多。 太监迅速看了贝勒爷一眼,满心赞叹,启祥宫和钟粹宫昨日冲突之事,他还没来得及告知贝勒爷,不曾想贝勒爷今日就出手了,而且还闹这么大。 马家这回肯定是要脱层皮的。 八贝勒脚步匆匆,额娘是容易多思多想的性格,他此时到启祥宫里来,便是为了安慰额娘,顺便渡些灵气过去。 “额娘放心,此事牵扯不到卫家。” 卫家还不够格牵扯到此事。 在包衣家族中,卫家只是小家族,辛者库的确比其他地方的地位要更低,而且额娘进宫后,卫家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助益,他之前也没怎么提拔过卫家的人。 良嫔的确很是不安,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起因还在她身上,她是有些担心母族,但是更担心阿哥。 “这几大家族都不是好招惹的,尤其还牵扯到郭洛罗家,九阿哥那里你要怎么交代” 此次被牵扯进去的郭洛罗家,是宜妃的母族,是九阿哥的外家,从前也是包衣,万岁爷为宜妃的娘家抬了旗,郭洛罗家已经不是包衣了,就像德妃的娘家乌雅家一样,但仍有许多族人还在内务府。 “九弟与郭络罗家又不亲近,没什么好担心的。”八贝勒解释道,“更何况是郭洛罗家如果没有违法,皇阿玛就不会罚他们,违法就要被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且我也不是冲着郭络罗家去的。” 郭洛罗家只是顺带。 “那就好。”话虽这么说着,可良嫔还是担心,九阿哥和母族再也不亲近,那也是母族,更何况宜妃娘娘还在呢。 宜妃娘娘身后的郭络罗家,德妃娘娘身后的乌雅家,荣妃娘娘身后的马家,端嫔背后的董家,还有深受万岁爷信任的曹家,这些人家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若得罪一个也就罢了,同时得罪这么多。 良嫔没办法不忧心,不提各宫的娘娘,不提万岁爷,也不提这些包衣家族在前朝的官员,单就这紫禁城里,便处处都有包衣,阿哥的贝勒府里最多的人又何尝不是包衣,逼急了这些人,她都不敢想能做出什么事儿。 “你赶快回府去,别让府里生乱子,你和明月跟两个孩子,还有直郡王府的几个孩子身边的包衣都好好查一查,不要跟这几个包衣家族有牵扯,尤其是孩子。” 对孩子下手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这宫里头早年孩子就一茬一茬的死,到直郡王立住了才好些,可之后公主们夭折的也不少,孩子立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包衣出身的宫嫔。 是巧合还是真有问题,她不敢确定,但总觉得不会一点关联都没有。 八贝勒了解这些包衣家族,所以并不担心,鱼死网破是没什么倚仗的人才会做的事儿,这些包衣家族并不是没有倚仗。 他和这些包衣家族比起来,谁是光脚的,谁是穿鞋的都不一定,这些人犯不上因他铤而走险。 更何况他这一刀是在皇阿玛在位时砍下去的,皇阿玛的公正严明在遇到宠妃和皇子的时候还是要打些折扣的,这些包衣家族也都清楚,不然也不会胆子这么大。 “额娘放心,事态还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府里能留下的也都是可靠之人。” 前段时间他已经清理过了,废太子的人已经被他清出去了,府里现在有异心的只剩皇阿玛的人还没往外清,至于四哥的人,现在还没安排进来,如果这辈子还和上辈子一样的话,四哥那边的人得再等两年才会进府。 八贝勒很想把这些东西细细讲给额娘听,但又知道讲了也没用,讲的越多额娘想的就越多,他能做的只有多来几次启祥宫,多渡些灵气过去。 多愁善感伤身体,灵气养身体,只能两两相抵。 “不信您就去问问惠额娘,真没什么大事儿,您得相信皇阿玛对皇城的掌控力。” 比起这启祥宫,他倒觉得额娘还是住在惠额娘的延禧宫更好,反正住的都是后殿。 惠额娘和自家额娘,处的是既像姐妹又像母女,两个人一起住,都能少些胡思乱想。 他本来没打算今日去延禧宫的,惠额娘统率东六宫多年,今日之事不需要他安抚。 不过在额娘这里待过之后,他还是决定去延禧宫一趟,今日都已经掀桌子震慑包衣和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了,那就别只护着额娘,多加一个惠额娘,岂不是更值,他可是在乾清宫里跪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上辈子,一废太子之后紫禁城就没有安静日子,这辈子恐怕也会如此。 钟粹宫。 三贝勒在宫外得了消息,便直接进宫来寻额娘了。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起因居然在额娘这儿。 御膳房副总管跑到老八那里告的状,钟粹宫抢了启祥宫的食材,抢的还是老八给良嫔的孝敬,还抢了三次。 “不是,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为什么要欺负人,欺负谁不好为什么要欺负良嫔,惹谁不好为什么要惹老八。 他还不是太子呢,就算他被立为太子了,那老八也不能得罪,得罪一百个君子都不能得罪一个小人,尤其是手段深不可测的小人。 他到现在都没查出府中到底谁是老八的眼线,为何老八对他在内务府布置的几个闲棋都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去惹老八和良嫔,额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荣妃也是一肚子委屈。 “好端端的本宫惹良嫔做什么,她都已经搬到西六宫去了,眼不见心不烦,本宫哪有功夫出手对付她。” 就算是要欺负良嫔,她也不会做得这样明显。 “是御厨自作主张,说是气不过八贝勒讹了你九处铺子,这才生了是非。 头两回本宫根本不知情,最后一回也就是昨日才闹到钟粹宫里,本宫已经罚过马御厨了,以良嫔的性子,是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八贝勒的,若不是乌雅家的人做事不地道,这事儿也不会被捅出来。” 要怪最应该怪的是乌雅家,若不是那副总管跑到八贝勒跟前告状,八贝勒不会知道此事,也就不会发作。 “额娘。”三贝勒眼睛都气红了,“马御厨不是马家的人吗,不是你的人吗,你事后就罚了几个月的俸银,连让他当面赔礼道歉都没有,老八能不急吗,那是人家亲额娘。” 良嫔性子再怯懦,再不得皇阿玛和皇玛嬷喜欢,那也是老八的亲额娘,南巡路上晕个船都慌得老八又是杀鱼又是熬粥的,堂堂皇阿哥洗手做羹,连皇阿玛都是沾了良嫔的光才喝到儿子亲手熬的粥。 额娘帮不上他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在这时候拖后腿。 “现在好了,把老八惹着了,第一刀就把马家在御膳房里的人都送进去了,第二刀还不知道捅在哪里。” 他没有像废太子一样收买御前的人,但也不是没刺儿可以让老八挑,更何况老八也不止有告密的本事。 他和老八原就有旧怨,在德州行宫之时,是他状告直郡王镇魇太子,可如今外面大多数人都以为是老八做的,老八替他背了锅不说,因为被惠妃抚养过的缘故,状告直郡王也让老八成了众人眼中忘恩负义的小人。 能拿九处铺子换老八与他和平相处,已然不易。 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这不是逼着老八向他动手吗,马家的把柄老八一抓一个准。 三贝勒这才想起御膳房的夹带之事,问道“那条路上的蹊跷,额娘知道吗” 马家参与的事,他都不知道,老八是怎么知道的。 荣妃哪能不知道,单靠御膳房采买才有多大的油水,马家每年的孝敬有大半都是从这条路上来的。 “这事儿不止马家参与了,而且他们也没把银子昧下,每年的孝敬有这个数。”荣妃伸出三根手指头,示意三贝勒。 三贝勒下意识想的是三千两,要知道额娘每年的俸银只有三百两,贝勒每年也才两千两,三千两已经超过他和额娘两个人加起来的俸银了。 可又觉得不对,若这条路上没有蹊跷,马家一年孝敬额娘三千两还能说得过去,但单凭这条路上的猫腻,肯定就不止三千两了。 不是三千两,那是三万两 “万” 荣妃点头。 三贝勒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三万两,三万两,每年三万两,十年就是三十万两,二十年便有六十万两了。 他当年出宫开府,皇阿玛都只才拨了二十三万两,马家八年就能给到额娘这个数。 如果没有被老八查到,他肯定高兴,额娘的就是他的,虽然挖的是宫中的钱财,等他做了太子,不,是等他当了皇帝,他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出现的。 但他现在连太子还不是,银子在皇阿玛的库房里自然不如在额娘这里。 可被老八查到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银钱越多罪过就越大,每年三万两,这是多大的蛀虫。 “别家也这么多吗还是只有马家这么多乌雅家是不是和马家差不多”三贝勒追问道。 这条路毕竟是御膳房用的路,而御膳房又被马家和乌雅家共同把持着,要用这条路牟利,马家和乌雅家应该是占大头,而且两家应该差不多。 如今只有老四与他相争,如果马家和乌雅家所犯的罪过差不多,那他和老四就是一样的,在皇阿玛那里减分也是减一样的分。 “这条来钱的道不是封妃后才有的,是封妃之前就有了。”荣妃解释道。 封妃之前,德妃怎么能与她相比,她比德妃封嫔更早,生的孩子更多,跟万岁爷的情分也更久,乌雅家自然也是要让着马家的。 “所以马家是大头,乌雅家不是”三贝勒难以置信,“乌雅家可是被抬了旗的。” “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荣妃语气有些不好,“拿钱马家是大头,其次才是乌雅家,余下才是其他家。” 马家吃肉,乌雅家喝汤,其他家啃骨头。 三贝勒不在乎其他家,董家没有皇子,曹家也没有,郭洛罗家虽出了两个皇子,可老五和老九哪个都跟他争不上,只有乌雅家。 “额娘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了又能如何,早晚不都是你的东西。”荣妃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又不知道八贝勒会知道此秘密,更不知道乌雅家会捅咱们一刀。” 她若早知道如此,昨天就该把那厨子压到启祥宫,让他给良嫔磕头赔罪,再打上几十板子让良嫔解气。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如果皇阿玛问到您这儿,您该交代就交代,有什么就说什么,该掏银子就掏,该大义灭亲就灭。” 这时候就应该弃车保帅,此事他从不知情,额娘如果把马家孝敬的银子交上去,皇阿玛严惩过马家,或许就不会迁怒他和额娘了。 荣妃勉强点了点头,亲族只要保住性命就好,其他怎么罚都行,不管是被免了官,还是被罚籍没,还是打板子流放,有命在就行,等到阿哥执掌大清之时,佟家如今是什么模样,马家将来就是什么模样。 三贝勒心里头软了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额娘,那厨子错处大,御膳房的乌副总管错处更大。 但以他对老八的了解,怕就怕这件事情到这里还不会结束,那厨子做的事儿肯定要算在额娘和他身上,宫里老八插不进手来,还不就冲着他了。 这事儿也太寸了,惹到谁不好惹到老八。 御膳房食材进出宫门的那条路,他不知其中猫腻,皇阿玛也不知,恐怕废太子也不知,不然早翻出来对付他们。 老八当上内务府总管才多久,这就查出来了,到底是凌普太废物,还是老八的眼睛太利。 三贝勒急匆匆进宫,急匆匆出宫,他要召人好好商量商量,上回他拿九处铺子给老八赔罪,是因为手中无太多可用之人 ,但如今不同了。 老八再厉害,还能比得过佟家,比得过大学士,比得过钮钴禄家吗。 他手下有那么多从老八那儿转投于他的人,这些人就没捏着点老八的把柄。 大哥镇魇废太子是他胡诌的,但老八镇魇废太子说不定就是真的。 永和宫。 德妃最初收到消息时,以为八贝勒只是对马家动手报复,用御膳房采买贪污之事拿下马总管,给马家一个教训。 可当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多,连万岁爷身边的赵昌都出动了,她才知道八贝勒究竟查了哪里。 她引八贝勒对付三贝勒,结果把娘家都给捎带上了,好在,和乌雅家比起来,马家才是主凶,马家拿的银子更多。 十四不想让三贝勒被立为太子,等马家被查实,就算八贝勒不再动手,万岁爷心里对三贝勒也必有疙瘩,未必还会选择立三贝勒为太子。 这样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只要万岁爷这几年不立太子,时间越久,十四的优势就越大。 她虽在后宫,可也听十四说了,朝中新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是三贝勒,其次便是四贝勒。 她虽和四阿哥不亲,但四阿哥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孝懿皇后又已经过世。 所以哪怕是赔上乌雅家如今的声望和势力,如果能扳倒三贝勒的话,她和乌雅家也都是不亏的。 如果万岁爷能因此近几年都不立太子,那就更不亏了。 德妃攥紧手中的佛珠,慢慢说服自己。 她已经让宫人去传四贝勒进宫了,她虽不后悔借乌雅家的手让钟粹宫和启祥宫闹起来,以至于八贝勒直接掀了内务府几大包衣家族的桌子,但乌雅家被连累至此,该求情也还是要求情的。 十四还是个光头阿哥,虽受宠,但没办过多少差事,在御前说话也远不及四阿哥有份量。 所以为乌雅家求情之事就用不着十四过来添乱了,两个阿哥她只传了四阿哥过来。 一趟乾清宫,一趟启祥宫,一趟延禧宫,在回府之前,八贝勒又拐去了自家府邸右侧的九阿哥府。 不巧的是九弟不在府里,已经去贝勒府等着了。 “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我都听说了。”九阿哥打断八哥的话。 厉害还是自家八哥厉害,从此之后,宫中怕是无人再敢对良嫔娘娘不敬,如此也算是一劳永逸。 “郭洛罗家牵扯就牵扯进去了,左右不会比马家和乌雅家更惨,我不是来给郭洛罗家打抱不平的,我只是来八哥这里躲一躲。” 额娘派人传他进宫,他没见着人就先溜了,免得额娘让他为郭络罗家的事为难八哥。 孰亲孰疏,他还是能分得出的。 郭洛罗家说是他的母族,可实际上呢,他幼时郭洛罗家更亲近五哥,如今更是巴上了三哥,这算哪门子母族。 再说了,郭洛罗家只是被牵连,只要马家和乌雅家没有被重罚,那郭洛罗家就不会有事,马家和乌雅家被罚了,郭洛罗家受到的惩罚也会比这两家更轻。 三哥都要问鼎储位了,马家会被重罚吗。 德妃娘娘当年可是皇阿玛的宠妃,为皇阿玛生下了三子三女,又是抬旗,又是单独封嫔,诸般恩宠,四哥是皇阿玛看重的儿子,十四是皇阿玛宠爱的幼子,乌雅家会被重罚吗。 有这两家在上头顶着,郭络罗家怕什么,更何况他额娘也不是吃素的。 九阿哥可不打算到翊坤宫里听额娘唠叨,更不想为难八哥,八哥明明可以只处理那个御厨,只处理马家,却搞出这么大的事儿,明显是要立威,他怎么能让八哥把挥出去的刀再收回来。 郭络罗家罚也就罚了,总归不可能籍没,吃些苦头才好呢,省得跟着上蹦下跳,舔着脸去巴结三哥。 九阿哥跟八哥说着自个儿的想法,他们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我那几个舅舅办出来的事儿,不光我生气,我估摸着额娘也气,只是拿这些人没办法,这回出了事儿了,又想到额娘了。” 他甚至觉得额娘也不是真心派宫人传他进宫的,可能也只是给郭络罗家装装样子,毕竟是额娘的娘家,忘恩负义的娘家也是娘家。 靠额娘抬了旗,借额娘的势在内务府发展壮大,和其他几个妃族抗衡,但却主动去投了三哥。 这换谁谁不生气,他若是额娘,就让几个舅舅直接去求三哥。 “那你今日还回吗” “不回了。”翊坤宫的宫人应该已经回宫了,但他懒得回去,“我在八哥府上用晚膳,顺便就在这睡了。” “也好。”八贝勒起身,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手痒,想杀鱼了,“晚膳用鱼粥。” 那感情好,九阿哥是真喜欢八哥熬的鱼粥,他也让厨子按照八哥的法子熬过,但都不是那个味道,可能是人不对吧。 亲人熬的粥可能有特殊的情感在里面,不似普通厨子。 八哥也是因为他要留下,所以才特意去熬鱼粥的吧,明明都忙一整天了,这么晚才从宫中回来。 九阿哥带着些许的感动,准备先沐浴更衣再用膳,他在八哥府前院有自个儿的房间,也有换洗的衣裳,留宿很是方便。, 28.第 28 章 三贝勒府。 三贝勒邀了几位大人进府, 皆是曾跟过老八,且位高权重的。 小角色来了也没用,反而有可能漏了消息。 他从不小瞧老八探听消息的能力, 这次为了商议对付老八,他特意把地点放在了船上,在没抓到老八在他府里的眼线之前,他在自家府里都不觉得安全。 邀请几位大人上船,由他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撑船,把船划到人工湖的中央。 “三贝勒, 你这” 鄂伦岱是真觉得一言难尽,这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里是三贝勒府,三贝勒在自家府里都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吗,需要跑到这湖上来。 太阳已经坠下去一半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三贝勒面色凝重,他自然知道此举不好, 相当于在几位朝臣面前露了怯,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谈话被老八的人听了去, 那他们不是白白商量了吗,还极有可能会被老八将计就计。 “废太子与梁九功之事能被老八探知, 紫禁城运送食材时的猫腻也能被老八查到,不瞒诸位,在此之前, 我都不知此事。” 三贝勒叹气,坦诚道“我几年前接触过几位内务府的官员,并未吩咐他们做过什么, 平时也无往来,却依旧被老八探知。你们从前和老八交往也算亲密,可知道他手中的情报网到底细致到了什么程度是由哪些人组成的有多大规模” 两位一等公鄂伦岱、阿灵阿和户部尚书王鸿绪面面相觑。 他们曾经都是八贝勒的人,只是八贝勒那边生了变故,他们不得不改转换立场,最终投到了三贝勒这里。 要问他们八贝勒手中有没有情报网,那肯定是有的,这些皇子除了完全不理政事的,谁手中没有探听消息的人呢,就连他们这些朝臣,不也养了探听消息的人,八贝勒怎么会没有。 但三贝勒这说法未免夸张了些,说的好像八贝勒养了群锦衣卫,开了个东厂一样。 鄂伦岱最先开口“三贝勒其实不必将八贝勒看得如此神通广大,八贝勒如今才多大,入朝参政也就是只有十年,十年前八贝勒也才十六岁,就是个小阿哥。 你说的那种情报网如果存在,那八贝勒岂不是要从十年前就开始筹备了,他是有钱有人手,还是有这个动机那会儿废太子可还深得皇上信任呢。 照我说这就是巧合,没必要总是疑神疑鬼,八贝勒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何至于现在谣言满天飞。” 作为皇上的表弟,诸皇子的表舅,鄂伦岱说话毫不客气。 太子被废后,三贝勒的呼声最高,无论是身份名声,还是在朝中的势力,三贝勒都是最有可能被立为新太子的,所以他也就顺势搭上了三贝勒这艘船。 但到现在为止,他对三贝勒实在不算满意,尤其是八贝勒朱玉在前的情况下。 一个想争大位的皇子,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拉拢人的手段不行,御下的手段也不行,办差的能力不算强,还不够用心。 这样的人争什么皇位。 这也就是占了排行的便宜,这也就是八贝勒倒霉身体有疾不能生,不然他绝不会上三贝勒这艘船。 三贝勒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便宜表舅当众呛声了,本来心情就很焦躁,这会儿也忍不住了。 “哪来这么多巧合,一件事情是巧合,三件事情也是巧合,老八的运气要有这么好,佟大人今日也不会在我这里了。” 眼看这两位爷要吵起来,王鸿绪不得不开口打断“八贝勒为人素来谨慎,臣等并不知晓情报网的存在,不知三爷有何线索” “要有线索就好了,我连自家府上从哪儿漏的消息都没查出来,不然也就不必请诸位来船上与我商谈了。”三贝勒道。 阿灵阿开口“臣也无线索,对此并不知情。” “我亦不知。”鄂伦岱最后道。 “那诸位大人知不知道老八有何短处,他跟御前的人有没有勾结,他从前对付废太子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三贝勒看着几位朝臣,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他不相信老八会清清白白,更不相信这几个人会一点儿都不知情,老八当初拉拢这些人,难道就只图面上好看,没用这些人做过什么事。 这怎么可能,怕是这几位大臣还难忘旧主,亦或是老八做的那些事这些人也牵扯其中,不敢说出来,不肯为他牺牲罢了。 “启祥宫和钟粹宫的一点矛盾,老八为了报复就冲着整个上三旗包衣去了,可见其气性。几位大人从前都追随过老八,如今改弦易辙,焉知老八心中会不会记恨。” 他堂堂皇阿哥都怕被老八报复,这几个人就不怕吗 阿灵阿咽了咽唾沫,不是他要改弦易辙,也不是他非要离了八爷,当初是八爷要离了他们,他也只是遂了八爷的意离开。 但他跟鄂伦岱和王鸿绪都不同,他是十阿哥的亲舅舅,在十阿哥还没有表明态度之前,在御驾还没有回京之前,他便已经主动去寻了三贝勒的妻族董鄂家。 十阿哥若没有那个心思还好,十阿哥若也有争大位的心思,那他是拖了不小的后腿。 而八爷这个人,表面和善,内里阴险,又最是护短,未必不会因为十阿哥报复他,瞧瞧如今人仰马翻的几大包衣家族,兄弟之情可不比母子之情浅。 “三爷说的有理,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阿灵阿附和道,他是真的没有八爷什么把柄,但有时候整治一个人也不需要真的把柄。 王鸿绪心中微微有些不适,眼下这个时候对付八爷合适吗,三贝勒还不是太子呢,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太子之位吗。 鄂伦岱心里不爽快,也没憋着自个儿,直接开口道“八贝勒又不是什么尖酸小气之人,你们用得着这样揣测防备吗 ,八贝勒身上那些臭名都是怎么来的,你们心里清楚。” 鄂伦岱就差没骂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心里就这么想的,除了身体有疾,除了那劳什子的不是男人,八贝勒在朝野最大的污点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这名声是怎么来的,是八贝勒替三贝勒背了锅,在德州行宫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的分明是三贝勒。 如果不是八贝勒背锅,三贝勒的名声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清清白白,九处铺子算什么,皇阿哥的名声是用九处铺子能买来的吗。 三贝勒明明得了天大的好处,转头钟粹宫的一个厨子都敢去欺负良嫔。 什么东西 “佟大人,话不要说的这样难听,我们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八贝勒再好,你如今不也已经投了三爷。”阿灵阿阴阳怪气的道。 “我跟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说不着,你那爵位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鄂伦岱挖起老底。 阿灵阿也毫不示弱,道“你以为你名声好呢,欺压庶弟的名声早就传遍了,这也就是你阿玛走的早” 两个一等公,硬是当着三贝勒的面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叠加在一起,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王鸿绪淡定坐着,并没有要劝解两位同僚的意思,开玩笑,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万一劝解不成再打起来,在场受伤的人恐怕只有他。 更何况吵架有什么不好的,总好过继续被三爷逼问。 三贝勒铁青着脸,鄂伦岱和阿灵阿这分明是在吵给他听,老八就那么好,让鄂伦岱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从前鄂伦岱和阿灵阿跟随老八时,也在老八面前这么吵吗,不见得吧。 “把船划回去。”三贝勒吩咐身边的大太监。 小船从湖中央划到湖边,两个一等公从船上吵到岸上,最终还是没忍住动了手,好在下手都有分寸,都没往脸上打。 三遍贝勒愈发觉得这是打给他看的,所以他不拉架,也不安排手下人拉架。 打呗,两个一等公打架算什么,他还见过废太子和老八打架呢。 废太子还没有被废时,老八打废太子都敢打脸,老八有什么不敢做的,有什么不能报复的,可笑这几个人还心存妄想,还以为老八是之前那个谦谦君子呢,恐怕从前也是装出来的。 四贝勒府。 四福晋提前让膳房煮了白萝卜汤,白萝卜汤有缓解气郁上火的作用,适合爷这会儿来饮用。 爷每次去永和宫总是要生气的,只是生大气和生小气的区别,这次御膳房被查,乌雅家一些人被关进了慎刑司,德妃娘娘主动传爷进宫,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这回生的肯定不是小气。 “听说此事已经被赵昌接手了,不归八爷管了,赵昌是皇阿玛的人,爷就算是想求情也求不了了。” 德妃娘娘总不能让爷去找皇阿玛求情吧。 四贝勒生了一肚子的气,但回府见着福晋,喝着福晋特意让人煲的汤,这气也就消一半了。 额娘不把他当儿子,但皇额娘是真心疼爱他的,人哪能把样样好处都占全。 “额娘在宫中,紫禁城的消息比咱们灵通,她早就知道皇阿玛让赵昌去查了,但仍旧让我为乌雅家求情,而且是只叫了爷过去,没叫十四。” 说额娘担心乌雅家,但却没让十四去求情,说额娘不担心乌雅家,却在这个档口让他去为乌雅家求情。 他是做出了一副富贵闲人姿态,表明自己无心那个位置,但自己可以不争,不代表他就喜欢额娘主动拖他后腿。 说到底,在额娘心中,娘家比不过十四弟重要,而他比不过额娘的娘家重要。 “那爷要去求情吗” “不去,爷在永和宫就已经拒绝过额娘了。”四贝勒道。 乌雅家如果犯的是别的事儿也就算了,但御膳房借用运送食材夹带东西进出宫门,这是对皇阿玛的安全都会有威胁之事,他不能求情。 四福晋点了点头,她也觉得爷不该求这个情,恐怕德妃娘娘也心知肚明,不然就不会只叫爷过去,而不叫十四爷了。 不过爷不去求情,在德妃娘娘那里恐怕又要被记上一笔。 她这个婆婆,偏心都偏到嘎吱窝里去了。 爷不去求情,不知道德妃娘娘会不会求情,皇阿玛又会不会对着几个妃族手下留情,毕竟牵扯到三位宠妃,尽管事关重大,但又不曾真的搞什么刺杀暗害,这路都用来谋财了。 “八爷也是够厉害的,一刀直接捅到嗓子眼儿上。” 掌握的信息不是一般的多,难怪在历史上会是赫赫有名的八贤王。 四贝勒微微皱眉,老八将此事捅破是好的,但这样一件连皇阿玛都不知道的事情,却被老八率先发觉,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捅破,恐怕皇阿玛对老八并不会满意。 不过,内务府包衣胆大至此,也的确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回归到自身,他是不是也该学老八,往外多撒些钉子,多收集一些情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老八捅出来的这几件事情,从前他是一点都不晓得。 “也不能怪老八出手这么狠,人之常情。” 生母受辱,老八若还能坐得住,那就不是老八了。 老八幼时便对生母处处维护,那会儿良嫔只是贵人,老八刚到上书房读书,六岁大的孩子,又处处要强,不跟下边的弟弟比,偏要跟上头的哥哥比,忙得晚上都要熬夜,却还是每隔几日都要借着想吃延禧宫糕点的名义挤出时间门跑一趟。 就算延禧宫的糕点真那么美味,也可以让宫人去取,老八完全没必要挤出时间门亲自去。 不过有时候他倒很是羡慕老八,生母疼爱,养母亦慈爱。 七贝勒府。 五贝勒今日没有去衙门当差,午膳用到一半,舅舅上门,求他去找老八。 他没拒绝也没答应,把人打发走之后,进宫去问了额娘,额娘让他不要管此事。 那他就不管,反正额娘说了,此事有马家和乌雅家在前面顶着。 不过等他回府,才知道郭络罗家的老太太和两位舅母竟也来了,若不是福晋提前安排人知会了他,怕是就避不开了。 为了不见外祖母和舅母,五贝勒直接离了自家府邸,跑来了七弟府上借宿。 兄弟俩坐着对饮,五贝勒不善言辞,七贝勒性子闷,平日里话很少。 但只有兄弟二人的情况下,这俩人一个变得健谈了,一个变得话多了。 “郭络罗家的人嫌弃还我和九弟,我和九弟可没捅过这么大的篓子,如今出了事儿了,倒是知道跟谁有血缘关系了。” 虽是额娘的娘家人,可他也觉得,郭络罗家多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幼时他养在太后膝下,郭络罗家待他比带九弟更为亲近,但是后来他的功课在上书房垫底,九弟爱玩爱闹,功课没比他好多少,他们兄弟二人皆不得皇阿玛喜爱。 一母同胞的兄弟当中,最得皇阿玛喜爱的是十一弟,可惜十一弟体弱多病,没能养大。 郭络罗家虽是他和九弟的外家,但太子没有被废时,郭洛罗家其实一直都是向着太子的,而非他和九弟。 太子被废后,郭络罗家又去寻了三哥的门路。 反正是没把他和九弟放眼里,也没有把额娘放眼里。 这样的外家,他是一点儿都不喜。 七贝勒给五哥倒满酒,安慰道“不理他们就是了,早就不该理了。” 他其实不太明白,靠着宜妃才能抬旗的郭络罗氏,为何不好好敬着宜妃和五哥、九弟,而是到处钻营,平白给宜妃娘娘和五哥九弟丢脸。 他知道宜妃娘娘当年只是郭络罗家侧出的庶女,不像宜妃娘娘宫里的郭贵人,那才是郭络罗家正室所出的嫡女。 但封妃的是宜妃娘娘,生下皇阿哥的也是宜妃娘娘,郭络罗家也是因为宜妃娘娘才被阖族抬旗的。 甭管宜妃娘娘是不是庶女出身,哪族出一位这样的娘娘不得供起来,哪像郭络罗家。 他母族戴佳氏亦是包衣,虽不比郭络罗家,但他额娘也只是贵人,可戴佳氏阖族对他和额娘用感恩戴德这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这还是戴佳氏没有被抬旗的情况下。 “我和他们平时也就是走走礼,不怎么来往的。” 他和九弟总要顾及额娘的颜面,总不能真的一点都不搭理。 只是没想到郭络罗氏这么不争气,平时往来不多,撇下他们母子三人奔前程,如今捅出篓子了,倒来求他们了,偏这种关系又不能断然拒绝,起码额娘那里是不好断然拒绝郭络罗家的。 五贝勒对着七弟大吐口水,七贝勒只能不断安慰,家家都有烦心事儿。 宫里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包衣中已经有五家被牵扯进去了,赵昌还在往下查,他很担心查下去戴佳氏也会牵扯其中。 五哥和母族没有多少情分,但他这边不同,戴佳氏如果真的牵扯其中,发愁的人就该变成他了。 翌日一大早。 离南下出发也没有几日了,九阿哥索性让人回府告诉福晋,他这几日都不回府了,在八哥府上住到离京,让福晋备好南下的行李。 得,亲阿玛到现在都没想起孩子来,九福晋也无意提醒,直接让人准备她和爷爷南下的行李。 考虑到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都是拖家带口,行李定然多,搞不好每家都得二三十辆马车,总不能到了九皇子府这儿,就变成七八九十辆马车,便是缩水,也不能缩太多,至少也要有二十辆马车吧。 “行李就照着二十辆马车去装。”九福晋吩咐道,“实在凑不出,便不必装满,但二十辆拉行李的马车要有。” 走时装不满,但回来可以装满,沿途要路过那么多地方,只怕二十辆马车还不够用。 九阿哥和五阿哥都躲出去不回府,但翊坤宫的宜妃娘娘却是没法躲,嫡姐郭贵人就在她宫中。 她们在家中是姐妹,进了宫还是姐妹,相处的时间门比这世上任何人都长,哪怕她已是一宫之主,也不好避而不见。 “兄长一心为了家族,娘娘可要救救兄长奴才求您了。”郭贵人苦苦哀求着。 宜妃却是不为所动,兄长也是嫡姐的兄长,不是她的同胞兄长。 “若是郭络罗家真的犯下罪过,本宫不会为难皇上,皇上对郭洛罗家恩宠有加,如果郭络罗家不知感恩,那怎么罚都不为过,本宫都听皇上的。” 就像当年皇上接嫡姐入宫时一样,她也不曾反对。 “娘娘若还记恨当年” “本宫如果记恨当年,你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为郭络罗家求情了,郭贵人。” 当年她初入宫门,便得盛宠,没几个月便被封为宜嫔,本以为阿玛会以她为荣,可阿玛却在盛京接驾时,把守寡在家的嫡姐献给了万岁爷。 嫡姐的容貌并不在她之下,虽比她晚几个月入宫,可却比她更早怀孕,只是第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而她则生下了五阿哥,第二胎也生在她前面,都是阿哥,她的九阿哥顺利长大,嫡姐生的阿哥一岁便夭折了。 所以当年几乎平分恩宠的两个人,慢慢拉开差距,她成了宜妃,嫡姐却始终在贵人的位份上。 这宫中的姐妹不止她们二人,但比起孝昭皇后和温禧贵妃,她和嫡姐实在算不上有多亲密,只是同出一家,又同住一宫,在嫡姐失宠之后,她不会让嫡姐被旁人欺辱了去,但也仅此而已了。 “娘娘既然不跟奴才计较,那为何不替家族想想,家族是我们在宫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宜妃扬了扬下巴,她在宫中安身立命靠的可不是家族。 “本宫倚靠的是皇上,仰慕和信赖的也是皇上,在本宫心里,皇上远重于家族。” 嫡姐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也难怪当年会失宠于皇上。 郭贵人没有带护甲,她自己的指甲几乎要把手心戳破了。 若不是已经失宠,若不是位分低,她何须来求宜妃,她大可以自己去御前求情。 无论是当年失宠,还是位分仅止于贵人,不都和宜妃有关。 如果不是宜妃生下的九阿哥克了她的阿哥,她的胤就不会早夭,如果胤没有早夭,她也不会沉溺于丧子之痛而失宠于皇上。 如果没有宜妃,皇上不会刻意压她的位分,宜妃入宫没几个月就被封为嫔位,她的宠爱不比宜妃差,当年却只能是贵人。 “娘娘就不怕阿玛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阿玛忠君爱国,若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恐怕也是因为气恨不孝子孙没能好好报答皇恩吧。” 说完这话,宜妃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松了口风。 “本宫对家族不是没有感情,如果兄长和几个弟弟有性命之虞,本宫定会求万岁爷饶他们一命,五阿哥和九阿哥也不会坐视不理,姐姐就放心吧。” 宜妃倒不觉得郭络罗家需要他和两位阿哥去求情,虽然这次闹的动静很大,但又不是只有郭络罗家出了事儿,而且源头还是御膳房,万岁爷就算是要杀人那也是先杀马家和乌雅家的人,还轮不到郭络罗家着急。 她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应下,让郭贵人和郭洛罗家承情,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郭贵人已经在宫中沉寂十多年了,她也无心表演什么姐妹情深。 至于郭络罗家,郭络罗家从前不亲近两个阿哥,她希望以后郭络罗家依旧和两个阿哥不亲近,这样郭络罗家再怎么上蹿下跳,都不会被皇上和外人以为是两个阿哥授意的。 若不是不想让皇上觉得她冷漠无情,不想让皇上以为她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在额娘去世后,她就不该再容忍郭络罗家和郭贵人了。 郭贵人眼睛里含着的热泪终于落下,她比庶妹更清楚郭络罗家犯下的罪过有多大。 不是不至于死罪,而是看在两位阿哥和公主的面上,万岁爷不会轻易处死兄长,但一年将近十万两的油水,御膳房那里只是个口子,人被抓进了慎刑司,哪还再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今日豁出脸皮来求庶出的妹妹,不是为了保全家人性命,万岁爷不会要了娘家人的性命,没了荣华富贵,人即便是活着,也会受尽苦楚,那还不如死了。 郭贵人早就已经失了恩宠,为娘家她只能求昔日的庶妹,庶妹不答应,她也没办法。 德妃就不一样了,同样是为娘家想法子,她可以让四阿哥去求情,四阿哥不答应,她也可以自己去向万岁爷求情。 只是她不打算红口白牙的求,这么多人都进了慎刑司,万岁爷只要想查,乌雅家这些年在宫中捞了多少油水就都能查到。 想求情,也得先补上窟窿。 乌雅家这些年的孝敬,她花出去一小部分,大部分还在,她可以把这部分拿出来。 乌雅家没抓进去的人也不要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了,筹钱吧。 四贝勒不愿向皇上求情,那就筹钱吧,把她这些年花出去的那一小部分补上在离京之前补上。 德妃这次没让人传四贝勒,而是让人传了四福晋。 八万两银子,无论是四贝勒府,还是她那个出身尊贵的儿媳,想必都能拿得出来,还不怎么费劲。 德妃为娘家筹钱的时候,十四阿哥正在八贝勒府里等八哥回来。 他知道八哥这半年来有些不务正业,虽然是内务府总管,却每日都只在内务府待半日,午膳时便会回府,回府后便不再去衙门。 他是掐着时间门来的,等了大概一个半刻钟,便等到了八哥,冷面寒霜、满身杀气的八哥。 他浑身蓄起来的气势便弱了几分。 内务府那么多人都进了慎行司,八哥怎么还这么不痛快。 是,他知道良嫔娘娘受辱,被钟粹宫的一个厨子给欺负了。 但八哥出手都快把马家掀了,这气还没出吗,乌雅家都要跟着被赔上了。 “八哥,我是来问问御膳房之事的,马家您弄也就弄了,但是乌雅家何辜,我向来都是心向八哥的,我额娘和良嫔娘娘也从来没红过脸,八哥你昨日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 十四阿哥的本意是想让八哥出手对付三哥,就像之前对付太子那样,让三哥失去夺嫡的希望。 但他没想到八哥出手这样不管不顾,已经不分给敌友了。 八贝勒脸色缓和了几分,他方才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一时忘了自己不是在修真世界的荒山上,这里太平热闹,不是遍布野兽的荒山。 “一时气上头,便没管那么多。” 十四阿哥小幅度的撇了撇嘴,郭络罗家、曹家、董家这些人家八哥可能会想不到,但既是冲着御膳房去的,乌雅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不过他倒也并不后悔求额娘做这件事,虽然乌雅家跟着遭了殃,但最惨的肯定是马家,是三哥。 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让八哥手下留情,案子既然已经被皇阿玛转到了赵昌手中,八哥也就插不进手了。 他来这里是想让八哥欠他一个人情,不管怎么样乌雅家没有得罪八哥,他和四哥也没有得罪八哥,八哥惩治马家的时候让乌雅家遭了无妄之灾,这人情是要记下的吧。 “我知道八哥是无心的,但乌雅家这一遭真的是无辜,那个副管事也是见不得启祥宫受委屈,也是为了八哥着想,才会冒着得罪马家的风险主动去找八哥,到头来却把自个儿和家族都送了进去,这实在太冤了。” 八贝勒不得不提醒十四弟“冤吗如果没贪银子,那才是真的冤枉,而且这回也不只是银子的事儿。” 或许这几个包衣家族都是为了银子才弄出夹带之事来,但对宫中对皇阿玛来说不是这样,这里面安全隐患太大了。 好歹兄弟一场,他和十四弟上一世虽然利益交换居多,但十四弟支持过他,他也支持过十四弟。 所以还是好心劝了句“此事最好不要掺和,也不要求情,这已经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了,事关皇城的安危,不要站错了立场。” 十四阿哥被噎住了,他不是来求情的,他只是来讨个人情,有额娘和四哥在,也用不到他为乌雅家求情周旋。 更何况乌雅家前面还有马家顶着,三哥身边那么多王公大臣,总能在御前求求情吧。 “我肯定是站皇阿玛这边。”良久,十四阿哥才憋出一句,随即又道,“但我也担心八哥你如此得罪三哥,日后你放心,弟弟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八贝勒拍了拍十四弟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十四如今做事还没有后来的火候,很容易让人猜到心思。 但十四和他一样,上辈子都是白忙活,皇阿玛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十四放到过预备储君的名单里,原因他不知,但肯定不是因为排行和年纪,毕竟十三和十四也只差了两岁而已。 十四阿哥轻轻抿了抿唇,身体有些僵硬。 自从八哥在御前为八嫂求了御医以遮掩自己身体有疾后,这半年来,他便开始有些怕八哥了。 就像此时此刻,八哥站在他身侧,手放在他肩膀上,他便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疑心这是自己的直觉,直觉八哥这会儿正在琢磨一些对他不好的想法,他虽嘱咐了额娘出手时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不可让人发觉是永和宫所做,但八哥能查到那么多隐秘之事,未必查不到永和宫的手段。 身体有些僵直的十四阿哥,连呼吸都放缓了,尽可能自然的说道“说实在的,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我脑子也糊涂着呢,昨儿发生的事儿,我今儿才知道消息,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 十四阿哥转身正对着八哥,抱怨道“我这儿的消息实在不灵通,偏额娘也不传我去永和宫,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小,担不起事儿吧。” 八贝勒深知德妃娘娘的偏心,好事儿找十四,坏事儿那都是找四哥,当然如今皇阿玛还在,德妃娘娘还是有所收敛的,上辈子皇阿玛驾崩后,升做太后的德妃娘娘一度让他怀疑四哥是旁人生的。 所以这会儿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实际不需要安慰的人,只能跟着叹气。 十四阿哥心中越发忐忑,八哥到底知不知道永和宫所做的事儿,八哥有没有怀疑此事跟他有关,还是如他所愿怀疑四哥。, 29.第 29 章 八贝勒谁都不怀疑, 一个人在荒山待久了,便会懒得动脑子。 以至于他现在做事情简单粗暴,甚至有时候不顾及后果, 跟皇阿玛撒的谎都漏洞百出,根本圆不了。 送走十四的八贝勒, 趁着还没传膳的间隙,盘腿坐在炕上, 屏气凝神,努力吸收周围微薄的灵气。 他现在头脑是简单了,可却算不上四肢发达, 照他现在的修行速度,莫说再铸金丹了, 恐怕此生都筑基无望。 八福晋领着两个孩子洗了手,进来就瞧见爷又在闭目养神了, 恐怕还是在为宫廷之事烦心。 贝勒欺人太甚,该不是真以为太子之位已定, 地位稳固了吧, 从前是让爷背锅,如今是踩着爷和婆婆立威, 真真是小人得志。 八福晋不想跟爷提那些烦心事儿, 提了也没用, 如果皇上真的属意贝勒,御膳房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从前废太子的错处不比这多多了,皇上不也一样护着。 日子还长的很,她如今没有机会报仇,不代表日后也没有机会, 贝勒府后院的侧福晋田氏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我今日进宫去探望额娘时,惠额娘正好也在启祥宫,正下着五子棋呢,两位娘娘看起来都很好。” 惠妃娘娘脸上并无愁苦之色,婆婆脸上也没有愁容,慎刑司的动静这么大,马家的人抓进去许多,那个嚣张跋扈的厨子也已经被处死,却也并不见婆婆脸上有扬眉吐气之意。 若换做她是婆婆,恐怕要换身衣裳去钟粹宫里坐坐了,好好看看荣妃的脸色。 八贝勒睁开眼睛,穿鞋起身,说他简单粗暴也好,说他头脑简单也罢,他昨日之所以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也包括太后,日后所有人都不要轻易去招惹额娘,拿额娘当软柿子捏。 不过他震慑得了其他人,却震慑不了皇阿玛。 但他无心皇位,不会再去招惹皇阿玛,皇阿玛应该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羞辱他与额娘了吧。 想到皇阿玛,八贝勒难免心情不渝,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止因为上辈子,还因为昨日在乾清宫被用戒尺责打之事。 “惠额娘对额娘多有关照,有惠额娘在,我倒是不必担心额娘了。” 不必再担心额娘会胡思乱想。 八福晋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婆婆这样多愁善感的性子,如果没有惠妃娘娘在一旁提点,的确挺让人担心的。 这回不光把荣妃娘娘得罪死了,德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也受了连累,妃位上的人哪有好相与的,人家不动手,还不能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吗,毕竟妃位和嫔位之间隔了一级,而这一级便有如天堑。 惠妃娘娘在宫里帮着照应婆婆,自家则是照看直郡王的几个孩子,如此谁也不算吃亏。 膳食已经摆好,几个人陆续落座,八福晋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问的是直郡王的事儿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太子都已经变成废太子了,十阿哥奉旨督建的亲王府据说就是为废太子所建,那同样是在德州行宫家宴后被囚的直郡王呢,人还被关在内务府大牢里,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不光直郡王府的几个格格和大阿哥着急上火,她看着这几个孩子都跟着有些急了。 哪怕是降爵,也早点儿降,总好过这样一直悬着,让人心生惶恐。 二格格的婚期是去年就定下的,定在今年九月份,等她们南下回来,估摸着也就一两个月,就得送二格格出阁了。 但愿南巡途中,直郡王的事情会有个结果,便是降爵也降成贝勒,千万不要是贝子,更不要被革了爵。 纵然后面这两者的可能性极小,毕竟皇上向来疼皇子,尤其是皇长子和嫡子,她在心中祈愿,是为了先大嫂留下的这几个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难免会生出感情。 八贝勒不知福晋心中所想,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子,如果这辈子跟上辈子一样,那大哥面临的将是圈禁。 他被关在那么大的荒山里,都觉得日子难捱,郡王府才多大,大哥又是急脾气,被圈在里头的日子只会更难捱。 但他心里又明白,皇阿玛如果不属意大哥做继承人,那大哥的命运应该就是被圈起来。 他们这些皇子,唯有大哥在军中有根基,能和废太子相争这么多年,大哥手底下不是没有人,而大哥的脾气从帝王的角度来看,把大哥杀了才是最安全的。 把大哥圈起来,或许已经是一个合格帝王做阿玛的仁慈了。 八贝勒近乎冷酷想道。 上辈子一废太子后,他便开始习惯把皇阿玛当做一个帝王看待,而并非父亲。 乾清宫,西暖阁。 从御膳房开始的窝案还没有结案,但目前抖落出来的内容已经很多了,多到赵昌不得不在结案前来一次汇报。 康熙的怒火一开始并不在几个包衣家族贪污的那些银子上,而在那条路上的隐患,但翻开赵昌呈上来的案宗和奏本,他才发现这些人吞的银子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以为是一年几万两十几万两的贪法,可看着面前写着犯罪始末的招册,他方才知道这些包衣的胆子比他以为的大多了。 几个包衣家族每年能从内务府抠出几十万两银子,借损毁之名从库房中偷取都算是罪行轻的,这些人连宫中的主子都敢克扣,以次充好,以假换真,其中不乏器皿、首饰、食材甚至药材。 而被这些包衣克扣的主子里有太妃、公主、不受宠的庶妃答应贵、嫔,甚至有皇子和皇子之母 十七阿哥和庶妃陈氏皆在此列。 已经出宫的老八和十二,少时住在阿哥所的头几年里也被这起子奴才克扣过,老八被这样糊弄克扣了有五年之久,十二就更久了,一直被糊弄到娶了福晋。 难怪老八一直盯着内务府,难怪老八想要整改内务府,他都想把这些人抄家灭族了。 康熙铁青着脸,把赵昌送上来的案宗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 “接着往下查。” 他倒要看看还能查出些什么来,够不够诛九族的。 赵昌退下,新任御前总管魏珠奉命去后宫宣旨降端嫔董氏为宫女子。 九阿哥先前一直避着翊坤宫的人,为此甚至直接搬到了八贝勒府去住,就是不想进宫,不想听额娘絮叨,更不想为郭络罗家的人求情。 但当得知端嫔直接被降为宫女子后,便坐不住了,直接从刑部衙门去了宫里。 案子还没了结,就先少了一个嫔位,他不知道皇阿玛这招杀鸡儆猴有没有儆到那起子罪魁祸首,反正是惊到他了。 这些年额娘和他们兄弟可没沾到郭络罗氏什么光,如今郭络罗氏出事了,打板子抄家流放他都无所谓,但别牵连额娘和他们兄弟俩。 端嫔宫中的老人了,还曾为皇阿玛生下过公主,虽然公主夭折,但也有生育之功。 皇阿玛对宫中生养过的女子向来不薄,资历深厚有生育之功的端嫔,却成了皇阿玛这些年来第一个下旨降为宫女子的妃嫔。 董家的错处得大到什么程度,连嫔位都没了。 他原以为是从御膳房里查出来的,罪行最重的肯定是马家和乌雅家,无论是郭络罗家,还是董家,都只是被牵连进去的。 可这才过了几天,宫里就少了一个端嫔,多了一个宫女子董氏。 “额娘对郭络罗家的事儿知道多少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罪”九阿哥来不及行礼问安,一进门便急急忙忙问道。 宜妃略有几分欣慰,老九能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可见对她这个额娘的关心,只是毛躁了些。 “慌什么,要慌也应该是你几个舅舅慌。” 是郭贵人慌。 包衣家族所图不是权就是钱,前者无非就是送女儿进宫,她是正经小选进宫,不是那等野路子,查也查不到他身上,如果是后者,郭络罗家每年送过来的孝敬不过两千两,并不多。 但她估摸着郭贵人那里收到的孝敬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从前或许不少,但失宠后郭络罗家送的孝敬肯定会减少。 宜妃对娘家人的短视很清楚。 “我不是怕他们连累你吗。” 端嫔在宫里好端端的就成宫女了,他能不慌吗。 “放心吧,本宫对他们那些烂事儿不清楚,不然本宫早就告诉皇上了,他们也晓得本宫的性子,哪会让本宫知道。” 宜妃看着儿子告诫道“他们的事儿你也少掺和,一切都听你皇阿玛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除非性命有虞,否则本宫不许你去求情,去为难你皇阿玛。” “好好好,儿子知道。”九阿哥连声应道,额娘没掺和进去就好。 他跟那几个便宜舅舅又没什么感情可言,这不是怕额娘舍不得吗,从前关系再不好,到底也是娘家兄弟。 不过,他却是忘了,额娘对皇阿玛从来都是一片丹心向明月,是不忍心让皇阿玛为难的,除非郭络罗家的人真到了生死关头,但是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郭络罗家也就是捞捞钱,又不敢谋反刺杀,不敢通敌叛国,这两种罪不犯,皇阿玛还不至于砍了几个便宜舅舅的脑袋。 毕竟除了他和五哥的便宜舅舅,这回牵扯进来的还有四哥和十四的母族,老的母族。 关系到位妃子和五个阿哥,皇阿玛总得留些体面,估摸着就算是要杀,那也是杀董家和曹家。 “总之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办好你手上的差事就行。” 两个儿子里,宜妃最不放心的是老九,能惹事儿,还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死脑筋,幸好万岁爷把人派出去巡视河道,省得留在京城让她挂心。 “这回南下可带女眷”宜妃问道。 “儿子打算只带上福晋。” 旁的那些人就算了,他不在乎嫡庶,可他想给八哥出身最好的儿子。 宜妃也不在意九阿哥带哪个女眷离京,嫡福晋也好,格格也罢,五阿哥和九阿哥后院里的事儿她都不插手。 “那让你福晋离京前进宫一趟,本宫托她捎些衣裳首饰回来。” 宫中的物件虽好,可京中时兴的和南边时兴的不同,南边的东西更雅致。 九阿哥应下,额娘也没别的喜好,除了皇阿玛,就是漂亮的衣裳首饰了。 “出去之后好好办差,你年纪轻经验少,遇事多听八贝勒的。”宜妃嘱咐道。 八贝勒这个人虽然精,但是也护短,看这回宫里这么大的动静就知道了,马家欺辱了良嫔,这回恐怕不止要脱一层皮。 老九这个傻儿子对八贝勒实心实意,没说的,八贝勒护老九的心有护良嫔的一半,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四贝勒就算了吧,九阿哥和四贝勒是打小就不对付,不光九阿哥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她想想也都觉得气,九阿哥只是手贱剪秃了一条狗,竟惹四贝勒上手剪了九阿哥的辫子。 母子俩正说着呢,翊坤宫便又来人了。 五贝勒也是一听到消息就直奔宫里来了,见额娘和九弟有说有笑,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宜妃脸上满是欢喜,一点儿都不像是为郭络罗家发愁的样子。 “你们兄弟俩难得这么默契。” 还是在这事儿上默契。 阿哥孝顺,宜妃仅有的那点愁绪也都不见了。 “你们都安安心心的,好好听皇上的话,额娘这里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郭络罗家每年呈上来的孝敬只有两千两,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宜妃能稳如泰山,荣妃母子就不成了。 八贝勒主要是冲着他们来的,董家只是被牵连,这都丢了嫔位。 荣妃在钟粹宫里愁,贝勒在贝勒府里愁。 他原想给老八一个教训,奈何手底下的人不争气,什么有用的都不知道,或者说是什么有用的都不肯说。 尤其是鄂伦岱这个混不吝的,虽投了他,可他瞧着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假使他往老八身上泼点脏水,恐怕用不着老八查,鄂伦岱就屁颠屁颠地找老八告密去了。 端嫔被降为宫女子的旨意传出来后,他也顾不得对付老八,没心思给老四挖坑了,皇阿玛能给端嫔降位,未必不能给额娘降位。 他虽是庶子,但四妃所出之子还是不一样的,满洲不止嫡福晋所出算嫡,侧出也能算,皇阿玛虽然遵循汉家传统,可是满洲旧制到现在也还是有影响的。 妃之子虽不能算嫡子,可跟那些嫔、贵人、庶妃所生之子是不一样的。 他从前瞧不上老八,看不起十,不是因为排行,是因为出身,老八的额娘从前只是个贵人,后来哪怕封了嫔,也不过如此,敏妃是死后追封的妃位,从前虽然得宠但始终是个庶妃。 妃之子也是他争取储位的优势,所以额娘万万是不能被降位的,哪怕把马家人都填进去,也要保住额娘的位分。 他早就已经嘱咐过额娘了,要弃车保帅,该大义灭亲的时候就大义灭亲,但只这样做就够了吗,这次的事儿好像比他预想当中的还大 。 贝勒还在想办法试图补救的时候,四贝勒、八贝勒和九阿哥正式启程,因为马车颇多的缘故,所以此行不能算是低调。 比起奉命办差,位阿哥更像是被外派出京做官,带了许多的家眷和行李。 四贝勒带了福晋和一女四子,八贝勒带了福晋、两个女儿和四个侄子侄女,九阿哥最少,他只带了福晋,纵使知道四哥和八哥都准备带孩子一起南下,可到了iao也没想起自家几个孩子。 孩子要用的东西比大人都多,再加上伺候的人,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都是将近十辆马车,九阿哥府里的二十辆马车已经算是少的了。 车队浩浩荡荡离去,只留下特意过来送别的五贝勒和十阿哥。 “天色尚早,五哥不如来弟弟府上来用顿早膳,府里有刚从科尔沁送过来的牛羊,来锅手抓羊排,再来份西红柿牛腩,都是新鲜的。” 草原上的羊没什么膻味儿,只是清炖便滋味极好。 而西红柿牛腩是去年京城刚刚时兴起来的菜,最难得的还不是牛腩,而是西红柿,这玩意儿是从西洋传来的,只有四嫂的庄子里有卖。 天才蒙蒙亮,五贝勒倒还不觉得饿,但他也不介意去十弟府上吃一顿,毕竟十弟的府邸就在眼前,科尔沁的牛羊肉可是好东西,西红柿炖牛腩更是极合他的胃口。 他只是奇怪,问道“最近科尔沁有台吉进京吗” 他怎么不知,十弟妹虽是草原来的,可母族并不是科尔沁,而科尔沁无论哪一支的台吉进京,总是绕不过太后的,若有人来,按理他应该知晓。 “这事儿弟弟就不知了。”十阿哥道,科尔沁又不是他岳家,他关注这些做什么,“牛羊虽然是从科尔沁来的,但却不是科尔沁人送来的,是咱们自己的商队运过来了” 十阿哥边走边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八哥出银子出铺子出一部分人手,九哥出主意出一部分人手,他这边福晋拿出了十几个方子,算是家合伙,为的是嫁去草原的大侄女。 “这是好事儿。” 五贝勒也有女儿,还不止一个,将来恐怕也少不了会有女儿嫁去草原抚蒙,弟弟们能为抚蒙的侄女趟出这样一条路子来,也是有心了。 他知道这个弟弟向来是以老八为首,这生意恐怕也是老八拿的主意,他还听说前段时间老八还带几个侄女侄子去宗人府大牢见了大哥。 虽然外面传言纷纷,但老八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可以了。 他虽不知大哥当时是不是被八弟告的状,但问罪大哥的是皇阿玛,关大哥的也是皇阿玛,八弟或许有责任,但大哥的事儿不能全赖在八弟身上。 他也无心做兄弟官司里的判官。 “运过来的牛羊肉在哪间铺子里卖我也差人买些。” 他是在皇玛嬷宫中养大的,是草原胃,喜食牛羊肉。 别看皇玛嬷一把年纪了,但是牙口还不错,科尔沁每年都会送批牛肉干过来,有时候也会送活的牛羊,只是后者不好多送。 十阿哥也不说白送的事儿,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赚钱的生意,他们哥几个都商量好了,不白往外送,尽量保本,能赚一点算一点,这样生意才能长久的做下去。 大哥可不只一个女儿,九哥的女儿也不比大哥少,他亦有两女,所以这生意不好开白送的口子,哪怕是九哥的同胞哥哥。 为了不惊扰路上的百姓,不过久占用车道,天蒙蒙亮的时候,几位阿哥便启程出发了,出城门时,天方才大亮。 四贝勒在外骑马,八贝勒盘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偷偷摸摸地修炼,弘昱有学着八叔的样子,也将腿盘起来,把眼睛闭上,九阿哥则是窝在马车里补觉。 四福晋出了城门,便将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不住的往外张望,被飞扬的尘土扑了一脸都舍不得放下。 坐在一旁的大格格则是昏昏欲睡,因为今日要起呈南下的缘故,她昨晚激动到半夜才睡着。 八福晋带着女儿和侄女们在马车上做起了游戏。 九福晋看着窝在马车里补觉的爷恨不得取而代之,倒不是她也想补觉,她若想睡什么时候都能睡,她是想去外头跑马。 可惜京中规矩多,这才刚出城门,四嫂没动,八嫂也没动,她自然也不好出去跑马。 可恨爷明明可以出去骑马,偏要躲在马车里睡大觉。 好不容易等这位爷醒了,她好心好意备了热茶和点心,这位爷倒好,吃着可口,便连盘子也端走了。 “福晋好好歇着,爷去找八哥。” 得,爷不在这儿待着,她也不待了,谁还没个去处。 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远,路上的车子和行人也越来越少。 九福晋和一群半大的姑娘们挤在马车里,是要用挤这个字,马车虽宽敞,但要待六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八贝勒府的二格格已经被抱到别的马车上午睡去了,余下的人里,除了她和八嫂,剩下四位格格皆是半大的姑娘。 年纪最小的是八贝勒府的大格格卫枝,但也有十二岁了,直郡王府最小的四格格都十五了。 她十二岁的时候,都能自个儿在庄子上跑马了,据她所知,八嫂的骑术也极佳,在安王府长大的格格,怎么能不会骑马呢。 “这路又宽又直,现在也没几个行人,八嫂要不咱们出去跑一圈,我这回特意把以前的马从庄子上带出来了,原来的幼马都快成老马了,现在再不撒欢跑跑,我怕它将来就跑不动了。” 嫁进皇家之后,她基本没什么机会再骑马了。 事实上,早在家中待嫁那几年,她就已经很少骑马了。 八福晋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她年少时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安王府和与爷的婚约都让她有底气不被这些规矩束缚。 她在嫁给爷之后,甚至一度越过当时的太子妃号召和主持赈灾。 也就这几年,她迟迟没有生养,爷甚至被传出了惧内的名声,她才开始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出格,不被人挑刺。 “算了,这不合规矩。等我们找个大点的地方歇脚,再让人圈个地方出来跑马。” 那才多大点地方,也就是圈座山、圈个庄子,还没尽兴就到终点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从来也没哪条律令规定女子不能跑马,再说我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了,谁还能跑到这里来盯着我们。” 马车离京城越远,她的心情就越激动,恨不得远地撒花。 这和之前坐船南下的时候还不一样,那时候是跟着御驾,有皇上、有娘娘、有还没被废的太子、有直郡王,她一个小小的皇子福晋,即便离开了京城,那也是谨慎小心。 爷奉命离开御驾去前头巡视各地的接驾事宜时,她连行宫都不敢出,不敢去街上逛。 可这回不同,这车队里人虽多,可除了侍卫宫女太监,就只有她们家人。 爷和八爷是什么样的关系,就差把两座府邸中间的那道墙拆开合成一家了,就算留着那道墙,日后也早晚是一家。 四嫂也并非那种板正的性子,两处府邸挨得那么近,四嫂一家常常去京郊自然瞒不过她。 虽然她这几个月也听爷说过四爷性子严苛,时常冷着脸,但那都是对旁人,单看四贝勒府的后院,便知四爷在四嫂面前必然也是百炼成钢绕指柔。 所以她才这么大胆,自家爷不是那种重规矩的,八爷跟自家这关系,也不会说什么,四爷那里只要说通了四嫂,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只要几位爷没意见,这些贝勒府和皇子府的侍卫、宫女、太监难道还敢对外宣扬不成。 这车队里可没有外人。 九福晋掰扯着自己的道理,难得出来一趟,这机会不只对她和八嫂难得,对几个侄女来说也甚是难得。 “在马上奔驰,几位格格也能松快松快。” 这话打动了八福晋,是该好好松快松快,她和爷把人带出来,就是想让几个孩子散散心的,尤其是二侄女,再有半年就要出嫁了。 “咱们去找四嫂商量商量。” 八福晋道,她现在也学会让别人当出头的那个了。 四嫂居长,又是孝懿皇后的外甥女,说是打小被皇上看着长大都不为过,还是被皇上亲口赞过是有福之人。 如果四嫂也参与进来,就算有管不住嘴的漏了消息,宣扬之人也会嘴下留几分德。 九福晋忙点头应下,她原本也是打算去找四嫂的,先来八嫂这里,一是挨得更近,二是觉得八嫂可能比四嫂更好说服。 她其实不太明白八嫂的拒绝和犹豫,能看得出来八嫂是想出去跑马的,只是碍于规矩才会犹豫拒绝。 但八嫂从前可不是个会被规矩束缚的人,现在就更不应该被规矩束缚了,毕竟八爷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是朝野称赞的贤王,如今是凶名在外,朝野都不敢惹的人。 她们离开京城时,内务府几大包衣家族都还陷在八爷抛开的坑里,还没审完呢,宫里已经少了一个嫔。 这样的八爷谁能惹,谁敢惹 她若是八福晋,这会儿都有胆子在路上横着走,跑马算什么。 “跑马”四福晋犹豫,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会。 上辈子没学过这技能,这辈子因为姑母的缘故,她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宫里过的,还早早的嫁给了爷,成了四福晋,有机会学骑马的时候已经是出宫开府后的事儿了,那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哪还有功夫和耐心学骑马。 不光她不会,她闺女也不会。 贝勒府里有教骑术的师傅,但那都是爷安排教阿哥的。 长子身子骨不算强健,长女亦是如此,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生的时候她自己都还没成年呢,孩子在肚子里怎么可能养得好。 生下来之后,养护精心,倒也越养越好。 她上辈子毕竟是个医生,这一辈子又没少看医书、请教太医,自问已经很会给孩子们养身体了,但长女去年跟着八爷和八弟妹待了有一个多月,人不光高了圆润了,连力气都跟着涨了,甚至比往年更扛冻了。 可见八爷和八弟妹比她更会养孩子。 四福晋叹气,道“我不是不想出去骑马,而是没学过骑马,大格格也是如此。” 这八福晋和九福晋面面相觑,她们来时还真没想过这种情况,佟家也是将才辈出的名门世家,不过是四嫂的阿玛生前的确不是武将,而是文臣有些病弱的文臣,在八旗里是出了名的,连早亡也是因为身子骨病弱。 她们是来拉人骑马的,不是来教人学骑马的,关键这路上也没法教。 四福晋想撒欢的心其实没比九福晋差,离京城越远,就越是想要放飞自我,在马车里当着闺女的面都直接半趴在窗户口,恨不得把脑袋伸到外面去张望。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车队里也没有旁人。 四福晋眼睛定定的看着八弟妹,只要爷最大的对手八爷不借此生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与八弟妹行动一致就可以了,八爷将来就算是反悔想夺嫡,也不至于做伤敌八百自损八百的事儿。 “八弟妹骑马能不能带带我”四福晋满心期待的问道,将门虎女的骑术她还是相信的。 这一路上指望爷骑马带她是不可能,且不说爷是出来办差的,有八爷和九爷在,爷大概不会好意思。 八福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把四嫂拉过来与她们同流合污了。 好在除了还是小娃娃的卫兰外,只有四福晋母女俩不会骑马,连卫枝都在被过继后的半年里都学会了骑马。 八福晋带四福晋,九福晋带四贝勒府的大格格,余下的小姑娘们和弘晖都是一人一匹马。 说是跑马,但其实都是慢行,速度还不如马车快。 面对本来就很慢还越来越慢的车队,四贝勒不得不压着身下枣红马的速度,最后忍不住扯住缰绳,停下马,等后面的车队赶上来,找到八弟所在的马车。 闭目养神的八弟和半歪着身子嗑瓜子儿的九弟和弘昱,桌上热茶点心蜜饯瓜子花生是样样都不缺。 哪有半点出来半差的样子。 四贝勒本来该生气的,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居然还能保持心平气和,甚至有心旷神怡之感。 “四哥,坐。” 八贝勒睁开眼睛,放下腿,倒了碗温热的茶递过去,让四哥消消火气。 四哥向来是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这次巡视河道的差事也是以四哥为主,他和九弟都要听四哥的。 四贝勒接过茶坐下,没提九弟和大侄子刚刚坐没坐东倒西歪的样子,而是直接说起来意。 “皇阿玛让我们巡视河道,我们不能把时间都耽误在路上,另外巡视河道时,女眷和孩子们也不适合跟着。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分成两拨,我们带少部分人马先行,女眷和孩子慢慢走,到前头再汇合。” 该玩的就好好玩,该办差的就好好办差,两不耽误。 “也行,就按四哥说的办,明日就分开。” 八贝勒同意,明天分,今天就算了,各方面的人手总要重新归置一下,他们就算是带少部分人离开,但该有的总要有,除了护卫和贴身太监,厨子得带,行李和食材才也要分,不是说分就能走的。 九阿哥虽然是奔着玩乐出来的,但也没打算玩忽职守,所以也没有反对四哥的提议。 反正有四嫂在,四哥路上总有歇下来的时候。 四贝勒本来就没生气,见两个弟弟都听话,弘昱也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心情甚好,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弘昱明日是想和叔叔们一起去前头巡视河道,还是想留下来多陪陪几个姐姐”四贝勒温声问道。 弘昱先看了眼八叔,尔后才问道“弘晖弟弟去不去” 弘昱和弘晖不光是堂兄弟,还是同窗,他们只相差一岁,一起在上书房读书,连在宫中住的院落都相隔不远。 当然了,相处多只代表熟悉,不代表关系亲密。 “弘晖也随我们去巡视河道。” 虽然给长子请假带出京的本意是为了让孩子好好松快松快,但他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不光安排了府里的几个先生这几个月给弘晖授课,争取不落下太多,还打算带弘晖好好见一见人间疾苦。 十岁也不小了,光在宫中读书可不够,他也是难得才有这样的机会能带儿子一起办差。 “那我也和四叔、八叔、九叔一起去巡视河道。” 只要别让他一个人待着就成,一个人待着没法不想阿玛。 可惜阿玛不肯再让他们姐弟去内务府大牢,以至于他们离京前都没能去见阿玛一面。 不过,八叔带他和姐姐们去看望阿玛那次,阿玛也说了,让他们放宽心,等皇玛法气消了就会放阿玛出来,阿玛没出来之前,让他们凡事都听八叔的。 弘昱知道自己不算聪明,阿玛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二更 四爷府。 四爷和四福晋两个人对坐着, 炕桌上放了两杯清茶和几盘点心。 内务府改革之事已经在收尾了,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天半个月, 四爷和十三爷就可以到御前交差了。 可在这时候撞上去,四爷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八弟不接茬,皇阿玛就需要用别人来制衡太子,这个头他是不愿意冒的。 他日后也想像八弟一样躲清闲,之前一废太子后,他是关起府门来种田, 但这招现在不好用了。 八弟这两年种田,可谓是种出了名堂,虽然在外没什么名声, 但据暗线所报,八弟很有种植的天赋,这几年弄出了不少高产量的种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粮种。 有八弟珠玉在前, 他再种田未免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 “弘时今年就该读书了吧”四爷喃喃道,“我这两年忙着内务府之事, 疏忽了他们兄弟的功课, 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亲自给他们授课。” 四福晋心领神会, 知道爷大概是想避开。 历史上, 爷夺嫡的诀窍不就是以不争为争吗。 只是现在的局势和历史上完全不同。 没了八爷顶在前头, 得人心的变成了太子。 八爷在历史上是个爹不疼的小可怜, 被打压被斥责被贬低,但太子不是,这可是皇阿玛最最疼爱的儿子, 皇阿玛会拿历史上对付八爷那套来对付太子爷吗。 皇阿玛可以贬损八爷的出身和性情,但太子也可是嫡子,是皇阿玛亲自带大的嫡子,皇阿玛如果贬损太子爷,那岂不是也在贬损自己。 可如果皇阿玛不打压太子,或者是不像历史上打压八爷那样狠厉,二废太子的契机又在何处。 她相信历史有修正性,可问题是太子爷现在没有对手。 爷不打算出手,仍旧奉行以不争为争那套策略,偏偏这套策略还是经历史验证过的有效策略。 大爷被圈了。 三爷也就只能让太子爷堵堵心。 关键是八爷,八爷不出面,整个八爷党都没了动静,包括十四爷在内,八爷党的这四位在历史上可都是贯穿九龙夺嫡的关键人物。 她不知道,她这么只小蝴蝶的出现,为什么会让八爷和历史上如此不同。 倘若她不知道历史也就算了,可她知道,因为出现了她这么个变量,局势和历史大有不同,爷也极有可能不会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溯本求源,四福晋很难没有负罪感。 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四爷和十三爷交差,皇上大赞,赏了三处园子下来,负责主持内务府改革的四爷和十三爷各得一处,八爷也因参与制定条例之功得了一处园子,其面积不输前两处,位置甚至更靠近畅春园。 由八爷参与制定的条例有多少众人不知,但四爷和十三爷这两年多的功绩是明晃晃摆着的,尤其还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在八旗名声都因此一落千丈。 可皇上给几位爷叙功,八爷所得的那处园子明显是最好的。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难免让人啧舌。 更大的偏爱还在后头呢,五月初,皇上再次下旨南巡,太子、三爷、四爷、十三爷皆在伴驾之内,八爷、九爷和十爷留京监国。 八爷“” 皇阿玛这是非逼着他对上太子不成。 第一次被委任监国的九爷激动莫名,谁不知道他们哥仨打小都是一伙的,皇阿玛委任他们三人同时监国,这岂不是相当于皇阿玛把完整的监国权直接交给了八哥。 尽管大半的朝廷重臣会跟着皇阿玛一道南巡,尽管重要的折子仍要转呈给皇阿玛,尽管各地的密折都是直接上呈给皇阿玛,不会经他们之手。 但在此之前,除了太子,皇阿玛从未把完整的监国权交给哪个皇子过,就算是太子,那也是很多年以前才有这个待遇。 皇阿玛对八哥这样的看重和信任,他实在是没法不激动。 这回就连十爷,得了圣旨后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不管皇阿玛是不是为了制衡太子,但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可见皇阿玛对八哥你是相当信赖的,这份信赖已经超过太子了。”十爷道。 哪怕是时局所致,可皇阿玛毕竟没有给旁人这样的信赖。 八爷从始至终脸都是冷着的,不过是因为他对上辈子耿耿于怀,更因为此次额娘也在伴驾之列。 额娘都已经失宠多少年了,皇阿玛带着和嫔、密嫔这些正得宠的娘娘们南下也就算了,何必带他额娘呢。 额娘上次南巡,晕船有多严重,他不信皇阿玛不知情。 带着一个早已失了宠的晕船的儿子还不在伴驾之列的宫妃出巡,还能是为了什么,给额娘作为宫妃的体面吗。 这种理由他上辈子都不会信,更别说是这辈子了。 “既然皇阿玛这般信赖咱们,那咱们也不要辜负了皇阿玛。” 不就是对上太子吗,皇阿玛自己舍不得动手,让他来。 好啊,他倒要看看皇阿玛能支持到何种程度。 六月初,御驾起程。 八爷托宜妃娘娘和四哥四嫂帮着照看晕船的额娘,他也给额娘备了些食材,可惜灵气不能久存,不到一天,那些新鲜食材里的灵气便会被耗光。 六月末。 御驾行至江宁府,八爷、九爷和十爷的联名奏折也由京城送至江宁织造府行宫。 在这封奏折里,八爷举荐了一些人,建议皇阿玛调整一部分人的官位。 其中,有二十多个太子党的人从实权位置被挪动到闲职的位置上。 而八爷举荐的人里,有马尔浑、保泰、景熙这样和八爷关系亲密之人,有四爷的门人年羹尧,有十二爷的舅舅托合齐,也有十三爷的小舅子大学士马齐之子 硬是凑了二十多个人出来顶替空缺出来的位置。 大半个月后,被批复的奏折送回京城。 奏折上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恩准,当然也有小部分不同,隆科多身上的銮仪使不光没有被撤下来,还兼任了正蓝旗副都统 御驾预备回京时,一切就像康熙所期望的那样,老八总算是支楞起来了。 除了布局朝政,试图在朝堂上联合众人与太子分庭抗礼外,还积极请医问药,御医和民间郎中从前都试过了,皆不管用,老八如今已经开始寻访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了,甚至不惜上门请教通晓医理和有过多年外任经历的官员,互赠方剂,探讨病情。 老八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生养,现在为了补足这个短板,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了。 康熙虽然不觉得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会比御医更有效果,但老八这样豁出脸面去补足短板,他还是颇感欣慰的。 “朕本是想带你来南边好好散散心的,上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折返了回去,这一次恐怕是朕最后一次南巡,没想到你晕船会如此严重,等返程,还是走陆路吧,朕让十三护送你。”康熙把良妃传召过来道。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船上待的时间加起来其实连一个月都没有,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良妃瘦得都快飘起来了。 上次南巡,他便知道良妃晕船,但那时也只是头一天症状严重,后面就好多了。 这回却是迟迟不见好转,本就偏瘦弱的人,这会儿看着已然是一幅风吹就倒的样子。 “臣妾谢万岁爷体谅。”良妃恭敬行礼,脑袋低下去,纤细的脖子瞧上去甚是脆弱,仿佛一掐就断。 “坐,朕也好久没坐着跟你聊过了。” 良妃小心翼翼,只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脸色苍白,头微微低着,眼脸向下。 万岁爷大概是记错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坐着聊过天。 “老八是个孝顺孩子,隔三差五就进宫探望你和惠妃,回去的路上好好养养身子,别回了京城让孩子担心。” “是。” “朕看过你的脉案了,虽晕船症有些严重,但底子还是不错的,很快就能养回来。” 良妃不吭声。 康熙彻底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让人下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原来的木头美人,年轻的时候貌美无双,到了这把年纪,人都快瘦成麻杆了,可照样是美,脸上连道褶子都没有,但就这性子实在木讷。 “传太子和几位皇子,随朕出去巡视河道。” 顺便白龙鱼服四处转转,无论是他现在的年纪,还是户部的库银,这应该都是他最后一次南巡了,多看看,多转转,多见见百姓和在野的读书人,查缺补漏,安定民心。 另一边,八爷重新拿出了老本行,借着请医问药在京城挖墙角、拉拢人心。 从前是挖太子的墙角,现在是谁的墙角都挖,从前是靠真情实意和利益打动人心,现在靠方剂。 他打着找补肾方剂的借口上门,实际上是来送方剂的。 大学士张玉书今年旧疾缠身,如此简在帝心之人,连南巡都因此未能跟过去。 孝子托合齐,阿玛中风,口不能言。 已经致仕在家的年遐龄,腿疾严重,日日疼痛不堪。 八爷所赠的方剂并非能治百病的神仙药,但对百病多少都有些效果,病重到没有食欲的张玉书能正常饮食,中风之人虽依旧瘫在床上,但能断断续续开口讲话,腿疾之人能缓解疼痛 他照着名单一家家登门,这里面有皇阿玛的人,有太子的人,有四哥的人,有连他都分不清现在到底下没下注的中立党。 皇阿玛上辈子曾专门写上谕给其他兄弟,在上面说他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1 他等不到十二年之后了,只想现在就做一回皇阿玛口中的阴险之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二更 四爷府。 四爷和四福晋两个人对坐着, 炕桌上放了两杯清茶和几盘点心。 内务府改革之事已经在收尾了,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天半个月, 四爷和十三爷就可以到御前交差了。 可在这时候撞上去,四爷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八弟不接茬,皇阿玛就需要用别人来制衡太子,这个头他是不愿意冒的。 他日后也想像八弟一样躲清闲,之前一废太子后,他是关起府门来种田, 但这招现在不好用了。 八弟这两年种田,可谓是种出了名堂,虽然在外没什么名声, 但据暗线所报,八弟很有种植的天赋,这几年弄出了不少高产量的种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粮种。 有八弟珠玉在前, 他再种田未免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 “弘时今年就该读书了吧”四爷喃喃道,“我这两年忙着内务府之事, 疏忽了他们兄弟的功课, 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亲自给他们授课。” 四福晋心领神会, 知道爷大概是想避开。 历史上, 爷夺嫡的诀窍不就是以不争为争吗。 只是现在的局势和历史上完全不同。 没了八爷顶在前头, 得人心的变成了太子。 八爷在历史上是个爹不疼的小可怜, 被打压被斥责被贬低,但太子不是,这可是皇阿玛最最疼爱的儿子, 皇阿玛会拿历史上对付八爷那套来对付太子爷吗。 皇阿玛可以贬损八爷的出身和性情,但太子也可是嫡子,是皇阿玛亲自带大的嫡子,皇阿玛如果贬损太子爷,那岂不是也在贬损自己。 可如果皇阿玛不打压太子,或者是不像历史上打压八爷那样狠厉,二废太子的契机又在何处。 她相信历史有修正性,可问题是太子爷现在没有对手。 爷不打算出手,仍旧奉行以不争为争那套策略,偏偏这套策略还是经历史验证过的有效策略。 大爷被圈了。 三爷也就只能让太子爷堵堵心。 关键是八爷,八爷不出面,整个八爷党都没了动静,包括十四爷在内,八爷党的这四位在历史上可都是贯穿九龙夺嫡的关键人物。 她不知道,她这么只小蝴蝶的出现,为什么会让八爷和历史上如此不同。 倘若她不知道历史也就算了,可她知道,因为出现了她这么个变量,局势和历史大有不同,爷也极有可能不会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溯本求源,四福晋很难没有负罪感。 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四爷和十三爷交差,皇上大赞,赏了三处园子下来,负责主持内务府改革的四爷和十三爷各得一处,八爷也因参与制定条例之功得了一处园子,其面积不输前两处,位置甚至更靠近畅春园。 由八爷参与制定的条例有多少众人不知,但四爷和十三爷这两年多的功绩是明晃晃摆着的,尤其还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在八旗名声都因此一落千丈。 可皇上给几位爷叙功,八爷所得的那处园子明显是最好的。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难免让人啧舌。 更大的偏爱还在后头呢,五月初,皇上再次下旨南巡,太子、三爷、四爷、十三爷皆在伴驾之内,八爷、九爷和十爷留京监国。 八爷“” 皇阿玛这是非逼着他对上太子不成。 第一次被委任监国的九爷激动莫名,谁不知道他们哥仨打小都是一伙的,皇阿玛委任他们三人同时监国,这岂不是相当于皇阿玛把完整的监国权直接交给了八哥。 尽管大半的朝廷重臣会跟着皇阿玛一道南巡,尽管重要的折子仍要转呈给皇阿玛,尽管各地的密折都是直接上呈给皇阿玛,不会经他们之手。 但在此之前,除了太子,皇阿玛从未把完整的监国权交给哪个皇子过,就算是太子,那也是很多年以前才有这个待遇。 皇阿玛对八哥这样的看重和信任,他实在是没法不激动。 这回就连十爷,得了圣旨后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不管皇阿玛是不是为了制衡太子,但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可见皇阿玛对八哥你是相当信赖的,这份信赖已经超过太子了。”十爷道。 哪怕是时局所致,可皇阿玛毕竟没有给旁人这样的信赖。 八爷从始至终脸都是冷着的,不过是因为他对上辈子耿耿于怀,更因为此次额娘也在伴驾之列。 额娘都已经失宠多少年了,皇阿玛带着和嫔、密嫔这些正得宠的娘娘们南下也就算了,何必带他额娘呢。 额娘上次南巡,晕船有多严重,他不信皇阿玛不知情。 带着一个早已失了宠的晕船的儿子还不在伴驾之列的宫妃出巡,还能是为了什么,给额娘作为宫妃的体面吗。 这种理由他上辈子都不会信,更别说是这辈子了。 “既然皇阿玛这般信赖咱们,那咱们也不要辜负了皇阿玛。” 不就是对上太子吗,皇阿玛自己舍不得动手,让他来。 好啊,他倒要看看皇阿玛能支持到何种程度。 六月初,御驾起程。 八爷托宜妃娘娘和四哥四嫂帮着照看晕船的额娘,他也给额娘备了些食材,可惜灵气不能久存,不到一天,那些新鲜食材里的灵气便会被耗光。 六月末。 御驾行至江宁府,八爷、九爷和十爷的联名奏折也由京城送至江宁织造府行宫。 在这封奏折里,八爷举荐了一些人,建议皇阿玛调整一部分人的官位。 其中,有二十多个太子党的人从实权位置被挪动到闲职的位置上。 而八爷举荐的人里,有马尔浑、保泰、景熙这样和八爷关系亲密之人,有四爷的门人年羹尧,有十二爷的舅舅托合齐,也有十三爷的小舅子大学士马齐之子 硬是凑了二十多个人出来顶替空缺出来的位置。 大半个月后,被批复的奏折送回京城。 奏折上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恩准,当然也有小部分不同,隆科多身上的銮仪使不光没有被撤下来,还兼任了正蓝旗副都统 御驾预备回京时,一切就像康熙所期望的那样,老八总算是支楞起来了。 除了布局朝政,试图在朝堂上联合众人与太子分庭抗礼外,还积极请医问药,御医和民间郎中从前都试过了,皆不管用,老八如今已经开始寻访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了,甚至不惜上门请教通晓医理和有过多年外任经历的官员,互赠方剂,探讨病情。 老八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生养,现在为了补足这个短板,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了。 康熙虽然不觉得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会比御医更有效果,但老八这样豁出脸面去补足短板,他还是颇感欣慰的。 “朕本是想带你来南边好好散散心的,上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折返了回去,这一次恐怕是朕最后一次南巡,没想到你晕船会如此严重,等返程,还是走陆路吧,朕让十三护送你。”康熙把良妃传召过来道。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船上待的时间加起来其实连一个月都没有,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良妃瘦得都快飘起来了。 上次南巡,他便知道良妃晕船,但那时也只是头一天症状严重,后面就好多了。 这回却是迟迟不见好转,本就偏瘦弱的人,这会儿看着已然是一幅风吹就倒的样子。 “臣妾谢万岁爷体谅。”良妃恭敬行礼,脑袋低下去,纤细的脖子瞧上去甚是脆弱,仿佛一掐就断。 “坐,朕也好久没坐着跟你聊过了。” 良妃小心翼翼,只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脸色苍白,头微微低着,眼脸向下。 万岁爷大概是记错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坐着聊过天。 “老八是个孝顺孩子,隔三差五就进宫探望你和惠妃,回去的路上好好养养身子,别回了京城让孩子担心。” “是。” “朕看过你的脉案了,虽晕船症有些严重,但底子还是不错的,很快就能养回来。” 良妃不吭声。 康熙彻底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让人下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原来的木头美人,年轻的时候貌美无双,到了这把年纪,人都快瘦成麻杆了,可照样是美,脸上连道褶子都没有,但就这性子实在木讷。 “传太子和几位皇子,随朕出去巡视河道。” 顺便白龙鱼服四处转转,无论是他现在的年纪,还是户部的库银,这应该都是他最后一次南巡了,多看看,多转转,多见见百姓和在野的读书人,查缺补漏,安定民心。 另一边,八爷重新拿出了老本行,借着请医问药在京城挖墙角、拉拢人心。 从前是挖太子的墙角,现在是谁的墙角都挖,从前是靠真情实意和利益打动人心,现在靠方剂。 他打着找补肾方剂的借口上门,实际上是来送方剂的。 大学士张玉书今年旧疾缠身,如此简在帝心之人,连南巡都因此未能跟过去。 孝子托合齐,阿玛中风,口不能言。 已经致仕在家的年遐龄,腿疾严重,日日疼痛不堪。 八爷所赠的方剂并非能治百病的神仙药,但对百病多少都有些效果,病重到没有食欲的张玉书能正常饮食,中风之人虽依旧瘫在床上,但能断断续续开口讲话,腿疾之人能缓解疼痛 他照着名单一家家登门,这里面有皇阿玛的人,有太子的人,有四哥的人,有连他都分不清现在到底下没下注的中立党。 皇阿玛上辈子曾专门写上谕给其他兄弟,在上面说他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1 他等不到十二年之后了,只想现在就做一回皇阿玛口中的阴险之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二更 四爷府。 四爷和四福晋两个人对坐着, 炕桌上放了两杯清茶和几盘点心。 内务府改革之事已经在收尾了,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天半个月, 四爷和十三爷就可以到御前交差了。 可在这时候撞上去,四爷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八弟不接茬,皇阿玛就需要用别人来制衡太子,这个头他是不愿意冒的。 他日后也想像八弟一样躲清闲,之前一废太子后,他是关起府门来种田, 但这招现在不好用了。 八弟这两年种田,可谓是种出了名堂,虽然在外没什么名声, 但据暗线所报,八弟很有种植的天赋,这几年弄出了不少高产量的种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粮种。 有八弟珠玉在前, 他再种田未免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 “弘时今年就该读书了吧”四爷喃喃道,“我这两年忙着内务府之事, 疏忽了他们兄弟的功课, 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亲自给他们授课。” 四福晋心领神会, 知道爷大概是想避开。 历史上, 爷夺嫡的诀窍不就是以不争为争吗。 只是现在的局势和历史上完全不同。 没了八爷顶在前头, 得人心的变成了太子。 八爷在历史上是个爹不疼的小可怜, 被打压被斥责被贬低,但太子不是,这可是皇阿玛最最疼爱的儿子, 皇阿玛会拿历史上对付八爷那套来对付太子爷吗。 皇阿玛可以贬损八爷的出身和性情,但太子也可是嫡子,是皇阿玛亲自带大的嫡子,皇阿玛如果贬损太子爷,那岂不是也在贬损自己。 可如果皇阿玛不打压太子,或者是不像历史上打压八爷那样狠厉,二废太子的契机又在何处。 她相信历史有修正性,可问题是太子爷现在没有对手。 爷不打算出手,仍旧奉行以不争为争那套策略,偏偏这套策略还是经历史验证过的有效策略。 大爷被圈了。 三爷也就只能让太子爷堵堵心。 关键是八爷,八爷不出面,整个八爷党都没了动静,包括十四爷在内,八爷党的这四位在历史上可都是贯穿九龙夺嫡的关键人物。 她不知道,她这么只小蝴蝶的出现,为什么会让八爷和历史上如此不同。 倘若她不知道历史也就算了,可她知道,因为出现了她这么个变量,局势和历史大有不同,爷也极有可能不会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溯本求源,四福晋很难没有负罪感。 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四爷和十三爷交差,皇上大赞,赏了三处园子下来,负责主持内务府改革的四爷和十三爷各得一处,八爷也因参与制定条例之功得了一处园子,其面积不输前两处,位置甚至更靠近畅春园。 由八爷参与制定的条例有多少众人不知,但四爷和十三爷这两年多的功绩是明晃晃摆着的,尤其还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在八旗名声都因此一落千丈。 可皇上给几位爷叙功,八爷所得的那处园子明显是最好的。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难免让人啧舌。 更大的偏爱还在后头呢,五月初,皇上再次下旨南巡,太子、三爷、四爷、十三爷皆在伴驾之内,八爷、九爷和十爷留京监国。 八爷“” 皇阿玛这是非逼着他对上太子不成。 第一次被委任监国的九爷激动莫名,谁不知道他们哥仨打小都是一伙的,皇阿玛委任他们三人同时监国,这岂不是相当于皇阿玛把完整的监国权直接交给了八哥。 尽管大半的朝廷重臣会跟着皇阿玛一道南巡,尽管重要的折子仍要转呈给皇阿玛,尽管各地的密折都是直接上呈给皇阿玛,不会经他们之手。 但在此之前,除了太子,皇阿玛从未把完整的监国权交给哪个皇子过,就算是太子,那也是很多年以前才有这个待遇。 皇阿玛对八哥这样的看重和信任,他实在是没法不激动。 这回就连十爷,得了圣旨后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不管皇阿玛是不是为了制衡太子,但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可见皇阿玛对八哥你是相当信赖的,这份信赖已经超过太子了。”十爷道。 哪怕是时局所致,可皇阿玛毕竟没有给旁人这样的信赖。 八爷从始至终脸都是冷着的,不过是因为他对上辈子耿耿于怀,更因为此次额娘也在伴驾之列。 额娘都已经失宠多少年了,皇阿玛带着和嫔、密嫔这些正得宠的娘娘们南下也就算了,何必带他额娘呢。 额娘上次南巡,晕船有多严重,他不信皇阿玛不知情。 带着一个早已失了宠的晕船的儿子还不在伴驾之列的宫妃出巡,还能是为了什么,给额娘作为宫妃的体面吗。 这种理由他上辈子都不会信,更别说是这辈子了。 “既然皇阿玛这般信赖咱们,那咱们也不要辜负了皇阿玛。” 不就是对上太子吗,皇阿玛自己舍不得动手,让他来。 好啊,他倒要看看皇阿玛能支持到何种程度。 六月初,御驾起程。 八爷托宜妃娘娘和四哥四嫂帮着照看晕船的额娘,他也给额娘备了些食材,可惜灵气不能久存,不到一天,那些新鲜食材里的灵气便会被耗光。 六月末。 御驾行至江宁府,八爷、九爷和十爷的联名奏折也由京城送至江宁织造府行宫。 在这封奏折里,八爷举荐了一些人,建议皇阿玛调整一部分人的官位。 其中,有二十多个太子党的人从实权位置被挪动到闲职的位置上。 而八爷举荐的人里,有马尔浑、保泰、景熙这样和八爷关系亲密之人,有四爷的门人年羹尧,有十二爷的舅舅托合齐,也有十三爷的小舅子大学士马齐之子 硬是凑了二十多个人出来顶替空缺出来的位置。 大半个月后,被批复的奏折送回京城。 奏折上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恩准,当然也有小部分不同,隆科多身上的銮仪使不光没有被撤下来,还兼任了正蓝旗副都统 御驾预备回京时,一切就像康熙所期望的那样,老八总算是支楞起来了。 除了布局朝政,试图在朝堂上联合众人与太子分庭抗礼外,还积极请医问药,御医和民间郎中从前都试过了,皆不管用,老八如今已经开始寻访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了,甚至不惜上门请教通晓医理和有过多年外任经历的官员,互赠方剂,探讨病情。 老八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生养,现在为了补足这个短板,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了。 康熙虽然不觉得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会比御医更有效果,但老八这样豁出脸面去补足短板,他还是颇感欣慰的。 “朕本是想带你来南边好好散散心的,上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折返了回去,这一次恐怕是朕最后一次南巡,没想到你晕船会如此严重,等返程,还是走陆路吧,朕让十三护送你。”康熙把良妃传召过来道。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船上待的时间加起来其实连一个月都没有,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良妃瘦得都快飘起来了。 上次南巡,他便知道良妃晕船,但那时也只是头一天症状严重,后面就好多了。 这回却是迟迟不见好转,本就偏瘦弱的人,这会儿看着已然是一幅风吹就倒的样子。 “臣妾谢万岁爷体谅。”良妃恭敬行礼,脑袋低下去,纤细的脖子瞧上去甚是脆弱,仿佛一掐就断。 “坐,朕也好久没坐着跟你聊过了。” 良妃小心翼翼,只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脸色苍白,头微微低着,眼脸向下。 万岁爷大概是记错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坐着聊过天。 “老八是个孝顺孩子,隔三差五就进宫探望你和惠妃,回去的路上好好养养身子,别回了京城让孩子担心。” “是。” “朕看过你的脉案了,虽晕船症有些严重,但底子还是不错的,很快就能养回来。” 良妃不吭声。 康熙彻底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让人下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原来的木头美人,年轻的时候貌美无双,到了这把年纪,人都快瘦成麻杆了,可照样是美,脸上连道褶子都没有,但就这性子实在木讷。 “传太子和几位皇子,随朕出去巡视河道。” 顺便白龙鱼服四处转转,无论是他现在的年纪,还是户部的库银,这应该都是他最后一次南巡了,多看看,多转转,多见见百姓和在野的读书人,查缺补漏,安定民心。 另一边,八爷重新拿出了老本行,借着请医问药在京城挖墙角、拉拢人心。 从前是挖太子的墙角,现在是谁的墙角都挖,从前是靠真情实意和利益打动人心,现在靠方剂。 他打着找补肾方剂的借口上门,实际上是来送方剂的。 大学士张玉书今年旧疾缠身,如此简在帝心之人,连南巡都因此未能跟过去。 孝子托合齐,阿玛中风,口不能言。 已经致仕在家的年遐龄,腿疾严重,日日疼痛不堪。 八爷所赠的方剂并非能治百病的神仙药,但对百病多少都有些效果,病重到没有食欲的张玉书能正常饮食,中风之人虽依旧瘫在床上,但能断断续续开口讲话,腿疾之人能缓解疼痛 他照着名单一家家登门,这里面有皇阿玛的人,有太子的人,有四哥的人,有连他都分不清现在到底下没下注的中立党。 皇阿玛上辈子曾专门写上谕给其他兄弟,在上面说他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1 他等不到十二年之后了,只想现在就做一回皇阿玛口中的阴险之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一更 “此事朕也不愿勉强你, 但你总该为你额娘想想,她多思善愁,免不了要挂心你。” 不提额娘还好, 从皇阿玛嘴里听到额娘, 八爷心里便有一股火气窜上来。 “儿臣也挂心额娘。”八爷把头抬起来,“所以儿臣从卫家过继了两个女儿, 膝下也不算空虚了,至于过继嗣子,儿臣想再等等, 万一儿臣过继嗣子后身体调养好了, 再得了亲生子,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会有些许尴尬。” 老八今年只有一十九,身上这病虽然好几年都没有起色,但康熙也不可能劝老八不再医治, 更不可能断言绝无治好的希望。 只是老八原就没有几分优势,再没有子嗣,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朕和良妃担心的不只是你膝下无子,更担心你从此失了心气儿, 这三年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已经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是那个被满朝称赞的八贤王吗, 朕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在朝堂上看见你了, 你让朕和良妃如何能不担心。” 康熙起身, 走到老八跟前,俯下身子, 看着儿子的眼睛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年的精气神儿,朕和良妃才能安心。” 八爷微微一愣,往年的他那可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 简直不堪回首。 “皇阿玛,儿臣这身体需要休养。”八爷推脱道。 一来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来是他没必要这么着急,如今这才康熙四十九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阿玛还能再活十一年呢,他现在着什么急。 得悠着来。 “纵使是要休养身体,也不能撒手不理朝政,朕把你放到户部,难道是让你当摆设的吗。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也当为百姓做些实事,而不是懒散度日。” 康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的道“以你的才能,就算你自己甘心做一个庸碌之人,朕也不甘心。 朕一直都觉得,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八爷以头抢地,道“儿臣当不起如此赞誉。” 他这会儿头皮都是麻的,两辈子的局势不同,皇阿玛的立场也不同,说出来的话竟也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 皇阿玛上辈子最恨的不就是群臣加在他身上的这个贤字吗。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即日起,好好当差,不可再懈怠了,莫让朕和良妃为你忧心。” 八爷深呼吸,艰难道“儿臣谨遵皇阿玛圣谕。” “去把外面的宫人叫进来,顺便让他们传膳,朕也有段时日没和你一起用过膳了。” 八爷食不知味,陪皇阿玛用了膳,又帮着磨墨、读折子,甚至代笔批复了十几封不太重要的请安折子。 出宫时,天都快黑了,皇阿玛没留他用晚膳,但也没让他空着手走,他和赵喜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白菜鸡翅肚子香蕈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苏脍一品、粳米膳一品 全是御前的饭菜,摆了大半张桌子。 九爷和十爷从上午等到傍晚,孩子都送回府好几个时辰了,才把八哥等回来。 “八哥怎么在御前待了这么久”九爷直截了当的问道。 还带回来这么多饭菜。 八爷轻轻皱眉,把进乾清宫之后的事儿叙述了一遍“总之,皇阿玛希望我能振作起来,好好办差,就像往年一样。” 九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是多好的事儿,且不说他们预备了两年多的计划奏效了,单就皇阿玛对八哥的这句评价,便足以说明皇阿玛对八哥的看重了。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 “皇阿玛是认可八哥的,如果没有太子,那皇阿玛最看好的人肯定就是八哥了。” 诸王里应该不包括太子,而只要他们能扳倒太子,储君之位非八哥莫属。 至于过继子嗣一事,后延就后延了,总不能真让八哥应下皇阿玛,他对大哥是没什么意见,可过继大哥的孩子将来且有的麻烦呢,那毕竟是皇阿玛的长子。 八爷摇了摇头,什么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话从皇阿玛嘴里说出来,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上辈子骂他阴险低贱的人也是皇阿玛。 如今皇阿玛这样夸他,不过是要用他制衡太子罢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皇阿玛从前对大哥的诸多优待赞扬,是不是也和今日对他一样,都只是用来制衡太子的手段而已,等到没用了,便可以弃之如薄履。 “帝王权术罢了。”八爷道,“皇阿玛是希望我能像一废太子之前一样与太子争权。” “那八哥争不争呢”十爷问道。 如果争,八哥这也算是奉旨争权,定然比从前更为方便。 如果不争,皇阿玛是不是还会抬举旁人。 八爷看着两个弟弟,前世今生,九弟和十弟对他都是满心信赖。 “不争,皇阿玛有那么多儿子,没了我还会有旁人,太早出场,容易为别人做嫁衣。” 十爷颔首。 九爷有心想说几句,皇阿玛明显是看好八哥,一旦太子被废,皇阿玛应该就会立八哥为储君,八哥不应该错过这次机会,可是想着大哥的境遇,终究是没开口。 做生意、算账、学外番语言这些事情上八哥和十弟都不及他,可要说到朝堂局势,说到八旗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他就比不上八哥和十弟了。 翌日。 皇上御口赞过的那句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很快从紫禁城传出。 八爷对此见怪不怪,虽然当时殿内只有他和皇阿玛两个人,宫人都守在外头,不可能听见皇阿玛和他的交谈声,可皇阿玛这句夸赞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外人听的。 大半个月不曾上早朝的八爷,又开始兢兢业业上朝了。 在户部衙门也是一待一整天,不迟到不早退。 但也仅此而已了,三爷早先还担心振作起来的老八会跟他争抢户部的权柄,他又打心眼儿里实在怵老八这个人,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可万万没想到老八虽然定时点卯,不到下衙的时间也绝不离开,但却不争不抢,在户部衙门完全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就这,还八王最贤,皇阿玛也忒不会看人了,他不比老八强多了。 毓庆宫。 太子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越转手上的力气越大,最终串着佛珠的红线终于崩断,佛珠散落了一地。 一旁的太监蹲下身子准备收拾。 “出去,都滚出去。” 他现在虽看似煊赫,但也不过只是一只笼中鸟,整个毓庆宫里里外外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皇阿玛的人,有多少老四的人。 老四是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整改的如铁桶一般。 他这毓庆宫,早先是皇阿玛一拨一拨的换人,这两年是皇阿玛和老四一块给毓庆宫换人,现在他身边也没多少熟悉面孔了。 他连毓庆宫都掌控不了,更别说朝堂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么多朝臣,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一废前,老大和老八蠢蠢欲动,一废后,老三和老四接连冒头,可自打他被复立,除了老三还上下蹦哒,余下之人好像都臣服了,没了动静。 这怎么可能,他的好弟弟们怎么会放弃对储君之位的争夺,不过是埋伏在暗处,等着给他致命一击罢了。 那些向他靠拢的朝臣里肯定有他那些好弟弟们安插的眼线,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等着看是哪个好弟弟先冒出头来。 结果他先等来了皇阿玛。 皇阿玛要抬举老八。 呵,贤王。 一个内藏狡诈外饰宽仁的活王莽,一个出生下贱的天阉之人,倒成了皇阿玛口中的贤王。 可惜这位贤王不接皇阿玛的茬,皇阿玛选错人了。 老八一个连子嗣都不能有的人,急咧咧跳出来有什么用。 静坐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喃喃自语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老四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二更 四爷府。 四爷和四福晋两个人对坐着, 炕桌上放了两杯清茶和几盘点心。 内务府改革之事已经在收尾了,长则一两个月,短则十天半个月, 四爷和十三爷就可以到御前交差了。 可在这时候撞上去,四爷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八弟不接茬,皇阿玛就需要用别人来制衡太子,这个头他是不愿意冒的。 他日后也想像八弟一样躲清闲,之前一废太子后,他是关起府门来种田, 但这招现在不好用了。 八弟这两年种田,可谓是种出了名堂,虽然在外没什么名声, 但据暗线所报,八弟很有种植的天赋,这几年弄出了不少高产量的种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粮种。 有八弟珠玉在前, 他再种田未免会让人觉得东施效颦。 “弘时今年就该读书了吧”四爷喃喃道,“我这两年忙着内务府之事, 疏忽了他们兄弟的功课, 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亲自给他们授课。” 四福晋心领神会, 知道爷大概是想避开。 历史上, 爷夺嫡的诀窍不就是以不争为争吗。 只是现在的局势和历史上完全不同。 没了八爷顶在前头, 得人心的变成了太子。 八爷在历史上是个爹不疼的小可怜, 被打压被斥责被贬低,但太子不是,这可是皇阿玛最最疼爱的儿子, 皇阿玛会拿历史上对付八爷那套来对付太子爷吗。 皇阿玛可以贬损八爷的出身和性情,但太子也可是嫡子,是皇阿玛亲自带大的嫡子,皇阿玛如果贬损太子爷,那岂不是也在贬损自己。 可如果皇阿玛不打压太子,或者是不像历史上打压八爷那样狠厉,二废太子的契机又在何处。 她相信历史有修正性,可问题是太子爷现在没有对手。 爷不打算出手,仍旧奉行以不争为争那套策略,偏偏这套策略还是经历史验证过的有效策略。 大爷被圈了。 三爷也就只能让太子爷堵堵心。 关键是八爷,八爷不出面,整个八爷党都没了动静,包括十四爷在内,八爷党的这四位在历史上可都是贯穿九龙夺嫡的关键人物。 她不知道,她这么只小蝴蝶的出现,为什么会让八爷和历史上如此不同。 倘若她不知道历史也就算了,可她知道,因为出现了她这么个变量,局势和历史大有不同,爷也极有可能不会再是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溯本求源,四福晋很难没有负罪感。 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四爷和十三爷交差,皇上大赞,赏了三处园子下来,负责主持内务府改革的四爷和十三爷各得一处,八爷也因参与制定条例之功得了一处园子,其面积不输前两处,位置甚至更靠近畅春园。 由八爷参与制定的条例有多少众人不知,但四爷和十三爷这两年多的功绩是明晃晃摆着的,尤其还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在八旗名声都因此一落千丈。 可皇上给几位爷叙功,八爷所得的那处园子明显是最好的。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难免让人啧舌。 更大的偏爱还在后头呢,五月初,皇上再次下旨南巡,太子、三爷、四爷、十三爷皆在伴驾之内,八爷、九爷和十爷留京监国。 八爷“” 皇阿玛这是非逼着他对上太子不成。 第一次被委任监国的九爷激动莫名,谁不知道他们哥仨打小都是一伙的,皇阿玛委任他们三人同时监国,这岂不是相当于皇阿玛把完整的监国权直接交给了八哥。 尽管大半的朝廷重臣会跟着皇阿玛一道南巡,尽管重要的折子仍要转呈给皇阿玛,尽管各地的密折都是直接上呈给皇阿玛,不会经他们之手。 但在此之前,除了太子,皇阿玛从未把完整的监国权交给哪个皇子过,就算是太子,那也是很多年以前才有这个待遇。 皇阿玛对八哥这样的看重和信任,他实在是没法不激动。 这回就连十爷,得了圣旨后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不管皇阿玛是不是为了制衡太子,但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可见皇阿玛对八哥你是相当信赖的,这份信赖已经超过太子了。”十爷道。 哪怕是时局所致,可皇阿玛毕竟没有给旁人这样的信赖。 八爷从始至终脸都是冷着的,不过是因为他对上辈子耿耿于怀,更因为此次额娘也在伴驾之列。 额娘都已经失宠多少年了,皇阿玛带着和嫔、密嫔这些正得宠的娘娘们南下也就算了,何必带他额娘呢。 额娘上次南巡,晕船有多严重,他不信皇阿玛不知情。 带着一个早已失了宠的晕船的儿子还不在伴驾之列的宫妃出巡,还能是为了什么,给额娘作为宫妃的体面吗。 这种理由他上辈子都不会信,更别说是这辈子了。 “既然皇阿玛这般信赖咱们,那咱们也不要辜负了皇阿玛。” 不就是对上太子吗,皇阿玛自己舍不得动手,让他来。 好啊,他倒要看看皇阿玛能支持到何种程度。 六月初,御驾起程。 八爷托宜妃娘娘和四哥四嫂帮着照看晕船的额娘,他也给额娘备了些食材,可惜灵气不能久存,不到一天,那些新鲜食材里的灵气便会被耗光。 六月末。 御驾行至江宁府,八爷、九爷和十爷的联名奏折也由京城送至江宁织造府行宫。 在这封奏折里,八爷举荐了一些人,建议皇阿玛调整一部分人的官位。 其中,有二十多个太子党的人从实权位置被挪动到闲职的位置上。 而八爷举荐的人里,有马尔浑、保泰、景熙这样和八爷关系亲密之人,有四爷的门人年羹尧,有十二爷的舅舅托合齐,也有十三爷的小舅子大学士马齐之子 硬是凑了二十多个人出来顶替空缺出来的位置。 大半个月后,被批复的奏折送回京城。 奏折上的大部分内容都被恩准,当然也有小部分不同,隆科多身上的銮仪使不光没有被撤下来,还兼任了正蓝旗副都统 御驾预备回京时,一切就像康熙所期望的那样,老八总算是支楞起来了。 除了布局朝政,试图在朝堂上联合众人与太子分庭抗礼外,还积极请医问药,御医和民间郎中从前都试过了,皆不管用,老八如今已经开始寻访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了,甚至不惜上门请教通晓医理和有过多年外任经历的官员,互赠方剂,探讨病情。 老八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生养,现在为了补足这个短板,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了。 康熙虽然不觉得民间的僧道和方剂会比御医更有效果,但老八这样豁出脸面去补足短板,他还是颇感欣慰的。 “朕本是想带你来南边好好散散心的,上次南巡只走到了德州便折返了回去,这一次恐怕是朕最后一次南巡,没想到你晕船会如此严重,等返程,还是走陆路吧,朕让十三护送你。”康熙把良妃传召过来道。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船上待的时间加起来其实连一个月都没有,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良妃瘦得都快飘起来了。 上次南巡,他便知道良妃晕船,但那时也只是头一天症状严重,后面就好多了。 这回却是迟迟不见好转,本就偏瘦弱的人,这会儿看着已然是一幅风吹就倒的样子。 “臣妾谢万岁爷体谅。”良妃恭敬行礼,脑袋低下去,纤细的脖子瞧上去甚是脆弱,仿佛一掐就断。 “坐,朕也好久没坐着跟你聊过了。” 良妃小心翼翼,只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脸色苍白,头微微低着,眼脸向下。 万岁爷大概是记错了,她们从来都没有坐着聊过天。 “老八是个孝顺孩子,隔三差五就进宫探望你和惠妃,回去的路上好好养养身子,别回了京城让孩子担心。” “是。” “朕看过你的脉案了,虽晕船症有些严重,但底子还是不错的,很快就能养回来。” 良妃不吭声。 康熙彻底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手让人下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原来的木头美人,年轻的时候貌美无双,到了这把年纪,人都快瘦成麻杆了,可照样是美,脸上连道褶子都没有,但就这性子实在木讷。 “传太子和几位皇子,随朕出去巡视河道。” 顺便白龙鱼服四处转转,无论是他现在的年纪,还是户部的库银,这应该都是他最后一次南巡了,多看看,多转转,多见见百姓和在野的读书人,查缺补漏,安定民心。 另一边,八爷重新拿出了老本行,借着请医问药在京城挖墙角、拉拢人心。 从前是挖太子的墙角,现在是谁的墙角都挖,从前是靠真情实意和利益打动人心,现在靠方剂。 他打着找补肾方剂的借口上门,实际上是来送方剂的。 大学士张玉书今年旧疾缠身,如此简在帝心之人,连南巡都因此未能跟过去。 孝子托合齐,阿玛中风,口不能言。 已经致仕在家的年遐龄,腿疾严重,日日疼痛不堪。 八爷所赠的方剂并非能治百病的神仙药,但对百病多少都有些效果,病重到没有食欲的张玉书能正常饮食,中风之人虽依旧瘫在床上,但能断断续续开口讲话,腿疾之人能缓解疼痛 他照着名单一家家登门,这里面有皇阿玛的人,有太子的人,有四哥的人,有连他都分不清现在到底下没下注的中立党。 皇阿玛上辈子曾专门写上谕给其他兄弟,在上面说他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即朕亦畏之。1 他等不到十二年之后了,只想现在就做一回皇阿玛口中的阴险之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3.一更 起初, 九爷和十爷都没当回事儿。 八哥昔日不是没有挖过太子墙角,即便诚恳用心,也绝不会是一日之功, 而是要慢慢磨, 但磨得再久,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八哥的挖角。 太子现在如此势大, 八哥要挖墙角的难度只会更大。 而且瞧瞧八哥都选的什么样的人, 大学士张玉书,那可是皇阿玛的股肱之臣,年遐龄之子年羹尧, 那是四哥关照多年的门下人,托合齐也算得上是简在帝心了, 不然皇阿玛这次也不会答应由托合齐来担任步兵统领一职, 那几个掌有兵权的都统也大多是受皇阿玛看重之人 这些人哪是那么容易被收拢的,就如同他的岳丈、安王府一系、保泰这些人一样, 轻易是不会被人挖走的。 九爷和十爷都没太把八哥借口请医问药上门挖角之事放在心上,这事儿或许会有成效, 但那也是在将来,个月之内怕是都起不到什么效果。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御驾还有三百里就要抵达京城了,八哥不忙着接驾事宜, 却在预备谋反。 这么大的事儿,还是通过他那座酒楼挂在大堂的菜谱传递出去。 “八哥觉得会有几人响应” 九爷觉得这事太草率了,那可是皇阿玛,灭鳌拜平三藩,吃过的盐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 八哥纵使是要起兵谋反,也当严谨正式些, 起码把人召来面谈,如此大事,只是通过酒楼传递密语怎么够。 十爷还云里雾里呢,一方面他相信八哥不会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另一方面,他实在想不到八哥的把握在哪里。 八爷拿出列好的名单,足足有三张。 “头两张上都是我们的人,是一定会来的人,最后一张上的人可能不会来,但他们也绝不会告密。” 光靠方剂是不够的,须得恩威并施,正好他手里也握着一些人现在还没有被揭开的秘密。 九爷和十爷各取了一张,只一眼,便两两相望。 八哥,是认真的 蔡珽不是四哥的门人吗。 揆叙早先是大哥的人,后来不是跟了三哥吗。 齐世武那可是老牌太子党了,原索党的核心人物。 张玉书、马齐、李光地,且不说后两位都在伴驾之内,现在不在京城,就算能联系到这后两位,八哥是捅了大学士的窝吗,这三位可都是大学士,是皇阿玛的心腹之臣。 十爷欲言又止。 九爷还想再劝劝“是不是再缓缓,没必要这么急吧,一切都在照计划推行,皇阿玛忌惮太子,又对咱们委以重任,假以时日,定能废掉太子,届时储君之位舍你其谁。” 明明前路都已经能看到希望了,何必再剑走偏锋呢。 八爷没法把上辈子的事儿说出来,更不可能说什么劳什子剧情,但事实就是如此,皇阿玛从来都不是在一群儿子里头选太子,而是在那寥寥几个人当中选太子。 从始至终,皇阿玛都没有拿他作为预备太子考察过。 这辈子梁九功事件被他提前曝出来,二废太子的契机没了,皇阿玛现在是忌惮太子,但和当年忌惮他时是不一样的。 皇阿玛忌惮他,可以亲自上场打压辱骂贬低,让他不够格再参与夺嫡之争。 皇阿玛忌惮太子,做法却不是亲自下场,而是抬举一个皇子去跟太子打擂台,从前这个人是大哥,现在这个人成了他。 他如果不接茬还好,如果接茬去跟太子打这个擂台,不过又是一块磨刀石,要么把刀磨出来功成身退,要么刀毁石亡。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如今是孤注一掷不假,但我有至少八成的把握。” 十爷忍不住问道“八哥的把握从哪儿来” “从人性上。” 人性趋利避害。 十爷没再继续探究,只是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还有我。”九爷道,八哥都说有八成的把握了,那就干 再说暗语都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撂挑子不干,事后极有可能会传出风声,到那时候可就全完了。 他和十弟刚刚问那么多,并非信不过八哥,如果皇位上的人是太子,他肯定二话不说,但现在那可是皇阿玛,从年少即位到大权独揽的皇阿玛。 他们平时在外说到隐秘之事都要刻意压低声音,怕被皇阿玛的暗探听了去。 权术人心是皇阿玛最擅长不过的东西了。 “接驾时,十弟请旨去接我额娘回来,务必带足可靠的人手,快马加鞭,把车队里的人都控制住。” “九弟,紫禁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御驾回京,八爷率领众人出京三十里接驾,因着天气炎热的缘故,皇上早先就吩咐过了,不回紫禁城,先在畅春园小住一段时间。 伴驾的宫妃也跟随皇上住进畅春园。 良妃回程走的是陆路,陆路不比水陆快,因此御驾虽回京了,但良妃还在千里之外。 十爷请了旨已经出京接良妃娘娘去了。 二爷也跟着住进畅春园,畅春园内一直有他专属的院落。 三爷、四爷和十三爷虽然在畅春园没有住处,但在畅春园附近有园子,便也都带着家小住了进去。 八爷因为要汇报朝政的缘故,从接驾开始就没跟皇阿玛分开过,虽然没有当年太子乘坐龙辇的待遇,但也跟随皇阿玛进了畅春园,御前侍卫急匆匆进门禀告时,父子俩正对坐着用午膳。 “启禀皇上,步兵统领反了,下五旗反了,人已经打进来了,侍卫营已经去前头顶着了,奴才们护您离开。” 康熙和八爷对坐在餐桌左右,彼此之间隔了仅有三尺。 所以康熙惊慌愤怒之余,依旧能注意到老八平静淡然的脸,没有分毫的吃惊,但也瞧不出得意之色。 八爷在皇阿玛的注视下放下筷子,按照约定进攻的时间,消息现在传到御前,看来还算是顺利。 “皇阿玛不必惊慌,都是自己人,不是外头的反贼,也不是别家乱臣,是儿臣。皇阿玛前段时间赞儿臣是贤王,这个贤字儿臣恐怕是担不起了,让皇阿玛您失望了。” 康熙怒极反笑,那些年他防备太子,防备索额图,防备老大,却到底是被啄了眼。 “都有谁除了步兵统领托合齐,还有谁背叛了朕下五旗里的哪些人” 不等老八回答,康熙又接着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那两个御医是不是早就已经被你收买了,所谓身体有疾不能生养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 是个让他放下戒心的阴谋。 这两年太子看似煊赫的势力,是否也都是老八搞出来的假象,实则那些都是老八的人,太子不过是和他一样被蒙住双眼的可怜虫。 八爷抿了一小口酒,这让他从何说起。 他想自保,想保全身边人,可当初主动招惹太子的也是他,如果他像五哥七哥一样始终不争不抢,那也就不必害怕太子上位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剧情,他早年的确是野心勃勃。 先前做下的事,总不能不认。 “我要当皇帝,但皇阿玛不可能给我,我只能自己取了。” “你怎么知道朕不会给你你自己取,你取得了吗” 八爷认真且平静“应该是可以的。” 皇上和八爷只有三尺之遥,进门要护着皇上离开的几个御前侍卫根本不敢动。 哪怕如今人人都知道八爷身体有疾,可八爷早先的勇武之名也是传遍八旗的,一个能拉动十五力弓的人,对上五十多岁的老者,前者要挟持后者太容易了。 几个侍卫心里皆捏了一把汗,既时刻警惕八爷的动作,又暗自期盼外头的同僚能挡住乱军,盼着皇上还有后手,不会让八爷的阴谋轻易得逞。 八爷始终没动,外头的打斗声越来越大,最后门被打开,他们被俘,被扭送出门,和同样被扭送进门的太子爷擦肩而过。 “哈哈哈。”太子爷要被束住双手,却看着皇阿玛和老八朗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我早就说他是个活王莽了,瞧瞧,现在原形毕露了吧。皇阿玛知道防备孤,怎么就不知道防备老八呢。” 他从没想过要和皇阿玛兵戎相见,索额图当年几次劝告,都被他驳了回去。 皇阿玛对他百般不信任,上赶着抬举老八,这下好了,皇阿玛自己都成了阶下囚。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儿吗。 康熙铁青着脸,他和太子都在此,外面的皇子,老三他是不指望,老四和十三就住在畅春园附近的园子里,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应该能注意到,如果步兵统领和下五旗都倒向了老八,京城恐怕已经被老八控制住了,老四和十三要勤王只能去外面调兵入京。 在外的将领里,老四能用之人无疑是年羹尧,他前些日子准了老八所奏,将年羹尧从四川调回京师,现在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二者倘若能遇到,倒是可以回去调兵,只是一定要快,现在京城还不稳,一旦等老八这个孽障稳住京城,再想勤王那可就难了。 眼下他要拖延写传位圣旨的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哪怕哪怕以保成的性命要挟,也不能轻易去写传位圣旨,一旦老八得了这道旨意,便能获得一半的大义,这是他万万不能给老八的。 老八是乱臣贼子,京城才能人心不稳,外面的人才好勤王救驾。 康熙慢慢理着思绪,他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鳌拜当年的逼迫,三藩之乱时的局势,未必比现在强,更何况老八还是他的亲子,这孽障敢谋反却必定不敢弑父,王朝以孝治天下,皇帝弑父还如何安定人心。 “还请皇阿玛和二哥在此住上几天,我先告退。” 八爷躬身行礼走人,只是这次行的不再是君臣之礼。 康熙缓缓松了口气,眼下虽然情况糟糕,但老八毕竟没有立刻逼他写传位圣旨,也暂时没有拿保成来威胁他。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老八此时态度和缓总好过急不可耐。 畅春园已经被团团围住,被看管起来的人不止皇上和太子,住在此处的娘娘们、太子妃和太子爷的两个阿哥皆在看管之列。 “胤禩见过宜母妃。” 宜妃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了,御驾刚刚回京,畅春园便有人作乱,连她都被拘禁在此,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被关了起来。 “八阿哥,现在是怎么回事儿” 是犯上作乱的贼子已经被镇压,还是犯上作乱之人压根就不是旁人。 宜妃有注意到门口看守的人未换,八爷进门前外面也没有打斗声,比起反贼被镇压,倒更像是贼人进门了。 “我刚从皇阿玛和太子那里过来,等会儿还要进城,九弟现如今应该就在紫禁城内等着我。眼下局势未平,宜母妃还需要在此住上几日,之后五哥和九弟再来接您回去。” 宜妃用手撑住桌子,勉强稳住身形。 作乱之人竟是八爷,那肯定是少不了九阿哥。 “老五也掺和进去了吗”宜妃声音飘忽不定。 “五哥不知情。”八爷特意跑这一趟,原是过来安抚宜妃娘娘的,作乱的人是他总好过是旁人,是他,宜妃娘娘就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了,也不必担心在外的五哥和九弟。 当然,现在局势未平,宜妃娘娘肯定免不了要担忧最后的胜负。 “本宫这里无事,八爷您还是快回紫禁城吧。”宜妃僵着脸道。 八爷能打进畅春园,拘禁皇上和太子,但老九那个傻小子未必能稳得住紫禁城。 宜妃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她甚至还不知道该期盼着哪边获胜,只希望掺和进去的老九可以平平安安,不要为野心葬送了性命。 八爷没再耽搁,带着一部分人骑马回城,因为步兵统领的倒戈,九门皆已被控制,紫禁城内,除了九弟在等他,还有许多兄弟也在等他。 三爷是从床上被揪起来送进宫的,劳累了这些天,好不容易在自家的园子里睡个午觉,结果迷迷瞪瞪被绑,绑了之后又被送到乾清宫。 和他一道被送来的还有老四,也是被绑着送进来的,进了大殿才解绑。 他,老四,老五,老七,十二,十三,十四还有后头那几个小的都在这儿了。 三爷本来还怀疑是太子动的手,太子终于被他逼疯了,忍不了继续做万年老二了,选择了谋反作乱。 可大殿之上,他除了迟迟见不到太子外,也始终没有等来老八和老九,如果是太子动手,怎么会少了老八和老九呢。 如果是老八动手,那就一切都能说通了。 他在自家的园子里轻而易举的被绑,除了老八谁还有这个能耐,他就知道身边有老八的眼线,这几年他查了又查,始终都没能把这个眼线查出来。 三爷惴惴不安的坐在太师椅上,老八倒是贴心,怕兄弟们站累了,还在大殿上摆了十几把椅子。 只是他坐着也累,心累。 别人夺嫡,起兵谋反,动辄就是杀招。 他夺嫡,现在看就是小儿过家家。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皇阿玛力挽狂澜,还是老八更胜一筹。 应当是皇阿玛吧,再过一会儿皇阿玛应该就压着老八气势汹汹的回京了。 震惊的人何止是三爷,在场的人皆惊魂不定。 外头的人打进园子时,四爷本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只是侍卫们要护着他逃出去容易,但要护着妻儿一并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舍不下福晋,也舍不了孩子,又从乱军之中得知作乱之人是老八,干脆就没逃,反而让自己人放下武器,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他和老八没有过节,老八不会拿他一家怎么样,不管老八是赢是输,他们一家性命是无忧的,可如果继续打下去,刀剑无眼,会不会伤到人就未必了。 四爷的人起码还和乱军打了一场。 五爷、七爷和十四爷连打都没打。 亲弟弟上门,五爷能怎么办,他是从没想过掺和夺嫡之争,可九弟已经跟着老八与皇阿玛刀兵相见了。 他不想助纣为虐,可也不想平添伤亡,和亲弟弟打,不光不能打,还要尽量减少伤亡,主动去劝老七那个犟种他们不是从了犯上作乱的老八,是权宜之计,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预备着将来和皇阿玛里应外合,是不让皇阿玛承受丧子之痛。 他和七弟都是主动要求被绑进宫的,也是除了还住在宫中的那几个小阿哥外,头两个被送到宫里的皇子。 十二打过一场之后,才被绑着送进宫里来的。 十三身上还带着伤,他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却在去寻四哥的路上被包围。 十四爷也是被绑进宫的,但跟前头的哥哥们不同,他是埋伏在内的自己人,是要帮八哥盯着这些哥哥们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4.二更 过了乾清门, 九爷和众位大臣此时都等候在离乾清宫最近的保和殿内。 他是在场唯一的皇子,坐在左边最靠前的位置上,可这会儿人也是麻的。 八哥这次动手实在突然, 行事手段也很是粗糙,他是信任八哥,可要对上皇阿玛, 还是以这样的手段, 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 但事情进行到现在, 一切都顺利得像做梦一样。 看着大殿内的这些朝臣,他也有几分恍惚之感。 畅春园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是输是赢尚且不知。 鄂伦岱怎么敢这时候就出现表明立场, 你可是皇阿玛的表弟。 年遐龄不是都已经致仕吗, 进宫来干嘛, 代替两个儿子表明立场吗, 年希尧和年羹尧知不知晓。 李光地李大学士,刚刚伴驾回京,家里的板凳坐热了吗,午膳用了吗, 就急咧咧跑到这里来了,不会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收到暗信了吧。 早先控制京城的时候,九爷已经惊讶过了,但大殿内这些文臣的出现比武将更让他震惊, 像李光地、马齐这几个人都已经入阁做大学士了,已然做到了文臣的极致, 这些人还有什么可图的,能冒如此大的风险支持八哥。 “畅春园那儿怎么还没动静,要不要我现在带兵过去支援一二”鄂伦岱面向九阿哥道。 没办法, 八爷早先交代了,城内一切以九阿哥为主,他虽是八阿哥的长辈,但日后也是八爷的臣子了。 九爷脸上的表情还能绷住,但内心实在是一言难尽。在场这些武将里,谁都可以主动提议去畅春园支援,但鄂伦岱皇阿玛对佟家还不够好吗,尤其是对鄂伦岱,因为佟国纲战死沙场的缘故,皇阿玛对佟国纲唯一的嫡子可以说是诸般包容,不然就鄂伦岱这混不吝的性子,哪还能当领侍卫内大臣。 “再等等,表舅先别着急,八哥昨天晚上就留过话,让咱们以城内为重,不必担心畅春园。” 鄂伦岱朗声大笑道“那看来八爷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不是他要背刺皇帝表兄,实在是形势所迫,他早年没少得罪太子,皇帝表兄总不能让他老老实实等太子登基吧。 太子也好,八爷也罢,那不都是皇帝表兄的儿子吗,谁继位也都是皇帝表兄的血脉。 鄂伦岱轻轻摸了摸鼻子,就是不知道八爷这么大的阵势,是想暂时当个储君过渡,还是学唐太宗直接当皇帝,让皇帝表兄升级去做太上皇。 他实在想象不出,皇帝表兄认命当太上皇的模样,恐怕这父子俩之间还有得斗,不过八爷的年龄实在占优势。 鄂伦岱环顾四周,论朝中势力,八爷看上去好像也是占优势的那方,只是篡权夺位,哪怕最终能逼得皇帝表兄下立储圣旨或传位圣旨,在世人眼中也占不到大义。 鄂伦岱所思所想,何尝不是在场这些人的忧虑。 待畅春园那边分出胜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万岁爷颁旨了。 “颁旨颁什么旨”八爷脚步匆匆,风尘仆仆,手拿玉玺而来。 “自然是让万岁爷传位于您的圣旨。” 八爷随手把玉玺放在大殿正上首的桌子上,道“正好三位大学士也在这儿,李大人、富察大人、张大人就由你们来拟旨吧,我朕即刻就能盖上玉玺,诏令天下。” 众臣“” 知道八爷急,但没想到八爷这么急。 虽说是谋权篡位,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万岁爷肯定是不愿意下传位诏书的,但如此丑闻总该有块遮羞布,否则让天下万民怎么看,后世之人怎么看。 在场没人出声,文臣们倒是有许多道理要讲,只是这会儿谁都不愿意站出来,八爷都自称朕了,那他们岂不是要尊称圣上。 谋权篡位的事情都做了,可到这会儿却又都不想当第一个称呼八爷为圣上的人。 在能爱惜羽毛的时候,大家还是爱惜羽毛的。 鄂伦岱不管那些,站出来的道“如果照皇上您说的这么办,恐怕会招人非议,后世之人也会误解您。” 后人是会开骂的,叛臣逆臣不孝子,再大的功绩可能都盖不过不孝之罪和谋逆之罪。 八爷不在乎这些,生前和死后的骂名他都不在乎,做了的事情何必怕人说。 “朕不怕非议,传位圣旨还是由几位大学士来拟吧,过几日朕还打算接皇阿玛回宫,让皇阿玛在宫中颐养天年。” 他从不敢小瞧皇阿玛,畅春园还是不如宫里安全。 “诸位大人,形势紧迫,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这骂名是躲不开的,多点少点又有什么关系。 众大臣“” 是是是,八爷身上的骂名多了,又是身体有疾,也又是忘恩负义,甚至连不是男人的传言都有,再多个篡权夺位和不孝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如今这份上,几位大学士只能捏着鼻子拟旨,官位越高担越多的骂名,谁让他们选了八爷呢。 圣旨上的墨迹还未干,玉玺就已经盖了上去。 这还只是第一道圣旨,篡权夺位的头一天,八爷连发六道旨意,直接在保和殿开起了朝会。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明日照常早朝。” 没有太监高声喊退朝,九爷和众臣都习惯性的准备下跪行礼高呼万岁,只是膝盖还没有弯下去,上头的人就已经喊停了。 “诸位且慢,这些礼节等登基大典举办之后再用上也不迟,今日诸位都是有功之臣,都先好好回去歇着,大典之后再论功行赏。” 他实在见不得九弟冲着他下跪。 等朝臣都散去,八爷这才让外头的人抱着图纸进来。 “八哥皇上,臣弟” “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 “还是要有规矩的。”九爷虽然不习惯,但也认为规矩就该立起来。 尤其是八哥不占长不占嫡,上头有那么多兄长在,八哥在排行上是吃亏的,这规矩最好是立一立,他和八哥这样的关系都守君臣之礼,那余下之人谁都别想例外。 八爷把图纸摊开,这是一份南怀仁所作的 坤舆全图,在这份地图上,大清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连一整块大陆都没有占全,更别说隔海相望的几块大陆了。 谋权篡位是皇阿玛南巡后他才起的心思,时间不长,但在谋划夺位之余,他也有考虑过夺位之后的安排。 他上辈子看过这个世界的剧情,借着剧情中对四嫂心理活动的描写,窥见到了一丝未来世界的模样。 未来世界不再有王朝,也不再有皇帝,大清后期无比衰落,衰落到四嫂将那段历史用屈辱来概括。 作为穿越过来的后世之人,四嫂也想阻止那段屈辱的历史出现,所以在教导弘晖这几个孩子的时候,频频提及大清之外的世界,希望到了弘晖这一代,大清可以放眼看世界,不再闭关锁国。 可惜,剧情终结在雍正年,对后来的事情并无描述。 八爷无从得知,受四嫂影响的弘晖将来是如何做的,但他想让大清打开大门,想让愿意出去的兄弟到外面的世界另搏一番天地,而不是困在此地内斗。 除了剧情之事不能说以外,八爷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把他的打算细细说了一番。 九爷看着面前熟悉的坤舆全图,他没有要出去打天下的想法,八哥当皇帝,他何必要出去打天下呢,外头哪有大清好。 但出去转转是可以的,很早之前他就想见一见西洋人口中的家乡和沿途的景色了,而且只做大清的生意怎么够,谁不知道舶来品的赚头有多大,大清的茶叶、瓷器和丝绸在外也都是价比黄金的珍稀之物。 他那么多兄弟,皇阿玛那么多儿子,总有愿意出去打天下的,打到哪儿他的生意就能铺到哪儿,有整个大清做后盾,去外面打下块地方应该也不难。 “可要是出去的人多,带出去的兵丁也多,大清这边会不会不稳”九爷问道。 “带哪些人出去,是朝廷给兵还是自己募兵,朝廷给出的资助将来怎么算,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八爷也没想一下子把所有愿意争地盘的兄弟都支出去。 他之所以现在就将这件事情提出来,而不是等到局势稳定之后,既是想转移矛盾,也是想用利益把更多的人绑在一起。 如此他也可以少费些力气对付皇阿玛。 九爷的眼睛还停留在地图上,别人他不知道,但如果是大哥的话,肯定是愿意出去的,别说是出去带兵打天下了,便是做个庶民,也好过一直被关在王府。 等九弟看够了,八爷才把图纸收起来,和九弟一道出了保和殿,迈过乾清门,去见其他兄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5.一更 房门打开, 只有八爷和九爷两个人进门,屋内的人齐刷刷起身。 三爷扬着脸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看着八弟和九弟越走越近。 虽然前两个时辰他也有考虑过会出现眼前这种结果,可真当知晓是八弟赢了皇阿玛时,三爷心里依旧觉得震惊,他甚至用牙齿使劲咬了咬下唇,用唇上的痛苦来验证是不是在做梦。 皇阿玛居然会被人篡权夺位。 如果是一天之前,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老八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更不会相信皇阿玛会落败。 扬着笑脸的三爷, 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他大仇得报,太子再也不会有上位之日, 未来等待太子的不是圈禁终身, 就是死亡。 忧的是他和老八从前也有些过节, 虽然都是他吃亏, 但就怕老八心里头还放不下。 除了担忧自个儿, 他也忧心皇阿玛, 在灭掉鳌拜之后,皇阿玛何曾再受制于人过,这把年纪了, 受这样的委屈, 他都替皇阿玛难受。 四爷紧绷着脸,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在这里待了两个时辰也没想通八弟是怎么做到的。 他也曾监过国, 还不止一次,所以他深知监国的权柄虽大,可真正要紧的权利始终是握在皇阿玛手里的,更何况监国权里也从来不包括兵权。 他从没想过皇阿玛在位时也会出现带兵逼宫这种事情, 还成功了。 他不知道八弟究竟计划了有多久,但能收拢如此多的武将,还不被皇阿玛发觉,绝对不会是一日之功,恐怕是筹谋已久了。 他怀疑八弟至少三四年前就已经开始下这盘棋了,胆大心细,策无遗算,他甚至到现在都没办法复盘八弟下的每一步棋。 他这一局输的实在不冤。 连皇阿玛都输了。 五爷略有些不自在地抖动了几下肩膀,紧跟着扭头看了七弟一眼。 他是真没掺和进去,他跟八弟、九弟、十弟不是一伙的,他之前去劝七弟的说辞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用来糊弄人的借口,他真就只是单纯的想避免伤亡,让皇阿玛免受丧子之痛,而不是提前暗地里投了老八,却一点没知会七弟。 七爷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既是八弟赢了,那他就不用为五哥和九弟十弟担心了,只需要担心皇阿玛一个人。 但皇阿玛也是八弟的皇阿玛,再怎么样,皇阿玛性命也是无虞的,荣华富贵也不会少了,只是少了权内心憋闷罢了,总好过让几个弟弟没了性命,让五哥跟着被连累。 十二爷只看了八哥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刚刚就一直在琢磨,八哥身体有疾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是拿来隐藏野心的障眼法,还是真的身体有疾不能生养,倘若是真的,那将来岂不是要从兄弟们的子嗣当中过继。 众所周知,八哥和九哥十哥的关系更好,但无论是九哥,还是十弟,膝下儿子都不多,加起来也才只有三个,三个人里将来未必能挑得出一个有储君之姿的。 如此算来,八哥虽赢了,但众兄弟也没有退出夺嫡之争。 十三爷目光凌厉。 十四爷欣喜中带了些许的懊悔,于他而言,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无疑是皇阿玛赢了,但太子在这一场谋反中被害,皇阿玛从此之后会戒备所有年长的皇子,他的年纪和排行也就成了优势。 最差的结果是八哥输了,太子还好端端的,甚至在这场谋反当中立下救驾之功,储君之位更加稳若泰山。 最差的结果没出现,最好的结果也没出现。 “咳咳。”九爷轻咳了两声,“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但传位圣旨已诏令天下,望诸位周知。” 九爷对传位圣旨如何拟定之事只字未提,既没有说这圣旨是三位大学士草拟的,也没有说玉玺是八哥盖上去的,更没提皇阿玛还不知道有这样一封圣旨。 三爷犹犹豫豫,还是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带头行君臣之礼。 “臣弟胤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木已成舟,该服软就得服软,在场的兄弟当中属他年长,他不带头谁带头。 老八连皇阿玛都敢反,他们如果敢不识趣,还指不定有什么下场呢。 今日他带头服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弟弟们,是为了让已经写下传位圣旨的皇阿玛不为难。 已经有一个带头的了,五爷看看七弟,又看了看四哥。 八爷也看着四哥。 气氛逐渐凝固。 十三爷突然开口道“我们被关在这屋里,未能听见看见圣旨,也未能见到皇阿玛,八哥既有了传位诏书,不妨拿来给我们看看,不然就让皇阿玛亲口告诉我们传位一事。” 要看圣旨还不容易,八爷把三哥从地上扶起来,后又打开房门退出去吩咐守在门口的士兵去前头拿圣旨来。 长幼有序,送过来的圣旨先被八爷拿给三哥。 早些喜忧参半的三爷,现在是喜多过优,刚刚服软是服对了,老八瞧着对他并无芥蒂。 “是富察大学士的笔迹,玉印也是真的。”三爷肯定道,拿着展开的圣旨怼到四弟面前,“四弟,你好好看看是不是” 三爷拿着圣旨,挨个给弟弟们看了一遍后,才仔细小心地将其收起来,双手高举,重新行礼。 “万岁万岁万岁” 十四紧随其后,紧跟着是五爷和七爷,后面几个小阿哥,十二爷,最后是四爷和十三爷,九爷看这情况,本来也想跪下凑个数,被八爷手急眼快拦住。 “都起来吧,朕不是来此宣读圣旨的,是想和兄弟们说说日后的打算。” 坤舆全图被徐徐展开,为了方便观看,直接铺在地上,八爷也拉着九弟席地而坐。 得,当皇上的都不拘小节了,十四爷直接学着九弟的样子坐在八哥的另一侧,十哥不在,论跟八哥的交情,在场除了九哥外,应该没人能比得过他了吧。 三爷慢了一步,只能坐在九弟身侧。 五爷要拉着七弟挨着三哥坐下。 见剩下的弟弟都还在站着等,四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挨着十四坐下,还不忘把十三拉过来。 九爷先介绍了一番坤舆全图。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不毛之地,但也有稻谷一年三熟的富庶之地八哥的意思是,咱们兄弟可以去外面开疆扩土,当然,这个是不强迫的,谁想去谁去,像我就不准备去。八哥和朝廷愿意给予一定的支持,大清愿意做后盾,出去之后,能打下和经营多大的地盘,就看个人本事了。” 九爷环顾四周,三哥虽也能称得上允文允武,但这胆子实在不像是能开疆扩土的人,四哥文弱了些,五哥性子懒散,十二瞧着也不像是个勤快的,平日里连门都不怎么出,有可能出去开疆扩土的也就七哥、十三和十四了,个顶个的要强。 出乎意料,最先开口的不是性子活泛的十四,而是刚刚还一脸不忿的十三。 “大清之外,是选哪儿都行吗” 刚刚九哥明显是介绍海外之地居多,但他不想漂洋过海离大清太远,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离草原近些,如此也好看顾两个妹妹。 八爷看着地图道“除了大清和大清的附属国,余下都能选,这些等大哥出来之后,再具体商议。” 三爷微微抿了抿唇,见无人再开口,忍不住询问道“这打下来的地盘怎么算算大清的还是算附属国” 八爷现在也不好一刀切“朝廷目前没有开疆扩土的想法,至于是算附属国,还是彻底于个人,这个要看朝廷给的支援力度。” 也就是说,在外打下来的地盘,最差也只是附属于大清,只要能守得住,便是能代代传下去的基业。 三爷不想离开大清,去外面的荒蛮之地,但朝廷给支持,打下来的地盘还是自己的,能代代传给子孙,这么大的便宜不占他心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6.二更 本以为大哥被放出来, 应该是登基大典之后,但出乎意料的是,刚刚从宫里被放出来的皇子们在登基大典上就看到了大哥以及太子。 或者说, 是前太子了。 长子和嫡子具在, 皇阿哥们一个不落,连年纪最小的二十阿哥都被抱着参加了八爷的登基大典。 如果是正常的登基仪式,单看全部到场的皇阿哥们, 八爷可太像是合法继承皇位的了。 但上一任皇帝并未驾崩,这与其说是登基大典, 倒不如说是传位大典。 如此场合,却不见太上皇的踪影。 这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前任太子都在此了, 却不见太上皇,到底是太上皇不愿传位,还是八爷心狠手辣让太上皇不能再出现在人前。 朝臣们不愿意在此时多管闲事, 毕竟太上皇的皇子们都没动静,连太子都没当场发作。 三爷因为排行, 所站的位置离大哥和太子最近,时不时的就往左边瞄几眼。 他们这些人一直被关在乾清宫里,根本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他有想过会在大典上看见皇阿玛, 皇阿玛和八弟应该会达成某种交易, 一个愿意传位,另一个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他没想过太子会出现在这儿, 更没想过太子都出现了,皇阿玛居然不在。 皇阿玛如果不同意传位,太子这么早缴械投降做什么。 皇阿玛如果同意传位, 又为何不出现呢,总不能是觉得丢脸不敢见人吧,可皇阿玛总是要见人的吧,就算是被赶下龙椅,那也是皇帝的阿玛。 偷偷打量太子的不止三爷一个人,四爷也认认真真端详了好几次太子脸上的表情。 事到如今,他只想确认皇阿玛的安危,毕竟刀剑无眼,从事发到现在他还没见过皇阿玛。 太子脸上的表情虽然僵硬,但却没有悲痛之色,也瞧不见恨意,四爷这才放下心来,皇阿玛的安全应该无虞,只是还没向八弟认输吧。 太子倒是先皇阿玛一步向八弟服了软。 五爷这几日过得跟梦一样,总有种恍惚之感。 恍恍惚惚被带进宫里,恍恍惚惚在乾清宫被关了足足六日,恍恍惚惚来参加八弟的登基大典。 等到八弟走上高台,底下人行礼高呼万岁时,五爷也跟着参拜,只是抬头时才发现,除了高台上的八弟,还有两个人只是躬了躬身,并未下跪。 九弟没跪,十弟也没跪。 跪在最前方的是大哥和太子。 头重重磕在地上,带来的晕眩和疼痛,才让大爷生出几分真实感。 他被放出来已经有五日了,不管是老八当上皇帝的方式,还是老八许诺他的未来,不管是外面的天地,还是他身旁甘心服软的老二,都让他觉得不真实。 世事变化可真的是太快了,他不过是被关进去三年,再出来却像是隔了三十年一样。 等到典礼结束,新皇起驾离开,大爷才往右侧挪了几步,感慨般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来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皇阿玛不在,说明新皇还没有得到太上皇的认可,是实打实的犯上作乱。 可太子出现在此,对着新皇行君臣之礼,等同于是为这场谋逆逼宫扯上了半块遮羞布。 且不说,太子是储君,是原本的皇位继承人,单就太子和新皇过往的关系,按理太子就不该出现在此。 “哼。” 太子冷笑。 老大知道什么,这些刚从宫中被放出来的皇阿哥又知道什么。 从事发到现在,老八当日离开后就再没去见过皇阿玛。 他和皇阿玛一直被关在一起,昨日老八见他都是把他接到宫里去见的。 他也是到了昨日才知道,逼宫那日,传位圣旨就已经昭告天下了,登基大典之前,朝会都已经开过三次了,老八早就已经以皇帝自居了。 可笑,被关着的时候,皇阿玛还和他小声商议过如何和老八周旋,如何在周旋过程中拿到更多的自由和权力。 皇阿玛所倚仗是大义,皇阿玛以为老八会寻求和解,会需要皇帝的传位圣旨和退位圣旨。 可人家直接绕过了皇阿玛,不要那大义了。 他想,应该不只是皇阿玛被蒙在鼓里,老大和那些刚刚才从宫里被放出来的弟弟们大概也都还不知情。 毕竟正常人都办不出老八这种事儿来。 正常人谁会起兵逼宫谋反,谁会在谋反上位之后连块遮羞布都不打算要。 也就老八了,连天生阉人、忘恩负义这样的名声都担负过的人,还要什么脸呀,早就丢没了。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老八不准备留他在大清了,要把他放逐到海外,连同他的长子一起。 他和弘皙是必须要离开大清的。 除此之外,老八给了他三千个名额,他可以带三千人离开大清。 朝臣、女眷、子嗣、兵丁、宫女、太监、卖身的奴才都占名额。 甚至还允许他带着家财和武器离开。 除了登基为帝外,这是他从前想都想不出来的好结局。 从索额图被活活饿死在宗人府开始,他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怕被皇阿玛复立为太子,也依旧不能安寝,近十年里,他反而是在被废的那段时间里睡得最踏实。 像他这样做过多年太子的嫡子,如果不能登基为帝,要么死,要么屈辱一生。 离开大清,远赴海外,于他倒是一个极好的结局,人离乡贱,但再贱也贱不过一个被废掉的太子,更何况他不是凄凄惨惨一个人被流放过去,老八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做准备,准备人手和物资。 去外头做个富家翁总是不难的吧。 他今日当中这一跪,既是交易,也是答谢。 从此天高水远,再不会有相见之日,和老八是这样,和老大也是这样。 “你不是也来了吗。”太子反问道。 “我们可不一样。” 太子是被人抢了皇位,他是被从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解救出来。 说句不孝的话,他是感激老八把他放出来的,甚至庆幸老八发动了这样一场政变,不然他还会被关着,关到四格格出嫁。 福晋临走之前,他答应过福晋要好好看顾几个孩子,尤其是四个闺女,可从二格格开始,他连送嫁都做不到了,反倒需要让几个闺女轮流陪他在府里头关着。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我连运气都差不多,不好也不坏。”太子扯着嘴角笑了笑。 刚刚那一跪,给过去做了个终结。 他和老大都不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最后的结局也不算糟。 大爷还想争辩,后头也有几位爷一直看着两位兄长,但太子却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快步走人。 他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今天是第一天。 再说和这些兄弟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上辈子不知道结了什么样的仇怨,这辈子才会当兄弟。 太子脚步匆匆,大爷却是不急的,他现在虽只是个光头阿哥,身上没有爵位,可毕竟居长,有些事情就得由他来带头。 “三弟、四弟、五弟、七弟、九弟明日都别忘了带妻儿进宫,咱们去参拜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届后宫。 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良妃则是被尊为太后,虽然册封礼还未正式举行,但圣旨已下,此事就不用往后拖了,免得夜多梦长。 大爷之所以如此着急,倒不是急着向新帝表忠心,而是皇阿玛始终没有露面,他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的,所以新帝登基这事儿砸得越实越好,不能让皇阿玛出来之后再动摇结果。 “不光是请安的事儿,咱们还得联名上道折子请太皇太后、太后和娘娘们挪宫。”三爷提议道。 这不挪宫,皇上住哪儿,皇后娘娘住哪儿,太后娘娘住在启祥宫里也不合适。 四爷吐气的声音比刚刚稍重了些,他们被关到现在才放出来,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甚至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到皇阿玛,三哥跪的快也就算了,现在就已经表上忠心了。 五爷迷迷瞪瞪跟了句“娘娘们往哪儿搬把东西六宫都腾出来后,宁寿宫和寿康宫住不开这么多太妃吧。” 把东西六宫合起来十二个宫的娘娘塞进两个宫里,这如何能塞得进去,更何况宁寿宫和寿康宫还有世祖皇帝留下的遗孀在。 五爷没别的意思,他不是不赞成挪宫,而是不想让额娘住的逼仄,额娘有他和九弟,亲王府和郡王府这两处哪处住不得。 “咱们是不是可以接额娘出宫住了” 四爷“” 这是逼着他出海不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7.一更 太子没回毓庆宫, 以他现在的身份,哪怕身后跟着老八派来的一队侍卫,进出宫门也颇为麻烦, 更何况他只有三天的时间做准备, 必须得尽快找足人手、准备物资。 只有三千人的名额, 太子妃、两个侧福晋、格格、儿女光是这些人就要占十几个名额了, 每人至少要带一两个贴身的宫人吧,再加上他要带走的侍卫,女眷们的娘家人,三千名额实在不多。 所以他不可能把全部太子党的人都带走,除了那些不知道被哪个好弟弟掺进来的沙子外,余下之人, 他也只能挑一小部分带走。 自索额图去世后, 他最信之人便是齐世武、耿额、鄂善这几个太子党的老牌党羽,是索额图还在时就已经在全力支持他的几位朝臣。 太子按照距离远近,头一个先去了齐世武府上, 结果人没回府。 “二爷容禀, 万岁爷刚登基,这几日刑部实在繁忙,阿玛作为刑部尚书, 已经有两三日宿在刑部衙门了,连晚膳都是家母张罗着奴才给送过去的, 奴才那不成器的次兄都被阿玛提溜过去帮忙了。” 太子爷“” 齐世武的小儿子,对着老八已经口称万岁爷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至于那次子,不是在八旗官学做先生无心仕途吗,现在怎么去刑部了, 合着是齐世武留下的退路呗,一个不曾参与过朝政的次子,可能会在家族参与夺嫡失败后躲过清算。 他以为的全力支持,显然早先就没有。 他以为的忠心,那就更没有了。 太子无心探究齐世武是在哪一日倒向老八的,是政变之前,还是政变之后。 时间紧迫,他回到马车上,让车夫尽快赶往下一家兵部尚书府。 耿额是在府上的,他是南巡伴驾的官员之一,伴驾回来不到半日,外面的天都变了,他这个兵部尚书被围困在府里,是一点作用都没起。 “殿下”耿额想问问万岁爷如今可还好,但话到嘴边又被憋了回去,他受万岁爷看重提拔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可八爷现在都登基了,连太子爷都俯首称臣了,他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太子爷叹气,如今他们君臣也是同病相怜,都成了丧家之犬。 “跟孤说说,你这几日的境况。” “事发那日,臣的府邸被围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臣从宫中上朝回来,围着的人才散去。” 太子爷眉头紧皱“你还去参加朝会了” “是,八爷让人,不,是皇上让人传臣进宫上朝,那时候传位圣旨都已经昭告天下了,臣不能不去。” 八爷和万岁爷掰腕子,万岁爷显然是没掰过,紫禁城丢了,京城丢了,玉玺都在八爷手里,传位圣旨还被八爷昭告天下,可见八爷的政令起码在京城之内是畅通的。 “二爷,臣也是去了朝会才知道有那么多人倒向了皇上,上朝的人几乎有平时的五分之四,可能他们当中有像臣一样稀里糊涂被请过去的,但皇上能控制京城,能从太上皇手中拿到传位圣旨,这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太子爷没说话。 耿额却是真心实意的建议道“您既然去参加了皇上的登基大典,那就不妨做的再彻底些,莫要再自称孤了。” 只有君王和储君才有资格称孤道寡,二爷既然服了软,那就别端着储君的架子了,免得日后再惹着皇上。 如果不打算抗争,为了将来和妻儿着想,二爷也要收收性子了。 总不能两头都占不着。 太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忍了,忠言逆耳利于行。 “你放心我没打算跟老八对着干。” 耿额眉头轻蹙,那是皇上,是万岁爷,二爷哪怕是称呼一声八弟呢,还显得亲近,如今这样哪像是服了软的。 “老八不打算留我和弘皙在大清三千个名额海外广阔,我们三千人想要立足应该不难,出去总好过留在大清,大人追随我多年,此前没少得罪老八,如今他刚刚登基,还在求稳,暂时不会动手,但将来必然清算,大人不妨带着家小与我同往。” 三千个名额里,他可以拿出五十到一百个名额给耿额。 耿额稍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拳道“臣在这儿恭喜二爷了,离了大清,二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臣也祝二爷一帆风顺,否极泰来。至于臣” 他是不愿离开的。 三千人实在不算什么,且不说海上行船会减员,外邦之地也不是没有危险,若是遇上海盗,若是上岸时不凑巧选了个有主之地再打起来,三千人哪经得起耗。 如果他留在大清必死无疑连累家眷,那他或许愿意赌上一把。 可他现在的境遇还没那么糟糕。 “二爷应该知道,臣和齐世武是多年的交情了,跟托合齐也是至交好友,事发后他们都来劝过臣,愿意为臣作担保,臣也应下了,本打算明日就去宫中请见。” “鄂善呢” “什么” “鄂善是和齐世武一样在事发前就投了老八,还是和你一样,正打算靠过去”太子冷声问道。 他不想再到另一个臣子家自取其辱了。 耿额避开太子爷的眼睛,回答道“鄂善是镶蓝旗满洲都统,南巡也不在伴驾之列,又跟齐世武向来交好,二爷今日也瞧见了,他还好端端的活着。” 一个留在京城且掌有兵权的人,还能好好活着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这还不足以说明立场吗。 “臣毕竟是兵部尚书,又追随了您几十年,在眼下可以说身份特殊,所以臣很自觉,除了宫里传召臣外,臣没出过门,除了新帝的人外,您也是臣招待的第一个人。臣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所以您问臣鄂善是什么时候靠过去的,臣也不知道。” 耿额终于直视二爷的眼睛,不再闪躲。 “恕臣不忠,臣的根在大清。” 他的家人族人姻亲朋友学生皆在大清,他不会说外番语,养尊处优了几十年,也吃不惯外面的粗鄙之食,他不愿也离不开这片土地。 太子爷两侧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怪不得连皇阿玛都输了 在一个人面前丢人,总好过在数个人面前丢人。 “追随我的那些人里,到底有多少是老”太子爷换了个说法,“还有哪几个人忠心于我,能跟着我离开大清” 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了吧。 耿额想着这几次在出现在朝会上的人,想着朝堂上的官位调整,道“臣需要好好想想,这样吧,臣列份名单给您,您拿着试试。” 除去倒向皇上的,再除去在政变中被杀掉的那些人,余下的人里可能还会有太上皇和其他王爷往里掺的沙子,就算是还忠心于二爷的朝臣,也未必愿意拖家带口去海外冒险。 二爷拿了名单,用毛笔将大半的人名都勾去,这些人他是瞧不上的,带走是浪费名额。 二爷并未久留,出门后直接将名单塞到老八给他安排的侍卫手中。 “刚刚的话你们应该也听到了,我就不一家家去问了,你们去问吧,愿意走的报个名,回头你们把名单送到毓庆宫去。” 老八不许他和弘皙待在大清,又准他带走三千人,不就是想少些麻烦,把碍眼的人都送走吗。 既然如此,那让老八的人也跑跑腿好了。 太子爷总算是回了毓庆宫,他虽然昨天就已经离开畅春园了,但在参加登基大典之前,一直被老八的人看着,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见旁人。 所以从兵变到现在,他是首次回到被围起来的毓庆宫。 “爷,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太子妃看着太子爷身后面生的侍卫,心知情况不对,爷不像是解了困局的。 太子爷侧了侧头,随意在身后的侍卫当中指了一人。 “你来跟太子妃说说,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他实在提不起兴致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讲一遍了。 被指中的侍卫也是老实,把他所知道的事情的经过全说了一遍。 这些内容都是被围困在毓庆宫的太子妃所不知道的。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被关在畅春园里的太子所不知道的。 比如被允许出海的人不止他,余下兄弟皆有这份特权,而且跟他不一样的是,他只能带走三千人,此后跟大清就再无关系,余下兄弟却可以有来自朝廷源源不断的支持。 比如老九从刑部被调到了内务府,成为新任内务府总管,还在内务府搞了个海司,貌似跟皇子出海一事有关。 比如托合齐虽然是老八的人,帮着老八发动了兵变,可事成后却被调离步兵衙门,如今掌管京城九门安危步兵统领是老十。 “你们都先去门外守着,可以留两个人站到屏风后面。”太子爷吩咐道,他不想和太子妃商谈之时,老八的人还在眼前杵着,就算是要监视,也稍微遮一遮身形。 这要求并不过分,带头的侍卫本是八爷府的二等侍卫,正四品的品阶。 皇上从前只是郡王,身边一到三等的侍卫名额只有十五个,两个一等侍卫,五个二等侍卫,八个三等侍卫。 他从皇上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了,亦颇受看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些在潜邸就跟着皇上的侍卫都会升为御前侍卫,以他的资历,差不多会升为正三品一等侍卫。 来看守太子爷之前,皇上就已经吩咐过他了,这三日不要让太子单独面见任何人,事无巨细都要记录下来,但不可折辱太子及其家眷宫人。 带头侍卫拱手低头应下,只留了一人和他站在屏风后面,其他人全部撤出去守在门外。 太子爷看着屏风那处露出的半个身子和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轻轻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太子妃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不管是眼下的时局,还是朝堂这几日的举措,都让人很难在一时之间接受。 “皇阿玛可还好”太子妃轻声问道,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事情。 “皇阿玛还在畅春园,今日登基大典的未来参加。”太子回答道,他怀疑此时被关在畅春园的皇阿玛可能都不知道老八登基一事,应该还在盘算着怎么借传位和老八周旋。 太子妃攥紧手中的帕子,皇阿玛待毓庆宫宫向来慈爱,就算是爷被废的那段时间,毓庆宫的吃穿用度也没有被克扣,她这个儿媳那段时间里也多得皇阿玛爱护抬举,去给太后请安和各宫娘娘妯娌们打交道时,也才不会被奚落折辱。 太子将出海一事道明,也点出了他和其他兄弟的不同,其他人是带着朝廷的支持出去开疆扩土,他是被放逐,是只能带着三千人出去谋生存。 岳父早已亡故,但三个小舅子皆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观音保,正白旗的蒙古副都统,有多年领军的经验,而且观音保在南巡伴驾之列,应该未曾参与兵变之事。 “太子妃现在就写封信给伯爵府,告诉他们,孤只能给瓜尔佳氏三百个名额,尽早确定名单,孤只剩还不到两天半的时间了。” 太子妃“” “即便不算上奴仆,瓜尔佳氏也不止三百人,更何况还有诸多的姻亲,嫁到瓜尔佳氏的女子未必能舍得了娘家,有女儿外嫁的人家应该也很难割舍掉女儿和外孙,何必让他们承受这样的人伦痛楚呢。” 八爷连爷都愿意放过,应当也不会过分为难瓜尔佳氏。 一定要离开大清的人只有爷和弘皙,旁人,包括她和她的女儿,都能在大清待下去。 “爷出海只有三千名额,臣妾手无缚鸡之力,三格格只是个娇弱的女儿家,是个半大的孩子,跟着出海只会给爷添麻烦,我们母女就不占这么珍贵的名额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8.二更 太子爷这回连质问都没有了, 在太子妃说不占名额的那一刻,转身径直出门。 脚步不停,直奔李侧福晋处。 “殿下” “你先别说话, 孤问你, 孤和弘皙要去海外,只带三千人走, 你去不去” “啊”李侧福晋没听明白,但还是下意识的道,“爷和弘皙在哪儿, 臣妾就在哪儿,天涯海角臣妾都愿意去。” 太子爷扯了扯嘴角,强调道“是离开大清, 去海的另一边。总共就只有三千人走,孤可以带走李家一部分人,但名额有限,不可能把你们家族所有的人都带走,更不可能带走李家的姻亲旧故,自此分别之后, 再无相见之日,承受如此人伦痛楚,你还愿意去吗” 李侧福晋微微缩了缩肩膀, 身体后倾,爷现在这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她实在害怕,更让她害怕的是爷的话。 “臣妾自然是愿意的。” 这几日毓庆宫被围了起来,被围之前,她也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 是太子爷起兵谋失败了吗。 是因此要被发配流放到海对面的蛮夷之地了吗。 李侧福晋心里头慌的不行, 太子爷造反,而弘皙向来受太子爷爱重,定然也参与进去了,她这个做额娘的哪还能逃得过。 跟着出海尚有一条生路,留在大清,恐怕就只有绝路了。 太子摸了摸弘皙额娘一侧的的发髻,堂堂太子妃还不如一个侧福晋忠贞。 “那就写封信给李家,孤只能给他们百十个名额,在信里写明,如果他们不想跟着去,那也不必勉强,用不着随便找人滥竽充数。” 从李侧福晋处离开,一爷的心情稍有和缓,总算不是一个愿意跟随他的人都没有。 宫中女眷,不是谁都能让太子爷亲自跑一趟,除了太子妃和李侧福晋外,他只去了一阿哥生母林侧福晋处。 “爷恕罪,臣妾不愿意离开。”林侧福晋虽是告罪,但却不卑不亢,“臣妾恳请爷把一阿哥也留下,他是您唯一的儿子之一,大阿哥是不得不离开,您与其把一阿哥也带走,倒不如留下他,连普通人都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出海凶险,爷您总要留个保障。” 别将来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臣妾一介弱女子,跟着出海只会拖累爷,一阿哥留下来可以照顾臣妾,也可以照顾其他姐妹,出海只有三千名额,爷就不要把名额浪费在我们这些弱女子身上了。” 太子对林佳氏的拒绝并不例外,贤名在外的太子妃都不愿随他出海,何况是生了儿子的林佳氏呢,老八又没有要求弘晋必须离开大清。 “如果弘晋不愿意走,那孤也不会勉强的。” 一边是阿玛,一边是额娘。 被传唤过来的弘晋听完原委后问阿玛“嫡额娘去不去” “如果她去,你选什么,她不去,你又选什么” 弘晋看了眼额娘,又将目光转向阿玛。 “嫡额娘如果跟随您出海,那儿子也去,如果嫡额娘不去,那儿子也不去,我要留下来照顾嫡额娘和额娘。” 太子看着这母子俩,挑眉问道“这么说来,在你心中孤和你额娘都不如你嫡额娘重要了” 生母不及嫡母,呵,倒是少见。 弘晋绷着脸解释道“不是阿玛和额娘不及嫡额娘重要,在儿子心中,额娘和嫡额娘是一样的重要,她们都是我娘。 只是如果嫡额娘跟着您出海,离了大清,既没有老祖宗和皇玛法为嫡额娘做主,又有李娘娘和大哥在,儿子若不跟着去帮衬,还有谁能帮嫡额娘。” 总不能任由嫡额娘被欺负吧。 阿玛本就偏着大哥,顺带也偏着李侧福晋,如果不是老祖宗和皇玛法,如果不是阿玛还在意名声,这毓庆宫早就不知道是谁当家作主了。 出海后,阿玛哪还会在意什么名声,蛮夷之地,或许都没有礼法维护正室嫡妻的地位。 他跟过去,如果阿玛、李侧福晋和大哥做的过分,他可以带嫡额娘分出来过,不就是分家吗,大哥赡养阿玛,他赡养嫡额娘,也算公正。 至于额娘这里,阿玛只有两个侧福晋,嫡额娘和李侧福晋都不在,他们父子三人也不在,想来皇上会善待被留下来毫无威胁的太子家眷,而额娘又是剩下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 弘晋心里更盼着嫡额娘不随阿玛出海,他既可以保护嫡额娘,也可以照顾额娘,还都不用冒出海的风险。 阿玛和大哥不在大清,他们毫无威胁,他们最差也只是不受新帝待见,在京城过落魄宗室的日子,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有衣食之忧。 太子这回是真笑出声了。 “好好好,太子妃这个嫡母当的是真不错,担得起贤德之名,倒是孤这个阿玛做的不怎么样。” 他得承认,在长子和次子之间,他更偏心看重长子,对次子多有忽略,尤其是两个孩子大一些后,他时常带着长子处理政事,却有意让次子远离权利。 也不光他如此,皇阿玛也是如此,弘皙不光是他的长子,还是皇阿玛的长孙。 “这也不能全怪孤,孤自己也没摊上个好阿玛,不知道怎么才能做个好阿玛。”太子爷嘲讽道。 他这个阿玛当的没有比皇阿玛强,他在次子心里是个会宠妾灭妻的昏庸之人,而皇阿玛也被儿子篡权夺位,被关在畅春园里。 谁也没比谁强。 “太子妃不准备跟孤出海,你想留就留吧,照顾好毓庆宫的女眷。” 太子此时反倒平心静气了。 “林佳氏,孤还有别的事要忙,来你这里之前,孤只见了太子妃和李佳氏,剩下的女眷你帮孤问问,有愿意去的就列个名单,每人只能带一名宫人,如果是五格格和六格格算了,两个奶娃娃还是留下吧,出海哪能活得下来,五格格和六格格的生母都不必去问了,这两个都留下。” 五格格才三岁,六格格还不曾满月。 他眼下只有两子三女,太子妃所生的女儿虽然序齿为三格格,但前两个都没能养活,所以三格格是他实际上的长女。 四格格是刚出生就夭折了。 两子三女,他能带走的也只有弘皙了,弘皙还是老八指了名的。 阿玛当到他这份上,他都要替大清百姓庆幸将来不是他这个太子做皇帝了,五个孩子的阿玛都做不好,如何当得了万民之父。 不过,他好歹还做了阿玛,老八连孩子都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林佳氏平静应下,打算等会儿就让人去请妹妹们过来问一问,不过却没打算让人去准备纸笔。 不会有什么名单的,连弘晋都知道跟着太子妃,更何况那些和太子妃相处时间更久的妹妹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9.一更 四爷府, 正院,书房。 四福晋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折子,先前孩子们都在, 有些话她不好说,但现在房间门里只有她们夫妻二人。 “比起咱们, 娘娘应该更想去十四爷府上住,爷如果真的孝顺,倒不如成全娘娘和十四爷。”四福晋笑盈盈的道。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长幼有序。”四爷皱了皱眉头, “娘娘可以拒绝,但我身为长子不能把娘娘推给幼弟, 这于理不合。” 在外人看来, 这是大不孝。 四爷知道福晋和他一样都不想和额娘日日相处, 只是这道折子不能不上。 “皇阿玛健在,皇上未必会让我们把娘娘们接出宫奉养, 娘娘们将来大概还是要去陪皇阿玛的。”四爷安抚道。 四福晋这几日就像是被打开了枷锁一样,按理,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皇阿玛既是她的公公,也是姑父,皇阿玛在位, 她理应更恣意, 换做八爷上位当家, 她应当更加的谨小慎微才是。 但恰恰相反, 皇阿玛在位时,她小心谨慎,处处不逾矩,除了没有主动张罗给爷纳妾之外, 她再守礼不过了。 历史上的康熙皇帝冷落十三爷十数年,当众斥责八爷是辛者库贱妇之子,囚禁了直郡王半生。 亲儿子都能如此,更何况她只是儿媳,只是侄女。 她这些年处处谨慎,既是怕惹到皇阿玛,也担心自己会拖累了爷争皇位。 而如今现实拐了个弯儿,和历史大大不同了。 一方面,她担心皇阿玛,为自家爷觉得可惜,另一方面,她心中也卸去了许多枷锁。 和皇阿玛不同,公公会挑剔儿媳,弟弟基本不会挑剔嫂嫂,更何况八爷自己的后院都干干净净。 她不知道所谓不能生养,到底是八爷夺嫡谋划中的一部分,还是八爷当初是真的用自污的形式来守护爱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八爷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了。 她为爷可惜,但却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影响到爷争夺皇位了。 “可是万一皇上允了呢”四福晋道。 四爷也不敢否定,按常理,太上皇尚在,太妃们肯定要送去陪太上皇的,但皇上实在不是个照常理出牌的人,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八弟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爷从前是皇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的体面,所以处处规矩,不愿让皇阿玛烦心。但从今日起,爷就是宗室了,做皇子要谨言慎行,当宗室却是松快些,只要不违反大清律,外人多说几句又算什么。” 康熙年间门的九龙夺嫡在今天就已经正式结束了,等到了明年,连康熙这个年号都没了。 爷何必再这样处处约束自己,宗室的名声稍微差一些,有些时候也不算坏事,尤其爷还是皇上的兄长,论出身甚至要更尊贵些。 她不是让爷自污,只是想让爷活得更畅快些,她和孩子们也活得更畅快。 有志于夺嫡的皇子不能不孝,君王不能不孝,宗室对生母疏远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皇上不追究就成。 四爷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奏折,写这封奏折只花了他一刻钟,但明明白天就商量跟兄弟们商量好的事儿,他一回府就可以写,却偏偏拖到了就寝前一刻才动笔。 他并不想把额娘接到府上来奉养,他们母子见一次生一次的气就不说了,额娘对孩子们还好,对福晋很是迁怒,额娘是把对他和对皇额娘的不满都迁怒到了福晋身上。 “那就改成请求太妃们挪宫。” 而不是自请接额娘入府奉养。 四福晋还是不满意,皇上又不可能留一批扣一批,如果要让太妃们出宫,如无意外,德妃娘娘肯定是要跟着长子的。 “三姑母膝下无子,这些年来又不得宠,不如接到咱们府上来奉养。” 三姑母虽然没有养育过爷,但毕竟是贵妃,送了小半个嫡母了,再加上三姑母没有养育过爷,可姑母是养过爷的。 “我是觉得爷不如把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都写上,再私底下去求一求皇上。” 求人帮忙,主动把把柄送上,这何尝不是一种靠拢,更重要的是还免了一桩麻烦。 外人就算要说什么,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说。 四爷心动又犹豫,如此皇上肯定会认为他不孝生母,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阿玛,是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更何况这样还成全了所有人,他和福晋不愿和额娘日日生活在一起,额娘恐怕也更想和十四一起生活,贵妃娘娘也不必困在宫中了。 虽然还没完全拿定主意,但四爷已经动笔写另一道折子了,至于明日究竟上呈哪一道,他得再想想。 乾清宫。 十四爷是掐着晚膳时间门来的。 一是聊聊出海之事,他已经打听过了,九哥和十哥都不打算出海,那余下兄弟中跟八哥最亲的不就是他了,他得提前和八哥商量商量朝廷能给他多少支持。 二是为了额娘将来的住处。 “虽然我打算出海,可大清才是我的根,我总是要回来的,福晋和孩子们也都留在大庆。八哥你也知道,四哥打小就是孝懿皇后养大的,这些年来跟额娘一直不亲近,您看能不能让额娘去我府上住。” 虽然他要出海,但他也想把额娘接回府。 “这事儿你问过德母妃吗” “那还用问吗,额娘肯定是更想去我府上住。” 难道还会想去四哥府上吗。 “朕的意思是,德母妃会不会更想去陪皇阿玛” 四妃之中真正盛宠不衰的其实只有两位,一是宜母妃,二是德母妃,哪怕是最近这几年,皇阿玛每个月也会去两位母妃宫中探望个一两次。 宜母妃那里,今日就已经明确跟九弟表示过了,将来不想去五哥和九弟府上,更想陪着皇阿玛。 十四哑然,倒是忘了还有皇阿玛。 “我还没问过额娘,八哥能不能容我去问问”十四爷想着兄弟们约好了明日就要上折子,便请求道“八哥能不能让我现在去永和宫问问我保证问完就离开,绝不多逗留。”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此时去后宫肯定是不太合适的。 如果换成是皇阿玛,他肯定提都不敢提。 但现在当皇帝的可是八哥,当初永和宫故意挑拨钟粹宫和启祥宫对上这事儿,八哥都没跟他计较。 八爷已经搬进乾清宫了,八福晋也已经搬进了坤宁宫,一并搬进宫来的还有两个女儿,但皇阿玛的宫妃们还都没有挪宫,东西六宫还是和从前一样。 为了避嫌,入夜之后,他都不会去东西六宫。 毕竟人言可畏,东西六宫有许多年轻的宫妃在。 但八爷同时又想尽快把事情定下来,总把皇阿玛关在畅春园也不是回事儿。 “你此时去后宫不合适,若实在着急,让你福晋陪着。” “多谢八哥。”十四爷侧头招了招手,让跟着他的太监过来,“回府去让福晋进宫,就说爷宫门口等着她,让福晋速来陪爷去见额娘。” 他在八哥面前可比在皇阿玛面前自在多了,如果他是八哥的儿子就好了。 十四爷悄悄看了眼八哥,八哥没有儿子,将来可惜他的府邸没和八哥的潜邸建在一处,听说十哥的嫡长子从周岁开始就常常被抱到八哥府上,八哥九哥十哥这三个格格的王府甚至在相连的围墙上开了道门。 十四爷越想就越觉得可惜,当初也不知道皇阿玛是怎么分配的地方,明明他和八哥九哥十哥更要好,却偏偏是四哥和这三个哥哥分到了一处,倘若他的府邸建在四哥王府的位置上,那就不只是开两道门。 “如果时间门来得及,八哥我想今年就出海,我那几个儿子就托付给八哥了,该打打该骂骂,您就当是自己的。” 八爷“” 如果他是真的身体有疾,十四这话简直就是故意来刺激人的。 “光托付儿子,闺女呢,闺女你不记挂” 大概是在修真界待久了,哪个师伯师叔闭关修行,从来都是托付全部的徒弟,没有把男徒弟或女徒弟单独摘出来的。 “闺女有福晋嘛。” 十四爷想把儿子送进宫来,可不想把闺女也送进来。 八哥名下就只有两个养女,还没改玉牒,儿子可以给八哥过继,女儿就不成了,过继给八哥那不铁定要被送去抚蒙吗。 “我那几个闺女还小,离不开生母,倒是四哥府上的大侄女年纪合适,出身又好。” 八爷“” 还真是个好弟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0.二更 听闻宜妃要去陪太上皇, 德妃自是不甘落后,婉拒了十四要接她回府奉养的请求,但却又在次日下午传十四进宫。 她改主意了。 良妃被封为太后, 她有心理准备, 这个和她同年入宫却被她压了半辈子的女人,最终后来者居上。 惠妃被封为惠贵太妃,她也能接受,惠妃毕竟是四妃之首,又是皇上的养母。 佟贵妃也成了贵太妃,也是应有之义, 谁让人家出身好呢,进宫就是妃位了,从贵妃到贵太妃没升也没降。 她亦是不升不降,从德妃到德太妃。 这些位分的册封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宜妃,和她同在妃位的宜妃这次直接被封为皇贵太妃,成了太后之下的第一人。 “万岁爷身边有宜姐姐, 本宫就不去扫兴了。” 十四在得知这几道圣旨后,心里边也不高兴, 但这会儿只能劝额娘宽心。 “宜母妃也是沾了九哥的光,九哥这次立大功劳了。” 紫禁城这边, 就是九哥带人打进来的。 而除了九哥和十哥外,他们剩下这些皇阿哥对八哥这一手完全不知情, 可见亲疏。 所以, 额娘就别想着和宜母妃较劲了,九哥连上朝都是不用跪的。 皇阿玛早先有过规定,皇后之下, 皇贵妃只有一人,贵妃两人,宜母妃占了皇贵太妃的位置,佟贵妃原本就是贵妃,除非佟家和佟贵妃有大错,不然至少也要封贵太妃,再加上八哥的养母惠妃,哪个都不能往下扒拉把位置腾出来给额娘。 德太妃轻轻皱眉,压低声音问道“你老实说,事发之后,可有你皇阿玛的消息” 十四爷摇的摇头“八哥登基前,我们都被关着,上哪知道消息去,额娘既然不想去陪皇阿玛,那就去儿子府上住,儿子这就回去让人收拾院子,至于别的,额娘您就别操心了,现在这样不好吗,儿子可当够贝子了。” 八哥今日已经封了后宫,过两日应该就要封他们这些兄弟了,他不求和九哥十哥比,也不和三哥四哥比,毕竟这两位的爵位已经封到顶了,但八哥对他应该不会吝啬于一个郡王爵吧。 比起等着将来让太子爷登基,如今这样不挺好的,且不说他能出海领兵,也不提他与八哥的关系,八哥倘若真的身体有疾,下一任皇帝也有可能会是他的血脉。 “等您搬去了儿子府上,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这多好,我还想让额娘下次选秀帮儿臣多挑几个人呢。” 出海领兵也不妨碍传宗接代,儿子多了,可供八哥选择的余地也就多了。 “您呐就别惦记皇阿玛了,那是八哥的亲阿玛,八哥赢都已经赢了,不会对皇阿玛怎么样的。” 也别再跟宜母妃吃什么陈年老醋了,都是做祖母的人了,皇宫里一茬茬的年轻宫妃,皇阿玛宠妃都不知道换了有多少个了。 德太妃欲言又止,她怎么能不惦记太上皇,她也习惯了惦记太上皇,这几日宫中巨变,她到现在都还没习惯紫禁城换了主人。 谁又能真的习惯呢。 从良妃到太后,从启祥宫到宁寿宫,新太后实在是愁。 日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岂不是要她打头了。 “臣妾做不到。”她对太皇太后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已经几十年了,从前跟着贵妃和四妃去请安时,她都是尽量不言语,尽量不去看太皇太后,“惠姐姐,明日你可要帮帮我。” 她实在是怕。 惠贵太妃拍了拍太后娘娘的手,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这几日还是老样子,倒是惠贵太妃连食欲都涨了。 男人和儿子哪个重要,在惠贵太妃这里,永远都是后者。 先前她不为儿子求情,也是因为知道求情无用,所以才想把与万岁爷为数不多的情分留下来,将来用到孙辈身上。 如今这情分还没用上,皇位就换人坐了,儿子也终于被放出来了,哪怕前天跟她说了日后要出海的打算,也好过一直被关着,更何况出海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娘娘不必担心,此一时彼一时,你是皇上的亲额娘,她不会再迁怒你了,现在应该是她担心你们母子会不会记恨她。” 太皇太后也是挑软柿子捏,忌恨孝献皇后,可孝献皇后活着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位做过什么,就因为良妃的相貌有几分像孝献皇后,就迁怒良妃几十年,不过是在欺负良妃出身不高、性子软弱还不得宠。 “太皇太后是长辈,我和皇上怎么会记恨她。” 她只希望太皇太后不要挑剔她,也不要因为她挑剔皇上。 太后越想就越是不安,忙问道“万一太皇太后明日问起太上皇,我该怎么答” “不必答,自有人会帮着解围,再说太皇太后也不是糊涂人,不会问的。” 太上皇又不是太皇太后亲生的,母子情分能有几分,再说了,皇上也是太上皇之子,这皇位也没被旁人夺了去。 太皇太后如果真的关心太上皇的近况,今日就不会搬到慈宁宫把宁寿宫空出来给太后了,更不会接下封太皇太后的旨意,如果拿这两件事情做要挟,倒还有可能从皇上那知道太上皇的消息。 可太皇太后如此配合,哪有要为太上皇讨公道的样子。 次日,太后携太妃、皇后、三福晋、四福晋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乌泱泱一大堆人。 果如惠贵太妃所料,没有人要为太上皇打抱不平,在场就没一个人提到太上皇,太皇太后没有,仍旧顶着太子妃头衔的二福晋没有,要去畅春园陪太上皇的新晋皇贵太妃没有,太上皇的亲表妹也没有。 儿子年长的太妃们是同一日搬出宫的,位分高者先行,皇贵太妃抵达畅春园时,七爷的生母成贵太妃才刚出宫门。 康熙看着宜妃和宜妃身上的吉服,简直不敢相信。 他一直在等老八来见他,也想过老八可能会先派老九和老十过来探他的口风,但现在距离兵变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他等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宜妃,哦不,看这吉服,已是皇贵太妃了。 “臣妾参见太上皇。”皇贵太妃恭敬行礼,小心打量,怕万岁爷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万岁爷不年轻了,这一点世人都知晓,只是这段时间尤为深刻罢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万岁爷辫子上的白发看起来更多了,人也显得更苍老了。 “老八绕过朕直接登基了呵。” 康熙不知道是该称赞还是该把老八骂上一顿,一个连脸面连遮羞布都不要的人,是有几分做大事的样子。 如果当年索额图劝谏保成的时候,保成没有瞻前顾后,而是像老八这样果断决绝不顾亲情不怕骂名,或许就没有一废太子了。 当然,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 他对保成和索额图有所防备,但是对老八,南巡时日莫说防备了,老八刺向他的刀都是他亲手递过去的。 “老九跟臣妾说,过几日就请您回宫,直郡王、淳亲王、怡郡王和勤郡王到时候要向您辞行。” “他们要去哪儿”康熙眉头紧皱。 都接受老八给的爵位了,不在京城待着去哪儿,是有差事在身,还是老八那个小王八蛋真疯了,用分封那一套去收买人心。 倒是大方,老大直接恢复了爵位,老七从郡王升到了亲王,后面的怡郡王和勤郡王又是哪两个王八羔子,老八一口气封这么多王爵,是没瞧见国库紧张成什么样吗。 “几位爷要带兵出海,开疆扩土。”皇贵太妃小心翼翼的道。 虽然老九满口夸赞,但她不觉得从海外打下这块地来能有什么用,最大的用处大概是可以把几位爷支出大清。 “开疆扩土朕看是流放吧。” 康熙现在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老八,一个忤逆谋反不忠不孝之人,还能指望这种人会善待兄弟吗,恐怕被善待的只有老九和老十吧,连老大不都在流放的名单里吗。 “怡郡王和勤郡王是哪两个” 是保成,是老三,还是老四和十三 倘若要流放,老八也是应该从这四个人当中选人吧。 怡这个封号极好,不像是老八会给保成或老三老四换的封号,他更倾向于怡郡王是十三,至于这个勤郡王大概会是保成、老三和老四中的一个,被老八换了寓意不如从前的封号刻意贬低侮辱。 不过,老七会出现在流放名单里,倒让他有些惊讶,莫不是他这个寡言老实有足疾的儿子为他这个皇阿玛顶撞反抗了老八,这才要被流放海外蛮夷之地。 康熙心中一紧,连老七都要被发配流放,那其他人呢。 老大和保成就不必说了,一个在流放名单里,一个或许被换了封号流放,或许和他一样被关着,甚至有可能已经被害。 老三虽然胆子小,但素来孝顺,还很会给人添堵,如果拿这两年对付保成的法子去对付老八,老八现在可不是那个宽仁大度的贤王了,不会再忍了。 老四人品贵重,又从小就犟,他只怕这个儿子过于刚正,会当众和老八顶上。 老五虽然是老九嫡亲的兄长,但这个儿子憨厚孝顺,知道他这个皇阿玛遇难被囚,肯定不会对着老八俯首称臣。 老七这都已经在流放名单上了,定然是已经狠狠得罪过老八了。 十二应该也不是什么软骨头。 十三就更不必说了,老八早年是装出来的侠义,十三才是真正的侠义之人。 十四会为他这个皇父打抱不平,但恐怕还是会被老八牵着鼻子走。 康熙实在担心他这些年长的儿子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1.一更 “回万岁爷, 十三爷前几日被封为怡郡王,十四爷则是被封为勤郡王。”皇贵太妃仔细斟酌着用词,尽可能不在太上皇面前提到皇上。 康熙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十四怎么会在流放之列, 老八那么会糊弄人,还会糊弄不了十四吗, 除非是不想。 “你仔细说说,这些时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朕能挺得住。” “臣妾一深宫妇人, 知道的不多, 臣妾也是在八爷登基前一日才被接出畅春园的,听说八爷登基那日,所有的皇子都到齐了” 皇贵太妃在万岁爷面前向来很有分寸,该知道的她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她也绝不能提, 不能让万岁爷觉得她手伸太长。 什么是她该知道的,那自然是后宫之人众所周知之事, 比如登基大典那日, 万岁爷的长子和嫡子都在,再比如万岁爷的嫡子如今早已离京出海。 “登基大典的第三日,太子爷就被护送到天津,由天津港口出海, 臣妾听闻,太子爷此行只带了李侧福晋和弘皙阿哥, 余下家眷都留在了京城。 不过万岁爷您放心,太子爷的家眷已经被安置到了理亲王府,弘晋阿哥小小年纪, 这次也随叔伯一起被封为贝勒。 太子爷离开京城时携有三千人,拉行李的马车足有一百多辆,除了粮食药材布匹茶叶这些紧俏物,太子爷一行还带了武器,便是去了外面,也有能耐立足。” 康熙揪着心,忙问道“太子是否已经安全出海” 三千人马,又有武器在身,还要被流放到海外,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在刻意逼迫太子殊死一搏吗,只有太子带人反抗,老八才好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臣妾听说,太子爷已经出海十多日了,只是海上不比地面,太子爷也无法捎信回来,不过太子爷福大命大,应当一切平安,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靠岸,置办上家业了。” 康熙没说话,也有可能已经消失在茫茫大海上了,老八若有心要置保成于死地,那方法多了,可以在船上动手,也可以去收买海盗,甚至可以让大清的海军去围杀大清的太子。 “八爷登基后,尊太后为太皇太后,良妃为皇太后,也封了臣妾做皇贵太妃,惠姐姐为大爷被恢复爵位,二爷留在京城的阿哥被封为贝勒,三爷、七爷升亲王,老九和十爷也被升为亲王” 皇贵太妃略一停顿,继续道“铁帽子亲王。” 铁帽子亲王,是大清爵位的最顶端,世袭罔替。 而没有军功被封铁帽子亲王,实属是头一次。 不管是她这个皇贵太妃的位份,还是老九所得的铁帽子王爵,皇上待老九实在是够意思了。 这也是她不去老五和老九府上当祖宗,反倒自请来伺候万岁爷的原因。 她跟了万岁爷几十年,虽不懂朝政,但她了解万岁爷,有她在此盯着劝着,或许能有些用处。 老九已经是和皇上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连带着她和老五也成了皇上的人,万一太上皇复辟重新掌权,她们母子三人恐怕都要跟着皇上被清算。 “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俱是郡王。” 康熙倒过去追问“老八登基那日可还顺利,诸皇子都在,没闹出什么乱子吧兵变时,京城死伤如何,老大和老七、十三、十四为何也被流放到海外” 皇贵太妃听明白太上皇想问什么了,但这让她怎么说,说皇上登基一切顺利,诸皇子包括太子爷在内都未闹事,还是说兵变那日,京城主事之人是老九,老九去绑其他几位皇子的时候,连像样的抵抗都没遇上。 至于四位要出海的爷,她倒不觉得是流放,连太子爷都不能算是流放,哪朝哪代被流放之人是带着家产和几千人手走的,太子爷都不算,有朝廷支持做后盾的另外四位爷,就更不能算流放了。 “王爷们向来兄友弟恭、谦虚礼让。” 一致对外。 皇贵太妃只能含糊着回答。 “兄友弟恭、谦虚礼让老八都起兵谋逆了,朕被关在畅春园二十日,他们在外面兄友弟恭” 康熙完全不相信,宜妃如今是皇贵太妃,老九是铁帽子亲王,宜妃自然是要帮衬老八的,这不奇怪,利益面前,几十年的情分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宜妃千不该万不该拿他当傻子糊弄,这种拙劣不堪的谎言,别说他被关在畅春园二十天,他就是被关上两百天,也不会相信。 “接着说。” 他倒是要听听宜妃还能编出什么话来,皇子们兄友弟恭,是不是前朝和后宫也一片和谐。 他甚至怀疑医妃这一生的太妃吉服也是假的,不过是配合老八让他死心罢了。 “王爷们孝心可嘉,纷纷请旨接额娘回府奉养,大爷接了惠贵太妃去,三爷接了荣太妃,四爷接了佟贵太妃” 除了她,凡是儿子已经出宫开府的太妃,这两日都会搬出宫去。 但有子的太妃毕竟是少数,太上皇后宫充盈,如果把剩下的太妃都塞到慈宁宫和宁寿宫去,怕是塞不下,就算勉强塞下,也未免有些为难人。 皇上没有要为难这些太妃的意思,将东六宫腾出来,东六宫的太妃们皆搬到到西六宫去,西六宫中的翊坤宫正殿照旧是她的,永寿宫却是被清了出来,改名寿康宫,是皇上为太上皇预备的。 也就是说,西六宫将来住的不再是皇上的妃嫔,而是太上皇和太妃们。 至于被腾出来的东六宫,目前还是空着的,皇上没有妾室,只有一位住在坤宁宫的皇后。 皇贵太妃时时留心着太上皇的表情和动作,未免太上皇回宫后一时接受不了,她须得提前让太上皇做好心理准备,但又不好太过刺激太上皇,这几日得缓着来,慢慢来,别把人气病了。 从畅春园搬到被改名为寿康宫的永寿宫,康熙仍旧对宜妃保持怀疑,见了皇额娘和换上太妃服制的密嫔、和嫔他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老大、老七和十三、十四来向他辞行时,他仍旧不愿相信。 十四爷是生了一肚子气进宫的,他本来对出海一事踌躇满志,九哥和十哥都不出海,余下的兄弟中,谁有他跟八哥的关系好。 按理不管是地盘的选定,还是朝廷和内务府的支持,都应该以他为先,就算是退而求其次,也应该是以他和大哥为先。 结果四哥第一个扫他的兴。 “皇阿玛,您能不能管管四哥,我是这哥四个里头排行最小的不假,可打仗跟排行有什么关系,老四能不能不要总踩着我立名声,他哪怕是一视同仁,我都不会跟您抱怨。” 也不会跟八哥抱怨。 给他划分的位置最不好往外扩张,还要往给他的人里掺沙子,凭什么大哥七哥和十三不需要带上户部官员,到他这儿就得带上了,怕他做假账啊。 这太侮辱人了 为了自个儿铁面无私的名声,就坑他这个亲弟弟。 他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才会和四哥是亲兄弟。 十四一肚子埋怨,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您当年让孝懿皇后养过四哥,玉牒虽未改,可这些年四哥是实打实把孝懿皇后当娘,把佟家当母族了,别的兄长都是请旨接生母回府奉养,他可倒好,他请旨接的是佟贵太妃和额娘,凭什么呀,佟贵太妃养过四哥一天吗,他就是嫌贫” “十四慎言” 十三爷出声打断十四对四哥喋喋不休的埋怨和污蔑。 “四哥只是担心你被人糊弄,所以才会特意安排户部官员跟着,我们想要还没有呢。请旨接佟贵太妃回府奉养,也是因为念着孝懿皇后的养恩,四哥又没又落下德太妃,他就不能兼顾生恩和养恩吗,你非得要他选一头” 十四爷冷哼,那是兼顾吗,额娘有他,佟贵太妃有谁,结果不还是四哥奉养佟贵太妃,额娘生下的骨血,跑去孝敬佟家人,不是嫌贫爱富是什么。 看不上额娘,还要踩着他立公正无私的名声,合着什么好事都让老四占了呗。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直郡王开口劝道。 康熙“” 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告状的十四,直接打断十四说话的十三,还有出来教训弟弟的老大。 好好好,都是他的好儿子。 这出海成香饽饽了,还让十四争着抢着。 他听宜妃说,老九现在是内务府总管,他还以为是老四受打压和冷落,被撤去了内务府总管一职,让老九顶上,合着老四不做内务府总管了,却去了户部,还能插手安排皇子们出海一事,可见还是受重用的。 “跟朕说说你们兄弟的近况。” 他只在宜妃那里知道了儿子们的爵位变化,不知晓这些人在朝中的位置,是受重用被信任,还是弄了个高爵被闲置。 长幼有序,直郡王不得不开口。 “回皇阿玛,二弟已经出海十数日,三弟奉命任会典馆总裁,率领翰林院和钦天监一部分官员修辑有关天文算术类的丛书,四弟目前署理户部,十二也被调到户部,五弟从刑部被调到宗人府,九弟是内务府总管,十弟是步兵统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2.一更 利益面前, 父子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康熙从来都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没想到老八为了稳住眼下的局势,会完全不顾及将来。 现在就把该封的都封了, 老九老十一口气封到顶也就算了,老三老七也封到了亲王,后面十二和十四都直接从被子被封为郡王, 十三也是郡王。 爵位刚上来就给这么高, 留在京中的又个个掌有实权, 就连从前得罪过老八的老三都得了编书的差事, 清贵体面,易搏名声, 在复立太子之前,一度被看好是新太子人选的老四, 也被安排署理户部。 现在就把该给的都给了,将来怎么办。 在实权位置上被养大了野心, 老八要怎么收场。 更何况老八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无子, 即便身体有疾那一套是拿来骗他的,但就算老八媳妇儿现在就怀孕生子,长到加冠也要二十年,二十年里老八能保证这些位高权重的兄弟们不起野心吗。 老八现在能压得住朝臣,将来呢,等到党争把朝堂搞得四分五裂之时,等到他这些位高权重的儿子在朝堂上裂土封王之时,老八还怎么收拾。 权力就只有这么多,分出去了就很难收回来,宗室也好, 朝臣也罢,哪一个没有私心,今日老八可以带人谋逆犯上,他日被谋逆犯上的人就是老八了。 如果说,康熙在畅春园时还想着回京之后与老八周旋争权,但在见过几个即将出海的儿子后,再知道老八几乎顾头不顾腚的操作后,他反倒少了争权的心。 “让皇帝过来见朕。” 他没有教过老八为君之道,现在教也不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好江山毁在老八手里。 关键老八太舍得了,不管他这些皇子,还是朝臣,都已经被老八用利益捆绑在一块儿了,都快被喂饱了,他根本给不了这些人比老八更多的东西,还争什么争,先争取大清别让老八折腾散架吧。 直郡王带头行礼退下,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尽管皇上登基已经快一个月了,所有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但今日他是被放出来后第一次见皇阿玛,也是第一次听皇阿玛用皇帝来称呼皇上。 原来皇阿玛也会有服软的时候。 原来皇阿玛也能这样服软。 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心中那个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阿玛,在今日之后碎得更彻底了。 七爷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皇阿玛现在最起码是承认了皇上的身份。 他也是登基大典之后才知道,所谓的传位圣旨,根本没有经过皇阿玛的同意,三位大学士拟旨,皇上在还不是皇上的时候用玉玺盖上的大印。 原谅他不孝,老八给的实在太多了,他从郡王升到亲王的爵位,额娘从成嫔到成太妃的位分,更重要的是领兵的机会。 在皇阿玛还是皇上的时候,他只随过一次军,是皇阿玛第二次远征噶尔丹的时候,让他怀念的不是在战马上厮杀的痛快,也不是胜利后的喜悦,是骑马出征、打斗厮杀、论功行赏时和和哥哥弟弟们别无二致的待遇。 真刀真枪的战场,不像宫中的演武场,上了马就是战士,敌人不会手下留情,而在演武场,师傅们会处处留意他那只坡足,练习布库时,对手也会刻意躲着他那条腿,很多时候他胜了,要么觉得自己胜之不武,要么怀疑对手给他放了水。 他太渴望领兵出征了,太渴望那种平等的感觉了。 但他知道,如果是皇阿玛在位,他不太可能会再有上战场的机会。 十三爷心中的愧疚感更甚,皇阿玛现在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这才一个月,皇阿玛看上去就老了许多。 十四两度告状无果,他被四哥刻意针对这事儿,八哥不管,皇阿玛也不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等他之后打下一块大大的地盘,到时候就不是他主动伸手向朝廷要支持了,而是朝廷上赶着他,往他手里送银子送人手送武器,那时再看他和四哥。 康熙没再见旁人,在寿康宫里等了足有两刻钟,才等来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老八。 这颜色实在是有几分扎眼。 “儿子参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八爷行礼,腰是弯下去了,腿却没有。 他不安。 任何一个皇帝被架空成太上皇都会不安。 更让他不安的是老八上位后只顾眼前的利益,全然不顾将来,他实在害怕江山会葬送在老八手中。 “朕没想过会是你,所以从未教过你为君之道,做君王和做王爷是不一样的,朕曾经夸过你是贤王,但你要想做个好君王,就把你从前那套全都扔掉。” 没有这么收拢人心的,没有这么坐江山的。 八爷“”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被斥责辱骂的准备,整个寿康宫都是他的人,无论皇阿玛骂的有多难听,都不会有一个字儿传出去。 “儿子知道,皇阿玛从前倚重的人是太子,三哥和十三是您为太子预备的未来贤王,也是您预备的后手,再有就是四哥,他们四人才是皇阿玛您考虑过的未来皇帝。” 当然皇阿玛心目中的贤王和他这种贤王自是不一样的。 八爷笑了笑,道“儿子那套收拢人心的法子,您自是瞧不上的。” 他在剧情中看到过皇阿玛对他的评价,皇阿玛认为,他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内心自卑怯懦,没有皇子该有的威仪,是个软弱之人,而君王最是不能软弱。 康熙咬了咬牙,他是看不上老八那套,可皇位都被人夺了去,再说看不上,辱的就不是老八了。 不过,老八倒是把他琢磨透了,他考虑过的未来皇帝人选的确只有那四人。 康熙越发笃定,老八是早有野心,早就在琢磨研究他这个皇阿玛了,一个月前的兵变,恐怕不是一两年之功,是数年十数年之功。 是啊,一个自进上书房起就处处争先的皇子,一个牢牢把两个出身更好的弟弟拢在身边的皇子,一个监国能揽下大半差事的皇子,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想想江山社稷,想想祖宗基业,想想儿孙后辈,想想后人评说,康熙努力压下心中的恶气和戾气。 他不能让老八毁了大清,个人恩怨和社稷江山,孰轻孰重,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康熙秉持着为大局着想的原则,忍辱负重的道“朕得承认,从前是小看了你,但现在木已成舟,你既做了皇帝,就该知道皇帝要怎么做,朕会把从前没教你的悉数教给你。” 不打不骂,反倒要传授为君之道。 八爷有些摸不准皇阿玛的意思,是以退为进,还是想借此插手朝政 “儿子先在此谢过皇阿玛。” 康熙越看老八心中怒火便越盛,但又不得不忍辱负重。 “你把保成和弘皙流放海外,还允他们带走三千人手和家财武器,善待留下的家眷,这一步棋走的对,既可以防患于未然,又不会让世人觉得太过刻薄。 但怎么到了其他人那里,你就不懂这个道理了。 老三早先是有过夺嫡之心的,他那时在朝中的呼声你不是没见过,他还是你的兄长,你可以封他为亲王,也可以把朝廷修书的差事交给他,但这二者只能选其一。 老四在做内务府总管之前,已经在户部待了十几年,你这时候还把他调到户部,还给了他署理之权,是生怕他不起心思吗。 老五做宗令,老九掌管内务府,还是铁帽子亲王,宜妃封皇贵太妃,朕还听说,你允了老九和老十见君不跪,恩宠太过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件好事。 你知道防患太子,为什么不知道防患他人呢。 再有,你把爵位给了,几乎一口气给到顶了,还让他们把生母接回府,又给了立功立大功的机会,将来要如何封赏。 是全封铁帽子亲王,还是封完了兄弟封侄子,封完了侄子还有侄孙,大明朝是怎么亡的你没忘吧,宗室开支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会把整个国家的财政都拖垮。 做人尚且不能只顾眼前,做帝王就更不能了,你要看到几十年后看到一两百年后。” 八爷“” 他就是在剧情中窥见到了两百年后,所以步子才会迈这么大。 皇阿玛担心日后不好封赏,是因为皇阿玛眼中看到的只有大清,现在的大清。 但大清外面还有广袤之地,大清也远没有到由盛转衰的节点。 他已经让人把被流放到盛京的戴梓接回京城,安置在武备院,继续研发武器。 九弟在内务府筹建的出海司,也不只是内务府专门用来投资出海的衙门,在他的设想中,这里将来会拆出一个国有钱庄。 出海绝非易事,民间门根本造不了那么大的船,所以朝臣宗室勋贵富商要搭上出海赚取利益,要用钱赚钱,只能通过出海司,而大量的银子运输起来并不方便。 内务府加码,户部也加码,由四哥署理户部,等同于多了四嫂这个军师。 他还打算将上书房迁出紫禁城,但又不能离紫禁城太远,将上书房扩大为书院,作为皇家官学,就如同八旗官学一样,他亲自任山长,宗室子弟只有正常结业后,才能承袭爵位,而成绩优异者,会在结业后被授职。 与之对应的是女子官学,由皇后来任山长,四嫂来任副山长,教导公主和各个府上的郡主、县主、小格格们,和皇家官学一样,成绩优异者,也会在结业后被授职。 他相信由四嫂教出来的女学生,会是一股新鲜有力的力量。 如此种种,他也不知道这步子是不是迈的有点太大了,会不会走不稳,但既然知道未来大势,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更何况眼下的局势得天独厚。 天下承平,皇阿玛平三藩、讨伐准噶尔、修水利、推行高产的粮种,满人汉化,读书风气愈盛。 被皇阿玛严格教育长大的哥哥弟弟们,哪怕是懒散惯了的五哥,最不起眼的十二,也都能独当一面。 从两百多年后穿越而来的四嫂,知道更先进的知识和更优越的制度。 闲不住且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皇阿玛,刚好可以查缺补漏,补上这最后一环。 皇阿玛操心朝政之余,还能再多生几个孩子,宫中被儿子接出去养老的太妃才几个,多的是年轻且没有生育过的太妃,看看他现在的兄弟姐妹就知道,皇阿玛的子嗣缘是真厉害,量多又质好,不多生几个实在可惜了 一切都刚刚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3.二更 2024年1月6日凌晨, 影视论坛有一标题为李涛谁才是九龙夺嫡最大赢家的帖子被顶成热帖。 楼主a导的历史长剧建德王朝确定今年下半年开机,大导的群像历史正剧,横跨康熙建德两朝, 据说许多中生代和小花小生都在积极争取角色, 大家李涛, 谁才是九龙夺嫡的最大赢家。 1楼我先说了,九龙夺嫡的最大赢家肯定是建德皇帝,楼主如果是替中生取经, 那就争取中老年建德皇帝的角色, 如果是可以小生取经, 那就争取演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的建德皇帝。 2楼附议,就算是群像剧, 名字都叫建德王朝了, 核心主角是谁还用说吗。 3楼附议1, 建德皇帝本人就是妥妥的大男主, 康熙前期都牛逼成什么样了,8岁即位,斗鳌拜、平三藩、三征准噶尔、, 立了两次太子, 把下五旗收拾得服服贴贴, 怎么也能算得上一朝明君了, 结果天降大男主, 硬是被儿子夺了位。 4楼附议2,建德皇帝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甚至连儿子都没有,这都能夺了康熙的位。 5楼附议3,建德皇帝真的是从重围里杀出来的, 就不说前期康熙皇帝政治玩的有多6了,康熙可是历史上出了名能生会生的皇帝,子嗣多也就算了,成才率还高,不过康熙的儿子都不是爹控,哥控弟控太多了。 6楼附议4,没人能在康熙建德两朝压住八爷的风采。 7楼楼上的都仔细审题,帖子讨论的是九龙夺嫡的最大赢家,不是康建两朝里谁的功绩最大。 8楼仔细审题后,我投九爷一票,这位简直躺赢,站对了队,八爷一上位,九爷就直接登顶铁帽子亲王了,而且这位应该也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亲王,别的王爷占地盘靠打,这位靠买,关键建德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都让九爷的嫡子继承了。 9楼那还不如投承德帝一票,同时继承伯伯的江山和首富亲爹的大部分财产,这投胎能力冠绝全球了。 10楼承德帝1,八爷的皇位是打出来的,到现在都还有人觉得八爷得位不正,承德帝就不一样了,这位及冠之后就被确立为太子,有八爷扶着上位,在做了五年太子之后,八爷直接退位让贤。他真的我哭死,今天又是为兄弟情感动的一天。 11楼是真的,我去年去北京旅游,不光看见了八爷府和九爷府相连围墙上打开的月亮门,八爷府里甚至还有专门为九爷准备的院落,我真的要哭死 12楼楼上的先别哭,两个热知识九爷府和十爷府相连的围墙上也开了一道门,八爷府里除了九爷外,十爷也有专属的院落,八九十不分家,望周知。 13楼八九十不分家,但八爷的皇位给了九爷的嫡子,对一个帝王来说,皇位在哪儿,心就在哪儿。 14楼十爷在建德朝的待遇一点儿都不比九爷差好吗,十爷做了十多年的步兵统领,如果不是实在信任,八爷会让十爷掌管京城兵马十多年吗。 15楼有没有可能是九爷的嫡子比十爷的嫡子合适,承德帝在位期间也做得很不错啊,反观十爷的嫡子还没成年就跑出去打地盘了,在外面生生打出来小半个大清,再说人家关系好着呢,如果不是八爷支持,九爷钱财,如果不是承德帝上位后对这个堂兄一如既往的信任支持,十爷的嫡子打不下那么大的地盘。 16楼我还想投十爷一票呢,论躺赢,十爷一点不比九爷差好吗,两个好哥哥,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上了位的侄子宠着老叔叔,在外头打天下的儿子送上太上皇的尊位。 17楼九爷善理财,十爷善兵事,人家怎么就躺赢了,论躺赢,那得是太子吧,都沦为海盗差点让人给剿了,结果天降神兵,让两个在外头打地盘的弟弟给救了,明明没多少人手,也不怎么会打仗,但是后期硬是靠着血缘关系谁都不敢惹。 18楼呵呵,大清的太子沦落到海外当个小岛主,楼上的管这叫躺赢,我就想问问这是赢在哪儿了。 19楼当了三十多年快四十年的皇太子,被从前得罪过的弟弟直接弯道超车,能活着就挺好的了,更别说还没被圈禁,做了个小岛主。 20楼是是是,活着就挺好,康熙的嫡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个小岛主就可以了,就别和哥哥弟弟们比了,也别和留在大清的太子妃比,人家可是红十字会的发起人之一,和太子比那不是欺负人吗。 21楼说句中肯的,太子的能力并不差,但是选择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为何建德年间会人才井喷,男的就不说了,那群在康熙年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福晋公主格格们,到了建德年不也大都做出了一番事业嘛。 有像四福晋这样遍地开花、青史留名的,有像恪靖公主这样主政一方被封亲王的,也有没太大建树只是出来做做慈善的是从前没有这么多杰出的女子吗,不,不是杰出的女子大都生在了那个时代,而是因为生在那个时代,因为有那样多的机会,这些人都有幸被历史记住了名字。 22楼楼上的中肯党,选择有时候是比努力重要,但太子的失败绝不是因为选择,他可是整个大清朝除了承德帝以外最会投胎的人。 康熙的嫡子,不到两岁就被立为太子了,被废过一次之后又给了第二次机会,这都没立起来,怪得了谁,怪康熙不争气被八爷夺了皇位吗。 23楼赞同22楼,太子的失败是必然的,除非康熙活的短。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我们老师在讲这一块的历史时就有跟我们分析过,八爷当初能起兵谋逆成功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康熙的有意放任。 太子没有吸取一废的教训,在朝中势力煊赫据老师猜测,太子此时的势力大部分是虚的,是八爷有意为之,煊赫到了让康熙忌惮的程度,所以康熙就出了一记歪招抬举八爷,用八爷来遏制太子的势力,自己稳坐钓鱼台。 但是很可惜,八爷这个人不照常理出牌,被抬举之后,没有顺着大王的意去干小王,而是直接把大王干掉了。 假设八爷没有去干大王,而是顺着大王的意去干小王,那么八爷的结局很有可能像康熙的长子一样,干不掉太子,八爷会出局,干掉太子,八爷也会出局,但就算八爷没有干掉太子,太子也会被后续的人干掉,谁让他摊上了一个能活的皇帝爹呢。 众所周知,康熙是历史上有名的长寿皇帝之一,也是大清史上的第二长寿皇帝,第一是八爷,活到了八十八岁,第二就是康熙了,活到了八十岁。 皇位被夺,被逼退位,在抢了自己皇位的儿子手底下做了二十多年的太上皇,这都能活到八十岁。 如果没有皇位被夺这事儿,那还不得奔着九十去了,康熙二十一岁时生的太子,康熙八十岁的时候,太子就已经六十多岁了。 天下岂有六十年之太子乎,更别说这太子被复立两年后就开始被皇父忌惮了。 有没有八爷,太子都是当不了皇帝的。 24楼说到底还是太子不行,人家某国的太子都能熬七十一年。 25楼楼上别跑题,我投承德帝一票,只当了五年的太子就上位,还是被扶着上位,接手的还是扩大了版图、更加自由开放欣欣向荣的大清,最难的骨头都已经被八爷敲掉了。 26楼上面投承德帝的是不是没学过历史,承德帝当皇帝的时候帝权就已经被阉割掉一部分,还是八爷亲手阉割的,但因为八爷的威望太盛,即便主动阉割掉了一部分帝权,也不影响他一言九鼎权倾天下,但承德帝可没有八爷的威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4.第 54 章 建德三年。 寿康宫。 “你来多少趟都没有, 选秀这事儿朕是不会管的,找皇后去,实在不行就让太妃们主持。”康熙没好气的道。 这几年, 老八把朝事拿来问他也就算了,为着大清的江山社稷, 为着老八这折腾劲儿, 他忍了, 捏着鼻子给老八查缺不漏。 可这选秀凭什么塞给他。 皇后忙女子官学,忙济慈院, 还和老四媳妇弄起了什么医学院。 老八纵着自己的皇后抛头露面, 老四也纵着自个儿媳妇跟皇后瞎胡闹,还有老五、老九这群王八羔子他现在管不了了, 退位让贤的上皇能管得了谁。 但老八要把宫中选秀这事儿塞给他,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康熙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三年里, 不管朝廷有什么喜事, 也不管海外有什么好消息,他这心中的郁气半分未减。 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还帮着老八查缺补漏,那是因为没有一击即中的机会,因为他怕自个儿撒手不管老八会把大清折腾散架。 但老八要是觉得能把他这个太上皇当朝臣来用, 那是老八想多了,太上皇也是皇。 康熙紧抿着双唇, 眉头轻蹙。 “朕不是为后宫选秀之事来的。”八爷淡淡的道。 皇后手上的确有一堆要忙的事儿, 顾不上选秀,母后喜欢清静,和惠额娘在京郊园子住的舒服着呢, 他不想为选秀之事把母后和惠额娘召回紫禁城,也不想为难母后。 皇阿玛在寿康宫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从前皇阿玛还是皇帝的时候,也没少给皇子宗室甚至朝臣指婚。 “不为选秀那是为何而来”康熙心中有气,这会儿说话毫不客气,“你心中有愧,纵着皇后,朕也能理解一二,既然皇后没时间打理后宫,那就让你母后来,既做了一国太后,就要担起做太后的责任。” 而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怯懦,丢皇家的脸面。 “母后辛苦半生,也该享享福了。” “皇帝还真是个孝子。”康熙皮笑肉不笑的道。 太后前半生辛苦什么了,进宫做宫女没多久,就做了他的庶妃,搬到延禧宫去,又得惠妃照顾,生下的儿子争气,贵人封嫔,嫔又封妃,又做了太后,在玉牒上还是他的第四任皇后。 这些年,老八六岁以前是养在惠妃膝下,六岁以后是养在阿哥所,老八的伴读是他指的,老八和安亲王府的婚事是他给的,老八在上书房的先生是他安排的,他关心老八的功课,教老八办差,带老八出征,让老八监国,给老八爵位 他最疼爱的儿子虽是保成,可自问也没亏待的老八。 太后只是生了老八,老八这些年却做足了孝子,每三日就要去见一次太后,太后住在京郊园子里,老八就每三天往外跑一趟,亲手侍弄的果蔬,也从来都不少太后的那一份 真真是个大孝子。 可这个大孝子,夺了他的位,把他拘禁在这西六宫。 也不光是老八,那些个王八羔子都这样,把生母接回府里奉养,要多孝顺就有多孝顺,独独对他这个皇阿玛不孝。 “皇阿玛谬赞,儿子当不起。”八爷听得出皇阿玛的不满,但没说什么,直接将手上拿着的信递过去,“十三和十四在海外遇到二哥了,这是帮二哥捎回来的信。” 除了给皇阿玛的,还有给二嫂和侄子的。 康熙拆信封的手几乎都是颤抖的,但读信却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八爷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 “先坐,等朕把信读完。” 这是保成的字,做不了假。 人活着就好,想开了更好。 康熙没想到他能在活着的时候收到保成的信,听保成讲述这几年在海外的过往,更没想到保成会劝他想开点。 这封信的内容或许是老八授意,或许是十三和十四自作主张劝过保成,或许是保成自己服软了,毕竟形势比人强,他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这几年在海外也是吃足了苦头,居然也沦落到了让两个弟弟去救的地步。 但好在人活着。 “选秀之事,朕可以接下来,你先是说说,后宫打算进多少人。” “儿子这样的身体,就不拖累别人了,此次选秀后宫不进人,不光后宫不进人,指婚都只指正室嫡妻,侧福晋格格什么的让各家自己去选。” 康熙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从兵变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他那时候以为老八所谓的身体有疾不过是障眼法,可三年里,老八无所出,后宫也不进人。 “你那病是真的” “是真的。” 康熙咬了咬牙,如果是三年前,他还可以用皇帝无子江山不稳来训斥老八,可是老八登基这三年,江山也不怎么稳当,在他看来,都能用风雨飘摇来形容了,不然他也不会捏着鼻子忍辱负重给老八查缺补漏。 但这江山在风雨飘摇中稳住了,老八在朝廷在大清搭起了新的架子。 如果说三年前老八是用利益把朝臣绑到一起,那三年后的现在,绑住朝臣和宗室的是更大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太史公这话说的没错,即便老八无子,此生都无子,可只要老八活着,人心便是齐的,江山也就不会不稳。 既然老八身体有疾是真的,那当初就没有骗他。 “朕这几年一直都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的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谋反。” “从您把废太子的罪责都推给别人,从您带二哥北巡回来,从您预备复立二哥开始。”八爷回忆当初,“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准备起兵谋反,而是不断的给二哥加码,我们都认为,等到二哥在朝堂上一呼百应时,您会容不下他,会亲自动手。” 八爷笑了笑,问道“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谋反,也没有顺着您的意去对付二哥,您会亲自动手吗” 会像上辈子对付他一样对付太子吗。 “朕会。”康熙沉吟道,“朕应该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再把人圈起来,或许对保成来说,被圈起来还不如现在这样。” 哪怕只是个小岛主,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像渔民一样担心天时,但人是自由的,也用不着瞧谁的脸色,用不着对从前称臣的弟弟行君臣之礼。 “但皇阿玛不会因为二哥辱骂孝诚皇后。” 康熙看着手中的信,道“也不一定,国事重于家事,如果二废太子需要朕这么做,朕不会顾及夫妻之情。” 康熙看向皇帝,边把手中的信递过去,边道“老二在那座岛上待着挺好,不必让人刻意去寻他,路过时可以顺手护一护,在不牵扯国事的情况下,你们终究是兄弟。” 八爷心情平静,他大概该知道怎么才能使唤皇阿玛多做事儿了。 “那选秀之事就劳烦皇阿玛了,儿子待会儿让人把名单和画像都送来。”, 55.第 55 章 种田文女主的幺叔 “为了几个梨子, 流那么多血,不知道得吃多少鸡蛋才能补回来,可真有够馋的, 馋丫头”沈刘氏喋喋不休的道。 而被念叨的主人公,头上扎着布条的沈夏还一脸的懵懂。 她在这个世界懵懵懂懂长到六岁, 直到今日,为了摘几个梨子跌下山坡, 摔破了脑袋,被人背回家里,才恍恍惚惚忆起前世。 她前世是个吃播, 本来是计划吃遍祖国的大江南北, 挖掘品尝各个地方的美食,结果二线城市还没走一遍,便车祸离世,还来了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沈夏回忆着今生,她是沈家二房的女儿, 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沈家是大家庭, 沈爷爷有四个儿子沈大郎、她爹沈二郎、沈四郎、沈八郎。 之所以排行如此奇怪,不是因为把姑姑们也算在了排行里,而是沈爷爷有两个弟弟,从前未分家时,堂兄弟们的排行是一起算下来的,就像现在,她亲弟弟明明是二房的长子,但却排行第三,小名三林。 沈家是普通的农户, 靠种地为生,除了种自家的地外,农闲时还会出去打零工,家里养着十几只鸡,却很少吃鸡蛋。 刚刚喋喋不休念叨她的人就是沈奶奶,她磕破脑袋,流了那么多的血,结果也只是往伤口上撒点草木灰,再用布条绑起来而已,别说请郎中,一丁点的药都没用。 沈家说富不富,但说穷也不是真穷,毕竟还供养了个读书人沈八郎,也就是她八叔。 在没觉醒前世的记忆之前,她和家里人一样,对八叔又敬又畏又亲,但现在,呸,那就是个长了张巧嘴的小白脸,什么文曲星下凡,也就是糊弄糊弄没见识的乡下老太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八叔可都快二十了,到现在也只是个小小的童生,每次去参加院试都信誓旦旦说肯定能成,结果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据说是分到了臭号附近,影响发挥,以至于名落孙山,第二次和第三次连个名次都没有,据说是,第二次考前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没能考成,第三次直接晕在了考场里,让人给抬出来的。 她怎么就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不过是欺负家里人老实,不过是不想回来种地罢了,家里头连鸡蛋都舍不得吃,却供出了一个细皮嫩肉穿长衫的读书人。 沈刘氏嘴上不停,手上也没停过,给鸡剁完了草,紧跟着又去厨房,从锅里捞了水煮蛋出来,过了凉水,塞到夏夏手里。 “快吃个鸡蛋补补,脸上血色儿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苛待孙女,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天地良心,别说是沈家村了,十里八乡找找去,就没有比她更疼孙女的老太太了。 八郎说了,日后考了秀才中了举人,这些小子丫头们个个都有用,小子能用来跑腿,旁人肯定不如自家人可靠,丫头们用来嫁人,这叫联姻。 所以这家里头三个丫头,沈春、沈夏和沈秋连名字都跟村里的丫头不一样,人家都叫什么大丫小花小草的,她们家丫头的名字好记又好听。 还不用干农活,春丫头跟里正娘子学绣活,夏丫头年纪小了点儿,也就割草捉虫喂喂鸡,秋丫头还是个奶娃娃,就更干不了什么了。 沈夏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鸡蛋,轻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敲开鸡蛋壳,一点一点往下扒,虔诚又用心,生怕鸡蛋壳上带下一丁点儿的蛋白来,吃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咀嚼。 她上辈子品尝那道斥巨资开水白菜时,都没有吃这颗鸡蛋虔诚。 香香香,实在是香 沈夏从来都没想过,一颗鸡蛋能把她香哭馋哭。 上回吃鸡蛋还是一个月前,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还没尝出味道就吃没了。 而导致她吃不上鸡蛋的罪魁祸首就是八叔 古代不是现代,没有义务教育,书本纸张和笔墨也都不是便宜货,供养一个读书人,还供养十几年,这哪是一个普通农家能承受得起的。 沈夏把鸡蛋壳收集起来,扔到鸡圈里喂鸡,之后双手叉腰,环顾这个简陋残破的家。 大房一家六口,大伯、大娘、大哥、二哥、四弟和三妹,却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 她们二房一家五口,爹、娘、大姐、三弟和她,也是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四叔更惨,二十三岁还未定亲成婚,古代大龄未婚男青年。 只有八叔,农家子出身,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从不干农活,从县城书院回到家里,也整天拿着书本装模作样,可如果真的这么勤学刻苦,还会快二十岁了只是个童生吗,还会接连三次院试都出状况吗。 在沈夏看来,八叔就是趴在整个沈家吸血的吸血虫。 “夏夏,赶紧回屋躺着去,你这伤最好不要见风。”沈二娘子挎着篮子从外边回来,忙拉着闺女回屋。 “屋里太闷了。”沈夏忍不住抱怨道。 没觉醒前世的记忆前不觉得,可这会儿她是真觉得那屋子又闷又脏,小就不说了,也就二十平左右的样子,住一家五口人,关键哪儿都脏兮兮的。 她娘和大姐都算是勤快人,可再勤快也不可能把黄墙擦白,不可能让泥地干干净净,更不可能在只有一床褥子替换的情况下让屋里一点尿骚味都没有。 三弟年纪还小,尿床不说是常有的事儿,但十天半月总要来一次,褥子根本没法换,被换的只有垫在褥子下面的稻草,而褥子连拆洗都做不到,尿了晒晒了尿,这能没味儿吗。 对比前世,她见都没见过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床铺,绝大多数地方的公共卫生间都打扫得纤尘不染。 “屋里闷就敞开门,反正这两天不许出门。” 沈夏被拽回屋里,床上的小娃娃听见动静,仰着脸冲他笑。 沈夏叹气,就算是有血缘关系,这小娃娃也是埋汰的,小脸儿不知道有几天没洗了。 大哥不笑话二哥,她现在这副尊容也没好到哪里去,衣服是打了补丁的,头上绑着灰布条子,灰布条子下面有几处血迹未擦。 刚刚在院子里,她已经对着水面照过了,打扮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好在这张脸的底子还不错。 “娘,能不能烧锅热水,我想擦洗一下身子。” 她反正是哪哪都不自在,除了伤口处是疼的,全身上下哪都痒,她最想干的就是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沈二娘子却是皱了皱眉头,道“不是上个月刚洗了吗,再说你八叔还得五天才能回来呢。” 沈夏无语,这是什么金贵人物,八叔哪天回来,全家提前一天大扫除,提前一天洗澡洗头。 知道的是学生放假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领导下乡视察。 “娘,我身上痒,可能是出去玩惹上了跳蚤,娘你就让我洗吧,八叔一个读书人,肯定怕那玩意儿,这要是把全家染上了,回头再让八叔把跳蚤带到书院去,八叔还不得在同窗面前丢死人。” 沈二娘子“” 现在天儿越来越凉,夏夏又磕破了头,洗什么洗,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可这跳蚤 她是不在意什么跳蚤不跳蚤的,但八叔是读书人,又爱干净。 “行吧,等吃完了饭,我去烧一锅热水,给你擦洗擦洗身子和头发。”沈二娘子无奈道。 “还有三弟,顺便也给三弟洗洗脸、洗洗屁股。” 沈夏也知道小娃娃在古代的夭折率有多高,不敢多要求别的,洗洗脸洗洗屁股就行了。 沈家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寒酸,窝头是掺了杂粮的窝头,菜是没什么油水调味只有盐的水煮菜,汤是没有米全是瓜熬出的汤。 优点是管饱,缺点是没什么油水。 沈夏怀念着大块的红烧肉吃完晚饭,让娘帮着洗了澡洗了头,换上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裳,越发的不想上床。 地毯效应放到如今也是适用的,身上干净了,自然也就不想躺在不知道被小孩尿过多少次的床上。 而全家最干净的地方无疑是八叔的房间,空着的,目前无人在住。 这事儿求爹娘没用,还得是从爷奶那儿使劲儿。 但八叔是爷奶的宝贝幺儿,那房间就算是空着,也不会让别人去住。 她想住,只能打着为八叔好的旗号。 “爷爷奶奶,八叔再有五日就该回家了吧,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也不知道八叔那屋漏不漏风,我来替八叔试试吧,要是漏风,也好早点修补。” 沈老爷子看着这个还算机灵的孙女,三个丫头里,就属这个最机灵,也数这个最好看,将来八郎当了秀才,最有可能嫁到好人家的就是夏丫头了。 夏丫头和八郎亲是好事,这样日后才能帮到八郎。 前些天一直下雨,八郎的屋子说不定真有漏风的地方。 “你就不用去了,让你四叔去,有漏风的地方,明儿他顺手就修补了。” 沈夏就知道会这样,忙为自己争取道“八叔爱干净,我今天洗了澡洗了头的,可四叔干了一天活儿。而且,四叔身子骨多硬实,如果有一些小的漏风的地方,四叔可能察觉不到,但八叔一介读书人,身娇体弱,四叔察觉不到的风对八叔来说就是大风,万一把八叔吹病了” 沈老爷子想说八郎没那么娇弱,可是想想八郎几次考试的经历,分在厕所旁边会把人熏着,喝碗凉水会吃坏的肠肚,连考上三日人直接撑不住晕了。 “行,那你” “等等。”沈刘氏打断老爷子的话,“夏丫头你这脑袋上的伤万一流血弄脏八郎的枕头怎么办,去厨房拿把草木灰,我再给你往伤口上撒点。” 沈夏心里一万句吐槽声,但为了能睡上干净的床,这会儿还是不得不去厨房拿草木灰,任由便宜奶奶解开布条,又往他伤口上撒了把草木灰再用布条绑起来,这还不算完,沈奶奶又往八叔枕头上放了一块棉布。 “这还是你八叔过年孝敬我的,先用来垫着吧。” 沈夏“” 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叔不事生产,孝敬沈奶奶的布还不是花家里钱买的。 “在这屋里小心点,你八叔的东西别乱碰,尤其是他那些书,都宝贝着呢” 沈奶奶絮叨了许久才离开,连沈爷爷和她爹娘都忍不住嘱咐了几句。 总算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沈夏这才有心思打量八叔的这间屋子。 一半的书房,一半的卧室。 书房这一半,书案椅子和书柜的材质明显不怎么样,普普通通的木头,表面连层漆都没有,但胜在干净,不像她们二房的家具那样跟包了浆似的。 和家具明显不相称的是书,满满两排书,目测得有几十本。 沈夏不知道一本书在这个时代价值几何,但她知道书是奢侈品,肯定便宜不了。 在她们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时候 ,沈八郎坐拥几十本书,这还只是放在家里的,书院那边恐怕也有一部分吧。 卧室这一半,倒是干净,虽然也是泥地,可是地面平整,连块小石子都没有,被子柔软,褥子厚实,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 沈夏第一天借着给房间找漏风处搬进来,第二天借口感受修补到不到位继续赖着,第四天第四天借着八叔回家的由头搞大扫除。 “不能光洗澡、洗头、打扫院子,这不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吗,万一八叔这次回家带上同窗,往咱们屋里一瞧,啧啧啧,这不是给八叔丢脸吗。” 沈夏站在爷爷奶奶面前,言辞恳切的道“咱们不能给八叔丢人,八叔在外面读书多不容易,要是让人知道未来秀才公家里脏兮兮的,这怎么能成。” 沈老爷子眉头紧锁,赞同道“你八叔是不容易,同窗们各个家底厚实,就咱们家啥也没有。” “可不嘛,爷爷奶奶,咱别的没有,可咱有人,至少给八叔打扫一个干干净净的家,您二老说是吧” 沈老爷子和沈刘氏面面相觑,理是这个理,只是 “夏丫头你是怎么想起这些的这两天还总是冒出些文绉绉的词” 沈夏挺着胸膛,丝毫不慌,她就是本人,有什么好慌的。 “唉,这个月我不是陪爹去给八叔送干粮了吗,听见书院有人偷偷嘲笑八叔,说八叔家里穷还装大方,说八叔没在书院好好读书,是拿家里辛辛苦苦刨地挣出来的钱在书院混日子。 爷爷奶奶,我当时别提有多难受了,去山上摘了几个梨子,也是给八叔摘的,我是想着摘了给八叔送去。 那些文绉绉的词儿,我也都是跟八叔学的。” 沈夏扯着沈八郎的大旗,还不忘给沈八郎倒油。 这几天她算看出来了,沈家一家子老实人,就算沈奶奶有些小心思,那也都是为了沈八叔。 她连爹娘那里都说不通,都觉得沈八郎是读书的好苗子,以前没考中都是阴差阳错,下回肯定能考中秀才。 呵呵。 沈爷爷和沈奶奶对沈八郎盲目自信,被沈八郎骗得团团转,沈家的其他人又被沈爷爷和沈奶奶洗脑了。 她现在不好也不能戳穿沈八郎的真面目,反而要借着为沈八郎好的名义做事,比如,搞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理,把被褥也都拆洗一遍,强制执行每日洗脸餐前洗手 再比如,借着沈八郎回家休息的机会,从沈奶奶手里拿到做一盘菜的权利爆炒鸡血。 是的,在连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沈家,沈奶奶硬是为了沈八郎回家宰了一只鸡,她别说鸡肉了,就是炒鸡杂都争取不到,能争取到的只有鸡血。 本地没有吃鸡血的习惯,沈夏直接胡诌说是在八叔读书的书院偷听来的。 沈八郎每个月回家休息三日,上学的时候是背着干粮走的,但撑不到结束,中间沈家需要再去书院送一次干粮,这活一般都是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轮着来,而每次轮到沈爹的时候,沈夏总会缠着去。 不愧是她,哪怕是还没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就为后来铺好路了。 沈奶奶只炖了半只鸡,另外半只被吊起来,等着明后天熬鸡汤。 沈夏做了一锅爆炒鸡血,还因为油放太多,挨了顿骂,要不是他跑得快,沈奶奶的烧火棍说不定就落她身上了。 这会儿蹲在家门口,闻着鸡肉香味儿的沈夏心情复杂,既盼着沈八郎快回家,又觉得这装模作样的吸血虫实在可恨。 远远的,穿着交领大襟长衫的读书人渐渐走近,左手一只书箱,右手一只一块猪肉 “八叔八叔。” 你亲爱的小侄女来啦 56.第 56 章 八爷, 不,现在是沈八郎了。 从太上皇到屡试不中的童生,沈八郎接受良好。 快穿局始终处在失联的状态,他之前已经返回过一次做过任务的剧情世界了, 再返回一次, 也不奇怪。 事实上,他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在上个剧情世界, 他看了许多话本,阅读时的重点不在情节, 也不在男女主, 而在反派。 他想过自己在下一个世界的身份会是厂公,是龟公, 是屠夫, 是老妖 相比之下, 童生这个身份就简单多了,沈八郎这个角色在剧情中也很简单, 一个自私自利的反派。 家境贫寒,但喜欢装阔,屡试不中, 但自命不凡,外出读书十几载, 但热衷交际, 并不用功。 是沈家老两口娇宠的幺子, 是三位兄长两位姐姐疼爱的幺弟,但又是趴在全家人身上吸血的蚂蝗。 这个剧情世界的主角是二哥家的二侄女沈夏,和上个剧情世界的四嫂一样, 都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只是沈夏刚开始并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6岁时,无意磕破了脑门,记忆才觉醒。 做吃食、摆摊子、开店、养猪、买田生意越做越大,沈夏也顺带完成了斗极品、分家、和县令公子交往定亲等一系列事件。 而他则是沈家最大的极品。 “八叔,我来帮你拿。” 沈夏跑过去,接过系在麻绳上的猪肉,肥瘦相间的猪肉条,重量还不轻,她掂着得有四五斤,不管是炸猪油,还是用来做焖肉、扣肉、红烧肉吸溜,都是一绝。 “八叔打哪儿买的肉” 其实她更想问,八叔为什么要买肉,是缺钱花了想拿肉从爷爷奶奶那儿换更多的钱 “回去说。”沈八郎笑道。 剧情中对沈夏觉醒记忆的时间点没有具体的表述,他只知道是6岁,磕破了脑门后觉醒的,现在看沈夏脑袋上绑着的布条,应当是已经忆起前世了,剧情也正式开始了。 沈夏抬头看了看记忆中的八叔,回去说就回去说,她倒要看看八叔这回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药,白瞎了这么副皮囊。 也难怪沈家一大家子都坚定不移的认为沈八郎是读书的苗子,这货确实是长了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不光是细皮嫩肉,也勉强能称得上是文质彬彬了,身上带了几分文雅之气,很像个正经读书人的样子。 “这不年不节的,干嘛买这么大一块肉。” 沈刘氏看着孙女手里提溜的猪肉,心疼得直抽抽,这败家孩子,这么一块肉都够过年吃的了。 沈夏笑嘻嘻把肉递给她奶。 “八叔买的。” 可惜八叔买肉的时候她不在,不然还能跟摊贩要副猪大肠,这东西不好收拾,在古代卖不上价,但对爱吃大肠星人来说,这可是无法取代的美味。 沈夏从前每到一个城市,猪大肠总要出镜上那么一到三四次。 见沈奶奶光顾着心疼猪肉,忘了她炒鸡血霍霍掉的油,沈夏交叉抱住双臂,好整以暇等着看八叔表演。 “书院小考,侥幸得了二等,书院奖赏了一两银子。”沈八郎解释道,“我想着买块肉回来,大家一起庆祝。” 沈刘氏高兴的同时依旧不免心疼“我家八郎就是争气,但猪肉买个半斤让大家尝尝味儿就行,买这么多花了多少钱” 此时,沈大娘子、沈二娘子都在阵阵鸡肉香里看着肥硕的猪肉,又是鸡又是猪,这是什么好日子。 “二十文一斤,拢共四斤半,花了九十文。” “就没让几文钱哪怕送块骨头呢。”沈刘氏追问道。 沈八郎轻轻摇了摇头。 “亏了亏了,下回让娘去买。”沈刘氏把猪肉提溜起来放在眼前,幸好八郎挑了块好肉,肥多瘦少。 沈夏也和沈奶奶一样心疼,多好的机会,换成她去买,肯定能饶副大肠小肠回来,二十文一斤猪肉,这物价倒不算贵,只是不知道一两银子能换多少文钱。 沈夏看向八叔,真有那一两银子的奖学金吗她怎么不信呢。 八叔要是能在书院领到奖学金,何至于落榜三次呢,这又不是去京城考进士,不过是考个秀才,她估摸着考秀才的难度大概相当于后世考大学吧,拿奖学金的中学生会复读三次吗。 瞧着吧,八叔指定掏不出剩下的钱。 沈八郎从怀里掏出灰扑扑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银锞子。 “儿子不会买东西,这银钱还是娘拿着吧,省得总是买亏。” 不大的银锞子放在手里,沈刘氏手却是微微有些颤抖。 夏丫头说的对,她的幺儿实在不容易。 她们虽是乡下人,可里正家如今也供了位读书人,比八郎小几岁,她也是从里正娘子那里才知道,养个读书人,花钱如流水一般,除了束脩和笔墨,还要买书,还要和同窗交际,就连报名考试也要花银子请廪生具结作保。 而后面这些,八郎回家连说都没跟她们说过。 “快收回去,攒着到府城用,下回考试。咱也吃点好的。” 这样就不会晕倒在考舍了。 沈刘氏反手把银锞子塞回去,脸虽是板着的,可听声音人都快哭了。 沈八郎推却的手顿住,心里面酸涩又欢喜。 “爹和大哥二哥四哥呢” “给白菘地浇水去了,大林子和二林子也去了,夏丫头去叫他们回家吃饭,顺便把你姐也叫回来。” 沈刘氏边说着边把猪肉给沈大娘子,让人给吊到厨房去,她则是忙着去给幺儿倒水,从县城到沈家村,这一路走过来辛苦着呢。 沈夏见八叔往外掏银子的时候还惊了下,结果也只是往外掏了掏,又被沈奶奶塞回去了。 啧啧啧,八叔还真是会孝顺父母。 沈夏对八叔的鄙夷在走到白菘地里的时候达到顶峰,沈爷爷一把年纪,二林才八岁,就已经在地里头干活了。 让老人和小孩供着读书,八叔脸皮有够厚的。 “八郎回来了”沈四郎挑着担子笑呵呵的问道。 “回来了,奶奶让我喊你们回家吃饭。” 沈夏气愤之余,又挂念着她那盘爆炒鸡血。 炒早了,凉了会影响味道,她可是对这盘鸡血寄予厚望,要赚第一桶金,起码得先拿到厨房的使用权,而在沈家,厨房大权一直牢牢掌控在沈奶奶手里,烧锅热水都得到沈奶奶允许才行。 “走,回家”沈爷爷招呼着众人,看着绿油油的白菘地,心情极好。 村里人冬天大都种麦子,白菘也就种上小半亩,只有他们家种的多,冬日里青菜是稀罕物,但白菘不是,自从传到北边来,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但他们家的白菘和县城酒楼签了契约,年年种,年年收。 也算是冬日里又多了份收入,要不是八郎认识酒楼的少爷,这好事也轮不到他们家。 “回家喽”大林、二林欢呼着。 每个月八叔回家那天,家里都会改善伙食,今儿可是有炖鸡 沈大郎看着俩傻小子,也忍不住跟着乐。 沈二郎则是走向闺女,看了看绑在脑袋上的布条,问道“今天还疼不疼” “疼”沈夏毫无负担的撒娇,这本来就是她亲爹,有了前世的记忆,也是她爹,她老实厚道没什么心眼儿的爹。 沈二郎叹气,他本来没把夏丫头额头上的伤当回事儿,小孩哪个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可夏丫头这几天天天喊疼,伤在额头上万一留疤怎么办,他娘一天一个鸡蛋给夏丫头煮着,可也不见好。 “没事儿。”沈二郎安慰着闺女,“这两天多吃几块鸡肉补补。” 娘不是打算明后天熬鸡汤吗,给夏丫头也匀一碗,好赶紧把伤养好,别留了疤。 “正好你八叔回来了,我问问你八叔,看有没有什么治伤的好法子。” 沈夏撇了撇嘴,最好的法子就是送她去县里看郎中,而不是拿草木灰糊弄,可在家里吃个鸡蛋都是特殊待遇,哪儿有钱给她看病。 她这几日不是没求过爹娘,但老沈家磕了碰了摔了被刀割了都是用草木灰治好的,从没请过郎中,连生孩子都是自己生,连个稳婆都没请过,整个沈家村大都如此。 八叔倒是有银子,但她实在怀疑这银子的归属,是不是八叔借来糊弄人的还两说呢,就算是八叔的,八叔也未必舍得给她花银子。 她上辈子就不喜欢听什么穷孩子苦读的故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爸妈都要去卖血了才能供孩子去上大学,这书怎么能读得下去。 沈家如此贫寒,八叔一读就是十几年,真要是用功读书也就算了,可三次考秀才都不中,而且三次都是那么荒唐可笑的理由,实在没办法不让她多想。 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会舍得出钱给她瞧伤,可得了吧。 “没事儿爹,我今天已经没前几天那么疼了。” 沈夏不想看爹去求人,尤其还是九成九的无用功。 脑袋上的伤口她照着镜子看过了,说大也不大,还没二林夏天跟人打架弄在胳膊上的伤口大,大概是因为她有了在现代的记忆,就像从前忍得了屋里小孩的尿骚味而现在忍不了一样,比从前更娇气了。 “真的”沈二郎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几天夏丫头一直嚷嚷着疼,可把他和孩子娘吓坏了。 沈夏“” 她憨厚老实没几个心眼儿的爹呀。 “真的。”沈夏扬起笑脸,这个家还得靠她,不然被八叔吸干了血还得谢谢人家呢。 沈家。 沈八郎回屋放下书箱,看着书架上的两排书,忍不住轻笑。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卖上五六本,下次院试的银两就有了。 基于剧情,这些年他既不能考中秀才,也不能给家里拿银钱,所以在书院抄书赚来的银两大都被他买成了书,而这些书被他翻来覆去看的都背下来了,卖了也无妨。 移向卧房,沈八郎目光一顿,走过去给枕头翻了个面,果然在枕头的背面有一滴暗红色的血渍。 他知道这是沈夏刻意留下的,小孩连报复都这样无伤大雅。 不,也不能算是小孩,觉醒前世记忆的沈夏,内心应该算是个大人了。 不管是在上个剧情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他都能通过四嫂和沈夏窥见到未来世界的样子,也能从四嫂和沈夏身上看到未来世界大多数人的模样。 四嫂熟知历史,在他改变了历史,篡位登基之后,他有想过四嫂可能会鼓动四哥造反,但四嫂并没有这么做,相反在他不断给四哥所在的户部加码,不断给皇后放权之后,四嫂没有吝啬于后世人的智慧和经验,甚至主动走到了台前。 而沈夏的手段也是温和的,对付他这个吸全家人血的蚂蝗,也只是戳穿他的真面目,试图分家而已,沈家被一分为二,或者说是二房和三房被单独分了出去。 在家事上手段温和,做生意也是如此,所以才会频频被人模仿,被人挤占摊位,甚至被偷取秘方,被县城酒楼的掌柜胁迫卖方子,一直到和县令公子相识,情况才有所好转。 至于嫁给少年得意的县令公子,被夫家的人接受,那又是另一段曲折的故事了。 手段温和,但却不屈不挠。 和四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不同,沈夏好像很怕被关在家里,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始终都把做生意放在首位。 他实在对四嫂和沈夏待过的现代社会充满了好奇 只是眼前这枕头沈八郎直接把它拿到一边,离床远远的,他还是有些洁癖在的。 “八叔,快来吃饭”二林跑过来喊道。 小家伙虎头虎脑淘得很,在外头打架是常有的事儿,时不时就被别人家的父母找上门,但在八叔面前却是个乖崽儿,走路学着八叔的样子不急不缓,抬头看着八叔时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沈八郎忍不住摸了摸二侄子的小脑袋,有些后悔在县里买肉的时候没顺带着买几块怡糖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二林总觉得今天的八叔好像比从前更温柔,遂大着胆子抓住八叔的手。 沈八郎上辈子做太上皇的时候都快活到九十岁了,如今换了身份,可在小孩面前,还是习惯性地把自个儿当成了祖爷爷。 牵着二侄子的手,沈八郎实在没办法把眼前把眼前的小娃娃和未来那个去码头上扛大包的寡言汉子联系起来。 沈二林心里美的冒泡,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热腾腾的,跟着八叔进了屋,见大哥、大姐和二妹都看向他,嘴角更是直接咧到了耳根。 沈大林眼巴巴的看着八叔和二弟,却又不好意思过去,二弟都多大了,怎么还能让大人牵着手进来呢,就知道在八叔面前装乖。 沈春后背笔挺,在八叔进屋后,飞快扫了一眼,微微低下头,不敢再看。 沈夏“” 哼,连小孩子都收买。 不过,这些眉眼官司在饭菜端上来之后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沈夏和所有人一样眼睛发光的盯着面前的干豆角炖鸡,这可是在小地锅里拿干柴火炖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走地鸡,绿色原生态的真材实料,干豆角吸足了鸡汁,又带着被晒干后独有的韧劲和香味,汤里还飘着淡淡的鸡油花。 有炖鸡吃,谁还吃那劳什子的爆炒鸡血,沈夏自己都不往那盘鸡血里伸筷子。 吃饭如打仗,主打的就是一个抢。 沈夏动作不熟练,六岁的身体又手小胳膊短,但有沈爹帮她,沈娘帮大姐,面前缺了口的瓷碗很快就盛满一小半的鸡块和豆角。 沈夏啃肉的同时还不忘看向今日刚回来的八叔,八叔一直装成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这会儿八成是要破功了。 结果沈夏就见八叔坐在大哥和二哥中间,明明应该是长辈照顾小辈,可她那俩傻哥哥往自己碗里夹肉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坐在中间的老叔叔。 肉眼可见,八叔碗里的肉比菜多,比旁边那俩傻哥哥碗里的肉都多。 再看沈大伯和沈大娘,脸上没有任何不满,一个乐呵呵的照顾沈爷爷和沈奶奶,一个顾着三妹。 香喷喷的肉都堵不住沈夏发自内心的叹息声,要戳穿八叔真面目这事儿,还真真是任重而道远。 等炖鸡里的汤汁都被瓜分干净,众人这才把筷子伸向第一次出现在饭桌上的爆炒鸡血。 “夏丫头手艺可以呀。”沈四郎赞道,这本该扔掉的玩意儿,硬是做的比豆腐都好吃。 沈刘氏也夸了句,不过她夸赞的重点不在孙女的手艺。 “这城里人就是会吃,连鸡血都能吃出花样来,夏丫头没白跟你爹去书院接八郎。” 沈夏迅速瞄了一眼八叔,还好还好,八叔并没有怀疑什么。 “味道是不错,我看娘日后可以让夏丫头多试几道菜。”沈八郎跟着夸了句,还不忘给侄女争取厨房大权,“对了我还没问,她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姑娘家伤在脑门上可得留心,万一留疤可不好,我明日带她去县城郎中那儿瞧瞧。” “也不是什么大伤,就一个小口子,用不着费那么多银钱”沈刘氏的声音在幺儿的目光下渐渐变低,姑娘家脑门留疤是不好,她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留疤。 她等会儿拿串铜板给八郎,这看郎中的钱不能由八郎来出,八郎那块银锞子还是攒着吧。 沈大郎看向幺弟的目光充满了感激,虽然夏丫头伤口已经不太疼了,但让郎中看看总归是更放心。 沈大娘子心中熨贴。 沈夏深呼吸,八叔该不是要把她带到县城去卖了吧。,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7.第 57 章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沈夏忙开口道“爹爹能不能和我们同去。” 沈刘氏笑了,这不是废话吗。 “你爹肯定得去, 这么远的路, 你八叔可背不动你。” 夏丫头哪次去县城不是二郎带着去的, 一半的路都走不了,大半程都让人背着。 二林吃得满嘴油花, 扭头看向爷奶道“我不用人背, 明天能不能跟着去” “我也要去”大林跟着附和。 沈春眨了眨眼睛,嘴巴张开又合上, 到底是没开口, 她是大姑娘了, 还要跟着里正娘子学绣活儿呢。 “去什么去都走了地里活谁干,再说夏丫头是去看伤的, 又不是去县城逛集市。”沈刘氏虎着脸道。 虽然现在地里活不多,少几个人也没什么,但这俩小子跟着东跑西窜的,还不得让大人费心盯着。 都甭去 大林二林只能看向八叔, 就见八叔摊了摊手,“下次吧, 明日有正经事儿。” 在原本的剧情里, 沈夏额头上的伤最终是留了疤的,虽然是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深色印记,但能不留还是不留的好,谁又会希望额角有个小小的疤痕呢。 而带沈夏去看郎中,于他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大林二林泄气,下次就得是下个月月中去给八叔送干粮的时候了, 八叔还不能离开书院太久,拿了干粮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回书院。 吃过了晚饭,沈大娘子刷锅刷碗,沈刘氏则是忙着和面蒸窝头,本来不用这么急的,但明天去县城总要随身带着干粮,来回这么远的路,看病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总不能让这爷仨饿着肚子。 另一边,已经回屋的沈二娘子从陪嫁的木箱子里拿出包钱的布包。 “把这些钱都带上,如果够药钱,明天就别让八弟付钱。” 沈夏好奇凑上去,铜板挺多,但也好数。 每十个铜板用麻绳串成一串,而灰色的布包里放了六十串铜板,也就是六百文,八叔今日花九十文买了四斤半的猪肉,也就是说她们这一房的家底用来买猪肉的话也就是买个三十斤。 也不错了。 沈夏安慰自己,沈家毕竟没有分家,在这个儿女没有私财的古代,能攒到六百文,她爹娘已经很厉害了。 “这些铜板能换到一块八叔手里的银锞子吗”沈夏好奇问道,一般来说应该是一千枚铜钱,也就是一贯钱换一两银子,但实际生活中往往并非如此,一贯钱是换不到一两银子的,只是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差多少。 “傻丫头,这些铜板还不到一贯钱。”沈二郎笑道,“一两的银锞子怎么着也得一贯半才能换到。” 沈二娘子心中叹息,这些铜板攒起来可不容易,从她刚嫁进来就开始攒了,这都多少年了。 沈家没分家,不管是家里产的粮食,往县城酒楼买的白菘,都是由公婆拿着,只有孩子他爹出去打短工赚来的铜板,每次能留下一成。 沈二娘子摸着这些辛苦攒起来的铜板,忍不住看了看躺在床上啃脚丫玩的三林,等将来小叔子考中秀才,家里也就宽裕了,小叔子说不定还会去书院当先生,到时候她肯定得求公婆让三林也去读书。 沈夏顺着娘的目光看过去,被擦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娃娃,白胖可爱,脸上的奶膘都还在。 只是沈夏低了低头,看着布包里的铜钱。 原来爹娘手中是有钱的,前几日她一直嚷嚷着头疼,一是伤口的确隐隐作痛,当然没她叫嚷的那么痛,二是她担心伤口会发炎化脓,对草木灰她实在不能完全信任。 她以为爹娘是怕爷爷奶奶不同意才会不答应,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爹娘已经去求过爷爷奶奶了。 可现在她才知道,爹娘是攒了钱的。 沈夏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八叔付钱” 既然舍得明天付药钱,那之前为什么不答应带她去看郎中,如果舍不得付药钱,那又为什么把钱拿出来让爹带上。 “夏夏舍不得了”沈二娘子笑道,把铜钱一串串都拿出来放在背篓里,“你看病当然不能花你八叔的钱了,他的钱还要用来读书用来赶考,明天记得好好谢谢你八叔,要不是他,你爷爷奶奶也不会同意你去看郎中,咱们乡下人到了城里连药铺都找不着。” 沈夏心里头怪怪的,八叔回家之前,家里都会来一次大扫除,打扫院子和堂屋,全家人洗澡洗头换干净衣裳,像是迎接远来的贵客一样。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八叔去县城读书后回家有流露出对家中的嫌弃,所以才有了这规矩。 但八叔得来的奖学金,奶奶不肯收,娘也不肯花,明明家里日子过得并不好,沈家也并没有分家。 沈夏发现全家人对八叔好像尤为的客气,她那天磕破了脑袋还是四叔背回来的呢,娘也没有特意嘱咐她向四叔道谢。 “自家人也要道谢吗”沈夏继续试探。 “你八叔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八叔和四叔不都是我亲叔吗” 难不成八叔是什么寄养农家的富贵公子哥,是沈家的救命恩人之子又或者是亲戚临终托孤沈夏忍不住脑洞大开。 “是你亲叔,但叔跟叔也不一样。”沈二娘子小声道,“你八叔是读书人,前程大,又不常在家待着。” 沈二郎推了推媳妇,“跟孩子说这些干嘛。” 沈二娘子讪讪“夏夏也不小了。” “别听你娘的,你八叔和四叔是一样的,都是爹的亲弟弟。” “是是是。”沈二娘子没好气地应和道,一个在土里刨食的亲弟弟,一个在县里读书的亲弟弟。 老沈家这四兄弟,聪明劲儿全给了后头那两个,八弟就不说了,打小就聪明,出去赶趟庙会都能被书院里的先生收为徒弟,四弟也猴精,这么大了还不相看可不是因为没人说媒,还不是心气高,想等着八弟考中秀才后相看更好的。 说起来也是倒霉,八弟当年考童生,名次那可是排在前头的,大哥去陪考在榜下听得真真的。 十五岁的童生,据说县里头都少见,书院还做主给免了一半的束脩。 可从童生到秀才,这都考了四年多快五年了,每次都会出岔子。 但愿八弟明年考秀才能顺顺利利。 沈夏不能理解但大为震撼,读书人在这时候的地位未免也有些太高了,难怪八叔要赖在书院做读书人。 翌日,吃过了早饭,沈刘氏给二儿子塞了俩窝头,给夏丫头的是一个鸡蛋一个窝头,幺儿是俩鸡蛋一个窝头。 “早去早回。” 怎么可能。 沈夏从前还没觉醒记忆的时候就去过县城,估摸着得有十几里路,其中还有很不好走的山路,全靠两条腿,来回光是在路上就得两三个时辰。 沈夏蹲在爹背上的背篓里,怀里捧着干粮,脚下是六十串用麻绳绑好的铜钱。 她爹身上穿着粗布短褐,她也是一身粗布,头上绑着灰扑扑的粗布条,用红绳扎着两个小辫儿。 不用看也知道,她们父女俩就像进城逃荒的一样。 反观八叔,两手空空,宽袖斜襟的皂青色长袍穿在身上,忽略掉脚上那双草鞋,路人见了怕是也要叹一句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山路颠簸,沈夏刚想说话,就被颠出了饱嗝。 沈八郎顾及小孩的面子,佯装没听见。 沈二郎却是大大咧咧的问道“夏夏喝水往下压压” 沈夏“” 她只是个六岁小孩,沈夏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沈二郎牵着非要下来走路的闺女,跟着八弟一路来到药铺。 “伤口不深,拿点儿药粉抹抹就行。”年轻郎中如是说道,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每次往伤口上捻点,一包能用个七八次,承惠一百文。” 就这 沈夏瞪大了眼睛,别说瓷瓶了,连个木瓶都没有,一张纸包点药粉就五斤猪肉钱 再说看病不得开个药方什么的吗,这郎中连脉都没摸,就拆开布条看了看伤,甚至连伤口都没给擦一下。 沈大郎松了口气,本来缩着手脚的人,这会儿赶忙从背篓里往外拿铜钱。 另一边,沈八郎已经掏出了银子付账。 “二哥别拿了,娘回去还等着我报账呢,药钱公中出。” 药包被沈二郎放进贴身的衣服里,跟着八弟出了药铺的门,后背才挺起来,不再缩手缩脚,摒气凝神,沈夏在一旁看着都难受。 沈八郎低头看了看侄女头上的布条,他也是头一次来药铺,头一次知晓民间郎中是这么医人的。 “走,买点东西再回。” 沈夏终于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大概的了解。 一百文能买五斤猪肉,也能只买一小包药粉。 五文钱能买一包糖块,二十三文能买两竹筒白酒,约摸是一斤的量。 到了布庄,八叔张口就要买一匹棉布。 沈夏实在忍不住了,“等等,我们买整整一匹棉布,掌柜给抹个零头吧。” 哪来的败家子儿,买东西都不知道讲价的。 还有谁家好人买布一买一匹,不知道家里头也织布吗。,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8.第 58 章 “一百五十文也太多了, 一百二吧,我们村里粗布才卖三十文我说个实在价,掌柜的您也别涨了, 一百三,咱们谁都不吃亏。” “掌柜的, 这颜色我们只要半匹,再来半匹蓝的, 拼一拼。” “掌柜的,那碎布条是不是都没用了,送我们半篓呗,我们下回还来您这儿买。” “您这儿收不收绣品我不会,我哪会儿绣花,我大姐是正经拜了师的好好好,下次我拿绣件来。” 沈二郎和沈八郎宛如两个护卫一样, 站在沈夏身后一言不发,看着小姑娘把一百五十六文一匹的灰色棉布讲到一百三十文,又把一整匹的灰色棉布换成半匹灰布半匹蓝布, 最后还跟掌柜要了半篓布条做搭头。 沈二郎看着背篓里的糖块和两竹筒酒水,心中发苦,这两样怕是都买贵了。 沈八郎则是想到了家中他预备卖出去的那两排书,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拿到书肆去卖的,山县只有一家书肆,里面的掌柜也算是他的熟人, 书也都是从这家书肆买的, 应该不会压价太狠。 但辛辛苦苦抄书赚钱买来的书,他也舍不得贱卖了去。 沈夏恍若得胜的将军,大摇大摆走出布庄, 被沈爹拽了拽衣袖,才收回六亲不认的步伐。 沈爹背上的背篓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了,连出来时空着手的沈八叔这会儿两只手都没闲着,左手拎着一包糖,右手拎着俩竹筒。 “八叔还想买别的吗我去买。” 您老人家就别亲自去买了。 “该买的都买了。”沈八郎笑道,把手中的糖包递给沈夏,“路上吃几块甜甜嘴。” 沈夏眼睛都亮了,天知道她这几日有多想念甜甜的奶茶、肥宅水、巧克力这些都没有,有块糖甜甜嘴也是好的。 这大概是她讲价省钱得来的奖励吧。 沈八郎从钱袋里数出二十六个铜钱,用手帕包好递过去。 “这是刚刚买布省下的钱,你省的归你。” 沈夏“” 发财了 “谢谢八叔” 沈夏连糖包都顾不得拆了,迅速接过八叔递过来的钱。 “八弟这可使不得,夏夏还是小孩,给她那么多钱干嘛。”沈二郎忙道,给闺女使眼色,“夏夏,快把钱还回去” “不用二哥,让夏夏收着吧,我还有事儿想请夏夏帮忙。” “她一个小娃娃能帮你什么忙。”沈二郎说完,又道,“让她帮你买东西吗这还不是应该的,用不着给钱,这不是外道吗。” 沈夏紧紧攥着包钱的帕子,这意外得来的第一桶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不是买东西,是有些闲置的书要卖出去,我不通俗物,所以想请夏夏帮帮忙。”沈八郎看二哥都准备伸手去沈夏手里拿钱了,便帮着劝了句,“我看夏夏这孩子挺机灵的,钱也不多,二哥就让她收着自己管吧。” “啥机灵不机灵的,憨娃子一个,前几天还为了摘梨子摔破了脑袋。”沈二郎下意识的谦虚道。 流了那么多血,买药还花了整整一百文,一百文够他去码头上打五六天的短工了,这还得是码头招人的时候,码头招不招人,对他们这样没门路没关系的人来说全看运气。 沈二郎低头看了看二闺女,心里头也不是不可惜。 三林还小看不出来,大哥家的大林二林虽然长得壮,但都是光有力气的憨小子,整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跟村里的小子们打架。 倒是家里头的这三个姑娘,春丫头心细又能耐得住性子,像八弟小时候,夏丫头胆大也机灵,也像八弟小时候,大哥家的秋丫头年纪小归小,可那双眼睛多像八弟。 但凡有一个是小子,将来等八弟中了秀才,还能不送去读书吗。 沈夏顾不得吐槽八叔一个农家子贫困生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不通俗物,慌慌张张把一包铜板揣怀里后,举着右手道“我帮八叔卖书” 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桶金不是从厨艺上来的,而是靠砍价得来的。 以八叔的大方,说不定事成以后她还能再赚二十几个铜板,做生意的起步资金就有了。 沈二郎无奈,这叔侄俩可真是一个敢请一个敢应。 八弟也不想想,买布就算了,卖书的事儿,夏丫头能帮得上忙吗。 出了城门,沈夏体力告罄,偏背篓又被布条和布料装满了。 “我来吧。”沈八郎主动接过背蒌。 八叔给她银子的时候,她只是高兴,八叔夸她的时候,她心中波澜不惊,但这会儿趴在沈爹背上的沈夏,看着那个自称不通俗物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背上朴素的背篓,背篓里灰色和蓝色的布料高高竖起,越过八叔的脑袋,很有喜感。 她终于对八叔有些改观了。 难怪能骗的一家人死心塌地,她要是有这么一好大儿,有这么一个弟弟,可能掏银子掏的比谁都快。 早上出发,等爷仨快到沈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沈二郎把闺女从背上放下来,又把八郎身上的背篓要过来。 “我来背,别让村里人瞧见了。” 哪有读书人背这个的,让人笑话。 沈八郎从善如流,不光把背篓递过去,还把两个装满酒水的竹筒也一并递了过去。 “二哥拿着,回去之后让二嫂或是春丫头用酒水给夏丫头冲冲伤口,疼是疼了点儿,但这样就不容易发炎了。另外找几个碎布条,放锅里头用开水煮了,放到太阳底下晒干,用来给夏丫头绑伤口,最好每天换一次。” 本来他买棉布,是打算在上面扯几个布条做绑带绑伤口的,既然夏丫头从布庄掌柜那里饶来了半篓子碎布条当搭头,也就用不着从完整的布料上扯布条了。 “这”沈二郎半是感动半是心疼,他日后得和孩子娘看好了夏夏,不能让夏夏再往山上跑了,这磕破一回都花进去多少钱了。 “谢谢八叔。”沈夏诚恳道谢,她视金钱如粪土的贫困生八叔呀,“八叔日后买东西卖东西都叫上我,价格一定让您满意。” “对对对,以后有事儿尽管叫夏丫头、叫我。”沈二郎忙道,这要不是亲叔叔,让夏丫头认个干爹都成,但亲叔叔说这些话就外道了。 “那就让夏夏先帮我那些书定个价吧。”沈八郎道。 不图回本,能卖到原价的五六成即可。 沈夏是个急性子,回了家,水没喝,饭也没吃,趁着沈奶奶、大伯娘、沈娘和大姐围着看新布料,大林和二林数糖块的时候,就催着八叔去看书。 “这些都卖”沈夏看着书架上的两排书问道,她还以为就是四五本,卖这么多,八叔是不打算读书科举了吗。 “嗯,这些都看过了,也都记下了,留着也无用。”沈八郎解释道。 沈夏在这里住了几日,她虽然没有去翻这些书,但无聊时曾经数过,这里面有整整四十三本书,八叔说记下了,是都背下来的意思吗还是囫囵吞枣的看过。 “这些都是什么书,对科举有用吗,还是用来增长阅历、舒缓心情的杂书”沈夏试探着问道。 沈八郎皱了皱眉头,从书架上取了四本书,“这些是律学相关的。” 又挑拣出来十几本,“这些是儒家相关的,但不属于四书五经。” 又取出一摞,“这几本是近几年院试和乡试的考题。” “剩下这三本是算学书。” 沈夏一一看过去,可恨她寒窗苦读十六载,到了这儿却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竟成了文盲。 不过,八叔要卖的这些书她倒是弄明白了教辅材料,课外延伸读物,真题册以及数学教材,都和科举有关。 “八叔这些书是从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预备卖多少钱” 具体的价格,沈八郎已经不记得了。 “都是在县城书肆买的,便宜一点的半两银子左右,贵的要四五两,能卖到原价的一半就行。” 沈夏知道这个年代的书贵,但不知道这么贵,如果按每本书二两银子算,八叔这些书得花八十多两银子才能买回来。 原价的一半卖出去,那就得亏四十多两。 沈夏看向对面的败家子,这些书被拿到书肆去卖不压价才怪了呢。 “八叔待的书院里有多少学生这些书是先生要求必须买的吗” 学生三百,这些书也不是先生们让买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卖回书肆了。 “这么多本书,与其卖倒不如租出去,八叔既然记不起每本书的价格,那就通通一个价,每本书十文,不,二十文借一天。” 看完学完一本书的时间姑且按半个月来算,租借的话只需要花三百文,差不多只是一本书价格的十分之一。 知道八叔不通俗,沈夏便开始给八叔算起了经济账“如果每天有一半的书借出去,那每天差不多能赚半贯,三天就能赚到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两,一年就能回本,提前约定好,书籍如果有损坏,借书之人是要赔的,也就是说,三年五载这些书基本上都能用,就算是书院里的人把书都看过了,再也借不出去,可书还在,照样能往外卖。八叔觉得如何” 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儿,但他没打算在书院待太久。 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来年二月便是院试,府城虽然离山县不远,但过了正月十五他就要出发去赶考了,而正月的上半个月书院放假,腊月的下半个月书院也放假。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他在书院也只能从十月份待到腊月中旬,仅有两个半月。 “再有三个多月,我就要去参加院试了,除去放假休息的时间,我在书院只能待两个月多一点,往外租书只能租两个月,还不如卖出去省心。” 按照沈夏的估算,两个月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还不够折腾的。 “那就等考完接着租,考完试八叔您就不回书院读书了吗” “书院的先生们大都是秀才,你觉得我还能回去继续当学生吗”沈八郎反问道。 沈夏“” 这满腹自信胸有成竹的劲儿,实在不像个学霸。 她上一世见过的学霸,每次考前都说没复习好,考后都抱怨没发挥好,结果名字永远在成绩单的最前面。 八叔已经考过三次了,三次落榜,还都是那么让人啼笑皆非的原因,八叔哪来的自信几个月后就能考中秀才。 打击考生总归是不好的,但要鼓励这位三次落榜的考生,她也鼓励不出口。 “八叔不妨先租两个月试试,两个月后再说,万一您真的考中了秀才,那再卖书也不迟,这些书两个月也不会有太多的折损。” 沈八郎眉心轻蹙“太麻烦了。” 虽然他对院试信心很足,但考前这几个月还是需要好好准备,他不想分心在租书这件事情上,尤其只是区区二十两银子。 沈夏简直要服了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八叔,二十两银子,三十贯,三万文钱,这哪儿麻烦了。 沈爹沈娘那么多年才攒了六百文私房钱。 她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但给自己定下的初期目标也不过是一天赚上十几二十几文,她都没敢往三位数上想。 “八叔觉得麻烦,不如让我来,赚来的租金咱们五五分。” “你怎么来” 不识字且在县城没有住处的沈夏“” “我可以现学这些书名,三天,三天之内我保证学会。”沈夏琢磨着她可以简体繁体对照着学,至于住处,“我才六岁,男女七岁才不同席,我能不能扮成八叔的书童住到书院里去” 她一个小屁孩,哪用得着管什么男女大防。 钱呐,有钱不赚才是王八蛋。 沈八郎半响才道“你可真敢想。” 书院简陋,虽然大部分学生都不住在学舍里,但房间依旧不够分,多数是两个人住一间房,他因为得先生偏爱又早早考中童生的缘故,这才单独住一间房,如果要带书童的话,是不可能给书童单独申到一间房的,要么是跟他住,要么是跟其他学生的书童挤一间房。 沈夏不光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有着前世记忆的小姑娘,如何能与男子同住一物,男童不行,亲叔叔也不行。 沈夏眼巴巴的看着八叔,试图唤起八叔对金钱的渴望。 她现在倒是信了,这位的确是不通俗物,但好歹也通点儿吧,不能放着大把的钱不赚。 “不必做书童打扮,你若真想去,我去求求老师和师母,让师母给你找个地方安置。” “行吗会不会太麻烦师公和师奶了” 沈八郎抽了抽嘴角,这都什么称呼,“不是让你住在老师家中,书院有仆妇也有厨娘。” 收他做弟子的老师,亦是书院的山长。,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59.第 59 章 沈夏本以为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度是说服沈爷爷沈奶奶和沈爹沈娘, 毕竟她现在只有六岁,沈八叔的年纪也不大,放在后世也就是刚上大学,姑且算是大孩子, 让孩子带孩子, 还是跑到县城去, 哪个做家长的能放心。 但她还是低估了沈家人对八叔的信任,沈爷爷和沈奶奶当场就应下了, 连爹娘都高兴的不得了。 “那二十六文钱本该交上来的, 小孩子家家哪有拿钱的,但你要跟着你八叔去县城,手里没点钱也不行, 好好收着, 不能乱花。”沈二娘子边给二闺女收拾行李边道。 这钱毕竟是八弟给夏夏的,还特意嘱咐了二郎让夏夏自个儿收着钱, 夏夏又要跟着八弟去书院, 不然她是不会让夏夏手上留这么多钱的。 小孩子,手里头有个一两文钱也就够了。 “离家后要听八叔的,嘴要甜, 手要勤,没事就帮你八叔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裳,听到没。” 槽多无口,为了不被继续唠叨, 沈夏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扫扫地刷刷碗也就算了,反正她是绝不可能给八叔洗衣裳收拾屋子的,她才六岁,六岁 谁家小学生给成年人洗衣裳, 简直不要太离谱。 “明儿你们还能留一整天,以前你没做过的活儿,娘得好好教教你。”沈二娘子不放心的道。 沈家各房的衣裳都自己洗,二房换洗的衣裳向来都是她洗,俩闺女春丫头还成,能洗自个儿的衣裳,夏丫头是一点儿都没沾过手。 教,必须得教好。 离开家去书院的前一天,沈夏洗了一上午的衣裳,因为年纪小,娘不敢带她去河边,而是让爹把水挑到家里来洗。 她洗了一上午,爹挑了两缸水。 “瞧瞧夏夏这爱干净的劲儿,多像八弟。”沈二娘子赶在婆婆开口之前夸道。 沈刘氏叹气,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就那么一件衣裳,洗了一上午,废了两缸水,她瞧着都心疼,既心疼衣裳,也心疼被霍霍掉的水。 终于把衣服上的草木灰洗干净的沈夏也叹了口气,洗件衣裳实在是太麻烦了。 “娘,我洗好了,你帮我晾上吧,我去找八叔。” 她去找八叔躲闲,也去找八叔认字,昨天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在三天之内认全所有书名的。 沈夏敲门,得了应允后推开门,就见八叔正在执笔写字,明明穿着厚实的秋衣,身形仍旧略显单薄,不过字儿倒是写得不错,将来就算科考不成,应该也能写对联谋生。 沈夏拿出昨日八叔给她的千字文,搬着凳子在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本书她上辈子背过,所以昨天八叔只教了三遍,她就已经重新背下了,现在只需要比照着读音认字。 叔侄俩一个写文章,一个认字,互不打扰。 到了第二日下午离家时,沈夏已经认下了过半的字,沈八郎也写好了四篇策论。 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考试内容主要有四个方面帖经、墨义、诗赋和策论。 对沈八郎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练习的便是这最后一项,从为帝者的角度中挣脱出来,尝试以学生和臣子的角度看待阐述和解决问题。 “八叔,师公和师奶好相处吗”出发去县城的路上,沈夏蹲在沈爹背上的背篓里问道。 “学堂里的人都称呼老师为先生,你也跟着叫先生就好,老师姓何,端方守礼,师母慈爱,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沈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端方守礼说明是个重规矩的,又是教书先生,约摸是和学校教导主任差不多的性格严肃严格严厉。 何夫人慈爱,应当是位慈祥好相处的老夫人。 沈夏略有几分担忧,她虽然是去书院住,但八叔也说了,她应该是跟着书院的厨娘仆妇们一同住,如此也就不会跟何先生何夫人有太多接触的机会,但何先生守礼重规矩,万一不许她在书院租书怎么办。 沈夏忧心忡忡的一路,结果到了书院,见了何先生和何夫人才知道八叔不只是洗脑了沈家人,他连书院的山长和山长夫人都给洗脑了。 “为师记得你大侄子应该有十多岁了吧,怎么不让他来”何先生看着爱徒有些疑惑的问道。 “家中有农活,离不开年长的侄子,学生的侄女沈夏虽然年纪小,但是冰雪聪明,能够熟背千字文,识得几百字,租书也是她给学生出的主意,既能换些银钱,也能让书院的师弟们多读些书。” 沈夏脸颊微烫,头一次有人用冰雪聪明这四个字来夸她。 何先生看了眼头上绑着布条的小姑娘,这般年纪,又出自农家,能熟背千字文识得几百字的确不容易。 “那倒是随了你。” 沈夏挑眉,说好的端方守礼严肃严格严厉呢,还没两句话呢,就夸上八叔了。 “沈夏一个小姑娘怕是不方便和你一起吃住,这样吧,待会儿我让你师母收拾个房间出来给沈夏,你们叔侄日后就来我这里吃饭,如此也方便你照看侄女。”何先生提议道,眼巴巴的看着爱徒。 他早就想让八郎过来用饭了,三次院试,三次不顺,不是分到了臭号附近,就是吃坏了肚子,再不然就是体力不支,除了运气不外,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体不行。 八郎是他的开山大弟子,也是他唯二的弟子之一,情分自然和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不同,他亦是对这个弟子寄予了厚望。 八郎天赋极佳,有过耳不忘之能,这也是他当年在庙会上主动收徒的原因之一,沈家家贫,可八郎自尊心极强,宁可每天啃菜窝头喝热水,也不肯到他这里来吃菜喝汤。 虽说沈家已经竭尽所能了,除了干粮,八郎每天还有一个鸡蛋,可一个鸡蛋能顶多大的用处,如果不是身子单薄,上次院试,八郎何至于晕倒在考场里。 何先生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他这个大弟子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偏又运气差了几分。 眼看再有几个月就要院试了,如今让家里的侄女来书院做租书的生意,恐怕也是为了凑足报名和赶考的银两。 何先生心中是既怜惜又可惜,看向弟子的目光中甚至透露着几分哀求。 沈八郎只好收回原本的打算,师徒如父子,这些年老师一直想帮衬他,也盼着他能早日考中秀才甚至中举,但是碍于剧情,这两样他都未能让老师如愿。 “学生恭敬不如从命,麻烦老师和师母了。” “好好好,你我师徒是应该的,早该如此了。”何先生合掌高兴道。 八郎早该想通的,多聪明的一个人,偏在这件事情上执拗,尤其是这两年,第三次落榜后,心气儿都没了,成绩每况愈下,便是他拿出银子来奖励前三甲,都不能让八郎振作。 好在这段时间八郎总算想通了,上次考试策论文章虽还是大不如前,但好歹帖经墨义和诗赋都恢复了水准。 这是书院的举人苗子,也是他看好的未来进士,族中嫌他书读的不够好,不肯让他去族学当先生,他跑到山县开书院,收寒门甚至庶族当学生,既是为了满足自个儿做先生的愿望,也是为了向族人证明他能教出好学生。 沈夏略微低了低头,她算是开眼了,原以为八叔是糊弄了家里在书院混天度日,可书院的山长待八叔如此亲厚,已经不是一般的师生了,说是如父如兄也不为过。 莫不是她真的误会了八叔,三次落榜并非实力不济,而是运气不好。 不多时,沈夏便见到了八叔口中慈爱的何夫人,入眼便是一身的富贵,满身绫罗,头上戴着镶了宝石的金簪,手上的金镯子目测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可谓是金光闪闪,壕气十足。 出手更是壕气,见面礼是一块金光灿灿的平安锁,直接挂在沈夏脖子上。 这重量估摸着是纯金的。 沈夏忙看向八叔,这礼能收吗 这要是块银锁,她或许还会担心八叔把她卖给何先生家做童养媳,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吗,卖给傻子做童养媳,但这可是块金锁,以现在的物价和法律,能换好几个童养媳了。 “看八郎干什么,俗话说的好,长者赐,不敢辞,收着吧。”何夫人笑眯眯的道,仔细看了看小姑娘脑袋上绑着的布条,莫不是伤着了,等会儿让丫头请郎中过来瞧瞧。 说起来,除了拜师那会儿,她这还是头一次见丈夫大弟子的家人,虽说是个小姑娘,但眼神清澈明亮,透着几分机灵,举止大方,并不拘谨。 见八叔点头,沈夏才腰鞠躬行礼道“谢谢何夫人,谢谢何先生。” 这是行的哪门子的礼,何夫人掩唇笑了笑,不过也不奇怪,沈家是农户,想必是不教礼仪的,书院的先生也不会教沈八郎女子如何行礼。 “客气什么,日后就当这儿是自己家,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和我说。” 她有一女,没比这丫头大几岁,可惜前年被老太太接了回去养在身边教导。 沈夏来之前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准备,她是来赚钱的,赚钱就要吃苦,这是她上辈子就明白的道理,但先收了何夫人的见面礼不说,又被拉着选房间,亮堂堂的两间房,中间用屏风隔开,雕花的架子床,两处衣柜,一处镜台,甚至还有桌案。 晚饭亦是丰盛,有荤有素,六菜一汤。 沈夏喝着鸭汤,吃着羊肉,看着和气的何先生、壕气的何夫人以及泰然自若的八叔,满心不解,惴惴不安。 “八叔,何先生是不是想招你为婿”晚饭后,沈夏逮着机会悄声问道。 这学生娶闺女也是古装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不然怎么解释何夫人的大方,何先生的亲厚,这书八叔还租不租了一年的租金怕是都不及一块纯金的长命锁值钱。 “说什么呢”沈八郎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且不说他只是个小小的童生,就算他中了中举,也不够格娶易州何氏之女,再说老师也做不了子女婚嫁的主。 沈夏小声道“不是吗,那何夫人为什么这么大方” 她不光怀疑何先生夫妇想招八叔为婿,还怀疑这个婿不是普通的婿,而是赘婿。 一般的师徒哪是这样相处的,不都是做徒弟的孝敬老师吗,就算是要给小辈儿见面礼,可何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沈家的家境,给个普通的银簪子于她们都算是厚礼了,哪用得着给纯金的长命锁。 沈八郎一边收拾整理预备租出去的书,一边解释道“何家是士族,在氏族志上位列五等的士族,虽没有千年的历史,可也横跨三朝,底蕴深厚,士族和寒门之间都甚少通婚,更别说是和庶族了。” 沈夏似懂非懂,这么说来,沈家连寒门都算不上。 不过,“横跨三朝都不够千年吗” 一个朝代至少也要两三百年吧,横跨三个朝代都凑不够千年吗。 “前两朝都是短命王朝,加起来勉强凑够百年,今朝立国还不到二十年。” 那是够短命的,但愿今朝能撑上个两三百年,她可不想生活在乱世。 沈夏把今日收的长命锁拿出来,递给八叔,左右这锁也是看在八叔的面子上才给的,她虽然需要启动资金,但也不占这便宜。 “八叔不是明年要去考试吗,可以把这金锁卖了换银子使。” 也省得压榨家里。 “你先收着,不是还有这些书吗。”沈八郎拒绝道,他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需要卖师母所赠之物,尤其还是赠给侄女的见面礼。 他虽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但还不至于被十几两银子难倒,就算没有面前这些书,还能去卖字画,去抄书赚银子。 八叔不收,沈夏美滋滋的把金锁收回来,可惜是块金锁,虽然做工精致,但如果换成金元宝金锞子金瓜子,直接就能拿去兑成银子铜板来用,金锁她实在不好意思把别人送的见面礼拿去卖钱。 “八叔等着吧,我肯定做好这笔租书的买卖。” 这里面可有她一半的分成呢。,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60.第 60 章 得何先生允许, 沈夏的书摊直接摆在书院里,从教室到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一张草席, 一个绣凳, 外加一个用浆糊贴在树上的纸招牌, 上面写着租书两个大字。 摊子摆开没多久, 清晨陆续来书院的学生便围了一圈。 沈夏主动招呼道“每本书租借一天只要二十文,有意者取了书找我登记即可。” 有不差钱的直接摇头走人, 有站在书摊边上围观的,也有蹲下来挑选的,相比起这些书本身的价格,二十文一天的价格并不贵。 “小姑娘, 我借这两本,先借十天吧,要怎么登记”绿袍男子挑了两本书问道。 能在书院里摆摊,哪怕是做租书的生意, 也须得要山长允许才行, 他估摸着这小姑娘大概是哪位先生家的仆人,衣着朴素, 脑袋上还带着伤,但摆放的书都是好书,有几本甚至很是难买。 沈夏虽然这几天学了许多字,但也只是勉强记得,默不下来,更别说用毛笔来写了。 “您在这本册子上登记,写上书名,时间, 节约日期和姓名,最后确认书籍并无损坏,如果归还时发现书籍损坏,每本书需要赔偿五两银子,请您悉知。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读书人最是要面子,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肯定不会报一个假名上来。 “在下高子胜。” 绿袍男子翻了翻手中的书,确定没有损坏的痕迹后,才接过小姑娘手中的册子,上面已经列好了表格,倒是简单明了。 “最后一列确认书籍并无损害,您直接打对勾即可。”沈夏解释道。 等绿袍男子填写完,沈夏接过册子仔细检查了一遍,道“由于是第一天刚开业,今天打五折,只收您一半的价钱,两百文。” 算得还挺快,高子胜越发笃定这是哪个先生家的丫鬟了,他拿出钱袋子,拿出两串钱递过去。 沈夏“” 这大魏朝的钱币也太不靠谱了,虽说是一串默认一百个铜钱,可到底是不是一百个,那也得数了才知道。 为了节省时间,沈夏五个五个的往下数。 书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数铜板的摊贩多了,但年纪这样小、数得这样快的在山县倒是独一份。 生意一旦开了头,往后就不会太难了,更别说沈夏还喊着今日五折。 早上上课前的功夫,书摊上就租出去了十几本,大都是每人租借一本,但也有那不差钱儿的,一口气租借上两三本甚至三四本。 上课的锣声响起,沈夏就收了书摊,回房间认字,到了中午休息的间隙和晚上放学的时间再把书摊摆上,一天下来,居然真的租出去了大半。 等到第二天,沈夏就抽空去集市上买了梨,又买了几包糖,借何先生家的厨房熬了一整锅的梨汤,给何先生、何夫人各送去了一碗,中午除了租书,还卖起了梨汤。 “润喉护嗓的梨汤,只要两文钱一碗,嗓子干了来一碗,咽喉不适来一碗。”休息的锣声响起,沈夏高声吆喝着。 沈八郎还没走出教室,就听见侄女的叫卖声了。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生家的丫头,胆儿可真大。”关大郎边走边道。 他估摸着可能是赵先生家的丫头,诸位先生当中,赵先生家境最差,其他先生应该看不上这点钱,也拉不下这个脸。 书院学生虽多,但学生和弟子不同,山长只收了两名弟子,大弟子是沈八郎,二弟子就是关大郎了,二人是师兄弟,跟其他人都只能算是同窗。 “我家的,我二哥家的二侄女。”沈八郎解释道。 关大郎愣了愣,道“原来是二侄女,怪不得如此机灵,师兄我那里有些闲置的书,不如拿来一并租出去,左右放着也没什么用处。” 不能借银子,不能给银子,他借书还不成吗。 他知道师兄平时有抄书赚钱,也知道师兄从前宁肯吃窝头也不答应去先生那里吃,昨日见师兄不去食堂而是去先生那里用饭,他还当师兄是想通了,不钻牛角尖了,可现在看来,恐怕是家里困难到了极点,困难到了连侄女摆摊租书摆摊卖梨汤的程度。 沈八郎加快了步子,远远就瞧见二侄女在两个摊子中间忙活,忙着收钱,忙着卖梨汤,忙着让人登记。 “你去看着书摊,这里我来。”沈八郎接过勺子,就算有着前世的记忆,可身体还是个小孩子,仅有六岁的小孩子。 “沈兄,这是你家孩子”排在前头等着喝梨汤的半大少年迟疑着问道。 “我侄女,这两日有劳大家照应了,日后多担待。” “好说,好说。” 知道沈凌云家穷,但没想到穷成这样。 关大郎主动站到一侧,帮着收铜板。 可惜借来的锅还是不够大,只卖出去了二十多碗,排队的人还没散,锅里的梨汤就已经尽了。 沈夏一边暗喜,一边可惜。 知道学生的钱好赚,但没想到这么好赚。 独一份的生意,可惜除了租书和饮品外,她实在不好在这书香之地卖别的。 而且熬梨汤的锅铲都是借的,就算何先生和何夫人不介意,但这也不是长久之道。 生意还是不能仅限在书院。 小姑娘刚刚还满脸笑容,突然间摇头又叹气。 关大郎在心里头跟着叹了口气,师兄这人就是太要强了,何至于如此。 与此同时,何先生没在屋里看见弟子和弟子侄女,忙问夫人“八郎和沈夏呢怎么还没来。” “不来了,她们自个儿开火。”何夫人有些遗憾,“你自己的学生自己还不知道吗。” 人穷但是志不短,要强的很。 “算了,随他们吧。” 何先生不想强求,八郎向来如此,他从前还担心八郎这样的性格,日后进了官场会难以融入,但这几年他已经不想这么多了,院试能顺顺利利的过去就是神佛保佑了。 想着书院里来告状的几个先生,何先生揉了揉眉心,反正书院是他的,租书也好,卖梨汤也罢,都是他允了的,不然能怎么办,谁让他摊上个犟种徒弟。 犟种徒弟沈八郎死磕了一个月的策论后,终于放慢了速度,变得悠闲起来。 此时,沈夏的书摊已经扩大了三倍,关大郎拿来的书比八叔的书多多了,她和八叔做生意是五五分成,和关叔叔则是六四分成。 由于书摊的扩大,饮品已经被沈夏撤掉了,但又多了桩卖茶叶蛋和卤肉的生意,当然不是在书院里,而是在书院外,全家人都被他拉了来做壮丁,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负责兜售,沈爷爷负责买肉,沈奶奶带着两个儿媳卤肉,大林二林也多了捡柴跑腿的差事,当然最重要的卤味方子只掌握在沈夏手里。 沈夏两边忙活,哪头都离不开她,哪头都舍不得搁置,县里县外来回转,还要挤出时间来认字。 反观八叔慢慢悠悠,休息日回家连书箱都不带,回了书院更是踩点上课。 整个人不说无精打采,但也看不出争分夺秒的学习劲头。 已经快忙成狗的沈夏,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给八叔做心理辅导。 是的,心理辅导。 她已经不怀疑八叔是在书院混日子了,不说在书院的月考成绩,单就上个月用掉的那一沓纸就足以说明八叔平时读书不是不用功,临近考试了反而懒散的不像样子,恐怕还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对考试有心理阴影了。 沈夏先把上个月该给八叔的分成推过去,又把家里做生意的账本推过去。 “八叔放心考,就算考不中也没什么,考不中就回家来做生意,正好家里还缺人手,尤缺会算账的人,当然,八叔要是想继续读书,家里也能供得起。” 想读就继续读,不想读也有退路。 沈夏也算是投桃报李,毕竟如果不是八叔,她也进不去书院,攒不到创业初期的资金,更不可能在卤肉生意中独占三成的分红。 虽然方子是她拿出来的,虽然做生意的主意是她出的,虽然创业资金她占了一半,但在这个父母在无私产的年代里,要不是八叔帮着说话,她还真拿不到三成。 卤肉生意她占三成,公中占七成。 别看大房二房和四房都忙得风风火火,连跟里正娘子学绣活的大姐这段时间都没少帮忙,但一个铜板都摸不着,只是吃的比以前更好了。 沈夏这段时间在书院已经了解过本朝科举考试的难度了,偌大的书院,三百多学生,十几年里都没出过一个举人,秀才也只出了两位,据说上一届院试,山县去考试的学生只考中了一人,乡试直接全军覆没。 啧,这可比她预想的难多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足以形容。 本来她还想着日后送三林去考科举,现在科举就别抱太大指望了,能认字会算账就可以了。 “八叔想开点,万事莫强求。” 考中最好,考不中也正常。 易州府共有一州六县,三年考两次院试,每次录取不到两位数,卷的让人绝望。 沈八郎“” 他想得挺开,等中了举就回乡教书,既不再往上考,也不打算谋官。 大魏朝的科举不好考,出身庶族的官儿更不好做,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千难万险的往上爬。,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