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一觉醒来已为人夫》 第1章 《穿成渣男后,我把夫郎宠上天了/种田之一觉醒来已为人夫》作者:鹭识朱衣【完结+番外】 文案: 【穿越+种田+美食+甜文】 · 中医圣手李介丘死于医闹。 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到同名同姓的恶霸身上。 李恶霸,平生三大爱好,赌钱、逛窑、打老婆。 小郎君面色惨白,瘦骨嶙峋,还刚被恶霸打折了腿,一口气只有出的没有进的…… 李介丘:造孽啊! 为谋生计 ,李介丘只好重操旧业。 媳妇又瘦又弱,疑似营养不良,还结巴,得治得养。 儿子又矮又小,还疑似自闭,不肯说话,得治得养。 等一会儿,这具身体不太对劲……好像不太行???得治……得养…… 李介丘:也不知道这地方管不管无证行医啊? ◆ ◆ ◆介丘有大山的意思,所以这其实是李大山x叶小尘的绝美爱情故事。 ◆原主不洁,请自行避雷 拒绝写作指导,拒绝写作指导,拒绝写作指导 第1章 穿越 头好痛……怎么这么痛?!那个医闹的中年男人明明是在自已腰上捅了一刀,腰没痛,怎么会头痛? 等等!捅了一刀?!李介丘挣扎着爬了起来,恍惚着摸了摸自已的腰部。 还没有缓过神,侧边屋子又风风火火跑出来一个妇人,叉着腰朝他大骂,手指都快点到他脸上了。 “李介丘!你这个烂心肝的夯货!小尘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把人打成这样?!黑心黑肺哟!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啊!” 中年妇人生了一张扁大的圆脸,皮肤粗糙干硬,腿粗腰壮是典型的农家妇人的长相。 只是这装扮……蓝灰色的粗麻衣裳,头发全部盘在脑后,用一块青色的方巾一丝不苟全包了起来。 明显不是现代的打扮。 妇人攥住李介丘的手,粗蛮地把他扯进了侧边的破旧屋子,指着一个仰躺在床上的少年接着骂,骂得唾沫横飞,口水都要喷到他身上了。 “造孽啊!多好一个孩子给你这样糟蹋!你也不怕遭天谴哦!” “你要实在不喜欢,你就和小尘和离啊,你爱去找美的找俊的就去找!你把好好一个人往死里打,往死里折腾,你也不怕损阴德!” 李介丘被骂愣了,他下意识看向床榻。 说是床都是客气的,那只是用三张木板拼出的一块空位,上面铺了不少稻草,有一个约莫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上面。 这人瘦得好厉害,嶙峋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青紫的伤痕格外明显。左脸有一道没有消褪的巴掌印,四条指印往外鼓着肿了一圈,嘴皮也裂了,沾着一丝已经干透凝固的深色血迹。 这些伤其实还是轻的,只是看着吓人。最严重的还是他的右腿,好像是断了。 ……叶小尘。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在李介丘的脑子里跳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涌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发狂的潮水一样挤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穿越了。 这里是四甲村,是大燕偏远的小村落。身体的原主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李介丘,却实实在在是个恶霸,吃喝嫖赌,无一不爱。 他本来是药商李家的子孙,因为得罪了掌家的叔叔才被放逐到这个偏远的村子。 叶小尘正是他在四甲村娶的男媳妇。说是娶,其实是他叔叔花五两银子买来的,想利用妻室将他绑死在四甲村,再也不能回去。 不过说起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奇怪,除了男人、女人,竟还有一种性别叫“哥儿”,能娶妻也能嫁人,只是嫁人的多,娶妻的少。 叶小尘就是这样的哥儿,嫁过来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 这人是烂透了,只晓得花钱不晓得赚钱,两年来吃着从本家带出来的老本,又爱赌爱嫖,花钱如流水,没多久就败光了。 没了钱,就把视线放在了叶小尘身上,找他要,不给就打。原主本来就是个粗暴的脾气,爱打人,赌输了回来打人,没钱了回来打人,招人奚落了回来打人。 叶小尘婚后这两年就是被打过来的,昨天打得尤其狠。 大燕新皇登基一年多,也迎了一位男皇后,哥儿的地位水涨船高,新皇更是开恩下旨,说,若是哥儿婚后与丈夫不睦可以和离。 四甲村地处偏远,这则消息传进来的时候都过了一年多了。 邻居赵田氏,也就是现在屋子里这个妇人,她知道后立刻告诉了叶小尘,劝他和离。 叶小尘还没有下决定,这事倒是先被原主知道了,喝酒回来后就拽着叶小尘的头发像拖死狗似的拖出来一阵毒打,又踢又揍。最后用一根扁担狠狠打在他背上、腰上、腿上,硬生生把一根好好的扁担打断了,叶小尘的右腿就是被这样打坏的。 人都快打没气了,这畜生竟还把叶小尘摁在地上想做些什么。 不过没得逞,渣男意图婚内强奸,最后被他儿子制裁了。 是亲儿子。原主是二婚了,只是在被赶出本家的时候,他的岳家也逼着他与妻子和离,孩子留给了他。 孩子叫小满,才五岁的样子,此刻正守着叶小尘坐在床上,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如狼般狠狠盯着李介丘,手里还攥着一个不太大的石头。 第2章 看起来,还想给亲爹再开一次瓢。 * * “月儿,快去看看,你爹把范大脚请来了没!这死鬼,做正事慢悠悠的,不知道这里正着急着吗!”赵田氏叉着腰急冲冲地喊。 床边还坐着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少年,他要穿得鲜艳些,此刻正满脸担忧地盯着叶小尘抹眼泪。 一边抹眼泪一边俯下身子去摸叶小尘的额头。 果然不出意料是滚烫滚烫的,叶小尘也不知道烧了多久,脸上开始发红,眼睛一直闭着,睡得昏昏沉沉,时不时张嘴呓语些什么,声如蚊呐也听不清。 小少年叫赵安月,是赵家的小哥儿,他哭叫出声:“哎呀!小尘哥烧得好厉害!” 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面冲,想去看看请大夫的父亲回来没有。路过李介丘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故意用力踩了一脚,才着急忙慌地跑出去。 李介丘没有生气,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上。他看着床上的人直皱眉,忍不住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就想把他的脉搏。 手指才刚刚碰到那截手腕,守着叶小尘的小满就坐不住了,猛地扑过来,抓住李介丘的手腕狠狠咬了上去,目光凶得像一只发狠的小狼崽子。 不过狼崽子的凶劲儿还没有养成,牙齿仍是不够锋利的乳牙,用足了力气也只是留下一道深深的齿印,都没见血。李介丘没说话,一直等孩子撒够气渐渐松了力道。 赵田氏却吓坏了,她怕孩子惹恼了李介丘再被打。这大的已经躺在床上了,要是小的再打出个好歹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小满!”赵田氏着急忙慌扑了上去,抱住小满小声哄,“好孩子,别咬了,快来,让赵嬷抱!小满听话!” 小孩子的力气也不够大,没多久就脱力松了口,张着嘴开始哭。 小不点儿哭得可怜,又瘦又黄的一小只,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像是断线的雨珠似的滚了满脸。他还伸着手指床上的叶小尘,张嘴仿佛在嘶声喊着什么,可仍旧听不到声音。 这是……不会说话? 第2章 妻儿 在原主的记忆中,李小满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是当爹的不重视,从来没有关心过,以至于现在李介丘也不知道这是生理上的毛病,还是心理上的。 李介丘眼睛微微眯起,对此留了个心眼。只是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昏睡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叶小尘,他也顾不得管其他,先号脉。 赵田氏抱着孩子哄,“好了好了,小满不哭了,小爹没事呢!不哭了哦!” 小满不是叶小尘亲生的孩子,但这两年一大一小也算是相依为命,尤其摊上原主那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亲爹,小满几乎是叶小尘拉扯长大的,这孩子与他感情最是深厚。 李介丘把完脉又抽空偏头看了小满一眼,小孩哭得实在可怜,眼睛一圈又红又肿,水汪汪泛着湿意。此刻正抽抽噎噎地往这边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叶小尘,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叶小尘的手,又垂下头去看他的右腿。 是外伤引起的发热,或许还有炎症,最麻烦的还属右腿。不过也比李介丘想象中好很多,他摸过骨头发现没有骨折,猜想是骨裂得严重。 李介丘看病看得专心,一时拿起了大夫的款,正色凝重地问道:“你们移动过他?” 赵田氏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李介丘,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尘躺在地上,我就和月哥儿把他搬到床上了。” 一听这话,李介丘眉头皱得更厉害。不过他也不能责怪人家,毕竟是好心,只是不懂这些罢了,也幸好别要造成大错。他叹了口气又问道:“有酒吗?” 赵田氏更懵了:“啊?” 啧,也是,瞧这家徒四壁,李介丘只好又说,“麻烦婶婶帮我烧些水来。” 头一次被李介丘用这样客气的语气请求,赵田氏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啊……哦好好好。” 答应后就抱着小满反身往外走。也是她被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李介丘搞傻了,不然哪里能放心让这个混子恶霸和叶小尘单独待在一起。 这不,等她端着刚烧好的水进屋,第一眼就看到李介丘屈膝跪在铺满稻草的木板上,正两只手握住叶小尘的伤腿,一副使劲想要用力掰的架势。 赵田氏:“!!!” “哎呀!我的天爷诶!你这杀千刀的,又干什么呢!” 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木盆,想要扑上去拉扯。李介丘一惊,他本来是打算趁安静帮叶小尘固定伤腿,他连固定的支具都找好了,是从角落里的柴堆中找出来的几根笔直端正的木棍。 “别碰我!”正是关键时刻,李介丘担心赵田氏贸然行事碰到自已,耽误了伤情。他下意识就厉喝一声,当即将赵田氏喝住。 赵田氏也回过神,担心拉扯间碰坏了叶小尘的腿,只能站在原地着急,“杀千刀哦!丧良心哦!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可行行好,给小尘留条活路吧!” 李介丘充耳不闻,满心满眼都是手上的正事。 “唔……” 叶小尘觉得疼了,闭着眼睛呜咽了两声,小声喊“疼”。 李介丘却松了口气,温柔地低下头安抚道:“好了,没事了,不痛了。”其实叶小尘根本听不到,但李介丘就是下意识想说,一边说一边拿着支具往他腿上架,捏着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往上绑。 第3章 他没找到合适的绳子,这布条还是找了一件旧衣剪的,看大小应该是床上躺着的叶小尘的衣裳,只希望他醒了不要找自已赔。 可算好了。李介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直起身看向还呆愣在原地的赵田氏,叹着气道歉:“婶婶,实在对不住,方才是小子无礼了,让您受了惊吓。” 他操着一口拗口的话,努力想要适应古代的生活,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原主是个粗鲁的人,也说不来这些文绉绉的言语。 赵田氏指着叶小尘问,“你刚刚干嘛呢?” 李介丘解释道:“小尘的腿需要用木棍固定,可以防止骨头长歪,好得也更快。” 他一边说,一边端着水走到床边,旁若无人地解开了叶小尘的衣襟,敞开了一小片赤裸的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白皙肤色,但胸口腰部还是有被殴打出来的两团青紫。 当着外人的面就把自已媳妇剥了个精光,赵田氏头一回儿见到这么不见外的人,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再看李介丘将布巾浸了温水,拧干后再往叶小尘身上擦拭,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伺候一个易碎的瓷人。 原来为了降温退烧,这小子倒是突然好心起来了。 赵田氏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觉得李介丘胆子实在太大了,自已还在这呢!孩子也在呢!也不怕教坏小满! 赵田氏尴尬又生硬地假装咳了两声,说道:“我带小满出去看看,大夫也快到了。” 李介丘点点头,示意他听到了。然后又低下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小尘。 在原主的记忆中,叶小尘刚刚十八岁,在现代也已经成年,只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却很瘦小,像一只弱猫一样蜷在床上,脸上烧得红扑扑的,赤裸的上身也爬满了红晕。 说起来也怪,明明是农家少年,可他的皮肤却挺白的,根本不像经常下地干活晒太阳该有的肤色,不过也可能是天生的,天生就晒不黑。 长得真好看……只是看起来明明还是个孩子,像是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是介于稚气和成熟之间,看起来就很乖巧。 原主还真是个畜生!这样乖巧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赵田氏还真没骂错他! 李介丘其实喜欢男人,天生就是弯的,读书的时候有过交往对象,但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结果。工作后反而忙碌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已的终身大事,时间越久对这方面的事情就越不上心了,总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于是就这样拖到了三十岁。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很难结婚了,哪知道一觉醒来,多了个男媳妇。 就是有些小! 才十八岁呢,他已经三十岁了,比叶小尘大了一轮。这也太畜生了,他虽然喜欢男人,可现在看叶小尘就像是看一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心思。也不知道等叶小尘好了能不能和离,到时候放他自由,对两方都好。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叶小尘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声音很小,可李介丘就是听见了。细弱得像是耳蜗被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仿佛浑身游过一圈微弱的电流。 还真是一只小猫,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李介丘握着布巾的手倏忽一抖,连他的眉毛都不由颤了颤,但很快他就恢复镇定,面色如常地帮叶小尘穿好衣裳。 这衣服太粗了,全是补丁,针脚粗糙歪斜。袖口是最容易脏的,已经沾了不少洗不掉的污迹,连袖边也被磨得起毛。还是单层的薄衣,李介丘刚刚穿越过来,还不知道如今的天气季节,可看过赵家母子都穿了两件厚实的衣裳,连自已身上穿的也不薄。 新衣裳得安排上,叶小尘和小满都需要。 第3章 药草 “李小子,好了吗?大夫来啦!” 赵田氏在屋外喊了,李介丘赶紧帮叶小尘系上衣裳系带才回头望着门口,说道:“好了,请进来吧。” 说着就有几人掀开了布帘走进来,最前面的就是小满,小豆丁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他倒腾着一双小短腿就要往床上爬,李介丘看他爬得吃力,还想要伸手抱一抱,但被小满满怀戒心地躲开了。 进来的还是赵田氏、赵安月,还有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门口似乎还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为了避嫌只站在门外。 这老头就是赵家请来的大夫,李介丘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起眉毛。 不是他看不起人,只是他记得这位老人家,这人姓范,年轻的时候有个诨名叫“范大脚”。范老爷子是村里唯一一个赤脚大夫,医术粗浅,要是简单的风寒倒还能勉强治治,但是这骨裂加炎症引起的发热恐怕就有些难为人了。 这不,老头往床边一坐,颤巍巍抻着脖子往里看。只看一眼就直摇头,连连摆手,“不中用了不中用了,还不赶紧抬到镇上去!小心瘫了!” 赵田氏吓了一跳,脸都白了,站在一侧的赵安月又立刻红了眼圈,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李介丘叹了口气,低声朝老人问道:“范爷子,您家有药吗?” 老爷子耳朵不灵光,瞪直了一双深深凹陷进去的浑浊眼睛,张大了嘴“啊”了一声,迷茫地说:“谁家在叫?” 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李介丘还是又耐心问了一遍:“您家有没有药?” 范爷子这次听清了,缓缓点着头,问他,“你想要什么药?” 第4章 老人家做了半辈子的赤脚大夫,医术虽然一般,但院子却时常备着许多草药,头疼脑热都能用上。 “桂枝、桃仁、白术、生姜……” 李介丘报了几味药,范爷子哪儿并不全有,他只好又斟酌着改了两味才勉强凑出一副退烧的方子。 李介丘人揉了揉眉心,又望向床上紧紧阖着双眼的叶小尘。 他起身朝赵家母子看,言辞恳切,“想请婶婶帮我熬药,稍后月哥儿陪范爷子回去拿药,我将剂量与老爷子讲好。用小火煎,三碗水煎成半碗就好。实在是麻烦两位了。” 赵田氏不太信他,皱着眉质疑道:“这能行吗?实在不行还是把小尘送去镇子上……你要是舍不得掏钱,这银子就算是我赵家的,就当我可怜小尘!” 李介丘却摇头,“他的腿受伤了,不宜搬动,而且从这儿到镇子上坐牛车最少也得大个半时辰。婶婶信我,我家从前就是卖药的,多少懂些医理,只是要劳烦您帮我照看小尘半日,我要上山采些药。” 赵田氏将信将疑:“还要采药?刚刚不是已经找了药吗?” 李介丘又解释说:“刚才那只是退热的药。他的腿也需要敷药,除了外敷还得配合内服的,伤才能好得更快。” 说来说去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去镇上找医馆开销可不小,不管是李家还是赵家都不宽裕。赵田氏脑袋一热说着愿意付钱,可要是太多了,这把她卖了也付不起啊!只是可怜了这孩子,怎么就非得遭这个罪! 赵田氏苦着脸坐回床上,挥了挥手,说道:“成吧成吧,你快去快回!月儿,你也赶紧和范爷爷回去拿药!” 李介丘点点头,扭头就往外走。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转头进了自已的房间,从里头抱了一卷被子出来。 赵田氏看到后立刻站起来,帮他接过被子给叶小尘盖上,末了才用“算你还有良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李介丘一圈。 他拔腿又要走,嘴硬心软的妇人立刻把他叫住,竖着眉毛瞪他,“你傻的呀!鞋也不穿就想往山里跑,这脚不想要啦!” 李介丘低头一看,果然是光脚,他这才想起来自已已经赤着脚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哦,我去穿鞋。” 赵田氏眼看着李介丘又转回自已的屋子,趿拉着一双布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弯着腰去扯踩在脚后跟下的鞋帮子,一副心急火燎半点不敢耽搁的姿态。 妇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中了什么邪,突然转了性,莫不是把脑袋摔坏了? 罢了罢了,要是一直这样,对小尘小满也算是好事。 李介丘刚出门就看到了两方金灿灿的稻田,路过的有三两个结伴的庄稼户,全都挽着裤脚,露出呈小麦色的精壮小腿,肩膀上扛着沉重的锄头,锄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他只望了一眼就披着阳光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径直往山里赶,一路上都在盘算。 如今约莫是在九月,可惜刚刚过了骨碎补采收的季节,不过要是运气好或许也能找到合适的。要是能挖到三七最好,这药活血定痛的效果佳,只是三七少见,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 他一边思考,一边埋着头往山里赶,一路上已经想了好几个方子,全看今天能不能找到药草了。 也不知道在山里蹿了多久,李介丘才好不容易找齐了药草,骨碎补没找着,不过运气好找了一株长势非常漂亮的三七,别的药也找了好几样。李介丘松了口气,揣着药赶紧下山了。 走得急急忙忙,在下坡的位置还险些滑了一跤,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李介丘赶回去的时候,叶小尘已经喝过药了,赵田氏正拉着自已的小哥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张脸皱成一团,苦巴巴的。 “赵婶。” 李介丘撑着墙壁喊了一声,语气竟然有些虚弱。 赵田氏赶紧扭过头看,被李介丘一张煞白的脸吓了一大跳。 “天爷嘞!你咋看着这么怵人!脸死白死白的!” 赵田氏看到李介丘立刻站起来一把扶住他,嘴上还唠叨个没完,“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去山里采药吗?魂采没啦?” 李介丘摇了摇头,扶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他估计是后脑勺被砸出来的后遗症,只是小满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还是一个天天吃不饱饭、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可怜,能有什么力气,能砸出什么大毛病? 他之前给自已检查过,没有流血、也没有发肿,应该砸得不严重。想来想去,还是这具身体被酒色掏空,太虚了,这才半点体力活都干不了。 赵田氏问他,李介丘还是下意识回答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后脑勺被砸了一下。” 可他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妙,暗道一声坏了! 果不其然,赵田氏下句就问了,“砸了?谁把你砸了?” 赵田氏最开始是被小满拉过来的,这孩子面色焦急地来找她帮忙,又不会说话,双手胡乱比划一通。还是赵安月机灵,立刻想到是不是小尘出了事,母子两人这才找过去的。 进了李家的大门就看到李介丘和叶小尘躺在地上,小尘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也被撕烂了。李介丘没有外伤,倒是浑身散发着一股熏人的酒臭气,料想又是酒后施暴。 赵田氏当时没发现李介丘脑袋上有被砸过的痕迹,没伤没血的,她当时气不过还踹了一脚,现在听到李介丘的话还愣了。 第5章 不能吧,我这踹的是腿,可没踹脑袋啊。 第4章 进镇 不能吧,我这踹的是腿,可没踹脑袋啊。赵田氏暗自嘀咕。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慌。 李介丘不敢说实话。这里是以孝为天的古代,若是这事情传出去,旁人可不管对错,只知道李小满大逆不道给亲爹开了瓢。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尤其这个时代名声大于性命,要是小满长大后想要科举更不能带上一点污迹。 李介丘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改了口,“是我自已撞的。没站稳磕到后脑勺了。” 赵田氏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啧啧道:“了不得了不得,脑袋多要紧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当心点。” 赵田氏只是嘴巴毒,心肠还是善良的,她虽然百般嫌弃李介丘,可现在还是软着语气关心了几句,“不要紧吧?要不要躺着休息休息?” 李介丘还是摇头,等他缓过神才慢吞吞往床边挪,坐过去伸手摸了摸叶小尘的额头。不知道是吃药起了效果,还是他走前擦洗起了效果,叶小尘的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烫了,只是还略微有些发热。 “赵婶,小尘有醒来过吗?” 赵田氏答道:“喝药的时候醒了一会儿,不过很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不过我看他睡得安稳了好多,也没有时时刻刻皱着眉毛,也不怎么说胡话。” 叶小尘确实睡得踏实了好多,乖巧地缩在被子下,两只手都老老实实贴在胸前,一副很板正的睡姿。走前还精精神神的小满也挨着叶小尘睡着了,左手握着一颗石头,右手紧紧攥着叶小尘的衣角,嘴巴撅起,看起来竟比叶小尘这个伤患还睡得不安稳。 李介丘把孩子抱了出来,送进了自已的房间,敛好了被子才转身出门。赵安月不放心,眼睛转悠一圈,不动声色跟了过去,看到李介丘只是给孩子换了一个地方睡觉才松了口气。 注意到跟上来的半大少年,李介丘解释道:“我怕孩子睡熟了踢到小尘的腿,还是把他抱到我床上睡比较好。” 赵安月点点头,抬脚想要跟着李介丘出去,走到一半又忽然顿住,大大咧咧地一甩手,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小满,他要是醒了看到没人会害怕的!” 李介丘没多说什么,只是朝赵安月微微颔首,道了谢就往外走,还特意没有关门。 李介丘赶紧处理好药材回到屋子,将搓好的草药用布巾裹在伤处,再重新夹上支具绑好。 赵田氏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渐渐有些稳不住了,频频往门口的布帘子上看。 等李介丘处理好,她才迫不及待张口问:“李小子,我家月哥儿呢?” 李介丘手上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他帮我在屋子里照顾小满。” 赵田氏:“!!!” 这个没心眼的傻哥儿!她刚刚可是亲眼看到李介丘抱着孩子往睡房去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李介丘的房间!月哥儿一个未嫁的小哥儿竟然敢独身待在成年男子的睡房!这也太臊人了! 赵田氏老脸又是一红,正想要帮自家哥儿分说两句,还没等开口,李介丘倒是先说了,“我刚刚还正愁小满没人照顾,月哥儿可算是帮了我大忙!我开着门的,您要是有事情,喊一声他就能听到了。” 开着门好,开着门好,总比独身关在别人屋子里要好些! 哎,赵田氏松了口气,撇着眼睛开始打量李介丘。嘿,还真奇了,这小子突然会说话了! 李介丘是不知道赵田氏的心理活动的,他坐着休息够了才说:“我可能还得去趟镇子,烧虽然退了,药也敷上了。只是口服的药剂还差几味,我得去买。” 赵田氏看他脸色不好,劝道:“你这脸色看起来可不行嘞!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走一趟!你在家歇着。” 李介丘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还是我自已去吧,有几味药得亲自看着。” 赵田氏不懂这些,见他坚持只好点头答应了,但嘴上还是说:“那也让我家那口子陪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 说完她又想了想,再道:“去济和堂吧!我家大儿在那里做学徒,说不定能帮到忙!” 李介丘推脱不开,一方面也担心自已这体虚的身体会折在半路,只好应了赵田氏的话。屁股还没有坐热,又开始往外赶。 赵田氏的男人叫赵树林,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他看到李介丘也不说话,只憨憨地笑。 还是李介丘朝他道谢,“多谢赵阿叔陪我跑这一趟。” 赵树林的皮肤黑红,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晒出来的,四甲村大多数村民都是这样的肤色。他长相憨厚,笑起来就更加亲切,露出几颗白生生的牙齿。 赵树林说道:“我找里长借了牛车,我们快去快回。” 说是车,但等李介丘到了才发现,那只是一头老黄牛身上套了一架板车,板材倒是很厚实,上面再堆上一垛厚厚的稻草,勉强当做坐垫。不过那层稻草虽然厚,但其实早就被坐实了,严格算起来有还是没有差别都不大。 这点没差别,等李介丘上了车感觉就越发明显了。大概只过了一半的路程,李介丘已经被颠得整张脸发白,脸色也很不好看。 腿是麻的、屁股也是麻的,李介丘还觉得浑身发痒,不知道是身下的稻草扎得慌,还是有躲在草垛子里的跳蚤蹿到他身上来了。 第6章 总之,就是浑身不舒坦。 得赚钱!一定得赚钱!至少得有钱买一个带篷的牛车! 李介丘蹙着眉,抬手扒拉了一把脑袋上的斗笠,将自已的整张脸都盖住,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斗笠还是赵树林给的。汉子不善言辞,但心地却很纯善,他将斗笠递给了李介丘,说午间的太阳最毒,去镇上的大道是一处遮阴的地方也没有,最好还是遮一遮。 还别说,是真挺热的。大概是因为李介丘之前都在山上跑,虽然也有太阳,但树荫遮了大半,他当时没觉得多晒人,反而庆幸这天气不错。可到了大路上,一棵树也瞅不见,地上全是太阳烤过的痕迹,除了人影车影没有别的阴影。 他算是见识到秋老虎的厉害,于是老老实实把那个旧斗笠戴在了头上,别的都好,就是竹篾有些扎脖子。 李介丘安安静静坐在牛车上,看着赵树林驾车。两个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一路上竟一句闲话也没聊,耳边只有木轮和车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约莫大半个时辰,牛车驶进了宝塘镇,赵树林从车上跳了下来,扯起缰绳拉着老黄牛往前走。 李介丘见赵树林下了车,他也立刻跟着跳了下来,站在原地打量了一圈,“赵阿叔,您在这儿等我吧,我去买了药马上就回来。” 赵树林正把牛车往桥边的一棵老槐树上系,他听到李介丘的话也没坚持要跟着去。毕竟手里还牵着一头牛,牛在这个时代可是重要物件儿,还是向里长借的,赵树林怕丢了或者被人偷了,半点不敢放松。 听到李介丘的话也下意识点头,“好好好,你快去吧,我在这看着牛车。” 李介丘应了一声好,然后快步往镇子里走。 也许是刚好碰上赶集,镇子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有挑着箩筐一路都在吆喝叫卖的货郎,他很善谈,见了小孩儿讲一讲玩具,见了大姑娘就翻出一盒胭脂说道,要是妇人就把针线梳子拿出来;路边也摆开了摊子,有卖竹筛、簸箕的篾匠,他就寡言很多,一直低着头劈竹,偶尔摊子前来了客人才抬起眼睛瞅两眼,说一说价钱;各种卖吃食的就更不用说了,卖麦芽糖的、卖酥饼的,还有蒸包子蒸馒头的,花样比起现代也不少。 李介丘没工夫细看,只走马观花地匆匆扫了一眼,打算等会买几包红糖回去。现在实在没什么闲钱,只有红糖还能凑合补一补气血,到时候在分一包送给赵家,也算答谢人家忙活了这大半日。 他没往赵田氏提起的济和堂走,而是去了距离最近的回春堂。 就在还差几步的时候,李介丘突然被人拉住,不耐地皱起眉毛回头看,是个熟人。 拉他的人叫王大根,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喜欢偷鸡摸狗、调戏耍弄姑娘小哥儿,村子上的人都把他当瘟神躲着。 王大根拽住李介丘的袖子,朝他咧开一口漏风的烂牙,笑得见眉不见眼:“哎!这不是李哥吗!这是又来玩两把?!” 第5章 苏醒 李介丘被缠住了。 拽住他袖子的那双手黢黑,和农家人的黑红皮肤不一样,那纯粹就是没洗干净的黑,李介丘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指甲缝里还夹着半圈灰黑的泥垢污渍。穿着也很邋遢,头发油成一绺一绺的,用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胡乱绑在脑袋上。 李介丘险些被恶心得抽过去,眉毛挤成一团,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他立刻甩开王大根的手,飞快退闪了两步,说道:“不去。我是去隔壁的回春堂。” 没错,回春堂的旁边就是一家赌场,是李介丘和王大根以前常玩的那一家。 王大根将信将疑地看着李介丘,问他,“咋滴?哥你病了?” 实在不耐烦和眼前这个人周旋,李介丘神思一转,悄然蜷了蜷脊背,语气低沉无奈,“是啊,我这心口痛得厉害!你看看,我今天这脸色是不是不太好看!我痛得慌,琢磨着还是得来看看,也不知道身上的钱带没带够,大根你身上还有没有余钱?给哥借两个使使?” 王大根听他说自已脸色不好,正凑拢了想要仔细看看,还没看清又听到李介丘说要借钱。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连连摇头,“没钱没钱!我哪儿来的钱!家里那个贱货看得死死的,一个铜板都不肯多给我!李哥你要是不舒服可不能拖,赶紧去看看,弟弟我就不耽误你了!赶紧去!” 说罢就像躲苍蝇似的绕开李介丘走了,径直走进了回春堂旁边的那家赌场。 李介丘满意地笑了笑,只等他走后才立刻直起腰杆,头也不回地跨进了回春堂。 * * “妙啊妙啊!小哥,这方子是哪位良工1开的?” 李介丘把方子说给抓药的年轻学徒,正巧他旁边坐着一个发须灰白的老大夫。这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刚刚看完诊,嘟囔说坐在诊室坐得一老骨头都要断了,趁没人才拖了一把摇椅躲在柜台后睡觉,还得闻着那一整墙的药柜才能睡得着。 老人家觉浅,还没睡熟就被李介丘的声音吵醒了,惊得立刻站起来,把手上的蒲扇往柜面上一拍,紧张问道。 这是后世一道常见的接骨止痛的方子,李介丘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只是眼前这老大夫似乎惊讶得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盯着李介丘,就等他开口回话。 第7章 李介丘斟酌着开口,“是一个游医开的方子。” “游医啊……那岂不是已经离开宝塘镇了?”老大夫一脸可惜,觉也不睡了,就坐在摇椅上连连叹气。 那个年轻学徒不懂这些,还问他,“师父,怎么了?这药有什么特别的?” 老大夫瞪他,眉毛都要气得竖起来了,用“朽木不可雕”的语气骂道:“榆木脑袋!这方子里头那味丝茅根妙极了!我们多用它止咳清肺,原来用在这里也有妙处。” 学徒似懂非懂,但手上却麻溜地装好药材送到了李介丘手上。李介丘不敢耽误时间,趁着老大夫出神的功夫赶紧扭头走了。出门后又去摊子上买了三包红糖,再包了半包饴糖,想着拿糖回去哄一哄小崽子,总不能叫他天天想开亲爹的瓢。 买齐东西,李介丘这才踩着石板路往返程的方向走。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赵树林坐在大槐树下的大青石头上,身边站着一头垂着脑袋吃草的老黄牛,他等得有些着急了,时不时抬头看向镇口的方向。 看到李介丘出来,这个中年汉子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笑起来。 赵树林等李介丘离开后才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这小子就不是个老实的,可别进了镇子被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哄,立刻就被勾了过去。这宝塘镇这么大,要是他不回来,自已能往哪儿去找! 不过幸好李介丘回来,看起来脚步还急匆匆的,他说,“都买齐了!赵阿叔,咱赶紧回去吧!” 赵树林点点头,然后和李介丘一起上了牛车,甩开麻草搓得鞭子赶着牛车往回走。 往返接近两个时辰了,等两人赶回四甲村的时候日色已经西斜,天角的太阳烧红了一团云,像是一滩滚开的熔浆。 李介丘到家的时候,叶小尘已经醒了。他被扶着坐了起来,正和赵田氏有说有笑地闲聊。 小少年长得有两分清秀,并不是十分出挑的容貌,更何况脸上还有淤青伤痕,所以李介丘对他的相貌并不觉得惊艳,只是对这一身白净的肤色有些称奇。可小少年睁开眼睛后,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眼睛尤其有神,又黑又亮,清透如水,明亮似璀璨星子,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让人沉溺其中。 只是叶小尘刚刚还和赵田氏有说有笑,看到李介丘后突然止住笑意,抿着嘴唇看向他。 赵田氏见李介丘回来立刻笑着站起来,用围在腰上的蓝布罩裙擦了擦手,说道:“可算回来了!刚还在说你们呢!” “回来就好。李小子,你媳妇可还给你了,自已好生照顾着,可不要再做那些浑事了!我家小尘多乖的孩子,你也不知道多疼疼他。”赵田氏没忍住又啰嗦了两句,还惹得叶小尘紧张兮兮,频频往李介丘的脸上看,就怕看出一丝半点不耐烦的神色。 “我家里也该烧火做饭了,就不陪你们了。”赵田氏啰嗦完就打算往自家走,还扯着嗓子往另一边喊,“月儿,该走了,快出来了!” 叶小尘担心李介丘会不耐烦发脾气,可他竟然一直老老实实垂着脑袋听赵田氏训话,等妇人攥着罩裙要离开的时候才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递给赵田氏,还说道: “今天实在是麻烦婶婶了!我刚刚在镇上包了几包红糖,您带一包回去,就当是甜甜嘴了。” 赵田氏愣了,眼睛瞪得老大。她是发觉今天的李介丘有些不对劲,可也没料到他还能突然大方起来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等赵田氏回过神后还是没有打算收下,端出长辈的势儿教训道:“给我做什么!你有这个闲钱还不如给你媳妇好好补补,瞧瞧那脸黄的,都要赶上地里的黄花菜了!” 李介丘没有生气,反倒头头是道地说起来,“赵婶还是收下吧。您也看到了,小尘这样子我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少不得明天、后天还要去麻烦您。您现在不收,我二回可不好意思再去叫您了。” 这话也有道理,赵田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笑骂道:“你小子现在可算长心了。不过可就这一次啊,下回还这样客气老娘就要骂你了。” 李介丘笑着点头,目送了赵家人离开。 小满是跟着赵安月出来的,小豆丁似乎刚刚睡醒,正蜷着小拳头揉眼睛,一边揉,一边噔噔噔往屋子里跑,撒开两条腿就往床上爬,半点目光没留给李介丘。 李介丘从怀里掏出那半包饴糖,献宝似的送到小孩儿眼前,软着语调哄:“瞧瞧这是什么,小满想不想吃呀?” 小满黑亮圆溜的眼睛朝他手上晃了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伸手,最后双手抱住叶小尘的胳膊不搭理了,只是偶尔还是瞥过眼睛瞅一眼,再飞快转回去。 叶小尘也愣住了,看着李介丘手心上的饴糖出神。这个男人心肠最狠最毒,自已就不说了,毕竟是被卖给他家的,得不到半点怜惜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小满到底是他亲生的孩子,可他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一眼,更别说掏钱给孩子买糖了。 小少年警惕地眯起眼睛看着李介丘手心里的糖,好像那不是糖是毒药。 李介丘早就察觉到了,也没有说穿,只是心思一转,捏起一颗色泽焦黄的饴糖飞快塞进了叶小尘的嘴里,柔声笑道:“你也想吃呢?一直看着。” 叶小尘:“!!!” 好甜!一颗形状似圆似方的饴糖骤然塞进自已嘴里,叶小尘呆住了,都忘记合拢嘴巴。直到口齿间化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他才回过神,用舌头卷过那颗小小的饴糖。 第8章 见小爹也吃了,小满刚才努力装出的满不在乎的神色立刻变了,眼巴巴瞅着李介丘手里剩下的几颗糖。可他还是不敢伸手,只好又收回视线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小尘。 没毒,可以给小满讨一颗。他……应该不会生气吧?是他自已拿出来的!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怯怯地伸出手去拿李介丘手心上的饴糖。他不敢拿多了,视线放在那颗最小的上面,只是还没拿到李介丘突然又动了。他忽然伸出手抓起了自已的手腕,然后把半包饴糖连油纸一起放进自已手里。 “你和小满吃吧。饴糖补脾益气,吃些也好。” 李介丘唇齿清晰,语气温和低沉,像一捧软软的云。叶小尘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自已说话,惊得他偏着头看了李介丘好一会儿,一双圆圆的杏眼睁着,仿佛一只好奇的鹿。 饴糖已经到叶小尘手上了,小满终于等不下去,悄悄伸手抓了一颗喂进嘴里,被甜得眯起眼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显然很喜欢。小豆丁神色软了许多,含着糖舍不得咬,嘴角上的弧度也一直没有放下来,终于不再板着脸装凶,有了几分小孩儿的天真模样。 李介丘悄悄看了一眼,觉得花钱买糖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想完又伸手摸了摸叶小尘的额头,已经完全不烫了,李介丘这才完全放心了,又问:“什么时候醒的?腿痛得厉害吗?” 在那只宽大的手掌贴到自已额头的时候,叶小尘难以控制地瑟缩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小声回答:“醒、醒了有一会儿了……不太,不太疼。” 竟然是个小结巴,李介丘微微一惊。 不过,都骨裂了,哪有不疼的。李介丘话刚刚出口,就自觉问了一个蠢问题,哪成想这蠢问题还得了一个蠢回答。 肯定是疼的,只是叶小尘不敢说实话。 李介丘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给你煎药,你待在床上不要乱动,有事就叫我。” 煎、煎药?!给谁?给我煎药?! 叶小尘眼睛一跳,抻直了脖子往外看,想要看清李介丘在做什么,可惜只能看到一面微微晃动的发霉的布帘。 第6章 异样 不止煎药,还得做饭,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李介丘刚回四甲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别家的烟囱里已经袅袅冒起炊烟,只是现在最着急的还是煎药。李介丘在灶屋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个瓦罐,勉强可以用来煎药。 他洗干净了,掺水放药,开始煎。 把药煎上,李介丘才开始考虑晚上该吃些什么。瞅瞅这家徒四壁,一点儿荤腥也见不着,整日咸菜就野菜,叶小尘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 哎,李介丘连连叹气,然后掀开米缸上的木盖,看着里头已经见底的糙米是愣了又愣。 没忍住,李大夫又是叹了口气,抄着手走出灶房,站在堂屋朝那破布帘子喊了一句,“小尘,家里没米了吗?” 屋子里的叶小尘缓了缓才回答,“全,全都在米……缸里了,米缸里没有,就是没有了。” 李介丘想了想,又问,“有面吗?” 他其实是想问有没有面条,完全忘记自已现在身处古代,挂面怕是还没有问世呢! 果不其然,叶小尘也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话,“面?唔……柜子里还有半袋,粗面。” 李介丘从他说的位置翻出来半袋粗面,“面”是有了,可李介丘看着犯难啊。这只有面,不成条,他也不会做啊!要是胡搞,指不定得浪费了家里这最后的一点粮食。 李介丘最后提着那半袋粗面就出门了,临走前留了一句话,“我去隔壁换点粮食,你在家等我。” 想要去换粮的李介丘刚刚走到赵家的门前,还来不及敲门那扇老旧的木门就从里头打开了。赵田氏站在里面,右手端着一个豁口的描青花的海口大碗,左手端着一个灰瓦盘子,正打算往外走。 “诶,李小子!我正准备去你家呢!你来干啥呀?” 李介丘提了提手里的粗面口袋,苦笑着说道:“家里没米了,想着找您家换点米呢。” 赵田氏白了他一眼,粗腰一扭挤开了李介丘,端着大碗盘子就往前走,李介丘定眼一看,正竟然是去自已家的方向。 赵田氏还说:“可省省吧!还换米,你会做饭吗?”说着就扭过头,睨着眼睛把李介丘从头到尾看了一遭,啧啧着摇头,“可别浪费粮食了!我晓得你家今天没人做饭,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着还抬了抬手上的东西,李介丘看清了,盘子里叠着好几张葱油烙饼,海口大碗装满了疙瘩汤,是用土豆混着面疙瘩做的,再配上几条酸菜,汤汁浓稠又开胃。 李介丘赶紧道谢,又伸手想要帮赵田氏拿。赵田氏也不客气,当即就把手上的东西塞到了李介丘的手里。给完东西也没急着走,她低着头又从罩裙口袋里摸出一个白皮的鸡蛋,放到盘子里。 叉着腰凶巴巴地说道:“这是我特意煮给尘哥儿补身体的,你可不准贪了。汉子怕是不顶饿,你就多吃两张饼,多喝两碗汤!只是这鸡蛋不要抢小尘的。” 妇人嘴上凶巴巴的,但经过这半日的相处,李介丘已经明白,这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都是穷人家,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李介丘知道村里人把鸡蛋看得有多重要,那可是拿来换钱的! 第9章 李介丘忍不住觉得心头发热,感激说道:“谢谢赵婶,我肯定留给小尘吃。” 赵田氏松了口气,她觉得李介丘今天是大不一样了,不然也不放心把这鸡蛋交给他。 只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不住要啰嗦两句,语重心长道:“我晓得你不是一般人,落魄了才到我们四甲村安家的,当时娶小尘也不是真心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认了。你呢就好好和小尘过,这日子总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我们小尘顶勤快一小哥儿,样貌也不差的!” 李介丘顺着她的话头点了点脑袋,说道:“我晓得,赵婶。我现在都想通了,我以后会好好弥补小尘,会对他好的。” “行了行了,你快进去吧,等会吃的都冷了。”赵田氏得了肯定的回答才放心,然后推了李介丘的后背一把,催着他回去。 李介丘又道了谢,端着吃的回去了。 进屋正好听到叶小尘低着头同小满说话,“别吃、太多,小心……坏牙,留些明天,再吃吧。” 小满很听话,乖乖地点点头,果然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没再去拿油纸包着的饴糖。 叶小尘又摸了摸小满的脑袋,嘴角若有若无挂着一丝笑,只是在他抬头看到李介丘的时候那点笑立刻消失无踪了。 被看到了!他不会觉得我想把糖藏起来不给小满吃吧!怎么不说话,难道是生气了? 叶小尘脸色白了两分,攥着被子的手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提着一口气。 李介丘看了看两人,最后笑着朝小满说,“小爹说得对,小满听小爹的。” 叶小尘松了口气,小满却鼓了鼓嘴巴,用奇怪的眼神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本来就听小爹的”。 李介丘摆开了饭桌,又回灶屋拿了碗筷,一边舀汤一边说,“是赵婶做的,给我们也送了一份,明天你再谢谢她。” 叶小尘悄悄瞥了李介丘一眼。这混子长得其实很不错,身材高大,生得也很英俊,只是坏心思太多,那点俊气早就被这副烂心肠消磨殆尽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李介丘尤其不一样。 今天的李介丘给他喂糖的时候,嘴角也是一直翘着的,仿佛总挂着温和的笑意。伸手试他额头温度的时候,眼睫是低垂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已看,说话轻柔得像吹过的一缕风。就是现在舀汤的时候,侧脸也很柔和,连落在他头发上的落阳余光也很温柔。 今天的李介丘尤其不一样。今天的李介丘好像变好看了。 “这屋子里太潮湿了,不适合住人。只是现在你的腿不能随便挪动,等你再养两天就搬到主屋去住。”李介丘把舀好的汤送到叶小尘的手里,见他端稳了才说道。 叶小尘又是一惊,他今天已经被李介丘吓到好几次了! 睡主屋?可之前明明是他说的,不准自已进主屋睡觉,不然就要打死自已。现在怎么又要我进去?不会是什么陷阱吧?先把自已哄进去,到时候再以此为借口教训我? 叶小尘一阵胡思乱想,直到李介丘往他碗里放了半颗鸡蛋才回过神,然后盯着那半颗鸡蛋看了好一会儿。 赵田氏虽然说了自已不能偷吃,可家里还有个小豆丁,也不好叫他饿肚子。李介丘别无他法,只能把鸡蛋一分为二,一人给了一半。 颇有些心酸。李介丘其实不爱吃鸡蛋,这东西在现代常吃,也吃腻了,他不喜欢蛋黄的口感。只是这样一个他不喜欢的东西,在这儿却是个稀罕物,别人想吃都舍不得吃。 叶小尘就不说了,他虽然眼睛亮了亮,但掩饰得很好,也没急着夹鸡蛋吃。小满就不一样了,他自从接过那半颗鸡蛋就一直偷着笑,小口小口地啃着吃,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了。 得赚钱!好歹鸡蛋得吃得起吧! 李介丘暗暗下了决心,也不急着吃饭了,放下碗筷又说:“我明天要去山里采药,可能得去一整日,我到时候请隔壁的月哥儿照顾你,你们都是哥儿可以一起说说话。” 叶小尘没着急这件事,而是往李介丘的碗里看了看,把那半颗鸡蛋夹了起来,问道:“你,不吃吗?” 李介丘摇了摇头,玩笑般说道:“给你吃的。我要是吃了,赵婶得骂死我,我不敢惹她。” 叶小尘咬了咬嘴皮,夹着鸡蛋往嘴里送,边吃边磕磕绊绊地说:“你要,去,采药?” 李介丘回答:“嗯,对。我采了药再卖给医馆,到时候换了钱买骨头给你熬汤喝。” 叶小尘眉毛微微一扬,惊讶地看着李介丘。 只听到他又说:“还得再买两件衣裳,你和小满的衣裳已经都不能穿了。” 听到自已名字的小豆丁慢慢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两个大人。叶小尘则是抿了抿嘴巴,摇头说道,“不了,还能穿。” 不能穿了,叶小尘为数不多的衣服已经被自已剪了,现在布条还缠在他腿上呢。 李介丘当然不能直接说,只好低着头看他,柔声道:“可我想给你买。” 叶小尘心里一咯噔,下一刻已经“哦”了一声了,语气干巴巴又不自然。 这很不对,今天的李介丘太不一样了! 第7章 大山 “好了,先吃饭。”李介丘看到叶小尘探究的眼神,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端起饭碗转开了话题。 第10章 叶小尘点点头没再看他,拿了一张葱油烙饼撕成两半,把偏小的一份递给小满,小声和他说话:“小满,吃饼。” 小满一直低着头啃鸡蛋,默默无声的,连李介丘说要买新衣服的时候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木着一张小脸没什么情绪。 但李介丘看得出他对叶小尘的感情不一般,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小满也只是板着小脸接过烙饼,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巴咬在烙饼上,在面无表情地咀嚼。 这小孩像个小木头人一样,都不会笑。 李介丘全程皱着眉吃的饭,看一眼叶小尘的伤腿,愁;再看一眼木着小脸的小满,更愁。 吃完饭,他收拾好碗筷,洗干净送出去还给赵家,顺便说了明天想要出门采药的事情。这并不麻烦,赵家都是心善的人,都愿意帮忙。尤其是赵田氏,对李介丘的改变更是乐见其成,还给李介丘又塞了两张吃剩的烙饼,说留着明天在山里当干粮。 穿越到异地的第一天可算是过去了,李介丘忙活一整天早就疲倦不堪。睡觉前他还尝试把小满抱到自已床上,怕他夜里会踢到叶小尘。但小满不愿意,一碰就哭,叶小尘也说这孩子和他睡惯了,睡觉很老实,不会出问题。 没法,李介丘只好在叶小尘震惊的目光中抱着一床棉被回到侧屋,打起了地铺。 虽然很累,但李介丘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屋子太潮湿,地上更是阴冷,一晚上都觉得像是沉在水里一样凉津津的。而且刚刚入秋,村子里的蚊虫还是很多,嗡嗡叫了一晚上,刚开始李介丘还半夜爬起来杀生,结果发现打死了一只又来一只,打死了一只又来一只,根本打不完。 所以,第二天李介丘是顶着一脸红色肿包和黑眼圈从地上爬起来的。叶小尘睡得浅,听到动静就立刻睁开了眼睛往李介丘身上看。 “主……主子。” 这是什么老封建的称呼,他昨天怎么没发现叶小尘操着一口这样别扭的称呼。李介丘捏了捏眉心,无奈地看向叶小尘,“别这样叫我。” 叶小尘脸色一白,迷惘地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找到自已的声音,“主……是觉得我, 累赘,想要休……弃吗?” 啊???这又是哪跟哪? 李介丘都被叶小尘这一出整懵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要休了你?” 还不等叶小尘开口,李介丘又继续说,“我只是不喜欢你那样叫我,之后……嗯,之后喊我哥哥吧。” 年方三十岁的李大夫,一边觉得自已做作矫情,一边暗乐地等着刚成年的小朋友喊自已哥哥。 叶小尘惊了,仿佛一张嘴都不是自已的,生硬地憋出两个字,音调古怪,“哥……哥?” 李介丘不自觉勾了勾嘴角,然后收拾好地上的棉被席子,再马不停蹄往灶屋走。 吃的是米缸剩的小半碗糙米,李介丘用它熬了粥,说实话真不太好吃。现代都说五谷杂粮对身体好,但这糙米也太杂了,粗得刮嗓子,还有总挑不干净的谷壳。 但上山采药是个力气活,李介丘不敢空腹,忍着喝了大半碗,又把昨日赵田氏送的两张大饼分了一块出来,撕开三人分着吃了,剩下的那张就留着山里当干粮。 吃完饭,李介丘收拾好灶屋才换了粗布短打准备上山。 临出门前,还蹲在小满跟前,小声哄他,“阿爹要上山了,小满是小男子汉了,在家要照顾好小爹知道吗?” 小满鼓着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李介丘笑了笑,又说:“也不要你干什么体力活儿,只是帮小爹接水端水,要是有事就去隔壁找小月哥哥。好吗?” 他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脑袋瓜,但小家伙机灵得很,在李介丘伸出手的时候就一溜烟跑到叶小尘身边躲了起来,抱住叶小尘胳膊时不时探出脑袋看一眼。 李介丘无法,只能收手放弃,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两句,才背起背篓拎着一把小锄头出了门。 * * 四甲村应该是没有采药人,这山里的野生草药很多,李介丘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这些草药都太稀疏平常,随处的林子都可以见到一大丛,并不值钱。 李介丘挑着采了一些,有白鲜、葛根、白术,都是些价格一般的普通草药,只看着完好的药体和娴熟老道的炮制手法能不能抬一抬价格。李介丘不敢往深山走,只在那一圈打转,值得采挖的草药他都没有放过,忙活了大半日,连大饼都没功夫啃。 直到李介丘终于走不动了,才就地坐在石头上休息,翻出干冷的烙饼往嘴里塞,毫无感情地咀嚼吞咽。 冷冰冰的,还有些噎人,李介丘也没有带水,只觉得烙饼堵在喉咙咽不下去。一张饼吃了好一会儿,还吃出一身汗。 李介丘叹了口气,把背上背着的竹背篓转到身前,仔细检查起来。 药草其实挺多的,蓬蓬松松装了一整个背篓,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概能卖几个银钱,但对现在的李介丘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采药不赚钱,他得想个法子再操旧业,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要怎么才能当大夫,是要做几年学徒才可以开馆坐堂? 李介丘不太清楚,但他记得赵田氏的大儿子就是镇上济和堂的学徒,等有机会得好好问问。 第11章 一边想,一边叹气,李介丘暗自嘀咕,那些流行的网络小说也是骗人的,什么进山就能找到灵芝、找到人参,再不济也能挖到何首乌。哪有这样的好事! 哎。 李介丘叹完气刚打算走,眼睛一晃忽然发现一处荫蔽的石沟下伸出几片绿油油的羽状的叶子。 那是?! 李介丘眼睛一亮,放开背篓飞快跑了过去。 竟是两株长势喜人的短萼黄连!虽然比不得人参、灵芝,但是李介丘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李介丘喜不自禁,又返回去拿了小锄,小心翼翼将那株短萼黄连挖了出来。 “嗯哼……” 他刚刚挖出草药,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摔落跌撞的声音,紧接着还有成年男性的闷哼声。 李介丘:“?” 李介丘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提高声音,“谁在那边?” 第8章 蛇咬 “谁在那边?”李介丘又一声厉喝,随即往前踏出一步,伸手撇开了挡住视线的草丛。 看到山坳下跌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李介丘只看了一眼,就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人的名字。 这人叫林青锋,是四甲村唯一的猎户,村民都管他叫林猎户。 林青锋跌坐在草丛间,双手抱住右腿,咧嘴皱着眉毛,一脸痛苦。 李介丘眯了眯眼睛,拽起背篓的竹编系带将它拎在手上,顺着小路往那处山坳走。 越走越近,李介丘的脚步也渐渐加快,看到人高声喊了一声,“林猎户,你怎么了?” 林猎户抬起脸看过去,他看到李介丘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是他。 “怎么是你?”林猎户皱起眉毛很警惕地看着他,一边看一边将手上一只看着像是獐子的猎物往背后藏。 实在不怪林青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原主在四甲村声名狼藉,林青锋不信他。 但李介丘对他脸上警惕又嫌恶的眼神恍若不见,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才大步走了过去。蹲下来查看,一边看一边问,“怎么回事?是摔了?” 话刚刚问出口,他就看到林青锋捂住脚腕的手指间有血渗出。 李介丘职业病又犯了,下意识直起身板,凝重道:“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 被看到了,林青锋避无可避,只好撒开手说道:“刚过路的时候惊了一条蛇,被它窜出来咬了一口。” 李介丘一听这话眉毛都皱了起来,立刻伸手扯开了林青锋扎起来的裤脚,将布料挽了起来,仔细查看。 看了半晌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毒。你等会,我刚采了药,正好有止血的,我去找找。” 说罢他就站起身快步走回去,从背篓里翻出两枝茎秆淡红、叶片呈椭圆的草药,将其揉碎了敷在伤口上。敷好药李介丘又顿了顿,看了看自已又看了看林青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青锋正要问,只见李介丘突然伸出手,在自已衣服上挑了一个干净地儿,又用力撕出一块一臂长的布条。 林青锋:“???” 这衣服虽然旧了,但却没有破,好歹还能穿两年,哪知道突然遭了毒手。 林青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生气又觉得不合适,憋着脸问道:“你做什么!” 李介丘笑了笑,将布往伤口上包,一边动作一边解释:“包扎啊。林猎户,我已经救了你,总不能包扎的布条还从我身上撕吧?谁家的衣服不值钱呢?” 这话很有道理,堵得林青锋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是他还是可惜自已的衣裳,有些惋惜道:“那也可以不包扎啊。” “不包扎也行,只是山里多泥土虫蚁,怕万一感染花费的就不止一件衣裳钱了。再说了,林猎户你是靠身手吃饭的,还是不要拿腿做赌。” 李介丘拍了拍林青锋另一只没受伤的腿,自已先站了起来,又朝他伸出一只手,一副要拉他起来的样子。 嘴上还说:“起来看看还能不能走。” 林青锋常年在山里走动,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不是毒蛇就万事大吉。他扯着李介丘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慢,但勉强能走。 李介丘吐出一口气,说道:“能走就好。要是不能走,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背不动你。”他一边说,一边提起林青锋的猎物,还开了几句玩笑,“看来林兄这一趟收获比我好,又是野鸡又是獐子的。” 林青锋想拦没拦住,目光一直落在李介丘手里提着的猎物上,有些担心这恶霸挟恩图报抢占了自已的猎物。他连着进山了四五趟,就今天运气最好,捕得了一只刚成年的獐子。这獐子被它射中了眼睛,一身皮毛完好,能卖个好价钱。 “我……我自已拿就好了。”林青锋伸手想抢,但走不过李介丘,根本抢不到。 李介丘左手提着林青锋的猎物,右手提起自已的背篓往背上一甩,将它挂在肩膀上,再空出一只手去扶林青锋。 嘴上还絮叨:“你这伤口不要碰水,最近饮食也要注意了,吃清淡些。这獐子还挺重的,不好打吧?” 可算找到机会了,林青锋趁机又伸出手想拿,“确实很重,还是给我自已拿吧。” 第二次了,李介丘后知后觉回过味,只是他也不气恼自已的好心被误解,反倒开起了玩笑,“怎么?你怕我抢你的猎物?这样着急?” 第12章 这样直愣愣说穿,林青锋反而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尴尬地收回手,“哪里的话,我是怕麻烦你。今天这事还得多谢你呢。” 李介丘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情。那条蛇没有毒,林兄常年在山林窜走,想来有经验应对。” 林青锋越想越觉得尴尬,只好找话题想要缓解,“李兄弟上山做什么?” “采药。家里的钱都被我败光了,只好出来找几个生钱的门路,不然我一家三人就只能站在村口喝风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聊得甚为愉快,一路上林青锋的脸色好了许多,越发觉得李介丘和村子上传的不太一样。并不凶狠,也不是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混子。 一直到下山,两人才在路口分道扬镳,准备往自家走。 李介丘把手里提着的猎物还给林青锋,还甩了甩酸软的胳膊,好奇问道:“这獐子好重,能卖多少钱?” 林青锋老实回答,“这獐子才刚成年,卖不到什么好价。只是它这皮子不错,要是运气好遇到皮货商人或许能卖得不错。” 李介丘点点头,只说道:“那也好。有了钱,你也能宽裕一段时间,能多养养伤。”说完他就背着背篓打算往家里走。 林青锋突然喊住他,把手里那只野鸡递了过去,“这个就当是今天的谢礼了。李兄弟带回去,或是吃或是卖都随你。” 李介丘愣了一会儿,想要拒绝,可转念又想到叶小尘。自已正愁缺钱给他买点好东西补一补身体,现在不就有现成的送过来了。 李介丘转过弯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了野鸡,又从背篓里找了一大捧草药塞了过去。 “不值几个钱,只是有现成的就不用找大夫,你也更方便。这药草捣碎了直接敷在伤口上,你每天晚上换一次就好。” 两人交换了东西,又道了别,这才分开走。 李介丘提着手上的东西暗喜,想着把野鸡送到赵家,请他们帮忙炖了。到时候在分出一半留给赵家的人,也算谢谢这两日的帮忙。 虽然赵家人都热心善良,但总不能借着人家这份善心索取索求,两家交好总该有来有往。 第9章 野鸡 “哎呀!好大一只野鸡!” 赵田氏提着那只羽毛鲜艳的野鸡连连称喜,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她刚才已经听李介丘讲了事情的经过,大笑道:“林家小子真是大方!他虽然性格孤僻、不爱和村里人打交道,但心里好着呢。” 李介丘挑了挑眉毛,觉得自已刚刚认识的林青锋不像是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的性子,反倒挺善谈,两人很合得来。 赵田氏好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野鸡了,也就看个新鲜,看够了又还给李介丘,说道:“林家小子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吧。正好能给你媳妇孩子好好补一补,瞧瞧小尘瘦得哦,你家小满也是脸色寡黄寡黄的,看起来可不像五岁的个子!我娘家还没满四岁的侄孙儿都要比他高了!” “婶婶教训的是!我正是这样想的,到时候熬一锅鸡汤给他们好好补补。”野鸡已经送到了跟前,但李介丘没有接,反倒推了回去,“这不就是想着给他俩补一补才来找婶婶的。您也知道,我不会做饭,今早的稀饭险些没煮糊。这样好的一只野鸡我可不敢做,怕浪费。” “专门请婶婶帮我炖鸡,到时候给赵叔和月哥儿都补补,我看月哥儿的脸色也黄着呢!” 赵田氏瞪他,骂道:“胡说八道!我家月儿像我,从小就黑!”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只是这鸡您得收下!没人帮忙,我瞅着也是束手无策啊!” 这话很吸引人!赵家不宽裕,不能顿顿吃肉吃蛋,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阔绰一把买半斤肉开开荤。家里大人孩子都好久没尝过荤腥了,赵田氏一听李介丘的话就忍不住流口水,仿佛已经尝到鸡汤的鲜美了。 不过她提着鸡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眼睛一闭还是说,“那不成!你媳妇还在床上躺着呢!我家哪能抢你这点口粮!” 见赵田氏不同意,李介丘又说,“婶婶帮我熬汤,出力还费柴火,要是连半口汤都喝不到,传出去小子这名声要更烂了。指不定要说我欺负邻里,若是这样,我可不敢劳烦婶婶了。” 赵田氏劝不动,只好答应。 李介丘这才满意地往家里走,心里暗想,就等这一口汤了,干瘪的烙饼他是吃伤了。 李介丘刚推开自家大门就听到屋子传来赵安月咋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小尘哥!你还伤着呢!腿还想不想要了!还念着洗衣服!你小心明天成个拐子!” 李介丘听清了,立刻蹙起眉毛,快步走到侧屋,一把掀开了发霉的布帘,抿着嘴角往里看。 “谁要洗衣服?” 赵安月像个小大人,正叉着腰教训叶小尘,说得头头是道,把人念得臊眉耷眼,脸都开始发红了。小满端着一个小杌子坐在床边,凝重着一张小脸,他不会说话,但时时刻刻都附和般的郑重点头。 李介丘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屋子里三个人立刻朝外看,看到了李介丘倚在门口,正板着脸往屋子里望。 昨天的李介丘很好说话,脾气也出奇的好,赵安月昨天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这王八蛋都没有生气。今天突然板着脸,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和以前的凶不一样,以前的凶只是表面上的狰狞,现在却是不怒自威。 第13章 赵安月不知道“不怒自威”这样的词,只觉得现在的李介丘比以前还凶。 他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凶也不是冲自已的啊! 赵安月立刻跳起来告状,“就是小尘哥!他还想爬起来洗衣服呢!” 李介丘抄着手臂走了进去,板着脸看叶小尘。这小孩儿胆子好小,自已只是板着面孔,他就吓得发抖了,像一只受了惊吓瑟瑟缩缩的幼猫儿,毛都吓得炸开了。 瞧着可怜巴巴的……李介丘不忍心欺负他,不自觉放松了眉眼,长长叹了口气,“走前还让你好好养着,怎么那么不听话。” 叶小尘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衣服再不,洗,明儿……就没得,换了。” 李介丘还是叹气,无奈地垂下眉眼,像是看不懂事闹脾气的孩子,问道:“我是死的?” 叶小尘连连摇头,都快摇出残影了。 李介丘又问:“我长着一双手,我不会做饭,还不会洗衣裳了?” 叶小尘咬着嘴唇不说话,下唇都快咬出牙印了。 李介丘又板起脸,假意凶道:“松口,不许咬。” 叶小尘听话地松开了嘴唇,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脑袋,不肯说话,也不肯再看李介丘。 李介丘接着说:“你的腿还没有好,现在除了躺在床上哪儿都不能去!等你好了,你别说洗衣裳,你就是要上山打老虎我也不拦着你。” 这话是开玩笑的,叶小尘没当真,一旁的赵安月却猛地摆手,着急忙慌地说:“不可以不可以!深山里真的有老虎,会吃人的!” 李介丘被这童言童语逗得笑出声,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安月。 打老虎是不行,但前半句赵安月却很认可,他嘴巴一张就开始揭短,“不过现在是真的不能下床!小尘哥,你现在连走路都不行!今早上连夜壶都是我给你提的!你连茅厕都去不了!你还想洗衣服!” 李介丘:“???” 叶小尘:“!!!” 得,还真忘了这件事!李介丘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已的额头。 叶小尘却猛地抬起头,臊红了整张脸,凶巴巴地喝道:“小月!” 现在倒是不结巴了,一声小月喊得脆生生的。 小猫开始装凶!但其实连爪子都还又嫩又软,生气时眼睛也是圆溜溜的。 有些可爱。 李介丘没忍住笑出了声,眼看着叶小尘的脸红得更厉害,他这才握拳捂了捂嘴,假意咳了两声,委婉下起了逐客令,“月哥儿,我捎了一只野鸡给你娘,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鲜。你要不要回去看看,那野鸡可大了,沉甸甸的!” 赵安月没听出李介丘的潜台词,但确实来了兴趣,眼睛一亮,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跑,“我回去帮我娘做饭了!” 送走了人,李介丘这才又弯起嘴角朝叶小尘看。 叶小尘又羞又臊,没忍住抗议了一句,“别笑了……哥哥!” 李介丘心头一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叶小尘羞得脸红透了,连脖子往下都是粉红粉红的,李介丘不忍心再逗他,摇着头说,“好好,我不笑了。” 叶小尘瘪了瘪嘴,难得抬起头正视看他,一双眼睛扫来扫去,探究着打量了好几圈。 * *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这根本不像以前的李介丘! 原来的李介丘被鬼吃掉了! 第10章 说医 “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鸡汤已经做好送过来了,很大一碗,鸡肉炖得软烂入味,汤汁金黄浓香,和汤一起熬煮的还有秋笋。鲜嫩的秋笋被切成厚片,汤料里还有生姜、红枣、葱花……在汤水上浮浮沉沉,点缀着或红或绿,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味道也十分鲜美爽口,闻了就让人胃口大开。 小满早就被勾起了馋虫,拖着他的小杌子乖乖坐在破烂的饭桌子前,舔了舔嘴角,已经盯得望眼欲穿了。 为了方便叶小尘吃饭,李介丘把饭桌搬到了床边。只是桌子太旧了,有一只桌子腿还矮了一截,他又去灶屋找了个烂木头撑着。 看小满馋得厉害,李介丘先给他舀了一大碗,专挑了少骨多肉的鸡肉块,满满当当一碗放在他跟前。 还温声说:“还很烫,吹一吹再吃。” 照顾完小的再接着照顾大的,李介丘又照着刚才的标准盛了一碗,正准备送给叶小尘,偏头就看到少年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已。 他大概能猜到叶小尘在疑惑些什么,这并不难琢磨,实在是他和原主的性格差别太大,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枕边人。 只是叶小尘不说,李介丘也乐得装傻。他笑着把汤送了过去,还低声问:“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看你到底是什么恶鬼!是不是吃过了李介丘就要来吃自已和小满了! 叶小尘不安地想,不过那点儿不安很快就被鸡汤的香气冲没了! 先吃! 叶小尘拿起筷子先夹了最大的一块鸡肉,飞快塞进嘴里!好吃!又香又嫩,还有笋片的清甜,完全不显油腻。 “好吃吗?”李介丘见他吃得开心,不由弯了弯嘴角,低着头小声问。 叶小尘飞快地点头,坐在另一方的李小满连眼睛都没抬,听到李介丘的话也是下意识点头。 这还是小满第一次对自已的话有反应,头一回当爹的李介丘受宠若惊,立刻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小孩儿的头发。但手还悬在半空,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第14章 还是不要吓到他,总该一步一步慢慢来。 李介丘揣着手说道:“好吃就多吃些,我下次去镇子上再买些骨头回来熬汤。小满,阿爹上回买的饴糖好吃吗?” 被点了名,小孩儿愣了愣,然后捧着碗呆呆抬起头,一张油乎乎的小嘴微微张着。他愣着看了李介丘好一会儿,然后才又慢吞吞地点头。 李介丘笑了,放柔了嗓音哄道:“那下次阿爹再给你买糖糕吃好不好?” 小满又是点头,只是这次显然要干脆果断得多。 小孩高兴得很,认真地伸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肉送到叶小尘的碗里,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紧接着,又挑了一块鸡肉,夹着看了李介丘好一会儿,好像是想给他夹鸡肉,但犹豫了好一阵也不敢伸出手,最后抿了抿肉嘟嘟的小嘴巴,干脆利落地把鸡肉喂到了自已的嘴里。 眼睛亮晶晶,就等着新出炉的儿子给自已夹肉吃的李介丘:“……” 李介丘失笑了两声,不动声色把刚刚推出去的土陶碗挪了回来,就着鸡汤吃了一碗糙米饭。实在是鸡汤鲜美,鸡肉香软,李介丘都难得没有嫌弃糙米粗粝刮喉咙。 他很快吃完饭,又把大碗里剩的鸡肉鸡汤给小满和叶小尘分了,然后提着凳子就往外走,嘴里还说:“你们先吃,我待会来收拾。” 叶小尘见他要出去,立刻放下筷子,问道:“你不,吃了?!”他明眼看着,李介丘只啃了两个骨头,能吃到什么肉。 李介丘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不吃了。趁着天还没黑,我得把今天采的药处理完。” 说完,他就提着凳子出去了。出门前还把布帘绑了起来,留了门。他就坐在大门口,回头就能看到屋子里的动静。 这一待就是好一会儿,只等得天色渐暗,西边浮上一层昏黄霞色。 赵安月忽然来了,他是来拿盛鸡汤的碗的。结果到了李家才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吃剩的饭碗汤碗,连筷子都没收拾。 赵安月气得叉腰,冲门口的李介丘喊:“姓李的!你做什么呢!摆这一桌不会还等着小尘哥给你洗吧!” 李介丘:“!!!” 李介丘这才回过神,慌忙放下手里的草药,急急回头看。 他正入神,连赵安月进门都没发现,骤然被人看到一桌烂摊子才觉得难为情。 叶小尘已经盯着桌子上的碗筷好一会儿了,饭碗还好,没什么油水,好洗。但那个汤碗却是已经凝了一层冷油,金灿灿的,足以看出这野鸡的油水有多厚。 叶小尘是个爱干净闲不住的,早就看不下去了,只可惜他现在下不了床,也不敢喊李介丘洗碗,只能一直瞪着那道忙碌的背影看。目光灼灼,都快给李介丘的背上凿个洞出来了,但这人一门心思在他的草药上,半点没有察觉。 好不容易赵安月来了,叶小尘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就指着他能差遣李介丘,把屋里的碗洗了。 哪成想,李介丘一句话就把赵安月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 李介丘急急忙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说道:“抱歉抱歉。我一心在药材上,忘了时间。” 赵安月来了兴趣,“药材?什么药材?” 李介丘指着地上的药草,说:“就是这些。我急着将它们炮制好,过几日再卖给医馆,也能赚些钱。” 赵安月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就这?!就这些野草烂根能换钱?!” 李介丘点头,屁股一动,又坐了回去,拿着草药开始讲。 “这个是半夏,止咳化痰。全都在这儿了,我没开始处理。” “这个叫连翘,可以清热解毒,偶尔的头疼脑热也能用。只是不要和热性的食物同吃,比如大蒜、羊肉……哦,应该也吃不上羊肉。” “这个是葛根,今天收获最多的就是它,可以煎服也能外用。我已经处理好大半,像这样切成厚片或是小块都可以。” …… 赵安月一懂半懂,却听得津津有味,已经蹲在地上,睁大了眼睛认真看李介丘处理好的药材。李介丘提起药材那是有说不完的话,一顿滔滔不绝,又把放在桌上生油的碗筷抛到脑后了。 叶小尘:“……” 这两人自已是请不动了,只等着高人来收。 叶小尘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管,低下头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床的小满玩了起来。 直到—— 赵田氏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叉腰就骂,“赵安月!臭小子,叫你来拿碗,你拿到哪儿去了!” 赵安月一个激灵,立刻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快要戳到自已脑门的粗糙肥厚的手指。 “娘!娘,别打别打啊!” 赵田氏敲了敲他的脑袋,扭头又看到侧屋里一桌残羹冷炙,沉默了一瞬,又嚷嚷骂开:“好你个李介丘!这碗筷剩着等老娘给你洗呢!” 还真是亲母子!李介丘觉得刚才闯进来,叉腰大骂的赵安月和现在的赵田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介丘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抱歉抱歉。我一心在药材上,忘了时间。” 赵安月也说:“对对对,刚刚是他在给我讲怎么处理药材!我听入迷了!” 赵田氏顿了顿,定睛看向李介丘处理好规规整整铺在竹筛子上的药材,又回头看向自已那不长心的傻儿子。 第15章 她瞪了瞪眼睛,伸手就捏住少年的耳朵,又骂:“那是人家看家挣钱的本领!你怎能这样不懂事,缠着李小子给你讲!” 李介丘哂然一笑,立刻去拦赵田氏的胳膊,把赵安月被揪得通红的耳朵解救出来。 又说道:“婶婶误会了,是我自已要讲给月哥儿听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行医治人是大善,若是个个都藏着掖着不肯外传,岂非医术难有进展。若我有能力,愿意编纂医书,也算为医学的源远流长尽绵薄之力。” 这说得深了些,赵田氏似懂非懂,只约莫知道这话说得很好,当即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望着李介丘,还欣慰地点点头。 叶小尘幼时倒读过一些书,他大概听明白了,停下和小满玩耍的手,偏头看了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发着光。 第11章 来人 李介丘昨日语出惊人,叶小尘一早就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叶小尘没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叶小尘说话,李介丘这才收住手里的柴刀,扭头朝屋里看,果然对上叶小尘略带探究又疑惑的目光。 李介丘一手握刀,一手拿着一根木棍,答道:“我想着给你做根拐杖,说不定过段时间能用上。” 叶小尘盯着李介丘手里那根越削越细,越削越薄的木棍,诧异地伸出手,指着问:“拐杖?!这个?太,细了吧……它看起,来,比我的腿……还脆。” 李介丘沉默了,又回头看了看手里的木棍,细瘦伶仃一根,瞧起来确实不太结实。 李介丘心虚地咳了两声,一把将手里的棍子丢开,嘟囔道:“我重新再做一根!” 这李介丘有个强迫症的毛病,这是他当大夫留下来的怪癖。若是炮制药材,必须切得大小薄厚一致,每一片每一块都大小适中,还得分门别类收归好,不能混了药性。 这炮制药材养成的习惯在这里也发作了,木棍这头粗了,得削薄,诶那头又大了,再削薄。于是,好好一根手腕粗的木材硬生生被他削砍得瘦了好几圈。 李介丘又挑了一个木材,一边剥去树皮,一边和叶小尘说话,“等会要是还有剩的,我再给小满做个玩具,小马小牛之类的。这孩子每天都捡着几块石头磨,也没个玩具。” 还玩具,连根拐杖都削不来,还想着做玩具了。 叶小尘腹诽,但嘴里还是附和,“好啊,你要是做,出来了,小满一定很高兴。” 他说着还摸了一把岔开腿坐在床上的小满,小家伙儿抱了一堆小石头上床,正用它们垒房子造城墙呢,压根没听到两个大人说话,被叶小尘摸了一把才懵懵地抬起头看他,一脸呆萌。 李介丘被鼓励到了,又精神抖擞地提着柴刀继续削木材。 * * “小尘哥!在家吗?” 屋外是赵安月的声音,叶小尘的腿受伤不能出门,肯定是在家的。他只是象征性打个招呼,还不等里头的人说话,就推开院门跑进来了,胳膊还挽着一个小竹篮。 小哥儿看到李介丘手上的东西愣了愣,然后捧腹大笑,“你在干什么啊!谁教你翘着兰花指握柴刀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介丘:“……” 一直表现得温和好脾气的李介丘终于变了脸色,暗恼地丢开柴刀,愤愤道:“我没有翘兰花指!” 他承认自已更习惯用处理药材的小刀,握不惯柴刀,但也没有翘兰花指啊! 赵安月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喊,“笑死了笑死了哈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叶小尘也忍不住悄悄笑了笑,但眼看着李介丘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又恼又无奈的样子,还是好心帮他解了围。 他偏着头往外看,状似无意地问道:“月儿,你……提着篮子,要去哪儿啊?” 赵安月慢慢收敛了笑意,把竹篮捏在手里晃了晃,弯了弯眉眼,乐道:“前两天下过雨,我打算去山里捡菌子!顺道还能挖点笋。我家的笋昨天全煮汤了!哎呀,那个鸡汤好好吃啊!林猎户可真厉害!能打到那么肥的野鸡!以后谁要是嫁给他,岂不是能顿顿吃肉,吃成个大胖子!” 昨天的鸡汤也分了一大碗去林猎户家,是赵叔送过去的。那猎户孤身住在山脚下,无父无母,也没有妻儿,孤家寡人过活。 赵安月说了几句,又指着地上的柴刀转回了原来的话题,“你砍木头是要做什么呀?” 左右躲不过去,李介丘只好回答:“我想给小尘做个拐杖。” 这话一出,赵安月又没憋住,噗嗤笑了起来。不过这次还算收敛,笑了两声就捂住嘴,说:“不用啦!你要是想给小尘哥做拐杖,我待会上山给你砍根竹子回来!那种刚长大的小竹子,大概这么粗,正正合适!” 说完,他又看着小满,喊了好几声才把小孩喊回神,“小满!小满,要不要和小月叔叔去捡菌子!”他这次过来就是想把小满带出去的。 他娘说这里一个小的一个伤的,怕李介丘照看不过来,让他把小满领出去。还能去山里玩玩,撒撒欢,这孩子性子太闷,就该发疯玩一场。 小满有些犹豫,一面对自已快垒好的城墙依依不舍,一面又想出去玩。 赵安月趁热打铁,又赶紧说:“我们去山上捡菌子挖笋子,到时候给你小爹补身体啊!昨天的笋子好吃吧!我们再去挖些!” 第16章 给小爹补身体!小满抬头看了看叶小尘,然后果断地丢开手上的小石头,顺着床沿溜下去,撒开腿跑到赵安月跟前,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赵安月牵着小孩儿出去了,走前还朝叶小尘挤了挤眼睛,古灵精怪得很。 李介丘笑着摇头,无奈道:“这小子对你倒是好。可怜了我这个亲爹,他是看不上眼了。”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顿了顿还是小声说道:“你不是要,给他,做玩具吗?你要是能做好,他就高兴了。” 李介丘看了看那截砍得面目全非的木头,又转身看了叶小尘一眼,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压低了嗓音吓唬人,“你故意看我笑话呢?明知道我不会。” 眼看着这人板起了脸,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和从前那个以殴打自已为乐的人长着同一副面孔,可叶小尘却一点也不害怕。还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绝对、没有。” 李介丘眯起眼睛,突然屈指在叶小尘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叶小尘脑子一懵,下意识捂住自已微微发红的额头,怔怔地盯着李介丘看,久久没有回过神。 李介丘没察觉他的异常,反身去包了药,又走回来说道:“来,我给你换药。” 叶小尘又不能伸腿,他也就提前打个招呼,说完就扶起叶小尘受伤的右腿,小心翼翼重新换了药。 那药仿佛用火烤过,暖烘烘裹在自已的小腿上,隐约还能闻到清苦的药香。 好热,和自已心口一样烫。 叶小尘抿了抿嘴,将手捂进被子里,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了。 好不容易哄出点少年郎的生动鲜活,怎么说了没两句又低下头了?李介丘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逗他,就在这个时候院门被人叩响了。 李介丘只好站起来,转身出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脸色发黄的年轻男子,整个人都瘦得很厉害,衬得凸起的骨头越发明显,就好像一具干瘪的人形骷髅上贴了一层发黄的皮。他脸上还有淤青,嘴角也是破的。手里捧着两个干巴还长着虫眼的绿皮梨子,手腕也是瘦巴巴一截,好像轻松就能折断。 “小尘,我给你带了几个……” 来人小声地说话,但眉宇间还是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和高兴,只是这几分高兴在见到李介丘的时候就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凄白的脸色。 第12章 杨禾 “杨禾?” 李介丘盯着来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 他叫杨禾,也是嫁了人的哥儿。说起来,他的夫婿就是李介丘上次在回春堂碰到的王大根。王大根这人和原主是一个性子,好色好赌,欺软怕硬,也是个喜欢打老婆的。 杨禾长得好,没嫁人前是顶清秀俊俏的小哥儿,想要求娶的不在少数。只是那时候他年纪小,被王大根哄骗,与他定了终身。还没结婚前,王大根倒还表现不错,婚后恶劣的性子就爆发了,整日酗酒赌博,若是输了钱就回家拿杨禾出气,一顿好打。 他脸上新伤添旧伤,青青紫紫叠在一起,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清秀的样子,只剩灰黄枯槁。 李介丘看出杨禾有些怕自已,立刻错开一步,侧身让出位置,问道:“你是来找小尘的?进来吧。” 杨禾紧紧捏住手上的梨子,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已的脚尖,不敢进门也不敢退后。还是叶小尘在屋子里听到了动静,高声喊了一句,“是,谁啊?” 李介丘回头朝屋里答:“是杨禾,来找你的。” 叶小尘提高了语调,似乎有些高兴:“杨禾哥!快,进来啊!” 看他实在不敢动,李介丘只好又退远了些,一边回退一边说,“你去和他说说话吧。” 等李介丘走开好远,杨禾才跨过门槛,小跑着进了侧屋。 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叶小尘,脸色一白,戚戚然抓住叶小尘的手腕,紧张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叶小尘也红了眼眶,抬起手想要摸杨禾脸上的淤青,小心翼翼道:“你也……你的腿,怎么回事?我刚刚……看你进来,好像有些跛?” 杨禾摇了摇头,无奈地松开了叶小尘的手,低头缓慢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他前两天又赌输了,回家找我要钱,可我哪里还有钱。我这个月卖绣活儿的钱早就被他拿走了,根本没钱。他拿不到钱就又打了我一顿,还说……还说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我我、我……小尘,怎么办啊,他要是真的……我只有死了。” 杨禾刚开始还很平静,低着头慢慢说话,语速平缓,可越说到后面他就越激动,已经忍不住开始浑身发抖,紧紧攥着叶小尘的袖子不敢放开,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叶小尘也白了脸,显然被杨禾的话吓到了,他赶紧回握住杨禾的手,急匆匆道:“他、他真的那样说?!” “杨、杨禾哥……你别乱想!什么死、不死的啊!”叶小尘心乱如麻,抓着杨禾的手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和离!对!你们,可以和离啊!” 他像是终于抓到最后一丝希望,激动得很,可杨禾的眼睛里却一点光亮也没有,仿佛一潭死水。 他摇了摇头,说道:“哪里能行啊。我爹娘都死了,现在娘家是哥哥当家。我那个哥哥和王大根是一样的人,我就算能和王大根和离,最后还是会被推到另一个火坑。到时候是嫁还是卖都由不得我做主。” 第17章 “小尘啊,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偏偏投胎做了哥儿,偏偏又嫁了这么个畜生,被人磋磨揉捏。” 杨禾苦笑着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抬了抬手上的青皮梨子,苦着脸看叶小尘。 叶小尘赶紧接过青皮梨子,抱在怀里,沉默了好久。 就在两人相对坐着,面对面沉默的时候,李介丘突然进来了。杨禾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护住还躺在床上的叶小尘,白着脸看李介丘,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小、小尘的腿还没有好呢!” 李介丘手上端着两个大白碗,盛着用红糖冲的糖水,他一人递了一碗,温和说道:“给你们倒了水,润润喉咙。” 杨禾没有反应,叶小尘倒是快一步先接了过来。李介丘略看了杨禾一眼,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只对着叶小尘道:“我去给你熬药,你们好好玩。”说罢,他朝杨禾点了点头,又飞快退了出去。 杨禾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最后抓着叶小尘问:“怎么回事?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叶小尘摇了摇头,把手上的糖水递给杨禾,催他先喝。等杨禾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尝到甜丝丝的味道,才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小声说:“好甜呀。” 等他喝了半碗,叶小尘才开口说话,语气也有些疑惑,“不太,清楚。他最近,变得很怪……脾气好了,很多!也不骂人、不打人了,这两天还,去山里,采药,说,卖给医馆,换钱。好像,也没去镇上赌了。” 他没说,这几天的家务全是李介丘做的,还帮自已洗脸洗脚,连夜壶都是他倒的。嗯……不能说不能说,太羞人了! 叶小尘不自觉又红了脸颊,他怕被看出来,做贼心虚地端着糖水喝,连碗都不敢从脸上拿下来。 杨禾沉默了,端着剩下的半碗糖水没再喝,丧气地垂着头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低着语气说:“这样也好。你还年轻呢,他能对你好,这以后的日子才有盼头。” 叶小尘也顾不上害羞了,赶紧握住杨禾的手,说道:“杨禾哥,你,别这样!你也还,很年轻啊!你才二十多岁!” 杨禾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弯着嘴角对叶小尘说,“你看看我的脸,哪里像二十二岁的,又老又丑。他还说要把我卖了,瞧着吧,就我这样的烂命,能卖到什么钱。” 说完这些,他又低头看了手里端着的糖水,一颗泪珠恰好滚了下来,落进了碗里。苦咸的泪水递进糖水里,甘苦混在一起。 他看着糖水出神,眼神呆木,良久才说道:“现在看来,这命苦的只有我一个。” * * “他走了?”李介丘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杨禾已经不在了。 叶小尘点头,又说:“他要回去做饭了,说明天再来陪我说话。” 李介丘点点头,将手里的药递给叶小尘,放心道:“那样也好,我明天去镇上卖药,到时候有人陪你也好。” 叶小尘歪了歪头,询问:“明天就去卖?” 李介丘点头,解释道:“是。赵婶说她儿子今晚要回来,明早再去上工。就是在医馆做学徒的赵安业,我到时候和他一起去,有熟人做事也更方便。” 叶小尘明白了,然后蒙头喝了药,被苦得龇牙咧嘴。李介丘觉得好笑,不过还是立刻将他还没有喝完的红糖水送到嘴边,喂他喝了半口。 叶小尘不敢让他喂自已喝,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一边喝一边悄悄红了脸。 李介丘皱着眉,面有犹豫,斟酌一阵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杨禾关系很好?” “我们都是嫁了人的哥儿,性子也差不多,很合得来!”叶小尘连连点头,说完又顿了顿,试探性小声问道,“你刚刚听到了?” 李介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叹息地说道:“确实有些像。”只是杨禾的性子更沉闷压抑。 杨禾比叶小尘更大,也更早嫁人,那点少年心性早就被磨平了,整个火热滚烫的心都燃尽了,只剩一捧灰落在心口,连火星子都翻不出来。 叶小尘和他很像,同样是所嫁非人。李介丘忍不住想,若是自已没有来,若是那一个“李介丘”还在,两年后、四年后,叶小尘是不是也会变成第二个“杨禾”。和他一样心如枯槁,一样如惊弓之鸟,这辈子都笼罩在这个阴影下。 李介丘忽然又摇头,没头没脑地说道:“不,你们也不像。” 他已经来了,他绝不会让叶小尘变成这样的。 第13章 杂症 第二日,李介丘该去卖药材了,他还是不放心留在屋里的叶小尘,将掺满水的茶壶放到床边,又等了半刻钟,一直等到杨禾到了自家,他才放心出门。 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像是有十万个不放心。 “月哥儿又把小满带出去玩了,你不用担心他。” “还有你的药,我托赵婶帮忙熬药,午间她会送过来。” “想要买些什么吗?在镇子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还有上次的饴糖喜欢吗?也给你买?” …… 他尤似个老父亲,对孩子放心不下,一直舍不得出门,可外面的赵安业已经等不住了。他肩上挂着褡裢,里头装满了赵田氏备好的干粮,还有她做的榨菜和腌萝卜,拳拳爱意恨不得全给儿子装上。 第18章 赵安业是个老实人,和他父亲一样是个闷葫芦。他着急时间,又不出声催促,就时不时抻着脖子往里探,整张脸就写着三个字——“赶紧走”。 李介丘终于啰嗦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安业踏上了去宝塘镇的路。 杨禾一直闷着不敢出声,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你真好啊,怎么突然就变了这么多。” 叶小尘没有听清,歪着头“嗯”了一声。杨禾却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提着水壶问,“要不要,喝点水?” 叶小尘也摇头,示意不用。 杨禾无事可做,翻出了自已带过来的针线篓子,开始绣手帕。这是要卖到绣坊的,杨禾的针线活儿很不错,在绣坊能卖到很好的价格,许多小姐娘子都喜欢他的手艺,他家也就只靠这点钱撑着了。 两个小哥儿就这样靠在床上,时不时搭一句话,聊得开心。 再说另一头的李介丘,他这次出门得早,没有晒到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但屁股还是被颠麻了。下了牛车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不是自已的,一瘸一拐地跟上了赵安业。偏偏赵安业坐惯了牛车,不觉得酸麻,又赶时间,一个劲往前冲,李介丘追赶得有些吃力。 等快到济和堂的时候,赵安业才停下来,扭头朝李介丘干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掌柜在不在,他要好说话一些。要是不在……我师父很凶,怕他会压价。到时候我去帮你说,尽量给你一个好价。” 还真让赵安业说准了,济和堂的掌柜不在。他师父倒在,正凶巴巴拿着戥子1往徒弟背上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李介丘皱了皱眉,没急着进门。但赵安业赶着上工,也没注意到李介丘的神色,已经着急忙慌小跑进去。 他师父姓朱,是济和堂的坐堂大夫,医术很受好评。 朱大夫看到赵安业,唰一下垮了脸色,冷冰冰骂道:“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来!你当医馆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安业抿了抿嘴,没有反驳,只是点头哈腰地道歉,“师父,徒弟今天起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态度已然是谦卑,可朱大夫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这大夫实在不好相与。李介丘记得时辰,他虽然在家拖了一会儿,却也不敢害赵安业迟到,一直记着时间出门的。如今这日头,明明离赵安业昨天提过的上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拿吊梢眼睨着赵安业,阴阳怪气地嘲讽,“朽木不可雕!如你这般好吃懒做,我看还是趁早别来了,学不出师,还坏了我的名气!要让外人知晓,少不得要说我朱怀仁医术浅薄,不会教徒弟。” 在医馆里当着许多人责骂,赵安业已然羞得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李介丘看得直皱眉,有心想要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可想着在医馆当学徒的是赵安业,自已一时说得痛快,可他还得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只怕连累他被苛待刻薄。 犹豫间,李介丘还是忍着没有开口。倒是朱大夫先注意到了,乜着眼睛看过来,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又是谁?跟着他来干什么?” 赵安业这才提了神,立刻抬起头,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师父,这是我村里的采药人,他想来医馆卖些药材。徒弟看过了,介丘哥处理药材经验老道,药性保留完好,都……” “你放屁!” 赵安业还没说完,朱大夫就横眉竖眼又骂了起来。 “你村里都是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还采药?他分得清什么是草什么是药吗?赵安业,你好本事啊!这都算计到医馆头上了?怎么,月钱没给够!开始学着坑蒙拐骗了?” “也对!你这样的蠢材还学什么医!也就坑蒙拐骗才适合你!上次教你认穴,你记了一晚上都没有记住!” 骂得实在难听,李介丘拦住了还想说话的赵安业,敛容朝朱大夫说道:“罢了,我这药也不是非卖给你。只是好奇朱大夫,如此师德,也敢收徒?倒是胆子大,不怕误人子弟。” “你!你说什么?!”朱大夫气得手指发抖,一直指着他,最后挥着袖子骂,“滚!滚出去!果然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一点教养都没有!赶快滚!” 李介丘也不打算多留,拔腿就往外走,赵安业面露难色,看了看李介丘,又看了看黑沉着一张脸的师父,最后还是跺脚追了出去。 他扯住李介丘的袖子,只觉得无地自容,羞红了脸,“实在抱歉……我师父他,哎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他在气我昨日休息回家了,可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去看过爹娘,这也……哎。” 李介丘看不上那个大夫,他想了想,还是停住脚回头看向赵安业,说道:“安业,你那个师父不是真心教你本事的,你自已该另做打算,别把时间耽误在里头。” 这医馆的学徒实在是难得的好活计,在四甲村那是人人羡慕的,可也只有赵安业自已知道,这医馆学徒的身份一点也不风光,反倒十分受气。但就算如此,赵安业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总不能回去种地吧,那前面学医的三年也是耽误了。况且,他这些年待在医馆,是实实在在想要好好学医,当大夫。 这话点到为止,李介丘不便多说,拍了拍赵安业的肩膀扭头走了。他打算去回春堂,就是上次给叶小尘买药的医馆,他和那里的坐堂大夫打过交道,人还不错。 第19章 李介丘拔腿就往回春堂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 他刚进门就听到室内有两个年轻学徒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县令千金得了急病?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小姐如今伤心得寻死觅活呢。” “什么病值得寻死觅活啊?” “脸上的!听说小姐身上长满了红疹,如今已经长到脸上了!好好一朵娇花,得了一个烂脸的病,可不是伤心得寻死觅活!” …… 两个小年轻聊得正开心,忽然被灰白胡子的老大夫敲了脑袋。 老大夫板着脸骂,“谁教你们私底下议论病人的病情!还有半分医德吗?!小王八羔子,都给我滚去碾药!” 虽然凶了些,可为人正直,李介丘越发觉得这个老大夫比济和堂那个姓朱的靠谱很多。 “白大夫!”李介丘还记得这大夫的名字,站着药柜前喊了一声,“小子采了些药,您收吗?” 老大夫起初是摇了摇手,说,“我们家的药都是药商秦家的,不买别家的药。”可他刚说完就看清了李介丘的脸,立刻惊了,指着他叫,“诶诶!是你小子?!” 他还记得李介丘,准确来说是记得李介丘开得方子。 白大夫立刻改口了,亲自迎了出去,说道:“你要卖药?也罢,看在上次那个妙方的面子上,老朽就看一看,不过要是不好,我也是不收的。” 对此,李介丘很有信心,立刻将炮制处理好的药材拿了出来。 白大夫刚刚还神色随意,只看了两眼就郑重起来,细细看完才指着药问,“这不会也是那位游医炮制的吧?” 李介丘笑了一声,摇着头道:“不是。这药是我采收再炮制的。” 白大夫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才多大年纪,处理药材手法如此老练?” 李介丘笑着点头,谦虚道:“白大夫抬举我了。” 老大夫又点点头,连连称好,“不错不错。”一边夸一边拿着小戥子称药,“这个短萼黄连极好,你小子运气不错,还能采到这样的好药。” “就是分量少了些,一共四两八,我给你凑个整,算做五两。” 这样也很好,李介丘赶紧道谢,“多谢白大夫!” “少年有为啊!你以后要是再采了药尽可以卖给我家,只是品相还得按这个标准来,我出好价收。”白大夫称完了药材,要开始称银子,称足了四两的银子,又给他找了一吊钱,嘴里还说,“喏,给你找开了一两钱,你待会再用也方便。” “我看你小子有学医的天赋,要不要和老朽学啊?” 他刚刚说完,医馆外传来了嘈杂吵嚷声,扭头一看才发现门口忽然堵了好多人。 “快快!摁住他,他又要发疯了!” “他怎么还流口水啊!不会是想咬人吧。” 第14章 疯狗 白大夫神色一凝,立刻撇下李介丘急急往外走。 只看到医馆门口围着一群人,中间有一个身穿天蓝色袍子的年轻公子被三四个着灰衣短打的家丁摁在一个竹制的担架上。那个公子脸色狰狞,口涎淌满了整个下巴,浑身如筛糠般不停发抖,似乎还呼吸困难,一直嘶哑粗喘,吸气喘鸣不止,仔细听好像还有咯咯咯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大夫行医半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莫非是哮症发作?” 见大夫终于出来了,其中一个家丁立刻站起来,激动地抓住白大夫的袖子,像是见了救世菩萨一样兴奋,“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我家公子有救了!” 另有一个家丁说:“没有,我家公子一直身体强健,从来不曾有过哮症!” 医馆内的李介丘也好奇跟了出来,远远站在几步外,看着白大夫走近,又在患者前蹲下。那个公子浑身都是汗,下巴衣襟也都被他的口水浸湿,他一直抱着脑袋不敢见人,还是白大夫伸着脖子凑过去才看清。几个家丁为方便大夫看诊,将自家公子的脑袋掰了起来,但患者似乎尤其害怕,抬头后抖得更厉害,连嘴皮都在打哆嗦,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不止。 李介丘眼睛一瞪,快步走了过去,喝道:“先放开他!把人抬到里面。” 白大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对对对,快把人抬进去!小四,赶紧领他们去内室看诊!” 叫“小四”的学徒立刻跑出来,帮着几个家丁把患者扶上担架,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后急匆匆往医馆走,一直往医馆后间的诊室去了。 可怜白大夫一把老骨头完全跟不上,还险些摔一跤,幸亏一旁的李介丘眼疾手快把老大夫扶住了。 李介丘见他要进内室,往前追了一步,问道:“白大夫,可方便让小子也看看?” 事关患者隐私,白大夫并不同意,挥袖扫了一把,急匆匆抛下一句,“不方便不方便,病人看诊哪里能让外人瞧,你小子就先离去吧!老朽忙不过来了。” 说罢就匆匆掀开遮挡内室的竹帘,往里去了。 李介丘看了患者的症状,总觉得不太简单,于是站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去。 * * 白大夫进去的时候,几人已经把患者扶到床上,他浑身抖得不停,偏偏却很兴奋,一阵挥手蹬腿,巴掌往家丁的脸上扇。 “白大夫!我家公子这到底是什么病!还有的救吗?”有家丁跪在地上,担心焦急地抓着白大夫的手。 第20章 白大夫没急着回答他的话,先偏着头仔细观察患者。患者兴奋了好一会儿,慢慢缓过劲又面朝墙壁往床脚缩,用袖袍包住自已的脑袋。 “这是……怕光?”白大夫试探性说道,又立刻伸手使唤学徒,“快,把窗上的竹帘放下来!” 小四手脚很麻溜,小跑着过去放下了竹帘,屋内瞬间昏暗了许多。 还别说,光线一暗,患者的反应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亢奋,抖得也没有那么厉害。 白大夫捻了捻胡子,疑惑般自言自语道:“这是个什么怪病?竟然怕光?!” 老大夫又看向几个家丁,问道:“你家公子可有患过什么大病?” 其中一个家丁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公子身体一向很好,连风寒发热都极少!” 不过也有一个家丁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匆匆忙忙道:“摔断腿算吗?!我家公子去年打马球摔了腿,躺了一个多月呢!” 老大夫翻了个白眼,一眼瞪过去,“是病,是病!摔断腿那是病吗?!” 家丁:“那……那没有了。” 白大夫叹口气,又问,“他像这样已经多久了?” 这个问题能答上来,有家丁立刻回答,“就是今早开始的!我们发现的时候,公子已然神志不清了!” 白大夫又问:“前几日可有什么病症?” “前两日我家公子一直睡不好吃不好,脾气暴躁,昨天还罚了下人一顿板子!” “好像有些低热,我们只当是着了凉,公子不愿看医也不愿吃药,说睡一觉就好了。我们还以为他是生了病才睡不好吃不好的。” “昨天夜里,公子好像一直说自已被蚊子叮了,还说身上痒得很,让小人给他擦药。可小人看过了,一点红疙瘩都没有的!” …… 这病症乱七八糟的,怪得很,白大夫眉毛紧缩,又探过去仔细观察了患者,见他嘴皮发白开裂,又问道:“怎么不给他喝水?嘴唇都起皮了!” 一说这个才算是说到重点了,几个家丁七嘴八舌开始抢着说话“喝不了水”“我家公子他不敢喝”“连倒水的声音都听不得”。 怕水……联想到这个,白大夫总觉得自已好像在哪里见过,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还是一筹莫展,他看着床上的患者就是连连叹气,正想着赶紧回去翻一翻医书。 而站在门口的李介丘听了所有话,已经有了结论,他就站在外面忽然开口。 问道:“你家中可有养猫狗?” 年轻镇定的声音突兀地穿过帘子递了进去,有家丁跪在地上,正用帕子擦拭自家主子的涎水,听到李介丘的话还愣住了。 但有另外的家丁反应更快,立刻回头看向外面,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家公子喜欢斗犬,家中养了好几只大狗!” 还真说准了,白大夫惊讶地扭过头看向外面。没得到允许的李介丘不敢贸然进去,先低声问了,“白大夫,可能放小子进来?” 这话一出,几个家丁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大夫,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只等着这点希望了。 白大夫只好点头了首肯,亲自掀起帘子放他进来。 李介丘进了屋,朝白大夫点头示意,然后立刻往患者的床前走,遣开了挡在床边的家丁,屈膝半跪在地上。先是伸手摸向患者的喉咙,他也不嫌弃病人流了一脖子的口水,认认真真摸了好一会儿。患者的喉咙明显发肿发胀,嘶声加剧,咽喉痉挛不止。 李介丘叹了口气,收回手,有眼力好的家丁立刻送上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眼神乞求地看着他。 “这位小哥,我家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 李介丘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看,只问:“他是不是被狗咬过?” 家丁思索片刻,答道:“两个月前我家公子新得了一只烈犬,暴躁难驯还将公子咬伤了,公子一怒之下就使人将狗拖下去打死了。” 果然如此。李介丘心道。 家丁急问道:“难道这怪病和那只狗有关?” “狗?!又怕水!莫非是!”站在一边,脑子里已经把毕生看过所有的医书都过了一遍,再经李介丘一提醒,白大夫这才恍然大悟。 李介丘点点头,答道:“对。是恐水症,又叫瘪咬病。” 其实就是狂犬病,这富家公子被疯狗咬了,如今怕是…… 白大夫一脸恍然,但很快又换上一副悲切的表情,叹气不止,望着缩在床上的病人说,“你家主人被病狗咬了,也染上了病症。恐怕没得医了。” 家丁瞳孔一缩,齐齐扑通跪在地上,一会儿拽着白大夫一会儿又去拉扯李介丘,苦苦哀求,“大夫救命啊!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被老爷太太活活打死的!” 哭求得可怜,李介丘也于心不忍。只是狂犬病别说在这古代了,哪怕是在医术更发达的现代,错过了疫苗接种的时间,那也是药石无医的。 李介丘还是摇头,“这病治不了。我可以施针让他镇静放松,不至于如此痛苦。其余的……我也爱莫能助了。” 几个家丁跪倒在地上,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吓得伏地痛哭。 第15章 闹事 这病治不了,李介丘借白大夫的银针帮患者扎了两针,别的再做不了什么。 第21章 几个家丁跪在床前哭了好一会儿,脸色实在不好看,可没有大夫敢治,几人只好又用担架将人抬了回去。 等人走后,李介丘才收拾着准备离开,白大夫追了两步出声将人喊住,“小哥等等!” 李介丘听话地停了下来,扭头回望,“白大夫还有什么事?” 白大夫追上去,说道:“刚刚看你小子的针法十分熟练,不知师承何人?” 这话还真问倒李介丘了,他家中世代行医,少时入门是爷爷教的。他垂眉思索片刻,最后说道:“是家里长辈教的。” 白大夫恍然,捋了捋胡子,“原是家学啊。” “老朽在此坐诊四十多年,平生不曾见过恐水症病人,如此冷僻的怪病,你竟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想来在医术一道钻研不少。” 李介丘却是摇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又道:“不过多看了两本书。” 白大夫只当他是谦虚,谦逊又有真材实料,老大夫喜欢这样的后生,拍了拍李介丘的肩膀,夸道:“好极了!实在后生可畏!” 夸完才见眼前这年轻人眉眼颓丧,神色有些失落,“咦”了一声再问道,“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看?莫不是嫌药材卖得亏了?” 李介丘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采的都是寻常草药,您给我五两已经是抬举。小子失落……这是可惜方才那个病人,可怜他年纪尚轻。” 说起此事,白大夫也是摇头,语气也低沉了好多,“恐水症实在罕见,就连我行医半生一时也没有想到。我敢说,这镇子上许多人都从未听说过这个病症,也从未想过加以防范。” 如此才是大弊! 李介丘正是愁这个,他从前就有撰写医书的念头,只当是自已的行医手札,现在穿越到古代,这个念头就像在他脑子里扎根生芽的幼苗,已经疯狂生长。 李介丘叹了口气,将倾斜的身子整个扳了回去,正对着白大夫,问道:“敢问白大夫,若我想要在这宝塘镇开馆坐堂该怎么做?” 白大夫眯着眼睛思索一会儿,回答道:“若你有足够的银钱,开馆坐堂并不难。难的是没有病人,镇上医馆以我回春堂和西边的济和堂最为出名,若是有病人,肯定最先到这两家。你是新人,你就算开馆坐堂,他们也未必信得过你。” 这全在李介丘的猜测中,可别说病人,他如今连钱也没有。 就在他正发愁的时候,白大夫又说道:“老朽这儿倒还有一个门路。” 李介丘来了精神,立刻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请说。” “三个月后,秦家少爷有意在宝塘镇开设一家医馆,需要聘请两位坐堂大夫。秦家你可知晓?就是做药商的,老朽之前也提过,我这医馆的药全都是从他家购入的。”白大夫细细与他说,“我和秦少爷生意多有往来,还算有几分交情,可向他推举你。你届时可去那里试试,只是能不能留下来,只看秦少爷的意思了。” 三个月……如此正好。三个月的时间,想来小尘的腿也能好了。 李介丘当即学着记忆中的古礼,朝白大夫拱手道谢,“多谢白大夫信任相助。” 白大夫挥着手大方笑道:“也得看你个人造化。不过老朽看你方才施针,想来医术不赖。” 李介丘又是道谢,然后道别了白大夫,拿着银钱离开了回春堂。 也就五两银子,他不敢乱花,连米也不敢买精米,只买了中等的白米。又去成衣铺子买了两匹细麻,他本来想直接买成衣,可问了价钱别说成衣了,他连棉布都买不起,最后只挑了两匹细麻,想着回村里花钱请会针线的妇人做衣裳,算起来比买成衣划算许多。买好这些,他又去猪肉铺买了两根筒子骨,这骨头比肉便宜,李介丘花得不算心疼。等他想要往回走的时候才突然想起答应了小满的糖糕,也返回去买了一包枣泥酥。 五两银子花出去一大半,最后只剩下一两多,但背篓里却是塞得满满当当。李介丘想了想家里的一大一小,看着满满的背篓十分满足,可算忘了那个自已没有救下来的病人,踩着夕阳满载而归。 * * 李介丘是一路笑着回去的,心里还琢磨,不知道这个枣泥酥味道好不好,如果他们不喜欢吃,下次可以试试芝麻粘米,甜甜脆脆的,小孩儿应该也喜欢。 李介丘似乎还没有察觉,自已已经将叶小尘和小满一起归到小孩儿那一类了,不过也对,他在前世已经三十岁,看着刚成年的叶小尘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他高兴地回了家,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小满嘶声裂肺的嚎哭声。李介丘从来没听到小满哭出声过,可别说哭得这么惨。当即眼睛一瞪,立刻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跑。几乎同时,隔壁的赵家也听到了动静,赵家两口子也推门出来,赵树林似乎在劈柴,手里的柴刀都来不及放下。 刚进门,李介丘就看到上次见过的王大根竟然也在自已家。 小满趴在地上大哭,憋得整张脸通红,脸上全是泪水。杨禾也在,但他被王大根一脚踢到了墙根,正捂着腰缩在地上,痛得整张脸煞白,冷汗直冒,压根爬不起来。 王大根狰狞地瞪起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小尘,扯开嘴就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贱货!你刚刚骂老子什么?!”说着还猛地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扇下去。 第22章 叶小尘拖着一条伤腿,连躲都没地方躲,吓得脸上一白,下意识就是蜷起身体,想用脊背抗住所有的毒打。这是他常年遭受家暴养出来的习惯,几乎不用思考,身体已经本能作出了反应。 李介丘就站在门口,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暴怒喝道:“你做什么!!!” 李介丘快步跑进去,可压根来不及,眼看着巴掌要落到叶小尘身上。就在这时,刚刚还倒在地上动弹不了的杨禾已经拼了命站起来,猛地扑上去抱住了王大根的胳膊,发狠般的咬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之狠,立刻就见血见肉,整张嘴全是猩红。 “啊啊啊!!!”王大根立刻失了力,痛得大叫,另一只手也去扯杨禾的头发,拽住摁着他的头就想往墙上砸,嘴里还骂:“贱人!臭婊子,你他妈敢咬我!” 杨禾瘦得厉害,像根草似的飘乎乎就被拽了起来,眼看着脑袋要砸在墙上,摔个血肉模糊。 李介丘进了门,顺手抄起一个缺条腿的板凳猛地朝王大根身上砸了过去,又厉喝道:“住手!” 他刚刚说完,赵家的两口子也进来了,看到里头这阵仗吓了一跳。一屋子的桌子椅子都被摔烂了,木渣碎屑落得到处都是,杨禾的针线篓子也被打翻在地上,线卷滚了一地。墙角还有一个摔得稀巴烂的瓦罐,赵田氏认得,那是给叶小尘熬药的瓦罐。 李介丘也看到了刚进来的两人,视线飞快落到了赵树林手上的柴刀上,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夺了过来,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叔,借我使使。” 赵树林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空了,他吓了一跳,磕巴着喊:“李、李小子,你可别冲动啊!” 赵田氏见他提刀也吓了一跳。不得了!不得了了!李介丘和王大根都是村里有名的混子恶霸,怎么这两个今天还对上了!这是得见血啊!她顾不上其他,先猫腰蹿过去把地上的小满抱过来,将孩子转了个面抱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 王大根被板凳砸得往前一仰,手上脱力松开了杨禾,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杨禾,虎着脸转身凶神恶煞看向李介丘,也不客套喊什么李哥了,“他妈的,姓李的你敢……”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王大根就看到李介丘手里提着一把柴刀,铁青着一张脸冷冰冰看着自已。李介丘也不破口大骂,只黑沉着脸,目光仿佛掺着刀子一样直直往他身上扎。 还真被唬住了,王大根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李介丘却一步向前,提刀问:“王大根,什么意思?上我家杀人来了?” 第16章 伤口 这一下还真把王大根吓住了,不过这人也是欺软怕硬,遇上比他狠的就虚了。 他外厉内荏地瞪着李介丘,还学着他的语气唬人,只是气势没有拿捏到半分,话却说得磕磕绊绊,“你、你你什么意思?你还敢砍我?” 李介丘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没忍住嗤笑了两声,然后慢悠悠掀开眼皮轻蔑地乜了王大根一眼,慢条斯理说道:“我朝律令,入室偷盗者被主人抓获打死不论。换言之,你站在我的屋子里,被我不小心砍了两刀,流血过多死了,那也得怪你身子太虚,连区区两刀都受不住。” 王大根是个目不识丁的莽汉,不知道什么律令法规,被哄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说:“谁谁……谁偷盗了!我偷你什么东西了?!你这是诬告!!县老爷会打你板子!!” 李介丘又笑了一声,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抬脚轻轻踢开了脚边的一块碎陶片,轻飘飘说:“也是。瞧这屋子乱的,这哪里是偷盗,分明是抢劫。” “你你你你!”王大根被说愣了,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还心虚地看了地上的木渣子、陶瓷渣子,心虚得更厉害了。 他一眼扫到扶着墙壁,颤巍巍站起来的杨禾,立刻想要过去拽人,还说:“是他!这是我媳妇!我是来找他的!” 王大根的手还没碰到杨禾的衣裳,这看起来瘦巴巴的人却突然发狠朝王大根的手背挥了一下,眼里泛着冷意和狠意。 “啊!!”王大根立刻缩回手,用力捂住。但手背上被划出好大好长一道口子,鲜血根本止不住,已经渗过指缝汩汩往外冒,“你这个贱人!” 原来杨禾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块碎陶片,用尖锐的一头狠狠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他刚划完王大根,突然又抬起手果决狠厉地往自已脸上一左一右划了两下,又深又长的伤口贯彻了他整张脸,霎时鲜血淋漓,面上血肉模糊。 李介丘:“!!!” 叶小尘:“杨禾哥!!” 赵田氏:“禾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杨禾没有看急切担忧的几人,而是冷冷盯着眼前的王大根,咬着牙说道:“你不就是想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吗?现在我的脸也烂了,你就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我这样的烂货。” 嘶……好狠。饶是李介丘也倒吸了一口气,被杨禾这一手镇住了。 王大根气坏了,但又害怕提刀的李介丘,最后只是指着人放了几句狠话,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等人走远,杨禾才终于绷不住了,丢了手上的碎陶片,贴着墙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捂脸崩溃地大哭起来,嘶声嚎道:“我哪里还是个人啊!我就是个物件儿!” 李介丘几乎也是同时丢了手上的柴刀,整个人都佝偻了好几分, 如果不是身后的赵树林将他一把拽住,他整个人险些栽前去。 第23章 他嘴里还嘀咕:“……吓死我了。” 话还没说完呢,赵田氏就看到他身上开始冒冷汗,整张脸苍白如纸。 妇人一愣,嘴巴一张就说:“你小子刚才装的?” 刚刚是装的,现在是虚的!他哪知道这具身体竟然这么弱!一点儿惊吓都受不了!李介丘暗自嫌弃得很。 他没回答赵田氏的话,而是扶着赵树林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着腰看地上大哭的杨禾,说道:“别哭了,伤口沾了眼泪容易感染。” 躺床上的叶小尘也急得不得了,趴在床边一直往外伸脖子,“杨禾、哥别哭了!赶紧,看看,伤,你怎么……怎么这么傻啊!” 赵田氏也走过去抱住杨禾,本来是想要劝人别哭的,结果说着说着她自已也跟着哽咽起来,“禾哥儿,怎么对自已也下这样狠的手!你这脸,这脸要是留了疤……” 杨禾已经慢慢平复了心情,听到赵田氏的话只是摇头,哽咽着说:“留疤就留疤吧。说不定有这两道疤在,我还能活得久些。” 赵田氏也想起杨禾刚刚与王大根争执说的话,憋着眼泪连连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李介丘见杨禾并不在意,由着血流了满脸,可他看着职业病就犯了,连连摇头,“你不担心留疤也要担心感染。这没钱没药的,要是感染发热也是能夺人性命的。” “因为小尘受了伤,我就时常在家里备着药。跌打损伤、止血生肌的外敷药都备得有,全是我自已调的。” 李介丘一边说,一边回主屋拿药。他还顾忌着这个时代的性别大防,只是把药给了赵田氏,让她帮忙清理伤口再敷药。 正敷药的时候,李介丘和杨禾忽然异口同声说了话。 “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你们了。” “谢谢你刚才护着小尘。” 李介丘一听,又是摇头,“这事怪不到你头上,是我请你来陪小尘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床边走,松松拥住叶小尘,小声问道:“怎么样?刚刚有没有受伤。” 叶小尘现在一颗心都挂在杨禾身上,抻着脖子看他上药,听到李介丘问话也只是摇了摇头。 李介丘也不在意他敷衍,又问:“那有没有被吓到?” 叶小尘还是闭着嘴摇头。 李介丘松了口气,又起身去看小满。小崽子已经被哄好了,没再崩溃大哭,但似乎吓得不清,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一直牵着赵田氏的衣角,走一步跟一步,不敢松开。 小可怜哦!李介丘心疼坏了,也顾不得在场这么多人,直接就出门从背篓里翻出在镇子买的枣泥酥,蹲在地上哄着孩子吃。 “小满不怕啊,坏人已经被阿爹赶跑了。喏,这是阿爹给宝宝买的糖糕,尝尝好不好啊?” 前几日一直把自已当瘟神躲的小满看了自已一眼,突然伸开手臂圈住了李介丘的脖子,小声呜咽起来。 李介丘呆住了,这还是小满第一次亲近他,头一回当父亲的李介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发酸又有点甜,总之整颗心都是鼓鼓涨涨酥酥麻麻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吃枣泥酥好不好?”李介丘抱着孩子哄了好一会儿才哄住了,又揉揉他的脑袋。 小满小手捏起一块卷状的枣泥酥没急着自已吃,而是伸着手给杨禾,还张嘴啊啊了两声。 被孩子投喂,杨禾终于被纯真的善意逗笑了,弯着嘴角摇头,说:“禾叔不吃,乖小满自已吃啊。” 在场好几个人,小满挨个递过去。都是大人,没有人好意思抢一个孩子的吃食,都哄着他先吃。小崽子这才双手抓着枣泥酥往嘴里喂,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王大根虽然是四甲村村民,可他整日游手好闲,结同一帮狐朋狗友四处乱窜,很少住在自已那漏雨漏风的破房子里。没有王大根,杨禾或许还能得几日清净。 只是如此,还是治标不治本。 李介丘皱了皱眉,低头俯视着敷完药的杨禾,说道:“你该与他和离的。” 第17章 合作 和离……说起和离杨禾却是笑,仿佛听到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还是叶小尘看了李介丘一眼,帮着解释道:“没有、没有那么容易的……杨禾哥,虽然父母、已经逝去,可上,上头还有一个,哥哥。长兄如父,即使他和离了,他哥哥……也能做主将他,再嫁出去。” 杨禾跪坐在地上,听了叶小尘的话也不出声,只默默点头。 赵田氏听得直叹气,一巴掌拍在自已大腿上,哀念道:“我晓得我晓得……你那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听说你有个才十四岁的侄女,去年嫁到县里做小了!据说那男的都四十多岁了,最大的孩子比那姑娘还大!说是嫁,但村子里谁不知道,其实就是卖出去了!这不,连过年也没回来!对亲生闺女都能如此,更何况你这个嫁出去的弟弟。哎……你也是难。” 说卖,叶小尘可不就是娘家卖给李介丘做夫郎的,婚后两年一直抬不起头。叶小尘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就看向李介丘,结果发现李介丘也正往自已的方向看,他心神一慌,立刻就低下了头。只是下一刻,头顶就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然后有一只手放在自已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嗯……他刚刚好像也是这样揉小满的脑袋的。叶小尘暗自想。 第24章 李介丘收回手,又看了垂着脑袋的叶小尘。怪不得自已,谁叫他用一双水灵的杏眼盯着自已看,水润润的,像一只灵巧的鹿。 真可爱,想摸。 撸完媳妇的李介丘眼神微斜,忽然看到叶小尘藏在被子下的几块碎布料子。他有些好奇,伸手将东西扯了出来。 竟是几块四四方方的细棉手帕,一块月白色、一块藕荷色,再有一块缃黄色,上边都有精致绣花,或是栩栩如生的鸟雀儿或是明丽花卉青翠蔓草。料子上乘,可不像会出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 “这是谁的?”李介丘将帕子抖了抖,疑惑问道。 叶小尘立刻伸手要抢回来,可他坐在床上,伸直了手也碰不到,急得叫起来,“那是杨禾哥的!快还给我!” 哟?不得了,都气得不结巴了。李介丘略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 李介丘扬了扬帕子,故意逗他,“再说一次。”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几天的李介丘实在太不一样了,叶小尘好像连胆子都大了不少,小声喊:“哥哥,还我。” 叶小尘不太怕,甚至直觉李介丘是在逗自已玩。但杨禾从他拿起手帕的时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赶忙也说:“那是我的手帕!接了镇上南珠阁的活儿,做好了要去换钱的!刚刚害怕王大根把帕子弄坏,小尘才帮我藏起来的!” 逗一逗小尘就罢了,可不好把外人急哭。李介丘立刻还了回去。 他还说:“你的绣工十分了得,是谁教你的?” 在前世,李介丘的母亲就很喜欢刺绣,还爱穿旗袍,他长久耳濡目染,眼光见长,对绣品也挑了起来。他刚刚看过杨禾的绣帕,针法匀细,着色丰富和谐,绣品精致平整,正面反面一模一样,一点线头都找不出来。 绣工是没得挑剔的,只是……李介丘顿了顿,又说,“只是上面绣的东西有些单调普通,看起来就没有那样出挑了。” 还真说出症结所在,杨禾拿过帕子翻来覆去看了看,也说:“我也知道……可我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绣些花鸟蝴蝶,别的我也不知道能绣什么。” “你这帕子能卖多少钱?”李介丘又问。 “是我娘教的,她以前是镇上绣坊的绣娘。我娘以前也说我擅长这个,绣工比她还要好出许多。”杨禾先回答了上一个问题,紧接着又道:“一条帕子能卖二十文。” 李介丘听了却摇头,这样的绣工在现代肯定卖出高价,结果在这里竟然二十个铜板就能卖出一条帕子,实在不值。 李介丘摇摇头,郑重其事对杨禾说道:“你有这样的手艺该好好利用,二十文可惜了。” 只是杨禾常年困在这村子里,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出过远门,眼界如此,想要绣出新意很难。李介丘想了想,又和他说,“我倒是有些其他的花样,你要不要试试?定然比这个更能卖得出价钱。” “你不敢和离,要想在家中站稳脚,只能在银钱上多花功夫了。你只要有钱,王大根就要依仗你养着,你只要自已壮胆撑起来,他不敢再动你。” 很有些道理,杨禾有些动摇了。 李介丘又说:“你一个月只赚二两银子,他不怕你。可如果你有本事一个月赚上五十两、一百两,他就得供着你。” 杨禾心动了,两眼发光地看着李介丘,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李介丘想了想,又问,“你还有没有这样的素帕子?” 杨禾摇头,“没有了。” 这有些难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看杨禾那样子也不像是再掏得出钱的。 李介丘左思右想,忽然想到自已买回来的两匹布,赶紧出去将放在门口的背篓提了进来,拿出布匹与他说,“我买了两匹布想给小尘和小满做衣裳。本来是打算在村子里请人帮我做,你要不要试试?一人各两套秋衫,一套里衣。大人的一件八十文,孩子的一件五十文。你得来的钱就算你的本金,到时候再去买新的料子。” 杨禾先是一喜,说道:“太多了!就是镇上的裁缝也不敢要价这样高!” 他是欣喜,坐在床上的叶小尘却愣了,想要扑过去拿布匹,却被李介丘轻轻瞪了一眼,小声斥道:“腿还伤着呢,不想要了?” 叶小尘扬起脸,皱着鼻子问:“你、你真……真买布了?!” 还生气了?李介丘觉得好笑,反问他,“怎么?还管起我花钱了?” 可不敢管!叶小尘咬了咬嘴巴,低着头不说话了。 杨禾欣喜过后,又回过神,忧心道:“那些料子都很贵,就算有这些钱也不够啊。我也是在南珠阁卖熟了,他们才会先把素帕给我,不用交订金。可也不能太多,一次只有三块,不然……先把这几块帕子交了,再换新的素帕?” 李介丘还低头看着叶小尘呢,听到杨禾的话才抬起头,反驳道:“下次不绣帕子了。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去买,会有法子的。我出花样,你出绣工,到时候卖了钱,我俩三七分,我三你七,可能行?” 这是李介丘在看到杨禾的绣帕时就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他如今太穷了,只靠自已采药猴年马月才能攒到钱。 杨禾没有异议,甚至还觉得这个分成对李介丘不公平,说着五五分。李介丘没同意,毕竟自已只是出了些主意,这细活儿还得杨禾来做,刺绣是伤眼睛的活计,做不长久,能多赚些就多赚些吧。 第25章 几人算是商量妥当,赵田氏将杨禾带回了自已家,说晚上和月哥儿一起睡,好好歇一歇。那两匹布也被一起带了过去,杨禾还说,做衣裳很快,他五天就可以全部做好。 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家三口。李介丘做了饭,烧了菜,还熬了一锅骨头汤。 说实话,味道很一般,李介丘就不擅长做饭,那盘菜没炒糊就是谢天谢地了。不过骨头汤的味道倒是还不错,原滋原味,味道香浓,李介丘给每个人都盛了汤,还把最大的肉骨头夹给了叶小尘,玩笑说吃哪儿补哪儿。 一边吃,李介丘还一边讲起了自已今天在镇上的见闻。 叶小尘听得津津有味,问道:“所以,那个病人,就是、被狗咬了?被狗、咬,也会死?” 李介丘点头,说道:“普通狗当然没事,不过那是一只病狗。” 说完还很严肃地看着一大一小,郑重地说道:“所以啊,以后要是看到不正常的狗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一大一小两只脑袋一阵猛点。 第18章 隐疾 洗完碗,李介丘哄着小满先睡了。这孩子今天受了惊吓,睡得很快,却一直睡不安稳,李介丘在一旁守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他回屋看了叶小尘,少年正低着头闻自已的衣服,嗅一嗅衣领再嗅一嗅袖子。李介丘抱臂靠在墙上,看他低头闻了好一阵,也不说话,只带着笑意静静看着。 叶小尘抬头就看到李介丘了,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想洗一洗,都快臭了。” 李介丘扬了扬眉毛,走过去低头闻了闻,摇头说:“没有。” 叶小尘还是觉得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扯着衣裳,小声说:“有!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这倒也是,伤筋动骨没有两三个月好不了,总不能这几个月都不洗澡吧。李介丘皱着眉毛想了想,说道:“烧水给你擦洗一下好不好?过几天再洗澡。” 叶小尘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李介丘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才扭头去灶屋烧水。 水都是从村西口的井里打的,李介丘这几日都是天刚亮就出去挑水,把家里的水缸装满才出门。 李介丘不太会用烧柴的土灶,小半个时辰才把水烧好,等他端着水进屋的时候,发现叶小尘已经坐在床上昏昏欲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李介丘放下水盆,又把手上准备给叶小尘换洗的里衣丢在床上,才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声说道:“小尘醒醒,水烧好了。” 叶小尘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床边的李介丘,愣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哦”了一声。 人醒了却没有动作,李介丘也像是屁股扎了根,坐在床上不挪窝了。 叶小尘:“???” 叶小尘捏了捏手指,有些别扭地说道:“你,还不出去吗?” 李介丘:“???” 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出去,甚至打算亲自帮叶小尘擦洗的李介丘愣住了。好像这时候才恍然想起,在这个地方还有男人与小哥儿之别。 想通了这个理,可李介丘还是没有要回避的打算,反倒不肯退让道:“不行。你的腿受伤了,动作不方便,我帮你擦洗。” 叶小尘:“!!!” 这话一出,叶小尘的脸立刻通红,紧张得更结巴了,“不、不、不用!我,可以!自已,可,可以!” 李介丘摇头,坚持道:“不可以。要么我来,要么就不许洗。” 李介丘是大夫,他其实没想太多,以前行医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古代的规矩多,如果是别人李介丘也许并不会坚持,怕坏人名声,害人被议论。只是叶小尘在名义上是自已的夫郎,是可以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自已帮他擦洗是名正言顺,不会坏他名声。 叶小尘拗不过,又实在觉得身上黏糊难受,只好认栽,慢慢吞吞解开了衣裳。 信誓旦旦绝对没有一点绮念的李大夫被白皙的肌肤晃花了眼睛,整个人看愣了。 这小猫崽子真好看啊,该白的白,该红的红。 原先可怖的淤青伤痕已经淡了很多,若隐若现爬在肌肤上,看着不像伤疤,更像被亲昵揉搓出来的旖旎痕迹。他羞极了,刚刚还白皙的胸口慢慢染上绯红,整个人都像是在胭脂堆里滚过一样,红得像刚熟透的桃子。 很可口。 啧……忘了。自已不但是个大夫,还是个同性恋!!! 李介丘暗骂一声,飞快拧了帕子,先给他擦了上身。又褪下裤子,擦洗了下半身。上身还好,他咬着牙勉强擦了,到了下半身那是眼睛都不敢直视,动作声音又慌乱。 可就是因为不看,手上的触觉才更加明显。 叶小尘看着瘦巴巴,好像没什么肉,原来全长在屁股上了,软绵绵两团。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李介丘开始出汗,动作也不由麻利起来,三下五除二飞快擦洗完,又给人套上干净的里衣。 “这是我的里衣,是棉的,穿着更舒服。”他语气有些僵硬,“我抱你去主屋睡,你先睡,我烧多了水,也顺道冲一冲。” 说罢就想抱叶小尘往主屋走,哪知道他抱了第一下竟然没抱动! 李介丘:“!!!” 这什么破身体!!!明天就开始锻炼!! 他又重新试了试,吃力地抱起叶小尘往里屋走。他虽然心烦意乱,但还记挂着叶小尘的伤腿,动作小心翼翼。也幸亏叶小尘自已也羞得厉害,完全不注意到李介丘的异常,对睡主屋也没有异议,安安静静缩在床上,大被蒙过头,好像沾了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第26章 李介丘松了口气,反身大步走了出去,慌得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热得很!燥得慌!李介丘反身走出院子,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兜头淋了下去。 呼……还是很热啊…… 可真是畜生,自已三十岁的人了,叶小尘才多大?他怎么就……! 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可越呼吸越觉得难耐,喘气声都粗了几分。心脏深处好像有一座活火山,安安分分了好多年,今天突然喷发了,熔浆在心口卷沸滚涌,火焰熊熊翻腾。 清心寡欲好多年的李大夫终于按捺不住了,丢了手上的水瓢。 不多时,黑漆漆的院子里就传来几声隐忍的闷heng,平时清越温柔的嗓音突然低沉起来。他就站在月亮下,月光映着他的胸膛,有未干的水滴顺着滑下,沿着湿透的衣襟滴了进去。李介丘不自觉皱起眉毛,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只觉得口干舌燥。 白皙的皮肤、乖巧的发旋、水灵湿润的杏眼,在此刻,都变得极具诱惑力,无声地引诱着他。 叶小尘,小尘……他现在应该还乖乖缩在被子里装睡呢?傻乎乎的小猫崽子,如果自已与他和离,他要是又找到一个人渣怎么办?又欺负他,折磨他怎么办?不行!得让,叶小尘喜欢上他!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自已绝对不会欺负他! 刚刚还骂自已是畜生的李介丘已经被情欲占满思绪,做下了一辈子的决定。 一辈子,无疑是长的。只是某件事情,似乎……有些短。 李介丘越想,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那口活火山嘭地爆出大涌的熔浆,烧得整只手都在发烫。 李介丘:“???” 完了???这么快???!!! 这是什么破身体??!! 养生达人备受打击。 第19章 后娘 叶小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看到李介丘坐在床边,右手探着左手的脉搏,一脸认真,神色深沉得耐人寻味。 叶小尘:“???” “你,怎么了?”叶小尘蒙在被子里,悄悄问了一句。 李介丘右手一抖,飞快收回了手指,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 他脸上烧得慌,心虚得支支吾吾,“没……没什么。我,对,我去找赵婶,有点事要问她!” 说完就急匆匆掀开被子,大步流星往外走,急慌慌的,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他一样。 他刚刚是……脸红了?叶小尘还没睡醒,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已睡眼朦胧看错了。 再说刚出门的李介丘,他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岁的男人,硬是被一个刚成年的少年看得红了脸,臊得他夺门而出。 不行,这事得瞒着!要是被叶小尘知道我快如火箭,就不肯和我好了!某位李姓大夫一朝老房子着火,满脑子都是些情情爱爱,满心想着,得给夫郎治结巴,得给儿子治哑巴,还得给自已治不举! 就气!他,中医界中流砥柱,昔日养生达人,一觉醒来,不举了! 李介丘提着放在院门口的背篓,闷闷往隔壁的赵家去了,等走到人家门口,脸上的红晕才慢慢淡了下来。 敲了门,果然又是赵田氏来开的门。妇人像是正在做早饭,腰上系着罩衣,手上还沾着面粉。 “咋啦,李小子?”赵田氏像是问了一声,偏头又看到他肩上挂着一个竹编背篓,愣了愣,“你这是又要上山啊?” 李介丘点了点头,问道:“婶婶知道村里有谁木工活不错的吗?” “木工啊,村南边靠白茅河,黄文贵家住在那儿。他一家就是做木工的,你要做就去找他家吧。”赵田氏回答完才觉得好奇,又问,“你要做什么?是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摔烂了,想做新的?哎哟,不着急这些,你家里现在过得紧巴,要用凳子我家先借你两把凑合着用,等你有钱了再去做!” 李介丘却是摇头,也不解释只说,“不是为这些,我自已去找他就好了,谢谢赵婶啊。”说完就匆匆离开。 他按着赵田氏指的方向,一路走过去,路上遇到了好几个村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最近做的事情传了出去,村里流言纷纷说他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不少人已经不再那样嫌他怕他,偶尔有过路的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一直到了黄家。都说土农工商,工人的地位也并不高,但想来黄家靠木工赚了不少钱,竟然住着青砖瓦房,在整个四甲村都是数一数二的气派。 他叩响了大门,又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是一个才四、五岁的小豆丁开的门。小豆丁和小满差不多大,但个子已经比自已儿子高出好大一截,不过这个头还是够不到门栓,所以才踮脚使了好久的力才成功打开了门。 李介丘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爹的缘故,他如今看了小孩儿就不禁父爱泛滥。笑着蹲下去,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轻声细气地说道:“乖崽,你家里大人呢?” 小豆丁睁大了眼睛盯着李介丘看,然后又乖乖扭头指了指屋子,朝他笑得眯起眼睛,然后把家里的人口挨个数了一遍,“爷爷在里面喂妹妹吃糊糊,阿娘和奶奶摘菜去了,阿爹上工了!” 真乖,李介丘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温柔说道:“好孩子,下次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知道了吗?” 第27章 小豆丁不太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然后脚丫子撒开就往屋子里跑,还大声喊着:“爷爷!有个陌生人来咱家了!” 李介丘:“……” 李·陌生人·介丘抚了抚额,认命地站在院子里,等着黄文贵出来。 不愧是做木工的,这院子里垒了不少木材,角落还有一堆刨木花,边上摆着各样的用具,刨子、凿刀、锉刀,锯子、斧子,该有的一个不少。 古代人都成亲得早,黄文贵看起来不到五十岁就已经做了爷爷,正精神抖擞地抱着一个看起来还没满周岁的小姑娘出来,嘴里还喊,“谁啊?” 李介丘挺直脊背,喊了一声,“文贵叔。” 黄文贵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大概也是听了村子上的议论,倒没有直接大扫帚把这昔日混子撵出去,只是脸色有些别扭,古怪地看着李介丘,问道:“李家的小子啊。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李介丘对他的提防并不介意,就当没看到一样,大方说道:“我听说文贵叔是村子里木工活最好的,想请您帮我做一把轮椅。” 黄文贵做了半辈子木工活,还是头一次听到“轮椅”,愣了好一会儿,抱着小囡囡走近李介丘,又问道:“什么东西?” “轮椅。就是带轮可以滑动的椅子。”李介丘又重复了一遍。再将轮椅的结构仔仔细细讲给黄文贵听。他是医生,对这些医疗用具十分了解,结构也很清楚。 黄文贵起初还有些发懵,可越听越精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两眼发光地盯着李介丘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李介丘没工夫解释,只连忙问道:“您能做吗?” 黄文贵沉默片刻,最后肯定地点头,说道:“能行!我儿子去镇上做工了,等他晚上回来,我爷俩好好琢磨琢磨,肯定给你做出来!” 李介丘点点头,心想着,有了轮椅也能推叶小尘出门透透气,总不能在屋子里闷三个月,人会关坏的。 黄文贵的兴奋劲渐渐过了,笑着打量李介丘,玩笑道:“这是给你夫郎做的吧?早听说你小子改邪归正了!还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得保持住!” 李介丘被人开了玩笑也没有不好意思,只笑着点头,又问:“这把轮椅要多少钱。” 黄文贵想了想,最后说道:“三百文吧,都是一个村的,给你算便宜些。” 谈好后,李介丘离开了黄家,背着背篓往山里去了。 他着急忙慌出了门,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而赵家刚把蒸好的白面馍馍送到李家,想起才拍着腿大呼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刚刚见了李小子也没想着让他带几个馍馍去山里吃!这臭小子是饿着肚子进山的吧?这还是我家安业买的白面,想着蒸几个馍馍每个人都尝尝呢,吃起来比粗面好吃!” 说到这里,叶小尘立刻放下手里的馍馍,顿时觉得,这松软香甜的馍馍都不好吃了,一脸担忧地望着门外。他早上刚醒,人还犯迷糊,都还没反应过来李介丘就已经出门了。 赵田氏送了早饭就回去了,月哥儿又把小满领走了,说要去河边挖野菜,带孩子去玩。李介丘说过,小满性子太孤,是该多去外面乱跑乱窜,所以叶小尘也没有阻拦,只说别下河。 杨禾留在了李家陪叶小尘,两人长了教训把院门房门都锁上了,杨禾还藏了一把菜刀在身边,想着如果王大根再来闹事,他就学李介丘提着菜刀把人吓跑。 两人就关在屋子里,说些悄悄话。 杨禾脸上的伤还是显得狰狞,只是没有昨天看着那样吓人,血糊糊的,可见李介丘配的药确实很不错。 主屋比侧屋好很多,宽敞,床也软和。因为是李介丘和叶小尘的床,杨禾没坐,只悄悄摸了摸,像棉花一样软!也不对,指不定这下头就铺的棉花呢! 杨禾有些羡慕,怎么李介丘就能变好,而自已的夫婿还是那个糟心样。 他叹了口气,但最后还是拿起布开始认真做衣裳。 叶小尘倒很关心新绣品的事情,等私下没人才单独问了杨禾,“杨禾哥,昨天他说的那件事,你真考虑好了?” 杨禾放下手里的针线,眼神望着前方,有些空洞无神,好一会儿才说道:“试试吧,说不定能行呢。” 他其实也没有全然相信,只是前路渺茫,他抓到那么一点光亮也不肯撒开手,只期望着……万一能行呢?万一成功了呢?这是他最后的活路了。 两人又谈了许多,翻来覆去也是这些琐事。一直到了正午的时候,都快吃饭了,隔壁赵田氏也做了他们的吃食,远远都能闻到饭菜的香气。这烟火气总能让人放松心情,两人都松快许多,杨禾连做衣服的速度都快了好多,短短半日就做好了一件秋衣,他还在领口绣了两穗稻花,说是期望叶小尘以后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正想着大好的未来,可总有人来煞风景。 院子的大门被拍得啪啪响,外面传来一个凶恶妇人的叫骂声,“叶小尘!你个小贱人,赶紧给老娘出来!你这便宜儿子教得好啊!都敢和我家小宝打架了!小贱人养的下烂货!” 叶小尘立刻听出来了,这是他那位后娘。 第20章 恶亲 是叶小尘的后娘。 若说婚后两年,叶小尘日日活在家暴中,那未嫁前,就是日日活在磋磨和责打中。除了小时候过了几年舒坦日子,自他亲娘死后,继母进门,在叶家就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第28章 父亲叶大成耳根子软,后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刚进门就断了他读书的路。那时还算收敛,不曾殴打责骂,只日日冷眼,脏活重活全扔给他。后来后娘生下二妹和小弟,自觉站稳了脚跟,对他更是吆来喝去,稍有不如意就抽出竹条狠狠责打他,最后更是五两银子就把他卖了出去。 叶小尘如今对她的声音已经生出恐惧,只听到就止不住发抖。 但听后娘叶陈氏的话,外面似乎还有小满!叶小尘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抓住了身边杨禾的袖子,无措地盯着他看。 杨禾也怕,但他得挡在叶小尘面前,念头一转,抽出那把菜刀就闯了出去。 哗的推开门,抬刀迎向众人。 杨禾壮着胆子说话,“你,你想做什么!!” 叶陈氏脸面迎了刀刃,先是唬了一跳,可一看竟然是杨禾,当即就笑了,骂道:“哟!是你啊!拿刀吓唬谁呢!赶紧喊叶小尘滚出来,这事非得给个交代!” 也是她故意的!村里谁不知道叶小尘的腿受伤了,已经在家躺了好多天,偏她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还非得喊叶小尘出来。 叶陈氏手里拽着一个哭肿了眼圈的小胖子,小胖子抱着她的手还在抽抽搭搭抹眼泪,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身边还跟着赵安月和小满,平日里像个小辣椒一样暴脾气的月哥儿此刻却把小满抱在怀里,一直低着头,缩着脖子也不说话。 “叶小尘!给我滚出来!小娼货,谁教你的规矩,长辈来了也不知道出门迎接吗?!” 杨禾挡在门口,举着把菜刀直哆嗦,声音都在颤抖,“你不许进去!小尘受伤了!根本不能下床!他出不来!你赶紧离开!” “哦……”叶陈氏才不怕他,面对刀口也是叉着腰耀武扬威,一个“哦”字转了好几个调,阴阳怪气拖长尾音,“还差点忘了!这赔钱货被他男人打断腿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呸!活该!小贱蹄子,怎么没把你打死!” 杨禾哪里闹得过这样的泼妇,举着刀也只是壮胆,根本不敢真的动手。现在堵在门口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惦记着屋里的叶小尘,不敢放这泼妇进去。 就在叶陈氏想要直接推开杨禾闯进去的时候,隔壁赵家的门打开了,赵田氏走了出来,叉着腰与她对骂,“我说大白天谁家狗没拴好跑别人家门口乱吠!原来是你这八婆!怎么?你家里死人了,跑这儿来号丧?!” “也是怪了!小满和你儿子打架??小满多大,你儿子多大!小满打得过你家那个小胖子!!” 见了亲娘,刚才一直垂着头的赵安月才终于抬起脸,带着哭腔委屈兮兮叫了一声,“阿娘……” 赵田氏看过去,这一看不得了,月哥儿的脸上竟然有好大一个巴掌印,半边脸又红又肿。 赵田氏立刻红了眼睛,撩袖子就冲了过去,抱住月哥儿问,“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月哥儿把怀里的小满搂紧,说道:“她……她刚刚要来抢小满,我拉了一把……她、她就打我!呜……娘,痛死了。” 小辣椒忽然变成了被霜打的小白菜,瘪着嘴巴开始掉眼泪。也对,月哥儿虽然是个暴脾气,但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对上叶陈氏肯定是要吃亏的。 “陈彩兰!你这杀千刀的!你敢打我月哥儿!”赵田氏心疼小儿子,气得冲上去抡起胳膊就要往叶陈氏脸上扇。 叶陈氏是村里有名的泼妇,和好几个妇人婆子都打过架,她可不怕,推开儿子就奔了过去,攥着赵田氏的头发就开始拉扯。 月哥儿一看自已阿娘和叶陈氏打了起来,哭叫了一声“阿娘”“你个老虔婆,你敢打我娘”。然后把小满往杨禾的方向推了推,反身也缠了进去。落下的小满没人照看,杨禾担心他被小胖子欺负,立刻丢了刀扑过去把孩子抱住。 妇人打架,或是扯头发,或是用指甲挖掐。赵田氏虽然是个急脾气,但和村里人都处得不错,别说打架了,都很少红脸。但叶陈氏就不一样了,她是打习惯,打出技巧了,母子两个人都没压住她。还能抽空拽下一把赵田氏的头发,又在月哥儿的腰上狠狠掐一下,用指甲用力拧。 等三人纠缠打了好一阵才撒开手,都坐在地上喘气。赵田氏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包头发的头巾也不见了,现在就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月哥儿龇牙咧嘴捂着自已的腰,痛得直抽气,肯定是破皮了!叶陈氏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头发散乱,裤子也被踹了几个灰脚印,但还是得意地笑了,显然对自已以一敌二的战果很满意。 叶陈氏精神好得很,爬起来就要往屋里冲,还嚷嚷着:“叶小尘!你个白眼狼,黑心肝!眼看着你娘被外人打一句话都不说!你看看你弟弟被打的!再看看老娘脸上的伤!这看大夫的钱得你赔!!” 赵田氏和月哥儿还歪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还是小满最机灵,蛄蛹着钻出杨禾怀里,像飞箭一样矢了出去,很快追上叶陈氏,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怀里突然一空,反应过来想拉都拉不住的杨禾吓得瞳孔骤缩,尖叫道:“小满!!!” “啊啊啊!”叶陈氏痛得大叫,一看竟然是还不到她腰高的李小满,气得想一脚踹过去,“你个小野种!你敢咬我!!” 屋子的叶小尘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耳朵能听到,叶陈氏的大骂声吓得他呼吸一窒,脸都白了,趴在床上喊:“你别,别打孩子,你不就是、要钱吗?我 我给你就是了!你要多少,我给你!” 第29章 再看屋外的情形,眼见着叶陈氏快要踹上去了,远处忽然飞过来一个石头,分毫不差地击打在叶陈氏的膝弯处,她还来不及踹就已经整个人扑了前去,摔了个狗吃屎,一张扁脸从地上擦过,刮出一脸血印子,牙还磕掉了一颗。 所有人都齐齐往外看,都以为是李介丘及时回来,结果不是。 是林青锋,他板着脸走过来,左手还托着两只灰毛白耳朵的兔子。 第21章 撒泼 林青锋到了,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叶陈氏这才不敢再多说话。她本来就被林青锋掷来的小石子击中了膝盖,摔了一个狗啃屎。可她也不急着起来,反倒就势滚了一圈,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直接不要脸撒起泼来,又是捶地,又是大哭,那眼泪是说来就来,一阵哭天喊地。 “没天理!都说后娘难当!后娘难当!果不其然啊!现在都到了他叶小尘的门口了,别说给口水喝了!连门槛都不让进!谁家当娘当得像我这样窝囊!” 林青锋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叶陈氏不敢找他麻烦,转来转去都逮着叶小尘念。 “现在还喊了几个邻居打杀我!要杀人了哦!当儿子的要杀娘嘞!乡亲们都出来看看,看他叶小尘是怎么欺负我们娘俩的!可怜我的小宝哦,手都被打烂了!这找谁说理去!” 村里人都住得近,一听这边闹腾起来,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儿出门瞧热闹。都知道叶陈氏是个狡猾泼辣的,可好些人也没有亲眼见过,现在看个热闹,都看得目不转睛。 “快看快看,是叶家的,真够泼的!也不知道大成怎么受得了!” “啧啧啧啧,这真的是后娘难当……谁家当娘的到儿子家连门都进不去!这都好一会儿了,尘哥儿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这小哥儿,平常闷闷的不爱说话,想不到也是个心狠的!” “呸!也就你说得出这种丧良心的屁话!村里谁不知道叶家的这恶婆娘把前头一个的小哥儿当骡子使!不高兴就是一顿鞭子抽!这要是我,别说开门了,没用大扫帚撵她都是好的!” “嘁……那好歹也是当娘的,后娘也是娘嘞,他这样就是不该。” “哎哎哎,你们听到了吗?叶家小宝手被打烂了!这事我晓得我晓得!这压根不关尘哥儿的事,是私塾里的向哥儿打的!听说是罚了他十个板子呢!” …… 看热闹的邻居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还得赵田氏耳尖听到了重要的话。她一溜从地上爬起来,扯过说话的妇人,抓着急急问道:“你刚刚说啥?这小胖子的手是向哥儿打的?” 要说这向哥儿,可不得了,是村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他父亲是个秀才,学问好得很,要不是年轻的时候遇到科举舞弊愤然弃考回乡,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官家的贵哥儿了。只可惜他父亲被人顶替了名额,申诉上告只遇到官官相护,还被打断了一条腿。他归乡后做了教书先生,在村子里给孩童启蒙。说起来,叶陈氏的大儿子就是他教出来的。 向哥儿叫向小园,在父亲去世后,接下了书斋继续教书育人。他是个小哥儿,刚开始村里人都反对,不愿意把自家孩子送给一个小哥儿教,可这哥儿不得了,那是他爹一把手教出来的,学问高着呢。再说村里也没有别的读书人,村民都做着自家儿子能考状元当大官的美梦,只能继续往向家送了。 这小胖子就是在那儿读书,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才被罚了一顿手板。 叶陈氏见有人说穿,嘴角往下一撇,立刻瞪了过去。 说话的人姓周,是赵田氏对面的邻居。她可不像赵田氏那样好相与,也是个极其泼辣的,嘴巴又碎,吵起架来那是能一天一夜不歇气的。 果然,她看到叶陈氏威胁般的眼神半点不害怕,反倒掐腰一扭,故意放大了声音,“大家伙都知道我家二娃就在向哥儿那儿读书呢!他回来可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我听了!” “这事啊是这样的……小满这孩子也是好学,上午的时候趁他们上课趴窗边听!小宝就坐在窗边看到了,可不高兴了!下了学就把小满堵墙角,好一顿奚落!还真是你陈彩兰的亲儿子!什么野种、赔钱货、穷酸样儿,全是你教他的吧!他骂了好几句还不够,扬着拳头想打人呢!被向哥儿发现才罚了他一顿板子!” 小满是和月哥儿出门挖野菜的,向家的书斋就在白茅河边,月哥儿见他只是趴在窗边听课,没什么危险,也就没管。哪知道就这错眼的功夫,小满就差点被书斋的熊孩子欺负了! 那小胖子都八岁了,又大又壮,小满像是瘦猴儿一样,哪里经得起他的拳头。 叶陈氏气得要跳起来和她掐架,还破口大骂,“臭婆娘!你满嘴喷粪!这小野种交钱了吗?!他凭什么听!我家小宝好心才教训他!好让他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你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你们懂个屁!” 要说听课这事,其实是向小园默许的。村里的小孩儿很多,很多家里并不宽裕,根本没钱送他们读书。若是有孩子好奇,偶尔来窗边蹭蹭课,只要不影响屋里的教学向小园都不会驱赶,只当做看不到。其实也学不了什么,最多也就认两个字,听向小园念两句三字经。 这样的小孩儿可不只小满一个人,叶陈氏这话显然是讨嫌了。 立刻有人不乐意,站出来嚷道:“叶家的!你讨什么嫌!人向哥儿都没说什么呢,要你在这儿多嘴多舌!敢情你儿子是让先生打了啊!哎哟,你怎么没胆子跑向小园那儿去吠!” 第30章 可不就是没胆子!叶陈氏自觉大儿子有才识,以后能当大官,自然也想把小儿子培养出来,可不敢在这时候得罪向小园。 柿子专挑软的捏,叶陈氏看来看去,可不就看中叶小尘了,只想着趁机在他身上扒拉块肉下来。 有孩子偶尔去听课的人家也看不过去,跟着吵了起来,“就是啊!你有本事和向哥儿说啊!” 正说着,里面房屋的门被推开了,是叶小尘出来了。他杵着竹子砍的拐杖,单腿着地慢吞吞挪走了出来。 他就站在门口,杵着竹拐往外看。 “二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小尘出来了,小满看到离开眼睛一亮,撒开腿就跑了过去。他还记得自已小爹伤了腿,不敢扑上去抱,只抓着衣角紧张兮兮看着他的伤腿。 杨禾、赵田氏还有月哥儿都吓坏了。 “小尘!你出来干啥!” “小尘,快进去!” “小尘哥!你怎么下床了!你要变瘸子了!” 杨禾离得近,赶紧跑进去把人扶住,小声教训道:“我们都在外边呢,哪里要你出来应付!赶紧进去躺着,你这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男人得活撕了我!” 叶小尘摇了摇头,他知道叶陈氏的性子,自已要是不出来,她能在这儿赖到天黑。 看到叶小尘后,叶陈氏果然立刻蹦跶起来,抬脚就要往屋里走。站门口的林青锋像个门桩子似的,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刚刚听到村里人的议论他也没什么反应,板着脸冷冰冰地揣着兔子。直到叶陈氏又往里闯,他才用另一只手攥着叶陈氏的手腕,腕上使力就把人甩了出去。 刚爬起来的叶陈氏又被甩得飞了出去,整个人趴在地上,右手还摁住了一双布鞋。 没吃早饭被饿回来的李介丘:“???” 李介丘往后退了一步,提着脚悄悄动了动差点被一巴掌摁瘪的小脚拇指。 他挑起眉毛,尴尬地看着趴在前面的叶陈氏,冒出一句:“这位大娘,何以行如此大礼?” 第22章 兔子 李介丘刚回来就看到自家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人,他这个主人家还得从外面挤进去。 这怎么每次回来总能遇上事!这又是谁闹到自家门前了。 李介丘刚想完,就看到一个腰粗膀圆的妇人朝自已的方向摔了过来,他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免于被砸中的惨案发生,只是自已的小脚拇指还是遭了大难。 这人他有印象,是叶小尘的后娘。那句大娘也是他故意喊的,只是想要奚落对方。 破案了,闹到自家门前的人找到了! 李介丘抄着手,居高临下盯着趴地上的妇人,都懒得伸手扶一把,“您这是上我家闹哪一出呢?” 叶陈氏气坏了,如今是见谁都骂,“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你的长辈!你要跟着尘哥儿喊我娘的!也不知道接着点!要你有什么用?!” “是不是我最近表现太好,您忘了我的脾气,拿我当柿子捏?”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通的李介丘沉下脸,学着原主的混子脾气反问道,“小尘可是卖到我家的。” 叶陈氏气结,支吾半天只说,“那又怎么样?!卖给你就不是我叶家的哥儿了!” 李介丘点头,肯定道:“还真就不是了。叶小尘如今只是我的夫郎,和你叶家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亲娘早逝,可别胡乱攀亲戚,怕她老人家气不过半夜来找你分说。” 叶陈氏指着他,“你你你……那,那你也该赔我们药费!看把我打的,还有我小宝,这手都肿了,还怎么写字怎么考状元!” “呸!你就梦呢!你大儿子也考状元,小儿子也考状元,合着天下的状元都让你一家考完了!”赵田氏冲着叶陈氏呸了一声,又扭头和李介丘解释,“这臭崽子的手是被书塾的先生打的!压根不关你家的事!反而是那个臭小子想打小满,才被他先生罚的!” 还有这事?刚刚还学着原主假装吊儿郎当的李介丘装不下去了,横眼就扫向缩在人堆里的小胖子,大步走过去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 这熊孩子本来想跑,但奈何长了一身福气,活动起来不太敏捷,刚扭身就被李介丘逮住了。 “就是你小子想打我儿子?” 李介丘逮住这熊孩子,这小孩虽然混,但到底才八岁,李介丘一个大人,还真不好意思朝他动手,只逮着人在他脑门用力弹了一下。 也就一下,这皮孩子立刻发出犹如杀猪似的干嚎,伸着两只手就要往脑门捂。左手还真是又红又肿,不过先生心里也有算计,只打了左手,所以叶陈氏说什么不能写字还真是在放屁。 听到自已心肝小儿子哭得昏天暗地,叶陈氏气得直跺脚,指着李介丘的鼻子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黑心肝!你都多大了!你还欺负孩子!也不怕害臊!我家小宝还小呢!” 李介丘气笑了,“这小子都八岁了,还欺负我儿子,我儿子才五岁,更小呢!他怎么不知道害臊,凭他肉多皮肥?” 说完就把手里的小胖墩朝叶陈氏的方向一甩,说道:“赶紧走!你要是真上心,还不如先把你儿子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免得第二天更加肉多皮肥!” 李介丘撒够气,就扭头往家里走,看到杵着竹拐站门口的叶小尘又忍不住板起脸。 第31章 “走吧,先进去,把门锁上就是了,随她闹,不用管。”他朝赵田氏、杨禾几人说道,推着全进了门。 门外还有叶陈氏撒泼大骂的声音,赵田氏不安地看了两眼,问道:“真不管了?这么多人瞧着呢!” 李介丘摇头,只说:“丢脸的又不是我。” 说罢就板着脸走到叶小尘身边,本来想要严厉地训斥两句,当大夫的可是最怕遇到不听医嘱的病人。 只是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正耷拉着脑袋,自已还没教训,他就已经蔫巴了。 这还怎么装凶?李介丘叹了口气,轻飘飘斥了一句,“一点也不听话。” 说完就扶住叶小尘,把人扶进了屋子。 其实能抱,只是李介丘怕自已抱不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太丢脸了。 出来后就看到一堆人挤在狭窄的堂屋,挤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先抱住小满,小声问,“那个哥哥打到你了吗?” 幸亏向小园发现得早,不然小满可得遭罪。小孩咬着嘴巴慢慢摇了摇头,他自觉今天这事是自已惹出来的,有些害怕地缩在原地,垂着小脑袋,像一只蔫头巴脑等着发霉的小蘑菇。 李介丘摸了摸他的头,又安慰了两句才说道:“好了,小满,不怕了。进去陪小爹吧,小爹一个人在屋子里好无聊的。” 小满郑重地点点头,然后飞快撒开腿往屋子里跑了。 解决完不听话的小夫郎,再安抚好收了惊吓的小儿子,李介丘这才有机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田氏叹了口气,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说了一遍。李介丘听完后只是皱眉,没有立刻说话。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蹙眉垂眼沉默了好久,最后也没说出口。只是抬起头望向默默无声、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林青锋,又问道:“林哥,你怎么也在?你前几天才被蛇咬了,我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吗?” 得,这又是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李大夫愁啊。 被点名的林青锋立刻抬起头,托了托手里的两只兔子。他身子骨好,伤也好得快,前天伤口开始结痂,昨天就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他又上了一次山,还真就运气好,逮了一只兔子。还是一只母兔,等他提着兔子想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草丛下藏了一窝幼兔,看起来还不到两个月,灰毛白耳,连耳朵都还是又短又丑。 杀兔子他在行,养兔子可不行。琢磨着自已独来独往惯了,真有交情的竟然是前不久认识的李介丘,于是端着兔子窝就来了,满心想把这对小拖油瓶丢出去。 赵安月才十六岁,还是孩子天性,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小的野兔儿,兴奋地跑过去,激动地叫起来,“是小兔子啊,好可爱啊,我能摸一摸吗?你是林猎户吧?我们上次吃的野鸡就是你打的?你可真厉害!你让我摸摸兔子吧!” 要在昨天,月哥儿那还是俏生生一个漂亮小哥儿,皮肤虽然不白,但有活力,像个小太阳一样。可现在就有些一言难尽……半边脸好像肿得更厉害了,左边的眼睛只能半眯着。 这样子正算不上多好看。但林青锋孤僻不爱和人来往,头一次被年轻小哥近身,还用软乎乎的语气与他说话。 高大健壮的猎户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僵硬地抬起手把兔子塞了过去,磕磕绊绊说道:“呃,送给你的,谢谢你家上次做的鸡汤,很好喝。” 第23章 密话 “送给我的?!”赵安月眼睛都亮了,抱着两只小兔子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摸摸耳朵,爱不释手。 林青锋板着脸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对,就是给你的。” 赵安月没什么心眼,可赵田氏活了大半辈子想得多,当即提起两只小兔儿的耳朵要塞回去,客套笑着说道:“哎哟,林小子也太客气了!再说了,上次那只野鸡也是你送的,我们家也是跟着沾光!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这兔子快拿回去!” 林青锋皱起眉毛,他不善言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把兔子往赵安月怀里放,摇着头说:“兔子太小,丢给我只有养死,给赵小哥儿养。” 赵安月显然很喜欢那对小兔儿,立刻又搂在怀里抱紧了,眼巴巴看着自已阿娘,撒娇求她留下。 自家小哥儿今天受了大委屈,赵田氏正心疼呢,舍不得拒绝他的要求。再想想林青锋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这汉子看着就五大三粗,这对幼兔儿跟着他还真活不长久。罢了,自已就当行善积德,也不过每天多摘几片菜叶子的事!自家小哥儿高兴最重要! 赵田氏想过弯也答应了,喜得赵安月抱着她连连说,“阿娘真好!” 说着就抱着兔子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说,“我得回去给它们做个窝!” 愣在原地的林青锋一个激灵,忽然扭头看过去,支吾道:“我……我帮你吧!我会垒窝!我家黑子的窝就是我做的!” 赵树林下地还没有回来,家里没人了,赵田氏可不好让自家小哥儿和未婚的汉子在屋里待一块,见两人前后脚相继离开,她也跟了上去,走前还对李介丘说,“等会我家做了饭给你们送过来,你别忙乎,陪陪尘哥。 他今天肯定吓着了!那个……禾哥儿,走嘞,去我家吃饭!”她前还叫走了杨禾,想着让夫夫两个好好说说话。 李介丘当然点头答应。 第32章 杨禾是个识趣儿的,本来也打算离开,听到赵田氏喊他也就势跟了上去,“婶子,我帮你一起做吧!我给你择菜。” 转眼功夫,院子里的人都走空了,李介丘上了锁才转头进屋。豆丁小满今天又惊又累,已经躺在床上抱着叶小尘的胳膊睡熟了。 李介丘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了叶小尘的腿。拆开支具,卷起裤腿,手掌托着稍稍带着两分软肉的白净小腿肚翻来覆去地看。 叶小尘不禁蜷了蜷脚趾头,小声说道:“没、没事。没碰到。” 李介丘叹口气,又重新裹药架上支具绑好,“我待会就去把那破竹子砍了当柴烧,看你下次还用什么!” 叶小尘一急,连忙说:“别……竹子,月哥儿砍的。烧了,他要生气。” 李介丘故意板起脸,面无表情地问他,“哦,怕他生气不怕我生气?” 叶小尘立刻伸出手往前一抓,似乎是想抓李介丘的手,可顿了顿还是不敢,只好抓上李介丘的袖子,攥在手里捏了捏,小声别扭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李介丘垂眸落在叶小尘不安分的手指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伸手捏上叶小尘的脸颊,带着几分笑意吐出两个字,“撒娇。” 瘦削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掐了掐叶小尘的脸,李介丘暗想,还得再喂胖一点,摸起来会更舒服。 叶小尘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又慢慢红了脸,嗔怪地瞪他一眼,小声反驳道:“我、没有。” 李介丘点点头,一副全依他的神色,又微微俯下身子,贴近叶小尘说道:“好,你没有。” 柔软清和的嗓音裹着唇齿间湿热的温度扫过叶小尘瘦白的脖颈,激得他往后一缩,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今天又抽什么风!怎么总是动手动脚!叶小尘暗自恼怒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肯再搭理李介丘了。 只是叶小尘才沉默了没多久,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没忍住还是问道:“那个……我,难道我的腿一直,不好,就要一直待屋里,不能出去?” 他一提,李介丘立刻就想到了自已今天请黄文贵做的轮椅,可不就是为了带叶小尘出门透气么。 他又摸了摸叶小尘的头发,将一缕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说道:“过几天就可以出门透气了。” “过几天,就可以?!”叶小尘先是惊喜地抬起头,可转念一想又担心起来,“可是,我的腿,过几天也,走不了啊。” “当然没那么快!还想着走呢?”李介丘屈指轻轻敲在他额头上,哼哧一声道,“你这腿啊,没有一个月别想着走路了。” “啊……要一个月啊……”叶小尘失落地咬了咬嘴唇,又疑惑地问道,“那不能走路,怎么出门?” 李介丘一脸卖关子地摇摇头,只说:“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抱着叶小尘睡觉的小满,想起今天发生的时候,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小满五岁了,是该读书了。” 叶小尘点点头,小满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他不好说些什么,只附和道:“是该读书。” 李介丘也跟着点头,“没错。等他醒了得好好说说,不能总去听墙角,想读就得坐在里面好好读。再说了,现在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还是厉害,总趴在外面容易中暑。” “中暑?你是说,热病?”叶小尘歪了歪头问他。 李介丘点头,然后用哄孩子的语气低柔说道:“小尘好聪明。小时候是不是也读过书?是不是扎一个揪揪的小书呆子?每天只晓得摇头晃脑地背书?” 李介丘知道,叶小尘生母还在世的时候,他是读过两年书的。是在娘亲去世,后母过门之后,日子才苦了起来。 叶小尘听他说起小时候,想了想摇头,认真地说道:“小时候不乖。很淘气、还爬树掏鸟窝。嗯……如果我娘还在,我现在,可能和月哥儿,差不多的性子。” 李介丘暗道一声糟。说什么不好,偏说以前! 可看叶小尘的脸色,似乎没有非常难过失望,李介丘倒不好表现得过于特殊明显,反而显得刻意。李介丘想了想,最后只是偏着头笑,又伸手摸了摸叶小尘的脸,带着几分趣味的语气逗他,“所以夫郎小时候是个淘气鬼。” 叶小尘:“???” 他今天怎么总摸我!? 摸到一半,李介丘突然瞟到靠里的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小孩儿醒了也不哭不闹,乖乖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人,也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李介丘:“……” 呃……要不还是收回来?怪教坏小孩子的。李介丘默默地想。 只是还不等他收回手,一只瘦巴巴的小手伸了过来,挤开了自已的手,然后稳稳当当地摸了自已刚摸过的地方。始作俑者还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盯着看,一脸要加入贴贴游戏的期盼眼神。 第24章 萌心 赵家的烟囱里慢慢升起炊烟,一缕一缕散在空中。 院子里,林青锋神色板正,正认认真真用几块废板材给兔子垒窝,是四四方方的小木房子,能遮风挡雨,空间也足够宽敞,等两只小兔儿长成大兔儿也能挤在里头睡大觉。 月哥儿抱了一大捧干草蹦蹦跶跶地走过来,显然十分开心,语调也很轻快,“喏,这个可以给兔子铺窝吗?” 第33章 林青锋回头看了一眼,只简短不甚走心地答了一句,“嗯,可以。”说罢,视线又移到月哥儿肿得更厉害的左颊,不自觉已经深深拧起眉毛,抬手虚空指了一下,问道,“你的脸不擦药?” “不用。我娘给我煮了鸡蛋,待会敷一敷就好了。”月哥儿现在满心都是两只小兔子身上,根本不把脸上的伤放在心里,林青锋问起他连头都没抬,满不在乎说道。 赵安月蹲在地上,又捏了一片嫩菜叶子喂它们,瞧着两张三瓣小嘴翕合翕合着小口咬菜叶子,板牙又白又小。他乐得吱哇乱叫,用力拍也跟着他蹲下来的林青锋的肩膀,乐道:“啊啊啊好乖啊!你看它的牙齿,好小哦!” 林青锋认真地点点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确实太小了,没什么肉,不能吃。” 月哥儿:“???” 赵安月深吸一口气,被如此恐怖的发言吓得瞪大了眼睛,然后立刻把地上啃叶子的两只小兔子捞起来,瘪着嘴控诉,“不能吃!我要养的。” “哦。”林青锋干巴巴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道,眼睛里迸射出认真的光芒,“养大了也不能吃?” 月哥儿瞪大一双眼睛,一字一顿道:“不吃!” 林青锋再次点了点头,一个身长八尺的高大汉子委屈巴巴蹲在地上,呆呆点头,“哦,那就不吃。” 正说着,赵家的院门打开了,赵树林扛着锄头往家里走,刚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自家小哥儿和一个壮汉头挨头蹲地上凑一块。 老父亲眉头一紧,咚一声放下了锄头,高声喊道:“月儿!” 月哥儿耳朵一动,高兴地转身跳起来,献宝似的抬了抬手里的兔子,眼睛亮得像星子。 “阿爹!快看我的兔子!” 他激动地抱着兔子蹿了下去,把一对小兔儿往赵树林跟前递。 但赵树林的注意力没在兔子上,他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哥儿脸上有一道好重的巴掌印。赵树林立刻变了脸色,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板着脸,现在就是沉下脸,两只眼睛都喷着怒火。 宽厚善良的老实人也怒道:“谁干的?!月哥儿,谁欺负你了?!” 赵安月这才愣住了,然后偏了偏脑袋,小声嘀咕道:“小尘哥他后娘来闹事!还和娘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很明显是互殴。但某个老实人立刻曲解了意思,瞪大眼睛气恼,“什么?!她还打了你娘?!” 气不过,这口气可咽不下,怎么还趁他不在跑来欺负他媳妇孩子呢!赵树林嘭的摔了锄头,扭头就往外冲,气冲冲嚷道:“我找叶大成算账去!倒是找他问清楚,我赵家哪儿得罪他了!” “阿爹!阿爹!”赵安月立刻把小兔儿塞默默无声跟上来的林青锋怀里,然后一把扯住自已父亲,急忙说道,“阿爹,算了!林青锋已经教训过她了!你是没看到,她半边脸血糊糊的!还掉了一颗牙!比我严重多了!我这个就是看着吓人,而且娘已经给我煮了鸡蛋,等会敷敷就好了!” 林青锋?赵树林被儿子扯住只好停下来,又抽出空瞥向站在赵安月后面的林青锋,把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林猎户,你怎么在这儿?” 这小子可是和村里的人都没什么往来。他会打猎,身手也很好,长得又高又壮,偶尔遇到也是板着脸不说话,村里人都觉得他脾气不好,不敢招惹。 林青锋皮子一紧,下意识挺直脊背,“呃……送,来送兔子的。” 林青锋好像终于找到理由,说话都顺畅了很多,连连道对,“对对对,送兔子的。我打了只兔子,自已不会做,想请婶子帮忙。婶子做饭厉害,上次的野鸡就很好吃!” 赵树林眉头一皱,龇着嘴看向赵安月怀里的一对小兔子,一脸一言难尽,“嗯……这个?这也太……你们当猎户的,还是不要杀生太过了!” 林青锋:“呃……不是不是这个,还有只大的。” 赵树林这才点点头,又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叫你婶子帮你做!兔子呢?” 林青锋眨了眨眼睛,正儿八经地说,“我忘带了。” 赵树林:“???” 林青锋道:“我现在就回去拿!”说完就把手上的兔儿塞进了刚铺好的兔窝,扭头就往外走。 摸够了小兔子,赵安月有些好奇大兔子了,立刻追上去,“我也要去!让我也看看!” 眼瞅着自家白菜跟着别人跑了,赵树林气得大喊,“月哥儿!你给我回来!先把鸡蛋敷了!” 赵安月没回来,倒是赵田氏被吵出来了。 妇人叉着腰,板着脸瞪自家男人,“刚回来就嚷嚷什么呢!” 赵树林急啊,恨不得自已也追上去,“月儿跟着林青锋跑了!” 赵田氏把脸一垮,冲着地上连连呸了好几声,“呸呸呸!说的什么屁话!你怎么当人亲爹的!” 赵树林哽了一下,立刻改口,“不是!月儿和他出去了!” 只要不在屋里,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清清白白清楚得很,赵田氏对此反而不太担心,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瞪赵树林,说道:“小孩子爱热闹,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庄稼户,哪来那么多讲究!” 赵树林却把头摇得像骰子,“不行不行不行!那姓林的都多大岁数了,我家月哥儿还小!” 赵田氏:“你又开始放屁是吧?” 第34章 * * 赵安月还不知道因为自已爹娘已经拌起嘴来了,他正站在林家外十来步远的大树下等林青锋回家拿兔子。 没过多久,林青锋就提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盖的小药盒。 他把药递给赵安月,说道:“给你擦脸的。我整天在山里跑,家里经常备着外伤药,正好有消肿的,你拿去凑合用吧。” 赵安月是个心大的,高高兴兴收了起来,乐不颠给人发起了好人卡,“谢谢啊,你人真好!” 林青锋心虚地咳了两声,说道:“走吧,回你家去。” 他一边走一边把已经被自已一箭射死的兔子往背后藏。月哥儿喜欢兔子,要是被他看到了,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要是哭了就糟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小哥儿! 他一路提心吊胆,就怕月哥儿不忍心,走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对上赵安月馋得快要流口水的目光。 赵安月咽了口唾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兔子肉……好吃吗?” 第25章 轮椅 今天的菜多了一道烧兔肉,李介丘看到那一大碗荤肉的时候,盯着赵安月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偏偏这小哥儿是个没心眼的,放下菜后还叉着腰说:“这个兔子可好吃了!我刚刚在灶屋就没忍住吃了好大一块!又香又嫩!特别好吃!你们快吃吧!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看着赵安月跨出院子的大门,李介丘才给夫郎和儿子装了满满的饭,又把那碗兔子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说道:“快吃吧!” 李介丘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可赵田氏的手艺很不错,那碗兔子香得很。 红油烧滚下锅,姜切片,葱切段,兔肉切成细丁,大火爆炒出香味。再加水、香叶、八角烧开炖烂,最后急火收汁,色泽酱红,鲜香浓郁。 叶小尘吃了一口,味香肉嫩,瘦而不柴,“好吃……要是加些,茱萸、花椒,就更好了。” 这倒是个会吃!在后世,双椒兔、冷吃兔,哪个少得了辣椒?只是现在这情况嘛……李介丘笑着摇摇头,伸手戳了戳叶小尘的脑门,笑道:“口味倒是挺重!只是现在你的脚可不能吃这些东西,还是省省吧!” 叶小尘撇了撇嘴角,愤愤又夹了一筷子。 李介丘倒是趣味十足,盯着那碗兔肉又说,“我看林青锋对赵家有盘算。” 叶小尘:“???” 提起赵家,叶小尘可吃不下去了,立刻停下筷子着急地看向李介丘,忙问:“什么、什么盘算?” 李介丘抬手给低头扒拉饭碗的小满夹了一筷子青菜,小声说,“别挑食,菜也要吃。”说罢又直起脑袋望向急得饭都吃不下的叶小尘。 说道:“对赵安月的盘算啊。” “月哥儿?!”叶小尘更急了,对着李介丘那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架势是慌得很,拔高语气道,“他想对,月哥儿……做什么?!” 李介丘不慌不忙的样子可和叶小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微侧着头,轻轻掀开眼皮,垂着眸子看桌上的饭菜,幽幽说道:“我觉得他瞧上月哥儿了。喏,这个可就是他献的殷勤!”说着,还抬起手,敲了敲装兔肉的大碗。 叶小尘有些不信,“不会吧。林猎户,独来独往,没、没听说,还会……还……” 李介丘闻言,嘴角溢出一点笑声,故意笑话他,“怎么?独来独往就不能喜欢小哥儿了?夫郎,你好生刻薄。”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总觉得自已又被调戏了!叶小尘气得又往嘴里喂了一块兔丁。 李介丘又解释,“正是因为他喜欢独来独往,不常和村里人打交道,这突然给赵家送了兔子才奇怪啊!你刚刚没看到他那眼神,都快沾月哥儿身上了!还追着月哥儿出去,说要帮他垒兔窝呢。哦,对!还有两只小兔儿,他还送月哥儿一对小兔儿。” 说得煞有其事,叶小尘渐渐被说服。可就是被说服了,他又愁起来,愁得连筷子都放下了。 好一会儿,他才用力摇头,郑重其事地说:“不好!” 李介丘问他,“怎么不好?”他之前和林青锋打过交道,这是个实在人,想法简单,没什么花花肠子。又是猎户,想来吃穿不愁的。 但叶小尘还是摇头,说道:“不好。林猎户都,二十七了,比你还大!月哥儿,才十六!不好!” 李介丘:“……” 年方三十的李大夫备受打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是嫌他老?” 还真有些老!赵安月才十六岁,在现代还是高中生,而林青锋已经二十七岁,一整个即将奔三的大龄青年。这在现代,是狗见了都要骂一句“畜生”的程度。 只是……李介丘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毕竟自已也还惦记着刚成年的小朋友呢。 他试图挣扎:“可他是猎户,会挣钱,以后肯定有好日子。” 叶小尘一听,把脑袋摇得更厉害了,“不行,更不行了。猎户,没有田地,很不稳定。而且,上山捕猎不安全,要日日提心,吊胆。” 被赶到四甲村,名下没有一亩三分地的李介丘:“……” 李介丘咬咬牙齿,又说:“年纪大会疼人,更能照顾夫郎。” 叶小尘眯着眼睛瞥了李介丘一眼,小声嘀咕道:“那你比我还,大,七岁呢。” 第35章 想起比叶小尘大七岁,但仍是家暴成性的原主,李介丘欲哭无泪:“……” “夫郎说得对极了,确实太老,配不上月哥儿!”李介丘明智地结束了这段有些危险的话题,努力往叶小尘碗里夹菜,试图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 一家三口这才停下闲聊,认认真真吃完了饭。 * * 因着王大根和叶陈氏的事情,李介丘一连四、五天都没敢上山采药,只有早上会出去跑跑步,想着锻炼一下这具虚弱的身体。一直到了该去黄家取轮椅的日子,他才出门往南边去了。 “李小子!你来了!你那把椅子刚打好!我正准备叫我儿子给你送过去呢!”黄文贵看到李介丘笑得很高兴,献宝般把崭新的轮椅提了出来,激动地请李介丘看。 还真别说,手艺是真不赖!在现代,轮椅可不是木头做的,而是各类金属,推行更顺畅。可李介丘刚刚试着推动了这把全木的轮椅,不比现代的轮椅差,而且结实漂亮,木体还打蜡抛光,摸起来温润舒服。 就这把轮椅,别说三百文,就是三两银子他都觉得赚了! 不过这也是李介丘不了解行情。在现代,木工类的手工艺品能卖出高价,可在土农工商的古代,工人地位不高,工钱也偏低,黄家能靠这手艺住上青瓦房子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李介丘正要掏钱,却被黄文贵推了回去。不仅推了回去,这位老汉还从木工房里拿了一把拐杖出来,把东西往前递,支吾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夫郎伤了腿,这是我做的拐杖,你拿回去给他使。” 这拐杖的设计也很科学。并不是老人常用的普通拐杖,而更偏向于后世用于医疗恢复的腋下拐。稳定性高,质感也不错,而且腋下支撑处和手扶处都裹了一层厚厚的细棉布。尤其是腋下支撑的地方,李介丘摸过, 软绵绵的,似乎是掺了一层薄棉,撑起来也不会觉得难受。 李介丘没有立刻接,而是投去疑惑的目光,问道:“文贵叔,您这是?” 老汉臊得脸红,支吾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还是他儿子黄木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带着些真诚地询问道:“李老弟,是这么回事。你这把轮椅构造实在巧妙,我和我爹从来没有做过,也没见别的木工做过。我们想着,能不能把这方子买下来,再做出来卖给其他人!不过……家里刚添了人口,积蓄不多,可能……你看看,能开个价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李介丘松了口气。他其实在告诉黄文贵轮椅的构造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们以后应该还会再做。而且轮椅并不是他的专利发明,并没有想过以此限制黄家的发财之道,只是…… 李介丘先是点头,再又摇头,说道:“什么卖不卖的,你们想做就做,都是一个村子,合该互相关照。只是轮椅的受众人群有些少,你们就是做出来也不一定能卖出去。” 轮椅多是伤患、老人使用。在现代,除了富贵人家,谁舍得给自家老人买一个轮椅。若是患者,就更难了。最多养伤三四个月,之后伤就好了,这轮椅可不就成了废物,谁乐意买。 黄家父子琢磨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句“受众人群”是什么意思,想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不由有些失落沉闷。 但李介丘脑子一转,又说道:“不过倒还有个别的,你们可以试试。” 父子二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什么?!” “也是个带轮的!说起来,你家正用得上。叫婴儿学步车。”李介丘蹲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画了起来,“就像这样,学走路的孩子正用得上。孩子都是金饽饽,肯定有人家舍得花钱,再说了,有了这个车就不用大人时时刻刻看顾,该下地下地,该做饭做饭,省时又省力。” 黄木生惊喜得大叫,把怀里的孩子都吓哭了,“妙啊!李老弟这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奇思妙想!” 黄文贵瞪了一眼把乖孙吓哭的倒霉儿子,然后伸手把孩子抱过来,轻轻拍着背部哄了起来,一直哄到哭声渐小才又轻轻说道:“这东西确实好使。我家二娃最近正学走路,得要大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扶着,时间一长这腰都快断了!是东西好,我得先给孩子做一个。” 说妥了,李介丘自然没有收钱,但毫不脸红地收下了那根拐杖,觉得这玩意可比赵安月砍的竹子好使!还有轮椅,自已得赶紧拿回去给小尘看看,他肯定喜欢! 李介丘一路都在笑,已经可以想象叶小尘欢喜的表情了。 第26章 被赶 李介丘到家的时候,叶小尘正在试衣裳。 他坐在床上,背过身往身上套新衣,杨禾站在后面帮他,时不时理一理衣领再提一提袖子。 杨禾说道:“大小刚刚好!小尘,你还年轻,就应该穿鲜亮一些的衣裳,好看!” 赵安月也在,他正蹲在地上和已经换了新衣服的小满一起摸小兔子。听到杨禾的话立刻回头看去,眼睛亮了,激动地叫起来,“小尘哥!你长得可真好看!这个蓝色衬得你好白啊!这要李介丘看到了,还不得迷死!” 还真就巧了,赵安月刚说完这话的时候,李介丘恰好推开房门,摆出一脸“让我看看,什么能把我迷死”的眼神往屋里瞅。 叶小尘是个脸皮薄的,听到赵安月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就忍不住晕开一圈浅粉色,然后嗔怪瞪了一眼过去。结果一眼还没瞪到赵安月,反而先看到盯着他看的李介丘,立时羞恼得脸红脖子粗。 第36章 李介丘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小尘,我找黄木匠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你来试试看。” 李介丘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叶小尘正想说“自已又不能走,要怎么试”的时候,李介丘已经走过来,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背和膝弯,稳稳当当抱了起来。 可喜可贺,这段时间不但小尘气血好了,自已的身体素质也强了不少!李介丘暗喜。 叶小尘:“!!!” 杨禾:“呃……” 赵安月:“哇!” 叶小尘吓得用力拍打李介丘的肩膀,急急道:“你做、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李介丘被拍得险些手滑,又暗自骂了一遍这破身体还得锻炼!然后垂着头贴近叶小尘的耳朵,小声说道:“别闹,待会把你摔下去了怎么办?” 也不用他说,刚刚李介丘的手险些一滑,叶小尘明显感觉到了。立刻改拍为搂,两只胳膊紧紧圈住李介丘的脖子不肯松开,生怕自已摔下去旧伤添新伤。 轮椅就放在院子里,李介丘把人放了上去,推着转了一圈。 叶小尘觉得新奇,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哇!这个好厉害!李介丘,你就是找黄木匠做了这个?!” 赵安月是个好奇心重喜欢凑热闹的,见李介丘将叶小尘抱出门,立刻拍拍屁股站起来跟了出去,后面的杨禾想拉都没拉住。他出门就看到李介丘推着叶小尘在院子里转圈,对轮椅这样新鲜玩意很感兴趣。 李介丘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说道:“我打算推小尘出去透透气,他最近几天都关在家里肯定闷坏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 赵安月连连点头,说道:“要去要去!等我把小兔子送回去!” 说着他就抱起一对小兔儿往家里冲,小满听到要出门玩也立刻跟了出来,抓着叶小尘的手好奇满满地盯着轮椅看,又伸着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木轮扶手。 李介丘哄他,“小满,等会儿回来小爹就不坐了,阿爹也抱你上来坐坐好不好?” 小满盯着轮椅看,最后回过头望着李介丘点点头。 一家三口一起出门,赵安月已经在门口站着等了有一会儿了,就在他要冲进来催促的时候才看到他们往外走。杨禾说他不去,他性子胆小,不敢在村里乱窜,总怕别人看他议论他。 杨禾只叫他们好好玩,自已要回去洗衣裳,可才走出去两步就被赵安月拉住,硬拖着一块出门了。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轮椅,一个个都好奇看着。 “哎呀,尘哥儿这是坐的什么呀?” “哟奇了诶!这椅子能动!” “诶李小子,别走别走!给我们看看呗!” …… 赵安月比李介丘还积极,见人就说:“这是给我家小尘哥专门做的!”“这个叫轮椅,没见过吧!是我家小尘哥的!”“这个是轮椅,装了轮子当然能动,可以推着小尘哥出门的!” 听到赵安月这样一说,不少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话。 有村民惊得哦了一声,然后乐呵呵朝李介丘夸,“好好好,李小子是真改了!都会疼夫郎了!” 也有摸着轮椅啧啧称奇的,“哎哟喂!真是给尘哥儿做的?!这样的稀罕玩意儿肯定很贵吧!” 还有语气欣慰的,“好啊好啊!尘哥儿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我看李小子是有大本事的,指不定尘哥儿以后能住青瓦大房呢!” …… 别说叶小尘了,连李介丘都被念得有些脸红了。他不敢招惹赵安月这惹事的小辣椒,只好推着轮椅往人少的白茅河走。 沿着河转了半个村子,叶小尘晒够了太阳,小满还在河边捡了两块漂亮的石头,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几人走累了,这才打算往回返。就在路过村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脸熟的成年男人闷着头往前走,他肩上还挂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 赵安月看了一眼,立刻认出来,惊喜道:“哥?!” 还真是赵安业。他听到自家小弟的声音,立刻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干涩苦巴的笑容。 赵安月见到哥哥,赶紧小跑着迎了过去,要伸手帮他拿包袱,嘴里还问,“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医馆不是前不久刚放过假了吗?” 一听这话,赵安业一脸悲痛难言,沉默好半晌才说道:“我……我被医馆赶出来了。” 第27章 医德 “什么?被赶出来了?!” 众人齐聚在赵家,赵田氏正提着菜刀拍蒜呢,见自已大儿子又回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这天大的坏消息! 赵田氏提着刀问,“怎么会被赶出来的?!是你做了什么事惹你师父不高兴了?” 在医馆当学徒可是个好差事,以后出师当了大夫更风光,赵田氏出去说起这个大儿子就觉得倍有面儿!这村里,谁不羡慕她有个要当大夫的好儿子,那比起来可比叶陈氏还有脸!那陈彩兰是有个儿子考了童生,可童生的好处到底只有他一家享了。可自已儿子不一样,等安业当了大夫,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还不全指望他,那是所有人都能沾到好处的! 所以赵田氏一听赵安业说起自已被赶出了医馆,气得提刀就出来了。 赵安业的包袱都还没有放下,肩上挂了一个,小弟赵安月还帮他抱了一个。青年蔫头耷眉地站在地上,小声说道:“我和师父吵了几句嘴……他生气就把我赶出来了。这个月的工钱都没有结给我呢。” 第37章 “还工钱?!什么时候了,你还只记着工钱!”赵田氏被大儿子这闷葫芦性子气狠了,抬手就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老娘是怎么教你的!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倒好,你还敢和师父吵架!赶紧给我回去好好道歉!这多好的差事!” 赵田氏不清楚赵安业那个师父的品行,但李介丘去那里卖过药材,可是真正见识过。说是师父,可医药上教得不多,贬低羞辱人的话倒是说了不少,在那样的大夫手下做事可不容易。 李介丘直觉这里面肯定还有事情,不然以赵安业沉闷的性子肯定不会和师父吵起来。他立刻站到这对母子中间,劝说道:“婶子先别急,安业是个懂事的,肯定事出有因,先让他解释解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赵树林叹口气,也可惜这好差事,但还是拉住自已媳妇,劝道:“孩儿他娘,你先让孩子解释解释。” 被自已男人拉住,赵田氏深吸了两口气才憋住怒火,叉着腰瞪向赵安业,狠狠道:“你说!你今天不给老娘一个好解释,老娘扒了你的皮!” 赵安业的肩膀一直垂着,眼睛暗沉无神,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也是拧在一起,显然极力压制着愤愤郁气。他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将肩上的包袱扯下来狠狠砸在地上,崩溃道:“他毫无医德!我不想认他当师!” 赵田氏:“!!!” 赵田氏吓了一跳。自已这大儿子像他爹,性子沉闷,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面上总显得好脾气、宽厚老实,对父母也是言听计从。赵田氏从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吓得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菜刀。 赵安业属实是憋坏了,从前不敢说的东西一咕噜全抖了出来,越说越激动,讲得面红耳赤。 “朱怀仁根本不是真心教我们的!他手下里三个徒弟,最长的那个跟了快六年了,到现在还不能出师!我跟着他也学了两年多,连病人都不肯让我把脉!整日只让我们做些碾药、晒药的事情!若是对病症有疑找他请教,他只骂你蠢笨,半点不愿意讲解!” “之前教我认穴!一口气将所有穴道的位置、名称、作用全讲了!人体几百个穴位!一次哪能全部记住!我记不住再去问他,他就不愿意再回答!反倒辱骂我愚钝蠢笨,天生贱命,就该回去种田,根本不适合学医。” “最关键……最关键……”说到这里赵安业才停下来,深吸几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可肚子里憋着火,语气还是急躁,“钱家的老太爷年老体虚,肝、脾、肾、胰脏都有毛病!钱老太爷一直由朱大夫诊断调养,但是病情一直反复甚至还有加重的迹象。我本来以为是钱老太爷年纪大了,可前不久偶然知道,是朱怀仁舍不下诊金,所以才一直拖着病情!结果……现在那个老太爷给拖成了消渴症!这可是绝症啊,再多钱也治不了的!” “我……我知道后,气不过与他争论 ……然后,然后就被赶出来了。” 听完赵安业的话,赵田氏气得暴跳如雷。自家儿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问他在医馆怎么样,总说都好都好,师父对他好,师兄弟们也很和善。哪知道这师父其实是披着人皮的鬼,这样丧良心的事情他也敢做! “丧尽天良诶!这畜生也不怕遭天谴!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他!” 李介丘也陷入沉思了。 所谓的消渴症,其实就是现代常说的糖尿病。在现代,糖尿病还能依靠胰岛素治疗,但在古代,医疗技术不成熟,糖尿病也是没有救治之法的。 不过在古代,平民百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很少有得消渴症的。这个病症多见于达官显贵或皇亲贵族。赵安业说的钱家是宝塘镇的首富,整日大鱼大肉,本就不利于老年人养生,又有这样一个庸医耽误着,活生生把病情拖到了最坏。 小辣椒赵安月也气坏了,学着自已哥哥的动作,也把手里的包袱往地上一摔,骂道:“太坏了!这样的人也能当大夫!我呸!” 刚刚还气得火冒三丈的赵安业眼睛一瞪,立刻蹲下身子趴在地上,把赵安月丢的包袱抱回怀里,嘀咕道:“这个不能摔,这个不能摔,这里面还有我的医书呢!摔不得!摔不得!” 医书?李介丘心中一动,朝赵安业伸出一手想要扶他起来,嘴上还说,“安业,你的书可否借我看看?” 赵安业还是大方,先拍干净包袱上的灰尘,才从里面拿出一本已经被翻旧的蓝封医书。 李介丘翻了两页就直皱眉。这书说是医书,倒不如说是记载本草药物的书籍,类似于《本草纲目》,但远不如《本草纲目》详尽仔细,更没有药剂良方,全是药草的习性、鉴别、采集。虽有鉴别,但多数只有寥寥几句描写其形貌特征的,偶尔有一两幅插图,但画得也十分抽象。 李介丘摊开书问他,“你平常就看这个?” 赵安业点头。 李介丘又问,“没有别的医书?《金匮要略》可有?《伤寒杂病论》有吗?那,那《脉经》《针灸甲乙经》《神农本草经》有没有?都没有??那……那,《黄帝内经》该有吧?” 赵安业连着摇头,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熟悉的,他立刻点头答道,“这个有这个有!只是……只是我学得不多,这本书根本看不懂。” 《黄帝内经》倒是有,可别的医书一概没有听说过。李介丘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已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地方,看着是古代,可是这个朝代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说过。 第38章 李介丘叹了口气,又说道:“你底子扎得不实,要看《黄帝内经》确实有些难。嗯,这本书你记牢了吗?”他扬了扬手上那本蓝封的医书。 赵安业点头,“倒背如流。” 李介丘思考片刻,一边将书还给赵安业,一边又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是接着学医,还是就此放弃?” 赵安业立刻接过书,小心翼翼地合拢再放回包袱里。 他抱着自已的宝贝包袱,沉思片刻,最后坚定地点头,说道:“我还想学医!我想要当大夫治病救人!” 第28章 千金 这个回答完全在李介丘的意料之中,他略微点了点头,又仰首道:“如果你还想学医,之后我可以教你。” 听到李介丘的话,赵安业愣住了,疑惑问道:“李兄弟也会医术?”他刚说完又立刻想起李介丘炮制的药材,处理得很漂亮,根本不像新手炮制的,哪怕是跟着朱怀仁最久的徒弟恐怕也没有这手艺。 赵安业这才恍然大悟,急忙问道,“难怪李兄弟炮制药材的手法那样老练,原来也是大夫?” 李介丘点点头,顺着这话头往下说,“没错,我从小学医,学了有二十多年了。” 赵安业一惊,吓得嘴巴大张惊掉下巴,讶道:“二十多年?!可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啊,岂不是刚会说话走路就开始学医了?” 李介丘:“……” 呃……说漏嘴了。 李介丘摸了摸鼻子,努力找补,“我家世代都是药商,从小就和药材打交道,从记事就会认药,要说刚会说话走路就开始学医倒也不算夸张。” 赵安业眼中亮如星子,崇拜地看着李介丘,开口就激动喊道:“多谢师父收我!!” 李介丘:“!!!” 这一声师父惊天动地,吓得李介丘往后退了好几步,左脚踩右脚差点出洋相。 他立马板着脸制止,又说,“你这一声师父把我喊老了二十岁!还是别喊了,我也就闲来教你一些,既不能带你问诊又不能给你发工钱,你千万别再叫了!” “工钱都是次要的!我可以再去镇上找短工!只要李兄弟愿意教我就好!”赵安业憨憨一笑,到底还是听话地没再继续喊师父了。 李介丘也歇了好几日,第二天就带着赵安业去山里采药认药,又教他炮制药材。 识药辨药,赵安业都驾轻就熟,也明白粗浅的药理。只是他知道的大多都是些生搬硬套的东西,可病人不会照着医书生病。李介丘叫他不用再看那本《本草集》,而是口述了《汤头歌诀》让他背。 赵安业一边背,一边称赞其中方剂精妙。只是全靠口述,背起来也麻烦,赵安业记性一般,全靠后天用功努力。这不,背《汤头歌诀》问题就层出不穷,太多了他记不住,就得总问李介丘,短短几句词李介丘得说上四五遍他才能记全。 李介丘也觉得麻烦,想着自已下次得买一些笔墨纸,摘抄下来让赵安业照着背更方便。于是,笔墨纸就这样被他算进了自已的购买清单。 又过了四、五日,采集的药材已经比上次多出来很多,其中也有几味好药材。杨禾脸上的伤也好了许多,没有最初看着那么骇人了,只是那疤怕是去不掉了。 杨禾的伤刚好就坐不住了,说新衣裳已经做好了,什么时候能用新花样做绣品挣钱。 时间刚刚好,李介丘也觉得该再去镇子一趟了。几人商量好,就定在第二天一早出发,一路同行的有李介丘、杨禾,还有赵家兄弟。赵安月是赖上去的,缠着哥哥要他带自已去玩。赵田氏想,杨禾一个已婚的小哥儿,总不好孤身跟着两个汉子,有自家小哥儿一路倒更方便了。于是也没有阻止,反倒大方给了赵安月十个铜板,叫他自已去买些零嘴吃。 刚到镇子,四人就分开行事了,李介丘和赵安业先去了回春堂卖药材。杨禾领着赵安月去了南珠阁,那是小哥儿都爱逛的地方,赵安月早有听闻,可惜从来没有去过,一听到要去那儿早就乐得笑开花了。 李介丘和赵安业去卖药材,回春堂的白大夫老远看到他就开始笑。老大夫亲自检查了药材,又称了斤两,最后给了公道的价钱。 “这次采了不少白芨啊!正好我店里的的止血药快要用完了,就用这些先制一批应急!”白大夫一边说一边给他们找钱,“这次的药虽然比上次多,只是没有如短萼黄连那样珍贵的药材,大概只能收你五两半。” “五两半也够了,也只是普通药材。”李介丘也笑,还就着止血药顺着多说了两句,“要是制药,我还采了三七。瞧着是最近刚长的,我上次上山都没瞧见。要是止血药,白芨和三七最配。” 白大夫捋着胡子大笑,“你小子!果然是行家!” 笑完,白大夫又往前凑了凑,贴近李介丘小声说道:“听说县令的千金生了怪病,县令大人起了悬赏,说只要有良医能治,就赏银百两。那榜纸在我店门口也贴得有,你小子要是有这个胆识,可以勉力一试。如果能成功,也算是在这宝塘镇打响名气,你将来想要开馆坐堂就简单很多。” 县令千金……好像自已上次来回春堂的时候,店里的学徒就有议论。 李介丘回忆片刻,问道:“可是疮疹类病症?” 白大夫点点头,回答道:“此类病症最顽固。” 第39章 “好,多谢白大夫,小子会认真考虑的。”李介丘认真答应了,这才和赵安业离开了回春堂。 不过这县令千金的病还真勾起他的兴趣,李介丘站在回春堂的门口,认认真真看完了那张榜纸。 赵安业站在一旁等他,见他看完才说道:“这县令千金的病朱怀仁也治过!不过一直没有见好,县令大人就不让他治了,又换了新大夫。” 看起来像是皮肤病,只是皮肤病慢性难治,得耗时间。而每个大夫的治疗习惯不一样,县令总换大夫,这病想要治好可难了。 李介丘心中已有盘算,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现在去南珠阁和月哥儿他们会合吧。” 他边走,边从钱袋子里分出二两碎银给了赵安业,说道:“这是你的。” 赵安业显然没想到自已还能分到二两!这药虽然是自已和李介丘一起采的,可炮制却全靠李介丘,这批药能在回春堂卖出高价不就是靠他娴熟的炮制之法吗。 赵安业乐滋滋收起了银子,想着待会见了弟弟说不定还能给他买两条新发带,年轻的小哥儿该好好打扮。 两人急急忙忙往南珠阁赶,等找到南珠阁的时候,才发现赵安月和杨禾和人吵上了。 准确来说,是两个哥儿被人堵在了南珠阁内,中间站着一个衣着鲜丽精致的小姐,她脸上蒙着布纱,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杨禾。 这个骄纵的小姐拿手指着杨禾,怒道:“你怎么也蒙着脸?什么意思?故意模仿羞辱我吗?!” 第29章 怪病 这位小姐出行的架子好大,又是丫鬟婆子,还有侍从成群,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赵安月和杨禾不敢和这样的人物对上,本来是想能躲就躲,哪知道这小姐直接使唤人把他们围住了。 她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都快戳进杨禾的眼睛里,嘴里还骂:“诚心想本小姐难堪!把你的面纱给我摘了!”说罢就遣身边一个穿着桃红,扎双丫髻的丫头去扯杨禾遮脸的布纱。 杨禾脸上横着两道狰狞的刀疤,他嘴里虽然说着不在乎,可到底是年轻小哥儿,走在外面总害怕旁人打量嘲笑。再者说,他是来卖帕子的,也担心面貌可怖吓到南珠阁的掌柜,叫他不做自已的生意了。 眼看着那丫头的手指抓到了眼前,杨禾立刻蜷过身体,死死捂住脸上的布纱不肯松手。 赵安月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见此是怒大于怕,立刻冲上去推开了那丫头,将杨禾挡在身后, 他说道:“看你穿得这样漂亮,怎么不讲道理!戴个面纱就是学你啊?我哥哥是脸坏了才用布纱遮住!怎么,你的脸也坏啦?!” 那小姐愣住了,是真愣住了,她瞪圆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安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没多久眼眶一圈就全红了。 这是要发火?!不会要喊人打我吧?赵安月有些后怕,将手背到后面紧紧攥住杨禾的手腕。 本来以为这娇小姐要发火,哪成想她瞪了半晌,忽然张嘴嚎了起来,那眼泪是说来就来,珍珠串儿似的往下滚。 “哇——他、他怎么知道本小姐的脸坏了?!太过分了!竟然敢公然笑话本小姐!!给我把人拦住!一个都不许放走!” 这娇小姐边哭边命令,骄纵地指示着手下的下人。 李介丘和赵安业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两个身穿劲装,打扮像家丁的男子拔出了长刀,提着兵器往二人身边逼近。 一看动刀动枪可把赵安月和杨禾吓坏了,此刻正抱在一起发抖呢。不过那小姐似乎也没有想要真的喊打喊杀,见侍从拔刀也愣住了,正想要出声制止。 李介丘一看立刻跑进去,高声道:“裘小姐,大庭广众可不好动刀动剑吧!再说这刀剑无眼,小心伤着小姐玉体。” 那小姐见着李介丘后显然是呆住了! 李介丘眉目俊朗,身形虽然有些单薄,但脊背挺拔,颇有青竹气韵。再加上他最近调养得好,面上少了几分气虚,更显得清隽脱俗起来。其实原身本就长得不赖,但他脾性龌龊,连带着形貌也猥琐起来。如今换了个人,那气质可不就大大提高了。 简而言之,这小姐被美色迷花了眼。 她突然敛下急躁的脾气,捏着裙摆扭捏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姓裘?” 李介丘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往里走,“小姐穿着不简单,所佩戴钗环首饰哪怕是在这南珠阁也是一顶一的好。再者,小姐手下侍从都佩有兵器,在宝塘镇恐怕只有裘大人府上的人才能持铁械。” 裘,如今县令正是姓裘。这位裘县令的家乡就在宝塘镇,所以才把女儿裘盈盈送回老家养病。 也不知道是看脸,还是见他语气好,裘小姐脸色好了许多,还垂着脸抚住自已脸上的薄纱,另一只手又指着赵安月和杨禾,语气骄横问道:“这两人你认识?” 李介丘偏头看了一眼受惊的两个哥儿,点头说道:“认识,这两位是在下的邻居。乡下人鲁莽,不知道是哪里冲撞了小姐?” 跟着李介丘进门的赵安业也吓得魂不附体,立刻顺着往下说,“小姐恕罪恕罪……月哥儿还不快给裘小姐赔罪!” 不得不说,这脸皮的面子还真是大。裘盈盈看着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嘴里还是阴阳怪气,说道:“你看起来倒还像模像样,怎么会认识这样没有家教的小哥儿!这要是在我府里,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第40章 “在下是大夫,多少认识几个字,大概是染了书卷气,这才人模狗样起来。”李介丘调侃般的说道,说完他话头一转又说,“先前在回春堂见到了县令大人下的榜纸,在下是大夫,斗胆想为小姐治病。” 裘盈盈微侧了侧脸,渐渐收起来脸上外露的情绪,探究般的扫了李介丘一眼,狐疑问道:“你是大夫?这么年轻的大夫?你出师了吗?” 李介丘没有回答,反倒先问,“小姐可是长红色的斑疹,状似椭圆,还覆有细小鳞屑?发作起来奇痒无比,若是抓挠,这红疹还会立刻增多。夏季发作得多,如今刚入秋,想来没有前两个月那样厉害了。这还只是表皮上的症状,如果发作厉害,还会引起全身不适,或是低热、咽痛、流涕,还会食欲不振。” 还真是样样说中了,裘盈盈又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匆匆往李介丘的方向走了两步,急切问道:“你有法子治?” 李介丘微微垂着眸子,谦逊道:“不敢夸下海口,但在下有八成的把握。” 裘盈盈正要说话,却被李介丘抢先一步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小姐的病症不急在一时,再给在下十日的时间准备,届时会登门拜访。” 见他不能立刻看诊下药,裘盈盈更急了,“到时你跑了怎么办?!” 李介丘只好自报了家门,“在下四甲村村民,姓李名介丘,‘翠凤逶迤登介丘’的介丘。若我诓骗你,小姐自然可以领人来找我麻烦。” 比起别人的好脸皮,裘盈盈自然还是更在乎自已的,现在也顾不上犯花痴,只抚着面纱道:“若你能治好本小姐的脸,除去我爹爹的赏银,本小姐再从私房里抽五十两算做谢礼!但你若只是大胆狂言,本小姐就打烂你的嘴,叫你不能再招摇撞骗!” 可是放了狠话,但李介丘半点不害怕,落落大方地应承下来,又目送裘盈盈领着乌泱泱一堆下人离开。 等人走后,赵安月才跑前来,焦急道:“你怎么答应她了!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赵安业也急,要知道,县令千金的怪病可是朱怀仁都束手无策!朱怀仁虽然医德败坏,但医术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连他也毫无办法,这病能治好吗? 李介丘倒不太着急,只说,“是风热疮,也就是风癣。” 一听这话,赵安业更慌了,连忙道:“癣类最难治!你这不是给自已找麻烦吗?!” 李介丘没说话,倒是抬起头望向了楼上。 他老早就发现了,有个穿得花花绿绿的显眼包杵那儿看热闹呢! 第30章 云肩 “这位公子,还打算在上面看多久的热闹?”李介丘仰头看去,幽幽抛出一句话。 那人长得十分俊美。若说李介丘是面目英秀,尔雅温文,那这男子就是眉眼勾魂,一双斜飞的凤目更是潋滟生光,夺人心魄。他打扮得也十分讲究,穿着浓碧的秋氅深衣,腰佩玉珏,垂着一缕长顺的流苏,深红颜色格外吸睛。头发上还箍着一枚白玉发扣,仔细看还能看到雕刻如意纹的花样。 这人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雪白扇面上描了一幅山水图。他听到李介丘叫他才晃了晃手朝人笑,再慢悠悠溜了下来。 “李兄有礼。在下秦执,是这南珠阁的店主人。” 秦执朝李介丘拱手示好,毫不见外地道明来历。 李介丘说:“秦老板好宽的心肠!也不怕刚刚真打起来砸了你的店?” 秦执把手轻轻一抬,用扇子虚虚指了指李介丘,挑起狭长的凤眼,笑道:“你在笑我心大?我听出来了!” 可不就是心大!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已店里舞枪弄棒,还不慌不忙的。李介丘心道。 秦执却两手一摊,说道:“怎能是心大呢!裘县令清廉为民,若是他的千金打砸了我的店,他老人家自然会一文不差赔偿给我。既然有赔偿,那我又何必再横插一脚呢?你们要打就打,要砸就砸,还方便我看一出热闹!何乐而不为呢?” 李介丘没有再搭言,而是转了一圈,扫过南珠阁的装潢。 南珠阁,是一家足有四楼高的楼阁,装潢以雅致为主,售卖的也多是女儿、哥儿常用的物品。往大了说,有衣裳、配饰,往小了说,口脂香粉种类齐全,还有木的、铁的、玉的,各种样式的首饰盒,单层、双层、三层款式繁多。有香囊绣帕;还有禁步流苏;有装香薰的香盒、香炉;也有各件摆设,锦绣屏风、青花扁瓶、粉青釉的叶纹碗具茶具、莲花缠枝的青铜烛台;李介丘甚至还看到了长得像香皂的胰子,做得精致漂亮,装在镂空的檀木香匣里。 这看起来……很像现代女生爱逛的精品店。样式多、种类齐,哪怕你没想花钱,进来一趟也总能挑两样。 秦执摇着扇子问:“李兄,小店可有你看得上的?” 李介丘摇头。 这可让秦执来了兴趣,他扇子也不摇了,快步走过来,问道:“我这店里这么多东西,就没一样你看得上的?” 李介丘微微一笑,抬眼看过去,道:“都是好物件,只是没有十分出挑的。” “有意思!宝塘镇的小姐夫人都喜欢我这店里的东西,凡是进门都没有空手而归的。你挑不出喜欢的……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你是个男儿,赏不来这些精细物件儿!” 李介丘笑着摇头,又说:“这里面的东西乍一瞧十分精致,可细看却呆板匠气,花样也少,看多了就没什么新意了。就说这个忍冬纹,衣服上也有、茶盏上也有、匣子上也有,看来看去也就那几个图样。” 第41章 秦执敛起轻佻随意的神色,下意识望向李介丘指过的东西。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只是常用的纹样也就那些,也想不出别的。 李介丘又说,“我现在有一笔生意想和秦老板谈。”说罢,他就朝杨禾伸出手要了他之前绣的帕子。 东西递给秦执,这少爷看了两眼,突然笑开,捏着扇子指向帕子上的花鸟绣样,说道: “李兄该不会指着这东西和我做生意吧?要说绣工,确实很出色,恐怕我南珠阁最好的绣娘才能有一较高低的本事。只是这花样……哈哈哈哈哈,李兄还笑我店里的东西匠气,可这个花样就更俗了!哈哈哈哈哈哈不成不成,这生意还是别谈了,你要是让那哥儿来我这儿当绣工倒是可以!只是生意还是罢了。” 一听这话,杨禾就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李介丘却突然抽回那块帕子,故意卖起了关子,“本来也只是让你看看绣工,花样自然是要我亲自来了。” “你来?你不是大夫吗?”秦执好奇了,立刻喊了小厮找来纸笔非要李介丘立刻显摆一手。 得亏李介丘家中世代学医,重视传统教育,不然他此刻拿着毛笔可是犯难。 他画前先扫了一眼店里的衣服,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件素色的直襟长衫上。那衣裳颜色素雅清丽,可就是太素了,反而显得单调,如今已经在这上面挂了快两个月,无人问津。 李介丘嘴角抹过一丝笑意,立刻执笔画了起来。 这一画就近一个时辰,笔下各花齐放,百蝶环绕,每一只都各有姿态,各有生机。 好看是好看,只是……秦执轻轻蹙起眉毛,似有疑惑,问道:“这确实画得栩栩如生,而且这么多只蝴蝶竟然每一只都不一样,可见功底。只是……这东西是什么?我从未见过啊?是件衣裳?可这也实在太短了吧。” 李介丘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放下毛笔,揉了揉已经酸软的手腕,答道:“这个叫云肩,是穿在肩上的,可以罩在外衫上。嗯,可惜不能上色,凑合看吧。” “云肩……彩云在肩,好一个云肩啊。”秦执望了望店里的衣裳,恍然般的执扇敲了敲自已的额头,“李兄果然奇思妙想!从来没有人想过专门做一件给肩膀穿的衣裳啊!” 李介丘又说,“再看看那件衣裳,太素太白,若是搭一件这样的云肩,就添色不少。” 果然如此,秦执拊掌大笑,立刻问,“确实如此!李兄这图样怎么卖?尽管开价吧。” 这话一说,李介丘立刻把纸折了起来,一把揣进怀里,又指了指身后低垂着脑袋的杨禾,说道:“这图样我可不卖,我是想要和这位杨夫郎合作,届时我出图纸他出绣工,再把成品卖给你。这样的云肩,我们一个月可以做出四个,秦老板估价吧。” “只做四个?”秦执摇了摇头,又说,“你完全可以把图样卖给我,我绣坊的绣娘就有二十多个,她们一起做一个月岂会只有四个?” “物以稀为贵,秦老板何必急着把这云肩赶成烂大街的东西。”李介丘望了一圈,才说道,“我听说这南珠阁里最贵的衣裳能卖出一百两,如果是独一无二的云肩恐怕还不止这个价。宝塘镇是富庶之地,那些千金小姐、商贾夫人最舍得花钱。” 秦执意动了,犹豫片刻才说,“如此也可以。只是李兄当真没有别的图样能卖了?” 那谁能嫌钱多!李介丘立刻又画了新的东西,不过都是些小物件,比如荷包香囊。 “这个是八宝葫芦,葫芦谐音福禄,用它做荷包图个吉利。还有蝙蝠型的荷包,以及锦鲤,都是好兆头。这个石榴刺绣的,想来刚新婚的娘子喜欢……” 他说得仔细,还挨个添了文字注释,用什么颜色的绣线,搭配怎样的钉珠,写得详细。 秦执拿着一张已经画好的图纸啧啧称奇,叹道:“我这里也有葫芦形的荷包,只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好看还特别。诶……这个钱袋不错,这画的是岁寒三友吧?想来那些附庸风雅的书生会喜欢。” 李介丘一连画了七八张,直到再没有灵感思路才停了笔。 秦执挨个挨个每一张都收了起来,嬉皮笑脸和他讲价格,“你这图样,每张卖我十两如何?正好八张,八十寓意好。至于那云肩嘛……也八十吧,一件八十,四件就是三百二十两,先给你们一半的定金。” 赵家兄弟和杨禾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杨禾,都吓得忘记呼吸了。 可李介丘老神在在坐着,他对自已图样的价格倒没什么异议,只是说,“秦老板啊,我们都是穷人家。这云肩得自已买布买线,东西好看,总不能在用料上差了吧,让我算算,绢、缎、蚕丝、金线、珍珠……啧,还是算了,珍珠太贵还是不要了……” “等等等!可别退而求次!”秦执赶紧拦住自言自语的李介丘。 李介丘笑起来,反将一军,“秦老板,您开八十两,又得买绢买缎,还得买珍珠,这八十两我们就得掏出一大半来买用料,到时候真正落我们手里的可连一半都没有啊。” 秦执一顿,想了想又说,“那五十两,一件五十两,材料我包了。你在我店里选,总价不超过一百二十两。” 李介丘思索片刻,答应了,三人写了契书签字盖了手印,连杨禾也没有忘记落下几枚鲜红的指纹。 第42章 第31章 狂买 可是赚了大钱,杨禾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怀里揣着银票发抖,走路也是东看西看总担心被贼惦记上。李介丘就正常多了,他怀里揣着银票,肩上的背篓里还藏着十吊铜钱,上面盖着布匹针线。 他也不嫌重,背着十吊钱在街上逛了起来,赵安业觉得奇怪,还问他,“介丘哥,你换那么多铜钱做什么?” 李介丘沿街看,手里拿着钱就兜不住,总是这也想买点儿那也想买点儿。这不,他现在就站在一家卖簪子的小摊前,捏着一支银簪细细看。 听到赵安业的话,他才解释道:“换回去给小尘小满数着玩,我看小满挺喜欢数石子的。” 刚说完他就拿起那支银簪朝摊主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这是一家卖簪子的小摊,上面木簪子最多,零零星星也摆了几支银簪子,但大多无人问津。 现在突然有个冤大头问了,老板立刻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乐呵呵地说:“小哥,这只簪子我本来该买七两的,你要是诚心要我就卖你五两!不是我吹牛哦,这摊位上的东西都是我自个儿做的!木簪子是我刻的,银簪子是我打的!绝对货真价实的!” 刚刚在南珠阁李介丘就想给叶小尘买件礼物的,只是那里面的饰品太女气,不是花就是蝶的,价格也虚高,李介丘看来看去都没有挑中喜欢的。 赵安月凑过来看,嘟嘟囔囔说,“什么东西!要五两!这是个什么啊!是个草?!一点也不好看,那个花的好看!” “什么草不草的,这是兰花。”李介丘把簪子扬了扬,展示给几人看。果然是一支兰花簪子,兰草曲折,叶子纤长挺秀,层次交错,一点葳蕤细花藏在交叠的长叶间,雅而不俗。 看完他又把簪子递回给老板,让他拿盒子收起来,再给了钱。 李介丘买了簪子,赵安业也挑挑拣拣给弟弟买了一支好看的木簪,又给赵田氏选了一对耳坠子。三人都算收获满满,倒是刚刚赚了钱的杨禾盯着首饰眼馋,但最后却紧紧捂着藏钱的荷包,不愿意买。 赵安月得了新簪子立刻就上头了,得意得很,见杨禾不买还可惜,说,“杨禾哥!真不买啊?那个梅花的簪子好看!和你很配啊!” 杨禾低着脸摇头,低沉沉说道:“算了吧,我的脸都这样了,戴这么好看的簪子做什么?再说了,这要是被王大根看到,肯定嫌我乱花钱,又要打我的。” 说不动,几人只好作罢。李介丘没劝他买,只是说:“你现在手里也揣着钱了,最好藏严实点,别让那畜生全抢了。” 杨禾点点头,算是应了,捂着钱包的手更用力了。| 买完这些,李介丘又去买了衣服棉被,说要提前备好冬衣冬被。赵安月惊呆了,说这才刚入秋你就把冬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李介丘还答得理所当然,他这次有了钱,全挑的好料子,花出去一大笔钱。一旁的赵安业都看不下去了,劝他省着点。 李介丘只说,“花了还能再赚,钱也不是省出来的。” 一边说,一边走出成衣店再进了旁边的书肆。 “还得买些纸笔,画图样得用到。”李介丘对着几张吃惊疑惑的脸解释。 这倒是真的必需品!杨禾知道这个不能省,这是自已赚钱的路子。他立刻主动掏了钱要买,但被李介丘拦住了,他说,“也不是只画图样,我还想教小满写字,我买得多还是我来吧。” 挑了纸笔,李介丘又去拿了几本书,三本医书两本刺绣,他都翻过了觉得有用才买的,嘴里还对杨禾说,“你的刺绣功夫不错,只是绣法单调,可以看看书多学一学,也算开阔眼界。小尘小时候念过书,到时候让他念给你听,他结巴这个毛病就得多说话才能练好,你们关系好,你帮我看着他多说说话。” 刺绣的书给了杨禾,这钱倒是他自已付的,李介丘没抢。再看赵安业,他盯着李介丘手里的几本医书,兴冲冲道:“这个难道是给我的?我认识字,不用尘哥儿念!” “你想的倒挺美的?还想着我夫郎给你念书?”李介丘被逗笑了,握着书回头望了赵安业一眼,“这是给我自已看的,好让我对这里的医术有个底。至于你嘛,你把我教你的汤头歌诀背熟了再说别的。” 逛了半条街,东西算是买齐全了,李介丘却盯着一家酒楼不肯挪步。 “今天谈成了生意心情好,买点好吃的回去庆祝庆祝吧?”李介丘提议道。 有钱的是李介丘和杨禾,赵安业虽然靠采药赚了二两银子,但他也不敢到这样的酒楼里消费。听说在这里面吃一顿饭得花十来两!就他手里揣着的钱大概只能买盘凉菜! 赵安业连门槛都不敢进,立刻拉住李介丘连连摇头,“算了算了别去了,这里面好贵的!听说一盘拍黄瓜都要半两银子!我们还是回去吃吧,我娘肯定做好饭菜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介丘才不听他的,撇开赵安业拉扯的手就往里进,嘴里说,“我请客,今天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之前都是麻烦赵婶做饭,我都没有好好谢谢过。” 赵安业拦不住,但嘴上还是说,“谢过了!谢过了!我都听我娘说了,你都把自家的白米白面搬到我家去了,又不是白吃白喝!” 但是拦不住,根本拦不住!李介丘一口气要了七八个菜,还打了二斤好酒,说是送给赵叔的。 第43章 还打趣赵安业,说:“你给月哥儿还有赵婶都买了首饰,就忘了赵叔的!我得帮你补上,免得他吃醋!” 不止白酒,考虑到几个小哥儿,李介丘还要了一壶梅子酒,足足花了五两。 回去的路上,赵安业一直念叨,絮絮叨叨啰嗦得不得了。 “介丘哥,你这样真是不行!哪能这样花,这多少钱也不够用啊!” “我得告诉尘哥儿,让他好好管管你,哪能这么花呢!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跟你讲,这财不外露,你回去可别让村里人知道你还有银子!这村里还是有像王大根那样的混子,怕偷!” “诶!月儿!你说句话啊!你平常不是最能说会道了!嘿!你这小哥儿,你口水都要滴出来了!有那么香吗?!” …… 第32章 醉酒 从饭菜刚摆出来,赵田氏一张嘴就没停过。 “李小子!不是婶子要说你啊!你这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吧!一桌菜就五两银子!我的老天爷诶!这可是五两银子!” “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被人看到没?!有人问你没?!我可跟你说,可不能和村里人讲你发财了!” “太贵了……这菜是镶金还是镶玉了!敢卖这么贵!他怎么不去抢啊!” …… 赵田氏看着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就肉疼,偏偏她男人心大,正端着酒杯闻酒香,神色十分陶醉。妇人气坏了,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往男人背上拍,喝道:“赵树林!喝什么喝!也不知道搭句腔!你们这些男人都一个德行,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李介丘一边低头,一边帮叶小尘倒了一杯梅子酒,先小声说了一句,“尝尝?是青梅酿的,不怎么醉人。”说完,他又抬起头冲赵田氏笑,祸水东引道,“还是安业最孝顺!他还给您买了银耳坠呢!比月哥儿的簪子还贵!” 正摆盘盛饭的赵安业:“???” 赵田氏一听这话,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赵安业现在没有正经事做,花钱又这样大手大脚,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赵安业!你可真厉害!你还买耳坠子呢?给老娘看看!” 赵安业手忙脚乱地拿出用红布包着的一对耳坠子,递给赵田氏,苦巴巴一张脸说道:“娘……那老板是看在介丘哥的面子上,卖得便宜。我这才给您买的,也挺好看的。” 到底是孩子孝顺买给自已的,赵田氏不好责怪什么。再说了,哪有女人不爱首饰的,赵田氏拿到那对耳坠子后就爱不释手,饭都不吃了,先跑到铜镜前比划起来,越看越喜欢。 不过她没急着戴,而是又用那块红布小心翼翼包了起来,最后收进来箱子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下个月十五我娘家侄子要娶媳妇,我留着那天戴!” 可算转移话题了,赵安业赶紧顺着话头往下问,“表哥下个月就成亲了?娶的秀姐儿?” 赵田氏这才忘记了钱的事情,坐回饭桌,端起碗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就是秀姐儿。这丫头和你表哥一块长大的,俩孩子感情好,这年纪大了两家就商量着把婚事定下来了。” 都是农家人,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反而觉得一边吃饭一边说说家常更热闹亲近。不过他们说的是赵田氏娘家的事情,李介丘不太清楚,只好低着头给夫郎孩子夹菜。 他在酒楼点了一份桂花白糕,想着孩子小哥儿应该爱吃。小满果然喜欢,连饭都不吃,抱着白糕啃了两大块。 李介丘怕他吃多了不消化,又夹了别的菜在他的小碗里,哄着他吃。小满听话,又对这些没见过的菜肴好奇,乖乖的都吃了。 反倒是之前一直习惯照顾小满的叶小尘今晚上毫无动静,李介丘觉得奇怪,低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小夫郎也不知道偷偷喝了几杯酒,脸上红扑扑的,眼神也是轻飘晕乎。 李介丘:“???” 喝果酒也能醉?!李介丘给逗乐了,垂下头贴着叶小尘的耳朵小声说话,“小尘?” 他还笑得比较收敛,坐在对面的赵安月瞅见了,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月哥儿脸上也染了酡红,但他还精神,完全没有醉意,大概只是酒意上脸。 小哥儿捧腹大笑:“小尘哥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喝醉了??!!” 叶小尘反应迟钝,呆呆地偏了偏脑袋,琢磨好一会儿才明白赵安月的话,又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脸颊,“猴、猴屁,股?” 叶小尘连连摇头,板起一张红脸瞪着赵安月,说道,“你,你你屁股,才,才长脸上呢!” 这可不得了。赵安月先是一愣,然后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骂我?!娘,你看啊,小尘哥骂我了!笑死了,小尘哥喝醉了竟然敢骂人!” 赵家人也被逗得笑起来,连总喜欢苦着脸的杨禾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些忍俊不禁。 月哥儿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叶小尘没听明白,只看出赵安月像是在找娘告状呢! 他着急忙慌地看了一圈,最后一把扯住李介丘的袖子,磕磕绊绊说道:“他、他骂我……他骂我,猴子、屁股。” 这是在学赵安月?李介丘还是头一次见到叶小尘如此鲜活的一面,含着笑意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可怜巴巴告状才弯下头轻声说话,“没呢,他逗你的。” 第44章 叶小尘瘪了瘪嘴,不高兴地摇摇脑袋,嘟囔起来,“骂、我。” 扶着叶小尘的李介丘听到他嗔怪又委屈巴巴的语气,没忍住笑出了声。叶小尘更生气了,咬着嘴巴猛地抬头瞪向李介丘,恼道:“笑、我!” “哈哈哈哈哈,这小哥儿,想不到耍起酒疯是这样的!”赵田氏也忍不住哈哈直笑,连饭都顾不得吃了,盯着李介丘和叶小尘是眼睛都舍不得眨。 岂止她看热闹,其他人也都放下筷子看得目不转睛,连小满都忘了吃饭,直愣愣盯着小爹看,惊得嘴巴大张。 被夫郎凶巴巴盯着,李介丘可不敢笑了,立刻忍住笑意,温声哄道:“我错了,我不笑了,小尘不生气。” 叶小尘瘪着嘴角,忽然又低下头猛地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里灌,还小声嘀咕,“好喝、再来,一杯。” 李介丘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把人拦住,“小尘,不能再喝了,你都喝醉了。听话,我们吃点菜好不好?要不要喝汤?这个老鸭汤可香了,喝一点好不好?” 按理来说,叶小尘的腿还没有好全是不能饮酒的,不过李介丘尝过那个梅子酒,酒味很淡,就和现代低度数的果味饮料差不多。他想着少喝一两杯,尝个鲜就好,哪知道叶小尘酒量这么差,果酒都能喝醉。 喝醉的叶小尘可就没那么好讲道理了,他半趴在桌子上把酒杯死死护在怀里,不乐意地瘪嘴看着李介丘,小声说:“哥哥……想喝。” 第33章 同床 这谁受得住!李介丘握酒杯的手都没忍住猛地抖了抖,也就这晃神的功夫,叶小尘已经飞快抢过杯子,把最后两口残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李介丘赶紧把装青梅酒的酒壶挪远了,又用桑葚酒、桂花酒、葡萄酒等一系列淡酒才换下叶小尘手里的空酒杯。 叶小尘还嘀嘀咕咕念叨:“那……那下次,真的喝、桂花酒?” “喝,真的喝桂花酒,等你的腿好了想喝多少喝多少。”李介丘一边说,一边拿了一块白糕喂给叶小尘吃,“小尘,吃点东西,不然胃里会难受的。” 李介丘哄着他吃了两块桂花白糕,又喝了一碗老鸭汤,人已经晕晕乎乎了,正提着李介丘的袖子想要往自已嘴上擦呢。 “赵婶,赵叔,小尘喝醉了,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你们好好吃好好喝。”李介丘由着叶小尘把自已的袖角擦出一团油渍,一手扶着他的脊背,一手摁住他的右腿,免得这小醉鬼喝多了都忘记自已受伤了。 赵田氏今天是看够热闹了,乐得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你们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看小尘就是没喝过酒,当心他明早起来头疼呢!喏,小满,把糕糕端回去吧,看你爱吃呢。” 李介丘点点头,然后将怀里小动作不断,总不肯安分的人打横抱了起来,起身就往自家走,“好。小满,和爹回去了。” 小满懂事,见大人走了,也立刻放下筷子,端起还剩一小半的白糕乖乖跟了上去。 * * 回了屋,李介丘刚把人放下,转身接下了小满手里的装白糕的盘子,回头就看到叶小尘勾着腰,两只手扒拉着绑着支具的右腿,正慢吞吞解布条呢。 这一眼,可把李介丘吓得心惊肉跳,赶紧跑回去按住他的手。 “小祖宗,又做什么呢?!”他是被喝醉的叶小尘闹得哭笑不得了。 叶小尘被攥住了两只手腕,还努力抻着脖子往腿上看,不高兴地问,“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李介丘失笑,屈指弹了弹叶小尘的额头,认认真真和他解释道:“没有绑你。是你的右腿受伤了,用支具固定好得更快。” 叶小尘听不懂,还在那摇着头说,“为什么,绑我?是,不让我爬,树?” 李介丘:“???” 这次轮到李介丘听不懂了,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爬树?” 叶小尘就说:“娘,不许我爬树,说要把我绑,起来。” 娘?好像在叶小尘小时候他娘就去世了吧? 李介丘心下了然,温柔地摸了摸叶小尘的头发,微微扬着语气轻轻问,“哦,小尘小时候还喜欢爬树呢?” 叶小尘点头,语气还很骄傲,“我家有好大,一棵枣子树!我爬树、摘枣子,娘生气,要打我,我跑得快,她打不着!” 李介丘被他嘚瑟的语气逗笑了,还故意说,“原来夫郎小时候真的是个淘气的。” 淘气鬼现在蹦跶不起来了,闷闷地缩在床上,突然又不说话了,神色看起来低落得很明显,嘴角都往下拉着。 李介丘低着头看他,又问,“怎么了?说你淘气不高兴了?” 叶小尘咬着嘴唇摇头,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吃,枣子了。” 李介丘一顿,一时没有答话。 是想吃枣子,还是想娘了? 李介丘不敢问,只是揉了揉叶小尘红得有些发烫的脸颊,答应道:“好,给你买好不好?” 说完他又道:“小尘,我们洗洗睡觉好不好?” 喝醉后的叶小尘虽然变得话多,但还是很听话,听到李介丘的话点头,乖乖地坐在床上由着他擦脸擦手。 李介丘照顾完大的又照顾小的,洗漱完才脱掉叶小尘和小满的外衣,把人塞进了被子里。他端着水盆出去倒水的时候,都还看见叶小尘轻轻拍打着小满的背部,认认真真说,“小满睡觉,小爹,哄你睡。” 第45章 偏偏李小满小朋友精神得不得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小爹,觉得很新鲜,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看。 李介丘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把水端了出去。 记挂着屋里的一大一小,李介丘飞快地清理洗漱完,又换了里衣匆匆回了屋子。 本来还担心叶小尘喝醉了会胡闹,哪知道进了门才发现这一大一小竟然已经闭上眼睛睡下了,动作也规规矩矩的,叶小尘的右手还放在小满的背上,停在拍打背部的动作上。 李介丘走上去,把叶小尘的手收进棉被里,又提了提小满身上的被子。 怎么会这么红?那个青梅酒明明都没什么酒味啊……李介丘盯着叶小尘酡红的脸发神。 红扑扑的,摸起来也很软,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还能闻到酒香? 好奇的李大夫,将疑惑付诸行动。他慢慢俯下身子,一吻轻轻落在叶小尘的额头上,他动作很轻很柔,就像一片雪白轻飘的绒羽刮过。本来只打算亲一亲额头的,但李大夫一朝老房子着火,只亲一亲额头只觉得意犹未尽。一吻顺着额心一路亲到鼻梁,沿着脸颊往下落,是湿热温柔的密密麻麻的啄吻。 小尘现在是他的夫郎了!他亲一亲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他只是亲亲额头、亲亲脸颊、亲亲……呃,等等! 趁人之危的李大夫还来不及吻上他那张朝思暮想的嘴唇,抬眸忽然就对上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小鹿眼。再看旁边,刚刚还睡得安安稳稳的李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正趴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好奇满满地看着两人,眼睛瞪得老大。 李介丘:“!!!” 李介丘险些没吓得栽下床去,差点当场表演一个耍流氓不成,倒摔个四脚朝天。 叶小尘还有些懵,呆呆地说话,“我、我,我和小满比赛,谁先睡着。” 李介丘:“……” 李大夫这下是觉得要着火了,面上想要火在烤一样发燥发烫。 叶小尘虽然反应慢半拍,但还是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有些害羞地扯起被子蒙过头。 担心叶小尘太激动碰到自已的伤腿,李介丘也顾不得尴尬,立刻扑上去将人松松圈在怀里,嘴里说道:“别乱动,小心伤。” 叶小尘没说话了,捂着被子没有动静。李介丘怕他闷,想要扯开被子让他透透气,他这下倒是力气大得很,拽着被子死活不肯撒手,李介丘只好由着他了,想着等叶小尘睡着了在揭下来。 他仰躺在床上,平复着心里的躁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叶小尘同床共枕,之前不管是在侧屋还是在主屋他都是打的地铺,现在才知道睡一张床的好处。 就是挤得慌,这张床睡三个人还是太勉强了。 看来盖新屋得提上日程了,到时候还要换一张大床! 第34章 簪子 今早吃的是昨天剩的白糕,李介丘还熬了一大锅白术山药粥,是他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的成果。 他准备好早饭才进屋喊叶小尘,刚推开门就看见蒙在被子里的人瑟缩着抖了抖。 “小尘,吃饭了。” 叶小尘早就醒了,此刻正缩在被子里不敢见人。他还模模糊糊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记得自已喝醉了酒出洋相,记得自已撒娇讨酒喝,还记得自已昨晚上话特别多,一直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还记得……他是不是亲自已了?是做梦吧?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尘?”李介丘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挣开了叶小尘攥着被子的手,说道,“醒了就起来吧,嗯?我熬了粥,再耽搁下去就要冷了。” 他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抱到了饭桌前。小满早已经找位置坐好了,爹爹嘱咐过,说粥太烫了,让他别碰。所以小满听话的没有去盛粥,但他也没有闲着,给每个空碗里都放了一大块白糕,还将筷子头对头尾对尾摆得整整齐齐。 “尝尝?这是我前两天上山采药挖到的野山药,正好和着白术熬了一锅粥,是健脾养胃的。”李介丘一边说,一边捏着勺子盛粥,“你和小满的身子都太虚了,是药三分毒,也不能总靠喝药补身子,所以先试试食疗吧。” 说得煞有其事,叶小尘见他神色认真,于是红着脸舀了一勺粥往嘴里喂。 嗯……这很难评。 见叶小尘一边脸红还一边皱眉,李介丘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不好喝吗?” 味道其实还勉勉强强,只是粳米太硬,山药切得太大没有煮透,里面还是夹生的。 李介丘自已尝了一口,然后拧着眉吐出一块半生半熟的山药,表情一言难尽。小满就直接多了,直接推开了粥碗,一手拿着一块白糕左右开啃。 “咳。”不会做饭的李大夫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然后起身端起装粥的瓦罐匆匆往灶屋走,嘴里还说,“我再煮一会儿,还差点火候。” 叶小尘都被逗笑了,看他匆匆忙忙地端着瓦罐往灶屋走,再架柴生火又煮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叶小尘说道:“山药、切得太大了,不容易熟。” 李介丘干笑了两声,试图解释两句,“我,我不太会做饭。上次煮粥差点煮糊了,想着这次别熬太久……哪知道时间太短没煮熟。现在应该可以了,这个粥真的是补身体的。” 这次真的没问题了,一家三口吃起饭来。 第46章 李介丘一边吃一边说,“我在镇子接治了一个病人,过几天可能要去她家中问诊。” 叶小尘没有吃过山药,头一次吃就很喜欢它的口感,当然,是熟透的口感。他认认真真低着头把碗里的山药全挑着吃了,听到李介丘的话才抽空抬起头,问道:“什、什么病啊?” 李介丘道:“是皮肤病,脸上身上长红疹,要是严重可能还会头痛咽痛。” 叶小尘听了个一懂半懂,但李介丘下一句显然让他更感兴趣,只听到他说,“是一位千金小姐,家里很富裕,出的诊金也很高。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新起一座青砖瓦房,让你住大房子好不好?” 叶小尘和小满一大一小都滴溜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李介丘被逗笑了,还摸了摸小满的头发,用似哄似骗的语气说道:“小满也想住大房子了?到时候给小满留一间房间好不好?爹爹让黄爷爷给小满打一张小床。” 这是要一个人睡觉?!小满立刻放下筷子,一把抱住叶小尘,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李介丘挑了挑眉,继续哄,“可小满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可以一个人睡了。” 这人打得什么坏主意呢!叶小尘抚了抚小满的头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羞又恼地瞪着李介丘。 偏偏李介丘还长吁短叹,作出一副可怜模样,说得悲惨至极,“哎,小崽子占着我的夫郎,还逼得亲爹打地铺。” 小满气鼓鼓地瞪他,叶小尘也气鼓鼓地瞪他,忙反驳道:“你,你你哪有,哪有、打地铺!你昨天,明明、睡的床!” 李介丘的眉毛扬起,故意说,“哦,这样啊,看来你记得昨天发生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小尘就着急忙慌地打断了。他满脸绯红,又羞又臊,根本没有深想随口扯了个话题说,“你,你打算在哪儿建房子?!修、修个什么样的?这,这要很多、很多钱吧。” 可不能逗了,小猫儿生气也会挠人的。虽然小猫弱唧唧的,爪子也嫩得很,最多也只能抓出一道白印子,可它可怜兮兮的,不敢逗狠了,怕吓到。 李介丘笑着摇摇头,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答道:“到时候找里长买块地,就选附近的,最好和赵家挨得近些,方便我们走动。嗯……修个青砖瓦房,带大院子的那种,再在院子里栽一棵枣树。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昨天赚了些钱,等之后的诊金算下来就差不多了。” 要栽一棵枣树?叶小尘微微愣住,又想起了昨晚上的场景,还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爬过树了。 李介丘还在说,“我昨天和杨夫郎一起谈了一笔生意,赚了一点钱,我待会拿给你。哦……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支簪子!” 昨天就顾着吃饭了,之后叶小尘还喝醉了,李介丘都忘了那支兰花簪子! 他饭也不吃了,立刻起身去把那支簪子翻了出来,献宝似的递给叶小尘。 叶小尘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惊讶得瞪大眼睛,“银、银的?!” 李介丘点点头,然后抬手解开了叶小尘绑头发的布条,拿过那支簪子想要为他挽发。 李介丘也是到这儿好几天才习惯了长头发,又练了好几天才学会了用木簪,他自以为挽簪子的手艺已经得心应手。可真等他上手试过才发现,这给自已挽头发和给别人挽头发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挽了一个松松垮垮还散乱的发髻,彻底打消了拿镜子给叶小尘显摆显摆的念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好看。这支兰花簪子很衬你。” 叶小尘小心翼翼摸了摸簪子上细长的兰叶,问道,“兰花?这个就是兰花?” 叶小尘只听说过兰花,知道是一种名贵的花草,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听到李介丘的话,十分爱惜地摸了摸簪子,显然喜欢极了。 再看另一边的小满,小孩儿吃饱了,正巴巴看着叶小尘头上的簪子。他人小,倒不馋簪子,只是李介丘最近几次去镇子总会给他带零嘴。 小满想到吃过的饴糖、甜糕,又转开视线,巴巴盯着李介丘。 忘记给儿子准备礼物,还想把他撵出去睡觉的亲爹李介丘:“!!!” 第35章 刺绣 很难得,从吃饭到洗碗,小满已经跟了他一路,李介丘一边默念“我可真该死”,一边承诺,“小满啊,爹下次去镇上给你买蜜饯好不好?爹下次一定记得。” 小满扒在灶台,抬头盯着系上罩裙高高撩起袖子洗碗的李介丘。 李介丘洗好碗,擦干手后解开罩裙,蹲下来揉了揉小满的脑袋,又问他,“小满是想要吃蜜饯还是想吃龙须糖?” 这两样东西李小满都没有吃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好奇地偏了偏头盯着李介丘不放。这小豆丁已经和李介丘混熟了,现在完全不怕他了,已经敢一个人缠上来抱住他的大腿或是扯住他的衣角。当然,小满最喜欢的还是叶小尘,睡觉一定要挨着他睡。 李介丘最近一直在教小满说话。他检查过了,小满的声带没有问题,小孩儿也很机灵,他一直不会说话应该是小时候没有人教他,他亲爹亲娘都不是负责的人,生了孩子也不管。因为没有交流沟通,小满学不会说话,性子也越来越沉闷,更不爱和人交流了。换言之,现在是他排斥说话,不想说话。 第47章 李介丘摸了摸儿子的小发揪,哄着他说话,“宝宝,和爹说说,想吃蜜饯还是龙须糖?” 小满张着嘴,啊啊了两声,一直说不出话。李介丘也没有心急,耐心地蹲在地上,试图引导他发出声音。 “啊啊……啊。”小满啊啊了半天,最后吐出一个不清晰的“糖”字。 蜜饯有些生疏,龙须糖他也从来没有听过,可糖他知道,他前阵子还吃过!小满叫了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一个字。 李介丘惊喜得很,高兴地摸了摸小孩儿的脸。他穿越过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养小孩儿养出了心得,这不,儿子就养得很好,皮肤没有以前那么干黄,脸上也多了不少肉,摸起来软嘟嘟的,让人爱不释手。 李介丘忍不住又揉了两把,欣喜道:“小满好棒!下次给你买蜜饯和龙须糖好不好?都给你买。” 小满正点着头,忽然院子的大门被叩响了,小家伙儿机灵地转过头看,又仰着脑袋瞧李介丘,像是在催促他快去开门。 这个时间点,大概是杨禾过来了,本来也约好了今天画图样的,他肯定是等不及了。 李介丘一把将小满抱起来,单手搂在臂弯里,就这样抱着孩子往外走,嘴里说着,“走嘞,我们开门去!” 果然是杨禾,因为在村子里他并没有蒙面巾,有些多事的妇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不知道在絮叨嚼些什么舌根子,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杨禾垂着头,他试图扯开头发挡住脸上的疤,但作用不大,反而引来更多人围观。 李介丘皱了皱眉,赶紧让出路,说道,“快进来。” 杨禾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急急钻了进去。 “小尘在屋里,你去找他吧。”李介丘把孩子放下来,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发揪,说道,“小满,带禾叔去找小爹。” 小满点点头,牵着杨禾往屋里去了。 叶小尘还坐在床上,他听到有人进来就问,“是,杨禾哥吗?” 杨禾牵着孩子进了屋子,露出会心的笑容,“尘哥儿!怎么样?今天起来有没有头痛?你昨天都喝醉了,以后不能喝太多酒了。” 说起醉酒,叶小尘就又要脸红了,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李介丘,羞得不敢说话。 他怀里还揣着两本书呢,听到杨禾的话,像是故意掩饰一样生硬撇开人话题,结结巴巴道,“书,我们来看书,他让我给你,念。” 杨禾这才想起李介丘交代自已的事情,要他多锻炼小尘说话。杨禾下意识看了屋外的李介丘,汉子为了避嫌并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口摆开桌子凳子,就在那儿画起了绣样儿。 就那个什么……云肩?真好看,像是天上的仙女穿的,自已真的能做出这样漂亮的衣裳?杨禾垂着眸子盯着自已的手看,那是一双粗糙瘦黄的手,满是干茧和老疤。 “杨禾哥,你看这个,这个叫,长、短针。”叶小尘发现了他的失落,立刻拉了杨禾的袖子,试图把他拉出自已的思绪。 杨禾果然抽出神,偏头看着书里的画儿,点点头说,“这个我会,这个很简单。” 叶小尘“哦”了一声,又点点头,然后翻开下一页继续说,“这个是……嗯……是……” 小老师磕巴住了,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的李介丘搁下刚握热的毛笔,含笑望着屋内,“怎么了?” 叶小尘支吾着回答:“有个字不会念。” 可难为情了!李介丘让自已给杨禾哥念书,结果这才刚开始就有字把他考住了!可是……可是这个字真的很难啊! 李介丘抖了抖衣衫,站起身往屋里走,他立在床边,伸出清癯瘦长的手轻轻握住叶小尘的肩膀,俯下身看向书,柔柔问道:“哪个字?” 叶小尘指了指,咬着嘴唇仰头看他。 李介丘看了看,念道:“戗针。” 叶小尘点点头,又扭头看向杨禾,干脆又轻快地说道:“戗针!” 杨禾:“……” 叶小尘又讲起这针法的讲究和技巧,他讲得一懂半懂,中途还念错了两个字,但杨禾却听得格外认真,还时不时恍然地点点头。他显然在刺绣上确实有天赋,只凭这样都有所领悟,如果不是怕浪费绣线他恐怕已经想要尝试了。 讲过了戗针,叶小尘又看了下一个,惊喜道:“这个,铜钱纹的,惠子,好好看!” 李介丘:“???”什么惠子? 叶小尘显然没发现自已又念错了,反倒拉着杨禾一起研究起来,“杨禾哥,我们,试试吧。这个惠子、看起来,不太难。嗯……不过为什么,要叫惠子?” 屁股没有坐热的李介丘已经被这一口一个“惠子”弄得摸不着头脑,又站起身走了过去,一边问,“什么惠子?”,一边垂眸看了过去。一看他就笑了,无奈道:“是穗子。稻穗的穗,你衣服上不就绣着这稻花穗子吗?” 叶小尘:“啊?这个、念穗?” 李介丘“嗯”了一声,干脆坐在床边,搂住叶小尘的肩膀把脑袋挤了过去,指着书开始问。 “这个字认识吗?” “哦?这个呢?念什么?” “错啦,这是蝙蝠。见过蝙蝠吗?长得像老鼠,会飞的。” …… 听到一半意犹未尽,但似乎毫无存在感的杨禾:“……” 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该念书的念书,该画图的画图? 第48章 第36章 裘家 李介丘白天采药制药,晚上画图,如此忙活了七、八日才把云肩的图样赶了出来,裘小姐病症要用的药他也做了个七七八八。 这几天叶小尘和杨禾一直在读书,还拉着小满也多认了几个字。两个小哥儿一边念书,一边学着打起了流苏。杨禾最开始还舍不得针线,但李介丘说只看不练也是无用功,两人这才拆了几卷线开始学着打流苏。 这流苏和他们从前见过的流苏完全不一样,又是编麦穗又是串珠,和以前见的那些长溜溜一条只有丝线的流苏完全不一样。书里说,这好像是外面某个民族常编织佩戴的,有祈福祝祷的寓意。 叶小尘觉得这寓意好极了,想着要给李介丘编一个,可他不如杨禾手巧,也赶不上杨禾的速度。杨禾都打了三个流苏,他还在磨磨蹭蹭做第一个,穗子也编得稀稀拉拉松松垮垮,一溜下来只有两串串珠是最整齐的。 杨禾编来是想要卖的,他琢磨这流苏就是在南珠阁也很少见,应该能卖出去。花样也好看,搭扇子、搭玉坠、搭香囊都不错,那些富人家应该会喜欢。他编得认真,还考虑了颜色搭配,几条下来都是各有各的特色,叶小尘越看越自卑,觉得自已那丑不拉几的流苏都送不出手了! 那流苏一直在他枕头底下藏了两天,藏到李介丘再要去镇子给人治病,他都没有拿出来。 这日,因为是要去裘家给裘小姐治病,李介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是一袭青色的长衫,他身形颀长单薄,这一身更衬出几分清逸的书卷气。 叶小尘看直了眼,呆呆愣着不说话。 李介丘笑了一声,清朗的面容柔和下来,他俯下身子,屈指在叶小尘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问道:“好看吗?” 叶小尘呆呆点头。 李介丘颇为自得,装腔作势地敛起宽大的袖袍,一截皓白的手腕从中伸了出来,五指摊开,“喏,给我吧。” 叶小尘一愣,条件反射问道:“啊?什么?” 李介丘答道:“东西啊,你都在枕头下藏了两天了,还打算捂到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叶小尘就脸红了,下意识摁住枕头,可看李介丘老神在在立在床边,朝他摊开手,一副不给东西他就不走的姿态。叶小尘憋不住,红着脸把那流苏掏了出来,闭着眼睛塞进李介丘手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偏偏李介丘还睁眼说瞎话,一边把东西系在自已腰上,一边夸道:“好看极了!夫郎的手真巧啊!” 明明是一身淡雅的青衣,偏偏套了一条毛躁还蓬乱的墨绿色流苏,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偏李介丘还在说话,“等我有了钱得去买一块玉坠子配它。嗯……小尘啊,要不要再做一条,你我一人一个才好相配。” 叶小尘臊着脸撵他走,“赶紧走!小小、小心病人等,等急了!” 李介丘点点头,突然倾身而下,单手扶住叶小尘的后颈,一吻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末了,又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只丢下一句,“好,那我去了,你在家等我。” 说罢就大步流星朝外走。 叶小尘懵了,呆呆地抬起手捂着额头,两只眼睛都因为惊吓瞪得圆溜溜的。 他、他、他,他怎么又,亲我?! 叶小尘觉得,自已连所思所想都开始磕巴了。 那头的李介丘大步走出门,迎头差点撞上刚到李家正准备敲门的杨禾。 杨禾急急忙忙躲闪开,一眼垂下就看到了那条混不搭的流苏。丝线在枕头下被揉搓得毛躁,正“四仰八叉”地趴在衣衫上,手工达人杨禾不禁皱起眉毛,一言难尽地撇开视线,他才是真的眼不见为净了。 李介丘还不觉得有什么,故意显摆起来,“我看小尘的手艺也不错,有天赋,你要是方便多教教他。” 杨禾笑得勉强:“呵呵,我尽力。” * * 裘县令任职在安澄县,裘小姐是随母亲回了宝塘镇的裘家老宅。 裘家高门大院,在宝塘镇是一等一的气派。他站在黑漆大门前,叩响了环形的兽雕响器,不过片刻就有守门的门倌从里头打开了门,一身青色短打的仆从从门缝探出脸。 门倌盯着李介丘打量一圈,见他衣着朴素却气质极佳,一时拿不准他的身份,试探着问道,“先生作何叩门?” 李介丘微微躬身,答道:“我是来给你家小姐看病的,还烦请通传一声。” 一说这话,门倌就恍然大悟了,想来是裘小姐早就打过招呼了。他乐盈盈笑着说,“好嘞,小的立刻派人通知太太小姐,先生请稍后。”说罢就遣了身后另一个门倌去传报。 官家府门就是规矩多,李介丘来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所以也不着急,安心等在门口。他还抽空和门倌闲聊,“不用喊先生,我姓李,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李大夫。” 门倌笑盈盈又换了称谓,再说了一遍,“那就请李大夫稍等。” 不多时,那通报的下人就回来了,朝门倌点点头,门倌这才挂着笑意把人请了进去。 裘家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院子,层层递进,造景也好,一路看过竹树山石、飞泉挂岩。游廊外有一颗老枣树,枝叶稠密,树绿荫浓,瞧着还有许多熟透的青枣儿挂在上头,密密匝匝压弯了树梢。 他见了枣子有些出神,想着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待会得给小尘买些回去。 第49章 跟着下人一路走到堂室,有一个穿宝蓝色对襟长袄的妇人坐在主位,她梳着高髻,随意插了两只金钗,没有过多的装饰。下首蒙着面纱的显然就是裘小姐了,她穿得鲜艳,是一件杏黄色的裙子,珠翠花钿簪了满头,显然是个爱美的。 太太扬了扬手,吩咐下人给李介丘摆了椅子,又端了茶水。 又端坐着发言说话,“大夫可算来了。现在就请悬丝给小女把脉吧。” 悬丝诊脉??? 李介丘一头蒙。 不是,谁告诉她们悬丝诊脉的??他是大夫,不是神仙?! 第37章 看病 李介丘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就听到裘家夫人的要求,他一时哭笑不得,解释道:“夫人,悬丝诊脉不可信的。” 裘家夫人一听这话就板起面孔,狐疑地看着李介丘,语气不太信任,“自古名医皆有悬丝诊脉,是你年轻还不会吧?” 她话语里的怀疑太明显,李介丘一听就明白了了。也怪不得他,哪怕是在现代,病人也更信任胡须尽白的老中医,自已年轻又在宝塘镇籍籍无名,裘夫人不信才是应该的。 但李介丘还是解释道,“可是夫人,悬丝诊脉毫无依据,不值得信的。” 裘家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看他,还是坚持道:“可之前的大夫都是悬丝诊脉,没有什么不妥的。” 原来如此! 李介丘无奈地摇头,反问道:“那小姐的病症好了吗?” 还真问倒裘夫人了,她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已那养得娇滴滴的女儿。 女孩儿娇气又爱美,那红疹爬上脸的时候,盈盈很是哭闹了一场,几天寻死觅活,直说毁容了她也不要活了。她好不容易将人哄住,又花高价请了许多名医,可这怪病总不能断根,就此拖了两个多月。 不过自家女儿近来的心情好了很多,愿意出门走走,只是脸上的面纱决不愿意摘下,若是有人提起脸、容貌、镜子之类的词,她又得大闹一场。 张贴的榜纸已经散出去许多天了,无人敢来治病,想来盈盈这怪病已经传了出去,没有大夫敢轻易接手。还是女儿前些日子逛了趟南珠阁,据她说是遇到了奇医,未曾望闻问切就将她的症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裘夫人好不容易燃出一点儿希望的火苗,可如今见了这“奇医”,竟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裘夫人心有顾虑,犹豫道:“你非得把脉不可?这男女大防,我姑娘云英未嫁,怎好给你把脉。” 这封建思想要不得!可是思想根深蒂固,不是李介丘三两句可以轻易扭转的,他只好退而求次,说道:“若夫人顾虑,可以一方丝帕搭在小姐腕上,也能诊出。” 他退而求次,裘家夫人也只好勉强答应,招来婢女换上丝帕,再由小厮搬着李介丘的椅子靠近了裘盈盈的坐处。 李介丘隔着丝帕把了脉,眉头一直微微敛着。 “请小姐给我看看手上的疹子。” 大概是在母亲跟前,上次见到还十分嚣张的裘盈盈收敛许多,一直垂着脸,听到李介丘的话才松了松袖口抬起双手。 古代到底是忌讳多,李介丘不敢与她有肢体接触,只好虚虚看了一眼。 上次在南珠阁就见到了,这回距离更近看得更分明,这红疹是或圆形或椭圆形的淡红斑点,有轻微隆起,许多还有白色的鳞屑。那红疹一直沿着手腕往上蔓延,李介丘不方便往里细看,只扫了一眼就撇开视线,问道:“整条手臂都有?” 裘盈盈点点头。 李介丘又问:“脸上严重吗?面纱能不能摘?” 一听这话可不得了!裘盈盈装端庄小姐装不下去了,立马摇头,坚定道:“不摘不摘!能看就看,不能看就叫我死了算了!” 动辄死活的,裘家夫人板起脸轻喝一声,“盈盈!” 裘盈盈这才哼哧一声安分下来,可还是不愿意摘下面纱。 她虽然不愿意摘,但李介丘多少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又继续问,“小姐这病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裘家夫人看起来比他还着急,急切答道:“对对,得有两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如今都长到脸上了。” 李介丘点点头,又道:“可以给我看看之前的药方吗?” 裘家夫人立刻招来下人把之前大夫开的药单子递了上去,四五张纸,上面的字迹、药方都不一样,明显是不同的大夫开的,甚至有些药材的药性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介丘摇了摇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脸上长疹有多久了?”“这服药吃了多久?”“除了红疹有没有别的不适?比如头痛喉咙痛。”“平常饮食怎么样?”“夜间睡得好不好?”…… 他问了一箩筐问题,裘盈盈也挨个挨个全答了。 李介丘这才收起手站了起来,说道:“小姐得的是风热疮,这病我能治,只是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夫人和小姐允准。” 裘盈盈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睁着一双明眸看向自已的母亲,只见裘家夫人轻轻甩了甩手里的绣帕,说道:“你讲讲看。” 李介丘微微颔首,严肃道:“我希望这一个月内,小姐可以完全按我的法子来,期间不可擅自换药停药,更不能换医。” 裘夫人神色微凝,疑道:“要一个月?”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此类病症是最耗时间的,所以还请夫人小姐多一点耐心。嗯……在下刚刚把过脉,还看出小姐脾胃虚寒,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能帮您顺带调理,不收您的诊金。” 第50章 裘盈盈一愣,下意识就反驳道,“没有啊!我从来没有胃痛过!” 李介丘失笑,显然对裘盈盈的话觉得好笑,他又解释道,“胃寒不一定会胃痛。裘小姐现在年纪轻,症状也轻,只是如果一直不加以重视,恐怕之后就难治了。” 末了,他想了想又问道:“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可是畏寒怕冷,冬日手足欠温?小姐少有胃痛,那可有腹胀?可是舌苔发白,唇色也干燥偏白?偶尔四肢乏力,食欲不振?” 还真是李介丘说一个,裘盈盈点一次头,看得裘家夫人都愣住了,正色看向自家女儿,轻声责怪道:“怎么从前也不见你提?” 裘盈盈听到李介丘问他是否唇色发白,正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嘴唇,见母亲问她,才心虚地缩缩脖子,嘀咕道:“不痛不痒的,我也没当回事,以为不要紧呢。” 裘家夫人瞪她一眼,又立刻看向李介丘,急匆匆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只要你能治好我姑娘,诊金加倍给你。” 李介丘点点头,招来下人写起药方,还絮叨说了些注意事项: “我准备了外涂的药,能止痒,一定不要用手抓挠。饮食也要注意,我待会再写一份忌口单子,一定不要吃。可以适当晒晒太阳,但切忌暴晒。沐浴用水不宜过烫……呃,小姐脸上的面纱最好还是取下来,不要长时间闷着,外出带带就好。” 第38章 同车 裘家夫人原本想留李介丘住下来,想着距离近方便看诊,也不用来来回回,免了很多麻烦。 但李介丘拒绝了,只微微敛首,说道:“我家中还有妻儿,心中实在惦记,得回去照看。” 一听这话,裘盈盈倏忽抬头看了过来,咋呼问道:“你成亲了?!” 哪有未嫁女儿问男子这些的!裘家夫人沉色瞥她一眼,警告般的悄悄一瞪,但裘盈盈被母亲娇惯坏了,才不管这些,急忙问:“你娘子是哪里人?长得好看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李介丘问住了,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主位上的裘家夫人站了起来,轻声斥了一句,“盈盈!”说罢又招来服侍的丫头,厉声下了命令,“还不把小姐扶回绣阁,紧着上药熬药,快去吧。” 裘盈盈鼓着嘴巴被丫头扶了下去,裘家夫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迎上来送李介丘出门,“既然李大夫深情人,我也不好多留。外头好像下着雨呢,徐春,给李大夫拿把伞送他出去吧。” 被叫做“徐春”的管家从丫头手里接过一把素白的油纸伞递向李介丘,又领着他出了门,到门口的时候还送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那是一个松石绿的荷包,绣着团花文锦,料子柔软细腻,比他在南珠阁看到的都要好。 徐春笑盈盈说:“今天麻烦李大夫了,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子心意,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太太说了,只要您能调理好我家小姐的身子,之后还有重礼。” 李介丘没有推脱,颔首谢过后就接过纸伞走进了雨幕。 虽然在下雨,但天色依旧明亮,雨线细细密密,好像空气中都染了一层蒙蒙的湿凉水汽。这雨下得不大,李介丘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撑伞走在街上,逛了小半个时辰买了些东西才往四甲村赶。 他花了七个铜板坐了同村老周的牛车,这个老周家里养着一头老黑牛,不是农忙的时候,他就会赶着牛车赚几个路费。不过四甲村的村民都不太富裕,宁愿多走一个时辰也很少乐意花钱坐车。 老周乐得直笑,一边抽出牛绳不轻不重抽打在老牛的背上,一边说,“李小子阔绰了,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李介丘的背篓里装满了吃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石磨,老周看愣了,问道:“你怎么买个磨?还是这么小的?” 李介丘笑着答道:“我还买了豆子,想着磨点豆浆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他其实还想买牛奶的,但牛奶太贵,量也很少。 老周压根听不懂啥叫豆浆,他就傻乎乎笑,还夸道:“你小子是不一样了!晓得疼人了,这好哦!尘哥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过得苦,他那个后娘是个磋磨人的,成了亲也……哎,不说那些,你晓得疼他就好!” 正说着,后面有一个妇人追赶上来,嘴里高声喊着,“老周!老周等等!停一停!” 老周停下牛车,扭头看了过去,还真巧了,刚刚还在提叶小尘的后娘叶陈氏,嘿,这人立马就出现了。 叶陈氏身后还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丫头,背上背着装满了东西的背筐,小姑娘个子矮,又长得很瘦,被沉甸甸的背筐压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慢吞吞跟在后面。 老周一看是叶陈氏整张脸都拉了下来,显然很不待见她。偏偏叶陈氏像是瞎了眼睛看不到一样,已经撑着爬上了牛车,一屁股把李介丘挤到了角落里,还睨着眼睛嫌弃地瞅李介丘一眼,嘁了一声,“你也在啊,啧。” 老周板着脸说话,“叶家的,我这车一个人七个铜板啊,先给钱再上车。” 一听这话,叶陈氏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叫嚣道:“七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呢!都是一个村儿的,你也好意思赚这种昧良心的钱!” 就知道会这样,老周铁青着脸下了车,冷冰冰看她,右手朝叶陈氏一摊,说道:“七个铜板,你要是没钱就赶紧下来,别耽误我们赶路。” 第51章 老周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瞧他那架势,好像自已不下车他就能直接伸手把她拎下来。叶陈氏欺软怕硬,叽叽咕咕说了两句,掏了七个铜板狠狠拍在老周的手上,还骂:“呸!见钱眼开!一点热乎心肠都没有!” 老周颠了颠手里的铜板,下意识瞅了一眼还站在牛车旁,攥着背筐系带的小丫头,正想要问叶陈氏她家女娃儿怎么办。 哪知道叶陈氏把手一甩,瞥了一眼那女娃儿,甩手说道:“老娘哪儿来这么多钱,你自个儿走回去吧!你大哥这月休沐回家,我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你又不着急,你自个慢慢走回去吧。诶,东西可得背好啊,不许偷吃!里头还有给你弟弟买的零嘴儿,要是少了一星半点,看老娘不打死你!” 她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看驾车的老周,一副等他“良心发现”,主动喊小丫头上车的样子。 还真别说,真被她拿捏住了。 老周是个好心人,他不喜欢叶陈氏的做派,所以对她没有好脸色,可叶家这个小女娃却可怜得很,小小一个人背着这么多东西走回去,还下着雨呢,也不怕半路被混子抢了。 老周还没有说话,李介丘就已经从荷包里掏出七个铜板递给了老周,先说道:“杏花,上来吧,哥夫给钱载你回去。” 这小女娃叫杏花,今年刚十岁。这岁数是有点耐人寻味的,只比叶小尘小了八岁,偏偏叶小尘的母亲就是在他八岁的时候才去世的。这年纪悬差就十分尴尬,据说当年也闹了好大的笑话,说叶大成爱俏爱美才把家里的媳妇气死了。这前人刚死他就领着新人进门了,连孩子都有了。 叶陈氏这人,也很值得说道。是个顶厉害的,据说年轻的时候长得标致,和现在的样子是千差万别的。她是个寡妇,一个人养着孩子,后来扒上叶大成,进了叶家的门。她那个孩子很聪明,读书厉害,也不知道她给叶大成灌了什么迷魂汤。亲哥儿叶小尘不许上学了,倒花钱送别人的儿子读书,一送就是十多年。 叶陈氏说,她前头那个男人死了,自已儿子还不是只有他这一个爹了,以后当官发达了还不是只有孝敬他的。哥儿读书有什么用,能当官还是能发财?这不是浪费钱嘛!还真把叶大成说动了,越品越觉得不错。 叶陈氏打心底儿重男轻女,她虽然未婚生了孩子,可偏偏是个女儿。她很不喜欢,着急忙慌勾着叶大成第二年就又要了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叶杏花在家里不受重视,可也许是同病相怜,她是叶家唯一一个对叶小尘好的。小丫头性子呆板,但看到哥哥大半夜被罚到牛圈外去跪着,还不让吃饭,她还会悄悄偷吃的给他。只可惜被叶陈氏发现了,两个孩子被堵在牛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大冷天在屋外将就了一宿。 这小丫头的出身虽然尴尬,但到底怪不到她头上,况且还帮过叶小尘。李介丘的心肠也是热的,立刻掏钱把孩子接了上来,还帮忙下了她背上的背筐。 对于李介丘把自家女娃儿接上来的事,叶陈氏是一句话也不说,就撇开了视线假装看不到一样,直到李介丘帮叶杏花拿下了背筐她才扑过来把东西护住,不干不净地开始骂,“你干什么呢!想偷我家买的肉?!呸,什么货色,把你的脏手撒开!” 李介丘还没说话,老周倒是先气得一个后仰,开始鸣不平,“叶家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别说话!你自个儿看看李小子篓子里的东西,又是肉又是骨头,还有那么大两包糖!贵着呢,人家稀罕你那点东西!” 叶陈氏吊着眼睛瞅了一眼,冷哼一声,“嘁,谁知道是偷的还是抢的。谁不知道他是村里的混皮子,他手里的钱能有干净的?” 李介丘不耐烦和妇人吵嘴,只好抿着嘴唇当做听不见,偏偏叶陈氏丝毫不受打击,她掀嘴皮骂了一路。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李介丘马不停蹄提了背篓想要离开。 叶陈氏突然将人拦住,高高地扬了扬脖子,满脸刻薄,“李家小子,我家要办喜事了,是我家容川娶媳妇呢。尘哥儿可是他弟弟,我看你家发了横财,到时候可得好好准备点东西上门!” 李介丘:“???” 第39章 造谣 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无礼的要求,李介丘愣了好一会儿,品过味儿来才被她逗笑了。 李介丘把自已的背篓往前一伸,将东西摊给她看,反问道,“那您看我这背篓里的东西够不够?” 叶陈氏还真认认真真看了起来,还挑上了,“东西倒是不错,就是少了点。这个糖看起来挺好吃的,可以多准备点,到时候摆出来招待客人很气派。肉得多买,鸡鸭鱼肉每一样都不能少!还有待客的茶叶、瓜子……”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呢,说得理所当然,李介丘气笑了,拎着背篓扭头就走,只丢下一句话,“想得挺好,您今晚上枕头垫高些,梦里什么都有,今晚就按这个标准做!” 叶陈氏一听这话,可是气坏了,赶紧追下来跟了上去,嘴里还骂着,“姓李的!你放的什么屁啊!谁做梦了!叶小尘是叶家的小哥儿,当哥哥的成亲,这不是他该做的?!我家容川可是童生!以后是要考秀才当举人老爷的!现在是给你面子,才给你个巴结的机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容川,佰纳海川,仰功扬山立,德润川容。 第52章 李介丘默念了一句词,忍不住掀起眼皮,嫌弃道:“白瞎了这名儿。”语罢,就头也不回往前走,连伞都来不及撑了。 刚走出几步,他就看到村口站着一大一小,大的是赵安月手边正牵着小满。 他赵安月看到李介丘就狂摇手,兴奋道:“李大哥!这儿呢!” 被他牵着的小满怀里还抱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纸伞,看到李介丘,圆溜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赵安月还笑,“你有伞啊!小尘哥怕你淋雨,求着我出来接你呢!” 这句话刚说完,叶陈氏就追上来了,那女娃儿也沉沉坠在她后面,小小一个被压得像一只弯曲的虾。 叶陈氏看到赵安月还笑,“哎哟喂,就没见过这样的!自已出门等男人呢?!我的天啊,赵家就是这样教小哥儿的,你们对得起我家尘哥儿吗?!” 一听这话,赵安月就臊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气,“我没有!是小尘哥托我来送伞的!我还把小满也带上了!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叶陈氏却啧啧两声,把赵安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那眼神是可谓是丰富多彩,“哎哟我的天!可真敢说,还带着人家儿子一块等呢,这是先收服小的,再收服大的?!月哥儿,你才多大啊,就这么多心眼?哎,也对,你都十六了,还没找着人家呢?哎哟,这再着急也不用自已出门找男人啊!这多丢脸啊,太不检点了,也不怕气死你爹娘哦!” 这里的哥儿和姑娘十五岁就算成年了,可以相看人家。但赵安月是个小哥儿,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娶一个小哥儿。况且这哥儿可不一样,又泼辣又娇气,被他爹娘惯得没个样子,左看右看没人看得上。 赵安月再泼辣也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哥儿,在外面被人指着鼻子奚落,村口人多,还有不少爱凑热闹的已经围了上来。赵安月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朝他指指点点,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介丘也是脸色一沉,扭头瞪着叶陈氏,“说起检点,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已吧!叶容川还得考秀才呢,听说这秀才必须出身清白,您看您家这清不清白?可别十年苦读打了水漂。” 这话可毒了!这不是明眼儿在诅咒他儿子考不上秀才吗?叶陈氏气得手指都在哆嗦,但她是个欺软怕硬的,汉子顶多只敢骂骂不敢动手。况且考秀才这些她是不清楚的,被李介丘这样一说,还真担心起来,拉扯过身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叶杏花往自家去了,想着赶紧回去找儿子问问。 她一边走,还一边骂手里拉扯着的叶杏花,叶杏花背的东西太沉走不快,她说就边拖边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都怪你这小贱蹄子!你要是敢耽误我儿子的事,看老娘不打死你!赔钱货,让老娘丢脸!刚刚像个哑巴一样,你老娘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这又关她什么事呢?未婚先孕是她自已的选择,怪得着叶大成,也怪得着她自已,可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当时还没出世的叶杏花头上啊。李介丘看着几乎是被叶陈氏拖着走的叶杏花,心里一阵悲凉。 李介丘叹了口气,然后一边撑伞一边把怀里瘪着嘴巴的小满抱了起来,又看向气红了脸,努力憋着眼泪不流出眼眶的赵安月。 “别气了,这疯狗吠两句,你还和它计较呢?” 说完他有扭头看向围成半圈看热闹的七八个村民,他微微勾唇笑了起来,温和又好脾气地说道:“是我夫郎托月哥儿出来给我送伞的,你们也知道,尘哥儿他现在不方便行走,只好托别人帮忙了。” 说完他又瞥了赵安月一眼,朝他小声说了一句,“背篓里有一包果脯,拿出来给他们分了。” 果脯多贵啊,赵安月不乐意,但李介丘坚持,他只好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拿。 李介丘又说,“今天让几位叔伯大娘看笑话了,我买了点果子,大家伙儿都拿两块回去给家里孩子尝尝吧。我也是外来户,这几年也多仰仗各位照顾。” 那些人果然变了脸色,一边笑盈盈去拿果脯,一边说话。 “都知道,我们都知道。村里都传,你疼夫郎呢,好吃的好穿的给他买了一箩筐。叶家的说些屁话,只有她自个儿信!”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月哥儿是好孩子,又孝顺又听话呢!” “尘哥儿和月哥儿关系亲,他不找月哥儿帮忙还能找谁呢!月哥儿快别气了,你叶婶就喜欢满嘴喷粪,你别放在心上!” …… 这是吃人嘴短,好让他们别在村子里传闲话。赵安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只是还是觉得可惜,那果脯可贵了,这一整包全搭了出去!都得算在叶家那个泼妇头上! 虽然不是赵安月花钱,可他已经替李介丘肉疼上了。 第40章 做饭 闹了一出笑话,几人回去的路上也都不太高兴,没怎么说话。赵安月闷闷地垂着脑袋回了自已家,李介丘则是抱着孩子往旁边自已的房子去了。 叶小尘坐在轮椅上,正扶着堂屋的大门心切地频频往外看。 一见李介丘,那双水润鹿眼就亮了。 “回来,了?有没有,淋到雨?” 李介丘把孩子放了下来,看着小满一溜儿跑到叶小尘身边站着,拉着他的手捏着玩。 李介丘站在门口,收了纸伞,正抖着伞面上的雨水。听到叶小尘的话微微侧身看他,湿漉漉的雨汽沾在他的衣衫上,连眉眼都晕湿了,显得格外柔软。 第53章 他摇了摇头,柔声答道:“没有,裘家给了我一把伞,我没有淋到雨。” 说完他又蹲下来,轻轻朝小满招手,把小孩儿招了过来,用歉意的语气说话:“对不起啊小满,爹爹答应你的零嘴少了一样。但龙须糖和蜜饯还有,别的下次给你补上好不好?” 刚刚发生的事情小满都看到了,他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半点生气也看不到。可就是太懂事才惹人心疼,李介丘喟叹一声,又揉了揉小豆丁毛茸茸的脑袋。 听到这话,叶小尘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叶家的事。李介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但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果然叶小尘也不高兴地沉下面孔,气得说不出话,纠结了好一会儿也只是红着眼眶说了一句,“太、太过分了!”想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李介丘又说道:“听说叶容川下个月要成亲了,你到时候要去吗?” 按理来说,叶小尘已经卖给了李介丘,从此就和叶家没有关系了。但是村里很多人都没怎么读过书,不清楚律令法规,只知道叶大成是他亲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要是不去,指不定会被村里人怎么议论。 叶小尘想了想,说道:“去吧。就当,普,普通邻里、走走,不用费心,准备什么。” 也好,人去了就算堵住悠悠众口,再想要多的可不行了。 李介丘点点头,他又想起自已买回来的一背篓东西,献宝似的一样一样全掏了出来。 “这是给小满买的零嘴,你也尝尝,甜的。” “这是小米、黄豆、花生,还有红枣,以后每天给你们磨豆奶喝,补气养血,小满得多补补长长个儿。” “我又买了山药,还有板栗,还有半只鸡,好像我还采了点葛根留着,待会儿熬给你们喝。” “诶,还有这个!小满,快过来看看,这是阿爹给你买的玩具!有一个小蹴鞠、还有陀螺,好几样呢,你来看看喜欢哪个?” 小满终于松开了叶小尘的手,从里面抱走了一只竹编蹴鞠,颠颠跑到院子玩了起来。 小孩儿出门玩了,李介丘又交代一声,“小满,自已在院子玩,不可以一个人出门知道吗?爹去做饭了。” 小满不会玩蹴鞠,把竹球拍着玩,听到李介丘的话才转过脸去听话地点点头。 李介丘单肩背起背篓,又推着叶小尘往灶屋去了。 叶小尘一愣,抻着脖子一直往后看,“干、干什么?我在,我在这儿看着,小满。” 李介丘笑道:“教我做饭啊。好夫郎,你可饶了我吧,你也不想我把这锅鸡煮坏吧?” 嗯……他最近似乎很喜欢喊他夫郎。叶小尘低着头悄悄伸出手搓了搓脸。 李介丘还在说,“我开着门呢,看得见小满,你不要担心他。你还是担心担心我吧,我到现在都还没学会怎么生火架柴,每次做饭都害怕自已把房子点了。” 叶小尘脸色发红,小声说道:“那待会我来烧火吧,烧火用不上脚,我坐在那儿就可以了。” 李介丘却摇头,笑着说,“我是请你来当先生教我做菜的,哪里敢让你生火。” 火堆里热,李介丘也担心有不长眼睛的火星子飞出来烫到叶小尘,他现在伤了腿,连躲都不能躲。 李介丘把叶小尘推到一旁,然后像模像样地系上罩裙,那模样把叶小尘逗得直笑。 他拿起菜刀给山药削了皮,开始切。 看了一会儿,叶小尘就愣住了,大声道:“小、太小了。” 李介丘也愣了,迷茫地握刀转身看了过来,问道:“你上次不还说山药切大了吗?” 上次是真大,这次是真小!这人也是真不会做饭! 不过也对,哪家汉子会做饭呢!就是隔壁赵叔,是疼媳妇也疼小哥儿的,可也没有自已下过厨。 叶小尘耐心解释道:“煮粥、切小一点。熬汤,可以、切大块。” “好吧。”李介丘耸了耸肩膀,重新切了起来。 他刀法倒是没问题,山药块大小匀称,看起来很舒服。毕竟他处理药材处理得尤其漂亮,切菜问题也不大。 只是后面就状况不断了,险些给叶小尘急得不结巴了。 “火、火大了!” “错了!山药放早了!” “完了,水要、煮干了。” …… 看叶小尘着急的那个架势,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自已上。小满在院子听得好奇,也不拍球了,抱着蹴鞠走进来,趴在门口安安静静往里看。 哪怕有先生在,但这次的饭还是非常失败。李介丘蔫头耷脑地把一瓦罐鸡汤端上桌,还有一盘炒成焦黄色的鸡蛋,要不是叶小尘亲眼看他炒的,都没认出这是鸡蛋。 李介丘啧了一声,一边拿勺子在瓦罐里转了两圈,一边说道:“这要是被赵婶看到,肯定骂我浪费粮食。” 叶小尘点点头,板着脸严肃道:“本来就,很浪费!山药都煮、不见了!” 李介丘沉默了,最后说道:“我们还有豆奶,我们多喝两碗豆奶。” * * 晚饭当然不可能只喝豆奶,只是鸡汤里面山药煮烂了,可鸡肉却没有炖烂,大块的甚至咬不动。李介丘一边叹气,一边挑了几块小的鸡肉分给叶小尘和小满,而他自已只好苦巴巴就着糊鸡蛋下饭了。 第54章 鸡汤味道还行,虽然比不上之前赵田氏那一锅野鸡汤,但味道还算鲜美。 吃过饭,李介丘把鸡汤收了起来,说着明天再炖一炖,鸡肉应该就可以炖烂了。 洗碗之前,李介丘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出来,还很烫,他放在台子上晾着,想着先去洗碗。 也就洗碗的功夫,半刻钟的时间,他一边甩了甩手里的水,一边从灶屋出来。 进门就看见叶小尘正端着那碗药,显然已经喝了两口。 李介丘:“!!!” 李介丘愣了,问道:“小尘……” 叶小尘转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他,嘴巴还有一圈黑糊糊的药渍。 他苦着脸问,“这次的药,怎么、比之前苦?” 为什么比之前苦? 因为我心里苦,这是给我治早泄! 李介丘欲哭无泪。 第41章 亲亲 李介丘穿越过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日子渐渐安定,异世生活也有条有序起来。早起跑步锻炼,白天去裘家给裘小姐治病,晚上回家陪夫郎儿子。得空多陪叶小尘说说话,治治他结巴这个毛病,再教教小满说话。睡前……睡前再悄悄给自已治一治早泄!偷偷喝一碗药! 李介丘长了教训,喝药不敢让叶小尘看到,怕他又误喝,也怕他看到了多问……也太尴尬了。 叶小尘的结巴没有太大的好转,但小满会说话了,虽然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吐词也不太清晰,但到底是开口说话了! 李介丘和叶小尘都高兴坏了,连隔壁的赵田氏头一回听到都是直拍大腿,一通“心肝儿、乖崽”地乱喊。赵安月也高兴了,非得缠着小满喊叔叔,教了三四天才好不容易教出一个“su”字,小孩儿还分不清卷音、平音,学着学着就成“su”了。 王大根回来过两趟,他好像知道自个儿夫郎赚了钱,态度好了不少,至少不动粗打人了。不过他也是心里有计较,觉得杨禾如今是个金饽饽,怕打坏了不能继续做绣活赚钱。虽然不动手,但屋子里能搜刮的东西钱财都被搜刮一空。那钱其实已经藏起来了,但王家就那么大一块地方,王大根费心思翻一翻就全找出来了。 杨禾又气又伤心,跑到叶小尘跟前哭。李介丘当时也在场,又提了一次和离,杨禾就默默不做声了,捂着脸垂下了脑袋。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李介丘提过一两次后也不好再说,能做主的到底不是他。 如今正是秋收农忙的日子,赵家人都忙了起来,连赵安月最近都很少在叶小尘跟前打晃了。赵安业最近几天也没工夫学医术,被他爹撵着下了地。 说起这小子,他医术学得还不错,其实不算特别有天赋,但胜在努力刻苦。现在,他已经能把汤头歌诀背熟,还自已将歌诀誊抄订了册子,时不时拿出来翻两眼。别的都好,就是字丑。 秋收时分,村里的人都很忙,只有李介丘一家三口无田无地,清闲得很。裘家小姐的病有了好转,脸上的疹子已经退了很多,他不用日日都去。现在得了空就推着叶小尘出门散步,小满开朗了不少,只是依旧不和同龄的孩子嬉闹,更爱缠着大人。 打明眼儿可见,是真正的秋天了。李介丘推着叶小尘在村里逛悠,村里人都忙得很,各个栽田里收稻子,望过去全是黄灿灿一片,路过还能听到噼里啪啦打谷的声音。狗儿倒是很闲,三、四只扎堆在村里乱窜,累得吐着舌头直喘气也不肯停。 可能是还记得李介丘之前讲过“疯狗”的故事,小满一看到冲着蹿出来的三、四只土狗崽子,他立刻撒手丢了攥着的石头,一溜烟儿跑了回来,扒拉住李介丘的大腿不肯松开了。 李介丘逗笑了,一边笑一边伸手圈住孩子,乐着看几只狗崽子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小孩儿还指着喊,“狗!” “嗯,对。小满真棒!”李介丘鼓励孩子说话,蹲下来亲了亲小满软糯的脸颊。 小满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又有些害羞,遮遮掩掩地打量李介丘一圈。最后试探着踮起脚尖,撅起红嘟嘟的嘴唇也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湿乎乎的口水印。 李介丘高兴得笑开花了,小满也很开心,小孩儿最近还学会了笑,现在正露出大大的笑脸望着叶小尘,脆生生喊道:“小爹,亲!” 他是真喜欢叶小尘,这声“小爹”学得最快,也是叫得最清晰的。 叶小尘也笑着弯下腰,把半边白皙的脸往小满跟前伸,也完成一个口水印的盖章。 李介丘眼底含笑地盯着一大一小,叶小尘摸了摸脸上的湿热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红了脸,生硬地道:“那个、冷了。回、回去吧。” 不知道自家夫郎又联想到了什么,脸颊泛着明显的潮红,那红晕染上耳尖和脖子,软乎乎的耳垂也像滴血一样发红。李介丘微微挑眉,如果不是碍于眼前还有孩子在,他现在肯定要低下头亲一亲那发红的小耳朵。 李介丘弯了弯嘴巴,依着说道:“吹风了,是有些凉了,那就回去做饭吧。” 他一边走,还一边说: “今天想吃什么?我在张麻子手里买了条鱼,你想吃清炖还是红烧的?” “你说咱家要不要也买几亩地?别家都有,我们要不要也买点?” “插秧?好吧,我是不会插秧。可我可以种药材啊!” 第55章 …… 这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儿就到了叶家大儿叶容川成亲的日子,李介丘也是眼看着叶小尘一天一天变蔫儿了。 他有点心疼,临出门前还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今天赵婶和月哥儿都不在,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赶巧,赵婶娘家侄子也是这两天成亲,她一早就带着孩子男人回娘家了,想着趁早过去帮忙。 叶小尘摇了摇头,又有些可怜地抬头望着李介丘,小声问道:“你,不陪我?” 望着那张抬起来冲着他的脸,李介丘心里一阵发软,屈指轻轻刮了刮柔软白皙的脸蛋儿,柔声说道:“当然陪你。只是没有你相熟的哥儿,怕你无聊。” 叶小尘却摇了摇头,右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紧紧攥住了李介丘的衣摆。 小可怜!李介丘喟叹一声,又将夫郎轻轻抱到了轮椅上,一边推着走,一边和小满说话,“小满,今天要跟紧爹爹和小爹,知道吗?今天人很多,不可以到处跑。” 小满乖乖地点点头,他听话,本来也不爱乱跑。 他看见李介丘推轮椅,一猫腰从他手臂下钻了进去,钻到了两条胳膊之间、李介丘的身前。小满学着他的动作,也跟着扶住轮椅的把手,李介丘由着他摸,就着这姿势出门了。 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叶小尘本来以为叶陈氏会在今天收敛,哪知道刚到叶家的大门就被这刻薄的妇人拦住了。 叶陈氏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谁家弟弟像你这样啊!哥哥成亲,你晌午才来!你以为你是客人,赶着来吃饭哩!” 可不就是来吃饭的!李介丘变了脸色,立刻向前护住了叶小尘,把人护在身后,又沉下面孔看着叶陈氏。 叶陈氏被他这冷冰冰的眼神唬了一跳,又注意到周围来吃喜酒的乡亲,她到底还是顾忌着今天是大儿子的好日子,不好闹得太难看。侧身让开了位置,嘴里话说:“不会是空手来的吧?礼信呢?” 李介丘板着脸从叶小尘怀里拿起了一个盖着红布的竹篮子,递给了叶陈氏。 沉甸甸一篮,叶陈氏喜滋滋地接过了,扯开红布一看,竟然是一篮鸡蛋,目测得有二三十个。 她又垮了脸色,逼问道:“就这?就送几个鸡蛋?上次可是看到你们买了好多好东西!又是鸡又是糖,今天我儿的大日子,你们就送几个鸡蛋?!” 在村里,鸡蛋可是稀罕物儿!别家送礼最多是一包红糖,很少有这样直接送一筐鸡蛋的。况且,这看着得有三十个鸡蛋了,可不是“几个”! 旁边的邻居乡亲也觉得叶陈氏无理取闹了,纷纷劝了起来: “叶家的,这鸡蛋可是好东西,小尘也是费了心思的。” “就是就是,快把姑爷领进去吧!” …… 李介丘没有给她好脸色,直接伸出手想要抢回来,嘴里还说,“不要就还给我。” 叶陈氏立刻像护崽儿的母鸡似的把竹篮抱住不肯松手,嘴里还叽咕:“送出来的哪有拿回去的!” 说完就抱着竹篮扭胯进了屋子,压根没想着招呼两句。 第42章 喜事 考虑了一会儿,李介丘还是没有带着夫郎孩子扭头就走。他自已倒是走了个痛快,但少不得连累叶小尘被指指点点,落下一个不孝的骂名。 他刚带着一大一小进了叶家的大门。叶家实实在在是有些家底的,叶大成下面有十三亩良田,住的也是宽敞的青砖瓦房,连院子都铺了青石板,瞧起来很不一样。 这房子看着是阔绰,可席面就不太好看了。一桌八个人,可只上了六个菜,荤的只有两个,量也少得可怜,大概一人插一筷子就没了。碗盘倒是很大,整整齐齐摆满了木桌子,可里面的菜却连一半都没有装满。 村里人也是头一次吃到这么搞笑的酒席,纷纷小声议论着。 李介丘不爱多嘴多舌,只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视线,他弯下腰在叶小尘耳畔说道:“下一轮席还有一会儿,我去给你抓一把花生垫垫肚子。” 说罢,他就把小满留给了叶小尘,想着去那头的空桌上抓点干果。那个桌子上放的都是招待客人的零嘴、茶水,叶家也是真抠,别家办喜事只要不是真穷的,总得摆点糖出来招待,只有他家称了两大袋子的花生瓜子,把客人的嘴都磕出泡了。 也就两三步路的样子,李介丘想着没事,还专门把轮椅推到了角落没人的地方才离开的。 就是这个空档,一个穿得红色锦团薄袄的小胖子大咧咧站到了叶小尘跟前,他捡了块小石子往叶小尘身上砸,嘴里还骂:“赔钱货!我娘让你买的糖呢!还有蜜饯、米糕!快拿出来!” 这小胖子正是叶陈氏的小儿子叶灵泽,上次还因为挨了先生一顿手板闹到了李介丘家。 说起来,叶家两个儿子都取了好名字,叶容川、叶灵泽。村里的泥腿子是不懂意思的,只觉得好听极了,比那些铁柱、狗剩儿文气多了!叶灵泽这名字是他哥哥取的,据说他出生在雨天,就取了“灵泽”这个名字。 李介丘刚知道的时候,还是那个想法:白瞎了这名儿。 叶灵泽气鼓鼓地站在叶小尘跟前,似乎还想往他身上砸石头,小满是个护爹的崽儿,怒气冲冲瞪圆了眼睛扑过去,抓着小胖子的手臂就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第56章 小满还真有一个爱咬人的毛病,谁欺负他,他就咬谁。李介丘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吃过这个亏。 小胖子穿得厚,其实压根咬不痛,偏偏他还吱哇乱叫起来,活像死了亲娘一样叫唤。 “啊啊啊啊啊!!撒口撒口!你这小贱人!杂种!我要叫我娘打死你!” 这一叫可就惊到李介丘了,他立刻跑了回来,一把抓住小胖子扬着要往小满身上砸的拳头。 一看阿爹来了,小炮仗似的小满这才松了口,像个小大人似的伸开手臂把叶小尘护在身后,气呼呼地瞪着叶灵泽。 李介丘又看了一眼叶小尘,他正捂着额头龇牙。李介丘赶忙拎着小胖子走过去查看,有一道红印子,他低下头就在叶小尘的衣服上找到一颗拇指大小的碎石。 “你扔的?”李介丘拿着石子板着脸问。 小胖子还不知道自已将会遭遇什么,牛气冲冲地叉腰骂起来,“就是我!我就是要打他!我娘说了,这个赔钱货就是给我家当牛做马的,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李介丘点点头,一张脸又黑又沉,他咬着牙念,“好,好极了。我今天就替你哥教教你什么叫孝悌之道。” 说着,他就顺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一句话不说,抬手就往小胖子身上抽。 要是说叶灵泽刚刚被小满咬得吱哇乱叫是在虚张声势,那这次就是被揍得哇哇大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直打嗝。 他刚开始还气硬,到了后面就开始哇哇叫着求饶了。 “啊啊啊——你敢打我!我哥是要当大官的!小心我叫我哥砍了你的脑袋!!哇哇啊啊啊……痛!别打了!呜呜呜,我错了错了,好痛,别打了……” 李介丘是大夫,知道往什么地方打不伤人还能让他吃痛长记性,抽了十来下他才停手,松手丢开了树枝。叶灵泽哇哇哭着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叫喊:“娘——娘啊——” “……啧,这熊孩子。”李介丘低嗤了一声,然后推着叶小尘入了席,还说,“我们吃了就回去吧,这地方太晦气了。” 叶小尘也生气,如果不是到了饭点怕饿到孩子,他现在已经想走了! 好不容易吃上了饭,味道也很差,李介丘一边给小满夹菜,一边低下头小声和叶小尘咬耳朵。 “这个菜做得还没有我做的好吃。” 很有自信了,叶小尘看了一眼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做的更好吃!” 李介丘抿嘴一笑,高兴地给他添了一筷子清炒笋片。 叶小尘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东张西望看了起来,不知道在找什么。 李介丘问道:“怎么了?怕那个小胖子告状呢?” 叶小尘摇摇头,小声说道,“我在找杏花,过来到现在一直没瞧见她……”他刚说完,琢磨了一会儿又解释道,“杏花是我妹妹,嗯……是我后娘生的,但我们关系还不错。” 在他刚说出“杏花”这个名字的时候,李介丘就懂了,了然地点点头,也帮着看了两眼,仍旧没瞧见,“可能在灶房帮忙吧。” 叶小尘点点头,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菜,还挑着肉菜夹。可他夹了也没再继续吃,反而忧心忡忡地到处看。 终于,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灶房挪了出来。 叶杏花系着一条快赶上她人高的罩裙,正端着一个大盆来收吃过的碗碟。她人太瘦小,一大摞的碗碟放进盆里根本端不住。 叶小尘眼睛一亮,立刻找她招手喊道:“杏花!” 叶杏花扭头看了过来,小脸上又呆又板,毫无少年人的活力。 “杏花,快过来!哥给你留了饭!”叶小尘好久没见过妹妹了,兴奋地朝她招手,还扬了扬手里的碗。 他清楚叶家人的尿性,重男轻女,哪怕是酒席的剩菜剩饭肯定也不会留给叶杏花。但他有先见之明,已经事先盛饭夹菜,想着妹妹肯定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叶杏花看到叶小尘还愣了愣,盯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空洞的眼睛微微一亮。她犹豫着朝这边迈出一小步,又害怕地停了下来,死死攥紧了大盆。 恰好这个时候,叶陈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揪住叶杏花的头发,提着扫帚往她身上打。 “你个赔钱货!你是怎么看弟弟的!啊!小贱人,你自已看看,看你弟弟被打的!你个小贱货,看老娘不打死你!” 第43章 秀才 “不长心的小贱人!老娘打死你!”叶陈氏揪着叶杏花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到了院子中间,提着扫帚重重往她身上打,骂得不干不净,“小贱蹄子!老娘养你有什么用!当初怎么就没掐死你,你个讨债的!” 那个小胖子耀武扬威地站在门口,叉着腰兴奋地看着,他还时不时撇眉瞅一眼李介丘,又一个激灵扭过头,朝他娘威武叫喊: “娘!用力打她啊!就是她的错,要不是我刚刚叫她和我一路她不乐意,我怎么会被人打!嘶……痛痛。”他叫得太激动,手舞足蹈扯到了屁股上的伤,立时被痛得龇牙咧嘴。 院子里的客人都看不下去了,没见过谁家办喜事的当天把闺女扯出来一顿揍的,这么多人看着,哪有这样办事的!这不是变相的撵客吗! 有人看不过去,劝说道: “叶家的,算了算了,教训两下差不多了。杏花还小,你慢慢教就是啦。” 第57章 “就是就是,今天是叶童生大喜的日子,你快别打了!” …… 有人给她递台阶,她一扫帚抽出去,直接把台阶抽烂了。 还叉腰骂:“管恁多!老娘打自家闺女,还要你们教呢!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滚滚!” 几位帮腔的客人立刻脸色沉如墨水,甩袖就离开了。 从叶陈氏刚出来拽着叶杏花一顿抽的时候,叶小尘就看得眼皮直跳,紧张兮兮地抓住李介丘的袖子,乞求般的抬头看他。 李介丘知道他这是心疼妹妹了,正准备站出去阻止,突然听到门外一声吆喝,紧接着就是鞭炮连连,忽地锣鼓欢腾起来。 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叶容川领着新嫁娘进了叶家的大门。 新娘是李家村的姑娘,她穿着红嫁衣,蒙着盖头看不清脸,只瞧着身段是曼妙绰约,想来是个顶漂亮的姑娘。 新媳妇刚进门就看了一出笑话,叶容川脸色一变,率先喝止了他的母亲。 叶陈氏脾气大,连她男人都犟不过她,她也就只在她这童生儿子面前才知道收敛。 “娘!做什么又打杏花!这么多人看着,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这些污糟事!”叶容川面色难看地走过去悄悄扯了一把叶陈氏的袖子,语气实在说不上多恭敬。 但叶陈氏一看到大儿子,立刻变了脸色,笑容堆满在她那张扁平的大饼脸上,笑得牙齿全露了出来,“大宝,回来了!” 一听这名,叶容川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他幼时的乳名,自从他识字读书后就格外嫌弃这个名字,多次要求母亲叫他“容川”,但叶陈氏答应得好,转头又忘了。 叶容川懒得和她多说,又睨着眼睛俯视一眼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叶杏花,冷下了声调,“杏花,你一个姑娘家,今天这么多外男,你怎么能出门晃悠呢!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这还是李介丘头一次看到这位叶容川,四甲村唯一考上童生的读书人。 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红色喜服,乍一看还有点长身玉立的影子。只是眼神、语气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李介丘瞥了一眼就直皱眉,还是那个念头:白瞎了这个好名字了! 听到叶容川的话,李介丘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用看垃圾的眼神扫着叶容川,忍不住说道:“叶童生读书读傻了吧?一面指着妹妹不抛头露面,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姑娘,一面也不知道帮衬家中活计。怎么?是想着这些活计都摊在你老娘身上呗?叶童生好孝顺。” 叶容川似乎这才看到叶杏花腰上系着的罩裙,又听到李介丘的话,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恼羞成怒地瞪着李介丘,呵斥道:“你是哪家的人?我家请你了?” 等的就是这句了。李介丘早不耐烦待下去,一听这话推着叶小尘领着小满要出门,嘴里还说,“哦,那我走。” 叶容川这才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叶小尘,立刻想到李介丘的身份。他也不和李介丘直接对上,而是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叶小尘,说道:“小尘,这原来就是你那夫婿?竟然如此无礼?都说长兄如父,哥哥少不得要多规劝你们……” 一句话还没说话,李介丘突然转过来,冷声插话,“你一个填房领进门的继子,也想着当原配子的长兄?你算哪门子的长兄?叶童生读书莫要只看四书五经,得闲还是读读燕律1,免得平白闹笑话。” 叶陈氏和叶容川平生最痛恨旁人拿这个说话,这是在揭他们的短。 一旁装死的叶陈氏立刻跳了出来,就差指着李介丘鼻子骂了。但眼下实在是闹得不好看,一直躲着的叶大成看着事情发展不妙,只好站了出来,和事佬般的两边压一压手。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别吵,赶紧领着媳妇拜堂别误了吉时。容川啊,快去啊,别让亲家兄弟看笑话。” “小尘,别气了。你大哥就是嘴快了,你别放在心上,快入席再吃点。” 说到亲家兄弟,叶容川才猛地惊醒,后怕地看向院门口站立的四个男人。 村里办喜事少有穿红戴绿的,最多是裁一件新衣裳就很不错了,红嫁衣虽然好看,可穿了一次就不好再穿第二次了,可不是白费钱! 但李家姑娘就穿了嫁衣,瞧着还是一件顶不错顶好看的衣裳,料子好款式也好。 李家是有家底的,甚至比起叶家还要冒头。新娘李敏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从小娇宠着养大。她上头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可以说是男丁兴旺,如今四个男儿高高大大立在院门口,乌泱泱一堆把太阳都挡完了。 不过叶容川最看重的其实不是他家的家世,而是李家老大是一位秀才,这可是这一圈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据说来年还要去考举人呢。 叶容川也是读书人,可不得扒着这位秀才了,还指着这个大舅哥给自已科考作保呢! 李家大哥大概三十岁出头,穿着青色襕衫,头戴方巾,是正经读书人的装扮。他脸色极其不好看,沉着脸站在院门口,也不说话。 有人看到他了,窃窃私语开来: “这就是李家村那位秀才?” “长得俊啊!又是秀才,这真是一表……一表那个、什么才!” “听说这新娘子还是她这位秀才大哥亲自背过来的,给了好大的面儿!我看叶家以后不消停了,不知道李家姑娘性子怎么样,能不能治住叶家这个老虔婆!” 第58章 第44章 喜服 读书人最在乎脸面,李家这位大兄显然没料到亲自给小妹挑选的夫婿家中是这样的情况。 他是别村的人,和四甲村又距离甚远,在安澄县的县学里认识了叶容川,觉得他读书刻苦,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这才替妹妹做主,定下了未来的夫婿,但似乎这人家中颇为复杂。 李秀才回过味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冷着眉眼看着这场婚礼。 叶容川发觉了李秀才的视线,立刻恭谨地迎了上去,拱手道:“让大舅兄看笑话了,那位是我已经出门的弟弟。我护母心切,一时冲动了,说话不过脑子,让大舅兄看笑话了。” 事已至此,总不能临到头再反悔,对自家小妹的名声也是有碍的。李秀才心事重重,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被喜婆扶着的新娘。他这妹妹是顶好的姑娘,从小读书写字,修出一副知书达理的秉性,性子温柔,也知体贴。 要说有哪点不好,大概就是年纪有点大了,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姑娘,总想着多留两年,他自个儿又是秀才,来年还要再考举人,瞧其他的庄稼汉子总觉得配不上妹妹,拖来拖去才把年纪拖到了十七岁。 他妹妹性子太过温吞良善,瞧着她这未来婆母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应付。 李秀才心里连连叹气,但还是挥着袖子说道:“行了行了,快领着敏娘去拜堂吧,莫误了时辰。” 叶容川这才连连点头,扶着新娘进了屋子。 要拜堂了,这才是今天的大事正事,叶陈氏呸了一口唾沫,又悄悄掐了一把叶杏花细瘦伶仃的腰,才扭头走了。就在这个时候,刚刚闹得不可开交都没有出声的叶大成又背着手慢慢踱进了新房,半分视线都没有落在被打骂了一顿的叶杏花身上,也没有落在院子里还坐着轮椅的叶小尘身上。 叶小尘目光一暗,有些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回过神,朝挣扎着爬起来的叶杏花招手,小声呼叫:“……杏花。” 小姑娘听到有人叫她,还愣了愣。她盯着叶小尘歪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了过去,小声呢喃了一句:“……哥。” ……哥。 叶小尘眼圈霎时一红,弯下腰捧着小姑娘的脸,又轻轻掀了掀袖子,看着手臂上一道一道或青或紫的伤痕后,他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哥、哥给你,装了饭。快吃。”叶小尘哽咽了一声,又立刻转头端起自已刚刚打好的饭菜,献宝般送到叶杏花跟前。 有鸡肉、鸭肉,叶杏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呆板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她用两只手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位李秀才在看到叶小尘大咧咧拉开姑娘家的袖子的时候,脸色就是一变,眉头立刻紧紧蹙起。但他没有说话,而是仓皇地撇开视线,还下意识侧过身将两人挡住了。 也是个书呆子了,将那些规矩条框烂熟于心,但他和叶容川的处理方式完全不一样。 李介丘微微侧身,朝这位秀才躬身示意,“李生员见好。” 李秀才还蹙着眉,听到李介丘叫他,也是皱着眉看过去。他厌烦叶陈氏为人,对和妹婿交恶的李介丘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着脸颔首示意。 李介丘并不生气,反倒觉得这个读书人比叶家那个虚有其表的好多了。 他笑着点点头,又低眉弯腰对着叶小尘的耳朵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叶小尘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心疼地检查叶杏花身上的伤。全都是没有见血的皮肉伤,这儿青一团,那儿紫一团,手肘处还有一块红肿。 李介丘见他放心不下,又接着说,“我晚点儿让月哥儿给杏花送点药过来,好不好?” 叶小尘这才慢吞吞点头,又安慰了妹妹几句,这才领着小满离开了叶家的院子。他没有发现背后有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但李介丘察觉到了,他立刻回头看去,恰好对上了李秀才探究的目光。 李介丘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推着叶小尘转出了叶家的院门。 * * 夜里。 李介丘烧了水,刚刚帮叶小尘擦洗过。 夫郎的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都是一个魂游天外的状态。李介丘以为他还在记挂着叶杏花,伸手轻轻掐了掐叶小尘的脸颊,小声说道:“我已经让月哥儿去送过药了,你不要担心。” 叶小尘先是点点头,呆了一会儿又摇头,捧着脸小声说道:“那个新娘、真好看。” 李介丘:“???” 李介丘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提高了语调,扬起尾音“嗯?”了一声。 叶小尘没发现李介丘语气中的危险,还听话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那个新、新娘,穿得好好、看。” 穿得好看?李介丘松了口气,蓦然想起叶小尘嫁进来的时候别说红色喜服了,甚至连一件新衣裳都没有。没有新衣裳、没有喜宴、也没有婚礼,他是在黄昏时分被叶家撵了出来,背着一个小包袱自个儿到了李家。 头两年,那个人每次打骂他的时候还总提起,说他是不要脸的浪货,自个儿就上了男人家的门。 怎么就变了这么多呢?叶小尘已经好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他盯着李介丘认认真真地看。 李介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细语地问道:“想要穿喜服呢?” 第59章 这谁不想穿啊?成亲就该有个成亲的样子。就今天这场婚事,村里未婚的姑娘哥儿,谁不羡慕李家姑娘受娘家重视。 但叶小尘不好意思承认,只支支吾吾地低下了脑袋,捏着自已的手指玩了起来。 李介丘偏头看了好一会儿,目不转睛盯着他那只通红发烫的小耳朵。 他突然伸出两只手托起叶小尘的下巴,透亮黑沉的眼睛注视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尘,我们重新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第45章 情话 “我们重新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听到李介丘的话,叶小尘一双鹿眼瞪得溜圆,懵懂又吃惊。他慌乱无措地坐在轮椅上,神色很紧张,完全不知道自已应该说些什么,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珠。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已的声音,支支吾吾地问出口,“什、什么?再成亲、一次?!” 见他惊讶得都不会说话了,李介丘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爱,像一只受了惊的幼鹿,害怕又好奇地躲在树丛后,紧张兮兮地露出一双圆睁透亮的眼睛看着自已。 李介丘不禁笑了笑,怜爱地摸了摸叶小尘的头发,温柔说道:“对,就是再成一次亲。穿最好看最红的喜服,在新修的房子里,把村里所有人都请过来。让他们都看看,我娶到了四甲村最好的小哥儿。” 这谁忍得住。叶小尘立刻涨红了脸庞,害羞地垂下脸。 李介丘像是没瞧见叶小尘已经羞得快要钻进自个儿的胸膛里去了,还在自顾自说话,秩序有条地规划起了未来。 “我一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要所有人看了都羡慕。” “还得修房买地。我是想着修了房子再补婚礼,现在这院子太小了,根本办不开,连桌椅都放不下几张。” “买地的话,我想要种些药材的。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种的?嗯……稻子可能不太行,我不会插秧……不过,你要实在想种,我也可以学,我找赵叔学,他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找他准没错。” “你想不想养些鸡鸭猫狗?等你的脚好全了,我给你买点鸡苗鸭苗要不要?或者说……你和月哥儿一样,喜欢养兔子?” …… 月哥儿那对兔儿已经长大了,兔草都是他自个儿去割的,偶尔还能“偶遇”到打猎回来的林青锋。这个木讷的大块头不会说话,只知道沉默着帮月哥儿割半笼草,或者送他一只自已新打的猎物再趁机去蹭一顿饭。 据说,他前段日子捕了一只野狐狸,那皮毛褐红鲜艳,十分漂亮,若是拿去卖,定然能卖个好价钱。但他送到了赵家,说是可以给月哥儿裁一件狐毛坎肩,正巧冬天到了,狐毛最保暖。 林青锋的狐皮自然没有送出去,反而被赵树林扛着一把木头做的晒耙撵出门。 那个猎户就是年纪大了,不然配月哥儿也是很不错的!叶小尘心里头嘀咕着。 他胡思乱想,李介丘还在一旁不厌其烦地继续叨叨。 “再过一两年,等小满说话顺畅了,我还想送他去读书。我看小满喜欢念书,他以前还偷偷去听过。” “我也想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对了,回春堂的白大夫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儿,等医馆建成我就去试试。” “小尘,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 总不能一直待在村子里到老吧?倒不是说李介丘会嫌弃,但他还是希望叶小尘能有自已喜欢、擅长的事情可以做,而不是一辈子都困在村子里,永远做一些家务、农活的琐事杂事。 他想培养叶小尘的爱好、特长,让他从一棵幼苗长成枝冠繁茂的大树。 听到李介丘的话,叶小尘低眉想了想,脱口而出答道:“我喜欢做饭。” 刚说完,叶小尘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讪不再说话。 刺绣是精致活儿,行医也是行善,各个都是了不起的出路,但做饭算什么呢?整日在灶房里打转,搞得油头垢面,比起前者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李介丘仿佛没看到叶小尘难为情的神色,反倒是肯定地点点头,细细说了起来,“民以食为天,这样也很好。到时候我开一家医馆,夫郎再开一家酒楼,岂不是很好。” 这样也好? 叶小尘迷茫地抬起头看他。李介丘坐在床边,他刚刚洗漱过,肩上披着一件还透着潮意的秋衣,一头墨发尚挂着水珠,一滴一滴顺着锁骨滑了下去,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肌肉匀称的胸口。 李介丘过来之后,一直注重锻炼,身体素质比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好了许多,身上也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这是从前那个人所没有的,是看一眼就不禁会脸红的。 叶小尘红着脸,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神仙、也可以娶,媳妇吗?” 神仙?什么神仙? 饶是李介丘也愣住了,一时琢磨不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问道,“什么神仙?”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偏着脑袋看了李介丘好一会儿,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 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就在李介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叶小尘才缓慢张开了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李介丘愣住了。 李介丘的性子和为人处世与原主千差万别,但似乎他和叶小尘两人都默契地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李介丘从来不知道叶小尘是怎么猜测的,或许觉得他是浪子回头?还是被砸坏了脑子?或者是觉得他撞邪了? 第60章 但从来没设想过会是这样。 这个刚成年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虔诚地问道:“你不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可没有神仙。 李介丘突然一把抱住叶小尘,将人紧紧搂进了自已怀里,单手扶住他的后颈,在那一块软肉上轻轻摩挲两下。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钻出口齿的热气全喷在叶小尘的颈间,激得人在李介丘怀里瑟缩了一下。 他说:“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个来找心上人的凡夫俗子。” 叶小尘目光一呆,好像根本听不懂李介丘的话,根本理解不了这话的意思。他歪着头呆了好一会儿,怔怔地念道:“心上、人?谁?……我?” 李介丘拥着他,贴在叶小尘的耳边轻轻地笑,那声音低沉酥软,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在叶小尘的耳垂上轻轻啄了一下,牙齿撩过那圈发红充血的软肉,湿热的嘴唇贴在怀里人的后颈。x| “对,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叶小尘就是李介丘的心上人。”他不缓不慢地说话:“所以……心上人愿意和我成亲吗?” 第46章 内子 这下不只是脸红了,叶小尘连眼眶一圈也是通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 好半天,他才紧张兮兮地磕巴说道:“愿、愿意。我们、成亲。” 可就等着这句话了,李介丘弯了弯唇角,轻轻松开自已搂住叶小尘的臂弯,弯腰俯下身含住了叶小尘的唇瓣。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中亲吻,叶小尘紧张得手脚不知放处,由着李介丘扶着后颈乖顺地抬起脑袋,一副任取任求的模样。他的唇瓣被细细舔过,舔得湿软透亮,红通通的,比桌子上的烛火还要晃眼。 李介丘怔怔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着闪烁跳跃的烛火,火光燃烧发红,看得叶小尘心头发颤。 他总觉得有些危险,忍不住扯了扯李介丘的袖子,小声说话:“那个……油灯熄了、太费……”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介丘又猛地沉下身子,用力亲在他嘴唇上,清冽的冷香萦绕在唇齿间。叶小尘唇中最后一口气息也被夺了过去,哪怕如此也被人攀着后颈努力高扬着脖子去迎合,迎合愈加放肆、热烈的亲吻。 叶小尘紧张得不会说话,也不敢动,像一个小木头人一样被箍在怀里任人上下其手。 但他不知道,李介丘此刻的双手也是汗湿的。 …… 那夜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贴贴亲亲更是常发生的事情。叶小尘还是会脸红,可从来不会拒绝,反倒乖乖地抬起脸相迎。 这天,李介丘刚扶着叶小尘走了两步。他的腿已经大好了,最近正尝试锻炼走路,就是后世常说的“复健”。 扶着走了一会儿,李介丘就将人抱回了床上,用热水敷过脚,又才挽起袖子帮人按摩。 刚开始做这些的时候,叶小尘总是觉得难为情,觉得脚太脏,每次都让李介丘捧在怀里很不好意思。但次数多了,他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件事,被按摩得舒服了还不禁闭起了眼睛,一副很享受的姿态。 李介丘一边按一边说道:“我明天要去趟镇里。” 叶小尘倏忽睁开眼睛,认真地盯着李介丘看,问道:“又要去,裘家、给裘小,裘小姐治病?” 李介丘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细细解释道:“裘家也该去一趟。不过主要是为了选医去的。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回春堂的白大夫给我介绍了一个坐堂大夫的活儿,明儿就是医馆选医,我想去试试。” 当大夫可是受人尊敬的,叶小尘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那你去!你肯定、可以的!” 李介丘笑了笑,突然直起腰,捏住叶小尘的下巴俯身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语气也轻快了好多,“那就借夫郎吉言了。” 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就很快松开了,但叶小尘还是红了脸,一边觉得难为情,一边琢磨,自从那夜过后,李介丘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睡觉的时候两只手也很不老实!太坏了! 叶小尘红着脸推了一把他的手,故意板着脸说话,“你、刚刚摸了我的,脚。别摸我的脸。” 李介丘:“???” 学坏了。自家夫郎这都会噎人了。 李介丘失笑出声,偏要伸出手掐一把叶小尘脸上的软肉,故意放沉了语调,说道:“都是自个儿身上的皮肉,咋还分个高低贵贱?” 叶小尘低下头捂住自已的脸不让他摸,还嗔怪地悄悄瞪了李介丘一眼,李介丘被逗得直笑,弯下腰又想去亲他。恰恰在这个时候,躺在里头早已经睡熟的小满忽然翻了一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叶小尘:“!!!” 要是被孩子看到两人亲热才是真的羞得没脸见人了!叶小尘又羞又恼,又狠狠瞪了李介丘一眼,抬手想锤他,但又怕动静太大吵醒了床上的小满,只能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李介丘笑着轻叹一声,老老实实给人按捏起伤腿,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 次日,李介丘一大早就往宝塘镇去了。他本来走前还想招呼赵家一声,想让他们帮忙看着自已的夫郎和孩子,结果还没出门就看到了杨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那个冤种男人缠着了,杨禾的气血都好了许多,皮肤没有那么干黄了,虽然横贯在脸上的伤还是有些可怖,但至少人的精气神是有了。 第61章 两人简短交谈了两句,李介丘就往镇上去了。 先去了裘家,裘盈盈脸上的疹子已经淡了好多,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裘家夫人对他的态度也尊敬了许多,是亲自出门迎接的。 李介丘把过脉,又多问了几句才说道:“小姐的病症已经有了明显好转,只是药还不能停。我待会再换一剂药方,过后就按着新药方熬药。” 裘盈盈似羞似怯地点点头,时不时看一眼李介丘,那眼神实在说不上自然,看得李介丘频频皱眉,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才发现裘盈盈今天似乎是精心打扮过了。她平常也打扮,但更多的是注重衣着首饰,对脸上倒不太重视,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她连镜子都不敢看。可今天竟然上了妆,描了一双漂亮的远山眉,也点了嫩粉的口脂,打扮得俏丽可人。 她悄悄看了一眼母亲,见她分神和管家说话,这才回过神俏生生盯着李介丘,大咧问道:“听说李大夫已经娶妻。你娘子定然是窈窕淑女,才能惹得李大夫这样的君子倾心。” 李介丘微微蹙眉,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其实在第一次看诊时,裘盈盈就问过,他那时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只是之后裘盈盈没再提过,他倒不好过于自恋。 如今旧话重问,李介丘不着痕迹地皱皱眉,斟酌着答道:“内子不是淑女,他是个小哥儿。” 裘盈盈一愣,惊得妆容都显得不协调起来,“小哥儿?!你竟然娶了一个小哥儿!” 李介丘微微颔首,没再与她说话,而是微微侧过身,朝裘家夫人拱手一拜,说道:“小姐的病症已经大好,想来在下以后不用常来了。” 裘家夫人还没发觉自已女儿刚刚说过什么,她听到李介丘的话才转过头,亲自送上来一笔不菲的银钱。撇开榜纸上的一百两,裘夫人还多给了一百两,过后还是觉得可惜,又问道:“之后如果要再找李大夫,又去哪儿找呢?” 李介丘想了想,答道:“在下正要去南山医馆参加试选,若是顺利,以后就在南山医馆当坐堂大夫了。夫人若要找我,自可去南山医馆找我。如果我医学不精,没能当上那里的大夫,想来裘夫人也看不上我,自可再寻良医。” 第47章 选医 南山医馆正是回春堂的白大夫说的那家药商秦家开办的医馆,馆舍已经建成,就等大夫就位了。 李介丘顺着找了过去,看到那家新医馆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来凑热闹的。李介丘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看到门口的大院子摆了几张桌椅台子,门口坐着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熟人。 是秦执。 李介丘显然愣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秦……秦!看来秦执的秦和药商秦家的秦是同一个秦。 秦执也看见他了,他今天也打扮得花枝招展,深秋季节也摇着一把描金折扇,其上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字——“医者仁心”。 李介丘眼神一跳,撇开了秦执看过来的目光,只装看不见。 秦执本以为他会上来套近乎,等了半晌也毫无反应。他这才失笑地摇了摇扇子,斜头瞧了一眼站在身侧身材曼妙的美人侍女,以眼神示意。 那侍女立刻明白过来,问道:“这位公子也是来选医的吗?” 李介丘走了过去,点头道:“没错。受回春堂白大夫举荐,特来应选。” 想来药商秦家声名远扬,李介丘瞧见了好几个人来试选。有发须花白的花甲老人,也有年纪轻轻的医者,更甚至李介丘还在里头看到了济和堂里的学徒。 秦执摇着扇子正要说话,“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身边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抢过了话头,“你叫什么?从前在哪儿行医?” 那个老人瞧着快七十岁了,但精神还很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也丝毫不显老态。 李介丘微微垂着眉眼,谦逊地答道:“小子姓李,名介丘,李介丘。不曾坐堂行医。” 座下一片哗然,应选医者中不乏有听到后半句的,各个眼神奚落轻视起来。 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直接站了出来,拱手就说,“许大夫,在下是问安堂的大夫吕济安,行医已经二十年,经验丰富。” 被称为许大夫的正是座上那位老人家,他叫许彦如,是跟着秦家太公的老大夫,在秦家也是备受尊敬。秦老爷子,把他借给了自已的孙子秦执,就想着孙儿能跟着他学些名堂出来,哪曾想这不肖子不弄医药,去折腾起什么南珠阁了! 许彦如钻研了一辈子医学,看不上秦执这样的纨绔,但他又实在爱医,听到秦执想要开办医馆,哪怕觉得自已已经老迈,可还是站了出来。 许老大夫只看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子,立刻又望回李介丘身上,问道:“李介丘?裘家千金的病是你看的?” 早知道裘大人的千金身染怪疾,请了不少大夫都不见效果,据说近来才有了好转,医治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大夫。 竟是这个?! 应选的医者们这才收起了轻视的目光,郑重地看向李介丘。 许彦如微微颔首,脸上一派从容,他沉思片刻又问:“药方可否允老朽一看?” 这话问得冒昧,许多医者都不爱将自已的药方公之于众,唯恐被人学了去。许彦如刚出口就觉得不妥,正要再多说两句。 第62章 哪知道李介丘直接点了头,说道:“这不是什么私密,只是事关患者隐私,我可以写出来只给您一人看。” 说着便走到桌椅前座下,提笔写了起来。 李介丘给裘盈盈看病一个多月,药方换了好几个,他依着顺序挨个全写了,双手捧给许大夫看了。 许彦如越看越心惊,回神望着李介丘的时候眉眼也松动了几分,语气缓和不少:“还真是英雄出少年!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解,实在难能可贵。” “去吧,愿你应选得中,能入我南山医馆。” 李介丘微微颔首,又走回座位前坐下。其他应选的医者只觉得如临大敌,纷纷不善地看着李介丘,相继落座。 这次选医其实像是一次医考,第一个考题就是蒙眼闻药。 几个小厮给人蒙上布带,又放了一个装满药材的竹编小筐。 那几个小厮都捧着纸笔,站在一位医者身后,齐齐说道:“请闻药。将其中药材分辨出来,再估出剂量。这药剂中还有一味药是用错的,也请分辨出来。” 一听这话,几个医者都着急忙慌地在桌面上摩挲起来,一个个像心急的瞎子一般。 李介丘也抬起药筐闻了起来。 橘皮、木香、大黄、芫花…… 李介丘还在闻,没有说话。倒是坐在他身旁那位问安堂的吕济安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解答了。 “这里头有大蓟、小蓟,茅根、茜根……还有荷叶、侧柏叶……以上各等分,约莫三两。正是一剂止血的良药,可内服也可外用,实在妙极!不过这里头错用了一味大戟。” 他已经侃侃而谈起来,答完还自信满满地问身后的小厮,“我答对了没有?” 身侧的李介丘听了大半,明白每个人的药都是不一样。他没再多管,也轻声朝身后的小厮说了起来。 “黑牵牛四两,大黄二两,青皮、橘皮各一两,木香五钱、轻粉一钱……再辅以大戟、芫花、甘遂。” 他答得有些慢,其他几个医者都已经答完,要么是漏药、多药,或是错药。只剩他捏着一片芫花细闻,眉头微微蹙着。 许彦如亲自问他:“李大夫,可有闻出什么名堂来?” 李介丘将药放了回去,从容应答:“没有多药错药。不过这甘遂该以面裹煨,这药没有经过这道步骤,处置得不好。” 他倒是和旁人答得不一样,许彦如还没有说话,座上的秦执已经轻微挑了挑眉毛,又撑手换了一个姿势,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的李介丘,显然是来了兴趣。 座上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叫吕济安的大夫大笑起来,语气里夹着尖酸,故意阴阳怪气道:“李大夫,我们几个要么是用错了药,要么是用多用少了药,怎么到了你那里是少了面!这也太为难人了!” 他刚说完,许彦如就用莫测的目光睨过去一眼,忽然又朝着李介丘笑起来: “你倒是仔细!我今儿是出了一道难题,刚才还想着有谁这这么倒霉,拿了这道药!原来是你小子!” 第48章 医考 许老大夫一句话,底下又是一阵哗然,那个叫吕济安的大夫更是惶然地闭上嘴,一脸惊奇地瞪着李介丘。 第一关试题过了,许彦如挑挑拣拣刷下去一半人,其中就有济和堂那个学徒,他面如白纸,哭丧着脸离开了。 许彦如觉得行医必须得谨慎,是一点错处都不能出的,所以挑选尤为苛刻,一点错都不能忍受。那个吕济安确实有两把刷子,留了下来。 该是第二道试题了,主持医考的侍者拍了拍手,扶进来三个病人。 侍者说道:“此处有三个病人,需要诸位大夫看诊医治。” 这是考硬功了。吕济安率先走上去,扶着第一个老者把起脉来。 “老人家是哪里不舒服?”他扶着老人家坐到了自已的位置上,一边把脉,一边关切地问道。 这个老人有六十岁了,可看起来比许大夫更老迈,头发花白,脸色发黄没有气血。 他似乎耳朵也不太好,只看到吕济安开口,却听不清声音,迷茫地“啊”了一声。他刚开口,吕济安立刻就闻到一股恶心酸涩的臭味,他皱起眉毛,下意识往后移了移,连面上的和气都难以维持。 这个老人家已经被吕济安抢了,其他医者只好围上了另外两个病人,只有李介丘不远不近地坐在原地,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再时不时观察起老人的面容。 吕济安锁着眉毛又重复了一句,“您是哪里不舒服?” 老人这次听清了,他捂着自已的腹部,张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磕巴说道:“……痛啊。” 腹痛? 吕济安皱着眉,抬起手按了按他的中腹位置,问道:“疼吗?” 老人点头。 又将手指下移了一寸,再问:“这儿疼吗?” 还是点头。 又往左移了移,再问:“这儿呢?” 还是点头。 那老人似乎已经痛得恍惚了,不管指哪儿都是点头,可具体到底是哪儿疼痛连他自已都说不清楚。 吕济安也犯了难,想了想又问道:“可有恶心呕吐?” 老人点头,直说道:“有有,恶心得吃不下饭,老是吐。” 吕济安像是懂了,点着头自说自话,“这是肠胃上的毛病?这样痛了多久了?一般什么时候觉得痛?是刺痛、阵痛、还是抽痛?今天吃过午饭了吗?” 第63章 这一下问得太多,给老人家绕糊涂了,他一会儿说这一会说那,“痛……就闷着痛啊,都快两个月了。好像肚子在烧一样,又像有人在打我的肚子。肠胃?不清楚不清楚嘞,胃搁哪儿呢?中饭……吃了一点吧,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结果更痛了。” 听着更像是胃疾了,吕济安自从皱起了眉头就没松开过,又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老人仰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一双眼睛看着天空,眼底是发昏发黄的浑浊颜色,好半天他才开了口说道:“前天夜里烧过一趟,头都昏昏沉沉的。” 李介丘:“!!!” 发热?!可普通胃病并不会引起发热啊!李介丘神色一凝,开始想着得找机会把一把病人的脉搏。 果然,吕济安也是惊叫一声,“发热?!夜里还烧起来了?这……这胃疾不该发热啊!” 吕济安惊得又攥住老人的手开始把脉,越把额头上的汗水积得越多,偏偏这时守在他身后的小厮微微躬身,谦卑地说道:“吕大夫,每个病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问诊,您的时间到了,该开药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抽回病人的手,又挥手请李介丘上前。 吕济安脸色一僵,下意识看向坐在上座的许彦如,尴尬地走回去开始开药。可是提了笔却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就这样垂着笔僵硬了很久,等到笔尖落下一大滴墨汁晕开在纸上都没有回过神。 看来胃疾的可能性不高了,又联想到病人发黄的脸色,李介丘有了一个猜测。 他坐前去,伸手掀开病人的眼皮,又请病人大大张开嘴伸长舌头仔细观察。 观察后,他才静下来切脉,眉间微拧。 他没有像吕济安那样先去摸了肚腹再问病人痛不痛,而是引导着问:“大爷,您是哪儿痛?自已指指。” 老人家迟钝地捂了捂腹部偏上的位置,说道:“这儿痛……”说完他又移开手,又说,“好像这里也痛。” 李介丘点了点头,直接摁了摁老人家先捂住的上腹部,用了些力道往下摁,又问:“这儿痛?” 老人家连连点头,痛得蜷起了身体,“对对对,别按,痛!!” 李介丘又问:“拉肚子吗?” 老人家挠了挠下巴,答道:“有点,不太厉害。” 李介丘立刻松开手,又问:“中午吃的什么菜?” 老人回答:“我婆娘炖的猪蹄……她说给我好好补一补,可压根吃不下去。” 有些油腻了,李介丘恍然般点头,一边执笔写起了药方,一边说:“您要少吃油腻辛辣。要想吃肉,可以试试去皮的鸡肉,鱼肉也可以吃,青菜白菜要多吃。您喝酒吗?” 老人支吾着回答:“少饮两杯。” 李介丘却摇头,劝道:“戒了吧。” 看完这个病人,李介丘将开好的药方递给了小厮,又才往第二个病人的方向去了。再看吕济安,他似乎还在纠结方子,写过了两三张都全被他揉成一团丢开了,等李介丘起身往第二个病人的方向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写第四张了,抬头瞟了李介丘一眼,神色更慌了。 李介丘并不搭理他,已经站在了第二个病人跟前。 这个病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瞧着是个庄稼汉,皮肤晒得黑黄,眉毛黑粗却很杂乱,像两把东倒西歪的扫帚一样横在脸上。身上穿着粗麻短打,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肩膀出磨损得最厉害,层层叠叠打着补丁,袖口也磨得粗糙起毛,左边的裤腿甚至还短了一截。 李介丘刚过去,那人就朝他笑出了八颗白净的牙齿,很有精神,半点不像生病的样子。 李介丘正要问,人家倒先开了口,他大大方方朝李介丘笑,乐呵呵道:“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我这头发脱得厉害,看吧,就这么点儿了。” 竟是脱发! 第49章 入选 只是脱发?这道试题会这么浅? 李介丘怀疑地扫了一眼另外几个医者,他们早已经写好了这次的药方送到了小厮的手里,已经去向下一个病人了。 李介丘觉得不对,盯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病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悟了,提笔写起了药方。 比起上一个医者的细心,这次他就随意得多,药方也是寥寥两行就写完了,没有问太多的问题,就将药方递给了时时刻刻跟着自已的小厮。 眼看着他也要往下一个病人的方向去了,那个“罹患”脱发恶疾的汉子将人拦住,惊讶道:“这就走了?你刚刚问那位老爷子问了好久呢!就不多问俺两句?” 这汉子似乎还觉得可惜,意犹未尽地盯着李介丘,像是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舍不得放他离开。 李介丘笑着摇头,只说:“您这病没什么要紧的,按着我开的方子坚持下去,总能改善的。此外,不要太过劳累辛苦,有条件可以多吃些黑芝麻、黑豆,尽量用温水洗发。” 汉子听懂了,但他不知道听到了哪句,有些窘迫地挠了挠脑袋,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李介丘又往下一个病人的方向走去了,再慢他半步的吕济安,他已经开完药方走到了那个脱发的汉子那儿,问清了病况,神色立刻轻松起来,洋洋洒洒写下一大页的方子。 他大概也察觉到这道题出得有些简单了,故意卖弄起来,写了四、五个不同的药方,各个都是治脱发的好方子。 第64章 第三个病人是一个尚还不会说话的“幼儿”。 南山医馆自然不能真找一个生病的幼儿,怕耽误孩子病情,这个“幼儿”是婢女用锦缎襁褓裹着的一个如婴孩大小的布娃娃,其中病症都是由婢女口述。 吕济安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介丘问了一句什么,然后婢女轻轻拍了拍“幼儿”的后背,摇晃着哄了起来,还抽空答了一句:“不清楚呢,孩子不会说话只知道咧着张嘴哭,不知道他哪儿痛呢?哎哟,乖乖不哭哦……” 眼瞅着布娃娃上连嘴巴都没缝的李介丘:“……” 李介丘叹了口气,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布娃娃的额头,立刻被烫得缩回了手。 那婢女见他摸过,立刻说:“烧得厉害呢!一直哭闹不止,大夫这是什么病啊?” 李介丘木着一张脸,腹诽道:确实烧得厉害,这是用火石烤过吧,烫得烧手。 这烧得这么厉害,他压根辨不出是低烧还是高烧。 李介丘呆了片刻,盯着那片本该有嘴巴却偏偏忘了缝的位置,尴尬问道:“这……怎么张嘴看?有咽红吗?” 婢女也被问愣了,装得毫无破绽的脸上突然一僵,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看乐呵的秦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离了三两步远的样子,定定看着这边,听到李介丘的话就是放肆大笑,笑得开怀至极。 婢女很快反应过来,低眉答道:“有些红肿,舌苔偏黄。还流涕,高热不退。有些轻微咳嗽。” 李介丘点点头,又望了一眼那个布娃娃,然后皱着眉挪开了视线,一脸不忍多看的神色,抿嘴问道:“这样烧了多久?” 婢女低眉答道:“小半个时辰了。” 李介丘又问:“孩子多大了?” 婢女谦卑回答:“未满半岁。” 那就不好开太多的药,是药三分毒。 李介丘捏了捏眉心,一边写药方一边说:“用温水给孩子擦拭全身,多给孩子喂些温水。尽量不要喂药,要是一直没有退烧,就以药物贴敷,我已经写好了药方。也可以用青蒿、香薷煮水洗浴。如果如此还没有效果,就将这道方子煎药让乳母服用,再以乳汁哺给婴儿。” 看过了三个病人,李介丘才坐回自已的位置,略等了等,其他医者才陆续看诊完坐了回去。 似乎还有人在嘀咕那个布娃娃病人,觉得荒唐。 其实李介丘也觉得有些草率,布娃娃看不出脸色也摸不到脉搏更听不到声音,望闻问切直接少了三样,这样看诊的准确性就少了很多。李介丘有些拿不准,只好按着普通的热症诊治。 几个医者都坐了回去,惴惴不安地看着上座的许彦如。 许老大夫将几张药方挨个挨个细细看,眉头时而拧起时而舒展,神色也是偶有轻松偶尔叹息。 他果然还是对李介丘最感兴趣,捏着药方子问他:“你怎么看出第一个病人是胆石症的?就没想过是胃疾?” 那个老人家是许彦如的病人,刚刚由他接手。那个老人家自已也是不清不楚,连他自个儿都觉得自已是胃痛,捂着肚子直哎哟叫唤,说胃要痛坏了。但许彦如看过后,初步诊断和李介丘是一样的,也是胆石症。 其实不止他,吕济安在后面也诊出来了,只是他时间太匆忙,开出的药方没有李介丘的好,故而许大夫还是一眼就看中了李介丘。 李介丘见他提问,立刻回答:“这位病人面黄、目黄、舌苔黄腻,口苦,是典型的黄疸症状。又有上腹部疼痛难忍,自然第一考虑胆石症了。” 许大夫点点头,又换了一张方子扬了扬,再问:“那这个治落发的方子也是你想的?” “不是,这个方子是小子读医书学到的,不是我首开。”李介丘却摇了摇头,没有冒领。 这个方子是《孙真人食忌》所载,写着:侧柏叶阴干,作末,和麻油涂之。 许大夫将药方念了出来,语气有些新奇,眼神也略带欣赏。但吕济安已经有些不服气,他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贸然问道:“这就是个土方子!如何能治病?李大夫莫不是觉得脱发不致命就不当回事,故而草率应对。” 许大夫凝目看他,神色已然不喜。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直接指着李介丘有些傲气地说道:“李大夫,你告诉他为什么。” 吕济安,连着其他几个医者也都全看了过来。李介丘觉得自已这算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他硬着头皮问道:“您开了什么药?” 吕济安一听这话,立刻挺直了脊背,不免自得起来,自信满满地说道:“虽然只是小病,但吕某也是为此开了五道药方,各个深思熟虑,可不是旁的土法子。” 说着,他就念起了方子,其中不乏有些好药,诸如紫河车、鹿角胶、何首乌之类的。 李介丘直皱眉,吕济安还没从自得中缓过神就看到他蹙着眉心摇头,立刻恼了,质问道:“你做什么摇头?!我开的都是好药!还治不了小小一个落发?!” 李介丘叹了口气,说道:“可就是太好了。” 他指着那个大咧笑着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哥连衣裳都舍不得换新的,吕大夫以为他能买齐这一副药?莫说紫河车了,竟然还有何首乌,这头发也太金贵了。” 第65章 那汉子也不好面子,他不知道什么是紫河车,但何首乌的名字还是听过,一听就大惊失色,连忙摇手,“不治不治!那我不治就是了!恁贵了,还是叫它掉吧!” 听到汉子的话,围观的不少百姓都被逗乐了,全都大笑起来。 李介丘却朝那汉子说:“在下是方子虽然土了些,但实在。想必山上侧柏多,花不了太多钱,大哥尽可以试试。” 汉子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俺一个男人才不在意这些,是许大夫出钱请俺来出题的,嘿嘿……不过你这法子真能行?俺回去给俺媳妇试试!” 众人又是大笑。 许大夫也扶着胡须不自然地勾了勾唇角,又说道:“各人有各人的治法,李大夫比诸位都细心些。就说最后一位,只有李大夫问了婴孩的年纪,半岁的孩童,怎好随意用药!” 吕济安又往前冒了一步,想要说自已也问了!可想一想,他是排在李介丘后面的,还是看到李介丘问了才想起来也跟着问一句,不然也忘了!这也怪不得他啊!一个假娃娃,谁还记得问年纪! 吕济安有些挫败懊恼,可又实在没脸站前去。 不出意外,这场医考最后果然是李介丘胜出了。 许彦如站了起来,亲自迎了过去,说道:“我南山医馆又得良医,是我秦家之幸!” 李介丘含笑客套了两句,“您过奖了。” 第50章 良医 南山医馆选医算是落下帷幕,许老大夫和李介丘定好了上工的日期,是在下旬,大概还有十来日的时间。 没有入选医者各个垂头丧气地离开,那个吕济安的脸色尤其难看,走前还一脸“怀才不遇”地望着背手从软座上离开的许老大夫,一副期盼他回头换人的神色。 当然,希望肯定是落空了,这位中年大夫一甩袖子,愤愤不平走了。 第一位病人已经被侍女扶了下去,另有一个侍女也抱着布娃娃红着脸庞退了下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只有那个脱发的中年汉子还缠着李介丘喋喋不休,一张嘴说个不停:“大夫再讲讲呗!这个方子是直接和着麻油往头上涂?得涂多少啊?洗发前涂还是洗发后涂?涂了还需要洗吗?这要是不洗得油腻腻的吧!您倒是说说啊!具体到底咋使啊!” 李介丘被嚷得脑袋疼,揉着眉心挨个答了,那中年汉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介丘吁了一口气,也打算离开,可恰恰抬头就看到了秦执正用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他。这位爷可是懂享受的,歪歪斜斜倚在椅子上,一左一右两个美艳婢女给他捏肩捶腿,身旁的小几上还摆着吃食,有茶水糕点,甚至还有一盘吃了几颗的葡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来的这样稀罕的水果。 “李兄,好歹认识一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打算走了?” 秦执晃悠着他的扇子,轻挑起凤目往李介丘的方向看,眼似桃花,眸如星子。 李介丘只好停下欲走的脚步,无奈返身看向那位打扮骚包的秦老板,叹气道:“许久不见了,秦老板。” 秦执浅浅一笑,执扇推开了跪坐在侧前方给他捏腿的婢女,抖开袍子站了起来,一边往李介丘的方向走,一边捏着折扇扇柄一头垂下的鸦青色流苏绕在指间把玩。 “还真是看不出来,李兄在医术一道上果真有钻研!既会医术,在刺绣花样上也有研究,看来是老天格外优待你啊!” 李介丘摸了摸鼻子,也学着奉承了两句:“哪里比得上秦老板!经营着那么大一家南珠阁,竟还能分出手开医馆,实在是少年英才。” 说起这个,秦执却摇起了头,语气颇有些无奈,“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我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总不能落下老本行。要真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南珠阁,但家里长辈下了死命令,非得开啊,还把许老借给了我!” 说起“许老”,秦执可来了精神!他恰似哥俩好般凑近李介丘,半掩开扇子和他说起来悄悄话,“和你说吧,许大夫这人可怪了!我看你以后要跟着他共事,少不得提点你两句!这老头傲着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只有医学!在秦家,也就听我爷爷的话,连我都瞧不上!” 说到最后,他还尤为夸张地倒转扇子指了指自已,似乎想不明白自个儿玉树临风、少年奇才,怎么就入不了那老古董的眼了! 闲说了两句,秦执也撑不住了,慢吞吞道:“李兄啊,你看那云肩啥时候能给我啊?也过了二十来天了,差不多能交货了吧!” 可算问到正题了!李介丘正等着他问呢! 要说云肩,其实杨禾已经做好有几天了,但因为是以一个月为期,所以李介丘并没有急着拿去南珠阁。 但主家已经问了,李介丘只好斟酌着说道:“明日吧,明日把东西给你。” 秦执摸了摸下巴,好奇道:“另外三件是什么花样的?讲讲呗。” 李介丘微微扬眉,将身子稍往后仰,笑着看他,故意卖起了关子,“不急这一时半会的,留点盼头明儿再见不是更好?” 秦执捏着扇子啧啧两声,最后干脆直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走吧。” 李介丘却又不急着走了,稳如泰山般立在原地,嘴角噙着不怀好意地笑:“秦老板,我给您做大夫,您打算给我开多少工钱啊?” 第66章 一听这话,秦执又收起返回走的脚,低眉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看你做什么大夫了!要是向许老那样的,可不缺钱。要是普通大夫,一个月也就三五两……不过你外出看诊收的诊金可自留一半。你要是能多找几个像裘小姐那样的主顾,发财也是指日可待的!” 这话说得!李介丘不自觉收敛了笑意,摇着头说道:“哪有盼病人多的,自然还是世间少有病痛最好。” “嘿……你这觉悟,果真不一般啊!”秦执先是愣了愣,然后笑出了声,缓了缓又开起了玩笑,“说真的,不然你也别当大夫了,跟着我在南珠阁混吧!那个挣钱的!” 李介丘却笑着望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了,“你可真是……难怪许大夫要给你脸色瞧了!不过比起你的南珠阁,我还是更喜欢当大夫!良医有如良相,用药如用兵,我更想做良医!” 秦执望着他的背影大笑出声,收扇虚空点了点,笑道:“你好大的口气啊!那秦某可就看着了!” 李介丘离开了南山医馆,又在宝塘镇晃悠了一圈,买了一斤肉准备打道回府。 他刚走进一道巷子,突然在转角处看到一个熟人的背影,是个不太讨喜的熟人,李介丘拉下了嘴角扭头就要离开。 忽然又听到有另外一个女子在说话,那语调又软又娇,像转了十八个弯儿似的,“哎哟喂!这位姐姐,还是罢了吧,我家也又不是啥都要的,总得看看货啊,一般模样我可瞧不上的!” 李介丘神色一顿,又停下了脚步。 熟人——也就是叶陈氏缠住了那姐儿的手臂,软着语气说尽了好话,“姑娘,真不是我吹!我家姑娘那模样!不差的!” 越听不对劲,李介丘转身走了过去,毫不避讳地停在只离了三两步的位置,摆出一副光明正大偷听的样子。 深秋季节了,那姐儿还穿得很清凉,打扮得浓艳,鬓角还簪着一朵大红的绢花,描了眉涂了唇,脸上也扑了香粉,李介丘隔老远就闻到那股略有些呛鼻的香味了。这女人看到了李介丘,眼睛都亮了,摇着手帕就要走过来。 “哎哟!这哥儿长得好俊啊,要不要去姐姐那儿坐坐呀!” 听到这话,叶陈氏也立刻注意到李介丘,脸色霎时变了,刻薄道:“可拉倒吧!这可是我村里出了名的混子,没钱给你哄!俊有什么用!他会读书吗!还得像我儿子那样才是最厉害的!” 李介丘被香气呛得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犹如避洪水猛兽般躲开了这姐儿扑过来的身子,眼底的嫌弃分明。这人热脸贴了冷屁股,又被叶陈氏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两句,脸色也很不好看,暗瞪了两人一眼,甩绣帕离开了。 叶陈氏被拒了请求,朝那道婀娜远去的身子吐了一口口水,唾骂道:“呸!不要脸的臭婊子!” 李介丘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句客套都没有,直接拆穿问道:“你想把杏花卖了?” 第51章 卖女 李介丘也不愿把事情想得太糟糕太难看,可刚刚那个女子动作放荡,言语轻浮,根本不像这个时代见了陌生男人连正眼都不敢看的良家女。 李介丘脸色黑沉,见叶陈氏面露心虚,又质问了一遍:“你真想卖了杏花?!” 叶陈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恶狗一样,立刻跳起来乱吠,“滚滚!他娘关你屁事啊!老娘爱卖谁卖谁!那个死丫头是我闺女,我怎么就不能卖了!我爱怎么卖就怎么卖!爱卖给谁就卖给谁!” 其实李介丘和那丫头没什么交情,也只是打过两次交道,搭过几句话罢了,只是小尘看重她,而且这事总是令人发指的。 李介丘见她不以为耻,还耀武扬威起来,恼得沉了脸色,“她才十岁!” “十岁咋嘞!早出门两年就多赚两年的钱!我可晓得有些老爷就喜欢年纪小的,可惜了我没这个门路,不然肯定能把那贱骨头送进去!”叶陈氏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叉着腰算计起来,嘴一开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喷。 “老娘又没指着她卖苦力!只要两条腿一张就有钱送上来,多轻松的活儿!瞧瞧刚才那贱婊子,穿的用的多好!指不定杏花以后还得谢谢她老娘,挖空心思给她谋了个好出路!” 李介丘眉头都快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他撇开视线,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脏的。可想了想那个闷声不爱言语的小丫头,又觉得实在可怜,想了想还是说:“那你卖吧,管你卖到窑子里还是妓院里。不过,读书做官最讲究清流人家,我劝你行事前多问问你那个好儿子,若他有个行娼的妹子,看他这秀才还能不能当!” 叶陈氏被问愣了。 她不在意亲生的闺女,若说起来连她小儿子也排在叶容川后头的!她大儿可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以后还要考秀才考举人,当官给她挣诰命,她以后能不能穿金戴银可就指着叶容川了! 叶陈氏不得不怕,她外厉内荏地瞪了李介丘一眼,半信半疑道:“我……我才不信!当官的还管我卖子卖女呢!老娘生了她,那命就是我给的,还不是我想咋样就咋样!” 李介丘嘁了一声,不愿和她多说一句话,只丢了一句就离开了,动作快得像是急于撇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信不信由你吧!就看你敢不敢拿你儿子的前程赌了!” 叶陈氏跺了跺脚,盯着李介丘的背影追着骂,只是李介丘已经懒得理她了,脚上动作都加快了许多,眼看着他匆匆走远。 第67章 李介丘心里揣着事,只觉得回村大半个时辰的路程都快了好多,还没回过神就被赶车的老周催了下来。 老周头上戴着一只斗笠,正从后车板上拖了半捆干草出来,喂给了老黑牛吃了。 他还乐颠颠开着玩笑,“李小子,咋回事啊,今天话恁少,一路上都发呆不说话嘞,有啥心思?” 李介丘摇了摇头,不敢说叶杏花的事,想着对姑娘家名声不太好,只敷衍应付了一句,“想着我家也该买个牛车了,去镇子方便!” 一句话把自个儿生意问没了的老周呆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介丘已经离开了。他气得锤了一把身前的老黑牛,嘀咕骂道:“还吃呢!夯货就晓得吃!老客都要吃没了!” 李介丘心事重重往家里走,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小满乖乖坐在那儿,正提着笔认认真真地写写画画,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专注地瞪着纸笔。 见了儿子,李介丘才放轻松的心情,安安静静走了过去,看到小满在画字。 没错,就是“画”字! 李介丘教过他写自已的名字,但小孩儿连握笔都不会,一把牢牢攥住毛笔在纸上比划。那个“小”还勉强写得像个字,但“满”字笔画太多了,他记不住笔画顺序,就像画画一样一笔一笔凑齐,写得头重脚轻。 李介丘点点头,父爱让他盲目,直言夸奖道:“小满写得真棒!写得真漂亮!” 小满被突然出现的李介丘吓了一跳,手指一哆嗦将笔尖一大颗墨汁抖了下去,不偏不歪正好落在那个“满”字上,立刻晕花了。 李介丘:“……” 眼看着自已写得“真棒真漂亮”的字被弄坏了,小满立刻瘪了嘴,委屈地看着李介丘,还不等李介丘安慰两句就抽抽两声跑进了屋子。 李介丘:“……嘶,这小鬼不会是告状去了吧。” 李介丘提着一斤肉,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嘴里还说着:“小满啊,爹不是故意的,你听我给你解释啊。” 进去就看到自已儿子攀住了叶小尘的脖子,嘴巴撅得老高,看到自已还像个小猪似的哼哧两声,果断把头撇开了。 叶小尘不太知道小孩儿闹了什么别扭,只能安抚般摸摸他的脑袋,摸到一半就看到走进门的李介丘,叶小尘眼睛一亮,问道:“回、来了!” 李介丘点点头,扫了一眼还在屋里的杨禾,随口说了一句,“还在呢,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啊?” 杨禾连连摇头,推脱道:“不了不了,我家里还有昨天的剩菜,回去热了吃就好。” 李介丘也只是客套一句,他还挂心这叶杏花的事,想着得私下里和叶小尘说说,于是也没有客气留他,还说:“那也行。对了,明天你得带着你做的东西去南珠阁了,我今儿遇到秦老板,他问了。明天我们去了南珠阁,再请你吃饭吧。” 杨禾点头,急急忙忙往外走,等他走出好远叶小尘才想起被他忘在床上的纸稿,提声喊道:“杨禾哥!你、的图稿,没、没拿呢!” 但杨禾已经走远,压根听不到。 李介丘晃眼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自已画给杨禾的稿子,立刻来了兴趣,问道:“这是什么?” 叶小尘也没有避讳,把手上的东西给了李介丘,答道:“是杨禾哥,今天画的绣样呢,你看、过了帮他,收起吧,明天还他。” 李介丘看了一眼,就惊住了,只觉得杨禾果然在刺绣一道上极有天赋,学得很快!他画画也难得不错,虽然笔力稚嫩,但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些生动鲜活的影子了。 这次的绣样已经完全看不出俗气和匠气,一样的鸟雀儿也灵动了好多,还加了一些特别的绣线装饰。 叶小尘还在说:“这几个,是装汤、汤婆子的套袋,这个是,手捂子……杨禾哥说,冬天要到了,这些用得着。” 还挺有先见之明!李介丘也难得欣赏起杨禾了,觉得他是个天生的艺术人,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不错,他确实很有天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底的欣赏太浓,叶小尘越看越不是滋味,突然伸手把李介丘手里的稿子抢了回来,瘪着嘴小声问:“你、想什么呢?这个、表情?” 第52章 告诉 叶小尘酸不拉几说了一句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垂着脑袋呆坐着,不好意思地抠起了自已的手指。 但李介丘品出些味儿,毫不犹豫把稿纸收了起来,然后捏着腰间绑着的长条条的墨绿色流苏伸到叶小尘跟前晃悠晃悠,调笑道:“不过嘛……我还是觉得夫郎天赋最高,瞧着流苏编的,多好看啊。” 可不就是叶小尘编给他的流苏穗子,丑巴巴一条,他都觉得送不出手!偏偏李介丘得了爱不释手,像珍宝般天天挂在腰上,叶小尘暗恼地瞪瞪眼睛,“你……你怎么还戴、戴着!” 李介丘眼尾微挑,答道:“好看啊!” 叶小尘急了,伸手想抢回来,“哪好看了?!” 气得说话都顺畅了!李介丘笑出声,不敢再逗他,无奈摇头着摸了摸叶小尘的发须,缓声说道:“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我……我!”叶小尘被他整不会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又说道,“我再给你、编一个新的!编一个好看的!我、我现在编顺了!好看多了!” 李介丘摇头,宝贝般轻轻理了理流苏上的丝线,说道:“不要,我就要这个。” 第68章 “我……” 叶小尘还想说什么,李介丘阻止了,他扶着人站起来走了两步,进了灶房,嘴里还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做饭好吗?我肚子都要饿得咕咕叫了!你问问小满,问问他饿不饿!” 叶小尘还没问,闹脾气的小满就自个儿转了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跑着跟了上来。 今晚上吃的是白萝卜肉丸汤、酸笋炒肉片,还有一道炒青菜。素菜都是在赵家的菜园子里摘的,李介丘没田没地,也没地儿种菜,他每个月给赵田氏三十个铜板,就是为了上她家菜园子摘菜。 赵田氏起初不乐意收钱,觉得自已儿子现在跟着他学医,已经是占了大便宜,几把菜而已,哪里还好意思收钱。但她拗不过李介丘,最后还是收下了。 笋子是月哥儿拉着小满到小山里挖的,小满没力气挖不了多少,月哥儿乐得逗小孩儿,开开心心给他的小箩筐里塞了好几根嫩笋。 “小尘,这萝卜要切多大啊?”李介丘高高撩起袖子,将圆滚滚的白萝卜摁在刀板上,一时无从下手。 叶小尘正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搓肉丸,一团混了姜葱的肉泥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肉丸子,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 他其实想自个儿做饭的,最近两个月都吃的李介丘做的菜,那个味道……还真是舌头都吃麻了。但李介丘不许,担心他站得太久不利于腿伤恢复,两人商量好一会儿才同意他坐着帮忙。 他听到李介丘问话,拿起了手里正搓着的肉丸扬了扬,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比这个大,一点儿。诶……等、等等,先削皮。” 李介丘拿着白萝卜愣了愣,然后认命地握起来开始削皮。 他手上一边动,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我今天在镇上碰到你后娘了。” 叶小尘一愣,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李介丘,张开嘴“啊”了一声。 李介丘皱着眉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叹了口气,然后三下五除二削干净萝卜的皮,然后连萝卜带刀丢在了刀板上。他走过来,在叶小尘的身前蹲了下去,握住他的手,斟酌着语气说道: “她打算卖了杏花。” 叶小尘惊得差点站起来,要不是李介丘扶着他的手,恐怕已经站起来了:“什么?!她要卖了、杏花?!” 李介丘点点头,没敢说叶陈氏打算把叶杏花买到那种脏地方,只是说:“她有这个打算,但人家不要。而且我也警告过她了,我拿叶容川的功名吓住了她,她只要清楚了其中利害应该就不敢了。只是这事……还是该和你说一声。” 听到李介丘的解释,叶小尘才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又紧张起来,“她……怎么这样啊!那杏花,在家里肯定过不好。” 可想而知了,那小姑娘的身体瘦得厉害,明眼看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只是她是叶家的女儿,他们这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李介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叶小尘的脑袋,说道:“等你好了,可以多过去看看她,送些吃的穿的。”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叶小尘低落得不再说话,搓肉丸的动作都慢了好多,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李介丘见他不开心,又想了想,还真叫他想了一个不算法子的法子,“裘家的诊金已经结算给我了,还多给了很多。我们家现在存的有两百多两银钱了,过两日我就去找里长谈一谈买地盖房的事儿。到时候肯定要请工人,要包饭还得请个做饭的大娘,到时候可以花钱雇杏花来帮忙。看在钱的面子上,李家恐怕巴不得把人送过来。不过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只能暂时这样。” 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叶小尘点点头,继续搓丸子。 李介丘走回灶台前,提起菜刀开始切萝卜,一边切一边想,得想个法子逗叶小尘开心开心。 萝卜切了一半,他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我明天还要再去镇子上,我带你一起去吧。” 叶小尘果然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我……我也去?我的腿可以吗?” 李介丘笑着说,“当然可以!我用轮椅推着你去,也带上小满。再叫上赵家人,一起去赶集。” 叶小尘激动地连连点头,立刻高兴起来了。 小满只听到自已的名字,他又坐在墙角垒石头呢,听到自已的名字也立刻抬起头,迟钝地问道:“去、哪?” 小孩儿终于会说话了,只是说得慢,一个字一个字憋着往外吐。可就算是这样,李介丘也很高兴,觉得自已儿子的声音天下第一动听。 他乐呵逗道:“去镇上,去给你买糖好不好?你自个儿挑,挑中什么爹给你买什么。” 小满重重点头。 第53章 同游 日上三竿,缕缕金光已经漫进了院子,天空浅蓝明净,只能隐约看到几片细小淡淡的云朵,像是一圈缓慢翻滚开的白浪。 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李介丘叉着腰看小满端着小碗咕咚咕咚地喝豆奶,等他喝完才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单手拿过碗用水冲洗着涮了涮,然后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门口停着两辆牛车,一个还是老周的牛车,一个是赵家向里长借的牛车。其他人都已经上去了,就等着小满这个慢吞吞的小豆丁。 第69章 叶小尘坐在老周的车上,那个破旧的板车已经焕然一新,木板垫了一层干稻草,上面再铺上一条厚厚的棉絮。软和得很,杨禾坐在旁边就不愿意起来了,觉得这车比自已家里的床还舒服。 这些都是李介丘一大早起来准备的,他怕板车太硬叶小尘的腿搁着不舒服,专门准备了一条棉絮。赵田氏看了连连摇头,直说浪费,这么好的被子搁上面多糟蹋东西。一听这话,刚刚还蠢蠢欲动想要坐上去感受一下的赵安月撅了撅嘴,安分了下来。 老周自个儿也说:“我这车就没这么好看过!今儿一大早李小子还帮我把板子补了,现在更稳当了。” 李介丘抱着孩子出来了,将小孩儿塞到了杨禾怀里,又单手将轮椅提溜起来,放到了另一架牛车上。 “赵婶,你帮我扶着点。那架车铺了褥子,不好放轮椅,先放你们这儿吧。” 赵田氏当然不会拒绝,乐呵呵地接了过来,双手撑住扶稳。 两家就这样驾着牛车往镇上去了,为了照顾叶小尘的伤腿,驾车的老周和赵树林专门放缓了速度,大个半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接近一个时辰,等到宝塘镇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小满刚开始还乐呵,看东看西觉得景色稀奇得很,可慢慢就坐不住了,缩在李介丘怀里发呆,没多久就睡着了。 到了宝塘镇,李介丘轻轻将小满拍醒,低声道:“小满到了,快起来,我们到镇上了。” 小满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好半天才困难地睁开了眼睛。是他没见过的景物,今天还刚好碰见赶集,人多又热闹,他盯着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周和赵树林去停牛车了,镇门口有个专门寄停牛马车的车厩,一个时辰花两文钱。要是以前,老周可舍不得花这个钱,但今天李介丘出手很大方,直接给了他一百文,按他的话来说,这叫包车,贵一点才正常。 已经快中午了,李介丘本来想着先领一众人去吃饭,但一个个都着急和南珠阁谈好的买卖,都说先去那儿交货拿钱。李介丘一人说不过他们,只好饿着肚子又带一行人去了南珠阁。 叶小尘也坐累了,被李介丘扶着走了几步。 李介丘伸长手臂将人圈在怀里,半扶半搂地带着往前走,嘴里还说:“走两步就好了,人太多怕挤到你。” 叶小尘知道利害,听话地点头。只是他在大街上被男人抱住,觉得有些难为情,用力垂着脑袋都不敢抬头看。 赵安月是个人精儿,看着李介丘半抱着叶小尘就拉着自已娘亲笑,连他哥哥赵安业都不好意思地撇开了头,偏偏他坏笑个不停,明明还是没成亲的小哥儿,一点儿不知道害臊。 赵田氏扯了他一把,气得用手戳他的额头。 李介丘也听到了,但抱住叶小尘的手半点没有松开,还扭过头看去,大方磊落地问道:“笑什么?我光明正大抱自个儿夫郎有什么好笑的?” 不说还好,一说赵安月就笑得更欢了,叶小尘觉得害臊,气得推了李介丘一把,小声嚷道:“叫人看见,不好。我……我要杨禾哥、扶我!” 李介丘也笑了,反问他,“我刚还说了光明正大呢?你这就拆我台了?” 说完顿了顿,又道:“杨夫郎是个哥儿,力气没我大,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已扶着你更放心。” 杨禾也拉着小满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撇清什么似的匆忙说道:“我还是牵着小满吧!对,我还得牵着小满!”可别喊我! “哈哈哈哈哈!!”赵安月笑得更欢了,前仰后合扑进了赵田氏怀里。 赵田氏拿他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笑骂道:“嘿……你这小哥儿!脸皮这样厚,我看以后谁家汉子敢要你!” 说起这个,赵安月才止住了笑声,有些扭捏地摇了摇身子,脸上染了一层不太明显的粉色。 知子莫若母,赵田氏一看他这脸色就觉得不对劲,如临大敌般问道:“对了!那个林家那个猎户还有没有给你送东西!” 一听这话,赵安月的脸就红得更厉害了,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说:“没有没有没有!!他上次给我送野鸭蛋,我没收!!” 刚刚沉默不语,只静静跟着的赵树林脸色立刻臭起来,他都没听清到底是在说什么,就听到林猎户的名字,马上板着脸说:“什么林猎户!我不同意啊!” 这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赵安月却直接满脸爆红,跺了跺脚丫子,恼道:“爹!!”气得喊了一声爹,拔腿往前跑了。 赵树林不太明白了,只看到自已小儿子气得跑了,他也气,指着赵安月的背影哆嗦起来,“嘿,这小哥儿!我不同意,他还跑了!” 这下轮到叶小尘笑了,他不敢笑得太明显,怕被赵家人瞧见,只好缩在李介丘怀里偷偷弯唇角,憋不住闷笑了两声。 赵田氏气得叉腰,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赵树林的背上,打得“啪”一声脆响。 她还撩着袖子骂,一脸恨不得薅他两拳的架势,“嘿!你这老头子,又胡咧咧些啥呢!啥同意不同意的!一天憋不出个好屁!” 又被媳妇打了!赵树林都不知道自已到底说错了什么,只好歪着咬嘴又开始装起了闷葫芦,一句话都不说了。 倒是赵家的大儿子还在神游天外,这都说了好几茬了,赵安业还愣愣的,一头雾水问道:“啥啊?啥林猎户啊?跟林猎户有啥关系啊?他和月儿咋了?” 第70章 赵田氏憋着叹了口气,撩袖子转身瞪向自已大儿子,想给他也来一巴掌。 个不长心的!亲弟弟都要被猪拱走了!他还搁这儿连猪都不认识! 第54章 交货 一行人吵吵闹闹到了南珠阁,一涌人走了进去,可到了里头却半点不显得拥挤。 赵田氏几人从没见过这么大气、富贵的建筑,只觉得满眼看到的全是钱,惊得目瞪口呆。叶小尘也惊呆了,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他又不敢用力摸,只轻飘飘蹭一蹭,生怕弄坏了赔不上。 南珠阁内有招待客人的侍从,含笑看着一行人,半点没有嫌弃他们农家人的装扮。 其中一个还认出了李介丘,迎了上来,摆出笑脸道:“是李公子吧,我家爷已经在楼上等着了,小人领您上去吧。” 李介丘微微颔首,将叶小尘交给了赵田氏照顾,然后和杨禾一起跟着侍从往楼上去了。 秦执早等着他了,见到李介丘进来,立刻推开了旁边服侍的婢女,略有些激动道:“可算来了,快坐!青溪,快给客人沏茶。” 那个穿青裳的美人婢女颔眉应了一声,立刻退了出去,没多久就端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绿茶进来。白玉般纤细漂亮的手指抬起茶盏送到了他们身前,盈盈笑着说道:“客人慢饮。” 李介丘点头道谢,杨禾就做不到他那样从容,略显局促地也跟着道了谢,端着浓绿的茶水猛喝了一口,被苦得龇牙咧嘴。 秦执并不介意只会“牛饮”的客人浪费了他的好茶,还是激动地说:“快把云肩给我看看!我都等了一整晚了!” 李介丘偏头看向杨禾,示意他拿出来。杨禾这才急急忙忙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包裹好的包袱,将东西展开递向秦执。 秦执看着直撇嘴,连说道:“这也太草率了!怎么不取个盒子封起来!这要是被竹篾划伤也太可惜了!”他一边说,一边将四条云肩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展开慢慢看。 打开第一眼,他都愣住了。实在是好看。 他也算见多了稀罕物,自以为有些见识,可看了这几样东西还是难免惊奇。眼前这个已婚哥儿看着平平无奇,更甚至是丢进人堆都找不出的普通人,手指粗糙干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这样一双手竟能穿花纳锦,绣出这样精美的服饰。 秦执惊得直赞叹:“王夫郎好手艺啊!” 杨禾愣了:“啊……”他神色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秦执他记错了自已的姓氏。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不是记错,是压根没记住过。 杨禾讪讪一笑,尴尬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云肩有四件,一件正是那日现场所画的百蝶云肩,之后还有一件蓝绿色的孔雀羽云肩、一件松绿的松竹云肩,一件红白配色的锦鲤云肩。秦执挨个挨个看过,只觉得分不出个中高下,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往下看,扫视着足以搭配的裙裳。 嘴里还念:“那些小姐应该喜欢百蝶云肩和锦鲤云肩,松竹云肩和孔雀云肩更适合富家夫人,衬得雍容华贵。这几件衣裳小镇子怕吃不下,我要带到江阳府去卖!” 江阳府离这儿可远了,行车也得七八日,可据说那儿是极富庶的州府,还与外族通商。李介丘略微一惊,诧异地看向秦执,但他到底没有多嘴问出来。 秦执对交换的货物很满意,大方地结了尾款,可杨禾手里还攥着几个流苏,游移不定地不敢拿出来。还是李介丘看不下去了,帮着说道:“杨夫郎还打了几个流苏,想要送给秦老板,就当是这次合作愉快的谢礼了。” 秦执好奇地“哦”了一声,“杨……杨夫郎啊。”他只顿了顿,然后飞快缓和了脸色,又挂着笑容说了起来,“杨夫郎准备了什么流苏?” 送?没说送啊!是想要卖的! 杨禾慌了,又紧张又害怕,可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沉闷地磨蹭着去拿那几条打好的流苏。他昨天画的手稿还落在叶小尘那儿,正巧李介丘今天一起带来了,他接过了杨禾的流苏连着手稿一起送了过去。 “您看看吧?” 自然是最先看了流苏,编得精巧,也不显得单调,秦执啧啧称奇,看着杨禾问道:“这是用我店里的珠子穿的?还挺好看的……杨夫郎,你这么想到用这么多彩色的线编流苏的?还真奇了,这五颜六色竟然也不显得乱。嘿,还编了一串铜钱,有趣。” 他挨个看完又去拿了李介丘放进去的稿纸,他本来以为这又是李介丘画的,可看了就发现这次的功底落了一大截,不由有些失落,可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上面的东西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他又问:“这几张稿子不是李兄画的吧?莫非是杨夫郎?若是这样,那也进步极大。诶,这是手捂子吧?还有锡奴的套子。不过杨夫郎很有些经商的头脑,还没入冬呢,东西倒先备上了,连我南珠阁里头都还没上冬衣呢!” 秦执夸了两句就把杨禾夸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秦执也明白李介丘将东西送过来的意思,虽然说不上多惊艳,但也不错,他大方地全收了,还说道:“就按你的绣稿做吧,每件按二两收,你做多少我收多少。流苏也再要十条,配些扇子荷包也不错,一条三百文吧。还是一个月交货一次,不过这次的料子我可不包了。” 第71章 虽然比上次少了很多,但杨禾还是惊喜得不得了,毕竟这次是全靠他自已挣来的!他和秦执签了契书,捧着银钱欣喜地下了楼。 杨禾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签了契书就迫不及待下楼去挑料子了。秦执吊儿郎当和李介丘多聊了两句。 这位少爷挑了挑自已腰上一块足有巴掌大的玉珏,又啧了一声看向李介丘腰上,很疑惑地问道:“李兄啊?你往腰上套了个什么乱麻绳呢?” 李介丘:“???” 李介丘气极了,反驳道:“什么麻绳!这是流苏!是我夫郎给我编的!” 这次轮到秦执愣了,他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贵夫郎这手艺……剑走偏锋啊!” 李介丘板起脸,宝贝般的理了理有些毛躁的流苏,头一回爆了粗口,“你懂个屁!”说罢,转身下楼。 秦执没生气,只是后知后觉地惊道:“等等?!你娶了个哥儿?!” …… 李介丘没搭理他,快步下了楼,寻叶小尘去了。 叶小尘还懵着呢,他看到杨禾的时候,就发现杨禾的眼眶里还荡着一圈眼泪。叶小尘急了,一把抓住他问道:“杨、杨禾哥怎么了?” 杨禾没说话,只拍了拍叶小尘的手,又攥着银子继续挑起布料、绣线,还买了不少珠子,花去不少银两,但他不觉得心疼,反而乐在其中。 李介丘抿唇笑了笑,缓步走过去,低头和叶小尘说话,“他只是看到了新的希望,喜极而泣了。” 第55章 逛街 谈好生意,一行人才陆续离开。 “听说北街的百味轩做野味很不错,我们上那儿吃去?” 李介丘是几人中在镇子上晃悠得最多的人,路况熟悉,那些个酒楼馆子也熟悉,他一边推着叶小尘往前走,一边推荐道。 赵田氏一听这话就皱眉,直觉很贵,犹犹豫豫起来:“野味……这听着就不便宜嘞!咱这么多人,上那儿吃不定要花多少银子!要我说,咱就在路边一人吃碗面就好了!我瞧了,那里头料搁得足,汉子也能吃饱!” 赵田氏是苦日子过惯了,心疼钱,哪怕不用她掏钱,她也心疼。但李介丘拉扯着这一帮子人来镇上,就没打算一人一碗面条随便应付,赵家人心肠好,平常对他们也帮助很多,李介丘是记恩的人,如今有条件照顾一二当然也不会吝啬。 李介丘又说:“赵婶,先去看看吧,要是做得不好咱走就是了。再说了,我说的那个南山医馆也在北街,您就不好奇我以后上工的地儿?” 李介丘是越变越好了,气质也大不相同了!赵田氏已经记不清这人以前犯浑的样子了,只觉得现在是十分英俊潇洒,看他比自个儿亲儿子还亲呢! 赵田氏暗暗瞧了自已大儿子赵安业一眼,她有些不放心地拉过李介丘,忧心问道:“你那差事靠谱不?不会也遇到个杀千刀的大夫给你穿小鞋吧!” “哈哈哈。”李介丘被赵田氏这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他拍着赵田氏的肩膀答道,“赵婶啊,您就放宽心吧,进了南山医馆我就是里面的大夫了,往后只有我给别人穿小鞋的份儿,不会叫人欺负到我头上的!” 一听这话,赵田氏板起了脸,像教训亲儿子似的一巴掌扇李介丘胳膊上,骂道:“穿什么小鞋!李小子,老娘可警告你,你要是又像以前那样犯浑欺负人,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李介丘憋着笑,赶紧俯身认输,“不敢不敢。” 眼瞅着人在自已身边都被扇了一巴掌,叶小尘不敢说话,只悄悄抬手帮李介丘揉了揉肩膀。 他不说话,可有人要笑话,赵安月是个厚脸皮的小哥儿,当即拍着叶小尘笑话起来,“小尘哥,你心疼啦!” 叶小尘立刻收回手,装作凶巴巴瞪赵安月一眼,巴掌一伸也拍了回去。偏偏赵安月欺负他不方便走路,敏捷地扭腰避开,还站在半路上歪脑袋故意说:“嘿!打不着打不着!来来,小满,和小月叔叔去玩,咱买糖去!” 说罢就哄着小孩儿满街窜了,气得赵田氏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大喊:“慢点跑!你这疯哥儿!” 赵安业和他爹一样是个闷葫芦,父子俩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现在他似乎欲言又止地看着李介丘,犹豫踌躇好半天,还是没说话。 李介丘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拧巴,他乐得赵安月把小豆丁哄走了,现在正好推着叶小尘逛悠起来,还不用分心照顾小的。叶小尘屁股下的轮椅是个稀罕物件,宝塘镇上好多人都没有见过,一个个都要盯着两人看一会儿,新奇得很。 叶小尘如坐针毡,被盯得后背毛毛的,总觉得不自在。 就在他正想找李介丘说话的时候,李介丘已经从小摊子上取了一只风车递给他,又掏了两个铜板递给摊主,低下头说道:“给你玩。” 叶小尘拿着慢悠悠转乎的风车有些无措,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啊……这是小孩子、玩的。” “啊嗯……”李介丘都没认真听,他心思全在那画糖画的老人身上,他看了有一会儿,觉得这东西不错,立刻又看向叶小尘问道,“吃糖画吗?” 叶小尘:“……” 没多久,叶小尘手里多了一个糖画,是龙型的。 当然,不是转盘转出来的,李介丘转了两次,不是鱼就是鸟,于是加钱要老人画了一条龙。老人没见过这样的傻小子,乐颠颠给他画了。 第72章 叶小尘盯着手里的糖画眼底发光,心里发软,然后一口咬掉了半个龙脑袋。 一个糖画还没吃完呢,李介丘眼睛一扫又看中了一个捏面人的,立刻推着叶小尘往那边去了,盯着捏面人的中年汉子。看着那汉子手指粗长,却异常灵敏吗,十指翻飞,飞快捏出一个黄脸花猫。 李介丘稀奇问道:“多少一个?” 那中年汉子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给花猫扯胡子呢,随口答了一句,“三个铜板哩。” 李介丘掏了六个铜板拍在他的案板上,又指着自已和叶小尘问道,“能不能按着我们捏?” 汉子这才终于抽空抬起头,看了看李介丘又看了看叶小尘,笑呵呵收起了铜钱,开玩笑道:“能嘞!就是您和夫郎长得俊,我这手也不是女娲娘娘的手,怕捏不出像你们这么俊的!” 可真是会说话,李介丘笑道:“没关系,你看着捏就好了。” 汉子点点头,放下手里捏好的黄脸花猫,又搓了一团白泥,照着两人捏起来。 又是风车又是糖画,现在又是泥人,这是把自已当孩子哄呢!叶小尘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着那汉子手里已经捏出一个和自已又六七分相像的泥人来。 两个泥人到手了,李介丘乐滋滋接了过来,还将两泥人挨挨蹭蹭靠一块贴了贴,叶小尘看得脸红,当即伸出手扯了扯李介丘的衣摆。李介丘以为他也想看,赶紧递了过去,还说道:“给你拿着吧。” 叶小尘接过,又不放心地说道:“别、别买了,要拿不住了。” 李介丘低头看,叶小尘膝盖上放着一个风车,左手拿着吃得只剩半个龙尾巴的糖画,右手是两个挨在一块的泥人。 他只好点头,应了下来,“好,不买了,我们先去吃饭。” 就在快到百味轩的时候,领着孩子往前疯跑的赵安月牵着小满回来了。小孩儿盯着小爹看,忽然撒开赵安月的手,小跑了过来,指着两个小泥人问:“我、嘞?” 李介丘:“……” 李介丘:我真该死! 把儿子忘了个干净的李大夫抱着小孩儿又回了捏面人的摊位前,又捏了一个小满模样的泥人,看着那汉子捏,一边说:“要好好捏啊,要捏一个最好看的给我家小满。”也不知道是说给捏面人的汉子听的,还是说给小满听的。 刚捏完,正准备又往百味轩赶的时候,一行人突然被拦住。 是一个大腹便便、衣着华贵的富家老爷,他笑得憨态可掬,拦住几人,指着叶小尘屁股下的轮椅问:“请问小夫郎,这东西叫什么?是在哪儿做的?” 第56章 打斗 那个富家老爷盯着叶小尘屁股下的轮椅问,语气还算和气,半点盛气凌人也没有。 叶小尘被问愣了,一时间忘了回答,李介丘见他紧张立刻抱着孩子走近,帮着答道:“这个是轮椅,是我们村子的木匠做的。怎么?您家也需要?” 那个胖老爷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直笑,嘴里还说:“这东西倒有点意思,是不是不善行走的老人也能用得上?” 这是自然,轮椅不就是给伤患和老人准备的? 李介丘点头,答道:“当然了,老人家推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好的。您家要是想要,我帮您问问,也不晓得我村里那个木匠最近忙不忙呢。” 这老爷本来还在犹豫,一听这话就立刻说:“要要要,麻烦小哥帮我问问,那匠人要是没时间,老爷我也愿意加钱!五两……不不不十两!十两成不成!” 还真是有钱人……十两银子都够普通农户人家两年的吃穿用度了,这有钱人还真是说撒就撒。 这价格饶是李介丘也不免咂舌,连连道:“够了够了!只是到时候做好了怎么找您呢?” 这老爷摸了摸圆滚的肚子,说道:“我是钱家的人,做好了直接送到钱家,就仓台街那个钱家晓得不?到时候直接送过来就好了。”他说完又拍了拍手边随从的胳膊,随从立刻低眉敛首送上了一个荷包,老爷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 他也不怕李介丘唬他,直接给了过去,“这个就当定金吧,最好能快点,我家那个老太爷都闷坏了。” 说完,这钱老爷就乐颠颠领着仆人走了。 李介丘倒思索起来,自言自语道:“……钱家?” 他刚说完下意识就看向了赵安业,这闷葫芦像是耗子看到猫儿似的躲到自已亲娘身后,一个粗大的汉子躲在妇人身后,那模样要多怪有多怪。 李介丘拍了拍赵安业的肩膀,提声道:“嘿!别藏了。” 看到赵安业如此心虚,李介丘更坚定了自已的判断,直接问道:“这个钱老太爷就是济和堂朱怀仁之前治过的病人吧?拖成消渴症那位?” 赵安业心虚得不得了,他之前跟着朱怀仁去钱府出过诊,见过这位钱老爷,就担心被认出来了! 赵安业苦笑着说道:“这个钱老爷是老太爷的儿子,顶孝顺一人!这轮椅说不定就是给他父亲定的。” 说起这些,赵安业也是叹气,又骂了朱怀仁这缺德玩意儿一遍。 赵安业也不纠结了,他看着李介丘问道:“介丘兄弟,你这往后到了镇上当大夫,还乐意教我吗?” 敢情是在纠结这个啊!李介丘刚刚后知后觉发现这人一直心不在焉,原来在想这事儿呢。 第73章 李介丘笑了笑,突然转过身正对着他,问道:“肺经井穴是何?” 还在大街上呢,这说考就考上了,赵安业反应有些慢,愣了一霎才着急忙慌答道:“少、少商!十二井穴少商、中冲、少冲、商阳……” 等他挨个说完,李介丘一瞬不停又接着问:“疏调经脉,通络止痛,灸哪几个穴?” 赵安业仰着头想了想,然后掰起手指念了起来,“印堂、内庭、阳白、阿是穴!还有……还有合谷!” 李介丘点点头,颇有些欣慰,“不错,下回考你面诊。” 赵安业没得到确切地回答,但已经乐得傻笑着摸了摸自已的后脑勺,忽然觉得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 李介丘回过头又扶上叶小尘轮椅的扶手,垂眸正好对上叶小尘满眼崇拜敬佩的目光,他不禁扬眉悄悄挺了挺胸膛,小声问道:“厉害吧?” 叶小尘也捧场,兴奋地直点头,答道:“厉害!” 李介丘满意地推着叶小尘往百味轩去了。 几人都饿了,就等着大吃一顿,可还没走近百味轩就听到那边动静不小,门口还站了不少人,全都是围观看热闹的,连挑着箩筐的货郎都好奇地驻步在门前。 几人还没走过去,就看到百味轩里头摔出来两个人,看衣着打扮还是百味轩的跑堂小二。 那两个小二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好一会儿都没有爬起来,没多久里头闯出来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手里还拎着一只鹿。 他刚走出来,后面就有人追了出来,还有着急说话的声音,“快快快,拦住他!就是他的野物吃坏了人!” 赵安月一眼就看清那个汉子了,惊得大叫,“是林青锋!” 话音还没落,林青锋就被酒楼里头跑出来的六七个壮丁团团围住了,所有人都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 林青锋神色冷冽,一张脸沉得可怕,他单手提起手上足有七八十斤的野鹿往那群人身上用力砸了过去,提鹿的手臂崩起流畅的肌肉线条,手背也涨出青筋。那鹿摔了出去,直直砸倒了四五个人,剩的几个又冲了上来,林青锋也不后退,抬起拳头直面迎了上去,拳头带风般一记记落下。又有人从背后想要钳制,他只是余光一扫,抬腿就横扫了过去,直接将扑上来的人踢飞出去好远。 赵安月看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哇……嘶……啊!” 李介丘皱了皱眉,不远不近往百味轩里头看了一眼,正好瞅见靠窗有一桌围了人,有一个客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呢。 “赵婶,帮我顾着小尘,我进去看看。”李介丘把叶小尘往赵田氏跟前推了推,然后趁着其他人都看热闹的时候钻进了酒楼,赵田氏伸手想抓都没抓住! 那个客人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正捂着腹部趴在地上呕吐,肠腹空空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全是些苦胆汁白沫子。李介丘也不嫌脏,蹲下来把了把脉,又敛着眉看了看饭桌上的吃了一半的菜。 一份炖汤的野鸡,一盘辣炒的杂菌,一个凉菜。 李介丘没看野鸡,倒是拿筷子翻了翻那盘杂七杂八有黄有灰的菌子,他拧眉往外看,见林青锋已经把那六七个壮丁全放倒了,他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加快加重,只是脸色不好看,黑沉沉的。 “老板,我看还是请监市报官吧。” 李介丘从衣角扯了块碎布,将筷子夹着的菌子包了进去,然后状似心平气和地看向刚刚还叫嚣着要打人抓人的老板。 第57章 菌子 李介丘面上平心气和,直接回头望向呆愣着不说话的赵树林,提声说道:“赵叔麻烦您跑一趟,去找监市,来查查到底是哪样食物出了差错。” 大打了一场的林青锋这才看见赵家人,他瞧见赵安月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紧张兮兮地将自已的拳头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掩耳盗铃般藏到了身后,一个大块头竟突然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赵树林也愣了,但他性子太老实,听到李介丘的话甚至没打算让他解释,应了一声后,直接转身就打算走。最先耐不住的竟然是百味轩的老板,他赶紧指了几个跑堂小二把赵树林拦住,赵树林就是普通的庄稼汉子,被几个大小伙儿围住一时还真走不出去。 老板见人被围住,又脸色阴沉地看着“闹事”的李介丘,凶恶地嚷了起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专门上我店里来闹事的?” “怎么能是闹事呢?食材中毒最要紧,老板总要搞清楚才能让在场的客人们安心吧,否则之后谁还敢来吃饭?”李介丘一边说,一边给那个病人把脉,抽空回望了店里吃饭的客人们。 这些客人都已经停下了筷子,一个个好奇满满地看着这场闹剧,哪知道热闹看了一半,这火还烧到自个儿身上了。 已经有明事的客人站出来说话,立刻一呼百应。 “对啊,老板!请监市来查查呗,查清楚了您店里才算干净了,不然不清不白的谁敢来啊!” “就是!把监市请来查清楚,那个野鸡汤我也点了啊,我怎么没事?” “别是其他菜出了问题吧?” …… 店内沸反盈天,老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青锋突然走了进来,过去扫了一眼那盅野鸡汤,也没想多的,端起来就往嘴里胡灌了一口。喝了一大口后,将汤罐摔桌上,硬声道:“我喝了,我要是没死就说明我的货没问题!” 第74章 连李介丘试图阻止都没来得及,眼看着他一口就把剩的半盅汤喝干了。店老板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人都傻了。 反应最快的竟然赵安月,他提着衣裳跑了进来,一巴掌拍林青锋背上,骂道:“你傻啊!要真有毒咋办!万一是配菜有问题呢!” 林青锋显然是个有体格没脑子的,压根没有想过这回事,他只觉得自已的野鸡没事,这汤肯定也没事。 他咂巴两下嘴,突然来了一句:“……怪鲜的。” 赵安月愣了一会儿,又笑又气,笑骂道:“傻大个儿!” 李介丘看顾好病人,站起身看向店老板,直接指着桌上那盘炒菌子,问道:“深秋季节了,您上哪儿讨的菌儿?” 店老板支吾起来,“就……找卖山货的人家收的呗……也是庄户人家,说不定也是你们村里的呢。” 林青锋常在这家店卖野味,店老板认识他,知道他是四甲村的。他见李介丘一行人帮他说话,就猜测恐怕是同村的村民。 李介丘没在意他的后半句,只嗤笑了一句,“那您还挺不挑的,这有毒的菌子也收呢?” 这话一出,店内一片哗然。 立刻有客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听到了吗?说是菌子有毒呢?” “真的假的?你们有谁点菌儿了吗?” “咦,是听说有的菌儿能吃有的菌儿不能吃,不会这么倒霉买到不能吃的吧?” …… 店老板急得汗水都冒出来了,额头上湿了一大片。 他其实猜到了!天气越来越冷,山菌儿不好收了,可他店里就靠山珍野味赚钱了,野菌儿可是一大山珍,好多客人就冲着这口来的!那买货的人信誓旦旦说了,这菌儿能吃的,他家里人就吃过的!怎么能有毒呢?! 店老板急道:“你凭什么说这菌子有毒?你是大夫还是监市?你有什么证据?!” 李介丘正要说话。林青锋这莽汉又往前一走,伸手夹了一筷子剩的那盘凉菜,直接喂嘴里了。 他慢吞吞咀嚼、吞咽,然后好端端站着,精气神好得很。林青锋冷着脸将筷子摔在店老板脚边,吊着眼睛看他。 野鸡汤喝了、凉菜也吃了……全没事,就剩一盘辣炒杂菌摆在桌子上,到底是哪个菜出了问题,已经显而易见。 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店老板的额头滑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安抚起躁动不安的客人们。 “别走啊,王公子,您还没吃完呢?” “嘿,嘿,向老爷向老爷,您的菜还没上呢!” “诶……” 虽然尽力想要挽留,但客人已经离开大半,一时人去楼空。 林青锋将吃了毒菌子中毒的客人拉了起来,动作粗鲁地拎到椅子上坐着,一边问李介丘:“这人怎么样了?还能救吗?” “没什么大事,他自个儿都已经把毒菌子全吐完了。大概要腹泻难受两天,没有生命危险。”李介丘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了病人,见他没有大问题才开始应付这个赖皮老板。 他小声说话安了林青锋的心,然后扭头就朝店老板吓唬,“老板,您还有心思拉客呢?这位不管了?瞧这脸白的,我摸着好像身体都冷了!” 一句话让老板脸比死人还白,他同手同脚跑了过来,摸了摸病人的呼吸,语无伦次道:“哎哟我的天爷诶,可别死我店里了!人嘞?!小安子,让你请的大夫呢!” 由着老板喊,李介丘朝林青锋使了一个眼色,趁乱悄悄往外走,林青锋也拉着赵安月跟了出去。 几人离开了百味轩,还说着以后再也不上这儿来吃饭了。 赵田氏还说,“瞧吧,我就说还不如吃碗面,热乎又放心!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最后只好听了她的,不过面摊没看着,他们找着一家馄饨铺子,七八个人把人家摊位都坐满了,挨挨挤挤凑一块聊了起来。 “林小子,你也太倒霉了,怎么惹上去的?” “呃……刚好猎了一只鹿,想卖给他家。刚好又碰见他家店里出了事……刚好我出现了,就想赖给我吧。” “可你好厉害!你刚刚一个打七个!好厉害!” “啊……哈,还好吧。你也好厉害。” 第58章 喊娘 “可能就是怕店里的东西不干净,传出去对名声不好,正巧你过来了,那桌菜里还有你上次送的野鸡,就想赖上你吧。” 李介丘有条有理地分析起来,“不过那个老板可能也没料到你一个乡下猎户竟然敢动手,以为你会闷声扛下来呢,哪成想你一伸手就把那么多人全掀翻了。” 林青锋还没从赵安月夸他厉害的美事儿中清醒过来,一个大块头低着脸朝桌子傻笑。 李介丘见他那傻样儿,说了两句也没再说了。 赵安月还很激动,冲着林青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你真的好厉害!你是学过拳脚功夫吗?!就刚刚‘唰唰唰’那招叫什么?!还有那个后抬腿,是怎么踢的?你教教我呗!” 这小哥儿还真是被自已惯坏了!赵田氏见他像没长心似的,眼瞅着就快扒人家身上去了,就没瞧见人家林猎户耳朵根都红了吗?!这傻哥儿?! 赵田氏气得想要拽赵安月的耳朵,可还没等她动手,平常闷不吭声的赵树林已经一把将自家哥儿扯了回来,还闷声教训:“一个小哥儿,你学什么功夫!你要打谁啊!” 第75章 赵安月不怕爹,他嘴巴一翘,歪着脸还振振有词,“就学!我找的汉子以后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打他!” 赵田氏这次是准准地一手掐上去,捏着小哥儿的耳朵呵斥道:“呸呸呸!哪家小哥儿像你这样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还找汉子,这要你一个小哥儿自已去找!说出来也不怕笑话!你个死哥儿!” “来嘞!您的红油馄饨来嘞!” 正说着,摊主端着几碗热腾腾的馄饨送了上来,嘴里乐着呢。 眼看着心上人被拽耳朵拽得哇哇大叫,痛得直喊娘。林青锋那是急得不得了啊,又不敢伸手阻止,只好端起一碗馄饨往赵田氏跟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安月嘴里一直喊娘,林青锋一个紧张,张口就嘴瓢了,“娘……您、您快吃吧,馄饨好了。” 四下一片寂静,静得诡异。 赵田氏也尴尬地收回手,愣愣看着林青锋,都不知道应该说些啥。 林青锋也反应过来了,又高又壮一魁梧的汉子,现在憋得一张脸黑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李介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偷笑一边把馄饨推到叶小尘和小满跟前。偏偏叶小尘也惊呆了,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心思吃饭。 这事还得头脑简单,想不了太多事的人来收尾。 果然了,赵安月突然抬起头,咬着牙瞪林青锋,忽然转身扒拉住赵田氏的胳膊,一副生怕娘被抢走的担心样子,“呸!不要脸!这是我娘!” 林青锋:“……”想死,就现在。 赵田氏:“……”难了,就月儿这脑子,这辈子能嫁出去吗? 李介丘没忍住,闷笑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全聚集在他身上。他略显窘态地干咳了两声,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他盯着林青锋脚边的鹿,问道:“你这鹿还卖吗?” 林青锋踢了一脚桌腿边的死鹿,有些无奈地说道:“算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卖家,我扛回去自个儿吃了……赵、赵婶帮我做呗?” 已经被同一个借口多次“引狼入室”的赵田氏:“……” 到底是谁传的,说林猎户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我看他脸皮厚得很呢!赵田氏一边腹诽,一边不情不愿地点头。 林青锋乐得开怀大笑。 李介丘等着他笑完,才饶有兴趣地问:“那对角能不能卖我?” 林青锋是个莽汉,不晓得太多药理,还茫然片刻,又问:“啥卖不卖的,你要我送你呗。不过这硬玩意儿能拿来做啥?摆着好看啊?” 李介丘笑道:“入药的。” 李介丘身边坐着的叶小尘已经开始吃馄饨了,他捏着小汤匙往汤里搅了搅,立刻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辣香气,闻得人不禁咽口水。 十来个白胖圆滚的白皮馄饨没在红汤中,青菜、肉丝、葱子和在一起,又加了辣酱、蒜泥、熟芝麻,再滚上一圈翻滚的热油,香气立刻被激发出来。还没吃呢,就已经觉得香的、辣的、麻的,各种味道已经在嘴里炸开。 叶小尘吃了一口,香得差点吞掉汤匙,他一刻不停立刻又接着吃了第二个。 皮薄馅多的小馄饨香得很,肉馅嫩滑鲜美,叶小尘一连吃了好几个,吃了半饱才慢慢放缓速度。 他还细细点评起来:“好吃……是用大骨、熬的汤,要是蒜少一点就更、更好了。蒜味重,把鲜味盖过了。辣油、也可以少点。” 还挺厉害啊! 李介丘抿着嘴笑,舀了一个小馄饨在他眼前晃悠,故意逗他,“这么厉害?吃出是什么馅的吗?” 叶小尘认真答:“荠菜猪肉。”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做馄饨的摊主夫妇,刚刚又来了一波客人,都是刚上完工的汉子,打着赤膊乌泱泱围了人家的摊子,摊主又摆了两张桌子才坐下了。 “生意真好啊,吃、吃食生意赚钱。”叶小尘结巴说道。 李介丘正帮小满擦了擦吃得流油的下巴,听到叶小尘的话顺嘴问了一句,“想做?” 这话让赵田氏的心都提了起来。她担心李介丘生气,嫌弃叶小尘不安分,想要抛头露面做吃食生意,一时间紧张兮兮地连美味的馄饨都吃不下了。 哪怕是在没什么讲究的村子里,也没有已婚的哥儿、媳妇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的,每天和那么多陌生男人打交道呢!没几个汉子受得了。 偏偏叶小尘毫无察觉,还老实巴交地点头,问道:“可以吗?” 出乎赵田氏的意料,李介丘竟然满口答应了,还放下筷子认真思考起来,“你想做就做,不过得等你的腿彻底好全了。到时候可以在医馆旁边摆个摊子,我能随时看顾得上。你想卖什么都成,馄饨也好,面摊也好,你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攒够了钱,咱再开一家医馆一家食肆,我做李大夫,你当叶老板。” 第59章 里长 几人吃过饭开始分开逛了,赵田氏要买些家常用品,补一些米面食粮。 李介丘吃过饭就推着叶小尘逛起来,小满默默钻进了李介丘和轮椅间的空档,非得挤在中间贴着大人一起走。 “那个就是南山医馆,我以后就在这儿当坐堂大夫。”李介丘指了指已经建成的馆舍,也许是药材还没有补充齐全,又或者还没招到靠谱的小厮药童,总之医馆还没有急着开张,不过留给李介丘自由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76章 似乎只在小时候来过镇子,那时候他娘还在,在街边花一个铜板给他买了一个肉包子,香得他差点吞掉舌头。 叶小尘看着镇子上的摊位、店面只觉得眼花缭乱,又是赶集,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叶小尘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觉得和小时候见过的镇子还是一模一样的。 阿娘……他其实已经有些忘记阿娘的样子了。 看他发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李介丘偏着头往下看了一眼,见叶小尘表情看起来有些低落,不太高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介丘拧着眉毛推着人走开,一边走一边找轻快些的话题聊。 “那边有个糕点铺子,里头卖的枣泥酥味道不错,我头一回往家里带的就是枣泥酥,我瞧你和小满都挺喜欢吃,再买点带回去?” 李介丘也是试探着征询了叶小尘的意见,他猜叶小尘是舍不得花钱的,到时候肯定又要急得脸红,他到时候好趁机又逗逗。 哪知道叶小尘却点了头,竟然同意了,还说:“买吧,小满喜欢吃。” 李介丘微怔,默默无声地抬手摸了摸叶小尘的头发,然后推着他去买了糕点。 这一开始可就关不了闸了,李介丘推着人满街逛悠,嘴里絮叨个没完没了。 “这个饴糖喜欢吗?以前买过的。” “再买一份七巧板,小满之前那份少了一块小三角,重新再买一个。” “这个可以买点,回去煮汤喝。” …… 叶小尘刚开始还很淡定,后面就有些坐不住了,着急去抓李介丘掏钱的手,忙说:“够……够了!我们还要盖房子、省着点花。” 李介丘没有省钱的习惯,他总觉得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但想了想,他要买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买齐了,也就没有和叶小尘唱反调,反倒把瘪了小半的荷包塞他怀里,调笑说道:“好好,咱家里是夫郎管钱,夫郎说不买就不买了。” 一家三口这才打道回府。 老周还搁镇口等着,他之前也去镇子里逛了圈,但他舍不得花钱,最后什么东西都没买,只拧巴着买了一个葱油饼充饥。又过了大半日,太阳都西下了,老周已经等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了,李家的三口子才慢慢悠悠回来。 老周马上跳起来,套上牛车,然后帮着李介丘把小孩儿抱上了牛车。 他还乐呵着说:“半个时辰前赵家的就回去了!他们说你们夫夫应该没一起逛过,叫你们好好逛逛就没喊你们。” 李介丘也注意到赵家向里长借的牛车已经不见了,料想他们也是已经回去了。他点点头,示意自已知道了,然后抱着叶小尘上了板车,再将轮椅拿了上来。 老周还在说,“嘿,刚刚还看见林猎户了,他竟然也跟着坐了车!赵家车上还挤着禾哥儿,人多坐不下,他还自个儿租了驴车,把他那头鹿又带了回去!我还没见过他坐车呢!以前就是扛着老大一只猎物也是自个儿走过来的,还比我们快呢!” 还不是想着多和月哥儿待一会儿!还真是铁树开花!李介丘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几人回了家,李介丘挂心着买地修房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里长家去问了。 里长姓陶,叫陶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陶家在李家相反的方向,李介丘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 陶家是一所草木院子,按理来说陶礼是里长,家里应该还宽裕,住得青砖瓦房,但他家似乎也只是比普通农户好上一些,瞧起来并没有多不一样。但院子却收拾得很好,李介丘隔着竹篱笆往里看,房屋靠后围了一圈鸡舍,鸡鸭圈起来进不了院子,院墙角竟然还栽着一笼竹子,竹叶稠密浓翠,疏疏亭亭往外伸着。 里长就坐在院子的石桌石凳上,抿唇喝了半杯酒水,一口还没喝完就被他媳妇指着骂。 “姓陶的,你啥时候杀杀你的酒虫?!谁家似你这样大清早就喝酒啊!” 里长朝媳妇嬉皮笑脸,嘴上说着错了,可手里护着的酒杯就是不肯撒开。他媳妇气坏了,伸手就要抢。 李介丘笑着摇头,提声喊道:“陶叔,我找你办点事儿嘞!” 院子内的两口子一愣,里长媳妇暗搓搓瞪了陶礼一眼,然后甩手过来开了篱笆门,笑吟吟说道:“李家小子啊,你找我当家的做啥嘞!” 里长趁着媳妇转身的空档,飞快将剩的半杯酒灌进肚子里,香得他直咧牙吐舌,然后放下杯子,端起稳重的架子起身迈开脚步,嘴里也问道:“找我什么事啊?进来说吧。” 李介丘被迎了进来,里长媳妇招呼着他坐下,然后转身去倒茶了。 李介丘坐在石凳子上,说道:“叔,小子赚了钱,想要买地盖房,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儿?” 李介丘改邪归正,在这几个月里村民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买地盖房子可不是小数目,这小子上哪儿这么快凑了钱。 陶礼皱着眉,语重心长道:“买地盖房子当然是好事儿!不过你也不要心急了,这不义之财可要不得啊!” 一听这话,李介丘就哈哈笑了,连忙解释道:“您想多了!我是个大夫,我治了一个富家病人,人家诊金给得多啊!而且我还选上了南山医馆的坐堂大夫,再有半个月就要去上工了。” 村里人都知道李介丘常常上山采药,靠采药赚钱养家,可他们也不知道更深的,都觉得只是几把草罢了能卖多少钱!这些日子李家小子花钱也是大手大脚,肯定也是好日子过惯了,年轻不知道节省!他们没人好心提醒,都等着看笑话呢。 第77章 陶礼惊得嘴巴大张,“南山医馆?!我晓得这个,他家选上的大夫是你啊!那治好裘千金的也是你!” 李介丘在南山医馆参加选医的事在镇子上都传遍了,再加上他给裘千金治病的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少!陶礼常在镇子上办事,这些八卦事儿自然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了。 谁能想到,他这四甲村还真出了一位厉害大夫! 第60章 看地 里长激动起来,再见着李介丘连眼睛都在发光,一副与有荣焉的兴奋神色。 里长媳妇已经把茶水端过来了,陶礼亲自给李介丘倒了茶,高兴说道:“了不起啊!李小子,你是真了不起!咱村里也出个大夫了!以后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也方便,范大脚也就知道几个方子,真有大毛病他压根不敢治!” 李介丘笑着点头,连连道:“当然当然,若是村里人有难处,我肯定帮忙!若是有个什么急病,来不及看大夫,只要我在家也尽可以来找我!” 陶礼欣慰地笑了,他又想起李介丘来的要事,主动说道:“你是要盖房子吧?打算怎么个盖法?准备了多少钱?” 李介丘虽然手头有钱,但也不敢全花光,总得留着应急,他心里算了算,说道:“一百两吧,加上买地的钱。我打算盖一个一进的四合院子,到时候我会把图纸画出来……地的话,大概要半亩地。” 他其实还想买点耕地种药,只是买地也是大开销,他琢磨着还是开了春再买,时间也刚刚好。 陶礼听不懂啥叫四合院子,但听到李介丘说会自已画图纸,立刻放下心来,他又说:“能成能成,一百两的银子能盖一个顶漂亮的大院子了!” 听到一百两的时候,陶礼也惊了一下,这村子里恐怕没有人能随手掏出一百两,这个大数目简直一辈子也没见过!陶礼听得咂舌,再次惊叹李介丘是真有本事了,晓得往上挣了!陶礼也庆幸,李介丘是外来户,庆幸当时他在四甲村安了家,把户籍落在了四甲村! 陶礼也认真想了起来,开始和李介丘掰扯,“我这儿倒是有两个好地方,你看看能不能行。一个挨着白茅河,就在横洼坎儿上去点,那儿地势好,挨着河又挨着井,方便得很,去村口也近。还有一个在山脚下,那儿安静,我看你和尘哥儿也是个喜欢静的,那儿也不错,你要是上山找药也方便,离赵家也近嘞,就半刻钟的路程。” 这村里的地名儿怪得很,李介丘念得有些拗口,“横洼坎儿?我记得叶家也在那头吧?” 陶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哦!你说尘哥儿他爹叶大成啊!是嘞,也在那头的!你……”又忽然想起叶小尘和叶家的关系,陶礼有点明白了,又继续说,“那处离赵家有点远了,你和赵家的走得近,隔得远也不方便你们串门,还是看看山脚处那儿?” 李介丘觉得不错,一壶茶还没喝完就和陶礼一起出门看地了。 还别说,是真不错,胜在安静啊,门口没有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婆子。这山口的风景也不错,有山有树,还有一湾潺潺的溪沟从山上流了下来,瞧着说一声“山清水秀”都不夸张。 这地段李介丘是挺喜欢的,就是用水不方便,他又问,“陶叔,您晓得哪家有打井的手艺不?” 陶礼一讶,“你打算自个儿打井啊!”想想,李介丘手里肯定还握着钱,他也不替人节省,说了起来,“有一户会打井,我到时候帮你问问,我看这地势应该能打!” 李介丘点点头,算是定了下来,他一边和陶礼商量着去县里买地过户的事儿,一边往下走,他忽然看到处小院子。门口拴着两只大黑狗,院子的晾绳上挂着两匹兽皮,是已经鞣制好的火红狐狸皮,房子院子看着很简单,东西也少,但还算干净。 这是……李介丘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问陶礼道:“那户是谁家?” 陶礼笑着答道:“林猎户的。这小子也不喜欢闹,一个人住这儿呢,平常村里有个喜丧走动他也不爱来。” 还真巧了,这竟然是林青锋家!两片离得这么近,要是在这儿盖了房子,岂不是在自个儿院子里都可以看到他家烟囱冒烟了。 李介丘也摇着头笑。 * * 李介丘发达了,李家要盖新屋的事,当天就传开了。 当时,李介丘正搁家里吃饭呢,赵家送了满满一盆的烧鹿肉,香得很!他的准邻居林青锋亲自上门送的菜,还把鹿角给了李介丘,然后说着要回赵家吃饭,连坐都没坐就离开了。 这个“回”字用得很好,李介丘听着没忍住就噗嗤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村里传李家发财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因为要盖房子,李介丘知道这事瞒不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他吃过饭就出门招了一群汉子,站在一块稍高些的大石头上说话。 “大家伙儿应该都听说了!我家要盖房子了,我打算请二十个汉子帮我家盖房子,工钱按日结,一天二十五个铜板,还包一顿饭!不过我只要有经验的,会盖房子盖过房子的!” 李介丘已经找陶礼打听过,这盖房子请工,一般也就一天二十文,也包饭,他这抬高了五文就是想找些靠谱的! 他还记得答应叶小尘的事儿,又开始说道:“因为要包饭,我还打算请一位大娘大婶帮忙做饭,一天一餐饭十五文!再请个帮工的,切菜洗碗打打下手,一天十文。” 第78章 “各位有愿意的就去里长那儿报个名!” 这是赚钱的好时机啊!就是在镇上做短工也少有这样的价钱!几个汉子都兴奋地互相看着,各个琢磨着,自已能不能去做工,能不能选上,自个儿老娘媳妇能不能去做饭,这要是两个都能选上,一天得有三、四十文,一个月就是一两了! 这事儿没多久又传开了,那帮厨的活儿李介丘是冲着叶陈氏去的,他正琢磨着怎么让叶陈氏把闺女儿送过来呢,结果当天夜里还没吃完饭叶陈氏就像拽犯人似的把叶杏花拽到李家了。 叶陈氏还笑:“嘿,李小子,听说你招人啊?你看看我杏花啊!别看我杏花小,但这丫头能干的!做饭打水砍柴割草,她都会!咱都是一家人,你招我杏花呗,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第61章 耍赖 叶陈氏刚说完就看到李介丘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还热气腾腾的,里头有一大块包着很多瘦肉的骨头。她眼睛都亮了,厚重的身体直接撞开李介丘,扯着小姑娘就挤了进去。 还厚脸皮说:“哎哟,正吃着呢!真巧啊,刚好我还没吃完,就凑合在你们这儿应付一口吧!” 她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往屋子里走,因为灶屋油烟味太重,所以李介丘把吃饭的桌椅摆在了堂屋。堂屋比灶屋亮堂很多,又干净又整洁,中间摆着桌子椅子,放了饭菜,荤素搭配合宜。还真别说,简直比叶家办喜事吃得都还好! 叶陈氏嘻嘻哈哈着走了进去,还毫不客气地指示着坐在椅子上的叶小尘,嘴巴一张就说:“小尘,赶紧给老娘把饭舀上,饿都要饿死了。” 叶小尘的脸已经垮了下来,他当然没有动手给叶陈氏盛饭,但是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护住坐在旁边的小满,警惕地瞪着叶陈氏。 “嘿!你是死人啊!叫你舀饭!你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断了,傻杵着干嘛!赶紧的,你想饿死老娘啊!”叶陈氏丧着脸开始骂人,忍不住撩着袖子要去拽叶小尘怀里的小满。 眼瞅着那只手快要拽上李小满了,叶小尘忽然目光一厉,攥住筷子朝着她的手狠狠戳了下去。还是叶陈氏眼疾手快,不然铁定会被这只筷子戳一个血窟窿。不过叶小尘动作也又急又狠,还是擦着叶陈氏的手背划出一道血路子。 叶陈氏抓住手背上的伤口,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愣神,不过她反应过来后立刻面目狰狞起来,张开手就要往叶小尘脸上扇,嘴里还凶恶地骂着:“你这小杂种,你敢打我?!” 手才刚抬起来,李介丘就赶到了,一把用力攥住叶陈氏的手腕,使力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哎哟喂……”她被甩了个大跟斗,一屁股栽坐在墙角,额头还撞到了墙上,碰了一脑袋的墙灰,不多时就鼓起一个肿包了,“不得了了,谁家汉子动手打女人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我可是你们的长辈,哪有动手打娘,这是什么道理啊!” 她就势坐在地上,又是蹬腿又是捶地,扯着嗓子干嚎。 叶杏花跟在身后,她瘦瘦小小的一个,刚刚看到叶陈氏想要动手打叶小尘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扑上去挡住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叶陈氏就被甩飞了出去。 叶陈氏坐在地上出洋相,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捶地一边哭,从叶小尘的娘哭到叶小尘的爹,“天杀嘞!这姓李的关着门要打杀当娘的诶!都说后娘难当,后娘难当!瞧你小不点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一点恩情也不念啊!还叫你男人杀我!老天诶,这日子没法活了,孩儿他爹也是个立不起来的,让我在这儿受欺负受闲气!连口饭都舍不得给我吃!” 李介丘抄着手冷眼看着她哭,直到看着叶小尘的眼睛赤红起来,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狠意。 李介丘一震,立刻站直的脊背,沉声道:“打杀你?你难道不知道杀人要坐牢吗?” 他一边反问,一边提起脚步往叶陈氏的方向走,“你应该知道了,我是个大夫。我知道打在什么地方是验不出伤的,我也知道人身上哪一根骨头最脆,我还知道哪两种食物一起吃能让你肠腹绞痛致死。你放心,我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你但叫别人查不出蛛丝马迹,你要试试吗?” 不知道是李介丘的声音太阴沉,还是他的眼神太渗人,叶陈氏忽然全身一抖,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在墙根不敢靠近他。 她连嘴皮都吓青了,哆哆嗦嗦地说话,“我我……我不吃了。” 李介丘冷冰冰扫她一眼,也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走了回去,他给叶小尘换了新的筷子,坐下来哄着夫郎孩子继续吃饭。 面上又恢复了清俊秀雅的气质,语气也是彬彬有礼,“所以您今天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的?怕我们吃饭无聊,特意过来给我们唱戏助兴呢?” 说到正题了,叶陈氏有些发怵,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钱,立刻一把抓住手边的叶杏花,把小姑娘挡在前头,干笑道:“听说你们盖房子找帮厨啊,我家丫头能行,她都会干!切菜、扫地、洗碗,啥都能行!就是岁数小了,做饭还不太好吃,不过也能做的!” 可就是岁数小啊,李介丘作出挑剔的表情睨着叶杏花,抿着嘴摇头,“还是太小了,我还是想找个大些的。” 瞅着钱要没了,叶陈氏也顾不上害怕了,着急起来,“哎哟,她虽然小了点,可都是自家亲戚啊,还能帮着照顾小尘,别人哪有自已妹妹亲近!杏花你说是吧……嘿,你这死丫头,你又哑巴了?” 第79章 叶杏花呆呆杵在原地,她微微低着头,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李介丘。她实在太瘦了,像是一具破败朽烂的皮肉骷髅,干瘦嶙峋架在叶陈氏的手里,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更衬得那一双眼睛尤其大,黑大得有些可怖。 李介丘有些看不下去了,又说道:“那也行吧。” 已经松了口,叶陈氏却嘿嘿一笑,问道:“一天几个铜板啊?” 这可是早就谈过的价格,李介丘故意说道:“一天十文。” 叶陈氏又啧了一声,说道:“太少了吧,我听说做饭的得有十五文嘞!这帮忙的人都不清闲啊,又得择菜洗菜,洗碗也归她干,咋滴就要少五文啊?也给十五呗!” 有了财神爷壮胆,她好像忽然又不怕了,开始和李介丘讨价还价。 李介丘嘁了一声,挑起眼皮扫了一眼,琢磨一会儿又说:“给你二十文,你把这丫头留下来吧。正好我最近忙得很,顾不上家里的活儿,留着帮我收拾屋子,小尘也要人照顾。喏,正好今天吃了饭还没洗碗呢。” 整整多了十文!就是盖房子出力气的汉子也才二十五文!多划算啊!叶陈氏像是怕人反悔,直接把杏花推了出去,兴冲冲说道:“成成成,正好家里讨了新媳妇,家里的活儿有人分担!那就把杏花留你家,死丫头,在这儿伺候好你哥!人家现在可不一样了,不是你这样的贱皮子了!” 李介丘不耐烦看这张橘皮老脸,他数了钱递给叶陈氏,一次性就给了十天的工钱。叶陈氏捧着钱笑开了花,一眼不看叶杏花,攥着钱就走了。 叶杏花看着亲娘的背影走远,眼神木木的。 第62章 杏花 叶杏花被亲娘撇下了,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叶陈氏离开的方向,直到再瞧不到半丝人影才浑身发抖地扭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叶小尘。 李介丘已经从灶房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叶小尘看了立刻接过来,又拉着叶杏花坐下,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说,“快来,喝点汤暖、暖身体!” 好热乎的汤!叶杏花将碗捧在手心里,瞧着手里一碗满满当当的骨汤,汤汁浓稠鲜香。好热乎,她连这么暖的水都没喝过! 叶小尘催她快喝,小姑娘眨了眨一双大眼睛闷头喝了个干净。叶小尘见她喝完,又拿过碗打算继续盛汤,结果还没握起勺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碗口捂住。 李介丘叹着气说道:“别喝,她现在不能喝这些。你们先等会……” 他也说得没头脑的,突然就起身往外走。 叶杏花有些怕他,她还记得这人刚刚恐吓她娘时的眼神,眼底黑漆漆暗沉沉的,像鬼一样,比她娘还可怕。 李介丘急急忙忙起身去了灶房,叶小尘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依着他的话没再继续盛汤,望着叶杏花的眼睛有些难过。 叶杏花见他看自已,似乎是想要扯开嘴朝他笑,但只扯出一道生硬又难看的弧度,唇齿间挤出一道干巴的笑声。叶杏花笑过后,问道:“哥……哥夫是不是生气了?我吃太多了?” 叶小尘连连摇头,解释道:“肯定不是!你、你先等等,他他可能准备别的吃的了!再等等。” 叶杏花有些不相信,她没有接受过太多好意,总觉得人都和她娘一样自私又贪婪,怎么会舍得把自已的吃食分给别人。 她想明白了,看着那一大盆骨头汤咽了咽口水,然后默默将碗推开了,说道:“我不吃了。” 叶小尘着急解释,可越着急说话就越磕巴,“不是、他……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那他是不是生气你留我?他花了二十文!上次镇上有个女的收头发,娘要把我剃了卖头发,但那个女的不要,说头发太少了又黄,她才不要。那么粗一捆头发,又黑又亮,才两文钱!他、他花了二十文,就是八、十……就得十捆头发!” 这事从没听叶杏花提过,叶小尘一听就急红了眼睛。哪有这样的亲娘,姑娘家的要把头发剃光了拿去卖?!就没见过这样的! 李介丘端着一大碗豆浆进来了,刚进来就看到眼睛一圈全红的叶小尘,一副又气又怒,要哭不哭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李介丘边走边问。 家里没有那么多碗了,李介丘就拿了两只空碗过来,先给叶杏花倒了一碗豆浆,又给叶小尘倒了一碗,先低声朝夫郎说:“碗不够用了,你和小满用一个碗喝吧。” 叶小尘点点头,先把豆浆喂给小满喝了,又回头问李介丘,“你不喝?” 李介丘摇摇头,将另一碗豆浆递到叶杏花手里,还说道:“你的身体暂时还喝不了太油腻的汤,虚不受补。先试试这个,看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够甜,我再给你加点糖。” 糖?那可是稀罕物!平常大哥都不在,家里只有小宝能吃!她有次给小宝泡了糖水,忍不住舔了舔手指,被娘看到了。她骂自已是赔钱货,馋鬼,嫁出去准得被婆家打死! 她记得那个味道……一点儿也不好吃,是酸涩的。 叶杏花一边想,一边用双手捧着碗小口抿了抿,愣住了。 叶小尘歪着头看她,问道:“好喝吗?要不要、再加点糖?” 之前的豆浆李介丘都只加了少量的糖,说吃多了会烂牙,叶小尘担心叶杏花觉得不够甜,又着急问。没有回答,他眼睁睁看着那双圆溜的黑眼睛里忽地滚出一滴豆大的泪珠,滚悠两转落进了豆浆里,再也看不见了。 第80章 叶小尘急了,手忙脚乱帮妹妹擦眼泪,急得说话都哽咽起来,“别哭……别哭了,杏花。” 叶杏花抽了抽鼻子,忽然朝叶小尘笑,仍是笑得生硬,“哥,真甜。” 眼看着叶小尘也要忍不住抱着孩子一块儿哭了,李介丘赶紧插了一句,“来,我帮你把把脉。” 她似乎连把脉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歪着头看李介丘,李介丘只好又说:“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叶杏花将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伸了出来,李介丘静下来替她把脉,越把神色越凝重。 贫血、营养不良、体虚,似乎胃也不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她才十岁啊。 医者仁心,李介丘有些心软,连说话的语气都放柔了好多,“你在这儿安心住下,明天再给你做一些补气血的粥。” 把完脉,又吃过饭,李介丘开始收碗,叶杏花着急地帮忙,动作竟然比他一个大人还快好多。 才十岁的小姑娘,个子还没灶台高,李介丘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洗锅洗碗,他笑着抢了过来,又指了指叶小尘,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喏,去和哥哥说说话吧,你们应该好久没见了,肯定很多话想说,去吧。” 叶杏花的手空了,但她还悬在半空,有些无所适从,脸上也很不自在,她问道:“你花了钱请我干活啊。” 李介丘摇头,捋了把小丫头有些发黄的辫子,说道:“我是专门请你来陪你哥的,他很惦记你。” 叶杏花扭头看向叶小尘,呢喃般小声喊了一句,“……哥。” 叶小尘鼻头一酸,立刻招招手,“过来,杏花。” 叶杏花走了过去,瞅瞅叶小尘,又瞅瞅李介丘往灶房去的背影。 洗碗?她还没见过会洗碗的男人呢,她爹叶大成是个扫帚倒了都不知道扶的。 “杏花……”叶小尘揉了揉妹妹的小辫子,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哽咽。 小满不爱说话,但他懂事呢,见小爹不开心,立刻翻箱倒柜摸出剩的两块枣泥酥。第一块大方地递给了叶小尘,第二块犹犹豫豫瘪着嘴递给了叶杏花。 在叶杏花的认知里,糕饼酥点都是精贵的东西,她不敢收。 小满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疑惑。 这个真的很好吃,她怎么不要啊?小满不太懂,他伸直了胳膊,小嘴嘟囔:“杏花,吃!” 一声杏花,终于把两兄妹逗笑了。 第63章 砖瓦 小满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拉下嘴角疑惑地看着小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叶小尘笑着揉了揉小满的脸蛋儿,软软的,揉起来可舒服了,他大概有些明白李介丘为什么也爱捏自已的脸了。 他指着叶杏花说道:“这是小姨。” 也不懂为啥他就能叫“杏花”,自已却得喊“小姨”,小满人懵了,但还是坚持把枣泥酥塞进叶杏花手里,奶声奶气说道:“姨,吃。” 大概是孩子的声音太干净纯粹,叶杏花终于开心地笑了,小心翼翼接过那块早已经冷硬的枣泥酥,像宝贝般小口小口喂进嘴里,又小声说道:“谢谢小满。” 自已小时候还过了几年好日子,但叶杏花从出生就被苛待,她好像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叶小尘心里酸涩难忍,他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帮她。 兄妹两个靠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等时间差不多了李介丘才走了进来,朝叶杏花说道:“我刚刚把侧屋收拾了一下,还重新搭了床,我等会给你找床被子,你先凑合着睡吧。” 那个侧屋是他刚穿越过来,叶小尘睡过的屋子,阴冷潮湿,已经不适合住人了。但他们这间老房子也找不出多的房间,只能凑合用,李介丘琢磨着待会找一床厚褥子,被子也厚点,只是晚上应付几天应该也能行。 那间屋子虽然潮湿,但叶杏花自个儿在叶家住的地方也没有多好,同样是潮冷狭窄的破旧柴屋。到了这儿反倒还能多一床暖和的被子,这已经是很难得了,她从来没有盖过棉被,以前冬天也只盖填充了絮草的被子。叶杏花看过了,喜欢得不得了,满心满眼都是受宠受惊,她蜷了蜷手指,根本不敢碰那床软绵的被子。 李介丘摁了摁棉被,试了试床铺的舒适度,然后扭头朝叶杏花说:“没有多的枕头了,你先睡吧,我过两天去县里给你捎一个回来。” 叶杏花连连摇头,有些惊慌,“不、不用!我不睡枕头。”她就没睡过枕头! 李介丘也没坚持,让叶杏花早点休息,然后退出了房间。 最近忙着盖房子,他这几天有的忙了,要请人开工,还得找会烧瓦烧砖的匠人,又得和里长去县里请人量地办契纸,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回了房间后就抱着夫郎孩子睡觉了。 次日,他赶早出门去找了里长,见了里长帮他选的十来个工人,全都是三十来岁有把子力气的汉子。他信得过里长,全都要了,当场和他们定了价钱,说先准备着石料、沙土、木材,等契书办下来就直接开工。 李介丘定好工人,又去找了黄文贵一家,把钱家老爷要定轮椅的事情告诉了他,还把交下来的定金也都给了黄家。 黄文贵都懵住了,拿着那两块碎银子连嘴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 黄文贵的儿子黄木生比他机灵多了,立刻把怀里抱着的小囡囡放进学步车里,快步走了前来,激动又感激地说道:“李兄弟!真是多谢你了!钱家的老爷啊,我们就没接过这些富人家的生意!”那可是十两银子!他和他爹得不吃不喝赚个一年半载才能赚到! 第81章 谈过了轮椅的生意,李介丘又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家里要盖房子了,这次来还有个事儿就是想找你们定一套家具,” 这当然是好事,新房的一整套家具,桌椅、凳子、床……一套下来也是大数目,谁还嫌钱多。 黄家父子乐坏了,再看李介丘就像看财神爷一样。 李介丘交了定金,正准备走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又转过头,问道:“叔,您晓得村里哪家会烧瓦烧砖吗?” 木工和烧瓦匠偶尔打交道,黄文贵还真认识几个,他想了想,说道:“是认识几个……不过咱村里的没有会烧瓦烧砖的,距离最近的大概是李家村的李老三。他家和我家一样,也是上下老小都靠这个营生,老子儿子都会!你可以上李家村找找,就在村西口的大榕树下,问问就能找到了。他家人烧瓦烧砖的手艺不错,价格也实惠,我俩打过两次照面,人也好说话!” 李介丘点点头,朝黄家讨了口水喝,然后就马不停蹄往李家村赶了,想着能在吃饭之前回来! 李家村里头的人大多数都姓李,少有几个外姓人也都是从外面迁进来的。 “喏,那边就是李老三家了。” 李介丘找人问了路,有个好心的大娘正坐在树底下纳鞋底,听到李介丘问热情地伸手指了过去,她刚指完下意识又问道:“你找他家啥事嘞?他家最近事多,不一定搭理你呢。” 李介丘脚步一顿,诧异地问道:“我想来找他定一批瓦砖……他家出什么事了?” 那大娘放下了手里的鞋底,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哎,老三那口子好像突然病了,听说病得很厉害,都下不来床了!我怕他家最近没工夫接活儿了,都忙着请大夫呢!也不知道是个啥病,这人说倒就倒了!哎,李家那口子人挺好的,我俩还经常一块纳鞋底呢!” 李介丘点点头,谢过大娘后又匆匆朝那边去了。 他往大娘所指的方向走了去,远远瞧着那棵大榕树了,已经是深秋季节了,那棵榕树的枝冠如伞一样展开,还是绿油油的。 他正准备过去,突然看到李秀才了。 就是叶家叶容川那个大舅兄,据说是李家村唯一一个考上秀才的读书人。李秀才还是穿着上次看到的那套青色襕衫,他身边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书生,兴许是同窗,两人都面带急色,你扯我两把,我拽你两把,心急火燎地往外走。李介丘看了看他们过去的方向,正是李家村的村口。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李介丘腹诽一句,也顾不上外人,先往李老三家去了。 刚走到李老三家的门口,又和一个突然蹿出来的年轻人撞了脑袋,对方也是火急火燎的! 第64章 灌脓 心急火燎闯出来的是李老三的大儿子,叫李宝生。他个子不太高,身形也偏瘦,像个猴儿一样猛地扑李介丘身上,两个人碰了一鼻子灰。 别看李宝生个子小,但他脾气却很火爆,当即就捂住发红的鼻头骂起来,“你他娘有病啊?!堵老子门口!” 李介丘:“……” 李介丘也被撞了一个趔趄,正捂着肩膀龇牙咧嘴,他有些恼怒,语气也没那么好了,“是李老三家吗?我想找你家定砖定瓦。” 这暴脾气的瘦猴儿犹豫了一下,抓着下巴扭头回望了一眼,最后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我家里没空。” 说罢他就着急忙慌地往外冲。 李介丘又追问了一句,“是你家里人生病了吗?我正好是大夫,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李宝生还真停住了,他勾着背转了回来,半信半疑地扫了李介丘两眼,问道:“你真是大夫?”他本来就是去请大夫的,只是李家村去镇子上也要好久,这要是能有个更近的当然最好。 李介丘连连点头,说道:“我真的是大夫。你要实在不信我,可以先放我进去,我帮你家人看病的空档你再去请大夫。” 李宝生犹豫着把人领了进去,扯着嗓子喊道:“爹,我把大夫请回来了!赶紧叫他给俺娘看看!” 李介丘被领着进了屋,抬眼就看见床上卧着一个中年妇人,她脸色煞白,汗水滚珠般顺着额头往下流。她的两只手笼在被子里,看着似乎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床边还坐着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仔细瞧竟和李宝生有两分相像,不过姑娘家模样更秀气些,只是肤色有些黄。李老三背着手在屋里无措地转悠,闷着头踱来踱去。 他听到大儿刚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口口声声把大夫也带回来了,他气得拉着一张长脸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你才刚出门,这么快上哪儿去找的大夫!你他娘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李介丘:“……” 算是明白了,这炮仗脾气是遗传的! 李宝生指着李介丘和他爹嚷了起来,“就他!他说他是大夫!他要敢骗俺,揍不死他!” 李老三瞅了李介丘一眼,见是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更气了。谁家大夫不是胡子一大把,脸皱得像橘子皮。 他指着李宝生骂,“呸呸!你揍得过给谁啊,你三泡牛屎搭个草凳高!你还要揍别个!滚出去给老子请大夫,你想把你娘痛死吗?!” 李宝生敢怒不敢言,嘟嘟囔囔地又往外冲。李介丘心里直叹气,开始琢磨自已这趟到底来对了没,黄文贵明明说的李老三一家都好说话啊!这叫好说话?这是炮仗成精吧! 第82章 李介丘又看了一眼歪倒在床上痛得哎哟哎哟叫唤的妇人,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算了……救人要紧。 “我确实是大夫,李大叔。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让您儿子再去请大夫,我先帮大娘看看,好歹止了痛。”李介丘往前走了一步,好声好气朝李老三说话。 真得好声好气,他都怕这炮仗炸他! 但李老三看了他一眼,和他说话的语气比对李宝生说话的语气好多了,“你真是大夫?真懂得治病?” 李介丘微微点头。 李老三常在外面做工,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听着李介丘的谈吐就觉得这年轻人是个有出息的,没准还真懂。 他死马当活医般的招招手,吆喝道:“那麻烦你帮忙看看吧!我婆娘这手要烂了!” 李介丘心中一疙瘩,疾步走了过去,低头看向那妇人掩在被子下的手。 她的右手手掌发红溃烂,大拇指根部往下那一片皮肤已经灌脓,看不出一点好的皮肉,整个手掌到半只手臂都已经红肿起来。 嘶…… 李介丘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语气都突然严肃了很多,“这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了怎么不请大夫!” “这……这不是正要请大夫吗?”走到门口李宝生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一激灵,突然怂了起来。 李介丘盯着妇人的伤直皱眉,又不敢直接碰,而是朝李老三说道:“我要先洗个手。” 李老三看他似乎真有法子,赶紧把人领出去舀了一瓢水洗手,嘴里还说:“我婆娘前几天上山被刺扎了!就那么小一根刺,当时都没在意,哪知道突然会变成这样啊!当时连血都没流!” 李介丘匆匆洗干净手,又接过李宝生递过来的一块干净帕子擦干,说道:“山里的东西,谁也不确保那根刺有没有毒,或者被毒蛇、毒虫爬过,可能有毒液残留。当时被扎,就应该立刻把刺取出来。当时没有处理,现在伤口发炎感染了,处理很麻烦,人也要受罪,要是严重是会死人的!” 真不是李介丘要吓唬他,在医药不发达的古代,一场发热都可以随时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他语气严厉,李老三被一个小辈说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又开始后怕,“那……那这咋整嘛!我婆娘要咋治!给她手砍了行不行?” 李介丘:“……” “您是真狠。”李介丘给整无语了,头一次见到活阎王! “李大娘最近两天有发烧吗?”李介丘一边问一边往回走,又抬起妇人另一只完好的手,把了脉。 李老三摇头,“没烧,她就是说有点头晕。” 李介丘点点头,又扶着伤手细细检查了患处,已经化脓,外面一圈皮肤起了红色丘疹,整只手的温度也偏烫。 “准备酒、热水、干净的布,再点只油灯,准备一把干净的小刀。” 几人分头去找齐东西,李老三找刀找布,李宝生去隔壁借了酒,李家丫头去烧水点灯。 东西都准备妥当后,李介丘才用酒清理了患处,挑了刺,又用烧过的刀切开脓包排脓,折腾了好久才弄完。两个男人急得跳脚,眼看着刀尖在伤口上比划那是眼睛都不敢睁,还是闺女贴心,李家丫头一会儿给娘亲擦汗,一会儿又小声哄,“娘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清理好伤口,李介丘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伤口先晾着,免得加重感染。我再给你们开服药,都是清热解毒的,一副是清理伤口一副是外敷的,如果大娘发热了一定要去请大夫!要赶不及去镇子,可以到隔壁四甲村找我,我叫李介丘。” 李宝生也松了口气,讨好般看着李介丘,夸道:“你是真厉害!我……我刚真是屁股朝天——我有眼无珠啊!” 李介丘:“……” 无所谓了,他在这儿也不是第一次无语了。 第65章 哥夫 李老三家没有纸笔,也没有一个识字的,李介丘想要开方子的想法破灭,只好又领着李宝生回了四甲村,找最近的范大脚买药。幸好他开的都是寻常药,也幸好范大脚刚好有那些药。 李宝生一路上就没停过说话,一张嘴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我刚听你们村里的人说,你还是镇上的大夫,你可真厉害!” “你看俺娘那手啥时候能好啊?我妹子做饭忒难吃了,我看她是想药死我!这家里没我娘不成啊!” “你要盖房子啊?还定瓦砖不?咱家的砖是真不错,结实!瓦也好,漂亮!你要定,准给你便宜价!” …… 说了一大啪啦可算说到重点了,李介丘把人往村口送,一边走一边问:“你家最近忙得开?有时间给我烧瓦?” 李宝生嘿嘿傻笑一阵,说道:“那咋忙不开,家里还有我妹子呢,我妹子能照顾。总不能一家干等着喝风吧,总得赚钱啊!” 得,你是咋说咋有理!李介丘腹诽了一句,考虑后还是和李宝生定了砖瓦,大概是为了谢谢李介丘帮忙看病治伤,李宝生连定金都没收,还给了最便宜公道的价格,一时变得热心又善良。 还真突然变得好说话了。李介丘后知后觉有点能理解黄文贵的话了。 他定下大量的瓦砖,又送走了李宝生,这才返身往家里走。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人,平常都躲着他走的乡亲邻居也都热情起来,说话语气也都带着讨好。 第83章 “李大夫,回家去呀?” “李大夫要不要上我家吃饭啊?俺闺女已经把饭烧好了!” 连称呼都变了,往常鄙夷又轻视的“李小子”已经变成了“李大夫”,各个都想要攀上一丝关系。不过也能理解, 人生在世,谁能没个头痛脑热的,镇上的大夫诊金多贵啊,再加上药钱,恐怕半两、一两就跟水似的流走啦。李介丘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夫,可不得供着。 李介丘一路上都在听奉承的俏皮话,他只是客气着回笑了两下,速度丝毫不慢地往家里赶。 刚到家门口,抬头一看,烟囱竟然还在冒烟。进了灶房就发现叶杏花已经踩个小杌子在炒菜了,小丫头动得像模像样,拿着的铲子比她的胳膊还长。小满也在,小不点儿蹲在柴堆里,一双眼睛熏得黢黑。 叶杏花还在那儿握着小拳头喊呢,“小满退远点,小心烧到。” 小满目不转睛盯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堆,似乎很感兴趣,但叶杏花叫他还是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仍抻着脖子努力往前看。 啧,可不敢雇佣童工啊!瞧着叶杏花瘦巴巴一只,又站在杌子上攀着灶台炒菜,李介丘都担心她一不小心栽进锅里。看得是心惊肉跳,他快步走进去,单手把人薅了下来,抢过她手里的铲子,把两个小的都撵了出去。 “去去,叫你哥准备吃饭了。” 叶杏花看到他还愣了,呆呆喊了一句“哥夫”,回过神才牵着小满离开。 哥夫?听起来还真有些怪怪的。不过……还不错! 李介丘炒菜都有干劲了!他把青菜又翻炒了两转,盛出装盘,又看到昨天剩的汤、肉菜也已经热过了。 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昨天还说要给叶杏花做点补气血的吃食,结果压根没时间,连自家的饭菜都是麻烦人家小姑娘动手热的。李介丘老脸一红,羞眉耷脸地端着菜出去了。 刚走进堂屋就看到叶小尘一瘸一拐地摆桌子,两个小的也端了碗和筷子。 李介丘的老脸也顾不得红了,立刻又老脸一板,教训起来:“你怎么一个人下来走,没有人扶着摔了怎么办?”他一边小声教训,一边快步走过去松松圈住了叶小尘的腰。 叶小尘解释道:“我、我好多了,可以走了。” 李介丘把桌子放稳,又摆了几张椅子,这才将菜放了上去,嘴里还教训:“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叶小尘一时语塞,支吾着指了指李介丘,慢吞吞吐出两个字,“你是。” 李介丘一脸欣慰地点点头,又扶着叶小尘坐下,用哄小孩儿般的语气问道:“那你说,你是不是不懂事了?是不是该听我的?” 叶小尘也学着他点头。 李介丘满意了,正要回灶房把剩的两个菜端过来,结果扭头就看到叶杏花已经端着两个菜走过来了,一边走还一边老成地摇头叹气。 李介丘:“……” 得,他也不懂事了! 又老脸一红的李介丘接过了叶杏花手里的两盘菜,像是故意岔开话题一般招呼起来,“吃吃,都快吃吧。” 吃到一半,他又想起了正事,又和叶小尘说起来,“我和里长谈好了,明天要去县上办契书。县上比不得镇上,一去一回可能要耽搁好几日,你自个儿在家照顾好自已。我到时候请月哥儿陪你,我给他送一匹布请他照顾你。” 叶小尘倒不是舍不得布,只是下意识还想逞强,“不、不用。我自个儿就好,我已经好多了,能走了。” 李介丘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掐了一把叶小尘的颊肉,力道不重,但还是把那片软肉掐红了。 李介丘眼神无奈,但语气变得强硬,“不许走,刚刚不还说了要听我的吗?就是月哥儿在,也不可以一个人走,他力气小扶不住你。” 叶小尘鼓着嘴点头,忍不住摸了摸被捏红的脸颊,刚低下头,正好对上两双好奇的大眼睛。 小满、叶杏花:“……” 被小孩儿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叶小尘有些不好意思,但李介丘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还垂着头和叶杏花打起了商量,“杏花,这几天帮哥夫照顾好哥哥和小满好嘛?哥夫也给你买布。” 哪个小姑娘不爱穿新衣裳,可叶杏花听了却连连摇头,说道:“不要,买了娘也不让我穿的。” 李介丘神色一僵,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忍住对叶陈氏的不满和怒意,继续维持着笑脸,说:“那哥夫给你和小满买吃的,县里的零嘴比镇上的还多,给你们多买一些。” 零嘴?叶杏花偏了偏头,没再说话。 第66章 安澄 到了约好去县里的那天,李介丘还在院子里磨磨蹭蹭,像一个出远门不放心的老父亲一样。 “我、我知道了,不乱走路。” 叶小尘把李介丘往前推搡了一把,催促着他快些离开,小满也乖乖牵着叶小尘的手指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李介丘,眼里全是不舍。 “我只是说着逗你的,你的腿适当走一走也利于恢复,只是一定要有人扶着,最好是赵婶子,她比月哥儿稳重。”李介丘揉了一把夫郎的脑袋,又弯下腰揉了一把小满的脑袋,逗他,“阿爹要出门了,小满一个人可以保护小爹吗?” 小满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两只手都扒拉上叶小尘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还脆生生说,“欺负人,就咬他!” 第84章 李介丘乐了,这爱咬人的习惯是改不了了! 李介丘无奈地摇摇头,又不轻不重薅了小满一把,再抬头看一眼安安静静站在后面不吱声的叶杏花,笑着说:“杏花,这几天哥哥就麻烦你照顾了。” 小姑娘不说话,只默默地点头。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一声高喊:“李小子,该出门嘞!里长到了!” 是赶车的老周,李介丘和陶礼商量过了,坐老周的车到镇上,再租马车去县里,这样速度最快,下午就能到。 有人催了,李介丘不好再拖下去,他垂着眸子巴巴看着叶小尘,低柔的嗓音说道:“夫郎,都要走了,亲一个呗。” 不要脸!哪有人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的!叶小尘心虚地看了看手边的小满,小孩儿懵懂无知,正迷茫地看着两个大人。但小姑娘已经懂事了,叶小尘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她正羞得满脸通红,不敢见人地捂着脸跑进了屋子。 叶小尘又气又羞,一巴掌拍开了李介丘凑过来的脸,恼道:“赶紧走!陶、陶叔等着呢!” 他气得不得了,李介丘没有得到夫郎的献吻,有些失落,他叹口气攥着夫郎细白的手重重吻了一口手心,叹道:“罢了,回来再找你补上!” 说罢就拎着包袱大步流星出门了。 * * “哈哈哈哈,你们这新婚夫夫就是不一样啊,难分难舍啊!” “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就不一样了,刚才出门还是我婆娘用扫帚给我赶出来的!” …… 这一路,李介丘就在被里长陶礼笑话,戏谑的目光一直游荡在他身上。赶车的老周时不时也搭一句腔,两个中年汉子好像恨不得把车上唯一一个年轻人念得臊眉耷眼。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嘞!我恨不得把我婆娘栓裤腰带上,我娘还骂我没出息呢!” 你一句我一句的,李介丘招架不住了,连连摆手投降,“叔、叔,您二位可饶了我吧!我这都成亲两年了,哪还算新婚,这不是小尘的伤还没好全,我不放心嘛。” 话是这样说,可村里人都看得分明,叶小尘嫁过来确实已经两年了,可头两年日子不好过啊,不是打就是骂,那算什么新婚。两夫夫也是最近三两个月才突然好了起来,李小子也晓得疼夫郎了,这日子才算像了样儿,如今又买地盖房,还当了南山医馆的坐堂大夫,以后的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小尘那孩子也算苦尽甘来。 三人说说笑笑着往镇上去了,车费自然是李介丘出的,他又多给了老周几个铜板,说就当请他吃碗肉丝面,麻烦他一早跑这一趟了。 李介丘和陶礼还赶着去县上,可没时间坐着好好吃顿饭,两人买了几张喷香的葱油饼,揣着上了路。 租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老把式,也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李介丘没怎么答话,一路都是里长和他在聊,从地里的收成聊到阳山道外和西羌的战事,还真是从芝麻小事聊到政治形势。 李介丘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一点感兴趣的,他支起下巴从车棚里往外看,问道:“这个西羌是?” 赶车的车夫将手里的马鞭舞得呼啦作响,他扭头望了李介丘一眼,见其虽然模样清俊,但打扮却很朴素简单,自以为是个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人。这车夫自傲是走南闯北过,自以为比别人更见多识广,听到李介丘问,立刻昂声答了。 “西羌就是在我们大燕西边的国家,和我们就隔了一座崖儿山。听说,西羌的人都长得又高又壮,胳膊比我腿还粗!很能打!不过西羌地方小,又常年沙风暴雨,没什么吃的。所以这帮孙子就打上我们的主意了,隔几年就要来挑衅两把!听说最近那边又闹上了,说不定又快打起来了!” 车夫解释了西羌,陶礼就给李介丘讲了阳山道,“这个阳山道是上边修的,据说那边还有个阳山关。这个阳山其实就是‘崖儿山’。听说那边的口音念着像阳山,所以上头就给关口取名叫‘阳山关’了,图个好听呗。哎,那边的百姓也苦啊,年年受战乱。” 看来是常年胶着,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李介丘跟着唏嘘了两声,只得暗自祈祷来年太平少战乱。 聊了大半个时辰,车夫总算把口水聊干了,渐渐没了话说。李介丘没坐过这么久的车,颠得屁股痛,人也没精打采的。他啃了半张葱油饼,然后抱着包袱歪在车厢里倒头打起了瞌睡。 陶礼是常出远门的,一路上都很有精神,板正着坐了几个时辰,到了安澄县的墙门才推着李介丘把人喊醒。 要说起来,宝塘镇其实还算小康,镇上也不乏有钱人,碰着赶集街上也很热闹。但比起安澄县,实在逊色很多。 到了这儿,李介丘才隐隐见着古诗里的“招递高城百尺楼”。 见李介丘眼底的震撼太重,陶礼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也不是每个县都像这样,隔壁西柳县可没这么好!咱安澄县有如今的造化全赖裘县令,他任职这几年,安澄县是大变样了!” 陶礼把裘县令狠狠夸了一通,把县衙里的大官小吏挨个夸了一遍,直言县令大人治理有方,显然是崇拜非常。xl 但李介丘自觉水至清则无鱼,他半信半疑。 果然,陶礼领着李介丘去县衙办事,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 第85章 守门的衙役捂嘴打着哈欠,杵着水火棍好像马上就能倒头睡过去,他看见来人,闭着眼睛挥手。 “去去去,都什么时辰了,大人们都下值了!明儿赶早!” 第67章 偶遇 那衙役很凶,杵着水火棍翻白眼,“去去去,都什么时辰了,大人们都下值了!明儿赶早!” 陶礼还懵了一下,他来县里办过几次事,虽然说不上礼遇有加,但这里的衙役做事还是很积极的,怎么这个衙役瞧着面生还凶巴巴的。陶礼吃了个闷亏,瘪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能指着那个衙役发愣。 还是旁边有个老衙役,他板着脸用水火棍不轻不重地敲了那个坏脾气的衙役的后小腿,然后哈哈笑着朝两人道歉: “嘿嘿,二位别介意,这混小子是新来的,还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你是要量地办契书对吧?这事得找文主簿,主簿出门办事了,二位要是着急就再旁边等一等,可以在那边的茶棚喝碗水,要是不着急也能明儿再来。” 日头已经不早了,要是主簿出了门,谁清楚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李介丘坐了一天的车,颠得魂都快散了,左右这事一两天也办不下来,他拍了拍陶礼的肩头,小声说道:“叔,时间也不早了,指不定这主簿办完事就直接下值回家了。要不咱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您来过县里,肯定比我熟悉,您找个靠谱的地儿。” 陶礼点点头,琢磨是这么个理。 两人朝老衙役说了声谢谢,说好明儿一早就来,衙役也客套了两句。两人这才又背着包袱离开,李介丘刚走出两步,还听到身后传来教训的呵斥声,正是那个老衙役责骂另外那个说话不好听的衙役。 “你态度好点!当值也懒懒散散的,这让大人看见了,他要打你板子!” “我看刚才那哥儿不一般,长得器宇轩昂的,指不定是什么来头呢!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 哪有什么来头!李介丘无奈地耸耸肩,扯了一把顺着肩头下滑的包袱,快步跟上了走在前头的陶礼。 陶礼兴冲冲领着李介丘往前走,刚往一个街口走出去好几步,忽觉走错了路,又领着人退出来,转弯再走。 他尴尬直笑:“嘿嘿,我也有些时间没来县里了,这街口又变了!我看那边的商铺好像是新整修的,我以前来都没看到过!” 镇上挑箩筐的货郎多,摆摊叫卖的小贩也多,但安澄县的市场就规范不少。街道干净宽敞,青石路板被磨得锃亮,两侧的瓦肆酒馆热闹非凡,街上香车宝马不断,人群熙熙攘攘,一街辐辏。 宝塘镇很少能看到马,但安澄县却不少,不过也许城内禁止纵马,李介丘一路过来没有看到骑马飞奔的,各个都是牵着缰绳慢慢走。 陶礼还一路介绍。 “那边有个酒楼特别出名!有六七层楼,特别高!听说里头的菜也特别贵!好像一盘黄瓜就要十多两银子……啊,我啊?嘿嘿,我肯定没吃过啊,我哪儿吃得起这么贵的东西!” “看这儿,这有个瓦肆,平常有些杂技、歌舞……都顶厉害了!我上次来喝了一碗茶,看了一场杂技,那小子,蹿上跳下的!跟个猴儿似的!” …… 陶礼说了一路,领着李介丘走了两条街才找好客栈。 “这家客栈是我之前常住的,价格最公道!不过价钱在那儿摆着了,条件肯定是一般的,咱凑合住几天吧。”陶礼领着李介丘走了进去,开了房。 这客栈不大,地处也偏,陶礼领着一路从闹市越走窄越走越静。只是李介丘远远看着,似乎瞧见更偏的地方还有一处极大的院落,依稀能看到树丛掩映下翘起的檐牙。 李介丘好奇问道:“叔,那边是什么?” 陶礼朝他指的看了一眼,顺嘴答道:“哦,那是县学,县里的秀才都在里面读书。诶、就李家村那个秀才也在里面呢,听说那小子读书很厉害,来年还能再考举人!我看啊,他是比叶家那个靠谱多了!叶容川小时候还有几分灵气,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硬生生给磨没了!我看那小子考秀才都够呛的!” 这就是一出伤仲永了!李介丘无奈地摇头。 原来是县学,难怪建得这样偏僻,是想给读书人求个安静的环境吧。李介丘明白过来,他回过神又往客栈里头看了一圈,还真看到好几个读书人,都是青色襕衫的装扮,晃眼一看是好几个李秀才! 诶……等等,好像还真有李秀才! 李介丘刚腹诽完,眨眼就看到李秀才撩着袖子往楼上走,他身边还跟了一个打扮一样的书生,手里拎着一壶茶水。 另一个书生好像就是上次在李家村看到的那个,当时两人还拉扯着火急火燎赶路。 李介丘用肩肘捅了捅陶礼,示意他朝楼梯看,“叔,那是李家的秀才吧。” 陶礼一惊,“呀,还真是!真念不得,说着说着就看见了!这秀才不住县学里,怎么住客栈里头,钱多烧得慌啊!” 这谁能知道!两人也只是随口嘟囔两句,转头就忘了。 本来以为不会碰到,可当天晚上几人还是撞见了。 陶礼点了饭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他都不耐烦了,跑后厨催了两趟,没结果只让耐心等等。 两人又等,眼看着小二把饭菜端上来了,结果小二直接越过他们朝旁边一扇门敲了敲。 第86章 “客官,您点的菜上来了!麻烦开开门。” 陶礼都饿坏了,李介丘也饿啊,两人今天一天就吃了一张葱油饼,迫切地想要进一点米饭填填肚子。 陶礼着急道:“我们的呢?不是我们先叫吗?” 正说着,隔壁就开了门,李秀才步履轻缓迈了出来,正锁眉偏头朝这边看。他看到李介丘和陶礼也愣了愣,回过神才冲着他们客气又疏离地点点头,“陶里长好。” 陶礼也没料到隔壁就是李秀才,也干笑了两声,“哈、哈,好,都好。” 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小二还在点头哈腰地说话。姿态很低,可说的话却很气人,“客官,这读书人不禁饿的,您两位让这屋里几个秀才老爷先吃吧!你们的也快上来了,很快就好了!” 第68章 邻屋 是认识的人,陶礼还真不好意思继续抢,尴尬笑着摇了摇手想要说话,嘴还没张就先被李秀才截过了话头。 只见青年抖了抖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裳,然后伸手向小二端着的托盘去了。却不是伸手接,而是就势往外一推,说道:“凡事总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是他们先点的就给他们吧。我们的饭菜不急,先请把药熬上来。” 药?李介丘是大夫,对这些总是格外敏感,下意识就瞟了一眼屋内。 这李秀才看起来身体强健不像生病的样子,难道是他那个同伴病了?可那个看上去也不像啊。 这可是秀才公啊!陶礼没听到重点,只觉得惶恐,还想客套两句,“诶,李秀才,不然还是你们先吃吧,这书生文弱不禁饿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李秀才已经朝他颔首示意,然后反身关门进屋,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陶礼话音渐落,有些发愣地看着已经阖上的木门。 李介丘就不是个假客气的人了,他含着笑意揭开了其中一个汤盅,挥动手掌扇开一些香气,一时更饿了。 他朝紧闭的房门大声道:“多谢李生员了,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没人答应,李介丘不客气地接过了小二手上的木质托盘,把几道菜全端了回去,嘴上还冲着陶礼喊,“走走,叔,咱吃饭去。” 小二也是懵住了。 客栈靠近县学,常招待秀才、举人。平民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总是心怀敬畏,谁知道那里头会不会走出一个当官的?所以客栈也有意无意讨好、献殷勤,招待照顾起来总有些特别。就比如这次,插位先给读书人做了饭菜。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少,但那些书生总是假装不知,默默接受了客栈的“好意”,哪成想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没讨好啊。 这个李秀才也不知道到底叫啥名,看起来倒有些清高磊落,李介丘一边摆筷盛饭,一边心想。 “叔,快吃吧,吃过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去县衙办事呢。” 陶礼点点头,一边夹菜一边调侃着说道,“这应该是隔壁他们点的菜吧?这读书人就是讲究,吃得这么清淡,没什么盐味也没什么辣味。” 这应该是给那个病人吃的,所以特意做得清淡了,李介丘将自已的猜测说了出来,“应该是专门做给病人吃的。” “病、病人?!”陶礼惊了,他刚刚压根没听到熬药,有些愧疚地看了看隔墙,嘀咕起来,“我们这算不算抢了病人的口粮,这还怪难为情的。” 李介丘摇头,夹菜的速度分毫不慢,嘴里还说,“怎么算抢呢,本来也是我们先点的,这上的还不是我点的菜,我还觉得吃得不痛快呢。而且是李秀才先推让的,想来隔壁的病人并不严重,暂时不急这一口吃的。” “就知道吃……你还是个大夫呢,不都说医者父母心嘛!” “这话也就说说罢了,还能真当他爹妈呢,他亲爹妈也不乐意啊。”李介丘调侃般笑着说,一边说一边帮陶礼夹了一筷子肉,“陶叔,您就别操心了,赶紧吃了休息吧,我是真累了真饿了,这当大夫也不能把自已饿死啊。” 是这个理!陶礼点着头大口吃肉,边吃边叹:“虽然清淡,但味道是真不错……这要再来口酒就好了!” “您真该少喝点酒。喝酒伤肝,还刺激肠胃,对大脑也不好。” …… 坐了一天的马车,李介丘和陶礼都累了,说笑着吃过饭后就收拾收拾睡下了。 二人睡得早,次日也起得早,天刚蒙蒙亮就收拾着出门了。这次办事就顺利许多,只是其中章程实在麻烦,李介丘不知签了多少字盖了多少个手印,那个姓文的主簿才笑眯眯地捋着胡子说话。 “差不多了,再等两天,等我们派人去量地,到时候就可以给你办契书了。” 李介丘正掏出一块帕子擦手上的红泥,听到文主簿的话才又抬起头道谢,“多谢文主簿。” 办完事二人离开了县衙,路过门口的时候还看到昨天那个老衙役朝他俩笑得乐呵呵的,不过那个坏脾气的衙役已经换了人。 普通平民老百姓总有些畏惧当官的,陶礼更是叶公好龙,他嘴上向往见裘县令一面,但连见一个小小的主簿他就慌得头都不敢抬了。好歹也是个里长,常来县里办事,但次次如此。 陶礼出了门才觉得松了口气,指着李介丘笑话,“你小子……又不是个姑娘家,怎么还随身塞一块帕子啊!” 那是一块杏白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秃毛胖雀儿,这手艺很明显看得出来是谁的。 第87章 李介丘还炫耀着说,“这是我夫郎给我绣的,自然是要日日带着睹物思人了。” “啧啧……你小子啊……还是年轻!”陶礼被他那小眼神酸倒了牙,甩手就朝前走,走一半又退回来,挤着眉毛问,“睹物思人?啥意思啊?” 李介丘:“……” 也就顺嘴炫耀两句,真正儿八经解释起来反而有些难为情了,李介丘摸了摸额头,尴尬地说道:“我们还是去逛逛吧,我还是第一回 来县里,得多看看。” 陶礼果然忘了“睹物思人”的事儿,急匆匆扯着李介丘往前走,“走走,我还是来过好几次,我给你领路!” 说是领路,但安澄县变化大,陶礼走了两圈又忘记了方向,最后两人就胡乱转了起来。 走着走着,李介丘看到了一家书肆,他神思一转,抬脚就往里走。 “陶叔,我进去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医书。” 陶礼看不懂这些鬼画符,只跟着李介丘后面往里钻,看着他翻了好几本医书,然后又摇着头放了回去。 这些医书都太浅显了。李介丘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宝塘镇地方太小,所以医书不够好,可到了安澄县,逛了这里的书肆才发现,这里面的医书也没有好太多。 李介丘大失所望,他没再继续看,反倒去挑了几本菜谱,想着带回去给叶小尘。小尘喜欢研究这些,说不定爱看。 念着夫郎,当然也没忘记儿子。他又给小满挑了两本启蒙书,琢磨着,这读书的苦李小满必须得尝尝。 陶礼对医术是一窍不通,从他手里拿过两本书匆忙翻了翻,并没有仔细看,就好奇地指着上面的绘图,问道:“这啥医书啊?萝卜白菜也是药啊?” 李介丘笑着摇头,一边说一边朝收账的柜台走,“这是菜谱,是买给小尘的。” 正说完,他就看到柜台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可不又是李秀才! 第69章 腰痹 李秀才今天穿了一件素白的襕衫,手上握着几卷装订成册的书,正低眉看着柜台后的掌柜。 李介丘看了一眼,拿着书过去结账,还没走到就听见掌柜说话的声音了。 “李秀才,您这字实在是好啊!”掌柜翻开自已手上那卷书,是一边看一边夸一边叹,“这我这店里抄书的读书人也有好几个,就数您的字最好看,难怪能考上秀才呢!” 李秀才笑得收敛,谦虚说道:“不过是痴长他们几岁。” 还真有点好奇了,李介丘凑近看了一眼。那字刚柔相济,不显遒劲太过,颇有中和之美。 所谓见字如见人,李介丘对他的印象是真不错,不过可能也全靠同行衬托,这比起叶家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腐书生可是好太多了。 李介丘破天荒先开口搭讪,“真是巧啊,在书肆也能撞见李生员。” 李秀才闻声偏过脑袋看他一眼,刚侧过脸就瞧见了李介丘手上好几本菜谱和启蒙读物,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掌柜注意到李介丘,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卷迎了上来,笑着说:“客人是要买书结账吗?” 李介丘点点头,将手里的几本书递了过去。 旁边的李秀才已经回过神,看了两眼也问道:“是买给少儿启蒙的?” 他还记得在小妹的喜宴上是见过这人的,他身边有位小夫郎,还有一个孩童,这几本书大概就是买给那孩子的。 因为在喜宴上闹得不太好看,所以李秀才其实对李介丘的印象不太好。但他是个读书人,看了书就忍不住想提点两句,“你家孩子太小,这两本对他来说有点难了。” 说罢,他又返回林立的书架丛中,从里面又挑了几本更薄的书。 “试试这个吧,孩子先把字认全。”他把书递给了李介丘,又反身看向掌柜继续道,“掌柜,我抄的书今天就全交了,多谢了。” 李介丘挑了挑眉,翻了两页看,竟是一本类似幼儿绘本的书,图画生动有趣。他连着几本书一起结了账,转身也跟着出了店门,一直默默无声的陶礼也紧随其后。 几人似乎都是回客栈,一前一后同行着。 刚走进客栈就看到那个和李秀才同住的书生焦急地跑了出来,他行色匆匆,一脑袋撞上了李秀才,把人家刚买的纸墨全撞翻了。 李秀才皱了皱眉,赶紧蹲下身子去捡乱飞的纸张。那书生匆匆道了声歉,提脚又要走,晃眼看清了人急得大叫,“怀信,你可回来了!闻孝他的病突然就加重了!如今躺在床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正打算去请大夫呢!” 李秀才,也就是李怀信脸色大变,一把攥住同窗的手,“又严重了?!我去看看!” 李介丘:“???” 李介丘后脚跟过来就看到两个书生你搀我一把,我扶你一把,急急忙忙往楼上冲。这神色慌张的样子,和他上次在李家村偶然看到那次是一模一样的。 他依稀听到了半句,猜测是那个病人又犯病了。 李介丘扭过头将手里的书塞进了陶礼的怀里,不客气地笑道:“叔,您帮我拿着,我上去瞧瞧热闹。”说罢就跟了过去。 陶礼追了一步,没追到,低骂道:“嘿!这小子,还使唤起我来了!” * * 李介丘赶上去的时候就看到隔壁的房门大大开着,里头挤着三个书生,除了李怀信,另外两个还穿着那身青色的襕衫,李介丘都快怀疑这身衣裳是不是县学的校服了。 第88章 其中一个看起来偏瘦,个子又很高的书生病歪歪躺在床上,撑着后腰痛得哎哟直叫,是半点文人风骨都保持不住了,“哎哟……我的天诶,真是要痛死了!我才多大岁数怎么就要腰断了!” 李怀信也有些慌神,想帮着扶一把又不敢乱动,听到朋友叫痛的声音只能安慰,“慎言慎言!哪里就到了断腰的程度了!对、对,我去给你请大夫!” 就在这个时候,李介丘斜依在门框上,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问道:“请问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李怀信皱着脸扭过头,对上了李介丘的目光。 李介丘没进去,只站在门外说道:“我看还是找个担架把他抬到医馆去吧,这可能得请大夫扎针,还得吃药。诶……昨天是吃了药的吧?我昨天好像听到李生员请小二帮忙熬药了。” 李怀信下意识点了头,答道:“喝了,可不见效果啊。” 李介丘也抄着手蹙眉,试探着问,“我会些医术,可否给我看看方子?” 李怀信把他请了进来,另一个书生又急急下楼找客栈借担架了。李介丘拿到了那张药方,又伸手摸了摸病人的后腰,他都没用力,只轻轻碰一下病人就痛得脸色一白,满头大汗。 李怀信急得很,想伸手阻止又怕耽误他看病,正想要喊李介丘动作轻点的时候,李介丘已经开口问了。 “这位……”李介丘低头琢磨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称呼,只能含糊过去,“这位想必读书十分刻苦啊。” 李怀信一惊,“你怎知道的!闻孝兄是我们县学里有名的书痴!” 这病人叫孔闻孝,比李怀信还要大好几岁,已经考中了秀才,只是举人路上十分艰难,连考两次都落败了。他心里着急,于是温书更加刻苦,向来是起得比所有人早,睡得比所有人晚,连他夜间照书用的灯油都比别人多出两倍。 李介丘摸着他的腰椎咂舌,心里也吐槽:这读书都读成腰椎间盘突出了,这能不刻苦吗! 这人看着也就三十五、六岁,在现代这个岁数腰椎间盘突出的也是少数,更何况是古代了! “还是不要死读书,该多锻炼锻炼,整日坐着看书,腰也要坐坏的。”李介丘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方子放了下来,“这方子只治普通腰痛,他的病现在靠这个已经没用了,现在还是送到医馆施针止痛最要紧。” 那个下去借担架的书生也上来了,他身上是半点读书人的气质也没有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大条。 他听到李介丘的前半句,吓得担架都掉到地上了,惊得哇哇叫,“什么?什么?闻孝兄的腰真断了?!” 第70章 怪医 “兰时,快别胡说了,赶紧把闻孝兄扶上担架,我们抬他去三生堂!”李怀信拍了拍那聒噪的书生,又走出去捡起了摔到地上的担架。 他口中的三生堂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之前也去看过一次诊,不凑巧坐堂大夫休沐不在医馆,药方子是一个年轻学徒开的,就是刚刚李介丘看过的那道方子。 那聒噪的书生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叫兰时,兰时帮着把孔闻孝扶到了担架上,两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将病人抬起来就匆匆往外走。 李介丘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路过自已房间后仓促给陶礼留了一句话,然后紧追了上去。 “哎哟,客官这是咋了?!” “不要紧吧,怎么还是抬着出来的?” …… 客栈里的人看到急匆匆抬着孔闻孝出门的两个书生,又惊又奇,有两个小二还想帮忙搭把手,但李怀信不好意思麻烦他人,婉拒后抬着人出了门。 三生堂距离不远,约莫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医馆的门口。 已经过了午时,正是疲累困觉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一个小药童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靠在门框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眼看着同窗痛得脸色惨白,两个书生也急啊,兰时一看到医馆的大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夫!快来个大夫救命啊!我朋友要不行了!” 痛得脸色苍白,说话都打哆嗦的孔闻孝颤巍巍伸出手攥住了兰时的袖子,正正经经纠正起来,“没有不行、没有不行,尚能坚挺!” “哎哟,你快别说了!瞧你这张脸,我姐扑了粉都没这么白!”兰时哎哟得比孔闻孝这个正经病人还要更惨,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病人呢。 兰时和李怀信就这样抬着人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那小药童有点发懵,愣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倒腾开两只小短腿追了上去,嘴里喊道:“等会!等会诶!咱医馆的大夫休息了,不看病了!” 又休息了?! 李怀信用力扒着担架,一路走过来也累得喘气,他急急道:“又休息了?这才刚过晌午!请问大夫还在吗?只请他出来给我朋友扎两针,好歹止了痛啊!麻烦你去请请吧,我朋友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那药童年纪小,听李怀信这样一说也看着病人干着急,可他还记着师父的吩咐,根本不敢做主,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不行啊……师父不让啊。我、我请别的学徒帮你看吧!” 上次来也是这样说的,可那个年轻学徒开的药压根没有用!李怀信心急如焚,丢了文人风度,直接在医馆里叫嚷起来,“大夫呢!请问大夫在吗,请出来帮我朋友诊治!” 第89章 他喊了好一会儿,医馆里买药看诊的客人、碾药抓药的学徒都忍不住纷纷朝这边打量。终于,躲在内室睡觉的大夫待不住了,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怒气冲冲钻了出来,指着李怀信的鼻子叫骂: “你好没教养!在我医馆里如泼妇般嘶叫!瞧你这模样打扮还是个读书人,简直枉读圣贤书,半分教养也没有!赶紧给我出去,你这样的客人我医馆里招待不起!”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李怀信的面皮红得透血,眼皮也耷拉下来。他是个书生,从小读书,向来被人夸奖君子彬彬,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说枉读圣贤书! 兰时也气,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自已的朋友,他低声下气恳求道:“大夫,求你帮我朋友看看吧,他实在痛得厉害。我们也是关心则乱,才失了分寸,扰了您医馆的清净,先给您赔罪了。” 那大夫是软硬不吃,他睨着眼睛扫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孔闻孝,毫无反应,只冷冰冰地说:“县里都知道我三生堂的规矩。我一天只接诊五个病人,今天接诊的人数已经满了,你们找别家吧!” 这大夫有个怪癖,也不知道是不是武侠话本看多了,总觉得那些性格怪诞的神医十分出彩,于是照仿着也给自已定了一个“一日只治五人”的规矩。也是他自身还真有些医术傍身,这怪规矩倒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奇谈。 李怀信憋着气把人拦住,“诶大夫,大夫!不要您看诊开药,只扎针止疼就好!这里距离最近的就是您家医馆了,都说医者父母心,您就当可怜可怜。” 那大夫不愿,甩开李怀信的手就下起了逐客令,“看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也值得要死要活?识相就赶紧走,莫要我叫人撵你!” 就没见过这样当大夫的!还什么一日只治五人,他看话本看魔怔了吧! 李介丘冷了脸色,跨步踩了进来,提声质问道:“若今天求上门的是一个急诊病人,半点时间也耽搁不起,你还是不医?” 那大夫一愣,正要张嘴反驳,却突然被李介丘截过话头。 他冷冰冰说道:“哦,我明白,是他病得不巧了。” 这话一出,医馆里开药看诊的病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先前没有想得这么深,反而觉得能人才有怪癖,大夫定了这样的规矩自然是因为他医术高超,早先没有人反对,倒是一个个闻声来看病的是摸早就来了,就怕排不上。 如今说起性命攸关的事情,才觉得这大夫看病太儿戏,要真有什么要命的急病,还当真袖手不管了? 大夫眼看着客人们眼底流露出不理解、不信任,也急了,连忙说,“要真是急病我自然破例!那、那当然是以人命为先了!” 李介丘又是冷冰冰一声,“哦,那我也明白了。原来是我们病得不够重,活该要死了再来求你救命。” 这话听着也不对,大夫还想解释,却又被李介丘打断,他抬手挥了挥,一副不屑与他多说一句的嫌弃表情,“怪医有怪癖,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不敢勉强,请大夫借我一副银针吧。” 话音刚落,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直接大声说了出来: “给他,借给他!” “就是!借给他吧!你不愿意治,还不让别人自已动手啊!” “赶紧借吧!我看这书生要痛得昏死过去了!” …… 大夫面色也不好看,板着脸从医具匣子里摸出一卷银针摔进了李介丘怀里,随后气恼得拂袖而去。 第71章 淬刺 银针已经到手,李介丘打开卷布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也没有再理会拂袖而去的大夫。 他朝李怀信和兰时两人招手,说道:“你们扶着他扑躺下来,衣裳解开往上拉,露出腰部,我来施针。” 李怀信将信将疑,他不了解李介丘,不清楚他的医术如何,不敢让他给朋友施针。倒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针灸是个精细活,若是施针不当,或瘫或死都是有可能的,他哪敢冒险! 倒是痛得直不起腰的孔闻孝出了声,他扒住李怀信的手臂,撑着用力想要翻身,嘴上还说,“就让这位公子施针吧!我信他!” 他信李介丘是真的医者仁心,才有刚刚那番慷慨激昂之语。 病患本人都发话了,旁人自然不好多言,李怀信和兰时扶着他慢慢翻身。 李介丘趁空闲找旁边瞧热闹的学徒借了一支蜡烛,一边点燃一边问,“你这样痛了多久?” 孔闻孝哎哟叫着回答,“一个多月了,刚开始没有这么严重,我也没太重视。最近几天痛得更厉害了,忙找了怀信和兰时来求医,本来开了药,以为吃了就能好,哪知道今早起来连起身都难!真是动都不敢动啊!” 李介丘听完,又用手指摁了摁腰间的皮肤,都没怎么用力,孔闻孝就痛得像杀猪般惨叫起来。 不算很严重,也不算太轻松,庆幸的是还不到必须动手术的地步。李介丘松了口气,才低声说道:“我开始了,会有点痛,忍着点,千万不要动。” 孔闻孝忙道:“好好好。” 李介丘凝神,拈着银针过火烧淬,直将针头烧得发红。 兰时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怎么针灸还要用火烧针?这一针下去,不得把闻孝兄的肉都烫熟啊!” 第90章 不少大夫都不喜欢遭人质疑,李怀信担心兰时犯了忌讳,立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赶紧闭嘴。 李介丘还没有说话,那个借蜡烛给他的学徒倒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听到兰时的问话,有些崇拜地开了口,“这是淬刺!很厉害,我师父也会,只是他还没有教我!” 李介丘也没有生气,反倒耐心解释起来,“就是淬刺灸法,对痹症更有效。” 说罢,他就取针灸向腰眼、阿是穴、昆仑、环跳等穴位。 围着一群人看热闹,各个都屏住了呼吸。 布针结束,还得留针两刻钟,李介丘下意识看向医馆内的滴漏,心里暗暗记好了时间。 他净了手,又开始絮叨说话,“这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恐怕之后还得再针灸,你再找个医馆看看,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到宝塘镇找我。我现在另给你开药,一副外敷一副内服的。平常多吃些青菜、豆类,多动动,不要总坐着看书。” 这一时半会还好不了了!孔闻孝此次考试又没中,这才着急苦读,就赶着下一场,可如果这病不能好,考试哪能顺利参加。 他急得脸色更难看了,说话都没了条理,“不能好?不是、一时半会好不了?那、那我还得考试啊!来年科举在即啊!若不能温书,我考试可怎么办!” 万事皆有取舍,李介丘只好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只要身体好了,下场、下下场都是能考得的。若是不好,只怕你那才抱憾终身!孰轻孰重,生员自行掂量。” 兰时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闻孝兄,身体要紧!你先把这腰痹治好!” 一番劝说安慰,又到了取针的时间,李介丘快速拔了针,将银针仔细放回针套还给那学徒。学徒捏着针套心戚戚回头看了一眼内室,不敢进去触霉头,只好先将师父的银针套子收了起来,想着等他消气再还给他。 李怀信和兰时把孔闻孝扶着站了起来,孔闻孝撑着腰,动作僵硬又缓慢,龇牙咧嘴的,“嘶……还是有些痛,不过也好多了!只是腰间酸涩得厉害啊,我走两步试试。” 他稳稳迈出去两步,看热闹的一群人眼睛都亮了,纷纷说起来: “诶!好了!真好了!” “太奇了!这见效竟如此快!” “这后生好厉害!是哪个医馆的大夫,从没见过啊!” …… 李介丘没理会那些人,而是拉着孔闻孝说道:“你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刚施了针止痛,可能明天又会痛起来。我待会去别的药堂看看能不能买到银针,反正我还有事要在安澄县逗留两天,你这两日要是有需要可以在客栈找我” 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那大夫怪得很,学徒却是个热心肠。他又悄悄瞧了眼内室,没有发现动静,于是朝李介丘招手,小声说道:“我们这儿有卖的,你要的话我给你拿!” 李介丘当然点头,买了银针又买了药。药钱是李怀信帮忙垫付的,他甚至连银针的钱都想抢着付,但李介丘是大夫,准备银针也是迟早的事情,又不是为了一个病人特意买的,他当然没有接受李怀信的好意。 那钱还是李怀信抄书赚的,李介丘之前亲眼看着他收进荷包里,现在又拿了出来,直接就掏空了一半。 病号本人有些不好意思,他痛了半天哪里顾得上这些,空手出门什么也没准备,自然是两袖清风。 他还红着脸朝李怀信说,“怀信啊,等我回去就还你!多亏你了,这次多亏你和兰时帮我!这位大夫也要谢谢你,不然我今天就得痛死过去了!” 几人说着出了医馆往客栈的方向走,走出去好远那个兰时又蹦了出来,蹿跳着往回跑,反手一把拖着落下的担架反身追了上去。 “大夫,这位大夫,您贵姓啊!” 兰时是个话痨,一路追着李介丘说话。 李介丘道:“我姓李,我也是宝塘镇人,和李生员还是邻村。” 兰时惊得呀了一声,两只眼睛瞪圆了,“呀!真是有缘!你们又是同姓又是同乡啊!” 李介丘:“哈……呃,是哈。” 兰时又道:“李大夫,不然您给我也摸摸看,看看我身上的骨头有没有问题!我平日里温书也很刻苦啊,千万别把腰坐断了!” 李介丘:“呃……这腰痹是摸不出来。”况且看你活蹦乱跳,像有多动症,不像会腰椎间盘突出的。 兰时惊叫:“摸不出来!诶,那我先摸摸看!” 孔闻孝被突然摸过来的一只手吓了一跳,险些又痛起来,“诶,诶!做什么!简直有辱斯文!” …… 第72章 契书 连着三天李介丘都去隔壁帮孔闻孝针灸,不能说完全治愈,但确实好转不少,至少行动不再受限,疼痛也有减轻。他还抽空教了三个书生五禽戏,能强健身体。 这日,孔闻孝和兰时在客栈后的小院子比划五禽戏,惹得几个小二频频往他们的方向看,被他们这像猫像猴的动作逗得捂嘴偷笑。李怀信起初也跟着做了做,不过他心里藏着事,只做了一个开头就做不下去了,看李介丘坐在树下喝茶,也默默走了过去。 “李公子。” 他喊得文绉绉的,李介丘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忙说道,“别,叫我介丘就好了。” “啊……介、介丘啊。”李怀信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神色间很难为情,“你是四甲村的,平常和四甲村的叶家亲近吗?我听说你夫郎也是叶家的。” 第91章 哦,明白了,这是终于耐不住来套话了!可他早先没有打听清楚,这妹妹都已经嫁进门了,在这个时代,想要离婚可不容易,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李介丘是现代人,他虽然觉得名声没有那样重要,可这里的人看得重啊。 李介丘不知该怎么说,他不爱在背后与人是非,只是叶家行事太恶心,尤其是那个叶陈氏! 他斟酌着开了口,“李生员可听说过叶容川的身世。他不是叶家的亲生儿子,是叶陈氏领进去的继子。我夫郎虽然是叶家子,但他又是叶家前头一个生的,算起来和叶容川毫无血缘。” 这倒是听过一耳朵,叶容川也常拿此事诉苦,他先前不知道这些阴私,只觉得叶容川对继父也十分孝顺,想来人品也是不错的,这才把妹妹许给叶家。李怀信一家和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他也从不曾设想过!再说他母亲早亡,他一个男人操办妹妹的婚事自然不如女子稳妥细心,根本不知道还要事先打听男方的家庭情况,全没有经验啊! 他有些着急了,“那、那叶陈氏好相处吗?!我那日在喜宴上,看她……” “这……”这该怎么说啊,李介丘难得有些言辞吞吐起来,神色也很纠结,“她对叶容川倒很偏心,对女儿可能、嗯,有些忽视。是个泼辣的性子,村里的妇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那完了!他妹妹最温婉娴静,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婆母! 李怀信急得口不择言,“那、那你在村里可见过舍妹?!她还好吗?!” 李介丘不禁皱起眉,不自觉扫了李怀信一眼,敛声反问道,“令妹已是叶家妻,我怎么可能见得到?李生员说笑了。” 古代规矩压死人,亲哥哥问一个陌生男儿有没有见过自已已婚的妹妹,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李怀信这才猛然惊醒,连连道:“是是是是!是我言错了!” 正说着,陶礼跑进了院子,冲李介丘喊道:“介丘小子,听说衙门量地复尺的人回来了!咱赶紧去把文书办了!” 他知会了一声,又扭头匆匆跑了出去。 李怀信提起了叶小尘,这让李介丘更想他了,听到陶礼的话也不禁站起来跟了上去,想着赶紧把事办妥好回家见夫郎! 他走出两步又想起身边愁眉不展的李怀信,扭头看了过去,含蓄说道:“李生员,若是叶家有了大动静牵连到你家,我知道后定然通知你。” 李怀信松了口气,连连说,“好好!麻烦你了!你赶紧去吧,正事要紧!” 李介丘点点头,又转身追上了陶礼。 两人一路到了县衙,守门的还是那个老衙役,他都认得李介丘了,笑盈盈把人接了进去。等了好一会儿文主簿才赶了过来,他行色匆匆,看起来是忙得很。 文主簿见到两人还客套笑了,“来得好巧啊!量地的人刚回来,快请坐吧,这契书很快就拟好。” 李介丘含笑点头,等着文主簿把契书拟好。 没多久就写完了,就差他签字盖印,李介丘拿过细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不妥才落了自已的名字。 上次来得急,也不是正式办理文书,李介丘虽然也签了名字,但都是文主簿手下人过的眼,他没亲自看过。如今亲眼看着李介丘一笔一划写了自已的名字,文主簿瞳孔骤缩,愣了好一会儿。 “你……”联想到他的住址,文主簿恍然大悟,提声道,“李介丘……你是宝塘镇四甲村那个李介丘,那个李大夫?!” 李介丘一愣,没琢磨明白自已这名声是怎么传到县上的,他呆愣着点点头。 文主簿言语间忽然更亲近起来,大笑说道:“哎哟,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给县令大人的千金看过病,大人和我们都提过你的名字!你要是早说了,这事肯定早就办成了!哪还会让你第一次空来一趟!” 李介丘失笑摇头,“不过是医者本分,不敢拿此事相邀。” 文主簿也跟着笑,对李介丘客气了许多,他办好契书落下鲜红的大印,然后亲自送李介丘和陶礼出了县衙大门。 李介丘松了口气,将办好的契书揣进怀里,又拍了拍了胸口,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又说道:“好了!可算能回去了!小尘一个人在家定然想我了!” 刚认识还没发现,这相处久了之后,陶礼渐渐觉得李介丘就是表面看着文质彬彬,其实脸皮厚着呢,内心也是蔫坏儿。 他嗤了一声,故意说道:“尘哥儿想你做什么!人家自个儿在家,好不容易能有个轻松自在,说不定巴不得你多留几天呢!” 李介丘斜了陶礼一眼,突然笑了两声,也说道:“陶叔,我们可不一样。你和婶子是老夫老妻,她自然看厌了你这张老脸。但我和小尘可不一样,我容颜正茂,正是惹人惦记的好时候!” 挖苦不成反被嘲笑,陶礼给气笑了,“嘿!你个臭小子,你变着花样夸自已长得好呢!” 他说完又甩了甩袖子,加快了脚上的速度,说道:“不和你扯嘴皮子了!我也想我婆娘烧的菜了,得赶紧回去!” 李介丘乐得哈哈大笑,也提起速度追了上去。 第73章 回家 “李大夫,您这就要走了啊!”兰时明明才和李介丘认识几天,却像是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一样,哭丧着一张脸看着收拾好东西准备退房出门的李介丘。 第92章 “我这五禽戏还没学好呢!那个鹿戏我总做不好啊!” 李介丘笑着拍了拍兰时的胳膊,又望了一眼李怀信说道,“可以叫李生员教,我瞧他动作标准。” 被点名的李怀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就被兰时掐着脖子一顿猛摇,“好啊,李怀信!你是不是偷偷半夜起来练过!你也怕腰断了吧!” 断腰本人孔闻孝也站出来说道:“李大夫一路顺风啊!” 李介丘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一句,“还得看医针灸,千万不要以为现在有了好转就松懈了!药也要一直吃着,要是不嫌麻烦之后也可以去宝塘镇的南山医馆找我。” 告了别,李介丘这才同陶礼离开客栈,坐进了租好的马车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契书的事情办妥了,又或者归心似箭,李介丘总觉得回去的路上舒服很多,整个人神清气爽,屁股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连路途都觉得短了一些。 两人是迎着西斜的太阳踩进村口的,深秋的余晖也格外漂亮,西方一线红霞火光,衬得暮色愈浓。 越近心里越念,李介丘下了车后就有些待不住了,匆匆和陶礼告了别,挂着自已的包袱急匆匆往家里赶。 是他回来得巧,正好赶上了开饭的时辰,李家没人,人全都围在赵家。叶小尘当然也在,他坐在院子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戳戳点点,杨禾时不时探过头看一眼,又小声指点两句。 小满自个儿玩得开心,小孩儿耳朵尖,正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了离家好多天的父亲。 他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来,瘪着嘴巴就大声喊:“爹!” “嘶……”绣帕子的叶小尘手一抖,绣针扎进了指腹的嫩肉里,鲜红的血立刻冒了出来。 他没在意,攥着手慌忙地抬起头看向院门口。高大清俊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伸出两只手就把地上的小满抱了起来,还往天上抛了抛,嘴角咧着,笑声不断。 叶小尘心里跳个不停,他也不懂为什么要跳,是它自个儿要跳的! 他急急站了起来,说话也磕巴得厉害,“回、回来了?!” 李介丘放下了怀里的小满,含着笑意大步朝叶小尘走过去,长臂一捞就把人紧紧抱进了怀里,紧紧搂了一下,松开后就朝人脸蛋儿重重亲了一口,还说,“夫郎,可想死我了!” 叶小尘:“……” 可别跳了!再跳就要死了!要喘不过气了!叶小尘捂着胸口脸红,连话都不会说了。 坐在一旁的杨禾也愣了好一会儿,头一次看到这样不见外的汉子,一时有些羡慕又觉得好笑,无奈地摇着头。 赵安月正提着一把足有他人高的大扫帚扫院子呢,还没注意到突然回来的李介丘,刚抬头就看到这猛料!小哥儿也就嘴巴逞强,真看到了,脸立刻红了,摔了手里的扫帚,捂着脸扭头就跑,“哎呀!哎呀我的娘诶!” 林青锋竟然也在,他盯着突然闹脾气离开的赵安月懵了,迟钝地捡起丢下的扫帚,愣愣看着跑远的赵安月,还木讷地问,“月儿,你咋啦?!” 李介丘也看了林青锋一眼,没好奇他为什么也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抬手捏着叶小尘的下巴想给另外半张脸也来一下。 可叶小尘哪肯,红着脸瞪他,还抬腿踩了他一脚! “嘶……”李介丘暗吸了一口气,瞧了一眼叶小尘刚刚踩他的脚,“夫郎,这脚刚好就踩我啊?” 叶小尘红着脸不说话,垂着头捏着绣针戳来戳去,杨禾悄悄看了一眼,见帕子上的肥雀儿越发秃了,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惹得叶小尘又臊又恼地也瞪了他一眼。 李介丘怕他真生气了,正想哄两句,小豆丁小满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说道:“小满也亲亲!” 这小豆丁近来吃得好,皮肤白了,身上的肉也多了,像个小炮仗一眼冲过来,李介丘被撞得往后一仰,觉得脚上沉甸甸的。 儿子的要求当然要满足,李介丘只好抱起孩子也重重亲了一口,又把小孩儿抱到叶小尘跟前,哄道:“那你帮阿爹也亲亲小爹!” 小满乐呵呵直笑,翘起小嘴巴凑上叶小尘的脸,糊了他一脸湿乎乎的口水。 小满多乖啊!叶小尘立刻也不生气了,抱住小豆丁也亲了回去,然后抬起头望向李介丘,正好对上他殷切的目光。 叶小尘:“……” 不会是自已亲过了小满,他也等着吧?叶小尘不好意思地想道。 “吃饭了!吃饭了!” 赵田氏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吆喝着一群人开饭了。 赵田氏手里端着一大盆肉,香得很,她瞧见李介丘也高兴,乐得眉开眼笑,“李小子,你回来得好巧啊!林猎户昨天猎了一只野猪,好大一只野猪!他直接就在村里杀了卖,昨天好多人都去买了!” 林青锋咳了一声,摸着鼻子插了一句,“婶子叫我青锋就好!” “诶!”赵田氏像是这才看到林青锋,吓得往后一仰,震惊道:“诶,你咋还在啊!” 林青锋解释道:“家、家里也没人,还是这儿热闹些。” 赵树林板着脸嘀咕,“嘁,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喜欢热闹啊。” 赵田氏推了他一把,狠狠瞪他,小声骂道:“吃饭呢!死老头子,赶紧去摆桌子!” 第93章 赵树林也气,悄悄呛声,“一头野猪就把你收服了!我月儿还值不得一头猪了!” 赵田氏瞪他:“啧!还来劲儿了!快滚去摆桌子!” 两人都没动,林青锋摸了摸鼻子,装作听不到一样,默默去屋里搬了一张大方桌子出来,就摆在院子里,宽敞又舒服。 他还拿帕子擦了擦,又在四四方方摆好了板凳,才冲赵田氏和赵树林说道:“叔、婶,吃吧,我摆好了。” 赵家两口子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 第74章 小别 吃过饭,李介丘才扶起叶小尘牵着小满回了自家。杨禾显得有些孤单,他嘴角含着一丝勉强的笑意,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出门。 林青锋已经修出厚脸皮,天色早就全黑了,他还赖着不走,说要帮赵树林把堆在墙角的柴都劈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树林只好垮着一张脸看这魁梧汉子拎着斧头砍柴。 回了屋子,烧水洗漱后,叶小尘先把小满哄睡了。他倒还很有精神,起身看着坐在桌子前的李介丘,他点了一盏油灯,正提着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东西。 叶小尘慢慢走了过去,低着头看了一眼,问道:“去县里还、顺利吗?” 李介丘回了神,立刻牵着叶小尘的手坐在自已旁边,又将手里的图纸拿给他看,先回答再说:“都顺利,我在县里还遇到了李家村的李秀才,帮了些小忙。喏,看看这个,这是我给咱家院子画的图纸,你看看有没有想改的地方。” 叶小尘本来还想问问哪个李秀才,但听到李介丘的后半句又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图纸认真看了起来,“好、好大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他语气惊讶,李介丘听着笑了两声,又说道:“不算大了,是因为加了一处菜园子才显得大。喏,就是这儿,我围了一块菜园,你以后想自个儿种种菜都好,还能养些鸡鸭猫狗,全看你喜欢。” “这间是主卧,旁边还留了侧卧,这头是灶房。你喜欢做饭,我就把灶房做大些,顺便你想倒腾什么都能倒腾开。院子也扩大了,方便小满跑跑跳跳。这里再打一口井,我们取水也便捷。院子里再种一颗枣子树,树下面摆两把竹椅子,夏天纳凉正好!” 叶小尘惊得瞪圆了眼睛,“枣、枣树?!” 没想到,李介丘还真把自已幼时的那棵枣子树记在心里了!叶小尘心里软软涩涩的,鼻头都酸了。 李介丘语气自然,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啊,不是早就说好了要给你种一棵枣树的吗?只是这季节不方便移栽了,恐怕得等来年开春。”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有些迟钝地点点头。他又伸手指了指图纸上的某个地方,又问:“怎么……这么多卧房?我们家才、三口人啊。” 李介丘摇头解释起来,“不算多了。这间是主卧,这间是留给小满的,这间是留给你妹妹的。日后要是有法子,当然还是要帮她逃离出叶家最好,我就给她也留了一间。这间是留的客卧,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就这几间,我挨个都算过了,都有用的。” 还真是说得有条有理,连杏花都算进去了。说起杏花,李介丘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回家好像都没见到这丫头,刚刚一颗心都放在夫郎孩子身上了,都没注意到。 他咦了一声,又问,“杏花呢?我不是叫她陪着你吗?” 叶小尘扣了扣手指,叹着气说道:“回去了。你刚走第二天,我后娘就、听说你出远门了。一早就把杏花喊了回去。说、说小弟病了,家里忙不开,叫她回去帮两天忙。” 还真是欺软怕硬,李介丘气笑了,又安抚般得摸了摸叶小尘的脊背,安慰道:“你别急,我明天就去把她叫回来。” 叶小尘点点头,又指着图纸小声问:“小满、小满要一个人睡吗?他还小呢。” 说着他还默默扭过头瞧了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李小满。小豆丁以前睡觉都是规规矩矩的,可能也是没有安全感,从来都是在墙角缩成一小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睡姿是越来越霸道了。 李介丘也看了一眼,不自觉拧了拧眉毛,小声嘀咕起来,“小满都五岁了,可以自个儿睡了。” 叶小尘努力坚持,“才、才五岁呢。他、他会害怕的,要哭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介丘已经将叶小尘环进了自已怀里,正贴着他细白的脖子轻轻磨蹭,轻声细语地说道:“小孩儿刚分房的时候都会怕的,总不能因为怕就一直和我们一块儿睡吧。” 叶小尘还没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认认真真说:“为,为什么不能一块睡,不是、一直这样吗?” 李介丘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俯下身,将嘴唇贴近他白皙的脖颈,湿热的亲吻落了上去。脖颈处的皮肤太敏感,叶小尘在他怀里不禁颤栗起来,那片白净的皮肤也染上绯红。 李介丘贴着他小声说话,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蛊惑,“可是他在,我都不能好好吻你。” 叶小尘一慌,伸手就想要推开李介丘。 但这次,李介丘早就做好了准备,及时伸出手攥住了他细瘦的手腕,手上微微一使力,就将叶小尘整个人又拉扯进自已怀里,抱得更紧更用力。李介丘再将另一只手往外一圈,直接环住了叶小尘的腰,扯着腰身往上一提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稳稳当当落在自已腿上,轻轻松松就全揉进了怀里。 第94章 叶小尘小小惊叫一声,又怕吵醒了熟睡的小满,下一刻就死死捂住了自已的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了。 李介丘一边说,一边扯下他捂嘴的手,“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什么吗?说好了要回来补给我的。” 叶小尘猛然想起了,他走前还向自已讨吻。自然没成功,当时的李介丘有些泄气地亲吻了他的手心,说要等回来后再补上! 这……哪有这样的! 叶小尘又羞又怒,急急说道:“那、那是你自已说的!我又没……唔!” 李介丘可不想听他说这些,都言小别胜新婚,他可是想死了! 他不等叶小尘说完话,温软的唇瓣已经覆了上去,一路攻城略地,抵齿缠绵。之前也有过亲吻,可都是温柔的,动作也是轻轻的。只有这次,他的呼吸急促,动作也强硬霸道,将人死死箍在怀里,吮咬着嘴唇不肯松开,似要把叶小尘口中最后一丝空气也攫夺干净。 他要他双眼迷离,面带情潮。 第75章 早饭 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昨日夜里两人也只止步于亲亲,没发生更刺激的事情。但这对叶小尘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连睡着之后都是满脸红扑扑的。李介丘瞧着他的睡颜都觉得舒心不少,又俯身亲了亲他软软的脸颊,然后才爬起来摸黑把了把自已的脉搏。 李大夫直叹气,夜里做梦都在骂原主。 次日,叶小尘醒来后就发现李介丘已经不在屋里了,他揉了揉眼睛,把趴在床上朝自已滴溜溜眨眼睛的小满抱进怀里,小声问道:“小满,阿爹呢?” 小豆丁用力摇了摇小脑袋,回答道:“不知道,小满刚醒。” 好吧,叶小尘咬了咬嘴巴,扯过小满的小衣裳帮他穿。这是李介丘从县里带回来的秋衣,都是上好的细棉,还絮了棉花,穿在身上暖和得很。他买了三件,大人小孩儿都买齐了,一模一样的颜色款式,穿出去就是整整齐齐一家人。 小满很喜欢,抬起袖子用小脸蛋一个劲蹭蹭,语气稚嫩可爱,“舒服。” 叶小尘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把人抱下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道:“好了,找阿爹帮你、洗漱去。” 刚说完,房门就被叩响了,外头是杏花的声音,“哥,醒了吗?” 叶小尘眼睛一瞪,人都呆住了,“杏、杏花?!快、快进来!” 叶杏花推门走了进来,抿着嘴角看着床上床下的一大一小。叶小尘外衣都没穿,踩着鞋子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又扶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圈,从上到下都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可能是怕耽误赚钱,叶杏花身上没有添新伤,只是好不容易鲜活两分的性子又刻板木讷了。 她牵着嘴角想笑,但只扯起一个尴尬的弧度,“哥夫一早去家里把我喊过来了。娘说小宝病了要我帮忙照顾,哥夫亲自上门把了脉,说他是肉吃多了,饿两天就好,然后就把我带回来了。” 叶小尘心里清楚,哪里是真的病了,只是找个由头来要人罢了,家里汉子不在,她拿准了自已好欺负。不过好歹是回来了,叶小尘又摸了摸她枯得像把野草般的头发,松了口气,又问:“吃饭了吗?” 叶杏花呆呆地摇头,愣了好一会儿又突然说道,“哥夫做了粥,叫我喊你们起来吃饭。” 叶小尘点点头,又转身回到床边捡着外衣往身上套,收拾妥帖才牵着两个小孩儿出了门。 叶杏花还偏着头问,“哥,你家里都是哥夫做饭吗?” 哪家夫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叶小尘脸一红,找补道:“中、中饭我来做!你想吃什么,哥做。” 叶杏花只点着头说,“能吃饱就好。” 洗漱过后,几人才前前后后进了灶房,李介丘正系着罩衣围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大勺往锅里翻。 他听到有人进来,扭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忙活锅里的,嘴上说,“我熬了粥。” 叶小尘点点头,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到放在灶台上的一只空碗,碗底还糊了一层黑汁,是刚吃剩的药。 叶小尘一惊,捏着碗问,“这是什么?你、喝药了?” 李介丘扭头一看,手忙脚乱抢过他手里的碗,反手塞进角落里,含糊说道:“没……没什么,我研究新药呢。” 可不能让小尘知道自已一大早爬起来偷摸喝药,这夫纲不振啊! 叶小尘将信将疑,眼睛一扫又注意到锅里的粥,有红有白,他没见过这样的粥,注意力果然转移开了,惊得叫起来,“呀!这是、什么粥啊,还有红色的?” 两个小的也好奇,蹭到灶台边,小满垫着脚往锅里看,可他个子太小了,使了吃奶的劲也够不到,嘴里巴巴喊着:“……红红。” 李介丘单手把小满抱了起来,又把勺子递给了叶小尘,叫他先盛粥,然后解释道:“是红豆薏米莲子粥。薏米莲子在镇上买不到,我是从县里带回来的。” 啥是薏米?听都没有听说过!叶小尘盛了几碗粥,好奇地看着。 有粥,再配上两盘小菜,早饭就足够了。 叶小尘把碗里的薏仁挨个挑出来吃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就是觉得好吃,莲子红豆都好吃。叶小尘还记着刚刚和叶杏花说过的话,一边吃一边说,“今天中午,我来做饭。” 第95章 李介丘扫了一眼叶小尘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慢慢走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他还是说,“晚上吧。中午去赵婶家吃,新房那边开工了,我请了赵婶给工人们做饭,中午过去也跟着应付一顿。” 叶小尘听话地点点头,叶杏花一听这话急匆匆刨了两口饭,忙道:“那我去帮忙!” 叶杏花还记着呢,本来就是花钱请她来帮忙做饭的! 李介丘却一把将人按住,慢慢说道:“还早呢,你要是闲不住,帮忙洗个菜就好,用不着你做什么。我也不止请了赵婶,还请了别的人,她们忙得过来。” 说起这个,李介丘才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忙问道:“还真忘了问。我找赵婶帮忙找个会做饭的大娘婶子,她找了谁呀?” 叶小尘说道:“是村头的孙寡妇。她、儿子从军死了,男人也没了,一个人拉扯孙子长大。赵婶说她勤快,人不错,就请了她。” 这个孙寡妇倒是听说过。 她也是个苦命人,十年前碰上征兵,有钱的人家可以捐金免役,只是她家里穷,眼睁睁看着自已儿子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男人早就死了,孤身一人把儿子拉扯大,还一天福没有享过,儿子就被征兵的征走。她是个善良人,不忍心叫儿媳妇和她一样守寡,将人遣回去再嫁了。于是她又一个人拉扯孙子,就像从前一个人养儿子一样,又把孙子拉扯大。 李介丘想了想,又点点头说道:“也好。我信得过赵婶,她看人的眼光准没错。” 哪知道,他早上刚放了话,中午就惹出事儿来了。 第76章 伙食 李介丘吃了一顿饭就觉得不对劲了,饭菜倒是很多,也是有菜有肉,还蒸了一屉馍馍,要是米饭不够吃还能吃馍馍。只是油水很少,一盘菜干瘪没油,味道也是淡巴巴的,仿佛没放盐一样。 这可不像赵田氏的手艺,李介丘吃了两口就停下来了,抬头看了看做工的汉子们。 这些汉子面无表情,仔细看眉宇间似乎还有些嫌弃。 李介丘甚至还听到有人小声议论。 “怎么又是这些啊……不是说有肉有菜吗?你看这点肉渣子,还是用白水煮的。” “行了,别说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没看到李大夫和咱吃的也是一样的。” “嘁,话是这么说,可之前明明说好了的啊。” “就是就是。” …… 李介丘不自觉蹙起了眉毛,低头看了眼叶小尘和叶杏花。叶杏花大概是在叶家就吃得很不好,这样没油水的饭菜对她来说竟然算得上是很好的了,要知道她在叶家可连肉都吃不上,能填饱肚子都是谢天谢地了。叶小尘最近倒是被养刁了,一直皱着眉毛吃饭,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李介丘问道:“最近都是这样吃的?” 这菜虽然说不上多好,但肯定能吃饱,只是饿得也很快,叶小尘不清楚李介丘的标准,以为这样也不错了,毕竟是花钱给别人吃的。 他也停下筷子,点着头说道:“最近都是这样。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那明天还,还是我做,我们在家里吃。” 他说得很认真,李介丘笑了笑,伸手掐了把他的脸蛋,小声说道:“你先吃,要是吃不下咱就回去自已做。我去找赵婶说两句话。” 叶小尘乖乖点了头,倒也不至于吃不下,毕竟以前他连糠咽菜也吃过,这样的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叶小尘秀气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但吃饭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干净了。 李介丘端着饭碗进了赵家的灶房,赵田氏和孙寡妇连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围在灶台端着饭碗吃饭,赵安月已经吃完了,正瘪着嘴坐在灶口,提着一把火钳将柴灶里的炭火捅得稀烂。 赵田氏没注意到进来的李介丘,正叹着气和孙寡妇说话,“孙大嫂,你多夹点菜啊。我看你碗里都没菜,饭也没多少,这哪里吃得饱!还有,福子,快过来,赵嬷给你再添勺饭,半大小子那点怎么吃得饱嘞!” 孙寡妇已经快六十岁了,整个人都很苍老,头发斑白,脸皮也是黑黄干瘪的,瘦骨嶙峋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裳下,衣裳洗得发白,肩膀、手肘还打了不少补丁。 她听到赵田氏的话,有些惶恐地捂住碗口,连连说:“够了够了,咱俩一个老一个小,做不了什么事儿,有一口吃的就成。” 她孙子叫孙水福,十三岁了,正是吃饭的年纪。小汉子长得瘦高瘦高的,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他目不转睛盯着锅里的馍馍,馋得直咽口水,但根本不敢伸筷子。 李介丘又往里走了走,出了声,“婶子。” 赵田氏闻声转了过去,一眼就瞧到他剩的大半碗饭,立刻臊得脸红,忙说:“是不是不够吃?婶再给你烧个菜!” 李介丘摇摇头,走近,又问道:“赵婶,今天的菜是您做的?” 赵田氏难为情地看了眼孙寡妇,又扯着李介丘的袖子躲到了墙角,小声说道:“菜是孙寡妇买的,这两个菜是她炒的,剩的菜和汤是我做的。” 难怪了,难怪几个菜只有这一道菜能入口。李介丘皱着眉正要问,但赵田氏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先说了。 “哎哟,我晓得你要说啥。我起初也没想到呢,只想着拉她一把,她家里没汉子,挣钱不容易。只是孙嫂子苦日子过惯了,舍不得买肉舍不得放油放盐,自家舍不得放,连别人家她也忍不住帮着省。人是个好的,也勤快,就是这毛病扎她根上了,难改嘞。” 第96章 李介丘下意识侧过头看向吃饭的孙寡妇,她瞧到李介丘的视线,立刻点头哈腰地对着他笑,笑容老实憨厚。骨子里透着一股自卑惶恐。 他叹了口气,先对赵田氏说,“婶子,明天开始您来买菜,我把钱给您,您去买,菜和肉都不能少。” 说完他又朝祖孙俩走了过去,先从锅里拿了两个热乎的馍馍分别放进了他们的碗里。孙寡妇愣住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孩子反应快,人也机灵,立刻弯腰连连鞠躬,“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李介丘乐了,自已一不留神都当上东家了!他笑着撸了一把小汉子的脑袋,道:“喊叔,喊什么东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赚了多少钱呢!” 孙水福连连点头,手拿着馍馍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吃着,“谢谢李叔!” 李介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扭头看向面色惶恐的孙寡妇。 老妪面露窘态,看着馍馍不敢动筷,她刚刚就注意到李介丘和赵田氏背着她在说些悄悄话了,她害怕主家觉得她做事不好,不想要她了。 她端着饭碗,提心吊胆道:“东……李大夫。怎、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要是有不好的地方,您说,我能改的!我能改!” 都是六十岁的人了,朝自已一个小辈说得低声下气,李介丘心里也叹气,他扶了孙寡妇一把,说道:“孙婶子,您啊,是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只是在这儿吃饭的都是些出力气的汉子,都得吃饱了才好干活,您做饭还是要多放油放盐,叫他们吃够了才有力气帮我干活啊!” 孙寡妇张着嘴愣了,她是想帮主家省钱,谁家不想省钱呢,她省惯了!她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磕磕绊绊说起来,“要、要多放油?那得多少钱啊!” 李介丘不太在乎,只是说,“这些事您不用操心,反正是我掏钱,您也吃得好些不是!瞧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还能往上蹿蹿!到时候您看赵婶就好了,她怎么做,您就怎么做。” 孙寡妇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已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她有些臊得慌,勾着脖子连连点头,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好好好。” 李介丘叹了口气,嘱咐完才转身出去了。 赵安月躲灶口全听见了,他嘴巴也不瘪了,也不祸害柴灶里的碳了,乐颠颠抬起头,说道:“娘!那明天喝骨头汤呗!骨头便宜,熬汤也好喝!” …… 李介丘出了灶房,站在院子里朝吃饭的一群汉子说话。 “这几天都辛苦各位了!明天咱加菜!多烧一个肉菜!让大家伙儿都吃饱喝足!”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姑且再信一回了。吃得差不多都打算歇歇再去做工的汉子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什么心眼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那敢情好!” “成成成!俺是真馋肉了!” “好!李大夫大气啊!请兄弟们吃肉了啊!咱干活肯定更卖力!” …… 第77章 约会 伙食的问题解决了,帮工的工人们也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做活儿都有力气了。 李介丘拿着自已的图纸去找了其中几个有经验的工人,这几个汉子常帮人盖房子,抄平、挖槽、打基都有经验。 其中一个看着图纸震惊得瞳孔骤缩,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注释,但图样却看得明白,惊道:“这院子好气派啊!就是镇子上那些老爷富商的院子都没有这么好看!从没见过啊!李大夫,你莫非是你家那边的盖法?” 原主是外来人,村子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几人看了这么漂亮的图纸都猜测这也许是他家乡的盖法。 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没问题,没问题!咱几个肯定给你盖一个漂漂亮亮的院子出来!” “是啊是啊!这院子太漂亮了,还能种些花花草草,简直比镇上那些老爷的院子还气派啊!” “我都手痒了!从没盖过这样的房子!咱几个肯定用十二分的心!肯定给你盖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 李介丘本来还担心他们看不懂图纸,要自已费心解释,是他小瞧了古代人的智慧,有经验的工人对这些土木结构了解得很,甚至商量着把图纸更完善了。李介丘到底不是全才,四合院子的平面图他也只是有个模糊印象,真施展落地才会发现很多小问题,但几个汉子围着把这些细节问题全解决了。 李介丘这次是完全放心了,觉得新房那边的工程全交给他们是没有问题的,他只用在家里陪着夫郎孩子就好,偶尔悄悄和夫郎贴贴亲亲,哄骗他在建成新房后放小满一个人睡,好叫夫夫俩过一过二人世界。 最近几天都是叶小尘在做饭,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天生有这个技能。要说叶家以前的条件吧,叶小尘应该没怎么做过稀缺的食材,但他试过两次后,就很快上手了,味道都是一绝的。 “吃饭了!” 叶小尘高声招呼一声,几人立刻摆桌摆筷,一脸嗷嗷待哺。 李介丘吃了叶小尘的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已这手艺真是烂如狗屎。 “小尘,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叶小尘轻轻瞪他一眼,反问道:“你刚刚帮我烧火,明明看着、我做的菜。还故意问。” 他虽然这样说,但顿了顿还是说了起来,“福子去河里摸了鱼,不太大,我、我裹着面糠全炸了。还煎了一盘豆腐。豆腐是赵婶给的,他家今天磨、磨了豆子做豆腐,今天吃豆花呢,给我们、也端了一碗过来。我调了料,可以拌着吃。还有一个猪肚汤,我、我也是第一次做猪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第97章 他说话还是有些结巴,但比起之前已经顺畅不少,人也自信很多,哪怕结巴着说话也是昂首挺胸的。 这边的人爱吃辣,叶小尘调的料汁也是辣的,不过他还装了一小碗糖,两种口味都准备了。 豆花细腻嫩滑,满满都是豆子的香气,再浇上一勺鲜辣的料汁,味道更浓郁。一碗小小的料汁也用了不少食材,辣油、蒜水、椒粉、麻油、花生碎、熟白芝麻、葱花、榨菜末,拌在一起吃,又香又辣,格外爽口开胃。 李介丘不是四甲村人,叶小尘不清楚他吃豆花的习惯,还问道:“你吃辣的、还是甜的?” 李介丘咽了咽唾沫,说道:“跟你一样。” 叶小尘点点头,也给他舀了碗辣豆花,还郑重其事地说,“辣豆花好吃!” 李介丘舀了勺喂进嘴里,又辣又麻,似乎连舌尖都在跳动,吃起来实在刺激。 他又夹了一只酥炸小鱼,裹着一层面糠,炸得金灿灿的,吃起来外皮酥脆,里头的鱼肉却是又白又嫩,也已经入味,可以沾着椒粉吃,单吃也别有风味。 猪肚汤是专门为了叶杏花做的,据李介丘说,是能驱寒暖胃,又养脾补肺,很适合她喝。 打开盖子就能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气,汤汁奶白,炖得浓稠,里头还加了不少好东西,山药、红枣,芸豆、生姜,一碗下去,肚腹都是暖烘烘的。里面还加了胡椒,这味调料也是李介丘从县里带回来的,说是外面的胡人带来卖的,暖胃温和,比蜀椒更好。 见叶小尘忙着舀豆花,李介丘就抽身给几人盛了汤,太多了,一张嘴还真吃不过来。 李介丘喝了一口,胃里都是暖暖的,他享受地舒了一口气,说道:“真香啊。跟着小尘,实在有口福。夫郎,咱明儿又吃什么啊?” 叶小尘吃了一口豆花,抽空瞥了李介丘一眼,说道:“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李介丘还真想了起来,琢磨一会儿说道:“鸡汤?我们去山里挖点冬笋好不好?之前赵婶做过一次,我有点想了。” 叶小尘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次是野鸡,我们没有。” 李介丘不在意,只说,“没事,家养的鸡也行。我明天去看看谁家有愿意卖鸡的,买一只回来炖汤。” 叶小尘点头,又低下脑袋认真吃饭了。 吃完饭后,李介丘洗了碗,夫夫二人分工很明确。小满刚刚可听到了,要去山里挖笋子呢,之前赵安月带他去挖过,好玩的!小孩儿有些期待了,眨着星星眼朝李介丘看,就等着他收拾好出门挖笋。 但李介丘满脑子都二人世界,给小满杏花两个小的打包全塞进了赵家,然后牵着叶小尘就出门了。小满气坏了,他生气也不哭闹,就蹲在墙角拿一根树杈子戳蚂蚁窝,谁叫都不理。 李介丘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在闹别扭呢,正牵着叶小尘往山里走,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还是叶小尘心思细,一路都不放心地回头看,“小满不一起?他会不会、不高兴?” 李介丘低笑着看他,笑声低沉,听着耳朵都痒痒的。 “好小尘,你看看我吧,我们难得出门约一次会呢,难得没有小电灯泡。” 他又在说一些自已听不懂的话了,叶小尘蹙着眉毛,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约会?什么是小,小电灯泡?” 李介丘低声笑着,俯下身子在叶小尘的嘴角亲了亲,才答道: “就像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我想抱你就可以抱你,想亲你就可以亲你。我们现在就在约会。” 第78章 鸳鸯 “哇!好多笋!” 叶小尘甩开李介丘牵着他的手,兴奋蹦跶在树丛中,手里还提着一把小锄头。 李介丘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已的嘴唇,再看看叶小尘欢快的背影,脸上也不自觉染了几分笑意。他提了提肩上的竹篓,无奈笑道:“慢慢走,腿才刚刚好呢。” 叶小尘已经蹲在一簇翠竹下,提着小锄头挖了一捧嫩笋子,还兴奋地计划着,“太、多了,炖汤还有剩的!我可以留,留一半做酸笋,还能晒笋干,笋子炒腊肉也很好吃!” 李介丘笑着摇头,走过去帮忙捡笋子,“最近天气凉了,没什么太阳,想要晒笋干可能有点难了。” 还真是。叶小尘仰着头瞅了瞅天空,这时节,不下雨就是谢天谢地了,想要晒笋子确实有点麻烦,他又急急忙忙说:“那……那都做酸笋,唔,坛子可能不够。” 还算起来了。李介丘被他这精打细算的模样逗得直笑,他又担心叶小尘一直蹲着伤到腿,单手将人拉了起来,扶着摁在旁边的大青石头上坐下,再接过叶小尘手里的小锄头,蹲在他刚刚蹲过的位置把剩的几根嫩笋全挖了出来。 挖完这处,他将笋子全丢进了背上挎着的竹篓里,再牵着叶小尘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就在外山转转,里头路深,怕有野兽。” 叶小尘点点头,也跟着说,“嗯,好!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这山上有吃,吃人的老虎!可吓人了!” 小时候?李介丘神色微动,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叶小尘的娘亲还在世的时候,一家几口关系和睦,叶大成偶尔也会给儿子讲讲故事。他不敢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怕引得叶小尘伤心,只好找话题继续说,“老虎?村里以前闹过老虎?” 第98章 叶小尘先是继续点头,缓缓又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没有出生,也只是听说。听说有一年暴,暴雪不断,地里的收成很不好,山里的老虎也找不到吃的,就下山捕家禽家畜,好多人家养的鸡鸭猪,猪狗都被吃了,还有不少人受伤。” 刚开始还只是想要找个话题牵开叶小尘的注意力,结果越听叶小尘说,李介丘的神色就越凝重。老虎啊,这样的猛兽他也只在动物园里见过,其他地方可从来没见到过,这山里竟然有老虎!他刚来的时候不清楚,进山挖草药还跑得挺远,这没见着野兽还真是全靠他运气好。 李介丘自已给自已安慰,“没事没事,今年这天气不算冷,山里的老虎应该不会找不着吃的跑下山折腾人。” 叶小尘也跟着点头,还学着李介丘的语气语重心长和他说话,“那你挖草药也不要、走太远,很危险!我们村里只有林猎户身手好,只有他敢往深山走。他去年还猎过、狼,好厉害的。” 李介丘起初还认认真真地点头,可越听着越觉得不是滋味了,他咦了一声,扭头盯着叶小尘反问,“啧,你说谁厉害?” 叶小尘还没觉出不对劲,听话地又重复了一遍,“林猎户,厉害。他能杀狼!” 李介丘酸了,板着面孔伸手捏住叶小尘小巧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和自已对视,又问了一遍,“谁厉害?” 叶小尘:“……” 叶小尘后知后觉红了脸,忙拍开李介丘的手,急急忙忙起身往里走,嘴上说,“挖、挖笋呢,走走。” 李介丘不高兴了,快步追了上去,不依不饶道:“别走啊!你先把话说清楚,他怎么就厉害了?你上次不还嫌弃他老吗?!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他哪儿厉害了?” 这人吧,平常瞧着正正经经,很有些风度气派,可偶尔也爱闹些孩子脾气,拗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小尘红着脸往前冲,连路边的两丛鲜嫩的笋尖儿都没发现。 但他的腿刚好没多久,走也不敢走得太快,没多久就被李介丘一把抓住手腕整个人拽了回去。 李介丘把人摁在一块大青石头上,伸直两只手臂将叶小尘困在怀里,故意使坏说:“说清楚,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亲亲怪!我看他就是故意找个由头好亲自已的!这人最近得了一种不亲亲就浑身痒痒难受的怪病!叶小尘暗恼。 他瞪着一双水亮如星的眸子盯李介丘,那气势汹汹的眼神,不是想亲他,是想咬他。 李介丘不怕他咬,还故意俯下身子逗他,“不说?那我要亲……” “心肝儿……快给我亲亲,可想死我了!让我摸摸……这细皮嫩肉的……” 一句话还没完,石头后的茂盛草丛里突然传出一道语气淫浪的男音。 李介丘戛然而止。 叶小尘目瞪口呆。 “嘶……”李介丘下意识闻声看过去,正正瞧见那深草丛中两道白花花的赤裸身体纠缠在一起,实在辣眼。 那对野鸳鸯浑然不觉,动得格外投入。 “根哥,你好厉害啊!” “你这放荡的小娘皮!叫得比柳儿街的窑姐儿还浪!乖乖,爽不爽啊?” …… 再看惊恐的叶小尘,李介丘一时不知道该捂他的耳朵还是捂他的眼睛。 叶小尘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叫了出来,“啊!!!” 在场的几人都是浑身一抖,那对寻刺激的野鸳鸯也忽然止了声,手忙脚乱地扯着衣裳要盖住自已的脸,可推搡间把遮挡的深草给压塌了不少,一对裸体更显眼了。 叶小尘没敢看,捂着眼睛就朝外跑,动作又快又急,像被火烧屁股了。 李介丘怕他摔了,又怕他跑太急再伤到腿,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他一边往前追,一边抽空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那对野鸳鸯披着衣裳也急急忙忙往后躲,其中那个男子手上还拽着一块水红色的肚兜儿慌忙中忘了松开,女子急急想扯,却没有扯下来,反倒栽了个跟头,两人又四仰八叉摔在了一块儿。 啧……这人,有点眼熟啊。 李介丘啧啧一声,没再细想,反身快步追上了叶小尘。 第79章 刀客 刚刚那个男人的身影像极了杨禾的汉子王大根,声音也神似,但李介丘没有看到他的正面,不敢断定,也不敢和叶小尘讲。 夫郎虽然成亲两年了,但很多事情都不通晓,骨子里还单纯青涩。他头一会儿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脸上忽白忽红,像一只吓得惊慌失措的鹌鹑,身上、翅膀上的绒羽陡然炸开了,支棱着蒙住自已的脑袋。 李介丘紧赶慢赶追了上去,他怕叶小尘急急忙忙摔倒,伸出手将人扶住,也没出声继续逗弄。 “小尘,好了,别怕了。你的脚刚刚好,不能走这么快。” 李介丘将人拉进怀里,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脖颈,轻声哄着,“没事了,我在呢,不用怕的。做坏事的他们,该怕的也是他们,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嗯?好了,没事了,我们都走远了,看都看不到了。” 李介丘的声音低沉温柔,不疾不徐,叫人听了无端安心。 叶小尘面红耳赤,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他们、他们!这样……也太那个了!” 说得语无伦次,李介丘低声轻笑,附和着点头,“是是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第99章 李介丘说着又揉了一把叶小尘的头发,牵着人继续往回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再接着挖笋了,只好背着竹篓往家里走。 因为担心刚刚跑了一通会再次伤到叶小尘的脚,两人走走歇歇,花了好长时间才下了山。 杨禾是叶小尘的好朋友,如果刚才自已真的没有看错,那这事该叫叶小尘知道。只是自已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好随意提出来让小尘担心记挂,而且夫郎正羞着,再提起怕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本意想要旁敲侧击一番的李介丘犹豫片刻没有开口,他没问最近杨禾的近况,而是扯过背后的竹篓,献宝般送到叶小尘手上,故意找了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喏,瞧瞧,我们挖了好多笋子,明天给我做鸡汤好不好?” 叶小尘两只手把竹篓抱在怀里,将里头的笋子挨个挨个都检查一遍,发现好几个笋尖在竹篓里被撞碎了,都不好看了。 他捏着坏了一个笋尖的笋子说话,“你明天去……买鸡,中午给你熬鸡汤喝。” 李介丘满口答应了。 次日吃过早饭后,李介丘就出门找人买鸡了,他问了附近的几家。要么是要留着过年的,要么是要留着下蛋的,各个家里养的鸡也不多,想卖也腾出来多的卖,他问了好半天才问到了。 竟然是孙寡妇家的,她自个儿是舍不得卖的,但孙子站出来做了主,她疼孙子,听了他的话。 福子主动请缨,回家帮忙抓鸡杀鸡,李介丘跟着去了。说着是让他自个儿去买鸡的,可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汉子出了门,叶小尘有些放心不下了,福子年纪还小,李介丘一看也不像是个能抓鸡的,他左想右想觉得不靠谱,也跟了上去。 杏花也去了,跟着哥哥寸步不离。 小满的心思倒难得没放在两个大人身上,昨天他在赵家闹别扭,赵安月抱了一只小狗崽儿哄他,是一只黑色浅毛的狗崽子,他新鲜劲还没过,今早一醒就又去摸小狗崽了。听说是林青锋家的猎犬下了崽儿,狗儿刚满月他就立刻抱了一只来哄心上人。搞得赵家现在是兔子洞一堆,狗窝一堆。 就为了抓一只鸡,乌泱泱去了一群人。倒是叶小尘小瞧福子了,孩子不大,做事却利落,他在鸡圈里慢悠悠转了一圈,出手快如闪电地逮了一只肥鸡。是只老母鸡,最适合炖汤了。 福子扯了一根草绳将老母鸡的两只脚拴住,一边打结,一边说,“俺奶闲不住,地里的活儿重,养的鸡鸭也多,她总想着多换一些钱。但那么多活儿,人又不能掰成两个用,最后只能把自个儿累病。我看还不如卖给叔换钱,少一只鸡,俺奶也能少伺候一个,能轻松一点是一点。” 小汉子十三岁了,瞧着不大,但在古代是过两年就可以议亲的年纪,转眼儿就是个大人了。他很懂事,看事也通透,说起话来有条有理。 李介丘多给了他两个铜板,夸他懂事。 回去的路上,李介丘一手提着鸡,一手牵着叶小尘。叶杏花慢慢吞吞跟在后头,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越发觉得自已就不该来这一趟,太碍眼了。 “快点快点,快去看看啊!” “这边,是这边吧?听说已经过村口了?” “听说有马呢?你们见过大马吗?” …… 回去的时候,几人看着路上跑过了好几个爱看热闹的大娘婶子,其中还有一个是抱着孙孙儿跑的,累得直喘气也要赶着凑热闹。 李介丘嘀咕一句,“什么情况?” 叶小尘摇摇头,李介丘都不知道,他就更不知道了,小声说道:“听说有马。村里怎么……会有马?” 不懂,不清楚。他们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眼看着一个两个往前跑,嘴里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马的热闹没瞧见,但别人家的热闹是看到了。 几人路过一间草屋,里头有争吵的声音传出来。 “家里的钱嘞!你这个月没赚钱?你绣的这些破玩意儿没拿去镇上换钱?!” “家里没钱了!我月初就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又赌光了?我没钱给你了!你滚出去!” “我滚?你个贱人,你敢叫老子滚?这他妈可是老子的屋子!” …… 叶小尘动作一顿,扯住李介丘的袖子急急叫起来,指着那个要塌不塌的破草房子说道:“那是杨、杨禾哥家!他男人又回来了?!” 刚说完,那颤颤巍巍挂在门框上的木门被吱呀推开,王大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没过多久,杨禾也出来了,手里提着一把菜刀。 王大根是个欺软怕硬的,他殴打夫郎多年,把杨禾当面团揉搓,就是清楚对方软弱可欺。可当杨禾自个儿立了起来,他马上就怂了,指着人的手指都是哆嗦的。 “你你……你干啥!你拿着刀想干啥!还嫌自已的脸不够烂,要再补两刀?!你个多作怪的丑货!” “咋……咋滴!你还敢砍老子!你这是杀夫!你今天只要砍不死我,我就能报官把你抓起来!你这个犯上的贱货,哪家夫郎像你这样大胆,敢对自个儿男人动刀!我我我,我要休了你!” 杨禾的右手举着刀,冷冷盯着嘴贱的王大根,凛凛的刀光映在他的脸上,晃了晃横贯脸庞的两道深刻瘢痕,狰狞像鬼。 他一刀没有砍下去,远处猛地闪过来一道宽长的黑影,狠狠击中王大根的后腰,王大根白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和他一起落在地上的,是一个宽长的黑色刀鞘。 第100章 杨禾握刀的手一抖,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李介丘几人也震惊,也跟着看过去。 这才发现不远处停了一驾马车,两匹头戴金络脑的雪白良驹,后面套着一辆乌木打造的极其贵气繁琐的马车,四周挂着精美的纱帘珠串,马车的车窗也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 就一个词,豪气!和四甲村那是格格不入啊。 马车周围站了好几个婶子、大娘,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李介丘终于明白了,她们说的原来是这个马。 马车边站了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穿一身黑色劲衣,双手抱着一把厚背的黑色长刀。 这人长得偏异域,眼窝深邃,微卷发黄的头发高高束起,右耳单钉着一只菱形的黑色耳坠子。他长得英气俊朗,只是脸上有一道至眉骨而下的刀疤,眼神凶戾冷漠。 这人也和四甲村格格不入。 杨禾看着那人直哆嗦,好不容易鼓足的胆子立刻被击碎了,手一抖,菜刀直直摔了下去,哐当一声吓得他又是一抖。 第80章 扛人 好、好高!好凶!眼……眼睛都是红的!这一拳打下来会死人吧! 杨禾哆嗦一下,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心里直发抖。 那提刀的陌生男子突然迈开一步,朝自已走了过来。杨禾心里一颤,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双腿哆嗦得都快站不稳了。 干、干……干什么!打了王大根不够,还要来打我??? 杨禾往后退了一步,直直跌靠在颓圮矮墙上,一脚踩上菜刀的刀柄。 刀……刀、对对,我我我我我也有刀!!! 杨禾打着寒战往地上一缩,捡起菜刀,双手用力地握住刀柄,死死闭上眼睛,劈刀就左右一通乱砍。额头冒出了许多汗,沾湿了额前细碎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脸上,他还觉得浑身发冷,脊背冰凉凉的。 那陌生男子显然顿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瞬,缓过来后立刻横刀拦住了胡乱劈下来的菜刀。 事实证明,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力气非常。杨禾就是一个例子,他举着菜刀一顿猛劈,看得李介丘几人是目瞪口呆,叶小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瞅了瞅那男子冷厉的目光硬是一句话不敢说。 杨禾一顿猛砍,但陌生男子接得却得心应手,单手格挡也很从容,厚背长刀还是锋利无比,只是菜刀刀刃上已经多了好几个卷曲的豁口。砍得毫无章法,男子皱了皱眉,偏着头后退一步,突然不动了。 但杨禾杀疯了,举着刀还一个劲猛砍呢,眼瞅着已经大力举着菜刀朝自个儿腿上砍下去了。 陌生男子:“……” 李介丘觉得,自已从一张凶戾冷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无语。 男子飞快出手,一把攥住杨禾举刀的手腕,稍稍使了一股暗力,那把豁口菜刀就从他手上脱落了出来。 杨禾愣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半只眼睛。 他看见那个高大凶恶的男人,一手拿着自已的菜刀,一手握着黑色长刀,正从自已身边路过,默默去捡落在王大根脚边的刀鞘。 杨禾:“……” 哦……原来是捡东西,不是要打人啊。 杨禾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干巴巴憋出两丝笑意,“呵……呵呵。” 还没笑完,白眼一翻就朝后仰了下去,直愣愣往那个男人身上摔了下去。 陌生男子:“???” 刚刚捡起刀鞘只好又丢了,腾出一只手去拽倒下来的杨禾。 李介丘、叶小尘:“……” 就……很难评。 李介丘抄着手看向马车,马车里头钻出来一个穿青衣的俏丽婢女,她如葱根般白皙纤长的手指掀开车门的珠串,将主人扶了下来。 秦执扯了扯自已新做的衣裳,要晃了晃扇子,晃了两下大概是觉得冷了,又默默合了起来。 他将合拢的玉骨锦扇朝手心一拍,勾起一抹笑容朝李介丘说话,“李兄,好久不见啊,秦某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 李介丘一言不发,看了看扶着杨禾的持刀男子,又默默扭过头看向秦执。 “哈……”秦执也干笑了两声,又说道,“这个,我还可以解释的。我这是看黄夫郎遇到点麻烦,这才请羌原出手的。” 李介丘板着脸纠正,“人家姓杨。” 秦执又拍了拍扇子,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哦对对对,杨,杨夫郎。” “我,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和杨夫郎谈一桩生意的,这是碰巧,都是碰巧。”他先笑了两声,然后又板脸瞪了那个叫羌原的男子一眼,喝道,“瞧瞧,瞧瞧!羌原,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杨夫郎吓晕了?” 羌原丢了菜刀,然后一脚将刀鞘踢了起来,又横刀于半空中将刀身插了进去,反手一并握住。 他好像是听秦执办事的,但又一点儿不怕他,秦执都出声说话了,他连头也不回,只冷声说,“没杀人、没见血,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晕。” 很没面子。秦执一愣,又朝李介丘尴尬地笑,“哈,这、这个羌原是走江湖的,我有恩于他,他为报答答应给我当三年侍卫打手。呵呵,走江湖不受拘束,所以我平常说话他也不太听哈哈哈。” 看出来了,确实很不听。李介丘脸上的表情很难以描述,蹙着眉毛看向羌原,这人也在皱眉,正低头凝视怀里的杨禾,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丢了,这抱着实在有些碍事。 第101章 秦执摸了摸额头,继续说道:“李兄啊,我今日来真是有要事,能否去府上细谈。” 他说着就摊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介丘叹了口气,只好牵着叶小尘把这一群不速之客往自家领。 叶小尘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盯着羌原手里的杨禾,小声支吾了半句,“杨……我,我来扶……”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这个异常高大的男人大掌覆在杨禾的腰肢上,握着腰松松往上一提就将整个人扛在了肩膀上,一副打算就这样扛着跟在后面的架势。 叶小尘:“……” 呵呵,整挺好,这身板好,这力气好。 叶小尘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飞快转身攥住了李介丘的手,不敢再回头看了。 秦执看了一眼,砸咂舌,想说羌原两句,但斟酌好一会儿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最后只好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朝李介丘找补两句,“啊,他就这样的。就是、这性子就是不拘小节哈哈哈哈哈,不拘小节,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还能说什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介丘沉默了,他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领着几人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随意问道:“秦老板专程跑这一趟,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说起正事秦执才正色两分,拢着扇子说道:“李兄有两分奇妙心思,所思所想天马行空,我就是想请你帮我琢磨一件独一无二的年礼。” 两人聊了起来。 …… 叶杏花和福子愣在原地,小汉子没见过长刀,也没见过羌原那样英勇的男子,一时是又恐又敬,眼睛都在发光。 他瞧着人都走了,又拽了拽发呆的叶杏花,小声说道:“杏花妹妹,快走呀。” 杏花痴痴盯着那把已经砍豁口的菜刀,眼神愣愣的,她刚刚一直盯着杨禾,似乎被他举刀震慑王大根的举动吓呆了,连羌原的出现都没有吸引她太多的目光。 第81章 年礼 “什么?你说是年礼是给太傅大人的?” 李介丘刚把秦执一行人请进门就骤然听到这个大消息。 太傅位列三公,是一品大员,他就是个平民百姓,可不想这些当官做宰的人来扰了自已的清净。 李介丘现在恨不得立刻把这群人撵出去,拿着大扫帚撵!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扛着杨禾半点不觉吃力,走路还精神抖擞的羌原,默默忍了这个很伤身体的念头,认命般转身看向秦执,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个太傅,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想出一个他瞧得上的礼物。” 秦执头一次看到这么破的屋舍,院子破旧,篱笆半塌,歪斜的木门已经不知道补了多少次,横斜的木板间还依稀漏光。他整个人都惊了,只觉得都找不到地方下脚。连他身边的婢女都微微蹙着眉毛,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铺在李介丘端出来的椅子上,想扶秦执坐下去。 他从小锦衣玉食,对这样的环境确实不适,但秦执又实在觉得李介丘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才,觉得婢女此举很不妥。他当着几人的面又收起了帕子,迎着几双目光坐了下去。 “李兄府上虽然质朴,但收拾得格外干净,尊夫郎是勤俭贤良之人。” 李介丘看了他一眼,又说:“哦,院子是我收拾的。” 秦执:“……” 得,马屁拍马腿上了!秦执咳了两声,要展开扇子悠悠摇了两下,假装没有听到李介丘的解释,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崔老早已经不是太傅了,他老人家前年就已经乞骸骨返乡养老了,如今正居在江阳府。” 原来是个退休的老人家啊。 李介丘琢磨片刻,又问道:“这位老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说起这个,秦执就有说不完的话了,他夸了起来,“崔老为官为国为民,实实在在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受天下读书人爱敬。不过,你有点说错了,崔老并不贪爱珍奇好物,我往年给他送礼,他从来没有收过。当然了,旁的人送他也不会收。所以我才愁啊,就没有一样特别的礼物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这样说起来,他到底已经辞官回乡,你又何必费力讨好他?” 秦执摇摇头,解释起来,“话不能这样说。崔老虽然辞官回乡,但朝里根基还在,我秦家正在争供药的皇商一职,如果能打通其中关卡,此事就要便捷许多!” 原来如此,李介丘恍然地点点头。 秦执又说:“李兄,你若能帮我想出一件不一样的年礼,我秦家愿奉你千金。” 嘶…… 在场几人都暗吸了口气,叶小尘更是咬着牙看了李介丘一眼,完全不敢说话。 这很难说不具有诱惑力,李介丘低眉思考了许久,才斟酌开了口,“我愿意帮秦老板这个忙,只是礼物能不能讨这个彩我也不敢打包票。” 秦执见他答应就已经松了口气,连连道:“好好好,李兄能应下就好!你我就以两月为期,届时希望李兄能给秦某惊喜!” 李介丘点着头笑,又客套了两句,“好好,秦老板可要用了饭再回去?” 听懂了吗?到饭点了,该走了!李介丘咬牙笑着看向秦执。 但不知道秦执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有听懂,他坐得稳稳当当,厚脸皮答应了,“如此最好了,李兄果然慷慨好客!” 第102章 李介丘:“……” 秦执坐定了,他摇着扇子看了一圈,又咦了一声,指着羌原说道:“诶,你怎么还把人扛着呢,还不赶紧把杨夫郎放下来。” 叶小尘已经看了他好几眼了,眼里着急得很,刚一听到秦执的话,他就立刻站了起来,走过去怯怯说道:“给、给我吧,我扶得动。” 羌原俯视看了他一阵,松手把肩上的杨禾丢进了叶小尘怀里。要不是李介丘快一步走过去帮忙扶了一把,叶小尘险些没接住突然砸自已怀里的杨禾,险些就两个小哥儿摔一地了。 叶小尘扶着杨禾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小声喊道;“杨禾哥……杨禾哥。” 杨禾只是被吓到了,经叶小尘又是喊又是摇晃身体,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心。 他刚刚睁开眼,入目看到的就是站立在他前方的高大男人,一张凌厉骇人的刀疤脸映入他的瞳孔。杨禾吓得手一抖,好险没又晕过去。 羌原抱着刀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地呼了口气,慢吞吞转过了身。 也怪不得杨禾害怕。这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里所有汉子都高,李介丘已经算身形颀长了,竟比他还高!长得又很凶,神色冷冷的,眼睛像是泛着凶光,还会耍刀!这谁不怕啊!叶小尘看了心里也发憷。 他见杨禾也怕得厉害,轻轻拽了他一下,悄声说道:“杨禾哥,咱走吧,咱做饭去。” 一不留神,就多了几张讨饭吃的嘴。 秦执耳朵灵着呢,他已经听到了叶小尘和杨禾说得悄悄话,朝他眯眼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多谢嫂夫郎了,随便做些就好,我看你们提回来的那只鸡就很不错。” 李介丘:“……” 李介丘气得想撵人。 他就是客气两句,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还真好意思留下吃饭?!那鸡是他的,是小尘要炖给他吃的! 叶小尘也干笑着朝秦执点头,只会说“好”。他扯着杨禾去了灶房,叶杏花后知后觉开始害怕,悄悄斜了秦执和羌原一眼,一溜烟儿也跟了上去。 这拖家带口的,不知道要吃多少米!李介丘没好气地瞪了秦执一眼,抬脚也跟着叶小尘去了,嘴里还喊道:“小尘,我来帮你烧火。” 呀,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秦执惊得往后一仰,但他聪明地没有多说,只仰着脖子往灶房看,扯嗓子喊道:“李兄啊,你就这样走啦?好歹给泡杯茶装盘点心啊!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他忠心的婢女如变戏法般变出一盘精致的糕点,恭恭敬敬地奉上前,说道:“公子渴了?奴婢去给你借一壶热水。” 秦执面无表情看着她,默默推开了送到跟前的点心。 第82章 留客 “我就是说说,他还真好意思留。” 李介丘一边小声嘀咕,一边点了一把干树枝塞进灶膛里,他做了几个月的饭,厨艺没有练出来,但烧火的本事长进不少。 叶小尘轻飘飘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好了,别说了。你去隔壁、赵婶家,找他们买点腊肉。留、留都留下来了,总要做些能待客的。” “做什么腊肉,一人吃碗白饭就不错了,村子里多少人都还吃不上白米呢。”李介丘坐着不肯挪窝,小声说道,“我不去,我帮你烧火呢。” “用不、着你烧火,有杏花呢!有客人在,谁家汉子不、不招待客人,往灶房钻的。你快去啊。”叶小尘扯了他一把,推搡着把人撵了出去。 李介丘迫不得已只好出门为某不速之客买腊肉去了。 不速之客本人前一刻刚推开了婢女奉上的糕点,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子,可等李介丘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他捧着一碟芝麻小酥饼吃得正香,他瞧见了李介丘还请他吃,顺嘴说道:“李兄,要不要尝尝?” 李介丘瞪他一眼,甩了甩袖子出门了。 秦执一噎,捏着小酥饼突然没有了胃口。他怔怔回头看了看婢女,又看了看羌原,指着认真问道,“他刚刚是不是瞪我了?” 羌原抱着刀没有答话,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青衣婢女则微微屈膝,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公子,他刚刚真瞪您了。” 这婢女就是个木头美人,都不会说句逗趣的话,秦执扫兴般的撤了装芝麻小酥饼的碟子,命道:“这酥饼干得噎人,你去找李夫郎讨口水给我润润。” 婢女躬了躬身,退下了。 待在灶房的杨禾可算缓过劲来了,他一边帮着叶小尘剥笋子,一边说了起来,“那个男人可真凶啊!还长那么高!我家大门都没那么高!” 叶小尘没敢告诉杨禾,刚刚就是这个比他家大门还高的男人扛了他一路,只抿着嘴巴点头,顺着话头往下说,“嗯嗯嗯,是很凶。” “我看他像个土匪!那眼神发着凶光,指不定杀过人!别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吧!”杨禾天马行空地猜了起来,“也不知道王大根那货怎么样了!别不是给打死了?!” 正说着,婢女已经站在灶房偏着头往里看,探出半张瓷白俏丽的脸,提声问道:“李夫郎、杨夫郎,婢子替主家讨口水喝,您这儿有热水吗?” 还真没有!天气越来越凉了,水也冷得快,温水是个费柴的活计,村子里没有人时时刻刻都备着热水的。 第103章 叶小尘有些慌张,这才惊觉没有给客人送茶送水,忙说道:“马、马上!给你们烧水,马上就好。” 婢女微微点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如一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木头美人,细细看,好像连眼睛都不眨, 叶小尘急急忙忙烧了水,掺进水壶里送了上去,又轻声问了一句,“姑、姑娘。秦老板有没有什么忌口,爱吃什么?” 婢女微微顿住,屈膝老老实实答道:“我家公子不吃鱼,吃了就要起红疹。也不爱吃鸭肉,觉着味道腥膻。不太能吃辣的,喜欢甜口的。吃菜只吃叶子,不吃菜梗。也不爱吃姜蒜,但炒菜调味一定要加,没味道公子也不爱吃。大抵是这些,夫郎随意做,我家公子不挑口,都吃得。” 叶小尘嘴角微抽,“……哦,好的。” 婢女又轻轻屈了一膝,盈盈笑着道了一声多谢,才提着水壶出了灶房。 杨禾等人走了才耸耸肩膀,小声嘟囔起来,“可真难伺候。”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外头的秦执朝婢女问话了,“青溪,你们在里头说啥呢?” 那婢女语气平缓地说道:“李夫郎和杨夫郎聊天呢,说羌原像土匪,可能杀过人。” 叶小尘:“……” 杨禾:“!!!” 外面的秦执哈哈大笑一阵,仿佛很感兴趣地追问道:“还有呢还有呢?还说羌原什么了?” 婢女摇头,板板正正笑着答:“还问了公子的口味。我说公子只是不爱吃鱼、不爱吃鸭、不爱吃菜梗,也不爱姜蒜,不太挑食,请李夫郎随意招待。” 外头的秦执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句,“……呵,我谢谢你啊。算了,给我倒水。” 婢女又说:“沸水烫得很,公子等等吧。” 秦执震惊了,“你跑这一趟,专门给我提了一壶沸水出来???” 灶房的杨禾捂着嘴笑出声,也不晓得是不是会武的人耳朵都格外好,刚刚还板着脸装死人的羌原忽然抬起头朝灶房淡淡看了一眼。 杨禾憋着笑朝叶小尘说道,“小尘,我们做什么菜啊?” “先把鸡炖上吧。”叶小尘将鸡宰成块,又烧水焯了一次,用勺子撇开白沫,“再做一个、笋丝炒腊肉。家里还剩,剩一只萝卜,还有福子捞的虾,煎个虾皮萝卜饼吧。嗯……再做点什么好呢。” 一直闷不吭声烧火的杏花突然插了一句,“哥,炸个肉丸子吧。你上次也做过,好好吃的。” 嗯,可以。叶小尘点点头。 说干就干,剁肉的剁肉,切笋的切笋,烧火的烧火,分工很明确。 没过多久李介丘就提了半块腊肉回来,他本来想在灶房帮忙的,可灶房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一个挤得慌,叶小尘接过了腊肉就又把人撵了出去。 李介丘叹了口气,只好又出去和秦执面对面了。 秦执见他坐下,又拉着人讲起了那位老太傅,“李兄啊,我最近查到了,崔老喜欢收集屏风。所以才来找你们的,想请你帮我画图,杨夫郎帮我做绣,绣一件屏风出来。” “只是寻常山水都太俗了,崔老定然已经看厌,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您帮我琢磨琢磨这图样。我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你说我送他一件《万寿图》如何?九尺的长屏风,绣满‘寿’字,老人家嘛,总求个身体康健,寿比南山。李兄,你觉得如何?” 瞧他一副自信的样子,似乎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李介丘呵呵一笑,直接说道:“一万个寿字,这密密麻麻的,您可真不怕把老人家的眼睛看花了。” 秦执讪讪一笑,没再说话了。 第83章 借人 李介丘和秦执又聊了几句,饭菜就做好端上来了。 “尊夫郎实在是好手艺啊!就是县上也难有这样佳肴!想不到这四甲村实在是藏龙卧虎,有杨夫郎这样的刺绣妙手,又有李夫郎这样的厨艺高手!实在太妙了!” 秦执是起了玩心才顺着答应了李介丘留客吃饭的话,可真吃了叶小尘亲手做的饭菜,那只觉得这趟是真来对了,哪怕年礼落空,这趟也是无虚此行! 他喝了两碗汤,只觉得这鸡汤炖得比野味还鲜,冬笋又嫩又香,鲜甜脆口,鸡肉香软,没有加过多的香料掩盖了鸡汤本身的鲜美,只求一个原汁原味。 农家腊肉更是不必说了,自有一番农家风味,是在寻常酒楼里吃不出来的味道,肥瘦适中,烟熏味也是刚刚好,再配上这笋子,味道更不一般。 油烙的虾皮萝卜饼也很美味,萝卜切成细丝,和面粉搅成糊状,再加盐和少许蜀椒粉,煎得外皮酥脆金灿,内里软糯清甜。 最合他心意的是那道甜羹1。看着平平无奇一碗乳白微黄的羹体,可味道却是十足十的好,一口就唇齿留香。 秦执喜甜,吃过一次就爱上了,他舔了舔舌,忍不住还是问道,“这个是怎么做的?丝滑香浓,甜而不腻,味道实在是好。” 这玩意儿就是用李介丘买回来的小石磨磨的,还是他经常磨豆浆给了叶小尘灵感,琢磨出这样一道甜羹。 叶小尘心思单纯,不知道藏私,听到秦执问,他也老老实实答了,“是用黄豆、白米、糯米、山药、百合和糖磨的,兑水就好,我又加了一点,桂、桂花末,桂花是秋天自……自个儿摘了晒的。很简单,秦老板喜欢,可以叫下、下人给你磨。” 第104章 还真看不出来这样小小一碗羹里竟然有这么多东西,瞧李家的屋子简陋,可吃食却很精细,其中不乏有滋养好物。 他啧啧称奇,“百合也能做羹?” 叶小尘悄悄瞧了一眼李介丘,这个做爹的正拿着帕子给儿子擦嘴呢,小满挖甜羹吃,吃得满嘴满脸的白糊糊。 他瞧了一眼,又说道:“我、我家相公是大夫,说百合润肺止咳,还、有宁心安神的作用,是可以做进膳食的。” 相公??! 李介丘帮小满擦嘴的手一顿,立刻抬起头朝叶小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冲着秦执连连点头,“对,对,对。说我呢,就是我说的。都说药食同源,以药入膳滋补更温和,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 他冲着秦执说完,又俯下头和叶小尘咬起了耳朵,悄悄说道:“喏,夫郎瞧瞧,这人肯定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连他都夸你的手艺!你放宽心吧,你想要做吃食买卖肯定是没问题的!定然客似云来!” 叶小尘不太懂什么叫“客似云来”,但他挺了挺胸脯,信心十足地点头。 秦执吃饱喝足,这才摇着扇子准备离开。 他临走前把羌原留下了,是专程留给杨禾的。 秦执还说:“杨夫郎,我看你那个夫婿不太好招惹。我把羌原借你两个月,近身保护你,好让你这段时间能安心准备我的年礼。我已经和李兄商量过了,他出图纸,你帮我绣屏风。价格定然不会少,肯定比之前做的云肩更丰厚!” 他空手画起了大饼,杨禾是听得先发愣,后发抖。 杨禾盯着高大冷厉的羌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抖,一时急得比叶小尘还结巴了:“不了不了不了不了,我我我我,我男人不、不敢再惹事了!我,他他,他再惹我,我就砍他!” 秦执还没说话,羌原抱着刀冷不丁来了一句,“还是别了。怕你把自个儿腿砍没了。” 杨禾:“……啊?” 羌原开了口,杨禾直接噤声了,一句话都不敢说。秦执满意地点点头,领着一众婢女下人离开了李家的院子。 羌原果然留下了,刚刚秦执的几个下人都不敢坐下和主人同席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吃了,甚至吃得比秦执还多。就连现在他还在夹菜,把盘子里最后几块腊肉笋丝吃干净了,油炸丸子也一个不剩。 只能说,这人长得高,果然吃得也多。 杨禾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声如蚊呐般问了一句,“要管、管饭吗?” 羌原抬头看他一眼,伸筷子把最后一块萝卜饼夹了起来。他吃得又多又快,可看着却半点不显狼吞虎咽,反而有一种自然畅快的舒服感。 羌原看他一眼,然后摇头,像是叹了口气,“不用,吃住都不用你管。” 他说得轻松,也完全做到了。这顿饭吃了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人影,杨禾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想着可能是走了,谁会近身保护他一个毁了容的老哥儿呢? 只是这事在第二天又不攻而破了。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李介丘正准备带着夫郎孩子出门散步溜达一圈,杨禾抱着一把黑色刀鞘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李介丘:“???” 叶小尘:“???” 叶小尘盯着他怀里抱着的那把刀鞘觉得太眼熟了,震惊地指着问道:“杨禾哥?怎、怎么回事?!” 杨禾抱着刀鞘停在叶小尘身前,有些紧张又害怕地说道:“王大根今天醒了!他昏了好久,醒来就找我的麻烦!还说、还说……还说是不是我找了奸夫把他打晕了!!我、我气坏了,正准备朝他理论,可他二话不说,扬着巴掌就要打我!然后,这个……” 说到这儿,他扬了扬手里的刀鞘,眼睛睁大,“然后这个就飞进来了!直接就飞进来了!把我家窗子破成了两半!哐一下又砸王大根背上了!又给砸晕了!我看他那个脸色不太好,八成这次真给打死了!” “这、这怎么办啊!不能真死了啊!我八张嘴都说不清了!小尘!” 李介丘和叶小尘都沉默了,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李介丘略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叹着气说道:“我和你去看看吧,看看还能不能抢救抢救。” 第84章 染病 杨禾最多敢提刀吓唬吓唬王大根,和他比一比谁的胆子更大,可压根不敢真见血、真杀人。 今天他看到王大根被那把刀鞘砸中了后腰,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整张脸死白无血色,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 他着急忙慌地把李介丘和叶小尘领到了自已家,他家的房子更破,是草搭的房顶,漏风又漏雨。门板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都不敢太用力,怕不小心掰断了,唯一的窗子已经被刀鞘捅破了,两块烂木板子碎在地上,墙壁只留了一个空窟窿,呼呼往里灌风。 杨禾小心翼翼进门,进门前还东张西望好一会儿。他是在找砸人的羌原,可这汉子神出鬼没,就是刚刚砸人的时候也只出现了一把刀鞘,压根没看到人影。 他假装不知,装模作样把刀鞘放到了屋外靠墙的草垛子上,然后领着李介丘和叶小尘进了门。 王大根还倒在地上呢,兜头迎着窗口,被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嘴皮发白,脸色发青。 忘了把人扶起来了!杨禾有些尴尬地走进去,伸出手想要把晕倒的王大根从地上拽起来。说起来,王大根也是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混混,体虚,比不得那些身体扎实的汉子重,但杨禾实在太瘦弱了,他拽了拽,地上的男人还是纹丝未动。 第105章 李介丘并不在意,直接走进来蹲在地上给人把了脉。 越把,李介丘的神色就越凝重了。 杨禾一看他脸色不太好,慌得脸煞白,急忙问道:“怎么样?真要死了?” 李介丘摇摇头,嫌弃地撇了撇嘴角,像扔垃圾般扔开了王大根的手腕,又掏出帕子将几根手指挨个挨个擦干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杨禾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他正要再问,李介丘突然又伸出手,说道:“手伸出来,我给你也把一个。” 杨禾震惊了,“啊???” 他虽然惊讶,但信得过李介丘,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叶小尘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李介丘静静把了脉,还嫌不够又让杨禾换了一只手继续诊,好一会儿之后才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没事,他暂时死不了。” 杨禾愣了,古怪地摸了摸自已的脉搏,他不会诊脉,只能摸出自已的脉搏规律有力地跳动着。 叶小尘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没事,那你给杨禾哥,把脉做什么?” 李介丘皱着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开了口,“嗯、你之后最好不要……不要和他行房。” 他说得委婉,但奈何眼前两个文盲都不太听得懂,呆愣地盯着他看。 叶小尘更甚至直接问了,“什么是行房?杨禾哥也要盖、新房子吗?” 李介丘:“……” 李大夫很难办,他揉着眉心,低头破罐子破摔般说道:“就是别睡!晚上别做那档子事!” 两个小哥儿霎时红了脸。尤其是叶小尘,他刚刚还跟着说了一次“行房”,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臊得慌,红着脸皮死死捂住了自已的嘴巴,闷头栽李介丘的后背上,埋着脸不愿意见人了。 李介丘揉了一把夫郎的头发,也没笑话他,就这样默默将人搂进了怀里,由着他缩着脖子当鸵鸟。 杨禾虽然害羞,但他到底是成亲好多年已经知事的哥儿了,他又看了躺在地上的王大根一眼,瞬间恍然,“所以……他是?!” 李介丘摁着叶小尘的后脑,听到杨禾问出声,虽然他没有说完话,但李介丘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点点头答道:“他……男女之事太不忌了,现在染了病,大概是不好治的。”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得到确切的回答后杨禾还是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觉得心里犯呕,恶心得厉害。 他扭头干呕一阵,呕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缓过来才睨着眼睛看了王大根一眼,然后就飞快移开了视线,只觉得多一眼都是脏的! 他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哥儿,现在我的脸又坏了,他看了更倒胃口,所以……所以也。” 最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李介丘已经懂了,他点点头还是嘱咐了一句,“那就好。反正这事你也知道了,以后多注意些,衣服、面巾、碗具都要分开,注意见血的伤口。反正,能远着你就远着吧。” 杨禾沉默着没再说话,藏在李介丘怀里的叶小尘动了动脑袋,悄悄钻了出来。他偏头一看,就发现杨禾正垂着头掉眼泪,他咬牙忍着没有哭出声,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难抑的哭腔,“我、我怎么这么命苦,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烂人,这后半辈子还这么长呢,我还怎么活啊!” 叶小尘钻出李介丘的怀里,牵着杨禾的手,难得用郑重又严肃的语气冲着他说道:“杨禾哥,和离吧。” 这还是叶小尘头一次主动劝杨禾和离,他之前都说小哥儿就是和离了也过得不好,无疑是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了想法。 听到叶小尘的话,杨禾慢慢抬起头,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渍,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地说道:“小哥儿大多日子艰难,老天要是不给我留活路,那我也只能自已挣一条活路了。” 他没有直说,但语气却很坚定,那一瞬间,似乎连心性都变了。 他冷冷瞥了王大根一眼,显然已经完全忘记自已是请李介丘来给他看伤的,现在也不管他死活了,就任人躺在地上不搭理。他振作起来,收拾了两套自已的衣物又捡好自已的刺绣工具,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模样。 叶小尘虽然劝他和离,但也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快办下来,见他这动作都愣住了,“……杨禾哥?” 杨禾朝他笑了笑,说道:“这屋子我嫌脏,不想住了。村东口有个空房子,我去那里凑合几天,我给里长说,我还有钱我给村里捐钱,他会同意我住的。” 陶里长是个好人,他那一关好过,只是杨禾说的那个屋子叶小尘是知道的。那家人七年前都得病死了,村民都觉得那地方不吉利,常常是绕着走。而且已经这么多年没有住过人,早烂得不成样子,怎么能住人! 叶小尘还想再说两句,但杨禾显然心意已决。他出了门,从墙角地下挖出一个木匣子,那是他藏钱的地方。 他颠了颠自已藏的私房钱,已经开始期望未来了,一定得想法子和离,这烂人他是一天也忍不了了。要是和离后哥嫂又要逼着他嫁人,大不了他就提刀再闹一次,最多不过是留一个悍夫的名声,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106章 再说了,这提刀一通乱劈确实很痛快! 想到刀,杨禾下意识看向靠墙的草垛子,他刚才放在上边的刀鞘已经不见了。 第85章 相公 杨禾摸了摸那已经空空的草垛子,偏着脑袋东看西看好一阵,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到底躲哪儿去了?”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叶小尘没听清,跟着走了出去,抓住杨禾的手问道:“杨禾哥,怎么了?” 杨禾摇摇头,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难为情,“没事。就是住那儿有点太偏了,附近都没人……” 那个土匪肯定没走!而且肯定是时时刻刻盯着自已的,这才能及时把想打自已的王大根砸晕,才能把刚放下的刀鞘取走。这要是真住到了那破屋里,这偏僻无人的,岂不是独处一室!只是这独处,只有他能看到自已,没有自已看到他的份! 好奇怪,难道他会变戏法?直接就变不见了? 杨禾嘀嘀咕咕,他虽然还有些怕羌原,可转念一想羌原帮自已打晕了王大根,那他肯定是个好人,就是土匪也是个好土匪!独处一室就独处一室吧,自已一个烂了脸的老哥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杨禾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抱着包袱出了门。 杨禾也算这屋子的半个主人,见他真打算离开,李介丘和叶小尘不好再留,也跟着走了出去。几人都没再管王大根,任他四仰八叉躺在冷地板上。 杨禾一边走,一边对着李介丘问道:“那个年礼,你有什么想法吗?” 还真没有。李介丘是半点头绪也没有,他摇着头笑道:“完全没有,那可是太傅啊,就算清廉,但肯定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一个屏风还能绣个花儿出来。” 杨禾也跟着叹了口气,觉得这钱是真不好赚,他低着眉嘟囔道:“这钱果然是不好赚……不过,太傅到底是个啥官啊?很大吗?” 听到这话,叶小尘也眨着眼睛看了过来,显然很好奇。 这平民百姓其实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太傅,什么是丞相,他们听说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再大的就不清楚了,总之都是官大老爷! 李介丘解释起来,“太傅就是太子的老师。太子知道吗?太子是皇帝的儿子,很大可能也是下一任皇帝。” 呀,那可是天大的官了! 叶小尘惊得一抖,说话都带颤音,“天啊,咱、咱要给这样的,大官绣屏风?!他能看得上?” “是啊!”一想到自已要给这样的官大老爷绣屏风,杨禾就开始发抖了,“皇帝儿子的老师!我的天,我见过最大的官就只有镇上的差役!连县令老爷也只是听说过,见都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官啊,他能看得上我的绣活儿?” 这确实是个难题。李介丘琢磨好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好说,“这个崔老官至一品,眼界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的,要想图珍图贵肯定没什么指望,只能想条奇路,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崔老没有见过又感兴趣关心的。” 李介丘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他压根不了解这位老大人,根本不清楚对方的喜好。 几人一边聊,一边走,走到分叉路的位置才分开。杨禾抱着包袱去了里长家,一路都在唉声叹气,想着怎么找里长说这件事,和离的哥儿丢脸,他会不会觉得自已带坏了村里的风气,不愿意帮他? 杨禾是越想越愁,都快愁成一张苦瓜脸了。 再看看李介丘,他等到杨禾走后,才大大方方牵起了叶小尘的手,小声说道:“要不要去新房那边看看?听说打井的师傅过去了,正在看地呢。” 叶小尘点点头,由他牵着走。 李介丘沉默了一阵,才忽然说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去挖笋遇到的那事吗?” 叶小尘一听就懂了,羞红着脸看向他,小声问道:“……记得啊。怎、怎么了?” 李介丘又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那个男的有点像王大根。只是当时我没看到他的正脸,不敢确定。不过王大根平常都在镇上厮混,前天刚撞到那档子事,昨天就看到王大根了,这也太巧了些。” “是他?!”李介丘这样一说,叶小尘也顾不得害羞了,不过还是脸红,这次是气红的,“还、还在村子里,他就敢这样乱搞!杨禾哥还在呢!太过分了!” 叶小尘气得恨不得现在就返回去,狠狠朝王大根踹两脚! 叶小尘瞪圆了一双眼睛,气冲冲地盯着李介丘看,凶道:“你刚刚怎么不、不告诉杨禾哥!” 他凶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更像一只弓着脊背炸毛的幼猫,但其实连指甲都没有长好,爪垫也是软绵绵嫩乎乎的。 被气急的叶小尘质问,李介丘也没有生气,还冷静解释道:“我毕竟没有看到那人的正脸,只是神似,我一时也不敢确定。不是十拿九准的事情,我也不好和他讲。” 是这么个理,叶小尘咬着嘴垂下脑袋,瓮声瓮气地嘟囔起来,“哦……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你吼的。” 李介丘笑了笑,伸手托起了叶小尘的下巴,语气调侃道:“就你这样的,也算吼?” 叶小尘不好意思地说道:“反正、反正对不起。” 李介丘点点头,接受了叶小尘的道歉,甚至还说道:“那你喊我一声相公,我就原谅你这次吼我了。” 叶小尘:“???” 第107章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叶小尘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李介丘。 李介丘却说:“叫一声呗。你昨天不是叫得挺好的吗?” 叶小尘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这声相公是什么时候叫的。 那是给秦执介绍菜品的时候,他提了一句李介丘,称他是自已的相公。那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悄悄看了李介丘一眼,见他神色正常,当天也没有借此找他“麻烦”。 本来还以为这事就算这样过去了,哪知道李介丘突然又提起,也不知道是惦记了多久! 李介丘一副很有耐心的神色,端着手等他叫,“小尘,叫一声啊。” 叶小尘窘得都不会说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白日的,还是在外头,他根本不好意思叫,憋得说话都隐隐带着哭腔了,苦着脸讨饶道:“……哥、哥哥。” 第86章 耳光 叶小尘面皮薄,死活不肯喊相公,瞧他脸上红得快要滴血,李介丘也不敢再继续逗弄下去,暗暗想着这把得在夜里找回来。 他嘴角噙着笑,揉了揉叶小尘的手腕,小声哄着,“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去看新房,嗯?” 可算揭过这层话题,叶小尘飞快地点头。李介丘被他这一阵小鸡啄米式点头逗得直笑,牵着人往新房去了。 他们从杨禾家出发,期间路过了白茅河,河边的白茅草越长越盛,远远看着像一重又一重的雪白浪花,飞絮蓬松柔软,似秋芦飞雪。 本是美景,可叶小尘看了却觉得有些萧条,语气也不自觉低落了许多,“你知道、白茅草有什么用吗?” 白茅草? 李介丘职业病犯了,神色一动,下意识就接了话,“清热凉血,除湿消肿。” “它还是药啊?”叶小尘惊了一下,脸上霎时没了那层沉郁。 李介丘回过神,刚刚叶小尘说的效用定然不是药效,他点点头,又问道:“它还有什么用?” “去年我和杨禾哥,一起到白茅河割了白茅。絮草毛绒绒的,我们买不起棉被棉衣,就把白茅絮、絮进被子和衣裳里,就靠这个捱过冬天的。我刚刚看了,杨禾哥的衣裳还是絮的白茅,他明明已经赚了钱,可还是舍不得买新的棉衣。” 四甲村的冬天很冷,会下雪。李介丘难以想象叶小尘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就靠这片白茅草? 他心疼地抓过夫郎的手,小心翼翼地揉过每一节细细瘦瘦的骨节,望着叶小尘的目光温和又深情,“小尘,以后都不会了,我以后常给你买新衣裳,叫你穿都穿不过来。” “我知道!你来,来了后,就对我很好,给我买新衣裳、买零嘴。我以前都穿白茅草絮,的冬衣,我也那样撑过来了,我以为白茅草,和棉花是差不多的,可只有自已穿过才知道,棉花好软好软又,好暖好暖。” 叶小尘先是急急忙忙地点头,生怕李介丘替他着急。 “我、我现在很好很好!就是、就是杨禾哥,我不知道他今年会不会给自已买棉衣,真的好暖和好舒服。穿上棉衣,再买炭过冬,今年肯定就不会长冻疮了。” 李介丘揉了揉夫郎的耳根,小声说道:“会的。他既然已经决意和离,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小声说完,心忽然又提了起来,抓过叶小尘白净瘦长的手指,挨个挨个细细看,“你也长冻疮?每年都长?” “长。手指、脚趾、耳朵,每年都长,可能太冷了吧。”叶小尘小声说,“不过今年肯定不长了!我今年有你了,有新棉衣!” 但李介丘仍旧轻轻皱着眉,他知道,冻疮是易发病,不仅仅看天气冷暖,还看个人体质和耐寒能力。妙手回春的李大夫头一次对着一个小小的冻疮如临大敌,他捧着叶小尘的手继续说,“入了秋就不许用冷水洗衣裳、洗碗了,我以后每天给你烧水。我下次去镇上再给每个人买两双厚袜,晚上穿着睡觉。再看看青锋最近有没有猎到野兔,我去买两只,给你和小满定一只耳捂子。” 叶小尘乖乖地点头,点到一半他就 又俏生生抬起脑袋看着李介丘,小声接过话茬,“可是,家里都是你在洗碗、洗衣裳啊。” 李介丘捏了捏他的脸,又说,“那做饭的时候洗菜也得用热水。” 叶小尘脸上长了不少肉,白皙滑腻的一团被他捏在手里,因为没有用力,叶小尘就没有反抗,被捏得嘴巴豁风,瓮声瓮气地听话答应了,“好。” “乖。”李介丘又揉了揉脸上那片皮肤,牵着叶小尘继续往前走。 两人刚刚还说起洗衣裳,不过走出两步路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蹲坐在河边洗衣裳,手拿着木杵敲打。她没注意到有一件蓝布衣裳顺着水飘走了,都飘出来两三步她才瞧见,手忙脚乱站起来追,险些就淌进河里了。 “小心!” 叶小尘眼尖看到了,急急挣开了李介丘的手,快步走了过去,在下游先一步截住了那件衣裳。 白茅河岸边看着浅,可再往里走两三步是很深的,以前有在河边玩水被淹死的孩子,如今家家户户都不许孩子靠近河边玩水。幸亏那件衣裳挨着河边往下流,要是再往中间靠些,叶小尘可不敢捡。 他捡起衣裳拧干了还给追上来的女子,他这才看清了女人的脸。 第108章 是一张陌生的脸,他从来没有在四甲村见过。她看起来和自已差不多大,脸盘子生得白净好看,乌蓬蓬的头发辫成辫子盘在脑后,还插了一根银簪子。身上罩了一件秋香黄的衫子,下面裙摆都被河水浸湿了,沾了一团污黑。 是已婚妇人的打扮。 她朝叶小尘屈膝福身,使了一个叶小尘看不懂,只觉得好看的礼,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谢谢。” 叶小尘没见过这样的礼,愣了好半晌,尴尬地开了口,“不、不客气。你、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吧?没见过啊……这河不浅,我们村自、自个儿人都不在这儿洗衣裳的。” 那妇人一怔,面皮都白了。 但她还勉强维持着冷静,有礼地答了,“夫郎见礼,我是叶家刚进门的新妇,是婆婆叫我来河边洗衣裳的。” 叶家新妇? 已经跟上来的李介丘听到了这话,他牵住叶小尘,又回望了妇人一眼,再适时移开了视线,询问道:“你是李家村李秀才的妹妹?” “是!他正是我大哥!”妇人,也就是李敏娘听到自已熟悉的名字,明显眼睛一亮,飞快答了,“您认识我哥哥?” 上次叶家喜宴上,新娘全程蒙了盖头,虽然已经碰过面,但互相都不认识。 叶小尘也很惊讶,他瞧着这位姐姐就觉得很喜欢,可惜了一朵娇花插到牛粪上! 他兴奋地笑起来,“我也是叶家人!我是叶小尘,你应该听说过!这个、这个是我相公。”他拉过李介丘,红着脸又说出了那两个字。 “原来是尘哥儿,我听婆婆提起过!”李敏娘果然也是眼睛一亮,说话都不自觉染了笑意。 婆婆提的?她婆婆就是叶陈氏,她还能说什么好话,指不定怎么骂自已呢!叶小尘的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敏娘。 但李敏娘仿佛从没有听过那些酸话脏话,瞧着叶小尘还是笑得很温和,还对着他说,“听说小姑也在你家里?她最近好吗?我的嫁妆里有一匹浅色棉布,我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穿,还想着给小姑裁一件新衣裳呢。小姑娘就该穿得鲜亮些。” “她在,也很好。我替她谢谢你。”叶小尘又恢复了几丝笑意,他瞧着李敏娘指了指她的衣摆,又说道,“你的裙子都湿了,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 李敏娘点点头,返回去端起了装衣的木盆,和叶小尘二人同行了两步。 只得说这一路是真热闹,刚刚拐过一道弯,就瞧见一处木搭的院子,离院子不远处有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是叶容川和一个小哥儿。 叶容川似乎想要伸手拉扯那个小哥儿,没拉着。那哥儿已然冷了脸色,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惊了三人一跳。 第87章 撞破 “叶童生检点些!好歹是读书人,莫非满腹经纶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小哥儿冷面毒舌,说话是文绉绉的。 谈吐不一般,又是个小哥儿。这在四甲村很少见,但李介丘已经猜出来对方的身份。 ——向小园。四甲村唯一一个教书先生。 之前叶陈氏扯着孩子闹上自家,正是因为那熊孩子欺负小满被向小园看到,先生罚了他一顿手板。 叶容川是个假清高的性子,他骤然被打了一耳光,也难以保持温文尔雅的面具,立刻撕下伪装,面容语气都难看了好几分。 “向哥儿,你只是一个小哥儿,何苦日日如此?我是真心喜爱你,向先生又与我有半师之谊。你我相配,他定然也是欢喜的,你何必时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叶容川脸色也冷硬了好几分,努力克制着怒火,循循善诱道。 “你到底只是个小哥儿,终日在外教书育人不是长久之计啊。我知道你身负向先生的遗志,所以不肯遣散了学堂,但哥儿终日抛头露面,长期以往,谁还敢娶你?” “何谈娶?”向小园嗤笑了一声,“难不成天下小哥儿寻不到活路?非得傍个男人求生?” 这话内敛,可细细听着是离经叛道的。虽然律法有说,小哥儿可娶妻也可嫁人,但四甲村这样偏僻的地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叶容川自觉读遍圣贤书,头一次听到这样“不安分”的言论,气恼地指着向小园脸色难看至极,“你!” 向小园才不怕他,板着脸继续说:“我爹爹好歹教过你一场,若他知道你是个厚颜无耻的登徒浪子,定然气得爬起来痛骂你三天三夜。再者说,你已经娶妻,如此三心二意,薄情寡恩,不怕传到李家村叫你舅兄听到?” 说起来,叶容川是向小园父亲开的蒙,是他的第一个老师。连他的名字也是向先生取的,那时候的少儿颇有灵气,向先生给他取名为“容川”,显然也是寄予厚望的。 哪知道,昔日那个颇有灵气的少儿已经泯然众人矣。 向小园丢下话,甩了甩袍子就往木屋去了。 叶容川又羞又恼,只觉得自已如今已经是童生了,来日还会再考秀才、考举人,之后还要当官老爷!偏偏向小园不识好歹,怎么也不肯同他好! 细细讲起,叶容川和向小园竟还算青梅竹马,只是这“青梅竹马”如今再说起来就让向小园作呕。叶容川少时在向家读书,常常见到向小园,他比自已还要小几岁,偏生像个小书呆子一样,满口之乎者也,很是可爱! 第109章 他那时候只觉得可爱,年岁渐大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真看上了。向先生学识好,教养出来的小哥儿也满腹才学,若和他结为连理,定然也能过上红袖添香的神仙日子。 只可惜是个小哥儿!自已以后定然是秀才公,哪个秀才公会娶一个小哥儿的!所以,那份情思被他深埋在心底,从来没有对外人讲过。可他哪怕成了亲也不忘旧爱,自觉情根深种来对向小园袒露真情。还说什么,若他日能高中,愿意娶他做侧夫郎。 哪成想,这哥儿不知感恩戴德,竟然羞愤地甩了自已一巴掌。 叶容川愤愤不平,用袖子挡住隐隐作痛的脸颊,想要偷偷回去,结果刚扭头就对上了不远处一道袅娜熟悉的身影。 竟是他的新婚娘子! 叶容川脸色一白,已经开始冒汗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娘、娘子?!” 可是看了一出好戏!李介丘和叶小尘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李敏娘皮肤本来就白,如今更是苍白如纸,单薄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显然受了极大的打击。但她读书人家的风骨还死死支撑着她,虽然握着木盆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但说话的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平缓冷静。 “相公,不是在家里温书吗?” 叶容川一时无言以对,脸色窘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我……” 他虽然窘迫,可心里也怕,他娘子上头还有一位秀才兄长呢,听说来年很有望考举人,万万得罪不起! 他慌忙又漏洞百出地解释道:“敏、敏娘!你听我解释,我、我和他只有幼时情意!对!都是少时不懂事!我今日特意来与他做个了断的,谁知道他恼羞成怒,还敢打我!” 他不知道李敏娘听到了多少,只能将所有事往向小园身上推! 李敏娘嘴角抿着笑,“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怎么?书里头的美娇娘还留不住相公,如今又盼着外面的野花野草?” “不、不是不是。是他、是他先……”叶容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摆出一副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 他生得还算周正,假模假样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李敏娘完全不吃这一套,她端着木盆,凉凉看着他,“果真是满腹经纶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全没有担当、没有男儿本色,遇事只知推诿,这样大的事情就全甩给一个哥儿了?可真是我哥给我看的好亲事!寻的好男人!我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敏……娘子,你听我解释啊!我发誓!我之后决不再同他来往了!今天这事是我……”叶容川听他提起哥哥,更紧张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可李敏娘已经不想理他,她端着东西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嘴里丢下一句话,“这些话你还是说给我哥哥听吧。你之前是怎么装的正人君子,过后就这样再装一次!看还能不能哄得住!” 嘶……好飒! 李怀信那个古板书生还说他妹妹如何如何柔弱,如何如何循规蹈矩,定然要被恶婆婆磋磨欺负!李介丘还真信了,尤其刚刚和那女子交谈,言辞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和李怀信说的相差不大。 哪知道竟然是个外柔内刚的烈性女子!他还真有些欣赏起来。 李介丘起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觉得叶家怕是要不太平了。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叶小尘刚刚认识了一个好看的姐姐,转眼姐姐就被渣了,他正恼呢,“李姐姐嫁错了人,多可怜的事儿,你还笑!” 李介丘一顿,收起欣赏的心思,扭过头看向生闷气的叶小尘。 等会?姐姐?什么姐姐? 第88章 恶言 “你哪个姐姐?你什么时候又多个姐姐了?”李介丘装作没听到叶小尘的气话,一句话就反客为主起来。 “就……就刚刚那个啊!总不能喊,嫂嫂吧,叶容川他也配?”叶小尘皱起秀气的鼻子,说得振振有词,“李家姑娘倒了,十辈子血霉才嫁到叶家!” 这倒确实是倒霉。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嫁进叶家做妇。 李介丘很认同叶小尘这句话,顺着点点头,“我看叶容川贪心不足,想着享齐人之福呢。” “什、什么是齐人之福?”叶小尘好奇地抬起脸看他,疑惑地问道。 李介丘解释起来:“李家姑娘家里有一个考上秀才的哥哥,来年还要再考举人,叶容川是读书人,自然想要往上靠拢,至少目前是很需要李家的。他又喜欢向小先生,但骨子里还有一股不值钱的傲气,觉得人家只是个哥儿配不得他,只想要纳人当妾。这两边都想要,两头都舍不得抛,这就是想享齐人之福了。” “呸!”夫郎气坏了,板着一张脸,杏眼气得瞪圆,脆生生呸了一声,“不要脸!什么齐人之福!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小尘刚认识了李家姑娘,大概是很合眼缘吧,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顶好的姑娘,他瞧了就很喜欢。再说另一个,向小园也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他虽然是个小哥儿,却会教人读书认字,在村里也是受人尊敬的。这对一个小哥儿来说,可是极其难得的,叶小尘自已就是哥儿,对向小园那是十分敬佩,觉得他做到了很多小哥儿都做不到的事情。 两个都是很好的,就是配秀才配举人也是配得起的,偏偏叶容川竟然还两个都想要! 第110章 太不要脸了!叶小尘气得一路都在嘀咕,“恶心死了!读书把,心肠都读烂了!还指着考状元,就这德行!呸!不要脸!” 李介丘只觉得一路都在念念叨叨的叶小尘可爱极了,他笑着捧起叶小尘的脸蛋,在人喋喋不休的嘴巴上重重亲了一口。 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外面!叶小尘慌得东张西望,就怕看着人影。幸亏没有,他松了口气,扭头攥着拳头就要往李介丘身上捶。 李介丘一手接住了他砸下来的拳头,先开了口,“等着吧。我看这李家姑娘可不像她哥哥说的那样柔善可欺,我看叶家可有的闹了!” 他真说准了,第二天村里就闹腾起来了,好多人去看热闹。 不过不是叶家,是向小园的书斋。 夫夫二人刚吃好饭,正打算领着孩子出门遛弯儿,刚出门就看到榕树下坐着几个妇人,议论得正欢呢。 “听说了吗?叶家那个泼妇跑到向哥儿的书斋去闹了,说向哥儿勾引他儿子!” “真的假的?向哥儿瞧上了叶家的童生?老天爷诶,那个可是刚成亲啊,向哥儿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谁晓得啊!指不定是看叶容川要考秀才,能飞黄腾达,他心思就大了!想着当官夫郎呢!” “啧啧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我原以为向哥儿是个好的!啧,这事给他爹知道,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我就说哥儿都是贱皮子!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得赶紧回娘家,叫我哥哥赶紧把孩子领回来,可不敢让这样的货色教,要教坏的!” …… 这些八婆七嘴八舌地嚼舌根,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话对一个哥儿的名声影响有多大的伤害。 她们就围坐在赵家门口的大树下,讲得热火朝天。 突然,赵家的大门嘭的打开了,赵安月一个小哥儿提着一把大扫帚就走了出来,提着扫帚就往人身上扫,嘴里还骂着:“滚滚滚!跑我家门口来嚼舌头!哥儿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你才是贱皮子呢!贱皮子贱皮子贱皮子贱皮子贱皮子!” 小哥儿气红了眼,拎着扫帚不管不顾地一通乱舞。 搁人家门前说坏话,还被抓了一个正着。这些妇人有些尴尬,又觉得被一个小辈撵有些难堪丢面,仗着岁数教训起来,“月哥儿!你好没家教!我们这些都是你的姑姑婶婶!你娘没教你要孝敬长辈吗!这么凶悍,我看以后谁敢娶你!就是娶了,也是天天被汉子打的命!” 赵安月瞪着眼,一扫帚就往那说话的老婶子脚下舞去。这扫帚是细竹枝绑一起做的竹把扫帚,一扫帚扫过去,竹签子全扎脚踝上了,老婶子痛得直跳脚,哎哟哎哟地跑远了,不敢再张嘴讨嫌。 可把这群八婆撵走了,赵安月杵着扫帚凶凶地哼哧了一声。 他刚刚哼完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小尘,立刻眼睛一亮,丢开扫帚就跑了过去,“小尘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先喊了一声叶小尘,然后蹲到小满跟前,伸出两只手把小孩儿的软脸蛋儿揉了个结结实实,“啊,小满!乖乖儿,长得越来越好了,脸上都长小奶膘了!软乎乎的,好舒服啊!” 小满被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小孩儿还是乖乖站着任由赵安月一阵揉搓,搓得脸蛋儿也是通红通红的。 叶小尘自从刚刚听了那些婆子大婶的风言风语就一直情绪不佳,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很勉强。李介丘看懂了他的心思,顺势就把小满推进了月哥儿的怀里,轻声说道:“我俩打算去向哥儿的书斋看看,你帮我带带孩子,我下回请你吃糖。” 赵安月连连摇头,把小满扒拉进怀里一阵揉搓,从脑袋搓到屁股。脸上软绵绵的,屁股上肉更多,小满终于有了反应,轻轻推了赵安月一把,红着小脸就往赵家屋里跑了进去,还扯着小嗓子喊,“赵嬷救命!小月叔叔摸我屁股!” “嘿!这孩子!还晓得告状!”赵安月讪讪收回了手,觉得还没有摸够。 他又挥了挥手,催促夫夫俩赶紧走,嘴上还说,“快去快去!小尘哥,你去看了热闹再回来和我讲!我要帮我娘给工人们做饭,走不开,你们快去!一定要回来给我讲啊!我才不信向哥儿真的会做出那种事,肯定又是叶家那个疯婆子闹出来的!” 向小园实在是四甲村所有小哥儿崇拜的偶像,所有小哥儿都相信他。 叶小尘重重点头,拉着李介丘就往闹事的书斋去了。 第89章 志气 向小园的书斋前挤满了人,一个个支着腿看热闹,恨不得手上再捧几颗瓜子嗑一嗑。 叶陈氏站在院门前,骂得唾沫横飞,叶容川竟然也在。他觉得很难为情,尤其被一群无知村妇当成热闹打量,更是羞得满脸臊红,他扯着袖子遮住脸,难堪地拽了拽叶陈氏的袖子。 可惜叶陈氏难得没有听好大儿的话,还撇开他的手继续骂了起来。 “向哥儿,赶紧给老娘出来!好好分说分说!” 上次小宝被向小园责打了一顿,他那时候就记恨上了向小园,只是苦于四甲村没有多的教书先生,他还指着小宝也给她考一个状元,所以当时不敢得罪向小园。但今天这事可不一样了,这可牵扯到她的大儿!要说起来,她养了三个儿女,最看重的就是大儿子叶容川了,那是小宝也比不得的! 第111章 叶容川也是个争气的,前不久刚娶了秀才公的妹妹,这可是大大的面子!结果昨天,小两口也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儿媳妇一回家就闹着要回娘家要和离,一问才知道这个贱哥儿在作妖! 也是!一个小哥儿,凭他多大的学问多大的本事,还不只是一个小哥儿!竟然还看上了自已儿子,实在是不要脸! “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你敢纠缠有妇之夫,这就是你爹教的规矩!” 她在外头骂得难听至极,满嘴喷粪。 向小园也生气,他摔了门走出来,冷着脸看着这对闹事的母子。 恰恰这时,李介丘牵着夫郎到了。 昨天只是远远看到这间木屋,现在凑近了看才觉得有趣。 这不是一间普通房子,而是一所两层的小木楼,修得雅致,和村里的土屋瓦房都是格格不入的,它更像文人雅土隐居的屋舍。院舍外还栽着几笼翠竹,掩映出婆娑青影,不止竹子,细细看院子里栽种了不少花草,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各个都长得很好。 书斋上还挂着提了字的匾,那匾已然老旧,想来是向小园的父亲亲手提的。 上边四个字——“林泉书斋”。 李介丘立时想到一句诗,“达人轻禄位,居处傍林泉1”。他没有见过那位向先生,只听说是因为科举舞弊才无缘仕途,他提了这块匾,只是不知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心在林泉。 这样深沉的词句,出现在这遍地目不识丁的小村子里实在清明得显眼。 现在,向小园就站在这块门匾下,冷冷凝视着叶陈氏。 他张嘴质问:“叶家婶婶说话要慎重。我晓得你家出了一个童生,自以为就了不起了,觉得天下姑娘哥儿都看得上他了,觉着各个都爱他爱得不行了?不过只是个童生,尚领不起禀粮。不过才刚刚跨进了门槛,就得意洋洋起来,也不晓得你家在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 叶陈氏没料到他会这么大胆,气红了眼睛。 一群看热闹的村民本来想看向小园的笑话,突然听到这番话,个个激动地喊“好”。他们也是受够了叶家的气,不过出了一个童生而已,就尾巴翘到天上了,对谁都耀武扬威,得意得很,想要村里所有人都让着她! 叶陈氏气得倒吸了一口气,指着向小园直哆嗦。 “好好!好一个不要脸的哥儿!难怪你爹早死!原来是被你这娼哥儿克死的!谁家小哥儿不是乖乖养在家里,帮着爹娘干活做事,就你不一般要出来教书,不晓得勾引了多少人!说说看啊,你招了这么多学生,是不是就是勾引了他家大人才给你送来的!” 竟说起了他父亲!他爹是早年不得志,一生郁结,最后才含恨而终。向小园最恨不能为爹排忧解难,让他郁郁而亡,听叶陈氏说起自已的爹,他也气得眼圈儿都红了,险些哭出来。 他不和叶陈氏这泼皮妇人纠缠,直接指向了攥着叶陈氏袖子躲在她身后的叶容川,质问道:“叶容川,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就让你娘这样扰泉下人的清净?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燕朝最重父道师道,我爹算你的启蒙先生,你家现在如此欺我辱我,也不怕传出去败了你的文人名声!” 叶容川知道厉害,他低着头瞧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一群人,生怕这事传了传去,他赶紧扯了扯叶陈氏的袖子,“娘!娘啊!提不得提不得!提不得向先生!算了算了,咱还是回去吧!别闹了!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叶陈氏正在劲头上,谁劝都不管用,不管不顾地揪着向小园不放,不干不净地骂起来,“我儿是村里唯一一个童生!童生你都看不上!你爹到死也只是个秀才而已!我儿可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机会,以后还能考秀才!考举人!也是你个贱哥儿可以说道的!” “还说什么看不上!那你昨日在河边和我儿拉扯什么!不要脸的骚货!和有妇之夫拉拉扯扯,勾引我儿子!还被我儿媳妇逮了个正着!我要是你,我都没脸活,我昨个儿就直接投白茅河,死个干净!也就只有河里才能洗一洗你身上这股浪味儿!” 向小园吸了口气,他到底是个未婚的哥儿,被当着许多人的面不干不净地辱骂,羞恼得满脸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咬紧了牙关,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发抖。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此刻的情绪,努力保持冷静和叶陈氏对峙,“那得问问你的好儿子。有妇之夫,怎么还上门勾搭未婚的哥儿!” “呸!呸呸呸!”叶陈氏一听这话,像个疯婆子般连连吐了好几口唾沫,又嘶骂起来,“骚货说大话!我儿子是什么身份,他勾搭你!他放着家里的秀才妹妹不要,跑来勾搭你一个小哥儿!你好大的脸!” 向小园像是再也忍不了了,他提起嗓音大声喊问:“小哥儿怎么了!小小一个童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管他是童生还是秀才!他之后就是为官做宰,那也是他的本事!凭这,我就得看得上他?我向小园不稀罕找一个考秀才考举人的夫婿,荣誉是他的,对我一点益处都没有!旁人说起,也只会说秀才的娘子,举人的夫郎,连自个儿的名姓都没有,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脸面!” “听清楚,我向小园不稀罕什么叶容川。我喜欢秀才,我就自已做这个秀才!何须靠旁人!” 第112章 第90章 恐吓 “我喜欢秀才,我就自已做这个秀才!”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叶陈氏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拿着衣袖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花儿,讽刺嘲笑道:“就你?我的天诶!这可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你一个哥儿,也敢说什么考秀才?秀才是你一个哥儿能考的?!别笑掉大牙了!你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信不信!” “来来,王婶子!你家也有个哥儿呢,你来看看,你信不信啊!叫你家哥儿也去考个秀才回来啊!” “诶诶,周老叔,你笑什么啊?你也觉得好笑呢?!哎哟,可别笑,人家是要考秀才当官的,小心他记仇,高中后回来砍你脑袋哟!” “哎哟,这不是若兰嘛,啥时候回村的?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你来说说,县里头有没有考秀才的哥儿?” 一个哥儿要考秀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还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一个个吊着眼睛打量向小园,神色显然不屑。向哥儿虽然学问好,可到底是个哥儿,谁听说过哪家哥能考秀才了?实在是太搞笑了! 那个被叶陈氏称作若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叫柳若兰,生得娇媚可人,从前就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美人。她后来嫁到了县里,据她娘炫耀,说是嫁到了县上富商家,以后要过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了。哪曾想,上个月她又灰溜溜回来了,再也没回镇上。 村里都传,她是被休回来的。 柳若兰虽然被赶了回来,但手头的银钱却不少,穿得精致漂亮,在村里打眼儿得很。她还抹了胭脂描了眉,头上簪了绯红的绢花,哪怕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和未嫁前一样娇媚可人。 她听到叶陈氏喊自已的名字,立刻拿手帕捂着嘴一阵娇笑,惹得好几个男人偏着头看她,眼睛都瞪得圆了。 柳若兰捂着嘴笑,“没见过没见过。县里也没有大言不惭要考秀才的哥儿呢!还是咱村里能人多,可得叫向哥儿出去给咱考一个回来!好开开眼啊!” 她说着抬举的话,可语气却是讽刺轻蔑。 叶小尘抓住李介丘的手,看着向小园面对一大群瞧不起他的人,只觉得心里难受,抓住他的手指都不自觉使了两分力气,捏得李介丘的手腕都红了。 李介丘安抚般的拍了拍叶小尘的手,小声说道:“你别担心,再看看他会怎么说。” 向小园被一群人笑话,也不觉得害臊,反而更挺直了脊背,他直直看向叶容川,说道:“从前哥儿确实考不了秀才。可是一年前,新皇登基就下了恩典,开了小哥儿科举的先河。村里的婶娘叔伯困居一隅,不知道这些消息流通倒罢了,但叶童生可是扬言要考秀才考举人的,难道也对我朝新颁的律令不清不楚?” 这话瞬间就抬高了,叶容川一个读书人,若是连律令律法都不清楚,这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考秀才。 他又拽住叶陈氏的袖子,连连说道:“娘、娘,您可别说了。是真的,现在是真的能考!哥儿也能考了!” 他虽然也觉得向小园这番话很好笑,可向小园搬出律令律法来,他哪敢说不。 叶陈氏愣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还真是变天了,如今连小哥儿都能考秀才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突然不敢再说话,他们都晓得向小园的厉害,还真怕他考上了记恨今天落井下石。 叶陈氏愣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能考又如何?你能考上吗?你以为秀才是什么,凭你一个小哥儿也说考就考得上?” 向小园突然笑了笑,偏着头反问道:“小哥儿怎么了?你看不起小哥儿?” 听到这话,叶陈氏又大笑起来,“你看看,村子里有几个看得起哥儿的?哥儿就是天生贱命,天生给人当牛做马的!你还想考秀才,你大白天就说梦话呢!” 向小园还是笑,转眼又看向叶容川,再问:“叶童生,你也看不起小哥儿?” 他嘴角虽然含着笑意,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沉得像一潭发黑的深水,瞧不见底。 叶容川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这话不对劲!但他一看到向小园那双暗沉的眼睛,肩膀就一哆嗦,什么话都往外倒了。 他还算说得委婉,但大抵意思也差不离,“我娘只是个村妇,说话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啊,小园,你不要好高骛远!你出来开什么书斋,就已经很抛头露面了,如今还想考科举,哪家好人家的哥儿像你这样啊。哥儿本就生来卑微,依附男人而活,你看我们家尘哥儿,如今日子过得好,不也是因为找了一个疼他的男人吗?哥儿本来就比不得男子,你要循规蹈矩些,莫要再生出这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来!” 向小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又笑出声,笑得很畅快,“哈哈哈哈哈。在场的各位叔婶可都听到他叶童生今天说的话了!” 他转悠一圈,用冷冰冰的目光扫视着叶容川,还伸出手拍了拍掌:“言语间对哥儿很是不屑,那你还记不记得今上的皇后也是一位哥儿?叶婶婶一口一个贱哥儿,天生的贱命,叶童生也说哥儿生来卑微。实在是好啊,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你别说想考秀才了,我怕你全家要人头落地啊。” 第113章 叶陈氏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叶容川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嘴皮都止不住哆嗦起来。 书生打扮的男子终于从母亲背后站了出来,他还是攥着叶陈氏的袖子,急急忙忙说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们绝对没有对皇后不敬!我、我娘是妇道人家,她不懂这些!小园,你何必疾言厉色,这样吓唬她呢!我、我,我的意思是,秀才难考,你,哥儿身虚体弱,号房里更难捱!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轻贱你,轻贱哥儿!” 向小园三两句就把话头逆转了回来,他甩了甩袖子,说道:“和我说有什么用,你还是和这些婶娘叔伯说,千万不要一传十十传百!” 他说完甩袖扭头就要进屋,突然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童从窗子钻了出来,都急得快哭了,“先生!先生!婆婆听到了,她气得晕过去了!” 第91章 急救 刚刚还努力保持着冷静镇定的向小园终于装不下去了,他身形都晃了晃,再管不得叶家母子,立刻提着衣裳冲着屋子跑了进去,嘴里还喊着:“娘!” 小童嘴里的向婆婆正是向小园的母亲,他爹早死,只留下一个母亲和他相依为命。 他母亲身体也不好,常年卧床。刚刚叶陈氏在屋外叫骂,他其实大可以关了门任她撒泼打滚,可就是怕这事闹大了被他娘听到,肯定又要气得病一场的!思及此,向小园才出了门,对上这对丑恶的母子,哪知道闹起来还是没能瞒住。 他跌跌撞撞跑进了屋,一楼摆了不少桌子椅子,正是教孩子读书的地方。屋里站了十来个男娃,都不吭声地盯着向小园看,向小园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匆匆嘱咐了两句就爬上了二楼。 那个报信的圆头圆脑的小胖子打开门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声喊:“救命啊!有没有人可以救命啊,婆婆晕过去了!来个人帮忙请大夫啊!求求了!” 小孩儿终于忍不住了,边喊边哭了起来,小胖脸都憋红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叶家母子不敢再待下去,他们被向小园刚刚那番话吓到了,又怕这上门闹一场真把人气死了!村里的人都晓得,向小园的娘终日病歪歪的,要是这口气提不上来,真气死了,这对他家名声也不好听! 于是叶陈氏耀武扬威地来,最后扯着儿子灰溜溜地走。 倒是一群看热闹的人里头有看到李介丘的,赶紧喊了起来,“这不是李小子吗?李小子是大夫,他能治,小娃赶紧把大夫领进去救人啊!” “是啊是啊,救人要紧,赶紧进去吧!” 小胖子看到李介丘,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哭着喊道:“叔,还真是你啊!俺爹还在新房给你做工呢!你救救婆婆吧!求你了!” 李介丘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圆脑袋,然后牵着叶小尘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叶小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连点头道:“好,我们赶紧进去。” 救人如救火,李介丘也没敢耽误,赶紧往屋里走,小胖子指着路将两人领着上了楼。 “先生先生!我把大夫请来了!” 向小园正趴在床边,扶着娘亲的肩膀轻轻晃动,急得说话都在哽咽,“娘、娘,你醒醒啊!” 他听到小胖子的声音,立刻又坐起来扭头看,正好对上了李介丘和叶小尘。 他们昨天刚见过,向小园还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想起来李介丘最近在村里的传闻,都说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夫,急忙求道:“李大夫,救救我娘!她气得晕过去了!” 向小园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李介丘。李介丘拧眉走了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沉声道:“是气急攻心。” 向小园正要问那该怎么办。就见李介丘将娘亲扶着平卧在床上,抬着她一只手从肩往手腕下按揉,一边按一边急急问道:“有针吗?绣花针也可以。赶紧取针,点火。” “好好好!”向小园不敢怠慢,立刻从柜子里取了一枚细细的绣花针,又点了一根新的蜡烛。 李介丘两指捏着绣花针,移到跳动的火苗上烤过。向小园就这样举着蜡烛,蜡油往下滚,把他烫得双手一抖,可还稳稳握着蜡烛没有松开。 李介丘看了一眼,飞快地移开视线,用绣花针在病人的十根手指上放了血。 “这……这是?”向小园看着娘亲指尖渗出了血液,有些心疼,又不敢阻止大夫施救,只能站在一旁问。 李介丘动作飞快地扎过了十根手指,这才收针回神,解释道:“这是十宣穴,可用于晕厥急救。你们散开些,不要簇拥在跟前,再开一扇窗透透气。” 向小园点点头,拍了拍小胖子的背部,叫他先下楼,然后迅速地跑到窗边开了窗。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娘怕冷,不敢吹风,总爱把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虽然没有冷风,可屋子里也闷得很。 叶小尘乖乖站在一旁,手指一直轻轻揪着李介丘的衣角,听到李介丘的话,又默默松开手,往外撤了好几步,远远靠在门口站着。他两眼发光的盯着李介丘看,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李介丘看病救人,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和其他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显然李介丘并没有发现夫郎的目光灼灼,他的注意力全在晕厥的病人身上。他又揉了病人身上的几个穴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114章 向小园松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一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哭了出来,“娘,您吓死我了!” 向母慢慢偏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儿立刻热泪盈眶,颤巍巍伸出了手,“小园,我的小园啊!” 向小园膝行直床前,长跪1在地,哭着接住了娘亲颤颤伸出来的手,“娘,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介丘适时移开了身体,下意识想要往后抓叶小尘的手,结果抓了个空,扭头看去,就见夫郎正远远靠在墙上,看着抱成一团的母子俩已经红了眼眶。 李介丘缓步走了过去,牵起叶小尘的手轻轻摇了摇,朝他抛过去一个笑眼。 向母眼角带泪,抓着哥儿的手急切问道:“小园,娘没事。你怎么样?叶家的人没有再难为你吧?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那么欺负人呢!你爹还在的时候,可是她求着上门请你爹取名,求着你爹收叶家大郎当学生的!如今就全不记得了!这就欺负上我孤儿寡母的头上了!” 她越说越急,似乎连说话都带着喘音,语罢又像是被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停都停不下来。 李介丘赶紧走过去,拍了拍病人的背部,劝道:“千万不要再着急了,刚刚才醒呢!婶子要多顾着些向小先生,他刚刚都吓坏了!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提到向小园,向母才缓了过来,拍着胸口又咳了一阵,慢慢平复了呼吸。 她抓着向小园的手,疑惑地看着李介丘,问道:“这位是?” 第92章 遗志 “娘,这是给您看病的李大夫,刚刚就是他把您救醒的。” 向小园扶住向母,将人扶着坐了起来,他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送过去给她喝了。 向母喝了水,一边看着李介丘,一边拍着他的手臂说,“谢谢,谢谢,谢谢李大夫。” 李介丘点点头,朝她伸出了手,温声道:“婶子,请把手伸出来,我再给您看看。” 向母点点头,扯起袖子把手伸了出去,李介丘静静摸了摸脉搏,少顷又收回手,淡淡笑道:“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婶子只要放宽心,身体会越来越好的。您刚刚受了惊吓,不妨再睡会儿。”说罢,他又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向小园一眼。 向小园也是聪明人,顿时就了然,他也笑着又扶亲娘躺下,给她敛了敛被子,关切说道:“娘,您好好休息!外头的事儿我已经处理好了,叶家的人不敢再上门闹!您别担心了,还有我在呢,万事都有我撑着的。您啊,这要养好身子,就让我安心了。” 向母也顺着他笑,妇人也实在是累了,说了没两句话就困倦地睁不开眼睛,又唠叨两句就扯着被子睡了过去。 向小园又等了好一会儿,见母亲真睡熟了,呼吸平缓有节奏,他这才松了口气,招手请李介丘夫夫二人下了楼。 他小声说道:“走吧,我们下去聊。” 三人下了楼。今天这事闹的,也没心思再教学了,向小园给孩子们放了假,叫他们自个儿先回家了。 他请夫夫二人坐下,给两人倒了茶水,向小园这才坐不住了,急切问道:“李大夫,我娘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李介丘没有急着喝茶,只将茶杯捧在手里温手,听到向小园问他才慢慢答:“令堂这病可大可小。细说起来,其实不是要命的大毛病,主要还是看她自已。都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婶子是心有郁结,事事都闷在心里,人自然是要生病的。要想身子好起来,得打开心胸,要情绪有所宣泄,要少思少虑,保持心情愉悦。”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向小园听多了这样的话。他爹就是郁郁而终,如今娘亲也是心有郁结,好似他这一辈子都和这个“郁”字脱不开了。他其实清楚娘亲为什么愁郁,都是为了他!自已是个小哥儿,二十岁还没有成婚,她总觉得是受了寡母拖累,才找不到好人家。她忧心自已的终身大事,又常年思念早亡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 “话是这样说,可就是找不到这味心药啊!”向小园低声叹了一句。 李介丘摇了摇头,又说道:“我给你开一些疏肝理气的方子,你先给婶子喝着。至于心药,这就得看你们了。不要总闷在屋里,人越闷越病。我来四甲村已经两年多了,可在村里甚少看到婶子。闲来无事,你也可以扶着她出来转转,养些鸡鸭也好,总要给老人家找个事儿做。” 向小园点点头,拿出纸笔给李介丘写了药方子。x 这事毕了,李介丘才放下笔问道:“向小先生是真打算入仕考取功名?” 向小园神色一滞,不自觉已经蹙起眉毛,反问道:“李大夫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也觉得我此举是异想天开?” 李介丘连忙摇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叶小尘,握住他的手,才扭头和向小园说道:“不是不是。是我和夫郎商量过,还想着明年送孩子来读书,若你要温书备考,恐怕就不方便继续开这间书斋了吧?” 这话是真的。 向小园沉默了,拧着眉细细想了好一会儿,过后才说道:“这事倒确实是。我还得先考童生,我没有参加过科举,之前也没有习过八股文,字体也得重练馆阁体。说起来,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恐怕明年还真没有时间继续教书了。” 第115章 从前小哥儿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向小园虽然学识好,但也没有专门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叶小尘有些好奇,他睁大了眼睛问道:“那向小先生、怎么突然想着要考秀才了?” 向小园也笑,瞧着比他小两岁的哥儿觉得更亲近,他温和地问道:“你以为我今天是被他们激的?” 说着,他又摇起头,自问自答起来,“其实不是。从哥儿也能入仕的消息传进四甲村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了。我爹一生志向都在仕途,他给屋子取名叫‘林泉书斋’,给我取名叫‘向小园’,其实都只能骗骗他自已。他志不在山水,而在庙堂,如今有了机遇,我想要继承父亲的遗志。” 向小园,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1。这是一位隐土的名诗,可隐土志在小园,他父亲却不是。 叶小尘有些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绕来绕去的话,但李介丘已经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教书也是我父亲的遗志。”他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投契的人,聊起天来都觉得畅快很多,话匣子一开就有些关不住了,“我爹有一个仰慕之人,是一个大官。这位大官入仕前也是教书先生,为官后清廉爱民,我爹敬佩他的人品,所以回了老家后就开了这间书斋,以教书为生了。” 这生平听着莫名有些耳熟了,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想着:不会吧不会吧,这也能撞上?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哦?那这位大人是?” 大概是受父亲影响,向小园对这人似乎也十分敬仰,说话间都带着几分憧憬,“这位老大人姓崔,曾经是一品的大官。不过听说,崔大人年迈,已经告老还乡了。” 啧,好像还真是! 李介丘啧啧两声,又问:“不会是以前那位老太傅吧?” “诶,你也听说过?崔老的名声已经传得这样远了?”向小园一惊。 叶小尘虽然听得一懂半懂,可听着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兴奋地问道:“这位大人,到底有,什么事迹?听说大多读、书人都爱戴尊敬他!” “崔老教书时,桃李也遍布天下,入世为官后对门生也十分照顾,读书人都期盼着能遇到一位像他那样的好老师。他做了官也一心想着百姓,洪涝是他筹款救济灾民,雪灾他也亲身往了受灾地,半点架子也没有。官至一品,可两袖清风,听说他返乡运送的行李,连一车都没有装满。崔老在案牍上干到了七十多岁,是真正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好,想来也不会告老还乡了。” “你可以去问问,十个读书人有九个都以他为榜样!” 李介丘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93章 抱抱 在回家的路上,叶小尘又是满腹的话说不完。 “向哥儿、真的好厉害!他竟然想要考秀才!我,想都不敢想!” “太有志气了!他一定能、考中的!到时候就是我们村、不对,是我镇上第一个秀才哥儿!” …… 瞧他眼底闪着星子般,亮晶晶的,语气也十分崇拜。 如果不是因为向小园也是个小哥儿,李介丘还真有些吃味了。他攥住兴奋地蹦跳的叶小尘,牵着人慢慢走,又说道:“考秀才有考秀才的志气!开店做生意有做生意的志气!说不定,他还没有考上秀才,你就已经当上了镇上第一个东家哥儿了。” “可是……那不一样啊!那可是秀才!和做生意、可不一样!我们现在也没钱盘店,最多只能当游商。自古土农工商,考秀才可比卖吃食有出息多了!”叶小尘瘪着嘴巴说话,他对向小园是又敬佩又羡慕,他会读书呢! 他小时候也读过书,只可惜娘亲去世后爹爹就不让他继续读书了,不然现在说不定也能考秀才呢! 眼看着夫郎钻了牛角尖,李介丘将人抱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谁说的?谁又比谁更轻贱了?方才向小园说了好多话,就为了证明哥儿也不低于男人,你怎么就觉得自已一定低于他了?想走科举就走科举,想开食肆就开食肆,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最厉害最有出息的那一个!绝不比什么秀才哥儿、举人哥儿差!” 叶小尘瘪了瘪嘴,眼瞅着感动得快哭了,他忽然伸直了胳膊紧紧圈住李介丘的腰,将侧脸贴在李介丘的胸膛上,“呜呜,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啊?” 骤然被投怀送抱,李介丘都愣住了,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顿了顿,才慢慢将人揽进怀里,轻声笑道:“又说傻话了,我就你这一个夫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怎么了?莫不成还想我对别的哥儿好?” 叶小尘更用力地抱住他,贴在李介丘胸膛上的脑袋一个劲猛摇,嘴里连连念叨:“恩……不不不不不要。” 好大胆的夫夫!光天白日就搂搂抱抱起来了!好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从两人身边路过,挤着眼睛连连摇头,最后是皱紧眉头飞快地走开了,觉得再看下去人都要烧起来了。 李介丘神色淡淡地看着好几个人走了过去,直等着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他才微微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叶小尘抱住他的手,调笑着说道:“夫郎今天怎么这样主动啊?还在外面就投怀送抱起来了?不怕羞了?” 叶小尘:“!!!” 叶小尘像是手指被烫到一般,飞快缩回手,立马站直了身体,心虚地东张西望,看到没有外人才松了口气。他又红着脸看李介丘,小声说道:“我才、没有。我只是高兴。” 第116章 “好。”他一个好字叫得抑扬顿挫,拐了十八个弯儿,眉眼间也染着调侃的笑意,“只是高兴。你说的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家里都是夫郎说了算的。” 这是故意笑话自已呢!叶小尘可听懂了,瘪着嘴气呼呼地瞪他,“我要回去了!” 说罢就甩着袖子大步往家里走,走得飞快。 李介丘也点着头跟上去,“好好好,咱都听你的,咱现在就回去。” 叶小尘:“哼,你好坏啊!” 李介丘咦了一声,反问道:“咦?我哪儿坏了?我事事都听你的,我还坏呢?” 叶小尘振振有词,“坏!坏得很!你故意,笑话我!” 李介丘也振振有词,“绝对没有。” …… 夫夫拌着嘴回了家,先去赵家接了小满,赵田氏一眼就看到嘴巴翘得快能挂上油壶的叶小尘,笑得直说:“瞧瞧!还真是越养越娇了,都会闹脾气了!” 叶小尘破天荒的没有搭话,还嗔怪地看一眼赵田氏,红着脸拉过小满就往家里走。只留下身后一串的笑声,有赵田氏的,还有赵安月的,仔细听似乎连李介丘也隐隐笑了两声。 坏死了!今晚上不能让他上床!让他打地铺!叶小尘愤愤地想着。 叶小尘闹别扭呢,做饭的时候闹别扭,吃饭的时候也闹别扭,还故意做了李介丘不爱吃的木耳。一盘凉拌木耳,一盘木耳炒肉,一碗木耳鸡蛋汤,黑乎乎三个摆在桌子上,乍一看是真眼前一黑。 李介丘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地夹了一筷子木耳炒肉,乐呵呵说道:“好吃,夫郎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叶小尘气早就消了,看着李介丘平静地吃了好几筷子,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真让赵婶说中了,自已真的养娇了,这是恃宠而骄啊!太过分了!他突然又有些心疼起自已男人,伸手摁住李介丘夹菜的手,小声说道:“别、别吃了。我再去炒一个。” 李介丘立马将人拦住,他不是个十分挑食的人,只是说喜欢的吃多点,不喜欢的吃少点,也不是不能吃。他难得看叶小尘闹一次小脾气,只觉得稀罕,半点不生气。 他拉住起身就又要往灶房钻的人, 柔声说道:“好了。我说好吃是真的好吃,你做什么我都爱吃。不用忙活了,快坐下吃饭。” 叶小尘咬了咬嘴巴,只好又坐回去端起了饭碗,一边吃一边观察李介丘,见他已经夹了好几筷子木耳,顿都没顿的喂进了嘴里,好像还吃得挺香。 后悔了,不该闹脾气的,自已这是无理取闹!叶小尘瘪了瘪嘴,吃饭都觉得没滋味了,捧着饭碗扒拉干饭,连菜都忘了夹。 突然一筷子木耳炒肉夹到了自已碗里,叶小尘目光上移,正好看到了收回筷子的李介丘。 李介丘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哄了两句,“乖乖吃饭。你看看,小满都吃得比你好,他都知道要夹菜的。” 被夸了!小满立刻挺了挺小胸脯,学着爹爹的样子,也给叶小尘夹了一筷子木耳炒肉,学着大人说话,“乖乖吃饭!” 叶小尘红了脸又红了眼,凑到李介丘身边小声说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哦?”李介丘一听这话,直接就放下了碗,张开手臂问他,“那还要再抱抱吗?” 叶小尘连连摇头,端着饭碗遮住自已发红的脸,声如蚊呐般说道:“晚、晚上再抱。” 李介丘挑挑眉毛,又拿起了碗筷,一边吃,一边期待起夜晚的到来。 第94章 写字 叶小尘是真想做吃食生意,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能卖些什么,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想了大半天。 “想什么呢?”李介丘刚从新房处回来,进门就看到夫郎歪歪靠在摇椅上。 那把摇椅是黄文贵做的。李介丘请了黄家父子帮忙做家具,柜子、桌子、床之类的大件还没开始做,只先打了这把摇椅,是去山里寻了上好的梨花木做的,把手上还刻了两朵梨花,简单又漂亮。 叶小尘的腿好了之后,昔日那把轮椅就放进侧屋生灰了,再也用不着。相反,这把摇椅就成了他的心尖宠,每天都要坐着摇一摇晃一晃。 李介丘进门就看到他坐在摇椅上晃悠,手里拿着一片枯黄的大叶子,正当扇子扇着。 闻声,叶小尘扭过头瞧了他一眼,像模像样地叹起气来,“哎,我在想能做、什么吃食去卖!” 李介丘已经提过好多次吃食买卖,叶小尘对此也很感兴趣,只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能做些什么。 他如实说了,李介丘笑着撸了一把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做吃食啊。我看上次秦老板来蹭饭吃,你做的那个甜羹就不错啊。” 叶小尘像一只小奶猫似的,被摸头摸得舒服了,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愉悦说道:“是很好喝。可是那个做、起来好麻烦,本钱也不低啊,要黄豆、白米、糯米、山药、百合,要好多东西。做那个、我会亏本吧?” 也是,李介丘点点头,又想了想,“那糕饼呢?就像之前吃过的枣泥酥那样的?” 他就是个大夫,吃食上懂得不多,做了三个月饭也只学会了生火,也只能提一些粗浅的建议。 叶小尘还是摇头,“镇上的糕饼卖得多,大多味道都不错,除非我做出新花样。但是新鲜的糕饼、一样废料,普通人家可能也吃不起。” 第117章 李介丘都忍不住皱起眉毛了,他对吃食实在了解不多,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叶小尘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说道:“算了,别着急了,总能、想到的!今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牵起李介丘往屋里走,嘴里又说:“你明天要去镇、镇上的医馆上工了,我给你准备了新衣裳,明天穿着去。” 李介丘轻轻勾了勾唇角,温声说道:“好,谢谢小尘。” 夫夫两人进了屋子,正好看见小满和叶杏花坐在桌子前,两个小的正一人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是杏、花。”小满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比一画教叶杏花写字呢,教她写自个儿的名字。 最近一段时间,李介丘都常教小满认字写字,“满”字比划太多,他学了好久都学不会。 叶家两个男孩儿都读书,只有叶杏花一个女儿日日忙着劳务,大字不识。她到了李家,日子好过许多,还学会了写自已的名字。叶杏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觉得日子都有奔头了,每天都有色彩。 “写什么呢?”临进屋前,李介丘还故意捏了捏叶小尘的手,等进了门才松开,没被两个小的看见。他瞧着两个小脑袋挨在一块,正提着笔写字,小满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墨汁都弄到脸上了,像一只小花猫似的。 “哥、哥夫!”叶杏花也很高兴,她到了李家学会了笑,如今就笑得很开心地举起了自已手上的纸,把写的名字给叶小尘看。 小豆丁当然也不甘示弱,赶紧将自已写的东西也拿了起来,急匆匆站起身踮着脚尖往叶小尘和李介丘眼睛前伸,“小满!小满也写了!” 很好。 李介丘看到一张大纸上写了六个字,把整张纸满满当当占全了。 ——“人之初,性本口。” 这很好。 李介丘憋了笑意,没敢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夸奖道:“好!都写得很好。” 夸完还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满的小脑袋瓜,然后就起身准备进屋试一试自家夫郎给他准备的新衣裳,刚迈出一步他又忽然走了回来,拿过了小满手里的纸细细看了一会儿。半晌后,他蓦地笑出声,架住小满的腋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还往空中轻轻抛了两下。 “小满真厉害!可真是爹的福星!” 他忽然福至心灵,来了灵感。 眼瞅着他把小满越抛越高,叶小尘怕摔着孩子,赶紧过去将小豆丁抱进了怀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偏偏小满是初生的牛犊,啥也不怕,被抛高高还觉得好玩呢,嘿嘿笑个不停,被叶小尘抱住后还扭着小身子想往李介丘怀里挣。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叶小尘见他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好奇地问道。 李介丘却卖起了关子,没有直说,“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是关于那位老太傅的年礼。不过这想法还没成型,等我理清楚了再和你说。”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叶小尘又气呼呼瞪他一眼,把手上的李小满塞进了李介丘的怀里,然后拉着杏花进灶屋做饭了。 李介丘微微扬了扬眉毛,故意说道:“这就走了?不看看为夫穿新衣裳嘛?夫郎?” 叶小尘气得想骂他,可他不会骂人啊,最后只好回头再次瞪他一眼。软绵绵的一记眼刀,瞪得李介丘笑得更欢,手边牵着的叶杏花也看到了,小姑娘捂着嘴偷笑呢。 还是小满不懂事,看不明白大人之间的暗送秋波,他还惦记着抛高高呢,兴奋地拽着李介丘的袖子,一个劲说:“阿爹,高高!” “不许!”犹犹豫豫停在门口的叶小尘立刻又扭过头,毫无威慑力地瞧了这父子两眼,然后拽着叶杏花真的离开了。 李介丘笑了笑,朝小满摊开手,逗道:“喏,爹也不敢啊。爹也得听你小爹的。” 小满有些失望地撅了撅嘴巴,虽说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生气。小豆丁的兴趣来得快,走得也快,闷了一小会儿就拽着李介丘往屋子里走,小嘴巴还嘟嘟囔囔:“衣衣……穿新衣衣去咯!” 李介丘笑着任儿子牵着走。 第95章 开工 昨儿夜里好像是下了雨,屋外小院子的泥土被雨水淋透了,风裹挟着几片枯干的叶子卷了进来。几乎同时,屋门也开了,天还没有全亮,李介丘就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等等、再带一把、伞。”李介丘第一天去医馆,叶小尘是怎么也放心不下,把人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又看到屋外的潮意,赶紧进门拿了伞。 “好了。”李介丘接过了叶小尘拿给他的伞,又把人往屋里推了推,说道,“还早呢,你再回去睡会儿吧。” 叶小尘点点头,可身体却没有动,静静站在门口目送李介丘离开走远。 四甲村离宝塘镇太远,李介丘天刚蒙蒙亮就收拾好出门了,实在是太早,他都没好意思去打扰老周,前一天就去他家借了牛车,自个儿赶着去了镇上。他近来有买牛车的打算,所以找老周学了驾车,不过今天也是他头一次自个儿驾,颇有些不熟练,险些就迟到了。 他紧赶慢赶到了南山医馆,没瞧见上次主持医考的老大夫许彦如,医馆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一个正调药的学徒,还有一个站在柜台前抹算盘的老先生。 第118章 那学徒已经二十多岁,瞧着和李介丘是差不多的,他手里拿着称药的药戥子,百忙之中抽空瞄了李介丘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李大夫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咱几个都到了,您这才慢悠悠来呢?” 李介丘:“???” 什么情况啊?第一天见面怎么就夹枪带棒的? 李介丘觉得自已好像第一天就碰到职场霸凌了,他端着手臂犹豫片刻,问道:“许老大夫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学徒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自以为他是在问许老大夫不是也还没来吗?立刻瞪着眼睛反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你还能和我师父比?还想着比我师父更迟呢!” 李介丘:“……” 李介丘皱了皱眉毛,没有说话。 那药童就可爱多了,他坐在小椅子上背医书呢,两只小脚丫儿晃来晃去。 他看到李介丘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没心思背书了,兴奋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学徒说了第二句话,他才站起来,把李介丘拉了进去,然后像个小大人般的教训起来,“郭观哥哥,爷爷说了,他不在的这几天,要你跟着李大夫好好学!这几天,李大夫就是你的半个师父,你不可以不礼貌的!” 说完又扭过头朝李介丘说道:“李大夫好,我是阿春!爷爷去府城给人看病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说了,这几天医馆就交给你了!” 李介丘还没说话呢,那个郭观倒是恼羞成怒起来,愤愤道:“阿春!” 他虽然生气,可也知道李介丘是坐堂大夫,自已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多是嘴上挖苦两句,他气不过,哼哼唧唧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那个抹算盘的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也对着李介丘小声说道:“这位是许大夫的徒弟。郭小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心高气傲,李大夫年纪和他差不多,许大夫又把他交给你带,这小子不服气呢!已经生闷气生了好几天了!嘿嘿,这小年轻啊……” 李介丘微微挑了眉毛,慢悠悠晃到了郭观跟前,也不生气,还笑着问:“调药呢?” 突然就一大片阴影照了过来,把他眼前的光亮都挡没了,郭观瘪着嘴侧过身体,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李介丘看了看,忽然说道:“这药调得不错,不过把这味药换成桂枝,是不是更好?” 还真是!郭观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想提笔记录,可下一刻就回过神,立刻严肃地咳了两声,故意板着脸硬声硬气地说道:“要你教,我难道不会吗?” 李介丘耸耸肩,没再继续。 郭观咳了两声,又不由悄悄打量他两眼,刻意压低了嗓音沉声说道:“喏,你的位置在那儿,过去坐着吧。” 李介丘点点头,缓步走了过去,把收拢的伞搁到背后靠墙的博古架上,理了理袖子又说道:“你还是好好说话,你这样容易伤嗓子。” 郭观:“!!!” 郭观气得眼睛一瞪,撩着袖子就想要找李介丘吵架,可扭头看去,就看到李介丘已经坐在椅子上,手上翻着留在桌上的医书,神色专注,压根没把自已放在眼里。 嚣张的气焰突然就瘪了,郭观哼了两声收回视线,然后悄悄朝药钵里放了二两桂枝,然后握着铜臼杵若无其事般继续舂了起来。 阿春背着手,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好像为了医馆操碎了心。 *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南山医馆刚刚开业,今天来看病的病人并不多,一整天下来也是零零散散不到十个。不过开医馆的,总不好求着生意兴隆,李介丘也只好乐得清闲。 眼看着没什么客人,郭观板着脸朝李介丘说了一句,“我师父说了,你住得远,人少的话可以早点下工,快入冬了,天黑得快。” 虽说没有病人,但李介丘其实也一刻没有清闲,他把今天的脉案都整理了一遍,心里还是想着要编著医书。突然听到郭观的话,他才回过神瞧了瞧窗外的天色。 “好,今天就谢谢小郭大夫了。”李介丘道了一声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少有人称自已大夫,哪怕加了一个“小”字,但郭观还是觉得惊喜,故意板起的脸色险些破功。他眼底隐隐带了笑意,语气也松了几分,“好说好说,李大夫路上小心!” 李介丘点点头,拿着东西准备出门,只是他还没走出看诊的小侧间就听到一道柔媚的女声,人还没到呢,声音已经先送进来了。 “大夫,医馆的大夫还在吗?” 进门的是两个女人,打扮得浓妆艳抹,穿红戴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的香气。 说话的是个漂亮姑娘,穿着一身水红的束腰裙子,碧绿的绸带将腰肢掐得细细的,手腕上圈着绿莹莹的极细的玉镯子,随着女人摇晃腰肢儿叮当作响。她鬓边勾出了几缕头发,不拘地散在两侧,耳边还簪着一只水红色的大朵绢花。 好眼熟! 这女人姿态风尘,不像良家女子。按理来说李介丘不应该和这样的人认识,可就是觉得好熟悉!模样熟悉,声音也熟悉。 第96章 暗娼 “哎哟,大夫在呢!快给我这妹子治一治啊!” 那女子搀进门一个比她还要更年轻几岁的姑娘,那姑娘不似她那般娇艳可人,是个小家碧玉型的,瞧着是秀色可餐。只是打扮却一样艳俗,穿着紫红的罗裙,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瞧着就冷得慌。 第119章 她也是真冷,明明已经冻得嘴皮发白,全身止不住打颤,可就是舍不得多套一层外衫。 临走前忽然来了病人,李介丘又返步走了回去,招手说道:“过来这边坐,是哪……”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郭观突然站了起来,穿过小屏风往李介丘坐堂的小侧间来了。 他拧着眉毛朝两个相扶的女子身上看了又看,忽然板着脸开始撵人:“不治了不治了。咱医馆的大夫下工了,你找别家医馆去。” 诶?屁股已经稳稳放在椅子上的李介丘眉毛一斜,有些疑惑地看向郭观。 他还没有说话呢,阿春突然合拢书跑了过来,大声说道:“李大夫还没走呢!让他给这位姐姐看病呀!” 郭观气恼地拍了阿春一把,然后伸手捂着阿春的眼睛就把人往后边院子推,一边推还一边说,“赶紧走赶紧走!你才多大啊,不能看不能看!” 这话说得两个女子都有些无地自容了,那生病的姑娘更是臊着脸扯住自已单薄的纱衣捂在胸口处,赤着脸都不敢说话。 还是另一个胆子大些,她虽然也觉得丢脸,但还是强颜欢笑着:“这大夫不是还在吗?就给我妹子看看吧,求您了。” 她一句话说得荡悠悠,尾音拐了好几个弯儿,更挑着眼皮朝李介丘抛媚眼。 李介丘:“……” 郭观适时走了过来,拉住李介丘小声说道:“瞧这两个的打扮就知道,这是从柳儿街出来的窑姐儿!不是好人家的姑娘,镇上没有大夫愿意给她们治病的!赶紧让她们走吧,脏了咱的地界儿!” 李介丘已经认出那个女子了,正是之前碰巧遇到叶陈氏想要卖掉杏花时她拉扯住的风尘女子,显眼一看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只是这女子似乎没有认出他,一个劲朝自已丢媚眼儿呢。 柳儿街?李介丘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个名字,那还是原主的记忆。 那条街上大多都住着女人,或是丧夫寡居的女人,或是死了爹妈的孤女,更甚至是被卖出来的女孩儿,左不过是没有依靠的孤弱浮萍,只能靠着皮肉生意养活自已。 那是一条靠河的街,沿岸都栽着柳树,就得了“柳儿街”这个名字,颇有些章台柳之意。 郭观说得小声,可医馆里安静,两个女子又隔得近,模模糊糊还是听清了。 那生病的姑娘待不住了,臊红了脸拉扯另一个女子,小声道,“姐姐,算了吧,咱回去吧。我捱捱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病的,死不了就成。” 那女人不愿意,拂开抓住她的细瘦手腕,提着裙子就往李介丘跟前来了,扶住他的椅子靠背,娇笑说道:“大夫,好大夫,您就行行好吧。我妹子还年轻呢,她就是年轻走岔了道,以后能从良的!您就给治治吧!咱姐妹俩去了好几个医馆,都被撵出来了,真没法子了。咱有钱的,您给治治吧。” 说着,她就脱下了手腕上碧莹莹的镯子,又去拔头上的珠花簪子,还从身上摸出了几块碎银,丢到桌上堆成一座小山往李介丘跟前移。 那镯子的成色倒是不错,瞧着晶莹剔透,水灵得很。 郭观皱着眉看了两眼,忍痛移开视线,又说:“不成……要是叫别人知道我们医馆接治了一位窑姐儿,以后都没人愿意来了!” 他这话刚说完,李介丘已经提着袖子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询问道:“先坐吧,是哪儿不舒服?” 郭观:“???” 眼见着李介丘请着人坐下了,郭观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闷声愤愤:“李介丘!你做什么啊!我都说了,这两个不是良家女,咱医馆治不起!” 李介丘没搭理他,已经扶着脉枕请姑娘把脉了。 郭观:“李介丘?!” 李介丘恍若未闻,只是把脉后神色就凝重许多,拧着眉叹了口气,先问道:“之前是用的什么药处理的?” 姑娘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别扭好一会儿才埋着头从胸口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哎呀呀!!”郭观被辣了眼睛,气得跺脚跑开了,来了一个眼不见为净。 李介丘手一抖,犹豫再三还是翘着手指捏过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扫了一眼后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他脸色不好看,说话也很不客气,“这是哪个庸医开的?” 姑娘摇摇头,小声说了起来,“不是哪个大夫开的。这是我们柳儿街的姐儿都晓得的土方子,谁要是不小心有了,就用它拿掉。别的姐姐都没事,是我运气不好,没有打干净。” 李介丘又是叹气,语气严肃了很多,“就算是堕胎,也有更好的方子!这一道药下去,你身子就亏了大半,以后再想调养就难了!难以恢复如初,再想有孩子也难。” 那姑娘一怔,张着嘴瞪了好一会儿。李介丘亲眼看见她眼里泪花泛光,可眼睛一眨又飞快敛去了,还笑着说:“没事的,大夫,我不在乎这些。只是我现在下头止不住血,这……这太耽误我的事情了。我家里老娘还病重,还等着我的救命钱呢。” 李介丘顿了顿,摇着头写了方子,“你这是小产崩漏,我给你重开两副药。最近几天还会腹痛,等你不痛了就把药换成第二副,吃上一个月。以后要时时注意保暖,多穿衣服,不要碰凉水,要是之后还有不舒服就再来找我。你那事……恐怕得停一停了,你这身子最近两个月都不能同房。” 第120章 “可是我家……”听到前几句,这姑娘都还认真点头应了,就最后一句她又愣住。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立了起来,激动地说话。 只是这话也不过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她有些失神地点点头,呆呆地念头,“我都知道了。” 她都应下了,只是这话会不会听,李介丘还真不知道,他也管不了。 李介丘从珠宝银子堆成的小山里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又指着郭观说道,“去吧,叫他给你开药。” 两个女子都点点头,又相互搀着开了药,提着一串的油皮药包出门去了。 等人都走了,郭观才气得跳出来,说道:“李介丘!你什么意思啊!我都说了,这个人不能接!这要是传出去被别人知道,医馆就没人愿意来了!” 李介丘把诊金交到了管账的陶老那儿,然后提着伞又打算离开。 他听到郭观的话,轻轻笑了两声,说道:“可她是个病人。” 郭观噎了一下,然后又说,“我当然知道她是个病人!听她说的也确实可怜,可是……” 一句话还未说完,李介丘截了过去,语气自然,“我只知道她是个病人,我该治她。” 他语气轻飘飘的,听着没什么不一般。可朝郭观递过去的眼神却是坚定又凝重的,郭观看清了,霎时沉默无语。 第97章 甜汤 “可是……” 郭观也觉得李介丘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现实就是会给人以沉痛打击啊。大多人家都看不上这些做皮肉生意的暗门子,要是今天的事儿传出去,那些人肯定会连医馆一起嫌弃上的。 李介丘明白他的意思,含着笑道:“如果因为今天的事情,病人都不愿意到我们医馆治病,那其中症结所在也不是刚刚那位女子,归根结底还是医术不到家罢了。只要你医术足够高超,能解各种疑难杂症,想来求医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古有医圣所言‘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1’。行医救人旨在救,不看人。老弱妇孺该救,年少健壮该救,富贵人家该救,贫贱草芥也该救,谁的命不是命呢?” 郭观被这一番话震得目瞪口呆,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好极了,连李介丘在他心里也忽然高大伟岸起来。 李介丘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话就离开回家了,“行了,以后的日子就请多多关照了,告辞。” “慢、慢走。”郭观下意识答了一句。又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脚追了出去,提着嗓子喊,“哪个医圣啊?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医圣啊?别是你小子编的?” 李介丘自然没有听见,他走得飞快,郭观出门时就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了。 他归心似箭,一步不停驾着车就往四甲村赶。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黄昏过后夜幕也无声无息笼罩了下来,也亏得今天月色好,不然李介丘就要摸黑赶路了。 黑牛的蹄子哒哒敲击在地面上,就这样踩着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进了四甲村的村口。 遥遥瞧着有两个差不多身形的哥儿站在村口,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红通通晃悠着。 “小尘!”虽然看不真切,但李介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时喜上眉梢,乐得高喊起来,“你怎么过来了!是来接我的?” 看到驶进村口的牛车,叶小尘也说笑得欢畅,提着灯笼就迎了上去,“我看天色黑了,怕你看不清路。专门来、接你的。” 李介丘跳下牛车,快步走了过去,一手接过叶小尘手里的纸灯笼,一手将人环住,低头调笑了一句,“多谢夫郎了。” 说完,他抬头就看到和叶小尘一路来的杨禾。自从上次杨禾离家,这还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杨禾瞧着起色好了许多,眉宇间也少了两分压抑沉郁。 注意到李介丘观察的目光,杨禾先笑了,解释道:“天已经黑了,我不放心小尘一个哥儿出门,所以就陪他一起来了。” 这一个哥儿不安全,两个哥儿结伴其实也没有安全到哪儿去。李介丘眉心一压,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羌原。 这人前几天还神神秘秘,只看得到刀鞘,看不到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大咧咧就出现了。 他抱着刀不远不近地守在一边,瞧着还是靠树闭着眼睛的,像是都睡着了一般。再看他怀里抱着的黑色长刀,还是之前那把,只是刀柄处不知什么时候坠了一条暗红的长流苏,瞧着还是杨禾的手艺。 有情况啊!李介丘挑了挑眉,目光在杨禾和羌原间流转了一圈,来了兴趣。 刚刚还靠在树上装睡的羌原突然睁开了眼睛,木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一眼都没看李介丘和叶小尘,只淡淡扫了杨禾,冷冰冰说道:“饿了,回吧。” 麻烦杨禾跟自已跑了这一趟,叶小尘觉得过意不去,连忙说道:“去我家吃吧!我做好了、饭菜。一起去吃吧。” 羌原没答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朝叶小尘递一个,他似乎都不知道叶小尘是在和自已说话。 一时冷了场,这气氛颇为古怪。还是杨禾扯了扯叶小尘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贴了过去,小声说道:“不用了,我们回去自已做就好了。他是想吃我做的鸡蛋面,我回去给他做。” “啊……这样啊,也好、也好!”叶小尘怔了怔,又弯着眼睛笑起来。 第121章 李介丘也说道:“好吧,那咱就各回各家。” 说罢他又把灯笼递给了叶小尘,空出一只手去牵套了板车的黑牛,夫夫二人并排走着,边走边说:“明天别来了,多冷啊。” 叶小尘没答应,小声反驳道:“我穿了很多。”说着还抬起手给他摸自已的袖子,可是掺了棉花的,软和着呢。 李介丘知道自已说了他也不一定听,只好默默想着明天一定要早点回来,至少得不摸黑赶路。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手都抬到自已跟前了,李介丘就势牵住了叶小尘的手腕,还小声教训了一句,“还说不冷,手都是冰的,我明天给你带一双手套回来。” “我不告诉你,你回去自已看!”叶小尘先回答了前半句,回答后又顿了顿,好奇问道,“什么手套?那是什么、东西?” 嗯,这个时代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手套呢!明天去镇上的铺子看看,要是没有就花钱请杨禾做两双,还有上次说的耳捂子,也该做了。李介丘心思不断。 “手套就是戴在手上保暖的。怎么?今天做了什么特别的好吃的?还藏着掖着的。” 特别倒说不上十分特别,叶小尘摇了摇脑袋,小声说道:“做了一些小东西。想试试能不能去镇上卖,你待会尝尝看!” 这样一说,李介丘还真来了兴趣,说道:“好!我待会一定多吃些!”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只觉得这路程都近了很多,没多久就到家门口了。 叶杏花一直守在门口,见到两人眼睛都亮了,喊了两声后就跑进灶房端饭端菜了。因为人还没有回来,所以她一直把饭菜放在锅里煨着,还是热腾腾的。 李介丘想去搭把手,恰好看见叶杏花端着几碗甜汤出来了。 叶小尘有些兴奋,立刻拉着李介丘介绍起来,“这个是萝、萝卜蜂蜜饮!是消食补气的。这个是山药圆子,加了枣子、花生,可以美容养颜。这个是、是,嗯……这个我还取好名字,用了、你采的茅根。” 李介丘愣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谁才是大夫。 第98章 圆子 李介丘不太喜欢吃甜食,但还是端着那碗萝卜蜂蜜饮吃了半碗,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其实也不算出乎意料,他早知道叶小尘的厨艺很好,只是没想到他还能把一根萝卜做出个新花样来。 他将一碗萝卜蜂蜜饮都吃完了,这才放下汤匙问道,“怎么想到做这些的?” 他问这话的时候,叶小尘正低着头看小满吃山药圆子呢。山药蒸熟后压成泥状,再和上糯米揉搓,捏成大小均一的圆子,加去核的红枣、花生煮熟,出锅后撒一把金灿的干桂花,添了颜色又多了花香。 小满似乎很喜欢吃这些糯叽叽的东西,张着小嘴吃得可香了。 “别吃多了,不消化。”本来是想给李介丘尝鲜的,结果这碗山药圆子他是一口没吃上,全落到小满的肚子里去了。叶小尘倒不是舍不得,只是糯米太粘,他有些担心小满吃多了消化不了。 刚刚说完就听到李介丘的问话,叶小尘这才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问道:“好、好吃吗?” 李介丘笑着点头,答道:“好吃的,小尘真厉害。” 被夸奖了,叶小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解释起来,“还是因为你上次说起、那个甜羹,我才有了这个想法的。甜羹加了百合、山药,你说这些也是药材。你之前不还说什么,药食同源?我想着能不能把药做进食物里,好吃还能补身体。” 这不就是食补吗?! 李介丘有些兴奋地看着叶小尘,乐道:“你这想法倒是很不错!之后赚够了钱还能开一间药膳堂,这在宝塘镇可是独一无二的。” “你也觉得可以?”获得李介丘的肯定,叶小尘激动地看着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当然!其实不止甜汤,还有很多药粥,比如冬瓜粥、山楂粥、羊骨粥。还有山药茯苓糕、白术酥饼。这些都是可以药入食的,不过你刚开始做,可以选一些简单东西做一做,也不要用太贵的药材,可以先捡着山里能采到的药做着试一试。” 叶小尘连连点头,他有些兴奋,都兴奋得坐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往灶屋跑,嘴里喊着,“还剩好多甜汤呢,我给月哥儿家、端两碗过去!” 叶杏花也吃了半碗圆子,还没吃完就看到叶小尘风风火火往外冲。她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跟着哥哥跑了过去,一人端着一碗往隔壁赵家去了。 李介丘也由着他高兴,笑着摇头看了看吃光山药圆子正舔着嘴巴的李小满。小孩儿意犹未尽,正抿着嘴看着叶杏花剩下的半碗,他也没说还要,就眼巴巴盯着看,瞧着可怜兮兮的。 李介丘笑得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儿,逗道:“不许吃了,吃多了晚上睡不着,你小爹要骂我的。” 小满伸长了两只短小的胳膊抱住脑袋,撅着嘴看李介丘,板着小脸说道:“不对,小爹喜欢,才不骂!”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李介丘觉得自已好像是听懂了,这孩子说夫郎喜欢他呢。 本来是想要逗逗孩子的,结果反倒被孩子一句话给逗得直笑,乐呵呵道:“那是当然。你小爹最喜欢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小满就不高兴地拍了拍桌子,小嘴翘得更高了,不高兴道:“不对!最喜欢小满!” 第122章 李介丘毫无愧疚心地摇摇头,故意提高嗓音说道,“是你不对,肯定最喜欢我的。” “你不对!你不对!” “爹!坏!” 小满气鼓鼓,从他的专属小杌子上滑了下来,跺着脚就往外跑,张着嘴开始喊,“小爹!小爹!阿爹欺负小满了!” 去隔壁送甜汤的兄妹二人正好回来了,叶小尘刚进门就被小满扑了个满怀,小炮仗往他怀里炸,险些就抱着孩子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叶小尘都慌了,一把抱住泫然欲泣的李小满,着急问道:“怎、怎么了?!” 小满瘪着嘴巴,委屈巴巴地说了起来,“爹说你不喜欢小满!” 李介丘:“???” “不是!”李介丘都气笑了,眼瞅着亲亲夫郎的软绵眼刀子又扫了过来,他慌得站起来,连忙解释,“臭小子怎么还假传圣旨呢!我只是说你没有最喜欢他,是最喜欢我而已!没说不喜欢他啊!李小满,臭小子过来!” 倒不是小满故意这样说的,是他刚学会说话,着急起来就说不清楚,只挑着最重要的说,挑来减去就剩这一句了。 “嗯不!小爹抱!小爹最喜欢小满!”小满撅着小屁股在叶小尘怀里一个劲拱,抱住就不肯撒开了,嘴里还哼哼唧唧个没完。 听清李介丘的话,叶小尘的耳根子又忍不住开始发烫,他抱着孩子小声说道:“嗯,小满说得对,小爹最喜欢小满。” “是是是,最喜欢你行了吧。小满,赶紧过来吃饭,你小爹还没怎么动筷子呢!”李介丘气得直笑,朝小满招了招手。 听到小爹还没吃饭,小满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牵着叶小尘的手往桌子走了去。 “臭小子,脾气越来越怪了,还学会告状了。”李介丘笑着嘀咕了一句,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往小满的小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好好吃饭。” 瞧着小碗里多了一筷子自已最喜欢吃的菜,小满笑得甜甜的,立刻忘记了闹脾气,朝李介丘软软地喊,“谢谢爹!小满也最喜欢爹了! 李介丘心里软了软,伸手把儿子的头发柔乱了,笑着道:“好好好。爹也最喜欢小满,都最喜欢小满了。” 这孩子就是家里的开心果,乖起来哄得你心里发甜,闹起来又闹得脑仁疼。 果然,小满乖乖吃了一口饭,舔舔嘴巴放下他的短筷子,乖巧地问道:“那、可以再给最喜欢的小满一碗甜圆圆吗?” 李介丘:“???” 李介丘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是甜圆圆,而坐在他旁边的叶小尘已经摇了摇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无情的话。 “不可以。圆子吃多了、不消化。” 第99章 共浴 什么最喜欢不喜欢的!就会教坏小孩子!还当着小满的面,说,说我最喜欢他??!! 叶小尘一边给小满讲道理,一边悄悄给李介丘丢眼刀子。 李介丘有些心虚,咳了两声后招呼叶杏花坐下,嘴里喊着:“杏花,快吃饭吧,多吃点。” 他试图靠和叶杏花搭话岔开这个话题,但叶小尘的眼刀子已经快凝成实物了,一个一个往他后背上戳。 “小满,吃饭。明天早上,小爹再煮甜圆圆吃。”叶小尘和小满说道。 小满也听话,虽然还是失落地噘着小嘴,但还是乖乖地吃了饭,只是眼睛时不时朝盛山药圆子的空碗里扫一眼,饭菜都不香了。 吃过饭,照例还是李介丘洗的碗。叶小尘起初是不同意的,觉得李介丘今天在医馆忙了一天,肯定很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抢着要去洗碗。自然没有抢得过。李介丘一只手就把他抱了起来,抱着丢进卧房,让他和小满杏花一块玩,然后反身就去洗碗了。 古代的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过是聚一块聊聊天,玩一玩,很早就洗漱睡觉了。 小满大概是白天玩累了,挨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叶小尘趴在床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小豆丁睡得可舒服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李介丘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小尘停下了拍打小满背部的手,正侧着耳朵趴在床边听,好像是在听小满打呼噜。 李介丘被他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站在门口轻声喊道:“小尘,烧好水了,过来洗吧。” 叶小尘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顿了顿才站起来往外走。 李介丘把灶房收拾了一下,腾出一块空地放浴桶,这个浴桶也是他请黄文贵打的,想着泡一泡热水会舒服许多,对身体也好。除了这个大浴桶,还有一个小满用的,要小上两圈。 两个大人哄睡了小孩儿才有机会清净清净,叶小尘从衣箱里摸出一套自已的亵衣,拿着往灶房走。 灶房被浴桶里的热水蒸得热腾腾的,水汽弥漫,他进去没多久就红了脸,是被热的。 叶小尘红着耳朵看向还站在房里纹丝不动的李介丘,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你、还不走?” 这话一说,李介丘还真走了。 他跨步就朝灶房的大门走,动作利索干脆,脚上没有半点迟钝。只看他一口气走到了门口,然后抬起手把门关上了,再顺手上了门栓,锁得严严实实。 嗯……嗯?等等,上了门栓? 叶小尘:“???” 叶小尘这下耳朵更红了更烫了,他觉得这次大概不是热的,小声嘟囔着问道:“你、干什么呀?” 第123章 “洗澡啊。”李介丘回答得理所当然,脸上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好像是在说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咱俩一块洗。省水还省柴,一举两得。” 叶小尘:“!!!” 现在逃还来不来得及?叶小尘抱着干净的亵衣挡住自已的脸,嘟囔一句就往门口走,“我、我,我不洗了。” 他刚走出一步,就被李介丘长臂一捞整个圈了回来。 李介丘还煞有其事地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认真地说道:“要洗的。夫郎,得爱干净。” 叶小尘想躲,可力气太小挣扎不过,红着脸争辩了半句,“我、我现在……” 真就只有半句,还没说完就被李介丘扯开了他抱在怀里的亵衣,又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三两步先前放进了浴桶里。 扑通一声,水花也激了半身,叶小尘的衣裳全打湿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着眼睛去看站在浴桶边的李介丘。 李介丘的衣衫也湿了两分,额前的碎发也被沾湿了,正顺着发尖往下滴水。襟口的衣料很薄,湿透了黏在皮肤上,被水浸得几乎透明,隐隐看着还能看清紧实精致的肌肉线条。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看见李介丘突然伸手开始脱衣服了,抬手就扯开了系带,掀开大半衣襟,覆着匀称肌肉线条的皮肤就这样大咧咧露了出来。 叶小尘:“!!!” 耳尖烧得厉害,都红得快要滴血了。叶小尘不敢再看,他悄悄咽了咽唾沫,有些慌乱地侧过身子背对着李介丘。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没多久,浴桶又响起一阵水花声。那声音明明不大,可叶小尘听着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他手忙脚乱地往前挣了挣,贴着浴桶壁蹲着,伸手紧紧扒拉着浴桶的边缘,动都不敢动。 但身后的人已经贴了上来,赤裸发烫的胸膛贴向他的后背,精壮有力的手臂从他腰上环过,将叶小尘整个人往后一拖,就这样紧紧箍进了怀里。 耳朵还有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谁洗澡还穿衣服啊?夫郎还没长大呢?等着为夫帮你脱?” 耳根酥酥麻麻的,好像有电流往上窜,半边身体都没有知觉了。 叶小尘头皮都要炸开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李介丘的怀抱,像只泥鳅似的滑了出去,又趴在浴桶边不敢靠近了,双手死死扒着浴桶,眼睛紧紧闭着,挤得眉心都皱巴巴的。 他慌得胡乱喊:“我我我我我自已脱!我自已会脱!” 他说是说了,可扒着浴桶连动都不敢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李介丘老神在在地靠在浴桶边,手臂舒展扶在边沿,含着笑看叶小尘跳脚。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突然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大声了。 这笑声明显打扰到装鸵鸟的叶小尘,他咽了咽口水,悄悄睁开了半只眼睛朝后望。 灶房里点了烛,烛光跳跃着倒映在水里,烁烁晃荡。 那昏黄柔软的光线投向李介丘微微下垂的脸颊,落在长卷如鸦羽般的睫毛上,投影出一小片像小扇子般的阴影。长卷的眼睫也遮不住他眼底的柔柔笑意,含情的眉眼看得人心神荡漾。 他还看着自已笑呢,笑容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近。唇边的笑就好像裹着叶小尘的水一般,晃着晃着就外往荡,已经满得溢了出去。 笑得真好看啊!他一定是村子……不是,一定是镇子里最好看的人了! 叶小尘又悄悄咽了咽唾沫,看直了眼。 正发愣呢,李介丘突然一只手抓了过来,将叶小尘整个拎进了自已怀里。他动作也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怀里的叶小尘剥了个干净,赤条条地搂在怀里,肌肤贴着肌肤。 叶小尘:“!!!” 美人计!这绝对是美人计! 叶小尘捂着胸口都快气哭了! 第100章 同住 李介丘和叶小尘的一夜是过得亲亲蜜蜜,而那头的杨禾和羌原也处得很有意思。 杨禾提着灯笼往自已暂住的破屋走,羌原抱着刀远远地坠在后面,夜色已经越发深了,他的黑衣几乎暗沉沉和夜幕融在一起。 杨禾一路都左顾右看,似乎是担心被人看到他和陌生男子同行。他虽然有意和离,可到底还没有和离成功,这要是被看到,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杨禾紧张兮兮地关上门,转头对着羌原说道:“你、你怎么不藏了?这要是被村里人看到我和外人住在一起,我就完了!” 羌原抱着刀偏了偏头,似乎难以理解他的话。他是走江湖的,满身肃杀之气,眼神也如裹着尖刀子一般利,杨禾壮着胆子控诉了一句,可对上这双眼睛就再也不敢说出第二句了,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我饿了。” 羌原斜眼瞧了一圈屋内,这房子破旧得厉害,杨禾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收拾好,还算干净,只是斑驳的土墙和漏风的瓦顶是救不了了。这屋子也没床,是贴墙拼了两块木板,铺上草席被絮凑合着睡,最近几天杨禾都睡在这儿。 看着简陋,可那张“床”已经是屋子里最舒适软和的地方了。羌原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足尖在地面上轻轻点了点,整个人就腾空飞跃而起,单手攀住横贯屋顶的横梁,勾手屈身爬了上去,稳稳当当坐在屋梁上。 一切都很好,动作利落干脆,漂亮极了。如果不是这房子太矮,他得勾着脖子才能在房梁上坐下,这姿势就更漂亮了。 第124章 杨禾只看到眼睛一花,人就上去了。 杨禾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害怕了,着急地大叫起来,“你怎么上去了!快下来!这房子要塌的!” 这话还没说完,房梁忽然抖了抖,落了一地灰不溜秋的木石碎屑。羌原觉得屁股下那根梁像条秋千似的晃了晃,见过大世面的刀客愣住了,这辈子没坐过这么脆皮的梁。 他又默默飘了下来,抱着刀站在地上,下一刻,房梁上一团裹着碎渣子的泥巴兜头全砸在他身上了,泥巴渣子滚了一地。 羌原:“……” 杨禾:“……我、我就说这房子会塌的。这房子已经很旧了,这木梁早就被虫蛀空了,哪里能承受得起一个人的重量。” 羌原就这样顶着一身泥巴稳稳站在地上,好像刚刚那出好戏不是他表演的一样,半点不知道尴尬。 他站了站,又说道:“我饿了,做饭吃。” 杨禾:“……哦。” 杨禾干巴巴应了一句,垂着脑袋往灶房走,他走出去好几步,忽然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羌原单手拿着刀,正蹙起眉毛扯着衣服领子一个劲抖,看着像是泥木渣子掉他衣领里了,抖了好半天都没有抖出来。 杨禾微微勾了勾嘴角,弯腰钻进了灶房里,没过多久他就端了两碗面条出来。 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羌原已经不在了。这人老是神出鬼没的,杨禾并不意外,也没打算找。把其中一碗面放到了一个垫着木板的木架子上,然后端着自已的那碗面吃了起来。 他有些饿了,一碗热面下肚觉得胃都舒服了很多。 吃到一半的时候,羌原慢悠悠回来,手里提着一只黑红羽毛的大公鸡。 “咳、咳……”杨禾都惊得呛住了,看着被他倒悬着拎起一只鸡脚半死不活的公鸡瞪大了眼睛,“你、这、你怎么把隔壁王大娘家的鸡偷回来了!” 羌原答道:“它老打鸣,杀了了事。” 这语气太严肃了,杨禾觉得他是认真的。 杨禾放下了筷子,他是想要言辞严厉些,可看着这煞神的脸他也不敢啊,只能小声说道:“快给人家放回去!王大娘白天刚卖给了我们鸡蛋,你晚上就偷人家鸡!” 羌原木着一张脸:“可它吵。” 杨禾小声道:“不、不会了。你都把它吓得像只鹌鹑了,它以后不敢打鸣了。” 羌原低着头看了看手里这只大号鹌鹑,蔫不拉几的,脑袋顶着的红冠都不精神了。羌原没有回答他,只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走到门口把鸡放了。 杨禾连连叹气,不远不近跟了出去,“你快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我、我得送送它,别走丢了,农家的鸡可贵的,丢了王大娘得心疼死。” 羌原没搭理,沉默着进门找吃的,他一眼就看到放在木架子上的面碗,立刻走过去端起来吃了一口。 那是一碗鸡蛋面,用的正是白天从邻居王大娘家买的鸡蛋。 鸡蛋过油炒得金灿灿,鲜嫩焦香。面条是揉了面现擀的,每一根都粗细均匀,入口筋道香爽。出锅后再撒上一把葱花,没用什么复杂的调料,但香得很。 羌原吃了两口,无意扫到了杨禾还没吃完的半碗面,里面只有面没有蛋。 他顿了顿,下意识又看向自已的,鸡蛋油亮金黄。 把鸡送回的杨禾回来了,他笑着小跑进门,端着面又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吃完,再喝了一口汤,末了才怯怯地抬头看一眼羌原,小声问道:“明天还吃面啊?” 这个羌原看着是见过世面的,想来应该吃过不少好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碗鸡蛋面,每天都吃。 他看着是吃不腻,但连吃三天面条的杨禾有些遭不住了。而且……而且白面好贵,他带出来的白面已经不多了。 羌原看了他一眼,最后淡淡道:“随便你。” 随便我啊……那我要是明天给他做一碗糙米稀饭,他会不会气得提刀把我杀了?杨禾默默想,想得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没钱不行,没钱有生命危险! 杨禾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那、那我明天带着织品去镇上换点钱吧。” 羌原顿了顿,又看了看自已碗里的鸡蛋,回答道:“随你。” 杨禾耸了耸肩,等着羌原吃完捡了碗去洗。 夜色深沉,洗过碗的杨禾再进屋就没再看到羌原的影子。 他这点倒还算个正人君子,从不在屋子里过夜,只是羌原晚上到底睡在哪儿,杨禾还真不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远吧,不然怎么会每天都被隔壁的鸡鸣吵醒。 杨禾忍不住胡思乱想,坐在木板床上抱着被子傻笑。 第101章 红痕 在浴桶闹了许久的叶小尘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除了最后一步,李介丘已经缠着他把能做的都做了,能摸的也全都摸了。 叶小尘是个脸皮薄的,臊得很,第二天早上都不敢出来见人。 李介丘起床的时候其实就惊醒了叶小尘,可他揪着被子装睡,睫毛微微抖着,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李介丘一眼就看穿了他这漏洞百出的小把戏,但好心情地没有揭穿,只轻轻笑着帮夫郎和孩子敛了敛被角,又才俯下身子吻了吻叶小尘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过了好久,叶小尘才敢将眼睛掀开一条小缝,悄悄看了一眼,屋里的光线不太好,但还是能清晰看到李介丘已经离开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扯了扯都快盖过他下巴的被子,把手脚都放了出来,觉得浑身都热,得偷着凉快凉快,不然他烧得慌。 第125章 昨天晚上…… 叶小尘红了红脸,低叫了一声就把脸埋进被子里,揪着滚了半圈,又是蹬腿又是挥拳的,激动得不得了。 昨天晚上做了好多羞人的事!他还牵着自已的手要我帮他……太羞人了!叶小尘踢腿捶床一阵,掀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又不敢出来见人了。哪怕屋子里没有外人,他也不敢出来,像一只鸵鸟般缩在被子里。 靠墙睡的小满险些被惊醒,握着小拳头翻了个身,嗯嗯呜呜一阵差点就睁开眼睛了。叶小尘吓了一跳,飞快钻出来轻轻拍着小满的背,想要哄他继续睡觉。 可千万别醒!醒来要是看到自已顶着一张猴子屁股,这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叶小尘又羞又慌,搂住小满轻轻哄着,哄着哄着就把自已又哄睡着了。 这次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叶小尘睡足后起身做了早饭,正吃到一半的时候,杨禾就找过来了。 “小尘!小尘,你在家吗?”杨禾站在院门外喊着。 叶杏花正用小白汤匙舀着一颗小巧圆溜的圆子往嘴里喂,听到叫门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叶小尘,得到了眼神示意后才起身去开了门。 没多久,她就领着杨禾进来了。 叶小尘放下小勺子,高兴地看着进门的杨禾,“杨禾哥!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些?” “吃过了。”杨禾也笑了笑,他朝着叶小尘说话。 话刚刚说完,杨禾也不知从叶小尘身上看到了什么,突然顿了顿,眼底憋了许多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道:“我今天想去趟镇上,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镇上?杨禾这样一问,叶小尘还真偏着头想了想。可以去看看镇上的吃食小摊都卖些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定价的,还可以看看什么地儿人流最多,最适合摆摊。还可以……还可以去医馆看看李介丘!肯定吓他一跳! 叶小尘意动了,点着头道:“可以啊。等我们吃完饭再去问问月哥儿,看他要不要一起去!” 杨禾点点头,笑着应了。 他虽然说着吃过早饭了,但叶小尘还是去灶房给他舀了一碗山药圆子,极力推销道:“尝尝吧,这个是我新做的,想着要拿去、镇上卖的!你帮我试试看,好不好吃。” 一听这话,杨禾也不好拒绝了,捏着小汤匙舀了一颗圆子喂进嘴里。圆子软糯香甜,杨禾吃了一口眼睛立马就一亮,像闪烁的星子一般,显然被这味道惊艳到了。 他夸奖起来,“好好吃!小尘你这手艺越来越厉害了!” 夸完,他又忍不住尝了第二口,好奇地问道:“这个吃起来和普通的圆子不太一样,是加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得到肯定的叶小尘心情好极了,脊背挺得直直的,高兴道:“加了山药!可以、补脾养胃的!” 听到后半句杨禾就忍不住摇着头笑起来,他不由拿眼神打趣叶小尘,逗道:“这补脾养胃是你男人教你的吧!” 叶小尘的脸腾地红了,他低着头捏着汤匙柄发呆,耳根滚烫滚烫的,好半天才嗔怪地瞪了杨禾一眼,恼道:“别乱说!” “你啊!”杨禾被瞪了一眼也不恼,突然伸出一只手戳了戳叶小尘的脑门,“你自已看看吧,你脖子上好几个红印子呢,是你男人干的吧!还露着!你是不是故意露给我看的啊?你这哥儿不害臊!” 叶小尘:“!!!” 他慌得放下汤匙,手忙脚乱地去捂脖子,急道:“哪、哪儿呢?!” 叶小尘的脸红得快要冒烟儿了,他急急忙忙跑出去,打了盆水冲着里头瞧,果然在脖子上看到两枚暧昧的红印,仔细看着那红印还往锁骨绵延而下,似乎衣服里头还有更多。 太坏了!叶小尘红着脸气得跺脚!险些就不想去镇上悄悄看李介丘,不想给他惊喜了! 他捂着脸跑回房间换了一件高领的衣裳,扭扭捏捏着好一会儿不肯出门。杨禾在外头帮他把碗都洗完了,回头看,这哥儿还关在屋头羞呢,他也觉得好笑,这也不是新婚的小哥儿,怎么脸皮还这样薄啊! “小尘,差不多了!咱还要去镇上呢,你忍忍些,回来再接着羞!” 叶小尘出门了,红着眼瞪杨禾,没好气地说道:“杨禾哥,你也学坏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开玩笑的。” 杨禾一愣,良久才陡然笑开,说道:“以前事多,心思重,哪里有功夫开玩笑。现在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人就轻松了好多。” 叶小尘也愣了一会儿,也顾不得臊了,他走过去牵住杨禾的手,说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杨禾点点头,浅浅地笑了,他脸上还横着一道疤,可笑起来好像连那道疤都不显眼了,能看到的只有他眼底的喜悦快意。 几人收拾着出了门,先去隔壁赵家找了赵安月。 这小哥儿是个爱玩儿的,本来该在家里帮赵婶做饭的,一听到去镇上的邀请,他就待不住了,眼神都是飘忽的。赵婶看他安分不下来,只好摆摆手把人撵了出去。不止他,把赵安业也撵了出去,按赵婶的话来说,总得要个赶牛车的人。 赵安业荣获车夫一职。 第102章 跟随 几人相伴往镇子去了,还是借的里长家的牛车,由赵安业驾车。 叶杏花很少去镇上,偶尔几次也是和叶陈氏一起,都是喊她出力的,帮忙背东西拿东西。她只偶尔去过一次,见识过镇子的热闹,可从来没有玩过,也没人给她买过些什么。 第126章 所以一路上,叶杏花都格外兴奋,呆板的脸上生动许多。 “待会,哥给你买个头花,小女孩儿该、打扮打扮。”叶小尘抱着一上车就忍不住打瞌睡的小满,抽出手揉了揉叶杏花的头发。 小姑娘从前没有过过好日子,吃得不好穿得不好,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也是又枯又黄,摸起来都有些扎手。 叶杏花能去镇上玩一玩就很满足了,她抬起头盯着叶小尘看,慢慢摇头说道:“不用了,哥,留着给小满买糖吃吧。” 叶小尘听到这话,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满,小豆丁睡得像只小猪似的,他伸手捏了捏他发膘的颊肉都没有醒。 “够、够了。你哥夫说他最近、吃糖吃多了,要戒一戒,不然要坏牙的。” 睡得像只小猪似的小豆丁还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哇!这个好好看!这是什么啊?”靠着杨禾讲悄悄话的赵安月突然叫出声,手里拿着一件绣品。 杨禾正把自已要带去南珠阁卖的绣品翻出来给赵安月看,他笑着回答道:“那是一件手炉的套子,上头绣的是四君子图。” “真好看啊。不过怎么是四君子?这上头不就是绣了花啊、竹子什么的吗?和君子不君子有什么关系?”赵安月是个小文盲,不解地问道。 杨禾其实也不太懂,他最近一直跟着叶小尘读书,已经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了,可这些字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也很难理解。 他抿着嘴巴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绣谱》上是这样说的。” 赶车的赵安业被逗乐了,一边驾车一边回了一句,“就是个赞喻。说竹子常绿、梅花傲雪,就像君子一样。哎,总之是那些读书人搞的,他们就爱说这些文绉绉掉书袋的话。” 赵安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由衷夸了一句:“真好看!” 夸完就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了杨禾,叶小尘抽空望了一眼,也问道:“这些都是要拿去、南珠阁卖的吗?” 杨禾收拾好东西,慢慢点头答道:“是啊,我上个月去卖过一批,那里的管事说做得都不错,叫我这个月再给他送一批过去,已经交过半两的定金了。” “真好,你以后也算有个固定的进项了。”叶小尘掰着手指算,“等我准备好,也要来镇上卖吃食!” 赵安月是个好奇心重的,连忙问道:“什么吃食?什么吃食?是我们昨天喝的那个汤吗?” 叶小尘连连点头,忙问:“好喝吗?” “肯定好喝啊!”赵安月夸张地点头,“小尘哥,你的手艺没得说!” 倒是赶车的赵安业顿了顿,他算半个懂医的,踌躇着问道:“昨天那个汤好像是加了茅根?” 叶小尘点点头,“对,是茅根雪梨汤。” 赵安业觉得新奇,往后偏了偏脑袋,好奇道:“这药也能熬甜汤喝?是介丘哥教你的?之后打算卖这个?” “听他说,如今不是茅根挖采的季节,我昨天煮汤用的是干茅根。为了省钱,大概要用山里现有的草药。”叶小尘先是点了点头,又答道。 赵安业又说:“现在的药材啊!现在山上有山药、甘草、山楂等等。尘哥儿,你要是真打算做这个生意,我帮你家采药呗。” 四甲村是靠山吃山,像林青锋这样的猎户是不愁吃穿的,他凭着这座山也攒够了老婆本。山里草木多,药材也很多,只是村子学医的人少,那药草也就在山里荒长,没什么人去挖。 叶小尘不好意思劳烦他,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介丘兄弟最近一直在教我医术,我学到了许多,只是苦于没有实践经验。他还教过我怎么炮制药材,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山上多认几株药材,多练练炮制药材的手法,一举两得嘛。” 这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叶小尘犹犹豫豫地点点头,“那、那成。我到时候按市价收好了,要是长期做,不能叫你一直白白帮忙。” 赵安业也答应了,高兴地继续赶车。 牛车踏着蹄子进了宝塘镇,车上的几人陆陆续续下了车。 “真巧啊,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呢!”赵安月站在镇子门口把手举在脑门前,远远看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哥!娘叫咱买粮买肉呢!快走啊!”看赵安业停好车,月哥儿就待不住了,伸着手去扯哥哥的袖子,叽叽喳喳说起来。 一方要买粮买肉,一方要去南珠阁交绣品,一行人又是分头走的。叶小尘想了想,最后跟着杨禾去了。 他一路忍了好久,终于等着现在赵家兄弟不在才问了出来,“杨禾哥,之前跟着你的那个汉子呢?” 叶小尘早就想问了!只是刚刚有赵安月和赵安业在,他不方便问出口,和赵家虽然也很亲近,可这到底是杨禾的私事,又事关哥儿的名声,他不好拿出来讲。 其实杨禾这一路上就已经左顾右看好几次了,没瞧见那个黑沉沉的人影。 他也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我今天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他了,他也一直神出鬼没了,谁知道又去哪儿了。” 叶小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盯着杨禾笑,小声问:“我昨天就想问了!他刀上怎么还、挂着一条穗子?那是你送的?” 杨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同样小声地说道:“上次王大根想打我,是他救了我,总得谢谢人家。嗯、我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就手艺活最好,就给他打了条穗子。我还担心他不收呢,结果第二天就挂在他刀上了!” 第127章 “我的天诶!他那把刀可厉害了!有那么那么长!锃锃发亮呢!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又说歪了,偏偏叶小尘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的地方还很配合地抖了抖身子,显然也被吓到了。 两个小哥都没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男人,他怀里抱着一把长刀,刀柄处的鲜红流苏顺着风荡了荡,晃悠两圈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第103章 遮疤 杨禾先去南珠阁交绣品,叶小尘也领着两个孩子进去了,就在等杨禾的空档牵着叶杏花在南珠阁里逛了逛。x “好漂亮啊!”南珠阁的东西在宝塘镇是出了名的,叶杏花来过几次镇上,听说过这个地方,可她从来没有进来看过,只知道里头的东西又贵又好看。 只是贫苦女孩儿的想象力是贫瘠的,她想象中的好看无非是颜色花哨一些,衣裳上再多绣两朵花。只有等真正进了南珠阁才晓得里头东西的夺目,看得是眼花缭乱。 有成套的珍珠蝶贝头面,珍珠流苏下再坠上两颗红玉的石榴珠子,颜色明亮光辉。各色珠子串出来的璎珞项链更是漂亮,有粉的有蓝的,还挂着蝴蝶状、莲花状的玉牌,瞧着就喜庆。衣裳更多,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看都看不过来,就一件罗裙也做出许多不一样的款式,各个都好看极了。 哪有女孩儿不爱新衣不爱首饰的,叶杏花看得花了眼,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简单裙子,手指细瘦伶仃,头发枯黄,她连伸手摸一摸都不敢。 “哥哥,这些东西真好看。”叶杏花扯了扯叶小尘的衣裳,抬手指了指店里的东西。 叶小尘想给妹妹挑一只头花,可南珠阁的东西太贵了,那怕是最便宜掐缎绢花也得半两银子,叶小尘掏不出这个钱。 但叶杏花也是个懂事的,她大概是看出来叶小尘的心思,主动说道:“哥,我看外头摊子上有卖发绳的,你不是要送我头花吗?就给我买一截红绳吧?” 刚刚说着不要东西的叶杏花主动讨了一截便宜的红绳,叶小尘怜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点头答应了。 约莫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杨禾才从楼上下来了,瞧他的神色很是惊喜,想来给的价钱不错。 几人出了门,杨禾才拉着叶小尘说道:“我这次送的东西不多,就几个手捂子、几个手炉套子,还有两块枕巾。南珠阁的管事竟然给了我六两半!比我预计的多了好多!” 叶小尘也替他高兴,眉眼都是喜悦。 杨禾又说:“听管事的意思,是说让我先紧着秦老板的大事,最近两个月就不给我绣活儿了,又担心我这两个月没了进项,才多给了一些。想来说的是年礼那件事,你晓得你男人咋打算的不?有了法子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得先买绣线买料子准备着。” 叶小尘连连点头。 绣品换了银子,杨禾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逛街都逛得有精神了。 叶小尘刚开始也很有精神,毕竟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逛街”的,逛一逛这些小食摊,提前了解一下竞争对手。 他瞧见一处卖糕饼的,支着竹木架子,摊开铺上一块蓝布,就摆着糕饼开始卖。都是些寻常糕点,豆糕、糖糕、枣泥糕,款式不多,模样也一般。 叶小尘给每个人买了一块糖酥饼,就在摊子前吃了,一边吃一边说,“老板,你这摊子上、只有这些?就没个茯苓糕?艾草糕的?” 那小摊老板不是个行家,会的也只有这些简单的糕饼,他摇摇头,有些疑惑,“茯苓?那不是药吗?药哪能做成糕饼!吃坏了怎么办!” 叶小尘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道了一声谢谢后又问道:“吃了饼有些口干,老板知道哪儿、有解渴的糖水甜汤吗?” 老板摇摇头,又垂着脑袋想了想,朝某个方向指了指,说道:“没听说过什么糖水,倒是那边有个卖汤圆的。夏天还有卖凉茶的,天气冷了也没卖了,你去那边看看吧!” 叶小尘点点头,朝他指的方向走了,走出好几步,他才扭过头和杨禾小声说道:“这个饼做得有些干了,吃多了、怕是刮嗓子。味道也淡,应该是糖放得不够。” 杨禾笑着说:“糖贵啊,可能老板舍不得放。” 叶小尘又点点头,觉得杨禾说得有些道理。 几人又朝前逛了逛,问了问价格、又看了看款式。 瞧了好几个卖糕饼的,样式价钱都差不多,味道也一般,叶小尘买了两三次就舍不得再花钱了。一路逛过来,也没有看到卖甜汤的,也可能是汤汤水水收拾起来太麻烦。 不过没有正好,叶小尘正好当这个第一人。 逛了半条街,叶小尘给两个孩子买了一份糖炒栗子。这栗子在四甲村是稀罕物,整条街只有这一家干货铺子在卖,价格也贵些,比得上那些卖荤食的了。 叶小尘吃了两颗就没再吃,逛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刚开始还很精神,可等打听清楚这些小食摊上的门道,心思就不在逛街上了。 他给小满剥栗子,心不在焉被栗子皮扎了手,痛得“嘶”了一声。 杨禾被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气笑了,伸手抢过了那袋糖炒栗子,帮他给小满剥壳,又说道:“你啊!事情打听完了,心思就不在这儿了!怎么?和我逛街,亏着你了!” 第128章 叶小尘瞪他一眼,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嗓音,说道:“没有!” 说完就拉着叶杏花往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子去了,这里的东西自然比不得南珠阁的精致,可叶杏花从没有用过这样的,看了就移不开眼睛了。 至少比起南珠阁的,在这儿,她终于敢伸出手摸一摸了。 叶小尘帮她挑了一截红绳,又选了一对粉色的小绢花,拿着在小姑娘头上比划。 小摊老板是个嘴甜的,瞧着客人就笑得合不拢嘴,乐得直拍手,“哎哟喂,您妹妹生得俊!这粉色最搭小姑娘,正是这花一般的年纪也该用些娇嫩的!” 叶小尘一听就心动了,大方地掏钱买了下来,叶杏花急得要拦都没拦住。 “好了,杨禾哥咱走……” 他牵着妹妹和小满笑得很开心,扭头朝杨禾看去,正好看到他再选胭脂。 每一盒都打开看了,神色有些犹豫不决。 小摊老板一眼就看到了杨禾脸上的疤,微微愣了愣,但很快掩饰下眼底的错愕,又笑着迎过去,“您是要挑胭脂?” 杨禾有些尴尬,干巴巴笑了一声,小声问道:“这些能遮疤吗?” 之前杨禾从来不在意他脸上的疤,反而觉得有这东西挡着,他更安全心里更踏实。突然听到他这样问,别说小摊的老板了,连叶小尘都愣住了。 小摊老板也笑得有些尴尬,但斟酌着措辞不肯欺骗客人,“夫郎别怪我嘴坏。您脸上的疤太深了,我这摊子上的胭脂都是下等货,偶尔涂一涂脸还好,要是抹在疤上,怕是不太成。这遮也遮不住,还怕害您的脸又严重起来。要我说,你还是去医馆里找一找祛疤的法子。” 这也是在杨禾的意料之中,但难免有些失落,他轻轻叹着气把胭脂放了回去,又低笑着朝叶小尘说话,“走吧,小尘。” 叶小尘有些手足无措,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禾哥……” 杨禾却是笑着摇摇头,状似不在意地说道:“没事的,我也只是随口问一问。” 说罢,他眼珠一转,又打趣道:“你刚刚心不在焉的,不就是想去看你男人吗?喏,现在东西也买齐了,还不去看!” 第104章 扮演 “你刚刚心不在焉的,不就是想去看你男人吗?喏,现在东西也买齐了,还不快去看!” 杨禾一句玩笑话揭了叶小尘的老底,他有些别扭地侧了侧身子,吞吞吐吐地说道:“来都来了,肯定、要去看一看呀。” 杨禾笑了笑,从他手里牵过小满,又扶了扶叶杏花的胳膊,点着头说道:“去吧去吧,瞧你整颗心都飞过去了,我哪儿还留得住你!孩子我帮你看着,你先去看,我去买些粮食,家里吃的都快吃完了。那个姓羌的吃得可多了!顶得上两个汉子!明明之前说好了不用我管饭的,结果现在是又要蛋又要面!” 他说得有些气,可又害怕那个高大凶悍的汉子,对着羌原压根不敢说一个“不”字。 叶小尘也笑起来,把小满推进他怀里,弯着眉眼道:“好好!我很快就回来!我等会儿去小仓街找你!” 小仓街离这儿隔了两条道,那条街有很多粮铺,里头粮食齐全,所以杨禾要买粮食应该就会去那儿。 杨禾点点头,看着他小跑着往北街的南山医馆去了。 这急急忙忙的样子,还真是等不及了!杨禾笑着摇摇头,又牵上小满领着叶杏花转身往反方向的小仓街走。 这一路小满吃糕饼吃栗子都吃饱了,已经过了午时都没有喊饿,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四周的小摊。 叶小尘是真有些迫不及待,一路小跑着到了南山医馆。等他看到医馆才渐渐停下来,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医馆的门口,他没急着进去,就攀着门朝里望。 坐堂的李介丘正给一个老妇人把脉,又喊着她伸出舌头察看,神色认真,并没有留意到医馆门口的叶小尘。 叶小尘忽然又不急了,就趴在门口瞧他治病。他从前就知道李介丘生得好看,要说起来就和杨禾绣的四君子一样,像挺拔的竹子,修长挺立,有君子风。 不过好看是好看,只是那个好看和他治病的时候又不一样,他把脉开药自有一种不一般的专注,让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这样更好,更夺目,更吸引人了。 李介丘没注意到他,坐在门前拿药碾子碾药的阿春倒是看到了,这药童认真又热情,瞧到叶小尘就立刻站起来,忙问道:“哥哥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偷看男人被逮了个正着,叶小尘有些窘迫,又忍不住用眼神往李介丘的方向扫。 那药童眼睛尖,人又很机灵,注意到他的视线就以为是要来看大夫的,立刻转过头冲着李介丘喊道:“李大夫,又来病人了!” 李介丘刚刚送走了那个看病的老妇人,闻声朝门口看了过去,一眼就瞧到了手足无措站在门口的叶小尘。 他明显也怔了一瞬,眉毛轻轻挑了挑,随后又噗嗤着笑了一声。 片刻后,他才压下笑意,朝叶小尘招了招手,指着跟前的座椅说道:“小夫郎快过来,让我给你看看是哪里不舒服。” 叶小尘还没说话,热情的阿春已经抓着他的手把人扯了进去,亲自送到了李介丘面前,拉着叶小尘坐下,还说:“哥哥快坐,我们李大夫可厉害了!保管你药到病除!” 第129章 李介丘装模作样地点头,抬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把脉枕往前推了推,又说道:“快坐吧,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快叫我看看。” 叶小尘被推着坐了下去,又红着脸被阿春抬了一只胳膊放上去,想说话都没机会,“啊、不是。我……没。” 李介丘全装听不到,假模假样把手放到了叶小尘的脉搏上,静静把了一会儿,又说道:“啧啧。这病棘手啊,这是相思病啊!” 叶小尘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但阿春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古怪地看着李介丘。 李介丘还说:“这相思病还得心药医,不然相思入骨就难治了。不过我看小夫郎红光满面,想来是已经找到心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如我这般倜傥英俊的男子,心病已然去了大半?” 叶小尘的脸越来越红,阿春的小眉头越皱越紧。 小药童跑开了,跑到郭观跟前,小声嘀咕起来,语气有些生气,“李大夫,好轻浮!” 郭观也撇了撇嘴,很是鄙夷地看着李介丘,骂了一句:“不要脸的登徒子!等师父回来,我肯定告他一状!” 正说着,医馆外有个真病人进来了,是个穿青色襕衫的书生,这书生还是个熟人。 孔闻孝一路找到了南山医馆,进门就问:“请问李介丘李大夫是不是在这儿?” 他刚问完就看到了坐堂把脉的李介丘,急忙走过去,高兴地笑了起来,“李大夫您真在啊!我正想找您瞧瞧我的腰……诶,您还有病人在啊?” 李介丘盯着突然出现的孔闻孝又愣住了。既然是要看病,他当然也没耽搁时间继续逗弄叶小尘,连忙笑着解释起来,“不是,这是我夫郎,过来看我的。” “呀,原来是李夫郎,小生有礼了!”孔闻孝听到这话,立刻拱手施了一礼。 这“小生”看着至少有三十五岁了,这委实不太“小”了。 想要给惊喜没给成,还被捉弄一顿的叶小尘瞪了李介丘一眼,又立刻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孔闻孝。 李介丘含笑扫了叶小尘一眼,才请孔闻孝坐下,把了脉才问:“最近还痛吗?有继续针灸吧?可有按着方子吃药?”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他才起身请孔闻孝往后面的小屋子走,说道:“我们去里室看看,脱了衣服再帮你检查检查。” 他站起身领着孔闻孝往后走,路过叶小尘的时候,顿了顿,低着头朝他小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 叶小尘红着脸没说话,但听话地站着没走。 倒是阿春惊得大叫起来,又跑到叶小尘跟前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叫起来,“哎呀!哥哥是李大夫的夫郎啊?那他刚刚怎么连自已夫郎都没认出来!” 这有个老实人,这不得笑笑他! 打算盘的陶老都忍不住摸着胡子开怀笑了两声,叹道:“年轻啊,还是年轻好啊!” 而郭观嘴巴撇得更厉害,连声啧啧,“啧啧啧啧,太腻了!实在是太腻了!” 叶小尘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第105章 送粮 “孔生员的腰好了很多,只是之后还是要时常注意。还得继续针灸,你要是在此多逗留一些时日,可以直接来找我给你针灸,要是回安澄县,那就照之前那样,在县里找个好大夫也能针灸。我估计还得针灸一个月,直到腰间再也没有滞痛酸涩感才能停。我待会再给你重开一副药,每日煎着吃,药膏也给你拿几贴。” 李介丘看过后,才背过身洗了手。 孔闻孝匆匆穿戴整齐,毕了才说道:“我是陪怀信回来的,只同先生请了五日的假,还得赶回县学呢。不过我回去后一定会继续找大夫针灸,那套五禽戏我也日日练着,我还拉了好几个要好的同窗一起练,他们都觉得好!” 李介丘眉心微动,擦干手才转了过来,又问道:“李生员回家了?” 孔闻孝点点头,说道:“他收到家书赶着回来处理家事的。我想着要找您再看看,就陪他一块回来了。” 李介丘了然地点点头,猜到李怀信是为了他妹妹李敏娘的事情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回来劝她回叶家,还是回来替妹妹出气。 哪怕是在现代,许多女人嫁了人后,娘家也是劝多多忍让,日子总能过下去。可何况在这古代,他瞧着李怀信是有些书生古板的人,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李介丘领着孔闻孝出了里室,又开了药送他离开,这才有空看向突然来查岗的夫郎。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逗弄道:“夫郎是来看我有没有认真工作的?” 叶小尘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结结巴巴说道:“顺、顺道!我是陪杨禾哥来,卖绣品的!只是顺道来看你!” “哦——”李介丘点点头,故意拖长了语调,又装得十分失望沮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我只是个顺道啊。” “没有……我是!”他装得像模像样,叶小尘又被骗过去了,慌得连忙要解释。可当着外人的面,他哪敢说什么,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李介丘笑了笑,默默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道:“出来玩带够银钱了吗?” 叶小尘闷着点点头。 李介丘又问:“那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啊?” 叶小尘一一答了,从糕饼栗子讲到了叶杏花的绢花。 第130章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怎么不给自已买点?我瞧着买条发带也不错。” 嗯,发带是真不错,记得那摊子上有一条竹纹的发带,尤其配李介丘!叶小尘默默想着。 两人又聊了几句,没多久医馆里又来了新的病人,李介丘就抽不开身了。他浅笑着抬手理了理叶小尘的衣领,轻声说道:“难得来一次,再去玩一会儿吧,等我晚上回去再陪你,嗯?” 这都没说上几句话就得离开了,叶小尘有些失落,可又不好打扰李介丘的正事,点着头出了门。 他并不知道,李介丘一边请病人坐下,一边和病人说话,语气平缓可又隐隐透着一股炫耀,“刚刚出门的是我的夫郎,放心不下还专程跑来看我……” 病人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小尘出了医馆后果真回了那个小摊子,买下了那条竹纹的发带,欣喜地揣进怀里,想着晚上还等再给李介丘一个惊喜。 买了东西后,他就往小仓街走去了,挨个挨个粮铺瞧,最后在宝塘镇最大的一间粮肆看到了杨禾。 他正和粮肆的老板争执不下。 叶小尘瞧见了,怕他吃亏,立刻跑了过去,结果到了才听清粮肆老板说的话。 “哎哟,这位夫郎,这东西真是给您的!刚刚那位爷付了钱啦,您就收了吧。这都给过钱,总不能再还给我们啊!” 杨禾苦恼得很,看着地上好几筐的粮食有些犯难。 地上摆了好几个竹筐,装满了米面粮油,各有好几斤,再有鸡蛋、熏肉、腊鱼等等,直接就把粮肆的大门挤满了。 叶小尘指着地上几筐东西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杨禾撇了撇嘴,小声道:“羌原买的。” 说完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他吃白饭被他听着了。” 叶小尘咂舌,震惊问道:“他人呢?” 杨禾还没答,那个老板帮着他答了,“哎呀,刚刚那位爷已经走了。” “他刚刚就站在这儿,指给我看的,说这些东西就是买给这位夫郎的!说完付了钱就走了!夫郎,您就收了吧,那位爷长得是人高马大啊,还拿着刀!让他知道给了钱,可东西没送出去,他要是气不过把我店砸了可怎么办!哎哟喂,你就可怜可怜我,都是做小本生意的!” 叶小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着那一地的粮食是愣了好久才说道:“这么多这么重,我们两个小哥儿两个孩子也搬不动啊!” “哎,这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可以包送货的!”老板见有松动,立刻道。 这事是真拒绝不了了,两个小哥儿苦着脸看粮肆里出来好几个扛货的汉子,端着竹筐就打算走。别无办法,杨禾和叶小尘只好领着他们把东西送到了镇门口,看着他们放上了牛车。 赵家兄弟已经买齐东西,早就在镇子外等着了,亲眼看着一筐一筐的粮食被抬到牛车上,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几个扛货的汉子朝杨禾点头说了谢谢就匆匆离开,赵安月嘴巴大张,指着东西惊叫:“我的天诶!杨禾哥,你捡金子啦!” 杨禾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想了好久才生硬地解释道:“我……我这不是终于想通了要和离。觉得,这以后不能亏了自个儿,所以就……呵呵。” 赵安月还没反应,赵安业这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似乎已经被说动了,还点着头道:“这样才好!自已赚的钱就得花在自已身上!” 杨禾尴尬地点头,急忙道:“走吧走吧,咱还是快回去吧。”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说多了都圆不回来了! 也幸亏赵家兄弟都是心思简单的,都信了,也依着杨禾的话上车赶牛回村。 几筐粮食有些占地方,他们还得挤挤才能坐下。 赵安业吆喝一声“坐稳咯”,然后甩开草绳鞭子赶着牛回村。 他们回了家就听了一出热闹,赵婶乐得又是拍手又是跺脚,那兴奋劲儿可别提了,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今天李家村来人了!李家几兄弟围着叶容川,给他好一顿打!我的天诶,连李秀才都动手了!从没见过秀才公打人呢!那叶家小子给打得是鼻青脸肿,眼睛都歪了!” 第106章 兰竹 叶容川被李家兄弟揍了一顿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飞快传进了四甲村每一个村民的耳朵里,连李介丘回了家后,叶小尘都没有追究他在医馆逗弄自已的事情,而是先把这件事情说了。 李介丘也惊了一跳,诧异道:“叶容川被打了?连李怀信也动了手?被打得很厉害吗?” 叶小尘都不知道谁是李怀信,总之姓李,猜着肯定是李家兄弟其中一个。 他连连点头,语气有些小兴奋道:“对对对!真的、被打了!听说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歪了!” 他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把这事当笑话讲给了李介丘听。 等他乐完才后知后觉看到叶杏花木着一张脸发呆,叶小尘的笑容一僵,忙安慰道:“杏花,你是不是担心大哥哥了?” 叶容川是叶陈氏前头一个孩子,虽然跟着叶陈氏进了叶家,还改了叶姓,但严格说起来和叶小尘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叶小尘自然不在乎,反倒有些乐见其成。但叶杏花不一样啊,叶杏花可实实在在是他的亲生妹妹。 第131章 叶小尘觉得自已似乎是笑得太大声了,马后炮般想要找补,“你要是担心他,明天要不要回去看看?你不用怕,哥哥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叶杏花正发呆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叶小尘叫她的名字才回过神,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乐呵呵道:“不去。没死没残的,回去奔什么丧。” 叶小尘:“……” 得!幸灾乐祸的压根不止他叶小尘一个人! 叶小尘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好奇问道:“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叶杏花翘了翘脚丫子,小脑袋歪了歪,整个人都显得轻松又自在,声音也难得有些小孩儿的鲜活气,乐呵呵道:“我在想我的新头花儿啊!我明儿想扎个能配它的头发!可我手太笨了,我怕我扎不好。” 哪有女孩儿家不爱美不爱俏的!可这些打扮从来没有人教过叶杏花,没有人给她买新衣裳,也没有人教她扎发辫。哪怕是她自个儿偷偷学,被叶陈氏瞧见了都要奚落辱骂一番,说她赔钱货爱娇不要脸!年纪轻轻就想男人了! 可是女儿家打扮自已明明是为了自个儿高兴啊,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叶杏花觉得她娘的心思短,也就一辈子只能围着男人转了。 叶小尘并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抬手摸了摸叶杏花发黄的发尾,逗她说道:“明天,我喊杨禾哥哥教你!他手巧,会的花样可多了!肯定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叶杏花腼腆地笑了笑,扬着小脸看叶小尘,声音清脆又高兴:“谢谢哥哥!” 妹妹的性子也养得开朗了一些!叶小尘心里有了比较,已经不愿把叶杏花还给叶家了,只是等新房盖好后就没有借口再留她,这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叶小尘有些苦恼,“幸灾乐祸”那点子乐也压下来好多。 恰好这时,叶杏花摇了摇他的手,小声问道:“哥哥,你不是还给哥夫买了礼物吗?” 正抱着小满含笑听兄妹俩说话的李介丘:“???” 李介丘乐得直笑,开心道:“还有我的份呢?” 哦!对!那条竹纹的发带! 叶小尘眼睛一亮,小跑着进了卧房,把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发带拿了出来。 他是第一次给李介丘买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叶小尘后知后觉这东西有些拿不出手。可等他再看到还被李介丘挂在腰上的墨绿色流苏的时候,忽然又想通了,那条流苏还是他亲手编的,又丑又毛躁,可还是被李介丘日日戴着。 叶小尘心口一轻,动作干脆地朝李介丘递上了那条发带,说道:“我在摊子上看到的。竹子纹的,和你很配!我就买了。” 竟然是发带。 李介丘愣了半瞬,回神笑了笑,伸手接过来捏在手里轻轻摩挲着那一小片青翠的竹子绣纹。 他抬起头看过去,语气温和低沉:“不是叫你给自已买吗?” 叶小尘摇摇头,说道:“可是没有我喜欢的。这个好看,这个配你!” 李介丘又笑了笑,当即就把发带绑在头发上,又笑着说:“谢谢小尘,我很喜欢。” 叶小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明明只是送了一条发带,可怎么比夜里亲密还羞人!尤其他妹妹还撑着下巴感兴趣的看着呢,小姑娘也不害臊! 他有些羞窘地遮住脸,伸出手去抱李介丘怀里的小满,急急匆匆说道:“小、小满睡着了!我抱他去床上!” 知道夫郎这是又要装鸵鸟了,李介丘很配合地把小满递了过去,由着他缩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几人也只是吃饭后坐着消食聊了几句,等叶小尘缩回卧房也都陆陆续续洗漱收拾准备睡觉了。 和昨天一样,李介丘走得早,没有惊动叶小尘,等他醒来时身侧的床榻都已经冷尽了。 叶小尘摸了摸床榻,手指不小心碰到一个小木匣子,打开一看竟是之前李介丘买给他的兰花簪子。 那簪子自从买来后,叶小尘也只戴过一次。 他以前连木簪子都没有用过,更何况一支雕刻精致的银簪子。他如获至宝,总担心戴出去会磕到碰到,更甚至弄丢,想来想去就不敢戴了。李介丘起先还劝过两句,但没什么作用,他也就由着叶小尘高兴了。 可现在,这只兰花簪子又摆了出来,里头还卷着一张裁下来的细长纸条,他打开看了,里面写了一句话: ——“与夫共佩兰竹,当是相思药。” 又说自已有相思病! 叶小尘红着脸把小纸条塞了回去,但那支银簪则被他小心翼翼取了出来,拿着在头上比划了好一阵。 于是,今日叶小尘戴上了自已的兰花簪子,叶杏花也戴上了自已的新头花儿,两兄妹都喜笑颜开。 脑袋光秃秃的小满摸了摸后脑勺,觉得小爹和小姨比昨天更好看了,立刻扑上去撒娇噘嘴讨亲亲。 第107章 痛骂 吃过早饭后叶小尘就领着两个孩子去了赵家帮忙。 赵田氏日日忙着给李家新房的工人汉子们做饭,和她一起的还有孙寡妇。孙寡妇之前舍不得放油放盐,可现在跟着赵田氏一起做饭,这方面的毛病已经改了很多,汉子们都说伙食好,各个都吃得肚皮滚圆。 孙寡妇的孙子孙水福也是个勤快的,帮着捡柴、砍柴,他说他是个小汉子了,能做力气活儿! 第132章 李介丘看孙家祖孙日子过得艰难,两个也都是实在的勤快人,虽然他之前只想着招两个做饭的婶子,但瞧着福子干活也麻利,自然没有舍下他的工钱。 这不,福子又去后山捡柴了,背着一大捆跨进了赵家的门槛。 “叶家还闹着呢!连里长都惊动了!” 小汉子把背上一捆柴摔在了地上,抬了抬酸软的肩膀冲着院子里洗菜的叶小尘和赵安月说话。 赵安月惊得坐直了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又随意在腰间的蓝布罩裙上擦了擦,张口问道:“连里长都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汉子从树下拖了一只小马扎放在屁股底下,坐着歇了歇,又抽空和两人讲八卦,“听说是叶家大娘去喊的!说什么李家兄弟跑到她家打人,太嚣张了,这是在打四甲村的脸面!要里长给她做主呢!” 他说到这儿,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幸灾乐祸道:“不过村子里谁不知道叶家大哥为啥被打!不就是撩人家小哥儿被他媳妇逮了个正着吗!还真好意思贼喊抓贼!” 赵安月听到这儿顿了顿,伸出润湿的食指戳了戳福子的脑门儿,给他额头上戳出来一个小坑,骂他:“小孩儿精一个!连你都晓得叶家的大傻子欺负小哥儿了?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嘞?” 福子揉了揉脑门儿,气鼓鼓道:“我不小了!再过两年我就可以说亲了!哎,只是我家里太穷了,恐怕没有姑娘乐意嫁给我。” 他端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唉声叹气,逗得赵安月和叶小尘笑得前仰后合。 赵安月捂着肚子笑倒在叶小尘的怀里,乐道:“哎哟我的天,笑死我了!你才多大啊!你就开始想媳妇了!” 福子耸了耸肩膀,说道:“我都十三了!本来就该攒钱娶媳妇了!我家这么穷,可能得攒个三两年,时间刚刚好!哎,我说叶家大哥是脑子里的泡炸了吧!他咋想的啊,咱这样想娶个媳妇都娶不到,他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读书读到牛屁眼里面去了!” 他骂了句粗话,然后被叶小尘拍了脑袋,“福子,好好说话!” 福子鼓了鼓嘴,不甚在意地又耸了耸肩膀。 “那咱乡下汉子就只会这些粗话嘛,比不得读书人。”自称是“汉子”的福子拖着小马扎又往两人跟前靠了靠,用一副讲大事情的严肃语气说道,“诶,我和你们讲,那读书人才是真的会骂人!” “李秀才一张嘴啪啪啪,比咱村子里的婶子大娘还会骂!” 说罢,他站了起来,敛了敛袖子学着李怀信的模样严肃骂道: “果真上天有好生之德,叫你也生了一张人脸。” “可惜空生了一副人皮,不知内里是猪是狗,竟蒙瞎了我的眼!” “如今再看,你是人表猥琐、鼠目寸光、鸡穿大褂狗带冠。” …… 福子一连说了好几句,听得叶小尘和赵安月都是一愣一愣的。 他有些说累了,停下来又歇了歇才道:“哎,李秀才那张嘴是真厉害!同样是读书人,叶家大哥就不行了,他气得快翻过去,抖着手只会骂‘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说着,福子还腿朝前一迈,伸出一只手抖个不停,咧嘴一歪,掐起嗓子故意怪声怪气地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叶小尘和赵安月一看这样子,又大声笑了起来。 福子也跟着笑,笑够了才拖着那捆柴往灶房走,最后说了一句:“今天运气好,和安业哥还有林猎户一起上了山,他们帮我弄了不少柴,应该够用好几天了。” 等他走后,两人的笑声才渐渐止住,叶小尘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散去,浅笑着继续洗菜,又问道:“你哥哥、也去山上了?” 赵安月点点头,道:“去了。不就是昨天你们说好了,他采药,你做吃食嘛,他就一早去了。正好林青锋要去山里打猎,他跟着一块去了,有林青锋陪着可以往山里多走一走,我哥说走得越深越能碰到好药材。” 林青锋? 叶小尘不自觉抿了抿嘴角,暗暗观察了赵安月的脸色,又状似无意般问道:“月哥儿,你觉得林猎户怎么样啊?” 林青锋瞧上了赵安月,这是赵家人都清楚的,叶小尘心里也有数。 他早先还嫌弃林青锋年纪太大了,可相处过后又觉得这人心里实,对月哥儿也很好,平常打得猎物也舍得送,除了岁数大了点,竟然是个顶不错的。赵家人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除了赵叔现在看林青锋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以外,赵婶的态度就明显软化了许多。 叶小尘猜着,是好事将近了。月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过年开了春就十七了,也该成亲了。 赵安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到底是个哥儿啊!叶小尘本来以为说起林青锋,他会有些害羞,可这哥儿就是不一般,他连脸都没红。 赵安月停下手里的活儿,想了想,认真地点头道:“林青锋啊……还可以啊,我喜欢他。” 叶小尘:“啊?!” 叶小尘都震惊了! 赵安月低着头,搓了搓一直缩在他脚边的小黑狗,说道:“他也喜欢我啊!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这小黑狗是林青锋送他的,小狗崽子被搓得呜呜叫唤两声,张着嘴去含赵安月的手指。赵安月觉得有趣,伸进去捏它米粒般的白色乳牙,乐得呵呵直笑。 第133章 “我是挺喜欢的!长得也不错,打猎还很厉害,就是人有些傻兮兮的。嗯……反正我挺喜欢的,不过我爹好像不太乐意。他每次见了林青锋就吊着眼睛瞪他!可凶了!” 说到这儿,他眼珠子一转,靠近叶小尘悄悄说道:“小尘哥,我悄悄给你说。他这次上山其实是想着打猎物筹钱提亲呢!希望到时,我爹提扫帚打他的时候,我娘能拦一拦吧。” 叶小尘:“……” 还真的是难以言说,这福子想媳妇,月哥儿也盼汉子了。 第108章 果子 赵安业回来了,他天还没亮就摸出门,在正午时分满载而归,正好赶上了吃饭的好时间。 “尘哥儿,你快来看看,我摘采的这些用不用得上?”他背着竹篓笑着跑进院子,嘴里还大声喊着叶小尘的名字。 院子蹲满了十来个青壮汉子,都是在山脚下给李家盖房子的工人。快要开饭了,他们都聚在赵家的院子,等这一口吃的,都是出力气的,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叶小尘在灶房帮忙,听到赵安业的声音忙跑了出来,和他一起出门的还有赵安月这个爱热闹的小哥儿。 赵安月盯着哥哥看了好几眼,又悄悄往他身后瞅,没瞅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踮了踮脚,装作无意般问道:“哥哥,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赵安业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挂着笑,“我先回来了!青锋说要抓一只好猎物,往深处走了。越往里越不好走,我跟着有些添麻烦就回来了。” “……深处?”赵安月撇了撇嘴巴,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道,“那岂不是很危险啊。” 小哥儿自言自语一句后,托着下巴坐到了小竹椅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安业从背篓里翻出一捧用宽大树叶包裹的冬枣,枣皮红黄相间,个头儿不大,但颗颗饱满。 他抓了两把分别塞给叶小尘和赵安月,嘴里说道:“我们在山上找到一个野冬枣树,我尝过,又甜又脆,就给你们摘了些回来。” 枣子? 叶小尘瞧着那捧枣子就愣住了,动作迟钝缓慢地拿了一颗喂进嘴里,果然香甜爽口。 最贪嘴的赵安月却难得没有吃,抓着一把冬枣发呆,也不知道想象到了什么,脸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瘪着嘴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只是他哥哥赵安业是个马大哈,完全没留意到自已弟弟的反常。而心细的叶小尘此刻的注意力又全在手里的枣子上,只觉得这枣子虽然好吃,但比不得他幼年家里那棵枣树的果子甜,还必须得要他自个儿偷偷爬上去摘的才是最甜的。 赵安业进屋里把枣子给叶杏花和小满分了,又给爹娘留了半碗,才返回院子找上叶小尘。 “尘哥儿,你来看看我今天采的药吧。这个是白术、这个是余甘子……还有茯苓我也挖了不少!都长得很不错!”赵安业把手上的东西挨个拿出来给叶小尘看,其中有两样叶小尘倒是听李介丘提过,只是有的听着就陌生了。 叶小尘捧着枣子问:“这个余甘子、是什么?” 他指着其中一样青皮果子问道,赵安业见他的动作,就把那串果子拎了起来,说道:“这个就是余甘子。嘿,这个可是我在一处山坡灌树丛中发现的,藏得可深了!我想想啊,余甘子——性凉,味甘酸,有清热润肺之效,也可生津止渴。” 说到最后一句,他顿了顿,抬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像是背书一般摇头晃脑把功效背了出来。 叶小尘点点头,捏着果子说道:“等介丘回来、我问他,看这个果子能做什么。” 赵安业也点头。 “诶……这个又是什么!”叶小尘忽又指着被赵安月压在竹篓最下面的一串黄褐脆皮的果子问道。 那果子圆滚滚的,只有弹丸大小,累累硕果挤在树枝上。赵安月扯了一颗下来,剥了壳往里看,里头的果肉是晶莹剔透的,呈浆白色。刚刚剥了壳,叶小尘就闻到一股清甜味,立刻眼睛一亮,正要剥一颗尝尝鲜。 “嘿!等等!等等!别吃!”赵安业慌忙把他拦住,又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隐隐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医书里看到过,有点像其中一味药材。可那味药材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还是等介丘兄弟回来了问问他!” 是真的香。叶小尘撇撇嘴,有些恋恋不舍地把果子放了回去,眼巴巴瞅着,“那好吧。” 恰好这时,做饭的赵田氏系着罩裙走了出来,她就站在灶房的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好啦,都拿碗准备吃饭了!” 一声吆喝下,蹲在院子聊天扯闲的汉子们站了起来,蜂拥般往灶房挤,挨个去找自已的海碗。 因为人太多了,赵家也找不出这么多碗来,所以这些工人都从自家带了一只海口大碗来,又是盛饭又是盛菜装了满满一大碗。 有人端着碗乐,一边乐,一边也没忘记往嘴里扒饭:“真香啊!婶子,这个咸菜鸡蛋是谁炒的啊!这也太下饭了,我觉得我能干三碗!” 赵田氏叉着腰骂:“滚滚滚,干你娘的三碗!饭都让你干完了,其他人还吃什么!” 也有人望着大锅里的骨头汤直咽口水,求着说:“哎哟,婶儿,又熬了大骨头汤呢!嘿嘿,您赏俺块光骨头呗,俺家里养的旺财也好久没开荤了。” 第134章 赵田氏一眼刀又丢了过去,再骂:“你也滚!这骨头都是留着给咱家小白的!” 那人盯着缩在赵安月脚边张着小嘴啃骨头的黑狗崽子,嘀咕道:“一黑毛狗崽儿叫什么小白啊……哎呀,婶儿,您这狗崽子才多大,牙都没长齐全呢,啃不了骨头!” 赵田氏气笑了,叉着腰说:“得得!给你,都给你!你今天啃的骨头都给你包回去喂狗!” …… 这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个汉子惊慌失措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救命嘞,救命嘞,赵家的安业在不在家啊!” 嘴里一口饭还没吞进去的赵安业:“???” 那汉子进门就看到了赵安业,急急忙忙跑过去,拉着人就要往外走,又说道:“幸好你在!快走快走!要死人啦!” 赵安业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赵田氏已经认出了那个汉子,那是叶家的邻居。 妇人撩了撩袖子,叉着粗壮的腰,冷脸问:“干啥嘞!干啥嘞!好歹把话说清楚!” 那汉子抹了一把汗,脸上苦巴巴的,“是里长叫我来找安业帮忙的!这李大夫又不在,咱村里就只有安业算半个大夫了!救人如救火啊!” 赵田氏又问:“你说清楚啊!救谁啊?是不是叶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咋?叶家那个书生给打残了?不去不去,晦气得很!” 汉子连连摇头,说话都语无伦次的,“不是他,不是他。是他那个新媳妇嘞,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气的!人就给晕了,还流了好多血!” 第109章 小产 “真是人命关天啊!叶娘子看着……脸色又白、瞧着像是……”那汉子生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身材板正,皱起脸来模样有些滑稽。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叶小尘更是急得站了起来,又确定了一遍:“是李秀才的妹妹,叶容川新娶的娘子?” 汉子连连点头,忙说道:“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她几个哥哥也来了,都在叶家等着呢!哎哟,本来先去请了范大脚的,可老爷子眼睛耳朵越来越不中用了,看着血就是抖,根本没敢治!” “安业啊!咱村里现在就你一个懂医术的,只能靠你了!” 这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座又重又沉的巨石压在了赵安业身上,一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急得脸一白,下意识就是摇头,“我、我不成的!我、我就是个学徒啊,我没给人治过病啊!我、我是被医馆赶出来的啊……我……” 那汉子都要急哭了,“哎哟,可别说了!你就是再不成,也比我们厉害啊!我们才是连草和药都分不清的!先去看看吧,先看看吧!那躺着一条命呢!” 说到这儿,赵安业仍是摇头,急得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赵安月走过来,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背上,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骂道:“赵安业,你没出息!还没治呢,你就说些丧气话了!什么赶出来的,那是个什么狗屁医馆,是咱不乐意待!你可是做梦都想着当大夫的,结果现在连治病都不敢,呸!” 小哥儿把哥哥骂得一愣一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赵安业听了这些话后脸色反而没有那么难看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他娘赵田氏也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安业啊,不然你就去看看?村子里除了你,也指望不上别的人了,那好歹是条命,李家姑娘还年轻呢。” 赵安业神思一定,点点头又摇摇头,前言不着后语地说道:“等、等等。” 那来喊人的汉子一愣,急得挠头,“还等啊?” 说着就看赵安业匆匆放下了吃到一半的饭碗,小跑着进屋挎了一个医箱出来,他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走、走吧!” 赵安业跟着汉子往赵家去了。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院子里好些人都放心不下,都跟着去了。 赵田氏当然也记挂着儿子,这算起来还是赵安业第一次行医救人,她扯开了围在腰上的罩裙,冲着孙寡妇喊了一声,“孙大嫂,您帮我收拾收拾,我不放心,得去看着!” 叶小尘和赵安月当然也去了!对于叶杏花来说,叶家就是个魔窟,她不想回去,可看着哥哥也去了,总担心他一个人回去得吃亏,咬着牙也追了上去。 原本只是请一个大夫,这下是浩浩荡荡领了一涌人过去。 走到叶家的大门时,叶小尘还看见院门上的双喜字都还没有撕下来,红艳艳的贴在上面。 “囍”字沿着门缝切成了两半,门一开,“囍”就裂了。 叶家的院子站了不少人,向来亲切热情的里长坐在石凳子上,愁眉苦脸地抽旱烟,看着赵安业几人进来了眼睛才亮了亮。 里长还没说话呢,叶陈氏先叫了起来,跳着跑过去要抓赵安业的手,哭着说道:“可来了可来了!天王菩萨嘞,好孩子,快给我儿看看啊,他都被李家那群糟心货打得下不来床了!” 她嘴上急得很,但压根不是在急李敏娘。 大门口立着两个高大的汉子,叶陈氏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立刻凶神恶煞地瞪向叶陈氏,捏着拳头恨不得砸过去,“大夫是请来给我妹子看病的!要紧的时候,你别撒泼!打量着老子不打女人吗!” 那汉子是李家二哥,细细看着和李怀信有些像,只是常年农地耕作,长得更黑更糙,身体也更健硕。 第135章 陶里长气坏了,摔了手上的旱烟袋,就差指着叶大成的鼻子骂了。 他不好骂妇人,还骂不得叶家当家的男人吗? 陶礼指着叶大成骂,“叶大成,你眼睛瞎啦?!还不把你婆娘拖开,非得闹出人命来?!” 叶大成在叶家向来是缩着不出的,得罪人的事儿从来是叶陈氏做,他放纵着不说对也不说错,但得了好处总是要享的。村子里的人都传他怕老婆,什么事儿都由着叶陈氏发疯,可只有聪明人才能知道,他这是把凶恶的名声都压在自已婆娘身上了。 但是这次恐怕不好善了,连里长都发了话,叶大成只能黑着脸把叶陈氏拉开,放几人进屋。 进了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李怀信则是站在床前蹙眉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李敏娘,神色凝重得很。床边还坐着一个年轻汉子,看年纪应该是李家最小的儿子,正瞅着遭了大罪的姐姐抹眼泪呢。 赵安业进来了,看着屋里的情况后才小声说了一句,“那个……我就是大夫,让我给她看看吧。” 李怀信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拎着小弟的后衣领退开,把位置留给了赵安业。 赵安业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坐了上去,手指扶上脉搏之前都还一直在发抖,心里完全没底儿。 可等他把了脉,那些之前看过的书,背过的医案在脑子里瞬间清晰起来。李介丘教过的、考校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药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赵安业还没有回神,但话已经说了出来,平缓又沉静,“叶娘子怀孕还不足月。现在脉象细弱,有滑胎之相。” 果然如此。李怀信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 他拽在手里的李小弟年纪小,还不够沉稳,当即气得跳起来,骂道:“那个畜生!敢这样欺负我姐姐!昨天还是揍轻了!” 李怀信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汉子的脑袋,小声训斥了一句,“别吵,你姐姐睡着呢。” 说罢,又扭头看向赵安业,问道:“赵大夫,孩子还能保住吗?” 他喊自已大夫呢! 赵安业的手一抖,下意识就坐直了脊背,冷静地说道:“可以的。我给她开一副药,你找个人去范老爷子家拿药,按价给钱就好。尽快熬了药服下。醒后切忌大悲大恸,前三个月尤其小心重要,叶娘子又有滑胎的迹象,这三月要尽量卧床。” 李怀信沉默着点头,出门喊弟弟去抓药了。 第110章 保胎 范大脚那儿的药并不齐全,不过李敏娘运气好,差了白术、熟地黄两味药,正好是赵安业今天采到的。 药还是叶小尘帮着熬的,他已经离开叶家两年多,可进了灶房仍旧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碗碟、熬药的陶罐,他连在叶家灶房点柴生火的动作都还烙在心里。 叶杏花缠着叶小尘的胳膊守在一旁,小姑娘有些害怕,攀着哥哥的手一直发抖,时不时抬头打望屋外的动静。不过幸好,叶陈氏正忙着别的事情,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这兄妹俩身上。 屋内,赵安业从医箱里拿了针囊出来。 他还得给李敏娘针灸。 曲池穴、太溪穴、内关穴……赵安业默默念了一遍需要针灸的穴位,捏着银针心里直打鼓。 他买了这套银针已经很久了,可从来没有用过。嗯,也不对,他给自已扎过。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为了练习针灸就按着自已一顿扎,手臂上全是针眼。他已经能熟练找到穴位,不过他这是头一次给别人扎针,怎么能不紧张呢? 开始前,他还是扭头朝李怀信小声说了一句,“李、李秀才,你应该知道吧?我只是医馆的学徒,不是大夫……你真放心让我给你妹妹扎针?” 李怀信之前就听说过赵安业了,知道他的来历。他其实也提了一口气不敢松,可四甲村离镇上太远,去镇上请大夫,一个来回又要浪费多少时间!敏娘哪里等得起! “扎吧!赵大夫,您刚刚不是说一直在练习针灸吗?您扎吧!”李怀信蹙着眉,语气坚定道。 赵安业点点头,开始施针。 整个过程,他都不敢呼吸,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克制住不发抖。过程紧张艰辛,但结果是好的,一连几针都顺利扎了下去。 赵安业松了口气,笑着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欢喜道:“好了好了,再等药煎好给她喝下去。” 赵安业说罢就站了起来,又道:“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李怀信显然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亲自将赵安业送出门,连声道:“好好好,多谢赵大夫了!” 赵安业点点头,刚出门就被叶陈氏抓住了。 也是里长不在了。自李敏娘脱离了危险,陶礼就不想再管糟心事,摇着手离开了。 没了里长,可就没人压得住叶陈氏了。 妇人冲他笑得夸张,扯着人就要走,嘴里还嚷嚷着:“好了吧好了吧。安业啊,赶紧帮我家大宝看看呀!你们可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赵安业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可他打心底儿不想管叶容川的死活。李家的几兄弟都是懂礼的好人家,就算动手肯定也不会把人打残打死,就是痛一痛罢了。叶家的人把好好一个姑娘糟蹋成这样,就痛一痛也是活该的! 第136章 赵安业纠结着不愿去,他也不说话,就定着脚不动。叶陈氏虽然泼,可到底是妇人,拖不动青年汉子。 守在门口的李二哥已经气得翻白眼了,撩着袖子想要骂。 不过赵田氏还在呢,还用不着李二哥开口。 赵婶跑了过去,把自已儿子从叶陈氏手里拽了回来,又指着叶陈氏的鼻子骂得唾沫横飞,“治个屁啊!哪家大夫白给人治病的,你先给钱,我儿子肯定好好给你治治!” 提起钱可不得了了。 叶陈氏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戳了她肺管子似的痛起来,叫嚷道:“钱?!你还要钱?!你是大夫吗?你就敢收钱!再说了,你刚刚给我儿媳妇治的时候,也没要钱啊!” 赵婶冷笑一声,嘲讽道:“哟!你还晓得那是你儿媳妇呢?没听过哪家差点把儿媳妇气得滑胎的!还儿媳妇,我看那是你十辈子的仇人吧!” 叶陈氏气得一个倒仰,嗓音尖利,高声叫了起来,“那怪谁!那怪谁?!我还没听过哪家媳妇怀了孕,她自个儿不知道的呢!我还没说她险些把我乖孙儿克没了呢!气性这么大!难怪是秀才公的妹妹!指着有人撑腰,才敢一个不如意就往娘家跑!” 好好的,竟又说到李敏娘身上了!他妹妹做错什么了,明明是叶容川这个畜生的问题!她妹妹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呢! 李二哥终于按捺不住,气得跑前来,嗓门大得把叶陈氏吓了一跳,“你个老虔婆!你又扯着张嘴放什么屁!我妹妹都险些被气得流产了,你还在说这些糟心话!” 叶陈氏语气一顿,不敢和眼前人高马大的李二哥对上,她眼睛一扫,直直盯上了叶杏花。 药刚刚熬好,叶小尘端着瓦罐从灶房走了出来,身后还坠着一个小尾巴,正是叶杏花,小姑娘手上拿着一只空碗。 叶陈氏心里憋着火没地儿撒,她不敢冲着李二哥叫骂,还不能拿自家丫头出气吗? 只见她怒瞪着一双眼睛,面目狰狞地扑了上去,伸手要拽叶小尘身后的杏花。 “你个小贱人!你是死的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晓得回来看看?!老娘养你有什么用!” 叶杏花离叶小尘很近,粗壮妇人扑上来的时候,叶小尘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护住装药的瓦罐,就怕药洒了出来,这可是救命的药!他用手掌死死按住罐口的陶盖子,有滚烫的汤汁洒了出来,烫得他五根手指全红了。 虽然不是冲着自已,可担心这泼妇扑过去打翻了好不容易才熬成的药,李二哥再顾不得别的,大步走过去,揪起叶陈氏的衣领就把人扯了回来,甩手往地上掼去。 叶陈氏扑着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直接就气哭了,指着骂:“你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怎么还欺负女人!不要脸哎,都来看看诶!李家村的又跑来咱村打人了啊!” 李二哥气得直咬牙,指着叶陈氏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他只动手甩开了叶陈氏,不打女人。 于是李二哥瞪着眼睛转过身,一眼盯住了缩在门背后的叶大成,又大步走过去把人像拎鸡崽儿似的拎了出来,猛地一脚揣在地上。 他踹了一脚,李家老三也气不过,跑上去补了一圈。 “成!老子不打女人!老子揍你男人!” “妈的,打死你个鳖孙,连自已媳妇都管不住!你杵那儿装什么死啊!” 第111章 泼妇 叶大成被一脚踹到心窝,痛得哎哟连天,爬都爬不起来。李三哥趁机上前又挥了一拳,实实砸在他背上,痛得险些厥过去。 昨天刚打了儿子,今天就打老子!这就是读书人的家风? 叶陈氏是真怕了,跪在地上爬了两步,急得用两只手直拍地,“哎哟我的天老爷啊!别打了!别打了!要打死了!杀人了杀人了!救命诶!快去叫里长来啊!” 陶礼刚刚才离开,他摆明了不想搭理这污糟事,在场的人自然不会去讨这个嫌,把里长又请回来。 只是叶大成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比不得年轻的叶容川,眼见着被两个小辈围着揍得直翻白眼,有些看热闹的邻居瞧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劝了两句。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给个教训就好了。” “是啊是啊,真打出个好歹,也不好收场啊!” …… 叶小尘趁乱拉着杏花悄悄钻进了房间,亲自把药送了进去,亲眼盯着李怀信给脸白如纸的李敏娘灌了药。 她昏迷着,没有吞咽的意识,这一碗药就是硬灌进去的。黑乎乎的药汤灌进口,有些顺着嘴边淌了出来,又沿着下巴就往下流,将她领口全洇湿了,留下一滩黑棕的药渍。 不过好歹,大半是喝了进去。李怀信松了口气笑出来,将药碗递还给叶小尘。 屋外还在闹腾呢,大抵是有外人帮腔了,叶陈氏的胆子像牛皮一般见风就吹,立刻又鼓了起来,尖利叫嚣着: “你们李家村的跑到咱村子里打人!我要上衙门告你们!” “丧尽天良了!打人、杀人嘞!要县老爷把你们通通都抓起来!” …… 吵得人脑门疼,刚刚才笑过一声的李怀信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摁住额角。 赵安业忽然插了一句,“李秀才,我娘也在外头呢,我叫她进来给叶娘子换身衣裳吧?这血还黏在身上,又湿又腥,也不利于恢复。” 第137章 李怀信点点头,苦笑着道了谢,“好好好,今天实在谢谢你家了!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说完,屋内的一群人都走了出去。赵安业果然出门就喊了赵田氏帮李敏娘换衣裳,叶杏花是小女孩儿,也能留下帮把手找一找衣裳,换一换床褥。 几人都站在院子外,李怀信冷眼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叶陈氏。她扑腾开四肢激起一片灰尘,身上的蓝布衣裳也很快变得灰扑扑的,左脚上一只鞋子已经被蹬飞了,不过这样也不影响她翻滚扑腾。 李怀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混的女人,已然神色麻木,板着语气说道:“哦,那你去告吧。” “不过……我建议您现在就去把叶容川叫起来,让他给您写份诉状。不然您这空着手去,恐怕被当成愚弄公堂,要被打板子的。二十个板子啊,您这样的身子骨,恐怕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当场就两腿一蹬,命丧黄泉。” “哦,对了。您知道去县里往哪条道上走?衙门的大门又朝哪边开吗?” 叶陈氏一顿,仍外厉内荏道:“你少咒我死!我能问!我爬也爬过去!太欺负人了!我要让县老爷把你们都关进大牢!让他打你们板子” 李怀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摇着头问,“那你去吧。看县太爷是信一个秀才,还是信一个童生。” “诶,我想想啊。去年县里考中了八百多个童生,这太多了,裘县令不一定有印象。您记得叫叶容川再写一份个人状,好好介绍一下他自已,就从他四岁就能背诗开始写起,如此神童,裘县令最爱!” “背了足足十来年,一举考中童生,果然神童。” 昨天就见识过李怀信这张嘴了,他甚至还考虑到叶陈氏一个乡野村妇听不懂之乎者也,故意说得浅显。 叶陈氏气得语结,张嘴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好一阵才又出了声,“那……那我还可以去县学闹!我叫你的先生、同窗都瞧瞧你是个什么人!殴打妹夫!呸!还秀才呢!我儿以后也能考秀才!有什么可神气的!” “去啊,也可以去。” “顺便再把您儿子做的好事一起宣扬一番,这对新婚妻子不忠不义,还纠缠骚扰未婚的小哥儿。这样的好事,我的先生、同窗从来没有听过,可得叫他们听个新鲜!只是,这事传出去总归不好听,哪怕您儿子是个神童,就是考了秀才,县学也不敢收。” 叶陈氏最在意的向来是她大儿的前程,立马住口不敢再说,可她心里憋着气,堵得慌,没多久就气得翻白眼差点晕过去。 不过没了她闹腾,院子可安静多了。叶大成哆嗦着爬了起来,也不理会头一遭骂架没骂过,气得要厥过去的叶陈氏,他悄悄就往房里走,门一关又缩了起来。 李怀信也气,他本是不屑和村妇争嘴,可这叶陈氏欺人太甚,他妹妹如今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李家另外几兄弟也围了过来,急急问道: “大哥,这事怎么办?这叶家就是个虎狼窝,敏娘才刚嫁过来呢!” “是啊!哥,这叶家就是一窝的牲口!不能让姐姐被欺负!” …… 李怀信揉了揉额心,疲惫地开了口,“这婚事到底是我没看好,是我的错,害了敏娘。等敏娘醒来,万事都由她自已做主,她要是想和离就和离,大不了回家我养着她。” 李家兄弟都团结,所有人都同意了。 但躺在地上翻白眼装死的叶陈氏可不乐意了,又爬了起来,忙道:“不成不成,咋能和离嘞!哎哟,敏娘怀着娃娃呢,大好的喜事,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还教唆着妹妹和离呢!不行不行,我家不同意!” 秀才公的妹妹,这可是他家好不容易求来的亲事!如今又怀着她的金孙儿,怎么能和离呢! 只是李家四兄弟,没有一个理会叶陈氏的自说自话。 李怀信又向着赵安业道:“赵大夫,我妹妹现在就算是保住孩子了?不会再见红了吧?” 赵安业还真不敢肯定,不自信地摇摇头,只说:“我看着是稳住了。不过我也是头一次治病,还是得介丘兄弟回来再看看吧!已经过了申时,再有个把时辰他就回来了。” 听到李介丘的名字,李怀信的心果然定了下来,就等着李介丘回了村给他妹妹再诊一次。 第112章 和离 黑牛撒开蹄子沿路而返,李介丘今天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回了四甲村,一路寂静,只有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车轮碾在泥石路上,几圈木轮都黏上一层厚厚的泥巴。 李介丘赶着牛车刚拐进村口又看到守在不远处的叶小尘。 嗯?怎么又来接了?昨天不是说了别来吗? 李介丘看着叶小尘一愣,不由加快了赶车的速度,飞快到了叶小尘跟前,问道:“小尘,你怎么又来了?外头冷,也不多穿件衣裳。” 他伸出手去牵叶小尘,叶小尘正要伸出右手,忽然又想起自已指尖上的烫伤,立刻换了左手握上去。 李介丘没察觉到异样,将叶小尘扯上了牛车,赶着就要往家里返,嘴里还笑道:“周叔家的牛车都被我租了两天了,明儿就要还给他了。我打算明天买一辆车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啊……可、可以啊。”要是之前叶小尘或许还会说太贵了,可现在他已经不会反驳了。 第138章 他答了一句后,见李介丘将牛车赶上了一个岔路口,叶小尘连忙伸手握住他抓草鞭的手腕,急忙道:“我们先不回家,先去一趟叶家。” 李介丘动作一顿,扯住缰绳停了下来,扭头正色看着叶小尘,问道:“叶家?去哪儿做什么?是不是我不在家,他们上门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叶小尘连忙摇头,急急说道,“没有欺负我。是叶家的新媳妇、李敏娘出了事。她怀胎不足月,今天见了红,她哥哥请你去看看。” 说到这儿,叶小尘才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细细讲给李介丘听。 李介丘都听愣了,理了许久的思绪才理明白,偏着头问:“安业去看过了?已经保住了?血止住了吗?” 叶小尘点点头,答道:“止住了。安业说像是保住了,只是他是头一次行医,心里也很没谱,所以才要、请,请你再去看看。”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扯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往叶家去了。 叶家离村口很近,两人驾车没多久就到了。叶家门口守着人等,李介丘看了觉得有些眼熟,再联想到今天的事情,猜测是李敏娘其中一个兄弟。 李二哥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李介丘盼了回来。他其实压根不认识李介丘,可瞧着这青年的通体气派,就和村里那些挽裤腿下田插秧的粗野汉子不一样。李二哥一拍大腿,立马跑上去帮着牵牛车。 “您就是李大夫吧!和夫郎真是般配!”这人好不容易下了工,回家还要被扯着治病,李二哥都觉得惨。但治的是他亲妹妹,他只能讨好着多说两句好话,好求李大夫尽心医治他妹妹。 李介丘没有这些心思,他跳下车,急急往院内走,一边走一边问,“是什么时候见红的?又是什么时候止住血的?安业呢,麻烦叫他来见我。” 见他上了心思,李二哥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一一回答起来。 眼瞅着李二哥将李介丘又领进了屋子,大门口的叶陈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又来了又来了。青天白日往屋里请男人不够,天都要黑了,还领着汉子往里进!还是读书人家,一点儿不检点。” 叶小尘听到了她的嘀咕,有些不悦地皱起秀气的眉头,不禁朝叶陈氏瞪了一眼过去。 叶陈氏被他一眼看得心里发毛,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骂起来:“嘿!你个小贱哥儿,你还敢瞪老娘!” 要是以前,叶小尘或许还怕她,可现在李介丘已经回来了,就只隔了一堵墙而已。叶小尘才不将她放在眼里,眼皮先上一翻就又白了一眼,也不多说,转头就走。 叶陈氏立时气得火冒三丈,偏偏还拿他毫无办法。 叶小尘去找了赵安业,领着他去屋里见李介丘。 赵安业亲自守着陶罐煎药,听到李介丘回来了,他才把手里的蒲扇交给身边的赵安月,叫他好好看着,然后起身跟着叶小尘进了房间。 李敏娘已经醒了,正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虚弱地伸出一只手给李介丘把脉。 赵安业进门就看到李介丘微微蹙着眉毛给李敏娘把脉,他连呼吸都不敢了,就怕自已今天的处理有问题。 “你怎么这么笨!我教只猪都教会了!” “算了!我看你趁早别学了!滚回去种田吧!” “没用的废物!我要你有什么用!成事不足!” …… 他昔日医馆里的师父骂他的话,现在就像是炮仗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轰轰轰地响,旁的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有那些鄙夷恶骂的声音在耳朵里徘徊不去。 李介丘把过脉,又看了赵安业开过的药,眉头才稍稍舒展开,颇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安业,做得不错,今天李娘子的事情多亏有你在。”他不吝夸赞道。 赵安业一人,眼底闪过狂喜,“真、真的?!” 李介丘又肯定地点点头。不过末了还是拿起方子问道,“只是……这里怎么不用苎麻根?” 赵安业憨憨地挠挠了头,说道:“嘿嘿,我之前是这样想的,可范爷爷家里没有苎麻根,我只能换一味。” 李介丘点点头,又夸了一遍,“好极了,做得很不错。” 在一旁听着的李怀信安了安心,见李介丘停了话才忍不住插进去问道:“李大夫,那你的意思,我妹妹的胎算是保住了?那她的身体如何了?还需要进补吗?” 李介丘转过身面向他,又说道:“李娘子的胎暂且是稳住了。只是,嗯……李生员别怪我多嘴,叶家糟心事太多,胎虽然稳住,但难保哪天不会又受了什么气。如此,在下也不敢打包票。再者,情况受限,今日很多药都找不着,所以这方子在今日看已经算是很好了,但我还是建议,明天去镇上买新的药。”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赵安业,笑着出了难题,“喏,赵大夫,您给开个新方子啊。” 赵安业惶恐得很,绞尽脑汁想尽毕生所学,又说了新的方子。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夸了一句,才帮着又改了一味药,“其他的都不错,不过把黄芩换成竹茹吧,能安胎又能除烦止呕。” 赵安业猛点头,看李介丘的眼神崇拜非常。 开好了药,本以为这事就算定了,躺在床上一直默默无语地李敏娘突然出声了。 姑娘纤弱,声音也柔柔的,可语气却很坚定果决:“哥哥,这孩子我不想要。叶容川,我也不想要。我要和离。” 第139章 第113章 烫伤 李怀信:“敏娘……” 李敏娘抬起惨白的脸朝李怀信笑了笑,轻轻说道:“哥哥,我想回家了。” 李怀信眼圈一红,语气有些哽咽,他点点头应了,“好、好。都由你自已做主,不管做什么决定,哥哥都支持你。你之后就是不愿再醮,哥哥也养你一辈子。” 兄妹二人煽情着,但这不是小事,李介丘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兹事体大,不如你兄妹几人好好商量商量,明天再给我确切的回复。” 李敏娘双手捂住小腹,红着眼看向李介丘,问道:“李大夫是觉得我自私残忍吗?他已经投生在我腹内,可我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和杀人又有何异?” 一听她这样说,李怀信神色更伤,拔高语气重重唤了一声:“敏娘!” 李介丘却不觉得有什么,浅笑着摇头,“哪里就那样严重了!” “胎儿尚未成形,万事当然以母亲为重,你已经在世上活了十多年,比起那个胎儿才更是实实在在的人。若是以胎儿为重,不顾母体安危、意愿,执意要留下他,那才是在‘杀’人。我让你考虑,只是因为这到底是你的血肉,切肤之痛应该好好考虑的。况且,这落胎的药自然要寻些好的、不伤身体的,这样的药在村子里一时可找不到,只能等明日了。” 李敏娘恍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般答道:“好……好,我会考虑清楚的。” 李介丘点点头,又写了一道养身子的药膳给了李怀信,这才牵着叶小尘回家了。走前叶陈氏还想把叶杏花扣下,但有李介丘在,这事自然没有得逞,几人大大方方从叶家的院子离开了。 忙了大半日,晚饭也没时间做,也不知道小满有没有等着急。 叶小尘有些郁闷地拍了拍额头,闷闷说道:“天都黑了,还没做饭呢,晚上、吃什么呀?” 李介丘不在意地摇摇头,随口说道:“煮点面吃吧,随便弄一弄好了。” 叶杏花也点头,觉得不错。 于是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叶小尘回了家后立马就钻进了灶房,和面揉面,动作麻溜得很。 李介丘是个老烧火匠了,往灶膛前一蹲就不挪窝了。 叶杏花瞪着眼睛站在灶台前看他,觉得哥夫抢了她的位置,可她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李介丘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人仿佛看不懂叶杏花眼底的意思,还笑着伸手扶了一把她头上的粉色头花,说道:“哎,这花儿怎么歪了?哥夫给你扶正。” 一听这话,叶杏花哪儿还顾得上抢烧火的活计,立刻慌张地伸手去摸刚簪上的新头花。 肯定是今天撕扯的时候被抓歪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抓坏!叶杏花有些气恼。 她小心翼翼把花扶正了,下意识挑着眼睛往上看,可哪里能看得到呢! 李介丘见叶杏花放下手后才又将人往门口轻轻推了推,又说道:“杏花,你还是出去吧。灶房里油烟重,要弄脏你的新头花了,这可是你哥哥给你买的!” 言之有理!叶杏花被说动了,双手捂住两朵细小的粉红绢花小跑了出去。 李介丘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乐得勾起嘴角,将手里的干枝折成两段,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哼,小丫头还想和我抢活儿干!” 叶小尘已经揉好了面,正蒙了白布醒着,他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得意的李介丘,没忍住笑了出来,“你逗她,很好玩啊?” 李介丘对着那双黑沉发亮的眼睛也笑了笑,说道:“那自然还是逗你最好玩。” 一说这话,叶小尘就想起今早起来看到的那张写了情话的纸条,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摸一摸插在头发里的的兰草簪子,可李介丘还在,他只好忍住。 偏偏有人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抿着嘴又笑,“小尘,你戴这只簪子果然好看。喏,你再看看,为夫束这条发带是不是也格外俊朗。” 说着他就摇了摇头,故意晃悠着被他绑在头发上的竹纹发带。 叶小尘红着脸瞪他,朝李介丘丢了几瓣蒜,故意想要冷一冷语调,可嗓音太软,听着更像是撒娇:“把蒜剥了!” 李介丘:“好嘞!” 借着醒面的功夫,叶小尘已经从陶瓦坛子里插了一坨酸菜出来,淘洗干净后细细切成碎末,又洗了一块瘦肉切成丝,再加调料腌制。 叶小尘舀水冲了冲沾了肉油的菜刀,说道:“吃酸菜肉丝面吧。” 李介丘点头,干脆答道:“好嘞。” 他手里已经剥了好几瓣蒜,白胖胖的堆在小碗里,叶小尘取了两颗混着生姜一起切成碎末,又加了茱萸,同样切成碎末。 叶小尘操着锅铲,扬声道:“烧火!”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做饭,只有这个时候是最自信的,哪怕游走在油烟中,也格外光彩照人。 李介丘看得直笑,嘴角的弧度就没有松开过,还是那句:“好嘞!” 锅中添油,倒进切好腌好的肉丝炒散炒熟,再加入蒜末、姜末、茱萸末、野花椒炒香。锅铲翻动两下,李介丘就闻到了酸爽香辣的味道,这味道,对饿肚皮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李介丘觉得自已要流口水了。 炒好的酸菜料子装盘备用,茱萸鲜红,酸菜黄绿,颜色拌在一起也是十分鲜亮可口,闻着更是香喷喷,勾人馋虫。李介丘还没吃呢,却觉得口中的细胞忽然活跃起来,好像已经尝到味儿了,定然是酸辣可口,甚美甚美。 第140章 准备好料,就该下锅煮面了,这面团其实该多醒一醒,可家里人都饿极了,只能省下这道工序。 擀面切丝,叶小尘动作熟练,闭着眼睛也能把面切得粗细均匀,格外漂亮。 没多久,这面就煮好了,加上早就备好的酸菜料子,酸辣十足。 李介丘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伸手要去帮忙接叶小尘端在手里的面碗,下一刻他就看到叶小尘右手指尖发红的烫伤。 李介丘一滞,飞快地接过他手里的面碗,又把叶小尘的右手翻开,盯着那处烫伤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114章 心疼 糟糕! 做饭一时忘神,都忘了自已手上的烫伤了!叶小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再想要缩回去已经不行了。 李介丘抓住他的手腕,低着头细细查看了伤势。 叶小尘的皮肤偏白,但几根手指却被烫得通红,格外显眼,如果不是之前他和面的时候手上沾了白面,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被看到。 对!白面,他还和了面! 李介丘吸了口气,眸色微微一沉,捏着他的手腕继续问:“什么时候烫的?怎么不说?” 他自已就是大夫,只消看一眼就能估计出烫伤的大概时间,总之肯定不是刚刚煮面的时候烫到的。 叶小尘又缩了缩手,没成功,还被李介丘抬头轻飘飘看了一眼。 他觉得有些心虚了,小声说道:“下午给李敏娘熬药,的时候烫到的。” 李介丘叹了口气,又板着脸重复了一遍,“刚刚为什么不说?我回来这么久了,你怎么不说?” 好凶……语气也冷冰冰的。 叶小尘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李介丘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已说过话了,他不害怕,可就是没来由觉得委屈。 自已都烫伤了!他还那么凶……叶小尘咬了咬下唇,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面刚刚盛出来的时候,李介丘就已经喊过两个小的了。可是叶杏花和小满在门口等了等,没有动静,于是两个小脑袋从门缝挤了进来,入眼就看到一场修罗场。 叶杏花年纪大些,更懂事知事,她不放心地提了提嗓子,喊道:“哥?哥夫?” 听到叶杏花的声音,李介丘才偏着头朝外看了一眼,轻轻松开了叶小尘的手腕。他抬起胳膊朝叶杏花招手,将小姑娘喊了进来。 叶杏花牵着小满走了进来,她察觉到屋内古怪的气氛,再看看哥哥蔫耷耷垂着的脑袋,猜测哥哥和哥夫恐怕是吵架了!小姑娘担心地盯着哥哥看,不放心地出了声,“哥……哥夫,怎么了?” 李介丘揉了揉小姑娘扎了头花的小发揪,温声说道:“酸菜肉丝面已经做好了,你帮哥哥端出去,小心一点,别烫着了。哥夫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叶杏花重重点头,小发揪摇得一晃一晃的。 见李介丘扭头就要出去,叶小尘心里一慌,抬手去拉李介丘衣裳上扬起来的衣带。那衣带顺着风荡了一圈,调皮地滑溜出叶小尘的手心,稳稳当当落到了他的衣角处。 叶小尘抓了个空,慌忙要追上去。恰好李介丘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骤然又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欲和叶小尘说话,“你……” 一个字音刚刚吐出口,扭头就被叶小尘扎了满怀。 慌慌张张间,他的额头撞到了自已的下巴上,隐隐生疼。 李介丘气笑了,一手扶住栽进自已怀里的叶小尘,一手揉了揉自已微微开始发红的下巴,无奈地笑道:“小祖宗,你又干什么呢?” 叶小尘有些害怕地抓住他的袖子,睁大了眼睛盯着李介丘看,不自觉间眼圈已经红了,“你、你要去哪儿?” 对上一双红如兔眼的水润杏眸,李介丘呼吸一滞,回过神才缓和着语气说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给你找药了,你自个儿不心疼,还不许我心疼了?好好等着,什么都不许做。” 眼圈的红意还没有散下来,脸上已经又染了红晕,叶小尘小声“哦”了一句才轻轻松开李介丘的袖子,目送着他出了门。 屋里自然没有烫伤药,李介丘提着一盏灯笼出门去找草药了,他记得赵家的院墙外就长着一簇不起眼的草,将那草碾碎后和麻油捈敷,正好是治烫伤的好药。 他在外头折腾了好一会儿,屋里两个小的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只有叶小尘心里放不下,还一口没动。 叶杏花忧心地看着哥哥,觉得自已或许应该说两句安慰人的话。 她还斟酌着语气没有开口,旁边的小满却是个实干派的,他捏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喂到叶小尘的嘴边,说道:“小爹,饿,吃啊!” 小孩儿心,不可负。 虽然叶小尘突然没了胃口,但还是依言张嘴吃了那口肉丝。 正好这时候李介丘调好药膏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小碗,偏着头瞧一眼桌子上两碗满满当当的酸菜肉丝面,勾唇笑了,“怎么?叫你什么都不许做,这下是连面都要等着我喂了?” 一听这话,叶小尘又立刻红着脸去拿筷子。 但李介丘很快制止了他,急忙说道:“等会等会,先把药捈了。” 说着,他拿着小药碗走过去,握住叶小尘的右手,手心朝上翻开,小心翼翼给每一根手指都捈了药。 他一边捈药,还一边出声教训。 第141章 “小孩子不舒服都知道要告诉大人,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些道理?” “烫伤一定要及时擦药,怎么自已的身体一点儿不知道爱惜?” “刚刚还又是揉面又是擀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练了铁砂掌呢!” ……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这当小爹的、当哥哥的,被教训得抬不起头。 叶小尘抬起一张苦巴巴的脸,语气讨饶道:“别、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李介丘看了他一眼,瞧夫郎羞得双颊飞红,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模样。李介丘暗想,古言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也是有大道理的。 于是李大夫善心大发地没有再继续教训,给人捈完药后又挑着面条要喂他。 叶小尘一愣,忙说:“我、我自已可以来!” 李介丘偏了偏,躲过叶小尘想要来抢碗的手,“可以什么可以!手上的药都还没干呢,你可以什么?” 这人虽然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可他仍旧有法子继续欺负教训自已!叶小尘别无办法,只能把同桌的叶杏花和小满当成两个小木头人,红着脸吃面。 吃完面后,李介丘果然也是说到做到,没让叶小尘再碰一点家务。 碗是他刷的,洗脚水是他烧的,连丢在竹篓子里穿了一天的旧衫子也是他翻出来洗的。 收拾好,李介丘就拥着夫郎上了床,又翻开他的手借着油灯看了看。 李介丘认真说道:“明天可能会起泡,但没事,再捈个四五天的药就能好了。” 叶小尘也认真地点头,答应了,“好。” 李介丘又说:“明天也不许再做吃食了,正好多歇两天。” 叶小尘还是点头,“好。” 李介丘继续说,“也不能碰水。衣裳都留着我回来洗。” 叶小尘仍是慢吞吞地点头:“好。” 嗯?怎么像个小呆子似的? 李介丘偏偏头,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叶小尘,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道:“那洗澡也不能自已洗,等着我回来帮你洗。” 叶小呆子又乖乖地点头,“好……嗯,啊??!” 第115章 不举 天还未尽亮,透过窗只能依稀看到乍破的天光捅开了暮色,有细弱的光亮漏了进来。 李介丘悄声下了床,正要穿外衫的时候,自已的一条胳膊被抱住了。 叶小尘翻了一圈,迷迷糊糊抱住了李介丘的手臂,含糊不清地问道:“嗯?天亮了吗?又要走了?” 李介丘扭过头低眉看他,抬手替叶小尘提了提被子,又将他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回答道:“嗯,我要走了。我昨晚调的烫伤药在灶房放着,起来后记得要捈,知道吗?” 叶小尘还没睡醒,脑子都是不清醒的,只知道点头。等他听到“灶房”两个字,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闭着眼睛就要爬起来,嘀咕着说道:“嗯,我给你做早饭。” 昨天才说好不许动手的,今天一早又说要去做早饭。这人明显是睡傻了,迷迷瞪瞪的,睡意都还没有散干净。 李介丘将他摁了回去,拿被子将人裹住,小声训斥道:“还做?昨天说好了的,今天什么都不许做!我晚上回来,要是瞧着你的手又严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大夫放了狠话,而怀里的叶小尘沾了暖烘烘的被窝后,睡意立刻又袭来了,唔嗯敷衍应付两句再次睡过去了,压根没听到李介丘放的狠话。 “真是个小祖宗!” 李大夫嘀咕一句,泄愤般伸出双手揉了叶小尘脸,又掐着捏着他的脸颊,把嘴巴捏得像一只气鼓鼓的鱼,揉得两颊都是红扑扑的。末了,才俯下身子亲了亲叶小尘的额头,停顿片刻后又半搂着小满亲了亲。 夫郎孩子不能厚此薄彼,李介丘挨着亲了一轮,这才满意地起身离去。 他走时天还是灰蒙蒙的,只依稀能看到几丝弱光,可当他赶车到了医馆的时候,天已然大亮。 李介丘刚刚走进医馆,就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守在坐堂的侧室边。 李介丘:“???” “请问……您这是?”李介丘站在那男人身后提声问道。 那个男人脸上蒙了一块灰布,看不清容貌,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生得很好看。眼若桃花,眼尾狭长上弯,眸色透亮黑润,深浓似潭水。 见李介丘到了,郭观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一眼,指着说道:“看大夫的!还没开门就在外面等着了,问也不说!你给他看看吧!” 听到这话,那个男子重重点头,小声说道:“看病的。” 李介丘眉毛微挑,拂袖请他坐下,问道:“哪儿不舒服?” 结果那男人压根不坐,别扭地看着李介丘也不愿意答话。他左顾右看一会儿,才附耳过来小声说道:“大夫……咱进里间悄悄说呗?” 李介丘:“???” 什么情况?还藏着掖着的?又蒙着脸,不会和裘家千金一样病在脸上吧?嗯,不过男人也这样在意容貌? 李介丘不理解,但他还是尊重了病人的意愿,领着人去里间悄悄面诊。 李介丘一边放下挡物的帘子,一边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那男子仍是左顾右看,确保了没有第三者在场,才凑近李介丘小声说道:“……” 太小声了,李介丘甚至没听清。 第142章 他顿了顿,又重复问了一遍,“您大点声,我听不清。”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答道:“我不举!” 李介丘:“……” 竟是个同病相怜的?良好的职业素养没有让李介丘当场笑出来,他悬了悬手,示意男子将手腕放到脉枕上,容他把脉。 男子着急得很,见李介丘把着脉又不说话,偏偏神色还古里古怪的,他忍不住问道:“大夫,怎么样?能治吗?” 李介丘点点头,一句话安了男子的心,“可以的。” 男子果然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多久能好?大夫!越快越好啊!不管要多贵的药材我都可以啊!虎鞭?还是鹿茸?” 李介丘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才慢慢解释起来:“你这是肾阴不足,虚火旺盛,调养半年就会有好转。嗯……除此外,还有一事须得注意。”说到此处,李介丘顿了顿,似乎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偏着头说了,“年轻气盛是常有的,不过自行纾解还是不要太勤。” 诶,对了!这位生着桃花眼的男子正是一名青年手艺人! 青年手艺人一听这话急得跳起来,高声道:“要半年?!” 李介丘点点头。 男子连忙摇头,急急说道:“不行不行不行!这太久了!大夫,您给想想办法,能不能再快点?!” 李介丘一顿,先问了,“您要多快?” 男子语气干脆,“半个月!” 好极了!菜市场买菜的婶子都不敢这样砍价! 李介丘都被他搞愣住了,迟疑地又确定了一遍,“啊?” 男子坚持:“对,半个月。” 李介丘收了手,木着脸看他,反问道:“不然我给您扎一针,保管您今晚就生龙活虎,夜御七女?” 男子羞赧地挠了挠头,别扭地说道:“嘿嘿,那倒不用。不过要是能生龙活虎就最好!嗯……真的今晚就可以?” 李介丘摇摇头,叹了口气,“先生,我这儿是卖药的,不是卖仙丹的。此病急不得,是需要慢慢调养的,不说半年,三四个月总是需要的吧?” 这人也不知道夜里做了什么,身子比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要更虚。他自个儿给自个儿治,都不敢说只用半个月,这个倒敢想。 那男子反应过来,气得立马站起身,怒道:“你耍我呢?” 李介丘还是叹气,“不敢。如果您执意如此……恕在下难以完成,您另请高明吧。” 男子气得大骂:“庸医!” 两者相谈,甚不欢。 …… 男子气冲冲地甩开帘子大步跑了出来,一边往外冲,一边骂:“庸医!这点儿小病都治不好!实在是庸医!” 他气狠了,没注意到自已面上遮脸的灰布早已经掉了下来。 此人,果真长得好看,面如白玉,眼似桃花,哪怕恼怒之下口出恶言这副皮囊也是养眼的。 郭观看得一愣,自言自语般说了出来,“诶,原来是布商陈家那个上门女婿啊!他不是下个月就要和陈家千金成亲了吗?怎么喜事临头,还生病了?” 上门女婿?下个月成亲? 李介丘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了。 第116章 肥胖 “陈家布行的姑爷是得了什么病啊?连你都看不好?” 郭观见那个男子吵闹着离开医馆,他来了兴趣,又或许是想要瞧一瞧李介丘的热闹,从药柜前走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什么病?这也不好说啊。 李介丘摸着下巴,含糊其辞地说道:“按他那个治法,就是你师父来了,也不一定好使。” 这怎么还扯上他师父了!郭观气得哼哧个不停,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小戥子,又返回了药柜后,继续整理药材。 他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打算盘的陶老就听到他拍戥子的声音了,乜过去一眼,冷不丁冒出一句:“拍坏了要赔啊,从你工钱里头抵。” 郭观:“……” 郭观又哼哧一声,但还是悄悄捏着药戥子仔细看了看,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 堂前没了病人,李介丘整理好医案,闲得无聊找郭观聊起了闲话,“小郭啊,咱镇上这样的上门女婿多吗?” 郭观不爱搭理他,他心里还是有些芥蒂,可是聊起八卦他又有些忍不住了,掀着眼皮打量李介丘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上门女婿哪儿那么好当的!你没瞧见陈家姑爷那张脸呢,人陈家小姐看上的就是那张脸嘛!不过倒插门,说得好听点就是个吃白饭的小白脸,真丢死我们男人的脸!” 原来如此啊,哎,那只能希望他新婚之夜也能靠这种脸蒙混过关了。 李介丘无奈地摇摇头,又拿起笔默了几道方剂。上午实在清闲,就一个病人来看诊,李介丘写了不少方剂,想着下午再配一配。 正写到一半,就有个中年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走了进来。 那男孩儿胖得很,腮帮子上的肉堆在脸颊上,下巴也挤了两三层,走个平路都是哼哧哼哧喘气,满头的汗,好像吃力极了。他明显是不愿意来医馆的,瘪着的嘴巴翘得能挂夜壶了,那模样像极了现代看到的那些小朋友,和这一样,见了白大褂就怕就跑。 只是那些小孩儿是可爱的,而眼前这个……嗯……很难可爱。 第143章 当然了,这是在外人眼里。 在奶奶眼里,这别提多可爱了,亲亲喊着乖孙宠得不得了! “哎哟,我的乖孙儿诶!苦了你了!苦了你了!等咱看了大夫,奶奶给你买好吃的!” “给你买糖吃!还给你买肉!你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买!” …… 或许是看好吃的面子,那胖孩子磨磨蹭蹭坐到了李介丘面前的椅子上。 “小朋……” 李介丘刚要说话,眼前的胖孩子皱着一张团脸,抓起桌子上李介丘已经写了好几张还来不及整理的药剂方子揉成纸团丢到了地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碍事!”他一边嘀咕,一边把桌面腾空了,这才把胖成藕节的胳膊抬起来,放到了脉枕上。 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桌角的纸团子,李介丘一言不发:“……” 这原来不仅是个胖孩子,还是个熊孩子! 如果是医生打病人,这算不算医闹?!在线等,李大夫很急! 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已露出笑脸给熊孩子诊脉,对着他家长皮笑肉不笑道:“小朋友是哪里不舒服?” 那妇人是个心疼孙子的,一听这话哎哟连天地叫起来,“哎哟大夫诶,我乖孙可是遭了大罪了!他最近几天吃饭都不香了!总说胃里涨涨的,这小孩儿哪儿来的胃!而且,他嘴里长疮,喝水都痛!您可一定要好好瞧瞧啊!” 李介丘把过脉,又托了托孩子的三层下巴,道:“张嘴让我看看。” 那熊孩子倒意外听话地张嘴“啊”了一声,李介丘朝里看了看,果然见到下嘴皮里边有一圈发白的溃疡。 李介丘看过后,有抬头望着妇人,问道:“中午吃的红烧猪蹄吧?还是用芸豆炖的?” 中年妇人愣住了,下一刻眼睛发亮地看着李介丘,惊道:“神医啊!这都能把出来?!” 张嘴就是一股味,这很难不知道。 李介丘无奈地抿了抿嘴角,又问:“中午进食多少?” 小胖子扭头看向自已奶奶,像是等着家长替他回答。 果然,中年妇人嘴一张就开始答了,“也就是吃了一大碗的米饭,又啃了半碗的猪蹄,再加一碗汤!很少了,我乖孙一顿至少能吃两碗饭!” 嗯……最近几天吃饭都不香了,原来竟是这样不香的。李介丘都整无语了。 偏偏这时候,那小胖子扭头又往中年妇人肚子上拱,撒娇着说:“奶奶!我晚上还想吃猪蹄!” 妇人哪有不应的,连忙抱住胖孙子,急急说道:“好嘞好嘞!奶奶给做!乖孙儿想吃什么奶奶都做!” 李介丘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您先等等啊。您就不觉得……您孙子这体格,和同龄人……嗯,就是有一点差距了。” 他试图委婉,说话后面都磕磕绊绊的,还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这小胖子的体型,又朝妇人投过去暗示的眼神。 希望她能懂! 她懂了,并说:“我知道啊!我孙子胖嘛!街坊邻居都这样说!还说我孙子像个福娃娃!能吃是福!小孩儿就得胖乎乎的才好看啊!” 李介丘:“呃……” 李大夫沉默了,李大夫组织语言中。 “但是您孙子目前的状况,是极其明显的脾虚胃强。他每日进食太多,虽然胃部足够容纳这些食物,可脾却不能将其转化成能量营养。”说到这里,李介丘忽然觉得这妇人大概听不懂这些,又换了一个思路继续问,“你孙子今年有七岁吗?” 那妇人有些明白了,这大夫嫌她孙子胖呢,她有些不高兴,一听李介丘这话更不乐意了,没好气地说道:“八岁了!来年年中就九岁了!” 李介丘叹气苦笑一声,又说:“那你没觉得他与同龄人除了体格上,身高也是有差距的吗?” 妇人噤了声,她孙子个头不高,家里人都知道,都着急!所以总想着孩子能多吃些,才能往高了窜一窜。 被李介丘一句话说准了,妇人不得不重视起来,可她心里还是不乐意,这吃还能吃错了? 她没好气又问道:“这不长个子还能是因为吃得太多?!” 李介丘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那孩子是不是一直身子虚弱,见风就病?还容易出汗?” “这……这小孩儿又不是大人,都爱生病啊。”妇人有些固执地说道。 李介丘却是摇头,叹气道:“胖则多病。您再想,邻居家的孩子也这样体弱?跑两步就喘?就满头大汗?孩子吃得太多,可身体吸收不了,只能堆在胃里,所以他才说胃部鼓胀难受。如果长期以往,身上的肉就会越长越多。好东西已经吃进肚子里,却没有补给身体,照样是头发干黄、不长个子,脸上也没有气血。而且孩子的骨头弱,若他越长越胖,骨架就担不起重量了,对关节、骨骼都不好。” 越听越有道理,那妇人都觉得自已被“忽悠”住了。 但那个胖小子可不乐意,他只听出这人是在说自已胖,气得恶狠狠瞪他,然后拉着奶奶的手就要走,嘴里还一个劲儿说:“我不看了!我不治了!奶奶,我们走!” 妇人偏头又看一眼李介丘,这次没有顺着孙子的意思,将孩子扯住了,扭头再问道:“那大夫,这要怎么治啊?我孙子还能长高不?” 第117章 病患 第144章 可算问到这儿了! 李介丘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俯下腰捡起了被小胖子丢到桌脚的药剂方子。他挨个捡了起来,展开摊平,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然后盯了那小胖子半晌,说道:“那先得忌一忌嘴了,得少吃,尤其是猪蹄。” 那小胖子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仰着头“哇”一声就哭开了,嘴里还嚷嚷着喊:“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吃肉!吃肉!” 那妇人也觉得为难,又问:“不吃肉?!这哪行啊,不吃肉怎么长身子啊!我孙儿一顿没肉,他饿得慌!” 李介丘又说:“倒也不是说不给他吃肉,能吃些鱼肉、虾肉,猪蹄这样过于肥腻的还是减一减吧。哦,对了,中午不是炖了芸豆猪蹄吗?那晚上就再炖个芸豆吧,豆类可以多吃!” 一听这话,小胖子哭得更伤心了。 妇人为难得很,又心疼孙子,又担心病症。 李介丘像是没看到她的神色,又补充道:“不但得减食,还得多锻炼。古人说‘饱食即卧,乃生百病。1’您孙子得动起来,该跑一跑跳一跳,小孩儿就该多玩闹啊。要多锻炼,把这身肉减下去。” 小胖子一听,还得锻炼,哭得嗓子都要哑了。他脸上也不见个泪珠,就扯着喉咙干嚎。郭观是个脾气不好的,他整理药材须得心静,可孩子一吵,他哪儿能静得下来。 郭观气得想骂人,下一刻就见李介丘扭头朝他指来,指着他冲妇人讲话呢。 那妇人疼孙子,舍不得他不吃肉,可又担心他的个头,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李介丘趁热打铁,指着郭观就说:“您瞧瞧,那是咱医馆的学徒,您看他长得如何?” 郭观才二十多岁,年轻着,生得也高,长手长脚,面貌虽然普通了一些,但看着还是清爽。李介丘原意是想说,郭观高啊,您不想孙子长得这样高? 哪知道妇人看了看正生闷气已经不再清爽的郭观,又回头看了看李介丘,摇着头说道:“我觉得,你长得好!” 李介丘:“……” 中年妇人虽然已经做了奶奶,年纪大了,可眼睛不花啊!她顿时就悟了,抓着李介丘的袖子问道:“大夫,我孙子要是按你的药方子治,能长得像你这样高,这样好看吗?” 与她一起说话的还有郭观,他气疯了,又把手上的药戥子摔了,冲着李介丘怒骂,“不是……李介丘,你有病啊!” 正说着,医馆门口路过一个卖烧饼的汉子。他长得矮小,身体却圆壮,肩膀上挑着一筐烧饼沿街叫卖,扭头就冲医馆里盯着他看的几人喊道:“卖烧饼嘞,您要不要烧饼啊?” 脑袋扭了过来,众人也看清了他的脸。这人本就身材矮短,挑着的烧饼担子压得他更矮了,脸上还长满了络腮胡子,皮肤黄皱,牙齿稀疏,瞧着真有些磕碜。 中年妇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抖,也不顾哭闹不休地乖孙儿了,急忙说道:“治治治!得治的!大夫,您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李介丘笑了,然后从荷包里掏出铜板,冲郭观喊道:“小郭兄弟,咱都还没吃中饭呢!帮忙买几张烧饼吧,当是我请的!” 吃人嘴短,郭观还能说什么,气鼓鼓冲过去抓起铜板就出门买烧饼了。一听终于能吃饭了,阿春书本一丢,像只小尾巴似的跟了过去,陶公也停了抹算盘的动作,大声喊道:“给我拿块热乎的!这人老了吃冷的要闹肚子的!” 李介丘没再理会那边买烧饼的动静,扭过头对着妇人继续说道:“也不是让您不给孩子吃好的,鱼肉、鸡肉、鸡蛋都是可以吃的,只是一定要控制量,不要太多,尤其是晚上不宜多吃。吃饭也要慢慢嚼,不要狼吞虎咽的。还得多运动锻炼,每日围着院子跑一跑。我再给您开一道方子,慢慢调养吧。” 说罢,他开了方子,然后目送妇人牵着小孩儿出去了,那小胖子还嚷嚷着要吃猪蹄呢,只是这次奶奶没再顺着她的心肝儿。 李介丘笑了笑,又拿起那摞药剂方子最上面的那张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呵!还治不了你了!” 公报私仇成功的李大夫很高兴,阿春把那个干巴烧饼送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吃着都觉得比以前的更好吃了!当然了,还是比不得他夫郎的,他夫郎的手艺才是天下第一绝。 李介丘啃了饼,还没歇一歇就又有病人进来了,下午就此突然忙起来,他原本打算配一配药都没有时间了。 在椅子上坐了一下午,一张嘴说得都要干了。 “只是轻微的伤风,不要紧的,我给您开了方子吃两日就好了。啊?不吹风是不是就可以不吃药?呃……我还是建议您吃。” “张大爷,您冷静一点。真的不是大脖子病,您相信大夫好吗!您冷静一点!您再摸一摸自已的腰,是不是不仅脖子粗了,腰也粗了?” “什么缠腰龙2……谁告诉您缠腰龙是腰上挂个不龙不蛇的纹啊!您是赤身睡觉吗?床上的席子撤了吧,席纹全压身上了!” …… 一天下来,没什么大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不过如此也好,李介丘乐得讨个轻松,也求个吉利。 踩着点下班的李大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先去买了牛车,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他挑了最好最贵的牛车,特意选了带棚的,冬天要到了,这牛车得挡风挡雨。等他东西买齐,准备回去的时候才觉得麻烦。 第145章 他买了一辆新牛车,可早上还租了老周的牛车,这一个人怎么赶回去。 正愁着,他就在镇口遇到了熟人。 竟然是杨禾,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冷面的男人,只是这男人今天手里没有抱刀,而是抱着一摞大包小包的东西,瞧着像是布匹。 抓到壮丁了!李介丘安了心,觉得今天的车有人赶了。 第118章 牛车 “真巧啊,又赶集呢?” 李介丘牵着手里的牛车凑了上去。 杨禾似乎离家后气色好了很多,连穿衣习惯也变了。 他其实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多岁,可以前总爱穿些深沉颜色,打扮得老气横秋的。可是今天他竟然穿了一件浅月白的衫子,宽长的腰带勒住他的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浅月白本是容易显黑的颜色,可他穿着偏偏是衬得更文弱秀气。 街上好多男人打量他,各个是不怀好意地上下瞟着,直到看到了他脸上的疤才啧啧摇头暗道“可惜”。 杨禾未成亲前就是生得标致的小哥儿,样貌好、形态好,只是被王大根那牲口耽搁了。他如今脸上虽生着疤痕,可神色不再畏畏缩缩,束手束脚,整个人都落落大方,瞧着却是好看自信了许多。 听到熟人的声音,杨禾立刻转头看了过去,见李介丘手里牵着一架套了篷车的黄牛,那大黄牛生得膘肥体壮,皮毛发亮,正是健壮的年纪。 “你这是……买了牛车?!”杨禾指着惊道。 李介丘点着头算是答应了。 杨禾也笑,替他家高兴起来,“是该买了,小尘前两天还在念叨呢,你买回去他肯定高兴!” 李介丘也笑了笑,看着杨禾庆幸地说道:“我今儿早上是租了老周叔的牛车来的,这会儿正愁两辆车不知道怎么赶回去呢,正巧就碰到你们了,帮我赶一辆呗。” 杨禾今天是走路来的,其实在此前他来镇上从来是走路,他舍不得掏钱坐牛车,只得次次靠脚走。那路很长,可他是走惯了的,竟不觉得有多难走。 只是如果有车坐,谁还乐意走路呢? 杨禾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羌原,这人正面无表情盯着一家卖卤味的,猜想这汉子应该是饿了。 这人可能吃了!饿得又快!杨禾日日都愁做饭该做些什么! “好啊!我也正愁东西太多了,不好拿呢!”杨禾笑着答了一声。 两个一起往镇门口走,都是已婚的汉子和夫郎,走在街上也是隔得远,中间都能再插一个人。 这一路太安静总显得尴尬,李介丘没话找话道:“不是前不久刚和小尘一起来过镇上吗?怎么又来了?是差了什么东西没买?” 这话显得多管闲事了,可李介丘也是没话找话,等他说出口才又在心里骂了自已一句,人家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杨禾也觉得尴尬,一听李介丘的话下意识又朝后看了一眼,刚刚扭过头就看见之前还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羌原追了上来,高大魁梧的汉子直接从两人中间挤了进来,对着杨禾面无表情道:“我买了卤肉,晚上吃卤肉面。” 李介丘被挤得朝外趔趄了半步,木着脸看了一眼身侧的羌原。 这人长得极高,用现代的计量单位来看,至少也有一米九,似乎还有外族的血统,生得眉眼深邃,头发也是偏黄发卷的。 ……好高。李介丘皱了皱眉,觉得压力有些大,不着痕迹往外又迈了两步,试图拉开自已和这巨人的身高差距。 李介丘尚且如此,杨禾站在他身边就更显得小鸟依人了。 “小鸟”看了一眼羌原,慢吞吞问了一句:“又吃面啊?” 这人好喜欢吃面!上次在镇上买了好些吃食,杨禾本来以为自已终于不用再做鸡蛋面了,还松了一口气。之后也确实没再做鸡蛋面,而是……清汤素面、野菌肉丝面、青椒面,杨禾揉面都要揉吐了,他却次次吃得香喷喷。 听到声音,李介丘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真称了足有一斤的卤肉,又累在羌原手上。 那卤肉被油纸包着,下面是一匹卷好的布。 “呀!你怎么放这儿,会渗油的,要把布弄脏了!”杨禾惊叫一声,飞快将包着卤肉的油纸拿了起来,然后张嘴还想再说两句,可对着那张冷冰冰的脸又不敢多说了。 这么高的个子,拳头比我脑袋还大,打起人来哪还有喘气的!杨禾吸了一口气,没敢再说。 拳头比他脑袋还大的羌原盯了那卷布一眼,然后在料子上看到渗了一团比他拳头还大的油污。 他抬手把布翻了一个面,将那团污渍藏在下头,再冷冰冰开了口,“哦。” 那料子看着是块好布,是一匹印着暗纹的黑布,杨禾从前虽然喜欢穿深色,可也多是深灰之类的颜色,从来没有穿过黑色的,这匹布看起来似乎更配羌原。 李介丘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忽然明白杨禾为什么又来了一趟镇子,这是专门给某人买布料来了。 几人一起回了村,还没到村口羌原就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消失了,留下杨禾和老周家的黑牛大眼儿瞪小眼儿。 杨禾不敢赶车,只好叹了口气跳下来,牵着牛走。 羌原的身手是真好,李介丘眼睁睁看着他跳下车后几个起跃就不见了踪影,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第146章 杨禾牵着牛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羌原是还记着自已说过不要在村子上被人看到了,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玩了一出大变活人。 他干巴巴笑了两声,牵着牛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和老周叔家顺路,我顺道帮你把车还了,你快回去吧,小尘应该也等急了。” 李介丘惊叹两声,然后道了一声谢后也牵着牛车往家里走了。 还没进门,他就喊起来了了,“小尘,我把牛车买回来了。” 他买了牛车回去,家里的几人都很惊喜,叶小尘虽然前一天听到李介丘说要买牛车,可看到了还是很喜欢。 叶小尘伸手摸黄牛,眼底尽是喜爱。小满也很好奇,伸着手想要摸,可他还是个小娃娃,还没有黄牛的腿高,只能眼巴巴看着,想伸手又不敢伸手。 李介丘笑了一声,抬手就把小满提了起来,抱到了牛背上坐着,逗得小孩儿哈哈直笑,笑着又伸直小胖手去够黄牛的角。 叶杏花站在院子里,满眼欣喜地看着,李介丘抱着小满过了瘾又扭头看了一眼叶杏花,笑着问,“杏花,要来玩玩吗?” 叶杏花眼底有些期待,可她想了想,还是抿嘴笑着摇头了。 第119章 结束 叶杏花虽然嘴上说着不玩,可一直眼巴巴盯着,两只眼睛都在发光。眼神总是不会骗人的,李介丘笑着扶她也上去坐了坐,果然,小姑娘坐上去后笑得可开心了。 “哥哥!我比你还高了!” 小姑娘坐在牛背上,乐得直笑,笑得像一朵灿烂盛放的花。 她这样的年纪,本就是一朵花。 叶小尘也看得开心,觉得妹妹开朗了许多。 等两个小孩儿玩够了李介丘才把牛车卸了下来,将黄牛牵到树下拴好,一边系绳子一边说:“小尘,明天你喊做新房那边的工人帮忙搭个牛棚,也不用太复杂,就简单搭一个凑合用用,能挡雨就成。” 叶小尘点点头,一路跟着他看。 李介丘系好绳子后扭头看向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已的叶小尘,伸手将他牵了过来,翻开右手仔细参看了他手指上的烫伤。 果真起了水泡,李介丘看得直皱眉,小心问道:“还疼不疼了?” 这点小伤在叶小尘看来不算什么,他摇摇头,说道:“不太疼,擦过药的。” 李介丘观察了水泡的大小,觉得不用挑破也能自行恢复,村子灰尘油污多,若是挑破了又担心感染,古代到底不似现代方便。见水泡不大,李介丘才放了心,牵着叶小尘进了家门。 刚进门叶小尘就说道:“刚刚李家的二哥来找过我了,说她妹妹没有改变心意,还说明天要亲自去医馆找你开药。”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倒在他意料之中,总该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说到这儿,叶小尘又八卦了两句,“今天叶家、又闹起来了!听说,昨天李家的人就把李敏娘接了回去。今天,她哥哥上门替她谈、和离的事情了。叶陈氏不乐意,又在院子闹了好大一通!” 无关紧要的人,李介丘并不在意,他反倒盼着李敏娘和离顺利,让叶容川一条光棍打到底。 他牵着叶小尘进了屋,又朝外喊了两声,“小满,杏花,还在外面干什么呢?外面冷!” 两个小的对那头大黄牛正是好奇的时候,一会儿摸摸腿,一会儿摸摸脸,得亏那头牛性子温顺,也由着两个孩子玩闹。 说罢,李介丘扶着叶小尘坐下后又起身朝灶房走,嘴里还说:“今天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叶小尘屁股刚挨到凳子上,听到李介丘的话又赶紧站了起来,跟着进了灶房,边走边说:“中午赵婶还送了我们两碗菜,再热一热就好了。饭,也已经煮、煮好了。” 嗯?李介丘听得一皱眉,扭头看向跟上来的叶小尘,伸手捏了捏他的颊肉,故意板着语气说道:“不是说了,烫伤好之前不许做饭吗?” 叶小尘抬起脸,被捏得嘴巴咧着,口齿不清地说道:“不是唔(我),是杏花煮的。” 李介丘眉毛一扬,不禁朝门口看了一眼。 小姑娘摸够了黄牛,她牵着小满站在门口,迎上李介丘的目光后,她歪了歪脑袋,睁大了眼睛看着李介丘,乖巧地点点头,答道:“对!是我的!杏花还能热菜!” 可不敢麻烦童工。李介丘撇了撇眉毛,连着夫郎孩子一起赶出了灶房,自已在屋子里倒腾了好半天。 也有一段时间没做饭了,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丁点厨艺已经又还了回去,两碗肉菜硬是被他炒干了,其中一个鸭肉又干又柴。 杏花是一边吃一边叹气,小姑娘少年老成,摇着头说道:“哥夫,不然明天还是我来做饭吧。我做的好吃。” 李介丘:“……” 李介丘放下筷子,问道:“……哥夫做的不好吃吗?” 叶杏花一听这话又是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小满就不一样了。他挑了块鸭肉,可小牙齿根本咬不动,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又把鸭肉夹进了李介丘的碗里,然后学着叶杏花的语气叹气,“哎,阿爹做的能吃。” “咳咳……”叶小尘被两个小的逗得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止住。 李介丘连忙拍了拍他的背部,帮着他顺气,又顺手倒了一杯水喂给叶小尘喝了,嘴上道:“想笑就好好笑,还呛住了,我知道我的厨艺不好。” 第147章 叶小尘好不容易止住咳,抬起一双咳得发红的眼睛看着李介丘,好笑地说道:“你那么、厉害,也有不会的东西。” 李介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儿能什么都会。” 叶小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抿着嘴角笑了起来,李介丘再问他,他却不肯说了。 吃过饭后再收拾碗筷,洗碗刷锅,烧水洗漱,这一天也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李敏娘家里人果然来开药了,来的是她二哥。 李介丘开了落胎药,思索着选了最温和的方子,又讲了好些注意事项。他瞧着这李二哥是个粗蛮的汉子,眼看就不是细心的人,思来想去还把注意事项写了下来,洋洋洒洒三大页。 李二哥很感激,将三张纸整齐叠着小心翼翼收了起来。他看李介丘是个好心人,不由也多说了两句,“我们家里都是些汉子,不懂这些,我大哥请了婆子照顾敏娘,这些我回去就讲给她听!” 确实,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些事情上难免不周到。家里没有妇人操持,瞧李怀信读书是个能干的,可处理妹妹的婚事不也是搞得一团糟,亲自将李敏娘送进了火坑。 不过,这婚事大概是要断了。也不知道两家什么时候能顺利和离,只希望越早越好吧,叶家是个狼虎窝,好姑娘就要逃出去。 这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叶陈氏还是日日在村子里闹、喊,日日哭着要里长做主,可也不知道李怀信是使了什么法子,等叶容川养好伤后,就爬起来亲自写了和离书。 不过此后,叶陈氏还是天天闹,就不是闹和离的事儿了,是闹嫁妆。 李敏娘是家里唯一一个姑娘,哥哥弟弟都宠着捧着,陪了不少嫁妆,银镯子、银簪子、喜被、椅子、妆台……小物件就不说了,似桌子椅子妆台这样的大物件,叶陈氏就哭着闹着不肯撒手。于是叶家父子俩又被打了一顿,李家兄弟扛着嫁妆离开,连一根针都没落下,留下叶陈氏抱着小儿子哭个没完,这下是真哭了。 就此,叶家和李家的婚事算完了。 第120章 接吻 这日,李介丘欢欢喜喜回到家,刚进门就又在家里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仍是同一个不速之客。 李介丘面无表情地看向蹲着处理药材的赵安业,语气毫无起伏,“赵安业,你怎么又来了?” 连名带姓叫的,李介丘对赵家人一向客气热情,甚少这样。 但赵安业是个粗神经,品不出其中深意,他看到李介丘回来了竟比叶小尘还激动,拿起丢在地上的一本小册子就站了起来,急匆匆跑到李介丘跟前,兴奋道:“介丘兄弟!我专门等你呢!” “嘿嘿,我看你还没回来,就帮着尘哥儿处理了一些药材。喏,你上次说的什么龙眼,我这次摘了满满的一筐!” 这个龙眼正是赵安业上次去山里摘下来的小果子,他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医书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名字,后来问了李介丘才知道,这东西叫“龙眼”。 当时李介丘见了还挺高兴,说这边地界并不盛产龙眼,现在也不是龙眼的果期,连药堂里也见得少,是赵安业这傻小子运气好,竟然能在山里碰到龙眼树,正结着最后一茬果子。李介丘说这东西很适合做甜汤,请他摘了不少。 赵安业傻乐,觉得自已这表现很不错,一定会被表扬。 但事实上,李介丘可烦他了。每次回家总能看到这傻小子和自个儿夫郎在院子里蹲一块处理药材,虽然叶杏花也在,偶尔赵安月也在,可李介丘就是横竖看他不顺眼。 这小子,很没眼力见儿! 但到底是给自家帮忙的,李介丘还能说什么呢,掏了铜板给赵安业结了今天的采药钱。 赵安业闲在家中,自觉是个成年汉子却没有进项,很拖累家里,现在好不容易能靠采药赚一些小钱,他也高兴。 他将钱收了起来,然后乐呵呵又凑了上去,说道:“我前几天给方婶子看病,我当时给她开了药,可她吃了还是咳嗽,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还有今天来找我的铁树哥,他是镇上扛货的短工,今天来找我说他肩背痛得厉害,我给他敷了草药,你帮我看看这方子有没有问题。” 自从上次帮李敏娘治过病后,赵安业在村子里突然就出名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是村子里的人大多舍不得花钱治病,小问题总是藏着忍着,赵安业突然露了这一手,陆陆续续有人来找他看病。家里有钱的,给几个钱,没钱的送一碗米两个蛋也是有的。 赚不了太多钱,可赵安业头一次体会当大夫的成就感,很是沉迷。只是他信心不足,总怕出问题,每天都得找李介丘复盘一次。 赵安业在学医上资质平平,只是他有心思钻研,李介丘也乐得教他。 教赵安业当然没问题,可这人日日守着自个儿夫郎等他回来,这想想就很奇怪! 李介丘板着脸教完赵安业,又板着脸把人撵了出去。 赵安业果然是粗神经,对李介丘的别扭毫无察觉,反倒觉得李介丘是天下第一善良人,无私奉献、慷慨解囊!赵安业的学问一般,但他已经把自已所知道的最好的词语放在了李介丘身上,放上去就得了,用得对不对他就不管了。 赵安业离开后,李介丘眼巴巴地盯着叶小尘,自已回来好一会儿了,他夫郎还一句话都没同自已说呢。 第148章 叶小尘藏着笑意的眼睛朝李介丘望了一眼,然后起身去了灶房,李介丘巴巴跟了过去。 叶杏花看了一眼刚回来就粘一块的夫夫俩,叹着气把晒在竹编簸箕里的干桂圆收了起来,小满也跟在屁股后帮忙。 灶房里的叶小尘盛了一碗桂圆百合汤,递给了李介丘,说道:“我又熬了甜汤,你再帮我、尝一尝?” 叶小尘手上的烫伤早就好了,用了李介丘的秘制烫伤药,如今连疤都看不见了。 自从他烫伤好了,又得了一个叫桂圆的新玩意,日日做桂圆汤,前天是桂圆红枣,昨天是桂圆圆子,今天是桂圆百合。饶是他手艺好,李介丘也吃得嘴麻了。 他把甜汤接了过来,单手往嘴里喂,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甜汤碗放到了案板上,最后抱着叶小尘不肯撒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小尘现在已经能够面色如常地被他抱着,不脸红、也不会心跳加快了。当然,这得有个前提,这得是私下里悄悄抱一抱。 叶小尘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关心问道:“怎么了?医馆的大夫、欺负你了?” 李介丘摇头,闷声说道:“我吃醋了。” 叶小尘:“???” 叶小尘偏了偏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吃醋?你要在桂圆百合汤里加醋?那……可能不太好吃哦。” 被叶小尘曲解了意思,李介丘气恼地掰正他的身体,正对着俯下头亲了叶小尘的嘴唇,恼道:“我嘴里还不够酸?还要吃醋?” 没头没脑的,他在闹什么气? 叶小尘被亲懵了,迷茫地摇了摇头,诚实地答道:“没尝到……嗯唔……” 话音刚落,他就又被封住了嘴,里里外外亲了个彻底。 好半晌,李介丘才松开他,微微站直了身子。叶小尘终于憋不住红透了脸颊,悄悄抹了抹湿润红肿的嘴唇,有些害羞地悄悄瞥了李介丘一眼。 刚刚吃够了甜头的李介丘语气终于松快了些,但还是问:“酸不酸?” 叶小尘摇摇头,捂着嘴小声说:“甜的。” 李介丘一顿,忽然笑了起来,低下头去看他,用鼻尖在叶小尘细腻的皮肤上蹭了蹭,低沉着嗓音问道:“哪儿甜?” 这话问得暧昧勾人,叶小尘觉得自已似乎又被调戏了,气得瞪他一眼,指着案板上的甜汤碗恼道:“桂圆甜!” 李介丘眉毛微抬,抬手用小汤匙舀了一颗桂圆喂进嘴里,他含在唇间又低头吻了下去。 那枚桂圆滑溜得很,在唇齿间滚了一圈,然后滑进了叶小尘的嘴中。 这太过火了!老老实实十来年的叶小尘没玩过这样的,脸红得快冒烟,就快烧起来了,他捂着嘴恶狠狠瞪着李介丘,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你、又做什么?!” 李介丘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得狡猾,“好东西当然要让夫郎也甜一甜。” 第121章 表嫂 “哥?”收拾好簸箕里的干桂圆后,叶杏花又在门外等了等,可屋子里的夫夫两人不知道关着门搞些什么名堂,小满已经在喊饿了,杏花只得拍了门喊道:“哥,该吃饭了!” 叶小尘把李介丘推开,捂着嘴吞了口里的桂圆肉,红着眼睛又瞪他一眼,才端着温在锅里的菜走出去,“来、来了。摆桌吃饭吧。” 他红着脸走了出去,叶杏花看一眼,了然地摇摇头。最近哥夫回家后,总要缠着哥哥好一会儿,再见的时候,哥哥每次都是这样红扑扑一张脸,像是熟透的桃子一样。 叶杏花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模模糊糊觉得是些小孩儿不能知道的事情,于是赶紧牵着小满走开了。 李介丘端了一碗酥肉汤紧跟着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小尘、小尘?等等我啊,真生气了?” 叶小尘才不等他,还走得更快了,可就是走得太急,跨过堂屋的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脚。如果不是李介丘紧紧追了上去,又及时扶了一把,他得端着菜盘子摔一跤。 李介丘将人环住,小声说道:“小心些走。” 叶小尘气得又瞪他,嗔道:“都怪你!” 李介丘语气染着笑意,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好好好,都怪我,那你慢慢走。” 叶小尘虽然瞪他一眼,但果然听话地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端着菜放到了桌子上。叶杏花也已经把饭端了过来,小满勤快着,手里攥着一把筷子,乐颠颠笑着给每个人发了一双,然后仰着小下巴等夸。 吃着饭,叶小尘又说道:“我今天找文贵叔做了推车,等东西做好了、就去镇子上卖吃食。” 那推车也是李介丘帮着画的图纸,叶小尘再去找黄文贵做的。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李介丘当然没有不依的,他笑着点点头,问道:“去吧,打算去哪儿卖?” 叶小尘停了筷子,想了想答道:“去后市街吧。那条街最热闹,有很多、卖吃食的摊子,还有演杂技的,人很多。诶!小满,不可以再吃糖果子了,好好吃饭!” 小满正拿着一颗蜜渍果子想要往嘴里喂,这果子是用上次的余甘子做的,酸酸甜甜的,这小孩儿特别喜欢。 但他今天吃了不少了,叶小尘故意板着脸看他,想要装得有威严一些,“不可以吃了!你下午已经、吃了五个了!” 第149章 叶杏花突然插了一句,“是六个。上午还吃了三个,加起来有九个了,牙齿要吃坏了。” 小满噘了噘嘴巴,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果子,闷闷拿起筷子继续夹菜。 小嘴儿都能挂油壶了,李介丘见他不高兴,故意逗他,捏着肉乎乎的小下巴,故意说道:“张嘴让爹瞧瞧,是不是把牙吃黑了?” 小豆丁瞪他,然后咧开一口小白牙给他看,又气呼呼地说:“小满、白白!” 李介丘捏他的脸,吓唬道:“天天吃九个糖果子,小满就要牙黑黑了!” 黑黑的牙牙好丑!小满有些害怕了,巴巴看着那盘糖果子,失望地说道:“那小满明天吃八个。” “还八个!最多两个!”李介丘揉揉他软乎乎的颊肉,他揉得开心了,可说的话就让某个小豆丁不开心了。 小满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巴继续吃饭,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样儿。 李介丘这回了家不是逗夫郎就是逗孩子,他逗高兴了才开始讲正事,“明天请杨禾一起吃饭吧,正好和他讲一讲年礼的事情。” 他说的是秦执请他们帮忙准备的年礼。 叶小尘立刻抬起头,问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那件年礼李介丘一直都放在心上,前段时间他买了几卷九尺长的画纸,日日点灯画图,赶了十来夜才算赶了出来。不止他自已画,他似乎还找李怀信和向小园帮了忙,只是具体是什么,叶小尘也没有细问过,只想着等东西都做好了,自然能看个明白。 见李介丘点头,叶小尘也高兴道:“好啊!那我明天做几道好菜,请杨禾哥来吃!嗯……那个叫羌原的汉子,大概也要来吧,听说他很能吃,我得做多点。” 李介丘有些舍不得,思索着说道:“不了,我明天从镇上买回来。人多,你一个人做太累了,我又赶不回来帮你。” 他之前从镇上带过一次饭菜,花费不少,连装菜的食盒也很精致,密封性很好,到了家也还热乎新鲜。 但这次叶小尘却摇头,反驳道:“还是不了,现在天气冷了,你带回来都凉透了,不好待客。我来做就好,我手脚很麻利的。再说了,杨禾哥不是客气的人,他会帮我的。” 李介丘只得点点头,又帮叶小尘盛了一碗酥肉汤,继续说道:“那也好吧。我今天买了肉,你待会看看,明天能做些什么吧,辛苦小尘了。” 坐在对面的叶杏花又是叹气,她觉得哥夫好像没把她当人看,明明自已也能帮忙的。她一边叹气一边捧着汤碗喝了一口,香得她吸了吸鼻子,也顾不得叹气了,喝汤要紧。 每天菜是菜,肉是肉,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也不换啊!诶,也不对,这就是神仙日子啊!这好日子过惯了,以后等她回了自已家可怎么习惯!叶杏花喝干净碗里的汤,瞧着空空的碗底突然发了愁,想着想着胸口就闷闷的,难受得紧。 正愁着,手里的空碗突然又添了一勺汤,她抬起头看去,正巧对上李介丘笑意盈盈的眼睛。 李介丘给夫郎盛完汤,勺子还没放下又看到叶杏花的碗里也空了,就帮着又加了一勺,还笑着说道:“喜欢就多吃点。” 这话一说,叶杏花只觉得胸口更闷了,眼睛都要红了,她捧着温热的碗小声道:“谢谢哥夫。” 一家和谐欢聚的时候,可这村子总没有个安宁的,几人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赵安月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虽然院门常常忘了锁,但赵安月很有分寸,每次过来都会先敲了门,这次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莽撞又慌乱。 他眼睛红得透血,像是刚哭过,语气也是抽噎着带了哭腔: “小尘哥!我家找你们帮忙呢!我、我表嫂出事了!她要死了!” 第122章 自杀 这一天天的净是事儿,好好坐着吃个饭都不成。 李介丘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正要收拾碗筷的手,扭头看向着急忙慌的赵安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表嫂出事了!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了!”赵安月都急哭了,围着李介丘转了一圈,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拉。 他急得说话也语无伦次,没个条理,屋里的几人也是听得不清不楚的,叶小尘一头雾水,也问了一句,“月儿,你表嫂、出什么事了?” 这话还真将赵安月问倒了,他懵住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说道:“我……我不知道。只是听说人要不行了,舅舅那边就把我哥哥喊过去了,可如果真的那么严重的话,我哥肯定不行的啊!他现在也就能治个小病小痛的!” 毕竟是人命关天,李介丘虽然感叹这一茬事接着一茬事的没个消停,可也只是心里吐槽吐槽,不能当真见死不救。 见他神色变了,叶杏花机灵着走了过去,一边收拣碗筷一边说道:“哥、哥夫,你们赶紧去吧!我留下来洗碗就好了!” 李介丘点点头,跟着赵安月往他舅舅家去了,叶小尘放心不下,自然也是跟着一块去了。 赵田氏还有一个弟弟,但似乎姐弟关系并不融洽,很少听到赵田氏提起,两家也很少走动。李介丘唯一一次听到,还是赵安月的表哥成亲,说来也巧,田舅舅家的喜事和叶容川成亲是挨着一个时间的,可能那段时间都是好日子吧。 第150章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亲姐弟都还不算远亲,两家又是住在一个村子的,可李介丘都很少见到这位田家舅舅。 田家住在后山腰,不是林青锋常去打猎的那座山,而是一个地处稍高,得爬坡上坎好一段路程的小山丘,村里人管那地儿叫后崖,目前只住着田舅舅一家人。 天都已经黑了,几人是提着灯笼上山的,李介丘瞧着路陡又天黑看不清,有些后悔不该让叶小尘跟着,可人已经出来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一路牵着叶小尘的手。 “到了到了!那前面就是我舅舅家了!”赵安月抬了抬手里的纸皮灯笼,指着远处掩在树丛里的草屋子说道。 走近一看,还真是茅草屋子,用竹篱笆圈了一小块地当院子,院子是凹凸不平的泥巴地,屋子也是又破又旧。 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李介丘看到其中就有赵田氏。也对,虽然两家已经不亲近了,可到底是大事,她这个做姑姑的,是该来看看。 赵田氏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屋里,都没看到自已的小哥儿来了,倒是另一个比她年轻一些的中年妇人注意到了。 那个妇人不胖不瘦,身量比赵田氏更高一些,长着一双三角眼,目光刻薄,瞧着就很不好相处。 她注意到赵安月,也注意到跟着过来的李介丘和叶小尘,脸色都变了,叉着腰堵在院门口,尖细着嗓音问道:“月哥儿!做干什么呢!还嫌我家里不够乱?领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听到这话,赵田氏也立刻转过身,惊道:“月儿,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担心表嫂,就把他们叫来了。”赵安月被挡在了门外,瞧了那妇人一眼,可妇人吊着眼睛压根不用正眼看他,“舅娘,这可是咱村里最好的大夫了,您快让我们进去啊!表嫂醒了没?” 田舅娘没动,嘴上挤出一丝笑意,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月哥儿,你哥哥在里头的,秀姐儿能醒的,你还信不过你哥哥呢?那可是你亲哥哥,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都不信他,谁还敢信啊!” 她说到那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时候,还故意斜了赵田氏一眼,像是意有所指。 赵田氏知道,这是在点她呢。她这个弟妹一直不喜欢她,觉得她嫁给了赵树林后过上了好日子,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了,平日里也不知道接济接济娘家人。 赵田氏也觉得气,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只能假装没听懂,试图劝道:“巧姑,还是放他们进来吧,介丘的医术村里大伙儿都知道!安业也就帮村里人治一治咳嗽发热、腰痛背痛的毛病,秀姐儿她……她是上吊啊!赶紧趁着还有口气在,叫人看看!” 上吊?!!! 赵安月惊呆了!他只听说表嫂出事了,可压根不知道竟然是上吊!刚刚成亲,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这个时候怎么会想不开上吊呢?!他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但田舅娘却急了,或许她是觉得上吊这事儿传出去了不好听,不想让李介丘和叶小尘两个外人知道。她气得火冒三丈瞪着赵田氏,一副恨不得吃了赵田氏的架势,“大姐!你胡说什么呢!你是见不得我家好过吗!存心叫我们丢脸的!” 院子中还站着几个人,想来都是田家人。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站了出来,闷声喊道:“娘,让他们进来吧。” 这个是田二郎,田家三兄弟,他排行老二,出事的秀姐儿正是他新娶的媳妇儿。 田舅娘一听是亲儿子在拆台,气得一巴掌拍上去,戳着他的脑袋乱骂:“呸!你个没良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是吧!你也嫌家里不够乱,不够丢人的!还想领着外人一块儿看热闹!” 她扯着嗓子还没有骂完,田二郎已经走过去把她拉开,又亲自开了门,也不理会田舅娘在后面又哭又骂就领着李介丘进了他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赵安业在,他蹲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根银针显得焦头烂额,急得脸上冒汗,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里衣也洇湿了,后背冷津津汗涔涔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媳妇出了事的缘故,田二郎的神色很不好,已经耷拉着脑袋沉着脸。 “安业?她怎么样了?” 田二郎不远不近地站着,他微微侧着身,嘴上虽然关心问道,可眼睛却不愿意往床上看一眼。他虽然不愿意看,可语气里的关心担忧却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别扭。 赵安业的神色很古怪,也没说什么,他看到李介丘过来了,忙不迭把位置让了出来。 李介丘没有说话,沉默着走了过去,先是把脉然后又检查了秀姐儿吊过麻绳的脖子,又探出双指摸了摸颈动脉。 人救得及时,其实已经保住了性命,只是因为是上吊自杀,再加上人一直昏迷着没有苏醒,所以田二郎和赵家人才显得格外紧张。 李介丘松了手,说道:“人已经没事了。她是因为身体没有调理好,太虚弱才一直没有苏醒,睡一夜就好了。只是……之后得把人看好了,这一次运气好能救下来,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田二郎没有答话,脸色沉闷得很,像是胸口压了一团乌云。 赵安月却惊得叫道:“太虚弱?不应该啊,秀姐儿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啊!” 第123章 古怪 “太虚弱?不应该啊,秀姐儿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啊!”赵安月惊得叫起来。 第151章 李介丘下意识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田二郎。 这男人的情绪实在是太古怪,一边紧张妻子的安危,可行动上又藏得很好,并不肯靠近亲近。李介丘猜想,应该是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也正是这件事情才引得秀姐儿轻生。 田家人都奇奇怪怪的,李介丘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向赵安月解释,而是又嘱咐了田二郎几句才出了门。 听到李介丘说秀姐儿已经没事了,赵家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田家。因着闹了一场,田舅娘早恨不得把他们全撵出去,自然没有出声留人。 回去的路上,赵田氏还在嘀咕,“太不像话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大郎也没露个面,也就三郎年纪小还哭了一场。其他人就像是没长心一样,尤其是二郎那个混账,秀姐儿和他可是一块长大的情分,他怎么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没见他多伤心难过!” 赵安月也愤愤不平地嘀咕,“就是!舅舅一家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看当初成亲的时候,二表哥还乐得像个傻子似的,怎么今天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我刚刚问他秀姐儿为什么上吊,他也沉着脸不肯说!”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刚刚李介丘说过的话,歪着身子朝李介丘看过去,问道:“我表嫂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怎么就虚弱了,她以前身体很好啊!” 这事啊……李介丘蹙着眉毛没有说话,下意识朝赵安业望过去一眼,示意他说话,“你把脉应该把出来了吧?” 赵安业也是一路上都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夫本不该背地里议论病人的病情,只是两家都是亲戚,自已娘和弟弟又实在担忧秀姐儿,他犹豫着还是说了,“秀姐儿的脉……似乎前不久怀过孕。” 赵安月也吓得一跳,险些绊个大跟斗,“怀孕?!” 赵田氏也惊讶,可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怀孕?怀孕了是喜事啊,她怎么还想不开寻了短见!” 赵安月扶着石壁站稳,又啧啧称奇,“这田二郎还怪厉害啊!他一个走船送货的,隔三差五也不在家。这才成亲多久,我表嫂就有了?!” 这小哥!说的是什么话!赵田氏气得两眼一黑,一巴掌就拍赵安月背上,再揪着他的耳朵骂:“你个不害臊的小哥儿!赶紧把嘴闭上,哪家小哥儿像你这样啥话都往外面说!” 赵安月被打得哎哟直叫,等赵田氏松了手后,他就立刻弯着腰躲到了他哥哥赵安业的背后,藏着不敢冒头了,还瘪着嘴巴揉自已被揪红的耳朵。 一直乖乖被李介丘牵着走的叶小尘忍不住也问了一句,“那她为什么还会……” 叶小尘欲言又止,但李介丘知道他在问什么,低声解释道:“因为孩子没了。大概是半个月前,看起来还是药物打掉的。” 赵田氏:“!!!” 赵安月:“!!!” 这母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一时看着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小尘也惊住了,“怎么会……” 李介丘摇摇头,没有再多说,只是道:“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田家舅娘才不愿意让我们进去,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可如果是正常的怀孕,又是正常的滑胎,这事又有什么值得隐瞒的?提起来也不过是唏嘘一句可惜,再安慰安慰两个年轻人,孩子总会再有的。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事有鬼! 几人都猜出来这事恐怕不简单,只是事关别人家的隐私,几人说到这里也都默契地停止了议论,沉默着各回各家了。 李介丘和叶小尘回了家后就发现叶杏花已经把洗澡水都烧好了,小姑娘把袖子撩得高高的,拉着小满想要帮他洗澡。 小豆丁虽然才五岁,可已经知道害羞了,小姨是姑娘,他是小男子汉,小姑娘不能给小汉子洗澡! 他羞得厉害,用力摇着红扑扑的脸蛋儿,噘着小屁股一个劲挣扎,嘴里还拼命喊着:“不不不!不洗!小满不洗!” 李介丘和叶小尘两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个人都愣了。 “怎么回事?”两人齐齐问道。 听到哥哥和哥夫的声音,杏花下意识松了手,小满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般从她手上逃了出去,扑到叶小尘身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哇哇大哭道:“小姨要看小满的光屁股!” 他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扯着嗓子干嚎,“哇哇大哭”是只有哇哇,没有大哭。 叶杏花跺了跺脚,气得解释道:“我是想给他洗澡!臭小满,小姨不管你了!” 两个小孩儿闹了别扭,李介丘和叶小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稀奇。 若是旁人家,看到小孩儿吵嘴闹别扭恐怕觉得麻烦,但是李介丘和叶小尘却乐见其成。 小满没什么同龄玩伴,之前的性子也是闷闷的,连话都不会说,李介丘一度担心他自闭;叶杏花也被家里压迫得刻板、木讷,没什么鲜活的情绪,小小年纪就老成得很。两个大人都乐得看他们吵一吵嘴,这才像个小孩儿的样子。x 最后,李介丘抱着小满去洗了澡,叶小尘则进屋安慰了叶杏花几句,夫夫二人分配得很好。 好不容易孩子睡着了,两个大人才洗漱完毕后悄悄摸上了床。 都是累了一天,两个人挨着枕头就来了睡意。 虽然累,但一定得抱着夫郎才好入眠! 第152章 李介丘闭着眼睛也准确无误地把叶小尘捞进了怀里,摸摸脸颊,顺顺头发,再捏着指尖上的软肉把玩。 虽然困,但就是不急着睡觉。 他白日里在医馆忙活,回家后又有小满、杏花两个小灯泡在,只能等着晚上上床才能抱着夫郎亲近亲近。 可也只能抱一抱亲一亲,再想要做些别的就不行了,因为他们床上最里侧还有一个叫“小满”的小猪崽子睡得正香。 李介丘觉得这日子实在难熬,他明天得去看一看新房修得怎么样了。 第124章 夜谈 “怎么?睡不着?” 李介丘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怀里的叶小尘似乎精神头儿很好,在他怀里蛄蛹蛄蛹,就是不肯消停。李介丘虽然也被他闹腾地睡不下去了,但也不生气,闭着眼睛握住他有些不安分的双手,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就是,还在想秀姐儿的事情。” 因为怕吵醒睡着的小满,叶小尘也只能贴近李介丘的耳朵,像是讲悄悄话一般小声说道。 李介丘微微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叶小尘,小声问道:“怎么了?你和她认识?”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没有不认识的。 叶小尘先是摇摇头,顿了后顿又是点头,只是夜里李介丘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感觉到那个小脑袋在他怀里摇来晃去,很不安分。他揉了揉叶小尘的脑袋,黑沉的眸子里透着隐隐的笑意。 叶小尘说道:“认识、不过也不太熟。我之前常被锢在家里,也没什么朋友。是后来成了亲,才,认识了赵家人和杨禾哥。和秀姐儿也不太熟,只是她成亲的那段时间,老是听月哥儿说起。” 说到这儿,他又往李介丘怀里缩了缩,听着好像是叹了一口气,“就是觉得挺可怜的……她和李敏娘差不多、是一个时间成亲的,两人的遭遇也都差不多,都怀了孩子却没有留下来。” “成亲……是成亲让她们、变得更惨了吗?我听月哥儿说,那个秀、秀姐儿其实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他们从小玩到大,性子很像,很合得来。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怎么会轻生呢?” 李介丘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微微侧头在黑暗里摸索着亲吻了他的眼睛。 “好了,想不通就别想了,快睡吧。” 他声音清冽,语气低沉温柔,像是在诱哄着什么。 可叶小尘睡不着。 成亲这件事对女子和小哥儿来说,就是一场豪赌,叶小尘觉得他的运气有些坏又有些好。 先遇到的那个人是魔鬼,残忍、凶狠、恶劣,以玩弄殴打他为乐;可后来又遇到了眼前人,他不知道眼前人是怎么来的,又是从哪里来的,总归是他运气好才能遇到。如果没有这个人,那自已可能会比李敏娘、比秀姐儿都更惨、更可怜。 可他这次运气好,他遇到了神仙啊! 叶小尘窝在被子里偷偷笑了笑,然后拱着身子往“神仙”的怀里缩,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松手了,还小声说了一句,“我睡觉了。” 这情绪来得怪,走得也怪,总之是奇奇怪怪的。李介丘的睡意都被闹腾没了,偏偏罪魁祸首毫无察觉,反倒还毫无负罪感地窝进了自已怀里,已然酣睡了。 “……真是个小祖宗。”李介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摇着头低声控诉一句,声音轻飘飘的,很快就消散在黑暗里。 在古代,男女生来就不平等,如秀姐儿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日日夜夜都在重复的。李介丘虽然同情,可心里清楚,这样的事情之后可能还会见到更多,他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个事情对田家来说仅仅只是个开始。 如此又安定地过了好几日,就在叶小尘快要忘记秀姐儿的时候,某天赵安月突然将她领到了自已家。 叶小尘有些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穿着素色罗裙的女子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这是?” 赵安月也觉得尴尬,他摁着秀姐儿坐下,又扯起叶小尘走到了一边,小声讲了起来,“嘿……那个,我二表哥出船送货去了,恐怕要走好几天。他不放心我表嫂,就把人领到我家了,请我娘帮忙看顾看顾。” 这事的发展就有些奇怪了,叶小尘倒吸了一口气,觉得想不通,“这、这找你们做什么?你舅舅家那么多人啊,还看顾不过来?” 赵安月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你不知道……我舅舅家事情可多了,我娘就是烦他们,才渐渐没有走动了。要说里头关系还不错的,就只有我二表哥了,他排行老二,我舅舅舅娘又偏心,他从小就不讨爹娘喜欢。他小时候没吃饱,就偷偷跑到我家来讨吃的,我娘看他可怜,又到底是亲侄子,就多关照了些。他还给了钱,走之前说得可怜兮兮的,我娘心一软就答应了。” 听着是可怜,可叶小尘却有些头疼,忍不住说道:“可是……可是她寻短见啊。要是在你家出了、什么事,这不好交代吧。” 其实他们说得很小声,但秀姐儿似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抬头没有侧身,垂着眸子缓慢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在寻死,给你们添麻烦的。” 背后说人小话还被当事人发现了,哪怕是赵安月这样大咧咧的人也觉得尴尬,红着脸支吾喊了一声:“表、表嫂!” 秀姐儿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还朝赵安月笑,笑容虽然很淡,可她轻轻弯了弯嘴唇,实实在在是在笑,“月哥儿,我晓得你们在担心什么。可我已经不敢了,人都是怕死的,上一次吊就已经用光我的力气了,不敢再来一次了。” 第153章 赵安月脸色一僵,下意识就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能怎么问呢,问她为什么上吊?问她的孩子为什么没了?为她成亲后在田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些都问不得。 赵安月又闭了嘴,缓缓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蹦跶着跳过去缠住秀姐儿的胳膊,嘻嘻哈哈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山里转转,玩一玩散散心也好嘛!”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想着拉秀姐儿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或许心情会好很多,总闷着只会越闷越坏。 秀姐儿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她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浅浅笑着点头答应了。 赵安月欢呼一声,拉着一大帮人往山里去,赵田氏问起,就说去山里挖冬笋,他每次想去山里玩都拿这个当借口。 第125章 等夫 赵田氏本来是不同意的,也不知道赵安月对她说了些什么好话,妇人只得无奈笑着送他们出了门。 听说是去挖冬笋,小满兴奋得很,一脸跃跃欲试,抓起了一个小背篓就往背上套。那虽然是个小背篓,可小满更小啊,背篓挂在他肩膀上直直就挨着地面了,不是背着走的,是拖着走的。 杏花见他背得吃力,立刻小跑了过去,跟在身后帮着提了一把,“小满,给小姨背!” 她一边说,一边将竹背篓抢过来背到自已背上,又到墙角去翻锄头,翻了一个适合挖竹笋的小锄头,也兴奋地牵着小满往上山的方向走。 两个小孩儿都来了兴趣,但最近并没有下雨,叶小尘心里清楚,今天可能挖不到什么冬笋,只当是出门透透气。 秀姐儿也很配合,一路都跟着走,赵安月知道她心情糟糕,一路上想空了脑子讲些逗趣的事哄她开心。秀姐儿偶尔也附和着回应两句,顺势笑一声,虽说笑意没达眼底,可看着也不是压抑沉闷的模样,半点不像前不久刚刚上吊自杀过的人。 “我哥哥最近给村子里的人治病!王家的二娃,你知道吗?就那个才九岁,却长得像个树墩子一样的小胖子!他之前闹肚子,痛得是哭爹喊娘,在我家院子满地打滚,活像痛得要厥过去一样!他奶奶吓坏了!这可是家里的独苗苗!可经不起折腾!求爷爷告奶奶地求我哥救命!结果我哥一把脉,再摸了摸二娃的肚子!说他是饭吃撑了!拉了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还有溪口的张阿婆,她是个不服老的,年纪一大把还天天往田里跑!昨天去田里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把牙齿摔掉了,捧着牙齿找我哥给她装回去!我哥苦着脸摇头,说他不会看牙,而且掉了的牙齿装不回去!老太太就张着一口漏风的牙齿把我哥骂得狗血淋头,可惨了!这阿婆那么不讲道理,我哥还给了她一贴膏药,说什么老人不禁摔。” “还有还有……” 他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住了,秀姐儿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给面子地笑一声。她其实觉得并不好笑,只是机械地弯了弯嘴角,想要装出开心的样子。 等赵安月说够了,她才问道:“和我一块嫁人的李敏娘怎么样了?” 赵安月:“……” 叶小尘:“……” 两个小哥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秀姐儿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其实也很值得讲一讲,按赵安月这个大嘴巴,往常早就当热闹讲出去了。 只是李敏娘和秀姐儿同一个时间嫁人,经历又很相像,他怕提起后秀姐儿难免不会多想,所以一直避免这个话题。哪知道,赵安月难得开了一次窍,没有把这事扯出来说,秀姐儿自个儿却先问了。 可她都问了,赵安月和叶小尘倒不好装作没听到,反倒显得心虚了。 赵安月摸了摸鼻子,刚刚还能言善道的嘴巴突然就哆嗦起来,说话也磕巴了,“好、好像是……和,和离了。” “和……离啊。”秀姐儿将这个两个字念了一遍,她说得很慢很轻,仿佛能被游走在山林的野风吹散。 赵安月咽了一口唾沫,贴近秀姐儿张嘴小声问道:“秀姐儿,怎么问起这个了?难道你也想……” 秀姐儿却像是听到了大笑话,竟然噗嗤着笑了出来,她虽然笑出了声音,可眼底是冷的,黑的,毫无温度。 她说道:“我哪儿行啊!月儿,你知道的,我爹娘都去世了,已经没有娘家了,离开田家我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是了,秀姐儿的爹娘在两年前相继去世,她之后都是借住在大伯家的,丧期一过就和田二郎成了亲。说起来,她是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孤女,做不到像李敏娘那样自由硬气。 她虽然在笑,可赵安月听着就觉得有些难过,忍不住还是问了,“秀姐儿,你到底……” 他一时失言问出口,叶小尘又担心秀姐儿会因此想起伤心事,赶紧扯住了赵安月的袖子,示意他快住嘴。 赵安月是真的住嘴了,但秀姐儿自已说了,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到底为什么会上吊?” 赵安月咬了咬嘴巴,盯着秀姐儿的眸子不敢再说话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秀姐儿和田二郎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她刚出孝期,田二郎就迫不及待筹备了喜事,把人迎进家门。 她的婚事和叶家是前后脚的,村子里的人难免放一块比较,他们都说李敏娘嫁得风光,陪嫁多,哥哥又是秀才,当天穿的嫁衣漂亮又显眼,村里哪个姑娘小哥儿不羡慕的?可赵安月就不羡慕,他只晓得表哥和秀姐儿当时也成了亲,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有情人,比叶家的真情实意得多。 第154章 可这才多久,昔日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竟然闹起了上吊自杀。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比起表哥,赵安月其实更喜欢秀姐儿。秀姐儿从小就是个淘气机灵的丫头,爱说爱笑,和赵安月是一样的性子,所以他们很合得来,小时候也总能玩到一起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怎么好端端会上吊自杀呢? 赵安月觉得自已不该问,可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板着小脸问道:“对啊!到底为什么!是不是我表哥欺负你了!还是、还是他变心了?在外头有了新的相好?你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秀姐儿却摇头,慢慢说道:“不关他的事。是家里人太多了,总有些合不来的,不过也没事,我已经想通了,等二郎回来我就把所有事情细细说给他听,叫他给我出气。” 到最后,秀姐儿还是没有告诉赵安月自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说等田二郎回来,等她的新婚相公回来给她做主。 她瞧着像是真想通了,数着日子等田二郎回来。 第126章 癫狂 冬笋果然没有挖到,倒是被他们找到了几棵余甘子树,叶小尘最近总做糖渍果子,对余甘子很熟悉。几人攀扯着树枝,摘了半篓的青皮果子,赵安月挺喜欢吃糖渍果子,但刚摘下来的余甘子吃着却觉得酸涩,他试着吃了一颗,酸得直皱眉。 赵安月玩心重,看见几棵绿油油的果树,注意力就全飘了过去,刚开始还分心留意着秀姐儿,拉着她一块儿摘,可摘着摘着就摘欢了,心思全在树上。 叶小尘倒时不时悄悄移眼看她,可看着秀姐儿面色如常,摘余甘子摘得很认真,还捏着青皮小果子仔细观察,瞧着没什么异样。他渐渐放宽了心,心思也移到了那几棵余甘子的果树上。 也就两三棵树,都是矮矮的,不太多,将上面的果子都摘完了也没能把背篓填满。 一篓的青绿色,是很嫩的绿色,瞧着就让人心情开怀。叶小尘很欣喜,觉得这一趟不算白来,高兴地翻着背篓里的青果子。 就在这时候,叶杏花突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叶小尘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秀姐儿摘完了果子,竟坐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低头抹眼泪,哭得无声无息。 叶小尘:“……” 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哭就哭? 叶小尘没来由觉得头大,也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赵安月的胳膊,示意他看。 赵安月先是愣了愣,然后提起笑意走到秀姐儿身边,拎着今天的成果给她看,笑吟吟道:“秀姐儿,快看!这可是我们今天上山的收获,好多果子啊!小尘哥儿会做糖渍果子,还会做蜜饯,都可好吃了,等他做好了给你尝尝!” 叶小尘也赶紧道:“对、对!家里还有、回去了我给你拿!” 他们像是没看到秀姐儿在哭,也不问,只挑着高兴俏皮的话说,试图让她也高兴高兴。 秀姐儿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拭了眼泪,小声说道:“这个树上的果子都摘完了,它是不是就没用了?” 赵安月:“啊?” 这话给赵安月问懵了,他挠了挠脑袋说道:“啊……这个还能再长啊,又不是只结这一茬果子。那个、秀儿姐,你要不要尝尝这个余甘子,我不太喜欢吃生的,但是小尘哥挺喜欢的,说不定也和你的胃口!你试试,听说吃多了还能变白呢!” 赵安月从背篓里挑拣了一颗最大最漂亮的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后递给秀姐儿。 秀姐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沉默着张嘴吃了一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盯着果子发愣,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吃着有些苦,还有人喜欢吃苦?” 赵安月:“呃……” 她是个会聊天的,这不,又给聊死了。 连赵安月这个话痨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尴尬地看了看叶小尘,希望他在这一刻能挺身而出。 叶小尘挺身而出了,他想了想李介丘同他说过的话,捏着果子解释起来,“这个果子刚吃是有些酸苦,可渐渐才有回甘,所以才叫余甘子,世间万事总是个先苦后甜的造化。”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秀姐儿像是听懂了,又是没有听懂,低声喃喃道:“……先苦后甜。” 正是先苦后甜,叶小尘深有体会,觉着这寓意是不错的。 可秀姐儿念完这个词后又顿了顿,拧着眉毛似乎有什么难题想不通,自言自语般问道:“可凭什么非得苦了才有甜,这个甜就那么难得吗?”说到这儿,她忽然扔了手上啃了一口的余甘子,语气毫无起伏,“那我也不喜欢吃。” 叶小尘:“……” 叶小尘沉默了,他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的眼里虽然还有余光,可瞧着像是一捧快要熄灭的炭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烧没了。 不喜欢吃就不喜欢吃吧,咱总能挑到喜欢的。叶小尘正要如此宽慰,可下一刻秀姐儿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癫狂,像是压着一股气。 她压低了嗓音问道:“你们说,二郎是不是变心了?” 叶小尘:“啊?” 这下轮到叶小尘愣了,眼见着这天又要聊死了,赵安月赶紧又顶了上来。 小哥儿嬉皮笑脸地说道:“哪能啊!我表哥最喜欢你了!他可是从小就喜欢你,从小就盼着把你娶回家啊!他怎么会变心呢?” 第155章 秀姐儿偏了偏脑袋,摇头不信,语气里已经带着一股疯劲儿,“不对!他要是没有变心,他为什么要走!还一走就是五六天!他肯定在外头有人了!肯定是嫌弃我、厌烦我,才要走的!” “这……”赵安月被她的目光骇了一跳,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秀姐儿有些可怕。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样活泼、爱笑的一个姑娘,怎么突然这样了? 赵安月一张能言善道的嘴突然就词穷了,他干巴巴说道:“不……不会的,表哥他不会对不起你的,你们才刚刚成亲啊。而且,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意,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呃、他,他出去不是为了挣钱吗?他不是一直都做走船送货的活儿嘛。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秀姐儿还是摇头,她像是忽然钻了牛角尖,阴沉着一张脸低眉不语。 她生得不算多好看,皮肤不太好,模样身段都不出挑,但她有一头乌蓬柔顺的头发,黑亮如瀑。这头秀发往常都是自脑后辫成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偶尔掺一条或嫩绿或杏黄的发带,在发尾扎一个蝴蝶结,衬得俏皮活泼。可现在,仍是那头如瀑的黑发,乌蓬蓬拥着一张凄白的脸,像鬼一样。 她看似没变,好像又变了,可赵安月说不出到底哪里变了,只觉得大不相同。 秀姐儿还在发呆,她目光低垂,缓缓摇头,自言自语说些没头没脑让人听不懂的话:“他肯定是嫌弃我了……为什么啊?这又不是我的错。这明明不是我的错啊,对,不是我的错,我要与他讲清楚,我要与他讲清楚……” 第127章 绣稿 秀姐儿像是疯了,叶小尘闷着不敢说话,赵安月也咬着嘴唇有些难过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看着看着,眼圈都红了,他有些想念以前的秀姐儿了。 要是以前的秀姐儿,她也不喜欢吃酸的吃苦的,可肯定会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然后再送给自已吃一个,等他被酸得皱紧了一张脸后捧腹大笑。那时候的秀姐儿开朗、生动、有活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些什么苦不苦甜不甜莫名其妙的话。 赵安月看着眼前情绪多变,突然就变得阴郁的女子,觉得难过,很难过。 这场上山之旅终是不欢收场,叶小尘把秀姐儿异常的反应记在了心里,等着李介丘回来说给他听。 李介丘仍是在太阳下山之际进的家门,他又给家里人带了零嘴儿,是最近刚出来的新鲜货,他想着叶小尘和两个孩子都没有尝过,就买了些带回来。 那零嘴儿很快被小满和叶杏花分着吃了,但叶小尘此刻的心思不在吃的上,他总记挂着秀姐儿,连晚饭也是潦草随意做的。 他一边往外面端菜,一边说道:“我觉得,月哥儿那个表嫂、不太对劲。” 月哥儿的表嫂?李介丘很快想到了,是前段时间闹自杀的女子。 他不由皱了皱眉毛,提声问道:“她怎么了?难道又想不开轻生了?” 叶小尘摇头,虽然不是轻生,可他神色仍旧凝重,“不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怪怪的,眼神、语气,都很奇怪。” 他把今天在山里发生的事情详细讲给了李介丘听。 听到田家二郎竟然把刚进门的新媳妇托付给赵田氏的时候,他也愣住了,不可置信道:“那她现在就住在赵家?这……他家中明明有人啊,怎么把人送到赵家了。” 这点也尤其奇怪,家里爹娘都在,哪有把媳妇送到姑姑家的,就是给了钱也很没道理。 叶小尘摇摇头,语气也很疑惑,“不太清楚……只听说田二郎、和家里不和睦,他娘恐怕不愿,意照顾儿媳妇。不过他家人多,大哥也是娶了媳妇的,妯娌间也能照顾啊?” 不过说到这儿,叶小尘摇头摇得更厉害了,他还记得上次在田家的情形。出了那样大的事情,田大郎两口子竟还关着房门,连面都没露,想一想这妯娌也是不靠谱的。 左思右想是想不通的,叶小尘甩了甩脑袋,然后抬手收起了李介丘带回来的零嘴儿,招呼道:“先吃饭吧。” 提起吃饭,他才又想起另一档子事,轻轻诶了一声,道:“诶,对了。明天,杨禾哥请、我们吃饭。他说之前都是在我们家吃,也该他请一请。还说,他描了绣印,正好让你看看。” 这人情来往总是应该的,李介丘自然没有拒绝的,他点着头笑道:“他手脚还挺麻利的,这么快就描了印儿。” 这说的正是那件送给老太傅的年礼,借着上次吃饭,李介丘把自已的构思说给了杨禾听,还给他看了自已的绣稿,两人都觉得思路不错。虽说新颖,但其实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杨禾心里仍是惴惴不安,觉得有些送不出手,只得在料子上花功夫,那批料子可是花光了他大半的存款。 要说起来,杨禾也是个敢赌的。他虽然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也为此下了一注。 第二天果然是在杨禾的住处吃的饭,叶小尘大概是在帮着忙活,他没有在村口接李介丘,倒是叶杏花和小满手牵手等在村口,等着李介丘就三人一起去了杨禾目前的住处。 杨禾还借住在那间废屋,虽说是废屋,可李介丘再看到那间屋子觉得好像不太一样了。 瞧着像是修缮过,屋顶铺了新的厚实的茅草,新补的窗子上还糊了藤纸1,好歹是能挡风挡雨了。大门也换了新的,看着是直接砍了一截木头拼上去的,木板上的木香都还没有散尽。 第156章 这修房子的活儿可不像杨禾一个瘦弱的小哥儿能做的,尤其是院子里还摆了一副新的桌椅,是上好的黄梨木,雕着精致的花纹,瞧着贵重富气。这样一副桌椅在四甲村是格格不入的,可它现在就摆在这凹凸不平的泥巴院子里,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好像在南珠阁见过。 咦……李介丘摸了摸下巴,心里啧啧了两下。这东西当然不可能是杨禾在南珠阁“偷”出来的,他摸着下巴看了一圈,终于在灶房外头的小坝子上看到了板着脸劈柴的羌原。 这人大概是用不惯柴刀,正拎着他那把黑漆漆沉甸甸的黑刀砍柴,目光冷冽,瞧着不像在砍柴,像在杀人。 见李介丘来了,杨禾赶紧领他去看了绢布上的绣印,他狠了心,买了最好的绢布。 绣印上是村镇山水,有废弃的老宅、颓圮断壁,没过膝盖的荒草;也有冒着炊烟的三两茅屋,有拴在院子的家犬在狂吠,有院中老根盘曲交错的大树,枝条茂密;还有晒谷场,铺开的黄灿灿的谷子旁边还放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农具;小田坎上扛着锄头的汉子们路过,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裤脚高高挽起,或许是收成好,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有放了绳儿的骡子在院子里溜达吃草,似乎还有一只犟牛歪嘴啃了人家的稻子,被赶牛的小哥儿牟足劲扯缰绳,可扯不动啊…… 除了画,那上头还有歪来斜去的句子,大字写得头重脚轻,瞧着像是刚学字的孩童,有写三字经的,也有写弟子规的。 瞧着是挺好看的,也是李介丘的绣稿画的好,杨禾只是费工夫描了上去。 他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能行?那不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吗?这稿子会不会太俗?” 他为什么说俗?因为这画里的正是村子日日年年的景象,他日日看着,早就看厌了。 李介丘却摇头,说道:“那位大人从前住在都城,现在又在繁荣的江阳府养老,他定然是见过通都大邑,也见过磅礴山水,要是从这方面下手,我们定然比不过别人。但是盖着茅草的老旧屋子、见大丰收喜笑颜开的老农他就见得少了。如果,这位大人真的如传闻爱民惜民,想来应该喜欢这样的景色。况且,他曾是教书先生,应该也看多了求取功名的土子,这孩童写出来的大字他或许觉得新鲜、干净。” 第128章 打手 看过了绣稿,几人就开始吃饭了。 杨禾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叶小尘,但也是做饭的好手,至少羌原很捧场。 这汉子沉默寡言,耍刀厉害,干饭也尤其厉害。旁人第一碗饭还没吃完,他已经去盛第二碗了,也不说话,就闷头吃,吃得专心致志。 今儿吃得有些早,也不晓得这混账会不会又半夜饿了,然后大晚上悄悄摸摸进灶房给自已下面吃。他好吃,但不会做饭,那晚上险些把灶房烧了。 杨禾盯着羌原胡思乱想,连叶小尘叫他都没有听见。 “杨禾哥!”叶小尘又叫了一声。 杨禾这次终于听清了,颇有些尴尬地转过头看去,“怎、怎么了?” 叶小尘小声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我问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吧……你家的事该有个、了断。” 他说的是自已和王大根的事情,杨禾自然是听懂了。提及此事,杨禾眉宇凝重,好心情都没了大半,只是这事是躲不过的,也确实该考虑了。 他沉色想了想,说道:“是该有个了断了。王大根最近一直没有回村,想必是在外头养伤,但我猜测他手里应该没什么钱了,大概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就和他提和离的事情,只是……只是他恐怕不愿意,得再想法子。” 现在的杨禾对王大根而言,就像一棵摇钱树,他怎么可能轻易松手。 这事怕是难办,不过只要杨禾下了决心,这事肯定也是能办成的。 这人是经不得提,昨晚刚刚说过,第二天王大根就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跟了好几个打手,都是赌场出来的。王大根先是回了自已家,扑了一个空,屋子里冷清清的,家门口的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扫了,一踩一个脚印。他翻箱倒柜一阵,没找到钱,还发现杨禾的衣物、被絮也都不见了。 这贱人难道跟着野男人跑了? 王大根大怒,刚刚露出一丝怒气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脚踹了一个跟斗,头朝下直直栽进一个水凼里,摔了一脸泥。 “钱呢!你不是说回来就能有钱吗?老子可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掏不出钱来,今儿就把你胳膊砍了拿去喂狗!” 那汉子亮了亮晃眼的刀,凶恶地皱起脸。 他应该是众打手的头头,其余打手一听这话,立刻也挥舞着脆皮得直晃荡的长刀威武吆喝,王大根一哆嗦,当场就吓尿了,黄色的液体从他的裤裆洇了出来,淌了一大滩黄褐色。 七八个汉子觉得恶心,嫌弃得直皱眉,像是看着一摊堆在地上的烂肉一样看着王大根。 “妈的!没见过比这更窝囊的男人!个孬种!赶紧给老子爬起来!信不信一刀劈了你!” 汉子怒骂,这院子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有好几个好热闹的村里人探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被这拿刀弄棒的架势唬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不过王大根还是瞅见了,他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爬了出去,追着问,“叔!叔!你晓得我夫郎上哪儿去了不?” 第157章 多数人都害怕被牵连,逃都嫌慢,只有一个自觉心肠好,瞧着王大根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可怜,隔着老远说道:“他早出去了,早不这儿住了!” 杨禾近来一个人住在荒废的屋子里,这是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这一对夫夫的日子怕是要过到头了。只是王大根是个混账癞皮狗,也不知道禾哥儿能不能从他手里逃出来。 果然,一听这话,王大根怒不可遏,他气得横眉瞪眼,可马上又牵扯到脸上的伤,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妈的!老子就知道这贱货跟着野男人跑了!” 那人听不下去,帮着解释道:“没这事儿!没这事儿!禾哥儿一个人搬到村东口的废屋去了,哎哟,你们两个……哎,算了,你自个儿去找吧。” 那人欲言又止,但王大根听明白了,也知道他口里的村东口的废屋是什么地儿。 王大根立刻扯出讨好谄媚的笑,伸手要去拉打手头子的裤腿,卑微求道:“大哥!我夫郎还在呢!我夫郎有钱的,等我找到他,让他给您还钱!他有钱的!” “嘁!你自个儿都还不上,还指望哥儿给你还钱?”那打手不太相信,但王大根兜里比他脸上还干净,他虽然不相信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今天不把赌债要回去,他们一伙儿人也讨不着好! 于是,王大根一瘸一拐地领着乌泱泱一堆打手往村东口去了,路上遇到了好些村民,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有汉子妇人抱着自个儿的孩子逃进屋里,上了门闩不敢出来了。 “啧啧啧,王大根这是惹上了什么瘟神啊!” “肯定是赌场的打手!这混子又不知道欠了多少钱!” “这得赶紧告诉里长去!可千万别出人命了!” “这是去找禾哥儿了吧,啧啧,夭寿哦……得和尘哥儿说一声,他们俩玩得好嘞!” 大多数人都躲着,可有好心的悄悄摸到了里长家,把这事告诉了陶礼,也有晓得杨禾跟叶小尘、赵家交好的,顺道去打了招呼。 叶小尘在家里收拾晒好的干桂圆,完全不知道村里闹出的大动静,隔壁婶子来告诉他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赶紧安顿好家里的两个孩子,然后出门往废屋赶。他刚出门就看到了赵家人,赵树林和赵安业也在,一个拿着锄头,一个拿着扁担,显然也是想要出门。 赵安月也想去,但被爹爹呵斥住了,这毕竟不是平常村里的小打小闹,月哥儿一个小哥儿过去,就担心出事。 赵树林也劝了叶小尘,可叶小尘哪里放心得下,杨禾与他可以说是共患难的交情,是他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肯定得去的。 看着是劝不住了,赵树林连连叹气,一边着急慌忙地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道:“这村子里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应该不敢打打杀杀……但就怕个万一,你待会儿自个儿躲远点!千万别冒头!” 叶小尘心里七上八下,压根听不进去其他的话,只知道点头。 第129章 赌债 平常杨禾是看不到羌原的,这人神出鬼没,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不,王大根带人打上门的时候他就不在,一群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汉子闯进院子,杨禾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东西都吓得掉到了地上。 “这个……这个就是我夫郎!我夫郎有钱,他能给我还!”王大根指着杨禾说话,继而又扭头朝几个打手笑得讨好乞求。 说罢,他又转身瞪着杨禾,怒睁着眼睛骂道:“你这个贱人,你一个人跑出来住?你想给老子戴绿帽儿?!” 杨禾缩了缩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努力鼓足了胆子问道:“你要干什么?我这儿没钱了。” “放屁!”杨禾的声音刚刚落下,王大根就气得竖直眉毛,怒骂道,“你会没钱?!你绣那破玩意儿赚了那么多钱,你当老子不知道?!说,是不是你把钱藏起来了?你个贱货,你还敢藏私房钱?!” 王大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手一脚踹到了屁股上,他被踹开了,那个打手才站了起来。 这个打手头子端着手,故意吓唬人般晃了晃手里的刀,先是冷笑恐吓道:“这位夫郎,你男人欠了我们五十七两的赌债!你呢,把这钱还了,咱兄弟几个立马就走,绝对不纠缠。呵,这要是不还啊,咱只能从你男人身上取点儿东西回去交差了!毕竟来都来了,这要空手回去,咱也不好交代!” 杨禾吓得直哆嗦,可他猜测羌原应该藏在暗处,都是玩刀子的,也不知道真打起来,他一个人能不能顶得住。 杨禾声线发抖,可还努力强撑着挡在门前,“我反正是没钱的。你们想取就取吧,看是取手还是取脚,看你们方便了!” 嘿!那打手气笑了。 他哥几个儿经常上门讨债,自觉得个个人高马大,长得也吓人,别说女子小哥儿了,就是汉子见了也怯两分。眼前这个哥儿倒是不一样,见了他们竟然没吓得跪倒在地上。 这话不好使,打手只好真动刀子,一副真要动手砍人的架势。 王大根又要吓尿了,打着摆子求饶:“别别!别啊!大哥!饶了我吧!我肯定能还的!我夫郎肯定有钱!你们进去找!进去搜!您这砍了我的手也没用啊,我就是个废物,废物的手也不值钱啊,您还是找钱要紧!”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那打手有些被说动了,收起刀子朝后招了招手,“走!哥几个儿进去找!值钱的都给老子搬出来!” 第158章 杨禾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 他害怕这群人把那匹绢布翻出来,也担心屋子里的几把好桌椅被这些人抢走,哆嗦着挡在门口,骂道:“不、不许去!我真没钱!我要是有钱我还住在这儿?!” 这说得也有道理,那个打手大概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旁人一说,他就信了两分。 他气得摇刀,恶声恶气地骂道:“妈的!你们两口子耍老子玩呢!到底有没有钱!要是掏不出钱,老子给你们两个都砍了!” 羌原怎么还不来!到底跑哪儿去了!难道这段时间的饭都是白吃的?正需要的时候就不见了? 杨禾瘪着嘴巴,都要吓哭了。 他哪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羌原此刻正坐在树梢上,看热闹般低头看着院子里的动静。羌原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这哥儿递把菜刀,说不定能再耍一把,就是怕他把自个儿腿砍了。这眼睛都红了,别是吓哭了吧?还没见过这哥儿哭呢,再等等。 羌原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的,他想着杨禾目前没有危险,他再看会儿热闹也不急。热不热闹也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想看人哭鼻子。 王大根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胡乱说道:“那……那没钱……没钱。您可以把我夫郎拉走嘛!我把这贱人卖给您,能抵多少算多少!剩的我肯定还,您再宽限几天,我凑齐了肯定还!” 这话说得,院子里一群打手捧腹大笑,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 打手头子直直指着杨禾的鼻子,大笑道:“就他?!你以为自个儿娶了个天仙儿呢?妈的,你看看他这张脸!个丑货,白给老子都不上!兄弟几个,这样的货色,你们乐意睡?” 说着还用狎昵的目光将杨禾从头看到脚,瞧着瞧着突然又笑起来,用轻佻戏弄的语气说道:“啧啧,不过这看着身段还不错。只是穿着衣裳看不真切,不然你喊你夫郎脱光了给哥几个好好看看?要是真不错,也能考……呃……” 那打手头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高处低低射过来一颗飞石,直直掷进了他的口中,将他最后半句话全堵了回去。 “呃……额,咳、咳咳咳……”那打手被击得连连后退,死死捂着骤然吞了异物的喉咙,被噎得猛烈咳嗽。 可石子没有咳出来,倒是被他咳了半口血出来,血淋淋喷在了地上。 王大根吓得大叫,屁滚尿流地往后躲:“啊啊啊啊啊!!!” 有两个打手赶紧上前搀住已经快要站不住的老大,慌张喊道:“老大!你怎么样?没事吧?!” 剩余几个打手也慌忙地亮起刀子,惊恐地看着四周,“谁谁!藏头露尾的,赶紧出来!” 羌原也不再藏,从树梢飘了下来。 他旋身落地,抱着刀站在杨禾身前。 叶小尘和赵家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叶小尘看到冷脸挡在杨禾前面的羌原才松了口气,他也是关心则乱,有羌原在,杨禾怎么可能吃亏? 眼前这男人一身戾气,几个打手自以为是有些识人的眼力,看出来眼前这人不好惹。可钱还没有讨到手,哪里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纷纷又把手里的脆皮刀子摇得哗哗响。 为什么是脆皮刀子,因为刀身看起来真的很脆很劣质,薄薄的一层刃片。 羌原看了都想笑,抱刀挑着眉问道:“就这?也叫刀?” 自觉被羞辱了,几个打手平日里就是作威作福的人,头一次碰到这样的硬茬,气得发抖,可一个个举着刀又不敢冲前去。 但那个打手头子吃了暗亏,他还捂着喉咙,痛得说不了话,气急败坏地推搡着其他打手,用手势命令他们往前冲。 其他打手不敢反抗,举着刀冲了前去。都是些花拳绣腿,也就只能唬一唬村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羌原没有拔刀,甚至仍端着手臂没有松开。一脚一个踹了上去,气都不带喘的。 几个打手冲得快,飞出去也快。 第130章 报官 虽然早猜到眼前的男人不好对付,可也没想到自已一众人会输得这么难看。 打手头子捂着喉咙发抖,他抽出一只手颤巍巍指着羌原,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气急了想要怒骂,可口喉已经受了重创,压根说不了话,反倒有大沽大沽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那根手指朝向羌原,男人剑眉一凛,冷声道:“我看你的手指也不想要了。” 说着就想要拔刀。 打手头子立马将手缩了回来,生怕眼前这个凶狠的男人一刀给自已削了。他耍横快,认怂也快。可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这也太丢脸了,他又踹了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个打手兄弟,示意他们赶紧爬起来。 羌原只使了半成的力气,所以这些人虽然痛得哎哟连天,可搀扶着还是能爬起来。 见头儿说不了话,也有胆子大的站了前来,捂着生疼的后腰,问道:“兄弟哪条道上的!这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咱哥儿几个要债啊!” 羌原抱着刀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杨禾,冷声问道:“是他欠债了?” 打手摇头。 羌原又问:“他赌钱了?” 打手还是摇头。 羌原再说:“那谁赌钱,谁欠钱,你就找谁去。” 打手闻声斜睨了缩在最后面瑟瑟发抖的王大根一眼,忽然就懂了,一定是这孬货可以带他们来这儿的,他肯定知道这儿守了尊大神,故意领他们兄弟过来挨揍的! 第159章 “想通”的打手立时暴怒,瞋目切齿瞪向缩在后头拿袖子试图挡住自已的王大根,快步过去就是狠狠一脚。 “你个狗娘养的龟孙子!老子看你今天是故意的!你觉得有人撑腰,咱兄弟几个就奈何不了你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就是告到县老爷那儿,也是我们占理!” 王大根哪儿敢躲,他把自已蜷成一团,用背部承受着汉子的拳打脚踢。也幸亏这汉子身上也有伤,力气不大,不然王大根怕是要被踹断骨头。 王大根嘴里还讨饶求着:“大哥!大爷……我不敢啊!我真不敢啊!小的哪儿敢耍你!一定是这贱人找的姘头!一定是这样,不然他怎么会搬出去住!肯定是他找的野男人!这不管我的事儿啊!小的自个儿也是吃亏的绿毛龟啊!” 他怕惹怒了赌场的打手后真被砍手砍脚,讨好卖乖地趴在地上,四肢伏地真像王八一般爬了两步,嘴里还说着,“小的就是个绿毛龟,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对方不要脸,这就像是一拳打在豆腐上,打手气得发慌,又骂道:“艹了!全身上下都是软骨头的癞皮狗!真他妈给我们男人丢脸!老子今天就卸了你的胳膊!” 几个打手奈何不了羌原,还不能拿王大根出气吗?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撒气撒够了才提刀扬了扬,作势真的要砍。 “等等!都给我住手!” 恰好这时候,里长赶到了,他聚集了村子里十多个青年壮丁,所以花了点时间,比叶小尘和赵家人来得更晚一些。 听到陶礼的声音,王大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拽住陶礼的裤腿就不肯放手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求救命。 他本就挨了好几顿打,身上全是伤,两个眼圈是乌青乌青的,整张脸肿得像馒头。额头破开好大一个口子,伤口上已经混了一团沙灰泥巴,汩汩的鲜血顺着沙土往下流,整张脸红的黑的糊成一团。鼻子也打歪了,鼻血都快流进嘴巴里,他拽袖子横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血液混在一块,瞧得人直皱眉,又嫌弃又恶心。 王大根还在一边磕头,一边求,“叔!叔,您可千万要救我!这些人要杀我!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您救救我吧!” 陶礼嫌弃得很。 这王大根本来就是村里人人厌恶的混子,欠了赌债被打手讨上门,他一点儿不觉得意外。陶礼也不想管,要他说,这就是活该,这要是在外头被打死了,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谁让这事发生在村子里,谁让他是里长,谁让别人找上门还把这事告诉他了,他就是想装聋装瞎都不行,只能领着十几个青壮汉子赶了过来。 陶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他拽回自已的裤腿,大步朝前躲开了王大根的手。 他冲几个打手笑道,“各位,这难得来一趟我们四甲村,怎么就非得闹得这么难看呢!这叫我也很难做啊!” 那个打手扫了一眼操着锄头镰刀把院子围住的十几个壮丁,皱着脸质问道:“你又是谁!咱哥几个要债也碍着你们了?” 陶礼还是笑着摇头,主打就是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又说道:“我是这儿的里长,哎,你看这闹到我的地界,我这好歹也要管一管,不然这里长的位置不也做到头了。这欠钱是该还,可你们也看到了,这王大根就是个泼皮无赖,他哪儿掏得出钱?诶对,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打手冷着脸说道:“总共欠了我们五十七两!他已经拖了七八天,不能再拖了!听他说,他夫郎有钱,叫他夫郎还!” 陶礼还是笑,“你这不是说笑了。你看看,这王大根对他夫郎的样子,他能给他夫郎留钱?早就掏空了!你们兄弟都是在赌场上混的,肯定是见得多了,这赌徒的话也信啊?” 打手沉了脸,又扭头看向这破茅草屋,瞧着里头确实不像能藏五十七两银子的样子。 他气得摊手,破罐子破摔般说道:“那你说咋办!这可是五十七两!咱哥几个加起来给东家干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总不能打水漂了吧!他王大根今天要是掏不出钱,这手我们是砍定了!” 陶礼赶忙摇手,“那不成,那不成,可不能在我村子里见血!哎呀,这事好办,我已经招呼人报了官,这该打板子还是该劳役,就看上头怎么判吧!嘿嘿,你就是扛着一只血糊糊的胳膊回去也没用啊,这废物的胳膊也值不得五十七两啊!要我说,还是叫他役身折酬,服役抵债,五十七两够他干一辈子了。” 几个打手知道今天是讨不着好了,这么多青年壮丁围着,他们就是懂些拳脚也应付不过来,只好冷声冷气地答应了,放了狠话说要是三天内还不了钱,就把王大根拖去服劳役还债。 几人打手风风火火闯进四甲村,最后又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四甲村。 第131章 痛打 这一群打手算是离开了,可这事儿还没结束。 见打手们离开,王大根又猖狂起来,他扶着院子旁边的石柱站了起来,瞪着杨禾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一个人住这儿是想做什么?!难怪你突然能挣钱了,别不是在外头卖吧?怎么,这小子是你的嫖客?!妈的,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好多人看着,叶小尘在场,赵树林、赵安业父子在场,里长领了十多个青壮汉子也全都聚在这小破院子里。亲耳听着王大根脏的臭的往杨禾身上骂,外人听了都直皱眉,偏偏他这个做丈夫的不认为有什么,只觉得还骂得不够狠。 第160章 “你个假正经的烂货!” “老子给你脸了,你在外头养男人?” “妈的,天生欠操的骚婊子,装得清清白白!” …… 这听着越骂越难听了,陶礼的脸都黑了,他这次来也是看在杨禾的面子上,他虽然不在意王大根的死活,可也知道这些打手冲着杨禾暂住的废屋去了,他这才来的。 好不容易把人救了下来,王大根不知道反省,竟然又骂开了。 陶礼有些后悔了!就真该报官把这癞皮混子抓起来!没错,他刚刚说报官是吓唬那些打手的,他们这些种地的平民百姓也怕官,他虽然来的路上提了一嘴,可压根没人敢跑这一趟。 陶礼黑沉着脸,正要说话阻止。 忽然,杨禾越过羌原走了出来,他直直走到了王大根身前,冷冷盯着还在破口大骂的王大根。 “臭婊子!看什么看,老子要是你,现在就去跳河!你还有脸瞪我!” “你他娘的还敢说你没钱?你身上穿的全是新的,你要是没钱这些衣裳是哪儿来的?求着野男人给……”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杨禾突然就抬起手,抡圆了肩膀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王大根没想到他敢动手,再加上他本来就被狠狠揍了几顿,如今是扶着柱子才有力气站稳。杨禾动手太快太突然,一巴掌给王大根扇到地上去了,他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你!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王大根气坏了,他没料到杨禾敢打他,这个哥儿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胆子小力气也小,从来不敢反抗。王大根气得又大骂两句,抖着手就要扑上去。 但杨禾冷冰冰俯视他一眼,抬脚就从他身上跨了过去。他就站在院子中间,望着一众人大声道:“我要和王大根和离,自成一户,从此婚嫁自由,再无关系。” 嘶—— 也不知道在场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是被杨禾的言辞吓到了。 杨禾在这破屋独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村里人都有猜测,可是听他骤然说起还是吓了一跳。虽然上头下了新令,可这穷乡僻壤中,哥儿的地位到底还是比不上男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哥儿提和离的。 陶礼皱起眉,神色认真地看着杨禾,问道:“禾哥儿,你是认真的?” 杨禾点头,说道:“里长,您也看到了,我跟着他是没有活路的,他此后要么把我打死,要么就是将我贱卖。哥儿虽然生来轻贱,可我还是想给自已谋一条活路,总不能就这样闷头走到黑吧。” 陶礼听得叹气,他也晓得杨禾日子过得可怜,说不定和离对他真是一条活路。只是一个小哥儿当门立户也不容易,家里没有汉子撑着总有不长眼睛的上门讨嫌欺负……哎,不过想想,总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了。 听杨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和离,而这些人看起来似乎神色动容,瞧起来还赞成的模样。 王大根更气了,他又颤巍巍爬了起来,红着眼睛瞪向杨禾,怒骂道:“和离?!你做梦呢!老子告诉你,你就是死也是我王家的鬼!怎么?想和离了好跟你的野男人双宿双飞,你想都不要想!老子不好过,你也得给我硬熬着!” 他话里话外还是说杨禾红杏出墙,这不,羌原还在这儿站着呢,这不是明晃晃的证据?! 王大根这才想起来,自已上一次回来要钱,好像也是被这人打了! 他自以为看穿了这对奸夫淫夫,可是里长和这十几个青壮汉子就是看见了羌原也不信。 不怪他们老实,是羌原这模样、这气质,就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样。虽然羌原的眉骨也横贯了一道刀疤,更这道疤不显得难看,反倒衬得他戾气更重,浑身裹着冷肃杀伐,看得人心惊胆战。他还抱着一把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黑刀,身穿印暗纹的深衣,凛冽得仿佛连衣角都带着锋利的刀尖。 不是他们看不起禾哥儿,可禾哥儿就是个乡下小哥儿,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能看上禾哥儿?! 不信,不信。这“野男人”太凶,他们不信。 清官难断家务事,陶礼盯着杨禾和王大根就是摇头,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到底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关着门自个儿商量吧,要是真打算和离再来招呼我。” 他见王大根伤重,连站稳都是使了全身力气,两条腿还都在发抖,看来是不能对禾哥儿逞凶动粗了。他放了心,叫两人好好商量,然后又领着汉子们离开了。 他料对了,现在的王大根确实没有力气再对杨禾动手,但陶礼没有想到,如今的杨禾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任打任骂的杨禾了。 陶礼前脚刚走,杨禾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要找一找趁手的东西,他没在院子里找着,反倒是看中了赵安业手上的扁担,走过去抢了过来。 他提着扁担又走回王大根身前,提声喝道:“你合不合离!” 王大根被他这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咽了咽口水外厉内荏道:“……不、不。怎么,你还敢打……啊!!哎哟,别、别打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杨禾就挥起扁担直直朝着他的腿打了过去,一连重重打了三、四下,使了吃奶的劲往上打。 他脱力地收了手,杵着扁担厉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和离!” 第132章 了断 第161章 “我再说一遍!与我和离!你若是执意不愿,我今天就把你的双腿双手都打断,省得你再出去瞎搞。等你瘫在床上,吃的喝的我也能赏你两口,那时候咱俩才是真正硬熬着!” 杨禾字字铿锵,面容坚定。 老实人发起疯来是有些骇人的,至少在场的人都被吓住了,王大根更是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你、你这泼夫!你这是杀夫!我要告你,我要去告你!”王大根嘴皮哆哆嗦嗦,腮帮子都在发抖。 杨禾提着扁担一步步接近,嘴角浮起一抹张扬的笑,他大笑着说道:“你去啊!你今天能走出四甲村,我算你厉害!你不是要告状嘛,就再把你欠了五十七两赌债的事儿一块告了!咱俩就一块坐牢,不过也是硬熬着罢了!夫夫本是同林鸟,这也算成全了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夫情分!” 他笑得有些发狂,眼睛全红了,远远瞧着就好像漆黑的瞳孔浸泡在血液里,红得渗人。 别说王大根了,连赵家父子都看得发懵,父子俩面面相觑,根本不敢说话。 王大根哆嗦着伸出手指指向杨禾,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你疯了……你疯了!” 杨禾却笑着点头,还提起扁担围着王大根绕了一圈,说道:“对,你说得对,我是疯了。你可要考虑好了,是真的要和我一个疯子熬下去?” “疯子!你个丑八怪!发疯病的贱人!你……你……” 王大根又不干不净地骂了一通,他盯着杨禾的眼睛骂,骂着骂着,他就看到那双红得能渗血的眼睛更冷更深了,双眼都透着一股殷红的光,再配上杨禾脸上恐怖的瘢痕,一时凶如恶鬼。王大根忽然浑身一抖,被眼前的杨禾吓了一跳。 不、不是,这不是杨禾,他一定是被鬼上身了,被鬼上身了…… “啊啊啊啊啊啊!!!”王大根忽然又嘶声叫了起来,一边往后爬,一边拱着脑袋磕头,“我、我和离……我同意和离!” 杨禾陡然松了口气,他像是浑身脱力一般丢了手里的扁担,笑得更开心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他想要抬起手擦一擦眼泪,可手上还有王大根的血液,他嫌弃地甩了甩手,没再擦眼泪。 对,和离书……和离书……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王大根盖了印,这段荒唐可悲的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杨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好像脑子已经晕乎了,都不想起该做些什么,他嘴里念叨着和离书,可在原地瞎转悠好几圈也没有想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杨禾抬脚正要往屋里走,还没有转身,突然被羌原一把攥住了手腕,紧紧握住拉到了院墙下的水缸旁,羌原板着脸舀了一瓢水冲干净了杨禾手上的血液。 那血是热的、烫的、脏的,水是清的、凉的、干净的。杨禾歪了歪头,就这样亲眼看着一瓢水、两瓢水、三瓢水冲了下去,手上的血渍都没有了,十根手指都是干干净净的。 羌原扔了水瓢,冷声冷气地说道:“染了病的东西,你也不嫌脏。” 杨禾蜷缩了一下手指,沉默着抽回了自已的双手,默默扭头回了房间找和离书去了。 见杨禾离开,王大根才像是终于能喘气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好像终于找到机会了,偷偷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就想要往外逃。 “唰——” 羌原手里的那把黑色长刀出了鞘,锃锃发亮的冰冷刀锋横在了王大根的脖子上。刀鞘乌黑,刀身却是雪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森冷寒意。 “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羌原长刀在握,烁烁刀尖直直对准了他。 羌原语气平淡,似乎不像在说杀人,像在说杀鸡。可他身上的气势,比刚才那七八个打手加起来还有恐怖吓人,王大根两条腿直发抖,哆嗦着扑通跪了下去,颤着嘴皮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下别说赵家父子了,连叶小尘也被吓到了。从第一次看到羌原时,这人就一直抱着那把黑刀,可这也是叶小尘头一回看到那把刀被拔了出来,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寒光凛凛。 在场的几人都一言不发,默默等着杨禾出来。 幸亏没过太久,杨禾终于拿着那纸和离书出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眼底浮起了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杨禾刚出门就看到羌原横刀架在了王大根的脖子上,他还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拿着和离书走了过去。 “你盖个手印就可以了。”杨禾把和离书递给王大根,冷着脸没有看他。 王大根刚刚虽然答应了,可清醒后又不太乐意。杨禾可是他的摇钱树啊,这要是放了手,他以后可去哪儿要钱!他还有五十多两的赌债没还呢,要是这棵摇钱树也抓不住,他就死定了啊! 王大根一个猥琐粗莽的汉子,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还打起了感情牌。 “禾哥儿啊……咱俩这么多年的夫夫了,非得把事情做绝嘛?这要是真和离了,你以后一个人怎么过?一个小哥儿,孤身在村子里可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我……我错了,我这次真错了,我以后都不赌了!我戒了!我真戒了!咱别……啊啊啊啊啊啊!!!别别……别杀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横在他脖子上的冷刀已然抖了抖,刀锋对准了他的发须,快狠准削了他半边的头发,吓得王大根又是一通哇哇大叫。 第162章 羌原冷声道:“让你盖手印就盖手印,你屁话这么多,命也这么多?” 王大根哪儿还敢说什么,哭着趴在地上,借着手上的血往和离书上盖了手印,然后双手捧到了杨禾跟前。 那个血手印红艳艳得有些扎眼,杨禾皱着眉看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去拿,就见羌原已经先一步伸了手,极其嫌弃地捏着那张纸收了起来。 和离书到手了,羌原飞快收了刀,然后一脚踹在王大根的屁股上,斥道:“滚!” 王大根连连磕头,当着几人的面真滚了出去。 第133章 自由 王大根连滚带爬逃出门去,杨禾这才舒心地放声大笑起来,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他又揪住羌原的袖子,朝他说道:“和离书呢,让我看看。” 羌原皱了皱眉,又将和离书掏了出来,却没有立刻递给杨禾,而是小心地捏在手里,语气嫌弃道:“脏得很。” 杨禾摇摇头,伸手就抢了过来,将和离书翻开了仔仔细细地看。杨禾之前是不认字的,不过他后来跟着叶小尘学了一些,但也只认识几个简单的。 若是以前,这纸和离书他是看不懂的。不过他后来为了钻研更精细复杂的绣工,又用心认字识字,如今也勉强不是个睁眼瞎子。他虽然字体生疏歪斜,但这篇和离书也是他一字一句写出来的。有很多字他不认识、不会写,写了几十遍才得了这一张。就这薄薄的一页纸,他写了数十遍,写了许多天。 他盯着末端那枚鲜红的手印一直笑、一直笑,捧着和离书的双手都在发抖。就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喉咙里突然钻出了两声哽咽,就这两声漏了出来就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得整张脸全是斑斑泪水,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 前不久还琢磨着没见过杨禾哭的羌原突然头大了,他一张脸紧紧皱着,抱着刀蹙额看着痛哭不止的杨禾,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怎么这么能哭?他是水做的吗?可别哭干了! 羌原头都大了,硬着头皮说道:“你别哭了……你要实在气不过,我去给你杀了他。” 说着,提刀就要走。 杨禾吓得眼泪都忘了流,着急忙慌追出去攥住羌原的衣摆,连连摇头,抽噎着说道:“你别、别……别乱来!村里、这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会杀人不会哄人的羌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眉头皱得更厉害,抱着刀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我夜里悄悄去。” 咳……l 太吓人了……赵家父子觉得自已这是来打了一趟酱油,顺带吃了个大瓜。 二人摸了摸鼻子,突兀地插了一句:“那个……那个禾哥儿啊,看你这儿也没事儿了,我们爷俩就先回去了。你自个儿好好休息休息,这到底是好事,别哭坏了身子。” 父子二人尴尬地退了出去。 直到赵家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杨禾才提起声音又说道:“夜、夜里也不可以,不能……” 正说着,赵安业突然又转了回来,他干笑了两声,“哈哈、那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罢,他捡起地上的扁担又飞快溜出门,这次是真溜了。 杨禾:“……” 都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了,突然又松开羌原的衣摆,干巴巴丢下一句,“反正、反正不可以去。” 说完顿了顿,又严肃认真地补了一句,“杀人要砍头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叶小尘也在旁边煞有其事地认真点头,两小哥儿都被唬住了。 羌原抱着刀没再说话。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哭了。啧……这小哥儿哭起来也太吓人了,啧。 羌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峻着一张脸慢慢摇头。 杀人狂安分下来,叶小尘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仍不放心杨禾,拉着他进了屋,两个小哥儿关着门讲起了悄悄话。 羌原盯着闭阖的房门好一会儿,心想今天这架势怕是没饭吃了,自已要是下厨煮面烧了房子,怕这哥儿还得哭,那可太吓人了。 羌原一边想,一边飞身又消失在了院子。 房中的叶小尘和杨禾。 叶小尘叹着气拿过了杨禾手里的和离书,他避开那枚血指印将和离书折了两折,然后捏在手里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要找个地儿好好放着。 可这废屋破旧,只要一个斑驳掉漆的箱笼,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杨禾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木匣子,轻声说道:“给我吧,放这儿好了。” 那个盒子比巴掌略大,正正好能放下折了两折的和离书,叶小尘猜想这东西原本就是收在里面的。 叶小尘将和离书收了进去,但却没有再还给杨禾藏进枕头底下。 这脏东西沾了王大根的血,要是日日夜夜枕着睡觉总觉得膈应,叶小尘揣着盒子又转了一圈,最后当着杨禾的面将其放在了装衣裳的箱笼上面。 杨禾没说什么,可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小盒子上。他看着看着又有些想哭了,眼泪花儿在眼眶打转,眼瞅着就要流下来了。 叶小尘赶紧走了过去,抓住了杨禾的手劝道:“杨禾哥,别哭。这是好事,不兴哭的。” 杨禾摇摇头,用手背擦拭了眼泪,又笑着说道:“我这是高兴的。” 第163章 “我太高兴了!我、我……”说到这儿他又哽咽了一下,捂着嘴既欣喜又激动,“我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已真的能和离!我真的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哈哈哈哈,小尘,我真的太高兴了!” 叶小尘也不禁红了眼圈,替杨禾感到高兴。 他伸出手帮杨禾抹了眼泪,也跟着点头道:“对,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再也不用管王大根、那个混球儿了。” 杨禾兴奋地点头,眼睛里全是闪闪发亮的光,耀眼又夺目,“对!我明天就去找里长!把和离的事情办了,再把我们的户籍分开!我再也不是王家人了,我以后就只是杨禾,不是别人家的夫郎了!” 叶小尘点头,又拉着杨禾展望起未来,“杨禾哥,那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杨禾抬起眸子,眼睛里全是向往,“以后啊……以后继续做绣活儿存钱!先把手里的屏风绣好!如果顺利就可以拿到秦老板的钱。等我有了钱,我想把这间废屋的地契买下来,这地方虽然旧,但是修一修也很不错。我也不图什么富贵生活,但我是在这儿重新开始的,所以我之后还想住在这儿。” “我和离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到我娘家,我哥哥很快也会知道。那边恐怕也不好办,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还是,像今天这样撕破脸皮闹一场!其实也很痛快!” “我以后就是一个人住了。成一次亲就像是在鬼门关里滚了一遭,我以后也不想再找了,这男人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我如今靠自已也能养活自已。” “不过一个人住确实不太安全,我想了想,可以养一条狗,得是那种又凶又护主的大狗!哎,这事得请月哥儿帮我了,他和林猎户好,说不定能帮我要到一条好狗!” 杨禾认真计划着未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第134章 情曲 李介丘才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香,是老鸭汤的味道,鲜香酸爽,光是闻着肚皮就开始咕咕叫了。 “阿爹!”李介丘进门后,坐在小杌子上垒石头城堡的小满就看到了他,高兴地扬起小脸蛋儿冲他乐乎乎傻笑。 “小满!”套好了牛车后,李介丘先去洗了手才快步走过去把小满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轻颠了颠,逗道,“小爹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这么香!” 小满重重地点头,还吸溜吸溜小鼻子,仿佛是在闻饭菜的香味。 末了,他还开心地拍了拍手掌说道:“做了甜甜的饼饼!好吃!” 李介丘这才发现小孩儿的两只小手都是油乎乎的,肯定是刚刚摸去灶房偷食吃了。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抱着小豆丁去洗了手,然后又抱着打算进灶房看一看。但小满心里还记挂着他未完成的“大业”,在李介丘怀里像一只不安分的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然后成功溜了下来,最后小跑几步坐回小杌子上,继续垒他的石头城堡。 李介丘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摇着头进了灶房。 “小尘,我回来了。” 他进门喊了一声,但叶小尘连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地捞油锅里的南瓜饼。 锅子里还煨着老鸭汤,鲜美的鸭汤配上酸爽开胃的酸萝卜,味道更是回味无穷,其中有鲜味、有酸味、有辣味,几者相辅相成。案板上还摆着一旁刚出锅的木耳炒肉,食材简单,闻着却很香。 叶小尘忙得很,压根没工夫抬头看李介丘,颇有些敷衍地回了一句,“嗯,洗手等着吧,还有、有一会儿才可以吃饭。” 李介丘不乐意了,自已都已经在灶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了,自个儿夫郎都没有正眼看他!这是个什么意思?这就色衰爱弛了? 他摸了摸自已的脸皮,又朝蹲坐在灶膛前烧火叶杏花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小姑娘出门玩,把灶房留给他们夫夫二人就好。 以及习惯哥夫回来就赶自已出灶房的叶杏花叹了口气,将灶膛里的柴火退了出来,然后摇着头出了门。 见屋里没了外人,李介丘这才迈开从容缓慢的步子走近叶小尘,微微俯下身子环住他的腰身,就着这个从后抱住叶小尘的姿势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窝上。 他小声开了口,语气颇有些不满,“你怎么都不看我?” 叶小尘弯了弯眉眼,微笑着伸手捏了一只金灿酥脆的南瓜饼,接着又微微侧着脸喂到李介丘的嘴边,小声说道:“尝尝?” 李介丘轻轻扬了扬眉毛,顺从地微俯身咬了一口南瓜饼。南瓜的香甜味最重,外皮酥脆,内里是软糯如棉,微微的甜意,吃起来也并不腻。 叶小尘看着他把整只南瓜饼吃完,然后慢悠悠说道:“赵婶家的南瓜大丰收、结了好多好多,她家吃、不完,给了我们两个。都是很大的老南瓜,恐怕要吃很久呢。”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语气悠悠慢哉,轻轻扬着一缕愉悦的尾音,嘴上也一直挂着笑意。 李介丘脸上也染上几分没来由的喜色,浅浅笑着问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连做的饭菜都比往常丰盛了很多,是有什么喜事吗?” 还真被他说中了,叶小尘立刻重重点头。他把锅里的南瓜饼都装进了盘子里,然后才转过身看着李介丘,高兴地说道:“杨禾哥,他和离了!” 李介丘:“???” 虽然之前也料到杨禾迟早会和离,但也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就算和离也会被王大根那泼皮无赖拖上几天。 第164章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一件好事,也难怪叶小尘这么高兴了,他和杨禾一向玩得好,定然是替他高兴的。 李介丘听着点点头,又说道:“那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可算是解脱出来了。” 叶小尘高兴地点头,洗过手后又切了一小把辣子,再将姜蒜拍碎后切成沫,嘴里又吩咐道:“帮我掐把葱。” 李介丘挑眉应了,转头出门找葱去了。 平日里吃的南瓜、冬瓜、蔬菜几乎都是赵家菜园里摘的,两家关系好,再加上李介丘一直在教赵安业医术,赵家人掏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当谢礼,赵婶就总拉着叶小尘往自个儿的菜园子钻。头几次叶小尘还觉得不好意思,可一来二去就熟悉了,逛赵家的菜园子像逛自家的一样。 不过这葱是叶小尘自个儿种的,小葱不占地儿,他淘两个瓦盆也能种一些,虽说不多,但自家几口人吃也足够了。 李介丘摘了葱又回到灶房,见叶小尘淘洗了一把野菜,焯过水后过凉,再用葱姜辣子拌一拌,淋上香醋酱油等调料,泼一勺热油激发香气,又成了一道可口的小菜。 叶小尘心情愉悦,李介丘握着葱走近的时候还听到他一边拌菜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这真是稀奇,李介丘听乐了,没忍住笑出了声,低沉的笑声也是轻轻的,像一只柔软的羽毛轻轻剐蹭着叶小尘的耳蜗。 叶小尘偷偷哼小曲儿被发现了,他红着脸止住声,有些羞恼地抢过李介丘手里的葱子,着急忙慌地放在菜板上打算切,嘴里还急急说道:“你、你,出去,这儿用不着你了!” 李介丘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反问道:“怎么?要我出去了,你再自个儿悄悄哼?” 叶小尘气得提刀扭头瞪他,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睛看他。 李介丘笑着抢过他手里的菜刀,扶着菜板把青嫩的葱子切了,一边切一边说:“挺好听的,继续哼啊。” 叶小尘气得继续瞪他,小声嘀咕道:“你怎么不唱?”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还要搞个情歌对唱呢?” 叶小尘最后再瞪他一眼,丢下一句话甩袖往门口走,“你自个儿切吧!切好了、把饭菜都端出来。”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李介丘:“???” 第135章 开张 李介丘哪敢有怨言,他唉声叹气地切好了葱末,往凉拌野菜里放了些,又往老鸭汤里放了些,然后才端着汤菜出了灶房。 “吃饭吧。”李介丘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出声喊道。 那锅老鸭汤炖煮了许久,肉软汤美,闻着就是酸爽开胃。叶杏花帮着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汤,小白碗里鲜嫩味美的鸭肉和酸香爽口的萝卜混在一起,汤色澄亮浓郁,瞧着就很有食欲。 “哥哥,杨禾哥哥当真和离了?” 小姑娘一边将汤碗放到叶小尘跟前,一边偏着脑袋看他。 今天发生在废屋的事情,叶小尘已经和叶杏花讲过两三次了,可这小姑娘仿佛是听不腻一般,这不,吃着饭又问上了。 叶小尘倒没有不耐烦,他先喝了一口汤,暖了暖胃才说道:“当真是、和离了。可惜你今天没看到,今天杨禾哥哥可威风了!他狠狠打、打了王大根一顿,简直就是痛打、痛打……狗!” “是痛打落水狗。”李介丘笑着摇头,轻轻补了半句,他说完也有些啧啧称奇,惊讶道,“杨禾还打了王大根?他真动手打人了?” 李介丘原以为杨禾和离这样顺利是因为当时羌原也在场,有这么一尊煞神在,王大根就是不愿意和离也得和离了。他根本没有想到,杨禾竟然也敢动手揍一顿王大根。 当然,这可不是李介丘瞧不起杨禾,实在是他往常总表现得怯懦、胆子小,压根没想到他竟然敢动手。 李介丘又道:“挺好的,想来他打得很痛快吧?” 叶小尘已经忘记李介丘刚刚逗弄自已的事情,他点点头回答道:“很痛快!他拿扁担,把王大根打得、满地爬!可厉害了!” 叶小尘语气轻快,眼睛里竟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咦……李介丘啧啧一声,暗想这以后要是逗弄过头了,这小哥儿可别学着杨禾提着扁担打自已。 叶小尘眼露崇拜,叶杏花崇拜更显,她连饭都忘了吃,“这也太厉害了!杨禾哥哥……胆子可真大!” “总要胆子大才没人敢欺负。”李介丘意有所指地盯着叶杏花说话,又敲了敲桌面道,“快喝汤,待会儿要凉了。” 叶杏花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李介丘的话记在心里,总之没再出声,沉默着端着汤碗喝了起来。 一家人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一边闲聊一边吃饭。李介丘偶尔也说一说在医馆遇到的趣闻,逗得叶小尘和叶杏花哈哈大笑,小满年纪小听不太明白,只懵懂地跟着笑,仿佛比两个听懂得笑得还开心。 日子过得很快,叶小尘找黄文贵定做的食摊推车已经送过来了,黄文贵承过李介丘的情,又送了他两把可以折叠的小凳子,更方便收拣。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叶小尘念叨许久的吃食生意终于能做了,他兴致勃勃,头一天晚上准备东西到很晚,最后还是李介丘板着脸把人扛回了床上。 第二天,叶小尘很早就醒了,着急忙慌就把李介丘推了起来。天都还没亮,李介丘吃力地睁开睡眼,看着眼前满眼兴奋的叶小尘没了脾气。 第165章 罢了,就随他高兴吧。 叶杏花也跟着起了床,昨天早就说好了要去镇上帮忙的,至于小满就丢到了赵家。如今两家亲如一家,赵安月的表嫂也已经被田二郎接了回去,那头也没什么问题。 太阳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城门的石砖高墙上,细碎的金光将大门中央“宝塘镇”几个大字割开,石壁上光影斑驳,一团金一团银。 三人在街口分了手,李介丘原想要带兄妹二人去后市街将小摊子安顿好,但叶小尘不同意,他信心十足,觉着全靠自已也能撑起来,笑着用力摆头把李介丘往南山医馆的方向推。 李介丘只得无奈地摇头,笑着说道:“那你们小心,有什么事就到医馆来找我。” 叶小尘点头,见李介丘离开后才领着妹妹去了后市街。 后市街果然是最热闹的,哪怕刚刚天亮,街道上也陆陆续续来了人,多是吃早饭的。 这头的吃食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面皮雪白,个大皮薄。老板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围着沾满油渍的围裙,憨憨笑着给客人装包子,嘴里还吆喝着,“素包子一个铜板,肉包子两个铜板!您收好嘞!” 馄饨摊子上的人最多,老板在摊子后面摆了三张桌椅都已经坐满了,埋头吃得香。老板是一对夫妇,正在包馄饨,那手脚可麻利了,一小搓嫩红的肉揉进面皮,三两下裹在一起包得严实。有客人在水汽扑腾的大锅前站定,问道,“老板,馄饨怎么卖的啊!” 更别说还有卖炊饼、卖锅盔的,葱香、肉香,整条街都是香的,这叫饿着肚皮的兄妹二人更有些难受了。叶小尘也不吝啬,他掏出铜板买了四个肉包子,和叶杏花分着吃了。 包子捏着不松不紧的褶子,皮薄馅多,面皮嚼劲十足,里头的肉是酱红的,葱油蒜香混在一起。咬一口后肉酱里的鲜香汤汁已经裹不住了,满满溢了出来,在口齿见流动。 叶小尘一边吃,还一边自言自语般嘀咕:“忘了给他买了,他也没吃早饭呢。” 叶杏花吃得比叶小尘还快,嘴里喊着半口包子咀嚼着吞进肚子里,手上也没歇,麻利地把东西都翻出来在小推车上摆好,“哥哥是在说哥夫吗?哥夫那么大的人了,还能把自已饿着?你别担心了!” 也有道理,叶小尘仿佛是叹了口气,然后分出手将桂圆、红枣等东西都分拣好,整整齐齐码在木质的小分格里,“那倒是,不过这包子、真好吃。”所以才想叫他也尝尝。 最后一句话他不好意思同妹妹说,只在心里念了一遍。 但叶杏花性子早熟,她仿佛读懂了哥哥眼底的情绪,还笑着说道:“那明天再买呗,明天也记着给哥夫买。” 叶小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将东西都收整好,开张了。 第136章 客人 叶小尘来前早就将后市街摸清了,知道离这儿不过百米处就有一口井,附近的摊贩多是从那儿取水。他叫叶杏花看好了摊子,自个儿拎着木桶去提了水回来,回来时就看到妹妹已经将锅碗摆好。 旁边是一个卖肉夹馍的大叔,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好奇地瞅着兄妹二人,盯着摊子上那些新鲜玩意儿问道:“小哥儿,你这是买的什么啊?” 叶小尘正低着头在摊子后摆了两把桌椅,随后听到大叔的话,又笑着答道,“是甜汤呢,也是我自个儿、瞎琢磨的,想要讨口饭吃。” 大叔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红枣、豆子、花生倒是些常见的东西,可还有许多他看都没看到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果子也有草叶,看着更像药材。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心里默默想道:果然是年轻啊,以为生意这么好做呢!瞧这些新把戏,都不见得有人愿意买账。还花钱准备了新的碗碟和桌椅,这又不是面食,谁乐意坐下来慢慢吃啊,这怕是得亏本了! 卖肉夹馍的大叔不好直说什么,只尴尬地笑着:“你光准备这些东西就花费不少吧!这得多久才能回本啊。” 木工都是请黄文贵做的,他家得了好处,所以要价也是最便宜的。正好新房那边在烧砖瓦,这几摞白色陶碗也是顺道烧出来的,一文钱一个,比镇子上卖的便宜很多。叶小尘不知道大叔的心思,埋头准备得认真,可谓是信心十足。 不过,旁边的大叔倒是说对了一些。宝塘镇上的人没有那么快能接受新鲜事物,叶小尘的摊子已经摆开好一会儿了,有些人看新鲜般看了两眼,可最后还是摇着头离开了。 那个卖肉夹馍的大叔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幸灾乐祸,竟偷偷笑了起来。他今天早上的生意不错,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又卖出去好几个,如今腾出手来才笑着朝叶小尘说话,“这位小哥儿,还是算了吧,这生意可不好做!你这东西别人见都没见过,谁敢吃啊。我看你这些碗碟还都是新的,趁早拿去退了吧,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叶小尘没搭理这丧气话,他沉默站着想了想,最后直接烧水煮了一碗山药圆子。 一碗圆子盛在小白碗里,里头掺了红豆、枸杞,干桂花末,小小的一碗或红或白或黄点缀着,瞧着分外精致,颜色也好看得很。 这碗山药圆子自然不是客人点的,那大叔正稀奇着想要问,然后就看到叶小尘将他旁边的小姑娘招呼了过来,又把拿碗白糯的圆子递到了小姑娘手里,说道:“杏花,来吃碗山药圆子暖一暖胃。” 第166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此,那大叔大笑起来,语气有些嘲讽,“我说小哥儿,哪家做生意像你这样做的!这还没开张呢,自个儿先吃上了!那不得越做越亏啊!” 叶小尘仍是不说。杏花抬头看了看哥哥,正想说自已吃了肉包子已经饱了,可对上哥哥那双澄亮的眼睛,顿时懂了什么。她立刻接过那碗山药圆子,然后往摊子前一站,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这甜汤比不得馄饨面条,也比不得炊饼锅盔,这些味道重,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可甜汤闻不到什么味道,但装碗好看,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增。他刚刚煮汤的时候无人问津,倒是叶杏花端着小碗正吃着的时候,有人路过停步了。 有一个穿藏青色暗纹长衣的男子停在了摊子前,指着叶杏花碗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瞧着像酒酿圆子,怎么还加了红豆?” 这个男子本是奔着馄饨摊子去的,可那边挤满了人,他若是想吃恐怕还得等一等。他肚皮可等不住了,只好再寻其他的,正转悠着就看到这扎头花的小姑娘捧着一碗圆子吃得极香。 这街上也有卖糯米圆子的,都是白水煮,最多加一勺汤,再加一勺醪糟。也不贵,三文钱就可以买得一碗,若要加一枚荷包蛋就得再添一文。 可来了生意了,叶小尘高兴得止不住笑,连忙回答道:“这是、是山药圆子。和寻常圆子不、一样。里头加了山药、红枣、红豆、花生,健脾养胃,还能……能补气血。” 他结巴的毛病已经好了很多,可激动起来又忍不住犯了。叶小尘担心自已介绍得不够清楚,说完话又忧心地看着客人,但客人明显好奇那碗东西,掏着装钱的荷包问道:“多少钱一碗?” 叶小尘急忙答道:“七文钱一碗!” 男子掏钱的动作一顿,惊得瞳孔瞪大,“多少?!” 这价格其实是李介丘帮忙定的。 叶小尘有些嫌贵,要知道镇子上的肉包子才两文钱一个,可这碗甜汤都够买三个肉包子还余一文钱。但李介丘不让他降价,只说这个价格没问题,宝塘镇富足,近年也没有天灾人祸,这钱有人愿意掏。叶小尘并不了解药材的定价,他虽然自已也觉着贵,但还是按李介丘的意思定了。 眼见客人犹豫了,叶小尘慌得手一抖,说话更结巴了,“七、七、七文。” 嘶……可真贵!那头的酒酿圆子加个荷包蛋也才四文一碗! 他真犹豫了,掏钱的手都快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叶杏花钻了过来,笑吟吟朝着男子说话,“我们也晓得这价格有些贵!可都是真东西啊!谁家煮圆子放这么多料!您看看这红豆、花生,个大饱满,都是最好的!再说了,您肯定没吃过山药搓的圆子,就当吃个新鲜吧!这山药健脾养胃,您就是去买也不便宜的。” 客人果然又意动了,闭着眼睛摸出七块铜板递到了叶杏花手里,叹着气说道:“试试吧!这要不好吃,我以后可不来了!” 叶杏花小小舒了口气,然后惊喜地摸了摸铜板上的纹路,最后笑着给了叶小尘。 旁边那个买肉夹馍的大叔在听到价格的时候就已经愣了,见客人还真买了,他像看二傻子似的看着客人,自言自语地嘀咕:“还健脾养胃,这也信,别是个傻的……” 第137章 醋意 也是叶小尘有个结巴的毛病,叶杏花担心第一个客人落空了,所以才站出来着急忙慌地说话。小姑娘年纪不大,也是头一回儿摆摊做生意,这一席话说完就已经羞得脸蛋儿通红了! 可也许是迫切想要开张的冲劲激发了潜力,她虽然胆小害怕,可说得很好,有条有理的,真把客人留了下来。 叶小尘都已经把客人的那碗山药圆子煮好了,杏花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那客人早就饿得肚皮咕咕叫了,等圆子端了上去,他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第一勺入口,他眼睛一亮,显然被这味道惊艳了。圆子口感软糯,煮烂的红豆绵密香甜,桂花香更足,吃起来不觉得腻、也不粘牙,甜味刚刚好。 他不由一叹,“这圆子确实好吃啊!老板,你这手艺不错啊,这圆子怎么做的,比别家更糯些!” 叶小尘笑着答道:“喜欢,您下次再来!” 客人点点头,吃得更开心了。 叶小尘也开心,他还和叶杏花计划起来,“晚上回去再做、一些圆子。我看还能和一些南瓜、山芋1,颜色一多,装碗更好看。” 叶杏花哪有不听的,连连点头。 有了第一个客人,后头又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 一对逛街的小姐妹逛到了后市街,正比划着刚刚新买的胭脂和钗环,瞧着是在研究时兴的妆容。 其中有一个姑娘,长得珠圆玉润,很有福相。她穿着的料子也不差,都是细棉的,领口还镶了一圈防风防寒的兔毛领,瞧着白绒绒很暖和。 这姑娘看到了叶小尘的摊子,惊喜地拉过小姐妹,乐得直叫:“这儿有一家新摊子呢!瞧着是卖甜食的!咱尝一尝嘛!” 这姑娘嗜甜,瞧着摊子上的摆盘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为了吸引客人,叶小尘做了两碗甜汤摆在摊子上,就等人来看。 “小哥儿,这些都是什么?瞧着好好吃!” 叶小尘介绍起来,“这是竹蔗茅根汤,清甜去燥,秋冬干燥,喝这个、最滋补。这一碗是桂圆茶,里头还、加了茯苓、红枣,能补气血,最适合姑娘家喝了!” 第167章 “啊?这些是药吧……这能乱喝吗?”那姑娘的同伴将人拉住了,不太信任地撇撇嘴巴。 “医食同源,我的摊子正是以药入食,能吃还能补身体,这叫一、一,呃,对叫一举两得啊。”叶小尘想了想李介丘说过的话,又一模一样地讲了出来,他还继续说,“我相公就是、南山医馆的大夫,这些正是他教我的!两位要是,不信,可以随意找一家医馆药堂问问。” 她将信将疑,可另一个姑娘却是个馋虫转世,想得可没有这么多,拉着同伴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嘴里已经招呼起来,“那这个什么什么桂圆的,来两碗!” 这姑娘瞧着就是不缺钱的,连价格都没问,已经点上了。 叶小尘高兴地点头,又忙活起来,“好嘞!您等着!” 叶杏花洗完了先前那位客人吃过的碗,又取出一个比拳头大出一圈的小碟子,装上几颗蜜渍果子送了过去。 小姑娘瞧着是天生有做生意的天赋,骤然就开了窍,嘴巴甜得很,“两位姐姐!试试我哥哥做的糖果子!这是余甘果做的,这果子能美白,姐姐们肯定喜欢的!” 果然,听到“美白”两个字,两个姑娘都坐不住了,就连刚刚那个不太相信的女子都侧过头,语气惊讶:“美白?!吃了能变白?” 小姑娘重重点头,笑着说道:“能的,多吃就能看到效果了。” 客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煮汤的叶小尘,微微俯了俯身子,压低声音小声道:“你哥哥长得这样白,是吃果子吃的?” 叶杏花:“……” 这还真把叶杏花问倒了,她犹豫好半天才支吾着说道:“我哥哥那是天生的,晒也晒不黑呢。” “啊……”可羡慕坏了两个姑娘,眼巴巴瞅着叶小尘白嫩的面皮,眼馋道,“这也太好了吧……我娘也太不会生了。” 两个姑娘唉声叹气,喝了甜汤后又喜得眼睛眯起,显然是喜欢这个味道。她们不但喝了甜汤,走前还买了一包糖果子,想来还心心念念着变白。 这生意开始有些冷清,渐渐入了佳境,来得人也越来越多,这让旁边那个卖肉夹馍的大叔有些眼红了。 他小声嘀咕着,“可真敢说……把药往里头放,也不怕给人吃出问题来!” 叶杏花叉着腰看过去,板着小脸道:“大叔,您肉夹馍里盐放多了,您才是不怕把人齁坏了!刚刚还有客人在您这儿吃咸了,才来买甜汤压一压的!” 大叔:“……我!” 兄妹俩都不再理会他,兴高采烈收拾起东西。 这忙活起来,时间也过得很快,已经到了下午了,卖早食的摊子撤了不少。也有赖着不走想要多赚些银钱的,就比如旁边的大叔,只是过了午时,就没什么人买肉夹馍了。 他被小姑娘怼了,可看叶杏花年纪小,他也不好怼回去,如今脸上有些挂不住,拉着脸收了摊。 叶小尘也准备收摊了,倒不是没有生意,是他准备好的食材都用完了,只得收拾着准备离开。 “杏花,我们去医馆看看吧,再送、些吃的过去。”叶小尘说道。 他今天还准备了一些糕点,做得不多所以没有拿出来卖,就等着送去医馆,叫医馆的人垫一垫肚子。 兄妹二人收拾好,推着小摊车往北街的南山医馆去了。 叶小尘到了医馆门口,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一个衣着精贵、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孩儿朝李介丘说话,她把手放在脉枕上,缠着李介丘替她把脉。 这看病本没有什么,医家不忌男女。 可这姑娘笑得也太……瞧那架势,眼睛都块粘到李介丘身上了,还托着下巴笑得格外荡漾。李介丘没有替她把脉,她就伸出手指,用染着浅色蔻丹的指甲轻轻碰了李介丘的手背,然后又朝他弯起眉眼笑。 叶小尘:“!!!” 第138章 小姐 “李大夫!你再帮我看看吧!我恢复得怎么样了?这风热疮还会不会复发?调理身子的方子还要不要再换?” 突然而至的裘盈盈带着侍卫婢女挤满了医馆,衣着端庄的小姐坐在椅子上,语气神色却不太端庄。她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李介丘在南山医馆当坐堂大夫,竟然领着下人寻了过来,坐在李介丘跟前就不肯走了。 也幸好下午没什么病人,不然李介丘就得板着脸撵人了。 现在虽然没有撵人,但脸色已然说不上好了,但顾及裘盈盈的身份,李介丘好歹没有拉下脸色,仍和颜悦色道:“我刚刚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裘小姐按着方子调理就好。风热疮已经治愈,小姐不用再担心了。” 说罢,他又拂了拂袖子,就差把“送客”二字写在脸上了,“小姐若无其他事就先走吧,这医馆药味浓重,恐混了小姐衣裳上的熏香。” 裘盈盈的婢女已经羞得脸颊臊红,拽着小姐的袖子轻轻拉扯着,还小声念叨:“小姐,咱回吧,叫夫人知道要生气的!” 裘盈盈可不怕,左手将婢女的手拂开,又将脉枕上的右手往前伸了伸,扯着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掐柔了嗓音又道:“李大夫,你就再把一把嘛。我最近总觉着睡得不好,夜里总醒,还做噩梦!你再看看嘛!” 说就说吧,她偏偏说着还晃了晃肩膀,像是撒娇般摇着手腕,脸上笑意盈盈都要盛不住了。 第168章 叶小尘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顿在了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他自然相信李介丘,可就这样贸然闯进去总有些尴尬,而且……而且,他有些好奇李介丘会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想着,他就拽住了气恼着要往里冲的叶杏花,悄悄藏到了门外,小声念道:“咱悄悄、看看。” 可怜李介丘还不知道夫郎给他出了题呢,他皱着眉毛叹口气,像是屈服般伸出几根手指探上了裘盈盈的手腕。 “咦……嘶,这……”李介丘把着把着,眉头突然皱得更紧,摇着头颇有些歉意地说道,“刚刚还真是在下把错了,裘小姐确实肝火重了。” 裘盈盈:“???” 装个真病出来的裘盈盈都愣住了,她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啊?” 只见李介丘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郑重地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再煞有其事地说道,“确实如此。这肝火旺盛确实影响睡眠,多梦、觉浅,还易口干、口苦。” 呃……这又说中了?! 裘盈盈说她睡得不好是真的,可她也是随意拿出来说一说,哪知道睡得不好也是有病! 她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自觉端坐了身体。倒是她身旁的婢女着急上前,紧张地问道,“大夫,这要怎么办?” 李介丘招了招手,喊道:“小郭,将我前日做的平肝清火散取两副来。” 郭观悄悄翻了个白眼,瘪着嘴将配好的药送了过来。这副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材,尚未煎煮,那浓重的药味就散了出来,不但苦,隐隐闻着还臭。 那婢女闻着险些没干哕出来,忙捂住了口鼻蹙眉看着,脸色纠结得很。 连她都如此,更何况需要喝药的裘盈盈了。 裘盈盈捏着绣帕捂住口鼻,嫌弃地撇开视线,努力才忍住呕意,“这是什么药!这么难闻!我不吃这个!” 李介丘却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可不行。这可都是好药,绝对管用的!” 裘盈盈仍旧皱眉,不肯松口,“……我,我反正不吃。” 李介丘似有些无奈,摆出好言相劝的模样,又说道:“真是好药。这肝火太重总归是对身子不好,还易生痘疮。裘小姐的脸好不容易才好了,可不想又长痘疮吧。” 裘盈盈:“……我,我买就是了。”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裘盈盈为了她的漂亮脸蛋儿,终究还是屈服买了这两贴药。只是想一想这味道,她就已经觉得嘴巴发苦了,这多苦多臭啊,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 她耀武扬威来,红着眼圈儿走。 “你这小子!” 许彦如,许老大夫已经回了医馆,和李介丘分桌而坐。他方才也看出这小姐是故意缠上李介丘的,他没有插言,就想看看年轻人的热闹,哪知道李介丘并不迷恋美色,反而给“美色”送了两碗苦汤汁。 李介丘耸耸肩,小声说道:“我可没有乱说。她确实有些肝火盛,虽然不太严重,可也是她执意非要看病拿药,我只好迁就病人了。” 许彦如失笑地晃了晃脑袋,笑着拿手点他。 叶小尘点头,叶小尘很满意。 他高兴地提着食盒走了进去,才刚刚跨进门槛就喊道:“哥哥,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他与裘盈盈擦肩而过,憋着一肚子气的年轻小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走进去的兄妹二人。她听到了叶小尘的称呼,松了口气又要离开,忽然又听到了李介丘的声音。 “小尘?!你怎么来了?”李介丘先是看着叶小尘惊讶地站起来,然后快步迎上去,伸手接过了叶小尘手里的食盒,又扭头对许彦如说道,“许大夫,这是我夫郎和妹妹。” 这是我夫郎。这是我夫郎?这是我夫郎! 年轻的小姐又停住了脚步,瞪圆了眼睛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叶小尘。在看到李介丘的手正牵着叶小尘的手腕时,更气了,眼睛都快能喷火了。 她恼火地朝身边的婢女撒气,“那是他夫郎!” 婢女连连叹气,只是低眉顺耳地说道:“……小姐。这李大夫早就说过了他有夫郎的,您也清楚的啊。咱还是快回去吧,或者……要不要再去回春堂看看?别是李大夫耍我们,胡乱诌的病症。” 裘盈盈听此立刻瞪了婢女一眼,骂道:“你知道什么!李大夫医者仁心,怎么会拿病症诓我!” 说罢她又揪了揪帕子,继续瞪着叶小尘,语气发酸,“瞧着也不怎么样嘛,还是个小哥儿……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李大夫。” 裘盈盈面带鄙夷,语气不屑起来,“我不喜欢他。” 第139章 送食 叶小尘还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他了,他提着小食盒领着妹妹进了医馆,或许是因为赚到了钱,他的神色格外欣喜,瞧起来是神采飞扬。 李介丘看着就觉得这人怕不是又乐得要哼小曲儿了。 李介丘站起身迎了出去,从他手上接过了木质的小食盒,再自然地牵住叶小尘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生意好吗?” 他牵住叶小尘,又扭头朝许彦如介绍了夫郎。医馆里的阿春、郭观和账房先生陶老都是见过叶小尘的,都知道这人是李介丘的夫郎,倒是许大夫没有见过叶小尘,看到这白嫩俏生生的小夫郎有些惊讶。 第169章 许大夫年纪虽大,可性子却并不古板,眼中没有对哥儿的鄙夷,倒是很好奇地打量着叶小尘,继而又对着李介丘笑话起来,“你小子,上辈子是救苦救难了?这辈子才修得这么标志的夫郎?” 叶小尘被夸得脸红,害羞地拽住李介丘的袖子试图挡住自已的脸,藏了片刻又忍不住悄悄探出头看一眼。 这时,许彦如已经往叶杏花身上打量,语气疑惑道:“这是你妹妹?怎么长得和你不太像?” 李介丘开起了玩笑,“我一个大男人,和我像还得了!还是现在这样刚刚好,秀秀气气的,多漂亮。” 很好,现在叶杏花也扯着袖子躲到叶小尘身后了,两兄妹都羞红了脸。 许彦如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李介丘责备起来,“看你长得高高大大,怎么把妹妹养得瘦巴巴的,可别苛待了人家!” 要说起来,叶杏花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长了些肉,那时候她才是浑身一把骨架子,轻得好像能被风刮跑。这段时间,李介丘也常给她调理身子,叶小尘也经常做一些吃食补一补,看她底子太虚,吃得多,真补上的少。 李介丘微微躬着脊背,神色谦卑地认了错,“对对,许大夫说得对,我记住了。我妹妹身子太虚,是该好好补一补。” 他话音刚落,叶小尘就站了出来,他不愿李介丘被人误解,着急忙慌地摆手解释起来,“不不不、杏、杏花是我的妹妹,她是在家里亏了身子……现在,我相公,正替她调理呢。” 夫郎的妹妹,饶是许彦如也惊讶万分。刚刚李介丘介绍时,可说的是他的妹妹,语气也认真,瞧着是当亲妹妹对待的,就算是恩爱的夫妻,也少有男人能做到这一步。 叶小尘还没忘记正事,他将小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碗碟都拿了出来,还说道:“这些都是我自个儿做的,带了些给各位、垫一垫肚子。” 正好现在并不忙,许大夫也不是严肃古板的人,当即招手把医馆的人都招呼了过来,嘴里还说道:“快过来吧,你们今天也是有口福了!” 叶小尘也赶紧过去,将装着甜汤的小碗分到每个人手里,嘴上还介绍着:“这是秋梨汤,喝一些润润、肺,也暖一暖肚子。” 秋梨汤?许彦如好奇地喝了一口,梨香浓郁,入口是甜丝丝的,喉间清润。 许彦如啧啧称奇,叹了一声好喝,又问道,“这不止是用秋梨熬煮的吧?好像还放了些别的辅料?” 叶小尘还来不及回答,倒是李介丘捏着瓷白的小汤匙在碗里转了转,笑着说道:“那您猜猜看,这里头加了什么东西。” 还考上了! 许彦如眯着眼睛瞧了李介丘一眼,玩笑般说道,“还小瞧老夫……”说罢,他低头又尝了一口,闭眼抿抿嘴唇,“秋梨、红枣、陈皮、麦芽糖、枇杷叶……嗯,竟还有川贝!这东西可不便宜,你倒是舍得啊。” 可不就是贵!叶小尘今天都没有将秋梨汤拿出来卖,就是怕卖不出价会亏本,只在医馆给每人送了一碗尝尝鲜。 许彦如还赞道:“倒是个润肺止咳的好物。” 李介丘又把装满了糕点的盘子伸到了许彦如眼前,那盘杏白的糕点还只剩三块了,阿春年纪小爱吃这些,如今嘴里塞满了手上也拿满了。 李介丘将糕点递过去,还说道:“您再尝尝这个。” 许彦如点点头,捏了一块白色的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糕体细腻,甜度适中,入口是淡淡的清香,唇齿间软绵粉糯。若是以此糕佐茶就更合适,不过现下无茶,许彦如干吃了一块也觉得极好。 老大夫有些意犹未尽,回过味又觉得惊讶,叹道:“这里面的东西好像更多啊……山药、茯苓、山楂、莲子、芡实……好像还有,老夫尝不出来了。” 李介丘笑着补道:“还有麦芽、扁豆、薏米。此乃八珍糕1,最是健脾养胃,疏肝益气。” 老大夫点点头,忍不住又尝了一块,冲着叶小尘夸道:“小哥儿好手艺啊!莫非你也是学医的?” 叶小尘红着脸颊连连摆手,着急说道:“不是不是……我、我只是做,配方是他、是我相公给我的。” 说到相公两个字,他还害羞地看了李介丘一眼,正好对上那人温润柔和的眸子,慌得他急忙移开了视线。 许彦如仍是惊讶,他拍了拍李介丘的肩膀又问:“这配方是你研究的?你在此道也有研究?虽说药食同源,但能将两者调和好也不易。我以前在江阳府也吃过一次药膳,那味道……嗯,苦得我毕生难忘。” 得了老大夫的夸奖,叶小尘很激动,也更有信心了,忙道:“我正是想要做、这个生意!今天也在,后市街摆摊。刚刚卖完,秋梨汤和糕点是,我专门留下来的,给大家尝尝味道。” 许彦如略点点头,忽然又皱起眉毛来,说道:“这怕是不好卖吧?这八珍糕用料不虚,便宜了亏本,贵了又卖不出去。这样精致的糕点、汤饮该在装潢漂亮的酒楼卖,用雅致的瓷碟装盛。”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这八珍糕摆摊也是卖不得的,就七文一碗的山药圆子都有人嫌贵,更何况做法复杂用料精贵的八珍糕了。 他也想要一间自已的食肆啊,可万事开头难,也不知道他要卖出多少碗圆子才能租得起一间铺子。 第170章 叶小尘闷闷不乐地低头想着,可想着想着他又忽然想起自已荷包里沉甸甸的铜板儿,又乐得傻笑起来。 罢了,反正今天的开头是好的!他赚了钱了! 第140章 挑事 等医馆的人都喝过汤又吃了糕点,歇了一会儿功夫后就有病人进来了。叶小尘不好继续打扰,牵着妹妹出门逛了逛。 说是逛街,叶小尘怀里也是揣了银子的,可真等两人到了街上却是这也舍不得买,那也舍不得买。算起来,这也是兄妹二人第一次靠自已赚到钱,这铜板都还没有捂热呢,他们哪里舍得花出去。 叶小尘心疼妹妹,有心要给她换一朵新的头花,他看杏花是喜欢的,那朵粉粉的小绢花日日都簪在发上。哪知道叶小尘还来不及挑一挑,就被叶杏花推搡着往前走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说不要。 所以,两兄妹逛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空着手回了医馆。 已经到了归家的时间,李介丘收拾好今天的医案,正想着两人应该快回来,果然没多久二人就两手空空进了医馆。 李介丘和医馆的人道了别,然后牵着叶小尘出门返家。 “怎么空着手?逛街都没买东西吗?”他还低着头轻声问。 叶小尘努了努嘴,然后轻轻拍了拍胸口,那是他放荷包的地方,“没买。好不容易才,赚到的钱,我俩都、舍不得花出去。” 李介丘被他的言论逗笑了,摇着头劝道:“有进才有出,钱可不是省出来的。” 叶小尘微微撇嘴没有说话,瞧那模样可没有被说动,仍是舍不得掏钱的。 李介丘也没再继续劝,他知道这习惯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得慢慢来。他又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继续问道:“今天的生意怎么样?赚了多少钱?” 提起生意叶小尘可就高兴了,笑着伸出手指掰了起来,可十根手指全掰了个遍,他也算不清楚,最后只是说道:“挺好的!准备的食材、都用光了。赚了……赚了,有、有很多!嗯,回去数吧!” 话音刚落,在最边上被叶小尘牵着的叶杏花扬起了小脸,兴奋地说道:“赚得有二百零八个铜板!早上圆子卖得好,卖得有十三碗,桂圆茶卖了四碗,茅根汤也卖了四碗,还卖了三碗暖胃汤。嗯……糖果子是十文一包,做的三包全卖出去了!” 叶小尘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止他,连李介丘也愣住了,眼里全是震惊。 他摇着头惊道:“杏花,你这算术的天赋不错啊。” 若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只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可对从来没有读书识字的古代女孩儿来说,这实在让人惊讶。 叶杏花偏了偏脑袋,瞧着是听不懂什么叫算术,眼底有些迷茫。 李介丘却夸了起来,“不错,等我有空再教你算术,说不定以后能当个掌柜账房呢!” 叶杏花哈哈笑了起来,仿佛是被笑话逗笑了一样,她笑得合不拢嘴,晃着脑袋说道:“哥夫笑话我!哪有女孩儿家当账房的,人家才不收呢!” 李介丘可不是说笑,他语气一本正经,说道:“哪也没有人说女孩儿就不能做生意当账房啊。等你哥哥开了食肆,你就给他当掌柜,到时候你们店里全招姑娘小哥儿,这也很好啊。” 这话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了,叶杏花听愣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得语调拔高,“这、可以吗?!女孩儿家也可以吗?!可是、可是我大哥哥说,女孩儿应该在家里安安分分伺候爹娘,到了年纪再嫁个好人家服侍夫君公婆。不能想这些旁的,在外头抛头露面是放荡!嗯……我这次和哥哥出来,被我娘知道肯定要生气了!” 李介丘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声“大哥哥”是说的叶容川,啧,他都险些把这死书生忘了。 李介丘抿着嘴巴,语气不屑道:“你听他放屁,那都是臭男人哄你们这些单纯小姑娘的,不这样说怎么骗你们乖乖呆在家里。你别管他,别信他,叶容川自个儿的日子都过得一团糟,他的话有什么值得信的。你只用听自已的声音,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嫁人这也没事。” 说到此处,叶杏花的一双眼睛瞪圆了,惊得嘴巴能吞一枚鸡蛋。 叶小尘也听到了,他拍了李介丘一把,嗔怪道:“别胡说,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这根深蒂固的思想是难以掰正的,叶小尘如此,叶杏花也如此,兄妹俩对视一眼,都被李介丘这段“荒唐”话惊掉下巴。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头又转回了生意上,聊着明天该做些什么新花样,或许可以做几款简单的糕点,圆子要多准备一些,早上卖得好。 两人很快将李介丘的话抛之脑后,热火朝天地商量起明天的生意。李介丘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没再继续说话,只含着笑意偏头望了望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停的两个小脑袋。 这第一天算是开门红,叶小尘对这桩生意有了更多的信心,可到了第二天就出事了。 次日,兄妹二人还是在老地方摆了摊,刚开始倒是遇到了两个昨天也来吃圆子的客人,仍是点了山药圆子吃。还有那对爱吃甜食的小姐妹又来了,这次点了新的甜汤,还一人要了两块枣泥山药糕。 这糕点用料简单,但模具设计得精致,是李介丘画的稿再请黄文贵做出来的。有缠枝莲花状的,还有镂空状的柿柿如意;或是兔子看月、提灯锦鲤,还有抱团的猫儿,是动物形态却设计得憨态可掬,格外可爱。模具好,做出来的糕点更精致,有别于那些方方正正团团圆圆,形状板正的糕点。 第171章 女孩儿都是视觉动物,喜欢好看的东西,这样的糕点摆出来自然吸引了不少有钱的姑娘,纷纷来买。 刚开头都是好的,昨天那个说酸话的大叔已经不在了,他或许是觉得尴尬换了位置。旁边变成了一对卖包子的中年夫妻,那大娘是个善谈的,一上午都在夸叶小尘的巧手。 叶小尘高兴得很,叶杏花洗碗洗碟子忙得不消停,可也高兴啊。就在兄妹二人最高兴的时候,有不速之客到了。 裘盈盈换了一身新衣裳,是一件青碧斜襟的小袄,配着一袭白色的缎面裙子,腰上坠着环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她应该是出门前特意打扮过,妆容也比叶小尘昨天见的更精致漂亮。 只是她神色太跋扈,将那点漂亮又压低了几分。 裘盈盈抿着嘴笑,不屑地睨着眼睛俯视叶小尘,翘起手指往前一指,语气嚣张道:“把他的摊子给本小姐砸了。” 第141章 跋扈 “小姐,真砸啊?夫人上次罚您抄的书都还没有抄完呢。” 裘盈盈一句趾高气扬的话刚刚说出去,叶小尘和叶杏花还来不及有反应,倒是裘盈盈身边的一位瘦高的婢女将自已的小姐拉住了,附在耳畔小声说道。 一听这话,裘盈盈就瞪圆了眼睛,扭头怒道:“阿碧!你可是我的人!你该帮我的!” 说罢,她又横了身后的侍从,伸出染了蔻丹的手指指向叶小尘的摊子,冷声令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啊!本小姐是教他做人,哪个好人家的夫郎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也不怕给夫家蒙羞!李大夫郎朗君子,竟然娶了这么一个不检点的哥儿!” 叶小尘终于有了反应,他也认出裘盈盈正是昨天在医馆装病的女子,她当时故作娇态往李介丘身上黏,这可是他亲眼看到的。 叶小尘和叶杏花条件反射般挡在了摊子前,伸直了手臂想要拦住这群不速之客,他还着急说道:“你、想干什么!良家百姓都可、在后市街摆摊营生,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裘盈盈一听这话,嘴里挤出一声嗤笑,叉着腰道:“谁家的规矩?!这是我家的规矩!我爹可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又被婢女拦住了。 那个叫阿碧的婢女猛地扯住裘盈盈的袖子,恨不得直接伸手捂她的嘴里,还着急忙慌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可不能扯老爷的旗子,叫老爷知道,您得跪祠堂了!” 裘盈盈一噎,那股子跋扈嚣张的气势像瘪气的气球一样,突然就蔫了一半。 她脸色更差更难看了,又扭头用指甲去戳婢女的额头,气得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是我的婢女!我爹又不在宝塘镇,他才管不着我呢!” “都不许停!给我砸!” 这裘县令是个好官儿,他治下的县镇和谐开明,往常摆摊极少遇到人闹事,也从来没有收保护费的混子。这贸然出来一个打扮贵气的千金,旁边的摊贩都吓了一跳,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收拾着躲了起来。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位蛮横的千金正是那位“好官儿”的独生女儿。 有胆子小的躲了起来,自然也有胆子大的,就比如叶小尘旁边那对卖包子的中年夫妻。那妇人生得膀大腰圆,脸上一圈横肉,瞧着是个不好相处的,但叶小尘和她待了小半天,知道这妇人实则古道热肠,话也极多。 这不,她甩了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站了出来,说道:“这位小姐,他怎么就招惹你了,非得打砸人家讨生活的东西!” 裘盈盈叉着腰,语气娇蛮,“他这个人就招惹到我了!你们都是死人啊,叫你们动手还愣着做什么!” 她又叉腰瞪着身后的侍从,催促着他们动手。或许是害怕婢女阿碧口中的夫人,那些侍从围着裘盈盈站在一起,作势要上前却也只是摆着空架子,不敢真动手打砸别人的铺子。裘盈盈气坏了,撩着袖子自已冲了前去。 她先是打翻了两只摆在空架上的白陶碗,又伸手要去掀摊子,手还没伸过去她又突然瞅见漆木格里摆着三排精致的糕点,全是小动物的形状。 有抱竹的白罴(熊猫),竹子青翠,小熊憨态可爱,竹子是艾草混着竹叶做的,闻着就有一股清爽的香气。还有脑袋顶“福”字的小白狗,那其实是一块简简单单的茯苓山药糕,胜在模样新奇,小狗崽儿更是灵气生动,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或是糯叽叽裹着草裙的炸毛奶猫儿,瞪直了一双圆眼“看”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这糕点用料更简单,就是普通的糯米加黑白芝麻。 裘盈盈:“……” 某位气势汹汹的小姐忽然停住了,板着一张俏丽的脸蛋儿顿在原地,高高举起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这什么东西?狗?它怎么冲我笑??? 裘盈盈蓦然收了手,盯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还叫嚣着:“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一个乡下贫民能做什么好东西来!” 叶小尘和叶杏花:“……” 眼见着裘盈盈把一块茯苓山药糕塞进了嘴里,婢女又慌得大叫起来,提着裙子扑了上去,“小姐!你怎么吃了!这路边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吃呢!您要是想吃糕点,我差人去禧祥斋买啊!” 这个所谓的禧祥斋是宝塘镇最出名的糕点铺子,品类多味道也好,当然,价格也成正比。一盒打包漂亮的桂花糕就得半吊钱,要知道,这里面的桂花糕也就只有六块。 第172章 阿碧的话刚刚说完,裘盈盈已经把那块白狗儿样的糕点吃完了。裘盈盈是官家小姐,母家又是商户,她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本来以为这路边小摊上的糕点只是胜在模样特别,取了巧劲儿,可吃过就发现这味道也是真不错,竟不输给禧祥斋白案师傅的手艺。 裘盈盈意犹未尽,又觉得有些丢脸,自已明明是来找茬的,怎么还吃上了! 她拍了拍手,果断道:“太难吃了!都给本小姐端走!这都是什么腌臜东西,也敢拿出来卖,也不怕吃坏了别人的肚子!都给我端了!” 叶小尘和叶杏花:“……” 阿碧都觉得头痛了,她和自家小姐一块长大,别人看不懂她还看不懂嘛,自已小姐这是瞧上了人家的手艺又不好意思说,干脆就直接抢了! 我的天啊!哪有这样的!别人家的小姐嚣张跋扈也是抢最贵最好看的衣裳、头面,哪有她家小姐这样在路边摊子上抢人糕饼的!这传出去……不得叫人笑得跌掉大牙! 可她人微言轻,又不能做主!而身后那些侍从一听不用砸摊子打人,只是端两盘糕点而已,觉得已经是退了一步,比较起来就好接受多了。 偏偏这时,裘盈盈还撩着袖子命令道:“那些个莲子、红豆的,也全都给我端走!一个也不许剩!我看他还怎么做生意!” 好极了,没有哪家小姐如她这般会打家劫舍,改明儿直接洗手上山当土匪得了! 阿碧捂着额,觉得分外丢脸。 第142章 横祸 身穿华服的千金笑意盈盈地看着那些侍从动手,摆出来展示的糕点被洗劫一空,桂圆、红枣、山楂之类的果子也全被收走,能用的、吃的半点儿没留下。 叶小尘看得急红了眼睛,扑过去想要拦,却被叶杏花拉住。不怪小姑娘拖后腿,是这些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门又乌泱泱带了许多下人,丢东西事小,她就怕叶小尘扑上去更惹怒了那个臭脾气的小姐被打,那才是得不偿失。 等东西都被抢得差不多了,裘盈盈才提着裙子走了前去,纤细柔弱的手指捏着挂在推车架子上的小木牌,木牌上写了字,正是饮品糕点的名字。 女子声音轻柔,身形也纤瘦,可就是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总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 “五白养颜羹、陈皮糕、三色圆子……嘁,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字也太难看了。” 她将其中一个牌子扯了下来,信手丢到了叶小尘的脚边,脸上带着蔑视的情绪,不屑地开口道:“拿着你的东西滚吧……真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做生意?吃坏了客人,你能负责吗?” 叶小尘气红了眼睛,忍无可忍争辩道:“你这是仗、仗势,欺人!” 他急得说话更磕巴了,可眼底怒气冲冲不是假的,可这样的怒火在裘盈盈眼里明显是不够看的,瞧他生气反而更愉悦了。 果然,裘盈盈下一刻就用绣帕捂着嘴娇笑起来,语气充满了嘲讽,“呵呵呵,竟然是个结巴!” 她刚刚嘲讽完,梳双丫髻穿缃黄裙子的婢女又站了前来,扯着小姐着急道:“小姐,罢了收手吧!咱该回了,仔细叫夫人知道了!” 又拿她娘亲压她,裘盈盈面带恼色,将阿碧拽住的半截袖子用力抽了出来,“你就知道夫人夫人!就知道拿我娘吓唬我!若我祖母还在,才不会叫人这样欺负我呢!” 她与婢女却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虽然气也只是扯回了袖子,没有过分责骂。 还欺负……谁敢欺负您啊!这不明摆着,是您欺负别人嘛! 阿碧叹了口气,又低眉顺耳地念道:“奴婢错了。不过小姐真罢了吧,真该走了。今天是初七呢,奴婢记得在南珠阁定的衣裳就是今天送过来,说不定已经送到府上了,咱回去试试啊!您可是等了足足一个月呢!指不定多漂亮!何必和一个乡下来的小哥儿计较,平白跌了身份不是?” 倒也怪,这小姐一看是脾气嚣张跋扈的,竟还真三言两语叫婢女劝住了。她扫了一眼侍从手上拿的东西,里面有些连她都从来没有见过的干果子,惹得裘盈盈不免多看了两眼。 她勉强压下了心里的好奇,甩了袖子扭头离开,嘴上说道:“走吧,就听阿碧的,回去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说走也就走了,恍惚间似乎还听到她捎带威胁的声音,“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们都不许告诉我娘!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等乌泱泱一群人离开后,扶着哥哥手臂强撑着的叶杏花已经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叶小尘心里也难受,可他是当哥哥的,只得坚强忍住哭意,摸着叶杏花的头发低声哄了两句。 旁边卖包子的大娘唉唉叹气,摇着头说道:“你们也真是倒霉,怎么就惹了这么个瘟神。” 叶小尘扭过头冲着大娘问道,“大娘,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吗?” 时辰也不早了,又有那跋扈千金闹了一通,后市街的路人少了大半,也没什么生意可做了。 大娘一边摇头,一边撩着袖子收拾蒸笼,埋着脑袋答道:“这哪晓得!这样大户人家的千金,往常我们是连见都见不到的!哎……还是大户人家呢,不都说大户人家最讲究礼数吗?这瞧着也……啧,太刁蛮了!” 这岂止是刁蛮!叶小尘在做这门生意前就预料到会有苦难,或许是被同行挤兑,又或许是遭街头无赖欺负,可万万没想到能被一个富家千金抢劫了! 第173章 是真抢劫!能入口的东西都一锅端了,连颗芝麻都没剩下! 就没见过这样的!叶小尘恼得很!她其实有句话说得对,自已一个乡下的小哥儿,能有什么地方得罪她?思来想去,只能在李介丘身上找到答案。 好得很,他看这小姐不仅想抢他的吃食,还想抢他的男人!叶小尘气得要把牙咬断! 而一旁的叶杏花正抹着眼泪掰手指数呢,“糕点是最贵的!他们拿走了满满一盘,算起来至少有三十文!还有桂圆、艾草、茯苓……加起来也快四十文!搓好的圆子也都抢走了!那些至少还能做五碗!碗碟盘子也打碎了三、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得亏了一百二十七个铜板!” 瞧这兄妹二人像霜打的小白菜似的,旁边的大娘已经收拾好正准备和她男人离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算了吧,计较这些也没用了!那样的人家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好歹东西没砸,你这推车也还在!我看你这小推车才是最贵的,做工多好啊!这要是砸坏了才最可惜了!哎哎,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去吧。你们这出来做生意没个男人陪着确实也不方便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大娘和她男人走远了,叶杏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突然又流得更欢了。 她刚刚还是静静地哭,只默默掉眼泪珠儿,可现在忍不住已经哭出了声,啜泣声也渐渐大了,“哥……是不是姑娘家真的不能做生意啊?可是哥夫,昨、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她也是姑娘家啊,怎么就非得为难我们?” 叶小尘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连他自已也找不到答案。 叶小尘沉默着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低下头开始收拾烂摊子。 推车上乱遭一团,案板上全是素白的陶瓷碎片,木格子也都空了,叶小尘将碎掉的陶片扫在一起,又在地上捡起被裘盈盈扔掉的木牌。那木牌不起眼,已经被路人踩了好几脚,黑字上印了好几个不同花色的鞋印,木牌也踩得灰扑扑的。 他拧了一块帕子,将木牌细细擦干净,重新挂在了架子上。 第143章 上门 李介丘今天的右眼一直跳一直跳,他本不是迷信的人,可心里莫名觉得慌乱不安,一下午也坐得心不在焉。 “婆婆,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药也能停一停。嗯,之后多注意身体,虽说年老体乏,但能走动还是要尽量起来多走动走动,哪怕是每天杵着拐也要走两步,这身体才能康健。” 李介丘语气耐心,那杵着拐杖的老婆婆大概是耳朵也不好使了,她听不清,倒是旁边搀扶的小孙子连连点头。 他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提着笔开始发呆,手腕空悬了好一会儿。 许彦如已经睨了他好几眼,最后捏着胡须说道:“行了行了,瞧你半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儿!怎么,今天你夫郎没来给你送好吃的,你魂儿都飞了?忒没出息了!算了算了,也差不多到点了,你回去吧!” 老大夫的话音刚刚落下,李介丘还来不及说话,守在许彦如跟前舂药的郭观开了口,“那……师父,我也回了?” 许彦如手里握着的书卷立刻打到郭观的脑袋上,横着眉毛就开始骂:“屁!你回什么回!你今天不把这几桩医案搞明白,你晚上就别睡了!” 老大夫年纪大了,但训人却中气十足,精神头儿好得很。 自从许彦如回来后,郭观可就老实多了,他听到自已师父的话,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他都能走了,我怎么就不能走了。” 他自以为说话很小声,可老大夫年纪老,耳朵却好,一巴掌又拍了过来,“那李大夫还和我一样在这儿坐堂呢!你怎么不比比这个?我把我屁股下这张椅子让给你来坐?你明儿也当个坐堂大夫看看?” 郭观撇撇嘴不敢说话了,埋着头老老实实地继续舂药。 李介丘倒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不是计较叶小尘今天没来看他,只是莫名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胡乱跳着,听到许彦如放话也不客气真放下笔开始收拾东西。 他同老大夫道了别,收拾好东西就出门往后市街去了。 昨天这个时辰,叶小尘已经卖完了东西过来找他了,今天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难道生意太好了,走不掉?也不该啊,昨天准备的食材也该卖完了啊!李介丘想不通,只得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他紧赶慢赶赶到了后市街,正好看到兄妹二人托着腮坐在小马扎上,两个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那表情神色如出一辙。 这是没生意?也不对啊,推车上的格子、盘子全都空了啊,应该是都用光了……嗯?不对,那是…… 李介丘刚刚想完,眼睛又忽然看到案板角落里扫成一小堆的白陶碎片。 “小尘、杏花,这是怎么了?” 他微微敛下凌厉了两分的神色,快步走过去,温和低沉地问道。 蓦然听到李介丘的声音,叶小尘愣愣地抬起头,果然就看到清隽的男子站在身前,罩下了一片阴影。 忘了时间了! 叶小尘激动地站起来,略显无措地说道:“没、没事……我,我们就是歇歇脚,正打算去、找,找你呢!” 这一紧张就更结巴的毛病怕是不好改了,李介丘不自觉皱了皱眉又将视线移向了叶杏花,再问道:“杏花,出什么事了吗?” 第174章 “啊?”叶杏花反应迟钝地站了起来,小姑娘怕是哭了好一会儿,如今两只眼眶还是又红又肿,这模样就是说没事也怕只有傻子才信! 兄妹二人被裘盈盈带人闹了一场,生意也做不了了,叶小尘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找李介丘诉苦,说不定医馆正忙着呢!于是,两个就坐在小马扎上抱膝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连时间都忘记了。 “小苦瓜脸。”李介丘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将叶小尘拉了起来,又抬手托了托夫郎的下巴,放轻放柔了语气说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这怎么说!说昨天那个纠缠他的小姐找上门了?还把他这个有正经名分的夫郎欺负得死死的?糕点也拿了,食材也抢了,就给他们留一个空架子!这哪家的小姐养得像土匪! 被李介丘这样一问,叶小尘就气不打一处来,委屈得很。 他生着闷气没有说话,叶杏花已经抱不平了,小姑娘气得直哼哼,或许是因为哭得狠了,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是昨天找你看病的小姐!哥夫,那是哪家的小姐,怎么那么坏!她把我们的东西全抢走了!做好的、没做好的,都抢走了!” 裘盈盈?李介丘都难以置信。 这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做的事可一点也不闺秀! 李介丘冷了脸,拉着叶小尘就走,嘴里说道:“我带你去找她!杏花,你待在这儿守好摊子,哥夫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拉着叶小尘就大步朝前走,叶小尘急得忙问,“去哪儿?那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她怎么认识你的?” 这对叶小尘而言确实是无妄之灾,严格说起来,是李介丘连累了他。 李介丘忽又停住,扭头看向叶小尘,扶住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小尘,今天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 叶小尘被他这郑重的语气弄得一愣,又追问道:“那、那她到底是谁?是你的病人吗?” “哎。”李介丘叹了口气,似乎也被这位小姐闹得头痛至极,“那是裘县令的女儿,就是我之前帮着调理过风热疮的病人。这位小姐脾气大得很,也不知道她哪根弦搭错了,有夫之夫也看得上!” 说着他们就到了裘家的大门,正到了大门前,叶小尘又不敢上前了,他忙拉住李介丘的手,有些害怕地说道:“县、县令的女儿?那、那,那我们来也占不到便宜啊。” 瞧裘家大门前一左一右两尊大石狮子,威风凛凛的,都快比他还要高了!那森严厚重的黑漆大门紧紧闭着,两只门环沉沉坠在上面,硬铜铸造的像虎像狮的怪兽衔环。 看着就是不一般的气派、不一般的壮观,衣着朴素的叶小尘连门前的石阶都不敢踩上去。 但李介丘将人牵住,面上不见半点退却,仍坚持道:“你别怕。裘县令素有贤名,裘家夫人也是个端庄正直的人。我之前给裘小姐治病,倒是和那位夫人打过交道,她并不是嫌贫之人。” 只是说起来,这两口子都是好人,怎么就教出来的女儿这么不像话! 李大夫很不解,李大夫觉得今天该给她看看脑子。 第144章 健忘 “谁啊?” 李介丘拉着叶小尘叩了门,很快黑沉沉的大门被缓慢打开,一个身穿青色短打的门倌从门缝探出头,提高了声音问道。 许是因为李介丘有一段时间经常上门给裘盈盈医治风热疮,那门倌已经认识他了,现在一眼就认出了李介丘,下意识就将门缝掀得更开了些。门倌偏着头,语气有些惊讶,“诶?!这不是李大夫吗?您怎么来了?最近我们府上也没有请大夫啊!” 李介丘将手摁在衔咬门环的兽首铜器上,微微扬起一抹笑脸说道:“昨日你家小姐去南山医馆看过诊,我想着有一样病症说得不够清楚,心里实在放不下,就找过来了。劳烦小哥帮忙通传一声,可否让我进门细说。” 这李大夫医术可厉害了,当时在府上夫人也是礼遇有加,显然很敬重。 门倌想了想后挠头答应了,“您请等等,我进去通传一声,马上就回来。” 那门倌腿脚很麻利,像猴儿一般蹿了出去,没过太久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裘家的管家。大概是得了主家的允许,管家令守门的几个门倌将大门彻底打开,随后亲自将李介丘请了进去。 管家一边请人进门,一边盯着叶小尘看了两眼,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一样,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他们从游廊下走过,四周山石点缀绿荫环护,游廊的地面铺着整整齐齐的青花石板。游廊两侧有各式的漏窗,老枣树的树叶从镂空的窗格钻了进来,窸窸窣窣扫过众人的衣裳。就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地方,叶小尘一路都是战战兢兢的,连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李介丘看出他的不自在,一路都紧紧牵住叶小尘的手,听到了管家的问话也没有松开,反而扬了扬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着回答道:“这是我夫郎,他与我一起可有什么不便?” 人都进来了,这还能说什么? 管家尴尬地一顿,忙笑开,“哪里哪里!您夫夫一体,哪有什么不便的。嗯……不知道,我家小姐又怎么了?莫非是身体调养得不好?” 这个问题李介丘自然不会告诉管家,他笑着含糊了过去,“没有没有,调理得不错。嗯,不过只是还有些小毛病,我须得亲自同裘夫人讲。” 第175章 他虽然嘴上说着是小毛病,可又必须同夫人讲。管家神色一变,忍不住就是一通脑补,还以为他家小姐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毛病。脸色着急起来,脚上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穿过游廊,他们就被领到了堂室,那位夫人被几个着青碧色裙裳的婢子簇拥着,她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盘糕点和一盏袅袅冒着热气的暖茶。可夫人全没有心情吃,抻着脖子颇有些着急地往外看。 裘夫人信赖李介丘的医术,见他亲自找上门,也以为是女儿的身体出了问题,一颗心总也放不下。 她看到了李介丘后忙站了起来,推了推手边的婢女,说道:“去把小姐叫来。” 婢女福身退下。 这屋子的装潢比外面那曲折的游廊还要精致贵气,可叶小尘进了门反而看不到这些了。他眼睛直直落在了裘夫人手边小几上一只青釉的莲纹瓷盘上,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个糕点,正是他亲手做的“白罴抱竹”。 仿佛是注意到叶小尘的视线,裘夫人止住了正要问话的声音,又改了口说道:“这还是小女送过来的,说是没吃过的新玩意儿,两位也尝尝?” 李介丘和叶小尘自然没尝,裘夫人也不觉得尴尬,缓缓又问道:“李大夫,不知道小女是身体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李介丘笑了笑不着急说话,他左右看了看,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低声道:“可大可小的毛病,李某想和夫人私下说,冒昧请夫人屏退左右。” 这……裘夫人面露犹豫,犹疑地望了身侧的婢女几眼。这什么病还得私下说?莫非……莫非是什么女儿家的病?这,这确实得私下说! 裘夫人自已说服了自已,挥手将堂中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嘴上道:“你们退下吧,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一涌婢女和管家都退出门,可李大夫身边那个小哥儿竟还站立不动,裘夫人又等了等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忍不住还是问道:“李大夫……您这是?” 她目光落在叶小尘身上,明显就是在问李介丘的意思了。自已已经屏退了下人,他怎么还把身边的人留着,这医家讲病情不该私下悄悄讲吗? 李介丘还是笑,抚了抚身侧叶小尘的肩膀,小声说道:“这是我夫郎,令爱的病情与我夫郎有关。” 这?这哪跟哪?饶是裘夫人是个好脾气,也被李介丘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了,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有耐心了,“李大夫直说吧,我女儿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可能会贵夫郎有牵扯?” 李介丘挺直了脊背,语气严正道:“是健忘!” 啊? 裘夫人难得没有保持住贵夫人的端庄仪态,疑惑吃惊的表情都要刻在脸上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蹙着眉反驳道:“健忘?胡说!小女才多大!她怎么可能得一个健忘的毛病!你莫不如直接说她得了呆症!李大夫别胡乱开玩笑。” 裘夫人面上再难以维持亲和,语气也严厉了两分。可李介丘的脸色比她更严肃,语气比她更郑重,一字一词都是铿锵有力。 “正是年纪轻,这病还有得治。要是年纪拖大了,怕就不仅仅是健忘那么简单了,只怕害人害已。”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裘夫人缓了缓神色,微微松开眉头,只是脸上多了一层疑虑。 她端坐在椅子上,微微扬了扬头,直接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听到裘夫人的问话,李介丘终于松开了一直和叶小尘握在一起的手。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举手作揖行了一个雅俊端方的礼,随后缓慢说道: “贵千金今日在我夫郎那儿买了糕点,还砸了盘子,却没有给钱。怕是贵人多忘事,所以,李某只好亲自上门来讨钱了。只是这健忘一症,李某治不了,恐怕这病只有夫人能治。” 第145章 忌医 裘夫人也不知信了李介丘的话没有,总之脸色难看至极,像是变脸般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她还一句话没有说,门外的婢女突然传来了声音。 “夫人,小姐过来了。” 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叫她进来。”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打开了,刚刚试了新衣裳正欢喜着的裘盈盈可以说是蹦跳着跑进门的。她心情格外好,动作也很欢脱,扯起裙摆恨不得如花蝴蝶般舞一圈。 “娘!听说是李大夫来了!他人呢!” 她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又跑了两步才走到堂室,说话的尾音还没有落地,她就已经看到站在李介丘身侧的叶小尘了。原本笑盈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硬。 她立刻质问:“你怎么在我家!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上门来告状的?!” 正如叶小尘没料到一位官家小姐竟然会在大街上作出抢掠的事情一样,裘盈盈也没想到这个说话都结巴的小哥儿竟敢直接找上门和她娘告状。他是个什么身份?一个低贱的乡下小哥儿,他怎么敢到自家的府宅来告状! 裘夫人听到裘盈盈的话可以说是两眼一黑,她知晓自已女儿的脾性,知道她骄纵不堪,可再怎么蛮横也没有料到她能做出强抢的事情,这和街头吃霸王餐的无赖有什么区别?! 不但蛮横,还失了身份! 裘夫人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捂着额头,低声问道:“盈盈,你认识他?” 第176章 裘盈盈此刻想要捂嘴都来不及了,她纠结着慢慢吞吞回答:“认识啊……他不就是李大夫的夫郎吗。” 说到这儿,她又扭头望了李介丘一眼,或许是因为她娘还在,裘盈盈没有在医馆那样姿态扭捏,可语气还是不自觉染了两分小女儿情态,“李大夫,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我都听下人说了。我是得了什么病啊?不要紧吧?” 知女莫若母,裘夫人气得心肝疼,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捏着帕子伸指指她,气狠狠道:“看什么病!人家夫夫是专门来找你讨债的!你说说,你今天是不是去了李夫郎的摊子,砸了他的东西?拿了他的吃食?” 裘盈盈结舌,支吾了好半天还是死活不承认,“没有!他是什么人,一个低贱的村夫,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我可是县令之女,我什么好糕点没有吃过,我会抢他的东西!” 她刚刚说完,裘夫人就冷着脸叱喝一声,“住口!一个官家闺秀,满口胡话,谁教你说这些的?你爹只是最微末的小官,也值得你如此骄横?你父亲平常最重视民计,向来爱民如爱子,你倒好,你一口一个低贱的村夫!你是在毁你父亲的名声!” 当着外人的面被母亲斥责,裘盈盈立刻红了眼睛,一圈儿水花在眼眶里打转,她更气得口不择言,“那爹爹爱民如子,那他就把别人当儿子女儿好了,反正他也不管我的!” “你!”裘夫人气得语结。 这女儿是被她婆母娇惯坏的,这是裘家唯一一个女孩儿,老夫人当眼珠子般疼着护着,什么事儿都纵着她。 一个孝字大过天,有婆母在上面顶着,裘夫人有心要管教也不成。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时间一长,这性子就越来越蛮横跋扈。还是前两年,她婆母重病离世,她这才能全全担起管教女儿的责任,可孩子已经大了,再想要掰正很不容易。 这都是后宅的事情,子女的教养也向来是妇人负责。她夫君是县官,掌一县长短,终日案牍劳形,哪里还有功夫和时间过问女儿的教养。 见裘夫人气得不再说话,一直默默无声的叶小尘突然站了出来,垂着眉眼轻声说道:“刚刚,我们也没有说小姐、是拿的糕点啊,您怎么知道我丢的是糕点?” 骤然听到叶小尘的声音,裘盈盈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恼羞成怒道:“你、你!我拿了又如何?本小姐拿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你竟然还、你还来告状!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李大夫,你也是为了这事来找我麻烦的!肯定是他和你说了我的坏话!爱嚼舌根的小哥儿,他哪里配得上你!” 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裘夫人哪里还看不懂她的意思!可这是有夫之夫啊,纵然是如何了不得的君子,那也不般配了!如此这般,那不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吗! 裘夫人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介丘要她屏退左右,这是给了她这不懂事的女儿最后一点脸面,护住了她的名声。否则,若被那些下人知道,小姐中意的男子亲自上门把人拒了,这事不知道有多丢脸! 这点倒是裘夫人想多了。这裘盈盈对李介丘而言如赖皮膏药一般,她虽然生得标致身份也高,可在他眼里最多也只是一块好看的赖皮膏药,麻烦得很,哪里还会给颜面。 这点颜面其实是给裘夫人的,给县令大人的,给比他们更高出许多的阶层的。 他虽然知道裘夫人为人正直,裘县令也是好官,可到底不能直接撕开脸面,若真是惹急了对方,他们才是一点好处也讨不着。只能留一线,说不定还能让对方记个好。 果然,哪怕李介丘和叶小尘上门告了这一状,但裘夫人并没有给他们摆脸色,反而冲着裘盈盈冷声冷气地说道:“盈盈,给李夫郎道歉。” 这哪里肯!叫她道歉,那不比杀了她还难受。 裘盈盈气得要跳起来,她不管不顾地扭头冲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哭呢,像是委屈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屋子里的人都欺负了她,嘴上还说个不停,“我不!我凭什么道歉!” 眼看着她冲了出去,裘夫人一掌拍在小几上,瞪着守在走廊外的婢女,令道:“还愣着做什么!送小姐回绣楼,锁了门,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来!”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那雷声大雨点小的哭声更夸张了。 丢人,实在是丢人!裘夫人都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眼前这对夫夫了,她偏开头叹了口气,出声唤来了管家,说道:“徐春,取一吊钱的诊费给李大夫。小女顽劣,不听好言,又讳疾忌医,实在是给两位添了大麻烦。不过还是多谢李大夫特意告知,这病我定然守着她好好治,决不叫她以后害人害已。” 李介丘浅笑着没再说话。 那管家取了钱出来,满满一贯递给了李介丘,又被李介丘转手塞进了叶小尘手里。 叶小尘掂了掂手上的铜钱,埋着头数了一百二十七文,又将剩下的还了回去,说道:“只要这些就够了,多的我不要。” 管家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裘夫人,妇人闭着眼睛摆了摆手没再说话,显然是累极了。管家只好做主把钱收下,再送李介丘和叶小尘出了府门。 第146章 忧愁 这钱可算是要回来了,叶小尘一直捏着那一串铜钱,一边走一边数,翻来覆去数了好多遍。 第177章 “开心吗?” 李介丘微微偏着头,试探性地问道。 在李介丘看来,这事其实处理得不算完美,就比如裘盈盈,那样一个官家小姐,他就是想让她给叶小尘道歉都做不到,只能让夫郎受委屈。 李介丘心里有些埋怨自已的无能,是他招惹了这个刁蛮跋扈的县令千金,到头来却让叶小尘受委屈。 但叶小尘拿到了钱后就开心了好多,一边掂着铜板还一边和李介丘说话,语气也很兴奋,“裘家的宅子、好大好大!我要是,一个人在里面走,肯定会迷路!我肯定连大门都、找不到!” 见他开心,李介丘只好压下自已心头的想法,伸手牵着叶小尘的手掌,与之十指交握。宽大的袖袍罩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这一双交握的手,街上没有人看到有一对有情人黏黏糊糊地缠在一起。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了后市街,叶杏花还老老实实守在摊位后,托着腮帮子坐在小马扎上。她身边的小摊贩已经换了一波,有赶早来抢好位置摆夜市的小贩,摊位上挂着纸皮的小灯笼,还没有点燃。 “哥!哥夫!怎么样!钱要到了吗?!” 叶杏花一看到夫夫二人就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叶小尘已经将串在一起的铜板摇得哗哗响,叶杏花自然也看到了,乐得扑上去,激动地哇哇大叫。 钱也要回来了,时间也不早了,三人飞快收拾好东西赶着牛车回了村。这次在裘家耽搁了好一会儿,等几人回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幸亏李介丘有了经验,提前准备了两只灯笼,用火石点燃后一左一右挂在牛车上。 就见两团灯火遥遥照进了四甲村的村路,昏黄的灯光与夜里第一缕月光融在一起,清浅柔和。 叶小尘到了家门才看到隔壁赵家门口也亮着一盏灯笼,门外站着的是赵安月,小哥儿面露焦急,提灯望眼欲穿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月儿!” 叶小尘扶着李介丘的手下了牛车,看清赵安月的背影后提声喊了一句。 赵安月闻声扭过头,他看向叶小尘的时候,脸上急切的神色还来不及褪下。 “月儿,怎么了?你怎么站在屋外?”叶小尘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赵安月提灯的手背。也不知道这小哥儿站了多久,手背沁凉,衣裳也沾着寒意。 赵安月看到叶小尘就是连连叹气,小辣椒都蔫巴了,“我舅舅家又出事了!这天刚黑就把我哥喊了上去,我娘担心也跟着去了,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叶小尘吃惊地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就想到那个闹过自杀的秀姐儿。 他脱口而出,“是你表嫂又……” 赵安月却摇头,叹着气解释道:“不是。是我二表哥!哎,他以前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敢和舅舅舅母呛声。今天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和大表哥打了起来!听说是打得很凶!” 这…… 这一家子闹腾的,叶小尘都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所以是你大表哥受伤了?” 赵安月还是摇头,他垂着肩膀,稍稍抬头看了叶小尘一眼,向来灵动鲜活的眸子里竟然满是无语。 他说道:“不是。是我舅母!他眼看着我大表哥打不过,就冲上去帮忙,用捣衣棒打了我二表哥!听说是打到脑袋了,流了好多血。秀姐儿怕出事,就哭着下来找了我哥上去帮忙。哎,这都什么事啊!田家就这一个脑子正常的,可别打坏了!” 一听这话,叶小尘也无语了。虽然月哥儿之前也说过,他舅舅家偏心,对田二郎不重视,可也没想到偏心到这份上,拉偏架直接往亲儿子脑袋上打,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想着就是头大,赵安月又是叹了一口气,他提着灯笼推开自家的院门,转开话题说道:“你们今天回来得好晚。小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刚刚还悄悄抹眼泪呢,你们快领回去吧。” 叶小尘心疼孩子,一听到这话也忘了别人家的闲事,急急忙忙推开门去找小满。据说刚刚还哭鼻子的小满正坐在院子里乐得哈哈大笑,滚得像个花猫一样,他扎在兔子堆里,满怀的毛茸茸,可以说是左拥右抱了。 兔子很能生,林青锋不过是送了一对兔儿,如今生了好大一窝。他家养的狗崽儿小白也大了好一圈儿,不愧是猎犬的种,半大的狗崽子就已经很威风了,也听话,每次天黑前就把满院子蹦的兔儿叼回窝。只可惜它只长了一张嘴,叼一只跑一只,给一未成年狗累得够呛。 小满看到小爹高兴得直笑,兔子也不要了,飞快爬起来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就不撒手了。 叶小尘揉了揉小豆丁的脸,牵着孩子和门外的李介丘、叶杏花回了家。 走后恍惚间还听到赵安月在叹气。他愁得很,但又闲不住,一会儿站着叹气,一会儿蹲着叹气,一会儿靠着院门叹气,最后等不住返回院子拖了一把竹椅子出来,坐着继续叹气。 因为在裘家耽误了一场,几人简单做了些吃食应付了一顿,也来不及准备明天摆摊的东西,商量后只好决定明天歇一天,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食材。 裘盈盈搞出的一场闹剧好像就这样悄不吱声地过去了,夫夫二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倒不知道裘家是怎么管教女儿的,总之那次过后叶小尘就再也没有见过裘盈盈。摊子上的生意也越来越顺畅,每日都有两三百文的进账,但叶小尘已经没有第一天那么开心了。 第178章 小哥儿整日板着脸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在愁些什么,李介丘问他也不愿意说,就闷着。 这日,几人仍是一起到了宝塘镇,李介丘往医馆去,叶小尘兄妹往后市街去,各做各的活计。 第147章 义诊 大概在下午时分,南山医馆进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身形强壮,却一直扶着腰,像是受了什么伤一样。 李介丘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彦如,老大夫手里还有未诊完的病人,他看了一眼后就收回目光起身迎了上去,扶着那男子坐下,随后问道:“怎么了?是哪里受了伤?” 男子撑着腰,痛得几乎直不起身,强撑着镇定的语气说道:“我听说这儿有个针灸很厉害的大夫,治腰痛是一绝,所以过来看看。那大夫是您吗?我这腰痛得太厉害了,您给帮忙看看。” 似乎是那个患了腰痹的书生孔闻孝来过之后,这南山医馆有一位擅长针灸治腰痹的大夫的事情就传了出去,此后常有病患来求医。多是上了岁数的人,年纪大了,腰骨不如年轻时候中用,实在痛得受不住就来请李介丘扎一针。 只是眼前这个病人瞧着很年轻,比当初那个孔闻孝可年轻多了,这样的年纪不至于患有腰痹啊。 李介丘又扶着男子进了内室,嘴里急匆匆唤了一声,“阿春!帮哥哥拿一下针囊!” 小药童很听话,马不停蹄去翻了放银针的针囊,再拿给李介丘。 李介丘正在内室帮病人查看腰身,越看越蹙眉。 这男子练就一副好身材,肌肉线条极其漂亮,皮肤呈小麦色,瞧起来很有力量。但他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有摔伤、擦伤,见血的、没见血的,这儿一团乌青,那儿一团紫红,没几块好的皮肉。 “嘶——”李介丘看得咂舌,忍不住皱起眉毛,道,“你身上这是?” 男子双手轻轻撩着衣裳,听李介丘问,他不甚在意地轻飘飘答道:“哦,我是练舞狮的,所以身上常有伤,是不是吓到大夫了?您帮我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扭到腰了,实在是痛得厉害!” 听到男子的话,李介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舞狮是童子功,从小就练着,可以说这一身本事都是摔打出来。要不然怎么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呢。 李介丘沉默着替病人检查,又是摸又是按,还一连问了好多问题。病人也都老老实实依次回答了,答完仍是不放心地问道:“怎么样?好治吗?” 目前估计是肌肉拉伤。虽说暂时看起来没有当初孔闻孝那么厉害,但这人身上病痛重重,身体有多处脱臼后愈合的痕迹,腰肌劳损也尤其严重,如今也不过是全靠年轻撑着,长此以往只会比当初的孔闻孝更严重。 李介丘取了针,一边叫病人匍在床上,一边说道:“能治。只是你身上暗伤、旧伤太多,怕是舞狮这一行做不长久,为了身体康健,你该另找营生了。” 那病人却像是没有听到李介丘后面一句话,他耳朵里只有“能治”两个字,惊喜地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好?半月能好吗?” 李介丘:“……” 这又是把自已的劝告当耳旁风的病人,李介丘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又想起当初的孔闻孝也是这样问的,还忧心自已赶不上来年的科举。 李介丘摇摇头,没能给他确切的回答,只是说,“这说不准,看你的恢复情况。不过就算好得快,半个月后也只是不影响正常生活,你要是急着练舞狮,怕有些难。” 那人果然沉沉叹了一口气,语气失落又颓废,“啊?!这……这怎么行呢!这要是好不了,我就赶不上钱老爷子的生辰了!” 钱老爷子?李介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眉毛动了动,但施针的手却没有停顿,“钱老爷子的生辰?” 病人答道:“对啊!镇上首富钱家的老太爷过寿,本来请了我去舞狮庆贺的!钱家出手大方,我舍不得错过!” 李介丘不禁想起之前在街头偶遇,当时小尘的腿伤还没有好,坐着轮椅被钱老爷看到。钱老爷定了一个轮椅,出了十两的价格,这笔数字若是普通庄稼户怕是省吃俭用好几年都攒不下来,这也难怪这病人觉得可惜了。 但李介丘仍是说道:“我还是不建议你去。若是造成了二次受伤,你这腰怕得留一辈子的暗伤了,以后阴雨变天都要痛的。” 病人却呵呵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痛呗!大男人还受不了这点儿痛了!” “哎,大夫您不清楚,我家里两个娃儿,媳妇又怀着孕,老爹的身体也不好,全家老小都就指着我一个人养呢!这可是个好机会!我要是能拿到钱家的赏银,我爹一年的药钱都有了!还能给媳妇孩子买点好的补一补身体!我媳妇身子骨也弱,前头一个娃儿连奶都没得喝,这次有了钱说不定就能把老幺养得白白胖胖的!” 李介丘沉默了,劝告的话堵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给病人扎过针,又开了几贴膏药,才将那看着高大健壮的男子送了出去。 那头的许彦如也看完诊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抬眼就看到背手叹气的李介丘。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着问道:“李小子,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李介丘喟叹一声,将刚刚那个病人讲给许彦如听。 第179章 老大夫有一瞬沉默,然后又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最后招呼李介丘坐下,扭头与他说起话来。 “小子,你去过峡陵道吗?” 峡陵道,那是大燕最大的码头,往来的商贾货船极多。李介丘自然没有去过,他也不懂许彦如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地方,茫然地摇摇头。 老大夫又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游医,最爱走南闯北,倒去过峡陵道。那里的纤夫最多,皮肤晒得黑黄,一张脸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我在那儿给好几个纤夫看过病,都差不多是一个病,膝肿、手痛和严重的腰伤。终日拖拉货船,他们的腰都没有直起来过。我那时候也劝他们转行,但峡陵道太大,船太多,所以纤夫赚得也多。我一个也劝不动,这些纤夫其实不止是在拉船,他们拉着子女、拉着父母、拉着家庭,拉着一家好几口的生计。” 李介丘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许大夫,您?” 许彦如又笑了笑,转身和李介丘面对面而视,“倒是有一桩事情想和你商量,正巧你又遇到这样一个病人。” 李介丘连忙问:“什么事?” “穷苦人家也需要看病啊。”许彦如笑着说,“老夫想在医馆每月开设两次义诊,你意下如何?” 第148章 出诊 “义诊?” 李介丘停下手上的动作,惊讶地抬头看向许彦如。 老大夫正色看他,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义诊。我打算每月初一、十五各开设一次义诊。若是义诊,想来当天来医馆求医的人不少,怕是要忙得不可开交。” 他说完后稍稍停顿了片刻,又微微仰起头看着李介丘问道:“我听阿观说,你之前医治了一位柳儿街的女子?” 李介丘几乎是下意识就抬头看向坐在许彦如身旁的郭观,他今天一天都跟着老大夫一起坐堂行医,有几个病情不严重的许大夫也会请他断一断脉。两人离得很近,郭观注意到李介丘的目光后一时如坐针毡,他挪了挪屁股,语气尴尬地解释道:“我可没告状!我就是某次无意提了提!” 李介丘笑着摇头移开了视线,他又对着许彦如颔首,回答了,“对,我接治了那个病人。” 许彦如也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李介丘,慢慢说道:“好极了,你做得好极了。那句‘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也说得好极了。你小子是有大德大才的,和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不一样。所以,你觉得这义诊可行还是不可行?” 又是这个问题,李介丘这次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回答道:“自然可行!许大夫造福于民,我愿陪同。” 许彦如又笑着打趣道:“我可不加工钱的哦!” 李介丘也笑了起来,说道:“不加就不加呗,义诊本也不是奔着钱去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1,我若能多救几个人,也算是发财了。” 许彦如被他玩笑般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摇着手虚点了两下,“好啊,好一个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说完,老大夫又拍了拍身边的徒弟,教训道:“瞧瞧人家这悟性!你好好学着!” 郭观撇了撇嘴巴,蔫眉耷眼地记录今天的几桩医案,被师父拍了一巴掌后,神色更蔫儿了,没精打采地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如此,这义诊的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许彦如颇为满意,还捋着胡子思索起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今天初九了,离十五也没几天了。得提前准备着,阿观你写个告示贴到门外,之后进来的病人也都传达一声,广而告之,到时候自然有人来。” 正说着,门外进来了一个穿灰浆色短衣短打的年轻汉子,他长相不太起眼,可打扮得却有些眼熟。李介丘看了好几眼才想起来,这装束像极了酒楼饭馆的小二。 还真是个小二,或许是职业习惯,他站在堂前习惯性地弓着背,微微曲着腰,恭敬又讨好地问道:“大夫在吗?请问您家的大夫能出诊吗?” 陶老正打算盘呢,连头都没抬,垂着眉眼就回答道:“能,出诊另结四十文的出诊费。” 这出诊费是结给大夫的,医馆一文不拿的。 许彦如由秦家养着,在秦家老宅也是倍受礼遇的老大夫,并不缺钱。他之前往府城的出诊费足有五两,这吃住还是病人家包管。所以这四十文钱,他并不看在眼里,但李介丘正是成家立业要攒钱的年纪,所以有了出诊的单子,许彦如也都是遣李介丘去,这才也不例外。 只见老大夫朝李介丘抬了抬下巴,示意说道:“你去看看吧。” 李介丘颔首应了,然后一边收拾医箱一边问道:“小哥,病人是什么情况?” 那小二仍微微曲着腰,低垂眼睛盯着自已的脚尖,回答道:“是我家掌柜的孙子病了。小娃娃刚刚一岁,咳得很厉害。已经咳得有八九天了,之前请了别家的大夫看过,可吃了药也没什么效果。今儿早上还吐了,给我家掌柜吓得够呛,这不就赶紧叫我来请大夫了!娃娃年纪还小,又生着病,不敢带出来见风,怕加重了病情,所以就请大夫出诊了。”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往医箱里装了几样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挎着出了门。 说来也巧了,他今天是和钱家格外有缘。 李介丘停在钱家酒楼前站定,略有些出神地盯着酒楼的牌匾看,目光下移又扫到大门外张贴的告示,隐隐约约写着什么“生辰、寿宴”的字眼。 第180章 李介丘还没有看完就被小二请了进去,他大概也注意到李介丘的目光,还解释道:“哎,咱酒楼的东家正是镇上的首富钱员外。您应该也晓得,他老人家经商很有一套,镇上的酒楼、布行、米行,凡是能赚钱的他都能掺一手。”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付着答了一句,“嗯嗯是是,说得对。” 末了又盯着座无虚席的酒楼看了两眼,楼内热闹非常,有高谈阔论的客人,一时人声鼎沸。 李介丘微微蹙着眉,忍不住说道:“这里这么吵,怎么把孩子放在这儿?” 话音刚刚落下,小二还来不及回答,就见一个穿宝蓝色直缀的中年男子急急匆匆迎了上来,那男子蓄着胡须,瞧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岁了,“来了来了!这就是大夫?!这么年轻?” 显然,这小二日日在酒楼跑堂,这消息比掌柜更流通,他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道:“掌柜,这是南山医馆的李大夫!之前还给裘县令的千金治过病呢!” 李介丘如今再听到“裘千金”几个字都要有应激反应了,但这个名号说出去却很引人信服。果然,掌柜听到这话后,眼底最后一点犹疑也散了个干净,忙请着李介丘往院子后走,“大夫,请跟我过来!我儿子和儿媳妇住在后院!” 掌柜亲自将李介丘领到了后院,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还说道:“镇上的房子太贵,这后院还是东家批给我一家老小住的,一家人挤着也正正好。” 掌柜刚刚并没有听到李介丘的问话,但他已经无意识回答了李介丘刚刚的问题,李介丘了然地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酒楼建得极阔绰,有三层高,楼上有雅间和客房。这楼下的小院子是单独辟出来的,隔了一堵墙,穿过月洞门后酒楼里的吵吵闹闹声就小了很多,这后院的装潢虽然比不得酒楼内修得气派,但也处处透着温馨,院舍中间还停着一只小木马,空落落放在那儿。 掌柜敲了门,喊道:“阿城,乔娘,把门开一开吧,大夫请来了。” 第149章 儿科 那门从里面打开了,掌柜儿子探出头,小声地说道:“爹,大夫来了?哎哟,快进来吧!元宝刚刚才喝了些粥,还是咳得厉害,小脸儿都憋红了。” 说着就将李介丘请了进去,屋内一个衣着简单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锦被襁褓裹着的幼童。妇人忧心孩子,根本顾不得装扮,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钗环,仔细看,眼睛还是红红的,瞧着是哭过。 看到陌生大夫进了门,那妇人还难为情地低眉拭去了眼角的残泪,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还招呼道:“是大夫来了!快请过来坐!相公,你抱着孩子吧,我去给大夫沏一壶茶。” 说罢她就红着眼圈将孩子递进了丈夫的怀里,随后低头退了下去。 掌柜儿子也叹气,摇着头说道:“我娘子前不久带孩子去了一趟娘家,回来后孩子就病了。她心里不好受,总自责是自已没有照顾好儿子,叫大夫见笑了,您看看吧,我儿子一直咳嗽,总不见好转。他小小一个,哪儿经得住这样咳!” 刚刚说完,掌柜儿子怀里的娃娃就咳起来了。 小不点一个,咳的动静却很大,李介丘仔细听了听,从孩子的喉咙间听到了轻微的吸气吼声,恰似鸡鸣。他不但咳嗽,还流鼻涕,小鼻子都被擦红了。当父亲的也心疼,又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抚着孩子的背部想要止咳,但徒劳无功。 李介丘顺手将孩子抱了过来,在其颈部的天突穴、背部的风门穴等几个穴位轻轻揉捏按摩,就此按了好一会儿孩子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见孩子不再咳嗽,甚至还在大夫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睡熟了。掌柜儿子欣喜地快要流泪了,恰好这时,妇人也端着茶壶茶杯进了门,她动作小心翼翼,并没有吵醒孩子。 有些小孩儿睡觉很不老实,只要往床上一放就醒,再加上怀里这个小娃娃还生着病不舒服,睡觉本就不安稳,李介丘不敢往小摇床上放,也不敢脱手还给孩子的父母,害怕动作太大将他吵醒。他就这样一直抱着,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到最低。 “这小娃娃咳了多久了?” 妇人给李介丘倒了茶水,然后回答道:“今天是第十天了。刚开始并不严重,我以为只是着凉了,过几天好了些,不发热了。就是咳嗽一直不好,连咳不止,最近几天又有加重。咳得一张小脸紫红紫红的,憋得快要喘不过气,咳得厉害还吐。” 李介丘又问:“这咳嗽可有时间规律?比如夜里咳得更厉害些?” 掌柜儿子连连点头,惊讶地说道:“您怎么知道的!这小娃就是夜里和清晨咳得最厉害!一晚上连觉也睡不好!”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小娃娃的父母都依次答了。 他又点了点头,望着怀里好不容易睡个好觉的娃娃心里有了论断,但还是问了一句,“听说夫人之前回了娘家?” 说起这个,妇人又叹了口气,还是她相公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地摇摇头,她才松口气点头回答道:“是回去了一趟。之前我娘过寿没赶上,就想着回去看看老人家,哪知道去了一趟孩子就病了!早知道就不带他了!” 李介丘点头,又问:“那夫人娘家可有症状和这小娃娃相似的孩童?” 第181章 一听这话,妇人就愣住了,想了想惊道:“还真有一个!我大哥的女儿也病了,我去的时候就病得厉害,听说也是咳嗽,日日都吃着药。我当时怕过了病气给孩子,都没敢去看,只问了几句。我大哥还因此不高兴呢,觉得我对侄女儿太淡薄了。哎,这当爹娘的也是没有法子,侄女儿再亲也亲不过我亲儿子啊,孩子还小,我不敢冒险的。” 可就算没见面,这病毒也传了过来。 李介丘了然了,他小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是百日咳。这病能传染,我猜就是夫人的侄女带过来的,小孩子的身子弱,也容易感染。这病本就常见于孩子,是该提防的。” 一听到传染,两个大人都吓坏了,尤其是那夫人吓得惊慌失措,脸都白了。 “传、传染?!这是疫症?!” 李介丘连连摇头,安抚道:“不是,不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这病确实能传染!但也能治,两位不用太忧心。” “我开两副药,一副是煎服的,一副是外敷的。用细棉布包裹贴敷在膻中穴、肺俞穴,最多四个时辰,小孩儿的皮肤嫩,不要敷得太久。”他一边说一边将穴位的位置指给两人看,又继续说道,“这病会传染,所以两位照顾孩子的时候也得日日小心,大人身子骨好,得病的几率小,但是日日和孩子接触,对小娃娃也不好。我给你们也开了一副药,不用吃,只需要每天以此洗浴,平常也要勤洗手。” “尽量少外出,尤其是孩子。避免受凉,看顾千万小心。” “大概是这样了。稍后叫小二跟我回去拿药。如果咳嗽有加重,一定到南山医馆来找我。” 他说了许多才交代完,然后轻手轻脚将怀里的孩子还给了掌柜儿子,又叮嘱了两句才出了门。 掌柜还不放心地守在窗边,如果不是屋里人太多转不开,他刚刚也跟着进去了。不过就算他没进去,刚刚李介丘说的话,他也全听到了,见大夫出门,他又紧张兮兮地跟了上去,忍不住追问道:“李大夫,我孙子问题不大吧?” 李介丘安慰了两句,说道:“没事,您不用太担心。这百日咳是孩童的常见病,平日里多提防就好。” 掌柜连连点头忙说道:“好好好!我叫小二跟着您回医馆取药,真是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又取钱结了诊费。 李介丘挎着药箱出门,掌柜也亲自送到了门口,他扭头又看向大门贴着的告示,这次逐字逐句细细看完了。 李介丘指着问道:“这是钱家老太爷的寿辰请厨子?” 掌柜哈哈笑了两声,热情地解释道:“咱东家是个孝顺的,这宝塘镇的人都晓得。只是老太爷的身体越来越不成了,大夫都说喜欢吃什么就尽早吃,老爷子高兴就好。这老太爷没什么爱好,就好这一口吃的,所以东家才请厨子想要给老人家做点不一样的吃食。”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150章 掐腰 宝塘镇首富钱员外为了给老父亲祝寿,有意请镇上最好的厨子置办寿宴上的菜品,据说这个月十五他会亲自到钱家酒楼选厨子,凡是自信有这个好手艺的都可以去试一试。 李介丘知道后第一反应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或许他夫郎可以去试一试,这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觉得没有人做饭比他夫郎更厉害的。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转悠了半天,想着回去好好和小尘商量商量。 踩着点下班的李大夫出了南山医馆,叶小尘和叶杏花今天也去后市街摆摊了,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有过来。李介丘有些不放心,总担心又出现上次的事情,提着心往后市街的方向去了。 结果到了街巷,远远就看到两兄妹并排坐在小马扎上,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得可开心了。叶小尘的神色显得尤其清闲,两条腿抻直了放着,乐得直晃脚丫,嘴里还小口小口舔着糖葫芦外包裹的浆红色的透明糖衣。 李介丘松了口气,看着两人失笑地摇了摇头。 “小尘!”他站在原地提声喊道。 小哥儿听到了李介丘的声音,懒散着耷下的肩背立刻直了起来,圆圆的杏眼也有光了,瞧着仿佛一只来了精神的猫崽子。他飞快站了起来,掏出手里的钱袋递给了李介丘,兴冲冲地炫耀道:“今天生意特别好!赚了、四百多文!是摆摊以来,赚得最多的一次!还有一个、富人家的丫头出来采买,把糖渍的余甘果全买了!还说以后每天都要!出手特别阔绰!” 瞧着夫郎兴奋的小模样,李介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屈指刮了刮他的鼻子,逗道:“哦?所以就给自已奖了一串糖葫芦?” 叶小尘兴奋地点头,又飞快跑了回去,从摊子上的食盒里取出一根还没动过口的冰糖葫芦,伸手递给李介丘。 那一串冰糖葫芦圆滚滚红彤彤,长得尤其漂亮,竹签上穿着六七颗差不多大小的山楂果子,颗粒饱满,裹满透明的糖衣,色泽艳红。李介丘都怀疑叶小尘是把最好看的一根挑下来留给了自已。 李介丘还没吃就已经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他冲着叶小尘笑了笑,说道:“你先帮我拿着。” 说罢,他就走到小摊前,将东西收拾后推走,一边动作,一边冲脚边吃糖葫芦吃得嘴巴一圈红色糖渍的叶杏花说道:“走了,杏花,回家了。” 第182章 几人往停车的地方走,随后赶着牛车回村了。 为了更舒适方便,李介丘当时是买了带篷车的牛车,如今叶杏花一个人坐在车内,叶小尘和李介丘夫夫二人并坐在前车板子上,李介丘晃悠着草绳驱车往四甲村的方向走。 叶小尘已经把自已那根冰糖葫芦吃完了,他看了看手上留给李介丘的那一根,瞧着糖衣快化了。这可是他专门挑的最好看最大的冰糖葫芦,化了就不好看不好吃了! 叶小尘连忙将冰糖葫芦横在李介丘嘴边,紧张地说道:“快吃!” 李介丘微微抬眉,就着叶小尘的手叼了一颗山楂果子含进嘴里。一口咬出脆响,糖衣包裹的山楂酸酸甜甜的,还不粘牙,果肉清香可口。 叶小尘还伸着脖子期待地问道:“甜吗?” 小哥儿刚刚吃完了一根冰糖葫芦,嘴唇红亮水润,比李介丘手里那根冰糖葫芦还要诱人。 他拿着糖葫芦,突然就索然无味了。 见李介丘不回答,叶小尘还歪了歪头,脸色忽然有些失望,又问:“不好吃?” 肯定是糖化了,味道都不好了!他吃的那根明明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叶小尘有些失落,早知道刚刚在后市街就该催他先吃了再走的!就在他心里暗搓搓想的时候,李介丘突然伸出手越过他,将身后的车门关上了。 车内的叶杏花:“???” 李介丘可不管某个小姑娘,他停了车,然后捏着糖葫芦说道:“我觉得你那根更好吃。” 叶小尘皱起秀气的眉毛,摇着头说道:“我的、吃完了!” 他怕李介丘不信,还乖乖地摊开了两只空空的手,证明他真的吃完了。 李介丘却扯着他的手腕将人揉进了怀里,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沉声说道:“我不信,我得找找。” 话音刚刚落下,他就俯下了身子,握住叶小尘肩膀的宽厚手掌渐渐下滑,一路摩挲着停到了那截细瘦的腰上,随后就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下一刻,略微干燥的嘴唇贴上了叶小尘的嘴唇,温热的舌尖在红润的唇瓣上轻轻舔舐了一下,然后滑溜进更深处。 叶小尘吓坏了。天还没黑呢,这人怎么这么大胆!在大路上就敢这样!虽然回村的路上人很少,但万一被看到了怎么办!被看到了,他肯定被村里人笑话死!叶小尘脑子转得挺快,可身子又呆又僵,像个小木偶一样被李介丘圈在怀里任其为所欲为。 小哥儿被亲得七荤八素,已然晕头转脑,李介丘过够了瘾,餍足地放开他,叶小尘仍是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李介丘。 偏偏这人做了坏事还毫无悔改之心,他甚至伸手抚了抚微红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故意说道:“甜的。夫郎骗我,明明偷偷藏了好吃的。” 刚刚说完,车里的叶杏花已经待不住了,隔着门板传出了小姑娘疑惑的声音,“哥、哥夫,怎么了?怎么停了?” 向来很有眼力见儿的小姑娘难得这次没有看穿,还大咧咧问了出来。 叶小尘又臊红了脸,伸出手就往李介丘腰上掐。他雷声大雨点小,真碰到了李介丘腰间上的皮肉又舍不得使力,装模作样地凶狠掐上一把,李介丘也很配合,倒吸了一口气,还“嘶”了一声,仿佛真痛得厉害。 叶小尘哼了一声,收回手顿了顿,又把李介丘手上的冰糖葫芦抢了回来,凶巴巴地说道:“不给你吃了!” 李介丘挑挑眉,没有说什么,甩着草鞭继续赶车。 他侧眼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叶小尘,夫郎又得了一串糖葫芦,像一只偷到小炸鱼的猫崽子一样傻乐,眯着眼睛吃了一口,满足得很。 李介丘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可除了笑意仿佛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晦暗不明。 他的腰上此刻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不痛,但那个感觉缠在他腰间总散不去。 夫郎还是没长大呢,晚上就要教教他,这相公的腰可是掐不得的。 第151章 谈心 叶小尘还不知道自已招惹到身边这个“记仇”的男人了,正盘算着晚上要给他些教训。他偷笑着又啃完了一根冰糖葫芦,开心得又晃起了两只脚丫。 到家的时候太阳正正下山,天际最后一团胭脂般的红霞也散了,浅浅白白的月弯儿悬在空中渐渐清晰明亮起来。 叶小尘刚到家就忙活起晚饭,水缸里还养着两尾鲫鱼,是赵家送过来的。听说是赵安业给村里的渔夫看病送的,那汉子大方,送了好几条鲫鱼,赵家人吃不完就给他家送了两条,还给杨禾也送了两条过去。 秋冬的鲫鱼肥美,肉质也鲜嫩,是最滋补的。叶小尘在镇上买了两块豆腐,想着回家做鲫鱼豆腐汤,给一家人都补一补。 某个烧火匠对自已的身份认知很到位,跟在叶小尘屁股后面也往灶房钻,叶杏花可抢不过。小姑娘看着又摇头叹了两声,然后扭头去赵家接小满了。可等她到了就被赵家的一堆兔子勾得挪不开脚,最后乐呵呵也扑了进去,三两只抱在怀里揉。 瞧叶小尘瘦瘦弱弱的,可撩起袖子提刀杀鱼的动作是一点不含糊,李介丘看得直撇眉,决定晚上不要教训太过,免得夫郎恼羞成怒要削他。 叶小尘一边处理鲫鱼,一边说道:“帮我去、拿两只酸萝卜,在坛子里。” 第183章 李介丘点头应了,拿着海口大碗去取了几只泡在坛子里的萝卜,还顺道夹了一筷子泡得艳红的辣椒。 那头的叶小尘已经将鲫鱼处理好,洗了刀后将豆腐切得四四方方,厚度大小均匀。 李介丘装好萝卜,没等着叶小尘喊先转头出门去掐了葱,显然有了打下手的经验。 泡得粉红的萝卜被切成粗丝,叶小尘又埋头拍了蒜,和着姜剁成碎末,再取了一块里脊肉切成丝,泡过的又酸又辣的辣椒也剁碎。紧接着起锅烧油,李介丘看他开了火立马跑回灶膛前坐下,又往里头添了一把柴。 叶小尘撬了一坨奶白的猪油搁在锅里,烧化后加入佐料和萝卜丝翻炒出红油,他一边炒一边说,“今天吃酸萝卜炒肉丝、再做一个鲫鱼豆腐汤,还有粉条炖酥肉。上次炸的酥肉,我看小满和、杏花都喜欢吃。” 李介丘哪有不应的,他专心致志盯着熊熊燃烧的旺火,不敢挪眼,“好啊,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说话间的功夫,那盘酸萝卜炒肉丝就出锅了,红油澄亮,蒜苗油绿,辣椒鲜艳,酸酸辣辣裹满了肉香,看起来就非常下饭。 转手洗了锅又开始煎鲫鱼,那鲫鱼肥美但个头却不太大,叶小尘打算两条一块做了,一家四口正好够吃。他手脚麻利,没过多久那鱼已经煎得两面金黄,隐隐能闻到焦香。 煎好后叶小尘往里放了几块生姜片,再倒入烧开的热水,加葱结开始炖煮。 趁着炖鱼的功夫,叶小尘在灶台前抬起脸,望着李介丘说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正打算找机会和叶小尘讲钱家老太爷寿宴的李介丘愣了愣,然后放下手中的火钳,笑着道:“你说。” 叶小尘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听旁边的摊主说,钱家的老爷在找厨子准备一场菜宴。我、我想去试一试。” 李介丘一怔,突然笑了起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我今天去钱家酒楼给掌柜的孙子治病,正好也听到了这件事,本来还想着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呢,想叫你也去试一试,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见他完全没有反对,叶小尘眼睛瞪得溜圆,立马问道:“你不反对吗?” 李介丘觉得奇怪,反问道:“为什么要反对?” 叶小尘说得振振有词:“因为比厨的、都是男人!我听说,钱老爷要找好、几个厨子一起做菜,你不介意我和他们一起?” 李介丘笑着摇头,又反问他:“那我要是介意怎么办?” 叶小尘愣了一下,不自觉低下了头,小声嘟囔起来,“那……我也想去。我想靠自已、试一试。” 这话听着不对劲,叶小尘的语气神色也不对劲,李介丘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你一直是在靠自已啊!你不是全靠自已的手艺在摆摊吗?生意也很好,客人也很多啊。小尘,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叶小尘鼓了鼓嘴巴,小声说道:“摆摊用的药材我都不会用,也是你教我的,不算完全、靠自已。而且、而且那个裘千金来找茬,也是靠你才把钱要回来的,我、我看着她根本不敢说什么。她还说我配不上你,唔……我好像确实没什么本事。” 难怪了,难怪这人前段时间总爱一个人发愁,问他也不说,原来竟是闷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介丘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尘,没有人生来什么都会。我教给你,那些东西就是你的了,你今天赚到的四百多个铜板是全靠你自已。至于那个裘盈盈,是她仗势欺人,说些胡话专门气你的,你怎么能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你配不上我,那你觉得谁配得上?你想要我找别人?” “不!”叶小尘用力地摇头,嘴巴翘得老高,很不高兴地反驳道,“我能配得上!只有我可以!我、要去参加钱家选厨!以钱家在镇子上的地位,如果我能、给他家做菜,我以后的吃食生意、肯定更好做!我会努力的!我能靠自已开铺子!” 李介丘都被叶小尘一番发言震住了,他不知道该动容还是该反驳,沉默了好久也没说话。最后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侧脸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渍擦掉,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小傻子一个。” 说了一番慷慨激昂之语的叶小尘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反驳道:“我不傻。” 李介丘捏了捏他的颊肉,然后反身走回灶膛前坐下,低声说道:“还不傻呢,鱼汤都要烧干了。” “啊!” 从来没有在厨艺上失败过的叶小尘惊得叫起来,急急忙忙地掀开锅盖,又手忙脚乱地往里加白嫩的豆腐块,煮熟后撒上葱绿葱白,盛出装碗。 看着叶小尘像只小蜜蜂一样忙碌,李介丘嘴角的笑就没有消失过,过了好久他才没头没脑地开口说了一句。 “好好努力哦,小尘,等着叫你叶老板呢。” 第152章 冬衣 都是下饭菜,小满和杏花吃了不少,若不是叶小尘拦着,都怕小满这个不知饥饱的小豆丁要吃撑了。 叶小尘将小满抱在怀里,伸手替他揉吃得滚圆的小肚子,小豆丁餍足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一不小心打了一个嗝儿。他羞得立马伸出手掌捂住红嘟嘟的小嘴巴,不好意思地看着屋里的几个大人。 第184章 叶杏花正帮着李介丘收拾吃剩的碗碟,一边拿着抹布弯腰擦桌子,一边说道:“哥,明天还去摆摊吗?” 言下之意,是问他要不要准备明天的食材。叶小尘今天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花了不少功夫和时间,这夜里留给他准备食材的时间倒是不多了。 但叶小尘有心要参加钱家寿宴的选厨比试,所以接下来的重心要偏向比试的准备工作上,这样就没有什么精力摆摊了。 叶小尘动作一顿,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小满被揉得很舒服,惬意地眯起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了。他迟钝地发现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掌停住了动作,不满地撅了撅嘴巴,将小手贴了上去,摸了两下说道:“给揉揉。” “好好好。”叶小尘哄了两句,又继续揉,一边揉一边说,“明天就、不去摆摊了。不过明天,还是要去一趟镇上,去给你买两身、冬衣,天气越来越冷,你身上的衣裳,太单薄了。” 听到叶小尘的话,小姑娘都愣住了,她受宠若惊地揪住自已身上灰扑扑的薄袄子,摇着脑袋说道:“不用了!我能穿!我、我,新房子快修好了,到时候我也要回家去。买了新衣裳也穿不了,不划算。我有冬衣穿的,家里也还有的。” 叶小尘才不信呢,叶陈氏那个女人才不舍得花钱给叶杏花买新衣裳。叶杏花穿的衣裳全都是叶陈氏的旧衣裳改的,又宽又大,还是杏花自已懂一些粗糙的针线活儿,勉强能改一改。但改出来的衣裳也是凑合穿一穿,并不是很像样,针脚歪斜就不必说了,有时候领子还是歪的,裤腿也是一个长一个短。 之前叶小尘也说过要给她买衣裳,但叶杏花不愿意,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那时候天气还没有这样冷,那衣裳虽然不好看,但也还能凑合穿一穿。可现在不行了,已经入了冬,怕是再过个把月就要下雪了,叶杏花的衣裳可是不避寒的。 叶小尘摇头,很坚定地说道:“要买的,杏花听哥的。穿薄了要生病,亏钱、更亏身体,叶家那头……那头先不管,等房子真修好了再说。” 叶杏花拗不过,小满还人小鬼大地点头,板着一张小脸装模作样地附和说道:“杏花听哥的!” 这小鬼头摸不清辈分,尤其杏花也是小姑娘,两个人岁数相差不大。他想起来了就喊小姨,玩高兴忘记了就杏花、姐姐一通乱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叶杏花被这小捣蛋鬼逗笑了,她笑出声后又赶忙捂住嘴,悄悄够着脖子往灶房瞧了一眼,她哥夫是个三好男人,正在灶房洗碗呢。 她不确定地问道:“给我买,哥夫也愿意?” 她毕竟是叶小尘的妹妹,是他的娘家人,如今只是住在这儿,村里人就已经议论纷纷了,说李介丘脑子坏了。 叶小尘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小声说道:“当然愿意。再说了,你帮哥哥、摆摊,一起挣了很多钱,我们用自已挣的钱买。你哥夫不会说、什么的。” 正说着,灶房的李介丘已经洗好了碗,正擦完手往堂屋走,刚进门恰好听到叶小尘的后半句话,疑惑地问道:“说什么?” 叶杏花下意识摇头,不好意思说。但叶小尘嘴快,一秃噜就说出去了,“我说想给杏花买两身、冬衣。” 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李介丘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在这个时代没有亲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几乎已经将叶杏花看做自已的亲妹妹了,给妹妹买两套衣裳能是什么大事。 他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买呗,顺便给你自个儿也买两套。” 给妹妹买可以,给自已买可就舍不得了,叶小尘连忙摇头,“我有。你上次给我和、小满买过冬衣,压在箱笼里还没,穿过呢。” 李介丘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衣裳还真买过,不过他还是没有改口,只是说,“没事,有喜欢的就买,家里还有钱的。” 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但叶小尘可不会把这话真放在心上。这衣裳够穿就好,哪有隔三差五就买新衣的,就一个身体,那么多套哪儿穿得过来。 定好明天的事情,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就分别洗漱回房歇下了。李介丘上工的时辰早,他们又得赶车一块去镇上,叶小尘也早早就把小满哄睡了,就怕这小豆丁第二天起不来。 诶,对了,有件事情可值得说道。李介丘这人,闷不作响地找黄文贵打了一张小床,就摆在两人的卧房里。叶小尘刚看到那张小床的时候气坏了,这新房明明就快修好了,可李介丘偏得乱花钱! 李介丘被骂了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哄着小满一个人睡小床。也不知道这人说了些什么,小孩儿刚开始是不乐意的,后来稍稍松动,最近几天已经在小床上睡熟了,还不用喊就已经能自已主动往小床上爬。 小豆丁睡着了,叶小尘坐在床上把钱袋里的铜板倒出来,一个一个数。李介丘找了一个小木匣子专门给他存钱,他摆摊有半个月了,生意一直都不错,小木匣子里全是铜板,沉甸甸的一盒,摇起来哗哗响。 就在这时候,李介丘端着一盆热水进门了,低声说道:“小尘,过来泡泡脚。” 天气越来越冷了,李介丘开始督促家里的人泡脚,他还专门做了小药包,艾草、生姜好几味药材,泡在热水里苦兮兮的。叶杏花说又是生姜又是艾草,这不像泡脚,像在煮脚。 第185章 听到李介丘的声音,叶小尘赶紧把铜板放了回去,又把小匣子收好,然后坐在床上,褪掉白色足袜将白净又冰凉的脚伸了进去。暖烘烘的,泡起来格外舒服,叶小尘惬意地眯起眼睛划了划水,都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也在自已对面坐下,抬腿就把一双宽大的脚伸了进来,将他两只白嫩的脚夹在中间。 叶小尘:“……” 小哥儿愣了一会儿,小声抗议道:“……挤。” 第153章 教训 叶小尘挣了挣,小声抗议道:“……挤。” 两双脚泡在一张盆中,大脚小脚紧紧凑在一起,李介丘脸上正经严肃,语气也一派郎朗君子之风,“不挤。” 他装模作样得厉害,像是个正人君子一般,可一双脚很不老实,一路缠着叶小尘。一会儿抠一抠人家的脚心,痒得叶小尘憋着笑往后缩;一会儿又轻轻碾一碾人家的脚趾,没用力却让叶小尘退无可退。 叶小尘被他闹得恼了,抬起脚不想泡了,可下一刻就被李介丘踩在盆底,轻轻压着没有挪开。 “好好泡,驱寒的。” 他说得正正经经,语气像是在柔声教训一个不听话淘气的孩子一般,仿佛刚刚做坏事的人不是他。 叶小尘被他踩得抽不开脚,只得气鼓鼓瞪他。 李介丘见好就收,闹到这一步就停住了,守着叶小尘好好泡了脚,等水渐渐发凉才取出帕子,摊开手小声说道:“脚。” 叶小尘蜷了蜷脚趾,小声道:“我自已来。” 李介丘是个行动派的,听到叶小尘的话也没重复第二遍,直接弯腰握住他一截纤细白净的小腿肚,腕上微微使力就抬了起来。干爽的帕子立刻裹住那只泡得发红的脚,小心翼翼擦干净后塞进暖和的被子里。 叶小尘身体不好,李介丘虽然细心调养着,但这事总需要时间,几个月见效不快。他冬天的手脚向来冰冷,哪怕在被窝里窝一晚上也捂不热,次日起来脚心还是冰凉。汤婆子是有些贵的,李介丘没有买,就买了两个水囊,每夜提前灌满热水捂在被窝里,让叶小尘上了床也能暖烘烘的。 小哥儿擦干净脚就缩进了被子里,两手两脚都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将捂被子的两只水囊推了出来,往床边一放,然后飞快地缩回右手,一点儿冷风都不想漏进来。 李介丘笑得摇头,起身将那盆冷透的水端出去倒掉,洗过手后也反身回了卧房,脱掉外衣钻进了被子里。 “夫郎真好啊,专门帮为夫暖床呢?” 他一边调笑,一边将叶小尘搂进怀里,攥住他的手搓了搓,然后紧紧捂在胸口。 叶小尘撇了撇嘴巴,用眼神扫了扫床边的两个水囊,嘀咕道:“那你夫郎、在那儿呢,它给你暖的床。” 呵! 李介丘被他的话气笑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趣,这夫郎都会反将他一军了,也会开玩笑了。 “那我喊它,它也不会答应我啊。” 李介丘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话,一边低下头去寻叶小尘的唇。 叶小尘正要开口反驳,下一刻就被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起初还是贴着嘴唇轻轻地浅吻,可渐渐的这吻就变味了。李介丘的呼吸重了很多,他吻过叶小尘的唇瓣,湿漉漉的吻又一路下滑着停在锁骨上。叶小尘生得纤细瘦长,锁骨更精致明显,被他含在嘴里轻轻舔舐,又麻又痒。 有些危险了……叶小尘挣扎着想逃,下一瞬就被擒住手腕扣住腰身,连锁骨上的吻也加重了力道,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碾磨了两下,又用力吮出一朵两朵的绯红痕迹。 紧接着,叶小尘的衣襟就被用力扯开了,缠在腰间的手掌也挑开亵衣钻了进去,他俯首埋得更深了。 两人早就是成过亲的夫夫了,真要做点什么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叶小尘除了刚开始被刺激得挣扎了两下后就没再动,揪着被褥的手抖个不停,又忍不住看了看小床上的小满,生怕他醒了,一点儿声响都不敢闹出来。 幸好,李介丘停了下来,抱着他低声问道:“你说谁才是我的夫郎?” 叶小尘都快哭了,眼睛都急红了,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地磕巴说道:“……我。” 李介丘却没有放过他,贴在腰间滑腻皮肤上的手掌轻轻摩挲揉捏着,不轻不重地继续问道:“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叶小尘一时没有说话,小声抽泣了起来。 李介丘又低沉着“嗯”了一声,语调微微扬起,听着似乎有些危险。 叶小尘忙道:“……相、相公。” 李介丘呼吸一窒,覆在他腰上的手掌似乎抖了一下,他将头埋进叶小尘的颈窝,轻轻落下温热的吻。明明是寻常的轻吻,但叶小尘被激得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栗,一颗心越跳越快。 他都害怕这人真要做些什么,虽然叶小尘不排斥,可小满还在呢,当着孩子的面也太羞人了! 但下一刻,李介丘突然又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将人拥进怀里,贴着叶小尘皮肤的手也抽了出来,老老实实环住肩背。 他还低声叹道:“小尘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叶小尘:“???” 不是早就成了亲吗?叶小尘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新房建成后要补办的婚礼,他之前提过一次,竟然还真记在心里了。 第186章 还不等叶小尘回答,李介丘已经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哄了起来:“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起早去镇子吗?” 被撩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的叶小尘压根没了睡意,但此刻也只能干巴巴开口道:“……哦。” 一夜好梦,梦中汗流山枕1。 …… 次日,李介丘喊了好几次才将叶小尘从被窝里翻了出来。 这小哥儿昨天怕小满起不来,早早哄人睡下,结果真到了清早要走的时候,竟然是他爬不下来床了,脸上表情迷糊,满眼的惺忪睡意。 李介丘叹了口气,将人扶在怀里帮着穿好衣裳鞋袜,又半扶半抱地搂着去洗漱。 小满也坐在小床上叹气,小人精儿似的长吁短叹,然后自已穿好了衣裳。 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家四人才上了车。李介丘在赶车前取了一个钱袋递给叶杏花,小声说道:“你哥还没睡醒,也不知道他昨天有没有准备好银子,你先拿着。要是他没带,就用哥夫的。”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偏头望了叶小尘一眼,哥哥上了车后又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哥夫倒很有耐心,取了一条绒毯子盖在哥哥身上,当着叶杏花和小满两个未成年小朋友的面儿捏了捏叶小尘的脸颊,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于是,小姑娘也摇头晃脑叹了口气。 第154章 氅衣 等到了宝塘镇后叶小尘才算完全清醒了,小哥儿扯了扯身上的毯子,刚睁眼就看到小满眼也不眨地一个劲盯着他看,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黑亮有神,像是一泓最干净的池水。 小满见他醒了,眼波一动,飞快弯起了嘴巴,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喊道:“小爹!” 刚一睁眼就收获一枚黏黏糊糊的小豆丁,叶小尘还有些懵。 叶杏花在一旁笑,说道:“之前摆摊一直把小满放到赵婶婶家,小满乖也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闷闷的。知道今天可以一起逛街,还能陪他一整天,小娃娃高兴坏了!” 听叶杏花这样一说,叶小尘也不免有些内疚,揉了两把小孩儿的头发,放柔了嗓音说道:“乖小满,小爹今天、陪你好好玩!” 正说着,篷车的木门被推开,李介丘已经下了车,伸手把黏在叶小尘身上的儿子抱下来放在地上,转手又去扶叶小尘,说道:“他闷不了太久了。等明年开了春,我就打算把小满送到镇上的启蒙书塾,让他跟着读书。到时候咱一家正好一起上工、上学。” 此刻,可怜的李小满小朋友还不知道自已即将面临什么,他听到李介丘叫他的名字,立刻扬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 之前是打算送到向小园的书斋的,只是向小先生明年要备考科举,书斋也要关了。但小满的年纪在现代也快上小学了,是该送去读读书,不求他考取功名,但至少不做睁眼的瞎子,至于成绩也看他的造化,并不强求。 李介丘将兄妹二人都扶了下来,然后扯着牛车寄停在镇口的车厩。 “去玩吧。还没吃饭呢,你们看买点包子还是吃碗面条都可以,我这上工的时辰快到了,就先去医馆了。” 李介丘同叶小尘说过话,又叮嘱他们别忘了吃早饭,啰啰嗦嗦好半天才往北街的南山医馆去了。 他刚刚离开,叶杏花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石绿色的荷包递给叶小尘,那荷包上用浅色的丝线绣着一只秃毛肥雀儿。 这一看就是自已的手笔,叶小尘看到那只秃毛肥雀儿就红了脸,飞快一把抢了过来,藏进了怀里。 偏偏这时候杏花还在说话,“这是哥夫给我的!说是今天要用的钱!” 叶小尘红着脸点头。昨天还说着要用自已赚的钱买衣裳,可昨夜被抓着欺负了好久,夜里也睡不着,搞得他今早起来一点儿精神也没有,都没有想起来要带钱!思及此,叶小尘的脸就更红了。 “走、走!先去吃饭!”他扯开了话题,牵住小满就往街上走。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后市街,有好几个相熟的摊贩还同他打了招呼。 “这不是叶夫郎嘛!今天不摆摊了?” “哟,叶夫郎带儿子赶集呢?哟,吃过饭了吗?试试我们的烧饼啊!” “哎呀,夫郎这真是你儿子啊!这么大?!几岁啦?” …… 七嘴八舌的,叶小尘只挑着几句答了,然后又去买了肉包子。 那个卖包子的夫妻是好心肠的人家,平常就对他和杏花照顾有加,当时裘家千金来闹事,大婶还帮着说了几句话,所以叶小尘也乐得照顾人家的生意。不过他家包子是真不错,味道好手艺好,也舍得放料,一口吃得满嘴油香。 这味道好,叶小尘琢磨着,自已也能做点包子在家里放着,李介丘早上热两个吃就成,也方便,不用每早饿着肚子赶车。 虽然是来买衣裳的,但几人也没有直奔成衣铺子,而是牵着小满满街逛了逛。或许是因为终于能来一趟镇上,又或许是小爹终于有时间陪他,小满很高兴,一路都笑哈哈的。 没过多久,小满手里已经塞了一只花花绿绿的彩色小风车。可惜这时候没吹风,他就鼓着小嘴巴,来了一个人造风,把风车吹得不停转动。 逛够了他们才往成衣铺子去了。 是该买布更划算,但叶小尘没有做衣裳的手艺,瞧瞧他绣的秃毛雀儿就能看出来。之前倒是找杨禾帮过忙,但现在杨禾也忙着绣屏风,没工夫给他们做衣裳。再加上,天气变得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降温了,这做衣裳的时间等不得。 第187章 成衣铺子里琳琅满目,虽比不得南珠阁中衣裙华丽精致,但也不乏好料子。叶小尘乍一眼没看到适合叶杏花的,倒是看到一套月白色的男装,里里外外都搭配好了,外头罩着一件宽袖缓带的大氅,用料是绢面的,银线绣着瑞兽的素纹,领子嵌着一圈毛领,摸起来厚实又舒服。 真好看啊……叶小尘几乎已经想到这身衣裳若是穿在李介丘身上该是何种风姿。 他红着脸小声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叶小尘衣着简单,虽然也是好料子,但和这件男装可是不相配的。但老板并没有因此轻视,反而热情地迎了出来,回答道: “小哥儿的眼光真好,这衣裳可是我的镇店之宝了,用料绝对不错,您摸摸这毛领,这可是狐毛!这一套下来,是通体的气派,您要是想要,就收您五两的银子。这价格真的是公道的,虽然贵了些,但都是真材实料啊!这绢缎、这绣工,还有这狐毛领,绝对对得起这个价格!” 五两!这也太贵了!李介丘今天塞给他的荷包里也才五两的碎银和几十个铜板,已经是出手很大方了,但也是今天一天的花销。叶小尘心动,可又掏不出这么多钱,五两银子啊,这叫他得摆多久的摊才能赚到这么多! 叶小尘有些闷闷不乐,抚摸着那套衣裳爱不释手,可又实在掏不出钱来。 老板大概是看出他的局促,了然地叹了口气,又说道:“那小哥儿再看看别的衣裳?这套虽然好看,可太大太长了,小哥儿恐怕穿不了。” 这衣裳卖不出去其实在老板的意料之中,他当时收这套衣裳也是迷了心窍,觉得实在是好看,但真到了铺子才发现无人问津。镇上当然不缺有钱人,可这些有钱人有自已常消费的铺子,比如南珠阁,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小摊小贩。而买得起小铺子衣裳的百姓,又买不起这身氅衣,说是镇店之宝,其实还真镇了好久都腾不出手。 叶杏花还不知道哥哥看上了店里最贵的衣裳,小姑娘在铺子里转悠了一圈,看中了一件黑沉沉的布衣,指着说道:“哥,我就要这个吧。” 叶小尘闻声看了过去,盯着那套黑沉沉的衣裳就直皱眉。 第155章 新裳 “杏花!小姑娘家、穿得灰扑扑的,不好看。”叶小尘板着脸说道。 听到兄妹二人的对话,老板也反应过来,那套氅衣怕是顺道问的,这个小姑娘才是真正要买衣裳的人。 他也忙跟着附和,“对对对,小姑娘生得多俏,要穿点鲜亮的衣裳!” 说着,他就从一架横杆衣架上取下两套衣裳,都估摸着是适合叶杏花的尺码。一件嫩绿色,像春日里树梢冒出的新芽一样幼嫩,一件柑黄色,比嫩绿更明亮,也极衬肤色。 “不然,您给小姑娘试试这两套?” 这衣裳好看!叶小尘见了第一眼就很喜欢,喜得立刻摸上去,都是柔软的棉布,内里絮了棉花,很保暖,哪怕是下雪的时候穿也没问题。 叶杏花显然也是喜欢的,她看到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眼底流露出喜色。可小姑娘纠结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摇头,小声说道:“好看是好看,可是不耐脏啊。穿着做饭,在灶房一滚就灰扑扑了。” 小小年纪就思虑这么多,谁家的小姑娘不是爱红爱绿,爱俊爱俏。叶小尘叹了一口气,从老板手里接过两套衣裳,然后将其中一套塞进了叶杏花的怀里,说道:“去试吧。难得买一次,肯定要买好看的,你听话。” 衣服抱在怀里,柔软舒适,她更喜欢了,叶杏花最后还是抱着衣裳扭头去了换衣的内室。 就在等叶杏花换衣裳的空档,叶小尘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套氅衣,实在喜欢得紧。五两银子呢,也不知道他要存多久才能存到,要是能到钱家的寿宴上置办菜席,说不定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就能买这套衣裳了! 叶小尘心里暗搓搓想着,一个劲儿祈祷这套氅衣可千万别卖出去了,等他攒够钱一定来买的! 大概叶杏花没有穿过这样复杂的衣裳,在内室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穿了那套嫩绿的,她头一次穿这样的颜色,别别扭扭的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一直拽着衣角不自在地拉扯。 “哎哟!真是好看得很!这绿色多配,衬得白嫩嫩的!像镇上的小姐呢!” 这生意人就一张嘴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给叶杏花夸得一张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小声嗫嚅:“我、我不是镇上的,我们是村里人。” 老板还是笑:“哎哟!村里的水土竟然也能养出这么标致的小姑娘!等你长大了,定然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 谁不喜欢听奉承话,叶小尘也听得高兴,觉得他妹妹确实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姑娘。 他走过去,摸了摸杏花的头发,又扯了扯衣领和袖口,小声问道:“大小合适吗?” 叶杏花小幅度地点点头,叶小尘也笑起来,点着头满意地说道:“好看!杏花真是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了。”他一边说一边推着叶杏花走到了镜子前。 小满也很捧场,拍着小手乐道:“小姨,漂亮!” 叶杏花对着镜子看,晃眼有些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已了,她呆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摸了摸自已的脸,然后看到镜中的小姑娘也抬起手摸了摸脸颊,下一刻又笑了。 第188章 叶小尘又将另一套递给叶杏花,说道:“再试一试这个。” 叶杏花接过,又返回了换衣的内室。 大概是有了前一套的经验,这次没过太久她就换好出来了。柑黄色鲜艳,若说刚刚那套嫩绿像新冒出来的幼芽,那这套就是鲜活、热烈,是夏天里灼烧的太阳,是最艳最娇的鲜花。 也好看。叶小尘本来正拿着一顶虎头帽往小满脑袋上套,听到后面的动静又立刻扭头看,果然看到叶杏花换好衣裳出来了。 叶小尘眼前一亮,当即就说:“好看的!老板,这两套衣裳多少钱?” 老板乐呵呵地答道:“一共六百个铜板,都是细棉的,还絮了棉花,下雪也能穿的。” 这价格虽说不便宜,但也没有多要。叶小尘满意地点点头,但叶杏花一听自已竟然把三百个铜板穿在身上,慌得手足无措,她提着裙摆生怕自已弄脏了衣裳。 急急说道:“不、不要了!哥,太贵了!咱买个便宜的就成!” 叶小尘已经在掏钱了,一边拿一边说,“没事。咱摆两天摊、就可以赚回来了!你每天起早摸黑、和哥一起忙活,也没给你算工钱呢。” 她拗不过叶小尘,眼看着他结了账,还顺道买了小满脑袋上的虎头帽。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小满也爱不释手,戴在脑袋上就舍不得取下来了。 正要出门的时候,他又听到一道熟悉的男音。 “这套、这套、这套、这套……包起来。” 叶小尘都没听清他到底数了多少套,总之是挺多。他闻声转头看过去,就看到羌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店,抱着一把黑刀靠在墙上,一口气指了五、六套衣裳。 凶神恶煞的汉子,又长得这么高,脸上还带疤!成衣铺子的老板惶恐得很,一句话都不敢问,埋着头去拿他指过的衣裳。 叶小尘:“……” 呃……还怪尴尬的,好歹认识,要不要打个招呼? 叶小尘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抬起手说道:“呃……好巧,你也买衣裳?” 羌原冷冰冰扫过来一眼,又淡淡地移开,张嘴吐出一个字:“哦。” 叶小尘:“……” 不然还是直接走吧?走吧! 叶小尘又尴尬地咳了一声,扯着杏花和小满就想悄悄溜。 背后冷不丁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他喜欢什么颜色?” 叶小尘脚步一顿,又尴尬地扭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怕是说的杨禾。 叶小尘:“……呃,浅色吧。” 羌原仍是板着脸,又指了指手边一套缥色1、一套玉白色,说道:“这两个也包起来。” 老板像个陀螺似的,又点头哈腰去取衣服,忙都忙不过来。 装到一半,杨禾就寻过来了。他刚刚去买绣线,那屏风色彩斑斓,需要的绣线也很多,他今天是专门来补几样的。绣线刚刚买好就发现一直默默跟在他后头的羌原又不见了,寻了一路才寻到成衣店。 他看见老板已经将衣裳都包好,好几包送到了羌原的手里,惊得下巴都掉了,“你买了这么多!” 好大几包衣裳,明明沉甸甸,可羌原单手就轻轻松松端着,瞧起来一点儿也不吃力,他也淡淡扫了杨禾一眼,说道:“你不是说要买冬衣吗?” 杨禾:“……是说要买,但没说这么多。” 杨禾叹着气,又退了大批的衣裳,只留了两套浅色的。有羌原这尊煞神守着,老板一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默默退了银两。杨禾将银钱连着那两套衣裳的钱一起补上,再还给了羌原。 羌原看了两眼,沉默着接了过来,扭头就走了。 杨禾叹了一口气,抬脚追了上去,叶小尘也立刻牵着杏花和小满跟了上去。 他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刚刚那七八套衣服都是杨禾的码子。 怪了,这汉子怎么知道的? 叶小尘不懂,叶小尘很疑惑。 第156章 药膏 “小尘,你今天没有摆摊?我刚刚还去后市街看了看,想瞧瞧你的生意怎么样,结果没找着人。” 杨禾放慢了脚步同身后跟上来的叶小尘说话,他手里还拿着两包衣裳,堆在手里有些占位置。 又在街上撞见杨禾了,叶小尘也高兴,忙说道:“来给杏花、买两件冬衣。杨禾哥,你这……” 他欲言又止,但目光明显带着趣味地扫了一眼大步走在前面的羌原,说了半截就止住了。 杨禾掂了掂手里的衣裳,“杏花的衣裳太薄,是该买两身厚的。我、我也是顺道来买两套冬衣,以前的衣裳……你也知道,都不太能穿。如今手里有了钱,不想再亏着自已了。” 其实是某天他将压箱底的冬衣拿出来晒了晒,皱巴巴又乱糟糟的,但杨禾这些年就是靠这样的衣裳撑过一个一个隆冬。羌原看着了,他也不说什么,然后某次夜里全翻出来给他丢山沟里了。他说这衣裳拿去铺狗窝,狗都嫌寒碜,让自已去买絮棉的冬衣。 他板着脸说话,实在有些唬人,杨禾怕反驳后,他得拎着自个儿的后衣领一块丢山沟去,只得答应了。 叶小尘没有细问,但还是高兴杨禾舍得为自已花钱了。有些人就是穷惯了苦惯了,哪怕后来赚了钱也舍不得花,得存着才安心。叶小尘之前就担心杨禾舍不得花钱,反而亏了自已的身体,如今他能想通是最好的。 第189章 叶小尘又笑着问道:“那你们还逛吗?还差、什,什么东西没有买齐的?” 杨禾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头那汉子突然又返了回来,默不作声又把杨禾手里两包衣裳抢了过去,定定看了他两眼。 好一会儿,羌原才冷冰冰开了口,“去买冻疮膏。” 这也是在村里就说过了的,只是杨禾舍不得买。药贵,他熬熬就过去了,每年也都是这样的。只是冻疮而已,长两个月自已也就好了,除了痛点痒点又死不了,用不着浪费这个钱,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杨禾忙说:“不用,不用买!而且我还没长呢!今年穿得暖,指不定就不长了!” 羌原淡淡睨了他一眼,语气毫无起伏,“等你真长了,手上全是疮,会勾破屏风上的丝绢。” 这丝绢可贵了!杨禾是买不起的,这是羌原替他买的,还说他能找秦执报账,反正这本来也是给秦执绣的,他舍得用好料子。 稀奇得很,这还是叶小尘头一次听到这汉子说这么长的话,好奇地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 杨禾一听这话,觉得有道理,这冻疮膏再贵也贵不过丝绢啊,那东西要是坏了,这一个月都白忙活了! 既然是要买冻疮膏,几人就商量着去南山医馆买,正好有熟人照应。 想到这个“熟人”,叶小尘就是脸红,但他没说什么,默默同意了他们的话。 一行人就此去了南山医馆,李大夫还坐在堂上给人把脉,没注意到夫郎给他拉生意来了。 “小尘哥哥!”阿春这个小鬼头看到叶小尘了,他趁机丢了手里的书,快步扑了上去,抱住叶小尘的大腿念叨,“哥哥又来看李大夫了?” 李介丘循声看过去一眼,神色微微一顿,又立刻垂下眸子低声和病人说道:“您这是鹅掌风1,我给您开一些药涂敷,平日里饮食清淡,别吃鱼肉,保持双手干燥清洁,出了汗沾了水要及时擦干。此类病症有些顽固,可能要折腾个把月甚至更长,药坚持用着。如果痒,千万不要挠。” 他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再次抬头看向叶小尘,问道:“小尘,你怎么来了?” 叶小尘摇摇头,也扯了身旁的杨禾一把,说道:“是杨禾哥来买药,治冻疮膏的。” 李介丘站了起来,一边往两人的方向走,一边问道:“现在就生冻疮了?给我看看。” 杨禾没有伸手,摇着头说道:“没有长。只是往年都会长,想着买些备着,长了疮就不方便刺绣了。” 李介丘点点头,亲自去取了一小罐的药膏,用青色的小瓷瓶装着。 他说道:“这个红玉膏是我配的,是医馆里效果最好的冻疮膏,当然了价格也最贵,要二百六十文。要是怕误了绣屏风,我建议你用这个。嗯……要是觉得贵了,我也能再给你换一款。” 自从羌原提了屏风的事情,杨禾就真担心会误了工期,他之前的云肩卖得很不错,这个屏风要是能卖出去肯定更值钱。这他还是看得清的,半点不敢赌,果断地要了最贵最好的红玉膏。 东西都买齐全了,几人打道回村。杨禾是坐着老周的牛车来的,老汉来买粮,正好顺路,也约好了时辰一同乘车回去。 杨禾以前是舍不得花钱坐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了。 老周在镇口等了有一会儿才看到杨禾和叶小尘领着孩子出了镇门,他忙将牛车解了扯到大路上来,等着人上车就走。 看到叶小尘还问了一句,“哎,尘哥儿,你也在镇上呢?买了这么多东西呢?” 也是见了面客套两句,叶小尘答了后他也没再过多追问,喊了一声,“坐好嘞,赶车回啰!” 说罢,扬起草鞭甩在牛背上,老黑牛扬了扬蹄子,哞了一声往前行了。 羌原又没了影子,他是不坐车的,杨禾已经习惯了,只是忍不住四下看了几眼。这人还抱着好多东西呢,回村路远,拿着多不方便,该放在车上好啊!他东看西看寻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人,最后只好放弃。 回了村后,叶小尘想起李介丘昨天提起的新房,想想也有段时间没去看了。他提起要过去看一看,杨禾也好奇他家修的新房子,忙不迭也跟了上去,说要一起去看看。 叶小尘将买好的东西放回屋子,然后带着人往山脚下去了,那新院子已经落成,远远看着已经有了雏形。里里外外十来个汉子忙进忙出,或是扛着木料石灰,或是站在高处搭砌砖石。 这新房子快修好了,叶小尘看着忍不住笑,不知是在期待新房还是期待别的。 第157章 新房 “尘哥儿,来看房子啊!” 说话的是一个近四十岁的汉子,姓于,叫于江东。大概是这十多个做工汉子的领头,就靠修房子的手艺赚钱,十五岁就跟着老工人当学徒,很有经验。 于江东看到叶小尘领着人来了,他立刻撩起搭在肩膀上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又舀了一瓢水冲了手,最后才迎了上去,热情喊道。 这房子修了挺久了,也就最开始几天伙食不好,工人们闹了些小脾气,后来改善了伙食,工钱也结得爽快,从不拖欠,所以这些汉子们都尽心尽力。 叶小尘看着这一座带围墙的大院子,爱得不行。他不懂什么四合院子,只在李介丘手上看过图纸,这看着一张冷冰冰的薄纸他想象不出这院子的气派,只有现在站在跟前,才觉得太漂亮了。 第190章 于江东领着叶小尘在院子里外转了起来,一边同他介绍一边说道:“这房子大概再有个把月就能修好,到时候你家就能住新房子了!这房子可气派得不得了,我给十里八村好多人盖过房子,就没盖过这样的,比得上镇上的有钱人了。” “进来看看吧,这头是前院,后面还有个小院,可以圈出来当菜园子。这院子宽敞,你家小满可以随便跑跑跳跳!” 小满似乎是第一次来新房这边,喜欢得很,满院子乱窜。叶杏花没见过这样好的院子,刚踏进门就惊得合不拢嘴,可她也没有惊讶太久,因为小满像个皮猴子般满院子疯跑,她得顾着那头了。 “小满!小满跑慢点……哎呀,那头是井,不可以去!” 井?! 叶小尘和杨禾也吓了一跳,飞快扭头朝小满的方向冲了过去。工地里废石木屑多,叶小尘慌得踩了一块碎石头,还险些摔倒,要不是身旁的杨禾扶他一把,只怕真要摔一跤。 小满已经趴在井口边了,叶小尘扑上去将人抱住,急得快哭了,气得扯着小鬼头抬手就要往他屁股上打。他有些生气,可真下手又舍不得,落在肉乎乎的屁股上变成了轻轻的拍拍。 不痛不痒的,小满扭了扭小屁股,还以为小爹在给他拍裤子呢,还说道:“小爹,没灰灰。” 叶小尘瞪他,教训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小爹是不是、说过,不可以靠近水井!” 小满撅了撅小嘴巴,然后蹲在水井边上,在角落里捡起一块石头。那是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也怪得很,这满是沙石木材的院子竟然有一块鹅卵石,或许是不小心带进来的吧。叶小尘猜测。 那块石头长得好看,整体呈青黑色,上面布满了赤红的斑点,色泽鲜明古朴。 小满爱捡石头的习惯还没变,他见到一个好看的石头,踮着脚尖献宝般的送到叶小尘跟前,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在说,“小满送了礼物,小爹就不生气了!”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接过石头后又泄愤般地揉了揉小豆丁的脸蛋儿,当面团儿般一阵揉搓。 “哦,是鹅卵石啊。李大夫之前叫我们铺一条石道,也准备了不少这样的石头,这块可能是不小心落在这儿的。”于江东追上来看了一眼,又安抚道,“没事的!就是想着你家有孩子,这井口做得小,还加了带扣的盖子,安全得很。” 也是关心则乱,叶小尘这才看到那口井上盖了一块足有十寸厚的木板,也不知用了什么木材,沉得很,要小满这样的小豆丁恐怕拉不起来,等他再长几岁有了力气这井口就更小了。 倒是很仔细,叶小尘拍了拍井盖,觉得这点儿做得不错。 再看小满,他听到准备了很多这样的漂亮石头,立刻拉着叶杏花去挑了起来。瞧他那架势,叶小尘都开始担心,要是真铺一条石道,可别被这臭小子全掏空了。 小满和杏花蹲着挑起了石头,小满喜欢深色的,比如暗绿、灰黑,杏花喜欢浅色,挑了不少乳白、浅黄色的。这石头很多,全是在白茅河边捡的,也不要钱,所以工人们也看着挑石头的两个孩子哈哈大笑,并没有阻拦。 小孩儿玩小孩儿的,于江东又带着两个大人继续逛,一边走一边说,“那块是留着栽枣子树的,李大夫也是特意让我们留了空地。这边打算架一个葡萄架,也是按着你男人的意思来的,他说他能买到葡萄苗,自已栽自已吃,对身体好。嘿嘿,你家汉子是越来越疼夫郎了!” 叶小尘被念得脸红,点着脑袋说道:“都、都疼,都疼。他也疼小满。” 那汉子也是个爽快,被逗得哈哈大笑,忙说道:“那肯定的!喏,就那儿,那是留着给小满搭秋千的!李大夫可都是盘算好了,一分地都不浪费的!啧啧,不得了啊,这么好的院子,真的是开了眼!” 说着,他又领着两人进各个房间逛了逛。叶小尘和杨禾慢了两步跟在后头,杨禾还侧着头和他讲起了悄悄话,眼里全是揶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叶小尘的脸更红了。 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才算完,叶小尘叫上了两个还在挑石头的孩子,同杨禾一起出了门。那汉子一路送到门口,等这人走远才回去接着干活了。 小满兜着好多石头,扬着小脸好奇地问道:“小爹,咱什么时候住新房子啊。” 叶小尘也很期待,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道:“可能、还有一个月吧,过年前肯定能住上。” 而此刻的叶杏花神色却有些僵,她手里也拿着许多浅色的鹅卵石,抱在怀里。低着头看,本来是笑着的,听到身旁两人的对话,这笑容有些僵住了。不过也没有僵太久,她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长长舒了一口气,缓慢地弯了弯唇角,可眼底却没有太多笑意。 她住在哥哥家是花了钱的,为了避免叶家纠缠,哥夫提早一个月就结了钱,还请他大哥哥亲自写了契纸,说他娘要是不认,他就拿到书塾请他先生认。那么多人,也就只有她一个是签了契纸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最麻烦。 因为自觉花了钱,她有些过意不去,这段时间帮哥哥摆摊很用心很努力。她性子内向腼腆,也嘴笨不会说话,但来了客人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没几日倒练出了一副好口才,哥夫还夸她适合做生意,将来能当女掌柜。 第191章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叶杏花埋着头走,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她挑的石头里有一块乳白色的石头,淡淡的白色,偏偏石身上多了一块黑点,很突兀,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叶杏花撇了撇嘴巴,把那块石头挑出来扔了。 李小满是个眼尖儿的,他看到那石头滚了好几圈,最后落在草丛附近。 石头爱好达人不能忍,气鼓鼓瞪了叶杏花一眼,小跑过去捡起来和自已的宝贝石头放到了一起。 第158章 肉包 看过了房子,叶小尘又约着杨禾去自家坐一坐,还说他要回家做包子,到时候可以带几个回去尝尝鲜。 杨禾迟疑不决,“呃……我还得赶着回去绣屏风呢!今天已经耗了半天光景,不好再拖吧。” 他说得犹豫,但神色明显是动摇了。杨禾近来忙着绣屏风,叶小尘又忙着外出摆摊,两个要好的哥儿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聚一聚了,只想再多说一些体已话。 叶小尘见他动摇,忙劝道:“一天的时间罢了。做绣活也得、休息啊,一直操劳会熬坏、眼睛的。要是眼睛不好,你以后,还靠什么挣钱?” 他说得严重,还真将杨禾唬住了。 杨禾暗暗琢磨,看来自已不但得买护手的冻疮膏,还得买些护眼的药材。 他被说动了,点着头应了,没忍住悄悄笑了起来,其实自个儿也是想去的。 两个小哥儿笑呵呵地一块走,小满和杏花像两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杏花看到小满捡石头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豆丁也注意到了,生怕不省心的小姨又给扔了,特意往里埋了埋,严严实实藏好了。 今早吃的包子味道很好,当时叶小尘就想着能做一做,留着给李介丘当早饭也好,不用他每天饿着肚子赶车到镇上才吃。 他是个勤快的,毫不拖拉,回了家后说干就干。 要说杨禾多少算个客人,哪有领着客人往灶房转的,这也太不客气了。但两个小哥儿关系亲厚,才不计较这些,再说了,村里人白天总是忙得不消停的,做饭、洗衣、种地、浇菜、放牛、割草,忙得很。这交好的一块干活儿也常见,两人关系好,一块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叶杏花也想去帮忙,被叶小尘撵了出去,叫她照顾着小满就好。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叫她和小满一块玩儿,只是她大些,难免要照看两分。 杨禾正帮着揉面,一边揉一边说道:“要做什么馅的?” 叶小尘又将他的泡菜老坛打开了,一股酸爽扑鼻而来。 这好几个坛子可都是他泡的宝贝,有酸菜、酸豆角、酸萝卜,还有泡过的辣椒、茱萸、姜蒜等。 他夹着筷子从里头取菜,一边抽神答道:“做一样素馅、一样肉馅的好了。” 杨禾点着头,觉得这样也好,换着吃也不腻。 他将面揉好了,蒙着白布放在盆里醒着,得了空抬头看向屋外。两个小的正舀水把自个儿捡的鹅卵石淘洗了一遍,那水冷,叶杏花没让小满碰水,就自已用木瓢草草冲了两下,正稀稀疏疏摊在竹簸箕上晒着。 那簸箕本来是先前晒龙眼的,只是这果子过了季节,这簸箕最近两天也空了。这倒好,拿来晒石头了! 杨禾乐得笑,他自个儿是没有孩子的,看了小满也很欢喜。 “这小娃娃戴着虎头帽真是好看,圆头圆脑的,可爱得很。”杨禾笑着说道,“等我有空给他做身衣裳,做个老虎纹的,正好搭他这个帽子。” 叶小尘忙摇头,“不用不用。你忙得很、要忙着绣屏风呢,哪有空再做衣裳。” 杨禾嘿嘿笑着,说道:“还好,那屏风下个月就要交货的,秦老板只给了两个月的时间,得赶出来。等屏风绣好了我再做,可能赶不上冬天,但留着过年穿也好,这纹样就很喜庆啊!” 叶小尘仍是拒绝,杨禾也没有再多说,但看他的神色仿佛没有被说动。 要开始做馅了,叶小尘烧油炒了鸡蛋,鸡蛋过油被炒得金灿灿,又把盐罐拿过来,撒了些许进去,继续翻炒地焦黄喷香。 说是素馅,杨禾理解的素馅是青菜馅,但叶小尘的素馅还加了炒鸡蛋。不仅如此,杨禾又看到他将炒好的鸡蛋盛出,又抓了一把木耳、韭菜,和泡好的干菌子。 菜类焯水后切碎,小葱切成葱末,拍了蒜姜也剁成末。将切好的素馅装在大盆里,加了炒好的鸡蛋搅拌,加盐、椒粉、香油、酱油等各种各样的佐料往里一拌,颜色多样,闻着已经勾得要流口水了。 杨禾撇着嘴站远了些,提着刀开始剁肉馅。这肉馅要剁得越碎越好,很耗时间,叶小尘都把素馅调好了,他这头还没有剁好馅,不免又加快了速度。 正好这功夫,叶小尘将取出来装在碗里的酸豆角、酸萝卜拿了过来,全都切碎。这酸味很地道,还没下锅闻着就很酸爽,是最开胃的。他切好了酸豆角和酸萝卜,又切了些椒末、青菜末、葱末,各种各样的食材拌在一块,丰富又美味。 等两人准备好馅料,面也差不多快醒好了,两人一块包了起来。杨禾手巧,偏偏包包子不太擅长,头两个不是露馅就是戳破皮,包了好几个才顺畅了。叶小尘就天生擅长做这些,包的包子大小均一,白白胖胖,褶皱也均匀好看。 叶小尘的动作很快,几息的功夫就包好一个,他一边包一边说,“杨禾哥,你和那个姓羌的汉子、好像越走越近了?” 第192章 杨禾包包子的动作一顿,缓了缓才说道:“嗯……秦老板请他保护我,时间一长难免走得近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又笑了笑,捏着自已手上那个勉强包好但丑兮兮的包子说道:“他好吃,肯定很喜欢这样的包子!不过他胃口太大,一顿怕要吃十个!” 叶小尘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嘿嘿直笑,又用揶揄地目光看他,“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杨禾被问愣了,拿着包子的手又顿住,奇怪地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叶小尘慢慢说道:“做你的汉子的话,怎么样?” 杨禾噗嗤笑起来,用沾着面粉的手点了点自已的鼻子,吃惊又好笑地说道:“我?!” “小尘,别开玩笑了!我俩哪里相配啊!” 叶小尘唔了一声,又说道:“我是看他对你挺上心的,还给你买衣裳。” 还专门问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羌原那汉子看起来冷冰冰,应该是不喜欢和人深交的,他能问这样的话,肯定对杨禾是不一般的。 但杨禾却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就和我的名字一样。是村里的稻子,只能长在村子里,黄灿灿一片,到处都是,半点不起眼。拔了我这一棵,都没人能发现。” “但你看羌原,他像什么?” 叶小尘没有回答,杨禾却已经开了口。 “他像鹰,是属于广大的天空的,他只是暂时停在这片稻田里。” 叶小尘不禁皱起眉,不认同地反驳道:“可他只是像鹰,是人。没有人可以离开五谷,稻子不起眼,却很重要啊。” 第159章 打死 包子都包好了,叶小尘蒸了几个,想要先尝尝味。 叶小尘说得很有道理,但杨禾好像听不进去了,他看着往锅里放包子的叶小尘,半认真半玩笑似的说道:“那说不定我是个空壳的稻谷,干瘪的,吃也吃不了。” 说罢,他又挥了挥手,抢在叶小尘前头又开了口,说道:“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当真没有再找的打算,如今觉得一个人也挺好。成亲这事,赌不起呢。” 正说着,灶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个小哥儿转头一看,就看到高大的羌原就站在门口,他实在太高,灶房的门又修得低矮,他得弯着腰才能进来。 叶小尘:“……” 杨禾:“!!!” 这就尴尬了! 杨禾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什、什么时候来的?!”有、有没有听到?! 后半句,杨禾是不敢说的。但看羌原的脸色如常,仍是和以前一样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羌原也没有回答,就抄着手靠在门框上,淡淡说道:“姓王的和村女私通,闹起来了,好像又被打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不连贯,杨禾琢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姓王的是说的王大根。 他呀了一声,惊道:“又被打了?!等会儿、私通??他和谁?!” 羌原哪里认识,他丢下一句话后扭头就走了,留下杨禾一个人一头雾水,也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听到羌原的话,叶小尘才顿然想起自已和李介丘在山里看到的那对野鸳鸯! 他下意识看了看杨禾的脸色,试探着问道:“杨禾哥,你、要去看看吗?” 叶小尘以为他不会去,因为杨禾最近对王大根的态度太淡薄了,自和离后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好像已经忘记这个人了。 结果杨禾想了想,说道:“去看看?瞧他被打,我真是一百次都看不厌。不过他怎么还在村里,赌坊的打手没找他了?” 杨禾难得起了些恶趣味,他厌烦王大根,按理来说是一次都不想再看到的。但听说他又被打了,杨禾实在想再看一看他的惨样,最好像上次那样被打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才好。 杨禾想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一半他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太坏了,忙抬起手捂。 叶小尘没什么好反驳的,杨禾想去就陪他去,大不了他们站远点悄悄看两眼就走。 说着两个小哥儿就出了门,临走前还招呼了叶杏花看着火,等包子熟了就把柴火熄了。 两人一路到了王家,没靠太近,只远远看着。 那与之私通的是柳家姑娘,柳若兰。 这女子是十里八村最标致的姑娘,当年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把好多汉子迷得晕头转向。后来听说是傍上了富贵人家,嫁到县上去了。可最近她又回了村,再也没有离开过,村里人都传言她是被休回来的。 可就算是被休弃,年纪也已经二十多了,可她真就生得漂亮,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就是在镇上也是少有的美人儿。所有哪怕坏了名声,可生得千娇百媚,村里仍有男人捧着。 所以柳家就指着这个闺女再发笔小财!村里的庄稼户他们可是看不上!可以瞧瞧镇上的商人,做个小也好,正头娘子肯定是当不起了,但她这样的好样貌当妾也是可以的。听说如果是妾室,那些老爷是不挑的,就是勾栏的女子也能迎进门。 但柳家好好的算盘落空,这闺女被毁了。 大概是因为样貌好,柳若兰在家里是娇宠着长大的,她亲爹亲娘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就说要养得软嫩才讨男子喜欢,能找个好人家。找个好人家才有钱拿,柳若兰被娇宠了一辈子,忽然就发现爹娘兄弟爱的不是她,爱的是靠她得来的钱财。 第193章 这不,柳家人半点不怕坏了闺女的名声,在他们眼里,这女子已经养废了,不中用了!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给我狠狠的打!这个不干人事的狗杂种!” “你一个染了脏病的恶棍也敢勾搭我妹子!如今给我妹子也过了病,她后半辈子还怎么活!” “和他废什么话!往死里打就是了!妈的!之前还敢上门来威胁要钱,说不给就要把奸情抖落出去!要不是想给若兰再讨个好人家,能把钱给你!” “对!还钱!还钱!” 柳若兰有两个兄弟,父亲也很硬朗,三个汉子围着王大根一顿好打。这王大根之前的伤还没有养好呢,他躺了两天就爬起来去找柳家要钱,这是他躺了两天才想出来的好法子!他知道柳家人的心思,这事如果捅出去了,柳若兰肯定改嫁不成了。他拿捏住了短处,柳家也有闲钱,真把赌债的空缺补上了。 真说起来,王大根自已都不知道自已得了病!被柳家人找上门的时候,说什么赔了银子又赔了人,然后拿着木棒给他一顿好打!足有手腕粗的棍子打在背上、腰上、腿上,痛得他吱哇乱叫,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现在王大根是旧伤再添新伤,没过多久果然如杨禾所料打得是皮开肉绽、鼻青脸肿。 但他还嘴硬,骂道: “是你妹妹那婊子勾引我的!不睡白不睡!” “你妹子浪得很,屁股大奶也大!不知道被多少人干过呢!老子还说是她过了病给我的!” “村里人不知道,以为我也不知道!这婊子在县里给人当外室,是被正房发现了赶回来的!你们还真以为她嫁过人?!” …… 围着王家的破草屋子看热闹的村民们可是吃了一口大瓜!议论纷纷起来。 “这啥意思?王大根和柳家闺女搞到一块儿了?” “呀……这是给人养在外头的?这不是比给人当妾还丢脸哟!” “重点是这个嘛?!重点是这王大根得了病,得了脏病!啧啧啧,真的是,以后可得离他远点,离陈家的也远点!” “诶……你们说,王大根得了病,那禾哥儿他……” “嘶……这,说不准说不准。啧啧,不过禾哥儿和尘哥儿玩得好,指不定李大夫能救了,李大夫医术好啊!” …… 这越说越没谱了,杨禾也没了继续听的心思,垮着脸想走。 就在这时候,柳家那伙人已经打疯了。柳老爹举着粗长的棒子闷头打下去,连看都不看,其中一棒子直接打在了王大根的脑袋上,霎时鲜血淋漓。 王大根腿一伸,不动了。 后脑勺下流出一大滩的血液,打红眼的柳家人终于回了神,吓得脸色煞白。 其中柳家老大蹲下去,哆嗦着探了探鼻息。 “……没、没气了!” 第160章 混乱 “……没、没气了!” 杨禾迷茫地歪了歪头,眼底流出疑惑、茫然,这一刻他仿佛听不懂人话了。 而站在他旁边的叶小尘反应更快,只他不过是村里的普通小哥儿,头一次看到死人,吓坏了。 他白着脸抓住身旁杨禾的袖子,急得变了声,“杨、杨禾哥!王大根被打死了!咱走吧!咱回吧!” 王家那头打死了人,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一涌散开,有些胆子小的村妇、夫郎已经尖叫起来,惊恐的嘶喊连天。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提出,“快!快去请里长来!”“把柳家的围住了,千万别放走!他们杀了人!” 人群散开,也有人立刻注意到这头的杨禾,蜂拥又围了过来。 有人喊道。 “是杨禾,是杨禾!你男人死了!赶紧找人来收尸啊!” “哎呀!真是禾哥儿,真是禾哥儿!别走啊,禾哥儿!” …… 两个小哥儿被团团围住,这些婆子婶子惯会撒泼,可这次又不知道是在顾忌些什么,只是远远将人围住,没有伸手去拉扯。而杨禾像是吓傻了一般,被七嘴八舌吵得呆愣,一时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叶小尘气坏了,他现在的胆子已经被李介丘养得大多了,又在镇上做了半个月的生意,见识过不少人。 他立刻挡在杨禾身前,大声喊道:“婶子别乱说!那王,大根是我杨禾哥、哪门子的男人!他俩早就和离了,桥归桥,路归路!早就没关系了!” 他说话仍有些结巴,可语气声音却半点不露怯,洪亮又自信。 叶小尘在村子里向来是个小苦瓜般的存在,闷不吭声的,那说话的婶子没料到他竟然敢出声反驳,还说得很有道理。 她觉得丢脸了,被小辈驳了面子,仍是不依不饶地说道:“那、那,那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叫他收个尸罢了,又不做别的!” 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但村子里也有说话公道的,立刻也站出来反驳,“谁不知道王大根对禾哥儿很不好!非打即骂的!我看他死得好!还要叫禾哥儿去收尸,花婶子,你可真会折腾人!” “就是就是!人家好不容易和离了,多好的事儿!这人都死了,非得喊人家沾这档子晦气事!” 那花婶子被好几个人教训,她恼羞成怒道:“那谁给这癞皮狗收尸啊!你们没看到那血淌一地呢!这可是得了脏病的,会传染的!你们谁敢去!你家汉子敢去帮忙收拾,你儿子敢去?这禾哥儿虽然是和离了,但也是做过夫夫的,指不定也染了病。叫他去,也没有这个风险啊!” 第194章 这话一出,所有声音都没了,那几个好心帮着搭腔说话的也噤了声。 这谁敢赌,谁敢冒险?他们虽然好心,但人心都是偏的,若真要从家里人和杨禾中二选一,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小声说了话。 “那、那也不一定非得要禾哥儿收嘛。等、等里长来了,里长能做主的。” “就是就是,不是已经叫人喊了里长吗!里长会做主的!” 花婶子叉着腰,两条腿支着,她昂着脖子翻了白眼,说道:“还里长呢!里长一来,肯定就是叫村里的年轻汉子帮忙!上次这混子被打手讨债,他不就是找了村里的年轻汉子!你家大郎二十了吧,上次也有他吧!你这次也放他去啊!” 众人被堵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一个个都一言不发。 就是这档口,里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陶礼是个爱喝酒的,大概是饭上有小酌了两杯,喝得晕晕乎乎。现在满脸酡红,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身上衣衫凌乱,脚上趿拉着的布鞋还穿反了,仿佛是刚刚从床上慌乱爬起来的样子。 柳家人闯了大祸,被几个汉子围在王家的门前,已经吓趴了。 陶礼推开了人群,定眼看着四仰八叉歪在地上,满头鲜血的王大根。 他气得往后一仰,险些翻过去,幸好有几个手疾眼快的汉子把人扶稳了。 陶礼捂着额头,指着柳家人恶骂道:“你们啊!你们啊!这是惹了天大的祸了!” “哎哟,我的娘诶!这可怎么办哦!这村里出了人命,我这里长也做到头了!” 陶礼向来是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样子,头一次气得面色铁青,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他指着柳家人骂了一通,又扭头看着后面的几个汉子,问道:“谁去报官!谁跑一趟,公中出二十文钱的路费!” 有了钱就好办事了,刚刚还有怕惹事的汉子不吱声,一听这话就忙抢着回答。陶礼是连连叹气,只觉得一个脑袋现在是七个八个大,酒都气醒了! 他挑了一个成熟稳重的汉子,叫他赶自家的牛车去,一定要快去快回。 再看看柳家人,一听到要报官,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而打死了的柳父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柳家两兄弟扶着老父亲,一个个把头磕得血红,可尸体摆着那儿,里长又能怎么办呢! 陶礼又恨又气又无奈地指着两兄弟,骂道:“明明知道这泼皮得了病,你们还敢来打他!这见了血,你们就不怕得病!一个个做事不用脑子!柳老大,你是家里的老大,你爹是个冲动犟脾气,弟弟没脑子只知道跟着你们胡干。你当老大的,怎么不知道劝着点!这下好了,给打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这可是要杀头的!” 柳老大吓得直哆嗦,嘴皮抖着,好半天才说道:“我、我、我们又没和他睡,我们怎么会被染上脏病!” 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陶礼又是气得一个倒仰,恨不得跑过去一人踹一脚。 陶礼已经气得要破口大骂了,偏偏这时候还有没眼力见儿的去火上浇油! 花婶子挤了进去,叉着腰装模作样好心建议道:“里长,叫我说这尸体得赶紧收了!这染了脏病的,多晦气啊!我看就找禾哥儿好了,他俩以前好歹也是夫夫啊!大不了公中补他点儿铜板嘛!” 陶礼横眉怒眼瞪过去,火冒三丈骂道:“好个屁!你怎么不喊你家雨哥儿来收!” “禾哥儿小胳膊小腿儿的,他能收尸,他连你都拖不动!你没长脑子啊!鼻子上两个洞也是用来出气的!禾哥儿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他上辈子是杀你老爹老娘了!还是抢你男人了!你要这么坑害他!” “行了!这尸体等介丘小子回来,听他的话处理!他是大夫,应该知道怎么弄!” 第161章 出气 陶礼把花婶子狠狠骂了一通,花婶子不敢得罪里长,只能耷拉着脑袋被骂得臊红了一张老脸,最后气得扭头就走。 陶礼冲几个不长脑子的撒过气后才觉得舒坦多了,呼吸都顺畅了。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被围在中间的叶小尘和杨禾,像是嫌麻烦一般,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撵走了,除此也包括两个小哥儿。 倒不是他嫌两人麻烦,是知道这王大根死了,杨禾不好再留在现场,顺手行个方便把人“撵”走。 人空了一大半,陶礼就和几个青壮汉子将王家的破院子围住,就等着衙役来抓人了。几人大概是嫌弃王大根院中的椅凳脏,碰都不想碰,一个个要么蹲在地上,要么坐在屋门口的木头桩子上,树下也挤了两三个。 陶礼愁得很,气是发了,可该愁还是要愁啊。这十里八村就没出过打死人这么恶劣的事儿,这怎么就摊到他身上了,到时候官爷们来拿人,肯定要骂他不善管理!哎!愁啊! 他愁得从腰上扯下一杆旱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额头间越皱越深,都能夹死苍蝇了。 而那头的叶小尘搀着杨禾往家里走了,杨禾这哥儿怕是吓傻了,人都进了院门他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王大根真死了?” 王大根是一直压在杨禾身上的巨石,哪怕那块石头已经被搬走了,可他的脊背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重量,他习惯了被压弯肩背、压弯颈椎的痛感。这忽然,那个感觉就没了,仿佛有什么神风一样,呼呼就给他刮走了。 第195章 太突然了,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还怀疑自已是在做梦。 叶小尘扶着他进了灶房,捡了一个小马扎扶着杨禾坐下。灶房里全是蒸熟的包子的香气,盖着盖子的锅上热气腾腾,叫屋里也暖烘烘的。 这人间烟火将杨禾拉回了现实。 杏花坐在灶膛前,她刚刚退了柴火,正坐着歇气呢。她可是顶有力气的小姑娘,从前太阳还没出来就可以爬上山去割三背篓的猪草!可小娃娃太有精力了,陪着小满玩,硬是给她玩累了,由衷地觉得带孩子是真难,她以后还是不要生小孩儿了。 早熟的杏花暗暗做了前卫的决定,她抬眼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小脸一亮,笑眯眯喊道:“哥!禾哥!你们回来了!肉包子熟了,可香了!” 叶小尘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招呼她出去玩。 杏花觉得这玩比干活儿还累,但看哥哥和杨禾哥好像有悄悄话要说,小姑娘叹着气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刚出门就看到小满如箭矢般冲了过来,还兴冲冲喊:“杏花姐姐!来玩啊!” 得,又成姐了!白白降了辈分! 叶杏花木着脸纠正了称呼,又木着脸被小满牵走。 叶小尘可不知道小姑娘的心理活动,还觉得俩孩子玩得好呢! 他将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收了回来,又往杨禾身上看,一看竟发现他在笑,还笑得很开心。杨禾以前偶尔也笑,但和这次的总不太一样,这次的笑尤其轻松,神态也很放松。 “杨禾哥?” 叶小尘提声喊了一句。 杨禾好像自已都没发现自已在笑,被喊了一声后才猛然僵住,嘴角的弧度还挂在脸上。 刚刚还一副吓蒙了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又笑起来了,别是吓傻了。叶小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禾,轻声问道:“杨禾哥,你笑什么呢?” 杨禾还在笑,刚刚僵硬在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许多,笑得更自然了,“我就是高兴。王大根死了,我很高兴。” 叶小尘张了张嘴,没有立刻说话。他担心杨禾是绷着弦强颜欢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合适的,再看看杨禾的神色,他仿佛是真的很高兴。 杨禾见他不说话,微微一顿,骤然收了笑意,小心地问道:“小尘,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见人死了竟然还高兴。”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站起来走到了灶台前,打开锅盖从里面拿了两个包子,又笑着走回去分了杨禾一个。 叶小尘笑得微微眯眼,“喏,吃吃看,这可是、我们自已做的,喜欢的话下次再做!” 杨禾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往嘴里塞了一口,“好吃!” 叶小尘嘿嘿笑了两声,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吆喝着杏花和小满也来拿包子吃。 等两个小的来拿了包子,叶小尘才坐回杨禾身边,认真回答道:“其实、他死了我也,挺高兴的。就是有点吓人,流了好多血啊。哎,今天如果没有花婶子,就更高兴了!” 正说着,神出鬼没的羌原突然又出现在门口。 他走路仿佛没有声音,也不爱说话,蓦然扎了进来,吓得两个哥儿身躯一抖,杨禾手上的包子都掉了! 羌原一句话不说,动作也很不客气,他进了别人家的灶房,闷不吭声就从锅里抓了四五个包子出来。拿了包子又闷不吭声打算出去,出门前睨了杨禾一眼,见他脚边掉了半个包子,肉馅已经跌了出来,白皮沾了灰。 他木着脸给杨禾递了一个,然后兜着剩下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禾手里忽然塞了一个又扁又方的包子,瞧着是自已做的。再想想刚刚羌原手里剩下的几个,好像都各有各的丑。 杨禾:“……” 叶小尘:“……”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杨禾才问了一句,“你说他这次听到了吗?” 叶小尘摇头。 听没听到不清楚,只是听说花婶子家大半夜好像是闹贼了。 东西倒是没丢,就家畜家禽受了惊吓。 她家养了一只大肥猪,见人就夸,说可能长膘了!那夜后突然就不吃东西了,一个月瘦了一大圈。鸡鸭更疯,好像胆子小了很多,一受惊就乱叫乱飞,关键还乱拉,满院子全是鸭屎鸡屎。最最最关键的是,这鸡鸭好像吓得不生蛋了! 造孽啊!花婶子一早爬起来狠狠哭了一场,一边拍大腿一边哭。 第162章 收尸 李介丘还不知道村子里出了人命官司,他赶着牛车回了村,一路都乐颠颠儿的,后头车棚里还有他带给小满的礼物。 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他带的,是医馆里的小药童阿春送给小满的。今天小满在医馆待了一会儿,阿春是医馆年纪最小的娃娃,玩心重,难得来了一个小弟弟,立刻领着疯玩了起来,小满走的时候他还很不舍得呢! 李介丘拉着阿春送给小满的宝贝开开心心回了四甲村,刚进村门口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了。 那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李介丘嫌麻烦没有点灯笼,就借着月光看路赶车。那两个汉子缩着蹲在路口的树墩子旁,不太引人注意,要不是其中一个见了牛车立刻站了起来,李介丘怕是扯着缰绳已经撞上去了。 “怎么回事?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李介丘急忙扯紧了缰绳,望着两人说话,或许是因为刚刚险些发生的意外事故,他是语气不太好,没有往常的温和,但也不算过分冷硬。 第196章 其中一个汉子忙走过去,急急说道:“李大夫!你可回来了!是里长叫我们来这儿等你的!” 李介丘:“???” 那汉子虽然急急忙忙开了口,但说的话没头没尾,李介丘压根没有听懂。还是另一个也迎了过来,更详细地解释道:“是村里的王大根!他和柳家的闺女偷情,被柳家人打死了!听柳家人说他染了病,村里没有人敢碰,就等着李大夫回来,看着这尸体要怎么处理才行!” 李介丘:“??!!” 李介丘惊了,他险些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歪了歪脑袋又重复问了一遍,“王大根……死了?” 两个汉子连连点头。 李介丘有一瞬的沉默,过后他从赶车的前车板子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牛车扯着走,一边走一边问:“那、那柳家的人呢?” 汉子答道:“被几个挎刀的官爷带走了!三个都带走了!怕是要脱层皮了!哎,这还是做事太冲动了,天大的事儿也不至于打死人啊!” 李介丘又沉默了,凝神想了想,快速地说道:“行!尸体在哪儿?我跟你们过去看看。这村里有人愿意收尸?先说好,我可只看着动动嘴,可不会动手的啊。” 王大根那是个什么人,别说他得了病,就是没得病,李介丘都不愿意替他收尸,瞧了就恶心得很! 其中一个汉子傻兮兮地点头,还热情地伸手要帮李介丘牵牛,嘴上也忙答道:“那肯定那肯定!哪儿能让李大夫做这脏活儿!里长自个儿贴了钱的,找了四个汉子,一人四十文呢!嘿嘿,咱几个家里条件不好,想着赚点钱给婆娘娃娃买点好的补一补。” 就是在新房帮着做工的汉子们一日也才二十五文,这四十文确实不少,当里长也不容易,一人四十文,他可是贴了不少私房钱进去。只是王大根得了病,哪怕给了钱村子里也有好些人不乐意帮忙。这挑来捡去,只有四个家里快要穷得不能开锅的人家才敢来沾这钱。 李介丘又点点头,继续说道:“成!叫你们家里人烧一锅水,回去了好好洗洗。先准备几身不要的衣裳,破布也可以,能有多少准备多少吧!诶,对了,你们身上没有见血的伤口吧?等会脱了衣裳提灯都给我仔细检查一下,检查过才可以动手。” 李介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急急匆匆往王家的院子走。到了之后,他检查完又指挥着四个做好准备工作的汉子将王大根拖出去埋了。 棺材用的还是柳家老娘的,那老婆子是柳若兰的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身体还算硬朗,人也泼辣,仗着辈分高那是骂遍全村无敌手。虽然身体还可以,但年纪大了,家里也备着寿衣寿材,这儿子孙子骤然打死了人,尸体没地儿放,只能把她的寿材拖走了! 老太太又是哭又是骂,一会儿满地打滚,骂天骂地;一会儿揪着孙女柳若兰扇巴掌,骂她婊子不知羞耻;一会儿又扯着儿媳妇撒泼,说她不会教女儿。总之是狠狠闹了一场。 不过这些事情,李介丘目前还不知道,他守着几个汉子将尸体埋到了偏僻的山坳里,孤零零连个墓碑也没有,就坟头盖了两抔黄土。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这事才算结束了。李介丘又叮嘱了一遍,叫几个汉子回去好好洗个澡,这才拉着牛车往回走。 这牛车跟着他埋了一晚上的死人,本来刚刚还想着找个汉子帮他先牵回去的。但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小尘一个小哥儿,杏花也是姑娘家,小满年纪又小,大晚上汉子上门总是不方便的。李介丘骨子里是现代人,不忌讳这些,但人在村子里只能入乡随俗。 得亏今天月亮好,是“杀人埋尸”的好时间。 这事处理完后,李介丘回了家。 还真是有些疲累了,李介丘半眯着眼睛扯着牛车进了院门,把牛牵到牛棚下系好。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入了冬,连窸窸窣窣的虫鸣也渐渐没了,院子里静得很。 恰好这时候,灶房的门打开了,是叶小尘听到声音出来瞧。 “回来了!” 他轻声叫道,眼底流露出惊喜。 “我、我烧了水!已经倒进浴桶了,你快进来洗一洗!” 叶小尘知道里长要请李介丘帮忙,也知道他今晚上恐怕要耽误好些时间,特意烧好热水等他回来。 夫郎的袖子高高挽着,露出两只玉一般莹白的手臂,映着月光衬得更柔润。他右手上还提着一只木桶,大概是浴桶太高了,他往里倒水的时候总是使不上劲儿,搞得白色的衣裳湿了好大一块。 这还是头一次回家没有欢声笑语相迎,也没有饭菜的香味,李介丘正有些低落,耳边就乍然响起了夫郎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叶小尘俏生生立在灶房的门口,长得笔直,好像一枝刚刚长成的翠竹。 那翠竹,是他亲自养的。 李介丘眉眼一松,眸中水色流溢,倏忽间听到心口有花开的声音。 他笑着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拿过叶小尘手里的木桶,小声说道:“我自已来就好,你快去换一身衣裳,都湿透了。” 第163章 温存 叶小尘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揪了揪湿哒哒黏在一块的衣摆,温顺地点头回了房间。 李介丘也提着木桶进了房,浴桶里的水应该是倒了有一段时间了,摸着微微发凉,但叶小尘还在大锅里留了不少热水,用炭火温着。他又往浴桶里加了几瓢热水才脱了衣裳跨进浴桶。 第197章 李介丘赤身裸体坐在浴桶里,浑身都湿透了才蓦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忘了拿衣服! 李介丘:“……” 李介丘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又四下看了看,没有再屋内看到干净的衣裳,想来小尘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好极了,这绝对不是他故意的。李介丘略挑了挑眉毛,放心大胆地扯开了头上的竹纹发带,将头发也打湿了。 家里的两个孩子好像已经睡了,所以院子里才静悄悄的。也是,这时间也不早了,肯定是吃过了饭,两个孩子今天又在镇上玩了半天,肯定是玩累了,夜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睡了也不奇怪。 李介丘一边想,一边用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过了好一会儿,灶房的木门才被轻轻拍响,门口传来叶小尘如蚊呐般的声音:“……那个,衣裳忘了给你。” 好得很呢。这刚开始他还乖乖地喊两句哥哥,后来是哥哥也不叫了,相公也不喊了。李介丘慢条斯理地伸了伸手臂,扶着浴桶的边缘侧过头往门口的方向斜了一眼,恍若未闻般没有答话。 叶小尘又拍了两下木门,仍是没有动静。他以为是自已的声音太小了,不免又提了两分,继续喊道: “……介丘?” 李介丘手一抖,手里握着的水瓢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叶小尘听到屋内的声响后,猛地推开了门,有些紧张地小跑进来。紧接着就看到李介丘有些尴尬地站在浴桶中,正勾着腰想要去捡地上的水瓢,奈何水瓢滚得有些远了,纵然他腿长手长也摸不到。 他就这样直溜溜站在水里,瞧着体格又好了不少,肌肉也精壮了许多,某物沉甸甸地垂在双腿间,很是醒目,叫人不注意都难。 叶小尘:“……” 李介丘:“……” 叶小尘红着脸把手里拿的衣裳挂在一旁的盆架子上,又面红耳赤地钻过去捡了水瓢,侧着身往李介丘的方向递。他背对着李介丘,不敢回头看,只怕再看一眼要羞得烧起来。可看不到这瓢就是在瞎递,李介丘就看着他拿着水瓢左捅两下右捅两下,迟迟没有递进自已的手里。 李介丘轻轻咳了一声,敛去面上的尴尬,又伸手接过了叶小尘手里的木瓢。 这时,他才看仔细了,叶小尘穿在里头那件亵衣仿佛长了,拿着水瓢的手被衣袖遮住,只露出白生生的指尖。 李介丘神思微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穿着我的亵衣?” 他一边说,一边又舀了水往身上淋,目光一直落在那道清瘦的背影上。 叶小尘还是不敢转身,就着这别扭的姿势小声答道:“亵衣湿了,另一套洗了没干。” 李介丘了然地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叶小尘一直都很瘦,虽然现在稍稍养出了一些肉,但这也只是比着以前的身材,总得来说还是偏瘦。他本来就瘦,穿着过大的衣衫,看着空荡荡的,好像更瘦了。 “哎呀,麻烦夫郎将衣裳递给我呗。”李介丘又站了起来,大咧咧看着叶小尘厚脸皮开了口。 叶小尘又红着脸将挂在盆架子上的衣裳取下来,揉成一团往李介丘的方向塞。结果李介丘一手接过了衣裳,一手又迅速攥住了叶小尘手腕,将人猛地扯了过去。 叶小尘惊得叫起来,“别!再、再湿了,没的换了!” 他都怕李介丘要将他拖进水里,像上次那般来一个鸳鸯浴。但李介丘除了猛地拉扯他一把,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只是微微俯下身子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他刚刚洗浴过,身上带着湿意,嘴唇也是润润的,被热水熏得发烫。 “夫郎穿得真好看。” 他又轻轻吻了两下就松开了叶小尘的手,然后扯开衣裳穿了起来。 叶小尘觉得这屋子被这一浴桶的水熏得热气腾腾的,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得给自已找点事做!得忙起来!假装自已很忙的叶小尘在灶房里如无头苍蝇般转悠了两圈,在第三圈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已还把饭菜热在锅里。他可算找到正事做了,马不停蹄跑过去将温在里头的饭菜取了出来。 “洗、洗好了快来吃饭!” 李介丘已经穿好了衣衫,湿着头发走了过去。但他却没有立刻去接叶小尘手上的碗筷,而是敛着袖子蹲了下去,轻轻将叶小尘过长的裤腿往上撩两圈,露出一截瘦削纤细的脚踝。 李介丘低声说道:“太长了容易绊倒。” 叶小尘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伸了伸手里的碗筷继续说道:“吃饭。” 李介丘抿着笑站起来,看向叶小尘手里的碗筷。饭菜都还是热腾腾的,用海口大碗装了满满一碗,有菜有肉丰盛得很,最上头还放了一只白胖的肉包子,红油已经渗透了面皮,香得要流出来了。 叶小尘还说道:“我包了包子,以后早上我帮你热两个,你吃了、再走。” 他说话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语调也柔柔的,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杏眼认真地看着自已,目光清澈。 李介丘没忍住,又低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轻声道:“如此就多谢夫郎了。” 叶小尘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将碗筷塞进李介丘手里,又扭头去找了帕子帮他擦头发。 他一边擦,还一边念叨:“湿着头发,会头痛的!亏你还是大夫,一点儿、不知道注意。” 第198章 李介丘点着头任他教训,再时不时附和两句。 “是是是,小尘教训得对,我记住了,我下次不敢了。” “真厉害,夫郎懂得真多。” “好吃,小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包子也好好吃。” …… 第164章 睡觉 李介丘吃过饭又收拾了碗筷,再将停放在灶房里那一浴桶已经冷透的浴水也都提出去倒掉,等他收拾好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进了房间就看到叶小尘正弯着腰站在小满的小床边,轻轻将小娃娃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又轻手轻脚将不安分的小胖爪塞进了被子里,敛得严严实实。李介丘进了房间没有立刻出声,而是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然后突然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主打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叶小尘险些被突然缠上自已腰腹的手臂吓得叫起来,他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就是猛地往那条手臂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李介丘:“嘶……” 李介丘吃痛地吸了口气,可手上的力道却半点没减,他还贴近叶小尘的耳朵,不满地嘀咕起来,“谋杀亲夫啊?” 刚刚说完,小床上睡得像小猪崽般的娃娃瘪着嘴翻了一个身,他伸手咬了咬手指,嘴巴翕合两下,仿佛在小声控诉些什么,眼见着下一刻就快睁开眼睛了!叶小尘气坏了,又听到李介丘还在嘴贫,立刻瞪过去一眼,就着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用肩肘捅他的胸膛。 但小孩儿觉多,睡得也死,哪怕小满听到了一丝声响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翻了一个身,又蹬了蹬被子,然后把他的小胖脚伸了出来。 李介丘瞥了一眼,慢悠悠伸手挑着被子往下一盖,又将小娃娃遮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他手上一使力,抓着叶小尘的腰肢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又适时勾住他的膝弯,把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李介丘抱着叶小尘往床边走,叶小尘又被吓了一跳,突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紧紧攀住李介丘的脖颈,但没过多久他又被李介丘安安稳稳放在了软绵绵的床上。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屈膝半跪在床前,抬手脱掉了自已的鞋子,然后将自已摁倒在床上,又抖开了被子把他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 末了,李介丘又抽手隔着厚实的棉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叶小尘的屁股,小声教训道:“大冷天还敢穿着这么单薄的亵衣乱晃,也不怕生病!” 已经入了冬,两人早就换了厚实的冬被,其实隔着被子拍打根本感受不到那片软绵的肌肤。 但叶小尘还是觉得臀上酥酥麻麻的,他有些难为情地往被子下钻了钻,小声辩驳道:“我、我只是看小满踢被子,才起来看看的,就一会儿的功夫。” 瞧着夫郎不知什么时候又红了脸,羞赧地钻进棉被下缩着,大被蒙过嘴唇鼻子,只露出一双水灵透亮的大眼睛,如受了惊的小鹿盯着自已看。 李介丘叹着气又将被子往下扯了扯,直到露出口鼻才松了手,仿佛一个永远操心不完的老婆子般絮絮叨叨,“别闷着,小心喘不了气。” 叶小尘听话地拽着被子,又往里侧拱了拱,再拍拍身旁空出来的床位,小声说道:“快来、睡!” 他乖巧得很,虽然脸上的红晕仍没有消褪,但动作语气却体贴温柔。李介丘没有再说什么,浅笑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长臂一捞就将缩在角落里的叶小尘拥进了怀里。 别的不说,两个人霸占一张床的感觉是真的爽,要是床边没有这碍事的小床就更好了! 李大夫夫郎在怀,美得唇角带笑,夜里做梦都在想怎么把儿子撵出去一个人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叶小尘以前醒得很早,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睡觉踏实了很多,夜里睡得熟。他第二天醒的时候身旁的李介丘已经不见了,手侧的床榻也已经冷透,想来是离开有一会儿了。 昨天还说着要起来帮他热包子吃呢!竟然睡过头了!叶小尘有些恼自已,立马翻身爬了起来,套上衣裳往灶房走。灶膛里的炭石倒还带着些余火,想来是李介丘舍不得扰了叶小尘的好梦,自已起来动手热了包子吃。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想着明天一定得起来给李介丘做早饭,没有哪家的夫郎像他这样懒的! 他一边想,一边热了一盘包子,往灶膛添了一把柴火后才扭头准备去喊两个小的起床。进门才发现杏花已经起来了,小姑娘将小满从小床上扯了起来,板着小脸给他穿衣裳。小豆丁大概是没有睡饱,虽说没有起床气,但人呆呆的,穿衣裳也不知道伸手伸腿。 “杏花,哥在锅里、热了包子,还磨了豆浆,你待会带着、小满一块吃啊。”叶小尘站在门口,单手撑着门框朝里望,提声喊道。 叶杏花正扯着袖子和小满斗智斗勇,抽空回头问道:“哥,你不吃吗?去哪儿啊?” 叶小尘答道:“哥去隔壁找、找一趟赵婶子。新房做工的汉子、吃得多,她今天正好要去镇上买粮,我请她帮我捎点肉回来。” 叶杏花听懂了,乖乖地点点头,继续扯着袖子往小满的手上套。 小满还睡意朦胧,人也不清醒,他分明听到了叶小尘的声音,可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开口,大声喊道:“小爹、小爹?” 此时,“小爹”本人已经站在赵家的院门前了。 他其实昨天刚去了镇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本来不应该再缺什么。不过这不是刚知道了钱家要找厨子置办寿宴的事,昨天夜里李介丘也和他说起了这个钱老太爷,好像是说这老太爷得了什么消渴症(糖尿病)? 第199章 消渴症忌重油重荤,吃些鱼虾牛肉最好,猪胰煲汤也不错。牛肉极贵,朝廷历来重视耕牛,轻易不允许屠宰,就市面上能买到的都是不能做活儿的老牛。量少,所以价格也贵,叶小尘舍不得买,只好请赵婶子帮他捎些别的。 东西是赵安月送来的,这小哥儿向来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像是鞭炮般蹿进门。还没看到人影,就听到声音了!x “小尘哥!杏花!小满!是我啊!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快来拿啊!” 第165章 入赘 叶杏花正踩着小杌子晾衣服呢,小满守在一边帮忙,见她晾好一件就飞快从盆里捞出一件新的递过去。 盆里的衣裳都空了,屋外才传来了赵安月的声音,小姑娘抬起头就看到这小哥儿像疯子般乐颠颠跑了进来,一手提着一块穿了草绳的肉,一手拿着一包油皮纸裹好的糖。 “杏花,你哥哥呢?”赵安月进门没看到叶小尘,倒是看到了两个小的正在晾衣裳。 小姑娘晾好衣裳后将盆子抱在怀里,先是看了赵安月一眼,又扫向灶房的方向,眼神示意道:“哥哥在灶房呢!” 赵安月点点头,又笑着跑过去将手里的糖塞进了小满的怀里,说道:“喏,这是我娘今天在镇上买的芝麻糖粘,给你们甜甜嘴儿!”说罢,又转身飞快往灶房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尘哥!你要的猪胰子我给你提来了!” 叶小尘老远就听到赵安月风风火火的声音,忙走过来开了灶房的门,说道:“给我吧,要进来坐坐吗?” 赵安月嘿嘿傻笑了一阵,将手上的猪胰递给了叶小尘,然后紧跟着进了灶房。 “我娘说你手艺好,叫我来偷师!” 叶小尘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他不敢打赌,赵婶子绝对不是这样说的,她才不会说什么偷师不偷师的话呢,指定是这个疯哥儿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见叶小尘瞪他,赵安月又摸着后脑勺傻笑,继续说道,“其实是我娘老叫我向你学习!说你做饭可厉害了,可我手艺特别差!我煮的饭都是一坨一坨黏巴巴的。” 叶小尘没好气地解释道:“你肯定是水、放多了。” 赵安月耸耸肩,把手一摊,“不知道,可能吧。哎,做饭真的好难哦,我哥说我做的饭小白都不吃!以后成了亲可怎么办哦!” 他皱着眉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逗得叶小尘直笑。他忽然想起,李介丘的厨艺也不太好,自已的腿还没有好的时候,家里都是他做饭,要么今天的饭焦了,要么明天的菜咸了,总之是状况百出。 也不知道李介丘和赵安月两个,哪个的手艺更糟糕一些……嗯,厨艺不清楚,但烧火肯定是李介丘更厉害的,他现在可是专业的! “小尘哥、小尘哥!”见叶小尘提着一条猪胰发呆傻笑,赵安月愣了愣,又伸出手在他眼前划拉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小哥儿瞪了瞪眼,忍不住提声喊了两道。 叶小尘立刻回了神,带着笑问道:“成亲?怎么,你和林猎户的亲事、定下来了?” 赵安月刚刚在说“成了亲可怎么办”,叶小尘也顺着接过着话茬。 这小哥儿是个厚脸皮,旁的姑娘小哥儿提起自已的婚事总是害臊的,偏他不一样,他还来了精神,朝叶小尘挤眉弄眼地嘀咕起来,“小尘哥,我悄悄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讲哦!林青锋已经和我爹娘谈过了,等他们谈妥,他就要来我家下聘了!” 叶小尘也是随口一问,哪成想这事还真有了苗头,他微微一愣,惊讶地问道:“那、那婶子同意了?赵阿叔也、同意了?这、这赵阿叔之前不是不乐意吗?横挑鼻子竖挑眼呢!” 叶小尘一边问,一边将手里的猪胰丢进了大盆里,舀了好几瓢水刷洗。 赵安月拿着水瓢在一旁帮忙,等他洗过一遍倒了水才往盆里又掺干净的水淘洗第二遍。 “嗯……我爹刚开始是不乐意,但林青锋说,他可以入赘。” 叶小尘这次是真的惊呆了,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张着嘴扭头看向叶小尘,震惊道:“入赘?!他愿意入赘?” 这汉子都是好脸面的,这入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倒插门,村里议论起来都是窝囊废、吃白饭、没出息,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词。要说起来,这村里好像还没有入赘的汉子呢,至少叶小尘印象中是没有见过的。 赵安月耸耸肩膀,又说道:“他是这样答应的。他说他爹娘都过世了,也没有叔伯在世,没有人管得着他了,入赘也没什么不行的。他还说肯定会拿我阿爹阿娘当亲爹娘看,会给他们养老!” 说罢,他又单手捧着小脸,一脸陶醉的模样,自言自语夸了起来,夸的还是他自个儿,“哎,他果然很喜欢我!我不愧是村里第一了不起的小哥儿!” 叶小尘笑骂着啐他一口,“呸,什么喜欢、不喜欢!不害臊!” “哎呀!小尘哥!”赵安月被骂了,恼得跺了跺脚,“你怎么和我娘一样啊!我娘也老喜欢说‘你这个不害臊的疯哥儿’!” 他说到最后还插着腰,学着赵田氏的语气撒泼骂了一句,骂完又自个儿乐颠颠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舀了水往盆里倒。 “不过,林青锋真的脑子有问题!”他好端端突然又骂起来了,还抄着水瓢神秘兮兮凑到叶小尘跟前,小声说道,“他说他是因为看到了我被打肿的脸才喜欢我的!他真的脑子有问题!” 第200章 叶小尘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赵安月说的是之前他还受伤的时候,他后娘因为向小先生罚了小儿子一顿手板的事情上门闹事。那次赵安月被叶陈氏扇了一巴掌,半张脸肿得像馒头,最后还顶着一张肿脸冲上去和叶陈氏打架。 叶小尘也觉得好笑,不敢置信地又问道:“他说他是看到了、你被打肿的脸,才喜欢的???” 说是一见钟情,可谁家是这样一见钟情的! 赵安月用力点头,继续说道:“对!他还说头一次看到这么剽的哥儿!小尘哥……我真的很剽吗?” 瞧着赵安月屈指指着鼻子的认真小表情,叶小尘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下一刻又看到赵安月不高兴地噘着嘴,控诉地看着自已。 叶小尘憋着笑摇头,努力保持平静,“没、没有。他胡说的。他果然、脑子有问题。” 一听这话,赵安月才高兴地笑了,又哼哧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他眼光好嘛!毕竟他能从我的馒头脸上看到我善良的内心!” 叶小尘终于还是没忍住,被他这小骄傲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 第166章 猪胰 瞧他那臭屁的小模样,把叶小尘逗得直笑,笑得都要没力气了。 看叶小尘蜷着肚子坐在小杌子上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清洗盆里的猪胰子了,赵安月瘪了瘪嘴巴,帮他把盆里洗干净的东西提起来,又将灰浊的水倒掉。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赵安月是翘着小尾指的,秀气的眉毛也一直紧紧皱着,显然十分嫌弃。他将洗干净的猪胰放在刀板上,又往木盆里加了两瓢水想要把盆洗干净,但盆壁已经凝了一层厚厚的油脂,他只好又去拿帕子擦,最后把盆和帕子都混得一股腥臊味。 赵安月噘着嘴,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了,他用非常嫌弃的语气说道:“小尘哥,这猪胰子要怎么做?这个味道好重!又臭又腥,这东西真能吃?” 叶小尘也觉得难闻,尤其他刚刚还抓着那块猪胰子淘洗了好多遍,猪胰是洗干净了,但他的手已经臭了,现在恨不得砍了丢掉! 美食小达人也盯着刀板上的猪胰犯了难,小声嘀咕道:“应该可以吧……哎,先试试吧。” 是昨天夜里李介丘同他说的,说钱家老爷患了消渴症,最忌油荤肥腻,可以适当吃些鸡鸭鱼虾,猪胰煲汤也不错。他想着钱家是镇上的首富,平时鸡鸭鱼虾肯定吃得多,但猪胰是猪身上最腥臊的部位,就是镇上的大酒楼也没有用它做菜的。叶小尘就想要试一试,况且李介丘说了,消渴症吃些猪胰是好的! 叶小尘硬着头皮上,把猪胰摊在刀板上,取菜刀把白色的筋膜、油脂去除干净,再冷水下锅加姜片、葱结、黄酒煮开。 赵安月从小碟子里偷了两枚大小合适的红枣,一左一右堵住鼻孔,板着小脸帮着烧火。 那猪胰本就味重,大火烧开后,腥臊味更浓郁,叶小尘都闻得白了脸。他瞟了瞟托着腮坐在灶膛后的赵安月,想着要不要学他的样子也往鼻子里塞两个红枣。 赵安月注意到他的视线,立马说道:“枣子在碟子里!快堵上,要臭死了!” 叶小尘咳了两下,没好意思动手,他悄悄捂了捂鼻子,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把门开了、散散味。” 赵安月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 灶房的门被打开,院子的风呼啦呼啦的吹,赵安月举着吹火筒也呼啦呼啦的吹,一头寒气袭人,一头暖火烤人。 锅里的水开了,叶小尘正要用筷子把焯过水的猪胰插起来,门口忽然传来一串蹬蹬蹬的脚步声。 扭头就看到叶杏花双手死死捂住口鼻,正远远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还大声喊道:“哥!你做什么呢!小满要被熏吐了!我带他出去玩了!” 叶小尘:“……” 头一次做菜把人臭吐的叶小尘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冲叶杏花点点头,说道:“去吧,小心些,别走、太远了。” 叶杏花重重点头,逃也似跑开。跑了好几步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扭过头,她也不愿意再靠近灶房,只是用不放心的目光盯着叶小尘,人小鬼大叹着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哥哥,你不要乱吃东西哦!会吃坏肚子的!” 叶小尘:“……哦,好的。” 远远看着小姑娘牵着小满逃命般跑出了院子,叶小尘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又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赵安月看到他的小动作,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叶小尘轻轻瞪他一眼,再走回来将焯过水的猪胰取出来,放凉后将其切成厚片。 竹篓子里还放了山药,和一把用大叶子包好的苞谷须。那苞谷须是赵安月刚刚回家拔的,他家种了不少苞谷,今年夏天的收成不错,全剥了皮两只两只系一起挂在门口的屋檐下,瞧着是金灿灿一排。 赵安月帮着把山药洗了,又用刀削皮。好好的一根山药棍被他削得薄了一圈,叶小尘晃眼一看就是摇头,忙腾出手去抢他手里的刀,急急说道:“我、我来好了,你帮我把姜切了。” 赵安月还不知道自已的手艺被嫌弃了,又乐颠颠去洗姜,正在大展厨艺的兴头上。 他将姜切好,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停了手扭头叉腰看向叶小尘,好奇地问道:“小尘哥,昨天村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好像是和王大根有关?” 第201章 赵安月也是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事发生得太突然,赵安月今天又还没有在村子里乱窜,没听到什么八卦风声,还不知道王大根和柳家姑娘的事情。王大根死了,还是因为得了脏病又祸害姑娘被人家娘家人打死的,这事不好听还吓人,赵家的叔婶都没有告诉赵安月。 但赵安月还是隐隐听到些风声,只是不清楚其中的详细经过,他将刀放在刀板上,扭头不放心地看着叶小尘问道:“难道这个姓王的又去骚扰杨禾哥了?” 叶小尘忙摇头,说道:“不、不是。” 赵安月追问:“那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嘛!” 赵安月像个缠人的狗狗般蹭了过来,好奇地望着叶小尘。叶小尘受不住他的死缠烂打,被逼问不过还是说道:“他死了。昨天、被人打死了。” 赵安月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大张,“死、死了???他、死了??谁打的?谁打死他的?我的天!难道、难道他去找杨禾哥的麻烦,杨禾哥把他打死了?!!这这这……这怎么办,杨禾哥呢?逃了没?快逃啊,我我我我,我还藏了点私房钱,我回去……” 他说什么是什么,念叨着就急匆匆要往家里跑了,叶小尘忙把他拉住,没好气地说道:“又开始、胡说了!怎么可能是、杨禾哥。是村里柳家的人,他们……他们闹了些矛盾,柳家阿叔一时冲动把人打死了。” 赵安月到底还是个没成亲的小哥儿吗,叶小尘不好和他说王大根和柳若兰私通的事情,只将这一块含糊了过去。 这哥儿一听不管杨禾的事儿立刻又冷静下来,拍了拍手掌,赞道:“死得好!敬柳阿叔是条汉子!” 第167章 煲汤 但显然,柳家阿叔并不是一个堂堂正正有骨气的汉子,他教出来的儿子们也都是寡恩薄情之人。 赵安月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叶小尘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可看不上柳家的几个男人,瞧着敢打人,但其实都是窝囊废。听说王大根欠下的赌债就是威胁了柳家才还上的。五十七两银子,对于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这笔钱可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柳家竟然真能掏出来。 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其实猜猜也知道,况且柳家阿婶最喜欢吹牛,常常穿着新衣裳戴着金首饰在村里瞎晃悠,说嫁出去的女儿孝顺,总是寄钱寄衣裳。 叶小尘撇撇嘴,将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放进专门用来煲汤的瓦罐,先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炖。他又望了一眼屋外的天色,琢磨着时辰还早,等这汤炖好可能李介丘也快回来了。 将汤煲上后叶小尘才舀了水洗手,他手上还是油腻腻的,闻起来味道也很怪,有些臭还有些腥。他掐了一把皂荚用力搓着手掌,将手心都搓红了,几根手指也搓得发烫。 那头已经坐下偷懒的赵安月还没有消下好奇心,又问道:“那、那柳家打死了人,岂不是也要偿命?” 叶小尘一边洗手,一边回答,他觉得手上的味道太别扭,洗了两次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才罢休,“嗯……不清楚。不过昨天,里长已经叫人报了官,好像柳家的人、都被官爷拉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判呢。” 赵安月小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哎,这是何必呢!天大的仇怨也不至于要打死人吧,还把自已赔进去了!为了王大根那么个畜生,可真不值得!” 叶小尘没再回答。他其实觉得王大根和柳家是狗咬狗,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着痕迹悄悄转移了话头,小声问道:“月儿,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啊?” 这就住在隔壁还要留下来吃饭,赵安月都怕他娘会亲自上门揪他的耳朵!赵安月已经开始觉得耳根痛了,瘪着嘴揉了揉,犹犹豫豫地说道:“……不了吧,我娘应该做了饭的。” 叶小尘还是笑,“婶子不是让你、来找我学做饭?你留下来帮我打下手,晚上正好一块吃饭啊?” 这主意不错!绝对不是自已好吃!赵安月激动地站起来,扑上去抱住叶小尘高呼道:“小尘哥!你真聪明!” 于是两个小哥儿高高兴兴挎着篮子出门摘菜了,去的是赵家的菜园子。赵安月领着叶小尘险些没将他家的菜薅秃,要不是叶小尘拦着,怕他还要胳膊肘往外拐。 叶小尘拦住赵安月祸害菜苗的手,抢先掐了一把蒜苗,又摘了半篮子嫩得能滴水的小青菜,要出门时又看到赵婶正抱着盆子在院子里挂腌肉。 “婶子!我来摘菜了!”叶小尘提声喊道。 赵田氏将抹好佐料的腌肉挂在竹竿上,只等着挂几天风干了再收起来。妇人忙里偷闲望了一眼,笑呵呵地答:“好嘞好嘞!多摘些!院子里的芹菜也长好了!” 叶小尘连连点头,还朝赵田氏展示了手上的篮子,证明他确实摘了不少。 赵田氏高兴地点头,但变脸极快,只见她扭头就瞪向赵安月,骂道:“你个死小哥儿!一下午都不见人影!你又要死哪儿去!” 赵安月嘿嘿笑了笑,抱住叶小尘的手臂跟着他往外溜,嘴里还说道:“我、我帮着小尘哥做饭呢!小尘哥教我烧菜!” 赵田氏又笑骂了两句,然后扭头继续挂腌肉。这肉贵,她家往年可不敢做这么多腌肉,但今年是因为认识了林青锋!这汉子傻兮兮去镇上买了不少肉,回了家才发现根本吃不完,也放不了,怕坏!只好又背过来,请她帮着腌了,能放得久些。 第202章 看赵田氏忙活倒是提醒了叶小尘,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或许也该做些腊肉挂着,这腊味儿和鲜肉味儿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特点。 两个小哥儿又开开心心回了家继续做菜,一路有说有笑,显然已经全忘了王大根那桩晦气事。 叶小尘用五花肉炒了豆干,那豆干是他自个儿做的,口感扎实有嚼劲,香得很。 他先把五花肉煸出肥油,肥瘦相间的薄薄一片,红亮透明,炒好后盛出备用。再起锅烧油,将切好的姜蒜、蒜苗、豆豉、豆干一起爆炒,炒出亮澄澄的红油,再加入备好的五花肉一起炒,出锅前再撒上一把青葱的嫩蒜苗。豆干的香味、五花肉的香味,还有豆豉的香味,勾得赵安月已经在流口水了! “小尘哥,你也太厉害了!好香啊!” 被夸了,叶小尘有些小骄傲地扬了扬脖子,又问道:“学会了吗?” 赵安月:“……啊?学、学会了吧?” 叶小尘真信了,还觉得自已很有教学天赋,自信地点点头,一边洗锅一边说道:“再教你炒一个小青菜!这个看起来、简单,其实很讲究火候!” 他手把手教,教得认真。赵安月也听得认真,但其实小心思早就飘到灶台上那盘豆干炒肉上面去了,到底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李介丘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副场景,两个小哥儿围着灶台神色认真,尤其是叶小尘,他好像真的试图教会赵安月烧菜,讲得可认真了! 李介丘是抱着小满进来的,小豆丁心有余悸地捏着小鼻子,他刚刚还朝父亲告状呢!问父亲是不是惹小爹生气了,小爹才想要做臭臭毒死他! 可怜的李介丘根本听不懂儿子的控诉,他对夫郎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夫郎的厨艺那是天上有地下无,做的东西香得能吞掉舌头,怎么会有毒呢! 于是,当天晚上菜肴颇丰,尤其是那一锅猪胰汤,里头也加了不少好东西,山药、红枣、陈皮……但小满、杏花、赵安月都如临大敌,死活不愿意盛上一碗。 其实连叶小尘自个儿都对那味道很有阴影,他仿佛看了这汤就又在自已手上闻到味儿了!但没人喝也不行啊,这可是他辛辛苦苦煲了好久的! 于是,叶小尘捧着碗眼巴巴看向李介丘。 李大夫色令智昏,连喝三碗。 第168章 变化 那汤喝着其实还不错,只是叶小尘这也是第一次煲猪胰汤,故而有些手生,等他多尝试了几次后味道就改善了许多,汤水滋润清甜,出乎意料的不错。连赵安月这个看着叶小尘第一次炖汤的人,硬着头皮喝了一碗后也直呼不错,说没想到那么臭的东西煲出来的汤竟然这么好喝! 好喝归好喝,但天天吃也让人头痛。 叶小尘为了十五在钱家酒楼的厨艺比试上拔得头筹,整日将这猪胰子变着花样的做,今天炖汤,明天熬粥,给小满的脸都吃苦了。 他为了得到更多的建议,也不仅仅祸害自家人,还叫赵安月端了半锅猪胰粥回去,在赵家挨个问口感。 赵树林是个吃不来细糠的,等叶小尘满心期待地问他口味怎么样的时候,这中年汉子已经将碗里的粥干完了,抹了一把嘴巴愣道:“味道?啊……什么味?肉味呗!” 再看他儿子赵安业,他在医道上小有所成,最近在村民心目中的地位也显著提高,各个喊他赵大夫呢。赵大夫品了品,慢悠悠说道:“这里面加了不少药材啊?黄芪、山药、薏苡仁?可真是下了血本!” 以及同样爱研究吃食的赵田氏,她好奇地问道:“味道不错啊!小尘,这猪胰你是怎么处理的?吃起来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叶小尘还来不及回答,赵安月已经抢了话头,急匆匆道:“娘!你是不知道!这东西可腥了!闻得人想吐!” 叶小尘笑了笑,然后将自已处理猪胰的法子告诉了赵田氏。这是他最近几天常做猪胰研究出来的法子,煲出来的汤比第一次更滋润鲜美,完全闻不到腥味。当然了,处理的过程中还是颇为艰难,一双手最艰难,叶小尘觉得这段时间家里的皂荚用得极快! 这时间一日一日过着,离钱家定好的厨艺比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同时,离南山医馆义诊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说来也巧,这两个时辰正好碰到一块了,都是这个月十五。 在此期间,四甲村又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柳家闺女柳若兰在自家上吊死了。 柳若兰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未出嫁前有不少年轻汉子喜欢她、讨好她,哪怕她这次被人从县里赶回来,也仍有不少人热脸贴冷屁股,就想要哄美人一笑。可就是这个从前受人追捧的姑娘上吊死了,死得悄无声息的,她从前那些追求者也突然噤了声,毫无动静。 叶小尘倒是和赵家的人谈起过几句,是关于这个柳若兰的。 当时,他又做了新菜去讨教,正好和他们聊起这件事。 赵田氏是最嘴硬心软的人,她瞧不上柳若兰的行事作风,但人真死了又觉得可怜,提起也是叹气,“哎,这闺女儿也是叫家里人教坏的,这下是真毁了哟,可惜啊。” 赵安月最近已经搞清楚了王大根和柳若兰的事情,这两人当时搞在一起的时候王大根和杨禾可还没有和离!赵安月瞧不上这样的,连带着也不喜欢柳若兰,听到自已娘亲的话还撇嘴,不乐意地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是她自个儿不自爱,看上什么不好,竟然能看上王大根那样的!啧啧,脑子不好眼睛也不好。” 第203章 他哥哥在一旁闷头吃菜,将叶小尘送过来的一碟豆腐吃了个精光,忙里偷闲嘟囔道:“哎月儿少说两句吧,死者为大。” 赵安月一眼又瞪了过去,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喜欢她?” 赵安业连忙放下筷子,着急慌忙地摆手,尤其在发现自家爹娘也皱着眉看过来的时候更是慌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就随口说一句!确实是死了嘛,死人有什么好议论的。” 柳若兰是上吊死的,严格说起来其实是被家里逼死的。她父兄弟弟为了她打死了王大根,如今身陷囹吾恐怕难以脱身了,听说两个兄弟被罚了板子,老父亲还要被流放到边境,怕是要客死他乡了。 家里的男丁都是因为她蒙了难,她娘家人自然不肯放过她,尤其是她的嫂嫂和弟妹,平常受她恩惠不少,可现在全不记得了,你一言我一句把人往死路上逼。 她亲娘更狠,那亲女儿当仇人看,天天娼妇、贱货的辱骂。柳若兰到底是受不住了,再加上自已已经得了治不好的病,当天夜里就吊死在母亲的门前。 王大根好歹还有人收尸,她就更惨了,听说是一卷席子裹着丢进了山里,连埋都不乐意花钱请人埋。 赵田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村里人议论总忍不住觉得可怜,现在又念叨起来,“哎,这柳家不把女儿当人看的,也难怪教出来的姑娘不规矩,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叶小尘歪了歪头,疑惑地皱起眉毛,问道:“柳家对她、不好吗?我以前听说,柳家叔婶最疼女儿,一点儿重活儿都舍不得她做。” 赵田氏又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起来:“是对她好,不过不是当人一样对她好,是拿她当猪养呢,这猪可不得好吃好喝供着才能长膘卖个好价钱。” “哎,你们不晓得,这柳丫头比你们都要大些,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丫头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活生生叫她爹娘养坏的!” 赵田氏开始讲八卦了,说起来眼睛炯炯有神,赵安月也托着腮,端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小模样。 “这丫头以前还不错,脾气也没这么坏,也不像现在这样爱钱。” “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其实和村里一个小汉子玩得好,年岁也相当,也都是快要成家的年纪了。那小汉子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柳丫头还从自家偷了馒头给他呢!结果这事被她娘晓得了,上门狠狠闹了一顿,她男人儿子把那小汉子打了一顿,说他偷鸡摸狗偷到他家头上了!啧啧啧,可怜的哦!当时这事闹得不小,村里好多人都知道,那小汉子的亲娘被气得一病不起,这两个年轻的此后也再也没有往来,又过了两年柳丫头就嫁到县里去了。” 这事发生的时候赵安月还小呢,指不定还坐在地里玩泥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时唏嘘不已,好奇地问道:“这汉子到底是谁啊?他现在怎么样了?娶妻了吗?” 赵田氏摇头,“谁晓得呢。那汉子娘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病了两年没熬住还是走了,那时候柳丫头也已经嫁了出去,这汉子在村里没什么好牵挂的,说是出去跑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叶小尘听了一个故事,心里有些动容。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在山里看到的场景,那时候柳若兰和王大根纠缠在一起,言语浪荡又轻浮,他很难将这个女人和赵田氏口中那个会给小情郎偷馒头的姑娘联系到一起。 他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事情甩出了脑海,想着还是先顾着马上要开始的厨艺比试。 第169章 搂腰 时间一日一日逼近,转眼就到了十五,是叶小尘该去钱家酒楼比试厨艺的日子了。当日南山医馆开设义诊,也是忙得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他。 李介丘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放宽心没紧张,但叶小尘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试选,一边点着头答应李介丘不紧张,一边紧紧攥住自已发抖的小爪子。 除了这夫夫二人,杨禾也跟着一块儿去了。好闺蜜知道小尘要参加钱家酒楼的厨艺比试,猜测本次参加的厨子应该大多都是男人,他害怕小尘一个小哥儿被欺负孤立,哪怕绣屏风百忙之中也抽出一整天的时间要来陪他。 叶小尘劝不住,两个小哥儿只好一起去了钱家酒楼。 酒楼前站满了人,远远看着是一堆挤挤攘攘的人头,叶小尘开心地抓住杨禾的袖子,说道:“杨禾哥,我过去看看!” 说罢,他就松开了杨禾的手,攥住肩上挎着的蓝布挎包钻进了人群中。 大概是为了更方便比厨,叶小尘今天穿得很简洁,一身灰白的衣裳,腰上系着蓝布腰带,头上常插的那只兰花簪子也取了下来,用灰蓝的布条将所有头发高高扎起,衬得他整个人都精精神神的。肩上还横挎了一个蓝布包,一直紧紧攥在手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诶!小尘,小心些!”叶小尘很瘦,顺利从缝隙间挤了进去,杨禾想要追上去,可他虽然也瘦却生得高长,这钻起来还真不如叶小尘方便。 他刚刚说完小心自已就被一个看热闹的路人踩了脚,又被后边的人狠狠推了一把,眼看着要栽前去了。忽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横在杨禾的腰上,将他稳稳扶了起来。 腰上骤然贴上一只温热发烫的手掌,杨禾吓得一抖,下意识就要跳起来躲开,可周围的人太多,他要是动静太大恐怕又要被挤得摔倒。 第204章 手臂的主人将他揽住,不紧不松地半圈在怀里,沉声又简明道:“小心。”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杨禾微微张了嘴朝旁边看,看到羌原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这人抿着嘴唇如煞神般站在自已身旁,又生得人高马大,这一站把日头都遮去了一大半,更是衬得周围这些汉子立刻如矮冬瓜一般不起眼了。 杨禾扒拉开他还放在自已腰上的手掌,结巴着问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羌原被扒开了手掌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依旧言简意赅,“跟来的。” 杨禾点点头,没再多问,反正这人神出鬼没也不是第一天了。 他还是记挂着挤进去的叶小尘,又忙拍了拍羌原的袖子,急切道:“小尘呢?你看到他了吗?” 羌原抄着手答:“看到了。” 杨禾眨了眨眼睛,盯着羌原等他继续说话,但羌原说了这句就闭上嘴再也没有出声了。 杨禾歪了歪头,两只眼睛都露出了迷惑,“……啊?然后呢?他怎么样了?进去了吗?” 羌原终于舍得低头瞥他一眼,问道:“你想看?” 杨禾:“……” 杨禾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羌原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腰,将自已整个提了起来,轻轻松松就悬到了半空。 杨禾:“!!!” 很好!这视野很好! 杨禾看到了被拦在酒楼外正和门口的跑堂打嘴仗的叶小尘,也看到了周围一群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瞧猴子一般认真盯着自已打量,好像那头的叶小尘也听到了动静,好奇地回头看,正好与自已四目相对。 叶小尘:“???” 杨禾:“!!!” “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杨禾要不是被羌原抱在手里,此刻已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他狂拍羌原的胳膊。但这汉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一身的腱子肉,胳膊拍起来像石头一样硬,硌手得很! 羌原又沉默着把人放下来,皱着眉低头看他,好像在说“不是你要看吗?”。 杨禾捂了捂脸,已经没有心情回答了,他只觉得丢人。 再看那头的叶小尘,他虽然挤出了人群,但被跑堂拦在了门外。 那跑堂系着白色围裳,肩上搭着一条帕子,神色不算趾高气扬,甚至是微微弓着脊背的,瞧着低声下气,可就是不愿意放叶小尘进门。 “夫郎还是回去吧!这哪有小哥儿来选厨子的,这里头都是汉子啊,也不方便。” 跑堂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酒楼内有一个彪形体壮的胖子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笑话一般频频朝外打量,笑得不停。 这人应该也是来比试的厨子,见到叶小尘不免面露轻视:“什么时候小哥儿也能来参加比厨了?掌柜的,您可别开玩笑了,哪有小哥儿和汉子一起烧菜的!” 叶小尘气得紧了紧挎包的系带,指着贴在酒楼门板上的告示冷硬着语气说道:“这上面说了今、今天比厨!没说必须要男人,想来小……小哥儿、姑娘也是可以的!” “哟!这还会认字儿呢!”那胖子叉着腰哈哈大笑,一张圆脸皱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还嫌弃嘲笑道,“只是怎么是个小结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小尘板着脸反驳:“结巴怎么了!厨子又不是用、嘴巴烧菜!我结巴、又不影响我烧菜!告示上没说小哥儿不能参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那胖子还在笑,哪怕叶小尘说得义正言辞,但他也毫无波动,反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滑稽的言论一眼,还学着叶小尘说话:“凭、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凭你、凭你是个小、小哥儿啊!” 眼看着吵了起来,那跑堂焦头烂额。里头那个厨子怎么乱说话!那告示上确实没有明言说不要小哥儿啊,他得意个什么劲儿!跑堂朝叶小尘赔笑脸,心里也苦恼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早先不放叶小尘进去,是觉得厨房挤满了陌生汉子,一个小哥儿在里面不方便,怎么到了这胖子嘴里就变味了! 正愁着,叶小尘插着腰想要和人吵架,这个时候,有一涌人簇拥着一个穿宝蓝色华服的富家老爷,老爷大腹便便,正是钱家酒楼的东家钱员外。 钱家老爷虽然是镇上首富,却和蔼可亲,待人说话也很亲切。他眯着眼睛打量叶小尘,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 “诶!你不是之前在镇上坐轮椅的那个小夫郎吗?!你的腿好了?!” 第170章 选菜 骤然被钱老爷问了话,叶小尘都愣住了,双手紧紧握着挎包的系带,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又急急忙忙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答道:“是我!钱老爷、还记得我?” 钱老爷嘿嘿笑了笑,像个慈善好脾气的弥勒佛一般,“那当然记得了!可得多亏上次在镇上遇到了你,我家老太爷才能常坐着轮椅出来透风,这老头子都闷坏了!那轮椅也是真方便!诶,对了,你的腿是真好了?” 没想到钱老爷还记得自已,这可是镇上的首富啊,竟然还记得自已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叶小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回答道:“好了。我相公是大夫,是他医好的。” 钱老爷也点点头,又了然道:“上次推你那个公子就是你相公?真是一表人才,登对得很啊!” 第205章 在说他和相公登对呢!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叶小尘更脸红了,别扭地垂下脸。 果然是年轻人啊!钱老爷觉得好笑,弯着嘴巴摸了摸自已的肚子,又问道:“夫郎来我酒楼做什么啊?嘿,今天店里有厨艺比试,不开张的。” 一听这话,叶小尘连忙抬起头,兴冲冲地回答道:“我就是来、参加厨艺比试的!” 钱老爷微微一惊,而他身后弓着腰屈身站着的跑堂也立马上前,低声解释道:“东家,这位夫郎确实是想要来参加比试的,只是应选的都是汉子,所以这……也不晓得方不方便。您看这事?” 钱老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着叶小尘问道:“夫郎也会做菜?” 叶小尘连忙着急地点头。 钱老爷思考片刻,最后点着头朝跑堂地说道:“让他进去吧。” 说罢他又朝叶小尘颔首笑了笑,现在再看他的神色就带了些趣味,显然对叶小尘的菜好奇了。之后,钱老爷领着仆从进了酒楼,除了仆从,与钱老爷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蓄着灰白长胡子的老大夫,正是许久没见的回春堂的白大夫! 得了东家的准话,跑堂可就轻松多了,忙笑吟吟将叶小尘请了进去。他高兴了,可那个体胖粗鲁的厨子就不太乐意,但因为钱老爷刚进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拿眼睛轻蔑地瞟着叶小尘,很看不上的样子,仿佛和一个小哥儿一起做菜都是耻辱。 钱老爷走在最前面,倒是没看到这厨子小心眼儿的目光,但因为年纪大慢悠悠走在后面的白大夫看了个一清二楚。老大夫也不说话,只是撇着嘴摇头,然后慢慢跟了上去。 除了这个小心眼的厨子,酒楼内还坐着好几个厨子,全都是男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什么样的都有。有的是酒楼的主厨、也有小饭馆的老板,还有和叶小尘一样流客很多的小摊主想来碰运气……总之,全是男人,叶小尘这样一个白白嫩嫩又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哥儿在里面还真有些特别。 跑堂的小二笑着道:“小的领各位去厨房吧,咱先去选菜!” 听到这话,几个厨子紧跟着小二往厨房走,叶小尘也紧随其后。 这钱家酒楼不愧是镇上首富开的酒楼,食材新鲜,种类也多,叶小尘看得眼花缭乱。而那些男人已经挤了前去,像菜市口抢菜的大娘大婶一般极具战斗力。叶小尘个子小,力气也小,人也是瘦瘦弱弱的,哪里挤得过抢得过这些汉子,没多久就被推搡到了最后面。 “诶诶!别抢别抢啊!” “哎哟!怎么没有五花肉?猪蹄也没有!我可是最擅长红烧猪蹄了!” “你怎么拿那么大一把葱!你把葱当菜炒啊!分点出来,分点出来!” …… 叶小尘尝试挤了挤,小身板根本挤不进去,只好板着脸站在最后面等这些土匪选完菜。 过了好久,这些人手里的菜篮子收获满满,菜架子上如里脊、排骨之类的好肉也都被挑走了,一个个心满意足地靠墙站成一排。那小二看叶小尘的篮子还是空的,也为难地走上前,忙说道:“夫郎,您快挑吧!” 叶小尘上前挑了菜,角落里挂着两副猪胰,前头几个厨子是看都没看的,嫌弃得很,叶小尘挑了一副新鲜的放在篮子里。又在水缸里挑起了活虾,这些都是河鲜,在水里游得欢腾,都很有活力,个头也很大。河虾处理麻烦,所以刚刚的厨子也没有挑选,叶小尘像是捡了大便宜一般乐滋滋用网兜捞起了河虾。 他挑好了肉类,慢慢逛到了素菜的架子,瞧着一筐红彤彤足有姑娘拳头大小的果子问道:“这、这是番柿(西红柿)?!” 这红果子听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很稀少。叶小尘从前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是后来在李介丘从县里给他带的食谱上看到过插画,这才一眼认了出来。 跑堂一看有个识货的,赶忙答道:“是嘞!是叫番柿!这东西又少又贵,就是咱酒楼也只有这一小筐” 这些果子新鲜又水灵,个大饱满,表皮光滑圆整,红彤彤像一个个小灯笼似的。如果不是这东西太少见,这些厨子都不认识不知道该怎么做,恐怕都剩不下这么多。 叶小尘可是捡了个漏!他可在那本食谱上看到了好几个关于番柿的做法,肯定能行!他笑吟吟挑了两个最大最漂亮的番柿小心翼翼放进篮子里,生怕磕到皮了。 选了番柿,叶小尘又挑了几样素菜,还装了一碗杂粮米,这才算选完了。 他虽然是最后一个选的,可想要的东西都选到了,此刻正提着篮子偷笑。而那个胖子却噗嗤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嘲讽道:“果然是个哥儿,选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猪胰是最臊的的东西,你就打算给钱老太爷吃这个?” 叶小尘才懒得搭理他,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翻着白眼侧过了身。 他扭过头冲着跑堂的小二说话,一边说还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已的小挎包,“小二,我带了些、食材,请问可以用吗?” 第171章 夫郎 食材?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那胖厨子更是抓住机会就狠狠嘲笑一番,笑得特别大声,“食材?!你还自已带了食材!笑死了,这可是钱家的酒楼,这儿什么食材没有,你还要自已带??我看还是算了,一个小哥儿偏偏要出来和我们汉子争,你还是回家伺候你男人!” 第206章 叶小尘本来是懒得搭理他的,可这胖子说话总是不停,他也忍不住了,板着脸怼了回去,“那就比比看!你这么、嫌弃小哥儿,最后可千万别输给我。不然岂不是、更丢人!” 胖厨子不可置信地指着叶小尘,连连问道:“我输给你?我会输给你?!” 叶小尘哼哧一声,又说道:“你要是不怕,为什么、一直激我?”x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气得跳脚的胖厨子,扭头又望向小二,追问了一遍,“可以吗?我自已带了些食材,能用吗?” 小二有些犹豫,为难地说道:“这……夫郎带了什么?家里种的菜?这,咱酒楼该有的都有啊,您怎么还大老远自已带?” 叶小尘掀开了自已的布袋子,将里头的东西露给小二看,答道:“是些药材。我听说、钱老太爷身体不好,所以想要以药入膳!我、我家相公就是大夫,绝对没问题的!你们、也可以先检查检查。” 以药入膳?还能补身体?小二不确定了,但小二记得自家东家可还请了回春堂的白大夫,就是来把关这些菜品的。他忙弯了弯腰,赶紧说道:“您跟我上去找大夫看看吧,回春堂的白大夫也在,要是他老人家说可以用您就用吧!” 说着小二就把叶小尘请上了楼,钱老爷和白大夫就在二楼的雅间坐着喝茶呢。 “东家。” 小二敲了门,轻声喊了一句。 没过多久里头就有仆人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小二谦卑地弯着腰,恭恭敬敬说道:“东家,这位夫郎自个儿带了药材,说是能什么以药入膳?问能不能用,说是对老太爷的身体好。小的没见识,不敢做主,所以想请白大夫帮着看看。” 钱老爷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好奇地看向跟在后面的叶小尘,问道:“药也能做菜?稀奇得很呢,白大夫,您给看看?” 老大夫也来了兴趣,摊开手朝叶小尘伸了过去,说道:“给我看看吧。” 叶小尘立刻将挎包取了下来,连包带药递进了白大夫手里。老大夫将里头的药材一样一样取出来看,许是怕混了药性,每一样药材都用油皮纸仔仔细细包着,药材也炮制处理得漂亮。 溪黄草、黄芪、葛根、枸杞、茯苓……都是些常见的药材,甚至有几样药是益于消渴症的。 白大夫细细看过,又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起叶小尘,询问道:“你懂药理?你知道钱老太爷有消渴症?” 叶小尘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回答道:“懂一点点吧,只有一点点。我相公是大夫,这些是他、教我的。” 白大夫好奇地问道:“你相公是大夫,是哪个医馆的大夫?这以药入膳也是他教你的?” 叶小尘点点头,又答道:“我相公姓李,现在在南山医馆当坐堂大夫。” 姓李?南山医馆?白大夫来了精神,他挺直了脊背,追问起来,“是叫李介丘?” 李介丘?这名字也有些耳熟了!钱老爷好奇地歪了歪脖子,朝白大夫问道:“李介丘,这是那个帮县令千金治病的大夫吧?” 叶小尘点点头,“是,我相公正是李介丘。” 白大夫终于笑了,他捋了捋胡子,又将这些药材全都细细包了回去,装进小挎包里还给叶小尘,乐着和钱老爷说道:“就是他!这小子在医术上有些造诣,也有些奇思妙想,不如就让他夫郎试一试,我看那些药材也多是利于老太爷的病情的。” 得了准话,叶小尘又高高兴兴揣着小挎包下楼回了厨房。下去一看才发现那些厨子已经开工了,刀板剁得咚咚响,只有自已的菜篮子孤零零靠在墙边放着。他赶紧走过去,提起篮子找了一处空置的灶台。 里头已经开火做菜了,酒楼外围的人群还没有散开,有一个年轻的堂倌儿提着铜锣跑了出来,先是哐当敲了一下,又笑呵呵喊道:“各位各位!今天是咱酒楼比厨嘞,可是各个厨子大展手艺啊!今天咱只招待十桌客人,一起评一评这些菜品!哪位想要来尝尝鲜啊?” 立刻有人问道:“多少钱?!” 堂倌儿立刻答道:“一人一两!” 这太贵了!一听这价格,围拥的人群立刻散去了大半,而那堂倌还在面不改色地笑说着:“刚刚小的可是看了的,这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八九个大厨呢,做的菜可不少了!这价格绝对划算!” 一两!好贵! 一直守在酒楼外的杨禾着急得很,他摸了摸自已的荷包,瘪的。这一两也太多了!可要是进不去,也看不到小尘啊,他在里头到底怎么样!杨禾心急火燎,频频朝酒楼的大门往里张望。 堂倌儿虽然喊得热情,但交钱进去的只有两三个,这几个还是酒楼的老客,都是兜里有钱的主儿。他仍挂着笑,不知疲倦地继续吆喝,偶尔又停下来敲一敲手上的铜锣。 就在这时候,站在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羌原突然攥住了杨禾的手腕,将人一把拉了前去,又朝堂倌随手抛了几颗碎银子。 男人仍然简言,“两人。” 堂倌儿嘿嘿一笑,把手一挥,讨好道:“加客两位!好嘞,公子和夫郎里面请!” 羌原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死人脸把杨禾拉了进去,杨禾被拉得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晌,人都已经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了,他才迟钝地盯着倒茶的堂倌儿,傻愣愣说道:“我不是他夫郎。” 第207章 堂倌儿也一愣,又盯了盯羌原还握在杨禾腕上的手掌笑着卖了个机灵,“哟,您二位还没成亲呢?那得赶早了!” 第172章 被烫 “哟,您二位还没成亲呢?那得赶早了!” 瞧这堂倌儿明显是误会了自已和羌原的关系,杨禾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羌原,生怕这人一时恼怒要直接拔刀砍人,他急忙又解释道:“不、不是!我俩不是……” 堂倌儿被搞得摸不着头脑,张着嘴摸脑袋,他虽然懵但还是挂着笑想要调侃两句逗客人开心。而本就冷着脸的羌原忽然间脸色更难看了,他将背上的长刀取下来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冷声冷气地说道:“行了,下去吧。” 这客官的气场太冷太煞,就算这堂倌儿被训练得能言善道,可一时间也不敢再接话了,生怕这一刀不是拍在桌子上是拍在他脑袋上,于是忙放下了茶壶杯盏后又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真的生气了?!不会真的想砍人吧!! 杨禾吞了吞口水,连忙提着茶壶给羌原倒水,倒好后又将茶杯小心翼翼推了过去,试探着说道:“那个……刚刚那小二是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刚刚说完,羌原忽然又一眼瞪了过来。他实在太凶了,眼神本就冷厉凶悍,偏浅的眸色霎时更幽寒,微微拧起的眉宇透出一股凌厉之气。杨禾吓得浑身一抖,握着茶杯正要推向羌原的手顿住,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回来,呆头呆脑又动作飞快地直接灌进了自已嘴里,那速度快得连羌原都没有拦住。 他大概是被吓到了,动作不经大脑,一口滚烫的茶水进嘴才回过神,立时被烫得龇牙咧嘴,噗一声吐了出来。 “唔……好烫……” 杨禾慌慌忙忙放下茶杯,伸手去捂嘴。 羌原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眸子里的冷意已陡然化开。 他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抬起杨禾的下巴轻轻掐住,嗓音低沉道:“张嘴。” 杨禾被他捏着下巴,被迫张开了嘴唇。嘴皮微微红肿,唇腔内的黏膜发红,舌头殷红,细细看还有小水泡。 羌原松开了手,又盯着杨禾叹了口气,他之前偶尔叹气也是无声无息的,这次是直接摇着头长长吁了一声。 羌原连自已放在桌上的长刀都没要,直接站起来往里走,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走得还很快。不过没太久,他就回来,右手端着一只青瓷描梅的冰纹小碗,里头好像是放了几块冰,白色的冷气袅袅散开。 羌原快步走了回来,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将手里的冰碗放到杨禾身前的桌面上,沉声说道:“含一块在嘴里。” 这是冰???能吃的冰???除了冬天下雪结冰,杨禾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晶莹剔透,用精致的冰纹小碗装着的冰块,他瓮声瓮气问道:“介(这)是冰?很贵哇?” 这哥儿都被烫得大舌头了,还非得说话! 羌原抄着手居高临下地垂眸俯视他,语调更沉了两分,“少说,含着。” 杨禾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捏着冰碗里的小竹夹子夹了一块冰塞进嘴里,然后被冻得一哆嗦。 羌原见他嘴里含了冰,才继续说道:“等着,买药。” 杨禾脊背一挺,下意识又要张口拒绝,但被羌原轻飘飘瞪了一眼,未出口的话立刻又吞了回去。他含着冰目送羌原出门,直到看不清人影后才回过头,用手上的小竹夹子戳着碗里的冰块玩。 凶巴巴的,难怪二十多岁还打光棍呢!杨禾也就只有等着人走了才敢撇撇嘴巴,还悄悄瞪了一眼被羌原落在桌子上的黑色长刀,好像瞪的不是刀,瞪的是人一样。 他瞪完刀,又忍不住四下扫了扫,似乎是想要找一找厨房的位置。 也不知道小尘在里面怎么样了?应该已经开始做菜了吧?杨禾默默想道。 而此刻被他惦记的叶小尘正在洗猪胰,因为味道太重,他已经特意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清洗,但在场的有些厨子还是忍不住,闻着就犯呕。 尤其是那个胖厨子,他做作地假意干哕了两下,嫌弃道:“我说你这小哥儿行不行啊!你今天是特意来给我们添堵的?现在屋里全是你这个猪胰的味道!臭死了!我们还烧不烧菜了啊!” 叶小尘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此刻也只好装作充耳不闻,手脚麻利地把淘洗后的血水倒掉又放清水浸泡。 其他厨子虽然也觉得这味道难闻,但其实都对这胖厨子的感官更不好。这胖子老喜欢说话,切肉的时候说话、烧油的时候说话、炒菜的时候说话,叫嚷得唾沫横飞,比起猪胰他们更嫌弃这埋汰的胖厨子。 有个瘦高的汉子板起脸,手里拿着圆勺看了过来,忍不住怼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跟一个哥儿过不去!谁还没处理过带味儿的食材了,那猪大肠还臭呢!但钱家酒楼的江油肥肠可是一绝!你这么能叫唤,刚刚怎么不在钱老爷跟前吠?也说他家的江油肥肠是臭的啊!” “就是就是!有什么好说的!满屋子全是你的口水!” “闭嘴吧!一个小哥儿也欺负!” …… 这胖厨子明显是个欺软怕硬的,他看叶小尘是个瘦弱的小哥儿才抵着他叫嚣,被厨房里几个同为汉子的厨子怼了后他就闷着不发声了,一时老实了不少。 第208章 叶小尘感激地看了一眼最先帮他说话的男人,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颧骨偏高,下巴尖尖,是个晃眼看很不好相处的长相,结果竟然还出声帮自已说话!果然人不可貌相,叶小尘暗骂自已肤浅! “……谢谢啊。” 他腼腆笑着小声同人说了一声谢谢,但那男人只是略看了他两眼,缓和了神色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又扭过头自顾自忙起了自已的。 叶小尘见此也立刻回过头忙活起来。他将猪胰泡在葱姜水里,想着浸一浸能更好的去除腥味,期间他又取了一个干净的木盆开始处理养在桶里的活虾。 刚刚选菜的时候叶小尘就考虑好了要做的菜,溪黄草猪胰汤、黑豆黄芪粥、杂粮饭团、番柿虾仁豆腐煲、素炒三鲜蘑菇,都是他擅长的。 第173章 刷下 厨房香味烟雾缭绕弥漫,油烟四散,切菜、炒菜的声音不绝于耳,有菜刀剁在刀板上咚咚咚的声音,也有食材倒入锅中被油炸开的噼啪声响,或是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声。 满室烟火,各个灶膛肚儿里升起火焰,喷出火舌火苗儿,厨房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叶小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脸颊上冒出的一层薄汗,又紧接着舀了一瓢滚烫的开水往划了十字的番柿上烫。橘红的番柿皮开裂卷曲,被叶小尘轻轻松松剥了下来,再用刀切成小块,红色的汁水流得到处都是,已经能闻到香甜的鲜果味。 一旁用来炖汤的砂锅内已经烧得咕噜咕噜冒泡,叶小尘忙停下正打算切豆腐的手,将一旁早已备好的山药、茯苓放进锅中,加盖小火慢炖。 他旁边的那个高瘦厨子朝这边望了一眼,似乎是对叶小尘切好后装进盘子里的番柿好奇。但这厨子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扭头专注自已的食物,他拿着一把木柄的长柄圆勺,圆溜溜的勺身锃亮,油乎发光,仿佛是刷了一层薄油。他往勺里倒入金黄灿灿的鸡蛋液,勺底下的小炉炭火熊熊,手腕一晃,蛋液就均匀滚开,薄厚适中地贴合着勺子,再将腌制好的肉馅放进去,用筷子盖好蛋皮,裹上蛋液,一个金灿灿又好看的蛋饺就做好了。 这人大概是想要炖一个三鲜锅子,除了这蛋饺,他还准备了鱼丸、鸽子蛋、猪骨、冬瓜、嫩豆腐、小青……全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小菜篓里,有青有黄,颜色脆嫩。 右边这个锅子香得很,左边那个鱼也做得不赖,就叶小尘这儿开始得最晚,清洗猪胰又花了很多时间,暂时还没有菜肴的香味传出来。 对了,左边那鱼就是那个胖厨子做的。这人嘴巴坏,但手艺却不是虚的,做的一手极好的松鼠鳜鱼。 那鱼切得很漂亮,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整根鱼骨细细剃了出来,再将鱼身以花刀切开,鱼肉如松子匀称排列,最后把腌制后的鱼裹上生粉进锅烹炸,直炸得外酥里嫩,呈金黄色。炸好的鳜鱼在宽盘中翘尾仰头,如尾巴蓬松的松鼠,洋洋得意。 “怎么样?不错吧?我这刀工在宝塘镇可找不出第二个!” 那胖厨子大概是注意到叶小尘的打量,立刻又神气起来,尾巴翘得比这松鼠鱼还高!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很不得了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做浇鱼的卤汁,锅里汤底色泽橘红,闻起来酸酸甜甜的。其实也不错,但宝塘镇的人口味多偏辣,叶小尘也习惯了吃辣,他虽然对这松鼠鳜鱼好奇,但其实并不太喜欢甜口的菜。 叶小尘小声嘀咕了一句,“刀工好、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锦上添花,前提、你得是‘锦’。” 可不得了,叶小尘近来可是大补了功课,如今说话也是出口成章了!一句话就把那胖厨子说愣了! 他怼完后就觉得心情舒畅,开始烧油炒番柿。 这番柿虾仁豆腐煲的关键可就在这番柿的汤底上了,须得炒好,番柿也要挑新鲜味足的。 叶小尘烧油加蒜末爆香,然后将番柿倒进锅中,细细翻炒出沙,将番柿炒成糊状为止再加入调好的料汁,锅底橘红浓稠,番柿的鲜甜味儿也越来越重。然后加水,以及煎得两面金黄的嫩豆腐,还有早就处理好的虾仁,滚水咕嘟几圈就可以撒上葱花出锅了。 这道菜清淡微酸,汤汁开胃,虾肉、豆腐鲜美,闻了就忍不住咽口水。 这锅番柿虾仁豆腐煲就算是好了。叶小尘忙装进案板上的木托盘里,不过多时就有小二安安静静上前,将做好的菜品端了出去。 而这时候,锅里的杂粮也蒸熟了。听李介丘说消渴症病人不宜吃大米,吃糙米、小米、紫米都不错。这饭团也是李介丘教他的,只说是他家乡那边的吃法,叶小尘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见菜架子上有些野菜无人问津,想来这些厨子都选了价贵的好肉好菜,这不起眼的野菜反而不引人注意。都是些冬葵、野芥菜等,他都小取一把,烧水焯过,仍是颜色青碧。 将这些杂粮裹上青豆、炒鸡蛋、虾仁、萝卜丝或是野菜,密密实实压成圆条状,切成一指厚的米饼。 叶小尘如今是学了摆盘的,知道食物越好看才越有食欲。他把这些饭团分颜色做好,白色糙米加金黄的苞谷碎粒,再裹上碧绿的青豆,颜色清新像春天。也有燕麦米、高粱米、粟米、小米、绿豆、扁豆等各种杂粮煮熟后揉在一起,各个颜色都有,再揉进几颗饱满弹滑的虾仁,瞧起来也很特别。 第209章 做好这些,叶小尘炖的猪胰汤和熬的黑豆黄芪粥也差不多做好了,他再颠勺炒上最后一盘三鲜蘑菇就能收工。 叶小尘是最后一个做好的,等他做好后被请进二楼雅间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个胖厨子似乎是在和什么人争辩。 “凭什么不行?难道就因为你们宝塘镇的人吃不惯我们虞城的口味,你这大夫就要把我刷下去!我不服!” 白大夫手边的小碗里放着一小块鱼肉,他只吃了一口就皱眉停住,摇着头说不行。 那胖厨子气得变了脸,不服气地问了出来。 白大夫用绢布擦了擦嘴,才轻飘飘睨了这人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觉得我老头子为难你?你今儿进这钱家酒楼之前就没去打听打听过?这主家是谁,又是给何人做菜的?” 胖厨子很不高兴,但听了白大夫的话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钱老爷。钱老爷向来是笑眯眯的喜样儿,现在却抿着嘴巴一句话没有说,也完全没有反驳制止白大夫的意思。 胖厨子微微一噎,心虚又疑惑地说道:“……钱家的老太爷啊!这谁不知道?” 白大夫笑了,冷呵呵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那你应该也晓得钱家老太爷身子一直不好,钱员外可是在镇上找尽了治消渴症的大夫!消渴症最忌甜食,平日里连糖都不能多吃,你倒好啊,这几盘菜全是甜口的,你说这怎么能要呢!” 胖厨子一时语结,慌乱地解释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我是虞城人!拿手的就是甜口的菜!这……这你们也没提前说啊!” 白大夫又是白他一眼,“你来比厨,却连主家的口味都不事先了解,想来也不愿意花心思,不是诚心来做菜的,我看还是罢了。” 这话一出,胖厨子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钱老爷慢悠悠点头,然后他就亲眼看到自已的菜品被小二端了下去,算是彻底没戏了。 第174章 过关 那些菜虽然被退了下去,但那个胖厨子还站在雅间,他觉得气恼又觉得不公,恼怒下口不择言地争辩起来:“那……那你们也该提前说明才对!我不信就我一个人不知道钱老太爷患有消渴症!明明说一下就可以避免的!你们这不是白费我的时间吗!” 白大夫叹着气摇头,看这胖厨子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无赖一般。 老大夫伸手指了指桌上两个粉釉莲纹的双耳汤盅,问道:“这个鸡汤是谁做的?还有这个黑豆黄芪粥是谁做的?” 骤然被点了名,叶小尘和一个身材瘦高的厨子都是一愣,有些惶恐地站了出来。 叶小尘有些紧张,微微举了举手,小声说道:“粥、粥是我做的。” 白大夫一看是他,眼下有些了然。黄芪可用于调节消渴症,黑豆也是益补之物,想来这些药理还是这夫郎的相公教他的。 白大夫恍然地点点头,没有继续问叶小尘,倒是指了另一盅鸡汤,再问道:“那这个鸡汤是谁做的?” 那瘦高的厨子往前轻轻跨了一步,直着腰板答道:“是我做的。” 白大夫颇有些意味地扫了那胖厨子一眼才扭头看向另一旁,朝着瘦高的厨子继续问道:“你这鸡似乎去了皮?这是为何?” 瘦高的厨子回答道:“听闻钱老太爷有消渴症,我特意找了大夫了解过此类病症。消渴症忌食大油大荤,所以刚才厨房的菜架上才没有蹄髈、五花肉之类的肥腻之物。大夫说可以吃鸡鸭鱼肉,不过鸡鸭类的荤食需要去皮,所以我才剥了鸡皮炖汤。” 白大夫听了他的解释,满意地点头,又轻飘飘再扫了那胖厨子一眼,也不说话,就拿嫌弃的眼神睨他,仿佛在说“看,这不是有人用心”? 那胖厨子自觉受了侮辱,气得一句话不说,甩袖就离开了。 在场的人并不在意这件小事,钱老爷也继续品菜。 他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爱吃的,只是大夫说他父亲有消渴症,他这个做儿子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叫他同父亲一起忌口,所以钱老爷也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菜了。 钱老爷又夹了一只裹着橘红汤汁的虾仁喂进嘴里,吃得开心,高兴地问道:“这个虾是谁做的?这味道太特别了。味道鲜美又带了些酸味!” 叶小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可不又是他的菜! 他又稍稍举了手,再说道:“也是我做的。” 钱老爷乐了,弥勒佛般的圆脸盘子上堆满了笑,乐呵呵道:“又是你做的!嘿嘿,你这小夫郎的手艺不错啊!你给老爷说说看,这虾是怎么做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虾!” 叶小尘答道:“是番柿虾仁豆腐煲。我看菜架上有新鲜的番柿,就用了。” 钱老爷微微一惊,“这是番柿做的?难怪我说这酸味有些熟悉!不过这里面也没看到番柿啊!” 叶小尘说道:“番柿已经炖烂了,更入味、也更下饭,豆腐也很鲜。” 钱老爷点点头,依言又捏着小汤匙舀了一块裹着汤汁的白嫩豆腐,一边吃一边道:“那这上面还有哪些是你做的?你刚刚不还说什么以药入食?药都用到哪儿了?” 主家问了这么多,叶小尘心里高兴,觉得这事十拿九稳了。 他欣喜地又往前跨了两步,开始介绍自已的菜:“这是溪黄草猪胰汤。是用溪黄草、山药、土茯苓还有猪胰炖煮。这道汤可以、健脾养胃,猪胰也最适合消渴症病人吃,而溪黄草清热护肝,还能缓解病人、口干恶心的病症。” 第210章 “而且消渴症最好不、不要吃太多白米。可以试一试糙米、荞麦、黑米、青豆类的杂粮。所以我混了很多杂粮做了饭团,还加了野菜,味苦回甘。” 白大夫是学医之人,想来注重养生,他自已也常吃杂粮,可从来没有见过模样这样特别的饭,瞧着有趣,笑道:“这个叫饭团?” 叶小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说道:“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模样有趣些。” 白大夫笑着摆手,试探着看向钱老爷,见他的神色也很满意。 最后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了,果然定下了叶小尘,除他以外还有那个瘦高瘦高的厨子,以及一个其貌不扬默默不闻的厨子,共计三人。 寿宴是在五天后,钱家老爷和定好的三个厨子谈好后才领着一涌仆从离开,叶小尘高兴得很,小步跳着出了门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杨禾。 钱家酒楼是会做生意的,他们把成盘成锅的菜品用小汤盅或者白玉小碟分装好,收拾得精致好看分给交了一两钱的客人们吃。也胜在厨子多菜品多,而冤种客人少,不然这分出来的一小碗菜还真就只能看看,塞牙缝儿都不够。 至少羌原这个喜欢大碗吃面的人是不太喜欢的,他瞧着堂倌儿又送了好几个小汤盅过来,嫌弃地摁住自已的长刀撇开头不再看。 杨禾倒是很感兴趣,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有好多配菜他连认都不认识,瞧着很新鲜。 不过这趟送来的有猪胰汤,杨禾看叶小尘炖过,他都不用吃,只闻一闻就确定这肯定就是叶小尘做的菜,立刻端了过来想要往嘴里喂。 羌原这次倒是手快,单手抢了过来,板着脸说道:“嫌你嘴里的泡还不够多?” 杨禾的嘴被热水烫了,刚刚才敷了药,说话瓮声瓮气的,“……不烫。” 就一小锅的猪胰汤,还被堂倌儿分出来装了好几盅,滚热的汤早就凉了,隔着陶瓷汤盅握在手里也只是微微有些暖意。 羌原摸了摸,又板着脸放回桌上,轻轻往前一推,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用冷静的语气说道:“哦,喝吧。” 杨禾抿了抿嘴,接过汤盅捏着瓷白的小汤匙舀了汤往嘴里送。 他刚喝了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叶小尘的声音,“杨禾哥!我通过了!” 第175章 关系 叶小尘高兴地小跑过来,兴高采烈和杨禾并排坐在一起。 杨禾听到了他的话,也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小汤匙,兴奋道:“成、功了?” 叶小尘太激动了,暂时还没有发现杨禾说话的古怪,只是狂点头。 杨禾抱住他,也兴奋地一起点头,继续道:“太、太好了!恭喜依(你),小尘。” 叶小尘:“???” 小哥儿歪了歪头,盯着杨禾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疑惑地问道:“杨禾哥,你……你怎么也、结巴了?” 杨禾:“……” 某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冷不丁笑了一声,然后在叶小尘扭头看他的时候又抱着刀闭目养神起来。 杨禾哈了两口气,根本不敢合拢嘴皮,继续瓮声瓮气地说道:“和(喝)水烫香(伤)了。” 叶小尘忙紧张地凑过来,盯着杨禾发红的嘴皮细细看,急忙道:“那、那我们去买药,这儿离南山医馆也很近。” 听到杨禾说自已烫伤了,叶小尘连饭都顾不上吃,拉着人就要去医馆买药,一边拉扯还一边急切地说话。 杨禾忙将人拽住,解释道:“买过了,擦过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闭着眸子装睡的羌原。 药是这男人买回来的,他动作快得很,当时自已嘴里刚含了第二块冰,还没有化掉这人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小药粉。 这男人好像完全不懂避嫌,也不知道性别有别,掐着自已的下巴就要敷药,白色粉末状的药抖在自已烫伤的红肿上。微微有些痛,他被这突然的动作和痛感吓得轻轻挣了一下,但只是微微一动就被这莽夫捏住脸制住了。 当时……当时好像还有人来了。 那个“很有眼力”的堂倌儿来送菜了,一边将手里的小瓷碟子放在桌上,一边笑呵呵说:“哟,公子和夫郎这么恩爱啊!大白天也这么亲密!羡煞旁人哦!” 杨禾:“……” 羌原:“……” 刚刚因为挣扎都没有洒出来的药粉,此刻因为这堂倌儿一句话全抖自已下巴上了,杨禾气得像钻进地缝儿里去! 忽然又听叶小尘提起烫伤药的事情,杨禾下意识看向闭着眼睛的羌原。只是悄悄看了一眼,但羌原曾经就是走江湖的,警醒得很,立马就睁开眼目光如炬直射过来,吓得杨禾又一抖。 还瞪自已!还敢瞪自已!明明是他把药粉抖自已脸上了,竟然还瞪自已!晚上不给他煮面了! 杨禾内心气得冒火,面上怂得很快。 他怂唧唧移开了视线,又给叶小尘舀了饭说道:“先吃换(饭)。” 羌原如刀刃般的锋利眼神渐渐收起,只是被他吓得哆嗦的哥儿也已经移开了视线,并没有看到他缓缓温和下来的目光。 原来小哥儿的脸是软绵绵的,和自已硬邦邦的肌肤全然不同,晚上要再悄悄掐一掐。羌原颇有些回味地捻了捻手指,食指指尖还沾着一点白色药粉,是刚刚落到杨禾下巴上又被他不小心蹭到的药粉。 第211章 说起来叶小尘这个人头是没有算钱的,但是他是选定的厨子,本来另外两个选中的厨子也被堂倌儿请下去招待了饭菜。不过小二看叶小尘好像有熟人在里面,于是没有阻拦,也没有再加钱。 两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羌原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吃一口。叶小尘见过这汉子吃饭,一个人能抵三个!他严重怀疑这人是嫌菜太少,所以才不动筷的。 “南山医馆今天有义诊,我要去看看,杨禾哥,你要一起去吗?” 叶小尘放下筷子,悄悄摸了摸自已吃得发圆的肚皮。 杨禾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稳如泰山的羌原,想起这人还一口没吃,下意识道:“依(你)先去吧。我想起来,该起(去)买点绣线,我等会儿过来。” 叶小尘不知道杨禾的小心思,只是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又买绣线啊,这线用得这么快?” 杨禾点头,又推了推坐得稳稳当当不挪窝的羌原,示意他该走了。 于是三人出了钱家酒楼后就分开走了,也不知道杨禾到底是去买线还是买什么别的东西,不过叶小尘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杨禾不自觉已经靠拢了那个高大冰冷的汉子,似乎还张嘴说了一句什么。 羌原侧过头,也简短答了一句。 就简简单单三个字,叶小尘顺着嘴型猜测羌原说的是“少说话”。 少说话?少说话!太凶了!连说话也要管!叶小尘心里哼哧了两声,决定下次不给他们拉红线了! 此刻羌原还不知道自已已经得罪了第一娘家人,他刚刚才制止了杨禾的喋喋不休。这人好像不知道自已嘴巴被烫伤了一样,方才酒楼里还和那个姓叶的小哥儿一直说话,也不怕真变成个大舌头。 杨禾不过才问了羌原一句话,只是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就被人堵了回去。杨禾闭了嘴,决定这人就是饿死了他也不管,刚刚下了决心就被羌原一把抓住拉到了一个街边的小面摊上坐了下来。 又吃面?杨禾古怪地看了羌原一眼。 果然,这男人下一刻就张了嘴,面摊老板说道:“一碗鸡蛋素面。” 面摊老板笑吟吟过来,说道:“诚惠!鸡蛋素面,六个铜板!” 羌原一言不发,低着头在身上翻找铜钱。这人其实很有钱,身上塞着锭子和银票,硬要他找铜板还真有些难。 杨禾撇了撇嘴,想着自已刚刚才吃过了一两银子的好饭好菜,这钱还是羌原帮他掏的!自已才吃了好的,而付钱的羌原却来吃六个铜板的素面,这显得自已有些过分了。 不然……自已请他吃?吃面也不贵,还能又加蛋又加肉,点大碗的! 杨禾笑着刚打算说话,就看见面摊老板挂着笑看看自已又看看羌原,问道:“就一碗?公子您夫郎不吃啊?” 杨禾:“!!!” 杨禾抽出来正要掏钱的手,板着脸纠正道:“我不是他呼(夫)郎!” 第176章 看诊 南山医馆前排了很长的队,大多是衣着简陋朴素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个个引颈翘首地盯着医馆内的坐堂小室。 医馆内摆了两张桌案,李介丘和许彦如各坐一张,把脉看诊。 叫阿春的小药童像个脚不沾地的小陀螺般提着水壶在两张案桌间穿来穿去,一会儿给许大夫添水,一会儿又给李介丘倒茶。李介丘忙着看病,说得口干舌燥却没有功夫喝水润一润喉咙,他桌上的一盏白开水早已经放凉。 阿春很机灵地给他换了一杯热水,还人小鬼大地叮嘱道:“李大夫,喝点水吧!你嘴巴都起皮了!” 李介丘点点头,随手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又立刻放回去,连看都不多看两眼。 “大哥,你手再抬一抬?” 看病的是一个青壮的男子,他穿着粗布短打,肩膀上的料子被磨得起毛,脚上还踩着打了补丁的布鞋。他听到李介丘的话有些局促地抬了抬胳膊,又被痛得吸了一口气,捂住肩膀龇牙咧嘴地叫唤了两声。 李介丘站起来扶住他的手臂,试着按了按两处穴位,替他推拿揉按了许久。良久后他才收回已经万分酸麻的手,一边找针囊一边叮嘱道:“大哥是在码头扛货的?你这伤是常年扛重物累出来的,得休息好。你脱了衣裳,我帮你扎两针会舒服些。” 说着他就取出银针准备给人针灸。因为是义诊,而来看病的人大多都是条件不太好的,李介丘觉得针灸虽然费力些但不用掏药钱,对这些贫苦百姓而言更能接受。如果非得开药,他也尽量找最便宜又最实用的药,更实惠。 他领着病人进里室扎了针,又给了滴漏叫他自个儿看好时间,到了取针的时候再叫他。李介丘忙得很,还得接着看下一个病人,没空守着等取针。 这平民汉子做粗活重活的尤其多,所以今天看了好多腰痛肩痛脖子痛的男人,这不,里室坐了一圈被扎成刺猬的病人。 李介丘扎好针又出门接着看。 下一个是一堆小孩儿,瞧着最大的才十三、四岁,小的也只有七、八岁。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睛黑亮溜圆,衣裳更是破旧单薄,被冷风吹得嘴皮青紫。 面对一群小萝卜头,李介丘不由微微弯了弯腰,连说话都不自觉夹了起来,“哎呀,你们是谁不舒服啊?” 最大孩子是一个十三岁出头的男孩儿,他脸膛黑红,眉毛尤其粗长,像用炭笔狠狠画过。身上穿的也是最单薄的,已经初冬季节,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秋衣,脚上的布鞋更是被磨掉了一块,露出一根生着皲疮的脚趾。 第212章 小男孩儿牵着一个七岁多的女娃娃,黑沉沉的目光盯着李介丘,小声说道:“老爷,这是俺妹子,她胳膊被划伤了,您给看看呗!” 他说着扯起小姑娘的袖子,果然看见小姑娘肩膀上被剌开了一道血口子,李介丘托着观察片刻,发现竟然还是利器伤的,而且应该有几天了。还算她运气好,这天气冷伤口没有那么容易感染,甚至已经渐渐愈合,只是血痂子看着可怕渗人。 李介丘小声问道:“这个伤是怎么弄的?怎么今天才来看?” 这女娃娃好像不会说话,她看见李介丘的嘴巴张张合合下意识扭头望向身侧的哥哥。 男孩儿忙说道:“是碎陶片割的!伤的有七八天了,我们没钱看伤,听看戏的老爷们说这儿有义诊才带着福妞来的!” 他后头还站了一个略小两岁的小丫头,扎着朝天辫儿,两边脸团儿都红通通的,她更外向些,说话也有条理,“大老爷!我们是住在东巷的丫口杂院,平常在街上做杂技赚钱!福妞是蹬碗的,她还小,学得不到家,才不小心摔下来剌到胳膊的!她的伤要不要紧啊?要不要捈药?我们……我们只有十七个铜板,家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要吃饭,您看能不能拿药?” 福妞,这女娃娃叫福妞,占了一个“福”字,但瞧着并不太有福气。 李介丘喟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辫,柔声说道:“福妞的伤已经快好了!叔叔这儿有一种很便宜的药,你每天晚上帮妹妹擦一次,再过几天就能好了。但是伤口结了痂会痒,一定不要挠,也不要沾到水。” 说着,他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药递给最大的男孩儿,量不多,大概只够用四五次。 男孩儿忙问,“多少钱!” 这一问,一起来的小孩儿都紧张兮兮地盯着李介丘。 李介丘笑着说道:“不要钱的,这药也不多,你拿走就是了。” 一群小萝卜头都惊喜地看着李介丘,呆呆愣愣看了好一会儿那男孩儿才回过神,领着弟弟妹妹们疯狂点头弯腰,说着还要给人跪下,“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李介丘忙将人扶住,硬着头皮承了两声“大老爷”,笑着把一群小孩儿哄走。 莫名其妙变成大老爷的李介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许彦如在一旁轻笑,调侃道:“大老爷好大方啊!那些药都是你自个儿做的吧?说送就送?” 为了这次的义诊,李介丘准备了很多药。 都是村里常见的草药,不值什么钱,虽然比不得那些精贵药材管用,但对于压根拿不出钱的贫苦人家来说也足够了。李介丘想要多治一些人,但是义诊只是免了诊费,总不能治病的药材还归医馆出,若是如此这医馆还怎么开下去。于是,他只好自已做药,也不花什么本钱,只是多费些时间精力。 被许彦如笑话了,李介丘忙举手摇了摇,窘迫道:“许大夫,您可别打趣我了!肯定是这群孩子招待客人习惯,平日也是老爷长老爷短的,这到了医馆也这样喊,我还觉着给我叫老了呢!” 许彦如笑着摇摇手,继续请了下一个病人。 李介丘也请了下一个病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夫郎。他打扮得格格不入,比周围人穿得都好,甚至头上还插着一根银簪子。 李介丘看着不禁皱眉,但那夫郎已经过来了,提着衣摆坐到了凳子上,抬着苍白的脸看着李介丘,眼里含着水,眼眶也是红红的。 “大夫,我……我是被我男人打了。他不肯给钱让我去看伤我才来的,你帮我看看吧。” 第177章 疯牛 “这是吕夫郎吧?” “好像是?听说他男人是镇上的衙役,可凶了!” “啧啧,这打媳妇打夫郎的汉子要不得!” …… 排队的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这个夫郎,纷纷议论了起来。 李介丘端详着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哥儿,他如柳风姿,说话是细声细气,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眼眸深而湿润,仿佛时时刻刻都浸着淡淡的哀愁幽怨,目光也是楚楚可怜。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撩起了袖子,手臂上全是一道道肿得发青的棱子,仿佛是被藤条或是鞭子抽打出来的。手腕上还有一圈淤青,是捆绑后的痕迹。 李介丘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回视线,低着头问道:“还有哪里有伤?” 那夫郎红了红脸,有些扭捏地歪了歪身子,声如蚊呐,瞧着是有些不好意思:“肩上背上都有,腿上也有。大夫,您给拿些止痛的药呗。我实在是痛得厉害了,我男人是个莽夫,力气也很大!身上还有好几处都破了皮的!” 李介丘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叶小尘,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叶小尘身上也全是伤。思及此,李介丘脸色难看了很多,但语气却放缓了一些,“夫郎,这些都是外伤,我给你……” 这话还没说完,他又听到队伍中有人说话了。 “肯定是他不老实才被他男人打的吧!不然好端端的打他干嘛!肯定是欠收拾了!” 这说话的竟然也是一个哥儿,年纪大上很多,瞧着有四十多岁了,说话很不客气,语气也刻薄尖酸。 吕夫郎听得立刻红了眼眶,眼泪是说来就来,“这位大哥,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我……这,这男人也要打死我,外人也想逼死我,是不是我死了才安生啊!” 第213章 那哥儿被他说得一噎,没底气地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哪家汉子娶回去不是当个宝贝供着?你要是没做啥亏心事,他咋就要打你啊。” 吕夫郎呜一声就哭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了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是是是,这长得好看还是我的错了!” 瞧他哭得可怜,端的是梨花带雨,队伍中好些汉子看不下去了,争相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这还不够可怜的?” “就是!那衙役凶悍得很!又很不讲道理,本来就是个无赖嘛!” “没错!这哪有打人的没错,反倒是挨打的那个有问题了!” “吕夫郎快别哭了!赶紧叫大夫帮你看看吧!长得这么俊,可别留疤!” …… 吕夫郎听着又抽抽搭搭地扭过头看向李介丘,掐着嗓音柔柔又喊一句:“……李大夫。” 李大夫本人听得头疼。 这夫郎看着确实可怜,可这说话语气他实在不习惯,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李介丘扶着额头,赶忙找了一帖药递过去,急匆匆说道:“这是药,夫郎勤擦吧。最近不要洗澡,不要沾水。” 他随口说了一句,正打算撵人。那夫郎却像是又羞又恼,激动地抓过药贴,说道:“大、大夫!知道了!这么多人呢!您怎么直接说这个啊!” 李介丘:“……啊?” 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一丁点同情心已经被磨干净了,李介丘此刻觉得这位夫郎不但有外伤,好像脑子还有内伤。 他捂着生疼的额头,正要赶人,忽然外头急匆匆跑来几个人,旁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人,可不正是他的小夫郎吗! 李介丘猛地站了起来,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叶小尘正冲那几个人喊,“这儿就是、南山医馆!快把孩子放下来!” 来的有三个大人,其中一个汉子背着一个十来岁的男童。小男孩儿趴在父亲的背上,背上的衣裳被磨烂了,渗出许多血,衣裳也被洇红了好几块。他痛得止不住哆嗦,嘴皮惨白惨白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看着伤得很重,那些排队等着看病的人一时也没有计较,忙让开了道儿。 李介丘忙迎了上去,轻轻掀开衣裳的一角看了一眼,背上全是擦伤,血糊糊的一片。 许彦如也紧跟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气,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摔的?” 那孩子的母亲也跟了上来,已经哭得眼泪止不住,眼睛肿得像桃仁,说话都在哽咽,“是被牛拖的!这娃今天早上出去放牛,也不知道那牛发了什么病,突然就撒开蹄子疯跑了起来!这牛可精贵得很,家里口粮全指望它,娃子不敢撒手,怕它跑没了!就被拖了一路,背上全是伤!大夫……您救救吧,这可咋办哦!” 竟然是被牛拖的! 李介丘只是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发疯的牛力气大,疯劲儿也足,跑起来又急又快,要是真拖着一个人恐怕很麻烦! “快!把孩子抱到里面的床上!”李介丘也顾不得和叶小尘打一声招呼,急忙领着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只是被拖行?被拖了多久?有没有被踩到?阿春!给我拿把剪刀!” “没被踩!没被踩!被拖着、拖着跑了一口田!这还幸亏是绳子断了!不然这傻娃儿还不肯撒手呢!” 李介丘抿着嘴角点点头,从阿春手里接过剪刀,将男娃娃身上的衣裳全剪开,把伤口都露出来。 是很明显拖拽出来的伤,一道一道的,都冒着血。血上还混着很多砂砾、尘土,血水也染得浑浊。 当务之急是需要马上清理伤口,李介丘赶忙取来了自制的药酒,这地方没有碘伏,他只能自已琢磨研究出一个类似的,也能用来清理伤口。 “把人摁住,清理伤口会痛,不要动。” 李介丘撕了药棉开始清理伤口,孩子的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蹲在床边一直用袖子帮孩子擦汗。这娃娃倒是很厉害,这一路都没有喊一句“疼”,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幸好伤口只在背上,也没有伤到筋骨,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伤。这情况已经比预料中好了很多,李介丘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擦好药,连大夫本人的头上都染了一层薄汗。 那男娃娃突然开了口,“大夫,治伤要多少钱啊?” 那疯牛踩坏了很多庄稼,家里要赔不少钱,这还得治伤,肯定也要花钱。小少年很懂事,舍不得花钱。 李介丘还没说话呢,里室的帘子忽然被扯开,一个柔柔的嗓音传了进来: “大夫……我有钱呢。我给钱叫这娃娃治吧……啧,多可怜哦!” 说话的正是吕夫郎,他含泪欲泣地看进来。 李介丘:“???” 不是……他怎么还在??? 第178章 吃醋 “大夫,我有钱呢,我给钱叫这娃娃治吧。” 吕夫郎的声音柔柔弱弱,细声轻语的,李介丘循声看过去,果然就见他已经在身上翻找起来,瞧着像在找钱。 满头问号的李大夫率直问道:“你不是说没钱才来义诊的吗?” 吕夫郎:“……” 那只葱白如玉的手正贴在胸口,听到李介丘的话才尴尬地顿住,他又即刻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说道:“对哦!我差点忘了……难怪我找不到呢!” 第214章 李介丘:“……” 李大夫不自觉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他调了一小碗绿糊糊的药膏,正捏着打磨圆滑的小木片糊着药膏往男娃儿背上抹。 而那个吕夫郎还在门口掐腰作态,又抬着手去拔头上的银簪子,继续说道:“那用这个呗!这个可是纯银打的!值不少钱呢!大夫,这娃娃多可怜哦,又懂事,您可一定要用些好药!” 李介丘还来不及说什么,那男娃娃的父母已觉得难堪窘迫。他家现在确实缺钱,可也不敢随便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啊,而且听说这人还是衙役的夫郎。衙役都是官老爷,可不敢用他们的银子,这要是为此找上他家岂不是更麻烦了! 偏偏吕夫郎还不觉得有什么,说得起劲,“大夫?大夫!您看看啊,您倒是看看嘛!这簪子……”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默默无声跟着进了屋的叶小尘暗瞪了他一眼,刷地一下拽开了被吕夫郎牵在手里的布帘子,彻底挡住了这个怪言怪语的夫郎。叶小尘拽下了帘子仍觉得不够,又暗搓搓回头瞪了李介丘一眼。 李介丘默默接受了夫郎的一记眼刀,他悄悄勾了勾唇角,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 “大哥、大嫂不用担心。这娃娃身上的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药的话……我们医馆也有配好的药膏,只是价格上稍贵些,你们要是愿意买会省很多事。”李介丘替小娃娃敷好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若实在困难,我也能教你们一个法子。你们是住在村里的吧?” 大嫂忙点头,答道:“是!我们一家都是桥头村的人!” 李介丘点点头,继续说道:“或是山坡草地,或是河边溪沟常长一种草,三片一簇,叶片有齿。这草一般生得茂盛,缠绕成团,草株还长得白茸茸的柔毛。七八月份开花,花朵细小,有黄有白,九月十月开始结果,果实彤红瘦小。” 大嫂听他说完才有了印象,忙问道:“大夫,您说的这是蛇泡草吧!这……这个能用?不是说那果子是蛇爬过的,有毒吗?” 李介丘笑着点头,点完顿了顿又摇头,接着说道:“就是那个,那个叫地莓,也叫蛇莓1,能散淤血消肿、止血解毒。这草村里面常见,随处都可以扯一把,你们回了家采摘其根茎草叶,将其捣烂成泥敷在伤口上,也能治外伤,只是效果比较慢。你二位可以先用几天,有好转最好,若是没有好转一定再来看医。嗯……期间要好好照顾,尤其小心发热。” 听到大夫说话,夫妻二人都惊喜得直点头。家里本就没什么闲钱,被疯牛糟蹋的庄稼也得赔钱,更不剩什么了,要是儿子的伤又要花很多钱才是真的大麻烦!不过幸好,这大夫神通,竟然能找到这么不起眼的草药!那蛇泡草村里到处都是,根本不用花钱! 几个大人激动地直道谢,尤其是那大嫂,孩子的母亲,更是感激涕零,哭得都说不出全乎话来了。 李介丘又叮嘱了几句,才把几人送出了医馆。那娃睁大了眼睛看李介丘,他身上痛得很,但还死命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眼睛一圈都是红红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但就算如此,他还是牟足了劲捏住李介丘的衣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介丘心情大好,可回了头就发现那吕夫郎竟然还没走!好心情立刻没了一半。 吕夫郎轻轻吸着鼻子,似乎还捏着帕子在擦眼泪,小声和几个男人说话。 “也太可怜了!那娃娃背上全是血!连块好皮肉都没有了!” “我都说要帮他给钱了,可李大夫偏不让!” “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才多大啊,就要受这么大的罪!” …… 他哭得我见犹怜,眼泪汪汪的,哄得周围几个男人跟着苦巴巴一张脸,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皱眉。 李介丘:“……” 李介丘垂着肩膀,面无表情地盯着吕夫郎,正想着怎么才能把人请出去。 吕夫郎也看到他了,眼睛一亮,收起帕子就要走过来,那小腰扭得,像水蛇一般。不过他还没有走到李介丘跟前,眼前突然蹿出一个年轻的小哥儿,这小哥儿叉着腰两眼喷火瞪着自已,凶巴巴地说道: “你怎么、还没走!看了病赶紧出去!别把路堵住了,后面的病人、还看,看不看了!” 哪儿来的小结巴! 吕夫郎媚眼一抛,掐着腰就要说话,可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眼前的叶小尘拽住了手腕,一路扯了出去,甩手就丢出了医馆。 这凶悍的小哥儿还叉着腰怒瞪他,没好气地说道:“赶紧走!有钱来、看什么义诊!不害臊!” 娇娇弱弱的夫郎被推搡了出去,自然也有瞎了眼见不得美人受罪的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公道:“这位夫郎……你这么凶干什么!这吕夫郎也是好心嘛,你使这么大的力气,把人摔伤了怎么办,这人家还受着伤呢。” 叶小尘一眼就瞪了过去,也不怕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张口就怼:“你也好心!那你、也出去,你出去扶着,他就不会摔伤了!” 啧,这怎么又结巴又牙尖嘴利的! 那汉子噤了声,没再说话了。可不是他怕叶小尘,他是怕吕夫郎的男人,这要是真出去扶人,传到那衙役耳朵里,可没他的好果子吃! 李介丘抄着手,微翘着嘴角看着叶小尘撵人,觉得凶巴巴的夫郎实在有趣极了,看着看着没忍住就噗嗤笑了起来。 第215章 满屋的酸臭气,许老大夫撇着嘴叹气,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训道:“赶紧坐下接着诊治……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第179章 菜宴 李介丘心情极好,抿着笑意请了下一个病人。叶小尘也没有打扰他,就和阿春并排坐在小板凳上等着义诊结束后一起归家。 只是……只是这人笑得太显眼了!嘴巴都要咧到腮帮子了!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是在高兴自已得了年轻漂亮夫郎的青睐? 叶小尘气哼哼的,哼哧一声扭过头来了一个眼不见为净。 阿春晃了晃小脑袋,又晃了晃小脚丫,捧着水壶盯着叶小尘问道:“小尘哥哥,你怎么了?” 叶小尘歪过去和他咬耳朵,“阿春啊,你觉得刚刚那个夫郎、好看不好看?” 阿春立刻用力皱起了小眉毛,连带着小鼻子也皱巴巴一团,他猛摇头,说道:“不好看!不好看!” “他这样说话!” “他走路这样!” “他的手是这样的!” 阿春一扭屁股从板凳上滑了下来,又将怀里的水壶放在板凳上,再掐着腰捏起嗓子学吕夫郎走路说话,小屁股一歪一扭的,像只活泼扭动的泥鳅一般。 叶小尘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得眉眼都轻松了许多。李介丘闻声看了过来,也被夫郎的欢快神色感染得笑意更浓了两分,眸子里温柔流转。 “李大夫,怎么样啊?” 李介丘笑着收回手,缓缓说道:“没什么事。大爷,您这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脾胃要多注意,少吃冷食。” 这大爷为了省柴火,夏日里常吃冷饭,时间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李介丘开了些药,又送走了这个大爷,迎了下一位病人。一下午就这样重重复复,也不记得一天下来说了多少话,治了几个病人,到最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嘴巴苦,也坐得肩酸背软,站起来的时候尤其难受。 叶小尘看他揉了揉自已的肩膀,忙拽着人摁在椅子上,又站到身后帮人捏肩捶背。 李介丘觉得松快了两分,心里也甜滋滋的。 而许老大夫看得直撇嘴,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声喊起来:“阿观!你小子是傻的,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 郭观确实是个傻的,他像只呆头鹅一般傻愣愣扭头看过来,盯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自已师父的意思。还是阿春聪明,小鬼头飞快蹿了过来,一脸跃跃欲试,“爷爷!爷爷!阿春给你捶捶!” 许彦如薅了一把孙子的脑袋瓜儿,炫耀般的瞥了李介丘一眼,想要告诉他,自已也是有人捏肩捶背的!结果,这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这李介丘压根没看他,他低垂着眉眼,含着温柔笑意同夫郎说话呢,眼底全是缱绻缠绵的情意。 许彦如:“……” 李介丘还不知道自已把老大夫得罪了,他高高兴兴地牵着夫郎站起来,同医馆的人一一道了别,牵着叶小尘离开了。 今天就算是过去了,选厨比赛出奇顺利,义诊也圆满结束,都是好结果。 钱家寿宴是在五天后,时间如流,转瞬即逝,仿佛晃眼就到了寿宴当天了。 钱家的寿宴是晚宴,等准备好菜席怕是天已经全黑了,那时候再赶车回家恐怕来不及。 叶小尘和李介丘商量过,决定二人在镇上住一晚,家里两个孩子只能先托付给赵家人照顾。幸好最近小满和杏花玩得很熟,关系亲得很,就算父亲和小爹不在家,这小姨在也能顶一顶。赵家人也好说话,两人向来是你帮我我帮你,早就亲如一家了。 叶小尘还没有在镇上过过夜,李介丘还说晚上带他去逛一逛夜市。他有些期待,也有些小兴奋,以至于备菜的时候都时不时走神。 “叶小哥儿!” 上次酒楼里帮他说话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厨子盯了他一眼,提声喊了一句。 叶小尘忙抽回心神,甩了甩脑袋才问道:“怎么了?” 唐林,也就是那个高瘦的厨子看着他问道:“这是钱家写的菜单,你看看有没有要改的。”他说着将手里一个写了字的木牌递给叶小尘,递了一半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忙问道,“你识……”字吗? 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叶小尘已经看了起来,看着还问道:“这……这怎么还有红烧肉??钱老太爷有、消渴症,红烧肉太肥腻了吧,而且、红烧肉要炒糖,这……” 唐林先是一愣,吃惊道:“你认字?” 叶小尘瞧了他一眼,答道:“小时候、学过一些,认得几个字。嗯,不过这个菜,是不是不太对?” 说起这个,唐林也是头痛,捂着额头叹气,“是不行!但老爷子犟得很,就爱这口,非得加上去!哎,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能吃肥肉又不能吃糖,这怎么做红烧肉嘛!” 叶小尘捏着木牌看了许久,良久后才慢慢说道:“……我试试。” 唐林皱眉,还是觉得不妥,“不好吧。这要是吃出问题了,咱都不好交代。” 叶小尘摇头,笑着说道:“我不用肉做就是了。” “啊?”唐林惊得往后一仰,“不用肉怎么做红烧肉?!” 叶小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先试试吧!能成功、最好,要实在做不出来,就只能罢了,老太爷身子要紧。” 第216章 其实是他在书里看到过全素宴,有用素菜仿荤食的,几乎能以假乱真。叶小尘也只是看过,从来没有自已亲自做过,一时也不敢打包票。不过听说消渴症是绝症,这老太爷虽然晚年富裕,但活一日少一日,总还是想要尽量满足老人家的心愿。 叶小尘笑了笑,拍着手说道:“麻烦你把汤、炖上吧!红烧肉、我试试看。” 唐林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只想着试一把也不要紧,要真的做不出来就只好把这个难题抛回给钱老爷了,叫他自个儿哄老爷子!也幸亏钱老爷是个讲道理好说话的,肯定不会为了这种事情难为他们。 叶小尘撩着袖子在菜架上翻找了许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堆个头挺大的白菇,又装了一小碗的黄豆,再去找厨房管事要了些蒟蒻(魔芋),这就开始了他的素食版红烧肉。 第180章 修罗场 “这……这就是你做的红烧肉?” 叶小尘研究着素食版的红烧肉确实花了许多时间,唐林的鸡汤几乎已经炖烂了,还得时不时帮着叶小尘看着猪胰汤的火候,又要片鱼上锅蒸,忙得恨不得自已多长两只手。 锅里的红烧肉咕噜咕噜冒着泡,色泽红亮,裹满了浓汁,香气四溢。 叶小尘取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干净的碟子里,朝着唐林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吃出来。” 唐林立刻拿筷子喂进嘴里,软烂入味,不油腻,若不是他看着叶小尘做的,压根没想到这肉竟然是假肉! “这、这……这是用什么做的?我看你确实没切肉啊!” 叶小尘见他的神色就猜到这菜算是成功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小声答道:“是用白菇、蒟蒻、还有黄豆。嗯……我也是以前在书里看到的,再自已加了些东西、瞎捣鼓,第一次尝试还算顺利。没有、炒糖,是用了酱油调色,没有加糖,消渴症病人偶尔吃一吃应该、可以。” 其实也不算特别顺利,他也是试了好几次才把这“肉”仿出红白模样,瞧着就像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原本寡言的唐林忽然话多了起来,站在叶小尘后面看着他装盘,眼睛亮晶晶的,不吝夸赞道:“你可真厉害!瞧起来年纪不大,但手艺比得上许多老师傅了!” 第一次被同为厨子的人表扬,叶小尘露出腼腆的笑,难为情地又看了唐林一眼,说话更结巴了,“我、我……我做虾,你、你忙、忙自已的吧!” 唐林点点头,又多看了叶小尘两眼,才扭头蒸鱼去了。 叶小尘挑了番柿清洗去皮,打算做番柿虾仁豆腐煲,那虾仁已经由钱家的下人帮着处理好了,剥皮剔虾线,饱满弹滑的虾仁装了满满一盘。这虾仁的个头比上次在钱家酒楼用的更大、肉质更鲜滑,有弹性,色泽也漂亮。 他照旧做了番柿虾仁豆腐煲,又去看屉笼里的糕点。 像模像样的晚宴总该有两道点心甜食才对的,只是钱老太爷生着病,不能吃太甜腻的东西,叶小尘想了想,决定做一道陈皮糕。这糕点也算是他的拿手好菜,之前在后市街摆摊的时候也做过这陈皮糕,只是模样粗糙许多。 陈皮是上好的食疗之物,能理气健脾,止咳化痰,味道清爽不甜腻。 陈皮,加入少量研磨成粉的荸荠,做出这一道简单的小糕点。色泽偏黄,瞧起来是晶莹剔透,味道也清爽微香,最适合饭后食用。 叶小尘做了无糖的,也做了加糖的,宴席上还有许多宾客,总不能叫着所有人都陪老太爷一起戒肉戒甜吧,那这一顿饭也吃得太苦巴巴了。所以,菜席上该有的肉菜也是有的,都是准备给祝寿的宾客。 黄豆焖猪蹄、红油猪耳、炖牛骨汤……厨房里飘着各类菜肴的香气,馋得人腹鸣不止。 天已经黑了,钱家处处张灯结彩,耳朵里全是庆贺祝寿的声音。叶小尘几人做好了菜,一溜儿打扮鲜丽俏妍的侍女徐徐而入,端着菜肴穿过抄手游廊往摆开坐席的厅堂去了,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她们甩开的像花儿一般的裙裾。 那边的宴席已经开了,宾客和主人都吃了起来,三个厨子就等着领了赏金就可以离开。 钱家的管事到了厨房,讨了个好意头给每人发了六十六两银子,还喜滋滋说这次的菜席置办得很好,那些菜老太爷都很喜欢吃,尤其是那道猪胰汤和番柿虾仁豆腐煲,他吃了不少。宾客们也爱,都笑说钱老爷这次请了好手! 一人领了六十六两,那银子沉甸甸的,叶小尘小心翼翼收进了自已的小挎包里,道了别后正想离开,却被管事拦住了。 “诶,叶小哥儿等等!” 蓄着胡须,瞧着有些年纪但还精神瞿铄的管事将人拦住,又把叶小尘领到另一侧,询问起来:“叶小哥儿的手艺实在是好!我家老太爷很喜欢!” 这将他单独留了下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夸自已两句,叶小尘腼腆笑着等他继续说话。 “听说菜席上那道红烧肉是您做的?听说是用素菜做的?我家老太爷很是惊叹!老爷子向来爱吃肉,最好这一口儿了,可这得了病大夫就不让吃了,老人家馋得很!您看……能不能把这方子卖给我家!我家老爷最重孝道,您尽管开价,十两?三十、五十两也行!这样的菜方子还有没有别的?我们都买!” 五十两???叶小尘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连忙摆手说道:“太太……太多了!!这……这个也不是我创的,是我在书里学的!” 第217章 虽然也不是照搬书本,里头也加了不少他自已的想法,也算有一半是他自个儿琢磨的,不然光靠几行字也难以做出来。 叶小尘不敢要太多,只收了十两一道,共教了四道给钱家的厨子,共收了四十两,多得他都有些心虚了,偏偏钱家管事视金钱如粪土,恨不得再多扒拉两道。 又补了钱,叶小尘这才紧紧攥着小挎包出了门,他刚刚走到小院的门口竟然看到唐林还等在门边,正偏着脑袋朝里头望。 唐林大概是二十多岁,生得高瘦体长,相貌普通却不和善,叶小尘起初是有些怕他的,觉得看着不像是个好相处的角色。 上次见面,这人虽然帮他说了话,但总体也是沉默寡言的,不像今天这样话痨。 他看到叶小尘出来眼里迸出惊喜的光,快步迎了上来,眼底的笑意都要藏不住了,“叶小哥儿!你出来了,我、我正等你!” 叶小尘:“……” 虽然不太懂,但微微感到不妙。 叶小尘有些无措地抓了抓挎包的系带,尴尬地说道:“哈……你,你等我干嘛?” 唐林像是没看到他的窘迫,还语气兴奋地说道:“我、我还不知道小哥儿到底叫什么呢!这、这都天黑了,你住哪儿?住镇上吗?我送你回去吧!” 叶小尘:“啊……哈,不用了……” 叶小尘觉得头大,硬着头皮往前走,唐林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我以前是百味轩的厨子!前两年出来单干了,现在自已开了一家馆子,就在西街口!” “你是哪里人?你的手艺太好了!是家里长辈教的吗?” “那个……你有没有……” 正出了大门,叶小尘蹙起的眉毛都快能夹死蚊子,他瘪着嘴拽住挎包踩出了门槛,刚抬起脸就看到钱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一对纠缠的人。 李介丘在这儿等他,也不知道在石狮子旁站了多久,上次义诊见到的那个吕夫郎竟然也在,他缠着李介丘娇娇柔柔不知在说些什么。李介丘已然不耐,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那夫郎又厚着脸皮贴上去,笑弯了眉眼。 叶小尘气鼓鼓地瞪他,下一刻就和李介丘四目相对了。 好巧不巧,李介丘也看到了一路跟着叶小尘出门,一路都在絮絮叨叨的唐林。 李介丘:“???” 第181章 互相吃醋 叶小尘:“???” 这个夫郎怎么又在! 叶小尘不自觉已经拧紧了眉毛,他提了提衣摆快步跑下石阶,一把拽住李介丘的手臂,气冲冲地瞪着吕夫郎。 吕夫郎也认出了叶小尘,这不就是上次把他赶出医馆的小哥儿吗!他微微收敛了柔媚的目光,探究着打量了叶小尘攀上李介丘胳膊的手掌。 这大夫没有躲开!自已刚刚不过是想要扯一扯他的袖子,就被当瘟神般避开了,可他没有躲开这个小哥儿! 吕夫郎渐渐有些明白,看穿了二人的关系,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名堂,眼里似乎更兴奋了。 落后叶小尘几步的唐林也赶紧追了下来,他看到李介丘还愣了好一阵,震惊地伸出手指向叶小尘的手,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你……叶小哥儿,你这……” 李介丘:“……” 李大夫如临大敌盯着眼前的男子,不自觉皱了皱眉,轻轻抽出被叶小尘抱住的胳膊。正宣誓主权的叶小尘手上一空,他不高兴地瞪向李介丘,可下一瞬就被一条手臂圈住了腰,继而又轻轻往怀里带了带,俯下身子在自已的额头上柔柔落下一吻。 “怎么样?还顺利吗?” 李大夫亲吻了他的额头,又抿着嘴角轻飘飘瞥了唐林一眼,再慢悠悠收回视线温柔地垂眸望着叶小尘,轻声问道。 唐林:“!!!” 唐林失语! 唐林震惊! 唐林裂开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小哥儿抛头露面出来赚钱,虽说不鄙夷,但也确实少见。唐林本来以为这小哥儿是未婚,或者是丧夫。他更偏向于后者,因为叶小尘的年纪看着也不算小了,说不定成亲后死了男人,没了依靠只得自已出来赚钱。 他是个喜欢做菜的人,偶然撞上一个也擅长做菜的哥儿,自觉得般配,想来很有话聊,这才一路跟着,想着不能放过好姻缘!哪知道,一句话没套出来,这小哥儿“早死”的男人诈尸了! 唐林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是一张脸涨红,羞窘地拱手用袖子挡住脸,着急忙慌地说道:“那……我,我先走了!先走了!再会再会!” 说罢,唐林落荒而逃。 李介丘还不知道自已在别人的心里已经是半拉死人了,他弯了弯唇,微微低着头看向叶小尘,幽幽说道:“人家约你再会呢。” 叶小尘瞪他,又瞥了一眼还未离开的吕夫郎,再瞪他,示意李介丘先把这个解决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亲吻了额头,若是平常叶小尘早就羞得想要钻进地缝儿里了,可这情敌在场,他可不能露怯。振作着抬起晕染了薄红的脸,牢牢牵住李介丘的手,与他十指相握,恨不得将他们相握的手怼到这厚脸皮的夫郎眼前。 李介丘没忍住笑了笑,觉得此刻的叶小尘像一只被外人闯了领地的炸毛小猫,弓着背朝人咧牙亮爪子示威,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已真的超凶。 第218章 他将人圈进怀里,伸手缠着叶小尘的头发把玩,动作亲昵又暧昧。李介丘又缓缓乜了吕夫郎一眼,语气微凉,“我想与内子亲近亲近,吕夫郎还要看?” 吕夫郎:“……” 他觉得自已的脸皮已经足够厚了,没料到今天遇到了对手!吕夫郎不服气地瞪着两人,可这夫夫旁若无人般相拥,深情眷眷,他气得甩了袖子离开。 情敌走了,都走了。 叶小尘立刻把人推开,拽着挎包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控诉:“他怎么、又缠上你了!” 李介丘耸耸肩,提脚追了上去,解释道:“我在这儿等你碰巧遇到的。” 叶小尘又扭过头瞪他,质问起来:“那他怎么就缠你、不缠别人?!” 这可就没道理了啊!不过李介丘也乐得看夫郎无理取闹,还故意说道:“这怪为夫生得过于俊朗,这确实怪我。” 叶小尘眼睛瞪得更大了些,直愣愣瞪着他看,就想看李介丘还能再说出什么更不要脸的话。 但李介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话锋一转,抄着手偏过头来,慢悠悠问道:“刚刚那个男的谁啊?怎么认识的?” 叶小尘:“……你说唐林啊?” 李介丘轻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起来,“哦,连名字都知道啊?” 叶小尘:“那你还、知道人家夫郎姓吕呢!” 李介丘顿了顿,又说:“那他还冲着你笑呢。” 叶小尘跺了跺脚,也说道:“那他刚刚、还想要扯你的袖子!” 李介丘:“我躲开了!” 叶小尘:“那、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要笑我、我也管不着啊!” 李介丘:“那他到底是谁?” 叶小尘:“……就、一起选中的厨子啊。” 李介丘:“哦,那你们很有话聊哦?” 叶小尘:“……”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好几回,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相对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李介丘也觉得此刻互相控诉的两人有些好笑,唇上的笑意越漾越深,他轻轻牵起同样也大笑不止的叶小尘,小声说道:“走吧,带你去逛夜市。” 叶小尘与他十指交握,顺着走了一段路,没忍住还是贴了过去,小声问道:“你真的、生气了?” 李介丘轻笑了两声,反问他,“为什么要生气啊?” 叶小尘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因为刚刚、那个厨子啊。” 李介丘仍在笑,头顶是月色融融,映得他的脸庞温柔安静,“因为他欣赏你?喜欢你?” 这话说得直白,叶小尘鼓了鼓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李介丘偏头朝他看了过来,目光润泽温和,说话也是缓缓,“因为你越来越优秀了,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我也越来越爱你。” 叶小尘的脸腾地一红,略有些紧张慌乱地垂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介丘没听清,扬了扬眉问道:“嗯?” 叶小尘仍是小声道:“我也……” 话语未完,他也不好意思说完,但李介丘显然已经懂了,他弯了弯唇角,拖长了尾音道:“哦——我知道了。” 叶小尘偏着头悄悄打量他,脸上的绯色还没有散去,耳根倒是爬上一层更深更浓的红晕。 两人手牵手走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但气氛融融。 过了好久,李介丘才冷不丁又开了头,突兀地说道: “不过……咳,下次那个人要是再找你,你可得告诉他,你已经有相公了。” 叶小尘学着他的语调,也拉长了尾音说道:“哦——我知道了。” 第182章 逛夜市 大燕朝没有宵禁的说法,对女性、小哥儿的束缚也不算严苛,所以街上偶尔也有结伴游逛的姑娘小哥儿。夜里的街市极其热闹,人来人往,车马如流,耳边尽是小贩摊主的吆喝叫卖声。 叶小尘步子轻快,想来心情是很好的。他一边走,一边将挎在肩上的小包掀开一条缝儿给李介丘看,炫耀般说道:“看!这是我今天、赚到的钱!好多好多呢!” 因为怕油污弄脏了衣裳,所以叶小尘今天穿了一件深灰的衣裳,肩上系着绿色的夹棉披风,这还是李介丘强硬披在他身上的。夫郎的额头上还戴着一个雪白的猫脸面具,是李介丘瞧着可爱买下来非要戴在他脸上的,但叶小尘嫌它碍事,将其推到了额头上。 那面具可爱,边上还嵌着一圈绒毛,再配上叶小尘那双如鹿般水灵明澈的杏眼,更衬得灵动。 李介丘配合地探过头,看到他挎包里小心翼翼叠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些零碎的银子。 “小尘真厉害。”李介丘笑着夸奖。 被夸奖的某人立刻挺了挺胸脯,小骄傲地悄悄勾了勾唇角,高兴得一双杏眼都弯成月牙儿了。 李介丘颇有些无奈地牵住他的手,哄小孩儿般语气耐心温柔地说道:“还没吃饭呢,饿不饿?带你去吃夜市的小吃好不好?” 说起这个,叶小尘还真来了兴趣。他只在白天摆过摊,还真不知道夜市都卖些什么。 “公子,夫郎买吃的么?来看看呗!” 小摊前的老板热情吆喝着,叶小尘探头看了过去,是卖鸡碎熟食的。 第219章 这所谓的鸡碎熟食其实就是用鸡心、鸡胗、鸡肠等肉类卤煮,加八角、香叶、茱萸、葱姜等不少料,再配着冰糖、酱汁卤煮,那味儿闻着也酸辣。 这鸡杂吃得少,叶小尘之前没有做过,他看到这个摊子就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小贩立刻捏起一个自制的竹节碗乐呵着说道:“十五文一碗!” 好贵!这两文就可以买一个肉包子了!这十五文才这么小一碗!好亏! 刚刚才赚了大钱的叶小尘此刻就抠门起来了,咬着嘴唇看了好一会儿,拿不定主意。就在他想要扯住李介丘的袖子离开的时候,旁边这位大款儿已经把铜板掏出来了,阔气地放在人家的摊子上,说道:“装一碗。” 叶小尘:“???” “别……好贵的!”叶小尘扯住李介丘的袖子,凑过去小声嘀咕道。 李介丘也学着他的样子,贴近他的耳朵,悄悄说道:“你不是没有吃过吗?我们这是知已知彼,这以后都是竞争对手,你好歹要知道别人的味道吧?” 叶小尘说不过他,那一竹碗的小食已经送到他手里了,小贩还笑嘻嘻地说道:“夫郎慢慢吃!” 那竹碗看着不大,竹筒却砍得很深,真装进去的东西不少,除了鸡胗、鸡心类的鸡杂,叶小尘瞧着还有藕丁、豆干,红油卤汁又香又辣,鸡杂的肉质鲜嫩,吃起来很有嚼头,藕丁是脆脆的,口感也好极了。 叶小尘眼睛一亮,用小竹签插了一块鸡胗喂给李介丘,高兴地说道:“好吃!你尝尝!” 这还在人家摊子前呢,那小贩听了这话,笑得见牙不见眼,顺着说道:“那肯定好吃!小的做这个都八年了!这手艺没得说!” 李介丘微微弯下腰,将叶小尘喂给他的鸡胗含进了嘴里,细细吃了两口,笑着望进叶小尘眼里,用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语气说道:“没有你的手艺好。” 叶小尘立刻挺了挺脊背,高兴地冲他笑,轻快的笑声抑制不住地从他唇齿间漏了出来。 小贩:“……” 罢了,罢了,你们甜蜜就好,不用管我的死活。 小贩干巴巴笑了笑两声,像是没听到一般收拾起摊位来,假装自已很忙。 李介丘这才回过神想起这摊主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已这话当着正主的面说太过分了,他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揽过叶小尘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问:“还想吃什么?” 叶小尘暂时没看到感兴趣的,他正专心致志吃这碗鸡碎熟食,再时不时叉着喂给李介丘。那碗里明明还剩着一根小竹签,偏他仿佛断手断脚,像个大老爷般等着人喂进他嘴里,享受得很。 吃过这个,李介丘又给他买了一碗煎鸟蛋,都是平常没有吃过的东西。 一边走一边逛,这街上热闹得很,除了卖吃食的,还有表演杂耍的,吞剑喷火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的天!好厉害!” 叶小尘手里又换了新的,是一碗甜口的酥酪,李介丘说他吃多了咸辣的,吃点酥酪润一润喉咙。这酥酪是用牛乳、鸡蛋、冰糖做成,有点类似现代的双皮奶,只是配料没有那么丰富,只满满盖了一层熬煮成沙的红豆。 他手里捧着吃食,正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玩杂耍的技人,看得津津有味。 李介丘也看了个稀奇,这些杂技表演在现代几乎快绝迹,他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是难得看了个新鲜。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这表演吞剑喷火的人群旁还有一群孩子在表演杂耍,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七八岁。 他们年纪小,玩不来吞剑喷火,最多是转盘子、顶碗,比不得那头有趣热闹,所以看的人也不多。 但其中那个最小才七岁的男娃娃仍是挂着笑抱着一个圆盘子,转了圈,逢人就说,“谢谢大老爷捧场!谢谢大老爷!” 李介丘一眼就认出来了,中间那个转盘子的男孩儿就是上次义诊碰到的那群娃娃中的大孩子。 看热闹就罢,给钱可不行! 那男娃娃抱着盘子转悠了一圈,上面就孤零零丢了两个铜板,更多的人是觉得扫兴扭头离开,或是不耐烦地推开,嘟囔一句“没钱”。那个子小小的男娃儿脸上情绪没有变化,仍是挂着讨好的笑,说着吉祥话,“谢谢大老爷!您慢走嘞,下次再来看啊!” 眼看着圆盘子伸到跟前了,那娃娃抬起头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脸,说道:“谢谢大老爷!” 第183章 真甜 “谢谢大老爷!” 这脆生生的一声童音把叶小尘的注意力也拉了回来,他懵懵地盯了那男娃娃一会儿,才又顺着看向那群转盘子、蹬碗的娃娃团,也是看得瞠目结舌,连声称赞。 “哇!好厉害啊!” 刚刚还舍不得掏钱买吃食的叶小尘看了一场杂耍,然后从小挎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放进了那个圆盘子里,铜板落下发出“锵——”的一声。 叶小尘掏了钱,还微微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男娃娃圆乎的脑袋,轻声细气地说道:“哇,你们、可真厉害呀!都能自已赚钱了!” 被人夸奖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那男娃娃也乐得开怀大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傻兮兮地笑着,嘴里还豁风,是缺了两颗门牙了。 他年纪小,被夸高兴后转头就忘了哥哥姐姐叮嘱的事情,也忘了“大老爷”这个统一称呼。 第220章 他朝叶小尘弯弯腰,又朝李介丘弯弯腰,声音清脆稚嫩,“谢谢哥哥!谢谢叔叔!” 李介丘:“???” 刚刚还在多愁善感的李大夫立时回了神,轻轻皱起眉毛盯着那喊他叔叔,却喊他夫郎哥哥的小屁孩,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可惜了那男娃儿已经扭头朝着下一个“大老爷”去了,压根没看到他眼里的不满意。 李介丘只好又扭过头看着叶小尘,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喊你哥哥!却喊我叔叔?” 这喊法细说起来其实没问题,可这差辈了啊!这就是大问题啊! 李介丘恨不得给这男娃娃揪回来,教着重新再喊一遍。 叶小尘难得看李介丘闹一次小孩子脾气,稀罕得他多看了好几眼,眼里全是笑意。也不怪他觉得有趣,李介丘平常总是表现得沉稳端正,向来是从容不迫,老成持重的样子,这难得见他闹脾气呢。 叶小尘看了个高兴,但李介丘不乐意了,他可是看出来了,这自个儿夫郎在瞧他热闹呢! 就在李介丘板着脸要控诉两句的时候,叶小尘已经笑着舀了一勺奶香的酥酪怼到他唇边,笑吟吟地说道:“吃啊。” 李介丘眉毛轻挑,心情好了许多,微微俯下身子抬起手抓住了叶小尘的手腕,就着这姿势将那勺酥酪喂进了自已嘴里。 他舔舔嘴唇,笑眯眯说道:“真甜。” 叶小尘:“……” 总感觉,他不是在说酥酪。 叶小尘不自觉咬了咬唇瓣,动作僵硬地又舀了一勺酥酪喂进自已嘴里。等甜滋滋充满牛乳味的酥酪进了口,他才恍然想起这勺子是李介丘含过的,可此刻正在他嘴里,叶小尘愣住了,耳根刷的一红。 恰在这时候,李介丘竟微微倾身过来,贴近叶小尘,几乎与他咫尺相对。叶小尘眼前一暗,只觉得一股熟悉温热的气息袭了上来,已然红透的耳朵又染了一层滚烫。他紧张得很,左手不自觉攥紧了小挎包的系带,指甲泛出一片白意,嘴里的小木勺子也被紧紧咬着。 李介丘伸手捏了捏他红得快熟透的耳垂,满意地看到那层粉色向下蔓延,顺着脖颈锁骨一溜儿钻了下去。 李介丘捏过叶小尘的耳朵,又低手捏住他含在嘴里的木勺柄端,轻声说道:“松嘴。” 叶小尘眨了眨眼,乖乖松了口。就看到眼前的男人加深了脸上的笑意,然后拿着木勺又在碗里舀了一勺酥酪,慢条斯理喂进嘴里,最后说道: “真的很甜。” 说罢,还意有所指般扫了一眼叶小尘红润的嘴唇。 叶小尘:“!!!” 这谁还受得住! 叶小尘浑身都在发烫,整个人如一只煮熟的虾一般蜷了起来。他立刻把手里吃了一半的酥酪连碗塞进了李介丘怀里,随后扭头就走,匆匆丢下一句,“我、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吃的!” 再往前走这街就快要到头了,哪里还有卖吃食的小摊子!不过李介丘也没拦他,悠悠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像一只受了惊慌忙逃离的小鹿。 他笑得更深了,一边慢悠悠吃着酥酪,一边缓步跟了上去。 那边确实没有吃食了,但有成衣铺子,正是上次叶小尘领着叶杏花来买冬衣的那一家铺子。 铺子里还摆着那套月白色的男装,正是上次叶小尘看中的那套,觉得和李介丘很配! 可那套衣裳贵极了,他当时压根掏不出五两的银子,这个数目都够村里的人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啊,今天叶小尘怀里可揣了钱的! 叶小尘眼睛都亮了,快步跑进了成衣铺子,抚上那套男装是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 店老板已经记不得叶小尘了,他只见又有人瞧上了自已的“镇店之宝”,赶紧站出来说道: “哎哟,您这眼光可真是好!这衣裳可是我的镇店之宝了,用料可是绢缎,您摸摸,这毛领多舒服,这可是狐毛!这一身下来,别提多气派了,就是县里的少爷也比得!您想要的话,就收您五两的银子。这价格可真不贵了!都是真材实料啊!这料子、这绣工,还有这狐毛领,绝对对得起这个价格!” 这话说得和上次大差不差,叶小尘觉得这老板怕是已经背下来了,每来一个客人就要说一遍。 可他实在喜欢,见李介丘缓缓跟了上来,正走进铺子,他忙扭头看过去,眼睛亮晶晶地望过去,“你试试!” 李介丘:“我?” 叶小尘猛点头。 “哎哟!”店老板又是叹,“这郎君多俊啊!难怪我这衣裳摆了这么久都卖不出去,原来是等您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套月白的绢缎袍子取下来,脸上是喜滋滋的。他其实也没有夸张,这身量气质,在宝塘镇是出挑的,这就得俊男配好衣,这才不算糟蹋了他的镇店之宝啊! 李介丘接过老板递来的衣裳,一摸料子就知道这衣裳肯定不便宜,但看叶小尘的兴奋劲,他又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夫郎愿意给他掏钱,他当然得紧赶着受了! 李介丘像个软饭男一般蹭了过去,抱着衣服同叶小尘笑道:“叶老板帮我买吗?” 叶小尘笑得可开心了,还兴奋地点头:“嗯!我买!” 老板:“……” 嘶……吃软饭啊?糟蹋了!还是糟蹋了! 第221章 第184章 灯火拥吻 换衣间的门从里头推开,一个身穿月白的人影款款行出,身形颀长疏朗,那袭绢缎的月白袍子被穿出几分文雅彬彬之气,瞧着是气质温润柔和,但骨子里又隐隐有着一股坚韧如竹的影子。 可惜了。 可惜,是个吃软饭的! 店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旋即又遗憾地摇摇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倒是叶小尘,从李介丘换了衣裳出来后,他就看呆了,木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眼眸大睁着。 李介丘微微挑唇,缓步走了过去,还朝着叶小尘转了一圈,最后展开手臂,臭屁地问道:“怎么样?叶老板,好不好看啊?” 他像个祸国殃民的妖精般眼巴巴盯着叶小尘看,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温和如三月的春风。 店老板的叹气声更大了! 而明显被美色迷惑住的叶老板不由脸上一红,手比脑子动得更快了,已经在掏钱了。 钱到账了,店老板立刻停住叹气声,喜笑颜开找东西包衣裳,然后掂着手里的银子将两人送了出去。 李介丘已经把衣裳换了出来,他心情极好,一路都挂着笑。 两人出了门继续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人越来越少,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天上的月亮星子不知什么时候全藏进了云层里,夜幕灰蒙蒙的,但幸好还隐隐看得到灯火重明,倒不至于摸黑走路。 又走了许久才看到一条潺潺的小河,水流也是悄悄的,细细听才能听得见。河上挂着一弯石桥,沉默着伫立在那儿,黑沉沉的不太显眼。 但桥的那头就是闹市了,放眼望尽火树银花,一片光明。 “路在那儿!我们快、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路的叶小尘乐得跳了起来,一把拉住身旁李介丘的手,冲着就要往前去。 李介丘却没有动,反倒将人扯了回来,又偏着头笑着看他。 叶小尘有些懵,他又望了桥那头,再扭身看着李介丘,不解道:“怎么了?我们过去啊。” 李介丘摇摇头,慢慢说道:“这里没人。” 叶小尘:“啊?” 李介丘又笑了,仍是慢慢地说:“我想要亲亲你。” 叶小尘:“啊!” 耳畔有风吹过了,叶小尘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然后下一刻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被李介丘抱在怀里,如珍宝般轻轻捧着脸颊,俯首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密密麻麻又带着湿热气息的吻落了下来,先是额头、再是眼睛、又是脸颊,一路下滑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张红润微启的嘴唇上。 他吻得并不热烈、并不激情,反倒是难得的小心翼翼,轻吮浅尝,活像生怕弄疼了怀里的人一样。可就算是如此,叶小尘仍觉得紧张,仍觉得那唇灼热,可他没有推开,反而颤抖着嘴唇微扬着迎了上去。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刚赚的钱没有了,买的新衣也没有了,所有零碎琐事都忘了,他只觉得浑身都很热,血肉乃至骨子里都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是越烧越旺的情丝,越烧越多的爱意。 他们在万千灯火中接吻。 这样浓烈的情意是大风大雨也吹不走、浇不灭的。 …… 下一刻,叶小尘忽然觉得脸上一凉,是一滴豆大的水,紧接着就是哗啦哗啦的雨声,倾盆骤雨滂沱而下,将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叶小尘:“……” 现在收回上面那句话,还来不来得及??? 叶小尘气得脸红。 李介丘也已经立刻直起身子,展着袖子试图遮住叶小尘的脑袋,但雨实在太大了,两三下就把衣裳浇透了。 “快走!” 李介丘忙牵住叶小尘,拿上刚买的东西,拉着他在雨里狂奔,哪里还有刚刚的风度翩翩。 两人跑过桥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刚进门,湿透的衣裳就把人家的地板淋湿了。 但掌柜并不生气,倒是笑吟吟地说道:“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要是躲雨就往那边去!”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右边靠墙的位置,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进门躲雨的路人。 李介丘忙把叶小尘脸上的雨水擦干,又急急冲着掌柜说道:“住店!给我们开一间房,再送些洗澡的热水!” 掌柜一看是客人,也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边走边说,“下等房五十文,不备热水,上等房七十文包热水也包早饭。” 李介丘忙说:“那就上等房,麻烦快点!” 掌柜连连点头,然后招呼着小二把人领上楼。 小二连忙在前头领路,将人领进门后又很有眼力见儿地送上了干净厚实的面巾,关心地说道:“二位赶紧擦擦吧!可别着凉了!” 李介丘接过面巾,道了谢后又说道:“麻烦赶快把热水送上来,再帮我煮两碗姜汤。” 小二乐道:“好咧!二位稍等!” 李介丘手上动作很快,帮着叶小尘把湿透的外衫脱了下来,又用面巾将水渍全擦干净,然后反身将刚刚新买的衣裳拆开了。那成衣铺子的老板将衣裳装得很好,这样淋了一路也没有弄湿,李介丘抖开袍子,将那件夹棉带狐毛领的外衣披在叶小尘的身上。 叶小尘忙摇头,急说道:“给你买的,你穿着,你身上也湿……” 第222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介丘制住,李介丘动作强硬地将衣服裹在他身上,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小尘听话,我身子比你好,不会生病。” 叶小尘咬了咬嘴唇,顿了顿又说道:“那……那你快把,水擦干。” 李介丘点点头,又拿起面巾开始擦自已身上的水渍,绞干淋湿的头发。 也幸好这客栈的人手脚麻利,没过多久热水就送了上来,连着浴桶一起搬上来的。 两人洗过热水澡才缓了过来。 刚刚因为害怕着凉,洗澡洗得很快,也没有心思想旁的,等叶小尘这会儿穿着单衣缩在暖烘烘的被子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没有小满这个小捣蛋鬼在,今天才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独居一室。 他悄悄盯着屏风后舀水冲洗的李介丘,不禁扯着被子蒙过脸,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第185章 餐中温情 “客官,客官?你的东西端上来了!” 有个小二在屋外叫门,叶小尘缩了缩脚,正想要披着外衣爬起来去开门,刚刚直起腰就看到屏风外走出一个人影。 李介丘肩背挺直,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正一边慢行一边垂着眼眸系白色亵衣上的带子,昏黄灯光衬得他的手指越发隽瘦修长,像莹莹白玉般干净无瑕,腕骨的形状尤其漂亮。 他一边走一边系着衣带,缓缓把门打开,伸手接过小二端着的木质托盘,小声道了一句:“多谢,辛苦你了,这是钱。” 李介丘请小二熬了姜汤,又托他准备了晚饭,是两碗鱼丸汤粉,远远就闻着一股葱香蒜香,勾得人馋虫直叫。 小二弓着背双手合拢接住了李介丘递给他的铜钱,笑得更开心了,紧忙弯腰说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您二位慢用!祝您睡个好觉!” 李介丘点着头看他离开,这才抽手合拢了房门,上了闩。 “小尘?”李介丘端着托盘转身,立刻就看到已经缩进被子里的叶小尘,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说道,“快出来,头发都还没干呢!” 叶小尘像一只毛毛虫般在拥着被子蛄蛹蛄蛹着,最后是裹着被子跑下床坐到桌前的,他还指着自已刚刚脱下来的外衣说道,“快,穿上,小心着凉!” 李介丘无奈地看他,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叶小尘的意思把那件新买的月白色外衣套在了身上,那衣裳被叶小尘穿过,还带着温度,是暖的。 厚实的被子里钻出两只白净的手,捧着发烫的汤碗暖手,小声嘀咕道:“晚上已经吃了、好多东西,根本吃不下了。” 李介丘恍若未闻,倒是先把托盘上的一只白底蓝花的小碗端了出来,递给叶小尘说道:“先把姜汤喝了,以防淋了雨着凉。” 可不敢不遵医嘱!叶小尘虽然悄悄撇了撇嘴巴,但还是听话地接过了那只小碗,皱着眉毛喝了个干净,浓姜汤辣得他歪眉咧嘴,脸都要皱变形了。 李介丘见他喝完才把自已的姜汤喝了,又说道:“刚刚夜市上吃的都是小吃,不占肚子,我们又走了好久,早就消化了,还是要吃一吃主食。” “喏,试试这个鱼丸汤粉,听说是这家客栈的特色,你试试看!” 叶小尘依言端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粉,朝里望了望,是一碗清汤鱼丸粉。鱼丸是厨子手搓手打的,新鲜又嫩滑,汤底是熬的骨汤,蒜末蒜苗都是用烧油炒香的,再配着一把绿油油的小青菜,铺上满是淡淡清香的冬笋丝,卖相就极好。 但叶小尘还是悄悄撇着嘴,小声嘟囔起来,“想吃辣。” 这边的人都爱吃辣,各个都是无辣不欢的,叶小尘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这碗“清汤寡水”就觉得没胃口。 李介丘抽出布巾帮他擦头发,弯着腰轻轻说,“你刚刚吃了不少辣,睡觉前不要吃太辣了,对肠胃不好。” 好像有些道理,叶小尘点点头拿起筷子挑了一些汤粉喂进嘴里,竟觉得意外的好吃。他眼睛一亮,忙扯住身侧李介丘的手臂,对他说道:“别擦了、都快干了,你快吃!你刚刚,都没怎么吃东西。” 李介丘摸了摸他的头发,发现确实已经快干了,只有发梢微微有些润。 他顺着叶小尘的意思坐了下来,面对面吃起了汤粉。 叶小尘吃得很慢,越到了后面就越慢,现在已经是拿着筷子在数粉了。他刚开始吃了几口还觉得不错,虽然清淡,但汤熬得很香,鱼丸也做得弹牙筋道,丸子白嫩紧致,裹着满满的鱼鲜味。可他晚上也吃了不少东西,现在又吃了半碗汤粉,觉得肚皮鼓鼓胀胀的,半分胃口都没有了。 “吃不下了?” 李介丘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吃个汤粉像在上刑一般就觉得好笑,微弯起唇角问道。 叶小尘捧着碗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点了两下,他一边点头还一边撇着嘴继续挑着两根粉往嘴里送,吃得味同嚼蜡。 正吃着,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手上捧着的汤碗拽了过去。 李介丘屈指在叶小尘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轻声教训道:“胡闹,吃不下就剩着,撑坏了怎么办?” 大概从前的日子过得艰苦,就没听过有吃不完的饭,更没听过吃不下就剩着这样的话,叶小尘虽然饱了,但又觉得太浪费,仍旧勉强自已往嘴里塞。 他还伸手想要去抢,小声嘟囔着:“还剩好多,太、浪费了。” 第223章 李介丘轻轻拍开他的手,继续说道:“你要是吃多了胃不舒服,到时候还得花钱买药,你说哪个更浪费?” 好像也有道理。叶小尘轻轻揉了揉被李介丘拍过的手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好我把,鱼丸都吃光了!” 李介丘被他气笑了,停下了筷子抬着头看了叶小尘好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 最后,他只是将搭在椅背上的布巾塞进他的手里,笑着训道:“吃多了就站起来消消食,过来帮我擦头发。” 叶小尘:“……哦。” 叶小尘撅了撅嘴,攥着布巾站了起来,轻轻擦着李介丘的头发。 刚刚洗过澡后,李介丘已经用布巾把头发绞得八成干,现在只是微微有些潮润。可染了湿意的头发瞧起来更黑更亮,像丝滑柔软的锦缎一般垂在肩后。摸起来也很舒服,顺滑柔软,叶小尘觉得比自已头上的这把草舒服多了,他有些爱不释手。 捋一下。 又捋一下。 再…… 叶小尘暗吸了口气,盯着缠在自已手指上的几根头发发愣,似乎是在思考自已究竟是怎么把它们扯下来的。 李介丘顿了顿,又停住了筷子,叹着气问道:“你在做什么?” 叶小尘咬咬嘴唇,小声答道:“擦、擦头发啊。” 李介丘失声笑了起来,放下筷子扭头看他,轻声讨饶道:“好夫郎,你可饶了我吧。” 叶小尘眨眨眼睛,愣愣盯着李介丘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伸出手将李介丘扭过来的脑袋硬生生掰了回去,然后拉着布巾假模假样地擦了起来。 第186章 雨打风吹去 吃过饭,头发也已经晾干了,叶小尘瞧着窗外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街道上人烟散去,少了许多热闹。 人少了、灯少了,但风雨声似乎越来越大,细细密密的雨线顺着屋檐滚落,滴答滴答着落在窗沿上,他朝外看,只觉得那点零星灯火也染上了层层水汽。 夜也深了,该睡觉了。 好不容易遣散的紧张感又卷土重来,叶小尘的心脏砰砰砰的越跳越快,他都不敢看李介丘,只能装模作样盯着窗子瞧,活像要把那窗格子盯出一朵花来。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李介丘倾身过来,先是垂着眸子伸手挑了挑叶小尘额前的小碎发,轻声问道。 叶小尘没回答,像只鹌鹑般乖乖摇摇头。 李介丘也没再说话,他起身往窗边去了,撩起袖子伸出手臂将外开的窗拉了回来,水帘悬挂,风雨凄凄,他只伸了一会儿手就被雨水潲湿了半截袖子,沾染了湿凉寒意。 他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整理好挂在木质的衣架上,回过头看着仍裹着被子缩在凳子上的叶小尘,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尘,该睡了,你裹着被子,叫我怎么办?” 叶小尘:“!!!” “……哦。”他听了李介丘的话,一溜烟儿蹿上床,抖开被子缩了进去,“快睡!我困了,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李介丘轻轻扬起眉毛,明显不信,但他也没有拆穿,而是缓缓走过去,掀开被子的一角也躺了进去。 他的背刚挨着床褥就将旁边缩成一团的人搂进了怀里,手臂从腰上横了过去,轻轻贴在叶小尘的肚腹上。 “转过来。” 他轻轻揉了揉叶小尘的肚子,贴着那只软软发红的耳朵细声说话。 叶小尘纹丝未动,还小声嘀咕着:“唔……我好困,想睡……” 胡说八道,明明之前还精神得很。李介丘挑着眉毛不信,伸手将人掰转了过来,拥着说道:“不许睡。这么好的日子,可莫荒废。” 好……好日子?什么好日子?睡一块的好日子? 叶小尘脑子里乱成一团,东想西想,竟是些不可与外人道的小心思。 他红着脸一巴掌轻轻拍在李介丘的下巴上,小声骂道:“什么好日子!哪、哪儿来的好日子!你不要脸!” 李介丘笑出了声,用稍含逗弄的语气反问道:“夫郎今天赚了钱!这难道不是好日子?” 叶小尘:“……” 好像又有道理。 叶小尘小声说道:“嗯,那确实是、好日子。” 借着烛火李介丘见叶小尘神色有了松动,又继续说道:“那你说该不该庆祝庆祝?” 自觉有鬼,但叶小尘还是老老实实点头,还小声问道:“要怎么庆祝?” 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了,李介丘闻声立刻贴了过去,直直将人逼到墙角,手掌在他脊背上轻轻摩挲,偏头吻上叶小尘柔软微润的发丝,也小声说道:“这样庆祝。” 叶小尘:“!!!” 下一刻,叶小尘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被搂紧在怀里,亲了个结结实实。 夜里安静得很,耳边只有稀稀疏疏的风雨声,烛火也是昏昏暗暗,在这样朦胧的环境里,人的触感会无限放大。就好像现在的叶小尘,他耳畔听到李介丘的喘息都粗了两分,贴身而来的气息也越来越重,迎接他的是逐渐收紧的臂膀,和交缠越来越深的身体。 叶小尘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万事万物都不太记得了,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介丘才渐渐停了下来,只轻吻了他的唇角缓缓收身。 这人旁的时候都很规矩,冷静自持又显得沉稳,只有这时候叶小尘才觉得他也会失控、热情,像个毛头小子般激烈、鲁莽。 第224章 就好像现在,他仿佛是冷静了下来,可他身体却很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叶小尘舔了舔微微有些发麻的嘴唇,悄悄蹭了过去,善解人意道:“……我,其实可以的!” 李介丘:“……” 叶小尘:“??!!” 他一定是被亲得昏了头!被亲成傻子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叶小尘恨不得在床上刨一条缝儿出来,然后立马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 李介丘倒难得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顺手将蹭过来的叶小尘揽进怀里,又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此刻的李介丘已经稍恢复了理智,心口的那团热火也熄了两分,等他这时候再拥着人才恍然发现,叶小尘的身体也热得发烫,那心脏跳跃的速度也与他不遑多让。 动情的从不止他一人。 李介丘恍然又笑了起来,揽着叶小尘说道:“倒是我的不对了。” 叶小尘:“???” 叶小尘:“!!!” …… 窗外的雨声骤然也大了好多,外头有一棵树长得极好,哪怕是在冬天,也生着深绿色的叶子,极茂盛。这棵树被雨打着、风吹着,枝条刮得东倒西歪,树叶也摇摇欲坠,好像随时就会被风吹雨打去。 风雨缠着枝条绿叶颠颠扑扑,那冬日都生得极好的叶子终是被风挟了下来,裹着卷进积水里,湿漉漉一滩。 那风呼啸着,雨也猖狂。 好像有人在哭。 是有人在哭。 第187章 租铺子 朝霞红彤,东方天际已然泛白,金光缕缕落在被雨水打湿的树叶上,泛起粼粼波光。那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道小缝,被枝叶筛过的细细碎碎的阳光漫无目的地递了进来,垂泄在床榻上,将被褥染上一圈斑斑点点的金光。 屋内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闭着眼睛滚了一圈,又把手伸出被子左摸两下右摸两下,都摸了个空。 叶小尘猛地惊醒,倏地翻身坐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大大睁着。 人呢? 屋里除了自已就没有别人了,可身边的床褥还是温热的,人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摸了摸被子,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灌涌进他的脑子,再摸手下的床褥只觉得烫手。 叶小尘飞快爬了起来,将染了糜乱味道的被褥揉成一团,再把两条乱糟糟皱巴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布巾从床底捡了起来,混在被褥里塞吧塞吧藏进床角。 恰在这时候,客房的门被打开了,是李介丘回来了。他手上端着木托盘,是刚刚下楼拿的早饭。 “起来了?睡得怎么样?” 李介丘一边问他,一边将托盘上的包子、小米粥一一摆到桌子上。他的本意是担心叶小尘认床,又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会睡得不踏实,但叶小尘此刻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这话到了他耳朵里就变味了。 叶小尘藏好被子,立刻又爬起来,三两下迅速穿好衣裳,也顾不上洗漱就要扯着李介丘出门,还说:“我们,赶紧走!” 李介丘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小模样逗得哭笑不得,忙将人扯了回来,玩笑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搞得我没给钱似的,吃了霸王餐赶着逃命呢?” 叶小尘想起昨夜的事情都顾不上害羞了,他急得很,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还说得煞有道理,“赶紧走!要是被小二发现,要、要被笑死的!” 瞧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李介丘只觉得更好笑了,明知故问道:“怕他发现什么?咱偷他钱了?” 叶小尘瞪他,气红了眼睛,“没偷!”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那又没偷钱又没偷情的,你怕什么?” 偷情? 偷情! 叶小尘一个猛虎扑兔扑了上去,恶狠狠捂住李介丘的嘴,气得想要骂人! 猛虎骂了一声“混蛋”,吓得兔子抖了抖,忙又瓮声瓮气地说道:“本来就是啊。” 假装被吓到的李介丘轻笑着扯下叶小尘手腕,清悦又带着些缠绵悱恻之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咱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夫,不算偷情的,他管东管西还管夫夫欢爱了?” 叶小尘一张脸涨得通红,险些表演一个猛虎落泪,“你、别说了!” 李介丘怕真给人逗哭了,忙点头,连连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去洗漱,我们吃了早饭就走好不好?我锁着门,小二又进不来,他不会知道的。” 李介丘面上哄着他,心里又觉得好笑。 说起来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动手互相纾解了一番,这都还没到最后一步,自个儿夫郎就已经臊成这样了,等真到了洞房的那天,他不得羞得昏过去? 啧,不成。这大好的夜色,可不能昏过去! 李大夫觉得,这样的事情得多来几次,好歹叫叶小尘提前习惯习惯。 叶小尘还不知道李介丘打的如意算盘,他快速漱口洗脸,又快速坐在桌前,捏着包子就往嘴里喂,吃得狼吞虎咽。 李介丘将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推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喝点粥,慢慢吃,小心噎着了。” 叶小尘点点头,依言舀了一勺米粥喂进嘴里,边吃边问:“你今天不去、医馆吗?” 李介丘也吃了起来,听到叶小尘的问话才摇摇头,说道:“不去,每月义诊后能休息一天。嗯……今天再陪你逛逛?你昨天赚了钱,生意上有什么打算?” 第225章 提起正事,叶小尘也放缓了喝粥的速度,闷声思考了片刻才说道:“我想要租、租一间铺子。” 李介丘完全没有意见,他直接点头,顺着说道:“好,吃过饭,我带你去牙行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地段不错的铺子。” 叶小尘也点头,然后更快地啃起了包子,他有些期待自已新开的铺子,一边吃一边在想要卖些什么了。之前摆摊卖的甜汤也不错,糕点也卖得很好,都能在继续卖,还可以再卖些其他的。要是生意好的话,可能还得再招人,他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叶小尘想得很好,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夫郎马上就要当上真的叶老板了,李介丘喝完粥,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笑着问道:“那我就等着叶老板赚钱养我啊。” 他说得一本正经,半点不为吃软饭觉得难为情,反倒引以为荣。 叶小尘听到这话,立刻猛点头,还认真说道:“到时候、给你买好看的衣裳!” 李介丘又笑了起来,下意识侧头看向还挂在衣架上的那件月白色外衣,他带着笑意继续说:“那我挑得很,要穿绸穿缎,很难养的!” “……没事。”叶小尘先是摇摇头,顿了顿又用力点头,说得格外认真,“我能赚钱!” 李介丘被他这严肃认真的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立刻凑上去捧住叶小尘的脸,俯首重重一口亲在他啃包子啃得满嘴油光的唇上。 他重重亲了好几口,又快又急,落在叶小尘的唇上、脸上、下巴上。这突然而来的亲吻给叶小尘整懵了,他呆呆受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然后挣扎着将李介丘推开。 叶小尘手上还拿着一只包子,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就这样按在李介丘的衣裳上将人推了出去,又咬着唇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不肯再让李介丘得手。 亲亲怪!难道昨天还没有亲够吗?! 油乎乎的,而且嘴里全是蒜味、葱味!他都不觉得难闻吗?! 叶小尘皱着脸,觉得这个早安吻还差点意思! 第188章 看铺子 宝塘镇最大的牙行在南面的巷市口,那里的牙人最多,手头的门路也最齐全。 李介丘带着叶小尘找了一个认识的牙人,说起来也不算相熟,是李介丘之前诊治过的一个病人。那人有严重的头痛病,总在下雨的时候痛,痛得他恨不得撞墙,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后来辗转找到了李介丘,按着李介丘开的方子吃了小半个月,渐渐有了好转。 那牙人姓汪,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矮小干瘦,但走路却风风火火,干劲十足的样子。 “李大夫,是您要租铺子?”牙人从牙行匆匆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对着李介丘问,他并没有注意到跟着李介丘的叶小尘,眼里只能看到这个治好自已顽疾的李大夫,“这……您不是大夫吗?这租铺子干嘛?” 李介丘对他淡淡笑了笑,然后牵过自已手边的叶小尘,望着人说道:“这是我夫郎,这铺子是他要租的。” 牙人惊得张了张嘴,看着叶小尘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话来,“这……是李夫郎要租铺子?是打算做什么生意,是您自已做生意?” 叶小尘站了出来,答道:“开一间食肆、铺子,地段儿好些,最好是人流足。嗯……大一点最好。” 牙人点点头,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最近行情不太好,出租的铺子也不多,我带你们都去看看吧。” 虽说这小哥儿出门做生意是闻所未闻,但看着夫夫二人感情甚笃,李大夫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想来是不在意的。这牙人虽然觉得惊奇,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乐呵着领他们出了牙行,就是走路太快,叶小尘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牙人手上的铺子不多,李介丘和叶小尘看了三个,分散得还挺远,东一个西一个,几人逛了半天才算逛完。 “也就这三个还不错的,剩的那些都是歪瓜裂枣,我就不领您去看了。”牙人领着二人走出最后一间铺子,又扭头朝叶小尘问道,“夫郎可有看中的?” 前两个他都问了李介丘,想着虽然是哥儿做生意,但租赁铺子的大事怎么也是家里男人做主,可哪知道李大夫一句准话也不说,只晓得瞅着夫郎笑,一问就只会点着头答,“听他的,都听他的。” 牙人暗暗腹诽,没想到李大夫长得端端正正,竟然是个耙耳朵! 问了几次都没结果,他就不问了,老老实实冲着叶小尘介绍铺子,询问意见。 叶小尘善谈了很多,性子也开朗了,虽然说话仍有些结巴,但也不会因此不敢开口,他听到牙人的问话,又回身看了看刚走出来的那间铺子,“这个铺子挺好,也够宽敞,就是路段一般了些。这边挨着码头,做重活的工人多,可能没什么、银钱下馆子。” 牙人点点头,又问道:“那上一间呢?长福街那间怎么样?那里的路段好,临着三条街呢!” 叶小尘还是摇头,一时决策不下,“那间也好……但是里头的装潢都旧了,还得自已、贴钱翻新。” 他说完又扭头悄悄扯了扯李介丘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问道:“你觉得哪间更好呀?” 李介丘一路都没有插嘴,想着全由叶小尘做主,他不会干涉叶小尘的决定。 但夫郎都问了,他当然也要答,“都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足。长福街那间确实不错,而且很大,有两层呢,要是修葺得好,也不错的。” 第226章 可叶小尘又捂着挎包嘀咕起来,“要自个儿修、的话,我还不如买一间铺子,更划算了!” 这话一出,李介丘还来不及说话,牙人倒是眼睛一亮,忙说道:“买铺子?!买铺子好啊!您如果要买铺子的话,我手里就有一个很不错的,地段好,店里是前年才翻新过!连桌椅都是齐全的!这主人家急需用钱,价格才压了又压,现在只要六十五两银子!那还是个带小院子的铺子呢!也是不错极了!” 六十五两?这钱捂在手里都还没有焐热呢,难道就要花出去一大半? 叶小尘犹豫不决地攥着挎包,这笔数字太大,他不敢贸然用,又盯着李介丘看了看。 李介丘抓住他因为紧张一直紧紧攥着挎包的手,小声说道:“这是你自已赚的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买铺子也好,租铺子也好,你高兴就好。” 李介丘只是说了一句,叶小尘就豁然开朗,朝他重重点点头,然后又扭头对着牙人说道:“那、我们去那间铺子再看看吧!” 牙人很有耐心,哪怕陪着看了三家铺子也没有定下来,但他还是带着二人又去了第四家,那精神头仍旧很足,半点不见懈怠。 第四家铺子在铜元街的街末,越走人就越少,两边的店铺也越来越少。叶小尘走着是直皱眉,心想这路段也不算好啊! 他有这个疑问,也就说了出来,“不是说、位置好吗?好像没什么人啊。” 牙人听此嘿嘿一笑,解释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铜元街挨着镇上最好的书院竹石书院,离这儿不过半刻钟的路程!里头全是读书人,也有些童生,秀才也有几个。能供得起到书院读书的人,家里可不缺钱,这些书生很多花钱也大方,可是好客源!” 还真是这个理!但叶小尘转念一想,又忙问道:“书院?那这儿收不收、刚启蒙的小童啊?” 叶小尘听到书院两个字,立刻就想到了家里的小满,这娃娃该读书了。 这话锋转得太快,牙人都愣了愣,“呃……收,也收的。听说竹石书院单独辟了一个小院,专门教五岁到十二岁的娃娃,就是束脩贵了些!听说半年就要六两银子!还得交米面!” 叶小尘点点头,再扭头看向李介丘,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李介丘立刻明白了,忙说道:“我有空找人打听打听。” 叶小尘:“好。” 牙人见夫夫俩说完,又停下脚步,指着一间铺子说道:“就是这儿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第189章 买铺子 (请返回上一章,看已修改的傻逼章节) 那铺子修得不错,装潢简单却不显俗气,里头陈设不多,显得房舍更宽敞了。东西大概都搬走了,只有桌椅板凳这些玩意儿还零散摆在里面。 也许是长久无人,这铺子冷悄悄的,也生了不少灰尘,尤其是桌椅上早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叶小尘摸了摸桌子,想要试一试这木桌的手感,一抹就是一手的黑灰,桌面上划出几道灰白的手指印。不过脏归脏,这木头却实在是好木头。 面积也大,分散开摆六七张桌椅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牙人领着他们转了一圈。他看叶小尘的神色带着兴趣,就猜到这桩生意又稳了两分,不免更热情起来。 他在前头走,掀开了隔着后院的小布帘子,说道,“咱再过来看看!这后面还有个小院子!有两间房,不过都不太大,但要是应付一、两个晚上也是没问题的!这镇上寸金寸土,这带院子的铺子可不好找!” 叶小尘点点头,他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院子中间的一口方井上,惊喜叫出来,“这儿,有一口井?!” 牙人见他对井感兴趣,立刻又说道:“是嘞是嘞!这主人家以前也是卖吃食的,为了方便才打了这口井!这打井也得花钱,您这要是买了这铺子,也省了打井的钱不是!” 叶小尘顺着点头,觉得这话说得对,刚刚看铺子的时候都没注意,之前那三个都是没有井的,这做起吃食可不方便!叶小尘意动了,他又扭头看向一路跟着一言不发的李介丘,想要问他的意思。 李介丘收到他投来的目光,立刻明白了,温柔笑着问道:“喜欢?” 叶小尘猛点头,显然是非常满意。 李介丘笑着说:“那就买!” 叶小尘点头点得更用力了! 牙人偷着乐,这下他赚的牙佣可不少!虽然他刚开始是因为李大夫才尽心尽力帮忙的,想要报答李大夫给他治病的事儿,但如果这生意真能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牙人乐得眉开眼笑,“好好好!您要是想买,我就带您走契书去!嗯……我先通知卖家去!” 叶小尘见他行事风风火火,忙又把人拉住,急急说道:“等、等等!我再看看,我再仔细看看!” 牙人只好又停下,哎哟连声笑着看叶小尘跑前跑后跑上跑下,看一看横梁,戳一戳墙壁,检查一下大门,再试一试水井的辘轳1,最后钻进灶房待了许久没有出来。 李介丘都由着他到处跑,直到看他进了厨房一直没有出来才不由皱眉跟了过去,出声喊道:“小尘,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是叶老板盯着厨房两眼放光呢! 他见李介丘跟进来,忙扭头冲他兴奋地说道:“灶屋好大!光是灶、就有两口,还有一个、专门烧汤的炉子!案板也很宽敞!特别好!” 第227章 瞧他那兴奋劲儿,李介丘安了心,含着笑对他说道,“喜欢就买。” 叶小尘猛地点头,笑着扭头去找牙人,一边掏钱一边说道:“大哥,麻烦你了!我就定、这个铺子了!是六十五、两银子?” 他说着就想把钱掏给牙人,这么多钱牙人哪里敢接,这契书都还没有签下来呢! 牙人忙把钱推了回去,说道:“哎哟,不急不急,您二位先等等,我这就去告诉卖家一声!他家也是急等着用钱,等他到了,咱再去把契书办了,这事儿也就妥了!” 他说罢就请李介丘和叶小尘稍等片刻,然后小跑着出了门。 这走了半天,逛了四个铺子,还真有些累,可这儿留下的椅子都积着灰尘,压根不能坐,叶小尘转了圈想要找条帕子擦一擦都没能找到。 他踮了踮有些发酸的脚,攀着李介丘的胳膊小声嘀咕起来,“这儿好脏,可能要收拾、很久!” 李介丘见他东倒西歪,显然是累了,立刻笑着扶住叶小尘的腰背。那只手才刚刚贴了上去,叶小尘就立刻凑了过来,像没长骨头一般趴了过来,这时候倒不知道害羞了,仿佛没精打采的蔫巴小蘑菇,菌杆都歪了。 “累了?”李介丘站直身子将人抱在怀里,偏着头小声问他。 叶小尘耷拉着的脑袋点了点,还小声说着:“脚有点痛。” 他的腿是受过伤的,李介丘向来爱护,不敢叫他过多跑跳。此刻听了叶小尘的话,想都没想就要蹲下身去查看,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我看看。” 看李介丘真打算蹲下去查看,叶小尘忙退了一步,拉住他连连摇头,支吾着嘟囔道:“没、没事。不痛,是酸,嗯唔……走累了。” 懂了。不是真痛,是瞅着机会向自已撒娇呢。 叶小尘之前不是个会撒娇的性子,他习惯将苦痛往肚子里咽,从来不把心事与人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越来越爱笑,越来越爱说话,也会不自觉撒娇,他自个儿都没有发觉,但李介丘心窝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李介丘严肃的神色立刻散开,不禁染了温和的笑意,将手里提的装着新衣的盒子放在灰扑扑的椅子上,然后摁着叶小尘坐了下去,小声哄道:“那你坐着歇歇。” 叶小尘坐得艰难,只觉得屁股下安了钉子,想要站起来又被李介丘摁着坐了回去。 “别……买,买的新衣裳呢!” “没事。盒子而已,穿衣裳又不穿盒子。”李介丘并不在意,他只知道自个儿夫郎走累了,“好啦,你乖乖坐着,我出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待会办契书要花些时间,恐怕没时间吃饭了,我去买点儿垫一垫肚子。” 见他要走,叶小尘忙站起来,牵着李介丘的袖子想要跟上去,但刚抬起脚就被李介丘又按了回去,半开着玩笑说道: “听话,你就待在这儿。我俩都走了,待会牙人把卖家带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人家还以为我俩耍他呢,赶明儿来我医馆找麻烦怎么办?” 叶小尘拗不过,被硬按着坐了回去,目送李介丘出了门。 第190章 躲起来亲亲 牙人带着卖主来的时候,夫夫俩刚好吃完了东西,那卖主大概是真的急需用钱,见了两人激动得很,那讨好殷勤的劲儿,活像李介丘夫夫二人才是卖家! 一行人过了契书,再由牙人领着去户房重新立契,缴了契税再签字印契,此后这间铺子就归叶小尘所有了。 牙人是见识了这夫夫二人的深厚感情,但卖主和户房的小吏却不清楚,只想着向来是男人掌财,这房舍铺子哪有记在小哥儿女子名下的,他们下意识就请了李介丘签字盖印。哪知道,这人纹丝不动,倒把身旁的夫郎推了出来。 卖家和小吏惊掉下巴,但叶小尘恍若未见,他似乎接受得坦然,好像合该如此才对。 他提着笔写下自已的名字,又沾了红泥盖了手印。 拇指指腹红通一团,安静站在后面的李介丘连忙掏出帕子将他手指上的红泥细细擦干净,叶小尘盯着手帕上那只秃毛肥雀儿发愣,好半天他才凑过去悄悄问道:“这帕子……你怎么还留着?” 李介丘瞥他一眼,将手指擦干净后,又把帕子叠得四四方方小心收进怀里,轻轻歪了歪头,说得理直气壮,“又没坏,当然要留着了,我还要回去洗了再用的。” 当着许多外人的面,叶小尘不好说什么,只偷摸瞪了李介丘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好丑的。” 李介丘却拍了拍放着手帕的胸口,佯装不悦道:“你说它丑,它要不高兴了,小心它飞出来啄你!” 怎么能飞出来,又不是妖怪! 叶小尘觉得他又说怪话逗自已,正要悄悄再怼回去,但李介丘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转身,“喏,叶老板,您的契书不要了?” 叶小尘立刻转过头,就看到那小吏拿着契书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像是在琢磨着要不要打断打情骂俏的夫夫二人。 小吏:真晦气! 叶小尘忙笑起来,满脸不好意思地接下了那纸契书,小心翼翼放进了自已的小包包里。 铺子的事情定下了,叶小尘心口的大石头也就落了地,他心情舒畅,出了户房都是昂首挺胸的,舒坦得很。 和牙人告了别,二人就该收拾着回家了,这都在镇上逗留了两天,也不知道家里的小满要怎么闹腾呢。 第228章 想到家里的小满,李介丘觉得得买些零嘴回去哄哄,要是这孩子真闹脾气,自已二人又是空着手回去的,恐怕更麻烦。 思及此,他就牵着叶小尘去了附近的蜜煎铺子,这铺子里梅子姜和金杏干卖得最好。摆满蜜饯果干的案面还放着一只素白的方盘子,上面装着些切碎的蜜饯果子,用细短的竹签叉着,是给客人试吃的。 李介丘叉了一小只梅子姜喂给身侧的叶小尘,“试试看,喜不喜欢。” 这梅子姜是用最嫩的青梅腌制而成的,去了涩味,又用糖腌上几日,最后拿姜丝揉搓入味。吃起来是酸酸甜甜,还微微有些姜的辣味,口感十分奇妙。 叶小尘眼睛发亮,一边轻轻咀嚼,一边朝李介丘点头。 李介丘笑了笑,又叉了一只金杏干喂给他吃。 也好吃!叶小尘猛点头! “那个……两位啊,您要买点啥呢?” 铺子无人问津,那老板都困得打瞌睡了,好不容易进来两个年轻客人,他忙来了精神,整理着衫子站起来,就等着客人开口。哪知道,这客人不问价,也不问果子,只挑着方盘上的碎果子给夫郎喂。 那盘碎果子确实是给人试吃的,可蜜饯贵啊,他要是挨个都试吃一遍,他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板苦哈哈的,结果下一瞬就听到李介丘大方的甩袖子指了指,说道:“这两样,都给我装一盒。” 苦哈哈的老板立刻眉开眼笑,笑得胡子都支起来了! “好好好!您二位等着,马上给您包上!梅子姜和金杏干,收您五十文!” 李介丘给了钱,从老板的手里接过两盒用红纸打包的盒子,盒上还用红绳打着漂亮的如意扣。 两人提了东西赶车回家,进村口的时候日头还早,路上倒是遇到了好几个“荷锄归”的村民,也都挨个打了招呼。 杏花和小满都在赵家,小满正在院子里玩兔子,他听到有人敲门才支棱起耳朵看过去。但家里大人教过了,小孩儿不可以给人开门,他忙从兔子堆儿里站起来,撒开腿跑进灶屋,扯着嗓子喊:“嬷嬷,有人来了!” 赵田氏在做饭呢,一时抽不出手,倒是蹲在地上帮忙洗菜的叶杏花站了起来,她甩了甩手走出去,边走边问,“谁啊?” 听出是杏花的声音,叶小尘忙答道:“杏花,是我!” 是哥哥回来了!杏花眼睛一亮,立刻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李小满小朋友也听出了小爹的声音,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直愣愣盯着大门的方向。 直到叶杏花去开了门,李介丘和叶小尘进了门后,他才瘪起了嘴巴,咬着唇用气音重重哼哧了一声,脑袋甩到了一边去。 早料到小朋友要闹脾气的,李介丘笑着摇头,一边朝小满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小满。乖宝,快来给阿爹抱抱。” 乖宝本宝不吃这套,倒腾开一双小短腿跑进了屋,趴在门边盯着两人看,盯了一会儿又是扭头重重哼哧一声。 李介丘接着哄:“小满,阿爹和小爹是有事情,实在不能带你一起去的。下次,阿爹有时间带你去镇上玩好不好?” 小满不信,哼哧说道:“你乱说!你们是悄悄躲起来亲亲了!不和小满玩亲亲!坏!” 李介丘:“???” 叶小尘难以置信,瞠目结舌问道:“小满!谁、谁告诉你的?” 小满振振有词,转头出卖了灶房里烧火的某人,大声道:“小月叔叔!他说、你们肯定躲起来亲亲了!” 赵安月:“!!!” 赵田氏:“赵安月!!!” 赵安月:“呀!!娘!娘,别揪了!痛痛痛痛,耳朵要掉了!” 第191章 铃医 “娘,哎呀,娘诶松手啦!耳朵真的要揪掉了!” 赵安月听到小满的话就料到不妙,正猫着腰想要悄悄躲开,结果下一刻就被赵田氏一把揪住了耳朵。 妇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揪住小哥儿的耳朵,凶道:“你个小哥儿!这娃娃多大,他懂什么!你和他说这些!还有,你一个小哥儿,谁教你说这些的!” 说到这儿,赵田氏忽然顿住,旋即脸色大变,面上忽青忽白,捏着自家小哥儿的耳朵板着脸问道:“不会是……你和青锋小子?” “呀!” 赵安月一听这话就吓得跳起来,双手乱舞一通甩开了赵田氏揪住他耳朵的手,又捂着脸跺脚,“哎呀!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和林青锋亲嘴呢!” 赵田氏:“……” 这疯小哥儿!说他厚脸皮不知羞吧,他还捂着一张红通通的脸不敢见人;说他害羞吧,他亲嘴不亲嘴的张口就来。 本来还因为小满的话有些难为情的叶小尘也被逗得哈哈大笑,杏花也红着脸捂嘴悄悄笑,小满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大人们在笑什么,呆呆地看一看小爹又看一看小姨再看一看小月叔叔。 小月叔叔本人要炸了,他被赵田氏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又骂道:“你个嘴巴没把门的疯哥儿!快滚去摆桌端饭!再乱说话,就饿你一顿!” 赵安月顶着一张猴屁股脸夺门而出,出门正撞上从地里回来的赵树林,老父亲扶住小儿子,偏着头关心问道:“哎呀,月儿,咋啦?脸咋恁红?发烧了?” 小儿子还没说话,灶房里的媳妇已经叉着腰冲他吼了,“赵树林!让你烧个火你就要跑出门锄草,这烧火能烧死你啊!” 第229章 赵树林是个耙耳朵,不敢犟嘴,他提着锄头憨笑着进了门,又把另一只手上的篮子递给赵田氏,老实巴交地说道:“嘿嘿,我刚在水田边掐了一把野芹菜,焯了水拌上就能吃了,你不是爱吃这个嘛。” 赵田氏接过他手上的篮子,却不急着洗菜焯水,而是白了赵树林一眼,但语气已经软乎了许多,“赶紧来洗了手好吃饭!看你这一身汗的!” 说罢,她又扭头瞅了李介丘和叶小尘夫夫二人,说道:“李小子,尘哥儿,你们也留下来一起吃吧!我做得多,够吃的!” 她早料到这夫夫二人回来得晚,这忙活了一整天又回来烧火做饭是有些累人,她就想着一家人是做,两家人也是做,她就添了点米,多炒了两个菜。 这两家是越来越亲近,要是从前,叶小尘还会推脱一下,但现在他已经笑着走过去,说道:“好啊,赵婶,我来帮你、拌野芹菜。” 他说着就撩起袖子走了过去,一把抓起小竹篮里那把野芹菜。叶杏花是个勤快的,她看到哥哥帮忙,也连忙过去帮着洗菜。 赵田氏也不客气,乐得清闲,还说道:“行行行!你手艺比我好!拌的菜好吃!” 洗菜焯水,加盐、酱油、醋调味,再用葱油、麻油、泡茱萸、蒜末姜末一拌,这盘拌野菜就算完事了。 叶小尘手脚利落得很,没多久一盘凉拌野芹菜就做好了,赵田氏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啧,瞧着用料也没什么差别,怎么你做的就是好吃些呢!” 她说着还拿起筷子挑了一根在嘴里尝味儿,菜色青翠,味道爽辣可口,赵田氏吃得连连点头,朝叶小尘竖起了大拇指。 最后一道菜也完成了,端菜的端菜、舀饭的舀饭,一个个都围坐在桌前,准备开动了。 李介丘刚拿起筷子,突然发现桌上少了一个人,咦了一声道:“诶,安业怎么不在?” 赵田氏撕了半块葱香烙饼,正要吃就听到李介丘的话,立刻笑了起来,“那小子给村头的孙大爷看病去了,听说给留下来吃饭了,好肉好菜招待着,咱不用担心他!指不定吃得比咱还好呢!” 赵安业最近的人缘可是出奇的好,他近来给人看病,收的钱也不多,家里有富余的就给两个,要是没钱给两个鸡蛋、一碗米也成!人吃五谷杂粮,都有生病的时候,只是以前村里只有一个范大脚,在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还中用,如今老了越来越不成了,别说治病,连听话都听不清了! 村里需要一个大夫!这赵安业不就来了,人善良又老实,家里穷的他也不嫌弃,也愿意上门治! 要说赵安业的医术其实中规中矩,治些小痛小病是没问题的,他天天出去给人看病,遇到解决不了的就记下来回头找李介丘请教,时间一长还真长进不少!要说实践出真章呢,正是这个理儿! 说起已经可以给人看病的大儿子,赵田氏又是骄傲又是愁,连饭碗都搁了下来,一副食难下咽的模样,“说起来……这安业啊,他说他想去当铃医1!” 铃医? 李介丘也是一愣,也缓缓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起脸看着赵田氏问道:“铃医?他怎么突然想要当铃医了?” 赵田氏说道:“也不是突然想到的。他这段时间给村里人看病,也不知是通了哪根筋,说左右好几个村子都没有大夫,村里人也没有余钱,舍不得去镇上医馆看病。他就琢磨着当个走方郎中,能给人消灾治病,还能见识到更多病症!” 听及此,李介丘竟缓缓笑了起来,神色间竟有些佩服。 赵田氏:“你说他……” 她话还没说完,赵树林往妇人碗里夹了一筷子野菜,叹着气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个儿有想法,就让他自个儿折腾去!你愁有什么用!这汉子多走走也好,也涨了见闻!哎哟,还是赶紧吃饭吧!” 理是这么个理!可看着赵树林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又看看自已,急得两晚上都睡不好了! 赵田氏气得啪一声放下筷子,又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给老娘夹块肉!你夹一筷子草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牛啊!我就欠你们赵家的,该给你们一辈子当牛做马呀!” 赵树林:“……” 赵叔苦啊,赵叔不敢说话了。 第192章 取屏风 刚愁完赵安业,接下来就得愁叶小尘了。 饭桌上,夫夫二人把今天买铺子的事情说了,赵田氏吓坏了! “买铺子!这……这得多少钱啊!你们不会把余钱全花了吧!这、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么大的事儿,这么一声不响就办了,买的哪个地段儿的铺子?打算做什么?卖吃食?诶,这个是不错,小尘的手艺好啊!” 赵田氏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她管得有些多,要是别人恐怕要嫌烦,觉得她多管闲事了。但叶小尘少年死了娘亲,也没有人对他好,也就成了亲之后认识了赵婶才受她照拂,时间久了,就觉得爱唠叨的赵婶和他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的娘亲隐隐有些重合了。 他其实也清楚,因着赵家也有个哥儿,所以赵田氏一开始才对同为哥儿的自已有了同情心。时间长了,这份同情就变成了更深的感情了,细说起来,如今的赵田氏就把叶小尘当半个孩子看的。 第230章 她忧心,赵安月却崇拜得很,两只眼睛都发光呢,抓着叶小尘手哇哇了好几声! “哇!买铺子!要自已开馆子!哇塞!小尘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真是够了!自家男人是个心大的!亲生的小哥儿又是个缺心眼儿的!赵田氏气都要气死了! 妇人也不吃饭了,放下筷子开始盘问,“你们打算怎么做?是做吃食买卖吗?小尘一个人能忙活得过来吗?尘哥儿啊,你之前摆摊子做甜汤做点心得要草药啊!这以前是安业采药,可现在安业也要出去走医,这药材咋办?开了铺子,还得会算账!那铺子大不大?要是太大,你一个人忙活不开,可能还得请人!”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问题,就怕两个小辈年轻没有经验,叫这买铺子的钱亏了! 赵田氏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夫夫俩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李介丘已经解释起来,“赵婶不用担心,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刚开始应该不忙,暂时不急着请人。药材的话,这开铺子用量大,就是安业还能帮着采药,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看他二人心中已有成算,赵田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说太多就是讨嫌了,她只得点点头,又拿起了碗筷一边说一边夹菜,“那就成!你们有想法就去做吧,这年轻人是该闯一闯!到时候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咱们!” 李介丘和叶小尘忙点头。 赵安月也在一旁点头,凑近叶小尘说道:“小尘哥,找我找我!我别的不会,我能给你扫地!” 他说得自信满满,好像会扫地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叶小尘听得想笑,又觉得赵安月这模样怪好玩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啊!我正愁没人帮忙呢,那铺子有些乱、我一个人收拾不过来。” 赵安月忙拍了拍胸脯,一个劲说道:“找我找我!我来收拾!我会收拾!” 两个小哥儿笑成一团,赵田氏也被他们的笑意感染,渐渐放下了提着的那颗心,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 都各有各的打算,当铃医的、开铺子的,眼瞧着这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吃过饭,天已经渐渐黑了,堆在西边天际的霞光渐渐模糊淡去,迎来的是一点一点压下的夜幕。昏晕的月光下,一辆马车悄悄驶进了四甲村。x 那马车装饰得富丽繁琐,乌木打就的车厢车架,窗上还刻着精致的镂空莲花,隐隐能看到里头罩着绢缎帘子,绣着贵气的暗纹。车门一左一右挂着两张灯笼,纸皮上描着美人图,漂亮精致得很。车头装着金饰,连车轱辘都镀着一层金皮,贵气十足。 啧,虽然和上次的马车不一样,但李介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么骚包的车一看就是某个姓秦的显眼包! 果然,车上下来一个眼熟的碧衣美人,她提着裙子上去敲门。 刚吃过饭出门就看到不速之客的李介丘抱着手臂不远不近停在那儿,提着声音喊道:“秦老板!” 镶金雕花的车窗被推开,一只合拢的玉柄扇子将绢缎帘子掀开,披着氅衣的秦执稳稳当当坐在里面,正朝李介丘嬉皮笑脸,“真是巧得很啊,李兄!正要找你呢,这就遇上了,你我果然有缘!” 李介丘:“……” 并不是很想和一个男人有缘。 李介丘抿着嘴,直截了当问道:“秦老板是来看屏风的吧?” 秦执点点头,又放下了帘子,从车上缓步而下。 这贵公子对衣着向来是讲究的,如今披着一件天青的大氅,里头穿着绣有暗纹的锦袍,头戴银冠,腰挂双鱼佩,手上还握着一把玉柄的宝扇。 对,宝扇,这显眼包大冬天还扇子不离手。 “李兄,这两月之期已到,我来拿屏风。” 李介丘点点头,他又侧身看向叶小尘说道:“你走了一天也累了,带着孩子回去歇着吧,我领他们去拿屏风就好了。” 叶小尘也确实是累了,他点点头应了,然后带着杏花和小满回了家。 “走吧,秦老板,屏风在杨夫郎那里,听说他昨天就绣好了,你也来得巧。” 一行人往杨禾暂居的废屋去了,秦执停在那破旧不堪的草屋前,捏着扇子一句话不说,他那从来斜挑的凤眼终于垮了垮,盯着那屋子紧紧皱眉。 “这杨夫郎……日子过得辛苦啊!” 他骤然来了这么一句,正要去叫门的李介丘也愣了,回头“啊”了一声。 美人婢女立刻屈了屈身,替主人解释道:“我家公子说杨夫郎日子过得穷。” 李介丘:“……” 秦执:“……青溪,你闭嘴吧。” 青溪又屈了屈身,“好的,公子。” 李介丘也笑了起来,瞧秦执穿金戴银,想来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破屋子,也难怪他惊奇。 李介丘笑着说道:“这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秦老板要不要看看?” 秦执被婢女揭了短,难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闻声立刻点头,“好好好。” 他们敲了门,没多久杨禾就出来开了门,见到屋外的秦执还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惊道:“秦老板是来取屏风的?!” 秦执点点头,答了一句,“正是。不知道那屏风绣好了吗?” 杨禾点头,将几人请了进来,然后立刻回房间把那屏风抱了出来,“在这儿了!昨天上午刚绣好的!” 第231章 秦执正盯着斑驳还刷刷掉着灰的土墙出神,蓦地听到杨禾的声音才回头望了去,顺着看向他怀里的丝绢屏风。 “这……这是乡野田园?这会不会太寻常了,也不够猎奇啊?崔老能喜欢?这……这怎么还有字?瞧着好像还是错字!” 第193章 五百两 那上面正绣着一句“父母教,须敬听1”,其中“教”字笔画太多,都写错了。 不止这一句,歪七八扭的还有好几句,看着像是刚学写字的稚童写出来的词句。 绣的画卷不是磅礴山水,也不是花卉虫鸟,而是一幅复杂却寻常的乡野图。乡村远镇、小桥流水、金黄稻谷……却有趣意,却显得平凡。 秦执竟有些失望,看不懂其中深意,他摸了一把丝绢上的绣图,蹙起眉毛问道:“这……李兄啊,这可是要献给崔老的礼。这,这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李介丘随手提了一把竹凳子放到地上,又坐下,看着秦执道:“就是因为寻常才好啊。” “那位老大人曾官至太傅,想来奇珍异宝都见过不少,从这点上想要讨巧恐怕不容易。秦老板不也说了,那位大人心系黎民百姓,若真是如此,这寻常的绣画才能得他的心。他虽然关心百姓,可从前住在都城,如今也是居在江阳府,都是繁荣昌盛之地,见不得真正的苦处,他只能在书里看到‘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并不能亲眼得见。” “秦老板说这绣画平凡寻常,我且问你,可认识此物?”他指着绣绢上一样农具问道。 秦执一个富家大少爷哪里认识这些,还真被问住了,握着扇子看了好一阵也认不出来。 见他不知怎么开口,李介丘只好先答了,“这是犁。” 他问了一个还不够,又继续道:“那秦老板可知这绣画上是何时节” 他还真考上了,但问起这个秦执却信心满满,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扇子,答道:“如此生机勃勃,定然是春天!” “大少爷!您还真是个大少爷!”李介丘大笑了起来,指着那金灿灿铺满了稻子的晒场,笑话道,“八月剥枣,十月获稻2,这谁家稻子是春日成熟的!” 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惊得微微一仰,皱起眉又问,“这就是稻子?” 李介丘只是点头,又将丝绢往他的方向送了送,再问道:“所以,你如今觉得这绣画可还寻常?可还平凡?” “家国安定,不看繁城闹市,看渔樵耕读。” 秦执没有回答,他放下了手里的扇子,双手将丝绢捧了起来,凝色细细看。 这李介丘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他秦家往年送了不少贵重礼物到崔老府上 ,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这老大人并不爱珍爱宝,但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也是出了名的,说不定真喜欢这“寻常”的乡野图。 ——不过。 秦执咳了两声,指着上头一句又板起脸问道,“那这句‘人之初,性本口’是什么意思?” 李介丘看了一眼,也咳了一声。真是巧了,这么多句不看,怎么就把他家小满的别字看到了! 他笑了两声,解释道:“这可是我专门请了刚启蒙的稚童写的!听说崔老入朝前就是教书先生,最想看到的当然是正正经经的学生了。老人家当官时,恐怕门生众多,这辞藻歌赋也看得不少,不过嘛,还是这单纯学童写出来的东西最有意思,也最干净。” 他这说法还真是一套接一套的,不得不说,秦执又被说服了。 “行吧。你这说法也有道理,这乡野图也绣得确实别致,还是杨夫郎的手艺好啊!” 他说着又看向了一直默默无声站在一旁的杨禾,可不得了了,这秦大少爷可算记住人家到底姓什么了。 秦执看了看杨禾,又忽然看到站在杨禾后面靠着木桩子抱刀假寐的羌原。 秦执:“……” 自已要是没记错,这羌原是自已留给杨夫郎的吧,这怎么自已到了这么久,这人一句话都没说,连声招呼都不会打!这是自已的人吧? 秦老板皱着眉,他先是偏头望了一眼婢女青溪,又扭头看向羌原,喊道:“羌原啊,这任务算是完了,你是打算今天跟我回府吗?” 羌原:“……” 秦执:“……” 又不说话,这还怪尴尬的!秦执打开扇子挥了两下,又觉得冷,更尴尬地收了起来,再扭头望了青溪一眼。 青溪不为所动,秦执都被闹得没脾气了,吸了口气又盯着她看。 碧衣婢女屈了屈身,问道:“公子,怎么了?您眼睛抽了?” 秦执气结,没好气地说道:“钱啊!把准备好的钱给人家啊。” 青溪明白了,拿出备好的两个精雕木盒,分别递给了李介丘和杨禾。李介丘倒好,他有眼界也有准备,打开后木盒后只是顿了顿,然后又轻轻阖上,瞧着秦执笑起来,“秦老板,阔气。” 杨禾就被那满满一盒白花花的银子闪花了眼睛,瞪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青溪还以为他数着呢,好心答道:“五百两。” “多、多少?!” 杨禾猛吸了口气,只觉得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他都快要拿不住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对挥金如土的秦执而言,千把两银子也是不值一提,他穿得精贵吃得精贵,就这一身行头就得好几百两了,实在难以体会杨禾这震惊的心情。 第232章 秦执只说,“这是要送给崔老的礼,自然值得这么多钱。有这些钱,杨夫郎也可以换一处宅子住,这地儿湿冷,冬天怕是不好过。” 杨禾已经被五百两银子砸懵了,捧着锦盒又惊又喜,说是一日暴富也不为过了! 秦执执扇敲了敲桌子,又瞅了羌原一眼,问道:“羌原,你真不打算给我回去?咱俩可是说好了的,你得给我当三年的护卫!” 这羌原的性子孤僻古怪,但身手实在是好,秦执还有些舍不得放人。 羌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杨禾的背影。 这人捧着钱匣子就知道穷开心,压根没听到秦执的话,羌原气得瞪了秦执一眼,冷声纠正道:“还剩四十三天。” 哦,离定好的三年还剩四十三天。秦执老生意人了,觉得一天也不能亏,也板着脸说,“那你还不快跟我回去,用一天少一天。” 羌原又瞥了杨禾一眼,这人捧着木匣眼睛一阵转悠,似乎是在琢磨该把钱藏在哪儿!仍是没有听秦执的话! 羌原的声音又冷冽了两分,抱着刀盯了秦执一眼,说道:“明日回。” 秦执:“……” 这自已才是主家吧?是吧是吧? 第194章 短刀 杨禾得了一笔大财,夜里连觉都睡不安稳,那盒白花花的银子总觉得放到什么地方都不安稳。 他想藏在装衣裳的箱笼里,怕遭了贼;藏在床底,也觉得不安全,低身就能看得到;想要依老法子挖个坑埋起来,又怕湿气坏了盒子。 总之是,这儿也不成,那儿也不成,他当夜是抱着一盒银子睡的,梦里都梦到土匪进村抢了他的钱,吓得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又点了油灯,把盒子里的银锭全倒在床上,挨个数过,一个不少,这颗心才算安定了! 他抱着钱匣子,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才真正睡熟了。兴许是因为头一天晚上睡得不踏实,他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那明晃晃的太阳已经掠过窗花纸落到了他的脸上,晃得再也睡不下去了。 杨禾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手里还抱着那木盒子呢! 他刚睁开眼,猛地看见床前罩了一个暗沉沉的人影。 杨禾眼睛一瞪,还来不及细看思考,牢牢抱住钱匣子张口就说:“别!别抢我的钱!” 羌原:“……” 杨禾紧紧护着怀里的钱匣子,在床上傻愣愣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哦,是羌原啊。 他后知后觉有些丢脸,坐在床上仰头盯了羌原一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些气氛。 羌原沉默了片刻,然后抓起放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丢进杨禾怀里,言简意赅,“穿衣,出门。” “啊?出、出门?”杨禾手忙脚乱接住自已的衣裳,有些摸不着头脑,“出门去哪儿?” 羌原已经扭头出去了,在关门前丢下一句,“镇上。” 这汉子向来是跟着自已走,甚少提要求要去什么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要去镇上。难得提一次要求,杨禾也不好拒绝,只得扯起衣裳往身上套。 袖子套到一半,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等等,他刚刚就这样进来了? 杨禾低头往自已身上一看,果然看到自已从上到下就穿了一身素白的亵衣,光裸伶仃的半只脚还露在被子外。 自已刚刚就穿着亵衣见的羌原? 他进来多久了?看多久了?自已刚刚被子盖严实了吗?没打呼噜吧? 杨禾心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越想越怪,越想越心塞。 他啧了一声,又把钱匣子往怀里一塞,可算有了安慰了。 摸摸元宝,没有烦恼。 杨禾摸了又摸,这才觉得舒服了。 他穿好衣裳洗漱后出了门,看到羌原抱着刀靠在檐下的柱子上,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侧身对着杨禾,正好能看清脸上从眉骨横贯而下的刀疤,以及钉在右耳耳垂上的漆黑的菱形坠子。杨禾头一次看到有男人戴耳坠,还不显娘气,反倒有种别样的感觉。 听羌原说,这是他家乡的风俗,从小就戴着的。 羌原的长相偏异域,听说母亲就是外域的人,他小时候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因此也染了些异域的习惯。 听到杨禾出来,羌原这才抬起头看了过来,又将手里的黑色长刀换了一只手拿,沉声说道:“走吧。” 杨禾正盯着他的刀看,自已之前送过他一条长流苏,被羌原挂在刀鞘上。可现在那条流苏已经不见了,严格说起来也不是现在不见的,是好些日子都没有看到了,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丢了。 见杨禾发愣,羌原扭头看了过来,见他手上空空的,敛着眉问:“钱匣呢?” “啊?哦……藏起来了。”杨禾对上羌原深邃幽暗的眼睛,一时不知为何忽然就紧张了起来,扣着手说话。 羌原又说:“拿着,带你去钱庄存起来。” 哦!还能这样! 杨禾是知道钱庄的,可他以前压根没有那么多钱需要存到钱庄去,一时也没有想起来。 他忙不迭跑进屋,将那钱匣子又抱了出来,紧紧搂在怀里,盯着羌原说道,“走吧!” 羌原:“……” 羌原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扭头往前走。 大概事关五百两巨款,杨禾一路上话都没完。 第233章 “这银子存在钱庄里靠谱吗?这钱庄会不会关门啊?” “这钱庄要是遭了贼怎么办?把我的银子都抢了,它能赔给我吗?” “我要是存进去了,它不认账,不肯再退给我怎么办!” …… 刚开始羌原还耐心解释了一二,可杨禾越说越没谱了。 “那……我要是死了,它是不是就能把钱吞了!” 说了一路,讲了一路,都到了宝塘镇,这哥儿还说得没完。 这不,已经在幻想自已死了。 羌原似乎是叹了口气,这两个月他学会了叹气,他叹着气扭过头,抱刀盯着杨禾看到,沉着语气问他,“谁死了?” 他模样冷冰冰的,说话也没有一丝温度,杨禾打了个寒噤,支吾着摇头答道:“我、我……没死。” 好凶啊!这人今天怪得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身的冷气要把人冻死! 羌原莫名闹了脾气,杨禾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小跑着追了过去,还问道:“我送你的刀穗子呢,是坏了吗?要不要我重新给你做一条?” 重新做一个不知道又要花多长时间,可自已今天已经没打算再回四甲村了。 杨禾昨天果然没有听到秦执的话,自已要回去了,他压根不知道,就想着他的钱了! 羌原都不知道自已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又气又无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今天就要走了。” 杨禾:“啊???” 羌原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秦公子借给你的,你屏风绣好了,我当然要离开了。” 杨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想了好久也没有想起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急吗?” “嗯。”羌原低声答道,“我走之后你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又拿着那么多钱。我怕你存不住被人抢,才想着存在钱庄里保险些。” 杨禾没说话。 羌原也沉默了许久,随后他突然掏出一把雕金的弯刃短刀递给杨禾,说道,“给你留着防身,比菜刀好使。” 他嘴上说得轻松,可却像是丢烫手山芋般把那短刀塞进了杨禾怀里。 杨禾接着看了看,很漂亮的一把刀,厚重精致,刀鞘雕着繁琐古朴的文字,瞧着不像是大燕的文字。 一看就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杨禾竟难得没有推脱,又突兀地问了一遍,“那、那刀穗子你还要吗?” 羌原往前走,走出去好远才听到他冷沉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 “没丢,我收起来了。” 第195章 打扫铺子 “哇!这铺子好大啊!” 赵安月进了叶小尘新买的铺子,惊得这儿看两眼,那儿看两眼,这里也想摸一摸,那里也想摸一摸。 就是灰尘太多,赵安月下不去手。 叶小尘去后院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又往里丢了好几条帕子,然后说道:“就是太大,我一个人收拾、根本收拾不完。” 他这是拖了两个免费劳力来帮他打扫新铺子,赵安月是日日闲着的,早就说好了要来帮他收拾捯饬。杨禾刚交了屏风,如今也是剩着大把时间,都不用叶小尘喊,他听说了这事儿自已就来了。 杨禾将几条帕子抖着水搓了两把,然后挨个拧干,每个人递了一条,连杏花也没闲着。 人人手上都有一条,小满还当是什么好东西,立刻也伸出两只短小胖胖的爪爪,嚷嚷着喊:“要,小满要。” 小满向来是乖的,不哭不闹,赵家人和杨禾都喜欢他,当自家小孩儿疼。 小娃娃伸着手讨帕子,杨禾哪舍得拒绝,没得法把自已手里那条递了过去,还弯下腰帮小满挽了挽袖子。 见杨禾空了手,叶小尘立刻把自已那条给了他,还说道:“杨禾哥,你擦擦、桌子椅子就好了。你的手,是要刺绣的,别做重活。” 杨禾笑着接了过来,嘴上说道:“哪儿那么讲究了,前头二十多年都是这样做过来的。” 叶小尘知道劝不动他,只好自已去拿了扫帚想着先把辛苦活儿做了。 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都忙活了起来。 小满起先也跟着一起擦桌子擦椅子,可他个头儿太矮了,擦得了桌子腿擦不到桌面,擦得了椅子腿擦不到椅背。 小豆丁哼哼哧哧地把帕子摔在地上,叉着腰生了会儿闷气。可几个大人都忙着打扫铺子,一时也没注意到他这头,连杏花也没发现,不过他气性来得快走得也快,把帕子摔在地上后就势也趴了下去,抓着帕子开始搓地板。 这个矮,这个他能擦。 小豆丁就跟在叶小尘的屁股后面,等他扫干净灰尘后就立马跑过去,抓着帕子一阵搓,这儿舞一团那儿抹一团,哼哧哼哧摇着小屁股,擦得卖力。 他胡乱抹,地板是深一团浅一团,但小满身前的衣裳就脏得很均匀,在地上蹭得一团乌漆嘛黑。 赵安月是个话痨,他一边用绑着扫帚的长竹竿清扫梁上的蜘蛛网,一边扯着嗓子和叶小尘聊天,“小尘哥,你打算啥时候开张啊?” 叶小尘扫着地,答道:“不着急。什么都没准备好呢,锅碗瓢盆都还、没有买齐,所有菜品也还、没定下来。我打算先写一点、传贴去发。嗯……介丘说,这个叫宣传!不过我的字不太好看。” 第234章 赵安月哎了一声,勾着手拍了拍叶小尘的肩膀,装着语重心长的老成模样,“哎呀,很不错了,我都不认识几个字!我哥想教我,我一听就脑袋疼!不成不成!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过……写传贴,镇上虽然读书人多,但很多人还是不识字吧,写这个有用吗?” 叶小尘嘿嘿笑了起来,说道:“这儿离、竹石书院很近,给那些读书人看!” 读书人……不错! “读书人最讲究了!我们还可以请杨禾哥哥画一点小花小草什么的,传贴好看一些,那些读书人看着才喜欢!杨禾哥画画可厉害了!他现在都自已画绣稿了!”赵安月这就安排起来了,“我就比较废了,我啥都不会!但我能出力!到时候我去发,我脸皮厚!” “杨禾哥,你觉得怎么样?” 没有回答,赵安月扭头看向另一边的杨禾。这人擦桌子呢,那张桌子也不知道已经擦了多少遍了,被杨禾抓着帕子反反复复地搓。 赵安月:“……” 赵安月又喊道:“杨禾哥!” 他扯起嗓子猛地喊了一声,可算把杨禾远游的魂儿喊了回来。 杨禾浑身一抖,像是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扭过头看去,“啊?怎么了?怎么了?” 赵安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蹭了过去,抱住杨禾的手臂晃了晃,说道:“杨禾哥,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已经三天没煮面觉得很不习惯的杨禾:“……” 他都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要想羌原啊?!! 杨禾脸上微微一红,立刻低下头试图藏起自已的脸色,慌忙地说道:“我、我没想什么啊!我想银子呢!这不是屏风赚了很多钱,我这还像在做梦一样,都没缓过神!” 说起银钱,叶小尘也高兴! 前两天那个秦老板来了一趟,李介丘回来后就说赚了五百两银子!这可是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钱! 叶小尘也高兴起来,“是啊!好多!我当天睡觉都、睡不着!” 可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杨禾也抬起头看过来,顺着点头,兴冲冲道:“我也是!我还做梦梦到被土匪抢了!” 赵安月也替他们高兴,但又一惊一乍地看着叶小尘问道,“那李大哥把钱给你了吗!” 叶小尘一愣,还真没给他! 赵安月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小哥儿惊呼道:“这钱一定要给你管!这男人可不能惯着!我家都是我娘管钱!我爹赚的钱全要给她的!” 叶小尘有些犹豫,皱着眉问道:“不好吧……这是他赚的钱啊。” 赵安月叹着气,“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叶小尘,还说道:“这又什么不好的!他在镇上做工,镇上什么都有,漂亮的姑娘小哥儿那么多!你不管着,他要是被别的狐狸精迷了眼怎么办!哼!太气人了,这个李介丘,平常把你当宝贝哄着,结果都不让你管钱!” 这倒没有!这之前李介丘赚的钱其实都给了他,还专门请黄文贵做了一个带锁的钱匣子,叫叶小尘自个儿藏着。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李介丘没有把那五百两银子拿出来。 于是,这一天,杨禾心不在焉的,叶小尘也心不在焉的,忙活了一整日,这铺子连一半都没有打扫干净! 第196章 跟踪 最近李介丘有些奇怪,神神秘秘的,似乎还很忙,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之前叶小尘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医馆太忙,病人太多,他才每次都回来晚了。可今天经赵安月一提,他有些坐立难安。倒不是叶小尘信不过李介丘,可这人突然就忙起来了,问起来,李介丘也是模棱两可地含糊过去,没一个准话,这让叶小尘有些心慌。 就这样神神秘秘了许多日,叶小尘终于忍不住了,想着一定要找他好好谈一谈,看看他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结果李介丘当天晚上回来后,叶小尘还来不及问,李介丘倒是先丢下一句话,“我明天有些事情要办,上午得去一趟镇上。” 正要帮李介丘盛汤的叶小尘停了动作,抬起头不解地看他,“又要忙什么?明天初二、不是休息吗?上午……我陪你一起去?” 李介丘却摇摇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中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不用,我明日起得早,你不用跟着我忙活,多睡一会儿好。” 叶小尘也不说话了,盛了一碗汤重重磕在李介丘的桌前,碗里的汤都被晃得渗了出来。 李介丘:“???” 向来聪明的李介丘竟难得没有反应过来,还心切地抓过叶小尘的手翻来覆去看了起来,“怎么了?烫着了?” 自已的手被李介丘握在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检查,动作轻柔,眼底的情意也不似作假。 叶小尘忽然又想,自已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叶小尘摇着头,想要抽回手却被李介丘紧紧捏住了,还抓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吻,说道:“擦了冻疮膏,今年果然没有长冻疮。” 小满和杏花还在呢,这人越来越不知避讳了。叶小尘忙不迭抽回手,紧张兮兮地看了小满和杏花一眼。 杏花还好,这丫头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觉得稀奇。但小满可最爱玩贴贴游戏了,小手一翘,甜呼呼地说道:“也亲亲。” 第235章 李介丘含着笑,抓过小满的小爪子,也贴过去重重亲了一口,哄道:“好好好!也亲亲小满!” 得了父亲的亲亲还不够,小爪子又凑到了叶小尘眼前,用同样黏糊糊的声音撒娇,“小爹也亲亲。” 瞧着小豆丁撒娇卖乖的小模样,叶小尘也没那么愁了,重重说了一声,“好!”然后抓着小满的手啪啪亲了两口,然后又呼一把他的小脑袋瓜儿,“快吃饭!” 吃过饭再歇了歇就洗漱上床睡觉了,但叶小尘夜里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要不是李介丘闭着眼将他箍进怀里,怕他还要踢腿伸手地闹腾好一阵。 次日,天光大好。 叶小尘一早起来就去找杨禾,拉了人干坏事去了! 他昨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做梦梦见李介丘寻了新欢,新欢是个扁嘴方脸还长着麻子的哥儿。这哥儿鸡贼得很,把人哄得团团转,最后卷了五百两银子跑了,梦里的李介丘回来冲他哭,一整个鬼哭狼嚎。 叶小尘给吓醒了,立时整个人都麻了。 醒来后李介丘还睡着,睡梦中也伸长手臂将自已圈在怀里,只是……只是再看看阖着眼睛熟睡的李介丘,他立刻又想到梦里鬼哭狼嚎的某人,不忍直视就要扭过头去。奈何李介丘抱得太紧,压根动弹不得,只得这样僵了半夜。 叶小尘打着哈欠拉上杨禾去了宝塘镇,看他睡不够的样子,杨禾觉得奇怪,还问道:“你怎么了?昨天没睡好?这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干什么?” 是去干坏事! 叶小尘握了握拳头,正色道:“我们去跟踪、我相公!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杨禾:“……” 杨禾能怎么办,杨禾只能点头,顺着说:“……哦,行吧。但他人呢?” 叶小尘也沉默了。李介丘比他早出门,如今连人影也寻不到,这跟踪从何跟起啊! 别无他法,两人一路寻一路找,摸瞎子碰运气。 还真就运气好了!竟然在后市街遇到了从一间牙梳铺子出来的李介丘。 “在那儿!” 叶小尘咋呼叫了起来。 杨禾忙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跟踪呢!谁家跟踪闹这么大的动静!咱悄悄的!” 叶小尘点点头,被捂着嘴瓮声瓮气道:“好,悄悄的。” 俩哥儿悄悄跟了一路。还别说,这李介丘还真挺忙的,他跑了好些地方,逛了好多铺子,什么牙梳铺子、簪子首饰行、布行……转了好些地儿! 杨禾不解了,“你俩到底干啥嘞?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啊,就逛铺子了!” 叶小尘也不解,这确实也没干什么事情啊,怎么就非得瞒着自已?难道是怕自已心疼钱,不肯给他花?不过……这花钱确实有些大手大脚了,这些铺子的东西可都不便宜! 又跟了一路,除了有些费钱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叶小尘渐渐放了心,正开始反省自已小题大做,不够信任李介丘,没有哪家夫郎像他这样的! 叶小尘这边正反省到一半,李介丘忽地脚步一转,往柳儿街去了。 柳儿街! 这次连杨禾也瞪大了眼睛,惊道:“那是去柳儿街的路!他……他去那边做什么!别……”别是买了东西讨好女人吧! 柳儿街都住着一群无家无夫的孤苦女人,没有人依靠,没有钱财傍身,于是在屋门口挂了灯笼做起了暗娼的营生。 “他不会!” 叶小尘下意识替他辩解,可心里又气得很,瞪着眼睛追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李介丘忽然顿住了脚步,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叶小尘一颗心提了起来,忙拉着杨禾躲到了身旁的大树后,攥着杨禾的袖子噤声不敢呼吸,生怕被发现了。 过了好久,猜着这人该走了,这才悄悄探出头。 没瞧见人,叶小尘愣了愣,忙跑了出来,惊道:“人呢!” “这儿呢。” 回答他的不是杨禾,是慢悠悠从另一头转出来的李介丘,他抱着双臂无奈地看着叶小尘,笑道: “夫郎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第197章 订下喜服 “夫郎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他语气轻柔,细细听着还带了些调侃,又眼角含笑戏谑地看着叶小尘。 叶小尘:“……” 好尴尬!怎么办,怎么办!说自已是来玩的行不行?说他是来看铺子的! 叶小尘此刻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跟个小呆瓜似的愣在原地,跑也不是,躲也不是。 李介丘已经走了过来,牵住叶小尘的手,笑着问他,“跟了多久?” 叶小尘有些脸红,觉得自已好像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夫郎,他瘪了瘪嘴,小声嘟囔着:“呃……在后市街的、牙梳铺子。” 李介丘笑得又深了两分,屈指刮了刮叶小尘发红的脸,逗道:“又闹我。” 叶小尘瘪着嘴反驳:“……没有!”说完,他又觉得好像不太有说服力,又默默噤了声,低下头拿脚尖碾着小石子玩。 李介丘叹了口气,牵起叶小尘的手往前走,嘴上说道:“罢了,来了也正好试试。” 叶小尘:“???” “试什么?”叶小尘偏着头问,有些好奇。 李介丘没有回答,卖着关子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236章 叶小尘点点头,又转身冲刚从树后走出来的杨禾眨眼睛,毕了才抱住李介丘的胳膊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凑过去说些什么,黏黏糊糊的。 杨禾:“……” 冤种,自已就是个大冤种!他下次再信小尘的话才有鬼了!杨禾木着脸不远不近地跟了过去。 确实临近柳儿街,只是大白天这街上也没什么姑娘,只偶尔看见一两个披着披风,露着雪白香肩推门把屋里的男人送出来的女子,还娇笑挑逗着勾人家的衣带。 叶小尘晃了一眼就被李介丘捂住了眼睛,圈着腰往邻街去了。 诶,对了,是临街!和柳儿街挨得很近,但李介丘的目的地并不是柳儿街。 等转过了柳儿街李介丘才放下捂在叶小尘眼睛上的手,叶小尘望着他又问了一遍,“我们要去哪儿啊?” 李介丘一边走一边说,“这边有个老裁缝,做衣裳很厉害,我在这儿给你定了一套衣裳,正好试一试,看尺码正不正。” “啊?”叶小尘停住脚步,将李介丘拉住,不可置信地问道,“又做了衣裳?!这……我衣裳已经、够多了!” 这个李介丘!难怪要悄悄来,果然是花钱大手大脚!自已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月儿说得对,这钱不该给他管! 叶小尘被他拉着走,气哼哼地悄悄瞪了李介丘好几眼! 李介丘好像没有发现,还神秘兮兮地说道:“可是这件衣裳很必要,是非得做的。” 叶小尘忙问:“什么衣裳?” 他故意勾起人的好奇心,等叶小尘问了,他又不说,似乎是极享受叶小尘缠着自已的胳膊轻晃,软绵绵地一直问他。 杨禾跟在后面,看得直摇头,觉得小尘算是被李介丘吃得死死的。 杨禾叹气啊。 李介丘所说的老裁缝的铺子开在巷尾,不太大的一间铺子,瞧着还有些旧了。 门板松垮斑驳,推一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里头的空间很狭窄,又靠墙装着好几个木架子,垒了好多卷布匹在上头,麻的棉的绸的,红的白的灰的,各式各样都有,瞧得人眼睛都花了。另一侧靠墙摆了一排排衣架,上头都挂满了新做好的衣裳,领口还系着一条带纸片的麻绳,上头写着主家的姓名。 “云婆婆,我是南山医馆的李介丘,我来取衣裳。” 李介丘停在门口,偏着头看向里头坐在一把竹椅子上的老裁缝。这裁缝姓云,大概六十岁的年纪,背已经佝偻得厉害,或许是因为常年做针线活,她的眼神儿不太好,绣着衣裳得弯着腰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云婆婆抬起头看了李介丘好一阵才认出人,忙站了起来,将手上的料子放到椅子旁的竹筐里。 “是李大夫啊!你那两套衣裳我刚做出来,你夫郎来了没?在的话就一块试试吧!” 她颤巍巍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了两套艳红的喜服,捧着送到了李介丘跟前。 叶小尘:“!!!”x 叶小尘都惊得不会说话了,“这这、这!” 李介丘接了过来,将其中一套码数偏小的喜服递给了叶小尘,浅笑着推他往换衣裳的里屋走,“快去试试。” 叶小尘抱着喜服红了脸,被李介丘拉着一块进了里屋。 这夫夫二人可算不在自已跟前显眼了,杨禾松了一口气,他又看着挂在衣架上的新衣,有些蠢蠢欲动。 杨禾扭过头,指着那些新衣朝云婆婆试探性地问道,“婆婆,这些……我能看看吗?” 云婆婆连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对付手里那件衫子,随口就答了,“看吧,随便看。” 杨禾一喜,立刻扭头一件一件看了起来。 这些衣裳不像南珠阁里头那些裙裳奢靡高调,喜欢用珍珠、白贝、金丝、银线,怎么华丽怎么来。漂亮的裙子讨那些年轻小姐的喜欢,爱富气的夫人也爱穿,但这铺子瞧着是不起眼,可里头的衣裳看着却不一般。 那罗裙长衫瞧着是素雅温婉,针脚也很密实,颜色搭配出挑,尤其是这长衫襟口的一缕红尤其亮眼。 裙子缀着暗纹,是用特别的针法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杨禾常研究绣工,可这好多绣法他都不认识! 这是人家赚钱的本领,杨禾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多嘴过问,只是珍奇又喜爱地挨个看了过去,尤其是其中的刺绣都捧着翻来覆去细细瞧。 “这是双面绣!” 他看到一件有意思的衣裳,正反两面不一样,一个朱红一个宝蓝,其中绣的花样儿也不一样。杨禾惊得叹了一句。 他没出声问,但这一声也惊到那老裁缝了,云婆婆放下针抬眉看过来,还问道:“你也是做绣工的?” 云婆婆刚刚就注意到了,这年轻哥儿看绣样看得尤其认真。往常也有来看衣裳的,可都是瞧个好看,没这么细致的。 杨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就会一些……您真厉害!这好多绣法我看都没看过!” 云婆婆笑着摇头,叹着气说道:“都是以前的老绣法,现在好多人都不会了,这宝塘镇可能就老婆子我一个人能绣这个了。” 说毕,后屋的门被打开,两道鲜红的人影牵着走了出来,看得杨禾眼前一亮。 第198章 补办婚礼 二人从后屋走了出来,都穿着鲜红的喜服。 第237章 在大燕,哥儿的喜服其实更女气些,大概是为了和相公的喜服区分,更有甚会配裙子或者红盖头的。归根究底还是为了巩固男权地位,觉得婚后哥儿就是丈夫的私有物,蒙了盖头就不让别的男人看了。但李介丘定的两套喜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哥儿那套也是更男性化的袍子,除了暗绣纹路上比李介丘身上那件更精致些,也看不出旁的区别。 杨禾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抓起叶小尘的手拉着人转了一圈,惊道:“小尘,你穿这个真是好看,衬得你好白!” 叶小尘还不知道自已有多看呢,眼巴巴盯着穿了红衣的李介丘,眼睛都忘了眨。李介丘爱穿素色,竹青、月白都是他常穿的颜色,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一拢红衣,头发用冠高高束起,额发细碎,隐隐露出一张温柔俊逸的面容,这身衣裳更衬得他高挑出众。 叶小尘:“……” 小色鬼已经要流口水了。 “小尘?” “小尘!” 杨禾喊了好几声叶小尘都没有反应,只看着那张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杨禾:“……” 李介丘轻勾嘴角,唇齿间溢出一丝清悦的笑声,他又抬起手敲了敲叶小尘的额头,笑道:“小尘!回神了!” “啊?!” 叶小尘捂住自已的额头,懵懵地看着眼前的李介丘,还没开口又被他拉着推到了一面高大的铜镜前。 “两位真是般配啊!” 云婆婆又颤巍巍站了起来,盯着两个客人说话。自已做出来的衣裳穿在长相身材都出挑的人身上,这也是一种福气,至少云婆婆就很满意,越看越喜,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开心。 “好看吗?” 李介丘拉着叶小尘一块站在镜子前,哥儿只看了一眼自已,又忍不住瞥向镜中的李介丘,听到问话又控制不住地悄悄点头,小声说道:“好看!” 李介丘微微一顿,偏头看了叶小尘一眼,又贴了过去,小声问道:“哪个好看?” 叶小尘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就答道:“你好看!” 李介丘却摇头,说道:“你更好看。” 杨禾:“……” 杨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觉得自已实在是有些多余,但又不得不假装无意地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提醒他们这儿还有外人呢。 叶小尘回过神,有些难为情地扭头看向杨禾,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瞥李介丘,怎么看都看不够,他相公怎么这么好看呀! 杨禾叹着气,用手指戳他的眉心,小声教训道:“没出息。” 李介丘正低垂着眉眼同云婆婆说话,“大小都正合适,我将剩下的尾金给您,这两套喜服就给我们包起来吧。” 夫夫二人又进后屋将喜服换了下来,就这个档儿,老裁缝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没有书皮的册子递向杨禾,声音沙哑,“小哥儿,你过来。” 杨禾有些懵,但还是过去了,就见那老裁缝把册子给了杨禾,说道:“喏,你拿去看看。这都是老婆子自已写写画画瞎琢磨的,我这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手艺怕是要带进棺材里,可惜了哦。” 杨禾下意识看向抽屉,发现那里头放了好几本一模一样的小册子,只有一指厚,也不知道这样的册子被老人家送出去多少本了。 此刻,李介丘夫夫俩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了,给了钱,提上包好的喜服打道回府。 叶小尘看到被杨禾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小册子,还觉得奇怪,这刚刚杨禾哥还是空着手啊。 “诶,杨禾哥!你手上、拿的什么?” 杨禾抚了抚书皮,神秘兮兮地冲他笑,还说道:“是宝贝!” 叶小尘听了一耳朵,但也没有非常好奇,现在满心都在喜服上。 回去的路上,叶小尘忍不住又问道:“新房要建好了?” 李介丘是说过,等新房建好他们就补办婚礼的,如今订好了喜服想来是新房也快建成了。 果然,下一刻李介丘就说道:“快好了,那边的工人说这个月就能建成,待会回了村子带你去看看。” 几人赶着车回了四甲村,叶小尘果然还记着新房的事情,回了家后就将取回来的喜服收进箱笼里,然后叫上杏花和小满往山脚下的新房子去了。 已经修得差不多了,院子里只剩些石木废料没有收拾,大概再有个几天就能捯饬出来。 上次说好的枣树已经种了下去,还有一架木质的秋千,还挺宽敞,能坐上一两个人。 小满超喜欢那个秋千,刚看到就撒开叶小尘的手,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伸着两只小短腿往上爬。杏花也追了上去,用力抱住小满的腰,试图把小豆丁抱上去。奈何这几个月小满吃得好,身子养得好,渐渐发展成一个实心的小圆子,杏花抱得很吃力,咬着牙牟足了劲也只堪堪悬了空。 李介丘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将小满提了起来,稳稳放在秋千上,末了还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小满乐得直晃脚,又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冲杏花喊道:“杏花,坐!” 又痛失“小姨”之称的叶杏花已经懒得纠正了,叹着气也爬了上去,两个小的一起荡了起来。 这时候没什么事情做,赵家几口人也凑热闹来看了看。 这还是赵田氏头一次到这新房来,盯着那高高的院墙直咂舌,这四甲村内就没谁家起过这么高的院墙。 第238章 “李小子,你这院子修得可真气派!” 新房修得差不多了,就等收拾干净就可以搬进去了。 叶小尘围着那棵不算高大的枣树转了一圈,爱不释手地抚了抚树干,惊喜地回头看向李介丘,喊道:“你真的种了树!” 赵田氏也震惊,叹道:“这大冷天的,移栽可麻烦,难为这枣子树长得还这么好!” 李介丘只说:“小尘喜欢就好。” 说罢,他顿了顿又朝赵田氏丢下一个炸弹。 “婶子,我和小尘打算补办一场婚礼,就等着房子修好后。也不请太多人,就您家的、杨禾,还有林猎户!咱一块儿吃顿饭。” 第199章 成亲 “补办婚礼?” 赵田氏听得一愣,都没回应过来啥叫补办婚礼,这婚礼还能补办? 也不怪她大惊小怪,这别说村子里了,就是镇上也没有成亲了一两年还办婚礼的说法。 李介丘却点头,还细细说道:“对,就是补办婚礼。我和小尘成亲的时候我刚到四甲村,也不懂事,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那时候和小尘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婚礼,我现在再想起来,总觉得对不住他。如今有了能力,就想着再补一场。成亲是大事,一辈子也就这一回,我想好好办一场。” 非说起来,那以前的事情也是原主那混账干的,怪也怪不到李介丘头上。可赵田氏不知道啊,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论起来也是说他浪子回头。李介丘也没得办法,总不能说自已不是以前那个“李介丘”了吧,只得硬着头皮认下了,再借这个理由重办婚礼。 赵田氏看他认真的神色也是顿了顿,沉默着好像是想起了从前的叶小尘。 这小哥儿日子过得苦,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是瘦巴巴的,也不怎么说话。 她是生过一个哥儿的,平日里当眼珠子疼,这才把月儿惯得泼辣又娇蛮。这尘哥儿只比她的小哥儿大上几岁,每每看到总是忍不住想到她家月儿,那时候就总提心吊胆,也怕眼瞎给月儿看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夫婿。她想着自已的哥儿,就更心疼隔壁刚进门的小夫郎,总悄悄接济一二。 那时候的尘哥儿,瘦骨嶙峋的,身上还总是带着伤。 思及此,赵田氏忍不住又看向叶小尘,小哥儿胖了好多,脸色也红润,身子骨算是养好了。穿的衣裳也是细棉的浅杏色袄子,夹了松软厚实的棉花。这村里汉子都在地里摸爬打滚,妇人夫郎要么是洗衣做饭要么种菜挑粪,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哪个敢穿浅色!可叶小尘现在有好多浅色的衣裳,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这日子越来越好,赵田氏也是打心底儿高兴。 小哥儿虽然嫁了人,可也才十八九岁,在她这样的妇人眼里可不就和孩子一样。这孩子看够了枣子树,又眼巴巴瞅着荡秋千的小满和叶杏花,似乎是有些心动,可又不好意思开口。 也难怪了,小尘到底是年纪小,况且以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哪里玩过秋千!这不就好奇了! 赵田氏无奈地摇着头,正要笑话他这是孩子脾气,突又看到李介丘挥着手把亲儿子和小姨子从秋千上撵了下去,然后拉着红扑扑一张脸的叶小尘坐了上去,脸皮不可谓不厚。 赵田氏:“……” 啧,这小子是变好了,就是这脸皮还是和从前一样厚。 赵田氏摇摇头,然后唤过噘嘴巴闹脾气的小满去看新屋子了。 小满的脾气向来是如风跑,听赵田氏一喊立刻又乐呵呵跑了过去,攥住赵田氏的手被她拉着挨个屋子挨个屋子的看,一边看一边叹。 * * 时间转瞬即逝,没过多久新房就建成了。李介丘给工人们结了工钱,还每人都多发了一天的钱,又请赵婶和孙寡妇多加了两个肉菜,请二三十个壮年汉子好好吃了一顿饭,这次的活儿就算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两天就是摆家具了,李介丘请黄文贵父子做了新的家具,桌椅板凳、床、书案……全都换了新的。按李介丘的意思,老房子的东西都不用搬,只捡着衣裳被子进去就成。 叶小尘也赞同,可小满是个念旧的! 他有一把小杌子,矮矮方方的一个,就只有他小豆丁能坐!那杌子都算是他的私人物件儿了,从小坐到大,这可是有了感情的!一听李介丘说不要了,立刻嘴巴撅得能挂水壶,眼眶开始冒泪花儿了。 李介丘之前还没发现小满小朋友对他宝贝杌子的特殊感情,还请黄文贵做了一把新的,可小孩儿不喜欢,非得抱着那只斑驳得掉木渣的小杌子不撒手。 也罢了,一个杌子而已,小满喜欢就带上吧。 于是,一家人收拾好必带的东西,放在牛车上拖到了新屋。 叶杏花最近几天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多次喊她都没反应,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小姑娘真是小尘的亲妹妹,性子也和他像极了,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总喜欢把自已的小心思悄悄藏起来,若被人发现不对劲就立刻扬起小脸朝人笑,好像刚刚心事重重的不是她一样。 叶小尘最近忙着搬家,又得准备即将来临的婚礼,难免忽视了妹妹,一时都没有发现叶杏花的不对劲。 日子越来越快,搬了家后,当晚上该办喜事了。 李介丘和叶小尘都不是张扬的性子,所以村里人虽然知道他们搬了新家,却不知道两口子成亲这么久竟还玩什么补办婚礼。 第239章 他们就几家关系亲厚的一块聚一聚,都高兴高兴,也算请他们见证了这场喜事。 新房张灯结彩,院子、门上、梁上都挂了好多红布,连院子里那棵枣树都没有放过,好好一棵树被缠得怪模怪样,瞧着滑稽却也喜庆。 夫夫二人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拜了天地,李介丘的父母不在这个世上,叶小尘的娘亲也已经早逝,至于叶大成……父亲就当做没有吧。 所以二拜高堂的时候,他们就是对着空空的主位拜的,一个心里告知了远方异地的父母,自已已经寻到了相伴一生的意中人;一个告知九泉之下的娘亲,已经找到了疼他爱他的如意郎君。 小满不晓得什么是成亲,只觉得好玩,乐得直拍手,还想要蹦跶过去一块磕头呢!杨禾眼疾手快将小娃娃抓了回来,哄着给他剥花生吃,这才转移了小满的注意力。 按规矩,拜了天地后,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哥儿都该在房里规规矩矩坐着等新郎吃了席回去。但李介丘是异世而来的魂,并不在意这些礼仪,反倒觉得这些都是约束管制哥儿的陈腐规矩。他并没有按着规矩来,而是拜了堂后拉着叶小尘一起坐到了座位上。 其他人不如李介丘那样开明,可虽然觉得稀奇,但还是想着怎么高兴怎么来,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担心外人的看法。 于是,一群人开心地吃吃喝喝。 第200章 热闹喜事 夫夫都穿着鲜红,瞧着就喜庆高兴,赵田氏看了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婶子拍着李介丘的手背又拍着叶小尘的手背,最后再把两只手叠放在一起,最后又拍了拍。 “你们两个,以后都好好过,这日子才能越来越红火!” 李介丘连忙应承,又招呼着所有人吃菜喝酒。 李介丘在镇上打了酒回来,就想着是好日子都该喝上两杯。 和上一次一样,打了汉子常喝的谷子酒,又打了小哥女子能喝的青梅酒,一群人都干了两杯。今晚上的菜是赵田氏和杨禾置办的,赵安月和杏花打下手,月哥儿倒想要显摆一手,但被他娘赶了回来,说他炒的菜屋里的狗子都不吃!是去镇上买的鸡鸭鱼肉,还有林青锋带来的一条腌鹿腿,一桌子菜办得像模像样。 叶小尘酒量很浅,才喝了两杯又红了脸,瞧着是不太清醒了。 李介丘是见识过他喝醉的样子,有些没来由的疯,这不,又乐颠颠站了起来,红着脸要给每个人碰杯呢,还笑哈哈地喊着:“干杯!” “这哥儿!又喝醉了!” 赵田氏显然也想起上次叶小尘喝醉的事情,当时他喝醉了还和自家月儿拌嘴呢,模样鲜活得很! 想起月儿,妇人下意识看向坐在自已身边的赵安月,果不其然,这个的酒量也是半斤八两。他最捧场,一听叶小尘的话就立刻抱起杯子撞了上去,嘴里也喊着:“干杯!干杯!” 这杯没干成,因为他动作太大,杯子用力撞了过去,里头本就没剩多少的酒全洒了出来。 “啊……”赵安月啊了一声,双手捧着杯子挪了回来,垂着眼睛苦巴巴地看着,委屈兮兮地嘟囔,“我的酒没了。” 委屈完,他刚刚才瘪下去的嘴角突然又扬了起来,跟变脸似的! 他笑得像个小太阳朝林青锋递酒杯,声音清脆,“满上!满上!” 这离酒坛子最近负责倒酒的林青锋犯了难,也就这片刻犹豫地功夫,赵安月已经不耐烦了,左手伸了过去拽着林青锋的袖子一个劲猛摇,嘴里还嘟囔个没完,“满上!林青锋,快啊!” 他喝醉了,说话好像捎了一截软绵绵的尾音,尤其是在喊林青锋的名字的时候,仿佛带了钩子一般。 林青锋给迷得神魂颠倒,三碗烈酒下肚都脸不红心不跳的钢铁硬汉突然就一张脸爆红如虾子了。 他被勾得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已已经给赵安月倒满了酒,这小哥儿还美滋滋小口小口抿着呢。 赵田氏不太赞同地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别惯着他!” 林青锋摸了摸鼻子,掩饰般也跟着猛喝了一口酒,含糊说道:“没事的婶子,这梅子酒味淡,喝一点儿也没什么事,大不了明天让月儿多睡会儿就是了,有什么活儿我帮您干!”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赵田氏再瞧林青锋是喜欢得很,这模样这体格,对她家月儿又很好,丈母娘满意得很! 但也有不满意的,赵树林一碗酒就伸了过来,冲林青锋碰碗,还喊道:“小子,干!今天就考考你这酒量怎么样!看你能不能把我灌醉!” 林青锋哪敢把老丈人灌醉,但开了口也不敢拒绝,端着酒碗也迎了过去。 这桌上的汉子酒量最不好的当属赵安业,这小子大概是没怎么喝过酒,时间都花在背医书上了。汉子都比几个小哥儿喝得多,赵安业也已经喝了好几轮,已经不太清醒了。 这不,第五次,又端起碗朝李介丘敬道:“来,师父,百年好合!” 这师父喊了五次,百年好合也祝了五次,李介丘也被灌了五次,越发觉得赵安业是故意的。 杨禾也喝得微醺,他喝醉了也是安安静静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把短刀出来,扶着刀鞘细细看呢! 赵安月眼睛最尖,喝醉了也是最尖的,一眼就看到了,醉醺醺凑过去伸手要拿,还惊叹道:“好漂亮的金子啊!亮晶晶的!” 第240章 哪里有什么金子,不过是刀鞘雕了金,黑夜的灯火下最显眼。 杨禾忙藏了起来,紧紧护在怀里,像是生怕赵安月来抢,还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有金子,没有金子!这是刀!” 赵田氏年纪大了不爱喝酒,倒没怎么醉,她就是看着这场喜事有些感触,还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我家月儿啥时候成亲。” 说到这儿,她还叹着气,扭头看向又朝林青锋半是撒娇半是威胁讨酒喝的赵安月,一边欣慰两个年轻人感情好,一边又有些舍不得小儿子出嫁。虽然月儿讨嫌第一名,总爱惹是生非的,可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疼了十几年的小哥儿啊! 赵婶正愁着,想着想着眼圈都红了,心里一阵发酸。 也是这时候,赵安月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十指相扣缠缠绵绵的一对夫夫,咋呼喊道:“两个新人快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李介丘正半搂着叶小尘,耐心哄他少喝些酒,可千万别醉了!这今晚还有更重要的大事没做呢,他心心念念了好久,这要是夫郎喝醉了可不就泡汤了! 他还没劝下来,倒是叶小尘已经听到了赵安月的声音。 李介丘怕他羞,他是清楚的,自已夫郎脸皮最薄了,正打算给林青锋使个眼色,让他把自家醉鬼拖下去。 李介丘还没说话呢,突然被叶小尘捧住了脸,下一刻就凑过来吧唧一口重重亲在他脸上。 毕了,他还傻呵呵笑着看李介丘,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还自言自语般的嘀咕道:“……好好看啊!” 李介丘:“……” 那头的赵安月还觉得不够,连连摇头,挥着手说:“不算不算不算!要亲嘴儿!” 李介丘:“……” “啧,夭寿了。”赵田氏捂着额头,只觉得没脸见人了!赶紧嫁出去!赶紧出去祸害林青锋!这小哥儿是一日都多留不得了! 第201章 醉鬼 月上梢头,村子越来越静,这餐饭也吃到了尽头。 赵家人都收拾着打算回去了,赵安月喝得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了,走路东倒西歪。林青锋想要扶他,但还来不及伸手就看到心上人被他父亲捞了过去,转身又塞给了赵安业。 老丈人还朝大儿子吹胡子瞪眼,“还不背你弟回去!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赵安业有些懵,但还是老老实实将月儿扛到了背上,架着就闷头往家里走。林青锋追了两步,总觉得这姿势赵安月恐怕不舒服,想要伸手帮他调整一下,结果刚伸出手就被赵安月像是赶苍蝇般拍开了。 “唔嗯……走开走开,臭蚊子!” 赵安月趴在哥哥背上睡得迷迷糊糊,嘴巴微微张着,瞧着都快流口水了。林青锋刚伸出手就被他察觉到,立刻伸手胡乱拍开,嘴里还念念有词。 林青锋:“……” 林青锋瞧瞧被拍红的手背,轻声反驳了一句,“大冬天的,没蚊子了。” “好嘞好嘞,李小子,你赶紧收拾了睡吧!今天可是好日子!”赵田氏摸了摸杏花的脸又摸了摸小满的脸,高兴得很,说完又扭头看向杨禾,继续说道,“禾哥儿,就按李小子的意思吧,你就在这新房里歇一晚!今天太晚了,这新房离你那屋子又远,走路还得走好长一截,你又是一个人住,村里还是有些不着调的二流子,你这时候回去不安全的!再说了,这今天是李小子和尘哥儿的大日子,他们难免顾不到小满,这小娃娃肯定是头一次一个人睡,你也能帮着看顾看顾。” 赵婶子说得有道理,杨禾本就松动了,听赵田氏一说越发觉得是这个理!如今羌原也不在了,这天已经大黑,他一个人回去确实不安全。 想到这儿,杨禾弯下腰把打瞌睡的小满抱了起来,冲赵田氏说道:“好的,赵婶,我今天就留下来照顾小满,可不能让这小不点儿扰了今晚上的好事!” 都安排好了,杨禾也领着两个孩子洗漱了进房睡觉,院子一下子就空了,就剩下了今晚上的两个主角儿。 “哥哥,我的酒呢?” 叶小尘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喊过他哥哥了,李介丘骤然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愣神,反应迟钝地低下头看去。 被他搂在怀里的夫郎也努力仰着脖子看他,脸蛋儿嘴唇都是红红的,身上还有着淡淡的梅子酒气,微醺的。 “小尘,不能再喝了。”李介丘眸色沉了沉,又伸手捏了捏叶小尘红润软绵的脸颊肉。 叶小尘被他捏成金鱼嘴,还执着地问道:“为、为什么呀?” 李介丘沉声回答:“因为今晚上还有正事没做呢。” 叶小尘好像听不懂,眨巴着眸子好奇地看着他。杏眼圆溜溜的,眸色清澈无害,李介丘看得心动,忽然就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整个人悬了空,突然而至的失重感让叶小尘立刻圈紧李介丘的脖颈。但他好像并没有被吓到,还在李介丘怀里一个劲蛄蛹,兴奋地嚷嚷着:“飞了,飞了!” 李介丘自觉自已这段时间已经经过了刻苦的锻炼,身体素质得到显著提高,也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整个人都有力气了。可就算如此,一个一米七往上的成年人在他怀里撒疯挣扎,他还是险些没抱住! 李介丘眼睛一瞪,立刻把人箍得更紧,还拍了拍他尾椎往下的两团软肉,外厉内荏地凶道:“别闹,摔了怎么办?” 第241章 叶小尘果然安分了,缩在他怀里瘪嘴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伸手圈住李介丘的脖子,小声说道:“……你别凶我。” 李介丘:“……” 这平常的叶小尘乖得很,说什么是什么,性子温温柔柔,谁能想到他喝醉了这么皮!李介丘被他闹得没脾气了,尤其此刻对上叶小尘一双委委屈屈的眼睛,好像自已刚刚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恶事。 李介丘叹了口气,抱着叶小尘进了浴房,将人放到椅子上。毕了才屈膝半跪在地上,伸手又揉了揉叶小尘垮着的脸,小声答道:“没凶你。” 叶小尘振振有词:“那你打我屁股!” 李介丘还是叹气,试图解释,“我只是轻轻拍了拍。” 叶小尘杏眼一瞪,忽地就伸出了手,说道:“那我也要拍!” 李介丘:“……” “咳……”李介丘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尴尬地岔开了话题,“我去倒水洗澡,你乖乖坐着。” 说罢他也不等叶小尘答应,撑着膝盖就站了起来,逃一般去灶房提水去了。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又盯了自已空悬的手掌一眼,突然又嘀咕了一句,“坏,耍赖!” 到底有没有耍赖,李介丘是不会承认的,但坏,是真的。 这人拎了两桶早就备好的热水,全倒进了浴桶里,然后反身哄着叶小尘脱衣裳。 要是平常,叶小尘指定听话,可这次的叶小尘是喝醉的叶小尘。 他死死捂着喜服,不愿意脱,嘴里还说:“不脱,好看!” 李介丘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正儿八经地开了口,“你不穿,更好看。” 叶小尘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根本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他还真信了,犹疑地问道:“真的?” 李介丘不假思索,煞有其事答道,“真的。” 好极了,这下不用李介丘哄了,某个醉鬼开始自个儿扒衣服了。 那喜服繁琐,他折腾了好一阵才脱了一件外衣下来,内衬的衣带反倒是越扯越紧了。叶小尘皱着眉头,低下脑袋和它做斗争,势要分出个胜负来。 “我帮你。” 李介丘见他捣鼓好半天也没有动静,又低下头去看,轻声说道。 叶小尘这次听话了,乖乖地伸直了两条手臂,还点着头慢吞吞说:“……好。” 李介丘:“……” 李介丘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着又靠了过去,抬起手一件一件除去了叶小尘身上的衣物。 第202章 洞房 叶小尘将自已脱了个精光,十分坦诚地缩进了浴桶里,他还滴溜溜转着眼睛,认真看着李介丘。 问道:“你怎么不脱衣裳?洗澡不穿衣裳的!” 也是怪了,李介丘突然发现他喝醉后似乎半点不结巴了! 李介丘有些惊奇,两步走了过去,想要哄叶小尘多说了几句话,“水温合适吗?” 叶小尘乖乖点头,答道:“合适,热热的。” 李介丘接着问,“那今天开心吗?” 叶小尘眼睛发亮,重重点头,“开心!” 李介丘又问:“酒好不好喝?下次还想喝什么?” 叶小尘可谓是侃侃而谈:“桑葚酒、桂花酒、葡萄酒!你上次答应我的,为什么还没有!” 李介丘:“……”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这些都是叶小尘第一次喝醉时,李介丘哄他应下来的,哪知道夫郎当时醉醺醺的,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见李介丘沉默着没有回答,叶小尘竟也没有计较,还往旁拱了拱,将浴桶内的大半空间留了出来。 醉鬼拍了拍水,盛情邀请,“快脱了衣裳来洗澡啊!” 李介丘:“……” 再忍,就不是男人。 李介丘诚实地褪下了衣物,入水将叶小尘揉进怀里,舀着水替他洗澡。 某个醉鬼一直盯着他看,看他温和清雅的眉眼,看他柔情如水像藏了半边星子的明亮眸子,看他隐隐噙着笑意稍稍上扬的嘴角,看他……总之是好看! 叶小尘一边看,一边嘿嘿傻笑了起来,抱住李介丘的胳膊不撒手了。 这握着木瓢舀水却又被缠住的李介丘不得不停下来,无奈地垂下眉眼看他,“怎么了?” “你真好看!”叶小尘嘿嘿地傻笑,诚实地说道,最后将李介丘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是我的相公。” 李介丘:“……” 两人都浑身赤裸,自已的胳膊被叶小尘抱在怀里,肌肤与肌肤相贴,时不时还蹭到某个更娇气的赤色。 叶小尘浑不觉自已相公为何沉默,又在忍耐些什么,还扬着头,噘着湿红的嘴唇软声软气地说:“想亲亲。” 不亲,就不是男人! 李介丘眸色微暗,俯首就贴了上去,吻住那张金句频出的湿润嘴唇。唇瓣温热柔润,齿间尽是让人沉醉的酒香、梅子香。他撬开齿关,一路攻城略地,抵齿缠绵,炙热滚烫的气息辗转厮磨过每一个角落。 怀里的人似乎伸着舌尖在迎合他,动作生硬又青涩,但确确实实是有的,是不得章法地吮吸啃咬、是闷头胡乱地舔舐交缠。 李介丘有些发愣,觉得心口开了好多好多花,可这些花忽然又炸开了,嘭的一下喷得到处都是。 第242章 …… 两人都已然动情,李介丘仅剩下的一丝半点的理智也被旺盛的情火烧成渣,一时没有察觉到怀里夫郎的神态。叶小尘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而且是腰也麻,腿也麻,已经坐不住、蹲不住了。 缠绵亲吻够了,李介丘见叶小尘的脸红得厉害,还以为是箍得太紧,刚松了松……突然就听到“咚”的一声,叶小尘忽地脚下一滑跌进了水里,李介丘回神想捞还是慢了一步。 李介丘:“???” 李介丘手忙脚乱将叶小尘捞了起来,急忙用手擦拭他脸上的水珠,担心问道:“小尘,没事吧?怎么样?还好吗?” 叶小尘:“……” 叶小尘没有说话,只不动声色往浴桶边缘缩了缩。 李介丘:“小尘?” 仍是没有说话,还又缩了缩,已经试图挡着脸藏进水里了。 李介丘顿了片刻,伸直手臂又把人捞了回来,偏头问道:“酒醒了?” 叶小尘仍旧试图保持沉默,但李介丘一直垂眸盯着他看,眼神灼热得快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了! 躲不过,叶小尘支吾着“嗯”了一声。 李介丘终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还故意问,“还想亲亲吗?” 叶小尘忙摇头,脑袋都快甩成拨浪鼓了! 李介丘笑着出了浴桶,穿上干净的亵衣,然后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将布巾和衣裳都递给叶小尘,装模作样地扭头不去看他。 估计着叶小尘应该换好衣裳了,李介丘这才扭过头看去,又把搭在胳膊上的短披风披在他身上,细心系好了带子,然后才牵着叶小尘回了屋。 房中只点了一对龙凤红烛,显得昏黄微暗,可细看,又总有一股挥之不散的朦胧暧昧之意。 叶小尘进房就立刻甩开李介丘的手躲上了床,大被蒙过头。可他刚躺下不久,忽然又觉得脑袋下的枕头有点硌人,伸手摸了摸,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色的小圆盒,那盒子秀气,还描着梅花的图样。 “什么东西?”叶小尘觉得,古怪嘀咕了一声,打开盒子后立刻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药香。 “药膏?这是擦脸的吗?”他满眼茫然,还举着朝李介丘问。 李介丘戏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摇头,然后走过去凑近叶小尘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叶小尘:“!!!” 叶小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像是丢烫手山芋般抛开了那个小红盒子。 李介丘挑了挑眉,立刻伸手接住了,还语气戏弄道:“这可是我专门配的好东西,今晚的正事就指着它了,摔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叶小尘已经躲进了被子里,听到李介丘的话又悄悄扯下被角往外看,如鹿眼般的灵动眸子眨巴两下。 李介丘瞧得心动,单手撑着床铺,俯身而下。 叶小尘好像懂了,一个激灵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现在、不想亲了。” 这不行,李介丘可不依,他动作温柔却强硬地握住叶小尘的手腕,将他捂住嘴唇的手扯了下来,然后用正经地的语气严肃说道:“现在是我想亲。” 语罢,一吻就落了下来,直接堵上了双唇,浅浅舔舐着。 他一边吻,一边撑手上了床,卷着被子滚在了一起。 吻后,他又将叶小尘鬓边的碎发撩了撩往耳后捋,未给人太多缓息的时间,悠悠又转了下去。 …… 红烛越烧越盛,烛台下摊开了一小堆的烛泪,像是它哭出来的。 若细细听,还真能听到轻轻的抽泣声,当然了,当然不是红烛的。 “唔……蜡、蜡烛吹了……太亮了。” “不行。店里的老人说了,这龙凤烛要燃一晚上,这样才能白头到老。” …… 烛蜡一滴一滴滚着,灯花哔剥洒落一地,室内还有未散去的酒香。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1 第203章 事后温情 窗外隐隐有簌簌声,惊醒了床上的叶小尘。 一条光裸如白玉的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被冷气一激又嗖地缩了回去,然后悄悄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刚刚一动就被身边的人察觉到,立刻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 “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李介丘的声音微哑低沉,还隐隐夹着一丝情爱后餍足的慵懒感。 叶小尘有些害羞,忍不住往被子下钻,蒙着头晃了两下,磕巴着回答:“没、没事。” 可他一出声李介丘就觉出不对了,这声音嘶哑得厉害,听着还有些干涩。 李介丘不自觉蹙起眉,把躲在被子下的叶小尘刨了出来,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脸,小声哄道:“小尘,张嘴让我看看。” 叶小尘乖顺地张开嘴,仰着脖子“啊”了一声。 嗯……瞧着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咳,可能只是昨晚上有些费嗓子,伤到了。 李介丘放下手,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最近少说话,我待会帮你熬一碗秋梨汤润润嗓子。” 李介丘捏了捏叶小尘的颊肉,哄着说道。 说罢他又套上了衣裳翻身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朝外看了一眼,竟看到屋外的枣子树的树梢染了一圈白,像是簪了一头雪白绒花的俏丽姑娘。 第243章 “小尘,外头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李介丘的语气微惊,下意识扭头望向还缩在床上翻了个身试图再睡个回笼觉的叶小尘。 叶小尘还觉得累乏,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在床上翻来滚去不愿意起床,蒙着头还想睡。突然听到李介丘的话,他才慢吞吞爬了起来,好奇地探出头往窗外看。 雪已经停了,远山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树梢枝芽和屋檐也挂了些银边,风雪朦胧。 真的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 叶小尘来了兴趣,勾着手要去拿衣裳,李介丘看到了立刻走过去,拿过叶小尘的衣裳往他身上套,一边帮着穿一边说,“今天下了雪,穿厚点。” 叶小尘还拢着睡意不太清醒,整个人都有些懵,听到李介丘的话也是乖乖地点头,乖乖地伸胳膊,听话得很。直到李介丘拿过了自已的亵裤,作势要掀开被子去握自已的脚踝。 叶小尘猛地一惊,用力攥住被子的一角,一把抢过了李介丘手里的裤子,磕巴着说道:“我……我自已来。” 李介丘没有拦,由他缩在被子里胡乱摸索着给自已套裤子,嘴角藏着笑,没有告诉叶小尘他的领口大敞,那里留着密密匝匝的红痕。 他偷着乐,看得很舒心。 床上的叶小尘已经穿好裤子了,麻溜地滑下了床,蹬着脚想穿鞋。可他刚刚下了床就脚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李介丘赶忙跨了一步过去,眼疾手快将人抱住。 还调侃道:“还没过年呢,我可没有红包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摁着叶小尘坐在床上,又屈膝半跪下去,握住那截清瘦白净的脚踝提着鞋子替他穿上。 叶小尘的耳根微微发红,连被李介丘握住的那只脚也轻轻蜷着。 他穿好了鞋也不等李介丘说话,套上外衣就风一般逃了出去,徒留下李介丘坐在床上悄悄地笑。 “小爹!” 小满早就起床了,穿得整整齐齐和叶杏花在院子里玩雪。 初雪下得不大,两个小的收集了好久才捏出一团拳头大小的小雪人,端端正正放在秋千上。小满正玩雪儿,扭头就看到走出门的叶小尘,眼睛都亮了,立刻丢开手里的小雪团儿,撒开腿儿朝叶小尘奔了过去。 “小爹,你怎么才起来啊!太阳都要晒屁股啦!” 小满像个小炮仗般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叶小尘的大腿,叶小尘本就觉得浑身发软,立刻被小炮仗扑得一个趔趄就往后仰了去。叶小尘脸一白,伸出手想要扶住门框,可胡乱摸了两下也没有摸到,只好赶紧护住小满,免得摔到了孩子。 刚好这时候,一条有力的手臂圈在他腰上,将一大一小都拥进了怀里。原来是李介丘很快跟了上来,适时伸了手。 李介丘把人扶住,又伸手将叶小尘怀里的小豆丁拎了出来,小声说道:“小满,别闹。小爹今天不舒服,你乖乖的不要闹他。” 小满立刻站直了身体,扬着脑袋踮起脚努力看叶小尘的脸,还皱起小眉毛认真问道:“小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呀?” 叶杏花听到李介丘的话也一声不发小跑了过来,也扬着脖子认真看着叶小尘,那动作神态和小满是一模一样。 叶小尘哪儿好意思和孩子说自已是腰酸腿酸屁股酸,他只是嗔怪地暗暗瞪了李介丘一眼,然后低下头抚了一把小满的头发,小声说道:“没事,小爹只是、晚上着凉了。” 一听到叶小尘那沙哑得厉害,明显不对劲的声音,小满嘴巴一瘪,心疼地盯着自已的小爹看。 恰好这时候,杨禾也听到动静从灶房出来了,一边低着头擦手一边说道:“你们起来了?我正好把早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叶小尘受不了小满眼巴巴盯着他看的小眼神,越看他越臊得慌。他低下头连忙将小满塞进了李介丘怀里,然后飞快往灶房走,想要去帮杨禾的忙。 他觉得自已走得飞快,但其实落在杨禾眼里看着是有些奇怪的,好像那双脚是新长出来的,还有些不听使唤。 杨禾:“……” 这不,李介丘牵着小满三两步就反超了叶小尘。 “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他同杨禾道了一声谢谢,又继续说道:“小尘的嗓子有些伤了,我来给他熬点秋梨汤。” 杨禾:“……” 好像懂了些什么的杨禾轻轻咳了一声,又忍不住往叶小尘的方向瞟,果然看他双颊挂着红晕,默不作声地悄悄凑到李介丘身旁,然后再悄悄伸出手往李介丘的腰上狠狠拧了一把。李介丘纹丝未动,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半点感觉不到痛意,还等叶小尘撒够了气才攥住了他的手。 杨禾:“……” 第204章 黏黏糊糊 杨禾眼神麻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解下了裹在腰上的围裳递给李介丘,然后端上早饭领着两个小的离开了灶房。 小满还记挂着“不舒服”的叶小尘,有些不愿意和杨禾一块儿离开,依依不舍地盯着小爹瞧。但杨禾清楚着,瞧这二人的黏糊劲儿,定然是想躲着亲热的,肯定不想被人打扰,亲儿子也不行。 杨禾叹气,弯下腰好说歹说才把小满哄走。 夫夫二人进了灶房,李介丘系上围裳开始做秋梨汤。 因为叶小尘是个爱研究吃食的,所以这新修的灶房很宽敞,两口大灶并一个烧汤的火炉子。案板的设计也新颖,沿墙转角,这是李介丘仿着现代的“l形橱柜”画的图纸,中间还有一个类似岛台的固定长案,叫工人们按着图纸一模一样做了出来。 第244章 叶小尘刚看到时候觉得这模样有些古怪,可越看就越喜欢,新颖还好用。 李介丘洗了梨、红枣、陈皮,又从柜子里翻出些冰糖,都用小碗装着。他是见叶小尘熬过秋梨汤的,如今只是照猫画虎,想着应该能做出来。 叶小尘贴了过去,黏黏糊糊和李介丘并肩挨在一起,垂着眉看他切梨子。 这里的梨子个儿小,李介丘切了三个才凑齐了一盘梨子,他捏了一块雪白的梨块儿侧身喂给叶小尘,调笑着打趣道:“怎么这么黏人?” 叶小尘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梨块儿,眼睛一瞬不落地盯着李介丘看。 “饿不饿?”李介丘往锅里加了水,又转到灶膛前添柴烧火,叶小尘好像一步都不愿意离开,立刻又跟了上去。李介丘觉得好笑,扭过头抓着那只小他一圈的手掌轻轻捏着,还问道,“灶台上留了早饭,我盛给你吃?” 杨禾蒸了馒头,还熬了粥。他其实想要做些花样儿的,只是这新修的房子他也不熟悉,想找的粮食也没有找到,就随便蒸了馒头煮了白粥。 李介丘洗了手,然后盛了两碗粥,又在海碗里拿了一个白胖热乎的大馒头递到叶小尘的手里,看着他说,“先吃早饭。秋梨汤还得有一会儿才能熬好。” 叶小尘双手捧着白瓷小碗,低头抿了一口粥,热乎乎的白粥入了肚,全身都暖烘烘的。 他又吃了一口松软的大馒头,才盯着李介丘小声问道:“你今天不去医馆?” 李介丘刚把洗好切好的梨子放进锅里,听到叶小尘的话才回答道:“不去。我和许大夫说我们要搬家了,他就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好好捯饬新屋,这几天我就在家里陪你。” 说罢,他还抬起手揉了揉叶小尘的头发。 叶小尘点点头,隐隐有些开心,眼睛也亮晶晶的,雀跃地盯着李介丘看。 这谁忍得住,瞧着他这样子李介丘就忍不住想起昨日夜里的事情。他的夫郎脸皮薄,害羞得很,可又太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喊什么就喊什么,实在是太好欺负了。这不,一不小心欺负过了头,叫人嗓子都哭哑了。 李介丘觉得自已有些混账,可哭哑了嗓子的叶小尘还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已看,好似半点脾气也没有。 李介丘没忍住,俯下身爱怜地吻了吻他的唇角,轻声说道:“新婚快乐,夫郎。” 叶小尘红着脸瞧他,还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答道:“快乐。” 说到这儿,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手里还剩一半的馒头也不吃了,匆匆放在碗里,扭头就朝外跑。 李介丘忙将人拉住,问道:“干什么去?” 叶小尘回了头,认真地说道:“我去看看蜡烛、有没有燃完。” 李介丘:“……” 昨日是点了红烛办的事儿,虽说烛火昏黄,可也看得真真切切。 李介丘的脑子里立刻飘出一些不描述的画面,激得他眸色逐渐深沉。 是缩着身子,眼尾泛红的夫郎,他刚刚才哭过,哄了好久都止不住,眼里还蓄着泪花儿,仿佛只要自已再动一动,那泪水立刻就要滚下来;还有趴在床褥间,红着耳尖死死咬住自已手指的人,因着舍不得叫他咬自已,所以立刻抓过那遭了祸的手十指相叉扣在床上,口里没了东西堵着,那破碎断续的呜咽哭泣声终是漏了出来;还有……还有肌肤白皙细嫩被啄出密密匝匝红痕的他;还有被欺负得眼圈发红但还是百依百顺乖乖喊“相公”的他;还有被握住细瘦的腰,每亲一下动一下就止不住发颤发抖的他…… 李介丘:“……” 看他沉默,叶小尘不解地歪了歪头,盯着他扣在自已腕上的手又问:“怎么了?” 李介丘沉默着将他拉了回来,又抬起手理了理衣襟,小心翼翼将最上面的红痕也全遮住了。 他声音发沉,眼底漆黑,“燃完了,我起来的时候看过了,都燃完了,我们自然是要白头到老的。” 叶小尘也沉默了一会儿。要是之前他还不太懂,可如今再看看李介丘,越发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了,这家伙昨晚上扣住自已的腰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忽觉得有些危险,挣着想要逃开,嘴里还说道:“那、那,就好!” 不过叶小尘这小身板,再加上今天本就身体不适,跑得又慢,没两下就被李介丘抓了回来。 “你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叶小尘悄悄点头,小声说道:“……能。” 李介丘顿了顿,忽然笑了出来,“我哪里舍得?” 说罢他微微一止,故意停了片刻才又继续说,“瞧你的声音,叫你别说的,总是不听话……我要罚你。” 毕了,他就俯下身作势要吻。 叶小尘瘪着嘴,立刻抬起两只手把嘴唇死死捂住,蹙起眉毛瓮声瓮气道:“想、亲就亲!说什么罚不罚的,都是借口!” 好极了,他已经彻底看穿了李介丘惯用的套路。 李介丘也不装了,他点着头又要去拉叶小尘的手,厚脸皮道:“是了,我就是想亲你,现在就要亲。” 第205章 杨禾买房 清香润燥、酸酸甜甜的秋梨汤已经做好了,李介丘先给叶小尘盛了一碗,用蓝边的小白瓷碗装着,捏了同色的小汤匙放在里面,端着送到叶小尘手里。 第245章 “趁热喝一碗,润一润嗓子。”他这样说道。 秋梨汤炖煮了一个多时辰,熬得汤汁浓稠,梨块清甜绵软,红枣更是滋补。李介丘觉得要是加些银耳或许会更好,只是这地界银耳极贵,只供得起达官贵人,在这小小的宝塘镇更是连买都没地儿买的。 “好喝吗?” 李介丘对自已的手艺心知肚明,见叶小尘捏着汤匙小口喝着也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心,害怕这汤难以下咽,而叶小尘只是照顾他的面子勉强喝着。 叶小尘却点头,已经将碗里的秋梨汤喝了大半。 李介丘半信半疑,于是也给自已盛了一小碗,尝了一口后才松了口气。比不得叶小尘的手艺,喝着稍稍甜了一些,想来是冰糖放多了,不过问题不大,是能喝的。 李介丘偏头问:“要不要再喝点?” 叶小尘摇摇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肚子,小声嘟囔:“……已经饱了。” 李介丘也没勉强,笑着拿过他已经喝完的小碗,一边舀了水细细涮干净,一边又说:“那我放在炉子里拿碳火煨着,你中午再喝些。” 说罢他又盛了好几碗,放在木托盘上,端给叶小尘,继续说道:“你先端出去给他们吃些,我把灶房收拾了。” 叶小尘点点头,端着出了灶房。 外面的杨禾早已经拉着两个小的吃了早饭,如今正坐在秋千上玩着,杨禾则是拎了一把竹椅在院子里,坐着看小满和杏花玩。 “杨禾哥,来喝点、秋梨汤吧。” 杨禾笑着迎了上来,先给紧跟着跑过来的小满和杏花挨个递了一碗,然后才拿起最后一碗喝了起来。 他只喝了一口就喝出这味道的不一样,立刻调侃道:“这是你家那口子给你炖的吧?” 叶小尘的脸颊微微一红,用不太有说服力的语气说道:“是给、大家炖的。” 杨禾当然不信,打趣般的又看他一眼,好一会儿才缓了缓神色,说道:“饭也吃了,汤也喝了,我就先回去了。” 叶小尘忙说:“这么早就回去?留、留下来吃中饭!” 杨禾却摇头,只说:“不了,我这回去也有事要做呢。” “这不是刚赚了钱,我要去找里长把我现在住的那个废屋买下来。我也是一个人住不挑那些的,羌原在的时候也修过了,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我就想着买下来,以后自个儿也有家了。再去找文贵叔订一批桌椅家具,这有的忙呢。” 他安排得很好,这让叶小尘反倒没了反对的话,都是关系极亲近的人,自然也盼着他日日好的。 叶小尘连声说,“好好,好。文贵叔的手艺也好,我家订的家具都很好,结实、也好看。” 杨禾也跟着点头,“嗯,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听月儿说你要写什么传贴,等我这些事儿都办好了就来找你,帮你画帖子!” 叶小尘连连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杨禾才道别离开了。 大概是听到了杨禾的话,叶杏花也慢吞吞蹭了过来,扯了扯哥哥的袖子抬起头看他,“哥,我也该回去了吧?” 这话刚刚说完李介丘就从灶房走了出来,他脱口就问:“回哪儿?” “杨禾回去了?”他出来看到杨禾不在院子中,顺口又问了一句。 叶小尘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扭头看向叶杏花,双手握住小姑娘的肩膀,低眉看去,“杏花,你是说、要回家?回叶家?” 小姑娘慢吞吞地点头,纠结着说道:“当初就说的是来帮新房做工的工人们做饭,现在房子都修好了,工人们也都回去了……我也该回去了吧?” 叶杏花留在自家是给叶陈氏交了钱的,不然那泼妇早就来要人了,可现在时间也到了,就算叶杏花不回去恐怕叶陈氏也会来闹的。 叶小尘想了想,说道:“不管,你先安心待着,她真要来闹就等她来闹,那时候再说!” 叶杏花听了哥哥的话下意识又看向李介丘,见哥夫也点了头,还摸了摸她的小绢花,说道:“没错,听你哥的,你就安心住着,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大人操心,你不用管。” “可是……”叶杏花似有些不解,觉得这事就这样拖着也解决不了,她到底是叶家人不是李家人啊,“可是,我最后还是要回去的啊,说到底那里才是我家。” 叶小尘咬了咬唇,蹲下身和叶杏花平视,又说道:“杏花,别想太多。这些、哥哥会想办法的。” 知道夫郎心疼妹妹,李介丘也立刻说道:“就是。而且修房子的时候就专门留了你的房间的,这儿就是你的家。” 他说着还朝坐在小杌子上开开心心喝秋梨汤的小满递了眼色,小豆丁聪明得很,立刻放下碗小跑了过来,拽着叶杏花的手轻轻晃了两下,软软地撒娇道:“小姨,和小满玩秋千嘛!推推啊!” 说着就拉起叶杏花走,一阵逗趣耍赖做鬼脸,可算把叶杏花逗笑了。 之后叶小尘也和李介丘谈过杏花的事情,想着只能花银子买清净,给一笔钱叫杏花和叶家断亲,叶陈氏爱钱,说不定她能心动。 说起来,叶小尘是舍不得给叶家花一分钱的,可大燕朝最重孝道,又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长辈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小辈都是不好主动提出要分家的话,断亲更甚。一个不好就能让人抓到把柄,若是担了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是要打板子坐牢的,严重的话还会被充军发配。只能拿钱引诱,让叶陈氏答应断亲。 第246章 夫夫二人做好了准备,也料定叶陈氏是个爱占便宜的性子,如今新房已经建好,她肯定会来把杏花带回去。不管是要人还是要钱,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两人等了一天,等得天都黑尽了,这叶陈氏竟然没有现身,还真是怪得很! 第206章 正事 夜里,万籁俱寂,一弯月牙挂在蓝幕上,从窗户往外看,月亮被枣树的枝丫挡去了大半,月色朦朦胧胧,落得一地月影斑驳。 屋内的烛火还亮着,叶小尘拿着一杆毛笔坐在小书案前冥思苦想,笔头都要咬烂了。 “还不睡?干什么呢?” 李介丘哄好了小满才进门,小豆丁刚刚分房睡很不习惯,抱着自已的小枕头在主屋门前闷着哭鼻子。后来也不知道李介丘同他说了什么,哄了好久才哄住,不情不愿又回了自已的小卧房。不过李介丘还是担心他会害怕,陪着小豆丁睡熟了才离开。 他刚回来就发现自已夫郎像个小书生一样坐在书案前摇头晃脑,手里还捏着一只毛笔,瞧着是苦恼得很。 “我在给铺子取名……嗯,想不出来。” 叶小书生拿起一张纸递给李介丘,他模样端得正,一笔字却写得如幼童,倒不是难看,是太端正,一笔一划都极其方正。 他也就小时候读过一些书,那些诗词歌赋是半点不通的,李介丘看了,纸上写的无非是什么“叶记食馆”“小尘食肆”,细说起来是没什么特别的。倒也不是不行,可那铺子临近书院,自然是卖弄些辞赋更吸引那些文绉绉的书生。 李介丘看过,然后将那页纸按在镇纸下,又抢了叶小尘的笔,顺道再把人拉了起来,说道:“不着急,等我明天得了闲帮你想。现在时候不早了,咱还有正事要做,先不急这个。” 正事??? 叶小尘如今提起这“正事”就两腿发软,昨天晚上李介丘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说“还有正事没做”,然后就拉着他上床一阵翻来倒去,被滚红浪。 果不其然,李介丘下一刻就拉着叶小尘上了床,搂着他的腰身把人抱到了床的里侧。 还不等李介丘伸手,叶小尘一着急就裹紧了自已的外衣,连连摇头,急忙说道:“不不、不!不做正事,不做正事!昨、昨天才刚做过!不做了!我还没有、养好呢!” 李介丘:“……” 李介丘似乎并没有伸手去脱叶小尘衣裳的打算,只是将人抱到了床上就作势要起来。可他的手才刚刚从叶小尘的腰上抽离,这夫郎的反应就非常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转头还想把枕头下的梅花小红盒子藏起来。 李介丘憋了好久才忍住没有笑出声,但嘴角还是抽了两下,良久后才面露无奈地垂眸看他,眼神温柔,“夫郎,你在想什么呢?” 叶小尘:“……” 叶小尘揪着衣襟,狐疑地盯着他看。 李介丘终是没忍住,摇着头笑了出来,又抬起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状似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夫郎,你说的正事也不急,咱晚些再做。我说的,这是另一桩正事。” 叶小尘:“!!!” 叶小尘脸颊突地爆红,眼睁睁看着李介丘离开床头,转身往衣柜的方向走。他取出一个足有两尺宽的黄木箱子,搬着走了回来,将箱子放在床脚。 他把箱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在床上摆开了,小的全是些梳子、簪子、首饰之类的物件儿,大的还有三匹颜色不一的细棉布、一套全新的被褥,还有春夏秋冬各一套新衣,似乎角落里还塞着两罐饴糖。 叶小尘看得一愣,完全不懂李介丘的意思,“这是……什么?” 李介丘还在笑,“你上次和杨禾悄悄跟着我,不还看我进了这些铺子?” 叶小尘没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怔怔看着李介丘。 李介丘微微倾身过去,抬手捋了捋夫郎的碎发,温声细语地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岳母早逝,叶家也没人给你准备,但是别家小哥儿有的,我夫郎也该有。” “我打听过,这姑娘小哥儿的嫁妆都是这些东西,衣裳首饰之类的。你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簪子,所以我专门给你挑的牛角簪,很配你。本来还该有家具的,什么椅子梳台脸盆,不过咱家刚换了新的家具,我要是又买怕你生气骂我浪费。” 说着,他就拿过那只长形的小匣子,里头装了好几根牛角簪,竹节状的、祥云状的、树枝状的。都是成色极好的牛角簪,浅黄半透明,如玉质通透素雅。李介丘拿出其中一支递给叶小尘,想要叫他试一试,可抬起头就发现夫郎垂着脑袋开始掉眼泪了。 李介丘心里一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簪子,抬手拂去叶小尘脸上的眼泪,“……哭什么?” 他又将人搂了过来,小声哄着,“小尘,别哭。” 叶小尘就是太高兴太感动,忍不住哭鼻子,听了李介丘的话他又赶忙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抬起手将床上的东西挨个全摸了个边,布匹、衣裳、簪盒…… 他声音还有些哽咽,“你怎么买这么多?村里最、最有钱的人家嫁闺女,也不会给这么多陪嫁的。” 李介丘满不在意,他只看叶小尘终于没有掉眼泪了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我喜爱你,想要给你买,我都嫌箱子小了不够装。” 第247章 “嗯……对了,还有!”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在里侧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在其中一块砖上按了一下,墙上立刻显出一个暗格,里头放了一个深黑色的木匣子。 “还有?!” 叶小尘都惊了!瞪大了眼睛看李介丘打开木匣,竟看到里头放了好几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 “这有嫁妆,当然也得有聘礼了。”李介丘将打开的匣子塞进叶小尘手里,继续说道:“银票是秦执给的,是那个屏风的钱,还有些我之前赚的和这个月的月钱,都在里面了。” “咱家当然是夫郎管钱了,这以后我发了月钱都存在里头,就藏在这暗格里。咱家院墙修得高,不怕贼的。”李介丘细细说,“这个暗格是我自个儿凿的,那些工人也都不知道,安全得很。” 那匣子放在叶小尘的手里,沉得很,叶小尘险些拿不住。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向李介丘,男子还朝他笑,眼眸明亮,好似有万千星子坠落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是神仙人物,怎么就降落到他身边了? 第207章 草舍小食 李介丘休息了三天,缠着叶小尘胡闹了三天。 叶小尘刚开始知道自家相公放了假能陪自已的时候还悄悄高兴,觉得这机会难得。可李介丘是老房子着火,一朝尝了情滋味,那是食髓知味总惦记着,每晚都缠着叶小尘胡闹。偏偏他相公还是个大夫,每每闹得腰酸腿软,可休息一日后又恢复个七七八八,晚上又能再胡闹一场了。 这谁遭得住,反正叶小尘遭不住了,熬了三天后送李介丘去了医馆,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个李介丘面上瞧着是个正人君子,实则内里鬼名堂多得很,很会折腾人! 叶小尘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气哼哼地想着。 想到一半,主屋的房门从外面叩响了。 “哥,月儿哥和禾哥哥过来了!” 叶杏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叶小尘手忙脚乱地抓着衣裳往身上套,抽空抬头答了一声,“来了!来了!” 他慌忙穿好了衣裳出门,叶杏花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还说道:“哥,两个哥哥说是来找你画什么传帖的。” 叶杏花最近总是提心吊胆的,总担心她娘哪天就找来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他们搬进新房都三天了,叶陈氏那边还安静得很,也没有人过来闹。 但叶陈氏并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也不会让自已吃亏,她没有来,定然是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又或者是在悄悄算计些别的东西。叶小尘总觉得她是又等着机会要大闹一场,所以最近将杏花看得很紧,也不让她单独出门。 叶小尘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叶杏花,小姑娘穿着嫩黄的短袄子,上头绣着密密攒攒的桂花,桂枝下还有一只雪白的小兔儿,可不正是一幅白兔看桂。 叶杏花的脸上长了些肉,皮肤也养得白了,穿着好看的裙子像个玉女娃娃一样。头上还扎了两条繁琐的辫子,夹着芽绿的飘带,别着嫩黄的绢花,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叶杏花自个儿是没有这手艺的,叶小尘一看就知道这是杨禾给她编的,杨禾哥手巧,做这些很厉害。 “杏花打扮得、真好看啊。” 叶小尘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的绿色飘带,越看越喜,觉得妹妹是村里最标志的小姑娘。 他的话刚刚说完,坐在竹椅上抓着小满折腾头发的赵安月立刻抬头看,眼睛亮晶晶道:“小尘哥,你可醒了!我娘天天说我像猪一样就知道睡,你怎么比我还能睡啊!” 小满也听到了叶小尘声音,立马挣脱开赵安月的控制,撒开腿就跑了过来,瘪着嘴说道:“小爹,救救小满!” 小满的头发大概在肩头的位置,之前又枯又黄,如今好不容易养得顺了些,他宝贝得很。可赵安月看杨禾那手艺就心痒痒,绑着小满开始折腾,给好好一个小男娃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朝天辫,还拿小姑娘的绢花往上绑。 小满都要气哭了,看到叶小尘就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就扑了上去,抱住叶小尘开始告状了。 可叶小尘不救他,反倒看着小满这讨喜的模样大笑起来,还说:“谁家的小娃娃、这么好看呀!诺,这头的小辫子还,差一朵花花呢。” “小尘哥,这儿这儿!在我手上!” 赵安月立刻把手里的小绢花塞了过去,由叶小尘亲自绑了上去。小满虽然瘪着嘴,但看小爹笑得太好看了,只好像小大人般无奈叹气由着他折腾。 闹够了,叶杏花才去灶房里端出一盘烙饼,递给叶小尘说道:“哥,哥夫给你留的。他叫我们别喊你,说是让你多睡一会儿,可你睡了好久哦。” 叶小尘当然知道李介丘为什么会让自已多睡一会儿,可听叶杏花这样大咧咧说出来还是觉得脸红,尤其杨禾用早已看穿的戏谑表情瞄他,他更是臊得慌,端着盘子往灶房躲,借口说是洗漱,折腾了许久才出来。 吃过了早饭就开始忙活正事了,叶小尘取了一沓粗糙的草麻纸,那纸色泽偏黄,纸张偏厚有韧劲,而且还便宜,很适合拿来写传帖。 因为价格便宜,书写起来其实不太顺手,纸张不顺,还有些渗墨,叶小尘试了好几张才写顺手了,渐渐找到了诀窍。 “……草……小?什么东西?” 第248章 赵安月是个睁眼瞎子,就勉强认识几个字,他拿了叶小尘写过的一张纸盯着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杨禾正照着医书上的草药图样画,闻声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瞧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草舍小食?这是……铺子的名字?” “啊?铺子就叫什么草啊?这听着一点儿不厉害!”赵安月看着纸直皱眉,连连摇头,“镇上的酒楼饭馆都叫什么百味轩、食味楼……这个听着一点儿也不厉害!” 这名字可是李介丘取的,叶小尘听不得这话,他觉得自家相公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立刻抢过了赵安月手里的纸,反驳道:“这个名字、很有来头的!叫什么……什么,山野……草舍中?总之,是一句很厉害的诗!” “他说铺子的装潢、简单朴素,正好衬得上草舍。而且草也有药草的意思。嗯,那些书生最喜欢、这些文绉绉有意境的词句,肯定感兴趣!” 还说得头头是道,听着好像有些道理。 赵安月好像是听懂了,还点点头说:“嗯,这么一说……%这名听着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怪特别的。” 几人说笑够了就继续写传帖了,杨禾画、叶小尘写,至于赵安月嘛……这小哥儿认识的字能掰着手指数,写出来的字更是有拳头大,画画也不行,画出来的草药比小满还不如。他也不干别的,就帮着拿纸磨墨,再时不时往右边看看,说一句“哎呀,写得真好”,又往左边瞅瞅,再说一句“哎呀,画得好漂亮”。 总之,是专业捧场人了。 一人写一人画,折腾了两天才写够了一百份。几人商量着第二天就上镇子发一发,先瞧瞧效果。 第208章 发传贴 几人挑了一个赶集热闹的日子去镇上发传贴,小满照旧送到了赵家,本来打算把杏花也留下的,省的奔波辛苦。可小姑娘非得黏着哥哥,她或许是觉得阿娘总有一天要来抓她回去,如今这样的好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她就总想着多和哥哥待一会儿。 叶小尘没有拒绝,一群人就这样到了镇上。 虽然已经入了冬,天气骤然转寒,但镇上还是热闹得很,一条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个行业的都有,赶着驴牛的,推着板车的,或是挑担沿路叫卖的……因日头还早,那些个茶馆酒楼还都没什么人,倒是包子铺、炊饼摊热闹得很,蒸笼里热气腾腾,招待的小摊老板已经忙不过来了,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好多人啊,小尘哥,这些人要发吗?” 人流如织,赵安月东看西看,看得是目不暇接,若不是杨禾手快拉了他一把,恐要被人群冲散。 叶小尘说道:“嗯……要是穿得不错的男子、可以发一发,大抵是识字的。不过还是,等等。我们先去铜元街,等着书院的学生们中午下学,发给那些学生后,要是还有剩的再给这些人。” 跟着一路的几人也听着点头,觉得重要客源确实是那些学生,得先把那头照顾上。只是他们来得早,等中午下学恐怕还有个把时辰,且有的等了。 这空档,叶小尘拉着几人去吃了早饭,就在自已的铺子旁边。 这是一家粥铺,也是这铜元街唯一一家卖吃食的铺子。这临近书院,附近铺子多是书肆或者是卖文房四宝的,这卖吃食的铺子不太多。 那粥铺有些冷清,想来这时间有些尴尬,吃早饭稍晚,吃中饭又早了,铺子里没什么客人,穿布衣短打的小二靠在柱子上打哈欠,好像困得很。 “几位客官吃些啥啊?” 小二打着哈欠迎了过来,将一行人请到中间的桌子上,努力睁大了眼睛笑呵呵说道:“咱店里的粥可香着,几位想喝点啥?” 赵安月是话最多的一个,他大方问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粥啊?” 小二嘿嘿一笑,掰着手指开始数,“那可多了!小米苞谷粥、南瓜粥、花生粥、荞麦小米粥……这要是喝粥不够,咱还有些简单的面食,什么包子馒头花卷蒸饺,都有的!” 他说的粥听起来是种类挺多,可细细一听,其实都是各类的杂粮混着组合,也没什么新花样。几人各自点了一碗自个儿想喝的粥,又要了两笼蒸饺一盘花卷,四个人也差不多够吃了。这书院下学后才是忙活的时候,恐怕赶不上正点吃午饭,所以现在可得吃饱了! 等了一会儿吃食就陆续端了上来,竟不是小二端上来的,而是粥铺的老板亲自端上来的。 “嘿嘿,几位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隔壁那间新铺子的?” 那老板亲自端了粥碗到桌上,悄摸打探了起来。前些日子几人天天来铺子里收拾打扫,这粥铺老板已经认识人了。 叶小尘将粥分给众人,又答道:“是,隔壁铺子、是我开的。以后都是,一起做生意,请多多关照。” “哎哟,可不得了,小夫郎是这个的!”老板先是笑迷了眼睛,又朝叶小尘竖了竖大拇指,片刻后才状似无意地打听道,“那不知道夫郎是打算做什么?” 这迟早要开张,叶小尘心思单纯,觉得人家迟早要知道没有瞒的必要,点点头就坦然答了,“我也是卖吃食的。不过我是开饭馆食肆的,不卖早饭。咱两家、各做各的生意,互不打扰的。” 老板先是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说:“好好好。我这正愁一条街只有我一家吃食铺子,烟火味儿不够呢!这您来了更热闹!” 第249章 客套几句后老板就离开了,几人吃饱喝足就收拾东西去了隔壁,想着先歇一歇,等中午再去发传贴。 叶小尘从铺子里拿了浆糊,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告示贴到了铺子外头。这告示写得可细心了,是叶小尘写得最好看的字,杨禾也是描了两遍草稿才敢往上画,算是两人的得意作品。和寻常死板的告示不同,这画了花草,写了字,看着有些趣味。 “真厉害!” 坐在桌前,赵安月把那一摞传贴挨个翻着看,一边看一边惊叹。 “小尘哥!你写的字可真好看!四四方方的!” “哎哟,这朵花好漂亮!” “诶,这个草有意思,我好像在村里看到过。” …… 其实叶小尘的字哪有多好看,稚气未脱的,要真说有什么优点,可能还真就剩一个四四方方了。他写得端正,可就是端正过了头,一个个字像是被捆在四方格子里。不过这样的字若是单独拎出来看,还真没什么风骨,可整篇看着却工整舒服,虽然说不上好看,但也不差。 杨禾的画就好多了,他对此有些天赋,之前画的绣样就很好。他画的草药配在传贴上就添彩不少,只是黑白线描,可看着也有趣味。 他没有画什么太特别的草药,而是挑着常见又好看的草药画了,许多是在村子里都能找到的,比如龙葵草、决明子、金银花……所以赵安月看着才觉得每一个都眼熟,是因为真的看到过。 几人又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收拾着东西往竹石书院的方向去了。 这时间是正正好,在街口刚好看到有好几个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朝这头走,大多都穿得不错,有个别的还有随身跟着伺候的小书童。 能到书院读书的当然都是男人,叶小尘杨禾一行人兴冲冲出了门,可真看到这乌泱泱一群年轻男人,谁都不好意思做第一个上去发传贴的人。 不过这里头当然不算赵安月了! 还真就应了他自个儿安排的活计,一个写一个画一个发,他是脸皮最厚的,揣着传贴就走了过去,拦了最前面的一个书生喊道,“嘿,这位书生公子,看看呗,我们是草舍小食的,下个月就开张了!您看看?” 这咋呼呼一声给人家吓了一跳,然后皱起眉退了好几步,神色古怪得很,“书生就书生,公子就公子,什么叫书生公子!” 第209章 黑脸书生 被赵安月贸然拦住的书生或许是被吓到了,又或者是不好意思和小哥儿近距离接触,他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两句,然后匆匆掉头躲开了,那速度快得像逃命。 赵安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就听到那群书生中传来几声爆笑,其中一个衣着锦缎的书生大笑着说道:“瞧瞧那个呆子,太迂腐了!和小哥儿说两句话他都不敢!以后看他怎么讨媳妇!” 赵安月盯着说话的书生看了一会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那书生……嗯,不太像书生,至少和赵安月想象中的书生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书生都是文质彬彬,穿着素色长衫,说话也是温文尔雅的。可眼前这书生,身高八尺有余,生得健壮有力,皮肤还很黑,整的一个彪形大汉!可这大汉吧,他又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人五人六,不过浅月白色的袍子衬得他更黑了。 这黑脸书生也是个自来熟,直接领着好几个人走了过来,笑着看赵安月,问道:“小哥儿,你发什么呢?” 饶是赵安月脸皮厚不害臊,可看着这堵人墙还是心里发怵,磕巴着递了一张传贴过去,说道:“发、发传贴呢。这位书生公子,我们是草舍小食的,就开在前头的铜元街,走两步就到了。我们下个月就开张了,欢迎各位都来尝尝鲜!” 看到赵安月忽然就对上了好几个书生,其中还有一个体格强健的壮汉,叶小尘几人虽然紧张,但还是立马凑了上去,一左一右护住赵安月。 “嘿,这小哥儿也能做生意啊?” 跟在那黑脸书生后头的其中一人突然开了口,语气玩笑又惊讶。 还不等叶小尘几人说话呢,那黑脸书生已经一巴掌扇他脑门上了,蒲扇大的手掌扇得人差点就栽地上去。 “呸!瞧不起谁呢!小哥儿怎么了?小哥儿就不能做生意了?我家的生意也是我娘管着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少见多怪!” 这话一出,几人立刻觉得这黑脸书生又和蔼可亲起来了,连那一身的腱子肉都显得亲切了两分。 他收拾完小跟班,又捏着传贴看了起来,似乎还真有些感兴趣,问道:“草舍小食……这名儿奇奇怪怪的,还有点儿意思。” 叶小尘忙解释道:“因为我、我家铺子是以药入食,药草多、所,所以叫草舍也应景。” “嘿,这竟然是个小结巴?” 叶小尘:“……” 这人说自已小尘哥是结巴!赵安月可受不了这气,他反应又比叶小尘和杨禾都快,撩着袖子就要冲上去和人理论了。 可有人反应比他更快,那黑脸书生又开骂了,“你有病吧,别逼老子扇你啊!” 那人被骂了,还不服气地小声喊道:“……甫洵兄。” “给人小哥儿道歉啊!你看我干什么!老子脸上有花儿啊!”被叫做“甫洵兄”的黑脸书生骂道,又转头朝另一个被他扇了脑瓜子的同窗喊,“还有你!也赶紧的,赶紧给人家道歉啊!还都是读书人呢,可别给我们书院丢脸了!” 第250章 两人似乎都有些忌惮这个黑脸书生,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做礼也做得敷衍潦草,道歉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对不住了,两位小哥儿。” 赵安月心情顺畅了些,他倒是对这黑脸书生有些好感,也就是瞧着凶,其实也是个好人。 他拽了拽叶小尘的袖子,又拽了拽杨禾的袖子,好奇地说道:“这书生也说‘老子’啊?他们不都是什么什么之的挂嘴边吗?还有这么凶的书生?” 这赵安月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叶小尘和杨禾都下意识看向那黑脸书生,莫名觉得好笑。 那黑脸书生也听到了,自个儿站出来说道:“嘿,这所谓君子不重不威。说的就是不重拳出击,不能建立威严,就得凶点才成!” 黑脸书生,也就是陈甫洵又朝几人嘿嘿笑了笑,似乎对那传贴挺感兴趣的,还问道:“嘿,所以你们这铺子就是拿药材做菜?有点意思啊?啥时候开张?” 叶小尘忙指了指他手里的传贴,答道:“上头写了,下个月二十五、开张。” “有点意思。”他嘀嘀咕咕两声,又指着问,“这上头画的是蒲公英?” 叶小尘点头。 他又嘿嘿一笑,抻直了脖子去看叶小尘怀里的传贴,继续说道,“嘿嘿,我看你手里的合欢花挺好看的!咱换换?” 合欢?不怪叶小尘敏感,这名字听着就有些暧昧,叶小尘皱着眉,磨磨蹭蹭把手里的传贴递了过去。 结果人没接,抬头一看,陈甫洵眼睛更亮了,又说,“哎呀,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给我换这个成吗?” 叶小尘:“……” 得,还真误会了。叶小尘木着一张脸又把手下那张画着“鬼针草”的传贴并着那张“合欢”的一起塞了过去,还说道,“都、都给你吧。等开了张,请公子照顾生意。” 陈甫洵接过几张传贴,整整齐齐收了起来,还答道:“来来来,肯定来!到时候我带着这些同窗一起来!” 赵安月也忙说谢谢,“谢谢书生公子!” 黑脸书生和他的同窗们离开了,瞧着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若是抓紧了说不定就是以后的大主顾!叶小尘觉得这开头还算顺利,给自已打了打气,然后继续发。 接下来就没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了,不过一路都还顺利,大多数读书人也对以药入食感兴趣,都接了那张传贴。 手里的传贴发了大半,几人都高兴,也是这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叶容川。 “真忘了……他也在镇上读书。”叶小尘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传贴,似乎有些担心这人会上来找麻烦。 叶容川是最爱说教的,张口就是什么循规蹈矩,侍奉丈夫公婆,不能抛头露面,说的尽是些酸腐的臭规矩。叶小尘不怕他找麻烦,可害怕他上来打扰了他们发传贴,要是被他游说两句,让这些学生对自家铺子的印象不好就更坏了。 叶小尘有些担心,可叶容川看到他们后竟然也有些着急,嫌弃厌恶地扫了一眼,然后慌忙地扯住同窗的袖子想要加快速度绕开。 第210章 驳声 “我哥哥还给镇上的钱员外置办过菜席,手艺没得讲!而且这以药入食对身体也有好处的!比如这枸杞汤还有四君子茶,都是明目的,特别适合读书人!几位哥哥看书看多了可得保护好眼睛!” 叶杏花虽然人小,却有些做生意的天赋,她之前和叶小尘一起摆摊,那时候就很会拉客,一张嘴说动了不少客人。 她本来侃侃而谈,可忽然看到人群中的叶容川,立刻噤了声,嘴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都不会说了。她白着脸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就攥住了叶小尘的袖子,躲到了哥哥的身后。 “……哥。” 小姑娘突然就躲了起来,正听到兴头的几个书生也是一愣,忙问道:“啊……然后呢?接着说啊?还有什么菜单子?我爱吃鸡,有没有什么做鸡的菜?” “那我爱吃鱼!鱼怎么做?蒸的还是煮的?” “我没这么麻烦!我吃素的,你们这儿有什么素菜吗?” …… 叶容川似乎也害怕被同窗发现自已和这几个哥儿的关系,忙拉着相熟结伴的同窗离开,可被他拉着的人却对那头好奇了,挣开了叶容川的手就走了过去,还说道,“那边好热闹!我看还有甲班的学生,我们过去看看吧!” 叶容川拉不住,只匆匆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小哥儿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丢死人了,咱还是赶紧走吧!要去书肆还书的!” 这话一出,那些个围着叶小尘几人而站的书生也听到了,立刻扭头看了过来,“切,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叶容川啊,你还是这么迂腐死板!这人家自力更生,有什么可丢脸的!” “就是就是!小哥儿,小姑娘,你们别听他胡说!”有人也围着叶小尘安慰,忙说道,“咱别理他,咱继续说!这有没有什么可以消除疲劳的汤?” 叶容川显然没料到竟然还有同窗帮叶小尘几人说话,只觉得这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抛头露面就是不安分啊!哪有良家女儿小哥儿像这样的! 他甩了袖子负气而去,走到一半又蓦地想起自已的同伴,连忙扭头看。结果看到他的同伴竟然也围了进去,满眼好奇地听着叶小尘几人说话,一时间更气了! 第251章 叶小尘才不关心叶容川呢,只觉得这人走了更好,省得碍眼! “消除疲劳?”他听到别人的问话,想了想又答道,“有的有的!有安神汤,用灯芯草、麦冬、无花果熬汤,或是鸡汤、或是鸭汤,都能行!” 还真有!几个书生来了兴趣,忙又问,“那有没有喝了长记性的汤!” 这话问得离谱!还不等叶小尘回答,已经有同窗一巴掌拍了过去,笑骂道:“呸!哪有这样的汤!你是背书又没背上,被夫子罚了吧!” 果然,叶小尘也是摇头,笑着说,“这个没有的。要是有、长记性的汤,岂不人人都是状元!不过……我会做天麻乌鸡汤。天麻、红枣、核桃,能补脑醒神。学业太重,喝一些能缓解、头晕头痛,精神更清明。人清明了,记性自然要好些。” 嘿,还真厉害了! 这些书生着急地七嘴八舌问道:“那食肆什么时候开张?” 赵安月忙帮着回答,“下个月二十五!各位书生公子可一定要来捧场!”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传贴挨个发给在场的众人。 “好好好!一定来一定来!” “诶,你们看啊,这画挺不错的,就是字差了点意思,不过也是工整。” “可得了吧!夫子说你的字才是古朴稚气,天真烂漫!你还不如人家写的呢!” “这个不错,这个菌菇药膳汤看起来不错!” “我看这个四色馒头更有意思!还有什么五行丸子!有趣有趣!” …… 可算是招呼完了,那些书生也都陆陆续续离开,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传贴。 赵安月长长松了口气,揣着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张传贴兴奋地原地转圈圈,然后又崇拜地看着叶小尘,“小尘哥,你好厉害啊!那些什么明目啊、醒神啊、护心护肝的……你怎么全都记得住啊!你太厉害了!” 这当然不是凭空记住的,叶小尘想做这门生意自然也要下苦功。不过幸好他相公是个大夫,平日里总能提点请教,所以对一些草药的药性也有一个粗浅的了解。当然了,真要他治病肯定是不成的,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些用在菜里的常见草药。 传贴都发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事做得格外顺利,叶小尘也很高兴,还拉着杨禾说话,“杨禾哥,枸杞茶明目的,你可以、多喝一喝。绣活儿太、费眼睛了。” “好好好!不过我现在也没有天天熬着做绣活儿,没有以前那么累了。”杨禾也笑得开心。 几人一路都有说有笑,就在刚走进铜元街的时候,突然发现前头转角靠墙的位置藏着一个人。 是叶容川。 因为同窗们都不在,叶容川也不收敛了,张嘴就开始说教:“你们几个这都是在做什么!荒唐!太荒唐了!抛头露面行商!土农工商,走商最是下贱!你们简直是不知所谓!丢人!丢人啊!” 可能是担心叶小尘吃亏,赵安月立刻站了前来,抄着腰开始怼。这几个哥儿,他年纪最小,可胆子却大极了,被赵家人养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呸!谁下贱!背着新婚妻子骚扰未婚小哥儿的人最下贱!赶紧滚,可别脏了我的眼睛!” “你……你!”叶容川指着赵安月一时失了语,“泼辣!野蛮!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难怪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嫁出去!” 说罢,他又指向叶小尘,继续说教起来,“尘哥儿!我可是你大哥哥,你怎么能由着外人对我如此辱骂!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抛头露面的,还和那么多汉子男人勾搭言语,像什么样子!若是被你郎君知道,指不定怎么嫌弃你,要将你休弃!” “嘿!你好好一个书生,你怎么不会说话只会放屁!”赵安月气坏了,撩着袖子作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可他才刚刚说出一句话就被叶小尘拉住,下一瞬就被扯着手腕拉到了叶小尘身后。 叶小尘站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并没有赵安月那么激动,可说话也不留情。 “我阿娘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头上顶了个叶字,就真把自已当叶家人了?读书、学问没修高,把你脸皮修厚了?” 第211章 告示被撕 在叶容川的记忆中,叶小尘一直是个乖顺的性子,家里人说的话他从来不敢反驳,向来是说什么他做什么,从来不会反驳反抗。 这叶小尘突然说了这样的话,他都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一脸震惊地看着叶小尘。 “你……你你!你说什么!” 赵安月叉着腰站在后面,哼哧着骂道:“说你脸皮厚呢!你看的书没长脑子里全长脸上了吧!” 叶容川气结,指着骂道:“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不听劝告,以后有你的苦头吃!等李介丘嫌弃你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要把你遣回娘家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到时候别回来哭!” 他大概是有了自知之明,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再纠缠,但却转开视线盯上了叶杏花,往前一步就想要拉扯,嘴里还说道:“杏花!你赶紧给我回去,跑到镇上和男人拉拉扯扯,想什么样子!这事儿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刚刚那么多同窗,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妹妹!丢人!” 他的手伸了过来,叶杏花忙往后躲,叶小尘更是手快,直接一把将叶容川推开了。 第252章 这叶小尘敢回嘴就已经在叶容川的意料之外了,没想到他还敢动手! 叶容川没有防备,直接就被叶小尘推了一个四脚朝天,长衫都滚得灰扑扑的。 叶容川:“!!!” 这酸腐书生气坏了,爬起来就要再骂两句有辱斯文,恰好这时候,前面十来步的书肆里有两个结伴的书院学生走了出来。 叶小尘直接说道:“你走不走?你再不在,我就要喊了!你不是嫌我丢人吗,我这就叫你的、同窗都来看看!” 这话还真把叶容川吓到了,他忙东张西望看了一圈,见到熟悉的衣衫后立刻往墙后躲,伸出手指着叶小尘咬牙切齿地念道:“不听劝告,不听劝告,有你的苦头吃!” 说罢,他甩着袖子逃一般的离开了,还一边跑一边拿袖子捂住自已的脑袋,好像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赵安月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什么东西啊!咱村就这一个读书人,还是这样的,我才觉得丢人呢!” 叶小尘点点头,小声说道:“嗯……就是。除了他,我也没见过、别的读书人,我还以为,所有书生都这样呢。结果今天一看,其实也不是嘛,就他最怪!” 杨禾也说,“我看他在书院里的人缘也不太好,刚刚还被同窗骂了呢。亏他娘还经常在村子里吹牛,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 叶杏花看叶容川逃远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敢悄悄冒出脑袋了,还拍了拍自已的小胸脯,一副得救的表情。 几人发完了传贴,又吓跑了叶容川,像一群打了胜仗的小公鸡似的,挺胸抬头地回了铺子。 “诶!谁把咱写的告示撕了!!!” 走在最前面的赵安月也是最先看到贴在铺子门口的告示被撕得四分五裂的人,他气得跳了起来,快步跑了前去,盯着地上还剩下一小堆的碎纸屑瞪圆了眼睛。 “小尘哥!杨禾哥!你们快看!咱告示被人撕了!谁啊!这么手贱!” 叶小尘也变了脸色,赶紧跑了过去,门上还剩下两三道粘得太牢不好撕的纸印子,地上还掉了一摊碎屑。 杨禾也拉着叶杏花跑了过去,看得愣住了,“这……这谁干的?” 几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哪里想得出缘由。 叶小尘试探着猜测:“会不会是、小孩子觉得好看,就给撕了?” 赵安月已经开始噘嘴叹气了,“你和杨禾哥写了那么久,画了那么久,能不好看吗!不知道是哪个小崽子,别被我抓到了!” 叶小尘没有说话,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什么用,只是可惜了那张告示,他和杨禾哥花了好多心思的。 叶小尘叹着气,可这没有告示也不行,左思右想只好把手上还剩的传贴挑了一张好看的贴上去,想着等下次来的时候再换一张新的告示。 都是乡下村里人,没做过生意,也没见过什么明争暗斗,心思简单,想得也单纯,能猜到的只有淘气的孩子干坏事。 几人贴好了传贴才又离开,一路都在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有的小孩儿可坏了,都是家里惯的!” “哎,算了,撕都撕了,再气也没用。我下次画个更好看的,那张就当是练手了!” “对对对!我现在写字也写顺畅了,肯定能写得更好看!” …… 路过上午喝粥的铺子,那老板还在柜台前打算盘,一抬头就看到几人了,还摆着笑脸热情招呼,“哟,几位小哥儿发完了?这忙了半天累了吧!要不要进来喝完水?” 叶小尘几人不好意思进去,只客套了两句就离开了,几人自然也没看到那老板盯着他们的背影笑得更欢了,好像还指着他们同小二说些什么。 几人都不知道这些,只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越无聊,等出了铜元街叶小尘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手说道:“不然我们去逛一逛、生熟药铺子?之后开食肆,用得着。” 杨禾和月哥儿都是点头,叶杏花就更没有异议了,她都听哥哥的。 镇上最大的生熟药铺子开在北街,叫张家药铺,几人就朝那边去了。 到了药铺就发现店门口摆着一个书画摊子,有一个穿补丁旧衣的书生在卖字画。 没有人买,那些字画铺满了摊子,书生则坐在后头,提着笔抄书,总之是忙得很。 恰好这时候,张家药铺里有伙计出来了,叉着腰开始训:“嘿!那边那个书生,你都把我家铺子挡完了,我们这生意还怎么做!赶紧走,赶紧走!” 那书生被点了名,立刻站了起来,面色羞窘地祈求道:“小哥,那我再往旁边挪一挪,挡不到你们大门的,您行个方便吧。” 那伙计也是被老板差出来撵人的,这他哪儿做得了主,只是摆手连连说: “不成不成,你还是赶紧走!” 第212章 字画 “小哥,就行个方便吧!” 书生舍下脸面祈求,或许是还有些文人的傲气在,那两句讨好的话他是一脸窘迫说出口的,面皮红得要炸开。 伙计也不耐烦了,他叉着腰走了出来,睨着眉眼看了一眼,叹着气道:“哎哟,你才是别为难我呢!” “你赖在这儿不走,叫我怎么跟掌柜交代!而且你在这儿都摆了大半天了吧,这字卖出去了吗?画卖出去了吗?啧啧,这画倒是挺好看的,字儿也不错,可你一个穷酸书生,又没什么才名,谁乐意花钱买啊!赶紧走吧!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来帮你收东西了!” 第253章 书生红着脸看伙计说话,接着又弯着腰目送他离开,最后叹着气开始收摊子。 不走也得走啊。真要说起来,他把摊子摆在人家店门口被赶也是情理当中,他这几天已经被赶了好多次了,都有些习惯了。宝塘镇能摆摊的地方只有后市街,可那条街都是摆摊卖吃食的,他去卖字画也没人愿意看啊! 他苦巴着一张脸,然后将字画都挨个卷了起来。还是赶紧走吧,这要真叫人动手赶他还是其次的,就怕动手弄坏了他的字画,脏了坏了就卖不出去钱了。 叶小尘看到了,却不急着进生熟药铺子,他慢步走到那字画摊子前,看了两幅字,问道:“请问,你的字画、怎么卖的?” 可算有人问了,那书生黯淡无神的眸子立刻迸出光亮,又把卷起来的几幅字画铺了出来,忙说道:“字十五文,书画二十文!您随便看!” 其实他昨天还卖的二十文和三十文,可是无人问津,于是又往下降了价,可还是没人买。这忽然有人问了,他眼睛都放光了,死死盯着叶小尘,生怕他走了。 “您看看?小生的字还得过先生的夸赞,虽然说不上笔走龙蛇,但也能凑合看!您再看看这个,这幅字是我写得最好的!或者,要不要看看画?”他热情又激动,可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叶小尘没有答话,一颗心立刻又提了上来,语气更紧张了,“您是不是嫌贵?这……这我还能便宜的,您要是拿两幅,我只收您二十五文!” 叶小尘对书法上没什么研究,看不出个好赖,只觉得这些字、这些画都写得很好,画得很好。若是非说起来,这字比李介丘的还要好! 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评价了!因为在叶小尘眼里,他家相公可样样都是最能干的,能把他比下去,那肯定是非常厉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介丘到底不是天生的古人,他书法是还不错,那也只是以前无聊练的,到底比不上这些土生土长又常年读书写字的书生,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嘛,比不上也正常。 “您这……要吗?” 书生试探着问道,手里还不自觉抬了抬字画。 叶小尘先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这里面、没有我想要的。” 这样的回答似乎才是理所当然的,可真听到了那书生还是觉得丧气,颓废地垂下了双手。 但叶小尘紧接着又说道,“但我想请你,写几幅字,嗯……不过具体内容、我还没有想好,我得回去、和我相公商量商量!” 这话听着像是客套,之前也有客人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我先去逛逛,待会回来再买”,或者是“这幅字不错,给我留着,我等会来拿”。这些话都听到过,可那些人毫无例外都没有回来。 虽然听着像客套,但书生还是站直了身体,拱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文质彬彬地说道:“好好,那小生等您的消息。” 叶小尘并不知道他的心理路程,还把最后剩下的一张传贴递了过去,指着上头写的地址说道,“我想写几幅画挂在店里,就是这儿。三天后,也是这个时辰,你到那儿等我!我把想写的内容,告诉你!” 这说得有头有尾,不像客套话。书生又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下意识已经接过了叶小尘递来的传贴。 “草舍小食……鄙性常山野,尤甘草舍中。倒是个很有意境的名字。” 他将传贴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脸上的笑都藏不住了,又朝叶小尘连连弯腰点头,“小生届时……咳,我三天后一定去!我一定去等您!” 也是这时候,那伙计又出来看了,叉着腰就是叹气,“哎哟,你怎么还没走啊!你这不是要害我被掌柜骂嘛!” 那书生又是连连弯腰点头,仿佛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他刚刚朝叶小尘几人行了礼,是脊背笔直端端正正的礼,叶小尘他们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那个礼是读书人之间见礼常用的,代表着尊重敬意。 “我马上走!马上走!您别恼,别动手!我在收拾了!” 瞧那书生窘迫,叶小尘皱着眉叹气,也没有和他再说话,而是扭头朝药铺子走,望着伙计说道:“我来看看药材,我买得多,得先看看齐、不齐全。小哥找个人、帮我介绍一下吧?” 伙计一看来了客人,也顾不得那书生了,忙笑脸相迎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张家生熟药铺是宝塘镇最大的药铺了,这里面的药材齐全,叶小尘要用的草药也都有。 他挨个看,挨个选,又问了价格。因为家里有个大夫,叶小尘别的不通,对药材的价格倒是有个七七八八的了解,这张家药铺的药材价格不算贵也不算便宜,是正常的市价了。 因着他要得多,掌柜给他算得便宜了些。叶小尘订好药材又给了钱,这才出了门。 叶小尘买得多,算是个大主顾了,掌柜亲自送他们出了门,还叫着“下次再来”。 出门后就发现那字画摊子已经不见了,书生也收拾着东西已经离开。 赵安月还疑惑地问道:“小尘哥,你是可怜他才买的?你是钱多烧得慌啊?” “才不是呢!” 哪有人钱多烧得慌的,叶小尘瞪了他一眼,解释道,“读书人不都、喜欢这些?管这个叫……附、什么风雅!我挂在店里好看,读书人喜欢。那个书生虽然可怜,可我也不会、白白施舍的,我又不傻!” 第254章 他说得头头是道,赵安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觉得小尘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得厉害了好多! 第213章 海报 李介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中葡萄架下的桌子前坐满了人,都围着桌子看得认真,再时不时叽里咕噜说些他听不清的话,好几个人都没有发现他进了院子。 往常他一回来叶小尘就会立刻跑出来迎接的,可这次却没有,李介丘扯着牛车的缰绳又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李大夫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念着,这果然是得到就不珍惜了,自已都站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他! 李介丘闷闷地扯着牛车进了车厩,把黄牛拴了进去,又往食槽里添了一把草,倒了些水。 喂过黄牛后,他洗了手才慢慢走了过去,冷不丁说道:“都做什么呢?” 他蓦然出了声,吓得撑在桌子上的赵安月浑身一抖,差点就手下一滑摔到地上。杨禾也吓了一跳,提着笔画画的手一顿,滴着墨的笔尖直接就磕到纸上了,好好一张红景天立刻变得黢黑了。 叶小尘倒是跳了起来,先是惊喜地喊道,“你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激动地说道:“完了……我、忘了做饭!” 三个小哥儿围着研究告示,想要画一幅更特别更好看的告示,只是围在一起画了好几张稿纸还是觉得不满意。 其实也够好看了,或许是因为绣稿常有花卉,杨禾也画惯了花花草草,所以他画药草画得很好,有好多比医书上死板的绘样更生动。只是好看归好看,却不够特别,不够让人眼前一亮。 这不,就为了研究这让人眼前一亮的告示,叶小尘都忘了时辰,李介丘都已经从镇上回来了,家里还是冷锅冷灶呢。 赵安月这时候也回了神,看李介丘回来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果然。抬头一看天际已经发灰,他跳了起来,顺着叶小尘的话头说下去,“完了完了!我忘了回家了!我娘又得骂死我了!” “小尘哥!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忙不迭跑着往家里赶,杨禾也紧跟其后,他家里虽然没人催,可也要在天黑前赶回家,到底是个哥儿,天黑走夜路总是不安全的。 二人都匆匆离开,而拉着叶杏花满院子乱跑的小满也回来了。新房这边的院子修得大,可够他疯跑玩闹的。 小满先和刚回家的阿爹贴了贴,然后又溜到叶小尘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喊道:“小爹,肚肚饿。” 忘了做饭的叶小尘:“……” 叶小尘摸了摸鼻子,赶忙起身往灶房跑,答道:“再等等!小爹马上、去!” “我帮你烧火!”李介丘往前追了一步,刚走出一步,放在石桌上的几张纸全被风吹得飘了下来,一溜烟儿落到了李介丘的脚边。 他捡起来看了,是好几张未完成的告示。 李介丘拿着那张纸看了有一会儿,最后才捏着笔往灶房走。他去迟了一步,发现灶膛前的位置已经被叶杏花抢了去,小姑娘坐得板正,拿着柴禾点火呢。 他也难得没有抢,就拿着那几张未完成的告示坐到了他们吃饭的桌子前,一边看一边问,“这是你们写的告示?” 叶小尘正在和面,打算做个臊子面,做面比较快,孩子饿得等不及了。他抬头就看到被李介丘拿在手里的一张告示,那上面还有他写的如稚童的字。 叶小尘脸一红,点了点头答道:“是。” 李介丘看了一会儿,选了一张提着笔开始写写画画,一边埋头写一边问,“今天发传贴顺利吗?” “顺利!” “特别顺利!” 叶小尘和叶杏花兄妹俩几乎是一起回答的,两个脑袋一起点着。 李介丘笑着点头,正要夸两句,却有听到叶小尘开始哼哼告状,“但是我们贴在、大门前的告示,被人撕了!” “被撕了?”李介丘停了笔,蹙着眉抬起头看了过去。 兄妹俩又是连连点头,这次轮到叶杏花告状了,小姑娘也很不高兴地说道:“被撕了!那还是哥哥和杨禾哥做了好久的告示!不知道是谁那么坏,把它撕了!”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确实很坏。” 叶小尘倒没有追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当然心里还是有些委屈和不满,但当着杏花不好说,他打算藏着夜里悄悄说。叶小尘暗暗下了决心,然后也转移了话题。 他和李介丘讲了在镇上遇到的卖字画的书生,又说起自已想要买几幅字画。 李介丘向来尊重他的意愿,况且他也觉得叶小尘这个主意不错,难得他有自已的主见,做相公的当然是全力支持了。 “我想要几句、写美食的诗词!可我读书少,只知道人之初、性本善。你帮我写几句呗?” 帮他写??? 李介丘摸了摸鼻子,觉得夫郎实在是高估他了,他一个现代人哪里会写诗!可是听着叶小尘软绵绵的声音,他还能说什么,说他不会?当然不行!李大夫立刻提起笔,绞尽脑汁,从他的九年义务中“偷”了几句。 面已经揉好了,马上就要开始炒臊子了。叶小尘没再多说话,开始认真做面。 把五花肉切成丁,再把香菌干、青菜、蒜苗、姜蒜、木耳等配菜也都切成丁,然后起锅烧油炒了鸡蛋,喷香金灿的鸡蛋炒散炒碎,再加入其他配菜一块炒。炒香后往盐罐里抓了一把盐抖进锅里,又倒了香醋、米酒,加椒粉调味。中火烧得汤汁浓稠红亮,肉香更郁。 第255章 臊子做好后,开始烧水煮面。做好的面条盛到碗里,又舀了一勺臊子浇头,一碗热气腾腾,酸辣齐全的臊子面就算做好了。 “吃、吃饭了!” 叶小尘盛了面,端着扭头冲李介丘喊。这人埋着头不知在画些什么,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了。 叶杏花也饿了,她人懂事,眼睛也懂事,也不打扰哥哥和哥夫亲近,立刻就端着两碗面出了门,打算去找小满一块吃! 李介丘停了笔,扬了扬手里的纸,献宝般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叶小尘看得一愣,他画的好像是告示,可看着又不太像。好看却也特别,是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新奇玩意。 “这……这是什么?告示?” 李介丘默了片刻,最后摸了摸下巴,也不太确定地说道:“……嗯,海报吧?” 叶小尘:“海报?那是什么?” 第214章 传贴又被撕 “嗯……”这怎么解释?李介丘接过了夫郎递给他的臊子面,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听到叶小尘的问题,又想了想答道,“有字、有画,还有排版……嗯……” 叶小尘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好奇宝宝般地抬起头,认真盯着他问道,“什么、又是排版?” 李介丘:“……” “咳……就排起来好看的板呗。”李介丘又咳了两声,然后连忙把另一张写了关于美食诗词的纸塞进叶小尘的手里,灵巧地转开了话题,“来来来,小尘,来看看这个!这些词句怎么样?不过不是我写的,都是我看书看到的。” 叶小尘果然忘记了海报,忘记排版,盯着纸上的诗句开始念,“桃花……肥。不对,桃花不肥,嗯……好诗!呃,不过,这个字念、什么?” 李介丘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鳜,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就是说桃花盛开的时候,也正是河水中鳜鱼肥美的季节。” 听了他的解释,叶小尘认同地点点头,还煞有其事地说道:“鳜鱼、好吃!” 李介丘呼了一把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臊子面也好吃!先吃面,待会就坨了。” 叶小尘连连点头,端着面碗开始吃,一边吃还一边催李介丘也快吃。 夫郎可算记得催他吃饭了!李介丘也有些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过饭洗了碗,又烧水洗漱,似乎每天都是这些重复的事情。 夫夫俩都是忙了一日,叶小尘又满心装着铺子的事情,李介丘有心想要和他亲密一番都没有办法,这祖宗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能怎么办呢?李大夫也很无奈啊!他叹着气脱了衣服躺到叶小尘的身侧,又把人捞到怀里抱着,泄气般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两口,惹来一阵哼唧声,以及一个大巴掌。还别说,这颠勺的力气就是不一样,这大巴掌“啪”的一声,在黑暗里显得尤其响亮。 李介丘:“……” 能怎么办呢?李大夫也很无奈啊!他叹着气把打人的手塞进怀里,抱着不老实的夫郎睡了。 新婚第四天,李大夫很不满,欲求不满。 此后两天又是开始写传贴,还是按着上次的老法子,一个写一个画,有了上回的经验,叶小尘和杨禾这次熟练了许多,做了近两百张传贴,想着下次给镇上的其他人也都发一发。 对了,还有海报! 上次李介丘画的只是一个草稿,两人又花了时间研究,最后还真被他们做出了一张“海报式”的告示。 漂亮、特别,叶小尘想要的两个东西都有了。 就是…… “我这字,还是得多练练。” 叶小尘盯着那告示看了好久,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但很快就被赵安月拍了脑袋,这哥儿叉着腰怒瞪他,说得振振有词,“小尘哥,你又开始了!你会写字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这上面我就认识一个‘月’字!这还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月字!你全都认识,还会写,这已经很棒了!” 叶小尘摸了摸脑袋,勉强接受了这个话,可他横看竖看还是觉得自已的字有些糟蹋了杨禾的画。但他也就心里想了想,没敢说出来,怕月哥儿又拍他脑袋。 嗯,赵婶儿说得对,月哥儿真是个凶哥儿!叶小尘捂着脑袋,气哼哼想。 新的传贴和告示都准备好了,三个小哥儿都约好第二天再去镇上。 可天有不测风云,翌日,叶小尘和李介丘一块儿起了床,他揉着眼睛坐在床上,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衣裳。李介丘比他清醒些,他起身先去窗前看了看,然后转身回来按住叶小尘的手,说道:“别去了,今天在下雨,下得还挺大的。” 叶小尘:“啊?” 夫郎懵懵地睁圆了眼睛,下意识已经看向窗户的方向。窗子半开着,斜飞的雨水潲了进来,淅淅沥沥地湿了地板。屋外大雨如注,雨线顺着屋檐密密麻麻滚了下来,织成一匹针脚密实的朦胧灰布。 李介丘将睡意朦胧还有些愣头愣脑的夫郎按回了床上,小声说道:“还早呢,再睡会儿吧,反正下雨天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说罢,他又俯下身子在叶小尘的额头上亲了亲,继续柔柔道:“那我先走了,你乖乖睡觉。” 叶小尘懵懵地点头,缩在被子里半耷拉着眼睛眼皮嘀咕:“……那你带伞。” 李介丘:“好。” 第256章 叶小尘又慢吞吞地小声说,“下雨路滑,路上要小心。” 李介丘:“好,我都知道。” 忽然没了回音,李介丘低头看去,就看叶小尘歪着头已经又睡了过去,缩在被窝里,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 李介丘戳了戳他的脸,轻轻就戳出一个小坑,是个软绵绵的小坑。他不自觉笑了笑,又俯下身亲了亲刚刚才被他戳过的地方。 可算亲够了,亲亲怪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这场雨时大时小,淋漓了大半日才渐渐停了。束了大半天的小满终于等到雨后天晴,忙拉着杏花跑到院子里,想要玩一玩秋千,又发现上面湿哒哒的全是雨水。 叶小尘就撑着下巴在屋里躲懒,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小的拿着帕子哼哧哼哧地擦秋千,还就非得玩了! 嗯……总感觉自已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叶小尘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完了!和那个书生约好了今天见面买几幅字的!可这大雨拦了路,自已连门都出不了!那个书生不会还在等自已吧! 叶小尘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应该不会吧。这么大的雨,又不是傻子。” 那书生是不是傻子他也不知道,只能等第二天放晴后才能再去镇上,只希望明天还能遇到,那字挺便宜的!叶小尘默默想着。 第二天果然没有下雨了,不但没有下雨,还是太阳天,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晒着很舒服。 还是叶小尘、杨禾、赵安月和杏花几人一路的,他们一路都高高兴兴,只想今天也能顺利把所有传贴都发出去。 可等他们到了铺子,发现昨日离开前贴的那张传贴又被撕掉了。 第215章 毒草 这次撕得更干净,就留下一道纸糊印子,赵安月一看到就立刻跑了过去,扒着门板开始骂,“怎么又撕了!他故意的吧!” 他说这话是气上心头口不择言,可叶小尘心里却找了一个心眼,神色复杂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许久后他才说,“再贴个、新的吧。” 杨禾也点头,但他说道:“还是不急着贴昨天做的新告示了,指不定还得被撕。” 叶小尘也正有此意,他从那一摞传贴里随意抽了一张往上贴,这次连挑都不挑了。 他贴好了传贴扭头就打算走,还喊道:“走吧。” 赵安月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铺子的方向,生气地说道:“这就走了?我们走了,这传贴要是又被撕了怎么办?我就守在这儿,我看是谁的手这么贱!被我抓到了,我非骂死他!” 叶小尘过去将他拉住,扯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凑过去小声咬耳朵,说道:“你留在这儿,他怎么敢、出来?” 赵安月:“???” 赵安月一懵,一时竟没有听懂叶小尘的话。他呆呆地看着叶小尘,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拉着走出好长一截路了。 他正打算说话,突然又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稍有些耳熟的轻快声音。 “哟,几位又来了!真是勤快啊!您这打算啥时候开张?我们就等着隔壁开了张好热闹热闹呢!” 说话的是隔壁粥铺的老板,他本来是在铺子里招待客人,看到几人立刻就走了出来,一副热情友善的模样。 “诶,这日头还早,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再来我店里喝点粥?这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赵安月是个有脾气没心眼儿的,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本来还在生气,看了热情的老板立刻又换上了笑脸,乐呵呵答道:“不了!老板大叔!我们今天是吃了出门的!谢谢您啊,祝您生意兴隆嘞!” “哎哟!多谢多谢!也祝您开业大吉!财源滚滚来!” 粥铺老板听了讨喜话立刻也拱着手道谢,脸上笑眯眯的,瞧着很和善的模样。 客套一番就离开了粥铺门前,越过转角的时候赵安月从叶小尘手里分走了一摞传贴,又握拳打气,一副要化怒气为动力的样子。 他急急走了两步,很快就赶到了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就在转过街口又要往前走的时候,叶小尘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人扯了回来。 这雄赳赳气昂昂到一半就被人为打断了,赵安月梗着脖子转了回来,瘪着嘴问:“小尘哥,干什么啊?你揪我脖子干什么?” “抓鬼。”叶小尘凑了过去,小声说道:“你不是要看、是谁这么手贱吗?不躲着,他怎么敢出来?” 赵安月:“!!!” 叶小尘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给赵安月吓了一跳,但很快回了神后又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他立刻扒着墙往外瞅,一边看一边嘀咕,“我今天非得把这人揪出来不可!等我抓到他,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几人就这样趴着墙看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的腿都快站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安月悄悄弯了弯要揉了两把膝盖,正要问,“小……” 一声“小尘哥”还没有喊完,突然就看到隔壁粥铺的伙计出了门,他先是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人才鬼鬼祟祟地往前走,一路走到叶小尘的铺子前,又是东张西望看了好一会儿,才麻溜地撕下了那张刚贴上去的传贴。 赵安月:“!!!” 赵安月破口大骂,“这狗玩意儿!当面一套儿背面一套儿!我还以为他当真这么热心肠呢!” 第257章 他一边骂,一边撩袖子就要冲上去,一副要打破他脑壳的架势。 叶小尘忙一把又拽住他的后衣领,急切说道:“再等等。” “还真是、他们。”他拉住赵安月,然后又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撕了传贴的伙计。 那伙计回了粥铺,将撕下来的传贴递给了等在门口的老板,老板笑呵呵,和刚刚见到他们的时候笑得一模一样,可谁能想到这看似和善的笑容背后竟藏着刀子。 “还等什么呀!”赵安月都跳起来了,左右看一圈,试图找一个承受工具,但巷子里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这都亲眼看到了!我非得打烂他的脸!” 叶小尘将人拽住,说道:“你去能、做什么?他那有两个伙计,一个账房,再加上老板,一共四个汉子。要是真闹起来,我们容易、吃亏。而且,现在过去,最多只能骂两句,他还能听你、争辩讲理?” 赵安月一愣,反应过来又问,“那怎么办!” “给他、找点药,治治这手贱的毛病。”叶小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摞传贴,小声说道。 一直沉默,但脸上也难掩怒色的杨禾忙问道:“小尘,你想到办法了?” 叶杏花也说:“哥哥,现在该怎么办啊?他们怎么这么坏啊!” 叶小尘只是点点头,最后又看了那粥铺一眼,然后扭头往前走。 他没有说话解释,只抱着一摞传贴往前走,瞧着是有方向有目的的。叶小尘顺着记忆走到了街后的石桥处,正是上次他和李介丘逛夜市看到的那个石桥,他们还在桥边接了吻。 果然没走错!叶小尘眼睛一亮,转身将怀里的传贴塞进了杨禾手里,说道:“杨禾哥,帮我拿一拿!” 说罢,叶小尘放下了那一摞传贴,往桥底小跑着去了。他记得,桥脚下挨着河边长着一丛草,李介丘同他说过,这草带了毒,碰了就会发痒生疮,严重的话还会发肿,不过伤不到性命,只是手上会遭罪,严重的话一两个月都好不了。 叶小尘蹲到河边,果然看到了那丛草,三片菱形叶子攒成一簇,挤在草堆里并不起眼。叶小尘从自已的小挎包里抽出一双毛绒手套,戴上后就开始摘草。 虽然不理解这时候为什么要摘草,但赵安月还是提着裤腿蹲了下来,伸手就打算帮忙。 “别碰!”叶小尘低喝了一声,忙制止住赵安月,又解释道,“这个草有毒,碰了又痒又疼,严重的话、会发肿起皮。” “我把他摘回去,碾出汁,涂在传贴上,等他们来撕。” 赵安月眼睛一瞪,忙后退了一步,又朝叶小尘竖起了大拇指,睁圆了一双眼睛赞道:“小尘哥!你变了!你现在太厉害了!” 第216章 抢传贴 叶小尘摘了一把的毒草,隔着手套握在手里,捏着往回走。 杨禾看了一眼,不自觉皱起眉,可惜道:“会不会弄坏你的手套啊?” 叶小尘偏着头朝他笑,摇了摇脑袋说道:“不会。我回去、用热水泡一泡,洗洗晾干就好了。” 他们又回了铺子,路过那家粥铺时,那老板还像没事人一样朝他打招呼。之前回回都有应答的赵安月悄悄撇了撇嘴巴,故意没有回答,倒是叶小尘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扭着头朝粥铺老板笑,客套着说道:“您、店里真热闹,客人好多!生意好呢!” 老板也笑,连声道:“哎哟,谢谢谢谢!借您吉言嘞!” 叶小尘没有再答话了,只朝粥铺老板抿着嘴角浅浅的笑,若是细看就能发现那笑意不达眼底。 走过粥铺后,杨禾忽然扭头看了叶小尘一眼,见他嘴角那点弧度渐渐淡了下去。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叶小尘疑惑地看过去,偏着头问:“怎么了?” 杨禾摇摇头,道:“你啊,和你家男人越来越像了!你刚刚朝那老板笑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明明是打趣的话,叶小尘却听得一喜,又照着刚才的神态表情笑了起来,还急忙问:“真的?!现在呢?还、像不像?” 杨禾还没有回答,赵安月倒是笑得更欢了,还拍了拍叶小尘的背,说道:“这个不像!这个笑得傻兮兮的!哈哈哈哈哈哈!” 叶小尘立刻憋回了笑脸,抬起手就要拍回去。 说说笑笑地回了铺子,哪怕刚刚亲眼目睹了,可赵安月看到那纸印子还是气不过又大骂了一通。一边骂,一边将没有撕干净的纸印子清理干净。 叶小尘则是进到院子里,将那把草放在石舂里碾出汁,然后挑了一张传贴细细涂上草汁。因为那草汁呈浓绿色,传贴却是色泽偏黄的草麻纸,涂了一层草汁后就成了不黄不绿的奇怪颜色,但边边角角都抹了一遍,倒看不出异常。 叶小尘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忍不住偷偷笑,拿了浆糊又把涂了草汁的传贴贴到了门上。 做完这些后,几人都相视一看,眼里都憋着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就怕那头的粥铺老板发现异常不敢来撕传贴了。他们做好这些后又一人分了一摞传贴就离开了,走远才忍不住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都噗嗤笑了出来。 赵安月一边笑,一边趴在墙上朝外看,嘴里还嘀咕着:“我这次要亲眼看着他去撕!” 看看也好,免得误伤了别人。 第258章 几人就守着等粥铺的伙计去撕,果然没过多久那人就探头探脑地出了门,又撕了传贴往粥铺跑。那张传贴也递给了老板,粥铺老板翻来翻去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还笑着冲伙计说些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他看了一阵,然后把那张传贴撕成了碎屑,最后又团吧两下塞进了伙计手里,使唤他拿去后面扔掉。 又撕了传贴,但这次叶小尘几人都不生气了,反倒笑得更大声。 整了人心里就舒坦多了,尤其是叶小尘,他可还记得李介丘和他提起这草时的严肃表情,说严重的话还会褪皮溃烂,这样手贱的人就活该烂手! 几人出了铜元街又往竹石书院走,等着学生们下学。 赵安月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问道:“小尘哥,你怎么知道石桥下长着那种草啊?” 叶小尘:“……” 这……怎么说?总不能说他和李介丘亲嘴的时候发现的吧! 叶小尘突然红了脸,看得赵安月都愣住了,指着他的脸又问,“诶,小尘哥,你、怎么脸红了?” 叶小尘心虚地咳嗽了两声,尴尬说道:“我、我摆摊的时候发现的!” “我怎么不知道?”借口一瞬被拆穿,还是亲妹妹拆的! 叶杏花几乎是立刻就开口问了,还真有些不解,“摆摊我和哥哥一起的啊!我们没有去过那儿啊!那儿都和后市街不是一条路的!” 叶小尘:“……” “那、那我忘了。”叶小尘挠了挠头,红着脸解释,“那可能是、无意发现的吧,我忘了。” 赵安月愣头青似的,啥也看不懂,倒是杨禾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小尘一眼,又深沉地点点头,一副“我懂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叶小尘对上杨禾那眼神,只觉得脸颊烫得更厉害了,忙说道,“快准备发传贴吧!快下学了,书院的学生们、要出来了!” 还真被他说中了,这话落下没多久就有成群结伴的书生陆陆续续往这边走。 有几个是对叶小尘还有印象的,还有些是上次没有见着,但听同窗提起的,一个个也都上前来要了传贴。 这都不用自已发,这些人自个儿上来要! 没多久就出现了一个熟面孔,是上次见到的那个生得健壮高大的富家少爷。 陈甫洵一看到叶小尘几人,忙丢下了结伴的同窗,又甩开了伺候的书童,提腿就飞奔了过来。 这大块头往前一站,堵着路就喊道:“嘿,好巧啊!几位又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叶小尘手里的传贴看,又傻呵呵挠了挠脑袋,问道:“夫郎,这有没有洛神花和三七的!我前天在我同窗那儿看到了!画得真好看,你再给我两张呗!我前天抢了一张牵牛的,想要抢那张洛神花的,哎,没抢过!” 叶小尘:“……” 叶小尘觉得这大个子瞅着有些傻,这样的真能读书科考?难哦,等他开了业,这大块头要是到店里吃饭,他一定给他推荐一些补脑的菜品和炖汤。 他一边悄悄想,一边在传贴里翻找陈甫洵想要的那两张药材。 还真被叶小尘找了,笑着递给了陈甫洵,照例说了些“开张后来捧场”的话。 那书生大笑着接过了传贴,连声道:“好好好!谢谢谢谢!到时候一定去!” 他说完就扭头,然后看到身后一个同窗手里也捏着一张传贴,眼睛一瞪就扑了上去,“王兄!你这山茱萸挺好看啊!拿来把你!” 第217章 无信不立 那些学生吵吵闹闹的,没多久就把一摞传贴分完了。这次的学生好像比上一回儿多了许多,本来还打算去后市街发一发的传贴硬是分得干干净净,一张都不剩了。 叶小尘几人发完传贴后也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叶小尘都低着眉思索,神态认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安月还问,“小尘哥,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 “我就是想到、一个点子,不知道能不能成。”叶小尘不太确定地说道,语气犹犹豫豫。 杨禾朝他点头,鼓励地说道:“先讲讲看。” 叶杏花也说,“是啊,哥!你先说说嘛。” 叶小尘也点点头,斟酌着语言说道:“因为、我们的传贴画得,都不一样。所以我看好些书生、都喜欢收集好看的图样,就像那个黑脸书生、一样。” 陈甫洵不是例外,除了他也有好几个书生想多要几张好看的传贴,但是后来人太多了,叶小尘担心不够发就没有再多给。 杨禾听懂了,可又不知道这能代表着什么,又急忙问道:“嗯,对。那然后呢?” 叶小尘接着说:“我想,食肆开张后,搞一个……开张活动.” “活动?那是什么?”赵安月没听懂了,连忙问。 其实叶小尘也是一知半解的,这些都是李介丘教他的。因为他要开铺子做生意,李介丘也把现代常用的一些营销手段和他讲过,其中就有促销活动、折扣活动之类的。 “就是……做一套不同的小画,要小巧、精致、漂亮。客人们来吃一次饭,就送一张。因为画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可能感兴趣会、收集,这样来铺子吃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如果不感兴趣的,集齐了六个不一样的,到店里吃饭,还能再免费送一个菜,所有菜品、都可以,随便选!只是送了菜后,这些画就要归还给我。” 第259章 叶小尘说得有些累了,缓了口气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几人。 “哎!这主意不错啊!”赵安月终于听懂了,兴奋又崇拜地看着叶小尘,两只眼睛都要冒星星了,“小尘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到的!” 赵安月头脑简单,想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知道夸夸。 但杨禾已经帮着往更细里想了,还提议说道:“画……不然做成书签?读书人爱书,书签也正用得上!” 赵安月立刻又扭头看向杨禾,用如出一辙的崇拜眼神看着他,叽叽喳喳地说道:“诶!这个好,这个也好!” “不过要想让他们有收集的兴趣,这画一定要精致。我的画技也就图个新鲜,真要长期做恐怕不行。”杨禾想了想又说道。 这话倒也没错。这几日那些书生都是新鲜劲上来了,没有见过这样带字带画的传贴,看个稀奇,若是看得久了恐怕就不新鲜了。再说了,真要拿这个做活动,恐怕书签的要量不少,全让杨禾帮他画也不好意思,倒是能给钱,可杨禾如今也不缺钱啊! 叶小尘这想法也就暂时搁置了。 几人说着往铺子走,这不,好巧又遇到那粥铺的老板了。 他举着手朝伙计大骂,伙计被骂得蔫头耷脑的,眼皮耷拉着,没精神得很。 伙计也举着一双手,十个指头都是红通通的。老板比他还惨,一双手都肿了,或许是痒得太厉害,手背还被抓破了皮。不止如此,他下脸颊连着脖子一块也起了疹子,干燥起皮,还有一团凸起的红疙瘩。大概是是他用手摸了脸颊和脖子,让这两处的皮肤也沾了草汁。 赵安月憋着笑问候,“哎哟,这是咋啦?手怎么烂了?!” 老板终于不笑了,黑着脸看向赵安月,也不说话。 赵安月可不怕,他看似好心地啰嗦道:“肯定是管不住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吧!可千万别抓,越抓越痒的!尤其是脸,这抓破相就麻烦了!要我说啊,还是得注意点,这不能碰的东西千万别手痒去碰,这不就遭了大罪哦!” 看他阴阳怪气的,这老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自家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反过来整他呢!这自个儿来暗的,对方也来暗的,说出来也讨不到好!毕竟是他们挑事在先。 老板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最后扭过头又瞪着伙计,骂道:“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你没长脑子啊!还不赶紧去买药,真想手烂啊!” 他背过身朝伙计撒气,赵安月也大发善心地没再继续嘲讽,一左一右圈着叶小尘和杨禾往前走。 又走了十来步,几人就看到铺子前站着一个背影单薄的男子。他在铺子前转着圈踱来踱去,似乎是有些着急。 叶小尘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是上次那个卖字画的书生嘛! 那书生也看到叶小尘了,眼睛一亮忙快步迎了过来。 他步子急匆匆的,赶忙跑了几步,最后停在离他们五步外的位置,挺直脊背朝他们拱手见礼。 “几位安好,小生方用行,特意在此等候!” 这个叫方用行的书生脸颊有些红,声音听着也有些沙哑,一句话说完没多久他就开始咳嗽。忙捂着嘴巴偏过头,又退了好几步,生怕过了病气给几人。 他还满是歉疚道:“失礼了!失礼了!这本该一早来候着,可小生昨夜病了,早上没能起得来。这幸好还能等着几位!” 这才过了几天,上次见到的时候,这书生还是精精神神的,半点病样儿都没有! 赵安月一惊,脱口就问了,“昨天下了好大的雨!你不会昨天真来等了吧?所以才淋了雨、吹了风,就着凉了?” 方用行又是施礼,忙道:“君子无信不立,既然答应了自然要来。” 赵安月听不懂,听得直皱眉,“什么行不行,理不理的!文绉绉的,听不懂听不懂!” 方用行干笑了两声,然后从袖口取出一张对折的传贴展开,又朝叶小尘施了一个礼。 瞧他频频弯腰施礼,看得几人都累了。 “这位夫郎,不知……这字,您还要不要?” 第218章 穷书生 “这字,您还要不要?” 方用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似乎是有些担心,甚至隐隐藏了些卑微。 叶小尘忙说道:“当然要!” 他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了钥匙,开了门把一行人都放了进去,然后又从包里摸出一张对折收好的纸,上面正是李介丘写给他词句。 “就是这个!我想要六张、一共六句。是要挂在我这、铺子里的!” 方用行接过细细看了看,念道:“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都是好词好诗啊!” 一直显得拘谨局促的方用行终于松快了些,拿着那张纸连声赞叹。 叶小尘也问,“能写吧?” “能写!能写!”方用行显然没想到一次竟然能接到这么多活儿。六幅字啊,他有时候摆一天的摊都不一定能卖出一幅字。 “不过只挂字显得单调了!小生可以帮您再作画!不额外收您的钱!如这句‘岂如江头千顷雪色芦,茅檐出没晨烟孤。地碓舂秔光似玉,沙瓶煮豆软如酥。’千顷芦花似雪,草房屋檐升烟,若是画出来定然也是美景!” 这画可比写字费时间,他还说不收钱,这叫叶小尘不好意思了。 第260章 方用行又连忙说道:“夫郎心善,但小生也不是白帮忙的。只是……”说到这里,他面色窘迫起来,红着脸小声说,“只是家中实在是贫寒,我母亲又重病,正是缺钱的时候。我、我想问问,能不能提前给我一半的定金?若是能行,小生也愿投桃报李,免费为您作画!我定然好好写、好好画,六日后小生还在此处把字画交给您!” 母亲重病?赵安月这个没心眼的突然来了一句,“镇上的南山医馆不是每月都有义诊吗?你没有带伯母去看?” 方用行苦笑着摇头,“看过了。那里的李大夫实在是个好人,无愧于医者仁心。开的药都很有用,家母的病才有了好转,而且他体谅我家贫,特意寻了不太贵的药材。那方子难开,又得管用还不能太昂贵,李大夫叮嘱我次日再去找他取药,那方子他也是琢磨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 “不过……也不怕您笑话,家里吃饭都难。义诊是义举,看病不要钱,可药价向来高。李大夫虽然竭力帮我开了好方子,可我……还是……日日供着药,还是难。” 说得可怜,赵安月听得同情心泛滥了,又提起了建议,“这、怎么会这样啊!你可是读书人吗,读书人可金贵了!竟然赚不到钱?诶,对了!你识字,可以去当账房啊!” 方用行却听得笑了起来,“小哥儿不知道其中门道!这账房常和钱打交道,这店家非熟人不用的。小生起先也去找过,可都不愿意要我。” “除了账房……我还去码头扛过货。这事儿说着也丢人,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扛了三天货,我娘还没好,我倒是把自个儿累得病倒了,床上将养了好几天才能爬起来!之后再去码头,那边的工头都听说了我的‘丰功伟绩’,一个个也都不乐意招我了,还说我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姑娘。” 方用行用自嘲的语气说话,语气酸涩得很。 “后来就找了个抄书的活,一边抄书一边摆摊子卖字画。但是富人只爱名家之作,平头百姓也没有欣赏字画的闲情逸致,所以那摊子也没什么生意。” 方用行又看着叶小尘,面露祈求地说道:“我……这请求确实无礼,可家母的药快完了,只能厚着脸皮请夫郎帮我了!” 叶小尘听懂了,他还真掏了钱,数了一百个铜板递给方用行,说道:“给你吧!六幅字画,一共算你一百文。” 方用行感激涕零,连忙伸出双手捧住了铜板。 可他欣喜后顿了一会儿,沉思片刻后,又说道:“这……一幅字是十五文,六副该是九十文。夫郎收多了!而且只是定金,您怎么全给了!这、不妥啊!实在是不妥!” 他一边说,还一边低下头,数着铜板就打算把多的还回去。 叶小尘却摇头,说道:“你收着吧!你还要、帮我作画,这十文就当是画画、的钱。至于定金什么的,你母亲病重,急需钱买药,还是先拿着应急吧!” 方用行却要拒绝,板着脸就摇头,“这不成!既已经答应帮夫郎画,又怎能再算钱!这君子无信不……”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安月截了过去,这哥儿瞪着方用行,没好气地说道:“又开始了!什么行不行,理不理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心肠是好,就是一股子牛脾气,犟得很!家里还急着用钱呢,你守这些酸腐规矩有什么用!这规矩能给你钱啊!是过日子重要,还是你这书生规矩重要!赶紧收着吧,你不要,我们才真不理了!” 方用行被一个小哥儿教训得红了脸,臊着面皮收起了铜钱,然后又朝赵安月拱手弯腰施了一礼,还慢慢说道:“受教了。” 赵安月:“……” 赵安月悄悄翻了个白眼,还凑到杨禾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拿了铜板,凑一凑可算攒齐了最近几天的药钱,他又是道谢,又是连声承诺一定会好好画,按时把字画交过来。 磨蹭好一会儿他才离开。 这时候赵安月突然转过了头,一拍脑门,叫道:“哎呀!小尘哥,你心可真大!你就不怕他拿着钱跑了?或者敷衍了事,随便画!到时候钱就打水漂了!” 叶小尘却不当一回事,还笑着问,“那你刚刚还、劝他收钱?” “那……刚刚忘了嘛!”赵安月撇了撇嘴巴,不好意思地嘀咕起来,“他说得好可怜,我当时就什么都忘了!现在要不要把他喊回来!让他把钱退给我们一半!” 叶小尘却摇头,接着说道:“我想试一试他。” “他的画还挺好看的。如果,他拿了钱后、也好好画了,没有敷衍了事,那就是个认真做事的人。我就再请他帮我、画那一套书签。若是不行,嗯……那书签可能就要再缓一缓了。” 第219章 闹休妻 村里也就安静了一段时间,赵安月和杨禾最近都跟着叶小尘忙前忙后,铺子那头事情多,每日看食材看草药,货比三家找最划算的菜商。 虽然忙,可日子过得充实,几个小哥儿日日聚在一块儿,别提多高兴了! 这日,几人围在一起商量菜谱呢,赵田氏慌慌忙忙找了过来。妇人大概是在做饭,腰上的围裳还没有摘下来,手也来不及洗,指头上还挂着菜渣呢。 “娘?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赵安月看他娘亲找了过来,立刻也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第261章 赵田氏唉声叹气,拊掌道:“还能因为啥!又是你舅舅家呗,眼瞅着要过年了,他家也是没个消停!你爹又去地里了,我这才来找你跟我一块儿上去看看呢!听说大郎和二郎又打起来了!哎哟,我的天爷诶,这两兄弟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最近都打几次了!” “又……又打起来了?”赵安月也是惊了,“这、这次又是因为啥?舅娘不会又拉偏架,把二表哥打晕了吧?这、我哥也不在啊,他走医去了!这要真打出个好歹,这可咋办啊!” 赵田氏提起她那弟媳妇就是头痛,她弟弟也是个拎不清的,耳根子又软,媳妇说啥就听啥,就是娶了她后,两家关系才越来越淡的。可是二郎是那一窝里的为数不多的好苗了,她虽然对那边的事烦得很,可又不忍心放着这侄儿不顾啊。 她叹着气说道:“哪知道啊!这还是隔壁你王婶子和我说的,听说都闹到里长那了!” 兄弟间吵嘴打架也是有的,这事怎么还惊动了里长了,难道真打出问题了?残了?瘸了? 赵安月忙问,“那我表嫂嘞?秀姐儿呢?” 赵田氏还是摇头叹气,皱着脸说:“不清楚,都不清楚,上去了才知道!” 赵安月听此,也立刻说道:“好!娘,我跟你去看看!” 他说着就抓住赵田氏的胳膊往外走。 田舅舅家全是男丁,又怕闹起来伤到人,叶小尘和杨禾都不放心赵婶子和月哥儿单独去。一个妇人、一个小哥儿,都怕又打起来在拉架中受了伤,两人也紧跟了上去。 “杏花!你和小满待在家里,把院子门锁好,哥回来之前别给人开门!谁都不许开,晓得不!就是叶家那边有人来也不能开,你就别出声,假装屋里没人就好!绝对不可以开啊,小满也在家呢!”叶小尘又叮嘱了两句,走前看着她锁好门才离开。 倒不是他非故意要提起小满,显得他偏心小豆丁,而是怕这丫头被轻易哄了出去,只有提起小满,她才有顾虑。 几人匆匆出了门,走出没两步就看到隔壁的林青锋在晒皮子,他应该是刚刚就发现急色匆匆赶过来的赵田氏,此刻就站在院子外等着。 又简短地和他讲了这事,林青锋眉毛一拧,撩起袖子就往外走。 “黑子,看家。”他轻轻踢了踢趴在院门口的黑色猎犬,然后推门就走了出来,又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真要打起来,就你们这身板,加起来也拉不动。” 众人:“……” 虽然……但确实有道理!赵田氏转念一想,也没有拒绝准儿婿的请求,还招着手喊,“走走,那就一块儿去吧,咱赶紧的!” 这儿离后崖倒有些距离,但几人都是加快了脚步往上赶,竟比平常的速度缩减了一半。 到了田家院前,已经能听到里头的吵吵嚷嚷和哭喊号丧了。 田舅娘坐在地上撒泼,又是哭又是闹,最后甚至直接打起了滚儿。田大郎被她护在身后,打得是鼻青脸肿的,牙都掉了两颗,衣裳下也全是伤。 “哎哟喂,不活了,不活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哦!这儿子不孝哦,为了个媳妇不要爹不要娘,还把他哥哥打成这样!” 有一个眼生的妇人在后头搀着田大郎,正悄悄抹眼泪儿呢,也不敢说话。田舅舅站在院中,面色沉得厉害,就这样睨着眼睛看田二郎。 田二郎嘴角也豁开了一道血口子,额角青了,身上有伤,但明显比田大郎好多了。 “你们这又是闹哪一出呢?” 赵田氏走了进去,看着院中乱糟糟的一团就是叹气。 田舅娘看到她了,立刻撑手窜了起来,板着脸瞪她,叫道:“大姐咋来了!有事不见你来帮忙,现在倒来看热闹了!” 她话刚说完,田舅舅就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摸瞪了一眼。然后又挤出一丝笑意,将赵田氏拉了过去,诉苦道:“哎哟,姐啊,这幸亏你来了!你可得帮我!这臭小子,我们一把屎一把尿给他拉扯大,现在要和我们分家!你要帮弟弟劝劝他啊,这好好的一家人咋能说分就分呢!何况这老话说了,父母在不分家啊!这要分了,我出去都没脸见人!” 分家?! 赵田氏也是一怔,显然没料到竟然闹到了分家!难怪惊动了里长! 这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这还是当儿子的主动提的,传出去田二郎还有什么好名声,只怕个个要骂他不孝!村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啊! 赵田氏忙走了过去,抓住田二郎的手臂,急忙问道:“二郎,你真打算分家?” 田二郎像是打红了眼睛,此刻一身的戾气都还没有消,浑身都散发着凶气。 他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里那股无处散发的暗气,哑着嗓子说道:“姑……我娘要我休妻。” 这回还不等赵田氏说话了,赵安月已经听得震惊。他跑了前来,拉住躲在田二郎身后一直垂着脑袋不言不语的秀姐儿,“凭什么?!凭什么要休了秀姐儿!” 田舅娘板起了脸,指着赵安月骂:“小孩儿插什么嘴!这有你一个小哥儿说话的地儿?!赶紧到一边去!” 赵田氏护住自家哥儿,也沉下了脸,冷声问道:“我家月儿又没说错!这秀姐儿犯了啥错,你家要逼二郎休了她?” 田舅娘又开始指着秀姐儿嚷了,恶狠狠地骂,“这女人疯了!发了癔症!整天寻死觅活的!我休她咋了!还流了产,大夫都说了,她这身子要是养不好,以后都很难再怀了!” 第262章 “儿啊!娘是为了你好啊!你守着这疯妇做什么!娘以前就看不上她,是你自个儿喜欢,这也迁就你娶了!可你看看,这才多久,她就开始发癫发疯,今天拿刀抹手腕,明天又拿绳子上吊!这样的疯女人,咱可不能要!你把她休了,娘给你找更好的!” 第220章 真相 “她没疯!” 田二郎一声怒喝,低哮掩不住的凶煞之气,将田舅娘都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回了神,看着田二郎更气了,她料定这当儿子的不敢拿她怎么样,指着又恶狠狠骂,“还没疯呢!哎哟,天爷诶!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吧!这闹大半天了,她有说一句话吗,有看你一眼吗?这婆娘就是疯了!你还拿她当个宝儿呢!” “你这灾星!倒是说句话啊!你装什么死!”她骂着就要扑上去拉扯秀姐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我看你就是装死躲懒!现在饭也不做,衣裳也不洗!娶你回来是供你当菩萨的!还隔三差五的寻死觅活,你要真想死就赶紧的,现在就去撞墙啊!” 眼看着她的手要伸到秀姐儿身上了,田二郎又气又急,慌乱中推搡了田舅娘一把,又反身将妻子护住。 田舅娘被儿子推了一个趔趄,眼中尽是吃惊,显然没料到亲儿子竟然真敢朝她动手。 反应过来后,她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提腿拍手闹了起来,哭嚎道:“不孝子啊!不孝子啊!敢跟你娘老子动手了!养你这么大,现在眼里只有媳妇,不晓得爹娘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媳妇疯了,儿子也要分家,完了完了!全完了!” “娘!您别闹了成不成!” 田二郎本来还转身抓着秀姐儿的手,正想要安慰妻子,可后头的亲娘又闹了起来,撒泼打滚的,闹得很难看! 他又皱着眉扭过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捂着脸求道。 见他看似有了服软的样子,田舅娘打滚的动作慢了下来,就势坐在地上,竖着眉毛挑起三角眼斜睨着秀姐儿,一副命令地语气说道:“那你把她休了!娘给你看个更好的!我看我娘家侄女就不错!那姑娘身子好,屁股也大,保准儿能给你生个……” 越说越没谱儿了,田二郎叹了一口气,竟又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沉着声音说道:“那就分家吧。” 田舅娘:“!!!” 妇人气坏了,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啊,自已这儿子以前最老实听话的,她看就是被这狐皮子迷了心窍!她立刻也爬了起来,扑过去,抬手就一巴掌重重扇了上去、 田二郎被打得脸一歪,半边脸颊飞快就红了。 被赵安月牵住的秀姐儿这时才像是终于有了反应,愣愣地看了过去,抬脚想要上前,可下一刻又停住了脚步,然后再次垂着头闷闷不动了。 田舅娘气急大骂,骂得唾沫横飞,可脸上也挂满了泪水。她刚刚哭嚎是装的,光打雷不下雨,这时候却真掉了几颗眼泪珠儿。 “孽障!孽障啊!你为了个疯女人要分家!畜生不如!早知道会这样,生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掐死!!”她提着一口气骂完后又扑了上去,抱着田二郎又是哭又晃,“我的儿,娘还能害你啊!这女人真疯了,不成了!你要为了个疯子和家里闹翻?” 田二郎也朝他娘吼:“她没疯!就算是癔症,我也还可以再带她去看大夫!” 田舅娘骂道:“放屁!你看什么大夫!你钱多烧得慌啊!我看她是发了癫,魔怔了,鬼上身了!哪里还有以前的样子!什么大夫能治鬼上身的!人家是大夫,又不是半仙!” “娘!”田二郎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话,又逼问道:“秀儿现在弄成这样怪谁?不是你们害的?” 这时候,角落里传出了一道怂唧唧的声音,是躲在女人后面探头探脑的田大郎,声音很小,但田二郎还是立刻听到了。 “谁、谁害她了……她自个儿要上吊的,又没人逼她上吊。” “你还敢说!!”一听到田大郎的声音,田二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凶戾火气又蹭蹭蹭地往上冒,扑前去就又要拽着田大郎打,嘴里还咆哮道,“要不是你趁我不在家欺负了秀儿,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人:“!!!” 赵田氏都愣住了,惊得整张脸都扭曲了,险些怀疑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什、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田舅舅顺手提起一张凳子就朝田二郎身上砸,不偏不倚砸在他肩背上,又阴沉沉地瞪着骂,“你胡说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 自家汉子被打了,那一下看着可不轻,田二郎高高壮壮的身子都被砸得往后退了两步,凳子也摔得稀烂。秀姐儿终于动了,扑上去抱住了田二郎的手臂,想要碰一碰他被砸中的肩膀又不敢,怕弄疼了他。她也不说话,就一个劲掉眼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泪水,跟哭不完似的。 田舅娘还恶狠狠地骂:“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个丧门星!” 而赵田氏已经站不住了,往前跨了一步追问道:“田十八!你给我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和大郎有啥关系!” 难怪了!难怪好好的孩子说堕掉就堕掉了,难怪最近二郎老是和大郎打架,要知道这小子以前最老实沉稳,从来没有这样闹过! 这是家丑了,田家也死死瞒着不敢被外人知道,结果今天竟然被自已亲儿子捅了出去。赵田氏和赵安月倒不说了,还有层亲戚关系在,可尘哥儿、禾哥儿,还有那猎户也在,全知道了! 第263章 田十八的脸色难看极了,沉着嗓子说道:“能有什么事?小孩子胡说罢了,大姐你还真信啊?” 这话赵田氏才是不信的,她干脆不再看田十八,直接朝田大郎走,板着脸问,“大郎!你说说,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欺负秀姐儿了!” 田大郎是个怂包,被人一问就慌了,能说的不能说的,真的假的,混一起胡乱答:“不……不关我的事!都、都是她勾引我的!都是她的错!是二郎不在家,她就寂寞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畜生,你还敢说!”田二郎气红了眼,挣开秀姐儿扶住他的手,直接就扑了上去,“老子打死你!” 田舅娘想拦啊,可田二郎的动作又急又快,她一时竟没有拦住,之后又转身扑上去想要拉扯,却被突然闪身到跟前的林青锋挡住了去路。 被心上人推出来的林青锋:“……” 第221章 分家(一) 转眼就又打了起来。 田二郎生得人高马大,又常年跑船送货,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揍起人来那是拳头带风。田大郎虽然也长得高壮,但平日里好吃懒做,一身皮肉都是虚的,空架子罢了。他被打得压根还不了手,流了一脸的鼻血,眼睛一圈儿全青了,肿得像桃仁,瞳孔都看不清了。 不过田二郎刚刚也挨了一凳子,右肩膀也是又肿又痛,所以愤力砸了几拳头后就慢慢停下了的动作。 这时候,里长和他儿子也赶到了,陶礼一路爬上来,累得气喘吁吁的,撑着树一边喘气一边问,“啥情况,是你家要分家?” 这孽障!竟然还真喊人去请了里长! 田十八横眉竖眼朝田二郎瞪了过去,目光冰冷阴恻恻,不像是在看儿子,像是在看仇人。 瞪完后他忙朝里长迎了去,一边招呼一边喊自已婆娘去倒水,“哎哟,里长,您怎么来了!真是麻烦您跑一趟了!不分家、不分家!这都是家里两个不孝子吵嘴打架说的气话!真是让您看笑话了!我待会儿就收拾他!诶,巧姑,快去给里长倒水啊!” 巧姑正是田舅娘的名字,她正抱着大儿子哭呢,心疼地摸着他鼻青脸肿的脑袋,哪里有心思去倒水。 “哎哟……我的儿啊,怎么给打成这样啊!” “什么?是你儿子要闹分家?”陶礼皱起了眉,扶着树干直起了腰,正要追问,可下一刻又看到趴在地上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田大郎。这人缩在亲娘后头,满脸的鼻涕眼泪,伸手死死捂着嘴,但还是有几滴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他张嘴吐出了两颗牙。 陶礼:“……” 陶礼看到这惨样都愣住了,好半天没有缓过神,许久才指着田大郎,又看向田二郎,忙问道:“这是啥情况?这都是亲兄弟,什么是事值当给你哥打成这样?!” 田家三个儿子,老三年纪还小,田十八说是兄弟吵嘴打架,那想来肯定是田大郎和田二郎了,尤其田二郎脸上也带着明显的伤疤。 田二郎抹了一把嘴巴上的血,冷冷盯了一眼抱着亲娘干嚎的大哥,然后朝里长说道:“叔,我想分家,您帮我做主吧。” “孽障!你这个孽障!你想把老子气死是吧!”田十八从他刚开口的时候就一直朝田二郎挤眼睛使眼色,哪知道二儿子还是不肯松口,张嘴又是分家。他气得火冒三丈,左看右看,又要提着剩的一把凳子继续砸。 田舅娘却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转身扭头骂道:“又砸,又砸!家里有几把凳子够你砸的!做凳子不要钱啊!” 田十八一口气憋住了,最后还是没有下手,讪讪地又放下了凳子。 “里长,这孩子不懂事呢!您别搭理他!他这是一口气上来说得浑话,冷他两天就好了!”田舅娘吸了吸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装可怜,“您看看啊,这孩子大了就不由娘了,说也说不得,闹起来就要分家……我也是心里苦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娘的哪有不疼的。” “何巧姑,你青天白日就开始放屁!你说这话自已不心亏啊!”话音刚落,赵田氏一个白眼已经放上了天,她叉着腰骂。她大概也是气急了,直接就连名带姓的喊。 骂完又扭头看向里长,又说道:“里长,您还是听听我侄儿的意思吧。这村里都清楚,我弟弟是个没脑子,在家里大事小事都让婆娘拿捏,偏偏婆娘又是个偏心眼的!二郎这日子也不好过,您听听他的意思吧?” 这五个手指头还各有长短的,、村里头少有不偏心的老人,可不到狠处,也没人为了这事儿闹分家。尤其是小辈,这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这二郎比他哥哥靠谱,平日里也老实孝顺,今儿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里长也是头痛,他捂着额又看向田二郎,再问道:“二郎,你真想分家?你这心里有啥委屈和叔说,叔给你做主!这分家……还是不太好啊,你也是小辈,这传出去不好听啊。” 这大伯哥欺负了弟妹,还致使其怀孕又堕胎,这事儿更不好听!刚才是田二郎气急没了分寸才脱口说了出来,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又不敢说了。这要是传出去就是坏了他媳妇的名声,女子向来比男子难过,这要是传出去,别人只笑说两句男子的风流韵事,笑他胆子大。可女子就不一样了,要被议论、被唾弃。秀姐儿本就受了刺激,哪里还经得住议论。 第264章 田二郎不敢说,他闷闷低着头,紧紧抓住身旁妻子的手。 但田舅娘已经说开了,她避重就轻道:“还能因为啥,他媳妇疯了,我们叫他休妻,他不愿意呗!” 里长一愣,下意识看向被田二郎牵住的秀姐儿。这姑娘从前话多也开朗,可现在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知道掉眼泪。看着是反常,可要说疯了倒也不至于啊! 陶礼瞪了田舅娘一眼,骂道:“瞎搞!这七不出定了的,无娘家可归的不能休!秀姐儿爹娘都去世了,你休个屁!” 田舅娘一个村里妇人,大字不识的,哪懂这些!她明显一愣,没料到还有休不掉的媳妇! 田十八却顺着台阶下了一步,叹着气说道:“不休不休、也不休妻!咱不休妻,也不分家,麻烦里长跑这一趟了!” 陶礼也顺着点点头,下意识又看向田二郎,再次问道:“二小子,你怎么看?” 田二郎沉默了片刻,然后开了口,语气果断道:“我还是要分家。” “哎哟!要气死我!我心肝儿痛了!”田舅娘一听这话就捂住了自已的胸口,哎哟哎哟叫着,好像下一刻就要眼皮一翻厥过去似的。 田十八又要再骂,但田二郎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我和我媳妇可以一分钱不要,也不分田地,让我们出去就成。两个老的的养老钱,我们也每个月按时给,至于多少钱,陶叔您有经验,您定吧。” 第222章 分家(二) 这……这田家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亲儿子不要家产也铁了心非得分家! 陶礼也愣住了,仍劝道:“二郎啊,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分家会不会太……” 他说到后面又是叹气,然后慢慢靠近田二郎,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嘀咕道,“你这还年轻,不懂这些……这小辈分家闹出去不好听啊,对你名声不好。到底是亲爹娘,纵然有再多的不是,也养你这么大啊。” “你那哥哥是混账了些,但你两方都已成家立业,此后少来往就是了。何必如此,何必非得闹到要分家呢!” 陶礼也是难办,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清楚田二郎是个好孩子,可老实人被欺负狠了闹起来也吓人。但分家不是小事,又是他一个小辈提出来的,传出去就是他不懂事、不孝顺,到时候全是他的万般不是。 但田二郎没有听劝,他还是执意道:“陶叔,您说的我都知道……但我,非分家不可了。” 陶礼也是急了,朝田二郎摊开了手,焦躁急切道:“这到底是为了啥啊!为了啥非得分家呢,你说出来,叔给你做主!要真是你爹娘的不是,是你大哥的不是,叔肯定不惯着他们!” 陶礼的本意是想着叫他说出来,如果这件事确实是田家二老和大郎做得难看,那至少传出去能堵住那些爱议论是非的碎嘴子,这分家一事也不显得田二郎无理取闹,不忠不孝,也算是情有可原的!可田二郎这小子,老实起来像一头牛一样踏实肯干,倔起来也像一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动。 这件事情关乎着他妻子的清誉,他怎么敢提,田二郎只闷着头说:“我不分田地家产,只求里长做主替我分家。” 什么都不分,这叫什么分家! 陶礼也急,田十八更是气坏了,置气道:“好好好!你要分家是吧!好!给你分!但家里一个子儿你也别想拿!田地更没有你的分!你就和你媳妇空着手滚出去,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老子气坏了,儿子也梗着脖子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这些。” 田十八气得指着他点了好几下,气红了一张脸,最后说道:“好好好!里长,就按这混账的意思办吧!他不念着爹娘,一门心思只有他媳妇……想分家,那就分吧,老子就成全他!” 这当爹的都同意了,陶礼还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儿子,说道:“去把几个叔公叫来做个见证。哎,既然你们老的小的都同意分家,那今天就把这事办了吧。” 田二郎点了点头,田十八则是半点不说话了,阴沉着一张脸站着。 里长儿子点点头,飞快跑了出去。 院子突然就无人说话了,静得可怕。 田舅娘看了看自家汉子,又看了看闹着要分家的二儿子,气得拍腿大哭,她扑上去要拽田二郎身后的秀姐儿,嘴里还骂道:“就是你这个丧门星!你这贱妇!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二郎娶你!你个搅家精,怂恿我儿子闹分家!现在你安心了,如意了!你上吊怎么没吊死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咒得越来越难听,秀姐儿已经没有再哭了,可也听得脸色愈发白,惨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 田二郎的脸色也很难看,可他能动手打兄弟,旁人见了只说是兄弟不和,可亲娘他能怎么办,他连重话都不能说!他只能沉着脸护住秀姐儿,拉住亲娘愁着一张脸求道,“……娘!您到底要干什么啊!您非得把我们两口子都逼死不可吗?” “你个狗杂种!没良心、没心肝的狗东西!我可是你亲娘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田舅娘见拉扯不到秀姐儿,立刻就把气全撒到了田二郎身上,什么脏的臭的乱骂一通,一边骂还一边扑上去撕打,又捶又踹又咬的。 泼妇,真真是泼妇啊!哪有骂自已儿子是杂种的! 第265章 陶礼看得直撇眉,瞪了田十八一眼,正想要喊他拦一拦自已婆娘。 还没来得及开口,赵田氏气不过一步站了出去,一把就将扑在田二郎身上的疯妇扯了下来,然后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了过去。用了十足的力道,田舅娘的脸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跟个大馒头似的。 “这还是你亲儿子呢!有你这么骂儿子的吗!当娘的不像个样子,你也说得出口!我看你才是搅家精,我田家最大的搅家精!” 赵田氏一腔暗气没地儿发,她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两口子就是笃定了二郎有苦说不出,做出了苦主的姿态,好像田二郎真有多对不起他们似的。可赵田氏现在是门清儿,这田家两口子已经偏心到了这个地步,由着大儿子欺负二儿媳,这两个年轻的在家里还有什么活路! 她是个直性子,火爆脾气,忍不住就直接出头上手。这何巧姑是二郎的亲娘,他不能做什么;尘哥儿和禾哥儿也是外人;林小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一个汉子哪里好和女人动手,最多也只能拦一拦。可她不一样,她和何巧姑同辈,名义上还是她的大姑姐,打一巴掌出出气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已竟然被打了!何巧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脸上火辣辣的越来越痛才反应过来,扑前去就要还手,嘴里还骂道:“老娘教训儿子你也要管!你个嫁出去的老婆娘,还你田家!你算个屁的田家人!” 这都要打到自已的准岳母了,林青锋终于有了正当理由,他立马插了进去,适时拦住扑上来的何巧姑,拽着这妇人就往田十八身上丢。两口子摔在了一块,何巧姑恼羞成怒,见谁就骂见谁就打,扑在田十八身上也是哐哐两巴掌。 “你个窝囊废!你是瞎的,还是死的?由着外人打我!你在这儿屁都不敢放!” “天爷啊,这是什么日子啊!这男人不中用,儿子也不孝顺,我不活啦!赶明儿我就吊死!我跳河淹死!” …… 第223章 分家(三) 秀姐儿受了刺激,最近就寻死了两回,如果不是运气好被田二郎拦住,怕早就气绝。 但何巧姑只觉得她作,寻死觅活的装可怜惹她儿子心疼,但还次次有用,所以何巧姑也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法子。这不,也扑腾打滚地开始闹死闹活了,可田二郎了解他这个亲娘,她可是个喜欢享福的性子,才不会舍得去死,这就是在逼迫拿捏他。 田二郎也头痛,觉得亲娘偏心眼得没边,现在又以死威胁他,这日子是半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忍着泪扭头看向秀姐儿,拉住妻子的手低低说话,“……是我对不住你。” 秀姐儿没有回答,只呆呆怔怔地站着,平平看着在地上打滚闹腾的婆婆,眼里一片死寂空洞,半点波澜起伏也无。 看到妻子这模样,田二郎实在是心痛。 他和秀姐儿是青梅竹马,早早定了亲,等了许久才把人娶回家。可他常年在外跑船送货,婚后也是独留了秀姐儿一人在家。他知道父母偏心,可万万没想到会偏心到这个地步,竟然对田大郎如此的畜生行径也不阻不拦,反倒对自已隐瞒。 对的,起初是瞒着他的,还说是因为他新婚不久就离家,这秀姐儿初为人妇,尝了甜头又耐不住寂寞,这才搞出一个野孩子,可她面皮又薄,知道愧对他才想着上吊一死了之。 田二郎不信这话,可他问了许多次,秀姐儿不肯说,新婚夫妻就此有了芥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秀姐儿,关系越来越生硬尴尬。可现在想起来,秀姐儿是因为被迫和大伯哥乱伦,坏了伦理纲常,羞得不敢言才想着一死了之的。 田二郎气急,气猪狗不如的大哥,气偏心的父母,也气自已,气自已的忽视慢待。 何巧姑还在那哭着要死要活呢,可嚎了半晌才见没人拦她,又讪讪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可她刚刚打滚折腾了好一阵,手上全是灰,这一抹,脸上也是乌漆嘛黑的,一整个花脸老太太,丑得更骇人了。 赵田氏见她闹了半天后又自已爬了起来,不由翻了个白眼,插着手嘲讽道:“咋?想开了?留着明儿再死?” 何巧姑叉着腰骂回去,“老娘死不死关你屁事!” 赵田氏嘁了一声,也骂道:“你就是真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这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了,之前虽然走得少,但还当亲戚处着。这不,田二郎成亲的时候,田十八也请了姐姐来帮忙的,只是怕以后是没有这样的事儿了,两家亲戚恐怕是处到头了。 又互骂了两句,里长儿子带着四个叔公长辈来了,四个老人家走得慢,杵着木拐气喘吁吁爬了上来。 其中大伯公年纪最大也是最迂腐的,他一边喘气一边四下看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田二郎,立刻开始说教。 “二小子,是你要和家里分家?” 田二郎点点头,正想说两句“麻烦叔公跑一趟”之类的客套话。 可大伯公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重重磕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教训道:“不孝子!这父母在不分家,你怎么敢和你爹提分家?看给你爹娘气的!还不赶紧磕头认错,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田二郎:“……” 田二郎不想搭理这老顽固,只扭头看向里长,面露祈求:“……叔。” 第266章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陶礼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扶住大伯公,大声说道:“大伯,这事您不用劝了!这边老的小的都乐意,您就当个见证就好!” 他说着就要扶着大伯公坐下,又朝儿子递眼色,让他把其他几个老的也扶着坐下。这田十八和何巧姑都不动不说话,活像个睁眼瞎子,还是田二郎叹了口气,把手边的媳妇交给了赵田氏,这才回头进屋又拎了几把椅子出来。 大伯公的屁股刚挨到椅子上,一听到陶礼的话又立刻站了起来,两条腿颤巍巍抖着,就是不肯再坐下,“这怎么能不管!这小娃子不懂事都不管,这村里不得翻天了!咱村里就没有父母还在就分家的先例!你这里长是怎么当的!” 陶礼:“……” 要说起来,这里长是真不怕的,若是在其他地界强硬些的里长,那说是一言堂也不会过。这也是陶礼往日里太平易近人了,又看在几个叔公年纪都大了的份上,总是客气尊重。这不,有的人就倚老卖老,还拽起来了。 陶礼收回了扶住大伯公的手,抿着嘴说,“那您说该怎么办?” 他看着是在问,可还不等大伯公说话,陶礼又接着说道。 “您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的人咱村里可不能要,我看就应该直接把他们赶出去!消了他的户籍,让他去当流民!嗯……也不成,也不成!我看还是报官好,这样不孝不悌的东西,就应该直接把他抓起来,请官老爷给他打死!用老粗的大棍子狠狠地打,皮肉打烂,骨头敲碎,给他活活打死!” 大伯公被吓了一跳,尤其配上陶礼那狰狞的表情,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缩起了脖子:“……咳,这倒也不必。” 犟脾气的老人咳了一声,又讪讪笑着坐了回去。 陶礼呵了一声,慢悠悠道:“那既然如此,那您老还是听着就成吧。”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田十八和田二郎,重复问了一次,“真分家了?你俩都没异议了吧?” 田十八也颓废地挥了挥手,再看着田二郎,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让人焦心的孩子,那是看得连连摇头叹气,最后说道:“哎,分吧。” 田二郎也是低垂着脑袋说道:“嗯,分。” 陶礼点点头,开始说:“我要是没记错,田十八,你家有八口田吧?这……” 一提这个,田十八就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瞪着眼睛说道:“里长,这不孝子可说了!他分钱不要,净身出户!这田地都是留给大郎和三郎的,可不分他!” 说起这田,倒也有件趣事。 这田家也对得起这姓,家里田多,田十八爹娘在世就有十亩田了,是村里田地最多的人家之一。田家两个老人一辈子勤俭,得了儿子取名叫十八,正是为了衬那个“田”姓,想要他有朝一日能给田家赚到十八亩田。哪知道,这儿子不争气,别说十八亩了,这家里缺钱用他还卖了两亩,这十亩变成如今的八亩。 陶礼也是生气,虽然说着不要田地钱财,可也没想到这当爹娘的还真这么狠心,真要儿子净身出户。 第224章 分家(四) 田十八还在说:“里长,你把他分出去就成了,反正这也是他自个儿求的,我看他出去了一个人好不好活!” 陶礼也恼得很,虽然田二郎不说,但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逼急了老实人,不然以二郎的老实性子,肯定做不出分家的决定!再看看田十八,怎么说也是亲儿子,他也真忍心! 他虽然气,但田二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他不在意钱财和田地,只想着赶紧分好了事,这样他就可以带着秀姐儿离开这儿了。 田二郎拉了一把陶礼的手臂,说道:“叔……算了,我不要这些东西,您帮我分家就成,我啥都不要。” 陶礼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瞪了田二郎一眼,然后喊儿子拿了纸笔过来,开始写分家的契书。 何巧姑抹了一把眼泪,凑过来嘀咕道:“还要养老钱啊,这也得写进去,可不能耍赖!” 这倒是想得好,分家不分钱财田地,但儿子的养老钱却不能少,这算盘打得精! 陶礼气得讽刺道:“谁家是你们这样分的!我看你们干脆别分家,直接断亲得了!” 田十八却连连摆手,也被气得猛咳了两声,“不不!断什么亲!这是老子儿子,老子养他到这么大,他就该给我养老!” 断亲是气话,陶礼也知道这事做不了,轻易也没有和父母断亲的!若是传出去,说不定真能因为忤逆不孝将田二郎打死! 他只好不再继续说,而是硬着口气商量道:“二郎是在镇上做工的!村里在镇上的短工一个月能赚六百个钱,就按这个算,每个月给两个老的一百五十文的养老钱!这样能成吧!” 何巧姑却不干,连连摆手,张手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狮子大张口道:“三百文!我儿子和村里做短工的可不一样!他是跑船的,可比那些人能赚钱!每个月至少给我们三百文!” 陶礼气得一巴掌把毛笔拍在桌子上,瞪着何巧姑骂道:“你还知道那是你儿子呢?三百文?你真敢开口啊!一个月三百,一年都快四两了,这都够一家老小一年的吃穿用度了!敢情你俩把二郎赶出去,还指着二郎接着养你们一家呢?想得咋这么好呢?” 除了田二郎,田家其他人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只有田二郎跑船,是家里最赚钱的! 第267章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往家里拿的钱也越来越少了,只说外头的生意不好做,跑船的商户也越来越少,所以钱不好赚了。要是还和以前一样,田十八和何秀姑才不舍得分家呢,可得扒着二儿子继续喝血。但因为最近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少,两口子觉得二儿子不能赚钱了,气急下也答应了分家。 何巧姑也不干啊,眼瞅着又要撒泼打滚了,“就要三百文!缺一个子儿都不行!是这不孝子非得要分家的,这钱他就得给!” 陶礼狠狠瞪她一眼,懒得再和妇人纠缠,他又扭头望向田十八,冷声问道:“怎么?你也想要三百文?!” 田十八到底比何巧姑的眼界儿更宽些,知道这是惹里长不高兴了。在这村里若是惹了里长不快,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再说了,一百五十文也不少了,只是人总贪多罢了。 田十八缩了缩脖子,又小声叽咕道:“……这,这里长做主就好!只是,我婆娘说得也有道理,这小子赚的确实比别人多,总不能再拿这个当标准吧。您看、能不能再多点?” 陶礼吸了口气,再说道:“一个月还是一百五十文,再另给你们称五斤的米面。” 何巧姑又赶紧补道:“那可得要精米啊!” 陶礼都要气笑了,反倒道:“你是啥人家?顿顿吃精米?赶明儿我喊您老夫人得了?” 何巧姑被怼得不敢说话了,撇着嘴巴又缩了回去。 陶礼写完了这一列,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你家商量好了不分田地钱财,我这个外人也不多说什么。但你家以前有个老房子吧,我记得在下面,离村口也挺近的。把那房子分给二郎吧。” 陶礼说的这个老房子其实是田十八父亲留下来的,他成亲后没两年就砌了新房,那房子真就是老得很。但田家家底足,那房子虽然老,但还能遮风挡雨,凑合着也能住人的。 何巧姑不乐意了,这儿子不听话,她也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心里只有气,立刻就张嘴说了,“凭啥啊!他自个儿说了啥都不要的!那房子是我留给三郎的!到时候修一修就又是个好房子了,是得留着给三郎娶媳妇的!” 陶礼气坏了,又摔了笔恶狠狠地骂;“你这当亲娘的,够狠啊!这寒冬腊月的,现在把人分出去,你让他小两口上哪儿歇脚去?你想给人冻死啊!而且那老房子已经快二十年没人住了,平常也没见你们收整搭理,现在要留着给老三了” 何巧姑也不甘示弱,“咋滴!是他自个儿要分家的,真要冻死了那也是他活该,狼心狗肺的,那是老天给他的报应!这还能赖我们啊!” 她越说越狠,咒起亲儿子也不没有停顿,田二郎在一旁听得心寒,面色也越来越冷,正想着今天分家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陶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田十八的鼻子破口大骂,“田十八!你要是自个儿媳妇都管不住,我看这家你也别当了!分家是男人的事,啥时候轮得着妇人家插嘴了!你就说吧,今天这事是你做主,还是你媳妇做主?这要是你媳妇做主,以后你家有个啥事也别甭来找我了,反正你是个孬种,找了我也做不了主!” 田十八是个怂了吧唧的男人,在家里被媳妇拿捏,在外头也是缩着脖子做人,也就对着孩子的时候能拿出当爹的款儿。一辈子没有捏过权利的孬货头,只有这时候握到了父权的权柄,受不得孩子的反抗。 这不,见陶礼真发了火,他吓坏了,连忙将蹦前去闹腾的何巧姑拉了回来,然后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听您的,都听您的!山下的老房子可以分给老二,只有这个能分给他!还要养老钱就按您说的!您写吧,写吧!” 他拉着何巧姑不让她说话,妇人气得拽着他撒泼撕扯,抓得脖子上有好几道血印子。 坐在一旁的大叔公看得连连摇头啊,叹道:“泼妇、泼妇啊。” 陶礼也把契书写了下来,由田十八和田二郎父子俩盖了手印,再由四个当见证的长辈盖了手印,这家就算是真的分成了。 田二郎松了一口气,忽觉得背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他笑着看向身旁的秀姐儿,正想要说两句哄哄她。可秀姐儿没有笑,她怔怔地看着那张契书,眼中麻木,如枯井一般无波无澜。 田二郎脸色一僵,忽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225章 新生 分完家后,陶里长就和他儿子带着几个叔公长辈离开了田家。 田二郎也带着秀姐儿打算离开,夫妻二人也没带旁的东西,就收拾了几件旧衣裳。 按何巧姑的意思,是这几件衣裳都不愿意给他们的,这可给赵田氏气坏了,越发觉得这妇人是个黑心肝的,立刻又站出去在她另外半张脸上也抽了一巴掌,可算给这张脸打对称整齐了。 “好你个黑心黑肺的东西!你个搅屎棍!我爹娘要是还在,我肯定请他们做主休了你!搞得家宅不宁的!把老大老三当宝贝哄着,又把老二夹在中间当牛马骡子使唤!真能啊你!” “还有你,田十八,你一个汉子你有什么用啊!你被婆娘牵着鼻子走!你要是不能一碗水端平,你就别生这么多!瞧你教的好儿子,啊,好吃懒做的德行和你是一模一样!以后指定也是个窝囊废!” “还有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就是给你爹娘惯坏的!心肠都黑了、烂了!你真是啥事都敢做啊!你要是我儿子,老娘非得把你的腿打断!你个狗东西!都快三十的人了,天天缩在家里等着媳妇伺候,你有什么用!” 第268章 …… 赵田氏那可是无差别攻击,除了年纪最小的田三郎,田家几个人被她挨个骂了个遍,那是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何巧姑也气啊,想要还嘴又害怕杵在赵田氏身后人高马大的林青锋,恰好这时屋子里传出了一道响亮的哭声。是她的小儿子三郎,刚刚打架闹分家,她怕吓到孩子就把人关在屋里,这时候是终于忍不住闹得哭起来了。 何巧姑也只好咽了这口气,没再去抢田二郎手里拿着的包袱,她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屋里去了。 亲娘一走,田大郎前头可就没人挡着了。他刚刚被亲姑姑指着鼻子一顿恶骂,正怕得发抖呢,眼前突然一空,他更觉得没有安全感了,几乎是立刻就把他媳妇拽到了跟前挡着。 田家大嫂是个瘦瘦弱弱不爱说话的女人,只搀着自家男人瑟缩流泪,此刻突然被拽了出来就抖得更凶了。丈夫不中用,婆母又是个强势的,这媳妇其实也不好当,他男人和二弟妹的事情她也是后来知道的,当时也闹了一场,然后就被她那窝里横的男人拖进屋里打了一顿。她婆母气她险些外扬了家丑,更生气,嚷着堵上嘴再打。 此后,就愈发沉闷了,在这田家讨生活,也只能这样闷着才有活路。 田二郎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背着包袱拉着秀姐儿下了后崖,和赵田氏一行人一块走的。 “二郎,你先和秀姐儿上姑那儿去,家里正做着饭,回去了一块吃!”赵田氏没有多说田家的事情,怕更刺激到秀姐儿,只笑着喊去吃饭,说完又扭头看向叶小尘,“尘哥儿、禾哥儿过去一块儿吃吧!正好今天家里做得多,本来是想着把晚上那一顿一块儿做了的。” “谢谢姑了。”田二郎皱着眉,似乎有些垂头丧气,他又沉默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尴尬开口,“那个……今天这事儿……”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也幸好赵田氏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忙说道:“知道,知道!今天这事谁都不会往外说的!就是你姑丈那儿,姑都不和他说!尘哥儿和禾哥儿你也放心,他们也不是爱扯嘴的人!” 这说的当然不是分家的事,而是秀姐儿和田大郎的事情,田二郎怕传出去对秀姐儿的名声不好。 叶小尘和杨禾也连连点头,赌咒发誓地做了保证,“不说!不说!我们发誓不会乱说的!” 刚说完,赵安月已经缠住林青锋的胳膊了,晃悠着说道:“娘,那林青锋也要一起去吃饭!” 赵田氏是看得两眼一黑啊,这就一会儿功夫没看到,这俩人都快抱一块儿了!赵田氏把自家哥儿扯了过来,揪着他的耳朵骂了两句“不害臊”。 赵安月也不怕,捏着耳根继续喊:“娘!去嘛,他也去!哎哟……娘,疼啊,别揪了!” 林青锋有些心疼小哥儿,焦头烂额地凑过去,想要把赵安月的耳朵解救下来,“婶儿,您别揪了……月儿喊疼呢!” 得,搞得她活像个后娘似的! 赵田氏撒开手,又瞪了两个年轻人一眼,没好气地点头道:“成成成,去,都去!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儿,这还没嫁出去呢!” 说笑着就回了赵家,赵树林已经在家里了他回来才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灶房倒是热好了饭菜。他出去问了一圈,在邻居那儿知道又是媳妇的娘家兄弟闹事儿了,肯定是去那边了。他就坐在门槛上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肚皮咕咕叫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吃饭,正想着乌泱泱一群人就回来了。 他婆娘把娘家侄子也带回来了,赵树林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回过神后就热情着把人招待进了屋,又是倒水又是搬凳子的。 赵田氏进门就立刻又钻进了灶房,说人多再多炒两个菜。 赵安月应该是看出秀姐儿的不对劲,也没有多问多说,直接拉着女子疯跑进了院子,笑着说要带她去看小白,又炫耀着说他家又下了一窝兔儿,还让她挑一对抱去养。 小白也已然是只大狗了,它生得很瘦,赵田氏总担心狗子吃不饱,每天倒的饭越来越多,尤其是赵安月和林青锋的事儿定了后,那汉子更不用避嫌,经常送肉、送野味。这几个月人吃得好,狗也吃得好……就是不见胖!赵安月很心疼定情之狗,总偷偷给它加餐!后来,咳,后来林青锋说这狗子就是这样,长不胖,小鹿般细腰细腿,但矫健非常,跑得极快! 这小哥儿看着是大大咧咧,但偶尔也有细心的时候,比如这时,他知道不能明说,也不能太刻意照顾,就和以前一样,笑着拉秀姐儿一起疯玩。只是以前一块儿疯笑的还有秀姐儿,但现在,秀姐儿像个木头人一样抱着一只灰毛的小兔子,还得赵安月教她摸一摸,她才知道顺毛挼一挼。 田二郎看到了,只觉得悲痛万分,愁得抓了两把脑袋。 叶小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这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秀姐儿也是。” 田二郎转头看向他,忽然问道:“叶小哥儿,我记得……你男人是大夫吧?秀姐儿这样的、能治吗?” 第226章 看医 “我记得……你男人是大夫吧?秀姐儿这样的、能治吗?”田二郎看着叶小尘问道。 叶小尘一愣,下意识皱起了眉毛,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你……也觉得秀姐儿、这是疯病、癔症?” 第269章 田二郎叹了口气摇头,语气又愁又低,“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病……要真是病还好,至少还有的医,可要不是……哎。” 叶小尘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点点头答道:“我相公、确实是大夫。你是想要带秀姐儿去看?” 田二郎点头。 叶小尘却皱起了眉毛,不太肯定地说道:“能行吗?秀姐儿会愿意吗?” 田二郎下意识看向被赵安月拉走的秀姐儿,女子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她周围堆满了毛茸茸的兔子,有灰的有白的,身上也挂着两只。她全抱进了怀里,挨个挨个摸过,也没有厚此薄彼,全都摸了一遍。一只黑色细犬也围着她左右蹭,时不时把脑袋挤过去,想要讨一个摸摸。 “我和她说,我去劝她。” 他说着就起身往那边去了,走近后才拍了拍赵安月的后背。赵安月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把位置让了出来。田二郎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伸手就把秀姐儿怀里的几只兔子全抢了过来,还说着:“给我也摸摸。” 赵安月:“???” 有病,这人真的有病!赵安月撩起袖子就打算骂人,结果却见秀姐儿的眼中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她瞪了田二郎一眼,也伸手要抢回来,还不满地说道:“这是月儿给我的。” 赵安月:“……” 他忽然想起,这两人少年时就经常这样吵吵闹闹,那时候秀姐儿很活泼,常把田二郎骂得狗血淋头。但田二郎脸皮厚,被骂了也不生气,第二天又雷打不动接着去逗她,然后再挨一顿骂,有时候可能还会多挨一顿拳头。 田二郎没再抢,而是小声说道:“喜欢?那咱待会儿偷几只回去养!” 秀姐儿盯了他一眼,沉默着没再说话。而身后的赵安月已经瘪着嘴了,他叉着腰没好气地说道:“我听到了!” 田二郎耸耸肩,一副“不在怕的”的不要脸表情。他又说了几句把赵安月气得跳脚,直接就扭头离开了,兔子窝旁就剩下这对小夫妻了。 秀姐儿也没太说话,只抱着兔子顺毛,田二郎偶尔手贱地捏了捏兔子的耳朵,捏得小兔子一个激灵扭头就想要咬他的手,秀姐儿又瞪他,然后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背,身旁的小白也拿脑袋撞他。 坐了一会儿,田二郎才又凑过去和她说话,声音很小也听不清楚,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但看秀姐儿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刺激人的话。 * * “吃饭了!” 赵田氏一声喊,几个哥儿立刻进了灶房端菜端碗,没一会儿就摆上桌开始吃饭了。 “二郎,秀姐儿,你们那老房子都好多年没有收拾了,一时半会儿不能住人,最近你就住姑这儿,正好安业走医去了,他房间还空着呢。等老房子收拾出来,你们再搬也不迟。”赵田氏给秀姐儿夹了一筷子鸡蛋烙饼,又朝两人说道。 田二郎也端着碗开始吃饭,听了这话后才开口道:“姑,我和秀姐儿没打算一直住在村里。” 赵田氏:“啊???” 妇人愣了。不止她,叶小尘、杨禾好几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停下了筷子,吃惊地看着田二郎。 田二郎又说道:“都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但几人都听懂了。这是说田家人呢,秀姐儿现在这情况肯定是离他们越远越好,离开这个伤心地最好!只是…… 赵田氏皱起眉,又道:“那你们咋打算的?去镇上住?这、你们有钱吗?” “最近存了一些。我爹娘是越来越糊涂了,我就留了个心眼儿,悄悄藏了一半的工钱,只和他们说是生意不好做,工钱越来越少了。他们也不懂这些,完全没有怀疑,只是嫌我不中用了。”田二郎解释道,“不过,就是现在存的钱暂时也不够长期在镇上租房的,而且我还得跑船,不放心留秀姐儿一个人。”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秀姐儿一眼,又才继续道:“我打算先带着她一起去跑船,做我们这个的常常在外面跑,其实是可以带着媳妇一块儿的,只是工钱要少些。奔波劳累,我又怕她晕船,之前都没提过这事儿。现在想着也可以一块去,少赚点就少赚点吧。等她……等我俩钱攒够了就到镇上租房子安定下来。” 他其实打算说等秀姐儿好些了,可转念一想又怕她听了心里不好受,立马又改了口,改成攒钱了。 这人都安排好了,赵田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那也歇几天再走!我看秀姐儿都没啥精气神,等歇几天再走也不迟!” 她说完又笑,指着田二郎说:“你小子也越来越精了!知道悄悄藏钱了!不过这才好,老实有什么用,老实又不能管饭吃!” 田二郎听着点头,然后继续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才突然又开了口,“姑、姑丈,我打算下午带秀姐儿去镇上看看大夫。” 赵田氏一顿,下意识就看向秀姐儿,生怕她受了刺激闹起来。 结果秀姐儿看着却很正常,也没有在田家时那么死板空洞,虽然还是比不上以前开朗,可至少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她听了田二郎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还伸筷子给他的碗里夹了些炒笋丝,这还是田二郎爱吃的菜。 赵田氏语气很僵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去、看,看大夫?” 第270章 她问了话,田二郎还来不及开口,秀姐儿竟说话了,平平静静的,语速也很慢,“我……也想去看看。” 也不知道田二郎和她说了什么,还真说通了,也不像受了刺激的样子。 赵田氏一喜,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忍着欢喜连连说道:“好好好,那下午让林小子赶车送你们过去!去找里长家借牛车。” 一言不发,一门心思刨饭的林青锋:“???” 第227章 不听老人言 吃过饭后,林青锋听话地去里长家借了牛车,赵安月趁着赵田氏收捡碗筷的功夫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等赵田氏回过神,别说自家哥儿了,连狗都没了! 小白晃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时不时抻着脖子去顶赵安月的屁股,得逞后又撒开四条细长的腿跑开。 “哎呀!你这臭狗!”这时候的赵安月可顾不得什么定情之狗了,突然被一个尖鼻子戳了屁股,吓了一跳,强忍住要捂屁股的冲动,抬起腿就朝小白踹去。可细犬跑得多快,连一根毛儿都没碰到,它似乎还呜呜叫了两声,像在贱兮兮的笑。 林青锋没看到心上人的屁股给一只狗蹭了,还呆头呆脑地问,“怎么了?” 赵安月就是心再大也不好意思说啊,左支右吾道:“没、没事。” 林青锋点了点头,可没过多久就看见小白躲在旁边的草丛里,趁赵安月不注意轻手轻脚绕了后来。林青锋看不懂这狗了,不知道它在闹什么,好奇地继续看,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这孽障摇头晃脑地靠近,蹭蹭赵安月的屁股,最后扭头就跑。 林青锋:“……” 赵安月:“!!!” 赵安月气得大骂:“小白!你这死狗!你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林青锋冷眼瞥了那只黑色细犬,低声斥道:“滚!” 这赵安月和林青锋比起来,明眼儿一看就知道林青锋不好惹,这狗崽子缩了缩脖子,夹着尾巴跑得更快了! 林青锋再扭头看向赵安月,小哥儿还气恼着,气得脸都红了!不知道为何,他也有些觉得脸热,磕巴着说道:“这狗年纪还小,比较淘气,还不够沉稳。” 赵安月气哼哼说道:“是我昨晚上答应了今天要给它留肉骨头!但今天人太多,菜都吃完了,它的骨头也没了。它肯定生气了,故意报复我!” 林青锋立刻哄道:“我帮你教训它!” 赵安月却撅了撅嘴,皱着鼻子看向林青锋,苦巴巴问道:“你要打它啊?” 这问题……林青锋琢磨了一下,抓住了正确答案,“……不打。” 赵安月也点头,说道:“嗯!它还是一只小狗,比较淘气,还不懂事的。” 林青锋也跟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我明天把黑子牵来,让它娘叫它好好做狗。” 赵安月:“……也可以吧。” 二人就这样说了一路,到了里长家借了牛车。陶礼一听是二郎要去镇上,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又喊儿子给牛喂足了草,然后才让林青锋把牛车拉走了。 林青锋赶着车回去的,速度不快不慢。小白在前头疯跑,跑了一圈发现人和牛都没有跟上来,又疯跑回来,朝着牛就是一阵狂吠,可能是在嫌弃这大块头中看不中用吧。 骂够了牛,它又撒腿跑没了影。不过没多久竟然从后面的小山坳上跑了下来,也不知道这傻狗绕了多大一圈!总之是不嫌累一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等要快到家的时候,它才跳上牛车,晃着尾巴挤进了赵安月怀里。 田二郎夫妇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他们把牛车赶回来就上路。 因着是去南山医馆,这叶小尘当然是要一块儿去了,林青锋赶车,那赵安月也不愿意落下,挨了两句骂也非得跟上去。小白也想去,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被林青锋骂了,它立刻扭头就往回跑,刚跑两步就发现没人注意它,又悄悄跟了上去,又被骂,最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驾着牛车到了宝塘镇,几人等林青锋停好牛车就进镇了,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天气又越来越冷了,镇上显得有些冷清,来往的行人也不太多。 几人一路到了南山医馆,进门就看见阿春搭着小板凳在擦桌子。 小娃娃一眼就看见了叶小尘,眼睛都亮了,立刻跑下来冲进了叶小尘的怀里,叫道:“小尘哥哥!你又来看李大夫的吗!” 听到“小尘哥哥”几个字,坐堂把脉的李介丘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果然见着了叶小尘。还不止他,这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呢,赵安月和林青锋就不用说了,都是老熟人,但另外两个好像是赵婶的娘家侄子? 这半生不熟的人突然找了过来,肯定是有事儿! 李介丘心里有了猜测,又朝叶小尘递了一个“稍等”的眼神,然后才回过头看向眼前的病人。 患者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好像是悄悄来的,时不时就要抬起头看一眼周围,生怕看到熟人了,神色也很急,只想着看完了能早点出去。 “大夫,怎样?这要不要紧啊?” 李介丘先安慰了两句才说道:“你先别急,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这是头胎吧?还不太稳,我给你开两副安胎药,好好养着就行。你这已经见了一次红,下次若再有不适,一定早点来看大夫。最近就好好休息,不要做重活。” 第271章 女子连连点头,点完又不确定地问道:“这能吃药吗?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李介丘:“???” 给李大夫整无语了,他条件反射问道:“你都见过一次红了,当然要吃药!而且,你还又拖了两天,本来一早就该来的!” 女子犹豫不决,小声说道:“可……可我婆婆说不能吃药,吃了药对孩子不好,生下来娃娃有病!而且、而且她还说头三月不能给人知道怀孕的事,知道了这胎铁定就留不住了!我就不敢啊……我婆婆生了四个,她有经验啊!这不听老人言,我怕吃亏啊。” 李介丘:“……” 给李大夫整沉默了,果然,不管在哪儿都有这种自以为是的老人,自以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李大夫无语问道:“你婆婆是大夫?” 女子摇头,还觉得他这话问得古怪,答道:“哪有女人当大夫的!” 李大夫又问,“你婆婆是稳婆?” 女子还是摇头,说道:“不是。” 李介丘叹了口气,又说:“这专业的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女子好像听不懂这话,神色显得迷茫。 李介丘叹气更重了,朝女子伸出了四根手指,“你婆婆生了四个是吧?我这治过的孕妇至少有四十个。” 第228章 抑郁 “秀、秀姐儿?” 那边的病人是一个年轻孕妇,听到那个“孕”字众人都如临大敌,叶小尘和田二郎倒还表现得比较镇定,赵安月却不免有些紧张,神色都慌乱了两分。 秀姐儿听到了赵安月在叫她,但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只偏着头看向李介丘的方向。李大夫正低着头写药方,一边写一边小声劝说不敢喝药的病人。那年轻女子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总是不自觉地抚摸自已的小腹,总是小心翼翼地动作,细细看眼底还藏着几分温柔爱意。 那女子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两分,接过了李介丘递给她的药方,说道:“好吧,那我先吃着,要是再有问题我再来。” 李介丘朝他点点头,然后就看着那病人拿着药方去找郭观拿药。或许是因为许大夫今天不在,郭观没有师父管着,人都些懒洋洋的,没精打采地佝着脊背,见有人过来才又立刻站直身体,悄悄咽下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哈欠。 等病人走后,李介丘才朝叶小尘招了招手,小声道:“过来吧。” 叶小尘立刻向田二郎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赶紧扶着秀姐儿过去。 他自已倒没去,只对着李介丘悄悄挤眼睛,偷笑了两下。李介丘说过,这病人也有隐私,外人不能听诊,所以他就待在一旁,顺便帮阿春擦了擦他够不到的高架子。 赵安月倒不知道这些,紧张兮兮地凑了过去,但很快被眼疾手快的叶小尘拉了回来。 那边的夫妻二人已经进了小堂室,田二郎扶着秀姐儿坐下,又担心地低头看着妻子,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把手给我。”李介丘观察了秀姐儿的神色,然后垂下眸子低声问道,“是上次没有调养好?” 李介丘起初以为是小产留了病根,可一把脉才觉得不对,这时他才恍然。 “心里憋着事,对身体也不好的。”他像是无意般说起,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 或许正是因为他随意的语气,反而让秀姐儿觉得更轻松些,让她觉得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只是……只是这心里的事儿哪里是她做得了主的。 秀姐儿苦笑了两声,“我也不想憋着啊。” 她云淡风轻般的,可田二郎却很急,连忙道:“李大夫,这是病吗?” 李介丘朝他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对,郁则气滞,易焦虑胆怯、失眠多梦。” 田二郎忙问道:“那、能治吗?” 李介丘还是点头,提起毛笔开始写方子,“我开一些疏肝解郁的药,每日煎服。” 说罢,他静静写完药方,又低眉看了秀姐儿一眼,温声道:“你先坐着歇一会儿,我带二郎去拿药。” 秀姐儿一愣,旋即才缓慢点头。他也朝叶小尘看去一眼,递了一个眼神,叶小尘心领神悟,立刻拉上赵安月走到了秀姐儿旁边,一左一右的站着同她说笑起来。秀姐儿不怎么笑,叶小尘也是老实巴交的性子,全靠赵安月大大咧咧哄人。 李介丘就是这时候把田二郎领走了,他拍开了药柜前站着的郭观,确定没有人后才小声问道:“她后来是不是又轻生过?” 田二郎一僵,脸色颓靡,许久才慢慢点头,答道:“……是。有过两次,是我娘说了些难听的话。不过我后来看得紧,幸好没出事。” 李介丘却是摇头,他还记得上次去田家的情形,那个田舅娘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婆婆,田十八虽然和赵田氏是姐弟,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若要一个抑郁病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百害而无一利。 他又说道:“本不该多嘴……只是家中不睦,对她养病很不好,一次两次是运气好,你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李介丘一边拿一边同他说话,姿态随意,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样。 田二郎也说:“我娘就是这样说的,说她是装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压根舍不得死。后来秀姐儿的性子变得太多,我娘又说她疯了,还说……还说肯定是小产后身体太弱,野鬼趁机抢了她的身体。简单说,就是撞邪了。” 第272章 李介丘被这言论气笑了,“胡说八道!” 田二郎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今天分了家!等过几日就带着秀姐儿离开村子,这样会不会好些?这样她就接触不到我家里人了!” 李介丘一愣,竟有些震惊地看向田二郎,好像这时候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哪怕是在现代,很多人也不理解抑郁症,对此更是讳疾忌医。古代更不必说了,压根没有抑郁症这样的说法,谈起来多是癔症、疯病、撞邪,这田二郎能带着妻子来看病就已经很不一般了,如今更是为此与家里断了关系,倒有些真男人的模样。 李介丘笑了两下,玩笑般的赞道:“这很好,没有接触对她养病更好。呵,你现在倒是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田二郎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上次夫妻二人还在别扭,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已大哥做的畜生事,只以为妻子是被村里的无赖混子欺负了,可好几次问她也不肯说,于是自已也暗暗生着闷气。 李介丘开了两句玩笑又忍不住科普起来,“确实真正想死的人拦不住,但这样的人却极少极少,哪怕是抑郁了,也不敢迈出那一步。这求生是人的本能,病人一边求死一边求生……嗯,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他的身体在自救。” 就好像在现代,抑郁轻生的人也不少,但真正想死的人是等不到专业人员施救的。他难过、崩溃、抑郁,他自相矛盾,他渴求解脱也渴求活命,他在等一双给他开生门的手。 田二郎歪了头,神色有些迷茫,慢吞吞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其实还是想活的。” 李介丘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扭头示意他朝秀姐儿的方向看。赵安月也真是个奇人,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少话,还真把秀姐儿逗笑了,笑意不深,只有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浅浅的弧度。 李介丘又说道:“好好陪陪她吧。” 第229章 小痴汉 看过诊也开了药,田二郎认认真真记下了李介丘和他说过的话,这才走到秀姐儿的身边。 赵安月还在说话呢,他似乎是在讲前几天和叶小尘、杨禾在铜元街发传贴的事情,说得是眉飞色舞,“就是那个粥铺的老板撕了我们的告示和传贴!真的特别坏!然后小尘哥就去摘了痒痒草涂在传贴上!他们摸了以后,手肿得像猪蹄一样!特别好笑!” 秀姐儿还真听得津津有味,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听完赵安月说话,她还崇拜地看着叶小尘,语气听着有些向往,“……真厉害啊。原来小哥儿也可以自已开铺子?” 这要是以前提起,赵安月也觉得是天方夜谭,可看了叶小尘后,他已经渐渐觉得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还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小哥儿、女孩儿都可以啊!秀姐儿,等你和表哥攒够了钱,也可以在镇上开一家小铺子,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不用奔波劳累就好!” 这时候,田二郎才走过去,一手抚在秀姐儿的肩膀上,也加入了这个话题,“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俩好像都没啥特长,能做啥呢?” “嗯……随便做点小买卖都可以吧!卖包子卖烧饼卖抄手什么的。”赵安月掰着指头数。 李介丘也走了过来,他正好听到“痒痒草”的事儿,这事儿叶小尘没有和他讲过,他听得新奇,惊讶自已善良又老实的夫郎竟然还会做这些阴着整人的小把戏,一时觉得有趣极了,好奇地问道:“那个粥铺老板是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提过啊?” 叶小尘有些脸热,因为李介丘是大夫,他担心李介丘抱着一种“草药只能救人,不能害人”的想法,压根没敢和他讲。这下突然被赵安月捅了出来,他红着双颊看向李介丘,正愁怎么和他解释呢。 李大夫倒是托着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其实不止那个草。还有一种喜欢长在水边的草,叶片是圆圆的,它的根茎会流出黄色的汁液,涂在手上会火辣辣的疼,疼过后就开始痒,还会长小红疙瘩。痒上十天半个月自已也能好。下次你可以试试这个,等回去了我教你认。”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悄悄凑过去,小声说道:“你好坏。” 李介丘皱着眉反省了片刻,然后答道:“也就一点点吧。” 田二郎那边也拿好了药,和几人商量道:“这时间还早,我和秀姐儿成亲后都没有好好陪过她,正好今天带她在镇子上逛一逛。” 这哪有不乐意的,一个个都笑着说好,然后看着田二郎先去账房那儿结了诊金和药钱,然后拉着秀姐儿出了门。 这对小夫妻离开后,林青锋似乎小声和赵安月说了句什么,于是这两人也立刻同李介丘告了别,手牵手出了医馆。 一同来的几人都走了,叶小尘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跟出去,但下一刻就被李介丘扯了回来,李大夫还说道:“人家两个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近亲近,你去凑什么热闹?” 好像有道理,叶小尘又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有些无措地看向李介丘,“那我现在、一个人做什么?” 月哥儿被林青锋拉走了,田二郎夫妇也出门逛去了,李介丘也要坐堂看诊,落下他一人孤孤单单怪无聊的。 正好这时候没有病人,李介丘起身将叶小尘拉到小堂室旁边的椅子上,又去倒了一杯水给他,说道:“你先在这儿坐着等我,再有半个时辰我就可以走了,待会咱俩一起回去。” 第273章 嗯……好像还不错!叶小尘想了想,很快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阿春似乎挺喜欢他的,也不擦桌子椅子了,拍了拍手就悄悄溜了过来,缠着叶小尘说话。 过了没多久,陆陆续续来了病人。叶小尘就像个小痴汉一般,托腮盯着他把脉看病,那目不转睛的小模样,盯得好几个病人头皮发麻。 又看了好几个病人,时间慢慢就过去了,李介丘整理好医案后起身,又给郭观交代道:“阿观,这个药材帮我碾了,我明天要用的。对,医案我收在柜子里了,你要看的话就去拿。” 说罢他就去拉朝他眨眼睛的叶小尘,牵着就要往外走。 阿春追在后面喊,“小尘哥哥,下次再来玩啊!”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郭观则是不满地撇了撇嘴角,他是许彦如的徒弟,平常就要帮许彦如收拾处理药材,如今来了李介丘这个坐堂大夫,还得帮他也一起处理,烦得很! 他虽然面上不耐烦,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已经开始动了,捏着小戥子称好了李介丘要用的药材,然后倒进药碾子里,准备碾药了。 账房后坐着的陶公也笑眯眯捋了捋胡子,说道:“李大夫慢走啊。” 一一道了别,李介丘这才拉着叶小尘离开医馆。 “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李介丘牵着夫郎朝镇口大门慢慢走,一边走一边问。 叶小尘摇摇头,说道:“家里什么都、不缺。” 李介丘听此也没有勉强,毕竟家里确实什么都有,再买夫郎要嫌他浪费了。 不过走到一半,还是破费了,只是这东西却不是李介丘说要买的,而是叶小尘要买的。那是一套榫卯玩具,类似现代的积木,结构精巧。 小满平日里也爱拿着他的宝贝石头垒房子,叶小尘看到这套玩具就觉得适合他,立刻掏钱买了下来。 李介丘没说什么,笑吟吟看着他掏钱。 刚买好玩具,两人抬头就又要往前走的时候,突然看向前方不远处有两个熟人,可不正是赵安月和林青锋! 赵安月这哥儿不怕笑,大街上就颠颠地傻乐,还用竹签子插着裹满红油辣子的零嘴喂给林青锋。林青锋这老实人也偷偷笑呢,然后俯下腰吃了。 叶小尘:“……” 李介丘:“……” 第230章 交画 转眼又到了和那书生定好交字画的日子,叶小尘早早就约好了杨禾一块去镇上,这次叶杏花和赵安月倒是没去。 杏花最近两日着了凉,李介丘给她看过了,也吃了药,今天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身子倦乏,叶小尘心疼妹妹,舍不得她来回多走。 至于赵安月,上次在街上还看到他和林青锋互相喂食呢,动作亲昵。这小哥儿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突然就知道害羞了,最近总躲着叶小尘走,喊他一块去镇上他都没答应! 二人到了镇上,直接往铺子去了,还路过了那家粥铺,那老板一双手被纱布裹得像个粽子,下巴、脖颈处爬满了红疹,有些还被挠破了皮,渗着血。这是那毒草的药性还没过呢! 几乎是同时,那老板又看到了叶小尘和杨禾二人,一改往日热情善谈的模样,也不招呼客人了,佯装没看到一般蒙着脸躲到了后面。 叶小尘和杨禾相视一望,互相拉着走开了,嘴上还憋着笑意。 杨禾拉住叶小尘说道:“看他那样子!脖子上全是血印子,可算是得了教训!” 叶小尘也道:“是啊!这个就叫自、自作孽,不……不什么来着……哎呀,反正、是他活该!” 杨禾也连连点头,“对!活该!”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眼看着也快到铺子了。 方用行今天早早就等在了铺子前,已经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吹得他直哆嗦!冬日里的寒风最刺骨,那风里就好像夹了刀子一般,生生往人骨头上剐,又冷又疼啊。 方用行看到两个哥儿,立刻招手喊道:“叶夫郎!这儿呢!” 他本来冷得缩了脖子,脊背也弯着,但见了人又立刻挺直脊背,虽然冷得很,但还是固执地端出了文人的风骨身姿。 叶小尘和杨禾赶忙过去了,“你这么早、就到了?等了多久?” 方用行自然是摇头,说道:“小生也是刚到、刚到。” 叶小尘瞧他嘴皮已然冻得发白,自然是不信的,但也没有说破,而是立刻从小挎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把人请进去,“快进来吧!外面太冷!” 三人进了门,方用行赶忙将护在怀里的几卷画铺开在桌上,认真说道:“这用的已是小生家里最好的纸!不过……这大概还得麻烦叶夫郎自个儿套上卷轴。铜元街有一个陈家四宝,那儿买的东西最好最划算,您可以去看看。” 大概是见方用行的脸色太白,又想起这人也是风寒刚愈,杨禾还来不及看画,先说道:“我去后头烧壶水,大家都喝口热乎的暖一暖,这大冬天的实在冷得很。” 叶小尘朝他笑,“谢谢杨禾哥!” 方用行也朝他拱手弯腰,作揖道:“多谢杨夫郎,劳烦您了。” 杨禾笑着点点头,转手朝后头的灶房去了。 方用行又将画卷展开,一一指给叶小尘看,“这就是那幅‘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了。这三月桃花实在是美景,小生画技拙劣,实在作不出春景的山光水色。” 第274章 那画是一派红情绿意,桃花灼灼,落英缤纷。两岸青山相对,脚下是水流潺潺,一汪的碧水盈盈。河面上还随波荡着一艘乌蓬小船,有披着蓑衣打鱼的老翁。鱼网将一尾尾肥硕灵活的鳜鱼兜起,连着一起兜上的还有顺水而流的粉色花瓣。偶有白鹭飞过,掠水夺去网兜里的鳜鱼,那老翁就叉着腰骂夺食的白鹭,眼睛怒瞪,气得胡子乱扬,鲜活得很。 看过这幅,方用行又挨个介绍了旁的,将那一句一句的诗词全念了遍。 “这是‘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这是‘地碓舂秔光似玉,沙瓶煮豆软如酥。’” …… 叶小尘品不出个好赖,他知道杨禾哥是擅长画画的,但眼前这书生的画却将杨禾哥甩开了十万八千里!看不懂个画风笔风,只觉得好看。 这些画实在是有趣!撇开那些风景画卷不谈,其中几副画美食的也十分生动。 一幅围炉火锅画得生动,小火炉腾腾冒着热气,锅里汤汁咕噜冒泡,桌上还摆着一个六分格的木质拼菜盘子,红白相间的肉片生动栩栩,雪白鱼片薄如蝉翼,青菜脆嫩欲滴……围炉坐着四个青衫白面的书生,烤着碳吃得满脸冒汗。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 画卷右角伸出一枝枇杷树枝,硕果累累,是一枝金黄。中间有一个浑圆冰碗,装满了枇杷酒,其中沉着一颗颗饱满金黄的枇杷果肉。最不一般的是,冰碗旁还架着一个木梯,上头站了一个翠衣罗裙的小姑娘,那姑娘和枇杷一样大,是个实实在在的拇指姑娘!姑娘正抱着一根长柄的木勺在碗里吃力地转动。树梢飞过衔着果肉的雀儿,下头还有抱着枇杷往冰碗一步一步挪的三花小猫儿,左边角落的树丛里伸出一根雪白尾巴,竟躲了一只抱着金灿果实偷吃的幼犬儿。 这时,杨禾提了水壶过来,给每人倒了一碗水,又瞧着画卷看,越看越稀奇,“诶!这猫儿还会摘果子呢!真是有意思啊!” 叶小尘也是越看越喜,觉得每一幅都好极了!他朝方用行伸了伸大拇指,赞道:“你真厉害!画得、可真好!还很有趣!” 方用行的画就没卖出去过几幅,他骤然听到夸奖还有些愣神,迟钝地摸了摸自已的脑袋,说道:“哈……过、过奖!过奖了!小生的画技还有待精进。” 叶小尘却看得爱不释手,可他看到一半忽然又想起来,李介丘曾经和他说过,这文房四宝都不便宜,笔贵、墨贵,想来作画的颜料也很贵。他之前在方用行的字画摊子上都没有看到这样色彩鲜明的画,想来这几幅用了好料! 自已给的钱也不多啊!这当时虽然想着试一试这书生,可也没料到方用行竟这么实在。 叶小尘指着画又问道:“你这画上的颜料、不便宜吧?我看这桃花好漂亮,枇杷也是金灿灿的!” 方用行倒是摸了摸自已的鼻子,尴尬地说道:“倒是不贵。小生会自已做颜料,只是取料麻烦,过程也慢,平常我也舍不得拿它作画。夫郎对我有大恩,我今日用它,正是物尽其用!” 叶小尘没有立刻说话,但心里越发觉得此人值得信赖,那套书签正可以交给他做! 第231章 陈家四宝 “……我有点饿了。” 杨禾手里还提着茶壶,垂着头认真盯着那几幅画,是越看越饿了,尤其是其中那幅围炉火锅,肉片蔬菜画得是栩栩如生,看得人腹中馋虫直鸣。 叶小尘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还和方用行说道:“画得很好,方先生、的画技很不错!” 被叫做“先生”的方用行一脸受宠若惊,他先是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如此小生才算是不负所托!” 他道过谢,思索着这事也算是完成了,心里又记挂着卧病在床的母亲,正要拱手作揖告别,“画已经送到,那小生……”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叶小尘忙道:“等等,方先生等等!” 方用行:“???” 书生的话戛然而止,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叶小尘,询问道:“叶夫郎,还有什么事?” 叶小尘立刻将书签的事情与他详细讲了,末了又说道:“这套书签,我想要请、方先生帮我画,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一定要精美、有趣,不要太俗。” 方用行听懂了,他欣喜若狂,这就像是天上掉了馅饼,于他可谓是雪中送炭! 他连忙点头,着急回答道:“有有有!有时间的!您要多少?” 叶小尘笑了笑,掰开手开始数,“先画六十张吧!六张一套……嗯,定半两银子可好?但我的铺子,下个月二十五、就开张了,您得提前把书签、画好,再交给我。” 下个月二十五,距现在还有三十多天,书签不大,一日两张也是画得出来的。方用行给书肆抄书,一个月也才两百文,这六十张小书签就能赚到半两已经很划算了! 他欣喜地疯狂点头,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好好好!多谢夫郎,多谢夫郎!我一定提前两日将书签画好,到时候还是在此地交给您!” 因为这书签是以“草药”为题,叶小尘担心方用行不认识草药,还特意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本蓝皮的书册子,又说道:“喏,这是一本本草集,暂时借给你。这里面有常见草药、的图绘。” 第275章 方用行连连点头,然后兴奋地捧着那本本草集翻了几页,卷柏、石斛、丁香…… 其中草药太多,方用行看到一半又问道:“这书签上的草药可有限制?还是依小生随意发挥?” 叶小尘摇摇头,答道:“随便画就好!” 方用行点点头,继续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又突然顿住,惊道:“那……那这纸?” 若要做书签,纸张一定要偏厚,不能太软太柔,可这样的纸定然是不便宜的。方用行上次写字作画,已经把家里压箱底的好纸拿出来用了,现在可再没有了。 叶小尘听他说,也立刻想到了这个问题,点点头也说道:“书签纸我买,就、就您刚刚说的那个店,应该有卖吧?” 杨禾也跟着点头,还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六幅画,“也好,正好把画拿去套上画轴。” 说好后,几人又出了门往方用行说的那家陈家四宝去了。铜元街上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很多,其中陈家四宝离这儿不过半刻钟的路程,由方用行领着两个哥儿走了去。 那家文房铺子不算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出售的东西也齐全。铺子的老板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落榜书生,穿着灰扑扑的絮棉袍子,坐在一把微微晃动的摇椅上看书。就是铺子里进了客人他也没有起身招待,就轻飘飘看了一眼,笑道:“哟,是方童生啊,又来买东西了?随便看吧。” 方用行似乎也很熟悉这地方,笑着和老板打了招呼,然后领着几人去选画轴。他像是进了自家家门一般,熟得很,东西放在哪里,又是多少价钱,他都门清儿。 “这个不错,价格不高不低,正正合适,这个木轴还是防虫的。您看看?”这儿的画轴还真不少,方用行挑了一会儿,从中拿出一个成色不错的黑色画轴递给叶小尘看。 叶小尘看不出个好坏,只是摸着觉得舒服有质感,价格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于是叶小尘抱了六个画轴,连着画卷拿到店前请老板帮忙裱画。 方用行没有跟着过去,反而往更里头走了两步,嘴里说道:“叶夫郎,我再去帮您挑些书签纸,您且等等。” 叶小尘应了一声,然后就请老板帮忙了。 那老书生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又往书册里塞了一枚薄木片的书签,然后将书放到椅子上,最后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架圆框的叆叇1,小心翼翼地架在鼻梁上,又俯下身子盯着那画看,一边看还一边称赞:“有趣啊有趣啊……这画好,词句也作得好!” 老书生小心翼翼地裱画,动作细致,看得叶小尘和杨禾都不敢重声呼吸了。 就在这时候,店门口慢悠悠进来两个人,竟是领着书童的陈甫洵。 这大少爷进门就开始嚷:“文叔!我来挑两方砚台!您这儿是不是收了两个鸭头绿的洮砚?我都要了!” 黑脸的书生进门就喊了一通,但那被他称作“文叔”的老先生却没有热情招待,只是说,“是陈少爷啊,您先等等,等老朽裱完这幅画!” 陈甫洵也不急,他慢悠悠地挪了过去,一见竟是叶小尘和杨禾两个熟人,眼睛都亮了,乐颠颠道:“诶!这不是叶老板嘛!您又来发传帖的?可有新作?” 这富家少爷热情得很,热情得让叶小尘都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可是他喊自已老板诶,叶小尘有些脸热,但还是立刻回答道:“没、没有。今天不是来发、传贴的。今天收了几幅字画,专门请老板帮忙、裱画套轴。” 陈甫洵点点头,然后大步就走了过来,似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画! 正在上裱的正是那幅桃花流水,那画意笔锋是越看越熟悉,书写的字体也十分眼熟,陈甫洵看得整个人愣住,指着那幅画就惊道: “这、这不是方用行那呆子的字迹画迹吗?!” 第232章 旧同窗 叶小尘一愣,扭头冲着陈甫洵问道:“您也认识他?” 陈甫洵撑在台子上,撇着头看剩下的五幅字画,挨个挨个看完才说道:“喏,这小子是我的死对头啊!” 叶小尘和杨禾:“???” 叶小尘听着他那凉飕飕的语气,不由缩了缩脖子,想着要不要偷偷溜过去告诉方用行,叫他躲着点,这死对头都找上门了! 陈甫洵还在那儿撑着手问,“叶老板,您见过这姓方的小子?!他人呢?” 叶小尘:“……咳,这,您找他做什么?” 陈甫洵哼了一声,然后又抄起手,气呼呼地说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是班里的甲等,可我是最后一名!每次先生总拿我和他比较,骂我愚钝如朽木!好不容易这人退学走了,可还是没个消停,先生还是骂,说‘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想以前的方用行怎么怎么怎么……’” “这小子,可害我挨了不少骂!” 叶小尘有些恍然,又问道:“哦、你们是同窗啊?” 陈甫洵听了,立刻呸了一声,忙道:“呸呸呸!他去年就退学了,算什么同窗!” 叶小尘:“……” 杨禾见叶小尘不说话了,连忙接过了话头,“那就是以前,以前是同窗。” 陈甫洵勉强接受了这句话,又皱起眉毛问道:“两位在哪儿见过这小子?又是在哪儿买的画?” 他一边说还一边撩起了袖子,一副问清楚后就要立马找过去和人干一架的模样。 第276章 见此,叶小尘哪里敢说真话,只敷衍应付道:“不、不知道啊。也不清楚、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话刚说完,书架间走出一个瘦高的男子,可不正是方用行,他手里还捧着一摞书签纸,喊道:“叶夫郎,这是小生挑的纸,您看看合适不合适?这各个价位都有,您亲自挑一挑吧!” 叶小尘:“……” 还不等叶小尘说话,陈甫洵已经冲了过去,冲过去就一把揪住了方用行的领口,骂道:“你这呆子还真在?!说!你今年为什么没去考试!” 方用行被揪住了衣领,他人虽生得高,可又瘦得很,直接就被陈甫洵揪得脚后跟离地,垫着脚挣扎两下。怀里又抱着两摞书签纸,他被拽了起来,但还是腾出手将纸牢牢护住,一张也没有撒到地上。 “陈、陈同砚?住、住手,快快住手,此番成什么体统!” 陈甫洵个头大,身子又健硕,拎起方用行就像拎小鸡崽似的。只见他又使了两分力气,险些没直接把人双脚离地拽起来,“体统?老子今天就给你点体统看看!” 这话刚说完,老书生已经放下了裱好的字画,捏着尺子就慢步踱了过来,然后板着脸一尺子敲在陈甫洵的背上,还训斥道:“胡闹!当老朽的铺子是什么地方?要打就出去打!” 陈甫洵被敲得一个激灵,再听这语气,简直和书院里罚他抄书的先生一模一样,更是浑身一哆嗦。他立刻松了手,把方用行丢到了地上,然后皱着脸开始揉自已被打疼的后背。可一尺子正好抽在背部中心,他左挠挠、右摸摸,总也碰不到!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那小书童哭丧着脸扑了过来,一巴掌按在陈甫洵的背上,给人揉得跳脚。 陈甫洵又大骂,“你这是什么脑子!想暗杀我,你好自个儿做少爷啊!” 书童又是哭丧着脸摇头,连连说:“不敢啊,不敢啊!” 陈甫洵气得呼了两口气,可算是冷静了两分,这才又扭头瞪向方用行,继续问:“你今年为什么没去考试?!” “听说你还去大街上卖起了字画?!你以前不常说什么‘笔墨不以黄白沽’的酸话?现在倒好,好好的秀才不去考,买起字画了!” 方用行面上染了羞意,双颊潮红,等陈甫洵说完他才垂着头小声道:“陈同砚,我退学前就和夫子说清楚了,以后不再读书考试。” 陈甫洵听此更是生气,更厉声大骂起来,“屁的同砚,老子和你早不是同窗了!榆木脑袋!十年苦读一朝白费了!就你这样的,以前竟然还是甲等!” 方用行:“……” 方用行没有答话,陈甫洵又气得大骂了几句,直到他身旁的小书童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又说道:“少爷,咱该回去了,老爷说了,你要是又在外面鬼混错过了饭点,他要打断你的腿!” 陈甫洵听到书童的话,只得最后又瞪了方用行一眼,“随便你吧!爱咋滴咋滴,老子才不管呢!你就是去画避火图1也不关我的事!” 方用行:“……” 真是个闷葫芦,陈甫洵只觉得这一通是打在了棉花上,最后气得甩袖离开,连要买的砚台都忘记了,还是那小书童又跑回来找老板定了两方砚台。 杨禾和叶小尘面面相觑,两人凑一块嘀咕起来。 “……啥是避火图?” “不清楚,可能也是什么画?” …… 他们虽然脑袋挨着脑袋嘀咕,可声音却不算小,方用行也听清了,立刻涨红了一张脸。 他赶忙走过去,将怀里精挑细选的书签纸放到桌子上,请叶小尘看,“叶夫郎看看吧,这些都是不错的。” 叶小尘看了一半,可心里还是好奇,忍不住问道:“那个……刚刚那人、真是你死对头?” 这死对头,对得奇奇怪怪啊! 方用行窘迫地笑了两声,解释道:“也不算吧。其实以前的关系也一般,只是陈同砚性情不同于常人,又是交友不厌,书院里每个人他都能说上几句话,实在是交友悍将!” 杨禾想起刚刚这“交友悍将”的质问,也不解道:“那他不知道你母亲病重?” 方用行还是摇头,苦笑道:“家事不足与外人道也。而且、而且陈同砚性情实在不同于常人……”他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斟酌着继续开口。 “他家境好,为人又大方!待人也向来赤诚!就是点头之交,他也慷慨相助!若是、若是我说了,他恐怕要捧着银子接济我!这、不太好,实在是不太好。” 看出来了,这方用行就差明说了,这陈甫洵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 第233章 出事 说过了陈甫洵,方用行又摊开了那摞书签纸请叶小尘挑选,还说道:“夫郎请看,这些都是店里不错的书签纸,您看看吧。” 那老先生已经给六幅字画都裱好套轴,全都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缠了绦带,细细绑着。他将六卷画整整齐齐排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慢步走了过去,细细看了那些书签纸,问道:“夫郎买这纸是作何用途啊?” 叶小尘也没有隐瞒,将书签的事情也同老先生详细说了。 老先生点点头,指着其中一款道:“试试这个吧。这款价格中等,纸张厚实,质地绵韧,适合作画也适合写字。” 叶小尘点头,半懂不懂地摸了摸老先生推荐给他的纸,又有些迷茫地看了杨禾一眼。但杨禾也不懂啊,两个哥儿都没有买过这些文人用的东西,也就幸亏没进黑店,不然是免不了一顿宰了! 第277章 叶小尘思索过后还是决定就买老先生推荐给他的那款书签纸,定了数量后交了钱,然后才把装拣好的纸递到方用行手里,请他好好作画。 这次是交了一半的定金,剩余那半得等方用行交了书签再付清。半两的价钱,哪怕现在只给了一半也是意外之喜了,方用行兴奋地连连点头,高声承诺一定会用心写画。 这头的事情处理完,叶小尘将裱好的字画收进铺子里,然后就拉着杨禾准备离开。 杨禾似乎不太急,还扯着叶小尘先去布庄买了些料子和针线。 叶小尘盯了几眼,说道:“杨禾哥,你又要开始、绣东西?一直绣这个对、眼睛不好!” 杨禾学着叶小尘的模样,也给自已缝了一个小挎包,右上角还绣着一只稻穗,可不正是一个“禾”。 他将针线收进新做的小挎包里,又把皮布料子装进了背篓里,背在肩上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嘿嘿,如今也不靠它吃饭过活了。只是随便做一做,我还挺喜欢这个的,上次云婆婆给了我一本绣谱,我都还没有研究透呢!那里头那些失传的针法、绣法,都是婆婆她自已写的画的。” 这个云婆婆正是李介丘和叶小尘订做喜服的裁缝铺子的老板,那婆婆孤孤单单一人,也没个子孙,一身绣技失了传人。她倒是存了不少绣谱,见了有缘人就撒一本出去,就希望自已的手艺能传出去。 提起云婆婆,杨禾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说道:“来都来了,也正好顺路,我们过去看看她吧?正好给她送些东西!” 杨禾承她一本绣谱,自觉是受益匪浅,所以把云婆婆看成了他的半个师父。此后有时间也总会去看望一二,有时候送一些米粮,有时候送一篮鸡蛋。云婆婆觉得破费,很难为情,可老人家年纪大了,膝下没有子女承欢,正是孤单的时候,有人愿意来看她,她舍不得拒绝。 不过杨禾如今也不同往日了,他可是有五百两家底的富哥儿!这钱若是拿出去,拿到府城或是京都,那可能不够看,但在这宝塘镇已经足够他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了! 不过说起钱,叶小尘又悄悄往杨禾的背篓里瞥了一眼,小声嘟囔起来,“杨禾哥,你现在花钱也、越来越舍得了!竟然买了一块皮子!这个很贵吧!” 叶小尘说的是一块深色的皮子,被杨禾小心翼翼收在背篓里。那块皮子不算大,裁衣裳是肯定不够的,左看右看好像也看不出能做什么! “杨禾哥……这皮子不大不小的,你要拿它做什么?” 杨禾心里还想着待会见云婆婆要不要给她买一包红糖,他心里装着事,脑子就转得不够快了。他听到叶小尘的问话,嘴快立马就答了:“做个刀套子。” 杨禾:“……” 脱口而出的杨禾忽觉不对劲,连忙住了口,没再继续说。 叶小尘没听清楚,他皱起眉毛又问道:“什么套子?” 杨禾急急忙忙地纠正道:“什么套子?!没说套子?!是帽子!哦……对,是帽子!我之前还说要给小满做一身虎纹衣裳配他的虎头帽子呢!我也买了他的料子,等回去给他量一量尺寸!” 被他这样一打岔,叶小尘还真忘了什么套子不套子的,他只顾得上摇头拒绝了,“不用不用!这都是好料子,你、留着自个儿做衣裳!” 杨禾连连摇头,只说:“有的,有的!我今年这个冬天过得可舒坦了!肯定冷不到我!”而且家里还有羌原给他买的冻疮膏,还有他走前留的两箩炭,冬衣被絮也都是新的。这日子好得很!好得他以前做梦都不敢做! 在村里,还没有哪户人家专门买炭过冬呢,最多是在烧柴做饭的时候蹭一蹭火。 这羌原就是看着高大粗蛮,其实很细心,走前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实在是个顶好的男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过跟着秦老板,应该也亏待不了他。 他兀自出神,叶小尘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杨禾哥?” “杨禾哥!” 直到叶小尘推了他一把,杨禾才猛地回过神,这时才忽然惊醒自已在想些什么,不免红透了脸。 他有些窘态,不自觉低下了脸,“怎、怎么了?” 叶小尘叹了口气,又道:“你不是说要去看、云婆婆吗?要买什么东西?” 杨禾咳了两声,急急忙忙说道:“买,买两包红糖好了!我背篓里还装着一包明目的药,是你男人之前给我开的!这云婆婆也常年做针线活儿,眼睛也不好,我给她也带了一副!” 叶小尘点点头,同他一起去买了红糖看望老人家。 云婆婆倒是热情,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招待二人进去坐。老人家高兴得很,又陪了她好一会儿才离开。 出了裁缝铺子后,叶小尘就急着要回去了,杨禾还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叶小尘会等李介丘下了工一块儿回家呢! 但叶小尘说:“最近两天、杏花着了凉,我不放心,还是赶紧回去看看!” 杨禾一听这话,也连忙道:“那确实该早些回去!” 二人是包了周叔的牛车回去的。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村里来镇上的人也多,老周叔赶了牛车想要赚几个路费,原是要等着车上的人都坐满才走的,可叶小尘着急,多给了一些钱包了车。 第278章 叶小尘一路都忧心忡忡的,一颗心忽然七上八下地跳起来,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坐在车上急得不得了! 要不说心有灵犀呢,等叶小尘回了村才知道,家里还真出事了,可不又是他那没长脑子的亲爹和丧了良心的后娘闹起来的! 第234章 滑稽亲事 牛车刚进村口,一个蹲在路边的黑脸小汉子立马跳了出来,朝这边用力挥手,喊道:“周大伯!小尘哥哥!这儿!这儿!” 仔细一看,竟是福子,就是之前盖房子时给工人们做饭的孙寡妇的孙儿——孙水福! 见牛车停下,福子立刻撒开腿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一把拽住叶小尘的袖子就要拉他下来,嘴里还急切喊道:“小尘哥!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你家出事了!” 福子急得很,头上大颗大颗滚着汗珠,脸上表情也焦急万分。 叶小尘本就一路上提心吊胆,总觉得有事情发生,见福子这神色,他一时也慌了神,急忙下了车,焦急问道:“什、什么事?!” 福子一跺脚,又用力拍了拍手掌,搓着脑袋唉声叹气,“就是叶家婶子呗!她找了好多人上你家门去了,还抬了轿子,说是去接杏花妹妹的!哎哟,反正乱七八糟的我也搞不懂!我也没顾得上听!我一看事情不妙,就赶紧跑过来等你了!” “那叶婶子真是的!脑子被虫啃了吧!净整些不着调的东西!” …… 一听是叶陈氏,叶小尘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这段时间叶陈氏没有来闹事,他不免放松了些,哪知道就这一次也被这恶妇人抓住了机会!不过他家换了新房,院墙又厚又高,只要杏花不开门,最多被嚷几句,至少不会受伤! 可就怕……可就怕这恶妇人哄得杏花开了门! 叶小尘担心得很,连杨禾都顾不上了,提起衣摆就朝自家方向奔了去!杨禾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也着急忙慌下了车,把自已的小背篓托付给周叔,请他顺路帮忙捎回去,然后也紧跟着追了去。 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这阵仗还真不小!除了叶容川,这叶家三口全在,连平常闷着不露面的叶大成也在! 叶陈氏站在前头是最显眼的,她今天竟然穿了一身红色的鲜艳袄子,不止她,连叶大成和叶灵泽也穿得喜庆。 叶陈氏身边还站着十来个壮丁,全都是生面孔,其中有一个穿墨蓝色印花袄子的中年男人,蓄着山羊胡,瞧着是他们的领头。这些人中间还停着一顶红色的小轿子,这恐怕就是福子口中说的轿子了。 “哎哟!是小尘回来了!王管家,这是我家的哥儿小尘呢,这院子就是他家的!您等等,我这就喊他开门!这女娃娃不懂事,人多给吓着了,不敢开门。我现在喊她哥开,您再等等!” 叶陈氏一见叶小尘,好像完全忘记了两家的矛盾,还凑过去亲亲近近喊了起来。 见叶杏花并没有开门,叶小尘一颗心才算安定了些,可看到叶陈氏还是不免冷了面孔,直接朝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叶陈氏伸过来示好的手,语气低沉冰冷,“二娘这是、做什么?领着乌泱泱一堆人,上我家门闹事?” 叶陈氏的面色一僵,但竟没有翻脸,还嘻嘻哈哈道:“哎哟,小尘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哪有闹事不闹事的?喏,这是我给你妹妹寻的好亲事!这王地主可是隔壁大岭村最富贵的人家,家里几十亩地呢!进了门就有丫头奴仆伺候着,这日子不知道多舒坦!” 说得这么好听,可叶小尘险些没气得厥过去,他瞪了叶陈氏一眼,质问道:“杏花才十岁,你就给她找亲事?你可真是、她的好娘亲。” 叶陈氏却不觉得有什么,还说得振振有词,“十岁又怎么了!再养几年也可以嫁人啦!这王地主的小儿子也才九岁,这年纪刚刚好!这不正好是你哥说的什么两小无猜嘛!” “我没哥!”叶陈氏话音刚刚落下,叶小尘就啐了她一口,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你要是觉得叶大宝、算我哥。那就让他到我娘坟前、磕头上香,喊那坟头三声娘。” 那叶容川可是叶陈氏的眼睛珠子,最最宝贝,哪里受得了叶小尘拿他说笑,虚伪的笑容立刻撕破,她恼得神色狰狞起来。 妇人抬起手就想要朝叶小尘脸上扇,嘴里又骂了一句,“你个贱人生得贱哥儿!你娘那个短命鬼也配我儿子给她上香!” 她刚骂完,一巴掌也紧接着要扇了下来。几乎同时,一只黑影奔了过来,一口咬住叶陈氏的袖子,将人拽得猛地扑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竟是林青锋家的猎犬黑子,威风凛凛冲了过来,此刻还低伏在地上朝叶陈氏龇牙,低低咆哮着,尖利的牙齿冲她冒着寒光。 叶小尘又四下望了一眼,这才看到站在外围的林青锋,他正靠在树干上一言不发朝这边看。 “呵。”叶小尘收回视线,又望向摔了个狗啃屎的叶陈氏,嘲笑道,“看来我娘不乐意、要这个便宜儿子。看看,这狗听了都糟心。”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叶小尘和李介丘在一块待久了,这说话也格外会噎人!他虽然说话还是有些结巴,可每一句都气人,气得叶陈氏抓狂跳脚。 那个王管家却不耐烦再等下去了,他睨了趴在地上很不体面的叶陈氏一眼,不禁皱紧了眉头,直接略过妇人走了过来,朝叶小尘说话。 第279章 “这位小哥儿。你妹妹的亲事是我们两家早就定好了的,这也合过八字给了聘礼了!足足四抬的好东西现在还停在你娘家呢!你和我家小少奶奶是兄妹情深,可这子女婚嫁是父母做主,怎么也轮不到当哥哥的插手啊!” 这事可有些难办了,毕竟名义上,叶小尘还真管不上杏花的亲事。可这小姑娘才多大,这算什么亲事! 这边靠近山脚,地方偏,来往的人也不多,也是孙水福凑巧上山砍柴看了个正着,不然他也不知道呢。不过地方虽然偏,可看热闹的也零零星星有几个! “这说起来,这事儿也不错啊!看这王地主家底儿确实厚!杏花那丫头过去不是享福嘛!娃娃也都小,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可惜了我家没闺女,这样的好事落不到我家!” “呸呸呸!你晓得个屁啊!你就在这儿扯着张嘴胡咧咧!听说那王地主的小儿子是个傻的,脑子不好,还爱打人!我听我远方二舅家的表孙子说,这小少爷凶得很,一筷子把丫头的眼睛都戳瞎了!” “嘶……还有这回事啊!那这有钱也没命享啊!这叶陈氏不是把闺女往火坑推吗?!” …… 叶小尘听得脸色越来越沉,他悄悄退了一步,扯着福子小声说道:“福子,你帮哥哥、去把里长请过来。” 第235章 抢人 叶小尘悄悄吩咐完孙水福,然后又扭头对上了叶家几人和那一群壮年汉子。x 见他好言好语不听,叶陈氏也着实恼了,觉得叶小尘这是不知好歹,叉着腰就骂了起来,“你个小贱蹄子!怎么?你自个儿过上了好日子,就不乐意也让亲妹妹去享福?!老娘这好不容易找的好亲事,你说不让就不让?那杏花是我肚皮里钻出来的,轮得到你做主?!” 叶小尘冷颜看她,反问道:“这算什么、好亲事?你这是把杏花卖了!” 一听“卖”字,那王管家也不乐意,立马也站了出来,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诶!这位夫郎,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这怎么能叫卖呢!这是正儿八经的亲事!我们和叶家可是合了八字,又抬了聘礼的!说什么卖不卖的,那也太难听了!” 确实是合了八字的!当时他家老爷传出了话,说要给儿子找个差不多年岁的媳妇,因为家里有钱有田,虽然年纪小些又心智有问题,但还是不少人家递了八字帖子。其中这叶家丫头的八字和他家小少爷最合得来!老爷大喜,还奢想着领了这个小媳妇,能让小少爷的傻病康复呢! 哪成想,这叶家大人们都同意了,这一个嫁出去的哥哥竟然不让他们把人抬走。 他这边说得振振有词,不愿意承认这桩买卖,叶小尘却是气得笑了一声,“这是什么亲事?谁家九岁十岁、就急着办亲事?怎么?你家员外、活不到儿子成年,给他办喜事了?非得赶这一下?” 他的嘴越发刁钻了,气得那王管家咬牙切齿地指向叶小尘。 但他也知道,这方是说不通的,只得把压力递给叶家。王管家恼怒地瞪了叶小尘一眼,然后又怒气冲冲看向叶大成和叶陈氏,一副威胁逼迫的模样,狠狠道:“两位看起来不是真心与我王家做亲家的!我看还是把几抬聘礼抬回去吧,这亲事还是算了!” 那怎么能行!那怎么能行!那四抬聘礼可都是好东西!什么布匹、米粮,还有十两的银子!这村里谁家娶媳妇能给十两的聘礼! 叶陈氏还来不及说话呢,叶大成已经急了!可他却不站出来,只急得用肩肘捅了捅叶陈氏,朝她递眼色,示意她赶紧说话! 自已亲爹是个什么德行,叶小尘早就清楚了!村里人都说他骨头软,被媳妇拿捏,是个实实在在的耙耳朵!但叶小尘知道,他这是坏事恶事都把叶陈氏顶出去做,他自个儿只用安安静静守在后头拿好处就成! 这不叶陈氏也气啊,还被叶大成一个劲催促,她干脆说道:“管家老爷!您这边人多,干脆把这贱人抓住!那死丫头也不要我这个亲娘了,非和这贱种兄妹情深呢!拿住他,里头那死丫头一担心铁定会开门!” 王管家捋着胡子想了想,又不怀好意地盯了叶小尘一眼,还真打算招手让手下的人过去。 恰好是这时候,叶小尘身后的大门被拍响了,随后传出一声弱弱的声音,“……哥哥?” 正是叶杏花!小姑娘大概也一直守在门后边,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开门,出去了就是给哥哥添乱!可刚刚还忍得住,但听了叶陈氏的话她哪里还待得住,是真害怕外面的人伤到叶小尘,已经打算开门出去了。 叶小尘忙将她喝住,“杏花!别开门!” 他心里清楚,如今隔着一堵门还好,可要是打开了,他就很难从这十几个壮年汉子手上保下他妹妹了! 瞧瞧,这还没动手呢,已经起了成效! 那王管家立刻笑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用故意伪装出来的亲和语气说道:“小姑娘,你啊还是把门打开吧!这你哥哥还在外面,这么多人他可受不住!这都是些粗鲁的汉子,要不小心打断一只腿一只手什么的,那可麻烦了!你啊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姑娘,可不能连累了你哥哥啊!” 这语气听着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却和威胁差不多了。 叶杏花平日里虽然显得少年老成,又爱叹气,可她才多大!不过十岁的年纪!立刻被王管家的话吓住了,这又是断腿又是断胳膊的,她哪里还站得住! 第280章 叶小尘听到门栓抽动的声音,他立刻拍了拍门板,斥道:“叶杏花,不准开!” “哥……”小姑娘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可她从来没有听过哥哥用这么生气的语气和她说话,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这可是气坏了王管家,立刻就朝身后的下人们招手,似要让他们上前把叶小尘抓住。 看看热闹倒也罢,可这外村人还真在自已村子作威作福起来了,起先个围观的村民有些不高兴地嚷嚷。 “喂!你们大岭村的这是要跑到我们四甲村抓人打人?” “就是!这尘哥儿是我们四甲村的人,你们要是敢动手我们一定会报官的!” “这么多汉子欺负一个小哥儿,你们也好意思!脸皮都不要了!” …… 要说害怕,叶小尘当然也害怕,他一个小哥儿,力气也不大,哪里是这些汉子的对手!见那些人真打算上前,他一个心都提了起来,心里着急地想着里长怎么还没来! 原以为今天真得出点血了,可没想到这些个爱说嘴看热闹的大娘婶子竟然会出头说话,还是帮着他说话的,叶小尘一时百感交集。 也是这时候,里长终于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赵家的人! 小白也甩着尾巴跑了前来,它四条腿蹦跶得最快,没一会儿就溜到了叶小尘身边。不过或许是感觉到现场气氛的凝重,小白的尾巴也渐渐不摇了,低低哮了两声,都是冲着大岭村那群生人的。 一起过来的还有好些本村的汉子,只是这次不是里长召集起来的,而是赵树林。 赵叔在地里干活,听到这边出了事,又刚好附近地里也有好些个汉子在做事,他就立刻喊了一帮人。 那些汉子多是之前盖新房时的工人。当时的工钱给得足,伙食也好,这些汉子都对李介丘夫夫二人很有好感,一听赵叔的话,竟全都丢下活计一起过来了。 第236章 童养媳 “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是一天也消停不了吗?!” 陶礼气得不得了!前不久田家刚分了家,这没过多久叶家又开始闹!这叶大成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由着他婆娘瞎折腾! 里长鼻子都要气歪了,叶陈氏却像是瞎子般半点也看不出来,还跑了过去想要抓着他的袖子诉苦,“里长啊!您来了可得给我做主!这尘哥儿把我闺女锁起来了!现在是亲爹亲娘都不让见哦!我这养了十年的女儿啊,这就要成别家的人了!” 她颠倒黑白的功夫了得, 说的那是一套一套的。但陶礼哪里不清楚她的真面目,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拽回了自已的袖子,还啧啧着拍了两下,像是嫌她脏一般。 叶陈氏的手一空,一时有些尴尬,难为情地又往前跨了一步,继续道:“里长啊,您可要为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呢,陶礼已经撇开她朝前走了去,被落下的叶陈氏停住了说话,更尴尬了。 陶礼直接走到了王管家跟前站定,挺直脊背对了上去,说道:“几位都是大岭村的人,这大老远过来做客我们自然也欢迎。但要是闹事,别说是我这个做里长的,就是我们的村民也是万万不答应的!”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些个从地里赶过来的汉子们立刻挥臂高呼。他们刚刚还在地里劳作,手里的锄头镰刀都还没有放下,就这样举着挥动。 “就是!跑到我们村里来闹事!以为我们四甲村是吃素的吗?!” “我们管你是什么地主不地主的!要敢欺负到我们四甲村,就是王地主自个儿来了,我们也是打出去!” “没错!没错!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今天非得给我们说清楚!” …… 要说四甲村是比不得大岭村富,也没有出过像王地主那样的有钱人,可四甲村面积大,人口多,那年轻能打的汉子也多!刚刚就有看热闹的人出头,可刚才只是些大娘大婶,王管家还没有看在眼里,可这一下冒出来这么多个壮年汉子,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能打的主儿! 这下是占不了上风了!只能靠脑子! 王管家撇了口气,又恶狠狠瞪了叶陈氏一眼,然后一眼扫向刚准备动手的下人们,示意他们退下,最后才对着陶礼嬉皮笑脸地拱手,说道:“这位就是四甲村的里长,陶里长吧!这早有耳闻啊!” “这事儿吧……是这么个事。”王管家拱过手算是见礼,可陶礼正在气头上,别说回礼了,连一个正眼都吝于给一个,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交叉着搓了搓,继续道,“这我家有个才九岁的小少爷!平常也没个玩伴,孤孤单单的!我家老爷心疼孩子,就想着给娃娃找个同龄的玩伴!” “这不,挨着几个村子都问过了,就这叶家小姑娘的八字最合适!如今年纪小,就当玩伴一块玩儿,这青梅竹马是最好的了!等两个娃娃年纪大了,也正好成亲,玩大的感情错不了的!而且我家老爷也没个闺女,肯定把这小姑娘当亲女儿疼!” “只是这叶家两个大人都同意了!可这当哥哥的把妹子关在家里不让她出来!您说说,哪有这样的!这事儿哪有嫁出去的哥哥插手的!”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这还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儿!可得感恩戴德地接受! 但陶礼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看了看王管家,好半天没有说出话。琢磨着这外村人他不好骂,于是扭头又冲着叶陈氏和叶大成怒喝:“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第281章 这话刚骂完,赵田氏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直接就走到叶陈氏跟前,指着她鼻子骂,“好啊!好狠心的亲娘啊!你这是要把杏花卖给王家当童养媳!” 先前说的一大堆好话,拉出来粉饰太平的幕布也被赵田氏一声“童养媳”扯得稀碎了。 可这不就是童养媳吗?! 那群看热闹的妇人一看来了撑腰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赶忙补充道:“还是给爱打人的傻子做童养媳呢!听说那王家的小儿子脑子有问题!还喜欢打人!” 还是个傻子?! 这下赵田氏更气了,指着叶大成夫妇骂道:“好啊!好狠毒的爹娘!杏花才几岁,你就赶着给她找婆家了?她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她是你闺女?我看她是你仇家吧?你非得把人往火坑里推!” 叶大成被骂得皱眉,他朝后缩了缩,也不搭话不反驳,只是将身边的叶陈氏轻轻往前推了一下,自个儿就又拉着小儿子缩在了后头。 这叶陈氏真是没什么脑子,她被叶大成推出来顶了枪口,可她自个儿都没察觉,还主动朝前头走了两步,气势汹汹地嚷了起来,“咋啦?这是我闺女!我爱咋办就咋办!你们管天管地还管我嫁女儿?再说了,卖怎么了?!你们想卖,找得到人卖吗?!你们就是嫉妒我找了个这么好的亲家!” 这话可就惹了众怒了! 村里人常有偏心的,也有重男轻女的,可大多也不会走到卖女儿这一步。起码的良知还是有的,哪有像叶陈氏这样大咧咧说了出来,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荣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就是!你自个儿要当卖女儿的畜生!就以为我们也想啊!” “简直不是人!” …… 叶陈氏是个厚脸皮,她被骂了也不害臊,还叉着腰挨个挨个全怼了回去,战斗力惊人! “谁胡说了!你们就是嫉妒!” “哟!你疼女儿!你家闺女才六岁就要去割猪草了!你疼她!那你把她拱起来啊!” “你他娘的骂谁呢,老娘是你祖宗,你也敢骂!” 瞧她是一人斗遍无敌手啊,陶礼气得指着她发抖,“他娘的泼妇!真是个泼妇!咱村里就不能出卖女儿当童养媳的事儿!这事儿有老子在,你夫妻俩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给里长气得,都爆粗口了! 第237章 对峙 一听到里长的话,叶陈氏倒是自个儿先怒了,她还先委屈上了,“里长!您也管得恁宽!这杏花是我闺女,你还管我嫁闺女?!” 陶礼气道:“嫁?谁家闺女十岁就嫁人的!你也好意思往外说,你也不嫌臊得慌!” 他说罢顿了顿,然后指了指叶陈氏,又指了指叶大成,才继续道:“我可告诉你们!这事我非管不可了!你们要是非得把杏花往火坑里推,以后再有个啥事别找到我门前!我就当四甲村没你们这号人!” 才十岁的姑娘嫁出去给傻子做童养媳!这事儿要是传出来了,他四甲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走出去都要被人说闲话,骂他们四甲村都是靠卖姑娘过活的畜生!这以后村里的姑娘、小哥儿还怎么嫁人!别的村也不敢把女儿和小哥儿嫁到四甲村! 这事是非得管!就是叶家人嫌他的手伸得太长也非得管!不然以后村里人还怎么抬头做人! 叶陈氏却不知道事情轻重,见陶礼放了狠话还是只知道气恼,继续又说:“我儿子以后是要当状元的!就是不管我们也……”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大成一把拽了回去,这个隐在女人身后的汉子终于开了口,先是啐了自家婆娘一口,“呸的,屁都不懂的妇道人家,你又在胡咧咧些啥!” 说罢,他又朝陶礼摆出笑脸连连道歉,“哎哟,里长啊,这妇人家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在意!她那都是胡说的,这村里谁不依仗里长!只是、只是这杏花嘛,这到底是我们俩的女娃儿,我们也舍不得她受苦啊!这虽然说出去不好听,可王家是实实在在的有钱人!她进去了就有丫头婆子伺候,这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这卖女儿是不好听!有点骂声我们也担了,只要杏花以后的日子好过就成!” 叶大成这突然站出来,是害怕里长真生气了,以后就不管他们叶家了!这叶陈氏女人家家的啥也不懂,但他是家里的男人,他清楚啊! 这村里有个啥事不要里长帮忙走动!这家里两个孩子以后成亲娶妻得里长帮着去官府登记!就是家里买田卖田也要里长帮着走动!要是再往后添了儿孙,这娃娃上户籍也得里长帮忙!往近了说,要是容川考上了秀才,这家里田地就可以免税,可这事也得里长去办啊! 可不敢得罪了里长! 可他不敢得罪里长,也舍不得王家给的聘礼,就端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子,说得振振有词,好像真为了亲闺女付出、牺牲了。 真是夫妻俩!天生的一对!两个都擅长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 叶小尘被气坏了,他又看着现在人多,就是叶杏花在场,王家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抢人。 他朝后拍了拍门板,小声喊道:“杏花,你出来吧。” “小尘!”杨禾倒是有些急,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忙拉了他一把。 叶小尘没有解释,只是安抚般的拍了拍他勾在自已肩膀上的手,然后盯着院门等杏花开门出来。 第282章 没过多久,大门就打开了,一个穿鹅黄色小袄的姑娘红着眼圈走了出来,她一把攥住叶小尘的手腕,轻轻抽了两下鼻子。 这段时间,叶杏花真是养好了!身上长了些肉,脸蛋儿圆润了些,个子也往上窜了窜,再穿着合身的好衣裳,竟是个标标志志的小姑娘,都赶得上镇上的小姐儿了! 叶陈氏那是眼前一亮啊!她起初险些没认出来,这女儿是大变样了,长得漂亮了很多!再看看如今这样子,她心里只算计着是不是能找王家再多要些聘礼! “哎哟,杏花,快过来给娘看看啊!可想死娘了!” 她弯了弯腰,朝叶杏花张开了手,一副慈母模样。但叶杏花看了她就害怕得发抖,拽着叶小尘的手往他身后躲。 叶小尘将人牵住,先是安抚般的拍了拍杏花的背,然后才盯着叶陈氏说道:“二娘,你不是、想把杏花卖给,卖给王家做童养媳吗?” “好,你卖!” 这话音一落,叶杏花就猛地抬头看向叶小尘。可抬起头后对上哥哥的眼睛,她又忽然放下了心,不管哥哥现在说什么,他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肯定是有了别的法子! 叶陈氏倒是欣喜,见他终于松了口,立刻就走过来要拉叶杏花。 结果下一刻,叶小尘又说道:“你今天卖了她。我明天就去、叶容川的书院,和他的夫子、同窗说,说他的束脩、餐费、平日里的花销,全都是卖妹妹得来的钱!他就是靠喝亲妹妹的血,才能继续读书的!” 不得不说,这招真是用了很多次!可百试百灵啊!这叶陈氏就是把叶容川当宝贝珠子护着,这就是她的短处。 果然,叶陈氏一听到叶容川的名字就急了,立刻扑上来想要拉扯叶小尘,可又被黑子和小白两条狗子嚎了回去,缩着不敢再动了。 但她嘴皮还在张,“呸!你敢吗?你知道书院的大门朝哪边开吗?” 这还真给了一个送分题,叶小尘笑了笑,从容回答道:“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书院的大门朝哪边开,我还知道它的名字,叫‘竹石书院’。我还知道,书院临着铜元街,书院两边栽着、竹子,还是石阶朝上,开在山里。” 叶陈氏:“……” 叶陈氏一张伶牙利嘴,此刻还真是硬生生憋住了话,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但叶小尘还在继续,“你要是不怕,你就卖吧。我是肯定、要去闹的,我先去找夫子闹,再去找学生闹。让他们都睁开眼睛,看清楚!看看叶容川、生在什么人家!要卖儿卖女的、讨生活!看他的同窗怎么看他!夫子怎么看他!看他还有没有脸,接着考秀才!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叶陈氏真被唬住了,抬起手指了叶小尘两下,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还真有些怕,这叶容川就是她的命根子啊,她赌不起,不敢赌! 陶礼倒是诧异地看了叶小尘一眼,在从前总是默默无声的小哥儿,突然出挑起来,说话也有了气势!浑身气派都不一样了! 见叶陈氏不再说话,叶小尘又看了她一眼,再望向叶大成,最后问了一句,“所以……卖还是不卖?” 第238章 断亲书 “所以……卖还是不卖?” 叶小尘的语速缓慢,却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叶陈氏的心上。她又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睛,忽然就抖了一下,心慌又害怕地瑟缩起来。 变了,真的是变了!从前那个怯懦任人欺负的叶小尘不见了。 或许是叶陈氏太长时间没有反应,那个王管家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他赶紧站了前来,威胁般的说道:“叶家的,你们可得考虑清楚啊!我们可是连聘礼都已经抬到你们家了!那可都是好东西啊!光是银子就有十两!这还不算那些布帛首饰!你们是不想要了?” 十两银子!钱!都是钱啊! 一听王管家的话,叶陈氏的脑子里又只有那几抬好东西了!七八匹好布!又有精米精油!还有她从来没见过的首饰簪子!都是钱啊! 她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张嘴就开始了,“要!要要要的!老爷,我们要的!” “呵。”叶小尘看着她那贪婪的嘴脸,给气笑了,又问,“十两银子啊……叶家这十几年,光是给叶容川、交的束脩,就不止十两了吧?这还不算买书、买纸、买笔、买墨的钱。再有个,他和同窗书友在、文馆酒楼里对诗喝酒,也得要钱。零零散散下起来,绝对不低于五十两。怎么?今天要为了这点钱,不要儿子考状元了?不当官了?那以前的钱可都、打水漂了。” 叶小尘的声音刚刚落下,下头又有婶子大娘开始议论。 “我的天?五十两?!供一个读书人要这么多钱!” “啧啧,可不得了了!这叶大成脑子有水吧?这叶童生压根也不是他亲儿子啊,真舍得花这么多钱!” “你说以后叶童生会不会真考上秀才考上状元?今儿尘哥儿不就是给他家得罪完了!真考上了,这尘哥儿的日子怕是又不好过了。” …… 叶小尘昔日还在叶家的时候,其实并不清楚叶大成和叶陈氏给叶容川投入了多少银钱,只估摸着计算了一下。这五十两其实还是说低了!这叶容川在镇上书院里,吃得好穿得好,还常常和同窗一起下馆子,花钱可是大手大脚! 第283章 叶陈氏还真被说动了,她有些不敢了! 这卖了杏花那死丫头得来的钱不也是为了给大宝交束脩、买书本,也是为了给他来年考秀才做准备!这钱都是要花到他宝贝儿子头上的!这要是儿子真被叶小尘那小贱货毁了前程,这钱拿来还有什么用! 可要说不拿吧,她又舍不得,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全是钱啊! 叶陈氏闭眼想了想,最后咬牙摊开手,道:“你要想不卖也可以!你把钱补给我吧!至少要二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王管家气得一个倒仰,先是瞪了瞪叶陈氏,又瞪了瞪叶大成,怒道:“你们叶家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呢?!这是要反悔?!咱可是八字都合了!聘礼都给了!说反悔就反悔?!” 叶大成撇着嘴没有说话,他先是看了看自已叉着腰的婆娘,又悄悄打量着叶小尘,似乎是在看他愿不愿意掏钱。 叶小尘身边的杨禾忙将人扯住,小声道:“小尘,别给!你已经把她拿捏住了!她现在肯定不敢卖了杏花!” 赵田氏也走了过来,先心疼地摸了摸杏花的脑袋,然后也说道:“是啊,小尘!她现在就是空架子,故意吓唬你的!你可千万别上当!” 杨禾和赵田氏说得都有道理,可叶小尘也有自已的考量,他沉默思索了片刻,才大声说道:“可以,这二十两银子、我可以给你。” 杨禾惊得眼睛大睁,赵田氏更是摇头叹气,直说道:“小尘啊!你可别犯糊涂!白白便宜了他们!” 这边急得不得了,但对面的叶陈氏已经激动地大笑起来。亏她刚刚还有些紧张,觉得这小贱货胆子大了,敢和她叫板了,结果这不还是一句话就被唬住了!要什么给什么! 她激动大笑,笑得一张脸皱得像粗树皮,一边悄悄观察着叶小尘的叶大成也笑了起来,先是朝王管家笑着赔不是,“哎哟!真是对不住了!管家老爷,这真是我家丫头没福气啊!这和小少爷没这个缘分!虽然我和孩子他娘有这个意思,可也不敢坏了儿子的前途,这事整得……这都怨我家这哥儿没有教好,养得这么泼辣,还管起妹妹的亲事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王管家气得抬起手点了点叶大成,已然是脸色铁青,“好!好得很!这是你们叶家不识好歹!我们走!这就去把东西抬回去!” 他甩袖就领着一众乌泱泱的下人离开,偏偏这时候陶礼也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句,“慢走啊!两个村儿多走动走动好!赶明儿我也领一帮人去你们大岭村转转!” 话落,那一帮子人走得更快了! 叶陈氏还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笑得牙齿都看不到了,摊开手朝叶小尘说道:“钱呢!快把钱给我们啊!二十两呢!少一文都不成啊!” 叶小尘没有说话,他只是轻飘飘瞧了一眼乐得发疯的叶陈氏,这疯婆子正拽着叶大成说话,异想天开道,“你这哥儿胆子还是小!吓一吓啥都给了!瞧着吧,这笔钱花完了,我下回还来找他!” 叶大成倒是没有说完,但看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明显是默许了。 叶小尘悄悄嗤笑了一声,又将手边的叶杏花交给了赵田氏,他则是返回屋里拿钱。 赵田氏还在气呢,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小尘,又劝道:“小尘啊!你糊涂啊!你还真去拿钱啊!这王家人都走了,你还给她干啥啊!” 二十两啊,可不是小数字,陶礼作为里长也劝了两句,“是啊,小尘,这么多钱呢!” 叶小尘倒是笑了笑,只是说,“谢了,赵婶子,还有陶叔。不过这事,我还有成算。” 他说罢就反身往屋里走,没多久就拿了两个银锭子出来。除了钱,他手里还拿着纸笔,纸都是干干净净崭新的纸。 不等叶陈氏摊手找他要钱,叶小尘已经说话了,他先是摊开手,把银子给他们看了看,然后才说话: “你要钱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要你们和杏花,签下断亲书。” 第239章 苦难 “我要你们和杏花,签下断亲书。” 一句话落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陶礼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叶小尘,张着嘴连话都不会说了!赵田氏和杨禾更是吃惊,尤其是赵田氏,前脚还在劝叶小尘好好考虑清楚,后脚就被这重磅消息震得呆若木鸡。 这可是断亲啊!这村里已经好几十年没有闹过这样的事儿了! 陶礼起初都怀疑是自已听错了,张了两次嘴才发出声音,“断、断亲?尘哥儿,你是说要杏花和叶家断亲吗?” 叶小尘重重地点头,然后坚定果决地说道:“是,断亲!” 这是他第二次说“断亲”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哥儿,却有这个决断和胆气,陶礼又是惊了好一会儿。按理来说,村里但凡有人要分家、断亲的,他这个做里长的都该劝上一劝,毕竟自古以来都想讲究个“家和万事兴”。 可他也是看着叶杏花长大的,知道这丫头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叶陈氏这个亲娘当得像仇家,可这是别人的家事,他虽然是里长,却不能过多干涉,最多平日里多劝两句,可叶陈氏那样的人,哪里是靠两句话就能劝动的。 他知道,叶杏花这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在冷静下来后,竟没有半点儿要劝的意思,只淡淡地瞅着叶大成和叶陈氏的方向,看他们是什么打算。 第284章 听了叶小尘的话当场愣住的叶陈氏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气得指着叶小尘大骂,“好啊!好你个小贱种!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这杏花是我生的闺女,你凭什么做主要她和我们断亲?” “你也知道,杏花是你亲生的闺女?”叶小尘现在可不怕她,就是对上她那张勃然大怒的扁脸,直视她那双瞪圆猩红的眼睛,他也不怕。 “你嫌弃、她是个姑娘家,对她一直不好。平日里都是打骂,不给吃不给穿!小宝出生不久,你更是完全忘了、自已还有个女儿,眼里只有好、好不容易生下来的男苗苗。那时候,她才两岁,家里没有人看顾她,差点被饿死。” “六岁的时候,你给小宝蒸了鸡蛋羹,她只是舔了一口、空碗里的汤匙,想要尝尝味道。你就拿汤匙捅她的嘴,骂她是饿死鬼投胎,不要脸的贱骨头。她没有吃过、鸡蛋,后来好奇了、连蛋壳都捡起来尝尝味道。” “还有八岁的时候,小宝贪玩、从小树杈上滚下来,蹭破了皮。你骂她没有照顾好弟弟,拿藤条抽她。我记得是夏天,衣裳本来就单薄,裤子都抽破了。她被你打得趴在地上、差点没有爬起来。躺了一天后,你又把她叫起来,骂她是装病装残的懒货,让她去白茅河边洗衣裳。满满一大盆的衣裳,浸了水重得、她根本端不住。连人带盆滚进了河里。要不是恰好有个阿叔路过,她就差点淹死了。她后来端着盆子回来,你好像看不到她浑身湿透,又因为、被水冲走的两件衣裳,打了她一顿。” 他语如利刃,字字锥心,说得叶陈氏心虚慌乱。 那些个看热闹的婶子大娘也是吃了一惊,都晓得叶陈氏这个恶婆娘对杏花不好,可那也是他家关着门自已的事,到底有多不好,谁也不清楚?如今被叶小尘全撕开一件一件掰细了讲给所有人听,这可是瞧了个大热闹! 村里偏心的大人不少,严格说起来,几乎各个都是有些偏心的,这五根指头还不一样长呢,真能做到一视同仁的才是少数。可偏心归偏心,也没几个真狠得下心苛待虐待啊,到底都是自个儿亲生的孩子,村里这样的糊涂蛋还是少。 但陶礼今儿又是见到了!他脸色是又黑又沉。 叶小尘还在说:“你说,杏花是你亲生的闺女。我问问,各位阿叔婶娘,你们也是这样对自家闺女的吗?平日不给饱饭、冬天不给加衣?也是把自家娃娃,当牲口打?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儿好皮肉?” 这话哪个敢承认,纷纷道: “可没有!可没有!尘哥儿,可没有这事儿啊!” “就是!我上个月才给我家二丫做了冬衣!大冷天不穿袄子要冻死嘞!” “就是啊!哪有把娃娃打得爬不起来的,那不是往死里打啊!” …… 可不就是往死里打。也不止叶杏花,其实那时候是他挨打挨得最多,叶陈氏心里有个不顺就拿他出气。叶小尘小时候是有些淘气活泼的性子,就是后来被她在棍棒下磨没的。 叶小尘大概也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他忽然噤了声沉默许久,眼圈霎时就红了,但他仍旧咬着牙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可他手边的叶杏花早就泣不成声了,抱着叶小尘嚎啕大哭,她从前在叶家是不敢哭的,就是红红眼睛也要被骂,被揪着头发扇耳光。可她委屈啊,积压了好多年的委屈今天突然就爆发了,再也忍不住了。 赵田氏也是沉着面容,有些心疼又恼恨,心疼的是孩子,恼恨的是那对没有心肝的夫妇。 她见叶小尘忽然止了声没再说话,猜到他此刻定然也不好受,正想要上前安慰。 就是这时候,叶小尘又开了口,他红着眼盯向叶陈氏,逼问道:“你也说了,杏花是、你的亲闺女!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讨厌我,骂我、打我,我也认了。可你为什么对、自已亲生的女儿也这么毒?以前就苛待毒打她,现在又想把她卖给傻子、当童养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一通逼问,问得叶陈氏哑口无言,底下更是窃窃私语。 “嘶……啧啧,有个什么词来着,蛇蝎妇人?真的比毒蛇还毒啊!” “哎哟我跟你讲,尘哥儿说的在河边救杏花的就是我!我看到了!那丫头被我捞起来后没多久又往水里冲,不要命地捡衣裳!可有两件衫子还是给冲走了,她哭坏了!” “可怜啊!真的是可怜!我记得杏花以前一张脸寡黄寡黄的,人也瘦得像竹竿儿一样!这也就最近在尘哥儿家养好了!以前那模样才是更可怜!” …… 第240章 痛苦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声音越大,已经从刚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公开讨伐。 “叶大成,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村里还没有这么恶毒的婆娘!” “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恶婆娘是想把杏花逼死啊!这杏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投生到她肚皮里!” “要我说这就是个搅家精,就该休了她!” …… 越说声音越大,叶陈氏虽然平日里就凶悍,可这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奚落嘲笑,又说尽了她的坏话,到最后更有人开始怂恿叶大成休妻!这哪行,这哪行啊!她都多大年纪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时候把她休了,她哪还有脸继续活着! 第285章 叶陈氏终于心慌了,她忙抱住叶大成,一通猛摇,哭喊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叶大成气坏了,本来还没自已的事儿,经她一番拉扯,竟也有人朝自已的方向看了过来,指着开始说话: “这也是叶大成自个儿不中用!媳妇都压不住!真的是废物!” “没错!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媳妇都管不住!放她出来丢人现眼!” “可不是!瞧瞧这丢脸都丢到大岭村了!指不定他们怎么编排我们!说我们村子穷得卖闺女!” 越说越得劲,偏偏叶陈氏慌得方寸大乱,都没注意到叶大成一张脸难看至极,已然是铁青铁青的。他直接拽出了被叶陈氏拉扯的袖子,然后狰狞地瞪大了眼睛,气得龇牙咧嘴,张开蒲扇大的巴掌朝她扇了过去! “看看你这蠢货干的好事!老子平常出去做工下地的,累得要死要活,你就是背着我这么养闺女的?!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叶陈氏被打得一愣,好半晌没有回过神。但脸上的痛意是实实在在的,没多久那一块就高高的肿了起来,是一团青紫。 反应过来的叶陈氏恶狠狠骂了一句,然后撩着袖子就冲了上去,要和叶大成干架! “你个死鳖孙!老杂种,你敢打老娘!看我不和你拼了!”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叶家的两口子打成一团,叶陈氏先是扑上去扯住叶大成一通撕打,又是咬又是扯,拽掉了一大把头发,脸上也全是指甲划出的血印子,看着就渗人。 被缠住撕扯了好半天的叶大成终于把叶陈氏拽了下来,抬手又是“啪啪”几巴掌抽了过去,打得她是鼻青脸肿,最后一脚踹在叶陈氏的肚子上把人踹翻。 叶陈氏捂着肚皮哎哟哎哟直叫,好半天都爬不起来,痛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她一边哭一边骂,骂到一半忽然觉得嘴里好像有东西硌着她的舌头,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沫子,血沫子里裹着两颗大牙。 见自已爹娘打架,叶家那个小胖墩吓坏了。虽然在家里,爹娘也经常吵架,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过架。他吓得哇哇大哭,仇恨地瞪着叶小尘,才八九岁,可眼睛里已经冒着丑恶的凶光了。 他觉得自已爹娘打架就是叶小尘害的,又年纪小看不清形势,还把叶小尘当成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欺负打骂的小哥儿。小胖子抖了抖膀子,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顶着脑袋直直往他身上撞,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你个狗杂种!缺男人的贱婊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他年纪并不大,嘴上骂的这些词还不是向大人学的,而叶家谁爱这样骂?这还用猜吗!所有人更嫌恶地看着叶陈氏,这么苛待打骂前头一个的孩子,在村里也是独一份的。 小胖子像个炮仗一样冲了过来,这可是个实心的肉球,叶小尘自个儿就是清瘦吃不胖的体质,可不能被他撞上,不然定要摔个四脚朝天。 林青锋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拦一拦的,这叶小尘和月儿玩得好,要是真受伤了恐怕月儿要哭鼻子。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看见叶小尘灵活敏捷地往一侧闪躲,小胖子直愣愣冲了过去,又扑了个空,强大的惯性让他不能立刻停住脚,最后一头撞到了后面的树上。 树干一抖,树叶哗哗落了一地,小胖子捂住脑门嗷一声嚎了起来,一通哭爹喊娘。 但叶小尘可没惯着他,揪住他的耳朵将人拎了起来,见他嘴里还在骂,又一脚踹在他的膝弯上,压着小胖子跪了下去。 “你再骂一句!” 小胖子还没被唬住,接着骂:“你个贱种!臭婊子!我要让我哥砍你的脑袋!你个赔钱货小贱人!去死啊你……啊啊啊,痛痛痛!!别打!死杂种你敢打我!我要叫我娘把你卖到楼子里,让男人干死你!你个烂货……哎呀痛啊,放手啊,娘诶,救命啊……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我错了,我不骂了!” 小胖子骂到一半的时候,一直嘻嘻哈哈看好戏的赵安月突然摸了过来,悄不声儿朝叶小尘递过来一根竹鞭,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捡的。 叶小尘也没和他说话,二人只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后接过竹鞭高高扬起就往小胖子身上揍。他起初还嘴硬,可没多久就打得他一通哭爹喊娘了。 那些个看热闹的人刚开始还想劝两句,毕竟叶家的小宝才八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可没多久又听到他张嘴就不干不净地骂。什么贱货、婊子,让男人干死!天爷嘞,臊得慌臊得慌,这哪是八岁的娃娃该说的话! 真的是活该挨揍啊! 倒是叶陈氏一看儿子被打,这下倒是真情实意哭了起来。她想爬起来拦,可又被叶大成一脚踹到心窝,痛得是真动不了,只是趴在地上又是骂又是求的乱哭乱喊。 “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欺负娃娃算什么本事!这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你要把他打死啊!” “哎呀我的天啊!别打了!你别打孩子啊!你拿他撒气做什么!” 叶小尘忽觉一阵痛快。他突然想起他之前右腿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叶陈氏也因为孩子的事情来闹过一场。当时他躺在床上不能挪动,也是像她今天这样扯着嗓子求她别打孩子,可哪里有用!当时要不是赵家的人帮忙,还有林猎户,小满肯定要吃大亏! 第286章 小胖子号丧一般哭,这儿子比女儿稀罕,叶大成也是心疼的,也跟着叶陈氏苦着脸喊了起来: “哎哟,小尘啊,你可别打了!你看给你弟弟打的,他都要哭得喘不过气了!他晓得错了,你快收手吧!” “你怎么不听!你这哥儿,现在翅膀硬了,你要飞了!老子的话你也不听了!” “好啦好啦,真别打了!你不就是想要我们签断亲书嘛。签,我们签还不成嘛!” 第241章 松口 “签,我们签还不成嘛!” 叶大成终于松了口,可他大概还是觉得丢了面儿,被自已生的小哥儿拿捏得死死的,又让这么多村民邻居看了热闹,他虽然嘴上同意,可眼底泛着凶光,咬牙切齿地瞪着叶小尘。 叶小尘却不怕,直面和他相对,直到等到叶大成松了口,他才撒开手里的小胖子,把人往叶陈氏的方向丢了过去。叶陈氏在地上爬了两步,痛哭流涕着把小胖子抱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心疼地抚摸他的脸,又试图掀开衣角查看他的伤势,哎哟连天地叫唤着: “天呐,没有天理啊!当哥哥的把弟弟往死里打诶,没人性没良心啊!天爷啊,我的儿,怎么样?怎么样?痛不痛啊?” 叶小尘冷眼看着,内心毫无波澜。他下手知道轻重,再加上深冬季节,叶小宝穿得厚实,又是棉衣棉裤的,那竹鞭打在身上减了不少力道,疼肯定会疼,但要说往死里打那可就太夸张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叶陈氏打他和杏花,那才是往死里打。 有次甚至打断了一根扁担,那东西是有用处的,打断后她才觉得可惜,又是赔钱货、小贱种的狠狠骂了一通,还不许他吃饭,大半夜把他撵到牛圈去睡觉。杏花倒是悄悄来给他塞了半块冷饼子,还被发现了,兄妹俩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又冷又疼在牛圈里将就了一晚上。 比起叶陈氏曾经做的事情,叶小尘只觉得自已太温柔,不肯狠心。 叶大成松了口,叶小尘也同时松了口气,他把拿出来的纸笔递给了陶礼,又从院子里搬出来一张可折叠的小方桌,请陶礼坐下写断亲书。 那小方桌是小满平日里写字画画的小桌子,比着他的身高定的,陶礼趴在桌子上写得有些憋屈,还一边写一边叹气。 他刚写了两行字又抬起头往人堆里扫了一眼,指了两个年轻汉子说道:“大壮,还有阿牛!你俩去把族里的几个叔公请过来,这事他们也得做个见证。”哎,这大叔公可是个迂腐又爱倚老卖老的家伙,这怕是又不好对付!少不得又要说两句难听的话。 陶礼觉得烦,可这事办好了杏花这小姑娘也算是重获新生,这样一想他好像就舒服多了,写字也有了力气。 虽然已经同意断亲,可叶大成和叶陈氏仍是垮着一张脸,叶陈氏更是骂骂咧咧个没完,什么脏的臭的满嘴乱喷。叶大成隐晦地瞥了一眼,似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毛,挪开步子躲得远远的。 叶陈氏还抱着抽泣的小胖子骂个没完没了: “小贱人!看你猖狂得了几天!等我儿子当了官儿,第一个整治的就是你这个杂种!” “你就该和你那早死的娘一块儿去死!你个克亲的小娼货!” “还有你这个死丫头,赔钱货!和着外人整你老子娘!你个不孝的畜生!当初把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溺死在夜壶里!” …… 她骂得难听得很,叶小尘算是被他这样骂大的,已然听得麻木,污言秽语入耳也是面不改色。可他把杏花护在怀里,用手掌细细贴着她的耳朵,像是害怕她听到。其实杏花也是听惯了的,所以这些话其实也不能影响到杏花,可他还是心疼小姑娘。毕竟眼前这个面目丑恶狰狞,把全世界最肮脏最恶毒的话往他们身上丢的人,正是叶杏花的亲娘啊。 她骂得难听,四周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听不下去了,可叶大成全完全不管,任由叶陈氏破口大骂。要说起来,他甚至还是故意的,他虽然同意了断亲,可心里也不痛快啊,可不就由着叶陈氏狠狠骂一骂,也叫他去去火。 毕竟,叶大成也打心底儿觉得叶陈氏没有骂错的。 几位叔公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叶陈氏撒泼大骂,几个老人家听得脸色大变,没见过哪家的婆娘这么咒自个儿孩子的! 其中一个叔公重重敲了拐杖,板着脸一声斥:“叶家的!你撒什么泼的!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觉得害臊!还不从地上滚起来!” 这几个叔公都是老辈分了,在村里是受人尊敬的,平日连里长都是小心翼翼地敬着,所以叶陈氏这个时候可不敢对着他们撒泼。忙不迭住了口,忍着痛想要爬起来,可她心口还痛得慌,刚刚又被拐杖敲了背,更爬不起来了。 她顶着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冲叶大成哭,呜呜地喊,“当家的,当家的,你拉我一把啊!” 叶大成嫌弃得很,连看都不想看她,可眼下这么多人在,有里长在场还有几个叔公,他也不敢造次,板着脸走过去把叶陈氏一把拽了起来,动作重得想要把她胳膊拧断似的。 “哎哟喂,你个天杀的!你要把老娘的胳膊扯断啊!” 叶大成啐她一口,压低了嗓音骂道:“你可别嚷嚷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自个儿丢脸别连累老子!” 叶陈氏又气坏了,可惜她这时候没有力气,又全身又酸又痛,不然肯定是要冲上去和叶大成拼命的。 第287章 里长已经写好了断亲书,见几个叔公过来了,他也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就是这么个事,今天还是请几个叔公做见证,来签个字盖个手印儿!” 他一直担心的年纪最大的大叔公这次竟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指着叶小尘和叶杏花的鼻子骂不孝,反而是脸色难看地瞪着叶陈氏和叶大成,最后指着骂:“爹不像爹!娘不像娘的!村里还没出过把闺女卖出去当童养媳的爹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村子的脸都要丢尽了!简直就是村里的搅屎棍!心肠忒黑!” 里长松了口气,看着大叔公最先盖了手印儿,紧接着又有两个叔公戳了红泥,也落了两枚手印。 还剩最后一个,他没急着动,而不是敲了敲拐杖吹胡子瞪眼。里长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叔公还是叶家的老人,村民向来讲究宗族,这同宗的老人说话很有分量。 他有些担心,紧张地盯着叶叔公,就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只见叶叔公气道:“两个丢脸的玩意儿!尤其是你叶陈氏,搅得一家不得安宁,老头子该替我那早死的老弟弟做主,休了你这蠢妇!” 第242章 断亲 休妻?! 要说刚刚那些人怂恿叶大成休妻,叶陈氏也是恼恨大于心慌的,可这次提出来的却是叶家的老叔公,虽然是隔了好几层的叔公了,可他在宗族里很有名望,叶陈氏这次才是真怕了,憋不住又哭了一场,又害怕地往叶大成的方向瞅。 可不得了,她以为她还是年轻的时候,一枝梨花春带雨啊!这都多大岁数了,整这一出梨花带雨的,又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脑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叶大成就是倒胃口。 陶礼:“???” 陶礼倒是愣了,没想到这叶叔公最后竟然说了这么几句话!还真是……还真是惊喜! 别说他了,连叶小尘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往叶大成和叶陈氏的方向看。 叶大成虽然嫌弃,刚刚还和叶陈氏打了一架,可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应过之前村民说的休妻的事儿,现在也是,他皱着眉撇开视线,压根不想再多看叶陈氏一眼,可他还是看着叶叔公点头哈腰地笑道:“老叔,这……不成吧。这彩兰是不像话了些,可她好歹也给我生了一儿半女呢,这咋能说休就休啊!” 叶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骂道:“你还晓得她给你生了个女儿!女儿呢?老头子问你,现在你女儿呢!” 一句话给叶大成问得憋了声,他有些心虚地朝叶杏花的方向瞅了一眼,竟然发现叶杏花也睁着一双黑透的眼睛冲他看了过来,眸色冰冷,毫无感情,半点不像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的眼神。叶大成对上这双深黑的眸子,心口一抖,更心虚了,慌乱地错开了视线。 他连说话都哆嗦磕巴起来,“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这谁家的娃娃不是当娘的照顾,我一个汉子五大三粗的,哪儿顾得上他们。再说了,我这白天也得做工下地,我哪儿知道这婆娘对几个孩子这么坏!我要是知道能不管嘛!” 叶叔公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不知道?” 叶大成连连摇头,那速度快得都要给脑袋摇出残影了,“不知道!不知道!我可没打过他们!我可没有啊!这些事儿都是这死婆娘干的!再说了,这谁家娃娃没挨过打,我这白天不在家也不清楚啊,我偶尔看到两次,还以为是孩子不听话,这娃儿他娘教训他们呢!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狠心啊!” 叶叔公还是冷笑,凉津津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倒是把自已摘得干干净净的!怎么?你啥都不知道,你被媳妇儿耍得团团转,你还很骄傲啊!咱村里就属你最有本事了!” 叶大成装糊涂,被骂了也傻兮兮跟着笑,一副“真是啥也不知道”的憨样。可现场这么多人,有几个人能信呢? 叶叔公又问了一句,“你真不休?” “哎哟,叔诶,您再给她次机会吧!小宝才这么点儿大,这家里没个女人咋能行啊!”叶大成还是连忙摇头,又拽了身旁的叶陈氏一把,按着妇人的头给人鞠躬弯腰,“你个蠢婆娘,还快认错,说你再也不敢了!” 叶陈氏是真怕了,连忙弯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改,我以后都改啊!老叔诶,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您要大成休我,这不是逼我去死嘛!我还怎么活啊?没活路哦!” 她哭得还真有些可怜,嚎得又凄惨,再配上她此刻这副尊容,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欺负呢! 赵田氏可不心软,她不惯着她,见叶陈氏说了这话,赶忙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呵?你怎么活?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活,那还能不知道怎么死吗,你就死去呗!那死多简单啊,两腿一蹬说死就死了。这时候晓得嚎‘我怎么活了’,你要把杏花卖到大岭村当童养媳的时候,咋不想想她怎么活?!” 叶陈氏:“……” 叶陈氏又吃了一瘪,她觉得这赵家的婆娘就是生来克她的!想她常年吵嘴打架都没怎么输过,也就只有在赵田氏这儿落了几次下风! 她气得很,气得牙都要咬烂了,心里憋着暗火。可她知道,这时候不是硬碰硬的时候,真惹恼了叶叔公,怕他正要开祠堂请祖宗做主休了自个儿!她这时候可不敢闹了!也不哭天喊地了,就躲在叶大成后头抹眼泪儿,好像还委屈得很。 第288章 叶叔公说了两句,见劝不动叶大成也不好勉强,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仗着年纪大说太多要惹人烦!老人家叹着气摇了摇头,最后又杵着拐杖走回去往断亲书上签了字盖下手印。 闹腾腾的,吵得很,这老人家都喜静,看这断亲书办妥后就相继回了家,没管这边的后续。叶叔公走前还敲着拐杖重重警告了几句,“叶家的!老头子可告诉你啊!如今杏花和你家断了亲,户籍要落在尘哥儿头上,而尘哥儿也是嫁出去的哥儿。这所谓‘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这两娃娃可和你家没啥关系了!你要是再来闹被我知道了,我真得开祠堂休了你这多嘴多舌搅弄是非的妇人!” 叶大成和叶陈氏连连点头,哪敢不答应。 其实细说起来,叶大成对叶陈氏也没说真情实感,他舍不得休她,一方面是家里没了婆娘伺候,就没了洗衣做饭的人;再一方面,他其实也等着大宝考秀才呢,他倒也没有叶陈氏那么贪心,做梦都想着考状元,这秀才也好啊!家里这么多田都可以免税了!这秀才说出去也有光啊! 大宝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要是休了叶陈氏,这层关系就断了,他还能沾到什么光!当初他供大宝读书考童生,可就是想要一个便宜秀才儿子,虽然当时村里人都骂他傻,帮着别人养儿子,可这儿子要是争气,比亲生还有面儿啊! 所以,叶大成这才没有休妻。 不过没休也好,休妻也是大事,叶小尘刚刚还真怕叶大成答应了!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在休妻上,把他想要断亲的事耽搁了,那才麻烦呢。 不过现在好了,断亲书办了下来,这杏花以后和叶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243章 一家人 可算是等到这一天,叶小尘兴奋极了,可叶杏花却呆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里长手里拿着的断亲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竟然是真的?自已再也不用回叶家了? 叶杏花歪了歪头,痴痴看着,好半天才开口喊道:“……哥。” 叶小尘是开怀大笑,只觉得今日这一遭可谓是痛快极了。他半蹲到叶杏花的身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泛起一层水意。 他说道:“杏花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穿新裙子了,也不会再有、有人欺负你、打骂你了。” 叶小尘尚且还忍得住,可叶杏花到底是年纪不大,她一听到叶小尘的话,眼泪珠子就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流。 她瘪着嘴吸了吸鼻子,抽泣了两声才说道:“那我、那我想再买一朵小绢花。” 她头上戴的还是上回买给她的桃粉色的绢花,颜色浅浅的,不耐脏,虽然叶杏花平常很爱护,可戴了许久还是有些脏旧。可她从来没有说过要再买新的,仍旧次次都爱惜着别在头发上。 听到叶杏花的话,叶小尘哪有不同意的,他笑了一声,一边说一边抹叶杏花脸上的泪水,“好!买!哥给你买!给你买好多好多!哥再请、文贵叔给你打一个,妆匣子!专门给你收、绢花首饰!” 叶杏花听此更是破涕为笑,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叶小尘,还说道:“不要那么多!杏花只要一朵新绢花就够了!” 看到兄妹二人抱成一团,陶礼也觉得眼睛发酸。这兄妹二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的日子都不好过,都是一日一日苦过来的,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的好日子只多不少! “尘哥儿啊,这东西你自个儿收好吧。哎,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高兴了!” 陶礼把签过字盖了手印的断亲书交到叶小尘的手里,又和他说了最后几句话,这才背着手慢慢往自个儿家去了。最近一个月还真是事多,又是分家又是断亲的,这也吵得里长头痛心烦,不过办妥之后,这些个孩子也才有好日子过,想了想也舒坦了些。 见里长离开,那些个汉子也没有多留,说了两声后就陆续离开,倒有些看热闹的大娘婶子还舍不得走,势要把热闹看到最后一刻! “尘哥儿啊!你今天办的这事儿你男人晓得不?他也同意你妹子搁家里住?” “有啥不能住的!这李大夫心肠好着!那肯定是把杏花当亲妹子看的!瞧人家这院子又大又气派,还差杏花一间屋子啊!不过,尘哥儿啊,你们这新房子修得真不错,这花了多少钱吧?” “尘哥儿!你这小哥儿,胆子咋悄不吱声长这么大了!都敢和你爹娘叫板了!” …… 这些个大娘婶子真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巴碎嘴巴毒,叶小尘看在她们刚刚还帮自已说了话的份上,倒也没有冷脸,还端着笑一一敷衍应付了。虽没个准话,但好歹都回答了,倒不显得冷落了谁。 还有一个婶子惊得一张脸都拉得扭曲了,讶道:“你男人真乐意养你妹子啊!那可真是好男人啊!” “养谁?婶子们在说什么呢?” 主人公这才姗姗归来,他刚刚走近自家院子就看到外头围了好些个大娘婶子,七嘴八舌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是非。 这家里又出事了?!李介丘一慌,又担心家里的人,牛车都没心思拉了,松了手快步跑了上来,刚走近就听见这句话。 那婶子扭头一看,诶,竟然是李介丘,这人还真盼不得,说着说着就回来了! 第289章 “哎哟!还真是李大夫啊!咱刚刚还说起你呢!说你是个好男人,这夫郎的妹子你也乐意帮着养!”那婶子乐得大声说话,她笑得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是真心高兴的,可这婶子大概是没有学过说话的艺术,这几句话越品越有些怪。 李介丘顿了顿,又瞅了叶小尘一眼,见他除了眼圈有些发红,身上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他这才放下心,又对着那说话的大婶,奇奇怪怪看了两眼,才笑着说道:“婶子这话说得!我把杏花当亲妹妹看的!咱就是一家人!她当然和我们一块儿住了!” 那婶子是个大嘴巴,张嘴就又说道:“那之前她是短时间住住,现在可不一样!现在啊,杏花和叶家的断了亲,这以后还真就只是你俩的妹子了!你得专门给人家腾间屋子!” 断了亲? 就一天的功夫,这又是发生了啥大事?李介丘惊讶地看向叶小尘,果然见他朝自已点了点头,他手边牵着的杏花也小幅度地点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也好,这杏花的事儿始终是小尘的一件心事,这早日了结也早日安心。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实在是有些惊讶! 不过对面前这个婶子的问题,他还是耐着心回答了,“那肯定早就准备了。刚修房子的时候,就专门给杏花留了一间屋,宽敞着呢!” 看他神色虽有些惊讶,但没有半点不悦,确实是愿意养着夫郎的娘家妹子!看清楚这点儿后,这些个婶子大娘才算看够了热闹,嘻嘻哈哈笑着离开了。 依稀听着似乎还有议论: “是真不错,这李小子是真不错!” “可不是,村里再没有第二个汉子愿意养媳妇的娘家人!” “也挺好,我看他是真心爱重尘哥儿的!这兄妹俩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我看叶家的肯定得后悔!不过后悔也没用!也是活该啊!一对豺狼夫妻!” 李介丘耳聪目明,听了个完完全全。他轻轻挑了挑眉,朝叶小尘瞧了一眼,正好就看到自家夫郎也悄悄打量他呢! 刚刚人多,他都不好意思和李介丘太亲近。等那些大娘婶子都走了,他才悄悄蹭了过去,蜷着手指去勾李介丘的袖子,袖子还没勾着就被一只大掌整个握进手里。 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还等着哥哥安慰两句的叶杏花:“???” 叶杏花叹着气抬头看去,不看不得了,一看才发现不远处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黄牛正拖着篷车乱溜达,她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大叫道: “呀,哥,哥夫!咱家牛要把别人家的田埂踩塌啦!” 第244章 谁是谁夫郎 “呀,哥,哥夫!咱家牛要把别人家的田埂踩塌啦!” 叶杏花一声高呼将悄悄牵手的夫夫二人喊回了神,然后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头倔强黄牛拖着个篷车往菜地里奔。 这冬闲农事渐少,地里也没什么绿叶子菜,却有主人家堆的肥,都是些秸秆、杂草。这黄牛也不知道是不是饿心慌了,也不挑,噘着牛嘴就去啃。 也亏得那车篷搭得结实,被这头蠢牛拖过了坑坑洼洼的田埂也没有侧翻。 看它作乱,李介丘和叶小尘也顾不得亲密了。李介丘拍了拍自已的脑门,嘟囔道,“把它给忘了!”然后就撒腿朝菜地里跑! 也亏得这地方偏,菜地的主人住得又远,没看到自家的蠢牛祸害着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地。 李介丘跑过去拽起了缰绳,又揪了一把大黄牛的耳朵,似乎是哼哧着骂了几句,但那牛岿然不动,倔强地继续啃秸秆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牛脾气啊!”赵田氏看得哈哈大笑。 她身边的赵树林也跟着笑了两声,然后被他婆娘拍了肩膀。赵田氏白了他一眼,训道:“笑屁!还不去帮李小子把牛弄上来!这地儿可是老牙家的地!他家老婆子可凶得很,被她晓得了,铁定要闹的!” 赵树林的笑声一僵,缩着脖子瞅了赵田氏一眼,想反驳一句“你也在笑,凭啥我不能笑”,可这话在肚子里滚了一圈,还是不敢说出口。 他又憋了回去,闷闷扫了一圈,最后一眼落在弯着腰和他家小哥儿咬耳朵的林青锋身上,立刻眼神一横,没好气道:“青锋小子!快去帮李小子把牛车弄上来啊!你俩还是邻居呢,这点儿互帮互助都不晓得!” 正被赵安月的俏皮话逗得抿嘴笑的林青锋一僵,赶紧站直了身体,往一旁躲了半步,又连声道:“好好!好的,叔!我现在就去!” 高高大大一个汉子听到准岳丈的话后,立刻就往地里跑了去,半点犹豫都没有。赵树林平日特老实一汉子,也就这时候才悄悄偷乐,但没乐多久就又被赵田氏白了一眼。 嘿,这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半点没有自已的坚持!这么容易就被林青锋这小子哄住了!赵树林嗤之以鼻,刚张开嘴打算说话,结果下一刻就看到身旁的赵安月气得跺脚,冲自已喊道:“爹!你老欺负他干嘛啊!!!” 赵树林:“……” 赵叔能说什么,赵叔心里苦啊,这儿大不由爹啊! 一旁的叶小尘和杨禾看得想笑,叶杏花也被逗笑了,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连脚边的狗子都乐得闹腾。小白甩着尾巴往它娘身上蹭,被黑子嫌弃地躲开,又继续蹭,再躲、再蹭。躲不过的黑子转过头就去咬小白软哒哒的耳朵,咬得它奶狗般唧唧呜呜叫了两声,黑子被这夹子音的绿茶狗吓得一抖,然后撒开嘴拔腿往林青锋的身边逃。 第290章 它得去找它爹救命,它好像生了个小妖怪! 而那边的李介丘已经在林青锋的帮助下把那头倔牛赶了回来,大黄牛被骂得蔫头耷脑,老实了不少。李介丘把牛赶进牛棚里,又往食槽加了水加了草。 叶小尘则是拿着杏花和众人说话,“今天是好日子,不然都在我家、吃饭!” 确实是好日子,也确实该庆祝,可庆祝也该是他们关着门一家好好庆祝!赵田氏没有答应,只是说:“还是不了!你们一家今天该好好乐一乐!我们插一脚干啥嘞!你们好好玩!” 赵家都是听赵田氏的,她没有答应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有赵安月可怜巴巴地盯了叶小尘一眼,显然是很想留下来一块儿玩! 赵田氏又欣慰地看着叶小尘说话,“真好啊!尘哥儿的胆子也大了,就得自个儿立起来别人才不敢欺负你!杏花,晓得了不,得跟你哥好好学!” 说笑几句后,赵家人就离开,林青锋自然也跟着一块儿走了。叶小尘又想留杨禾,但杨禾说吃过饭太晚了,走夜路不安全。一听这话叶小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他回去,巴巴约着下回一定要一块吃饭! 所有人都离开后,李介丘一家人才回了家。小满乖乖待在屋里,正趴着窗户往外看,杏花出门前交代好了,叫他一定不可以出来!她就担心外面闹起来打起来,会误伤到小满。 小豆丁趴在椅子上撅着小屁股朝外看,见阿爹和小爹都回来了,小姨也跟在后头!他立刻笑起来,飞快滑下椅子,撒开腿往外冲,嘴里大声喊道:“阿爹!” 李介丘已经张开了手,准备迎接这个长胖了好几圈的肉团子。哪知道小满嘴里喊着阿爹,结果径直扑进了叶小尘的怀里,翘着小嘴巴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李介丘:“???” “臭小子!你阿爹在这儿呢!”李介丘把人从叶小尘怀里揪了出来,揉了两把脸蛋,哼道,“不许亲我夫郎。” 小娃娃还不太懂什么是相公、夫郎,他被捏成小鸡嘴,瓮声瓮气地反驳道:“没亲夫郎!小满亲的小爹!” 李介丘又故意气他:“你小爹就是我夫郎!我夫郎只有我可以亲,你想亲自个儿找夫郎去!” 小满果然不满地撅起了小嘴巴,一扭小脑袋,哼哼唧唧道:“就亲!小满就要亲!” 说着就伸着小身子往叶小尘的方向蹭,噘着嘴非得亲到,叶小尘被这父子俩逗得直笑,也顺着小满的意思俯下身接住了小豆丁的香吻。 小满满意了,得意地鼓了鼓小胸脯,朝李介丘扬了扬小眉毛,故意说道:“小爹就是小满的夫郎!就亲!” 李介丘:“……”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李大夫颇有些苦恼,试图和小满讲道理,讲一讲这夫郎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小满突然又蹭了回来,湿乎乎的嘴唇往自已脸上贴,还喊道: “阿爹也是小满的夫郎!也亲亲!” 李介丘:“???” 好极了,好一个左拥右抱! 第245章 饺子 “阿爹也是小满的夫郎!也亲亲!” 听到小满语出惊人,叶小尘被逗得哈哈大笑,险些笑得脸抽筋。他少有这样开怀大笑,显然是真乐的。 李介丘有些尴尬又无语,偏偏怀里这个小东西亲完了自已又抻着脖子想再亲一亲杏花,显然是还想要再纳一房“夫郎”。 李介丘被气笑了,把怀里的小娃娃放到了地上,又拍了拍他软乎乎的屁股,气道:“玩去吧你!” 小满没亲到叶杏花,气得撅起了小嘴,但杏花也乐得哄他,拉着小豆丁又是荡秋千又是垒石头,没一会儿又乐得嘻嘻笑了起来。 叶小尘要准备做饭了,他本来想着留赵家的人和杨禾还有林猎户一起吃饭的,置办一桌子好菜,大家都好好庆祝庆祝!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留下来,就他们一家人好像也用不着做一桌子好菜,也吃不完。可今儿又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不能像平常那样凑合应付,该做点好吃的高兴高兴! “晚上、吃什么呢?”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没有头绪,又问了杏花,今天是杏花的好日子,该听听她的,“杏花!你今儿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可杏花不是个挑嘴的姑娘,她只答:“都好!哥哥做什么都好吃!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和她一块儿趴在桌子上垒石头的小满也跟着点头,学着杏花说话,“都好吃!小满也都喜欢吃!” 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叶小尘又笑着看向李介丘,问道:“那你、有没有想吃的?” 李介丘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又说道:“吃饺子吧,今天是冬至。” 正是冬至呢,天气又冷了两分,前几日还下了雪,积了有两寸高。 叶杏花和小满还在院子里堆了个四不像的雪人,又闹着打起了雪仗,以至于叶小尘一直怀疑杏花前两日生病发热正是玩了雪的缘故。不过她从来没有这样由着性子玩过,叶小尘也不想拘着杏花,只打算下次再下雪一定要给两个孩子多套两件衣裳,再戴上毛茸茸的手套和耳捂子才能放他们去玩雪。 听到李介丘的话,叶小尘似有些不解,还问道:“饺子?什么是饺子?” 不知道是不是地域问题,整个安澄县都没有吃饺子的习惯,叶小尘更像是听都没有听说过。难得有一样他不知道的吃食,好奇极了。 第291章 李介丘解释道:“嗯……饺子和抄手、馄饨有点像。都是擀皮包馅,只是饺子皮是圆的。我家乡那边每年冬至都吃饺子,羊肉馅的最好。” 说起来,这饺子相传是医圣张仲景发明的,最早是为了驱寒,在面皮里包入羊肉和辣子。 李介丘原以为这地方是没有饺子的,但叶小尘听了他的话似恍然大悟,说道:“哦!你说的是娇耳吧1!” 李介丘:“???” 叶小尘摸着下巴说道:“我们这儿、没有吃娇耳的习惯,这是、北方的吃法,我也没见过。这个要怎么包?像包包子一样?” 李介丘接受了叫法,又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会,我教你!以前在我家里,每年冬至和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要一起包饺子。” 叶小尘点点头,看着是真信了,可他点了一会儿脑袋,忽然又冒出一句话:“你们天上的神仙也要过年啊?” 李介丘:“???” 不是……这小哥儿怎么还没忘这茬子事?! 李介丘是哭笑不得,解释道:“小尘,我真不是神仙!” 叶小尘盯了他一会儿,干巴巴“哦”了一声,显然是没信。 李介丘只好又笑着解释,“我要是神仙我就会法术了!我还能次次让那些人闹到我们家门口?”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叶小尘早就找好了理由,也振振有词,“可是神仙、到了凡人的世界,肯定就不许用法术了!”说到这儿,他似乎又有些害怕,一把抱住李介丘的手臂,冲着他猛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你不要飞回天上!” 还飞回天上!当他是嫦娥啊! 李介丘好笑道:“不回去!不回去!我夫郎孩子都在这儿,我还能上哪儿去!” 叶小尘这才安了心,可抱着李介丘胳膊的一双手就是不敢松开,生怕他一撒手这人就飞了。 李介丘轻声哄他,“小尘,那我们今天吃饺子好不好?大家都一起包,不是正好一起高兴高兴!一家团聚不在美食珍馐,就是一起包饺子也是一件喜事。” 说得有道理,一家人一起包饺子也是一件乐事。叶小尘听得点头,还计划上了,“好!可惜羊肉太贵……嗯,家里有野菜,是水芹菜和野荠菜,和了猪肉馅一块儿包饺子!” 说着就叫上杏花和小满一块儿进了灶房。几人分工明确,李介丘力气大负责剁馅儿,叶小尘则是揉面,杏花和小满各自坐在小杌子上淘洗野菜。 没多久,两盆不同的馅儿就调好了,肉馅嫩滑、野菜清香,加在一起香得不得了! 李介丘要开始露一手了,他等着叶小尘擀好面皮,拿着一张饺子皮开始往里放馅,捣鼓半天捏出一个丑胖丑胖的饺子。 叶小尘狐疑道:“是这样?” 叶杏花也有些不信:“感觉怪怪的。” 小满最直接:“丑!” 李介丘:“!!!” 李介丘瞪了儿子一眼,小声说道,“哪儿丑了!” 叶小尘几乎与他异口同声,“好看!饺子、就是这样包的!” 说谁丑!也不能说他相公包得丑!叶老板可不乐意!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叶杏花和小满都齐刷刷看了过来,似乎都怀疑他眼睛出了问题 。偏偏叶小尘还坚持,一边又拿起一张饺子皮学着李介丘刚刚的动作也自个儿包了一个饺子。可惜了,这学霸随随便便一出手也比某个老师包得好看,像个胖嘟嘟的元宝。 小满瞪了瞪眼睛,伸出短胖的小手指,伸向叶小尘手里的饺子,奶声奶气道:“这个好看!” 说完又指着李介丘包的丑胖饺子,坚持道:“阿爹包的,丑!” 第246章 零花钱 他们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饺子,一家其乐融融。 日子也慢慢过着,倒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叶杏花明显比从前开朗了很多,笑得也越来越多,小姑娘的心事放了下来,这才真真正正地融入了这个家中。 这日又轮到李介丘休息,他买了好几条五花肉并一整条猪腿、猪排。叶小尘早就说着要腌制腊肉,李介丘也记在心里,这不,趁着休息买了许多肉,沉甸甸装满了背篓。 村里人做菜都是只放盐,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的还过油炒一炒,要是贫困窘迫的更是直接拿水煮,故此也不用什么调料香料。但叶小尘如今手里有了钱,渐渐大方起来,不像以前那样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他早早买齐了佐料,八角、香叶、桂皮、山奈、小茴香……可都不便宜,花了他百来文呢! 他打算做两种,一种酱腊肉、一种熏腊肉,都各有各的风味!腊肉比鲜肉好储存,多做些明年也能常吃到肉。 叶小尘和杏花拖了一个大水盆洗肉,血水浑浊,李介丘就系着围裳,提着一把厚背的菜刀切肉,他照着叶小尘教他的法子切,渐渐得心应手。 小满没什么能帮忙的,他就坐在他的宝贝杌子上玩上次叶小尘买给他的榫卯玩具,这小娃娃倒有些做木匠的天赋,他手上变化无穷,半个上午就有一个木搭小院子的雏形。 “哥?这个肉要晾多久啊?”叶杏花撩着袖子一边洗肉,一边问道。 叶小尘也回答:“快得话、六七天,慢的话十天吧。嗯……看天气了!” 洗好肉,他又起身洗了手,开始调酱料。 他的手艺好,料也足,没多久锅里就香喷喷的,激得人流口水。小满都顾不得玩玩具了,小跑进了灶房,趴在灶台踮脚朝里望。 第292章 李介丘呼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瓜,问道:“饿了?” 小满还真点了头!李介丘不信邪,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肚子,还是圆鼓鼓的! 早上喝的粥,又烙了葱油饼,小满可吃了不少!他压根不饿,就是闻着嘴馋。 “小爹,你在做什么呀!”这不,小馋鬼忍不住问了! 叶小尘笑了笑,答道:“腊肉啊!前几天、小爹不是说了!做腊肉、腊排吃!阿爹昨天不是、买了好多肉!” 小满一双眼睛溜圆,盯着叶小尘点头,还说道:“好多肉肉!” 李介丘听得也笑,笑完又同叶小尘说:“我给了福子十来文钱,请他帮咱砍些柏树枝回来。” 那柏树枝是用来熏腊肉的,叶小尘说用柏树枝熏出来的腊肉才是最香的,可李介丘难得休息一日,当然舍不得把时间花在进山砍树上,就给钱请了福子帮忙。 叶小尘听着点头,福子和他奶奶的日子过得拮据,他也是个好孩子,能帮一帮也好。 刚说完,院门被拍响了,田二郎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李大夫在吗?” 李介丘耸耸肩看向叶小尘,叶小尘也含笑与他对视,示意他赶紧出去瞧瞧。李介丘点点头,然后脱下围裳,又洗过手,快步出了门。 门外是田二郎夫妻,他带着妻子来诊脉。早听说今天李介丘休息在家,田二郎想着直接上门更方便,不用镇上村上来回兜圈,提前和李介丘说过,他也同意,这不就带着媳妇来了。 李介丘将人请到院子外坐下,院子架了一个葡萄架,下头摆了乘凉的桌椅,他就请人坐在上面,帮着把了脉。 秀姐儿这病若是远离了田家人,那好得就快。这不,她今天来瞧着气色就不错,脸也红润了两分,看着还穿了新衣裳,想来田二郎对她很不错。 “还不错,继续养着吧。我再给你换几味药,你再接着吃。” 李介丘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屋里拿纸笔。他家里倒有个药架子,但放的都是常用的草药,治一治风寒发热或是跌打创伤是没问题的,但秀姐儿这病还是得去镇上抓药。 田二郎看着他写药方,等他写完才问道,“李大夫,那秀儿的身子可以远行吗?” 李介丘停了笔,看着田二郎点头,答道:“可以啊,照顾好就行,多出去转一转或许会更好!” 说到底秀姐儿这病是心病,不是什么发热头痛的,调养好了不影响出行。 田二郎松了口气,又握着秀姐儿的手傻兮兮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刚接了一个活儿!是要走水路去江阳府的!这太远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想着一块儿去!正好也带秀儿到江阳府逛一逛散散心!她还没出过宝塘镇呢!” 秀姐儿难得也笑了笑,虽然弧度浅浅的,可看着也是由心的笑。 田二郎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有没有治晕船的药!秀儿是第一次坐船,我怕她不舒服!” 李介丘道:“有,你出发前去南山医馆买,一瓶大概七十多文,有三十多颗,应该够用了。” 他和田二郎说得仔细,说过了晕船药又和他讲了几个缓解晕车晕车的穴道,说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对夫妻送出门。 李介丘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是田二郎刚刚给他的诊费。说起来,他在村里也给几户人家看过病,但那些人从来没有想过给钱,似乎是打量着邻里邻居互帮互助了。但田二郎倒确实是走南闯北,有些见识,给的诊费也是镇上差不多的价格。 他又掂着钱进了灶房,叶小尘已经把肉都腌好,这时候正在整理草线,就等着待会穿肉用。 叶小尘正忙着,头也没抬,随口问道:“是谁啊?” 李介丘和他说了田二郎和秀姐儿要去江阳府的事情,又从手心里掏了些钱,给小满和杏花各塞了七八文,算是他俩的零花。 许是还记得杏花上次念叨的绢花,这小满的铜钱还没焐热就被他递给了叶杏花,还乖乖道:“给小姨买花花!” 叶杏花都要感动哭了,却没收,还说:“小满留着下次去镇上买糖葫芦!” 二人推脱了半天,给李介丘都逗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把剩的铜板全塞给了叶小尘,这可是家里的财政官! 给了钱,他正打算套上围裳继续帮忙,可院门又被拍响了。 李介丘:“???” 李介丘眉头一蹙,朝外望去,大声喊道:“谁啊?!” 下一刻,院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我!介丘兄弟,我有事找你!” 一听竟是林青锋的声音。 第247章 老虎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堆在山头的积雪尚还没有化尽,这雪又密密匝匝落了起来。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两分,李介丘搓着手又出去开门。 抽开门栓后,看到林青锋立在门口,寒风裹雪擦过他的耳鬓,眉睫都落了一层薄雪。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背上还背着弓箭,显然是刚刚打猎回来。 李介丘把人请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你今天怎么还想着来找我?” 与林青锋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狗子,黑色细犬自来熟地遛进了院子,头也不回扎进了牛棚,把自个儿正靠着黄牛身上打盹的狗儿子咬了出来。 林青锋走得急匆匆,身上挟着寒气,他朝屋檐下正和杏花仰头发愁的叶小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扭头冲着李介丘说话,语气严肃,“出事了。” 第293章 又下起雪了,这天气多变,叶小尘正愁自已腌好的酱腊肉没地儿挂,和杏花发牢骚呢。 李介丘看了他一眼,又把林青锋请进了灶房。招待客人本来该去堂屋的,可林青锋身上一身寒气,想来是刚从山里头出来,连衣裳都是冷冰冰的,正好灶房还烧着火,可以暖暖身子。 李介丘请人坐下,又拿碗给林青锋倒了些热水,一边将碗递过去一边问道,“什么事?” 这林青锋无父无母,总不能也有什么亲戚朋友得了病要他帮忙吧? 李介丘正奇怪呢,而林青锋也是真渴了,他端着大碗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又才急道:“我今儿又上山打猎了?什么都没猎到!最近的猎物越来越少了,我连根兔子毛都没瞧见!狸子、獐子什么的,就更没有了。” 李介丘不是猎户,不能立刻明白林青锋的意思,还不甚在意地回答道:“可能天太冷了吧!这入了冬,山里的野物自然也越来越少了。” 林青锋却是心事重重,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他叹了口气才说道:“我前段时间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我今天在山上的林子里发现的大虫的粪便。” 李介丘:“???” 李介丘这才正视了问题,目光一凝,提问道:“大、大虫?!你是说老虎?山里有老虎?” 林青锋先是点了点头,又才继续说道:“从前就听说这深山里有大虫,但是我打猎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还以为山里的大虫已经都死了呢,要么就藏在深山里从来不会出来。大概是今年太冷,山里也没什么猎物,这大虫就从深山里出来了。” 这可是件大事,要是老虎在山里填不饱肚子,下山伤人就麻烦了。 李介丘神色凝重,立刻说道:“这事得赶紧告诉里长!请他想个对策。” 林青锋也是点头,又站了起来,准备和李介丘一起出门找里长,还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顺路过来和你说一声。村里就你的医术最好,你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把那畜生药倒?大虫厉害,光靠人力恐怕对付不了。” 这能迷倒老虎的药他暂时还真没有头绪,在现代老虎可是保护动物,他也不是兽医,对药量的把控还真不了解。他只点了点头,将林青锋的话记在了心里,又和他一同出了门,还说道:“先去找里长吧,迷药的事我后面再想法子!” 明儿去医馆问问许大夫吧,他是老大夫了,又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总比他这个外来户要清楚些! 二人出了灶房,正巧撞上要进门的叶小尘,他盯了半天,最后又抱着装满酱肉条的木盆气哼哼回了灶房。 他盯了李介丘一眼,不解道:“要去哪儿?” 李介丘匆匆道:“小尘,我和青锋找里长说些事儿!你就待在家里别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往外走,走到一半又不放心退了回来,走近叶小尘身边轻声说道:“把院门锁好,待在房间里,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出门。” 这话就听得人提心吊胆的,叶小尘忙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介丘暂时没敢告诉叶小尘,怕他提心吊胆,只是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道:“我们先去找里长,等我回来再和你讲。没什么大事,你们待在家里就好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叶小尘点点头,目送二人出了门,然后立刻上去上了门闩。 出门的李介丘和林青锋一路往里长去了,陶礼似乎又因为喝了酒正被媳妇教训,骂得是蔫头耷脑,没精打采的。 “里长!” 听到有人叫他了,陶礼立刻抬起头,然后朝自个儿媳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外人面前给自已留些面子。里长媳妇一看有人找他,倒也没再继续骂,狠狠白了陶礼一眼,然后抢走他上手的酒壶进了门。 想他堂堂里长,被媳妇骂得像个鹌鹑,还被外人瞧见了,实在丢面儿!陶礼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语气也生硬,“那个……赶紧进来吧!” “你俩来找我有啥事?”陶礼把人请进屋,又给两人倒了茶,然后自已就歪歪斜斜地倚在椅子上,把茶壶捧在手里暖手。 李介丘看了林青锋一眼,示意他说话。 林青锋没有喝茶,立刻说道:“陶叔,我今天上山打猎,在林子里发现了大虫的粪便。” “噗——咳咳!” 陶礼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一把抓住林青锋正打算帮他拍背的手,神色万分焦急,“你说啥?大虫?山里那个吃人的大虫?” 林青锋点头,又说道:“就是那个。以前教我打猎的老猎户也教我认过大虫的粪便,绝对没错!” 陶礼沉默了,捧着茶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好半天才开了口又问,“在山里哪个地儿?” 林青锋又说:“山上的罗地沟。而且今年的冬天很冷,比往年更冷,山里怕是没什么吃的……” 他欲言又止,但陶礼显然已经明白林青锋未说完的话。 这是说山上没有猎物,怕老虎饿得下山吃家畜家禽,这些倒还是次要,就怕会伤人吃人!那罗地沟他也知道,离这儿倒还有些距离,可也不算在深山里头了,姑娘小哥儿要是挖笋挖野菜是肯定不会走这么远的,但砍柴打猎的汉子倒是偶尔会去,总体说起来,还是有些危险。 第294章 想到这儿,陶礼啪一下放下茶壶,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些年轻汉子,再找两个有经验的老猎户,一起上去看看!” 第248章 对策 没多久陶礼就找了十来个青壮汉子,还有两个老猎户。 这两个老猎户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猎户,不过是现在上了年纪,体力比不得从前,所以渐渐没有再上山打猎了。可就算如此,这两个老猎户也有丰富的经验,叫上他们准没错! 其中一个猎户姓张,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他跑到陶礼跟前急切地问道:“陶小子,山里真有大虫啊!” 陶礼:“……” 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人叫他陶小子了 。自从他当了里长,就是那几个老叔公平日见了也是客客气气喊两声“里长”,也就这位,那是半点不客气。 不过陶礼倒不是端官架子的人,除了刚开始觉得别扭,听多了反而有些亲切了。 他冲张猎户说道,“是青锋小子说的!他说在罗地沟看到了大虫的粪便!” 林青锋可比他们年轻的时候还要更厉害,两个老猎户一听是林青锋说的,心里又深信了两分。 陶礼继续道:“今儿找大家来,就是想着一块儿上去看看,要真是大虫下了山,就得商量个对策,绝不能让这畜生进村祸害家畜家禽,更不能伤了人!” 一听山里有大虫,一群青壮汉子都慌了神。 “是大虫?!” “这可咋办!那大虫多厉害,人哪儿打得过!” “就是就是!这下是完了!” …… 陶礼用力拍了拍掌,继续说道:“嘿!大家都安静安静!这以前也不是没有闹过大虫,都不是好端端过来了!” 之前倒也有这事,那是三十多年前了。在场的汉子当时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就是奶娃娃,哪里还记得!只是后来听家里大人说过,说山里有大虫,下山吃猪吃牛,还是村里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大虫弄死的! 说起这事,张猎户和另一个吴猎户都是当时猎虎的主力,他们也忙说道,“没错!大家伙都别急!我们以前也是打过虎的!都别怕!你们各个都是家里的汉子,家里的顶梁柱,这时候不站出来,要是大虫真下了山伤了人咋整!” 吴猎户也说:“没错!你们家里也是有媳妇孩子的,可不都得靠你们!而且,这大虫可值钱了,咱们要是能把它拿下,那你们今年铁定能过个好年!” 这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提起钱各个都心动了。再者张猎户也没说错,要是他们大家伙都不管,这大虫下山进了村,那才是都得完蛋! 立刻有人问了,“里长!这要是打到了大虫,咱这么多人怎么分!” 瞧瞧,这还没动手呢,已经有人开始关心分钱了! 里长啐了他一口,笑骂道:“你小子,提起钱就你最积极!只要出力的,都能分到!谁出力最多,谁分得最多!” 这能者多劳,那能者多分也是应当的!在场都没有人反对。 一个个都提着柴刀、锄头准备进山,都气势汹汹的。林青锋却突然发了话,建议道:“武器也带上,每个人再拿把火!” 有人不解:“拿火把?这离天黑还早着呢!拿火把做什么!” 倒是吴猎户是个有经验的,忙大笑着夸道:“还是青锋小子聪明!是该多拿几把火!这山里的畜生都怕火,就是咱运气不好和那大虫碰了个正着,但它心里也发憷,不敢和咱这么多人对上!” 陶礼一听,很有道理,于是立刻收拾了好几把火把出来,就是人太多有些不够分,但也凑了七、八把。一群人就这样提着武器,拿着火把进了山。 罗地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行人还是走了许久才走到,雪似乎已经渐渐停了,十多个人一路爬坡上坎,倒也不觉得累,反倒走出来一身汗。 “就是那儿!”林青锋指着一处草丛喊道。 两个老猎户赶忙上了前,拨开野草冲着粪便观察了一阵,又相视看了看,最后都点了点头。 “真是大虫的粪便!”张猎户说道。 他说完又起身观察了四周,树木浓郁,这山里的野树长了几十年,又茂又密,像一张张大网一样罩住了天空。这里的树大多是四季常绿的,哪怕是冬天也还长着许多叶子,浓翠的叶面上覆着还没有化开的新雪,湿漉漉的。 树枝生得密匝,但有两处草丛被压实了,像是被什么大型野兽匍卧过,草尖都被压得紧紧贴着地皮。吴猎户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摸了摸草丛,最后在草堆下捡到一小撮黄毛。 他凝声道:“这是大虫的毛。”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四周也是静悄悄的,能听清所有人的呼吸声与风声。 片刻后,陶礼咳了两声,忙吆喝起来,“行了!咱都下山吧!下去了再商量对策!” 明明没有看到大虫的影子,可所有人都觉得像是被猛兽凶恶的眼神擒住一般,都如芒在背。听到陶礼,各个都猛点头,飞快说道:“走吧走吧!赶紧下去吧!” 哪有人不怕老虎的!确定了大虫的存在,这些人似乎更慌了,只想着快点下山!快点下山! 许是各个都着急,下山的速度比上来时快了很多,只等出了林子那些个青壮汉子才松了口气,互相说起话来: 第295章 “吓死我了!原来真有大虫啊!” “真可怕!背后毛毛的,我总感觉那大虫发现咱了,偷摸看呢!” “屁!那是大虫,不是妖怪!它要是真发现了,肯定扑上来啃你脑袋了!” “滚滚滚!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它还啃你屁股呢!” “咋了?你们都怕了?不敢打老虎了?” “你不怕啊?不过……不过这老虎还是得打。我家里老人媳妇都在,还有好几个孩子,要是大虫真下了山,我怕出事!” “是!我家离山脚更近!更容易出事!这事儿咱还是得做!都是汉子,拿出胆子来!” …… 陶礼欣慰地看了那群汉子一眼,又才扭头望向几个猎户和李介丘。 李介丘也跟着一块上了山,因为他不是猎户,所以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倒有些不起眼。 直到此刻陶礼开始商量对策,问道:“这事儿要怎么办?你们都是最厉害的猎户,有经验,这事儿你们想个法子呗!” 林青锋想了想才说道:“得把那畜生引出来,我们提前设下陷阱,一定要一次得手!” 李介丘思索后也说道:“我明天去医馆问一问许大夫,配一些迷药。到时候涂在箭头上,如果能迷晕那头老虎,这事儿就容易许多。” 陶礼和两个老猎户都点点头,觉得法子不错,就看李介丘能不能把药配出来了。 第249章 担心 商量好打虎的事宜,李介丘和林青锋相伴往家里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林青锋突然停了下来。 他扭头说道:“我去一趟月儿家,也和赵家叔婶说一声,让他们多注意。” 李介丘点点头,顺着说道:“是应该说一声,你赶紧去吧。” 这是应该的,他是赵家的准儿婿,是该去说一声。不过赵家离村口近,离山头远,家里的房子也结实,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也该告诉一声,让他们平日里多注意一些。 林青锋点点头,就在这岔路口和他分开走了。李介丘出来得急,又担心家里的夫郎记挂,脚上速度又提了两分。 天色渐渐暗沉,西边天际的云越来越红,像是抹了胭脂的大姑娘。李介丘快步回了家,把院门拍得啪啪响。 “小尘!我回来了!”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立刻打开。一道细瘦的身影扑了上来,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李介丘笑着接住投怀送抱的夫郎,还来不及调侃两句,就听到叶小尘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说、很快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介丘嘴角的笑意越漾越深,环住叶小尘的腰身,连连认错道:“我的错我的错,让夫郎为我担心了。” 叶小尘瞪他一眼,倒没有再说什么,拉着李介丘的手反身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家里似乎已经烧好饭了,李介丘刚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如今家里有了钱,在吃食上是没有马虎过的,更是隔三差五地炖肉炒肉。这不,李介丘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勾得他肚儿里的馋虫开始作乱。 “先吃饭吧,桌上再和你们说。” 他拉着叶小尘进了灶房,看到叶杏花和小满排排坐在一个铫子前,里头似乎还煨着汤,冒着股股的白烟。 小满看到阿爹回来,小脸一亮,立刻站起来也扑了上去,抓着李介丘的衣摆要抱。 叶杏花则是隔着抹布掀开了铫子的盖子,往里望,又朝叶小尘说道:“哥,汤好了,可以熄火了吧?” 叶小尘点点头,走过去接过了叶杏花手里的盖子,说道:“烫得很,我来盛吧。你去装饭。” 杏花点点头,却没急着去打饭,而是先给叶小尘拿了一个超大的汤碗。 见兄妹二人都动了起来,李介丘颠了颠怀里的小豆丁,再把人放到地上,拍了拍他软绵绵的小屁股,说道:“准备吃饭了!爹搬桌子去,你自个儿玩会儿。” 小满不玩,他抱着自个儿的宝贝小杌子,后脚就跟了上去,就看李介丘要把桌子放到什么位置,等安置妥当,他就立刻把他的小杌子也放好! 新修的房子是有餐厅的,摆着大方桌和长条板凳。但家里人口不多,入了冬后一家都是在灶房吃饭,这儿烧着炭火更暖和些,摆一张折叠的小桌子,一家四个人也够用了。 叶小尘今天做了土豆烧鸡,这土豆似乎是最近十来年传入大燕朝的,好种植产量也高,又容易保存,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只是这边似乎不管它叫土豆,叫什么山药豆,别别扭扭的,李介丘有些不习惯这个名字。 土豆烧鸡是叶小尘的拿手好菜,汤汁熬煮得澄黄香浓,土豆炖得软烂,裹满了汤汁最是下饭!鸡肉更是鲜嫩多汁,辣子入味,吃起来也格外爽口,闻着就喷香。 这现代的小娃娃爱吃土豆,可古代没米没粮是吃腻了土豆的,小满从前也不爱吃。是后来日子越过越好,这炒菜也舍得放油放料,他忽然就品出土豆的美妙之处,那吃得比鸡肉还欢! 还有一个铫子煨藕,是用筒骨炖的,骨头上没多少肉,但汤香极了,藕块也炖得粉糯。再配上一碟酸萝卜,一盘炒素菜,这晚饭已经算是很丰盛了。 叶小尘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汤,一边舀一边说,“用腊排骨炖也、特别好吃!等我们的腊、腊排骨熏好后,炖给你们尝尝!” 第296章 杏花和小满吃得格外香,听了话连连点头。 李介丘心里还装着事,他喝了一口藕汤后就停了筷子,接过叶小尘手里的勺子,将人按着坐了下去,“坐下吃饭,他们要吃自个儿会盛。小满要喝的话和阿爹说,阿爹给你盛。” 李介丘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上却已经给叶小尘装了汤,放到他跟前,还小声叫他趁热喝。 小满正在扒土豆,听到李介丘的话连头也没有抬,边吃边敷衍地“嗯”了两声。 虽说要趁热喝,可汤还烫着,叶小尘也不急着吃,他捧着碗看向李介丘,也不说话。 李介丘也没有动筷,顿了顿才说道:“你们最近少出门,也先别去镇上了。” 叶小尘忙问:“是出什么事儿了!” 李介丘慢慢说道:“青锋今天上山,在罗地沟发现了大虫的痕迹。” 叶小尘:“!!!” 叶杏花:“!!!” 兄妹二人都惊得瞪圆了眼睛,一桌子美食都没心思吃了,也就小满这个小家伙儿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啥是大虫,专心致志地啃土豆呢,啃得一嘴油。 叶小尘惊道:“大、大虫?!” 叶杏花年纪小,吓得脸都白了,“真有大虫!是那个吃人的大虫吗!在罗地沟?!” 这罗地沟她没怎么去过,但偶尔也听别的村民提起过,要是汉子砍柴打猎偶尔也会路过。 村里不只林青锋一个人会打猎,只是他打猎最厉害,又是村里唯一一个以打猎为生的人,所以提起猎户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但村里好些年轻汉子都会上山打兔子打野鸡,家里没什么油水,偶尔靠这些野物打打牙祭,运气好的话能捕到一只。 李介丘点头,又答道:“是,就是那个大虫,那个老虎。我们刚刚去找里长商量了一下,这冬天太冷,山里可能没什么猎物,怕老虎下山吃牲畜。” 叶小尘忙担心道:“那、那你呢?你每天、早出晚归的,遇上了怎么办!” 李介丘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没事。我动作快些,不在村里多留,也没那么倒霉偏偏被我遇到了。” 叶小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谁也不敢赌拿命赌运气,可李介丘要去医馆也是必须的事情,只能路上多注意了,没得别的法子。 第250章 睡不着就做些别的 “也没那么倒霉偏偏被我遇到了。” 李介丘虽然这样说,可叶小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担心得很,紧张兮兮地又问道:“那里长、说了要咋办没?” “先吃饭,我们边吃边说。杏花也是,快吃饭,冬天饭菜冷得快,可别浪费了这一桌子的好菜。”李介丘先给叶小尘碗里夹了一块鸡肉,又扭头劝叶杏花吃饭,之后才继续说道,“里长明天应该要在村里开大会,组织人手抓大虫。目前的计划是由青锋下陷阱,我再配出能迷倒大虫的迷药,到时候两者结合。” 叶小尘刨了一口饭,又忙问道:“那你能配、出来吗?!” 这李介丘还真不敢打包票,毕竟他没有试过,也不了解,只能说:“我试试吧。我明天先去医馆请教一下许大夫,许大夫是老大夫了,行医经验比我丰富,又做过游医,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到我。” 他说完看着叶小尘,夫郎端着忧心忡忡的小模样,好像这一桌子好菜好肉都没滋没味了。 “好了,听话,快吃饭。”瞧他提心吊胆的模样,李介丘又揉了揉叶小尘的脑袋,小声哄道。 这头哄了两句,哄得叶小尘好不容易吃了两口饭,那边的叶杏花又白着脸说话了,“哥夫,大、大虫不会真的进村吧?!” 小姑娘没见过大虫,可从小就听过它的名号,可以说是被这东西吓大的。小时候,她娘总这样吓唬她,不听话就把她丢进山里喂大虫,大虫会把她的骨头都嚼烂了吞下去!可怕死了!杏花吓得脸煞白,捧碗的手都在发抖,显然对这畜生有阴影。 李介丘哄了这头,又赶忙转身哄那头,摸了摸杏花脑袋上的小绢花,说道:“不会的!村里很多厉害的哥哥,青锋哥哥不就很厉害,肯定能把大虫捉住的!杏花,不怕!就算真下来了也没事,咱们这院墙这么高又这么结实,大虫也进不来的!你” 叶杏花朝外望了一眼,果然看到昏暗月光照映下高高大大的院墙,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安定了不少! 叶小尘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没心思吃饭了,急道:“那杨、杨禾哥怎么办!他那个屋子、虽然修过,可不结实啊!而且那儿离山脚、也不算远!好危险啊!” 李介丘忙又安抚道:“没事的。我们这儿还有空屋,你明天喊他住过来就是了,就借住几天,等老虎抓到再回去也不迟。” 叶小尘忙点头,他已经不太能思考了,只能李介丘说什么他听什么。 李介丘叹着气,有些担心夫郎真吓到了,将他的手捏进掌心,轻轻揉弄着,又用低柔的语气安慰几句,“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小满倒是吃得肚儿滚圆,他这时候才停下筷子,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小嘴,好奇地看一看叶小尘,又瞅一瞅叶杏花,似乎不明白他们都在紧张担心些什么。 小家伙嘴巴一张就说道:“小爹、小姨!不怕!大虫而已!超大的虫虫也不怕的!小满把它丢进赵阿嬷的鸡圈里,让鸡咯咯吃掉!” 第297章 小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句话就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偏偏小满还摸不着头脑,好似看不懂他们都在笑什么,撇着嘴很疑惑。 经他一打岔,凝重的气氛才松动了些,叶小尘兄妹也终于静下心来好好吃完了饭。可叶小尘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一张脸上都是愁闷,圆溜的杏眼都不亮了。 一直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叶小尘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东想西想。一会儿是大虫进山吃鸡吃猪,还咬伤了人;一会儿又是打虎时打不过,好多汉子都受了伤,缺胳膊断腿儿。 李介丘也被他闹得不能睡了,叹着气把人抓进怀里,不轻不重往他臀上拍了拍,小声训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劲折腾人。” 叶小尘也叹了口气,趴在他怀里抬头看他,可屋里没有点灯,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他小声嘟囔,“……我睡不着。” 李介丘垂下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两下,又小声问道:“还在想老虎的事情?” 叶小尘点点头,点了之后又怕他看不到,重重“嗯”了一声。 可他人就趴在李介丘怀里,一点轻微动静李介丘都能察觉到,更别说是点头了。李介丘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毛绒绒发丝蹭着他光裸的脖颈,有些痒。 他先安慰道:“你别太紧张,不会有事的。” 叶小尘瘪瘪嘴,闷声闷气道:“我知道……可是忍不住嘛,脑袋、自已要想的。” 李介丘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忽然翻身把人按在了床上,压着他的手低声道:“那就给你脑子里装点新东西,让它顾不上想别的。” 叶小尘:“???” 叶小尘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警铃大响,连忙摇头,一边摇头还一边蹬着腿儿试图从李介丘怀里退出来,“不不不、不装、不做……唔!” 话还没说完呢,他就被人含住了嘴唇,柔软的唇齿被撬开,强势的吻来得更猛。 “看你睡不着,累了自然就困了。” 叶小尘呜咽了两声,挣着想要爬出这滚烫的怀抱,却被圈着腰身拉了回来。有炙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根说话,拨云撩月,道不尽的情意绵绵。 逃不过啊!叶小尘气得锤他,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章法,团着拳头锤了两下就被握住了,紧接着未尽的话也被堵了回去,“唔……我困了,我现在困了,我已经困……唔……” 现在困不困可由不得他说了,李介丘堵住了他的嘴,手指摸索进枕下。从里头摸出一个红色的小圆盒子,他摸黑打开,花香混杂着药香顷刻沁了满室。他用手指挑出膏脂,捂在手心,搓热软化…… 夜色太浓,连月亮也羞得躲进了云层后,静悄悄又黑悄悄,情爱如火摸黑灌进脑中,越煎越热。 第251章 亲亲怪 清晨是静谧的,冬日里的太阳出来得尤其慢,李介丘起身时屋外还是雾蒙蒙的,是一片灰色。 叶小尘跟着一起爬了起来,他其实还困得很,昨夜闹得太晚,他没有睡够,此时半耷拉着眼皮,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李介丘后头。 “好了,别跟着我了,你听话,回去再睡一会儿。”李介丘回身扶住站着都快打瞌睡睡过去的叶小尘,又敛了敛披在叶小尘肩头的毛绒坎肩,轻声哄他回去睡觉。 叶小尘闭着眼睛摇头,连连说道:“不不不不!我要送你出去!我要看着、你出门!” 昨天刚说了老虎的事情,叶小尘倒不担心自已,反正他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就好了,就是大虫下了山也翻不过这院墙。可李介丘却每次都要摸早出门又摸黑回家,他们的院子修在山脚下,若真是运气不好撞上了,那是躲都没地儿躲!他怎么能不担心! 所以叶小尘虽然困得很,却还是坚持要送李介丘出门,非得看他走远才放心。 李介丘被夫郎这明明困得很,却非得强撑着送他出门的小模样逗得发笑,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是软绵绵的。 牛车就停在门外,他忽地不往外走了,停下转身看着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叶小尘。俯下身,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总觉得还不够。 叶小尘困得很,他困极了就不知道作何反应,不反抗也不迎合,就乖乖地抬起脸任李介丘为所欲为,啃得一张嘴湿凉红肿,脸蛋儿也是红扑扑的。 “唔……你还不走?要亲、亲到什么时候?” 他像是脑子不太清醒,呆头呆脑地问道,这在平日里他肯定是不敢问这个话的。 李介丘含着笑,语气温柔得有些腻人,“总是亲不够怎么办?” 叶小尘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亲亲怪。” 李介丘微微扬眉,这都得了“美名”,不贯彻到底岂不是可惜!某亲亲怪立刻又低下头在他脸上重重撮了两口,亲得那块皮肤红得尤其厉害。 他终于亲够了,也终于跨出了院门,再摸两把叶小尘的脑袋,继续哄:“好啦,我真走了。你快进去,把门都锁好。” 叶小尘点头,目送他出门走远,这才转身锁上门,扑回床上睡了回笼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可是睡饱了才醒的。 杏花是个能干的小姑娘,她早早起了床,又给自已和小满煮了粥,吃饱喝足后两个娃娃在院子里玩榫卯玩具。她已经习惯哥哥偶尔睡到日上三竿了,哥夫也说过,如果哥哥睡懒觉就不要叫他,让他睡到自然醒! 第298章 这不,天色大亮,叶小尘才爬了起来,顶着乱蓬蓬的脑袋出现在院子里。 小满冲他嘿嘿笑,手里还拿着一块小木块晃了晃,“小爹是小懒虫!” 叶杏花是叹气,小大人般说道:“哥哥,锅里给你热着粥呢,你快去吃吧!” 叶小尘:“……”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羞耻,好像被小朋友照顾了。 偏偏某个小朋友看不透叶小尘的羞耻,他丢了手里的玩具,扑过来抱住叶小尘的大腿,仰起头看着他问道:“小懒虫小爹,你的嘴巴怎么红红的!你是不是背着小满,偷偷吃冰糖葫芦了!” 叶小尘:“……” 可恶!嘴巴被亲肿了! 叶小尘想捂嘴,又觉得这动作显得欲盖弥彰,强忍着没有抬手,装作正经地说道:“没有……小爹这是上火!” 小满听不懂什么是上火,还摸着脑袋疑惑道:“上火?小爹嘴巴被火烧啦?是阿爹给你熄的吗?” 一个越说越离谱,一个越听越羞耻,叶小尘敷衍两句就逃似的躲进了灶房。 他这边洗漱后又喝了粥,还来不及刷碗就听到院门被拍得啪啪响,杏花还支棱着耳朵大声问道:“谁啊!” 是林青锋过来了,叶杏花听到他答应的声音,才跑过去开门,叶小尘也立刻迎了出去。 林青锋进了门,这少言的汉子盯着叶小尘看了好久,神色可谓是变化多端,眼底是一言难尽。 叶小尘又想捂嘴了。 倒是林青锋先咳了一声,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又尴尬地说道:“里长要开会,村里每户人家都得出个人去听。介丘兄弟昨天提过,让我带你一块过去,咳……他说你一个人出门不放心” 叶小尘:“……哦。” 两个尴尬的人算是说定了,叶小尘又对着叶杏花嘱咐了两句,这才和林青锋前后脚出了门。这汉子看着少言粗莽,实则细心,或许是为了和已婚的哥儿避嫌,他落了叶小尘半步,还与他间隔了至少两臂的距离,就这样不远不近的一路到了大晒场。 杨禾竟也在,到得比他还快! 他一看叶小尘就赶忙走了过去,抓住叶小尘的手,焦急道:“小尘!听说山里出了大虫,你晓得不?” 杨禾一个人住在老屋子,周围也没什么邻居,他除了和叶小尘和赵家也没有别的交好,消息来得有些慢,这大虫的事儿还是他到了大晒场听那些村民讲起的。 叶小尘看了他也是着急,连连点头道,“是真的!林猎户在山里、发现了大虫的痕迹!”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林青锋,这汉子正抬着头找赵家人呢,听到叶小尘叫他的名字才匆匆点点头,应道:“是,是我发现的。” 叶小尘也点头,对着杨禾焦急道:“杨禾哥,你住的地方、太危险了!你收拾几件衣裳,搬到我那儿住几天,等大虫的事情、解决了你再回去!太危险了!万一大虫真的、下山进村,你那个房子撑不住!” 要命的事情,杨禾这时候也知道不能客气,只是问道:“那你和你男人说了没?他同意吗?” 叶小尘连连点头,还笑道:“同意同意!这事儿、还是他先提的!他肯定同意!你放心住!” 杨禾点点头,他这时候才发现叶小尘微微发肿又殷红的嘴唇,像是看穿了什么,忽地就笑了起来。 第252章 大会 “好啦!众位乡亲!都静一静!” 陶礼站在晒场最前头的青色大石上,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吵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这一句话的话音刚刚落下,底下的村民们没有安静,倒是闹腾得更厉害了。 “里长!我昨儿晚上听说山里闹大虫了?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啊是啊!里长,今儿着急忙慌召集了大家伙!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事儿?!” “里长,您说句话啊!昨天恒哥儿来我家把二娃叫走了,二娃回来就说在山上发现了大虫!” …… 这恒哥儿说的是陶礼的独子陶恒远,他是里长的儿子,小时候也读过书,只可惜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光是童生就考了好多年,拖到过了年纪也没考上!于是陶礼就时常把儿子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管理村子,希望等自个儿老了,儿子能接过自已手里的活儿,也能选上里长。 陶礼又压了压手,扯着嗓门喊道:““大家伙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 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陶礼这才又继续说道:“大虫的事儿确实是真的!昨天是青锋小子在山上发现了大虫的粪便,我们又带了人,再叫上张猎户和吴猎户,去山里认过了!错不了!今儿喊大家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这大虫出了深山,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陶礼这话放下,刚刚才静了几瞬的人群忽地又吵嚷起来,像是一锅滚开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 “天爷诶!这可咋整啊!那可是大虫啊!” “是啊里长!这事要想出个法子啊!” “正是!正是!这大虫要是下山进了村可就完了!” 每户人家都来了人,因是正事大事,来的多是男人,只有少数几个家里没有顶梁的汉子,倒也来了妇人、小哥儿。 比如向小园也来了,这样的场合本是没有妇人和小哥儿说话的地儿,可他在村里的地位不一般,听周围的人吵完,他才安安静静地说道:“既然山上闹虎,那最近一段时间书斋闭门,村里的孩子也不要出来走动,以免有个冲撞。” 第299章 谁也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糟,可万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村里的人家愿意把娃娃送去读书认字,那定然是极其宠爱看重的,听了向小园的话也连连点头称是,“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这娃子要看管好!” 里长自然也是点头,又继续说道:“今天除了告诉大家大虫的事情,是还得找些人手,咱得齐心协力,把这大虫抓住!不然这个冬天整日都是提心吊胆,这个年也过不好!要是运气不好,大虫真下了山,这没个防备的,怕要出事!” 话音刚落,晒场吵吵嚷嚷的人们突然静了下来,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第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昨天跟着一块儿上山的两个汉子振奋地挥了挥胳膊,喊道: “里长!我去!” “里长,也算我一个!” …… 虽有人开了头,可打虎这事儿还是太难,听着就可怕,这人哪里打得过老虎!一个个都不敢动。 里长又添了一把柴,“这大虫身上可全是宝!只要参加的人,打下来的大虫就按劳分配,绝对不然大家伙白出力!而且这事儿是咱一村的事儿!谁也保不准这大虫会不会下山,谁也保不准它要是下了山会不会伤人!这大家都有老人媳妇孩子,这时候可不就只有咱汉子们站出来!”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次打虎有青锋小子和介丘小子帮忙!这李大夫的医术大家都信得过,他会给咱配上迷药,到时候把那畜生引出来,哄它吃下涂了迷药的鲜肉就成!它吃了迷药就好对付了!” 他说得有条有理,安排得妥妥帖帖,底下不少人都心动了! 这大虫可值钱了,听说以前捕的那只大虫值千金呢!这分下来可不得了!是好多好多钱! 人人都“见钱眼开”,立刻踊跃报名。 “里长!算上我吧!我腿脚麻利又有把子力气,我能成!” “我我我!那也算上我一个!我也去!!” “加上我!里长,也加上我!我能帮忙!我有经验啊,我打兔子可厉害!” …… 里长对村里人都门清儿,他可得挑挑! “铁二叔,您给您三娃报名呢?他人都不在,你报个屁!得娃自个儿乐意才成!” “那个……风小子,你家就你一个娃儿。你别去,要是有个意外的,我没法给你爹娘交代。” “嘿!还有你姚二虎个小瘪犊子!偷懒耍滑第一名!你来添什么乱,到时候人往后头一站,屁事不干,事成了再分钱?你倒是想得美!” 陶礼张嘴就是噼里啪啦一通,刷了一堆人下来,最后选了近二十个靠谱老实又年轻力壮的,喊自已儿子挨个记了名。 定下人选,这事才算商量妥当,陶礼又多唠叨了几句,什么最近不要往山里跑,看好家里的老人孩子……罢了才让众人散去,只留下那二十个年轻汉子还有林青锋,似要一起商量打大虫的事。 赵树林走前是频频回头,看了又看,满脸的愁啊。 叶小尘拉着杨禾,又见赵树林面露担忧,忙问道:“赵叔,是在、担心林猎户?” 赵树林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到底是我家月儿的未来郎君!这打虎的事太危险,他又是最厉害的猎户,到时候肯定冲在最前头!这都是血肉做的人,哪禁得住大虫一掌拍的哟!啧……可千万别出事了!呸呸呸,我这张嘴!一定不会出事!!哎,要我说,这青锋小子常年打猎还是不成,太危险了,这成亲后还是要找个新的活计!” 这是赵家和林青锋两家的事,叶小尘和杨禾都不好说什么,叶小尘只能安慰,“叔,您别担心。还有介丘、的药!先把大虫迷倒,就没那么危险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希望介丘小子能把这迷药配出来! 赵树林搁心里叹了口气,又背着手看向叶小尘和杨禾,唉声叹气道:“你俩要回去吧?哎,这住得也离山脚近,我送你俩回去吧。” 第253章 喜爱恰如春草 几人先去了杨禾住的老房子,杨禾虽然决定了先搬到叶小尘夫夫的新房子躲几天,可也得带些衣裳,再把屋里的贵重东西都装上。 是独居哥儿,赵树林不方便进屋,就坐在门外的石阶下等着,两个小哥儿一起进去收拾东西了。 杨禾把自个儿新做的几件棉衣都装上了,又收拾了钱匣子,手脚麻利,动作飞快。 叶小尘坐在床上帮他叠衣服,叠到一半突然见他从衣柜里抖出一件暗蓝色的袍子,窄袖宽领,衣裳边缘贴了一圈深红的暗纹贴边。随着衣裳一起掉落的还有一条嵌着黑环的黑皮革带,瞧着是格外的不一般。 叶小尘睁了睁眼,正要走过去帮忙捡起衣裳,却见杨禾比他还着急,慌慌忙忙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掉上头的灰尘。 叶小尘有些好奇地问道:“杨禾哥,这是谁的衣裳?” 他虽然开口问了,可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杨禾似有些别扭,他一边将手里的衣裳叠好,一边小声回答,“是我之前做给羌原的,可惜当时衣裳还没做好,他人就走了。嗯……不过就算做好了,他也不一定会穿!他老喜欢穿黑沉沉的衣裳,我才想着给他换一身别的颜色,可能他并不喜欢的。” 杨禾说这衣裳当时还没有做好羌原就离开了,可现在再看,这套衣裳明明是完完整整,定然是他在羌原走后又继续做好的,哪怕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这衣裳可能永远没有人穿了。 第300章 叶小尘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抿起嘴角看向杨禾。 杨禾并没有察觉,他这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慌忙把手里那套蓝红的袍子装进包袱里,然后小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装在深色皮套里的短刀。 “呼……差点把它忘了!”他自言自语着把短刀也装了进去。 那刀只能瞧见一个刀柄,可就仅仅只是一个刀柄就能看出不俗,繁琐复杂的雕刻,厚重又精致,这一看就不是杨禾会有的东西。可那个皮套子却有些眼熟,叶小尘一眼就认不出来了,那是他上次和杨禾在镇上买的,是一块深色的皮料,还花了杨禾不少银子呢! 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微妙了,叶小尘觉得自已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可脸上却全没有笑意。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杨禾把东西都小心收了起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杨禾背着包袱,叶小尘这是提着一个绣篮子,里头装着杨禾的针线,还有一套没做完的虎纹小衣裳,是做给小满的。 赵树林看他们出来也站了起来,沉默着把他们送回了新房子。 赵叔本就是老实寡言的汉子,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院子的时候,他才干巴巴说道,“你们这几天也少出门啊,就待在屋里好了,这村里最近有的闹腾。” 叶小尘和杨禾也是点头,同样也叮嘱了几句,叶小尘还说,“尤其、是月哥儿,他最闲不住了!叫他这几天、一定要老实!” 赵树林点点头,转头回了家。 叶小尘和杨禾也进了家门,把门栓上。 “哥哥!你回来了!诶!杨禾哥哥也来了!” “小爹!抱!禾叔禾叔!也抱!” 叶小尘和杨禾挨个抱了抱小满这个小粘人精,才说道:“是,你杨禾哥哥、来借住几天。山里闹了大虫,他的房子不安全。” 叶杏花听得认真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热情地笑道:“那我去给杨禾哥哥收拾屋子!我旁边那间朝南的屋子就很好!亮堂又宽敞!” 小姑娘兴冲冲跑了进去,但两个大人总不可能真让一个小丫头去帮着收拾房间,而他们什么都不做,二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了进去。 叶杏花是个典型的行动派,进门就提着扫把扫地,叶小尘想去帮忙都抢不过她,叶小尘只好和杨禾洗了帕子将屋里的家具都擦拭了一边。 屋子倒是宽敞,一应家具都有,不过因为是无人的空房,这间屋子没有衣柜,叶小尘又去找了一个大箱笼,凑合着装一装衣裳。 杨禾别的不急,倒是把那件蓝红色的袍子先拿出来,叠得方方正正收进了箱笼里。叶小尘瞧见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珍视,终是没有忍住。 “杏花,你去外头、看着小满,怕他小孩子家家、不留神跑出门了。”他先支走了杏花,又才扭头看向杨禾,还来不及说话呢,扭头就见他又把那刀翻了出来。 杨禾抓着刀柄将其抽出,刀光冷凛,刀身光滑可鉴,他一眼就看到上头倒映出的自已,也看到了自已脸上的两道疤。 叶小尘还没有开口,杨禾却忽地问道:“尘哥儿,你男人能制祛疤的药吗?” 叶小尘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清楚……应该会吧?” 杨禾咬了咬嘴,将刀又往外抽了两分,刀身露出来一大截,他看得更清晰了,那两条红色瘢痕如粗长的虫爬在自已脸上,可怖丑陋至极。 没有哪个姑娘哥儿不爱美的,杨禾狠心给自已破了相,心里自然是有难过,可他很少把这件事摊开说出来,之前偶尔提起也是说“有了疤就安全了,旁人就不会动歪心思!” 可今日,他竟然主动问起有没有祛疤的药,这太不一样了。 叶小尘见他听了自已的话似有些失落,忍不住又说道:“等、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我相公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烫伤药、擦伤药、冻疮药他都会配!这个祛疤药、他肯定也能行!” 杨禾却忽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叶小尘打趣道:“是是是!你相公自然是最厉害的!你喜欢他,他当然就是最厉害的!” 又被打趣了,若是平日,叶小尘定然要害臊的! 可这次,他没有脸红,倒是心直口快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喜欢羌原?” 杨禾猛然僵住了,某个他自已都没有弄清楚却早在心口扎了根的东西突然有了名姓,竟是喜欢? 喜爱恰似春草,自他胸口疯长而出,蔓延千年万年。 第254章 情由心生 喜欢?是喜欢吗?是喜欢! 杨禾瞬间就找到了答案,他好像喜欢上羌原了! 看他那神色,叶小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他却没有笑,反倒眉头皱得更深了,又继续问道:“杨禾哥,你真的、喜欢上羌原了?” 杨禾将那把鎏金的宝刀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摸索过刀柄,小幅度地点点头,眼睛有些发亮,盯着叶小尘笑道:“羌原很厉害,又长得好看,喜欢他好像也不稀奇吧。” 当然不稀奇,他那样的人物,肯定很多姑娘哥儿喜欢!可是…… 不怪叶小尘泼他冷水,可叶小尘也担心杨禾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他忍不住还是叹气,“可是……他要是不、不回来了怎么办?” 羌原是跟着秦执办事的,这秦大少爷并不是天天待在宝塘镇,或许这段日子是在江阳府。此地相距甚远,况且听说,羌原也不会一直跟着秦执,等他恢复了自由身,还会回来吗?若是永远都不回来,杨禾又要怎么办呢?就守在这小村子,抱着一把刀,日日念、日日看? 第301章 像是听出了叶小尘话里的反对之意,杨禾连忙又道:“他、他说不定会回来的!小尘,你之前不还说我们合适?还说就是鹰也离不开五谷的、离不开稻禾?” 叶小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之前羌原还在的时候,他俩关系暧昧,自已也确实有意撮合。只是他们当时的关系也奇奇怪怪的,似有些不一般,可也没有再进一步,之后羌原更是又离开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叶小尘都有些后悔了,他当时不该那样说的,倒是给杨禾哥留了希望,可若是羌原当真一去不回,那岂不是苦了他杨禾哥哥了! 叶小尘撇了撇嘴,想劝却也知道情字由心,是劝不动的。 “杨禾哥……”叶小尘欲言又止,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他神色沉重,杨禾却笑了起来,像是不甚在意般拉住叶小尘的手,又轻轻晃了晃,语气也是轻轻的,“他说过,从前是走江湖的,想来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若是不回来也正常。小尘,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我已经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不是十七、八岁情爱上头的小哥儿,心里也清楚的。” “我是喜欢他,可我也不拿喜欢当饭吃。不回来的话,我就埋在心里,就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再也不翻出来了,左右我也不可能再寻个汉子成亲。要是他回来……他回来的话,那、那之后的事情就再说吧!” 他像是看得豁达,语气也满是轻松,叶小尘却听得有些心疼。他自已是夫夫恩爱,自然也想要关系最亲近的杨禾哥能和他一样。 叶小尘还想再说些什么,杨禾却制止了,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小尘,你家还有被絮床褥么?我来把床铺上吧!” 叶小尘叹气看了他两眼,无奈道:“有的!我去拿!” 杨禾瞧着他出了门,手里攥着那把刀怔怔坐在凳子上出神,只是痴痴看着。 他看着是神游天外,可反应却非常快,等叶小尘的脚步声传到门前,他就极快地回了神,将手里的短刀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迎了上去。 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羌原的事情,说笑着铺好床,又拉着手臂去了灶房。 昨日做好的腊肉还没熏,福子昨儿已经将砍好的柏树枝扎成捆送了过来,那时候这小少年还不知道大虫的事儿,是傍晚擦黑背过来的。今天在大晒场上他还和叶小尘嘀咕,说要是知道山里闹了大虫,他可不敢擦黑走夜路。 不过幸好熏肉的柏树枝是有了,叶小尘也不和杨禾客套,拉着人和他一块忙活。两人用竹竿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腌好的腊肉、腊排都挂在上头,底下是炖汤的铫子,平日里一边炖着汤,一边借火熏肉,正好是一举两得。 这熏肉得慢火熏上许久,大概到过年那会儿时间刚刚好,那熏肉的味道妙不可言,咸香中又带着些许烟熏气,肉质更紧实,不柴不腻,是别有风味。 收拾好熏腊肉的竹架子,叶小尘开始折腾晚上的饭菜了,今天是杨禾来借住的第一天,他想着得做些好东西招待招待。昨天的菜倒是不错,井里也还吊着一篮肉和半边鸡,可以都做了,再炒两个素菜,也是极丰盛的。 二人说干就干,一个炒菜,一个负责打下手,叶杏花倒是想要进来帮忙,却被叶小尘撵了出去,叫她同小满写字去。 最近李介丘教小满认了些字,杏花也在一旁听,这时候正该练练。两人练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从练字变成胡写胡画了,你画一只大乌龟,我画一只癞蛤蟆的,还笑得欢。 叶小尘也听到了,觉得奇怪,这俩人咋写个字还写乐了,可惜他正在切菜,忙不开身出门瞧一眼,否则就能看到两个小家伙正因为谁画得像吵上了。 李介丘今日回得比往常更早,手上还提了不少东西。 小满看到小爹,丢开笔就扑了上去,软乎乎喊道:“阿爹,你回来啦!” 李介丘把小娃娃抱在怀里颠了颠才放回地上,又拿出一包油皮纸包裹得严实的糕点递到小满怀里,笑道:“喏,阿爹带的糖冬瓜,拿去和小姨一块儿吃吧!” 小满笑嘻嘻抱在怀里,撒开腿就朝后跑了,嘴里还喊着,“杏花!杏花!来吃糖啊!” 叶杏花叉着腰瞪他,故意拔高了声音说道:“是小姨!你要喊小姨的!” 小满偏不喊,扭着屁股献宝般将手里的糖冬瓜捧了过去,两个小的你一个我一个尝了起来。 李介丘无奈地摇摇头,又抬脚朝里走,路过葡萄架下的桌椅,看到小满画了满页的乌龟蛤蟆,表情可谓是高深莫测。 小满喊扯着嗓子问,“阿爹,小满画得像吗?” 李介丘挑挑眉,盯着其中一只长短腿的乌龟赞道:“好极了!我儿实在是丹青妙手!” 第255章 我下次锁门 李介丘哄完儿子,提着东西就转身朝灶房走,一边走还一边喊道:“小尘,我回来了。” 他进门就看到两个哥儿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倒是笑得很开心,眉眼也弯弯的。 叶小尘一惊,忙朝门口望,惊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杨禾也看到了李介丘,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垂着脑袋退了出去,把位置留给夫夫二人。 李介丘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一样一样拿了出来,全是些米面吃食,他又说道:“我和许大夫说了村里的事,他就放我提早走了,说摸黑走夜路更不安全。喏,家里的米缸要见底了,最近一段时间又不好出门,我就带了些回来。” 第302章 叶小尘点点头,也没看桌子上的东西,他拿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快步蹭了过去,双眼亮晶晶地扫了李介丘一圈,问道:“没事吧!回来没、遇到什么吧?” 瞧他紧张兮兮的小模样,李介丘觉得好笑,伸手指刮了刮他的下巴,小声说道:“能出什么事?真在路上遇到老虎,我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啊?” 他嘴上没个顾忌,刚说完就被叶小尘狠狠瞪了一眼,训道:“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多不吉利啊!” 叶小尘的神色越发紧张起来,李介丘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他顺着点点头,连声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说了,夫郎教训得是。” 他认错也没个正形,叶小尘觉得无奈,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没什么威慑力的又瞪了他一眼。 李介丘被一记眼刀砸中,还笑着凑过去,动作飞快地偷袭了叶小尘的脸颊,落了一枚温柔的吻。 某人不愧“亲亲怪”之名,亲了脸颊后还觉得不够,揽住叶小尘俯身低头,又要去吻他的唇。 “小爹!小爹!来吃甜甜啊!阿爹给小满买的甜甜!” 偏偏这时候有个不知事的小家伙闯了进来,进门就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人。 叶小尘一慌,手忙脚乱推开了身上的李介丘,还嗔怪瞪了他一眼。 李介丘也不恼,扭过头朝小满笑道:“你小爹不吃,阿爹刚刚已经喂小爹吃过甜甜了。” 叶小尘:“?!!!” 小满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嘀咕道:“那好吧!那小爹晚点再吃!可好吃了!” 李介丘朝他点头,看着小满又疯跑了出去,他走过去把门关上,又转身走回叶小尘身边,试图继续这个还没结束的吻。 突然,屋外就传来李小满小朋友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爹不吃!小爹又偷偷和阿爹一起亲嘴!小满都看到了!” 李介丘:“……” 叶小尘:“!!!” 这未完的吻是没法子继续了,不但没能继续,李介丘还得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拍在自已的胸口上,浅青的衫子立刻印出一个油乎乎的手印。 李介丘:“……” 叶小尘气哼哼转回去继续切肉,李介丘轻轻叹了口气,又厚脸皮凑了上去,伸手环住叶小尘的腰,将自已的下巴搁在他的肩窝。 他还厚脸皮说道:“我下次锁门。” 叶小尘:“???” 重点是这个吗? 李介丘还故意气他,又问道:“锁门也不行?” 叶小尘不说话,他又问,“我自个儿的夫郎,亲都亲不得了?” 叶小尘终于有了反应,一巴掌给他另外一边胸膛也呼了一个油乎乎的手印,指示道:“去烧火!” 李介丘笑眯眯道:“好嘞。” 他走到灶膛前坐下,往里头加了一把柴禾,一边动作一边讲起正事,“许大夫给我放了小假,让我最近一段时间先不急着去医馆,把迷药配出来,把上山的大虫解决了再回去。” 叶小尘眼睛一亮,停下了拍蒜的手,立刻又问道:“那你明天、就不出门了?” 李介丘点点头,笑着答道:“不出门,明天陪你一起睡懒觉。” 叶小尘终于乐得嘿嘿笑了起来,还发起了好人卡,“许老大夫真是个好人!” 不过许彦如倒确实是个好大夫,他怜悯贫困人家,所以开设了义诊;知道村里闹虎的危险之处,所以给李介丘放了假,不让他每日冒险出门。 叶小尘高兴坏了,炒菜都有力气了。 他一高兴又多炒了一道菜,加了一个香煎豆腐。 这豆腐是村里的余婶子做的,她有做豆腐的好手艺,偶尔还卖豆腐乳、豆干、豆腐皮、豆腐脑,就靠这个赚些钱。 叶小尘拍了蒜,又切了小个儿的辣子,红红的艳色,瞧着就香辣过瘾。豆腐切成块,过油煎得两面金黄后装盘备用。再往锅里烧油,加蒜苗、辣子、蒜末炒出香味,然后加上煎好的豆腐块翻炒,倒入酱油、盐巴、清水调好的酱汁。 煎好的豆腐盛出装盘,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地叠在盘子里,焦黄的豆腐裹满了酱汁,香得人流口水。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叶小尘装好盘后才说道:“铫子、里的汤好了,舀一碗出来吧。” 李介丘点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然后起身往火堆走,他还瞧了一眼那个熏腊肉的竹架子,“真香啊!这些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 “哦……那是和杨禾哥、一块搭的,他帮我一起弄的。”说起杨禾他才又想起刚刚的事情,忙又问道,“对了!今天杨禾哥问我,他脸上的疤还能不能消掉?有药可以使吗?” 这话倒是突然,但李介丘还是想了想,最后才说道:“嗯……他脸上的伤有好几个月了,这时间耽搁久了,伤口又割得很深,要去掉倒有些麻烦。不过能想法子淡化,日日涂着,时间久了就会越来越淡,但要到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程度,怕是不行。” 叶小尘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还以为你一定可以呢。” 李介丘却无奈笑了起来,忍不住说道:“小尘,你这对我的滤镜也太厚了吧?也不是所有的伤病我都能医治,我也只是个普通大夫而已。” 第303章 叶小尘疑惑道:“什么是滤镜?” 李介丘没有说话,叶小尘顾不得失望了,他还以为李介丘这是因为自已的话起了愧疚之心,立马走过去安慰,还红着脸踮脚往人的脸亲了亲。 又红着脸说道:“那你也是、顶厉害的普通大夫!” 第256章 暖床 “菜来啦!” 叶小尘将最后一盘菜端了出来,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 杨禾早已经摆好了碗筷,正给每人盛饭,他虽然和叶小尘关系好,可这也是头一回儿在他家过夜,总得再客套几句。 “山里闹了虎,我的房子太旧了,住着不稳当,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夫夫了。” 叶小尘笑着蹭过去,贴了贴杨禾的胳膊,小声和他嘀咕起来,“杨禾哥,想住多久、都可以!” 这家里当然是夫郎说了算,李介丘能说什么,他当然是笑着点头,也应道:“是,小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们家都是他做主。” 叶小尘笑得更欢,还凑到杨禾身边讲起了悄悄话,“杨禾哥,咱俩晚上、一起睡呗?一起聊天啊?” 李介丘:“???” 这“悄悄话”显然悄得不太正宗,至少李介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拧着眉将快贴到杨禾身上的叶小尘撕了下来,按回他自个儿的位子上,还说道:“你别闹,那客房的床又不大,你过去也不怕挤着人家。” 杨禾:“……” 杨禾还一句话没说呢,他觉得自已怪尴尬的,干笑两声看这夫夫二人拌嘴。 叶小尘扭了扭手,悄悄瞪了李介丘一眼,小声说道:“怎么就挤了?!你说我胖!” 李介丘:“……” 李大夫很机智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才又继续说:“我明天休假。不是说好了明天一起睡懒觉吗?” 这下轮到叶小尘沉默了,他抿着嘴巴不说话,就冲着李介丘眨眼睛。 李介丘又再接再厉,小声道:“晚上不闹你,只抱着你一起睡好不好?和我睡更热乎些,我帮你暖床好不好?” 显然李大夫这“悄悄话”也不太正宗,杨禾尴尬地咳了两声,装聋子般给杏花和小满夹了两筷子菜,生硬地说道:“来来来,快吃,菜都要冷了。” 杏花和小满倒像个真聋子,一顿饭吃得毫无负担。 李介丘这边逗够了夫郎,才扭头看了一眼杨禾,问道:“等会我帮你看看脸上的伤吧?” 杨禾眼睛一亮,立刻问道:“还能祛掉吗?” 李介丘还是之前告诉叶小尘的那个回答又转述给杨禾,显然杨禾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接受得很容易,还点点头说道:“也好,能淡一些也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抬起手抚了抚脸上的疤。当时气狠,手上的动作也果决,碎陶片割出来的伤口又长又深,他的手已经不算细腻柔软,可摸起来仍觉得有些硌手。 这边吃完饭,叶小尘就收拾了碗筷,杨禾本想帮着一起洗的,可灶房里还有李介丘在,他一个外人倒不好插在人家夫夫两个中间。他很识相地退了出去,领着叶杏花和小满到屋子里玩。 可李介丘今儿也有些忙,他先和叶小尘一块洗了碗,又在小桌子上折腾起从镇上带回来的几包药。 叶小尘在一边烧洗漱用的热水,抽空瞥过去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是迷、大虫的药?” 李介丘手里正拿着一味药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听到叶小尘问,他才点点头,又扬了扬手边的一本毛毡的小册子,笑道:“是那个药,只是配起来有些麻烦。我今天找许大夫请教过,只是老大夫虽有见闻,但也没有猎过虎,只能按老人家以前的经验给我讲解了一番,喏,都记在这本册子里了。” 叶小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走回灶膛前坐下,再往里头添了一把柴。 而那头的李介丘一研究医药就很是投入,全忘了时间,等叶小尘烧好水,几人都洗漱完毕,他又继续闷头研究,很是忘我。 天上一弯月弧升到正空,清浅的月色从窗缝中挤了进来,与细微闪烁的烛火融在一起。他肩上披着一件浅月白的袍子,领口嵌了一圈绒绒毛领,掩住了雪白微敞的里衣。他靠在桌上,借着烛火写些什么,长袖垂下,隐隐露出一截白净的腕骨,手边还放着一把药戥子,小托盘上放了些药。 叶小尘刚刚看着小满睡下,又和杨禾唠了两句嗑,杏花也回了自个儿屋里。所有的人都准备睡觉了,他又静悄悄摸进了灶房,看李介丘还在忙活,桌上的烛火都有些暗了,火光昏黄。 “睡吧?明天再、继续?” 叶小尘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朝里望,小声说道。 李介丘正在斟酌两味药材,有些忙,听到叶小尘的话他也来不及抬头看一眼,下意识应了一句,“我这边也快了,你先去睡吧,时间也不早了。” 之前还说要帮我暖被窝呢!现在又让我先去睡!摆明让我给他暖的! 叶小尘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自他们搬到了这新房子,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怕是孤枕难眠。 他不满地走了进去,拖着一把椅子坐到了李介丘身旁,小声道:“那我等你、一起!”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捏了一把小剪子,将泡在烛油里的烛芯剪断。烛花哔剥炸了两下,火苗倏忽往上窜了窜,眼前立刻亮堂了。 第304章 李介丘停了笔,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叶小尘。夫郎也是刚刚洗漱过,头上的兰草簪子取了下来,黑发如瀑垂在脑后,衬得他越发柔和。 李介丘搁下笔,伸手摸了摸叶小尘的手,见他手心热乎才放心不少,没有拒绝叶小尘要守在一旁的话。 叶小尘也知道李介丘这是忙正事呢,乖乖守在一旁不吵不闹的,就是实在有些困了。他撑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是撑不住了,一脑袋撞在李介丘的胳膊上。 李介丘:“……” 手下的墨被划拉出去好远,这张单子算是写坏了,不过他已经斟酌出一道方子,只等明日调出来再试一试……不过现在嘛,还是带着夫郎回去睡觉要紧,瞧他困得开始打瞌睡了! 李介丘又重写了一张方子,又才收起纸笔,最后将靠在自已肩膀上打瞌睡的叶小尘抱了起来,起身回房了。 叶小尘还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伸手瞎捣鼓,最后胡乱摸索到李介丘的脖颈,攀着那片裸露的肌肤摸了好几把。 他还呢喃嘀咕:“嗯……给我暖床。” 李介丘:“……” 李介丘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小声应答道:“好好好,给你暖。” 第257章 迷药 虽然李介丘前夜还说要和叶小尘相拥睡懒觉,可次日他还是早早起了床,又坐在院子里对着研究到一半的迷药琢磨起来。 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清晨就见了太阳,暖洋洋的烘在身上,落下光斑点点。 叶小尘是被阳光晃醒的,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已经伸着手臂在身边的床铺上胡乱摸索着,没有找到熟悉的人,甚至连手边的床褥都已经凉了。 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盯着身边空空如也的位置有些出神。 没有找到人,他下意识朝窗外看,四四方方的窗格子正好装下了一个端坐的人影。 叶小尘披了衣裳出门,走近李介丘的身边,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过卯时起的。”李介丘抬起头看向叶小尘,温声说道,“我烧了热水,你去洗漱吧。” 叶小尘点点头,转身朝灶房走了去。 他洗漱后开始做早饭,用小石磨磨了豆浆,又摊了几张葱香鸡蛋饼。 家里没有养鸡,鸡蛋都是找村里相熟的邻居买的,倒也方便。叶小尘之前还琢磨过养些鸡鸭的事情,可他相公哪怕穿着青色布衣,也宛如郁郁青青的一杆翠竹,实在和鸡屎鸭粪不太相衬,他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他摊了鸡蛋饼,择了两棵葱,又切了些菜丝混进去。起锅烧小火慢煎,煎得两面焦黄,鸡蛋的香味飘了出来。 饼摊得很薄,摊好后叶小尘就将其盛出,叠成三角形放在盘子里,等他在摊第四张的时候杨禾也穿戴整齐走了进来。 “小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叶小尘还真有些忙,又得顾着锅里,又得顾着柴火,见杨禾进来立马说道:“正好、正好,帮我、看一看火!小火点着就成。” 杨禾小声应了,拢着袖摆越过柴堆走到灶膛前坐下,小心看着火。 叶小尘动作麻利,没多久就摊出好几张葱香鸡蛋饼,又装了一碟酸萝卜小菜,一顿简单的早饭就算做好了。 叶小尘解下身上的围裳,出门喊人吃饭。他刚走出门就看到小满正黏在李介丘怀里,伸出短胖的小爪子在他脸上拍着玩。 李介丘正忙活着呢,一手搂着小满,一手提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也惯着小东西在自已脸上胡作非为。 叶小尘叉着腰站在门口,提气喊道:“小满,你别闹你、阿爹,他忙正事呢!” 小满听到叶小尘的声音,立刻从李介丘怀里跑了出来,飞奔着扑了过去,抱住叶小尘的大腿喊道:“小爹,吃饭了吗?肚肚饿了。” 叶小尘点点头,又朝外喊道:“吃饭啦。” 杏花正握着一把比她还高的大扫帚扫院子,听到叶小尘的话才停下手,把扫帚靠墙放好,然后提着裙摆往灶房跑,路过李介丘的时候,还喊了一声,“哥夫,吃饭了,快进去啊!” 李介丘手里正碾着药,又分了两味药材才慢吞吞搁下手上的活儿,起身走了进去。 小满喜欢喝豆浆,在李介丘进门的时候,他就喝光了一碗,正拽着叶小尘袖子叫他再倒一碗。 叶小尘一边给他倒上,一边朝李介丘望了一眼,问道:“怎么样?那个药、配出来了吗?” 李介丘并不太饿,倒有些渴了,也端碗喝了一大口豆浆,才说道:“还没,还有些问题没解决。” 叶小尘忙问:“什么?” 李介丘叹了口气,又拿了一张鸡蛋饼,折了几折才往嘴里喂,“凡是药都有味道,这老虎又十分机警。抹了迷药的鸡肉味道很重,它怎么肯吃?” “啊?”杨禾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头大,下意识说道,“那、那这可不麻烦了!哪有没味道的药?!” 叶小尘也是忧心忡忡,跟着点头,“是啊是啊!这世上哪有没味道、的迷药!” 正说着,院子大门被拍得啪啪响,外头还传来了一阵男声,“介丘兄弟在吗?” 是林青锋的声音,也是了,这村里如今除了他谁还敢单独出门。 李介丘按住要起身的叶小尘,又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块葱香蛋饼喂进嘴里,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继续吃,我去开门。” 第305章 他走去开了门,果然是林青锋,他手里还倒提着一只熏干的野物,瞧着像是一只土獾,比狗略小一圈。 李介丘有些懵:“……你这是?” 林青锋把手里的土獾递给李介丘,说道:“我想着鸡太小了,怕大虫瞧不上。这是我上个月猎的土獾,本来打算留着过年吃的,你给用上吧,把迷药涂在上头。”说到这儿,他又一顿,再问道,“迷药什么时候能配出来?” 李介丘听着他手里的土獾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道,“这……这大虫吃得惯腊味吗?” 林青锋:“……” 一句话给林青锋干沉默了,他把东西往李介丘怀里一塞,干巴巴说道:“试试吧,鸡也试试,都试试吧。” 李介丘能说什么,他还不是只得接了过来,提着土獾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吃了早饭没?” 林青锋:“还没,急着上山设陷阱。” 叶小尘听着了,忙从盘子里卷了两张大饼,朝林青锋递了去,说道:“我们也、正吃着,你也吃点,垫一垫肚子。” 林青锋倒也不客气,接过了叶小尘手里的饼子,又往李介丘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迷药的事情就麻烦你了,也尽快吧。我得赶着上山了,外头还有好些兄弟等着我呢。” 李介丘点着头应了,目送林青锋出了门。 这打虎的事情算是提上日程了,李介丘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啃了两张饼子又立刻去研究迷药。 他废寝忘食研究了三天才把这迷药做出来,味道也淡了很多,至少人的鼻子是闻不出来的。 他把药递给林青锋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大虫的嗅觉比人更灵敏,它若是不吃这涂了药的东西,你们千万别急着动手。还有这药效大概得一刻钟的时间才能生效,期间也不要和它硬碰硬。” 第258章 打虎(一) 迷药已经准备好了,陷阱也早就设下,可那只大虫迟迟没有动静,二十来个汉子蹲在山里吹冷风,都险些以为那大虫又回深山里猫着了。 如此蹲了四、五日,黄昏前才有了动静。 那时李介丘正在院子里教杏花和小满认字,他写了几个字交给两个孩子临摹,刚写到一半忽听到山头传出一声虎啸。 李介丘眼睛一瞪,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下一刻,房里的叶小尘和杨禾也相继跑了出来。 叶小尘脸都白了,慌张问道:“什、什么声音?!” 杨禾也牙齿打哆嗦,紧紧攥着叶小尘的手,“是、是,大虫吗?” 李介丘脸色有些难看,他还来不及回答,先把哇一声吓得哭出来的小满抱了起来,又一把拉起呆在椅子上的叶杏花,急匆匆说道:“先回屋!” 叶小尘也赶紧小跑着过去,拉住了吓得小脸煞白的叶杏花,一同进了屋子,紧紧栓上房门。 “是、是大虫吧?” 叶小尘把妹妹搂进怀里,又腾出手抹了一把小满脸上的泪水,轻声哄了两句才又问道。 “吼——” “吼——” 他刚刚问完,山后头又响起了好几声虎啸,刚劲宏亮,如惊雷在耳边炸开,听得人毛骨悚然。 叶小尘抱着妹妹都吓得浑身一抖,再也不敢说话了。 李介丘安慰了两句才嘀咕道,“不是说了千万要藏好,别和老虎硬碰硬吗,怎么动静闹得这么大?” 他这边疑惑,林青锋也疑惑呢。 他和十来个汉子躲得很远,就怕那畜生发现动静,哪知道他们这儿屁事没有,那头的大虫却突然闹了起来! 林青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十来个青壮汉子,点了点人数,一个也不差!这边也没人去招惹那畜生啊! “叫、叫、叫了!这咋、咋整啊!咋整!林猎户,你说句话啊!这咋办啊!它冲下山可咋办!” “是啊是啊!这咋整啊!这大虫可是会吃人的!” “我、我、我不敢去了!我想回去了!我回去了!” …… 说话的几个汉子瞧着都快三十岁了,身上的衣裳上全是半干不干的泥块,脸上也是,头上也是。林青锋说,身上涂了泥,大虫就没那么容易闻到他们的味道,所以这十多个汉子全都抹得像泥人似的。 一行人都吓得腿软,脸色惨白如纸,说话都磕巴。 林青锋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手上的弓箭,看向虎啸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群,低声说道:“谁想回去就回去吧。只是这大虫好像往这边来了,这是下山的路,要是没人拦,这畜生可真得冲到村里去。” 这话一出,那些个嚷着要回家的人大都噤了声,只但仍旧有两三个一句话也不说,耷拉着脑袋往回走了。 “我、我们不走!我媳妇还怀着孕呢,这大虫进了村可怎么得了!” “正是正是!不能让它进村!老子今天要是撂在这儿了,我老娘媳妇可就麻烦兄弟们照顾了!” “呸!说什么丧气话!你媳妇你自已照顾,叫俺几个大男人照顾算个什么事!” 林青锋提了弓箭朝前走,只低声丢下一句,“想去的都带上东西!跟在我后头!” 他们往山里蹿,刚爬过一个小山丘就看到前头跌爬打滚冲出来一个熟人。 竟然是田家的田大郎,他连扑带滚地冲了前来,看到前头的林青锋就如看到救星一般,直接就哭了出来。 第306章 “林猎户!林猎户,救我啊!” 话音刚落,他身后突然扑出来一股大风,树枝划拉作响,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冲了出来,那劲儿直接撞断了一棵老柏树。 “这混账!把大虫往山下引!”一见是田大郎惹得祸事,林青锋冷着脸骂了起来。 下一刻他就推开了身后离自已最近的一个汉子,高声喝道:“都闪开!” 言罢,他疾步冲了前去,拽起田大郎往旁边一滚,飞快躲过了那大虫扑前来的爪子。 田大郎吓得两腿软趴趴,得要林青锋提着他才走得动,若是再看,就会发现他两条裤腿都是湿哒哒的,显然是给吓尿了。林青锋也顾不得问田大郎为何出现在此处,他甩开这碍事的东西,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羽箭瞄准了那只咆哮着扑过来的大虫。 飞箭射中了它的前肢,可这畜生皮糙肉厚,似乎完全不觉得疼,只有被惹急的暴怒,甩了甩脑袋又往林青锋和田大郎的方向扑了过去。 林青锋推了田大郎一把,喝道:“跑!往山上跑!” 他得往山上跑,把这畜生引回山里,绝不能放他下山。他刚跑出两步,忽然发现那大虫并没有追过来,扭头一看,田大郎这夯货竟然又闷头朝山下冲,也不知他怎么得罪了这只大虫,就认准了他追。 “操,真他妈是个蠢货!” 林青锋难得骂了一句粗话,他又抽了一支箭射过去,试图主动挑衅吸引那大虫的注意力。 田大郎跑得不快,没两步就被大虫追了上去,虎掌如风急急拍了下去,正正拍在田大郎的腰上,他朝前一扑,整个人都滚了下去。 大虫还欲追,突然被好几只箭射中了背部,还有一把开刃的柴刀朝它腿上砸。 “林、林林林猎户!它它它转过来了!转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这下要死了!!!” 那些个散开的汉子又聚到了林青锋身后,会使箭就跟着一块儿射箭,不会使箭的就拎着棒子、锄头试图薅一棍子,更有甚者急得直接把手上的柴刀丢了出去。 “要的就是它转过来。”林青锋低声说道,又稍稍瞥了一眼身后,说道,“都散开些。” “这畜生皮糙肉厚,这箭射在它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看来要射它的眼睛。”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箭,直直盯着那只压低脊背朝她们咆哮示威的大虫。唬人的吼声直灌双耳,口如血盆,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涎水的腥臭气。 大虫踱着方步,狂啸一声又扑了过来,而此时林青锋已经取出了箭,正往箭头抹李介丘给他的迷药。 他不偏不躲,拉满弓直直对上那大虫冒着绿光的眼睛。 第259章 打虎 一箭飞矢,如霹雳弦惊,破空而去,直直扎进那大虫的右眼。 “吼嗷——” 沉甸甸的铁箭深深插进大虫的眼睛,立刻涌出大股血液,黄棕的粗绒被血浸湿,乱糟糟拧成一团。那畜生吃痛暴走,抬起厚掌就是一通乱拍。 血盆大口已逼至眼前,挂着残肉的利齿白森森的骇人,林青锋左右闪躲,灵活地穿梭在林子中。 “都躲远些!这畜生吃了一箭,如今是疯了!再等一刻钟,等药效一到就成功了!”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闪开,躲过大虫凶凶扇来的一爪。那气势汹汹的一爪扑了空,却卷起一阵劲风,虎掌重重落在一块青色大石头上。大石被拍得从中断开,碎石乱飞,有半块石头被扇得飞出,猛地砸在地上,陡然砸开一个深坑。 那大虫看自已拍空了,更是暴躁,扑将前来又是两掌。可眼前这长条条的东西看着弱小,却十分灵敏,躲闪极快,根本碰不到他,可他却能反过来伤到自已,还用一根奇怪棍子刺瞎它的眼睛。 大虫暴躁恼怒,扑前就是两爪,周围的几棵老树被拍得断裂,树干枝条全都四分五裂炸开。林青锋躲过了虎掌,可有好些断开的树干砸中他的脊背,脸上也被树枝飞石划出好几道口子。 他又是险险避开了扇扑而来的虎掌,虎爪尖锐,利爪成钩,唰一下就能破开老树粗糙厚实的皮,连石头也能划出几道深深凹陷的爪印。石头树木尚且如此,更何况凡人皮肉,林青锋不敢叫它追上,只忙着左躲右避,想着把这一刻钟的时辰磨过去。 可大虫瞎眼受痛,激发了凶性,用还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林青锋,压着背朝他狂吼。 林青锋活动了一下被撞得青紫的肩膀,又从箭篓里取出一只铁箭,拉弓上弦又瞄准大虫的另一只眼睛。 “啪嗒”一声疾疾而去,但那大虫已经被长箭伤过一次,这回有了防备,掀腰避了过去。见它躲过,林青锋却轻轻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早等着这一刻了,他速度极快,抽出两根早就准备的长箭,又刷刷射了上去。 利箭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大虫扑了一掌,拍掉了第一根箭,可紧跟着第二根防不胜防钉了上来,稳稳钉进它的另一只眼睛。 “吼——吼嗷——” 大虫怒急,狂吼着乱冲乱撞,撞歪了好几棵老柏树。它瞎眼辨不清方向,竟横冲直撞一番后又朝着下山的方向滚了两圈,扑撞着奔了下去。 林青锋喘着粗气,立刻朝后躲开好几步,又高声喊道:“这畜生两眼已瞎,又中了药,咱们一起上!一定要将它困死在此地,绝不能放它下山!” 第307章 汉子们振奋齐呼,手里拿着棒子、铁耙冲了上去。 几根棒子、铁耙往大虫的腿上、脸上一通乱捅乱打,大虫也咆哮着扑跳,如铁棍般的虎尾鞭打到几个汉子身上,侧扑的虎躯也撞翻了一人。 林青锋赶忙把翻倒在地上的人拖了起来,避免他被大虫踩成肉泥。 被多人围攻,又中了迷药,药劲儿慢慢上来,那大虫也精疲力尽,动作慢了许多,全靠着一团蛮劲冲散开众人,胡乱奔逃。 眼瞅着它跌跌撞撞又往下扑,林青锋吸了口气,又要拿箭,可手往后一模,发现箭篓已经空了。他撇了撇嘴,直接丢开了手里的大弓,又反手抽出挎在腰上的一把平刃猎刀,起势飞奔了前去。 “林猎户!小心啊!” “千万小心!” 几个汉子着急喊着,林青锋也顾不上回答,他借着稍高些的地势,纵身飞扑而下,稳稳落在大虫的背上。双手抓住粗韧厚实的长毛,双腿夹紧避免自已被颠落。 “吼——” 背上突然坐了一个人,大虫又是一阵扑跳摇晃,似乎想要把背上的林青锋颠下来。但许是药劲儿上来了,它动作小了很多、慢了很多,林青锋没有被颠落,反倒坐得稳稳当当。他攥紧手里的猎刀,抓着刀柄直直朝大虫的后脑捅了进去。这畜生皮糙肉厚,林青锋也是使了十万分的大力气,才把那把猎刀狠狠刺了进去,双手摁着刀柄使劲往下压。 胯下的大虫猛烈挣扎,整得林青锋虎口发麻发疼,两只手上全是血,滚热的虎血。 “吼——吼——吼吼——” 这大虫又啸了几声,渐渐没了动静,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 林青锋也是顺着虎背滚了下来,都说骑虎难下,可他不但下来了,还杀了一只虎。 “死、死了!大虫真的死了!” “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大虫被我们杀死了!大虫被林猎户杀死了!” 他也累极了,脸上、手上全是血,衣衫湿透,渍汗的发丝黏在脖颈,豆大的汗珠如水一般顺着小麦色的肌肤往下滚,襟口也是汗巴巴的。 林青锋大口喘着粗气,就这样仰躺在地上好一阵,那些个汉子欢腾够了,这才回过神赶忙冲过来要扶林青锋。林青锋摇摇头,推开了所有伸过来的手,撑着站了起来。 “呼……来个人下去看看,看看那个姓田的混账死了没?” 林青锋吐了口气,歇了两口才起身去寻他的弓,又把自已射出去的铁箭全都捡回来。这些可都是他吃饭的家伙,这铁箭还是他专程去县里找最好的铁匠打的,可不便宜,一支都不能少! 看他在找自已散落的铁箭,有几个汉子忙帮着找了起来,十多根长箭加上那畜生身上的,一支不少全找齐了。 沉甸甸的,其中一个汉子还在手里掂了掂,说道:“真沉!林猎户,这东西咱村子也就你能射出去了!” 对于这些奉承话,林青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尴尬着笑了两下,然后说道:“大家伙儿把这大虫扛下去吧!这趟的收获都在这儿了!” 一群人纷纷点头,盯着那只大虫的尸体可算是笑了起来。这可是大虫啊,这得值多少银子!这趟果然是没有白来! 第260章 下山 山后虎啸连连,听得人毛骨悚然。 叶小尘把叶杏花搂在怀里,眼巴巴瞅着身旁的李介丘,每听到一声虎啸就吓得浑身一抖。李介丘怀里也有一个小娃娃,小孩子还在,他当然不方便抱着叶小尘安慰,只能攥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 杨禾也怕啊,他怀里搂着自个儿的针线篓子,本想着做点针线打打岔,或许时间就过去了。可听着一声一声的吼鸣,衣裳上是一针没缝,针头全扎在自已手上了,好几个窟窿眼儿。 “好、好像越来越近了!大虫,是、是不是下来了!” 叶小尘缩着脖子,眼睛都红了,对着李介丘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李介丘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事的,我们院墙那么高,不会出事的。” 叶小尘又缩了缩脖子,已经怕得说话都哆嗦,还带了哭腔,“那……月儿咋办!还有赵婶、赵叔,他们家没有、这么高的院墙!里长一家也是好人!还、还有,周叔也不错,他之前还借我们牛车呢!村里这么多人呢,咋办啊!林猎户走了,可他家、狗还拴在院子呢,这就在山脚下,多危险啊!” 这哥儿哆嗦着也说个没完,连隔壁林青锋家里的狗都算进去了! 李介丘抚了抚他的背,安抚着顺了两下,一边又分神去听山里的动静。 那大虫啸了两声,忽然没了声音,像是死了一般,就此安静了许久。 李介丘忙说道:“没声音了,许是青锋他们成了!” “真是没声儿了!”杨禾也竖起耳朵听,他慌张着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站起来朝窗外望。可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窗格子糊了一层藤纸,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几人就这样面面厮觑呆坐了很久,再也没有听到一丝大虫的动静。 李介丘突然站了起来,将怀里的小满往叶小尘怀里送,又说道:“我出去看看。” 叶小尘哪敢放他出去,连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别、别去!” 小满也害怕,呜咽着抱住阿爹的腿,埋在他怀里用力摆脑袋,边哭边喊,“不!阿爹不走!小满怕!” 第308章 这哪里还走得了,李介丘心疼孩子,又把小满一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晃了两下,哄道:“好了好了,阿爹不走、不走。” 哄了好一阵才把小豆丁哄好,李介丘心疼地擦了擦小满脸上的眼泪,瞧他哭得一抽一抽的,虽然没有再冒眼泪珠儿了,可哭嗝儿却怎么也止不住。哄好了小娃娃,李介丘又腾出一只手牵住了叶小尘,朝他投去安抚的眼神,正想要抱着孩子坐回他身边,院子外又有了动静。 李介丘神色一凛,抓着叶小尘的手紧了两分,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外头传来好些个汉子说话的声音了。 “林猎户可真厉害!大虫的脑袋都敢上!” “谁能想到咱真成了!这平常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你们还别说,这畜生是真他娘的沉!老子腰杆都要断了!” …… 屋里的几人也都听到了,互看了好几眼才兴奋笑了起来。 叶小尘惊喜道:“成了?!大虫、抓住了!” 李介丘迟疑着点头,答道:“好像是。” 杨禾也笑得激动,“这可太好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几人这才一起出了门,院门大开,这才看到不远处近二十个汉子朝这边走来,一个个滚得像泥人。一只体大威武的吊睛白额猛虎被好几个汉子扛着走来,那虎显然是已经死了,脑袋垂着,还滴答着鲜血,两边的眼窟窿都死死插了一根铁箭,血把箭尾的雁羽都染红了。 林青锋走在最前头,他看到了李介丘一家人,忙快步迎了上来,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一边说道:“成了,你那药真是准时,这一刻钟差点没把我耗死。” 林青锋脸上有泥也有血,衣裳也破了很多,袖摆被树枝刮成布条子,脖子往下延伸到肩膀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等时间吗?不要和大虫硬碰硬,怎么还是撞上了?”李介丘看到林青锋这模样就是蹙眉,忍不住问,问完又说,“算了……先进去洗把脸,身上的伤口要尽快清理,不能和泥巴混在一起。” 李介丘的问话,林青锋也恼呢,他气恨地扭头看向被两个汉子抬下山的田大郎。 李介丘倒一时没有注意到,只是冲人群喊了一声,“你们谁身上有伤的,先过来处理一下!” 林青锋瞪了田大郎一眼,恼怒道,“还不是那混账!给我添了大麻烦,我此番肯定要找田家要个说法!我已经找了人去通知村里人了,也去找了里长,这打了虎的消息村里应该都传开了。” 他虽然气,但叹口气还是说道:“算了,你还是先给他看看吧,他被大虫拍了一掌,也不知道咋样了,可别死在你门口,晦气得很。” 李介丘也叹气,但大夫哪有不治人的道理,他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们给搭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田大郎抬下了山。田大郎趴在上头,已经人事不省,嘴巴也是死白,腰上的衣衫渗了些血。李介丘没敢动他,只掀开衣角看了一眼,然后就是摇头。 他忙说道:“伤得太重了,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治不了,还是赶紧拉车把人送到镇上的医馆!” 李介丘虽然这样说,可还是进屋取了针囊,给田大郎扎了几针,先止了血把命吊住。 林青锋又立刻喊了人去里长家借车,又望向李介丘继续问,“很严重?不会真要死了吧?” “目前倒不至于。见血的只是皮肉伤,但最重的伤是在腰上,椎骨怕是不好了,往后还能不能站起来都说不准。之后发热、骨痛都很难捱……能不能撑过去也得看他自已了。” 李介丘说完又顿了顿,盯着田大郎不解道:“他怎么也上山了?打虎的人里好像没他吧?” 提起这个林青锋就是气,不是他漠然冷血,可这田大郎就是自作自受。早说过不许上山、不许上山,他偏不听,不但上了山,还专往大虫身边凑。 他气得想骂人,刚骂出半句,“这牲口就是专程上来给老子添乱的,差点……”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到前面奔来一个人,定眼一看,竟是赵安月。 见了心上人,林青锋立刻把剩下的半句粗话吞了回去,愣头愣脑地被赵安月扑了满怀。 第261章 胡搅蛮缠 “林青锋!” 赵安月快步跑着扑了上来,抱住林青锋愣了一瞬,下一刻就瘪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你的脸怎么了?!胳膊再动一动!走两步看看!快啊!”他抱着林青锋大哭,没一会儿脸上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脸都哭花了。 林青锋被他扑得往后一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虚虚扶住跳到他身上的赵安月,正要说话:“别……我身上脏。” 刚说完,立刻就听到赵安月的哭声,林青锋只觉得刚刚打老虎都没这么让他头大。 他头上冒汗,立马说道:“没有受伤!这血不是我的!都是大虫的!我没事!” 赵安月好不容易才止住哭腔,从他身上蹦了下来,瘪着嘴又说:“那你抬抬胳膊!动动腿!” 林青锋有些无奈,但还是听话地抬了抬手,又抬了抬脚,还走了一圈,又才张开双臂示意自已真的没事。 赵安月点点头,磕巴着自言自语:“呃……手没事……腿也没事。” 第309章 瞧了这一对亲亲我我,李介丘和叶小尘安安静静站在后头,手牵着手看足了热闹。 叶小尘这时候才揶揄着笑道:“林猎户、进来洗把脸吧。” 说完,他又朝外头的汉子喊道:“各位都进来,洗一洗吧!” 这话放下,好些个汉子都进了门,杨禾和杏花立刻帮着打了水。这些汉子身上全是泥,只单单洗了脸和手就搅浑了好几盆水,一盆一盆的泥水倒进沿着院墙的阳沟1。 也就洗个脸的功夫,院子外已经聚齐了好多人。 赵安月才不搭理这些人,他不害臊地捧起林青锋的脸,又开始瘪嘴了,“你都破相了!” 林青锋:“……呃,不严重、不严重。” 赵安月瘪嘴瘪得更厉害了,突然又凑近,直接伸手去扒拉林青锋的衣领,用力扯开一大块,哭着喊道:“你脖子也受伤了!肩膀也在流血!” 骤然被心上人扯了衣裳的林青锋:“!!!” 赵田氏也寻了过来,她刚走近就被这一幕暴击,气得直拍大腿,“咿呀!咿呀呀呀!这个小哥儿!!” 赵田氏赶忙跑了进来,扯开赵安月还抓着林青锋衣襟的两只咸猪手,气得戳他脑门,“不害臊!早晓得你虎了!没想到这么虎!” 她把自家哥儿逮走了,赵树林倒是摇着脑袋晃了过来,盯着林青锋问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林青锋小麦色的皮肤下竟微微有些泛红,他像个良家妇女一般捂住领口,细细收拾着,又摇着头回答:“没、没事,叔。都是皮外伤。” 赵树林点点头,背着手赞叹道:“你小子确实厉害啊!我瞧那大虫可老大一只!听说你骑上去打的?!” 林青锋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呃、也还好吧。那畜生中了药,本来就快撑不住了。” 两人相谈甚欢,赵树林正要再多问两句,外头又传来了吵闹声。 “我的老天爷啊!大郎诶,我的儿啊!你这是咋了!” “天爷哟,可不得了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这是不要咱娘俩活了!” 闹腾的是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田舅娘——何巧姑。 院子里的几人也连忙走了出去,出门就看到一个妇人跪趴在田大郎的身边,哎哟连天叫个没完。 她看到林青锋出门,立马站起来,扑过来就要拉扯,嘴里还骂道:“你个衰货!打什么虎啊!给我儿子搞成这样!怎么不是你躺在这儿啊!” 还真是贼喊捉贼的一把好手,林青锋冷着脸正要说话,可赵安月已经从他娘手上脱了出来,冲着何巧姑吼道:“呸!你骂谁呢!人还躺着呢,你给他积点德吧,嘴巴那么毒!” 见怼她的是赵安月,可不得了,何巧姑扑上来扬起手就要朝他脸上扇,嘴里又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哥儿!你敢咒我家大郎!他可是你亲表哥!” 这林青锋还在呢,他怎么可能让赵安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打,立刻攥住何巧姑的手腕,将人推搡着摔了出去,冷面厉声道:“我们可从来没有喊你儿子一块儿上山,是他自已悄悄上来的,还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我还没找你们的,你倒是先来找我了!” 何巧姑微微一噎,一时没有接上话。她清楚这事儿! 田大郎是个游手好闲的,没做过什么正经活儿,种地也不在行!这不,山里闹虎,他可是听说这大虫值很多钱!他想要上山跟着一块儿赚钱,可里长不同意,说他是个拖后腿儿的料儿!他不服气,又见不得旁的汉子赚钱,于是瞒着人悄悄混上了山,想着到时候浑水摸鱼,反正他人已经去了,大虫也见了,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不给自已分钱!要真不分,大不了就闹呗,他娘最擅长这个! 哪晓得,他这便宜还没占到,倒是先惊动了那只大虫。大虫还来不及吃涂了迷药的鲜肉,先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人,立刻扑腾着追了上去,这一下就扰乱了林青锋所有的计划。 何巧姑被激得一梗,缓过神又立刻反驳道:“呸呸呸呸!!!我儿子那是好心给你们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可是打虎的领头儿,你不得负责啊!” 何巧姑说话像放屁,这周围听了一耳朵的汉子们可不乐意了,纷纷说了起来。 “田婶子,你这话可就说得没道理了!咋就要林猎户负责了!咱这次能这么顺利还得全靠了林猎户呢!” “可不是!您那好儿子可是给我们惹了不少的麻烦!这大虫就是他惊动的!是他惹来的!要不是有林猎户在,咱哥几个全都得撂在山上了!” “就是!这混蛋玩意儿就是活该!里长都说了不许上山、不许上山!谁叫他不要命非得去!” “没错!他可是惹了大麻烦的!还想引着大虫往山下跑!多亏了林猎户把大虫打死,不然这畜生下山进了村,都得完蛋!” …… 第262章 按劳分配 被好些个汉子围着怼,就是何巧姑这样的泼妇也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又气又急,也不再继续纠缠,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连天叫唤起来。 “老天爷哦,你睁开眼看看吧!听听这些说风凉话的哦,没良心啊!” “我的儿哟,瘫在这儿可咋办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啦!” …… 她一通哭天抢地,却没有人阻拦,一个个都冷着脸看她表演,当戏看。 第310章 闹到一半,一个中年汉子匆匆走了过来,咬着牙喝道:“你个死婆娘!你在这儿出什么洋相呢!” 说话的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田十八,他是和里长一块儿来的,手里还扯着里长家的牛车,一过来就看到自个儿媳妇坐在地上,又是拍手又是蹬腿,扑腾得到处都是灰尘。 刚刚那些汉子说话的声音很大,陶礼还没走近时就已经听到了好几句,垮着脸问道:“这到底咋回事?!” 有汉子答道:“里长!是田大郎自已私自上山的!咱可根本没喊他!他偷偷上了山也不和我们知会一声!咱几个忙活好几天,陷阱也设好了,李大夫的迷药也做出来,啥都准备妥当了!结果他一搅和,陷阱啥的都没用得上,他还把大虫给引了出来!往村里引呢!” 往村里引!这事可就犯了众怒! 听了消息来看大虫的大娘婶子们也顾不得瞧大虫了,一个个撩起袖子加入了战斗。 “啥?往村里引?嘿!个王八羔子,他是觉得村里人太多了?琢磨着咬死几个,腾点位置?!” “天杀诶!老天咋不降道雷劈死他!天生的坏种!恶胚子!瘫了也是活该!” “田家的,你也好意思闹!老娘要是你,这时候就找个缝儿钻进去!你瞅瞅你儿子干的好事!” “可不是!这还得多亏了青锋小子呢,要不是他,这大虫指不定这时候已经在村里吃人了!她还好意思找青锋小子的麻烦!” …… 要不说,这恶人还得恶人磨,对付这样的泼妇,也得战斗力杠杠的泼妇。这不,给何巧姑骂得不知道怎么回嘴了,煞白一张脸“你你你”了好半天。 这进山打虎的人都是里长挑的,他清楚着,压根没喊田大郎!这田大郎惯是个会偷奸耍滑又好吃懒做的人,选他那不是给自已添堵吗?自已是脑子抽了才会选!没选,可偏偏偷摸着跟了上去,打的什么算盘他能不知道? 陶礼气坏了,可他是里长,这人又还瘫在地上,他这时候倒不好问责了,冷巴巴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搁这儿撒疯!还不赶紧把田大郎抬上牛车,赶紧给送到镇里的医馆去!你真想他死啊!” 听了这话,田十八又朝着何巧姑骂骂咧咧好几句,找了几个汉子把田大郎抬上了牛车。 其实没人乐意帮忙抬,只是好歹也是一个村儿的,人命关天的档口,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 何巧姑不敢闹了,可心里还是不满,仍旧继续嘀咕:“去医馆不要钱啊!咱家又没钱!里长诶,我儿子这是打虎受的伤哩,这打虎分的钱我们该要大头吧,这治伤买药哪个不要钱啊!” 陶礼啐了一口,骂道:“呸!你要不要脸啊!还打虎,谁打虎?!田大郎打虎?他娘的,他就是个软脚虾,只有虎打他的份!你说些屁话,你自个儿也信?!” 何巧姑吃了瘪,拍拍裤腿就朝外走,给陶礼都整愣了,这儿子还昏迷不醒,当娘的咋说走就走? 田十八也愣了,忙问道:“你个死婆娘,你干嘛去!” 何巧姑搓着手回头,语气是理所当然,“找二郎要钱去!他哥哥伤得这么重,当弟弟的不得出钱啊!” 陶礼给气笑了,骂道:“分家、分家!你他娘的懂不懂啥是分家,他凭啥给你钱!二郎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活该被你扒着吃肉喝血啊?!” 他骂完又觉得不对,缓了缓才想起来,更气了,“二郎跑商去了江阳府,这都走了好多天了,你当亲娘的不知道?现在还想着去找他拿钱???” 何巧姑怔在了原地,她还真不知道! 她并不知反省,倒是嘟囔着骂起来,“这个不孝子!出远门都不知道和亲爹亲娘说!老娘准他走了吗!这个孽障!就是生下来克我的!” 陶礼:“……” 陶礼气急了,又不想和这泼妇多说话,他只得瞪着田十八,骂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我给你赶车啊!还不赶紧走,真不想救你儿子啊!” 田十八到底不如何巧姑脸皮厚,只觉得没脸,忙拉着自已婆娘上车往镇上赶。 陶礼也是气坏了,真说起来,他连牛车都不想借,可谁叫他是里长呢,这每家有个大事小事都得找他!真是晦气得很!可别沾了血,把他的车给弄脏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里长才背着手朝停放大虫的尸体的空地走了去,那大虫的个头儿很大,威风凛凛的。陶礼看了终于又乐起来,围着大虫转了一圈,想摸一摸又不太敢。 这大虫连死了也十分骇人,长毛像钢针一样竖着,眼睛上还插着铁箭,后脑还有一把刀身全没入的猎刀,满脑袋都是血! “好啊!好啊!这畜生还是被我们拿下了!这下大家伙都能安安心心过个好年了!” 陶礼欣慰地笑了起来,刚刚的不愉快都被眼前的虎尸冲散了。 那些汉子也高兴,纷纷笑着说道: “这次多亏了青锋!这小子是真厉害,他敢往老虎背上骑!” “正是!正是!不过说起来也险得很!我看林猎户也好几次差点被老虎扑倒!” “也得多亏李大夫的药!不然这大虫咱肯定打不成!那个头!那力气!老大一块青石头它啪一下就拍得细碎了!这么粗的老柏树,直接给撞断了!” “是啊!多亏了李大夫的迷药!不然咱村子怕是有难了!” 第311章 陶礼也明白了,他压了压手,又说道:“既然这样,那之前也说过,这大虫卖出去的钱都按劳分!这青锋小子卖了命,介丘小子的药也是关键,就他俩拿大头吧!剩下的就这次上山打虎的汉子们平分,怎么样?” 第263章 欢声笑语 打了虎实在是一件好事情!村民安心,又赚了钱,实在是好! 陶礼很欣慰,他觉着这样的大事值得好好庆祝一番,商量后就决定让阖村都聚一聚,乐一乐,参加的多是打虎的汉子。不过若是谁家也想来,倒也不会阻拦,只要愿意帮忙,再拿出家里的米菜,都能一块儿高兴高兴! 陶礼也是这样一想,意在让大家伙儿都庆祝庆祝!可人太多,总不能让里长一家全出粮食,于是东家摘菜,西家挖蒜,各家凑一凑,这些东西也能凑出来。高兴嘛,这打了虎,又赚了钱,就是家里的肉也舍得割一些。 就摆在里长家门前的大院子上,找好几个邻居借了方桌和长条板凳,摆得有四五桌。锅碗瓢盆也是各家凑出来的,五花八门的纹样,瞧着就有些乱。 里长家的灶房不算大也不算小,挤了好几个大娘婶子,都是帮忙做饭的,叶小尘这次倒是乐得偷懒,没有凑进去帮忙。 这次有几个汉子都受了伤,擦伤、跌伤,不算重,但也都挂了彩。李介丘在屋子里挨个给人看,简直比他待在医馆还忙!可难为人了,这好不容易放个假,回了村子还得被按着加班! 李介丘给一个年轻汉子正了骨,又涂了药酒,觉得有些手酸了。 他说道:“成了,把衣裳穿好吧,这冷得很!下一个!” 还别说,他有些想赵安业那个傻小子了!这要是他在,好歹有个人能帮忙打下手! 屋外的叶小尘和赵安月排排蹲,都盯着屋里瞧。 李介丘自个儿是大夫,大夫跟前无男女,可他夫郎不成,可不能让他单纯又可爱的夫郎看到这些油腻的肉体! 叶小尘一路都黏着李介丘,也就这时候,被他相公撵出门了! 他可怜巴巴蹲在门口,等着李介丘给几个汉子看完伤,这赵安月也等着林青锋呢,和他蹲成一排,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赵安月噘着嘴嘟囔:“小尘哥,他们怎么还没出来啊!我腿都麻了!” 叶小尘也撇着嘴,小声道:“院子里那么多、长板凳呢,你去坐呗。” 一说这话,赵安月也不应了,噘着嘴继续等。 他倒是等来了林青锋,可李介丘还半点动静没有! 赵安月一看林青锋出了门,立刻喜笑颜开,飞快站了起来。可他的脚早就蹲麻了,一起身就发现两条腿都没了知觉,直接就朝林青锋扑了上去,将人扑了个满怀。 这小哥儿也不害臊,顺势就抱上了,搂住林青锋的脖子一通猛摇,着急忙慌地问道:“林青锋!你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林青锋瞧着是个大老粗,可面皮比哥儿还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四周,瞧见灶房门口的矮凳上坐了两个婶子,正一边择菜,一边朝这头望,眼里全是打趣。 林青锋头都大了,只觉得如芒在背,可心上人在怀,推开就不是男人了!他硬着头皮搂住了,正要开口答:“没事,都是皮外……” 一句话还没说完,林青锋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厉喝,是赵树林的声音。 老丈人暴跳如雷,喝道:“呔!林青锋!你个臭小子,你干啥呢!” 林青锋:“!!!” 林青锋几乎是飞快地立定站好,把扒在他身上的赵安月撕了下来,小声道:“月儿,你先玩着,我、我我,我过去看看!” 不敢得罪老丈人的林青锋赶忙和赵安月拉开了距离,又扭头朝赵树林的方向看,见他正在砍柴,是灶房里烧菜急用的。 他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嘴里还喊着,“叔!放下我来!” 瞧他那不值钱的样儿,哪有半点白日里打虎的英雄气概,俨然是个傻大个儿! 赵安月气得跺脚,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个林青锋!他和我爹成亲算了!” 叶小尘:“???” 叶小尘听得噗嗤一笑,连忙道:“这可不兴啊!” 赵安月噘着嘴,噘得老高,又闷闷不乐地蹲回了叶小尘身边。他刚蹲下,房门又开了,几个汉子都走了出来,李介丘跟在最后。 他看到排排蹲的两个哥儿,乐得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朝叶小尘伸出手,“怎么蹲在这儿?也不怕腿麻,傻不傻啊?” 他牵着叶小尘站了起来,这下轮到叶小尘喜笑颜开了,他赶忙贴了上去,抱住李介丘的胳膊,问道:“忙完了?都看过伤了?” 李介丘点点头,顺着回答道:“看过了,都不算严重。” 夫夫俩一边说,一边手牵手离开了,留赵安月一个人孤孤零零蹲在门口,活像个门墩子。 赵安月:“!!!” 小哥儿都要气死了,站起来又跺了一通脚。 时间静悄悄过着,夜色也慢慢深了,今儿的天气倒是很不错,天上也有月亮,弯弯半圈挂在天上,明晃晃地照着,给这热闹的院子罩上一层柔软朦胧的白纱。 天上静悄悄,地上很热闹。因是冬天,院子里生了两团火,熊熊燃着,映照在一个个欢喜雀跃的脸膛上,都被火光照得发红。 第312章 “你们是没瞧见!今儿青锋可威武了!” “只见他如天神降临!呔!飞起一下就落在了那大虫的背上!哐哐哐几拳往它脑门砸!哇塞,那可不得了了,给大虫的脑袋砸出碗大个坑!” “有坑?大虫的尸体上没瞅见啊!” “呃……这不重要!不重要!然后那大虫也得反抗啊!诶我去,它跳得比屋子还高!抖那两下,那是地动山摇啊!可不得了!但青锋就死死拽着那畜生的皮毛,硬是没有被它给晃下来!然后拔出一把刀,咔一下就朝它脑袋扎了下去!老长一把刀了!老长老长!咔一下就下去了!” …… 不得不说,这汉子很有些说书的天赋,念得打虎英雄本人都觉得臊得慌了。偏偏那些个大娘婶子最爱听这些,一个个抻着脖子听得聚精会神,手里捧着的瓜子都忘了磕。 一个胖婶子急忙问:“然后嘞!赶紧说啊!就给打死了?!” 除了大婶,最捧场的当属赵安月了,这哥儿完全忘了生气,听得是聚精会神,“你快说啊!然后咋啦!快讲啊!!!” 汉子答:“那当然是给打死了!只见那大虫哐当一声就在栽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血是流了一地啊!然后咱青锋跳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冷眼瞧着那大虫,那眼神!杀神啊!” 林青锋:“……” 该不该说,自已当时是滚下去的,脱力得差点没爬起来。 第264章 亲我 “开饭了!” 做饭的婶子喊了一声,几盘热气腾腾的好菜就这样端了出来,围着火堆烤火的人群立刻散开,争相着抢好位置去了。但打虎的汉子们是不用抢的,有好位置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几十个人挤在院子里,分了好几桌,挨挨挤挤可算是坐下了。瞧着桌上汤是汤,菜是菜,有鱼有肉,一个个都乐得很,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哎哟,这鱼是俺儿子抓的!好几条嘞!在缸里养了好多天了!本来想着拿去镇上卖,可这闹了大虫又不敢出门!” “哎哟我的天啊!里长这是下了血本啊!瞧瞧这五花肉,有肥有瘦的,可真舍得啊!” “这豆花儿是余大嫂的吧!这手艺没得说啊!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好!难怪你年轻的时候各个都喊你豆腐西施哦!” “这菜是张嫂子家的菜!长得真水灵的!你这到底是咋种的!瞧着就是比我菜地里的长得好!” …… 聊着聊着又给聊到林青锋身上,刚刚有些在灶房忙活没有听到热闹的婶子们可不乐意了,纷纷嚷着再讲一遍! 这讲得精彩啊!跟说书先生似的,就是听过的人再听一遍也不觉得腻,也都附和着喊再讲一遍。 还真就讲起来了!那汉子灌了两口酒,眼睛是晕乎乎的,可脑子更精神了!他站了起来,敲着筷子开始讲。 “只见他如天神降临!呔……” 还真就听不厌,赵安月竖起了两只小耳朵,听得专注,瞅着林青锋的眼睛那是会发光,亮晶晶的。 叶小尘没听过说书,觉得这故事讲得蛮有趣,也抬起脑袋跟着听了起来,连菜都忘了夹。 李介丘那是伺候小的又伺候大的,先给小满夹一筷子干豆角炒肉,又给叶小尘夹了一筷子蒜苗回锅肉,忙得嘞!叶杏花看了是直摇头,撇着嘴给自已也夹了两筷子。 李介丘对这故事倒是不太感兴趣,他觉得这实在灌入了太多个人情感,有些脱离现实了,听着比打虎的武松还厉害! “小尘,别光顾着听,吃口饭。” 他在桌子底下抓住叶小尘的手,使了些力道捏了捏,可惜没有反应。李介丘有些无奈,抬手掐着叶小尘的下巴,将他看热闹的脸掰了回来。 “吃饭,大冬天的,菜冷得快。” 他捏着叶小尘的下巴没好气地说道,叶小尘勉强回了神,三心二意地扒拉两口饭,又继续听了。 李介丘:“……” 他觉得下回能给自个夫郎讲一讲《西游记》,或者《水浒传》也成,他定然迷得不行!得日日扒着自已、求着自已讲! 李大夫打着好算盘,心情也舒畅了两分,又继续伺候小的,再伺候大的。 这故事讲了好一会儿,可算是讲完了!但那些好热闹的大娘婶子却有说不完的话题,那是半瞬没停,笑眯眯瞅着林青锋,又笑眯眯瞅着赵安月,张口就问了,“哎哟!这青锋小子和月哥儿不是定了亲吗!这啥时候办喜事啊!” 说起来,村里有些大娘大婶没什么坏心肠,就是一张嘴厉害,张开嘴那就是叭叭叭个没完。农闲后就聚在一起,讲完东家的热闹又讲西家的热闹,整日里就爱说叨这些。 只是两个小辈儿虽然定了亲,可日子却没有定下来,当爹娘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赵树林瞅了一眼赵田氏,赵田氏又瞅了一眼自已那盯着林青锋傻乐的哥儿,真是没眼看啊。 她正想敷衍应付过去,下一刻就看到自已那傻哥儿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已,大咧咧喊道:“娘!我和林青锋啥时候能成亲啊!” 他脸上酡红,说话也醉醺醺的,赵田氏立刻把人拉下来坐好,又瞪了一眼赵树林,怒道:“你给他喝酒啦!” 赵树林磕巴着回答:“呃……就给他抿了一口。” 赵田氏叉着腰就想骂了,可被她拉着的赵安月很不安分,挣扎着蹦起来,又喊:“娘!我明儿就成亲行不行!” 第313章 赵树林:“不行!!!” 这下轮到赵树林怒了,他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狠狠瞪了一眼“打虎英雄”。气死人!这臭小子怎么就把他家的小哥儿迷得团团转!实在是气死人! 他气着,瞧热闹的大娘大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哥儿,这性子还真是!” “哎哟,这两个年轻的感情好,这成了亲日子才好过!” “是啊是啊!这青锋小子是有本事的!你们两个老的就放心吧!” …… 一场饭吃到夜里,吃了好久才渐渐散去。 赵家的三个人也起身往家里走了,这月哥儿又偷喝了一杯酒,这时候是睡得人事不省。 林青锋有把子力气,他直接就给人抱了起来,还抱着颠了颠,瞧起来抱得很轻松,像抱个棉花娃娃似的。他抱起怀里的赵安月,起身抬脚就往赵家走,大步流星,生怕有人和他抢。 赵树林在后头追,嘴里还喊着,“放下来!放下来!你身上有伤呢!哪里要你抱了!” 林青锋跑得更快了,嘴里也喊:“叔!不用!我伤得不重!能抱的!” 瞧着二人就这样追了出去,赵田氏手里拎着一盏纸灯笼,眨眼的功夫就看他们跑出去老远。她气得翻白眼,又开始骂:“你俩赶着投胎呢!大半夜的摸黑走路,也不怕滚进沟里!都给老娘站住了!” 叶小尘在后头看到了,拽着李介丘的袖子偷偷笑。 夫夫二人也带着孩子回了家,顺路还把孤身独居的杨禾送了回去。 叶杏花和小满走在前头,灯笼的光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叶小尘和李介丘就跟在后头,背着两个小的悄悄牵手,腻歪得很。 叶小尘手里提着灯笼,又抬起头望了一眼李介丘,灯火昏暗,映着他的脸却异常柔和,金橙的光影下,他眼底波光流转,比这灯火还要更暖些。叶小尘看得出神,看着看着那张脸就侧了过来,温柔地笑着,那一霎叶小尘就像是看到了夜里的烟火,手里的灯都黯然无光了。 ……真好看呀。 正想着,那张好看的脸就逼近凑了过来,不偏不歪地亲在自已的嘴唇上。 他被轻轻咬了一口,紧接着就听到同样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你两只眼睛都写着‘亲我’,这叫我怎么忍得住。” 第265章 取书签 李介丘是大夫,比起钱财他更爱药材,所以分那头大虫的时候,他别的都没要,要了虎骨,说要拿回去制药。 这虎骨是极其珍贵的,尤其是其中那块虎髌骨药效最佳,他全都要了,还承诺会拿虎骨制酒,到时候所有参与打虎的汉子都能分得一坛。 李介丘要了骨,林青锋就要了皮,那张虎皮可能卖个好价钱!可惜杀虎时有所损伤,怕是会打些折扣,但也是一件稀奇物件儿!林青锋要了,等他鞣制好就立马去了县上,说这样的好东西镇上卖不出价,至少得去县里才成。 一个虎骨一个虎皮算是分去了大头,但剩下那些个虎牙、虎鞭等等东西也值不少钱,汉子们平分下来也都拿了十多两银子!平常百姓一年都不一定能存下三五两银子,他们这次就得了十多两,可是个大数目!来年的日子可就好过了!汉子们各个欣喜雀跃。 这大虫的事情算是翻了篇章,村子里也热闹起来,孩子们敢出门玩耍了,汉子们也敢上山砍柴了。 渐渐到了叶小尘和方用行定好取书签的日子,他叫上杨禾一块去了镇上。如今杨禾是一人独居,叶小尘怕他觉得孤单,有个什么事儿总叫上他一块儿,就当结伴也有人说说话。两个孩子也都带上了,之前为了大虫的事儿日日关在家里,小满早就闷了,一心想着出门透气。 好些日子没到镇子,这儿还是和从前一样热闹,或许是将近年关,这镇上卖年货的多了起来。 叶小尘盯着叶杏花说道:“杏花,等办完正事,咱去给你挑几个、好看的头花!” 之前就说过要给小姑娘买新头花的,可是断亲后不久山上就闹了大虫,这事也就耽搁了。 刚刚一路看过来,那些个卖胭脂头花的小摊子又多了好些新玩意儿,如红色毛绒的小绒花,喜庆又好看,正合适戴着过年! 叶杏花看得喜欢,连连点头道:“好!谢谢哥哥!” 说笑着就到了铜元街,方用行果然又早早就等在那儿了。近来又冷了许多,这书生今日可算穿得厚些了,是一件灰扑扑的旧棉衣,衬得臃肿。 书生耸着肩,手里还捧着一个掉漆的木匣子,露出的几根手指冻得发红,像一根根肿胖的红萝卜。 “叶老板!”方用行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连忙兴奋地招了招手,赶忙喊道,“我还担心您今儿不来呢!还算小生运气好,等到了!” 叶小尘几人也赶忙走了过去,开门进了铺子,杨禾拉着杏花去后头的灶房烧水,大冷天的走了一路得喝口热乎的暖一暖肚子。 方用行盯了小满一眼,小娃娃如今养得是粉雕玉琢,脸上肉嘟嘟的,像个小福娃似的,人人看了都喜欢! 书生随口说了一句,“这是您弟弟?长得真是玉雪可爱!活像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叶小尘愣了,某年画娃娃却不满地撅起嘴,哼哧道:“这是小满的小爹!” 第314章 方用行震惊,下意识就开口问道:“小、小爹?!叶老板这样年轻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他脱口而出,等话问出口才觉得唐突失了规矩,连忙又弯腰作揖,连连道:“冒犯了!冒犯了!是小生失言!” “那……那还是看看书签吧!”方用行连忙将手里的木匣子放在了桌子上,打开后推给叶小尘。 匣子最下面放的就是叶小尘借给方用行的草药集,书签摞在上面,整整齐齐收拣好。 叶小尘也点点头,从里头轻轻拿了一张书签出来,那书签不大,大概有一掌长,两面都画了画,一张纸填得满满当当,色彩丰富。 那是一张画了丹参的书签,一面是春季一面的秋季,各有各的好看和特色,还真应了那个“各有春秋”。 叶脉上似有金沙流动,波光潋滟,很是特别。 叶小尘惊奇地诶了一声,将手里的书签抬高了两分,见那流转的金沙更明显了,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真好看!” 那金沙是方用行自作主张画上去的,他听到叶小尘问,一时有些拘谨,连忙回答道:“这是用我村里一种少见的岩石研磨所制的颜料,状如金粉,十分特别。而且,它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您将书签对着阳光再看,能变色!” 叶小尘觉得稀奇,连忙拿着书签对着太阳看了起来,果然见那叶脉变得浅淡发白,隐隐勾勒一圈。 “呀!还真是!真有意思!” 方用行又说道:“这颜料会随着光线明暗变色,又有泛金流光,想着那些文人定然喜爱。而且那岩石极少见,至少小生从没再镇上见过此类的东西,我想着您既然是要用在铺子上,就得防着他人伪造,有了这颜料,旁人轻易仿不出来。” 听他一说,叶小尘才是恍然大悟,连忙道:“说得对!说得对!多谢方先生、为我着想!” 正说着,杨禾和叶杏花端着热水过来了,杨禾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又冲着方用行说道:“铺子没有茶叶,还请先生将就些。” 方用行已觉得受宠若惊,忙道了谢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叶小尘正稀罕着,把匣子里的书签挨个都看了一遍,画得都很好。 “杨禾哥!你快看!画得真好看!我自个儿、都想收一套了!” 他稀罕得不行,把书签朝杨禾显摆,杨禾看了也觉得稀奇,拿着看了又看,“呀!真的是好看极了!这果然比我画得漂亮生动许多!诶,这上头怎么还亮闪闪的,像在流动一般!” 叶小尘忙将方用行刚才解释给他的话又原封不动讲给杨禾听,都觉得厉害,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叶老板很满意,大方地结了剩下的尾款,还说下次有机会定要再合作! 方用行当然也高兴,将叶小尘给他的钱装回自已的空木匣子,捧着连连弯腰道谢,“多谢叶老板!多谢了!” 他今日赚了一笔,还得拿钱去买些红纸,写了对子来卖!这每年年前,字画摊子上就数对子卖得最好,那些平民百姓也不挑名家之作,能多攒些钱过个好年! 第266章 开张大吉 这日子真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可算到了草舍小食开张那一日! “点鞭炮!点鞭炮!” 赵安月一左一右攥着叶小尘和杨禾,拿他俩的手捂自已的耳朵。点鞭炮的是林青锋,这是被赵安月抓来的壮丁,人家前脚刚从县里卖了虎皮子回来,还没歇上一天,后脚就给赵安月拿来干苦力了。 有些瞧热闹的临铺老板都凑过来恭喜,多是些卖文房四宝的或是卖书卖画的,染了书卷气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开张大吉!开张大吉啊!” “正是!正是!预祝叶老板生意兴隆!” “财源滚滚!财源滚滚!” …… 叶小尘也高兴,可说话的人太多了,他回都回不过来,只能个个都答“谢谢”。 赵安月就不一样了,他一张嘴顶人家八张嘴,也跟着学了拱手的动作,连声道:“多谢多谢!都兴隆都兴隆!你也滚滚你也滚滚!大家都财源滚滚!” 他说完又瞅了一眼隔壁的粥铺,探头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也探头探脑朝这边望的粥铺老板,又赶忙拱了拱手,故意说道:“郑老板,你也滚滚啊!” 隔壁粥铺的老板姓郑,郑老板一看赵安月朝他作揖,一时心虚,连忙缩了脖子钻进铺子里,头也不回地溜了。 赵安月啧了一声,抬起手指着粥铺的方向点了两下,还冲着其他几家老板阴阳怪气道:“啧,不搭理人啊!没礼貌!” 几个老板都被逗笑了,笑了一会儿也赶忙喊道:“赶紧点鞭炮吧!别误了吉时啊!” 林青锋望了叶小尘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他立刻回头擦了火石。挂在门口的长条鞭炮立刻噼里啪啦的炸开,火光四蹿,裹着炮竹的红纸被炸得满天飞,落了一地红,好不喜庆。 一群人瞧得眼花缭乱,全都拍手叫好。等鞭炮燃尽,几人才把早就等候在屋外的客人请了进去! “快请进!请进!今儿咱草舍小食开张!每个菜品削价一成!可就今天一天的机会!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 “您快进来试试吧!这以药入食,又好吃还能养身,可稀罕着!个个都是绝顶的美味!” 第315章 …… 进了几个人,可门口还有些人站着犹犹豫豫不肯进来,其中几个结伴的汉子问道:“这药都是苦的!做菜能好吃?!” 赵安月嘿嘿一笑,忙又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杏花!” 他喊了一声,穿着新衣带着新头花的小姑娘托着餐盘跑了过来,上头摆着一个八分的木格子,放了些切碎的小吃,边上还有许多竹签子,可以插着吃。 杏花笑着说道:“咱铺子新开张,知道客人们不敢轻易尝试!您先试试,要是觉着好吃再进去也不迟!” 听了这话,立刻好几个人都上前来插了小吃往嘴里塞,大多都觉得好吃。 有人问:“哎,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 叶杏花答:“那是陈皮山楂糕,您要是喜欢是可以打包了带走的!一盒只要四十文!不管是自个儿吃,还是过年走亲戚都是最好的!贵?不贵啦!这可都是用上好的陈皮上好的山楂!用红盒子给您装得漂漂亮亮,您提出去送礼别提多体面!” 又有人问:“小姑娘,那这个是什么!瞧着像馒头啊!怎么是这个颜色!” 叶杏花也连忙答:“这是四喜馒头!您吃的这个是用桑叶和苞谷做的!这桑叶发苦,可您吃着不苦吧!为什么不苦啊?这我们东家自有妙招啊!您啊,不如进了铺子亲自问他!” 社交达人赵安月都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叶杏花都觉得不认识她了!这小姑娘,啥时候嘴巴这么厉害了!杨禾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盯着杏花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那几个汉子也说道:“哎哟!你这小女娃,瞧着年纪不大,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啊!” 叶杏花也冲他们笑,说话毫不露怯,“我生了一张嘴,可我哥哥生了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别提多好吃!几位哥哥要不要进去试一试!” 哪有不应的,几个汉子都大笑着进了食肆。 铺子新收拾过,因着装潢简单,叶小尘也着重从一个“朴素”去装点,突出“草舍”两个字。靠窗卷着竹帘,白墙配木色,瞧着是温润清新。四面挂了长画,都各有风趣,厅室四角摆着木质高架,上头放着盆栽,瞧着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养得可爱喜人。 “这钱家的酒楼主在一个贵气,装潢是精致漂亮。到了这儿倒有些不一样,瞧着朴素,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很舒服啊!” “有些……禅味!对!就是禅味!我感觉坐在这儿,我整个人都静下来了!” “你们看那几幅画!瞧着很不错啊!这是哪位名家之作!瞧那枇杷美人,瞧着很有新意!” “未见落款!看着画锋走势,有些陌生,不像是名家啊!不过这画技倒是超群!” …… 客人们都坐下聊着天,几人也连忙上前招待,杏花年纪到底是太小,她只在门前露脸拉了不少客人,然后就进灶房帮叶小尘打下手了! “您看看!这是菜牌!您随意点!咱新店开业,这一个月内还有活动呢!您要是一餐吃够两百文,我们就会送您一张书签!集齐一套六张书签,您下次再来吃饭,我们就送您一道菜!这菜牌上随意挑!像什么四物鸡汤、当归羊肉汤,这都得八十文了!很划算的!” 他们纷纷给客人们点了菜,拿着菜牌进灶房找了叶小尘,按着桌号报了菜名。 “哥!这么多,你一个人炒得过来吗!”叶杏花一边择菜一边问道。 叶小尘正起锅烧油,抽空回道:“刚开张人多,先看看吧,要是之后忙不过来,再招人。况且、好些东西、昨天就准备好了,也不算赶时间。” 叶杏花点点头,然后把洗干净的菜放在竹簸箕上沥水。 也是这时候,店门口走进来几个熟人,是刚下了学的陈甫洵,他领着好几个同窗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快快快!可算是开张了!快把菜牌给我看看啊!” 第267章 客似云来 陈甫洵带着四、五个同窗进了门,还没看到人就喊上了。 “叶老板!我可信守承诺来光顾您的生意了!” 他刚进门就看到桌前有客人吃好饭准备结账了,那客人带了一家子来吃,点了好几个菜,刚好吃够了二百文,能得到一枚书签。 杨禾接了钱,从盒子里找出一片书签递了过去。厚韧的书签纸上画着几只杠板归,叶片宽大似三角,枝梢累着一串蓝紫色的细小果实。那果实看着隐隐有金沙流动,若是在暗里没有光线的位置再看,那蓝紫色就愈深,渐渐转黑。 “诶!这是何物!” 陈甫洵盯着那书签一惊,连忙问道。 杨禾双手把书签递给客人,然后又对着陈甫洵答道:“这是我们请人画的书签。在店里用饭超过二百文的客人,我们就会送他一张这样的书签。书签一套有六枚,只要集齐了这六张,下次再来吃饭,我们就会送您一道菜!荤菜、素菜、炖汤,都可以随意挑选!当然了,您要是觉着好看,自个儿留着收藏也是可以的!” 陈甫洵眼睛都粘在这书签上了,越看越喜欢,厚着脸皮问,“大哥,能不能给我看看!” 那客人看着三十多岁,领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吃饭的。这是个大老粗,他只觉得好看,却品不出更多的,只捏着等凑齐六张来换菜!别的不说,这家草舍小食的东西是真不错!尤其那汤是格外鲜美!还有甜羹也做得有趣,他孩子很喜欢! 第316章 大概是看陈甫洵穿着一身长衫,是后头竹石书院里学生的打扮,那客人放心地把手里的书签递了过去,还忍不住说:“小心些啊,可别弄坏了,叶老板说了折出痕的书签就不能再兑换了!” 陈甫洵点头,轻轻拿了过来,前后都看了。正面只是寥寥几笔,就勾出蓝紫色小果子的特点,有深有浅,瞧着简单又精致。反面就要丰富许多,几乎占满了整张纸,是一大簇的小果子,还未成熟,几颗青嫩几颗微微发蓝,色彩丰富漂亮。 他捏着下巴自言自语,“啧,这笔锋怎么瞧着像姓方的那个书呆子的!不过……这颜料都有趣,还能遇光变色!” 那客人等不及了,小声问道:“公子啊,可以还给我了不?” 陈甫洵嘿嘿一笑,将书签拢住,抬手就往人家肩膀上搭,自来熟道:“嘿,哥,您这个卖给我呗!我出五十文!” 客人惊了,“啊?!” 陈甫洵是个富家少爷,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他还以为自已报少了,赶忙缩了缩脖子,立刻改了口,“一百文!一百文怎么样?!” 嘶!这他们刚刚点的最贵的菜也才六十多文,这小公子上来就给一百文!不得了,不得了! 那客人生怕他反悔,兴冲冲地点头,“可以!可以!卖给您!卖给您!” 他们这些大老粗收集这东西也只是为了换一个免费的菜,可这一百文就已经可以点一道店里的鸡汤了! 陈甫洵还不知道自已被别人当成了冤大头,傻颠颠地拍了拍身后的书童,示意他赶紧掏钱,然后爱不释手又翻看起那张书签,还嘀咕着说道:“真是好看啊!怎么以前不知道那姓方的书呆子有这画技!诶……这应该是他画的吧!” 等那客人走了,陈甫洵又厚着脸皮趴在柜台前,朝杨禾套话了,“这位俊秀的夫郎!请问这六张书签都有什么草药啊?” 杨禾正把钱收进钱匣子里,抬起头看了陈甫洵一眼,似乎对他说的那个“俊秀”两个字有些介意。因为今天开张迎客,杨禾怕自已脸上的伤吓到客人,所以往脸上蒙了一层面纱。他脸上虽有伤,可这段时间吃得好,过得好,心情也顺畅,倒是养好了许多,也不似之前那般瘦得皮包骨,隐隐有些未嫁前的清秀俊气。 杨禾顿了顿,然后才说道:“还有活血丹、常山、桂花、丹参、一年蓬1。” 陈甫洵:“……” 陈甫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笑了起来,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桂花好啊!这蟾宫折桂嘛!这寓意好!” 刚说完,他立刻扭头揪了一个同窗,脑袋凑过去悄悄问道:“王兄!何为常山?!这一年蓬又是何物啊?” 这些个书生都不通药理,要问他这些,还真不清楚,纷纷都是摇头,还说道:“陈兄!还是先吃饭吧!我们都饿了!” 陈甫洵:“……” 杨禾一听,立刻也懂了,赶忙笑道:“几位快里面请吧!咱地儿小,没有雅间,就委屈几位在堂内找位置了!” 听到杨禾的声音,赵安月也赶忙过来招呼客人,领着几个书生到临窗一个大方桌前坐下。 “虽人多有些喧闹,可这铺子布置得别有新意啊!” “刚刚看到门前那对子了没!难怪叫什么‘草舍小食’,再看还真是应景!” “就看味道如何了!要是好的话,我们之后还能常来!” …… 几个书生说着话,赵安月已经提着茶壶走了过来,一边将菜牌递给他们,一边给几个书生倒茶。 陈甫洵和一个同窗先看着菜牌点菜,其余几个书生倒是对赵安月倒的茶感兴趣了。他们以前在别的酒楼茶舍吃饭,多是奉绿茶白茶,顶多夏日里多一个清火的菊花茶,但这草舍小食倒的茶他们都没见过。 “诶,你这是什么茶?” 赵安月早就等着他们问了,有些得意地伸了伸脖子,赶忙道:“这是四君子茶,是用枸杞、菊花、决明子、黄芪泡的,最适合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这整天抱着书本之乎者也,可不得好好保护眼睛!这也就刚开张才免费给你们送,过段时间可得要钱了!” 还真说到重点了,几个书生下意识看向其中一个体型瘦小的同窗。这同窗明显是眼睛不太好,眨着眯眯眼用力地看着那杯茶,听到赵安月的解释后,立刻端起茶杯往嘴里喂。其他几个书生见了,也连忙抬手端着喝了起来。 赵安月抱着茶托盘,满意地笑了。 第268章 赚钱 “您的芋头煲、菌香焖鱼头、黄芪鸡汤、五行丸子、茯苓花糕还有生地粥!请慢用!” 上菜的是林青锋,他是汉子,力气大动作也利索,跑起来很麻利。 其中一个书生拿手指戳了戳陈甫洵的胳膊,朝林青锋努了努嘴,小声说道:“陈兄!你瞧,难得有人和你一般高!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话音刚刚落下,另一个书生一边将筷子伸向深色石锅装盛的芋头煲,一边又说道:“那刚刚那兄台还是没有陈兄黑!这陈兄到底还是领先一步!” 陈甫洵立刻白了这两人一眼,气得笑起来,骂道:“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几人连忙嘿嘿笑,那书生吃了一块芋头,微微一惊,立刻说道:“好吃!这手艺厉害了!比钱家的厨子还厉害!” 第317章 芋头粉糯,吃起来是清清甜甜,还隐隐有野菌的香气,味道好极了。 陈甫洵一顿,也跟着吃了起来,锅子里还冒着热气,蒸得人微微发热。陈甫洵吃了半块芋头,随后又把筷子夹向那盘肉丸子。 肉丸肥瘦相间,裹着切碎的葱花、干笋、藕丁,炸得表皮酥脆微黄,内里的肉质却是鲜嫩流汁,再把肉丸进锅加水,加上料汁小火慢煮收汤。肉丸裹满汤汁,咸香入味,不觉肥腻,只觉得满口鲜味。 “果真是好吃!这叶老板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陈甫洵亮眼赞道,言罢也不再多说,而是伸筷子每个菜都试了一口,只觉得各个都美味至极,香得他要吞下舌头! 他喝了一口热粥,暖暖胃后才冲着书童说道:“那道茯苓花糕味道好极了!阿桐啊,你再去点一份,另加一道石斛红枣羹!打包了带给我娘!嘿嘿,我昨儿逃了课,她肯定生气了,我得带些好东西回去哄哄!” 几个书生吃得也欢,却没有食不言的迂腐规矩,边吃边聊。 “陈兄,你只要多花些心思在功课上!那令堂才是真的高兴!” “这倒说得对!陈兄,你昨儿逃课,把夫子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 听了同窗友人的话,陈甫洵是连连摇头,似乎提起读书,他就万分痛苦! “哎哟,可别念叨了,我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儿啊!我爹娘还指着我考科举当官呢!可是高估我了!我看了书,我就想打瞌睡!” 一桌人吃得说说笑笑,好不欢喜! 因竹石书院下了学,没多久又来了好些学生,不一会儿就把铺子挤得满满当当,座无虚席,耳边全是沸沸攘攘。 “小二!点菜了!” “我们的菜什么时候上啊?” “那位小哥儿,麻烦把我们点的菌香鱼头换成茯苓蒸鱼!” …… 可是热闹了!生意好得不得了!赵安月忙得脚不沾地,笑着应了几位客人,然后扭头就朝后院的灶房钻,急急忙忙喊道: “小尘哥!西三桌的玉竹姜鸭煲好了没!人家在催了!还有东五桌的菌香鱼头下锅了吗?人家要换成茯苓蒸鱼了!” 他忙得不歇气,说话都是气喘吁吁的。林青锋心疼他,手里还端着菜呢,又立刻腾出手给赵安月擦了汗,还说道:“月儿,你在里头歇一会儿吧,我去外面招呼。” 他说完就端起那锅刚刚做好的姜鸭煲,抬脚就要出去给西三桌的客人送上。 赵安月却没有多歇,他接过叶杏花递过来的一大碗水,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摇着头嘀咕道:“不成不成!就你那张嘴还能招呼客人!还得我来!” 于是,这对儿就这样相继着追了出去。 叶杏花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然后冲着叶小尘说道:“哥!好多客人!我看外头都坐不下!要是之后一直这样多的人,咱怕是忙不过来!” 叶小尘刚把鱼蒸上,好不容易闲下来才抬起手擦了擦汗水,思索片刻说道:“看来还是得招人。” 叶杏花也跟着点头,罢了,也没时间闲聊,又开始炒下一个菜了。 这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不过也就忙这个档口,过了午时,吃饭的人慢慢就少了,一群人才渐渐闲了下来。 赵安月把最后一个客人送出门,然后呼着气回了堂内,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提着茶壶给自已倒水喝。 “累死了!这赚钱可真不容易!” 叶小尘耷拉着肩膀缩在凳子上,累得手都不想抬了。叶杏花心疼哥哥,忙前忙后的,一会儿给人捏肩,一会儿给人捶背,一会儿又给人按手。 杨禾还在柜台前整理,他对着叶小尘说道:“小尘,你定的那批书签怕是不够。客人太多了,就一天的功夫就送出去二十多张了!就那个姓陈的书生,他更直接,打算买呢!” 叶小尘捧着茶碗愣了一会儿,想了想后说道:“那、那等会儿去找方先生,再定一批书签。” 赵安月倒是不关心书签够不够用,他就听到“二十多张”,险些惊掉下巴,瞪圆了眼睛道:“二十多张!这得多少钱啊!一张书签至少要花费两百文,二十多张……就算它二十五张吧,这得、一、二、三……得多少钱!” 叶杏花给哥哥捏肩呢,垂着眸子沉思了一会儿,嫩生生冒出一句,“至少有五两!” 赵安月激动得跳起来,一把抱住叶杏花,在她脸上猛亲了一口,兴奋地叫道:“五两!太厉害了!杏花,你这算术很不错!算盘都不用打就算出来了!” 叶小尘微顿,下意识看了叶杏花一眼。之前李介丘也说过,杏花有些算术的天赋。如今亲也断了,再没有后顾之忧,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能送杏花正儿八经学一学算术,没准能养个女掌柜出来! 叶小尘和李介丘相处得久了,近朱者赤,思想也开化了很多,完全不觉得女儿经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倒以此为傲。 想起李介丘,他不免又悄悄笑了起来,今天又赚了大钱,回去要和他一起数铜板!他肯定要夸自已厉害! 厉害的叶老板已经悄悄扬了扬脖子,若是他长了尾巴,这时候已经翘起来了! 第269章 泡脚 夜深人静,屋内的灯火发暗,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倒是在床幔上晃出大片的阴影。月亮借机钻出云层,一点一点爬进屋子,融融月华和灯火混在一起,多了两分明亮和清冷。 第318章 叶小尘洗漱后缩在床上,嘴里含着一根草绳,正打算把手里数好的一吊钱穿起来。他穿着雪白里衣,裹了一条毛绒毯子,赤脚盘腿坐在床上,白净的脚趾从毯子底下钻了出来,指甲修得浑圆可爱。 “第七吊钱!”叶老板兴奋极了,眼里迸着光,比那烁烁燃烧的烛光还亮。 恰在这时候,李介丘端着一盆水进来了,他穿过屏风走过来,将装满水的木盆放在床边,屈膝半跪在地上,小声说道:“小尘,来烫烫脚。” 叶小尘脚趾微动,倏地一下缩进毯子里,手里还攥着铜钱舍不得放下,嘀咕着说道:“我刚刚、洗过了。” 李介丘浅浅地笑,伸出手探进毛毯内,在叶小尘的惊呼中一把攥住了那只瘦削的脚腕。 “知道你洗过了,但冬天泡一泡脚对身体好。喏,我还专门配了药,驱寒的。外头又下雪了,想来明天还要再冷一些。” 他手上捏着那只清瘦的脚细细把玩着,看他脸上正经,可手上的动作可半点不严肃!摩挲着一路捏下,此刻正捏着脚趾掐玩,玩得叶小尘有些发痒,瑟缩着想要抽回被他捉弄的脚。 外头果然下起了雪,簌簌声越来越响。夜色吞了光,可铺天匝地的雪白在黑暗里尤其显眼,冻风呼啸,夹着烛火开裂的哔剥声,灯花炸落一地,瞬息就被风卷得四散。 裹着雪霰子的寒风挤开半掩的窗,毫无顾忌地灌了进来,有些冷。 李介丘终于松开把玩够的脚,起身去关了窗。 等他回头时,夫郎已经老老实实裹着毛毯将两只脚伸进了木盆里,热气上涌,舒服得缩了缩脖子。 李介丘抿着笑返回,坐在叶小尘身边,伸手拿过他装钱的木匣子。 他掂了掂,还真有些沉。 李介丘问道:“小尘,今天的生意怎么样啊?” 叶小尘连忙点头,从他手上抱过钱匣子,又用力晃了晃,把里头的东西晃地叮当作响,“特别好!来了好多人!铺子里、坐都坐不下了!” 说着他就数了起来,“不算本钱,至少赚得有四十多两!” 他们今天白日在铺子里预计的还是太收敛,可许多学生都家境优渥,花钱如流水。那书签虽是超了二百文才能送,可好些学生一餐饭下来花的有半两甚至一两银子,有的还打包外带,再算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加起来竟有四十多两!其中铜板很多,穿了好几吊钱,都将钱匣子占了一半。 李介丘朝里头瞧了一眼,又说道:“等再攒一攒就带你去钱庄,换成银锭和银票。” 叶小尘也点头,还继续说道:“今天多亏了杨禾哥、月儿帮忙,还有林猎户、也被月儿拉着来干苦力了!我想着总不好,叫他们白干活,可直接给钱、他们怕是不肯要,我就想着买些布匹好料子、送给他们。” 李介丘只是点头,“好,你决定就好了。” 说完,他又顿了顿,拿过布巾帮叶小尘擦了脚,然后又将一双泡得通红的脚捂在怀里,故意说道:“叶老板,那我的呢?” 叶小尘:“???” 没料到李介丘突然发问,叶小尘还愣了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还问道:“什、什么?!” 李介丘叹着气,故意作出可怜姿态,语气也有些委屈,“夫郎一日入账就四十两,可怜为夫的月钱才五两,可不得要夫郎养我。” 李介丘长得俊,他冲着叶小尘笑,某个色令智昏的哥儿立刻被迷得神魂颠倒,红着脸嗫嚅着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某人吃软饭不以为耻,反倒引以为荣,“哎呀,那我也想要新衣裳了。” 叶小尘哪有不答应的,红着脸连连点头。 某人顿了顿,想了想又说:“我的竹纹发带都洗得发白了,我要换一条新的。” 叶小尘还是点头,真是有求必应。 某人得寸进尺,“那我还想要……” 叶小尘红着脸看他,纵容道:“还要什么?我、买!” 瞧他那阔气大方的语气,将李介丘逗得大笑。 他凑前去,在叶小尘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开怀大笑道:“我当然是要你了!” 叶小尘更羞了,从李介丘怀里拱了出去,钻进被子里装死不动了。李介丘瞧了他两眼,没有立刻把人挖出来,而是端着木盆出去倒水。等他回房时,看到叶小尘又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朝他悄悄打量,脸红得尤其厉害,耳根子似要滴血一般。 他虽然羞,可还是小声嘟囔着说道:“可是我本来……呃,本来、就是你的啊!不用买!” 叶小尘的面皮太薄,俩人情浓多时,按理来说早该习惯这些亲密,可他还是爱脸红,羞得不敢大声说话。 李介丘觉得可爱,羞红的脸可爱,说的话也可爱,凑上去扒着被角又轻柔地亲了亲。 还说道:“那自然是不用买的。如夫郎这样的宝贝,我上哪买去?这就是捧着金山银山也买不到啊。” 情话听得一愣,叶小尘回过神后又大被蒙过头把自已当乌龟一般缩了起来,蛄蛹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那、我想买。” 李介丘本来还被他逗得轻笑,突然又听到叶小尘这没头没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啊?” 叶小尘钻了出来,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只是脸上的红云仍没有散去,“我想买几个人。铺子太忙,也不能一直叫、月儿他们帮忙。只是招的人又不放心,毕竟是吃食生意,许多方子也是我、自个儿捣鼓的,若是被偷学怕影响生意。” 第319章 他虽然这样提起,可语气还是游移不定,嘟囔着说道:“只是……只是买人、我又总觉得不太好。哪有庄户人家还买人的!” 第270章 买人 听了叶小尘的话,李介丘渐渐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才说道:“不如签活契试试?签个二十年或是三十年,那时候他们若是愿意为已赎身,再放他们自由就是了。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镇上目前也就只有我们一家铺子是做药膳的,这手艺是该藏深些。若是招人,难免招到吃里扒外的,更怕就是奔着偷师来的,还是自已人用着更安心。” 叶小尘也是这样想的,两人说定,明天一早就去牙行看看,挑一挑有没有合适的人。 次日,两人果然起了一个大早,急急忙忙洗漱好,天还没亮就赶车出门。等他们到了宝塘镇,天色亮堂了很多,牙行也是刚刚开门做买卖。 “二位是想要做什么买卖?买房赁屋?还是要买丫头仆从?” 许是来得太早,牙行还冷清得很,那些个牙人好不容易看到来了客人,一个个马不停蹄迎了上去。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抢了先,热情地问了起来。 叶小尘忙说道:“买人。有没有庖厨?刀工好的也成。” 那牙人听此立刻乐得笑出牙花子,赶忙道:“有的!有的!我手里正好有一个是夫郎想要的!他家里原就是给人做厨子的,我这就带您二位去看看!” 他说着就把李介丘二人领到了自已的地界,这牙人手下倒有不少奴仆可供买卖,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都穿着粗布麻衣,有好些甚至是赤脚没有穿鞋的,脚脖子冻出了许多红疮,面色也是发青。这些手脚绑着麻绳,脖子也套着绳,如牛马一般拴在在柱子上,无精打采地跪坐在地上。 李介丘看得皱眉,他到底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晓得归晓得,可真亲眼见了还是不太能接受。不过活契嘛,就当是签了长期合同了,而且不被自已买,也总会卖给别人,好歹自已这样的主家还算是宽厚,不会真把他们当奴仆看待。李介丘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已,只是心里仍觉得别扭。 叶小尘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对此倒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看着这些人觉得可怜,有些个看起来脸色不好,像是生了病,可现在也只得跪在地上等人相看。 那牙人走过去攥着绳子,扯了两个男子出来,是两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个子不高不矮,长相中等,竟是一对双胞胎。 那牙人攥着人说道:“夫郎看看!这两个如何!这对兄弟就出自庖厨之家,这父亲爷爷都是给大酒楼当厨子的!这要不是家里出了事儿,也不会沦落到这牙行来!” 见来了买家,那两个汉子还有些发愣,在看到买家是一个年轻小哥儿的时候就更吃惊了。 叶小尘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儿,表现得比他们还怯,小声问道:“你们会做饭吗?我手里有个食肆铺子、缺人。” 这夫郎看着年轻,语气也是温温和和的,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看着也是个好脾气,这样的主家可千万不能错过! 那双胞胎中的一个男子连忙道:“会的!会的!我哥哥从小跟着我爹学做菜!虽然说不上绝顶美味,但味道也不赖!而且他刀工特别厉害,雕的花啊、鸟啊,跟真的一样!” 被他称作哥哥的汉子一愣,着急地盯了弟弟一眼,小声喊道:“……阿南!” 阿南冲他小声嘀咕:“哥!我看这两位是好人,咱能走一个是一个!这牙行不是人待的地方!” 双胞胎哥哥仍有顾虑,似乎舍不得抛下弟弟先离开。 叶小尘似看出来了,他摸了摸下巴,又望了那“阿南”一眼,觉得这人倒是很会说话。他这铺子里不仅差帮厨,还差跑堂呢,这跑堂就得要嘴巧的! 他又盯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没、一块儿学下厨?” 阿南挠了挠头,笑了起来,老实道:“这不是没这个天分!不是干这个的料儿!不过,这位贵夫郎,我哥哥是真行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先试试他!” 那牙人也说,“您放心吧!小的做这个生意可不敢骗人!咱在契书上写清楚了,到时候要是这人的手艺不行,您再给我退回来也成!” 听到他这样说,放下心了,又问道:“那这兄弟二人、多少钱?” 二人?!兄弟俩都惊了,尤其之前还不情不愿的哥哥两眼放光地看了过来,忍不住已经紧紧攥住了弟弟的手。 牙人也愣了愣,又说道:“两个啊!哎哟,这两个都是年轻汉子,略贵一点!你是要活买还是绝买!” 叶小尘答道:“活买。” 牙人就说:“活买要稍微便宜些,不过也得二十两!” 他嘴上说着贵,可叶小尘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好便宜。这年头,买牛比买人还贵,他记得他家刚置办牛车的时候,那头黄牛买成二十两银子,竟抵得上两个壮丁了! 叶小尘和李介丘交换了视线,然后给钱写了契书,那牙人是乐呵呵的,这刚清早就做成了买卖,实在是吉利! 他更热情地介绍起来,“这对双胞胎哥哥叫阿北,弟弟叫阿南,就南北东西那两个字儿!您瞧着,这阿南的耳朵后头有一小块胎记,就靠这个区分的!都是二十一岁,年轻着,有把子力气,有个什么重活累活都可以随便差遣!兄弟俩也老实,绝不是偷奸耍滑的主儿,小的绝不骗您!” 第320章 叶小尘点点头,听懂了他的意思。只是铺子忙起来,就这两个人还是不够用,他接过了牙人递过来的契书,又把视线放到了那群跪在地上的人上。 二十多个人,有些胆子大的看叶小尘还在瞧,已经抬起头朝他望,自卖自夸起来。 “贵夫郎,看看俺吧!俺也勤快!” “看看小的,小的也会做饭!” “少爷、公子,瞧瞧奴家吧!” …… 叶小尘:“???” 头几个倒是对着他说的,可说着说着竟有一个女奴抬起头朝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李介丘开了口,那眼神抛得是媚态横生。 叶小尘:“……” 叶小尘板着脸,立刻拉着李介丘就要离开去别的牙人那儿瞧一瞧! 结果他刚刚转身,迎头撞上一个吃得肚满肠肥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没看他,看着是有目的的,直接就指着那群跪在地上的人,喊道:“今儿能卖了吧!把那个小哥儿卖给我,老爷还可以再加价!” 第271章 一家三口 那肚满肥肠的老爷一看就是熟客,他直接跨进门,一眼就瞧中了跪在最后面,缩着脖子弯腰躲起来的小哥儿。狞笑着走过去,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把人拖拽了起来。 那小哥儿生得标致,看着才十来岁的年纪,眼似星子,是着粗布麻衣也难掩的好容貌。只是受苦受难,熬得人有些干瘦,皮肤也枯黄,但胜在年纪小,都还能养回来。 “啊啊啊!放开我!爹!娘!救我!救我啊!” 那小哥儿大惊失色,慌得哭喊起来。 他爹娘都在,裹头巾的妇人吓得发抖,但还是扑前去死死抱住了自个儿的小哥儿;男人则是跪伏在地上,攥着那老爷的衣摆苦苦哀求着。 “贵人!贵人!我儿身如草芥,配不得贵人的厚爱啊!还请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男人也饿得干瘦,力气也不大,被那肚满肠肥的老爷一脚就踹开了。 “滚开!老爷三番两次来!你们倒好!次次拿乔!给一百两还嫌不够呢!” 那男人被踹得跌开,又立刻爬了回去,攥着衣摆继续求道:“贵人!小的一家只自卖为奴!不给人做小啊!” 那牙人也说话了,语气很是为难,“何员外,何员外!这一家三口非是官卖,而是自卖为奴的。若是他自个儿不乐意,你我也不能勉强啊!” 这何员外是镇上的大地主,户下有上百亩良田。这位何员外有个毛病,好色贪美,女子、小哥儿都是不忌的,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听说他府上已经有七房美妾,这还不算养在外头和青楼楚馆的相好。 听牙人的话,这员外也知道不能强抢,毕竟燕律当头,县上的大人又是个秉公执法的,若是闹大只怕不好收场。所以他也不敢强抢,只得每日来威逼利诱,那买妾钱已经从二十两涨至一百两,只是这一家三口仍没有松口。 何员外心里冒火,可瞧着手上这标致的小哥儿又舍不得松手,继续诱哄道:“一百五十两总可以吧!你出去瞧瞧,这牙行里头哪有人卖出这样的高价!老爷是喜欢你,才舍得花钱的!你看看,你家三口人都自卖为奴,肯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如今就卖你一个就能拿一百多两,那你爹娘可就不用再卖身了!看你是个有孝心的哥儿,可得好好想清楚!” 那哥儿似乎怔住了,哭泣声渐渐止住,只是眼泪仍旧脉脉往下流。他侧头看了父母一眼,突然没有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被说动了。 知子莫若母,那妇人对上他的眼睛,立刻就读懂他的意思,连忙扑上去抱住哥儿慌忙地摇头,嘴里直说:“小葵!小葵!你别听他的!别听!” 她这头说,那员外又在另一头念,两道声音似要把人扯成两半。 “等等,这一家人也是要卖的吧?” 忽然,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慢悠悠钻进了陈葵的耳朵,他惶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李介丘清隽如竹的脸。 是光,是希望,陈葵奔着扑了上去,攥着李介丘的衣摆磕头求道:“贵人,救救我!” 何员外怒了,瞪着李介丘喝道:“小子!你什么意思!你要抢老爷的人!” 李介丘压根没有搭理何员外,对陈葵的也是皱眉,小声说了一句,“别磕了。” 末了,又将目光扫向了跪在地上乞求的男人,问道:“我观你右手有茧,那是常年写字生的老茧,再听你谈吐也像是读过书的,” 陈父一愣,回过神后膝行而去,也攥上了李介丘的衣摆,语气卑微,“是是是!小人少时读过书,还认识几个字。先生可是有意买下我一家?!” 那牙人听客人又问起,也连忙答道:“是!这人读过书!他们一家是从阳山道1逃难来的!听说那边又起了战乱,好些百姓流离失所。他们逃难到这儿,饿得面黄肌瘦,只能自卖已身,不过这一家人也说了,就是卖也得一起卖,一家人不分开。” 李介丘点点头,又问:“那你会不会算账?” 那男人连忙点头,急急忙忙回答道:“会!会的!先生,小人会的!拙荆也会做菜!虽比不得酒楼里的珍馐美馔,但家常菜都是可以的!小儿也可以伺候夫郎!求先生可怜,收留小人一家!” 真说起来,他是有些道德绑架的,那男人自已也清楚,臊得脸红,可他又不能眼睁睁让自已的小哥儿给人做小啊。之前就听牙人提过,这员外爱美,家里正房管不住他,只能把气撒在妾室上,动辄打骂折磨,是个虎狼窝啊! 第321章 为了自家小哥儿,他也只能舍下面皮了。 李介丘思索着点点头,又侧过身拉着叶小尘小声说了起来,“铺子里需要一个账房先生,这管钱的最好也是信得过的自已人,这账房不好找,难得这里有个读过书的。那婶子手上也有茧,想来是个干惯活儿的,可以让她留在家里,这总不会每日都将小满放到赵家,次次麻烦赵叔赵婶总是不好。留她在家照顾,还能帮着洗衣做饭。至于那个哥儿……跟着你就好了。”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悄悄瞅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哥儿一眼,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不会是看人家可怜又好看,才……” 李介丘笑得无奈,“夫郎可别冤枉我!再说了……这还有比小尘更好看的哥儿?” 叶小尘红着脸没再说话,只是仍有些别扭地看着那小哥儿,尤其在他转头看过去时,立刻发现那小哥儿也白着面颊看向李介丘,盯得出神。 叶小尘:“……” 总感觉不对劲,叶小尘小声嘀咕着掏了钱。那何员外气坏了,自已盯了好几日的美人竟然被别人抢了去,偏偏他还没有法子抢回来,总不能强买强卖!气得他甩袖而去,嘴里还气恼地骂着:“不识好歹的东西!” 李介丘和叶小尘都没有搭理他,等着何员外走远才回头看向牙人,继续说道:“还是活卖,签二十年。” 说到这儿,李介丘顿了顿,终于朝那哥儿瞥过去一个视线,问道:“他多大?” 陈父赶忙躬身谦卑地回答道:“小儿今年十六岁。” 第272章 新人 陈父刚刚答完就觉得不妥,他还记得自已的小哥儿被何员外纠缠了好几天的事情,立刻担心地抬起头看向李介丘,斟酌着说道:“先生,小儿鲁钝粗鄙,他……” 他一句将完未完,但聪明如李介丘,他立刻就明白了陈父的担心之处,连忙抽回视线,继续说道:“十六岁是该婚嫁的年纪了,若之后有遇良人,我们自会放还他的身契,不会耽误了他的大好年华。” 陈父放心不少,又拉起地上的妻子,再看了小哥儿一眼,忙喊道:“小葵!还不快谢过先生和夫郎!” 陈葵怯怯地盯着李介丘看,等他父亲喊了他才反应过来,立马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谢,“多谢先生救命!多谢夫郎救命!” 叶小尘心里还觉得别扭,可看着人冲他砰砰砰的磕头又觉得不好意思,还没人冲他磕过头呢!他又不是山上的坟头! 叶小尘觉得更别扭了,连忙将地上的陈葵扶了起来,连连摆手,“别、别磕!快起来!咱家不兴这个!” 陈葵被扶着站了起来,陈父也已经将妻子扶起,二人安安静静立在一旁。这小哥儿大概也是吓住了,何员外都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已可算是逃过一劫。 “谢谢夫郎!” 陈葵小声怯懦地说话,声如蚊呐。他说话小声,也不敢抬头,只悄悄瞥了叶小尘一眼就立刻低下脑袋。 这夫郎长得可真好看,皮肤也好白啊,眼睛也好好看,亮晶晶会发光似的!难怪他能找到这那样好看的郎君呢!陈葵安全了,有功夫东想西想了。 李介丘瞧了叶小尘,见他刚刚还别别扭扭,可现在却已经拉着别人的手哥俩儿好一般了。他笑着摇头撇开视线,又找牙人签了新的契书。 再看时间也不早了,李介丘还得赶着去南山医馆,这边交代好后就和叶小尘领着人离开了牙行。 这走了几步,李介丘才发现陈父的腿是有些瘸的,走路是一上一下的颠着。不过做账房倒也不影响,毕竟也不用他端菜收盘子。 似乎是注意到李介丘在看他的腿,陈父努力伸直腰板想要如常人一般正常走路,可走起来实在艰难,反倒是小腿崩得有些发痛。 刚才因着何员外的事情着急,陈父一时也忘了自已腿上有残的事,牙人也没有提起。陈父这才忽然惊醒,有些慌张,担心李介丘以为他是故意隐瞒,连忙说道:“先生,小人的腿只是有些跛!并不影响行走!这、到了铺子我少走动!不会让客人们看到的!” 李介丘倒不在意这个,只是心里恍然,难怪这一家三口的钱比那双胞胎兄弟还要便宜二两,原来是身体带残,又不比年轻壮丁。 李介丘摇摇手,“不碍事。不过还是别喊先生了,听着别扭。我姓李,叫李介丘,是南山医馆的大夫,你们叫我李大夫吧。那是我夫郎叶小尘,现在在镇上开食肆,你们之后大多都跟着他做事。” 陈父也忙报了姓名,“小人陈砚,拙荆玉娘,小儿陈葵,见过李大夫,见过叶老板。” 李介丘点点头,又冲着几个人说道:“给你们签的都是二十年的活契,自个儿存着钱吧,到时候自已赎回身契。至于月钱……陈婶一个月给三百文,吃住都在家里,平日里负责做饭洗衣之类的琐事。哦,对,我家里还有个娃娃,快六岁了,平日里我和小尘都不在家,也麻烦陈婶多看顾。至于你们的月钱……你们是跟着夫郎做事的,叫他给你们定。” 叶小尘已经越来越有主见了,他掰着手指算了起来,“陈叔是坐账房的,一个月给八百文。阿南、阿北,得干力气活,一个月各五百文。小葵的话,就帮我、打打下手,先算三百文吧。若是铺子、生意好,再给你们加钱!” 第322章 见他说得差不多了,李介丘又看了看日头,语气稍快,“小尘,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去南山医馆了。你把他们领到铺子去吧。” 叶小尘点头,目送着李介丘转道朝北街去了,直到看他转过街头,再瞧不到人影才打算领着五人往铜元街走。可他刚刚回过头就看见陈葵竟然也盯着李介丘的背影发神,痴痴看着,明明人都已经走了,瞧不见了,他还盯着那空无一人的街道。 叶小尘:“……” 似乎是察觉了叶小尘的目光,陈葵仓皇地回了神,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已做了什么,一张脸窘红,羞愧地垂下脑袋。 叶小尘轻飘飘瞥他一眼,然后一边走一边说,“我的铺子、开在铜元街,是一家药膳食肆。” “药膳?!”弟弟阿南是个话痨,围着叶小尘叽叽喳喳个没完,“是把药做进菜里?这好吃吗?生意好不好啊!东家!” 东家?! 他喜欢这个称呼!叶小尘听到后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偷摸着高兴,“生意……还勉勉强强吧。呃,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他挺直脊背看向陈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陈叔,我还有个妹妹。平时错开了饭时,若是不忙的话,想请您、教她打算盘,算账,要是能再多认识几个字就更好了!” 叶小尘和李介丘都有意送小满去读书,可杏花是个姑娘,这镇上的书院、私塾都不收女孩儿。若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家里多是请女师教习,只是这样的女师不好请,叶小尘自认没有这个钱财和薄面,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会认字的陈叔,请他闲下来教一教杏花也是够的! 陈叔听了还觉得惶恐,忙弯了腰,“东家!小人不曾考功名,也就读过几年书,这不敢教小姐啊!” 叶小尘并不介意,他也只是想让杏花多认些字,看她算术上有天赋,学着算算账也好! “没事!能教多少、教多少!想让她多认些字,不做睁眼的、瞎子罢了!呃……我们是村里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您年纪大,我和相公喊您陈叔,您也不要一口一个小人的,我听着也别扭。” “好好好!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陈叔心下感动至极,觉得自已和妻儿算是找了一个好主家,险些喜极而泣。 第273章 偷学 “总之,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勤快忠心就好。”叶小尘领着几人走在铜元街上。 一边走一边说,“我们食肆的主要客源、是竹石书院的学生……” 几人边走边说,正路过那家粥铺,前段时间一直装死人的老板此刻大咧咧站在门口,盯着叶小尘说道:“哟,这不是叶老板吗?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是没生意吗?” 他一边说还一边笑,瞅一眼叶小尘再瞅一眼自已挤满人的铺子,笑得放肆又荡漾。 他刚笑完,就被几个客人喊住了,那客人急匆匆道:“老板!付钱了,把书签给我们啊!” “哎哟,瞧瞧,这太忙了太忙了!”老板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快步走到柜台后,收了钱,又把一小片的书签双手递到客人手里,还热情地喊道,“各位!咱铺子也有大活动啊!咱还不限钱多钱少,只要在店里吃了东西花了钱的都送书签啊!这凑齐了六张书签给您送粥!鱼片粥、猪骨粥、鸡肉粥,都能送!” 那客人一看就是粗人,撇着眉看一眼书签,动作粗鲁地收进袖子里,还嘀咕着:“这画的什么东西!花不花草不草的。” 叶小尘:“……” 粥铺老板:“……” 那老板脸上雷打不动的笑脸终于僵住,等目送了客人离开才缓了过来,见叶小尘几人还没走,又要摆着笑阴阳两句。 阿南没什么心眼,他听不出这粥铺老板的言外之意,还憨憨傻傻地跟着笑,又摸了摸脑袋,冲老板说道:“那咱两家不一样嘛!您是卖粥卖包子的,这要是早上都没生意,那不得垮了!谁家大中午还喝稀饭,这能吃饱?也就靠早上的生意顶着了!” 粥铺老板:“我、这……” 阿南还在嘿嘿笑,又说道:“不过看着生意是真不错,应该不会垮,您别担心!坚持住!” 粥铺老板:“……” 叶小尘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本来还觉得笑得太大声了不好,正打算抬手捂嘴,可对上粥铺老板恼怒的眼神,他又淡定了许多,放下手,笑得更大胆了。 粥铺老板:“!!!” 他气归他气,叶小尘才不去搭理,假装不知一般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陈叔倒是看懂了,他一瘸一拐追了上去,错开叶小尘半步的距离,俯着背小声问道:“东家,咱和那老板是有什么不愉快吗?” 叶小尘微微一笑,将之前粥铺老板差小二来撕传贴、撕告示的事情和他们讲了。 阿南一惊,怒道:“竟然这么混蛋!亏我刚刚还夸他生意好!” 阿北性子有些沉闷,一路过来都没怎么说话,现在也只是木着脸反问道:“你刚刚那是在夸?” 陈婶也说:“这可实在是太坏了!” 陈叔也是点头,还说道:“那之后要多防着他们!” …… 到了食肆才发现叶杏花他们也已经到了,正在灶房准备食材。 几人进了门,都仰着头看铺子的装潢,眼底全是惊叹。 第323章 “哇!真好看啊!哥,咱以后就在里面做活儿了?!” “这字、这画都妙极了!实在是笔短意长啊!” 这时候,杏花也看到哥哥进来,连忙把插在腰上的钥匙抽了出来,朝叶小尘递了过去,“哥!铺子的钥匙!” “这些是……请的人?”小姑娘递了钥匙,又看到跟在叶小尘后面的几个陌生人。她知道哥哥今儿一早就去牙行买人了,只是长在农家的小姑娘,很难把买人挂在嘴上,琢磨半天说了一个“请”字。 叶小尘倒也没有纠正,毕竟他自个儿的想法也和杏花是差不多的,不过签了契的人用着更放心罢了。 他互相介绍了一下,又把妹妹拉了过来,说到:“这是我妹妹,杏花。” 他是冲着陈叔说的,说完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又道:“杏花,这是陈叔,哥给你找的先生。之后没事你就跟着他、学算账,认字。” 叶杏花眼睛都亮了,兴奋道:“真的吗?!” 虽然之前哥夫教小满认字,也顺道教了她,可叶杏花从来没有想过自已还能学字读书,她也没听说过谁家丫头还能读书的! 叶杏花很兴奋,见叶小尘冲他点头,又连忙看向陈叔,忙弯腰见礼,“杏花见过先生!” 陈叔也很激动,尤其听到这句先生,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忙伸手扶了一把,又才说道:“不敢,不敢,小姐快请起来!” 这边说了几句话,赵安月又忙挤了过来,很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巴,哼哧说道:“小尘哥!你看到了吗!隔壁卖粥的学我们!他们也搞了个什么书签!真是讨厌!” 听了赵安月的话,叶小尘立刻想到刚才看到场景,只觉得好笑。他还没有说话呢,那头的阿南倒是惊得叫起来。 “什么?!他们那劳什子书签还是学我们的?个学人精!他交学费了吗!” 听了这话,赵安月也不管这人认不认识,忙把话茬接了过去,“交个屁!他们就是故意的!” 阿南好像比他还气,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嘿,个狗东西!东家!您别气!等晚上我和我哥就去套他麻袋,狠狠揍他一顿!” 赵安月眼睛也瞪得溜圆,兴奋地凑了上去,“真的吗!真的吗!真的要揍吗!带上我一起啊!” 阿南哈哈一笑,拍着手说:“成!到时候我和我哥负责套麻袋,你就负责敲闷棍!” 赵安月眼睛亮晶晶,还握着拳鼓劲,“好!” 林青锋:“……” 汉子没忍住,默不作声上前揪着赵安月的后衣领把人拎了回来。 叶小尘也适时说道:“不用。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吧。” 赵安月被林青锋揪着衣领,正锤他的手呢,听了叶小尘的话又不解道:“那就不管了?!” 叶小尘笑着看他,解释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家只要花了钱就送,买一碗杂粮粥也送、两个包子也送。等时间长了,客人手里、捏的书签越来越多,他指定得亏。” 这样一说赵安月就懂了,他捂着嘴笑起来,幸灾乐祸道:“那我们就等着看他笑话好啦!” 第274章 收集癖 “那我们就等着看他笑话好啦!” 等赵安月叉着腰仰天大笑够了,杨禾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柜台前拿出装书签的盒子,说道:“刚刚方先生来过了,他昨晚赶了两套书签出来,今天一早就送过来了!只是两套也才十二张,要是今天的生意也和昨天一样好,这些书签怕是迟早要送完的。” 叶小尘叹了口气,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希望方用行那边的速度更快些了。 他又喊了陈叔一声,再把锁在柜子里的账本拿出来,“陈叔,这是我们铺子的账本,以后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陈叔激动地接过那本账册,自他卖身为奴起,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已还能找到这样体面的活计! “东家放心!定不负所托!” 这些文绉绉的话叶小尘听得头痛,他不自觉蹙了蹙鼻子,又带着阿南阿北和陈葵往后面的灶房走,想要领他们熟悉熟悉环境。 至于陈婶,她不在铺子做活,叶小尘今天也没打算要她帮忙,只请她去收拾了后院的两间空屋子。两间屋子都很狭窄,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小床并一个单门的小衣柜。 “小葵和陈叔、晚上和我回家里歇,阿南和阿北、就住在铺子后面的小院儿。铺子里留了米面肉菜,得留人看着,怕贼惦记。你们兄弟俩都是汉子,正好留在这儿。” 兄弟俩都不是爱计较的,阿南还傻呵呵笑,“成!都听东家的!到时候咱哥俩就在铺子里打地铺!” 他们还没走到后院去,不知道这儿还有两间空屋。 叶小尘说道:“那倒也不用。后头有个小院儿,有两间房,我已经请陈婶去收拾了。你们住那儿就成,就是屋子不太大。” 还能有屋子住,有床睡!阿南又是一阵傻乐。 叶小尘领他们逛了一圈,又说了些铺子的生意情况,就带着阿北去后厨备菜了。 开张的第二天,希望还是财源广进。 阿北的厨艺还不错,但也不算出挑,只是他的刀工确实了得,连软趴趴的豆腐都能雕出花来;再说他切萝卜,手快成影,只听到菜刀切在刀板上咚咚咚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就收了刀,手掌将萝卜摊开,是整整齐齐的萝卜丝,又细又匀称。 第324章 叶小尘的一手厨艺极好,只是这刀工他还真没有刻意去练过,虽然不差,但比起这手还是逊色很多。 “真厉害!这萝卜丝切得真漂亮!”叶小尘由衷赞叹道。 但阿北的性格却和阿南天差地别,叶小尘不过才夸了一句,他竟然红了脸,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话比叶小尘还结巴,“啊?这、谢,谢谢东、东家!!!” 叶小尘:“……” 日头当空,冬日的太阳温煦,浅金色的阳光一点点漫进大堂,四方挂着的长幅画卷稍稍变浅,可上头流转的金沙在光照下更显眼了。 今天来的客人似乎比昨天少了些,大概是昨天那些尝鲜的普通人家没有再来,毕竟食肆的汤菜里加了药材,定价不算低,经不得普通人家天天来吃。 赵安月有些失落,一会儿跑到叶小尘那儿嘀咕,一会儿又跑到杨禾那儿嘀咕,半日都不见个笑脸。 不过到了正午时分,食肆里就渐渐热闹起来,是竹石书院的学生们下学了! 这书院里好些学生都家底殷实,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昨天来这儿吃得好了,今天不但自已来,还拉着同窗一块来!没过多久,又把食肆里的桌椅坐满了! 陈甫洵是第一个进来的,这位爷的人缘实在好,今天结伴的几个同窗好像和昨天的又不一样了! “小哥,点菜!” 陈甫洵挑了个好位置,朝小葵招手。 陈父是读过书的,唯一的小哥儿也跟着他学了认字,点菜也方便。赵安月大字不识几个,昨天点菜可是把他难住了,也就全靠脑子记性好,不然指定要出错。 “客人,您要吃什么?”陈葵手上揣着一个小本,握着一杆细毛笔准备记下陈甫洵点的菜。 这是个生面孔,陈甫洵还瞧了两眼,打趣道:“叶老板这就招新人了?” 可能是因为一路逃难受了许多苦,陈葵又长得好看,这一路其实不止被何员外一个人纠缠骚扰过。时间一长,他就变得越来越胆小,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像是兔子一样经不得吓。 振作!你可以的!不能给东家丢脸!声音要再大一点! 陈葵胆子小,心理活动却十分丰富。 他悄悄咽了咽唾沫,又给自已打了打气,然后突然挺直脊背,立正站定,跟站军姿似的,猛地喊了一声,“是!” 陈甫洵:“?!!!” 陈甫洵一魁梧汉子被他这突然发声吓得一抖,茫然地眯着眼看过去。 陈甫洵:“……” “咳咳……”陈甫洵不好意思说自已被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哥儿吓到了,掩饰般握拳捂嘴咳了两声,开始点菜。 “一个芋儿鸡、一个鲫鱼汤,一个菌子锅,还有……萝卜丝饼、三药烤南瓜、烫拌小菜、笋干焖肉、豆腐煲。听说你家圆子甜汤很特别,给我们每个人都来一碗吧!怎么样……够二百文了吗?” 陈葵连连点头,忙说道:“够、够了!够了!这都快一两银了!” 这男人都吃这么多的吗?可他爹也没有这么能吃啊!也才六个人啊,点这么多菜,能吃完?!难怪长得像堵墙,原来吃这么多!可是一个个也不胖啊!这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陈葵心里暗自嘀咕。 陈甫洵听他说够了,连忙嘿嘿笑了起来,凑过去小声问道:“那请问啊,待会能不能给我送一张‘常山’的书签?我昨天已经凑齐了五张,就差一张常山了!” 这位爷显然是有收集癖,如他之前在其他同窗手里抢传贴一样,这次是高价收! 只是那书签实在是精致又特别,尤其是那遇光变色的金沙颜料,让人爱不释手。在竹石书院读书又能一餐吃下二百文的学生大多家境殷实,陈甫洵这次再想从他们手里买书签可是不好买了。这不,昨日找了许多人还是没有凑齐,还差一张呢! 陈葵明白他的意思了,又是连忙点头,“好好好!可以!可以!” 第275章 叶状元 “东家!东一桌要芋儿鸡、鲫鱼汤、菌子锅……” 陈葵把木制的菜牌双手抱在怀里,冲着叶小尘慢吞吞报了菜名。 “好!”叶小尘应了一声,又让阿北将养在缸里的鲫鱼捞出来两条,末了才倒了几碗水,自已喝了一口,又顺道给陈葵递了一碗,“喝口水吧,招呼客人说太多话、也渴得慌。” 小葵报了菜,正打算出去继续招待客人,骤然听到叶小尘的话,眼睛微微一亮,立刻扭过头双手捧过那只小白碗,端着喝了起来。 他喝了水立刻又出去了,堂内的客人也来了两茬,他不敢歇立刻又抱着菜牌去招呼。 “客人,这是菜牌!您看看想吃些什么!” …… 也招待了几桌客人,陈葵舒了一口气,正打算靠着柱子歇一歇,突然又瞧见门口进来一个动作畏缩,鬼鬼祟祟的书生。 他那姿态实在不像书生,不够大方,只是这人身上也穿了书院学生都穿的青色长衣,所以陈葵猜他也是竹石书院的学生。 还来不及多休息一会儿的陈葵立刻又迎了上去,挂着笑脸问道:“客人是几位用饭啊?” 招待了好几桌客人,陈葵这声音算是锻炼出来了,胆子也大了一些。 那鬼鬼祟祟的书生用袖子挡住脸,好像生怕堂内用饭的同窗认出自已,听到陈葵的问话,也压着喉咙细声细气地回答,“就一个,给我找个里面偏点的位置。” 第325章 陈葵点头,“好,您跟我来。” 陈葵领着客人朝靠里靠墙的位置去了,又翻出菜牌请他点菜,“客人,您看看想吃些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阿南从后头的灶房蹿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杏白的陶锅,嘴里还喊着:“东一桌的山药薏米鲫鱼汤来啦!” 他快步走过,鱼锅里的香气就顺着飘了一路。叶容川还来不及坐下,正好瞧见了那锅鱼汤自他眼前晃了过去。一锅奶白香浓的汤,汤美鱼鲜,两条巴掌长的鲫鱼过油煎得表皮焦黄,但里头的鱼肉还是雪白鲜嫩,瞧得人嘴馋。 正是叶容川,这货听说叶小尘的铺子还真开门了,端着“就来看看一个小哥儿能搞出什么名堂”的态度悄悄摸了进来,刚进来就被一锅汤白味鲜的鲫鱼汤勾出了馋虫。 他咽了咽唾沫,朝陈葵问道:“那个鱼汤多少钱?” 陈葵并不是认识叶容川,不知道这人和东家的关系,他还低头看了一眼菜牌,热情道:“一锅鲫鱼汤要六十文!” “六十文???”叶容川大惊失色,直接就叫了起来,“这么贵?!你们怎么不去抢!” 他惊完才发觉不妥,尤其是有些客人已经循声望了过来,只是隔着半堵墙,他们看不清罢了。 叶容川立刻缩着肩膀躲到椅子上,又提起袖子挡住自已的脸,再白了陈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把菜牌给我看看!” 陈葵:“……” 陈葵默不作声将手里的菜牌递了过去,等着叶容川点菜。 叶容川看了好一会儿,还自言自语般的嘀咕,“真敢卖!一个破鸡汤敢卖一百五十文!” 陈葵也悄悄白了他一眼,小声反驳道:“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还加了很多好药材食材,像什么黄芪、党参……当然贵了。” 听他反驳,叶容川将菜牌哐当一声摔到了桌子上,怒瞪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葵本就胆子小,被他这一摔吓得浑身一抖,眼圈儿立刻就红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和林青锋出门买食材的赵安月刚好回来,他进门就听到一道熟悉又可恶的声音,循着找了过来。正好就看到叶容川把陈葵吓得浑身发抖,眼睛红得像兔子。 赵安月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起被叶容川摔在桌上的菜牌,拿眼神睨他,“摔什么摔!显得你有双手能动啊!” 叶容川:“……” 一看竟是村里的熟人,叶容川不敢闹腾了,生怕被其他同窗认出来。这要是被他们知道自个儿嫁出去的弟弟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不知道有多丢脸! 叶容川虽然没有说话,但赵安月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叉着腰就开怼:“我说今天这生意怎么没有昨天好,敢情是你给我克的!” “说说吧,叶状元,这上赶着来干嘛的?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这吃饭是要给钱的!这状元也不能吃霸王餐哈!” 陈葵惊了,信以为真,还揪着赵安月的袖子小声问,“状、状元?月哥儿,他真是状元啊?” 两个小哥儿差不多年纪,赵安月又是个自来熟,已经将陈葵划分到自已人的范畴了。自已人,怎么能让叶容川这狗东西欺负了!得还回来! 只听他哼哧一声,斜眼扫着叶容川,也说道:“可不就是状元!真真的!咱宝塘镇四甲村的大状元哩,这可是叶家的老太君亲自给封的!那还能有假!小葵,我和你讲,这人可开罪不起,他家状元可多了!下头还有弟弟,那也是个状元!这是个吹牛的状元,那是个吃饭的状元!赶明儿四甲村就要改名叫状元村,全托他家的福!” 他边说边笑,末了还朝叶容川弯腰,阴阳怪气地问道:“状元老爷大驾光临,您要吃点啥啊?这要不点个一两二两的,怎么对得起您这尊贵的身份!来只鸡?来只鸭?哟,还是给您来个脑花吧!这吃哪儿补哪儿啊!” 叶容川语结:“我……” 见他没个完整话,赵安月也不等,瞅了陈葵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拖长了语调说道:“小葵!给咱状元加个脑子!” 陈葵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抱着菜牌一脸崇拜地盯着赵安月,看得目不转睛两眼放光,都给赵安月盯得不好意思了。若是此刻叶小尘也在,就会发现这哥儿的眼神有些熟悉,和他早上盯李介丘时的神色也差不多。 叶容川气得脸色铁青,压低了嗓音怒道:“我不吃脑花!” 第276章 赖皮 “您不吃啊!可我看您差点该补补啊!” 赵安月故意气他,然后又拍了拍陈葵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他先走。陈葵朝他投去崇拜的目光,然后抱着菜牌往灶房去了。 嘴巴好厉害啊!他要是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能骂遍天下无敌手!太厉害了!呃,嗯……什么味道啊,好香! 想东想西的陈葵进了灶房,立刻又闻到一股香气。 他忙踮着脚凑了上去,是叶小尘在熬鸡枞油。野菌洗干净后撕成条,借着火在小铜锅里炸得喷香。小火慢炸,滚油噼里啪啦的炸花,菌丝滚在油锅里慢慢焦黄焦黑,油香越来越浓。 旁白的大碗里放着过了凉水的手擀面条,等鸡枞油熬好后,立刻浇一勺上去,然后淋上酱油香醋,再搓一把盐巴。绿油油的小葱花盖头,点缀几颗鲜红的椒圈,最后配上炸出来的鸡枞菌,一碗鸡枞油拌面就算是做好了。 第326章 “阿南,端出去给西二桌的客人吧。” 陈葵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慌得他立刻回神,下意识就往自已嘴巴上抹,啥也没有摸到。又立刻东张西望,刚好抬头瞅见站在他对面正舔嘴巴的阿南。 哦……不是自已!忍住!口水不能流!不过东家也好厉害啊!做得好香啊!这是神仙才能吃的吧! 陈葵崇拜地盯着叶小尘,两眼泛光。 那头的阿南又咽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句“这活儿也太遭罪了”,然后又麻溜地接过手里的盘子快步朝外走。 叶小尘歇了口气,捏着灶台上的抹布擦了手,又扭头看向陈葵,冲他问道:“小葵,你怎么、进来了?有客人点菜?” 陈葵这时候才想起正事,脱口而出道:“外面来了个状元!” 叶小尘;“???” 陈葵这才惊觉自已说了什么,忙捂嘴改口道:“不……不是!是外面来了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赵安月气呼呼地走了进来,走路把脚跺得砰砰响。 “小尘哥!叶大宝那牲口也来了!他点了碗圆子!” 叶小尘听到叶大宝的名字还愣了愣,但旋即又恢复正常。来就来吧,这开门迎客,总没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叶小尘静下心等赵安月继续说完,可他说了一个“圆子”后就住了口,没再出声了。 叶小尘:“???” 叶小尘下意识张口问道:“……没了?!” 赵安月撇撇嘴,耸着肩膀很无语道:“没了,就一碗圆子!” 叶小尘也有些无语,小声说道:“那就给他盛一碗圆子出去吧。” 赵安月点头,帮着盛了一碗山药圆子,嘴里还喃喃有词,“给你多加点糖,齁死你!” 一旁切菜的阿北抬起头,冷不丁冒出一句,“糖贵。” 赵安月动作一顿,然后干脆利落地放下手里加糖的小匙,嘀咕道:“……也对。算了,一颗都不加!给他嘴里淡出鸟来!” 他说完又抬头看向陈葵,安慰道:“小葵!你别在意!那牲口就是屁本事没有,架子还大!你别放心上!” 叶小尘一惊,也顺着看向陈葵,担心地问道:“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 陈葵连忙摇头,但赵安月已经在那边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讲得清清楚楚,末了还骂道:“还读书人呢!欺负一个小哥儿!真是个狗东西!” 叶小尘轻轻叹了口气,又亲自捏着小碗舀了一份圆子,递给陈葵说道:“那是我、娘家的亲戚,不是个好东西。让你受委屈了,吃点圆子、高兴高兴!” 陈葵脑袋摇得更猛了,忙说:“不!不不不!这是要卖钱的!怎么能给我吃!” 叶小尘只是笑:“没事的!这山药圆子、不值什么钱,而且做得多,够卖的。” 陈葵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盯着叶小尘看得目不转睛,再开口已经带着哽咽的哭腔了,“东家,您也太好了!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八辈子修的福气!” 叶小尘:“……” 本来还因为陈葵早上暗戳戳盯着自家相公看,而耿耿于怀的叶小尘沉默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撇开头,生硬岔开了话题,“那个……阿北啊,切的菜给我吧。” 陈葵吃光了那碗山药圆子,又抱着菜牌出了门。他路过叶容川时还悄悄盯了两眼,见他桌子前的白瓷碗已经空了,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开,就垂着脑袋坐在那儿,仿佛屁股沾了胶一般不肯挪动。 这人又怪又凶,陈葵可不敢招惹他,拿菜牌挡住自已的脸,飞快地溜了过去,又在堂内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阿南又陆陆续续端出了好多菜,紫苏焖鸭、花胶鸡、素味暖锅子……各个都喷香,馋得人流口水。尤其是阿南刚端出去的暖锅子,虽然里头炖得全是素菜,可闻着鲜得很,锅里头还咕嘟咕嘟的冒泡,汤水滚着白花。山药炖得粉糯,红枣鲜甜,嫩黄姜暖而不辣,一碗汤下肚是一片温热。 叶容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不自觉捂住又咕咕叫了两声的肚子,不满地瞪着后厨的方向。叶小尘肯定已经知道自已来了,却连面都不露!不管怎么说,自已也是他娘家的大哥,实在是太没规矩了!这么多客人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结果放自已在这儿饿肚子,实在不成体统! 叶状元可是气坏了!可又舍不下那不值二文的面子,不敢出声。 阿南已经在灶房到大堂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了,送了两三波的客人,就只有这一位,在这儿坐得雷打不动。 “东家!那牲口还没走!”阿南进了灶房,学着赵安月的语气喊,“他都在那儿坐好久了!咱客人这么多,坐都不够坐,他非得占一个位置!我去把他撵走吧!” 叶小尘忙将他喊了回来,说道:“由他去吧。你去撵他、免不得要闹起来,这儿客人多,闹起来不好看,还容易让别人误会,以为、我们苛待客人呢!” 也有些道理,只是实在窝火,阿南哼了一声,再次提了之前那个建议: “东家!不如还是让我和我哥晚上去套他麻袋,狠狠揍他一顿!” 第277章 请给钱 耍赖皮的叶容川在位置上坐了大半个时辰,可算是把食肆里的客人都耗走了,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店里也没有再进新的客人。叶容川这才挪了挪腿,把他那仿佛沉甸甸的屁股抬了起来,可他起身后也不出去,倒是在铺子里逛了起来,还啧啧点评上了。 第327章 “倒还像些模样,有点意趣。就是这盆栽里的花粉得俗气,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能换成秋菊、海棠之类的名花就更妙了!” “诶,这几幅画倒是好看!不过一个乡下的小哥儿也不懂这些,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 柜台前抹算盘的陈叔看到了他,还以为这人是出来结账呢,等了又等,没等到叶容川的钱,倒是听到几句不太友好的话。 陈叔:“……” 东家是个好人。虽然只短短相处了半日,可陈叔自认活了些岁数,有些识人的本领,这东家是个良善的小哥儿! “道是‘曾将倾国比名花,别有轻红晕脸霞’1。这品茶梅还有美人茶之称,也算是花中佼佼者,先生为何说他俗气?莫非您连茶梅都不认识?” 陈叔笑着看他,说话落落大方,可不像他早上同李介丘说的只读过些书、认得些字。 没想到会在草舍小食碰到一个读书人,还念出了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诗句,叶容川有些慌了。他敢和他瞧不起的乡里人对上,可朝着读书人,他就怕丢脸了,支吾着答不上话。 尤其他夫子极喜欢茶梅,院子里就栽了一株品相极好的白茶梅。叶容川不懂花,只认识那株白色的茶梅,瞧眼前这盆换成粉色他就不认得了。 说起来,这铺子里的花草都是在山里挖的,如火棘、金钱草,大多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这株美人茶是长在山里的野茶梅,已经是铺子里最贵的花儿了,也是叶小尘运气好,能撞见这一株。可惜叶容川不是个识货的,他想要讽刺两句也不盯着最不起眼的金钱草,倒是盯上这株美人茶了。 叶容川吃了一瘪,又不肯走,还在铺子里磨蹭。 客人们都走了,堂内没有什么人在,这时候叶小尘可就没有顾虑了,他慢条斯理洗了手,拿干布擦干净后才出去。 赵安月早就待不住了,比叶小尘走得还快,他叉着腰到了大堂,瞅着叶容川大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咱叶状元还没走呢?数清楚了吗?碗里有几粒圆子啊?” 叶容川有些恼,但听了赵安月的话又觉得疑惑,下意识接过话茬,“数什么?” 赵安月哈哈大笑,说道:“数圆子啊!您贵臀跟长在板凳上似的,吃得那么慢,不是在数有多少粒圆子?咋了?咱给您舀的圆子比别人少啊?!” 叶容川这才听懂了,臊红了脸,不自觉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他沉下脸盯着赵安月,恼道:“牙尖嘴利!” 叶小尘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将赵安月拉到自已身后,与眼前这“叶状元”对视,“你来做什么?” 叶容川又瞪向叶小尘,怒道:“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吃饭的!怎么?赚了钱了,面子大了,要把客人往外赶?” 叶小尘听得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呵,吃饭……那你吃得、可真秀气,一碗圆子就吃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闺阁里,娇滴滴的大小姐呢。” “你!” 叶容川气结,狠狠瞪着叶小尘,恼这哥儿越来越牙尖嘴利,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今天原本也不是来找事的,只想看看一个哥儿开的食肆能成什么样子,赶着来瞧笑话的。可他人到了,叶小尘也明知道他来了,却偏偏不出来亲自招待他!不管怎么说,自已名义上也是他大哥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叶容川是越想越气,气得赖在位子上,就等着客人都走后他才好兴师问罪。 “我都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了!你刚刚怎么不出来!把我晾在这儿,太不像话了!” 叶小尘:“???” 叶小尘要给气笑了。这叶容川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非得回回来挑事? “咋滴?你是皇帝啊?” 不过这次不是叶小尘怼的叶容川,是站在他身后的阿南开口说的话。 阿南嫌弃地白了叶容川一眼,撇嘴就说道。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把叶容川吓坏了,一张脸都白了,不多时就开始滴汗,东张西望好半天,生怕被别人听到。 叶容川气得咬牙:“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阿南还是朝他翻白眼,抄着手“切”了一声,又说道:“当你是皇帝,来了就得立马出门接驾,最好还得给你磕一个!” 叶容川:“……” 叶容川慌得跺脚,连连道:“住嘴!住嘴!快快住嘴!” 阿南白眼一翻,瞪了他一眼,“嘁!” 叶容川:“……” 这边是说不过了,他扫了一圈看到躲在最后面的叶杏花。 有段时间没见,这丫头又换了一身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衣裳,粉蓝的配色,袄子夹了棉花,瞧着就暖和。扎着小丫髻,两边别着浅蓝色的小绒花,后头还坠了几条短飘带。打扮得精致又漂亮,叶容川晃眼一看险些没有认出来,这瞧着和他夫子家的孙女一样好看! 叶容川气道:“杏花!你怎么又和他们厮混在一起!还不赶紧给我回去!瞧你就差穿金戴银了,可家里的爹娘还捡着打补丁的旧衣穿,为人子女,只知自已享乐,实在是不孝!” 叶杏花也白了他一眼,攥住了和她一块儿站在最后面的陈葵的手。 见她不搭理自已,叶容川更气了,怒吼道:“叶杏花!” 叶小尘淡淡看着他,说道:“吼什么?嗓子这么好,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指不定,给你当个台柱子呢!” 第328章 叶容川气得歪了歪头,瞪着叶小尘正要反驳。 但叶小尘压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杏花早就和、叶家断亲了,怎么,你不知道?哦,也是,你最孝顺,这忙着给家里、考状元,肯定很久没回去、看过父母了,又怎么可能知道。” 叶容川:“……” “断、断亲?!” 叶容川还真不知道。他好像这时候才被惊得恢复了理智,再看看叶小尘身后一堆的人,他怎么可能还占得了上风! 叶状元臊眉耷眼,敛着袖子准备落荒而逃,刚要跨出门槛又突然被叶小尘喊住。 “等等!” 叶容川气得叫道:“又做什么!你不要太嚣张!还想仗着人多打我不成!” 他刚说完就又接收到一枚白眼,然后见叶小尘朝他摊开手,说道:“一碗山药圆子十五文,请给钱。” 第278章 阳山关 “所以你就找他要了十五个铜板?” 家里的李介丘听到叶小尘同他讲了今天在铺子里的乐事,其中就有叶容川,他听得哈哈大笑,已经可以想象叶容川当时恼羞成怒又暴跳如雷的表情。 “他肯定气坏了吧?把钱给你了吗?”李介丘又问道。 叶小尘点头,睁大了眼睛说话,语气竟还有些失望:“给了!我和他说,要是不给,就揍他!” 他瞪圆了眼睛,明明给了钱却还说得唉声叹气,李介丘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他忍着笑意问道:“你还敢揍他?” 叶小尘撇着嘴角,先是摇了摇头才说道:“我喊、阿南阿北,揍他!套麻袋揍!” 之前阿南就提过要摸黑揍他,但叶小尘担心被发现后连累到南北兄弟两人,毕竟无故打人被发现后他们是不占理的。但如果叶容川赖账不给钱,这可就有理由揍他一顿了,叶小尘觉得十五个铜板换揍叶容川一顿,还是很划算的。可惜了,叶容川经不住吓,还没动手就自已掏了钱。 叶小尘想起就又是叹气,直呼可惜。 他晃了晃脑袋,又盯着李介丘问道:“今天医馆有什么事吗?” “今天啊……”李介丘想了想才说道,“今天倒没什么事儿。不过昨天出诊接治了一位难产的妇人。” 难产??!都说女人生产如在鬼门关走一遭,叶小尘立马竖起了耳朵,认真问道:“母子平安了吗?” 李介丘点头,说道:“幸好去得及时。拖了太久,孩子的脸都憋青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微的停顿,语气也不算太好,“听说那妇人的婆母去庙里拜过,给孙儿算了一个好生辰,非要儿媳卡着点儿生。可羊水都破了,这事哪里拖得!前头一直拖着,后面出了事才着急请大夫,幸亏人没事。” 叶小尘也是唏嘘点头,骂道:“太坏了!” 李介丘也说道:“是啊!所以我昨天狠狠骂了他们。后来那妇人的娘家人也来了,要把女儿接回娘家坐月子,她弟弟还狠狠打了她丈夫一顿。” 叶小尘重重点头,恨恨道:“该打!” 刚说完,灶房里的陈婶端了菜出来,大声喊道:“李大夫!夫郎!吃饭了!” “好。”李介丘点头应了,起身再朝叶小尘伸出手要拉他起来,还说道,“走吧,尝尝陈婶的手艺。” 今天的晚饭是陈婶做的,陈葵在灶房帮着烧火剥蒜。陈叔没考过科举,但学问却不错,他还记得自已东家交代的任务,正在书房里教叶杏花识字,小满也跟着一块去听了。 李介丘和叶小尘都是随心随意的人,没有主家先吃饭,吃完了仆人才能吃的破规矩。不过为了方便,他们和陈家三口也是分开吃的,一个坐在大桌一个坐在小桌。 陈叔陈婶都惶恐极了,本来都做好了等主家吃完他们再吃的打算,陈婶都打算趁这个时间去把灶房的锅洗了,结果还没动就被李介丘推着去吃了饭。 “这、这怎么行!这哪有主家和下人一块吃饭的!” 李介丘笑道:“吃吧!我们都是村里人,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分得太清我们反而觉得别扭。再说了,咱分桌吃的,这也不算是一块吃。” 三人拗不过,还是坐到了小桌子前,陈婶捧着一碗饭,眼睛盯着小山般的米饭尖,眼睛发红。 “您二位可真是好人啊!真是好人!” 李介丘笑笑不说话,拿筷子给叶小尘和杏花小满都夹了菜,小声说道:“快吃吧,都饿到这个时候了。” 陈婶的手艺也很不错,很有些家常味道,烟火味十足。 尤其是那一盘蒜苗回锅肉,特别吃香。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冒着油脂,肥肉被煸地透明发焦,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只有满口留香。汤也做得丰富,是清淡的蛋皮豆腐汤,还炖煮了半把红苕粉,又加了炸得香酥鲜嫩的酥肉,再配几片绿叶子菜,那是有黄有绿有白,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别提多美了。 李介丘吃了半碗饭,稍稍垫了垫肚子才放慢夹菜的速度,他朝小桌子看去一眼,忽然问道:“陈叔,你之前说你们一家三口是逃难来的?” 听到主家问话,陈叔连忙停了筷子,转身对着李介丘回话,“是的。我们是从阳山关来的,那边打得厉害,百姓饱受战火之苦,整日提心吊胆,所以我就带着妻儿离开了。” “又打起来了啊!”李介丘握着筷子思索,“阳山关那边不是常年战乱?大战小战不绝,想来当地的百姓已经麻木了,怎的这次就逃了出来?是这次打得尤其厉害?” 第329章 提起这事,陈婶也是有说不完的话,激动道:“今年打得尤其厉害!往年也只是小打小闹,那些贼敌从来没有摸进来过!可今年却是死了好多人!” 陈叔也细细解释起来:“最开始是西羌有一只小队从崖儿山偷偷潜了进来,摸进一个边关小村,一番奸淫掳掠,最后还放火烧了村子!一村三百多人全都死了!守关的将领大怒,怒骂西羌挑衅,领兵就打了出去!也就歇了半年的战火就又燃了起来。听说守关大人麾下有一个大将还死了!是被箭射死的!抬回来的时候还一口气在,可还是没能救回来!这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边关的百姓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谁也不敢保证自已明天会不会成为被屠的其中一人。我看这次怕得打一段时间了,到底是命重要,只好带着妻儿背井离乡。” 陈婶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哎,军里还缺人,边关好几个城镇的青年男子都被征了去。都是血肉做的身躯,谁拼得过长刀长剑啊,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见爹娘哦。” 听到屠村,叶小尘吓坏了,他常年窝在村子里,只知道战争可怕,可从来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不知道那些马革裹尸和血流漂杵。 李介丘神色凝重,不免担心起来。若战事蔓延更开,只怕明年过得不太平。 第279章 被抢 “最近几天的生意都好好啊!刚刚昨天方书生送来的书签又用得差不多了!”赵安月在灶房里坐在矮凳上洗盘子,大盆里摞了好多碗盘,洗起来可费神了! 不过赵安月倒不嫌麻烦,还很有干劲!因为叶小尘昨天送了他两匹布,都是细棉的料子,可值不少钱!正好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做一套过年穿的新衣裳,浅色的给他和娘做,深色的给爹和林青锋做! 杨禾又坐在一边将洗好的盘子用抹布擦干,听了赵安月的话才接着说道:“那个方书生又画了新的书签!说什么上次那一套很多学生已经齐集了,可以换一些新花样了,等这一轮送完书签的活动差不多能停了。” 这次画的新书签比上一次更精致漂亮,仍旧用了那个带金流沙的颜料。上次正反面是不同季节,这次一面是花草植物,一面却是同系列的标致美人。 比如火棘,一面是一树红色,艳红的小果子密密攒攒挂在枝梢上,枝繁叶茂,开得是如火如荼;一面却是穿着火红罗裙的女子,惊鸿倩影,巧笑嫣然,她襟口袖边都画着火棘的枝叶果实,连头上也簪着红果。 用方用行的话来说,这些女子是花草的拟态,多数书生都爱红袖添香,这样的书签他们也爱。 别说书生爱了,这好看的事物姑娘和小哥儿也爱,这不,杨禾又说了:“我看了他画的新书签,特别漂亮!” 叶小尘也说,“我也觉得不错!请他接着画了!咱铺子又、要得急,我还给他涨了钱,想他多、花些时间,早早画出来!” 杨禾听了也连连点头。 赵安月顿了顿,突然又说道:“我看隔壁粥铺的活动停了。” 叶小尘还真没关注过,一听还有些惊讶,这才十天不到,比他预料中还要更早,“停了?!怎么突然就停了?” 赵安月停下洗碗的手,笑得可开心,当笑话般讲了出来,“自作自受呗!我今天路过的时候还看到了!他和客人吵架呢!好像那个客人天天来买,就买一个馒头!一个馒头换一个书签,六天就凑齐了六个书签!馒头才一文钱,六个馒头也才六文,他拿着书签要找老板换鸡丝粥!我可记得那个鸡丝粥至少要十五文!可不得亏死!” 杨禾听了也笑,忍不住说道:“像这样的客人肯定还不止一个!还真是抄都不会抄!可能刚开始还觉着自已很大方呢!” 叶小尘也叹道:“意料之中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安月和杨禾已经把盆里的碗盘都洗干净了,摞得整整齐齐收进碗柜里。而叶小尘正把炒出来的最后一盘菜装进一个竹篾编的带盖的食盒子里。 那是三层的竹镂雕漆提盒,上面还有花鸟的描金图样,瞧着就非常贵重。叶小尘如今虽有些存款,可也舍不得买这样的东西,这提盒是首富钱家的,钱员外自从知道他的食肆开张后,就隔三差五在草舍小食订菜。都是钱家的老太爷订的,老太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好,钱员外就每次多给一百文,请草舍小食送餐上门,这个提盒就是送来装菜的。 “这是钱家的菜,你俩帮我送过去吧。”叶小尘将食盒的盖子封好,又对着赵安月和杨禾说道。 这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叶小尘已经不将那一百文放在心上,每次都请赵安月和杨禾帮忙送菜,到时候得来的一百文就给他们平分。杨禾倒也罢了,他手里有余钱,但赵家并不富贵,能赚这五十文当然是好的,赵安月对此很乐意! 这不,他听到叶小尘的话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激动道:“钱家员外又订了菜?” 叶小尘朝他点头,还把手里的提盒递了过去,赵安月连忙接过,然后兴奋地抓住杨禾的胳膊,激动道:“走啊!杨禾哥,咱快去给钱家送菜!” 杨禾也点头,和赵安月一块儿出了门。路过大堂的时候还看到生意依旧红火,阿南左右跑得飞快,一会儿这边要茶一会儿那边要菜,都快给鞋底板搓得冒火花了。他看到赵安月和杨禾两人,还喊了一声,乐道:“二位又去给钱家老爷送菜啊!” 第330章 赵安月拉着杨禾往外跑,嘴上急匆匆答了一句:“是嘞!” 两人往钱家去了,那守门的门倌都认识他们了,一看到两人就乐得笑起来,立马迎了上去。 “两位可算来了!”门倌迎了上去,从赵安月手里接过提篮,还叹了一声,“哟,重嘞!这得好几个菜吧!” 杨禾笑着回答:“四个菜一个汤!有钱员外喜欢的素红烧!” 门倌也弓着腰笑了起来,嘴里还夸着:“哎!还得是叶老板的手艺!他上回来府上做菜,还把手艺教给了厨房的厨子,可那些人还是不成,做出来的素红烧咱家老太爷不吃啊!说不好吃,比不得叶老板的手艺!” 杨禾也笑:“多谢夸奖!我回去后一定把话带给叶老板,他指定高兴!” 门倌笑个不停,他差了人把一篮菜提了进去,转手又递了另一个黄花梨的红漆描金食盒,继续说道:“明儿要一道无骨鲫鱼粥,剩的就看叶老板自个儿发挥了。喏,钱装在盒子里了,您直接提回去吧!” 门倌当着杨禾和赵安月的面数了钱装进食盒里,将提盒递给杨禾。杨禾客套两声,接过提盒后就和赵安月离开了。 两人走在路上,赵安月偏着头看了一眼杨禾手里提着的食盒,由衷感叹。 “今天的盒子也很漂亮呢!” 杨禾倒没有说话,他抿着嘴角左右望着,神色有些郑重。 赵安月愣住,忙问道:“杨禾哥哥,怎么了?” 杨禾提着一口气,语气有些警惕,“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看我们。” 赵安月左右望了望,他们走在一处小巷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眼过去都看不到第三个人影。 赵安月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疑惑道:“没有人啊!是错觉吧。” 杨禾不自觉紧了紧手上的提盒,小声说道:“可能……算了,咱快点吧,先回去再说!” 这话刚刚说完没多久,两人走过转角的位置,正要走出这小巷子,前头忽然一前一后蹿出来两个乞丐。前头略矮瘦一些的猛地冲了上来,肩头用力撞在杨禾的肩膀上,然后一把攥住他手里的提篮,猛地拽了过去。 “你……站住!” 杨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空了,立刻拔腿要去追。可刚跑出一步,后头一个乞丐又立刻蹿了出来,拽着杨禾用力朝赵安月推搡了过去,赵安月被扑得直接摔到了地上,杨禾则是猛地磕到墙上,痛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 至于那两个乞丐,已经提着东西跑远了。 第280章 重逢 “食、食盒被抢走了!” 杨禾捂着撞到墙上的肩膀痛得吸了口冷气,赵安月摔了个屁股墩儿,此刻也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订菜的银钱在食盒里,那两个乞丐就是躲在钱家附近,看到那钱装进了食盒,这才一路跟上来,连钱带盒都抢走了。钱倒还是其次,但那食盒是钱家的,这镇上首富家的东西肯定不便宜,这被抢走了,他们怎么向钱家交代! 杨禾和赵安月几乎没有思考,立刻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喊着“站住”。 两个乞丐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比人喊站住,他们就真的站住,反倒是抱着食盒跑得更快了。只是这两人好像不是本地人,不太认路,闷头闯进了一条死胡同,跑了没几步就发现前头没路了。 那两个乞丐这才一慌,紧张兮兮地扭头看向追上来的杨禾和赵安月。 两个哥儿也是跑得气喘吁吁,如今见撵到人才停了下来,扶着墙歇气。 杨禾刚刚整颗心都在被抢走的食盒上,等追上人才觉得不妙,自已和月儿都是哥儿,可这眼前的两个乞丐虽然面黄瘦弱,可都是实打实的汉子,这如果真的对上,只怕要吃亏啊。 赵安月却是头脑简单的,他喘了两口气然后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两个乞丐,骂道:“瞎了你的眼,敢偷到你祖宗头上了!赶紧把东西还给我们!” 两个乞丐互相看了一眼,眼底都没有退缩,反倒是激起了凶劲儿,其中一个更是恶狠狠地瞪着赵安月,咬牙说道:“不怕死你就上来抢回去!我们哥俩儿饿了好多天肚子,再不拼一把就只能等死了!” “嘿!你饿肚子你就有理了!好手好脚不去找活干,跑来抢我们的东西!”赵安月是个莽的,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墙边靠了一把柴禾,他从里头挑了两根趁手的粗棍子,还给了杨禾一把,一副非得打一场的架势。 非说起来,也不是全无胜算。这两个乞丐的个子都不算高,又饿了很多天,并没有太多力气。只是人到穷途,都是不管不顾的,只怕他争个鱼死网破。 一根粗棍子递到了眼前,杨禾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抽出插在腰上的短刀。 刀身微弯,瞧着约莫有一尺长,尖锐非常。 赵安月:“???” 赵安月见向来和气又温柔的杨禾冷不丁拔出一把刀,愣了一瞬,回过神后他又默默收回递棍子的手,再左右对比了一下,选了其中更粗更结实的一根。 “快把东西还给我们!” “对!还给我们!” 两个乞丐被杨禾手上的刀唬得一愣,不自觉退了一步,又互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哥,这哥儿手里有刀啊!咋整?还抢不抢?” 第331章 “抢啊!不抢咱真就要饿死了!拼一把!” 说着,这两个人就冲了前来,一个被赵安月重重敲了几棍子,挨了两下后又反手去抢。另一个则是抱着食盒猫腰想跑,却被杨禾握着刀堵住路,刀尖直直抵着乞丐的方向。 可他还没有动手呢,后头突然飞来一把熟悉的刀鞘,直直砸到那乞丐的腹部。他痛得哎哟一声,松了手上的提篮,被刀鞘击得朝后倒退了好几步,然后扑通摔在了地上。 杨禾:“???” ……这刀鞘。 他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突然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仍是走前那身利落的黑衣裳,脸上横贯着刀疤,微微卷曲发黄的头发高高束起,右耳钉着一枚黑色的耳坠子,凛凛发着光。 “羌……羌原。”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只一眼,仿佛就即刻坠入色授魂与的梦境。 “刀刀刀刀、刀!好长的一把刀!哥!”刚刚还铆足劲和赵安月抢棍子的乞丐忽地看到自已哥哥摔了出去,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极高大的男人站在前面,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刀。 他呜了一声,立刻撒开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没求饶呢,那头的赵安月来不及收手,惯性就一棍子敲了上去,给人一棍敲得趴在了地上。 赵安月:“……” 那人趴着就不动了,给赵安月吓了一跳,哆嗦着丢了手里的棍子,惊叫了起来,“完蛋了!我打死人了!我要被砍脑袋了!” 羌原已然默不作声走近,他先看向杨禾,正想要开口说话,那边的赵安月及叫了起来。 见人扑倒在地不省人事,另一个乞丐也吓坏了,挣着就要爬过去,还哭了起来。杨禾也顾不得久别重逢,忙着急地看向赵安月,有些后怕地盯着扑倒在地上的乞丐。 羌原像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查看了一番,轻声道:“只是晕过去了,没事。” 赵安月这才松了口气,干嚎哭着扑到杨禾身上,哇哇叫了起来,“吓死我了!杨禾哥!” “嘶……” 杨禾的脚痛得抽气,像是失了力一般朝后仰,得亏羌原一把扶住,手臂紧紧环在他腰上。 羌原伸手就把扑在杨禾身上的赵安月提了下来,冷声冷气地说道:“把我刀鞘捡回来。” 赵安月:“……哦。” 赵安月有些怕他,平常话最多的人这时候一句话不敢说,抿着嘴去捡刀鞘。那还清醒着的乞丐也是吓坏了,这头一次抢劫就踢到了硬钉子,正抱着弟弟哆嗦呢。 杨禾半靠在羌原怀里,盯了他一会儿才回过神,开始胡乱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不对,话不是这么问! 杨禾话音一滞,立刻又改了口,再问:“不、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羌原没答,他半抱着杨禾,垂着眼眸盯着他的脚,语气有些沉,“脚怎么了?” 明明没有什么的,可听着羌原的语气,杨禾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两分。“啊?呃……刚刚崴到了。” 是刚才被那汉子推搡时崴到的,当时杨禾急着追回被抢走的食盒,都没顾得上,强撑着就追了过来,这时候缓过神才觉得脚腕钻心的痛。 羌原又不说话了,杨禾犹豫了片刻,再出声问道:“你、你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羌原忽然掐住他的腰,将他直接抱了起来,环视一周,看到前头一个半人高的石墙墩子。他抱着人走了过去,直接就给杨禾放了上去,那石墩子略微有些高,杨禾坐在上头连地面都碰不到。 杨禾:“……” 第281章 磕伤 “你……” 杨禾有些发愣,回过神时已经被羌原抱到石墙墩子上坐下,这地儿有些高,他试着勾了勾脚尖,可底下还是空荡荡的。 垂眸看着那双微晃的脚尖,羌原黑沉的眸子里流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突然问道:“哪只脚?” “啊?”杨禾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才慢吞吞说道,“左、左脚。” 羌原没再说话,只见他微微俯下身,一把握住杨禾的左脚脚腕,抬起手就要去脱他的鞋袜。 杨禾一慌,下意识想将自已的脚从他手里抽回来。但羌原明明是松松握着的,瞧着并没有使太多力气,可杨禾压根抽不动,只觉得钳在他脚腕上的大手像一只镣铐,死死锁住了。 羌原突然抬起头,不温不火地看了杨禾一眼,眸光深深,盯得杨禾不敢再动弹。 见这人终于老实了,羌原才又低下头,动作强硬地脱下了他的鞋袜,捏着脚腕细细查看起来。 一双脚经了秋冬早就捂白了,甚至白得有些发青,脚腕清瘦伶仃,细细一圈被他握在手里,几根圆润的脚趾还因为紧张发抖缩着,瞧着可爱又可怜。 那头的赵安月已经抱着刀鞘走了过来,刚走近就发现自已杨禾哥哥被扒了鞋子,一只赤裸白净的脚还被捏在那狂徒手中。 赵安月:“!!!” 可恶!打不过啊!怎么办!要不要喊救命?! “狂徒”微微低下头,凑近杨禾小声说道:“没什么事,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到筋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提在左手的鞋袜给人一一套上,动作慢且细致。 杨禾干巴巴“哦”了一声,伸着腿就打算往下跳。羌原不自觉皱起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正要说话制止。可他不小心正好碰到杨禾磕到墙上的伤,痛得他又吸了一口气。 第332章 羌原也不说话,但眉头皱得更紧,抿着嘴盯着杨禾看。 这人冷得很,面孔冷、声音冷,沉下神色说话还真有些唬人。 这不,他都没问,杨禾已经缩着脖子小声回答道:“在、在墙上磕了一下。” 赵安月也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肯、肯定是刚才那个乞丐、把杨禾哥推到墙上的!” 羌原冷津津朝那对乞丐兄弟投去一眼,那乞丐抖得更厉害,连忙弯着背磕头求饶。 羌原收回视线,从赵安月手里拿过自已的刀鞘,又捡起靠在墙上的长刀,将其收回刀鞘,然后挂到腰上。 “多谢。” 他冷冰冰朝赵安月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回头又把杨禾抱了起来,就打算这样把人抱到医馆去。 这一条街过去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杨禾可没这么厚的脸皮,挣着要跳起来,“别……你干嘛!我、我自已可以走!” 羌原不放,甚至还把人往上颠了颠,突然的失重感吓得杨禾条件反射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杨禾:“!!!” 赵安月:“……” 赵安月咳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提篮,同手同脚跑了出去,嘴里还喊道:“我我我、我先回去了杨禾哥!” 杨禾:“月、月哥儿?月哥儿!” 赵安月只当听不见,跑得更快了,像被狼撵的兔子一样。 杨禾:“……” 羌原没再说话,直接抱着人往街上走。这来来往往好些人,杨禾只觉得一张脸烧得发烫,又害怕路上被熟人看见,只好攀着羌原的脖子把自已的脸埋起来,整个都缩进他怀里。 要命!总感觉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他!如芒在背! 一路进了南山医馆,正好医馆没有人看诊,只零星有一两个来买药的,正提着药包出门,骤然撞上抱着人走了一路的羌原,惊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李介丘也惊得呆住了,微张着嘴看着抱着人大步进门的羌原。 李介丘:“???” 羌原抱着杨禾走了进去,将人放在椅子上,盯着李介丘平静地说道:“他脚崴了。” 李介丘:“啊……哦。那、那进内室看看?要是伤到骨头就麻烦了。” 连李大夫都被吓得说话磕巴起来,但缓过神后还是立刻起身,一副要领着杨禾进屋看伤的架势。 羌原却没动,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拧起眉毛,说道:“不用。我看过,只是扭到筋了,拿些药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低眉看向杨禾,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他肩膀上也有伤,应该是磕到墙了。” 李介丘张了张嘴,好半天发出声音,愣了一会儿才又坐回椅子上,良久后才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在铺子上,怎么弄得到处都是伤?” 杨禾脸上还有些红晕,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还被抱在空中,飘乎乎的。他低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说道:“呃……给钱家送菜,路上遇到劫道的了。” 李介丘微微一惊,忙说道:“那下次还是让阿南去送好了,汉子也安全些。” 说完又起身去了药柜前翻找,羌原不愿意让他给杨禾看伤,李介丘倒也没有勉强。若是其他伤倒罢了,但羌原是练武的,这跌伤损伤想来比他还了解。 李介丘说道:“扭伤的药有好几种,一种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羌原直接打断了,简洁道:“拿最好的。” 李介丘微微顿住,回过头看向羌原,说道:“有些贵,一盒得要二两。” 羌原毫不犹豫:“拿十盒。” 李介丘一时语结,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已的声音,慢吞吞道:“……这药是擦的,不是吃的。” 羌原没说话,李介丘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输点头,转身找出十盒青瓷圆盒装的药膏,打包好递给了羌原。 羌原拿了一盒出来,又对着李介丘问道:“里面可以擦药?” 这时候又有病人进来了,李介丘将人请到椅子上坐好,伸出三根手指准备给人把脉,听到羌原的话才又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再指向隔着内室的布帘,说道:“去吧。” 羌原点头,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矮柜上,然后转身又抱起杨禾进了屋子。 “太、太贵了吧。” 杨禾正要说话,羌原突然抬起脸朝他看来,冷不丁冒出一句:“把衣裳解了,我给你擦药。” 杨禾:“??!” 第282章 涂药 杨禾险些怀疑自已耳朵出了问题,立刻惊叫道:“什、什么?” 羌原板着脸看他,好像还没有发现自已的话有什么不对,坦然重复了一遍,还说道:“擦药。穿着衣裳怎么擦?” 杨禾也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不是不知事的单纯小哥儿,可听了羌原这话还是立时满脸爆红,红得都快要滴出血了。 他说话都磕巴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自已可,可以擦!” 羌原没有松口,反问道:“伤在肩背,你怎么碰得到?” 杨禾更急了,脸上潮红已经朝下蔓延,染得颈项也是一片赤色,“我我……” 羌原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迟钝的脑子突然悟了,只见他忽然从衣裳上扯下一块长布,对折后蒙在眼上,又说道:“现在可以了吧?” 杨禾:“……” 第333章 这人长得其实很好看,眉毛浓黑,嘴唇生得极薄,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自眉骨而下一道刀疤横贯了半张脸,但此刻被墨色的布条挡去,同时也遮住了眸子里的漆黑沉沉。他右耳上还钉着一枚漆黑色的耳坠子,杨禾从来没有看过男人戴耳坠的,羌原说他母亲是异族人,许是他母家那边的风俗。漆黑的菱形耳坠子,戴在他耳朵上并不显娘气,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大概是没有听到动静,羌原眉心微蹙起,轻轻偏了偏头。 虽然看不见,可杨禾还是觉得难为情,慢吞吞地抽出插在腰上的短刀,又慢吞吞地脱下外头的两件衣裳,解开里衣的衣带。 或许是听到了脱衣的窸窣声响,羌原又将微偏的脑袋摆正,抿得凝重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两分。 这屋子不太大,只能放得下一张小床,室内光线也偏暗,只在右侧有一扇小窗,隐隐有光照进来。 好巧不巧,那几缕少得可怜的太阳光正好落在赤裸的肩头上,衬得肌肤莹润如玉。可惜羌原没有这个眼福,不能得见。不过在肩膀偏后往下朝蝴蝶骨的位置却红了一大片,瞧着有些渗人。 “好、好了。” 杨禾觉得很别扭,肩背一片也是冷飕飕的,浑身不自在地又提了提衣裳。 那边的羌原听到他的话缓步走了过来,手里捏着的青瓷圆盒被他单手打开,一股微苦的药香飘散溢了出来。他明明用黑布蒙着眼睛,却好像还可以看见一样,每一步都走得稳沉。 宽大带着厚茧的手掌抚上肩头,羌原的声音低沉:“这儿?” 杨禾不自觉攥紧了手,绷紧了身体,小声说道:“再、再往后一点。” 羌原点点头,粗糙的指尖又朝后移去。 突然,屋外传来了李介丘的声音。 “那个……打扰一下。呃、这个药只需涂抹,不要揉搓伤处。” 杨禾吓了一跳,险些没叫出来!他下意识就将褪到肘心的衣裳猛地提了起来,死命地攥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羌原微侧了侧头,面向门帘的方向,轻声说道:“知道了,多谢。” 屋外的李介丘好像又走开了,羌原转回身,点了点杨禾肩膀上的衣裳料子,小声道:“再往下扯一扯。” 杨禾:“……” 杨禾耳尖烧红,他单手捂着脸将衣裳又往下扯了扯,露出那片通红的伤处。 羌原指尖摸了上去,再问道:“这儿?” 杨禾捂着脸点头,点完才想起这人蒙着眼睛看不到,又慢吞吞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羌原没再说话,收回手在药盒里挑出药膏,又在手心里焐热,最后才将半化开的膏体抹在那片发红的皮肤上。 磕得有些厉害,羌原明明动作轻柔,但杨禾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痛得瑟缩起来。膏体是草绿色的,也不知是用什么草药做的,微微有些涩味,这股味道在屋子里渐渐散开,一点一点变浓,明明是微微发苦的药味,可散在两人之间竟有些腻。 羌原眼前是黑蒙蒙的,他看不到自已手下那片肌肤红得有些骇人,怕是不多久就要转成黑青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擦好药,默默收回手,说道:“好了。” 杨禾手一哆嗦,立刻扯起挂在手臂上的衣裳,抖着两只手开始系衣带,动作又慌又乱。 他可算把衣裳穿好了,脸上的潮红还没有散去,声音也是发着颤的,“好、好了……你,可以看了。” 羌原眉毛微微一动,然后单手扯开了蒙住眼睛的黑色布条。 羌原抬起眼睛看向杨禾,这人的脸红透了,连耳朵脖颈也是通红的,一双手搁在腿上,正纠结着抠来抠去。羌原从头看到脚,又从下看到上,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短促冷冽,似烟花般转瞬即逝。杨禾险些怀疑自已的耳朵,莫不是听错了? 可当他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忽又发现这惯来冷面的男人嘴角仍还含着一抹隐隐的笑。 杨禾:“???” 杨禾还来不及问,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扯开了他腰上的衣带。还不等他激动地挣开,又见羌原挑着两根衣带慢条斯理重新系了一遍,他手指很长,两根衣带在他手上弯来挑去,很快就扎好了一个结。 杨禾:“!!!” 太糟心了!刚刚慌得系错开了!现在还被人发现了! 杨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死也不要出来了! 他这边又恼又羞,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裳,羌原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垂眸盯着他的脚,语气平静道:“脚。” 杨禾心里慌得很,听到羌原的声音,还来不及深想就胡乱踢了一只脚出去。 羌原竟难得有些沉默,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杨禾抬起来的脚,过了一会儿又伸出另一手,出声说道:“……好了,现在给左脚。” 杨禾:“……” 别说了,杨禾一张脸都快红得冒烟,都要熟透了。 他又一把捂住自已的脸,压根不敢睁眼看羌原的脸色,就这样捂着脸收回右脚,再把扭伤的左脚伸了出去。 第283章 喜欢你才送你刀 羌原将杨禾左脚的鞋袜脱掉,他脚踝倒是不红不青,瞧着是一片瓷白,看着不像有伤的样子,但仔细看才能发现那儿有轻微的浮肿。 第334章 他往伤处敷了一层药膏,等药晾干后才把鞋袜一一穿了回去,还说道:“暂时先这样吧,等回家再擦药后就可以不穿鞋袜了。” 说罢,他又单手环上杨禾的腰,将人搂住放了下来。 杨禾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脚尖刚碰到地,他就立刻单脚蹦跶着往外蹿。结果刚跳出去一步又被身后的羌原长臂揽住,将他拉了回来。 他一整张脸都在冒烟,声音也十分急躁羞恼,“又怎么了?!” 羌原没说话,他单手把人揽住,另一只手又从床上捡起被杨禾忘记的短刀。 “你东西忘了。” 杨禾低头看去,可不就是羌原临走前送他的短刀么。这人将刀捏在手里,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雕金刻纹的鞘身,动作轻缓,杨禾几乎可以想象他刚才给自已擦药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姿势和力道,也是这样沾了药在他肩头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羌原面露疑惑,他已经将短刀递了过去,可眼前的杨禾没有接,反倒是盯着自已的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张脸是越看越红。 羌原:“???” 罢了,小哥儿的心思猜不透,羌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倒转刀身,将鞘尖朝下插在杨禾的腰上。 他又盯了那短刀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一直随身带着?” 杨禾下意识捂住腰间的短刀,可羌原目光灼灼,似要在他手背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带着……防身。”杨禾忽然想起这把刀还是羌原送给自已的,却被自已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如今又被他发现了,他慌得立马伸手捂住腰上的短刀,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羌原终于收回一直放在他腰上的视线,目光上移到杨禾脸上,简短答道:“今日。” 目光直视在他脸上,杨禾骤然想起自已脸上的两道可怖的瘢痕,潮红血色立刻褪去,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撇开了头,下意识就抬手将头发扯得更散乱些,试图遮住那两道疤。 羌原盯着他看,忽见杨禾变了神色,整个人都缩进了阴影中,似乎还抬起腿一瘸一拐要走。 他立马又将人拦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杨禾支吾说道:“出来有一会儿了,得赶紧回去,小尘肯定担心了!” 羌原独来独往,性子也冷,其实没怎么和姑娘哥儿相处过,并不太懂他们的小心思。这不,他此刻就是一头雾水的,总觉得眼前的杨禾好像忽然萎靡不振了,像是风干的小蘑菇,干巴巴的没什么精神。 他看着某只风干的小蘑菇说道:“你的脚暂时不能走路,我抱你去。” 杨禾摇头,语气有些慌乱,磕巴着说道:“不、不用了!我自已可以回去的!我、我,走慢些就好了!” 羌原听得皱眉,又走过去不容分说将人抱了起来,可还没有走出一步,杨禾已经攥上他的襟口,激动地大声喊了一句。 “羌原!” 羌原又顿住,蹙起眉低头看向杨禾,见他神色如此激动只好又把人放回了地上,叹了一口气,语气甚至有些无奈,“你在怕什么?” 杨禾一噎,好半天才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羌原继续看他,说道:“我曾承诺给秦执做三年护卫,如今时间到了,自然就来去自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杨禾听得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又问道:“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走江湖的游侠吗?不应该走南闯北?还回我们这个小镇子做什么?” 羌原说话仍是言简意赅,“回来找你。” 杨禾立刻又问:“找我做什么?” 这问题似乎把羌原难倒了,男子偏了偏头,敛眉看向杨禾,似要张嘴说话可踌躇片刻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他才出了声,“想见你,就回来找你了。” 杨禾怔住了,歪着头似有些不理解,好半天才干巴巴地问道:“那你走前……为什么送我刀?” 羌原不经意又看向插在杨禾腰上的短刀,这是一把弯刃的雕金短刀,做得极其精致。刀鞘雕着杨禾不认识的繁琐的古朴文字,刀柄也是金镂图样,像是什么野兽的图腾,十分霸气。他当时送给杨禾的只有一把孤零零的短刀,但这哥儿还给刀做了一个皮质的刀套子,似乎连鞘身也不允许有一丝半点的磨损。 羌原看了许久,并没有急着回答杨禾的话,反倒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送我刀穗?为什么要给我做新衣?为什么还给这把刀做了刀套,还随身带着?” 这一连串的发问可给杨禾问急了,他答不上来,尤其想到自已屋子里还收着一套没有送出去的衣裳,他心里就堵得慌。 急得眼睛都红了,没忍住拽上了羌原的衣裳,还用力扯了两下,急切道:“是我先问你的!” 几乎是同时,羌原认真看着他,也开口说了话:“我喜欢你。” 杨禾:“……”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一道焦急一道平缓,两道声音就这样交织在一起。 杨禾皱起眉,又开始怀疑自已的耳朵了,他不可置信地又问道:“什、什么?” 羌原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不是在坦白心迹,而是述说一件寻常事。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禾的眼睛,缓慢说道。 “喜欢你,才想要见你。” 第335章 “喜欢你,才送你刀。” 杨禾:“!!!” 他的心跳好似停了一拍,转而又越跳越快,堵在胸口的脏器似一只发疯的兔子。兔子的脑袋上长了草,草上生花,奋不顾身地往上冒,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嚷:它要钻出、钻出。 终于,花开满了心口,他摸到了。 杨禾没有说话,可他好像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猛地朝前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身前的羌原。 他踮起那只安好的脚,吃力地吻了上去。 第284章 心意 说起来,羌原走江湖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了不少。可他在情字上总不开窍,以至于二十多岁仍没有心仪的人,在此之前,他不知情滋味,也不知爱人的嘴唇是滚烫的。 是滚烫的,他的唇是滚烫的,抱住他的双手是滚烫的,相拥贴上来的身体也是滚烫的。 杨禾的脚上还有伤,羌原又生得太高了,他单脚踮着实在吃力,站得歪歪倒倒,若不是此刻羌原握住了他的腰,恐怕已经歪得摔在地上。 那个吻也是浅尝辄止,刚尝到一点儿甜头,没过多久那张嘴唇就哆嗦着缩了回去。 杨禾咬了咬自已的嘴唇,一颗心还在狂跳,他慌了神闷头想要朝外走,刚一瘸一拐地跨出半步,立刻又被身后的羌原拦腰提了回来。这人长得太高,力气又很大,一只手臂就可以将自已的一圈腰环住大半,单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搂起来。 只见羌原把人抱了回去,单手搂住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然后将杨禾架在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案台上。 杨禾:“……”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真的很喜欢把自已放在这种稍高些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在这儿他们能勉强平视? 杨禾来不及深想,因为眼前的羌原已经压了下来。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冷情冷欲,这时候却强势得很,反手桎梏住杨禾的后脑,热烈又不容拒绝的深吻落下,吮吸、啃咬,迫不及待地深入、纠缠,将口齿间零星半点的气息也攫夺得一干二净。 “唔……” 他被亲得全身无力,觉得脑袋也越来越昏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杨禾急促地呼吸了两下,猛地将羌原推离了两分。 好不容易得了新鲜的空气,他大口喘息了一声,视线落在羌原身上,他不敢去看羌原的眼睛,只敢把目光放在脖颈往下的位置。可即便如此,杨禾还是看到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下巴也微微往下敛了敛,仿佛是在垂眸看自已。 杨禾:“……” 怎、怎么办?跑?往哪儿跑?这案台这么高呢!他要跳下去吗!不过羌原还堵在前面,根本没路啊! 杨禾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用力吸了两口气,正想要说话。就是这时候,那双钳在他腰上的大掌又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扳着自已的脑袋迫使他抬起头,然后蓦地撞上一双幽深又暗沉沉的眼睛。 羌原似乎觉得还不够,只施舍给杨禾几瞬歇息的时间,无师自通般又抚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亲吻不得章法,只有横冲直撞,动作霸道野蛮,但纠缠越紧越深,心口的火也越烧越旺。 杨禾的唇瓣被吮得发麻发烫,他甚至不用照镜子就已经知道自已这张嘴怕是肿得不能见人了。 终于,羌原终于舍得放开被他箍在怀里的杨禾,仍旧微垂着眸子看他。 还是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可杨禾总觉得里头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他看不透,也不敢多看,仓皇地移开视线,紧张又羞恼地垂下脸,用力抠起两只手。 羌原终于说话了,冷冽的声音低沉沙哑了两分,语速缓慢。 “我喜欢你,才送你刀的。” “在我母亲的家乡,男儿出生后就会为他打一把弯刀。我小时候跟着母亲生活,这把刀也一直跟着我。依那边的风俗,若是成年后遇到喜爱的人,就把从小伴随的短刀送给他。” 杨禾:“……” 他在说什么?自已怎么好像一句也听不懂了?是在说喜爱的人?什么喜爱的人?是说我?我是他……喜爱的人? 杨禾心里一团乱麻。 羌原又问道:“你呢?” “你为什么要送我刀穗?为什么给我做新衣?为什么随身带着我送你的短刀,还专门给它做了刀套?” 杨禾:“……你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就敢那样?” 他闷声闷气地说话,声音如蚊呐。 这人明明是羞起来了,后半句话都不敢挑明。偏偏羌原直得很,他还皱起眉毛,似乎真的疑惑起来,还坦诚地问道:“刚刚哪样?亲你?不是你先亲我的吗?” 杨禾可是气坏了,又羞又怒,红了眼睛瞪他:“那……亲、亲都亲了!你还问什么!” 羌原理所当然道:“可你还没回应我啊。” 杨禾瞪他,越瞪越急,忽地抬起双手一把捂住自已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哽咽起来了,“我这么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年纪也大了!” 羌原听到这话都急了,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抬起手强硬地将杨禾捂住脸的手扯了下来,语气急切:“你哪里年纪就大了?你才多少岁?” 杨禾比他还急,“我都快二十六了!我肯定比你大!我还成过亲!你才多大!” 羌原沉默了一瞬,干巴巴地说道:“……二十四。” 第336章 杨禾眼睛一下子更红了,但羌原很快补了一句:“你看着比我小!” 羌原又说:“异域人显老!” 杨禾:“……” 这对话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杨禾明明着急的,可听了羌原的话又忍不住发笑,慢吞吞又说道:“那我也成过一次亲了,你不介意?” 羌原皱起眉,似乎是想到了某个晦气东西,“那个姓王的?他算个什么东西?那个不算。” 这还能不算?杨禾觉得这人是在强词夺理。 他又不自觉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这么丑,还有疤……” 他话音刚刚落下,羌原突然牵起他的手去摸自已的脸,准确无误摸到他脸上那条长疤上,“我脸上也有,这正好是天生一对。” 杨禾没答话,他悄悄看了羌原一眼,觉得那疤生在脸上半点不难看,反倒显出几分气概和男儿气。 某个双标哥儿不说话了,羌原还以为是自已的话不够有诚心,他又皱了皱眉,轻轻松开手,低头又开始扒衣裳,扒自已的衣裳。 “不够?我身上还有疤!以前走江湖落了许多伤,背上也有好几道,你要看吗?” 杨禾:“???” 杨禾手忙脚乱把人拦住,急得立刻说道,“不、不用了!够了!够了!” 第285章 回铺子 羌原速度快得很,衣裳都脱了一半,黑色的里衣若隐若现,听到杨禾的话后顿了顿,又才慢悠悠把衣裳套了回去。 杨禾盯着他看,眼圈渐渐更红了,羌原整理好衣裳,抬起头就正好撞进这双发红的眼睛,望透了这双仿佛迷蒙含着水的眸子。 羌原似有些慌,朝前快走一步,紧张问道:“你是不是要哭了?” 不等杨禾答话,他又皱起眉立刻说道:“你别哭。” 不说倒罢了,一说可不就更委屈了。 他从前所遇非人,没有享受过这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没有享受过温情眷眷像水的珍爱。羌原是个性冷的男子,从前说话也是硬声硬气,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可他这时候也能放柔语气,说话缓慢温和,从前没有哪个男子会这样待他。 他吸了吸鼻子,憋住了喉咙间的哽咽,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一滴圆滚豆大的泪滑在脸上,羌原抬起手将它接住了,有些微凉,指尖也是一片湿润,激得人一激灵。比他以前挨过最长最重的刀剑还难受,心里发疼发梗。 羌原捧着杨禾的脸,微微侧过头俯了下去,温热的嘴唇贴上他脸侧的瘢痕,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轻蹭、吻过。 脸上被软密的睫毛轻轻扫过,软绵绵的,微微有些发痒,像是被一只软绵绵的幼猫轻轻蹭在脸上,连心窝窝都是软乎乎的。可杨禾的一颗心还是跳得尤其快,他甚至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只怕这不争气的东西要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 突然,李介丘又到了门外。 “那个……再打扰一下。二位什么时候出来啊?我这儿还有一位风寒湿痹的病人等着行针呢。” 杨禾:“!!!” 羌原:“……” 杨禾忙将眼前的羌原推开,手忙脚乱又打算往下跳,羌原立刻将人拦住,动作自然地环上那截腰把人抱了下来。 “我、回铺子吧。小尘肯定都等急了!” 杨禾咬了咬嘴唇,刚抿了一口忽然又觉得嘴皮是又麻又痛,是这毫无经验的粗蛮之人将自已的嘴唇吮得红肿,嘴角还有轻微的破皮。 羌原仍旧抱着他,没有把人放下来,就着这姿势将人抱了出去。 李介丘沉默地看着两人,沉默地盯了一眼面色如常、脸不红心不跳的羌原,又沉默地扫了一眼埋着头,但通红的耳根还是无奈暴露在人前的杨禾。啧,李大夫只觉得心里发梗,这平常只有他给别人秀恩爱的,这难得被别人给他秀了一手。 李介丘啧啧两声,随即又慢吞吞说道:“慢走啊。” 羌原点点头,还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谢:“多谢。” 盯着二人走远,李介丘又啧啧了两声,别的不说,他有些想夫郎了,这得赶紧忙完去铺子找他!谁还没个夫郎了! 而那头的羌原抱着人出了医馆,此刻正站在门前发呆,左右看了看仍有些懵,只好问道:“铺子在哪边?” 杨禾不得已抬起头,果然立刻对上了好几双探究的、瞧热闹的眼神,他脸上一红,立刻指了其中一个方向,匆匆道:“这边,去铜元街!” 羌原点头,又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等着那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才满意地放缓动作,抱着杨禾往铜元街的方向去了。 未时(下午两点)已过半,草舍小食内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铺子里陈叔正抹着算盘清算今天的账单,阿南阿北则是忙前忙后清扫铺子、洗碗洗碟,赵安月一张嘴可是最忙,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 “我和杨禾哥走在巷子里,突然窜出两个歹徒!一个拿刀,一个拿棒!嘿,说时迟那时快,猛地蹿前抢走了我们的食盒和银子!” “这我们怎么可以依!这可都是钱啊!嘿,我们拔腿就追了出去!给两个歹徒逼到了巷子里!” …… 阿南听得兴起,端着一摞盘子把赵安月堵住,一张嘴就说个没完:“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打起来了没?食盒怎么抢回来的?钱少了没?没吃亏吧!受了伤没?歹徒呢?” 第337章 叶杏花正踮脚擦桌子,听了赵安月的话忍不住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月哥哥,你刚刚还说他们是一个拿刀一个拿枪,到底拿的啥啊!” 但也有非常捧场的。赵安月说得激动,这儿走两圈,那儿再绕半圈,说得手舞足蹈。林青锋一路跟着他,一边听一边应和:“好!月儿真厉害!真勇敢!” 还有听得摇头的,陈叔连算盘都不打了,抬起头看向赵安月,摇着脑袋叹道:“太危险了!钱财都乃身外之物,下次万不要再追上去!有道是穷寇莫追,还是自身安危最要紧!” 正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羌原就抱着杨禾进来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赵安月吓得住了嘴,其他人也齐刷刷看了过来。 下一刻,阿南扯了扯赵安月的袖子,严肃道:“歹徒挟持了禾哥,怎么办啊!” 灶房里忙活的叶小尘听到声音后也赶忙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紧张问道:“杨禾哥回来了?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杨禾忙摇头,赶紧说道:“只是崴到脚了,不严重。” 说着,他就拍了拍羌原的手臂,男子立刻抱着他走到一张擦干净的桌子前,将人放了上去。 阿南盯了两眼,又咋呼起来,“哎呀!你的嘴怎么了!是不是摔的?把嘴都摔肿了!” 杨禾:“……” 好不容易褪下的潮红又被阿南一句话逼得爬了满脸,杨禾咬了咬唇,没好意思回答。倒是羌原冷津津看过去一眼,目光低沉冷淡,盯得人心里发慌。 阿南心里一慌,立刻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完了,歹徒要杀我灭口了。” 阿北白了他一眼,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低声骂道:“闭嘴吧你。” 可别说话了,免得被东家发现自已买了个傻子,要去牙行退货! 叶小尘和李介丘是情意缠绵,对杨禾这神色可以说是像照镜子一般熟悉,直接就看透了。 他不免惊奇地看了看杨禾,又看了看羌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第286章 阿禾 小院里只有叶小尘和杨禾在,两个哥儿都坐在竹椅子上,其中杨禾脚边还放了一把空椅,是羌原专门拿过来给他搁脚的。羌原刚把杨禾抱到椅子上,下一刻就被他撵了出去,说要和叶小尘说些悄悄话,不能让他听。 羌原有些不高兴,沉默着看了杨禾许久,似乎是在思考这时候把人抱走的可能性更高,还是老老实实退出去的做法更好。 杨禾似乎看出他的不高兴,又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想吃禧祥斋的花生糕,还有栗子饼。” 羌原的神色有了些松动,立刻说道:“我去买。” 杨禾目送他出了门,瞧男子的身影已经渐渐看不到了,可他还抻着脖子看。 叶小尘盯着他笑,不怀好意地打趣道:“这就、使唤上了?” 杨禾不好意思地盯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叶小尘一巴掌。 他动作不重,叶小尘只觉得手背被拍得发痒发麻,他笑得更大声了,还说道:“所以,你们现在、嗯……这算怎么回事啊?” 可不得了,从前只有杨禾笑话他的份儿,如今却被叶小尘反过来打趣了! 杨禾脸色微红,明明已经成过一次亲的人,此刻却像情窦初开一般羞涩,声音也很小,“他说他喜欢我。还说,这把刀在他家乡风俗中,就是送给伴侣的。” 他说着抽出腰上的短刀,将其从皮质刀套中取了出来。黑漆雕金的刀鞘,雕纹精致古朴,刀身雪亮锋利,有微微弧形。他将刀迎着阳光举了起来,黑色更深,金色越亮,凛凛发着光。 叶小尘可听乐了,他前不久还在为杨禾哥的事情发愁呢!就怕他这等下去没个好结果,可这才过了没多久,这羌原就寻了过来,而且以他送刀的时间估计,这人动情比他杨禾哥还要更早呢! 叶小尘虽然打趣他,可也由衷为杨禾感到高兴,不过……还是打趣更要紧! 叶小尘立刻朝他挤眉弄眼,“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杨禾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就转得这么快,“成、成亲?这也太快了吧!” 叶小尘继续朝他挤眼睛,笑得可欢了,“不快!瞧你的嘴,再不赶紧办了,怕你们、控制不住!” 杨禾:“???” 这开过荤的小哥儿就是不一样!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叶小尘现在都敢拿这样的话故意打趣他了!都快赶得上月儿那个疯小哥儿了! 说起来,这话可就冤枉赵安月了,他是话多、又疯,可到底是没有成亲,平日里最过火的也不过是牵一牵手、亲一亲嘴唇,不敢动真格。真要说起这档子事,那他也得脸红呢!比起来,这方面还是叶小尘脸皮更厚! 杨禾恼得扑上去掐叶小尘的脸,“小尘!” 叶小尘仗着杨禾崴了脚不能走动,立刻躲开了,还跑得老远气他,“我又说得、没错!再不办婚礼,那岂不要、一直忍着!看羌原那样、高的个子,年纪也不小了,这怎么忍得住……杨禾哥,你就可怜、可怜人家吧!” 杨禾气坏了,恼道:“你再胡说,我要打你了!” 叶小尘冲他笑,故意晃了晃手,“你打不着我!” 杨禾气得指向叶小尘的脖子说道:“你还说我呢!你颈子上还有红痕呢!是你男人咬的吧!” 第338章 叶小尘:“???” 叶小尘下意识就捂住了脖子,忙把领口往上提了提,跺着脚继续说:“颈子那也能挡住!你嘴角还有血口子呢,那肯定是你男人咬的!那可挡不住!” 可不得了,这哥儿急起来说话也不磕巴了,说得又快又好,看来要彻底治好他这结巴的毛病,得每天多和他吵几次架! 杨禾也下意识挡了挡自已的嘴巴,开始和叶小尘互相伤害,“那你前天清早的时候,走路也是别扭别扭的,肯定是头一天晚上闹得很晚吧!路都不能走了!” 前天……那时候自已的铺子刚开张几天,生意火红,他也一门心思都扑在食肆上,难免忽视了李介丘。这人循着由头好一番诉苦,一会儿说叶小尘忽视他,一会儿又问叶小尘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一番操作猛如虎,叶小尘被哄得五迷三道,要什么给什么。这不,胡闹到深夜,搞得是腰酸腿软脖子痛,哪哪都不舒服,他次日清晨险些没能爬起来! 叶小尘见杨禾把这事挑明了说出来,羞得脸红,却振作回击:“那你赶紧成亲啊!就羌原那么大的个子,肯定闹得你起都起不来!” 杨禾:“……” 杨禾给气笑了,叉着腰又说道:“你啊,还是担心你自已吧!小心你明儿就起不来了!” 两个哥儿好一番唇枪舌战,一通下来是不分胜负,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小尘最后又笑着坐了回去,眼睛还一直盯着杨禾,就怕自已坐过去后被打两巴掌。 杨禾倒是没打他,他此刻仗着自已脚上有伤,叶小尘不敢过分挣扎,就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脚。看叶小尘坐下,眼疾手快抓了过去,攥着叶小尘往他痒痒肉上挠,折腾得他笑出眼泪花儿! “哎哟!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不错了嘛!痒死了!杨禾哥,我、再也不敢了!” 闹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安安静静坐了下来,不过片刻,杨禾又小声说道:“……有些渴了。” 这闹腾半天,说了那么多话,可不就该渴了! 叶小尘气得瞪他,但还是从灶房提了茶壶出来,一人倒了一杯,慢慢喝了起来。 一杯水还没有喝完,这刚出门没多久的羌原就回来了,这速度,叶小尘都怀疑他是飞着回来的。 “阿禾,给你买的糕点。还有禧祥斋新出的茶果子,我也买了两样,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羌原将糕点盒子塞进杨禾的怀里,轻声冲他说话,语调缓慢温和,还不经意换了称呼。 吃糕点得就着茶,那才有意趣,羌原扫了一眼放在小桌子上的茶壶,打开一看,是一壶白水,他提了起来,又轻声说道:“我给你泡些茶配着一起吃。” 说罢他就提着茶壶往灶房去了,叶小尘瞅了两眼,啧啧两声,突然又朝杨禾咦道: “阿禾。” 短短两个字,被他念得抑扬顿挫,尾音拐了好几个弯儿。 杨禾:“!!!” 第287章 小泥猴 时间渐过,铺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陈叔也将账面理清楚,正和叶小尘说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盈利,都很不错。虽比不上钱家酒楼这样的大酒楼,但对新开的食肆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开始。 那头的李介丘也离开了医馆,几人一同回了村子。 说起来,也许是因为赵安月闲不住总爱往镇上跑,林青锋想着两个人总是要成亲的,还不如提早买了牛车,做事也方便。他照着李介丘家里的牛车,也给订了一个舒适又宽敞的车棚,铺上厚实的皮毛,钉上帘子,精致又漂亮。 如此就有两辆牛车了,一群人也挤得下。 进了村子,几人才分开走,林青锋先驾车去了一趟赵家,把人家的宝贝哥儿送了回去。到了才发现,赵安业竟然回来了,这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附近几个村子打转,救治了不少人,虽说大多是些头痛脑热,可也受益匪浅。这做铃医虽然收入不多,但却实实在在得了好名声,如今邻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四甲村的赵家出了一个年轻大夫,走街串巷地给人看病。 村里人都过得不宽裕,但个个淳朴热情,留宿留饭,都是照了好的做,开了不少荤。若是家里有余钱的,也会给他一些铜钱,这积少成多也攒了几百文,虽然不多,可苍蝇腿也是肉嘛! 因为离家许久的大儿子回来了,赵家父母都极高兴,做了好饭好菜,正好见林青锋送月哥儿回来,也忙拉着他一块吃了,一家人关着门好好热闹了一番。 而那头的李介丘夫夫也往自家走,叶小尘留了杨禾吃饭。他的脚崴了,自已回去做饭恐怕不方便,看羌原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不如将就着一块吃了。 这一行人竟是和小满一块儿到家的,最近一段时间连杏花都在铺子里帮忙,小满一个小娃娃在家里可无聊了!不过还好,他也就无聊了一天,之后孙水福日日都会带他出去一块儿玩耍。 孙水福和奶奶的日子过得拮据,叶小尘觉着可怜,有心想要帮一帮。但帮忙归帮忙,总不能直接送钱吧,他就开始收福子挖的冬笋、捡的野菌子,或是溪沟里捞的鱼,多得很。 福子也聪明,他一个人就算是挖上一天,又能挖出多少笋子?思来想去,找了村里一群的孩子,都是九岁、十岁的样子,平日里都在村里疯跑疯玩。他把一群人召集,约定好了帮一天忙就给两个铜板。这群小娃娃手里没有捏过钱,那可有干劲了!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块糖,要是再攒个几日的,可就能买一支糖葫芦了! 第339章 这些野味卖价不低,再加上叶小尘本意也是想要拉福子一把,定的价格很可观。福子觉得一天下来收获满满,这些“廉价劳动力”也很有拼劲,为了两个铜板有使不完的莽力。而另一边的小娃娃们本就精力充沛,挖笋捡菌跟玩儿一般,而且人多又热闹又好耍,这能一边玩又能一边赚钱,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 好得很,双方都觉得自已占了大便宜。 这样算下来,福子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他有时候看小满一个人待在院子太闷了,也会将他带出去一块儿玩一玩,他已经十三岁,照顾一个孩子还是得心应手。 留在家里照顾小满的陈婶同李介丘夫夫说过这事儿,不过在李介丘看来,这小豆丁和村里同龄的孩子没什么交流,只对着熟悉的人才能多说两句话,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所以,李介丘对孙水福的做法是很赞成的,小男孩儿就该和同龄人一块跑一跑跳一跳。 所以最近小满玩得可开心了,也交了几个好朋友,别的都好,就是每天回来都滚得像个花猫儿,可苦了陈婶日日给他洗衣裳。 这不,李介丘几人刚回来的时候,福子也将滚成泥人的小满送了回来,出去时还是一个玉雪漂亮的乖娃娃,送回来的却是一个小泥孩儿。 福子看到几个大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难为情说道:“对不起啊,叔!都怪我没看好小满,叫他弄得这么脏。” 前几日福子将小满送回来得更早些,等李介丘和叶小尘再回来时,这小娃娃已经被陈婶收拾得干净清爽,又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福娃!这次还是李介丘头一回看到自已儿子弄得这么脏,小脸儿上摸了几道泥印子,手里还攥着装了半筐菌子的小篮子。 这些菌子都是上山采菌的娃娃们给的,小满是其中最小的孩子,又长得好看,那些个娃娃乐得照顾他,一个两个都往他的小篮子里塞菌子,没多久就凑齐了半篮子。 “阿爹!小爹!吃菌菌啊!”小娃娃献宝般的提了提手里的篮子,一双眼睛黑透发亮,像一闪一闪的星子似的。 李介丘看了是大笑,觉得小豆丁这样子很稀奇,他忙朝福子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小男孩儿嘛,就该这样玩!就是辛苦陈婶给这臭小子洗衣裳了,我说他怎么最近每天都换衣裳,敢情给折腾成这样!” 陈婶听到主家回来了,也从灶房迎了出来,恰好听到李介丘的话,忙笑着说道:“哎哟!这是哪里的话,男娃娃皮儿才好!再说了,就是滚了些泥,泡一泡就好了,好洗得很!” 这主家夫夫都是好人!杏花和小满也教得很懂事,陈婶之前在牙行的时候做梦都不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不过洗两件衣裳而已,那都是应该的,这要不给她活儿做,这么舒坦的日子过着,她才觉得心虚呢! 说完,她又看到小满手里提的篮子,立刻蹲下身接了过来,哄道:“哎哟!小满少爷可真厉害!捡了这么多菌儿呢!正好,咱晚上再吃个炒菌子,香得很!” 叶小尘摸了一把小满的脑袋,又冲着福子说道:“要不要留下、吃饭?” 福子忙笑着摇头,说道:“不了!我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呢,肯定做好了饭的!哦……这些是今天挖的笋子还有菌子,您看一下吧!” 家门口摆了好几筐,前阵子下了雨,山上又长了菌子,都新鲜得很!叶小尘给他结了四十文,福子乐得笑开花,这钱分给帮忙的孩子后,自已还能留下至少一半,等他都攒起来过年给奶奶买布做衣裳! 第288章 相约江阳府 给福子结了钱,少年心里记挂着奶奶,立刻离开了夫夫二人的小院。 叶小尘回过头戳了戳小满的额头,牵着他去浴房洗澡,陈婶也是有了经验,早早就把洗澡水烧好了。李介丘将洗澡水倒进小满的专属小浴桶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叶小尘了。陈婶把半篮子的野菌儿拿进灶房炒了,他家小哥儿陈葵在一旁打下手,又同母亲说了一些铺子里的乐事。 没多久,叶小尘就带着洗漱得干干净净的小满出来了,陈婶和陈葵也把饭菜摆到了桌子上,也不知是不是赵安月在铺子讲了他和杨禾大战歹徒的事迹。陈葵这哥儿今天的星星眼换了对象,时不时就朝杨禾身上瞥,引得羌原看了他好几眼。 “吃饭了!” 菜都上齐了,陈婶笑着喊了一声,见主家和他的客人们都坐进了主桌,又忙给几人盛饭。都是村里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倒不至于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陈婶刚盛了两碗就被李介丘喊住了,叫她自个儿去吃饭,不用忙活这些,又不是断手断脚,盛个饭还是可以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羌原忽然说了话,“秦执或许会来找你们。”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留下几人发愣,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杨禾算是在场最了解羌原的人了,知道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才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呢。 见叶小尘和李介丘都抬起头看向羌原,脸上都露出了疑惑,杨禾只好用肩肘悄悄捅了捅羌原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可惜了这饭桶只知道干饭,一门心思都在饭菜上,一边给杨禾夹菜,一边专注地扒饭。 感受到杨禾轻轻捅了他一下,他还奇怪地看了一眼,两只眼睛都写着“怎么了”。 第340章 杨禾叹口气,小声道:“秦老板来找我们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上次做的屏风不行?那位老大人还是没收?” 羌原停了筷子,先是摇头,“没收。” 这话一出,连杨禾都不禁提了一口气,忍不住紧张起来。那屏风是自已绣的,绣稿是李介丘画的,秦老板也是花了大价钱买过去的,可那位老大人没收,莫不成这是专门来找他们麻烦的? 羌原又喝了半碗汤,才继续说道:“不过崔老很喜欢那面屏风,自已花钱找秦执买了下来。还说他出身在乡野,可如今也有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了,都快忘了稻谷的样子。又说,他早年也当过教书先生,那些个字和他以前的学生写得是一模一样的,瞧着还挺感慨的。不过此人清正廉明,不肯收礼,又实在喜欢那面屏风,就花钱买了下来。秦执这礼虽然没有送出去,可也在崔老眼前露了脸,目的也达到了。” 如此说来,还算顺利了,那秦执为什么还要来? 杨禾不解问道:“那秦老板还来做什么?” 羌原又答道:“崔老很喜欢那面屏风,还说若是有缘能见一面就再好不过了。恰好次年年初是老太太的生辰,秦执或许会安排你们见一面,更拉近关系。” 说起来,这只是崔老随口的一句话,他虽然身份显赫,但也不会因为一个喜欢就让人大老远的跑去见他。不过秦执把这话放在了心上,又看崔老确实极其喜欢那面屏风,想着或许真能见上一面,以崔老的爱才之心,应该也很看好这位年轻的大夫。 叶小尘倒是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那岂不是要去、江阳府?” 他没有出过远门,别说江阳府了,就是宝塘镇往上的安澄县都没去过,这骤然听到有机会去江阳府自然来了兴趣。 李介丘从他小兴奋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询问了几句,“此地到江阳府要怎么走?路途有多远?” 羌原道:“走水路快些,不过也需四、五日,再在江阳府逗留几日,总的也得用上半月的时间。” 李介丘点点头,还真有些心动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有此机会带着夫郎孩子出去见一见世面也好。 对面的羌原也低下头望着杨禾,小声询问道:“你想不想去?” 杨禾一愣,忙问道:“还有我?” 羌原说:“你绣的屏风,自然有你。若你不愿去拜见崔老也无事,我也能带你去玩一玩,江阳府有许多镇上没有的新鲜事物。” 杨禾点头,应下了羌原的话,神色雀跃,似乎已经开始期待了。 这头一天晚上刚提起秦执,第二日他就出现在了叶小尘的食肆里。 这位大少爷的消息灵通,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叶小尘在铜元街开了一间食肆,这不一到宝塘镇就赶着去了。别的不说,这李夫郎这手艺确实不赖,吃过一次就日日想啊! “南二桌的炭烤炙鱼!热腾腾刚出锅的!马上来嘞!” 阿南嘴里吆喝着,手上端着一个方正的大铜盘从灶房出来了,里头铺了一条鲢鱼,完整的鲢鱼从肚腹往两边剖开,如扇面铺在盘中。这鱼用油煎过,表皮酥脆,闻着香得不得了,内里的鱼肉却是雪白鲜嫩的,浸在烧滚的汤汁里,浇得鱼肉也是澄亮油香。这一大盘炙鱼可是配了不少的料儿,什么桂皮、丁香、当归、陈皮、山奈、肉豆蔻……一大把的花椒粒和红通通的辣子炒得喷香,闻了就能让人辣出眼泪来,十分劲爽! “……真香啊!” 秦执又换了一把好看的扇子,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他终于没有拿起来无时无刻地扇了,而是将扇子插在腰上。撇开这把玉扇,他腰上还挂了好多配饰,走起路来叮铃当啷的响个没完。 听了这句话,站在他身后的婢女微微俯下身子,说道:“公子,您吃不得鱼,会起疹子的。” 秦执摸了摸下巴,觉得实在可惜,这味道闻着也太香了,瞧那红亮的辣油,鲜美的鱼肉,绿油油的芫荽葱子,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他想了想,还真给他想出一个法子来,这少爷支着下巴郑重其事说道: “青溪啊,咱打包一个去南山医馆门口吃呗!这就近医治,死不了的。” 第289章 光顾 “青溪啊,咱打包一个去南山医馆门口吃呗!这就近医治,死不了的。” 婢女沉默了,片刻后才微微躬身答道:“公子机敏。” 秦执颇为自得地点点头,习惯性就要抽出腰间的玉柄折扇臭美两下,刚拿出才觉得不合时宜,又默默插了回去。这时候陈葵上来给客人点菜了,这哥儿头一次看到穿得如此富贵且花枝招展的男人,瞧这一身袍子,竟是灰粉色的。 “客、客人……”秦执压根不要人招待,进了门就自来熟寻了一个好位置坐下,这时候正对着陈葵“暗送秋波”呢。狭长的凤眼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给陈葵盯得面红耳赤,话都不会说了,“客人,请看菜牌。您看看想吃些什么。” 陈葵慌慌张张地垂下视线,不敢再看这骚包的狐狸,秦执托着下巴看去,轻声问道:“小哥儿,你们店里都有什么招牌菜?” 陈葵垂着眸子答道:“我们东家做的鱼一绝,甜汤也卖得好,还有黄芪鸡汤、当归羊肉汤!冬日里可以吃些羊肉,能驱寒的!这镇上的羊肉少,咱食肆也做得少,一日只做三盅,点完就没了。” 第341章 秦执也朝青溪看了一眼,说道:“这鱼一绝!不然咱冒死吃一个?” 婢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又微微躬了躬身,赞道:“公子奇胆。” 说罢,她又偏头看向陈葵,微垂着眼眸,嘴角轻轻勾起,温柔地说道:“我家公子不能吃鱼,就来一道当归羊肉汤吧。我家公子喜甜,婢子瞧着这桂花圆子羹还不错,也来一碗,再加上一道糯米蒸排骨,一道煎豆腐,一道菌味暖锅子……公子,您还想要些什么?” 秦执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都点完了还问我做什么。” 青溪微微一笑,朝陈葵轻颔首,温柔说道:“就是这些,麻烦了。” 这婢子跟了秦执许久,对秦执的口味了如指掌,她虽然做主点了菜,但细细说起来,每一个都是秦执爱吃的,只是吧……这主家不像主家,婢子不像婢子。 秦执啧了啧嘴,敲着桌子嘀咕道:“青溪奇胆啊。” 虽然是嘀咕,但离他最近的婢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忙又躬了躬身,坦然道:“公子谬赞。” 秦执:“……” 那边的陈葵盯了青溪好几眼,然后拿着菜牌朝灶房走,他先是把点好的菜告诉叶小尘,然后才嘟囔吐槽道:“东家,外头来了两个怪人!” 叶小尘一愣,问道:“什么怪人?” 陈葵说道:“就怪人……穿得可漂亮了,呃……人也挺漂亮的。是一个公子领着一个婢女,不过那公子好像脑子不太好,还把自已打扮得像个花蝴蝶,呃,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好看,但就是怪怪的。” 花蝴蝶?这评价……莫名觉得熟悉。 叶小尘留了个心眼,擦干净手后从灶房走了出去,站在后头朝外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秦执那显眼包。他这一身骚包的粉色在一堆青色长衣中,可别提多扎眼了,那些书生一个个都好奇地朝他望。偏偏这人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以为自已的风流倜傥甚至吸引到了同性的注意力,抬起头挨个点头示意。 叶小尘:“……” 叶老板叹着气回了灶房,开始给外头这位显眼包少爷备菜。 这少爷虽然瞧着脑子不太好,可却实实在在帮了自家大忙,从最开始的云肩到后来的屏风,说是李介丘和杨禾的伯乐也不为过。那时候家里缺钱,可扒着这少爷赚了不少,日子才渐渐宽裕起来。 叶小尘心里还是感谢他的,这顿菜也做得格外认真,他还专门多做了一道炒腊肉,算是自个儿送的。 他做好菜,端着那盅当归羊肉汤亲自送了上去,阿南也跟在后头,手上用托盘装着剩下的几道菜。 “秦老板光临,我这小店、可是蓬荜生辉!” 叶小尘可是恶补过,专门恶补这些客套话,说起来也好听。 秦执望了一眼他手里的瓷白汤盅,又笑盈盈看向叶小尘,客气说道:“不知道叶老板开了铺子,若是知晓,我该带礼来的!不过还是要祝叶老板开张大吉,财源广进!” 这秦执是商人,看着贱兮兮的,实则腹有春秋,聪明得很。这不,他以前都喊的李夫郎,这次巧妙又自然地换了称呼,将叶小尘往上抬了抬,显得尊重又不轻浮。 叶小尘道了一声谢,然后帮着阿南把几道菜都端上桌,又推着那盘炒腊肉说道:“上回秦老板在、我家里用饭,瞧着还喜欢那道炒腊肉,今天再请您吃一次,瞧瞧我这手艺、有没有退步。” 秦执也道了谢,又指着对面的空位说道:“可否请叶老板坐下同食,正好久别后叙上一叙。” 他说得客气,但叶小尘知道,这人恐怕是要谈去江阳府的事情。只是眼前生意正好,后厨恐怕离不开人,他只好皱眉婉拒了。 “这时候怕是不成,这还有些、客人等着上菜。只能秦老板先用,等我这会儿忙完了立刻就来。” 总不能拦着别人做生意,秦执只好点头让叶小尘先去忙了,他则是坐下来开始吃饭。 不得不说,这哥儿的手艺还是如此好,每一样都勾人味蕾。如这一盅羊肉汤,不见半点膻气,掀了盖就能闻到又鲜又香的味儿,加的姜片、当归、枸杞、山药,滋补驱寒,只在最后加了些许盐调和,原滋原味。糯米蒸排骨也是香浓勾人,糯米松软香甜,排骨用蒜蓉腌得入味,正是爽口嫩滑的时候…… 秦执或许是为了等叶小尘,他吃得很慢,但每一道菜都动了筷子,分不出个上下高低来,都各有各的美味。等了好一会儿,食肆渐渐空了,许多客人都已经离开,只有陈甫洵还带着书童在账台前和陈叔讨价还价,试图换一张新出的佩兰1书签。 叶小尘也终于忙完,他脱下围裳洗干净手,慢慢到秦执的桌前坐下。x 第290章 刮目相看 “秦老板可还、觉得合胃口?” 叶小尘在秦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浅笑着看他。他自信许多,虽然这结巴的毛病一直没有好全,可神色早不似以前那么畏畏缩缩,如今就是单独见了秦执这样的大老板,他也能落落大方地应对。 秦执刚喝过半碗羊肉汤,听了叶小尘的话连连点头,夸道:“美味至极啊!叶老板这双巧手实在令人惊叹,李兄可是有了口福!” 叶小尘浅浅地笑,继续客套道:“喜欢您就、多用些,下次还能再来!我这小店、是有些简陋,可菜品却不少,您下次可以来尝尝别的。” 第342章 秦执点头,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时候,叶小尘才发现他手边放着一枚佩兰的书签,是方用行新画的那套其中一张。 秦执察觉了叶小尘的视线,不经意将书签朝前推了推,说道:“叶老板定的这些书签实在是好看,若不是你家账房不肯卖我,秦某也想收上一套啊。” 叶小尘答道:“多谢厚爱了,若是秦老板、喜欢,自可日日来吃,能尝些新鲜味道,也能将这书签凑齐。” 秦执点点头,又问道:“这样的集物活动,秦某倒也是头一次见,看来叶老板在行商上也是极有天赋的!和李兄一个行医一个行商,正正相配。” 秦执其实是想要套话的,他从前和李介丘相交,对他这位夫郎并没有认真看过,自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农家小哥儿,最多不过是厨艺精湛了些。可今天在食肆上看到这收集书签的活动,再联系到这一室的读书人,这就有意思了。不过秦执也有些好奇,这法子是李介丘帮叶小尘出的,还是叶小尘自已想的,要是后者,倒也让他刮目相看,能得他一句真心实意的“叶老板”了。 叶小尘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谦虚道:“都是自个儿、琢磨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让秦老板看笑话了!” 秦执笑得真诚了许多,又指着书签好奇道:“不过这书签还真制得精良,我看这画风笔锋和墙上挂的六幅画卷有相似之处,瞧着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啊。” 叶小尘不知他这话问的什么意思,愣了半瞬只是点头。 秦执笑了两声,随意地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那南珠阁年前也有活动,这得找人订一些红票1,此人的画技书法深得我心,想请叶老板介绍介绍。” 哦,这样啊。这对方用行而言倒是好事,这位秦老板可大方得很,若是接了这单子,这母亲吃药的钱也有了,还能安安心心过一个好年! 叶小尘忙答道:“当然可以!这些确实是、一个人画的,这人是个书生,秦老板若是当真有意,我会和他说,他定然很高兴。” 秦执当然是点头应了,又同叶小尘聊了几句才说起今天的正事,“我把杨夫郎绣的屏风送到了崔宅,崔老甚喜,还夸李兄所思所想甚为巧妙,想见上一见。我想着来年年初正是崔家老太太的寿辰,想请几位跑一趟,同我去祝寿。” 虽然那屏风是崔老自已花钱买下来的,可这历年来给崔老送礼的人只多不少,崔宅前车马盈门,只是崔老就独独看中了这一样,这是自已掏钱也得买下来,定然是非常喜爱的。秦执想着,若是能引李介丘真和崔老见上一面,或许可以更拉近些关系。 说到此处,秦执稍顿,又忙道:“此去吃穿住行皆有秦某一人承担,几位只管带个人去就好了,不用操心太多。去时走水路,约要行四天,之后再转官道两日就能到了!正是年节后,几位只当是出门散心!” “其实昨日羌原、就和我们提了这事,我和相公商量过,总决定不下来。”叶小尘和李介丘前一天晚上就商量好了,这时候他斟酌着开了口,“要是能见这个世面、当然是好事儿,只是我家里,还有妹妹和幼童,若是放在家中只怕不放心啊。” 他和相公本就没打算把小满和杏花留在家里,若是真要去自然是一家人齐齐整整一起去,这时候问这话不过是想要探一探秦执的口风。 秦执是有钱的大款儿,在他看来多两三个人区别并不大,况且他见过这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带着还多些热闹。 “这哪有大人在外享乐,把孩子苦巴巴留在家里的道理,自然是一起去了!叶老板就放心吧,我的船大得很,再多两个娃娃也装得下!” 叶小尘也笑了起来,“那就多谢秦老板了!一路请多关照!” 秦执笑了两声,忽地又想起叶小尘提起的羌原,这人刚得了自由身就往宝塘镇跑,明明自已和他是一起动的身,可这人却比自已早到了整整一日! 怪得很哦,这羌原是个不解情趣的粗蛮男子,怎的借给杨夫郎一段时间后,性子就大变样了?怪得很哦! 他心里念着奇怪,嘴上还打趣:“羌原昨天就到了?这人着急忙慌的跑回来看谁呢?青溪啊,你说说,明明和我们也是前后脚出发的,怎的快了整整一日?” 这话刚刚落下,守在他后面的婢女青溪轻轻躬了身,说道:“公子,您记错了吧。您明明是在金银台上耽搁了时间,非得听那儿的乐姬弹秦琴,这才耽误了半日的功夫。怎么能叫前后脚出发的,这脚也劈得太远了些。” 秦执:“……” 秦执慢吞吞扭头盯了青溪一眼,缓缓道:“好好一个美人,怎就生了一张嘴呢……闭上,罚你一个时辰不许说话。” 叶小尘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结果下一瞬又听到秦执自顾自地嘀咕,“你懂什么,这学筝学琴学琵琶的姑娘多,这难得有个弹秦琴的,可不得去见一见。” 说罢,他又好奇地看向叶小尘,微微倾身往前,悄声问道:“叶老板,您就说说呗,这羌原是不是铁树开了花,急着回来找杨夫郎的?啧,可怜见的,这难得瞧上一个人,怎的偏生是个有夫之夫呢!” 第291章 洗衣裳 “怎的偏生是个有夫之夫呢?” 听秦执的语气还真有些惋惜,不过有夫之夫……嗯,叶小尘立刻想到了王大根那个王八蛋,一张脸立刻就黑了,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第343章 叶小尘忙说道:“我杨禾哥已经和离了,那混账、根本配不上他!” 他刚说完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害怕眼前的秦执会对和离过的哥儿另眼相看,尤其这秦老板一看就是大富人家,这样的人家更重古板规矩。 不过,秦家古不古板不清楚,但秦执还真就和古板无缘了。 他咦了一声,不自觉直起脊背,托着下巴嘀咕起来,“那其实有希望?啧,这羌原好歹也跟了我三年,希望能从本少爷身上学到些追求姑娘、哥儿的方法!” 这人可是个花花公子,又爱美,他对自已的木头美人婢女有极大的容忍度,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青溪长得漂亮。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会对自已的贴身婢子下手,只是这美人嘛,摆在身边也是赏心悦目的。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望了一眼身后的青溪,婢女规规矩矩地立在后面,目不斜视,嘴唇浅浅勾起,若是不说话可真是一个能打满分的婢女。 他忍不住了,又偏着头看向青溪,问道:“青溪啊,你说这羌原能抱得美人归吗?哎,跟了我这么久,总该也学到些皮毛吧,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青溪还在受着“一个时辰不许说话”的惩罚,等主子主动问了才敢开口,开口就是:“公子,怎能拿自已和猪比,这样不好。” 她语气严肃,脸上笑容淡去,说得有理有据还一本正经。 秦执又沉默了,最后叹口气道:“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青溪不怒不恼,又微微颔首,继续挺直了脊背规规矩矩地站着。 而被他们谈论起的羌原这时候正和杨禾在村子里,陈旧的草屋落在空地上,毛檐土壁,后头用矮矮的竹篱笆围了一圈菜圃,种了些葱、蒜苗、小菜,是冬日里崭新的绿色。 杨禾被羌原放在一把竹制的摇椅上,手上还抱着一把厚实沉重的黑色长刀,他晃悠晃悠看着羌原半蹲在水缸边洗衣裳。 这男人瞧着是半点家务都不会,只见他把衣裳泡在大盆里,抄着手屈膝蹲着盯了一刻钟,仿佛能用眼神把衣裳上的污渍杀干净。就这样盯了好久,他终于动了,杨禾以为他终于舍得伸出尊贵的手搓一搓的时候,他竟然直接就把衣裳提了起来,哗啦两下拧干了就往晾衣绳子上挂。 杨禾:“???” 杨禾给看愣了,立刻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杀人他在行,去作乱的怪脾气大婶家里吓鸡吓鸭他也在行,但这洗衣裳还真不成。他明明就盯了一刻钟,什么也没干,杨禾这时候却发现羌原的衣裳竟然还湿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羌原袖子高高挽起,此时正提着湿漉漉的衣裳往杨禾的方向看,正色答道:“洗衣。” 杨禾微微扶额,叹着气说道:“你好歹用一用皂丸吧……在水缸旁的木架子上放着的。” 羌原沉默着看过去,果然在一个三层的小木架上找到了杨禾所说的皂丸。这皂团子是用无患子1、白面,以及各种香料制造而成,灰白的一颗一颗装在镂空的小盒子里,一颗比核桃略小一圈,杨禾平日里洗衣裳都是捡一颗泡在水里。还有洗澡用的,那样的皂丸做得更精细漂亮,闻着就有隐隐的植物香气。 羌原去挑了一颗,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哦。” 杨禾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不然还是我自个儿来吧,我只是脚受伤了,手还可以用的!” 羌原不搭理他,对这句话只当是没听到,把皂团子丢进水里,用手捣鼓好半天,终于起了泡子。 杨禾见他不答话,想来肯定是不同意的,只好坐在椅子上抻着脖子朝那边看,又长长吁了一口气,“洗衣裳得搓的。尤其是领口、袖口,脏的地方要用力多搓一搓。” 羌原点头,郑重道:“好。” 下一刻,他扯起衣裳开始搓。说起来,自从杨禾手里捏了钱,以前那些磨皮肤的衣裳就再也没有穿过,他都给自已买的细棉的好料子!这料子好也结实,不容易搓坏,可惜羌原这时候拿的是一件里衣,里衣不太厚,他手劲儿又大,刚搓了两下就听到“噗呲”的一声裂响。 手里的白色里衣立时破了一个大洞,羌原茫然地扯起衣裳,正好从那个大洞里看到杨禾震惊的目光。 羌原:“……” 杨禾:“羌原……” 羌原咳了一声,把扯破的衣裳塞进了最下面,一整个掩耳盗铃。 他默默站了起来,垂着脑袋干脆利落说道:“我错了。” 杨禾能说什么呢,杨禾只能沉默。他甚至觉得此刻的羌原像极了一只拆了房子怕被主人训的大狗狗,还是那种极其威猛高大的狗狗! 他再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这样吧……隔壁王大娘的儿媳妇平日里接一些浆洗的活儿,哎,你把这盆衣裳端给她吧,给些钱请她洗。” 羌原愣了一下,他还记得之前和杨禾住在这儿的时候,他是很怕别人说闲话的,害怕别人看到他和自已有接触来往,总让自已躲着村里人行事。他这次和杨禾一起回了四甲村,本也做好继续躲着的打算,哪知道杨禾自已却忽然不在意了。 羌原回过神,立刻答道:“好!” 说罢就端起盆子朝外走了去,走到一半又顿住扭过头看向杨禾,轻声说道:“你不要走动,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帮你。” 第344章 这下算是解决了,隔壁的王家媳妇是个做事利索的,洗衣裳也在行,就是显得自已有些娇气了,这不过扭伤了脚,竟还花钱请别人洗衣裳,还真是有了钱就不一样了,像个贵人似的等人伺候。 不过,这时候的杨禾还不知道,羌原脑子里想的“一些钱”其实是一两银,他捏着沉甸甸的银锭子请人洗衣裳,给隔壁的王家娘子吓得腿都软了。 第292章 玉兰簪子 很快,羌原就回来了。看他两手空空,杨禾还以为他已经把浆洗的活儿交给了王家娘子,正高兴地问道:“这么快?” 羌原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了口,“给我四文钱。” 杨禾:“啊?你去洗衣裳没带钱吗?” 带了,只是羌原刚从江阳府回来,那边的花销大,他身上带的都是银锭和银票,没什么铜板。他刚才硬凑了凑,也只凑出了六个铜钱,还差四个。 这洗衣裳还得找杨禾拿钱,他觉得有些丢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开口。 杨禾并不知道他这是掏出一两巨资,还被隔壁的王家娘子拒收了,见他又不说话,脸色还古古怪怪的。 他先摸了摸自已的衣裳,也是空空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在我房间柜子里,我去给你拿。” 羌原走过去按住欲起身的杨禾,忙说道:“不用,你等着就是了,我去拿。” 杨禾也没有勉强,只是从挂在腰上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串钥匙,说道:“柜子最上面一层有一个带锁的黑木匣子,就是装钱的。大的钥匙是开柜子的,小钥匙是开钱匣子的。” 大头的钱都在上次和羌原一起存在了钱庄里,那盒子只有些碎银子和半吊铜钱。羌原捏着钥匙进去了,进了卧房找到杨禾说的大柜子,那是一个三开门的大柜子,足有人高,做工精良,他记得走前都没有的,大概是后来才请人做的。不止这柜子,他发现这屋里多了许多新家具,椅子板凳床都是新做的,屋子似乎也请人修葺过,屋顶的瓦片全都换了新的。 他从柜子里找到那个黑木匣子,开锁后取了四个铜钱。拿好钱后正要将匣子合上,可他看了一眼又觉得这匣子有些空得厉害,默不作声把身上带的几张银票都塞了进去,又放了两个银锭子,塞得满满当当才算满意了。 他满意地将匣子放回原位,攥着几个铜钱又出了门。 这次走得略久了些,杨禾孤零零躺在竹椅上都有些犯困了,尤其是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不烤人,晒着很舒服,要是没人说话不多久就起了困意。羌原走前还给他捎了一条毯子,此刻他就攥着毯子慢悠悠闭了眼睛,晃着摇椅半睡不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野草野花的香气,迷蒙地睁开眼睛,立刻对上一束黄萼白花的花束,这花朵很小,比铜板还要小上一圈,但花长得密实,密密匝匝挤在细碎的绿叶丛中,开得烂漫。 杨禾:“???” 杨禾愣住了,尤其是看到羌原板着脸朝他递花的样子,这模样实在是有些……惊恐。 杨禾缩了缩脖子,或许是困意扰得脑子不太清醒,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迟钝地伸出手接过羌原手里的花,茫然道:“你……这是?” 羌原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若是了解他的人,细细听就能听出他说话的声音中略有些紧张:“送你的。我看王家院子外开了很多,就给你择了一把。” 这是村里常见的野花,随处都可以摘得一大捧,羌原就是在王家院子外看到的野花丛,神思一转,走过去择了一大束。 见杨禾的语气有些奇怪,羌原更紧张了,忍不住还是问道:“不喜欢?” 杨禾把花捧在怀里,愣了一会儿才连忙点头,“喜、喜欢!只是你怎么……突然给我送花啊?”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这后半句话杨禾没敢讲出来,可心里正是这样想的,怎么看都觉得羌原不像是会给人送花的性子! 羌原却看不懂杨禾心里的想法,听他问起,他也半点隐瞒都没有立刻就答了:“秦执就是这样的。给他喜欢的女子、哥儿送花。” 要是秦执在这儿,肯定要大声反驳,自已送的都是芍药、芙蓉、山茶之类的名花,谁像他似的扯一把路边连名儿都叫不出来的野花!这真是照着学都学不到精髓! 不过杨禾就想得没这么多了,他只觉得板着一张脸学秦老板送花的羌原有些可爱,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垂下脸看向手里的那捧花,伸手拨弄着白色的细碎的花瓣,“真好看!我得去找个瓶子插起来!” 说着他就打算扯开搭在身上的毯子,去房里找一个瓶子。 羌原又把人按住,语气平缓,“我去,你坐好就是了。” 他说着就满屋找了起来,这找个碗碟倒是容易,找个瓶子却不好找,他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素白的瓶子,将花插了进去,就放在杨禾卧房的窗边,他每日一抬头就能看到,看到花定然就可以立刻想到自已。 他送了花,立刻又想到别的东西,赶紧走了出去。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的。”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个长条的锦盒,很随意地递给杨禾。 杨禾又是愣住了,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太破费了……我都没什么能送给你的。” 第345章 他话刚刚出口,羌原就自然地接了过去,“你不是给我做了衣裳吗?在柜子里,我看到了。” 杨禾:“……” 杨禾决定保持沉默,可等他看到锦盒里的玉兰簪子时又没忍住,惊叹道:“真好看!” 这簪子通体雪白,瞧着像玉,可摸起来又很结实。杨禾只戴过木簪,从没见过这样的簪子,就是南珠阁里也没有见过。玉兰花瓣雕得栩栩如生,簪柄还有树枝的纹理,雕得是活灵活现,真如一枝刚从梢上折下来的玉兰。 羌原看他喜欢,微微弯了弯嘴角,“戴着试试。” 这也是和秦执学的!这人追求女子和小哥儿那是非常舍得,什么穿的戴的成箱成箱往人跟前送。只是秦执是个情场老手,喜欢时是真情实意,转头忘了也是真忘了,变心极快。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好聚好散,他看上了谁也不会强迫,讲究个你情我愿,更不会招惹良家女子,故此名声上倒还好。 杨禾听羌原的话将这簪子戴上了,戴好后才想起问道:“很贵吧?” 羌原先是摇头,然后张嘴就吐出一个让杨禾心慌的数字:“不贵,五十两吧。” 杨禾:“???” 什么玩意儿?五十两?他顶了个房子在头上? 第293章 玩乐 杨禾急急忙忙把簪子取了下来,慌张地塞到羌原手里,急得语速都快了很多,“太贵了!我不能要!” 他把簪子取下来,满头的黑发就靠这簪子挽住的,这时候没了簪子,黑发如瀑倾泻而下,柔软地垂在背后,浓密自然。 瞧着很柔软,羌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另一只手又握住簪子试图往他头上挽,一边说道:“这是象牙雕的簪子,所以贵一点也正常。” 杨禾又是一惊,下意识就扭过头朝羌原看,大惊失色道:“象、象牙?就那个很大很大象?听说它鼻子可长了!它的牙齿也特别贵!” 他转头转得猝不及防,若不是羌原懂功夫,反应也极快,只怕这时候簪子尖端已经刺到他脸上了。羌原倒转了簪子的方向,又捏住杨禾的下巴,将他蓦然转过来的脸掰了回去,固执地捏着簪子往他头上挽。 簪子这样文雅有秀气的东西羌原从没用过,他对自已向来都糙得很,穿一身黑沉沉没什么花纹的衣裳,再束一条同色的发带,整个人都黑扑扑的,浑身上下唯一一点装饰恐怕就是右耳上的耳坠子了。他不太会用簪子,给杨禾挽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但还固执得重复下一次。 努力多次,仍旧失败。 羌原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将簪子塞回杨禾手上,垂眸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困了?我回来的时候瞧你好像在睡觉?” 困了就正好去睡觉,睡觉可不用扎头发,也不用插簪子,都正好,这可绝对不是因为自已不会! 杨禾看塞过去的象牙簪子又回到了自已手上,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是点点头,小声应道:“是有些困了,这太阳晒着太舒服了。” 末了,他又问道:“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簪子?秦老板给你很多月钱吗?” 秦执确实给他算月钱了,虽然羌原承诺给秦执做三年的护卫,但大少爷是很大方的人,月钱上从不吝啬。 “给了。”他听了杨禾的话,先是点头,又继续补充道:“还有以前走江湖赚的钱。那时候帮官府抓通缉犯,榜上有悬赏,一个江洋大盗就足有五百两。有次在京城正好遇到他们追捕盗了好几个大墓的摸金客,活捉能领赏银一千两。有时候镖局不敢送的货也会请我帮忙,一趟至少也要几十两。” 杨禾刚开始还掰着手指算,瞧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可算着算着就发现自已十根手指不够用了,这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只好又放下手,好奇地问道:“京城?你还去过京城?” 杨禾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镇上,甚至在今年之前,他都很少离开四甲村,睁眼后所能看到的都是黄土灰墙。他听羌原提起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好奇和激动,大睁着眼睛看他。 羌原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很随意地说道:“去过。以前去过的地方很多,京城……除了人多了些,没什么特别的,还吵得很。不过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杨禾眼睛亮晶晶的,连手里的象牙簪子都忘记了,他撑着手将脊背立起来,好奇地问道:“那你还去过什么地方?有哪些比较好玩?” 好玩……杨禾说的好玩自然和自已理解的不太一样,不能一路打打杀杀,得是看看景吃吃东西的好玩。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陈仓府还不错,民风淳朴,气候也好。那里有一个乌榜镇,是有名的水乡,他们平日里出门也是行水路坐船的,卖吃食、货物的摊子也都摆在船上,也可以瞧瞧。还有白岭城,那儿有一座很高的雪山,也挺稀奇的。” 刚刚听到水乡的时候,杨禾就已经惊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了,听着听着竟然还有雪山,忙激动问道:“雪山?山上全是雪吗?” 这羌原还真不知道,他那次只是接了镖局的单子偶然到的白岭城,听同行的镖师提起的。那些人吵着要去看,他自个儿对此没什么兴趣,要到账后就直接离开了,还真没见过这传说中的雪山。 这时候听杨禾问起,他也只是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大概吧。” 第346章 杨禾立刻问:“大概?你不是去过吗?没看到雪山?” 羌原答道:“去了白岭城,只远远看着那山白茫茫一团,没近去看。” 杨禾又问:“那你是去干嘛的?” 羌原低头看他,老老实实答道:“打人的。” 杨禾头一歪,整个人都愣住了,“???” 羌原说道,“接了一个镖局的单。” 杨禾立刻又问:“镖局的单?这……这镖局不是送货的吗?还接打人的单子?” 羌原又才慢慢说道:“那个镖局上次接了一个活儿,是把十箱上品茶叶送到白岭城。路上遇到了城外的土匪,被劫了。他花钱请我把东西抢回来,再把土匪头子揍一顿。给的钱不少,我就去了。” 杨禾:“……” 杨禾沉默了片刻,慢吞吞说道:“以后不要接这样的活儿,太危险了!要是土匪人特别多怎么办!” “不多,好像才五十来个人。”羌原先说,说完又对上杨禾咬着嘴唇盯着他的视线。眼睛睁得很大,又黑又亮,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慌。 羌原一顿,飞快地改口,“好,都听你的,我以后不做了。” 杨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躺椅上,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羌原想了想,又说了好几个地方,都是好吃的好玩的,杨禾每一个都很感兴趣。就这样聊了好一会儿,杨禾才缓缓打了一个哈欠,出逃的困意在外面打转了一圈又慢悠悠回来了。他又困了,说话都是懒洋洋的,声音也不太大。 “以后真的能去吗?” 羌原从他旁边的木凳子上站了起来,俯下身将杨禾散乱到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嘴唇微微弯了弯,轻声回道:“能去的,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带你去。不过你现在困了,我抱你回房间小睡一会儿好不好?” 杨禾半眯着眼睛点头,算是应了羌原的话,下意识已经伸着手臂要去勾他的脖子了。他最近因为脚伤被羌原抱前抱后,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他身上还搭着毯子,羌原连人带毯都抱了起来,还来不及跨出一步,忽然听到啪嗒一声 ,是放在杨禾膝盖的黑刀落到了地上。 杨禾迷迷瞪瞪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嘴里还说道:“你的刀掉了。” 昔日最宝贝的兵器此刻孤零零落在地上,羌原甚至没有看一眼,抱着人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只随意说道:“不管它。” 第294章 仿品 最近杨禾伤了脚,又和羌原蜜里调油;而赵家的赵安业回来了,马上快要过年,他近期应该也不会出去行医,这哥哥回来了,赵安月也脱不开身了。所以这几日他们都没有到草舍小食帮忙,不过幸好阿南阿北还有陈葵已经能够熟练上手了,尤其是阿南那张嘴,可是练得厉害。 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开张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的收入也渐渐稳定下来,每日都有三十两左右的进账。叶小尘最近可是数钱数到手软,乐得睡觉都咧着嘴笑,梦里都在数钱呢。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店里的老顾客陈甫洵吃到一半忽然说道:“那个阿南啊,你是阿南吧!” 双胞胎之一的阿南立刻弯腰答道:“是嘞!客人,小的是阿南!怎么了?您有什么事?是添茶还是添饭?” 陈甫洵这日难得没有呼朋唤友乌泱泱叫上一群人,而是只带了一个小书童坐在角落里,点了几个他喜欢吃的菜,正大快朵颐。吃到他一半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喊住一旁送完菜正要往灶房走的阿南。 陈甫洵先是摇头,然后凑上去悄声细语地讲了起来,“你们和隔壁的朱记粥铺认识不?” 阿南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摇头,缓了缓才又点头,仍保持弯腰的姿势答道:“认识也不认识吧……这距离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能说不认识的,只是关系不亲近。”何止不亲近!这隔壁粥铺老板还是个学人精!喜欢玩阴的,是个超级无敌的老王八蛋! 阿南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甚至脸上还笑盈盈迎着客人,但其实内心早就骂翻天了,直呼晦气! 陈甫洵听他说起,先是咦了一声,啧啧着没有立刻说话。 阿南好奇,又有些着急,这老王八蛋不会又玩什么阴把戏吧! “客人?怎么了?是朱记粥铺出了什么事吗?”阿南立刻询问道。 陈甫洵放下筷子,又凑近了些,更小声说道:“这宝塘镇的酒楼饭馆多得很,但像叶老板这样把药材做进菜里的还是头一个!这镇上不管是大酒楼还是小馆子,我都去过,没吃过这样的!但是隔壁昨天也开始药粥了!像什么决明子粥、山楂粥、豆蔻粥!我记得这些你家也都是有的!” 他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看不太对劲,这不就问问你们是不是和他们认识,还以为是叶老板教的呢。不过我今早儿试过了,味道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叶老板熬的粥还是差了一大截!压根赶不上!比不过!就是价格便宜很多,不过钱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亏了啥,也不能亏了老子这张嘴!” 阿南是越听越急,听得大恼,立刻道:“这是吃饭赚钱的东西,怎么可能教给外人!” 说完他才发觉自已的语气太急躁,态度也冷硬,这对着自已的还是老顾客呢! 第347章 阿南忙道歉:“哎哟!小的这是急糊涂了!不是对着客人您发火呢!对不住对不住!不过还是多谢您把这事告诉我们!” 陈甫洵一张黑脸也跟着更黑了,本就长得不太儒雅,这恼起来就有些骇人。不过他不是对着阿南生气,而是对着行窃的粥铺,他虽然长得不像书生,却也是读书人,对此行径最是不屑。 陈甫洵也立刻说道:“都是应该的!我可是非常喜欢叶老板的手艺,而且……虽说起来有些偏见,但小哥儿做生意本就比男子更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偏偏有这样的老鼠屎来恶心人!就该夜里蒙麻袋揍他娘的一顿!” 阿南一听,可来了共同话题,忙跟着也附和了几句,说了一会儿才又转身火急火燎往灶房去了。 “东家!东家不好了!” 阿南急匆匆跑了进去,叶小尘还没抬起头呢,阿北倒是转身瞪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青天白日的,你咒谁呢!” 阿南还听得一头雾水,没品出自已话里的歧义,委屈又疑惑地嘟囔:“我咒谁了?我没咒谁啊。” 听这兄弟二人吵嘴,叶小尘也笑了笑,他歇了歇手转过来,冲着阿南笑着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南说起这个可是义愤填膺,气得咬牙,“隔壁那老东西又学咱!” 叶小尘一时没听懂,下意识问道:“他又学什么了?最近没出、新的活动啊?” 阿南连连摇头,着急道:“不是这些!这些都还是次要的,不是最关键!他现在学了咱的粥!瞧我们生意好,跟着我们一起卖药粥呢!什么决明子粥、山楂粥、豆蔻粥……卖得可好了!听说价格还比我们定得更便宜!好家伙,难怪我今天早上路过的时候瞧见他们铺子里的人特别多!敢情是又学了咱们!可恶!东家!还是让我和我哥夜里揍这王八蛋一顿吧!这口气可不能咽!” 叶小尘听得沉默了许久,一时间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陈葵倒是听得气哼哼的,眼里都不冒星星了,改冒火了。 他也捏着拳头,小声骂了一句:“可真是个王八蛋!太坏了!” 阿南听了这声软绵绵的骂声,突然就给逗乐了,“嘿,小葵,你还会骂人呢!” 陈葵被笑话了,想瞪阿南一眼又不敢,拽着叶小尘的袖子躲到他身后去了。 叶小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阿南,你找几个生面孔、去他铺子里,给我买几碗药粥回来。” 虽然陈甫洵说隔壁的味道比不上自已做的,但叶小尘还是想亲自尝一尝。阿南得了令后立刻就去了,没过多久就端着几碗打包好的药粥回来。 这隔壁粥铺的老板虽然恶心了些,可他们铺子的东西味道其实还不错,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叶小尘之前是吃过他家东西的,手艺上还过关,这几碗药粥的味道也还行。不过可能是刚开始熬药粥,还有些不得要领,所以味道上有些的不足。 叶小尘每碗都尝了一口,之后才小声叹了一口气,“和我想的差不多。镇上没有类似的吃食,这样的仿品、迟早都会出现的。” 阿南听得一急,正要问这该怎么办的时候。叶小尘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说道:“咱就辛苦些,明天早点开张,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第295章 永远不可能胜过我 在铺子里当着众多伙计表现得不卑不亢的叶小尘,夜里开始对着李介丘哼哼唧唧了。 “真的特别坏!”叶小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瞧着李介丘忙前忙后将泡脚盆端出去又走进来,他的目光也跟进跟出,一张嘴嘀咕个没完,“老是学我!最近开始学我、卖粥了!还卖得比我便宜!好多人去!不过我尝了一下,没有我做的、好吃!” 李介丘擦干洗过的手,脱下外套才坐到床上,与叶小尘相对而视。他揉了揉夫郎柔软的头发,先是安慰了几句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介丘这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笼着袖子坐在床上,叶小尘瞧了就觉得冷,立刻展开自已拥着的被子,像一只超大的扑棱蛾子般扑上去,将李介丘也团进被子里。 他把人抱住,小声答道:“不知道……打算明天抢、他的生意!只是这样的事情,好像不能避免,又管不着人家开铺子、卖什么!” 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没人服气啊,这不,叶小尘也说着不能避免,可脸上还是气哼哼的,嘴巴也不自觉微微噘着,有些不高兴。其实如果是别的铺子学他,他可能反应没有这样大,可隔壁那个粥铺的老板太可恶了,做事恶心,又是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一次恶心一次。 瞧他噘着嘴,气得脸也微微鼓着,他脸上多了些肉,看起来手感很好。李介丘可不会亏待自已,他这样猜测了,立刻伸手上去摸了,两只手捧着揉,越揉笑得越开心,“好夫郎,别气了。这事儿确实不能避免,那咱们就做好自已!把草舍小食的名声打出去,让宝塘镇的人提起‘药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草舍小食,其他铺子爱学就学,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叶小尘被团着脸点头,嘴巴被捏得鼓了起来,像只金鱼嘴儿似的。 李介丘看他心情好了些,又开始问,“明天打算做什么抢他们的生意?” 叶小尘眼珠一转,笑眯眯说道:“我不告诉你!不过、我和阿南阿北、他们都交代好了,下午也把东西都准备妥当,明天早点去开门!一定要让他们、吃一瘪!” 第348章 夫郎还卖起了关子,嘴风严得很,无论李介丘如何“威逼利诱”还是不肯说。可怜李大夫,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但叶老板道心稳固,硬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只说是等明天赢了再告诉他。 因着叶小尘第二日要起个大早开始忙活,李介丘夜里也舍不得闹他,怕他睡不够,夫夫二人只盖着被子聊了几句,最后相拥而眠,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叶小尘果然起了一个大早,天还没有亮全,只依稀看到东方天角掀开一丝浅白,像是灰蒙蒙的毯子织了小半圈毛茸茸的白边。 李介丘同他一起起来的,还有住在小偏房的陈家人,陈叔和陈葵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好了,陈婶也起得早,这时候来了早饭都准备上了,想着路上远,吃两个馒头垫垫肚子。别的不说,陈婶这做白面吃食的手艺很好,馒头、包子、花卷,每一样都地道,她日日都换着花样做。今天是馒头加豆浆,馒头松软发甜,豆浆又香又鲜,喝一口肚子都暖了。 几人垫过肚子,坐上牛车往镇上去了。自从有了陈叔在,这李介丘赶车的活儿就有人做了。陈叔虽然腿脚不好,但是他是边关出身的百姓,那边的人别说牛了,骑马赶车都会,他做起来很顺畅。他家小哥儿就坐在车前的宽板子上,和他爹挨着挤一块儿,冬风刺骨,叶小尘还特意给了父子俩一双手套和耳捂子,就怕车前吹风吹得着了凉。 李介丘和叶小尘就坐在车棚里,关了门关了窗,一丝风都漏不进来,又铺了褥子搭着毯子,甚至有些暖和。叶小尘起得早,今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上了车就靠着李介丘打起了瞌睡,没多久就睡着了,睡得安稳,一路睡到镇门口。 到了镇上,几人下车慢走,李介丘往南山医馆去,叶小尘几人往草舍小食去,一路走到岔路口才分开。 叶小尘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候精神头正好,走进铜元街的时候,他立刻看到隔壁粥铺的生意爆棚。 小二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滴溜溜打转,嘴里喊着:“好嘞!枸杞粥是吧!马上来!哎哟,还有隔壁桌的陈皮粥!来了来了!” 叶小尘停了一会儿,那老板瞧见了,立刻端着他的招牌笑容迎了出来,从前觉得热情的笑容,这时候再看只觉得恶寒,“哟!这不是叶老板嘛!怎的,今儿也来这么早?巧得很哦,我这儿也是刚开门,来的时候还有好多客人等在门口呢!这真的是!看来明儿还是得早点来!” 他的笑容夸张,声音嚣张,听着也很欠揍,连叶小尘都想夜里套麻袋揍他了。 不过说起来,这粥铺抄的只有粥,或许是这玩意儿最简单吧。其实这家粥铺还卖些馒头、花卷、蒸饺之类的早点。叶小尘的食肆也有类似的,什么四色馒头、三药花卷……这些名字里不带药材的,他们外行或许是吃不出来,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最后只偷了一个药粥。 叶小尘皮笑肉不笑,盯着老板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周老板,挺好学啊。” 粥铺老板笑容一僵,他瞧一眼满屋的客人,又瞧一眼叶小尘,压低了声音说道:“谁学了?我家可是一直卖粥的!可从来没学过谁!” 他脸皮有这样厚,就算被旁人说穿了也没用,他脸皮厚嘛,他才不怕。 叶小尘也不气,他朝前走了一步,笑吟吟看着粥铺老板,慢吞吞说道:“你可以学我,但你永远、也不可能胜过我。” 粥铺老板:“!!!” 这几乎可以说是挑衅的宣战可把这家伙气得够呛,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回怼的时候,叶小尘已经不慌不忙地退了出去,压根不想和这恶心人的东西多说一句话。 第296章 新活动 “都过来看看嘞!来嘞!来嘞!咱草舍小食又出新活动了!”阿南提着个大锣站在门口,敲得个哐当响,大声吆喝起来,“这是庆祝咱草舍小食开张十八天才举办的活动!可就这三日!千万不要错过啊!” “咱东家推出了试粥大赛!只要您能把这粥里面的所有食材都吃出来,这一大锅粥都送给您!这可是老大一锅的粥!给您一家四口人都够吃了!不过嘛,您要是猜不出来,可就得按价给钱!素粥十文一碗,肉粥十五文一碗!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这铜锣敲得当啷响,好多人都被吸引了过去,其中不乏有路过隔壁粥铺都打算进去吃早饭的人,甚至还有都已经在隔壁坐下,就等着点粥的客人,屁股还没坐热,一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脚就过来凑热闹了! “什么粥啊!这么贵!隔壁周记粥铺的素粥才七文一碗!” 不多时,草舍小食门前就挤了好多人! 阿南站在阶上,瞧着好几个客人从隔壁粥铺过来,故意咧牙笑给那粥铺老板看,给人气得直翻白眼。 他又笑着欢腾说道:“哎哟!您这话说的!这贵有贵的道理嘛,那用料肯定不一样啊!咱东家那手艺,吃过的谁不说声好!再说了,咱这有活动呢,您看看,这么大一锅粥!这可是鱼片粥!又鲜又嫩哦!带回去给家里人打个牙祭多好的事儿!” 也有道理,有的人已经闻着那锅喷香的鱼片粥流口水了,纷纷开始排队等着参加活动! 那头的粥铺老板可是气坏了,见铺子里的客人走了大半,更是吹胡子瞪眼,笑容早就挂不住了。 他气得大骂:“脑子有问题吧!谁家开张个十八天还组什么活动的!专门坑你们这些二傻子二愣子的!” 第349章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阿南一直关注着那头,那骂声立刻就钻进了他的耳朵了。 阿南又猛地一敲锣,笑得热情如火:“哎!周老板您这一天管得多哦!村头花猪下几个崽子,您都得去指导两下吧!各位别听他胡咧咧,咱东家正是今年十八岁,觉着这数吉利,这才选在今天的!再说了,咱也没有多收钱啊,最多是一碗粥的价格,那粥不也进你们肚子里了吗!这哪儿亏了!” 那群人纷纷点头,都说道:“是这么个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咱赶紧来试试吧!” 阿南一听,又是用力敲了锣,大喊道:“谁第一个上来!” 立刻有个瘦脸的汉子站了出来,乐得直笑,“俺来!俺家可是好久没开荤了,今儿就给我婆娘赢一锅粥回去!” 阿南一拍掌,从身前的桌子上抓起一个长条的黑色宽布,又朝屋里的陈葵招呼,“好!您第一个上!这是布条,得给眼睛蒙上啊!小葵,快给咱客人上粥!” 陈葵端了粥碗上来,阿南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第一个客人,将汤匙塞进他手里,小心说道:“来了。客人慢慢吃,小心烫啊!” 说着是烫,但因为要蒙眼,陈葵并不敢端太烫的粥上来,怕客人不小心烫着了,早就盛出来放凉了,此刻正合适入口。 那客人吃了一口,好吃得眼睛都瞪圆了,直呼:“这也太香了吧!肉也多!不像隔壁一碗只有一些肉渣子!” 在一旁听墙角的粥铺老板:“??!” 排在第二个的客人有些着急了,拍了他一巴掌,那客人蒙着眼看不到,被吓得差点呛住。 有人问道:“啥肉啊!都有些啥食材啊!快说啊!” 蒙眼的客人一愣,嘟囔道:“忘了!我再吃一口!” 他又忙往嘴里扒拉一口,细细品道:“这是猪肉吧……猪瘦肉!好像还有冬瓜、葱子……” 外面有人叫了:“米啊!大口的白米饭呢,你这都能落下!” 蒙眼的客人赶紧说道:“哦对!还有米!这应该是粳米!不过……这小颗小颗的是什么东西!有些糯糯的,俺好像没吃过啊!” 阿南一听这动静,忙说道:“可不能提醒啊!这第一次就算了,之后可不能再说了!客人,这还差一样呢,您吃出来了吗?” 那客人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扒拉粥碗,瓮声瓮气地答道:“吃不出来!压根没吃过。” 他几口就扒拉干净了,粗鲁地用袖子抹了嘴,一把扯下眼睛上的布条,盯着干干净净得像舔过的粥碗看,问道:“这到底是啥啊!” 阿南笑着答道:“这是薏米!镇上可没有薏米卖,这还是咱东家特意请人去县里带回来的!别家可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他说得意有所指,尤其在提起“别家”的时候还刻意扫了一眼躲在人后的粥铺老板,粥铺老板被盯得一愣,缩着脖子藏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开始叫了: “哎呀,这都没吃过!这怎么猜得出来啊!这是骗人吧!” “骗鬼哦!这可是薏米,好东西嘞!听说和肉一样贵!十五文吃一碗薏米粥可划算了,况且这里头还有肉呢!” “就是就是!你觉得骗人就走呗!正好给咱留个位置!” …… 那客人吃得满足,一大碗的粥,把肚子填得鼓鼓的,味道也很好!他昨天吃过隔壁的粥,没这个好吃!这人家味道好,料也足,不贵才不正常呢! 他虽然没猜中,但掏钱也掏得高高兴兴,还冲后头排队的人说道:“这味儿!是真好吃!俺就没吃过这么鲜的粥!你们千万别错过,赶紧来试试!绝对不吃亏!” 听他一说,后面排队的人更好奇了,都兴奋地看着第二个等着试吃的人。 第二个是挎着篮子打算去买菜的大娘,常年做饭让她很有信心,直接就捡起了桌上的布条往脸上蒙。 大娘自信招手,“我来!把粥端上来吧!” 陈葵立刻端上了第二碗粥,大娘吃了一勺,自信开口道:“糯米!还有粟米……枸杞子!山药!就是这几样!” 说完她就自信满满地摘了布条,阿南想拦都没拦得住,偏偏这大娘还兴冲冲问:“怎样?怎样?对了吧!” 阿南笑了起来,弯着腰说起了讨好话,“哎哟!这位大姐一看就是急脾气!这做事风风火火的,肯定是个厉害人物!” 大娘正高兴呢,忽地就听到阿南说了“但是”。 “但是吧……您这也太急了,这好歹也多吃两口嘛!还差一样!” 第297章 “下毒” 大娘正高兴呢,突然就被阿南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她愣住了,立刻问道:“还有?没了啊!我这做了几十年的饭,绝对不会吃错的!” 她说着就捏起小汤匙往碗里舀了两下,头一下没发现异常,第二下才看到一点核桃渣子。大娘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碗里的核桃不多,碾得又很碎,她只吃了一口,不巧那一口正好没吃到核桃,她也就没有吃出来。 亏死了!亏死了!大娘可是气坏了,气得直拍大腿啊!嘴里还念叨着:“亏了!亏了!可惜哦!” 偏偏后头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叫道:“您这也太心急了!就吃一口怎么尝得出来!您多吃两口嘛!” “就是!哎哟,这下可真是可惜了!差一点这锅鱼片粥就是您的了!可惜哦!可惜哦!” 第350章 大娘气得瞪了他们好几眼,然后回身把碗里的山药核桃粥吃干净了。 她虽然没赢,还气得很,但也输得起,很干脆地掏了铜钱,嘴上还嘀咕着:“等我明天再来!我明天多吃两口,肯定把这锅粥赢回去!” 阿南脸都要笑僵了,从大娘手里接过了空碗,大笑答道:“好嘞!那咱明天可等着您!下一个谁要来试试!这么大的一锅粥,不会没人能带走吧,到时候可就便宜我们这些伙计了!” 立刻有一个汉子高高举起手,大喊道:“我来!我来!” 这汉子是个好吃的,嘴上有一套,也有这个信心能吃出来!他忙站了前去,兴奋地等着陈葵把粥端出来。 粥上来了,阿南提醒汉子把眼睛蒙上,然后才把那碗粥递进了他手里。 他立刻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评上了,“嗯!这也是糯米粥!香得很啊,里面加了酸枣仁,好像还有玉竹!我在这儿吃过玉竹煲的鸡汤,味道和这很像!这个好吃啊!吃起来有些甜滋滋的,但也不腻,很清香!嗯……好像还加了几颗枸杞子!” 阿南认识这个汉子,这汉子隔三差五来铺子吃饭,已经混得脸熟了。 他大笑道:“这位爷可是个行家啊!猜对了!全猜对了!” 汉子兴奋地扯下脸上蒙眼的布巾,激动地看着阿南,又确认道:“对了?!” 阿南笑道:“对啦!您是真厉害!属这个的!”他说着还朝人伸出大拇指。 后头有人听见了,嘟囔起来,“是酸枣玉竹粥啊!哎哟,可惜了,早知道我上了!这粥我刚刚才在隔壁喝过,肯定能吃出来!不过这家的玉竹粥闻着比隔壁周记的香啊!我下次还是来这家吃好了,就是贵两三个铜板罢了,偶尔吃一次也能成的!” 这边阿南又说道:“这位客人赢了咱的鱼片粥啊!您看看,是在店里吃,还是带回去?如果要带回去,您得自个儿带只盆来装粥!要是在店里吃,现在就能帮您盛出来!” 汉子忙道:“就在店里吃!我媳妇孩子就在后头呢,正好没吃早饭,就在这儿吃了吧!” 阿南忙笑:“好咧!您里面请!” …… 一连猜了十来个人,最后有两个人赢得了鱼片粥,没赢的人也不生气,反倒觉着热闹有趣,纷纷叫着明天还要再来,还要回去告诉街坊邻居一起来! 叶小尘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后厨备菜,送出去两锅鱼片粥,真算起来,其实也没有赚到太多钱,但名声算是打了出去。这铜元街的人不太多,之前常来吃饭的多是竹石书院的学生,经了这一遭,有更多人知道“草舍小食”的名字。 而且……而且能气到隔壁粥铺的老板啊!光是想想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叶小尘觉着就是分钱不赚,他也乐得很。 他洗了手,回头看向阿南,好奇问道:“那粥铺老板、什么反应?” 提起这个阿南可来劲儿了,帮忙切菜的阿北也放慢了动作,支起耳朵细细听,“给这老东西气坏了!他刚开始还缩在角落里瞧热闹,骂骂咧咧的,后来看客人全都跑到咱这儿来了!他没脸再看,这时候已经缩进铺子里了!而且啊,好多人都知道了,他们做这药粥都是向咱学的!” 叶小尘满意地点点头,见他吃了瘪就很高兴。 这活动一连办了三天,热闹非凡,搞得隔壁粥铺门可罗雀。那店小二老是唉声叹气,时不时举着个大扫帚在门前扫来扫去,再趁机往这边看两眼,一眼瞧见这扎满门口的人群又是连连摇头。 那老板不服气,还在继续卖药粥,心里算计着,这活动只有三天,等它结束了,这客流肯定会回来的!他就这样强撑了三日,盯着空荡荡的铺子发愁。 不过从第四天开始,草舍小食的试吃活动果然停了,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开门时间,没有在大早上抢人生意。粥铺老板可是乐了半天,立刻笑盈盈开门迎客,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之后的生意再也比不得从前了,这小店里的座位就没坐满过。 这还不是最愁人的,最麻烦的是又过了几天,他店里来了一对夫妻,其中妇人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微微有些显怀。这两人吃得正好,可吃着吃着,那妇人突然捂住肚子痛呼起来,哎哟连天叫得甚是可怜。 那老板哪里见过这阵仗,也顾不得笑了,慌得变了脸。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肚子痛起来了!您这胎不稳就该在家休息啊!” 男子急红了眼,慌乱地扶住妻子,瞪着老板恶声恶气骂道:“胡扯!我媳妇在家的时候好得很,是来吃了你家的东西才肚子痛的!你说,你是不是往里面下毒了!” 这话可给老板吓坏了,险些没给人跪下,“哎哟!我的天嘞!这谁敢下毒啊!都是小本买卖!您看看,都是粥啊!” 他慌得很,又怕客人不信,直接就端着还剩下的半碗粥灌进自已嘴里,摊着手解释道:“您看!没毒的!绝对没毒啊!这小的做吃食买卖,哪敢下毒啊!那不是自砸招牌吗!” 第298章 决明子粥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好热闹的阿南立刻听到了,他攥着帕子进了后厨,同叶小尘说道:“东家!隔壁出事了!有个怀孕的妇人吃了他家的粥,这时候肚子痛得要撅过去了!” 叶小尘立刻抬起头,着急问道:“怎么回事?” 第351章 阿南摇头,“不清楚啊!我也没看到事情经过,就听到那边闹起来了,那客人还说老板下毒呢!” 阿北在一旁听到了,想了想答道:“会不会是吃了什么忌口的东西?这药膳有些讲究,那老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胡乱学一通,这下好了,给人吃出问题来了!” 叶小尘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菜刀,说道:“有可能……看看去。” 可能受李介丘的影响,叶小尘渐渐有些明白“医者仁心”的意思,若是这时候李介丘在,定然已经去察看了。 这东家的意思,阿南自然不会反驳,他也跟着放下了帕子,说道:“东家!我和你一块去!免得那老东西欺负你!” 阿北听此也点点头,没有说话,但也放下刀跟到了后面。走到门口,坐在账房的陈叔也不放心,担心几个年轻人被算计,放下了算盘也跟了出去。 几人站在店门口,瞧着那男子还和老板吵架呢,吵得可凶了。 男子:“你还说你没毒!没毒我媳妇能痛成这样!你这是杀人!我要报官抓你!” 老板:“哎哟!真是没毒啊!这哪敢下毒啊!那是要蹲大牢的!” …… 叶小尘瞧了一眼,觉得眼睛痛,阿南就更直接了,直接就开骂道:“吵什么呢!还不赶紧找大夫要紧!” 男子从震怒中回了神,老板也忙爬起来,踹了躲在后头瑟缩打斗的小二一脚,骂道:“赶紧请大夫啊!你这一双招子是摆设啊,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那男子也扶住自已的妻子,恶声恶气地催道:“赶紧的!跑快点!我媳妇肚子里的娃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好过!” 老板一眼看到叶小尘,眼睛一亮,走过来想要拉扯,又从客人说道:“客官!客官!我这儿的粥都是同这小哥儿学的!肯定是他做的粥有问题!可不能完全赖我啊!” 阿南早就看不惯他了,翻着白眼走上前,一脚给人踹得扑倒在地上,“你他娘的张嘴就来是吧!” 这一脚可踹了个结结实实,老板摔了个四脚朝天,像只短腿王八似的,好半天没能爬起来,“哎哟!打人嘞!没有王法啊!光天化日就敢打人哦!” 陈叔听此也是怒道:“什么王法!是你诬赖在先!这投毒是多严重的罪名,你空口白牙就敢往我们东家头上赖!踹你一脚都是轻的,这到了官爷面前,也是我们占理!” 叶小尘板着一张脸,他瞧了一眼桌上的小碗粥。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的,两碗粥,一屉小笼包子,甚至闻着还挺香的。 但叶小尘看了却皱眉,他为了开这间食肆可是做了不少准备功夫,这些粗浅的药理他都请教过李介丘,这哪些相克、哪些人群忌口他都背得滚瓜烂熟。如这决明子粥,他在做菜牌的时候就刻意留了一行小字注释“孕妇禁食”,平日里来了女客,若是点了这道,小葵也要询问两句的。 叶小尘板起脸,指着碗说道:“这里面有、决明子,怀孕的妇人不能吃!你要做药膳的买卖,却只知道偷摸学人,连这点儿功夫、都不肯下!若是客人出了事,你拿、什么赔!” 一听这粥怀孕的妇人不能吃,那男子更气了,将地上的老板拽了起来,哐哐两拳砸了上去,嘴里还骂道:“我就说你这粥有问题!你还不认!三两句话就想推给别人!你给老子等着,我不整得你们铺子关门,老子和你姓!” 听到叶小尘的话,老板这时候更慌了!他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这什么决明子孕妇不能吃啊!他不知道啊!他又急又怕,被揍了两拳也不敢还嘴,抱着脑袋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 没过多久,那店小二就请了大夫回来,这里离回春堂不远,请的是回春堂的白大夫。老大夫在路上就听小二说起了,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也能估计出痛因。 他忙取出针囊,给妇人扎了两针止痛,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说道:“夫人的身子骨有些弱,所以反应才这么大。老朽准备了药,先吃上三副,回家静养着。不算严重,只是以后还是要忌口,保持心情舒畅,对胎儿好。” 说罢又算了算,“出诊一次二十文,一副药四十七文,算您一百六十文好了。” 这看病可是大花销,那男子听了老大夫的话先是连连点头,笑着称好,末了又一眼恶狠狠瞪向粥铺老板,示意他赔钱。 老板被打得鼻青脸肿,又看真是自已粥吃出的问题,哪还敢辩驳,缩着脖子掏了一百六十文递给老大夫。 白大夫将钱装进了自已的药箱里,忍不住又唠叨了一句,“这药可不能乱吃,别看人家做得好就觉得自已也能行,这都是大事儿啊!” 老板一句话不敢说,连连点头。那店小二看自已老板被打成这个惨样,更是龇牙咧嘴,有些庆幸自已刚才出门请大夫了,不然恐怕也逃不开这一顿。 这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男子又揪着粥铺老板赔了一百个铜钱,说他媳妇遭了罪,该吃些鸡鸭鱼肉补回来,这些可不就得要钱!老板又苦哈哈掏了钱。 之后的事情,叶小尘没再看,领着人会铺子做生意了。这生意还是好得很,也忙得不得了,叶小尘哪里还有功夫关心其他人。 不过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这粥铺的事情才传了出去,好多人都知道这儿的粥有问题,险些吃坏一个怀孕的妇人。没多久,就有挎刀的官爷上了门,给粥铺贴了封条,把铺子封了。 第352章 于是,草舍小食就这样成了铜元街唯一一家食肆铺子。 第299章 年货(一) 寒风卷过长街,往日里因着太冻而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热闹起来,四处挂着红纸、灯笼,还有些卖年货的摊贩,热闹非凡。 距离上次粥铺老板搞事已经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距离过年越来越近,镇上好多人已经准备上了,卖年货的、卖对子的,一时是填街溢巷。 “哎哟!方书生!你怎么今天才来啊!我们好多人等着买你的对子呢!看来看去还是只有你的字儿最好看!” “是啊是啊!可等着了!这对写的是什么?你给念念呗,咱这些老婆子都不认字啊!” …… 后市街的街口摆着方用行的书画摊子,他前段时间接了南珠阁老板的活儿,关着门写了不少字。那秦老板是个很大方的人,给他开的价非常高,如今这年可是过得舒坦了。 方用行笑着应了每一句话,又接过大娘递过来的对子,看着念叨:“欢喜坚固保我金玉,福禄祺祉乐以笑歌。” 大娘没听懂,就听到一句“金玉”,大笑着连连点头,“金玉好啊!金玉好!来年我家都能穿金戴玉!就这个!就买这个!再卖三张福!” 方用行也乐得笑,将东西给她装好递过去,“诚惠,十三个铜板,先祝您顺遂无虞,所愿皆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乐盈盈。 赵安月和杨禾相约来置办年货,其实还约了叶小尘的,只是叶老板如今可是大忙人,轻易见不得的,只得等他铺子里忙活完了才能到后市街碰头。 杨禾的脚已经好全乎了,这时候被赵安月一把拉住往方用行的书画摊子前挤。羌原本牵着杨禾的,手上突地落了空,都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把人抢走,从来没有! 羌原眨了眨眼睛,木着脸看向被赵安月拉走的杨禾。杨禾不好意思地回头朝他看了看,冲他挤了挤眼睛,抿着嘴角悄悄笑了两下,像是在让他别生气。 羌原叹了口气,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身边提了好些东西的林青锋,已经在用眼神骂他“废物”了。 林青锋被一眼盯得头皮发麻,这可真怪不到他啊!这月儿进了镇子就像兔子似的,跑起来就没停过,他压根拉不住啊!哪里像杨禾那样,安安静静给人牵着,他难道不想牵吗?他还羡慕嫉妒呢! 赵安月拉着杨禾走了过去,笑得可高兴了,站在人家摊子前兴奋道:“方书生!你今天换了新衣裳啊!” 一看是赵安月,方用行也认识他,自已之前给草舍小食送书签时见过几面。 他忙站了起来,说道:“是赵小哥儿啊!哎哟,真是见笑了!这还得多亏了叶老板为我引荐,这才能接到南珠阁的单子。攒了些钱,给我母亲也裁了两身新衣裳。” 杨禾听了也觉得高兴,想了想问道:“你娘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方用行把对子递给最后一个客人,又才回神答道,语气很是喜悦,“好多了!大夫说过了冬天就能大好,我也很是欣喜!” 赵安月和杨禾听了自然也高兴,方用行送走了客人,又挑了几副写得很好的对子、福字和几张年画递给两个哥儿,“快过年了,几位家里要是还没准备的话,小生就送两副,讨个喜气。” 这一送就是好几副,两人不好意思收,仍是掏了钱,又寒暄几句就离开了,没打扰人家做生意。 买了对子,又去买别的东西。这时候杨禾已经拿着东西走回羌原身边,还将对子拿给他看,小声说道:“你看,写得真好!” 羌原将人牵住,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我也能写。” 杨禾半信半疑地盯他一眼,瞧他像是能拿刀剑的,不像是会握笔的,这看着一点也不像! “真会啊?” 羌原点头,答道:“真会,这又不难。” 杨禾也跟着点头,然后凑上去踮脚在他耳畔小声说道:“那等我们成亲的时候,写囍字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羌原一愣,瞳孔微微一缩,显然十分震惊。但这人哪怕是震惊也不显露出来,反倒装得镇定,安安静静点头应道:“好,我写。” 而那头的赵安月又看到卖“百事吉”的,忙叫着跑回来又要拉住杨禾往前冲。 羌原这次有了提防,警惕地看了一眼冲上来的赵安月,直接将身边的杨禾环住了,不温不凉地盯着跑上来正打算伸手的赵安月。 赵安月:“……” 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安月被盯得咽了一口唾沫,立刻收回手,转身把一旁的林青锋拉走了。 杨禾等着前头一对儿走远才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看了羌原一眼,悄悄说道:“小气得很。” 羌原板着脸,慢吞吞说道:“他太吵了。” 这话杨禾莫名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和羌原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隔壁王大娘家打鸣的公鸡,说“太吵了,杀了了事”。 一想到他当时倒拎着一只黑羽大公鸡,正经八百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杨禾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惹得羌原觉得奇怪,频频看他好几眼。 而那头的林青锋算是捡了个漏,可算牵到赵安月的手了,心里很是偷乐了一阵。 “老板!你这盘怎么卖的!”赵安月拉着林青锋停下,指着老板摊子上的几盘“百事吉”问道。 第353章 所谓的“百事吉”其实就是将柏树枝、柿子、橘子装在同一个盘子里,这“柏柿橘”正是“百事吉”,算是过年讨个好彩头。 那老板听到有人问,忙笑着答:“一盘二十文!” 那盘子不太大,里头也就装了四五个果子,挨挨挤挤堆在一起,橘红甚是喜人! 可二十文也太贵了!都能买一斤肉了!他要是买了这么个东西回去,准得被他娘揪着耳朵骂。 赵安月瘪着嘴又站起来,拉着林青锋就打算走,“不要了……好贵啊!” 林青锋手里有余钱,千金难买他心上人高兴啊,忙说道:“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 正说着,身后传来了叶小尘的声音,“用不着的,咱可以自个儿、去摘,村里也有橘子树和柿子树,柏枝能到山里去折!到时候想摆多少盘,就摆多少盘!” 听到叶小尘的声音,赵安月忙转过头,立刻撒开林青锋的手,扑上去把人抱住,“小尘哥!你可来了!你这也太忙了!如今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好不容易牵到心上人的手,这还没焐热又跑没了的林青锋:“……” 第300章 年货(二) “小尘哥!你可来了!你这也太忙了!如今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赵安月扑了上去,亲哥俩似的抱住叶小尘一阵贴贴。 陈葵也跟着一起来的,小哥儿的年纪和赵安月差不多大,其实正是玩心重贪耍的年纪。叶小尘见铺子里忙活得差不多了,就领着他一块儿出来转一转,陈叔还拦了拦,但叶小尘只借口说带着小葵帮忙拿东西!但真要拿东西肯定是阿南阿北更好使,陈叔心里也清楚,这是东家心肠好,有意带小葵去玩的。 赵安月听了叶小尘的话果然没再打算买那坑钱的“百事吉”,他不顾小摊贩在后面吆喝,直把二十文降到十文的声音,拉着叶小尘兴冲冲朝前走。 林青锋看得叹气连连,下意识望向身后手牵手你侬我侬的杨禾和羌原,琢磨着这样的机会何时才能轮到自已啊。 陈葵跟在后面,这一个个都有结伴的,他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走在路上都是同手同脚的。不过慢慢就放开了动作,好奇地盯着路边的小摊子,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也看得稀奇。 这时候赵安月在前面叫,“我们买些爆竹吧!这过年怎么能没有爆竹呢!噼里啪啦的可热闹了!哎,也不知道今年初一镇上会不会放烟花!去年就有!特别好看!去年我和爹娘哥哥在镇上玩了一日,还去看了傩戏,可好玩了!” 去年……去年过年的时候那个混蛋并没有回来,只有他和小满在家里守岁。他记得那几日小满似乎还生了病,大概是因为冬日太冷,没有御寒的衣物,给冻病的。那时候他的胆子特别小,家里也没有余钱,莫说柏柿橘、爆竹、对子了,他去年过年连一顿好饭都没吃过 。那次是隔壁的赵婶瞧他可怜,给他塞了一只烧鹅腿和两个煮鸡蛋。那煮熟的鸡蛋很热乎,是他年里仅有的一点儿温度,焐得他心口发烫。 也才过了一年,如今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总觉得很久远。叶小尘默默想。 见叶小尘没有回答,赵安月可不依了,摇着他的手叫起来,“小尘哥!和你说话呢!我们去买爆竹啊!” 叶小尘回了神,笑着连连点头,忙说道:“买买买!” 得买!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点过爆竹了!还有烟花,也只有小时候看过!今年初一他要拉着李介丘一同去镇上看烟花,还要看傩戏,他肯定会答应的! 叶小尘已经喜滋滋开始安排了,除夕守岁、初一看烟花看傩戏、初二去赵婶家拜年、初三村里有舞狮的,也要去看! 赵安月拉住叶小尘,又扭头冲着杨禾招手,有羌原在,他不敢去抢人,只敢张嘴喊:“杨禾哥!快来啊!咱买些鞭炮爆竹回去!” 叶小尘这时候才发现牵着杨禾的羌原换了一身新衣,不是他从前恨不得粘在身上的黑扑扑老气的劲衣。而是那套暗蓝色打底,深红滚边的袍子,窄袖宽领,腰上束着扣黑环的皮质革带,衬得人精精神神有活力,是个很不一样的羌原! 叶小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杨禾专门做给这人的衣裳,那时候羌原还没有回来,就被杨禾压箱底藏了许久。如今这套衣裳也穿在它配得上的人身上,叶小尘为他高兴。 几人都买了爆竹鞭炮,定的东西还不少,沉甸甸的,叶小尘就同老板说了,让他送货到草舍小食去。这买得多赚得多,这老板也很会做生意,当即就笑着答应了,叫了伙计帮着送货。 定下爆竹,几人又开始去看别的东西,走着走着可算把杨禾和羌原走散了。几个小哥儿并排一路走,高兴得很,小葵也融了进去,笑得眼露星星。 至于羌原和林青锋,则是跟在后面负责拿东西了。可别说,这些哥儿的购买力真是惊人,买的真不少! 羌原眼睛一直追着杨禾,一张脸黑沉沉的,有些不高兴。但杨禾似乎早有预料,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朝他安抚地弯了弯嘴角,连着眸子也弯了起来,笑得暖人心窝。羌原像会变脸似的,一见他转过来,立刻转阴为晴,也冲他微微笑,但等杨禾扭过头又立刻板着脸黑沉沉起来,变脸跟翻书似的。林青锋看了直咂舌,心中连声啧啧称奇啊。 站在边上被赵安月拽着的杨禾琢磨一会儿,说道:“我们买些绸布吧,回去做些幡胜。还剩下半个月就过年了,这段时间正好能赶出来。” 第354章 这儿过年有戴幡胜的习俗,不忌男女,头上都要戴春幡。多数是用绸子剪扎的头花,或是花状、蝴蝶状、燕子状。有钱人家也用金箔银箔做,穷苦百姓攒一些碎布头也能扎出一朵,都是讨个吉利。 听了杨禾的话,赵安月和叶小尘都没有反对,只是赵安月嘟囔了一句,“我这手艺扎出来的花可难看了!买回去请我娘扎!我要一朵桃花、一只蝴蝶!” 杨禾也笑了笑,凑过去悄悄说了起来,“你扎给林猎户戴!” 赵安月还真低头思考了起来,又转身望了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人高马大的汉子,再想象一下那花戴在林青锋耳边的模样……一阵恶寒! 赵安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把臂膀上的鸡皮疙瘩搓下去。 他直白地说道:“那也太丑了!” 叶小尘和杨禾听得哈哈大笑,小葵也乐得悄悄扯了扯嘴角。赵安月还是盯着林青锋说的,声音并不大,只能给几个小哥儿听清,林青锋本人被盯得一头雾水,再看几个哥儿莫名其妙就笑开了,他就更疑惑了,迷茫地挠了挠头。 羌原是练武之人,耳力好,他不但听到了赵安月的话,连杨禾凑过去说的悄悄话也听到了。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这哥儿骨子里有些坏,竟然还爱整人。 闹过后,他们去买了布。虽然手里有钱,可都没选太好的料子,这东西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戴个新鲜,正月一过又该压箱底了,用太贵的不划算,本也是图个高兴。 几人都买了,叶小尘还给一旁瞧着傻乐的小葵分了两块布,说道:“你拿回去给你、爹娘都扎几朵吧,嗯……给阿南阿北、也扎两朵。” 一块天蓝色一块橘红色,小葵捧着立刻红了眼,瞧着立马要冒眼泪花儿了。 第301章 打阳春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过年了。叶小尘关了铺子,李介丘所在的医馆也早早放了假,各个喜迎春节。 村子里很热闹,东风仍旧萧瑟,呼呼卷着薄如羽绒的浅雪。这雪不太大,地上积不起来,只有瓦檐、树梢、山顶染了白头。瞧着一片雾蒙蒙的白,可透过这层白色仍能看到挨家挨户门前火红的灯笼和喜庆的窗花,给这寒冬腊月添了一抹光亮。 李介丘和叶小尘正端着一个木质深格的方盘子走在村路上,夫夫二人刚去赵家讨了好些橘子,橙红橙红的,像一个个透亮的小灯笼,可爱得很。路上有许多穿着新衣跑蹿玩乐的小娃娃,衣裳兜兜里塞满了瓜子糖果,笑得可开心了。 “橘子也有了、柿子也有了,林猎户昨儿去山上折了很多柏树枝,每家都分了不少,这下能凑好几盘‘柏柿橘’了!到时候,每个屋子都摆一盘!” 叶小尘勾着李介丘的胳膊,手指摸了摸他手上端着的木托盘。两人身边还跟着一只黑条条的细瘦狗子,正是赵家的小白。这狗野得很,又在夫夫二人家里混熟了,见了两人离开摇着尾巴就跟在了后面。跟到一半它又看到林青锋的屋子,它老娘在院门口朝它吠了一声,这怂货立刻夹着尾巴滚了回去。 “橘子还挺甜的。”李介丘一边走,一边剥了其中最红最大的橘子,往叶小尘嘴里喂了一瓣。 叶小尘吃了,吃过后才小声嘟囔,“少吃点……家里人多,到时候不够摆了!” “好。”李介丘听话地答应了,嘴上老实,手上诚实,吃完一个后已经又暗搓搓往盘子里伸手。 橘子还没摸到,却被叶小尘“啪”一下打了手,他还委屈地说上了,“夫郎好小气啊,一个橘子都舍不得给我吃。” 叶小尘瞧他一眼,这人实在面皮生得好,他日日夜夜对着总也看不腻。尤其这时候软下眉眼,语气也可怜巴巴的,叶小尘甚至真的反省了自已,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别说了!小满都比你懂事!”叶小尘又小声嘟囔着,不太有威慑力地轻飘飘瞪他一眼,但还是从盘子里挑了一只好看的橘子递了过去。 李介丘浅浅笑着,剥了橘子喂给他吃,轻声说道:“真的挺好吃的,再吃点?” 叶小尘乖乖吃了,等两人到家的时候,那盘橘子已经吃了有三个了,还别说,味道是真好,得亏赵婶给得多,不然这盘“柏柿橘”还真分不下来。 “东家!你们回来了!” 阿南忙开门将人迎了进去,盯着人傻乐。这过年了,总不能把阿南阿北两兄弟孤零零留在铺子里,叶小尘就叫兄弟二人一起回了村,一大家子人好好热闹热闹!这人很多,得亏李介丘修房子时有先见之明留了放杂物的屋子,只是没床,委屈兄弟俩打地铺。 阿南觉得没问题!这人傻事少,给他留一块地儿睡就成!阿北稍稍有一点小问题,因为杂物屋子太窄,他的傻弟弟睡觉很不老实,一夜踹醒他无数次,搞得临近过年,这可怜人还挂着两个贼大的黑眼圈,乌青乌青地悬在眼眶下面。 叶小尘往他怀里塞了几个橘子,笑着说道:“都歇会儿吧!吃点果子、甜甜口!” 阿南嘿嘿一阵傻笑,顶着一个红纸遮的纸帽子进了院子,扯开嘴开始喊:“陈叔、陈婶!哥!小葵,来吃橘子嘞!东家和东家公给的!” 李介丘:“……” 李大夫无数次纠正这个称呼,但这二愣子记性不好,每次都没记住,如今“东家公”已经喊得很顺口了! 第355章 那纸帽子是小葵给大家伙折的,用来挡尘。今天是打阳春1的日子,得把院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这院子太大,一伙儿人忙活了好久,从早做到晚也没做完。 陈叔的腿脚不好,倒是没有帮忙,他搬了桌子在院里写对子。杨禾倒是给了叶小尘一幅方用行写的对子和一对年画,但家里院子大,房门也多,这只得自已多写点,叶小尘就买了许多红纸,叫陈叔多写些。 还真写了不少,连柴房和牛棚的福字都备上了,只等大年初一的时候贴上。 小满和杏花不在家里,大概是小豆丁拉着小姨出门玩了,把杏花介绍给他最近新认识的玩伴。如今家里有了钱,小豆丁的零嘴就没断过,这时候可能是把衣裳兜子塞得鼓鼓囊囊,出去和小伙伴儿们分享了!小娃娃年纪不大,人却精得很,看人一看一个准儿,那得是有心和他交朋友的才给送,奔着零嘴来的他可不给!精得很! 杏花过了年就快十一岁了,她生在杏花盛开的季节,村里处处都是一树白。她娘取名很敷衍,瞧了那花儿就随手捡给她当名字了。她都快十一岁了,却从来没有和同龄人结伴玩过,也就最近才被小满带出去转了转,认识了不少村里的孩子。 陈婶走到灶房门口冲喊道:“要吃饭了!阿南阿北,摆一下桌子!小葵啊,快去晒场把小满少爷和杏花姑娘喊回来!这玩了半天,肯定是饿了!” 小葵答了,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冲了手上的灰尘,出门喊人去了。 阿南早就饿了,阿北也饿了,只是他沉默寡言表现得没有弟弟那么明显。 这不,这二愣子一边摆桌子,一边叫嚷:“婶儿!今天吃啥啊!可饿死了!” 陈婶一边忙一边答,一连说了好几个菜,给阿南念得流口水了。 这饭菜筷子都摆好后,小葵带着杏花和小满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他说“吃饭”的话,在外面野跑的小白耳朵都竖了起来,立刻来了精神,抖擞着跟了上来!它贼精贼精的,尾巴也晃得厉害,进门就往桌前一趴,吐着舌头笑眯眯盯着叶小尘看。 见了鬼了,这狗会笑!叶小尘给看乐了! 小白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粗线编的绳子,火红的颜色,那是它主人赵安月给套上的,快过年了,家里的狗子也不能落下!黑漆漆的毛上染了些白色,是化了一半的雪,像撒了一身霜晶。 雪兆丰年啊。 第302章 年夜饭 过年了,处处都热闹。 阿南阿北两兄弟正在院中打年糕呢,围着一个大石臼捶打,和着粳米糯米的白团儿被搡实、搡糯,隔了老远就能闻到米香气。小葵正将熏好的腊肉腊排挂到梁上,啥时候要吃了就割一条下来。 铫子里炖着腊排,切了粉糯的莲藕一块儿炖煮,香飘十里。 因为是年夜饭,今天是叶小尘主厨的,其他人也没闲着,全都在帮忙。李介丘好不容易抢回来他烧火的专职,捏着柴禾往灶膛里添柴,再时不时看一眼围着案板帮忙的叶小尘。 陈婶给他打下手,她离得远,自个儿站在另一边的案台上,时不时抬起头抿着嘴笑着看向两夫夫。 这小两口儿,感情可真是好!她也就刚成亲时才和自家那口子这样你侬我侬过,时间久了就腻不起来了,可主家两夫夫都成亲许久了,还这样甜蜜,真是好! 甜蜜的两人时不时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可眼里流露出的情感是一眼就能看懂的。 这时候,陈叔一瘸一拐走了进来,边走边说:“玉娘,这铜锅子洗好了!” 陈叔突然一声打断了眉目传情的年轻夫夫,陈婶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是年轻的时候读书读傻了,眼睛看不透事儿! 她过去接过了铜锅子,推搡着把人撵了出去。 李介丘并不介意,继续盯着叶小尘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晚上煮锅子吃?” 叶小尘点点头,停下备菜的动作答道:“嗯!吃锅子!昨天让阿南上、镇子买了些羊肉,今天正好涮个锅子吃!平常都是给客人、忙活,这好久都没有给、自已正正经经,做一顿了!” 李介丘点着头,微笑着说道:“是有些想夫郎的手艺了。” 陈婶正在准备晚上涮锅子的菜,白瓷盘里整整齐齐码着山药片、菜心、豆皮、豆芽……说起来,这镇上没有卖豆芽的地方,饶是村里的做豆子最厉害的余大嫂也不知道怎么发豆芽。这东西是陈婶做的,给赵家和杨禾也装了两把,各个都看了稀奇。 妇人刚切了肉,正洗去刀上的血水,又才笑呵呵说道:“不怨李大夫您想!这我的手艺比不得夫郎,上回去铺子帮过忙,那个味道哦……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太香了!” 李介丘只笑着说:“婶子的手艺也不错。不过我想嘛倒不是为了好吃不好吃的,只是单纯想夫郎的手艺。是吧,夫郎?” 他语气里带着调笑,眼神夹着钩子,含笑朝叶小尘身上放。 叶小尘哪知道他当着陈婶的面儿也捉弄自已,悄摸瞪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晚上尽够你吃喝!” 李介丘不恼,还故意应他:“那可就多谢夫郎了。” 陈婶听着又是一阵笑,恰是这时候,陈葵挂好了腊肉,正进门帮忙。几人一同忙活,没多久就置办出一大桌像模像样的饭菜。南北兄弟俩的年糕也打好了,松软香甜,一口下去尽是米香。 第356章 叶小尘出门看时天已经半黑了,杏花和小满坐在秋千上,手里都捏着一团白糕,沾着碾碎的芝麻红糖吃得正欢。 他朝外喊了一声:“杏花、小满,别吃多了!晚上可、可多好吃的了!肚子填满了,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刚说完转头又看到阿南蹲在屋檐下,嘴里也塞着半团年糕咀嚼。这打年糕也是个力气活,这捣捶了好半天,两兄弟是捶累了也捶饿了。 阿南看叶小尘瞧了过来,还担心他会骂自已偷吃,忙狼吞虎咽吃进肚子里,连连摇着手说道:“吃得下!我吃得下!我吃得多!” 叶小尘:“……” 叶小尘笑起来,喊道:“饿了?赶紧来端菜吧!开饭了!” …… 因是年夜饭求个热闹,一家人也没分个主仆,全都挤在一张桌子上。 所有人都穿了新衣,连陈家三口和南北兄弟也换上了新衣裳。 小满穿着杨禾做给他的虎纹衣裳,带着老虎帽子,可爱得很,他非常喜欢那帽子,围着火炉烤得小脸通红也舍不得脱下来。杏花自不必说,叶小尘爱上了打扮妹妹,小姑娘的裙子实在是太好看,样式也多,挑得人眼花!买年货那天,叶小尘又给她定了一套,是套红白相配的裙子,配上坠着毛绒红球儿的头花,喜庆得很。 叶小尘和李介丘就更不用说了,衣裳是李介丘买的。这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俩人是一对儿,专门找铺子定了两套样式一样的衣裳,也是喜庆带着红色,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情侣装。 李介丘喜欢素雅的颜色,他很少穿红,叶小尘记忆里他上一次穿红衣还是补办婚礼的时候。那身喜服瞧了就让人移不开眼,像天人一般,红得灼目。 早早准备了屠苏酒,除了两个孩子,所有人杯子里都倒了一杯。 都站起来齐齐举杯,欢乐大笑,高声道:“新年吉祥!” 满桌的好菜。那羊肉锅子刚刚从火上端下来,仍在咕噜沸腾冒泡,像是在为众人的欢悦配声,肉汤炖煮得醇厚鲜美,肉炖得软烂,将将挂在骨上。年年有余,桌上自然也少不了鱼,澄亮的汤里漂着晒得干焦通红的辣子,花椒、八角也少不了,油亮雪白的鱼片挨挨挤挤泡在里面,再配上自家做的酸菜,满是爽口、酸辣。 “快吃!快吃!除夕夜,都不要顾忌太多,就是一家人高兴!” 小满吃了一口肉,小声问道:“阿爹!什么时候放鞭炮啊!” 李介丘往小娃娃碗里舀了一勺羊肉,又给叶小尘碗里舀了些,“吃完饭。吃完饭你带小爹一块儿去放。” 小满兴冲冲点头,拍着小胸脯答道:“好!” 叶小尘:“???” 叶小尘倒是愣了,凑过去悄悄咬起了耳朵,“什么叫、带我一块儿去?是我带小满去!我才是小爹!” 李介丘听得发笑,也偏着头挨了过去,小声说道:“夫郎……那箱爆竹买回来后就放在杂物间里,你日日去看,还装成无意经过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早就想玩了吧?” 那不是好多年没有玩过了嘛……叶小尘顿了顿,不说话了,埋下脸往嘴里塞肉。 李介丘还以为他生气了,又说道:“那待会我带你一块儿去放,不带小满。” 第303章 爆竹 几人吃到一半,屋外忽地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眼看去是一片火光。 听到声响的时候,叶小尘嘴里正含着一片藕。 藕片在铜锅子里烫了一圈,吃起来口感是脆脆的。他吃藕喜欢转着圈吃,每个藕洞都啃上一口,刚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耳边就有鞭炮声炸开了,吓得他嘴巴一松,藕片就这样掉了出去。 “是鞭炮声!” 已经填饱小肚子的小满倏地站起来,精神抖擞盯着屋外看,听着那动静可兴奋了。 也不知是哪一家早早吃完了年夜饭,这就放上鞭炮了。小满本就等得有些着急了,此刻听了响立即抻直了脖子朝外望,翘首期盼着。 叶杏花的心思也不在饭桌上了,眼睛时不时朝外扫一眼,显然也想出去玩。 李介丘将装在小盘里剃过刺的鱼肉推给叶小尘,又笑着扫一眼两个小的,说道:“阿南阿北,你带他俩去放吧,小心着点。” 南北兄弟吃饭快,这时候早就吃完了,阿北还算稳重,而阿南一听到话就激动得跳了起来,将没有缓过神的小满整个抱起来,还朝上抛了两下,乐呵道:“走嘞!小少爷!咱玩放炮儿去!” 这一走,桌上就空了一半。李介丘盯着吃鱼的叶小尘,小声说道:“等你吃完了,我们也去。” 叶小尘点点头,没多久就吃完了盘子里的鱼肉,夫夫俩手牵手去了院子。 桌子上残羹冷炙就丢给陈家三口收拾了,尘婶和小葵洗碗刷碗,陈叔负责收碗收盘子。 到了院子的时候,阿南阿北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玩上了,刚出门就听到墙角炸了两声。 小满真真是初生的牛犊,胆子奇大,一只足有手指长的鞭炮立在地上,他嚷着非得自已去点,兴冲冲的,很是兴奋。阿南拗不过他,于是想了一个法子,他用干草搓了一条长绳,让小满隔老远牵起点着的长绳去点鞭炮。 引线一红,鞭炮像火蛇朝上冲去,顺着噼啪的鞭炮声在半空炸开,近听恰似一道惊雷。 小娃娃乐得满脸笑,兴奋地直拍手,“好玩!好玩!阿南哥哥,小满还想玩!” 第357章 杏花从小就没玩过爆竹鞭炮,往年过年在叶家,倒是见叶小宝玩过。那混小子还拿炮炸她,专门往她脚边丢,看到她吓得跳脚,挥舞着手哇哇大哭才乐得直拍手。好像他玩的不是鞭炮,是叶杏花。 那次难得叶陈氏训斥了叶小宝,不过说是训斥,语气也是软绵绵的,不显得凶恶。叶杏花当时年纪还小,还以为娘亲心里仍是念着她的,心里一阵感动。可叶陈氏转头又说,这要是把脸炸烂了,以后嫁不出去要不到聘礼,那这女儿就算是白养了,可得亏死。 她就此死了心。 阿北见她不敢放,可眼睛发亮地盯着玩得激动的小满,整张脸都写着“想玩,但是害怕”。 阿北的性子沉默,一向不爱多说,面上也是寡淡,很少笑。但心里实在,做事也细心,他看穿了叶杏花的小心思,于是捡了一溜串起来的鞭炮,将其绑在长竹竿的一端,给叶杏花拿着玩。那竹竿和她差不多高,远远捏着胆子也大了许多,阿北沉默着帮她点了引线,小炮炸响,满院子都是灿烂的火光和震响的鞭炮声。 “小爹!来玩啊!” 小满看到走出院子的李介丘和叶小尘,冲两人兴奋地笑。小娃娃穿着火红,耳朵上也套着毛茸茸的耳捂子,小脸被火光晃得红通通。 杏花也看到了,她提着长串的鞭炮,手伸得老长,生怕那火星子燎到她身上。可渐渐的,她发现鞭炮炸得远,自已安全得很,慢慢放下心来,找到了乐趣,也跟着兴奋笑起来,眼里迸着的光和噼啪炸开的火色一样亮。 “哥哥!来玩!这个好好玩啊!” …… 院子吵嚷得很,鞭炮声震天响,枣子树上挂着好几个灯笼,屋檐下也有,一盏一盏亮着,灯火通明。院墙脚下摆着两个铜盆,里头燃着柴,烧得正旺,放的全是些松柏柴枝,火大烟也大,白白的几缕散在空中。 太吵了,叶小尘压根听不清小满和杏花冲他说些什么,就看到两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兴奋得很。 “啊?什么?!” 两个孩子又喊了两声,仍是听不清。 李介丘笑起来,牵着叶小尘没再继续问,拉着他去拿鞭炮了。 “玩哪一种?” 听到李介丘问,叶小尘盯着箱子里的炮竹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也太多了,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挑得人眼花缭乱啊! 李介丘笑了笑,从箱子里挑了好几样,然后贴近叶小尘耳畔说道:“那就每一样都玩!” 叶小尘兴奋地连连点头,也踮着脚凑过去说话,“那我要玩、那个长的!” 李介丘:“好!” …… 这玩了好一会儿,长的短的挨个都玩过了。这时候叶小尘两只手都捏着一支烟花棒,那东西有些像现代的仙女棒,和筷子差不多长短,炸出漂亮绚丽的火花。火色映在叶小尘的脸上,笑得暖洋洋。 小满还没玩过这个,立刻撇开阿南跑了过来,抱住李介丘的大腿仰着脖子朝叶小尘手上看,大声喊道:“小满也想玩!” 李介丘摸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瓜儿,又扭头冲阿南说道:“陈婶他们应该忙得差不多了,你去喊小葵也出来玩吧。” 阿南听话得去了,李介丘则是捡了两支烟花棒,牵着小满的手点火,抱着人一块儿舞了起来。 …… 玩过了爆竹烟花,就该去踩岁1了。 小满立刻从李介丘怀里蛄蛹着钻了出去,然后跑到杏花身边,拉着人去踩岁。堂屋门口铺了两捆扎好的芝麻秆,两个小的手牵手踩了上去,踩得脚下的芝麻秆咯吱咯吱响。两人也乐得哈哈大笑,又是蹦又是跳,玩得不知道多高兴,直到把那两捆芝麻秆都踩碎了才慢慢安静了下来,一地的秆枝碎屑。 叶小尘没去踩,他还是觉得炮竹好玩,挑了几个小炮点着玩。李介丘由着他,一个点,一个递,玩得不亦乐乎。 地上铺了一层红碎,那都是鞭炮炮竹的火衣,一片火红落在地上,喜庆得很。 第304章 守岁 放了鞭炮,踩了芝麻秆,又给小满和杏花递了压岁钱。 用红纸包好的二十个铜板,其实也没多少钱,真算起来还没有杏花在草舍小食帮忙,她哥哥给她的零花多。可这是她第一次收压岁钱,很高兴,宝贝般的藏进她的小荷包里。 小满收了钱,当场就拆开了,小嘴里念念有词:“麦芽糖、姜糖、糖葫芦、桂花糕……唔,没了……小爹,小满还想吃芝麻粘,钱钱不够……” 叶小尘听他嘀嘀咕咕,笑得前仰后合,立刻又给两人补了十文,险些要把红纸都撑破了。 陈家三口和南北兄弟当然也没落下,叶小尘做主给他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这过年自个儿想买些什么吃些什么,都能自已准备。 几人欣喜得热泪盈眶,又是感叹跟了一个好主家。 热闹了好久,久违的困意慢慢袭来,几人又说了两声“新年吉乐”,分头进房睡觉去了。 叶小尘和李介丘洗过澡后才钻进被子里,夫郎玩累了,刚刚还有些精神,这时候躲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困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困了?” 李介丘回身望着他,抬起手敛了敛叶小尘背后的被子。 夫郎懒洋洋地点头,末了又扒着李介丘的胳膊,小声嘀咕起来:“要是每天都可以过年,就好了。” 第358章 李介丘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了两把他的脑袋,乐道:“好玩吗?” 叶小尘听到这个可就又来了精神,兴奋得连连点头,说道:“好玩!炮竹好好玩!烟花棒也好玩!我们明天、去镇上玩吧?明天镇上有傩戏,还有烟花!” 李介丘哪有不答应的,拥着人浅笑答道:“好啊。” 叶小尘的脑袋点了点,眼睛里已经流露出期待的小光芒。 李介丘又说道:“睡觉吧,休息好明天才有精力去玩啊。” 叶小尘明明已经很困了,可还努力睁着眼睛,一双鹿眼瞪得溜圆,“不行!今天是除夕!要守岁的!” 李介丘听得发笑,谁家除夕守岁是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守的? 他又说道:“你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小尘摇头,瞪圆了眼睛说道:“不困!” 李介丘扯了扯被子,凑过去吻上叶小尘的眼睛,小声道:“那……做点别的醒醒神?” 叶小尘:“???” 叶小尘的脑子空了一下,懵懵地盯着李介丘,下意识问出口:“什、什么?” 他脑子有些懵,桌上喝了小半杯屠苏酒。李介丘早知道他酒量不好,但除夕夜活动热闹,他就提前准备了醒酒茶,给叶小尘喝了些,这才精精神神地玩了大半夜。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被李介丘一句话整懵了,还是酒意重袭卷了上来。 李介丘伸手就把叶小尘脸颊肉捏红了,还故意凑近,低沉着嗓音哑着说道:“我说……我们做点别的事儿提一提精神,不然就这样干撑着可守不下去。”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李介丘口里的“别的事儿”是什么事儿,扯着被子往里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李介丘,瓮声瓮气地小声说道:“不要……这样就挺好的” 李介丘又捏住他的另一边脸,揉了揉说道:“不好,我不太好。” 叶小尘:“???” 叶小尘正懵着,李介丘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牵着往下引去…… 叶小尘:“!!!” 他吓得一哆嗦,立刻挣扎着想要缩手,却被李介丘牢牢攥住,随即欺身压了下去。 屋外飞雪絮絮,白色又漫上一层,风雪呼呼;鞭炮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白雪与火花相映。屋内暖流涌动,有刺骨的风悄悄钻了进来,与暖气交杂。时而呼啸,时而徐徐……时而长叹,时而喘息,时而哭吟…… 不绝于耳,不绝于耳。 …… 是个好年,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如此。 赵家这除夕夜也闹了许久,准儿婿在他家吃了年夜饭。两家头一次摊开商定了婚期,日子说在三月春天,开春见桃花,正是吉利的好时候。 赵安月还嫌日子太久,恨不得今天商量,明天定下,后天就直接成亲。没羞没臊的小哥儿又被他娘亲狠狠骂了一顿,几巴掌啪啪往他背上抽。 但有林青锋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赵安月被打,亲爹娘也不成。只是岳母大人动手,他不敢拦,凑上去替赵安月挡了。 赵田氏叫着:“哎哟喂,青锋小子啊,你瞧瞧我这小哥儿,真是养坏了!等成了亲,你可得让让他,别真和他置气啊!他要是不懂事不听话,你就教他。” 林青锋把心上人护住,重要的话是一句没听着,心思全在前半句,连连摇头,“养得好!养得好!月儿好着呢!” 亲娘听得直咂舌,也是被腻到了,摇着头叹道:“哎哟喂,那句话叫啥来着……” 赵安业忙着吃饭,脑袋都没抬地应了一句:“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田氏这回一巴掌又抽了上去,她打不到小的,还打不到大的?! 她怒道:“放屁!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个臭小子!你可真是亲哥!” 赵安业被拍得筷子都掉了,捂着背哎哟叫了起来,和屋外的噼啪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欢腾得很。 …… 杨禾和羌原只有两个人,虽然人少可也过得热闹。 这男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已真的会写字,他把杨禾买的对子都藏了起来,自个儿买了红纸写。还写了好几幅,院门贴一对、灶房贴一对、睡房贴一对……见字如见人,他的字和他的人也很像,铁画银钩的,一撇一捺都显出几分肃杀气息。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杨禾也做了一大桌的菜,他的手艺虽然比不过叶小尘,可也是不赖的,动作也很麻利,没多久就置办出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 别的都好,如果过程中羌原没有烧火弄得一屋子浓烟就更好了。 这男人是真不擅长家务,连烧火都不会,拿柴的动作别扭生硬,半点不像他拿刀时的利落潇洒。做得最好的怕只有砍柴,还得用他的黑刀砍,换成柴刀他就有些不顺手了。 杨禾那头咳嗽着切菜,转头又去灶膛前把光冒烟不生火的柴禾抽了出来,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羌原比他更狼狈,一身新做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熏得一团乌黑,额前本就微卷的碎发被火星子燎焦了。 他高大且尴尬地站在一旁,见杨禾忙活完才小声说道:“……我错了。” 杨禾:“……” 杨禾盯着他看,没说话,只是强憋着的笑还是没憋住,噗嗤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抬起手将羌原脸上的烟灰擦干净。 第359章 这年过得热闹,满是欢声笑语。 第305章 过年 四甲村处处红色,到处都挂着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陶礼好喝酒,但他媳妇管得严,这也是趁着过年的好日子才松口让他多喝了几杯。 饭桌上酒意熏熏,他扯着儿子教训,“你到底啥时候给我和你娘领个儿媳妇回来!之前给你相看的姑娘,你都不喜欢?你想挑个天仙儿啊!” 里长儿子面上苦哈哈的,没想到大过年的好日子也能被催婚,干笑着答道:“这不是缘分还没到嘛!” 里长媳妇也说:“什么缘分?见了姑娘连话都不敢说,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给你相看的女子你也不愿意,你等着老天爷给你发媳妇呢!” 里长也说:“就是!今年就过完了,明年你再不成亲,老子打断你的腿!” 里长儿子小声嘀咕:“嘁……什么猴子屁股,说得好像真见过猴子似的!” 好得很,大过年的,这头险些被男女混合双打了。 …… 村头的孙家祖孙今年真是过了一个好年。孙水福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穿着打了一层又一层布丁的旧棉衣,却给奶奶做了一身新衣裳,絮着暖和的棉花,穿在身上就像披着一个小被子一样热乎。 一家只有两口人,年夜饭不算丰盛,但也有肉有汤,还有一条鱼,蒸着吃了,求个年年有余。 孙寡妇高兴得很,一直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给孙子夹菜:“福子,多吃点!我看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孙水福捧着碗乐得傻笑,又扒拉了两口饭说道:“奶,你也吃!吃块肉!” “好好好!都吃!都吃!好啊!” …… “向先生!这是我娘给您送的鸡蛋!” “这是我爹包的糖!谢谢先生教我们读书认字!” “还有我的!我的!先生看看我呀!这是我家杀猪割的肉!” 都是些穿了新衣提着礼物上门的小娃娃,向小园本来在灶房帮着做饭,突然就听到木楼外传来的声响。一个个小娃娃都穿红戴绿,手里拿着自家爹娘准备的过年礼。 “小园?谁呀?”向母推开灶房的门,探出头往外看,向小园正摸着离他最近的小娃娃的脑袋,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朝娘亲看。 向母的身体好了许多,这时候正系上了围裳下厨,想要好好准备一场年夜饭。 “娘,是书斋的学生。”向小园答了,又从学生手里接过了年礼,嘴上还说道:“先生明年要去考试了,不能再继续教你们,你们自己也要好好读书,晓得不?” 一群小娃娃异口同声:“好!” 向母也听得高兴,把装在竹编小簸箕里的酥肉端了出来,分给孩子们吃,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夜色阑珊,可村子并没有因为夜幕安静下来,反而更热闹起来,喧笑声、玩闹声、鞭炮声……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 破晓时分,清晨的金曦漫过木窗,缕缕暖金色的光芒被递了进来,落下斑驳点点的亮斑。 地上乱糟糟丢了好些衣裳,外衣内衫,红的白的堆在一起。床上的幔布厚重层叠,将屋内已然大亮的天色遮去大半,床上仍是昏暗得有些暧昧。 一只光裸的手臂伸了出来,刚刚探出床幔就被悄悄钻进来的冬风冻得一激灵,立刻把手臂收了回去。 李介丘微阖着眼睛,摸索着将热乎的被子往人身上扯,直把人罩得密不透风才松手。 叶小尘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伸出手去摸那人轻轻仰起的脖颈,摩挲着微凸的喉结。 他还不满地嘀咕:“都说了、不闹,不闹!说好了要去镇上玩的,可是现在都好晚了!我们还没起床!” 听夫郎絮絮叨叨的吐槽,李介丘低声笑了两声,攥住那只为非作歹的爪子,捏了捏透着粉嫩的圆甲和白皙的手指,笑着讨饶:“好夫郎,我错了,下回都听你的好不好?” 什么都听我的?!说得好像自己那时候还有力气说话一样!叶小尘瘪着嘴嘀咕。 李介丘捏住他不满嘀咕的嘴,继续哄道:“还早着呢,傩戏和烟花晚上才开始,我们还有时间吃个饭,吃过了就立刻去镇上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三两句话就把叶小尘绕了进去,他呆呆怔怔地点头,什么都答应了。 实在是乖得很,像听话又温顺可爱的小羊羔似的。大尾巴狼偷笑几声,撑起身在他脸上又重重亲了两下,愉悦地晃了晃尾巴,一脸餍足。 他帮人套上衣裳,一件一件往上穿,穿戴整齐才手牵手出门。 陈家三口和阿南阿北都起来了,陈婶在灶房包汤圆,是花生芝麻馅的,再往里加些红糖,碾得细碎,闻起来很是香甜。一个个圆溜溜胖嘟嘟的汤圆整整齐齐摆在刀板上,每个都是白白净净、圆圆滚滚,瞧着就喜庆又可爱。 陈婶手上搓着圆胖的白团子,笑呵呵看向站在门口的夫夫俩,“李大夫和夫郎醒啦!新年好呀!小葵,快帮忙准备洗脸水!” 帮着烧水的陈葵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打算去帮着倒水。但他还没动手就被李介丘止住了,这人亲自倒了水,牵着叶小尘的手浸在盆里泼水玩儿。 夫夫俩亲近又甜蜜,洗个脸的功夫都要腻在一块儿,你瞧我我看你,眼神拉丝,甜腻腻的。 第360章 陈葵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看,尤其在看到李介丘帮着叶小尘挽起袖子,牵着他洗手的时候,笑得更欢。 陈婶觉得不太妙,她刚开始只发现自己小哥儿老盯着李介丘看。这李大夫可是有夫之夫,可不能有非分之想啊,尤其是李大夫和夫郎都是一顶一的善良人,葵哥儿可不能做傻事! 这当娘的刚担心完,下一刻就发现陈葵笑得更荡漾起来,尤其在夫夫俩挨得很近的时候,笑得可谓是高深莫测,弯起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他不仅笑,他还悄悄伸出一对大拇指,在夫夫俩贴贴的时候,他也笑得荡漾地贴一贴大拇指,铆足了劲儿的盖章。 陈婶:“……” 她养得顶好一小哥儿!又标致又懂事,温柔善良,最最贴心的小棉袄,这怎么如今笑得这么猥琐!!! 第306章 打扮 “来嘞!快来吃汤圆!这正月初一吃汤圆,正是团团圆圆呢!” 陈婶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里头搁了四碗白胖圆滚的汤圆,汤里漂着醪糟枸杞,还窝了一个荷包蛋,闻着就是甜丝丝的。 这四碗汤圆是端给四个主人家的,下人们当然也有,自个儿去灶房端就好了。阿南是最不客气的,他也知道主家都是宽厚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已经乐颠颠跑进灶房端汤圆去了。| “好香啊!来,叔,这碗给你!”他手里端了两碗,刚进门就看到陈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显然也是打算去灶房端汤圆,他瞧见后立刻把端给他哥哥阿北的汤圆分了过去。 那边的陈婶已经把四碗汤圆放到了桌上,小满乖乖地坐着,可是那椅子太高了,他坐上去两只脚荡悠着压根碰不到地面,他还觉得晃着好玩,两只小脚丫有规律地晃来荡去,一个人也玩得嘻嘻笑。 这时候叶小尘和李介丘也洗漱穿戴好后坐到桌前,小娃娃双手捧着热乎的汤圆,朝两个大人甜甜地笑,“阿爹、小爹!新年好!吃甜圆圆!” 杏花也在一旁笑得开心,“哥!哥夫!新年好!” 叶小尘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也高高兴兴地回了一句“新年好”。 陈婶把汤圆都放好了,又乐着冲他们说道:“我往汤圆里包了三枚铜钱!主桌上有两枚,我们几个中也藏了一枚!谁要是吃着了!可就是一年的好运气!” 铜钱?藏在甜圆圆里面?小满耳朵一立,立刻来了兴趣。他捧着碗朝里数,一共只有三枚,但两个爹爹和小姨的碗里都有四枚,这自己吃到的机会可不就少了一些。 他抱着碗噘嘴,不满道:“小满碗里少!小满也要吃四颗甜圆圆!” 这搓的汤圆个儿大,三四颗就把碗里占满了。李介丘听到小娃娃的控诉,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哄道:“四颗你也吃不完啊。而且吃多了不舒服,要肚肚痛的。” 这糯米搓的汤圆,吃多了不易消化,肚子也不舒服,小满年纪还小,所以陈婶不敢给他吃太多。 听到自己阿爹的话,小满也不再反驳,噘着嘴开始汤圆。他吃得可仔细了,吃前先用筷子戳了戳,试图找到那枚铜钱,可没什么效果,只好自己动口,小口小口吃得很认真。不过他三颗汤圆都吃完了,还是没吃到那枚铜钱,立刻又撅起来小嘴儿,翘得都能挂一个油壶了。 他这头刚刚翘起嘴巴,那边的叶杏花忽然捂住嘴小小惊呼了一声,“呀……” 几人都循声看去,就见她右手从碗里挑出了一枚铜钱,左手还捂着嘴,显然是不小心被铜钱磕到牙了。 “小姨吃到了!”小满先是兴奋地挺直脊背,把两只手拍得啪啪响,可缓了一会儿又沮丧地耷拉下脸色,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小团子,“小满没有……小满好倒霉。” 杏花捂着嘴,又用右手揉了揉小豆丁鼓起的脸蛋,轻声哄他,“小满不倒霉!小姨把铜钱给你好不好?” 小满先是一乐,眼睛都亮了,可过了片刻又果断地摇头,“不要!不要!是杏花吃到的!钱钱是杏花的!不过……杏花可以分小满一点点好运气吗?只要一点点哦!” 说着他还眯起眼睛,伸出一只短胖的小爪子,朝叶杏花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 桌上的几人都被这小娃娃的动作逗得大笑,可真是个活宝! 正乐着,小桌上的人也闹了起来,原来是小葵吃到了那枚带铜钱的汤圆,小哥儿红着脸从嘴里吐出来,藏在碗下琢磨着等会要捡去洗一洗! 阿南是最激动的,直接就站了起来,兴冲冲说话。 “哎呀!是小葵!小葵吃到了!今年的好运气是小葵的!婶子,阿叔,你们可得注意了,说不定今年小葵就能找到如意郎君!你们的宝贝哥儿要被拐走了!” “诶……等会!婶子,你没作弊吧!可别是你趁着煮汤圆的时候专门留给葵哥儿的!” 那边也闹得很,小葵胆子小,又容易害羞,三两句话就被阿南说得脸红。 这边杏花和小满都吃完了,小豆丁也不噘嘴了,激动地盯着两个爹爹,一个劲说:“快吃!快吃啊!阿爹、小爹!快吃完,看看铜钱在谁碗里!” 夫夫二人相视一笑,低头继续吃,最后那枚铜钱被叶小尘吃到了,又是笑了一阵。 吃好饭就准备去镇上了,杏花这丫头越来越爱美,这听说要去镇上玩可在镜子前打扮了好一会儿! 第361章 仍是穿着鲜艳的新衣裳,头上扎着小丫髻,耳后垂着几根细长的小辫子,辫子里夹着红色的发带,漂亮得很。这头发是杨禾教她的,小姑娘生来手巧,也乐于打扮自己,没两下就编出了漂亮的头发。 这时候正换了好几对头花往头上试,俏生生对着叶小尘问道:“哥!哪个花好看啊?” 小姑娘就该打扮,就该爱美!叶小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认为他妹妹漂亮,不打扮才是浪费!这时候更是心情很好得替她选了两朵红白点缀的小绒花往她头上戴,头花上还坠着几根戴毛绒雪球儿的流苏,瞧着就好看喜庆。 戴着头花,穿了新衣裳新毛靴,肩膀上也挂着白兔纹样缀毛边的小挎包,里头塞满了她的私房钱。小姑娘精精神神地站着,一派喜气洋洋。 倒是小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早知道今天要去镇上玩,提前就守在牛牛旁,就等着出发,他要做第一个上车的人!可小姨衣裳换了两身,然后又是编头发又是试头花,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他也不知道是向谁学的,这时候正靠着牛厩坐在小杌子上,托着下巴人小鬼大地长长叹气,“哎,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叶杏花:“……” 叶杏花板着脸走了过去,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哼声道:“你坐在这儿做什么?身上一股牛粪味!我们可是要去镇上玩的,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小满:“!!!” 小豆丁眼睛都瞪圆了,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可怜了,刚才没吃到铜钱都没瘪嘴的小娃娃,这时候却瘪得厉害。一边瘪嘴一边扯着衣裳往身上闻,然后瘪得更凶,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第307章 冰糖葫芦 街道上张灯结彩,每条长街每条巷子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一片红晃晃。 人也是极多,全城敲锣打鼓地欢腾着,小孩儿攥着玩具、糖葫芦满街地窜来窜去,小脸儿被寒风刮得通红通红也不觉得冷,仍是笑得开怀,一阵嘻嘻哈哈。 小满走前又换了一身新衣裳,是一身明亮的橙黄色,头上仍是戴着他的宝贝虎头帽子。小娃娃被李介丘抱在怀里,这时候正仰着小脑袋四处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一双黑亮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可精神了。 人实在是太多了,李介丘担心小满被踩着,只能把小娃娃抱起来。一手抱着小满,一手牵着叶小尘,生怕被人群挤散了。叶小尘另一只手也牵着杏花,小姑娘时不时扶一把脑袋上的头花,害怕刚买的新头花被挤掉了。 “好多人啊!”小满张嘴说道,圆乎乎的小短手指来点去,“阿爹!糖葫芦!” 小娃娃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扛着糖葫芦叫卖的小贩就移不开眼睛了。 叶小尘知道他又是嘴馋了,立刻说道:“你最近吃糖、吃太多了,牙齿要坏掉的。” 小娃娃噘嘴,朝叶小尘咧出一口小白牙,“没有,小满牙白白的!” 说罢,他又圈住李介丘的脖子一阵晃,软磨硬泡好一会儿,“阿爹!吃嘛!小满好想吃哦!吃嘛吃嘛!” 说起来,对教育孩子这一块儿李介丘比不得叶小尘,他对小满有些宠惯,向来是有求必应。幸好还有叶小尘在一旁管着,小满也是懂事不会得寸进尺的好娃娃,这才没有养一个熊孩子出来。 这不,听到小满小朋友软乎乎的声音,李介丘犹豫得看向叶小尘,询问道:“这过年呢,吃一点也没事吧。” 叶小尘瞪他,小声斥道:“你是大夫!是你说小满、要少吃糖的!” 李介丘咳了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倒是叶小尘看小满眼巴巴的眼神,实在可怜兮兮的,他看不下去了,立刻伸出手捏了捏小娃娃的脸蛋儿,小声说道:“只可以吃半根,剩的给你阿爹吃。” 小满眼睛一亮,立即脆生生地回答:“好!” 李介丘把他放了下来,牵着去买糖葫芦。 小娃娃有压岁钱,还有李介丘平常塞给他的小铜板,他扯住了卖冰糖葫芦汉子的衣角,大方地从衣裳兜兜里掏出钱,喊道:“伯伯!给小满四根糖葫芦!” 听到这软绵绵的声音,那扛着糖葫芦叫卖的汉子停下脚步,微微半蹲,声音也不由自主夹了起来,“哎哟喂,这是哪家的小娃娃啊,长得和天上的童子似的!真是可爱啊!” 小满响亮回答:“我是阿爹小爹家的小娃娃!” 一番话把那汉子逗得直笑,他从杆子上挑了四串最大最好看的糖葫芦递过去,又收下钱,说道:“给你小娃娃,伯伯做的糖葫芦可是镇上最好吃的!” 小满眼睛亮晶晶,“谢谢伯伯!” 汉子又扛着糖葫芦继续叫卖去了,小满回过头把手上一大把的糖葫芦分出去,“阿爹一根,小满请的!小爹一根,也是小满请的!杏花一根,小满请吃的!” 他分完了,又噘嘴拍了拍自己的钱兜兜,小声嘟囔起来,“小满没有钱钱了……现在是穷光蛋小满了。” 真是可爱,几人又被逗笑了。 小满舔了舔糖葫芦,甜得眯起眼睛,他咬了一颗山楂果子含在嘴里,扬起小脑袋看着李介丘,问道:“阿爹!那个伯伯不过年吗?还要出来卖糖糖,好辛苦哦!” 过年人多,这卖糖葫芦、卖玩具、卖花灯的也能趁这个时间好好赚上一笔。所以大多数小贩愿意舍下年节陪伴妻子父母的时间,在镇上继续跑生意。 第362章 叶小尘摸他的脑袋,说道:“因为伯伯也要赚钱、给他家的小娃娃买糖葫芦,买新衣裳呀。” 小满又问:“是老虎新衣裳吗?” 叶小尘被逗得直笑,连忙答道:“是是是!就是老虎新衣裳!” 听到这话,小满又摇头晃脑起来:“那肯定没有小满的好看!小满的老虎衣裳是禾叔叔做的,最最最好看了!” 可惜他的老虎衣裳臭臭了,今天不能穿出来玩。想到他的新衣裳一股牛牛的味道,小满又瘪起小嘴巴,气得狠狠咬了两口糖葫芦。 “哎呀,姑娘、小哥儿,买盏花灯吧!” “买面具咯!买面具咯!买了面具晚上一起跳傩戏嘞!” “买点烟花棒吧!给小娃娃晚上耍!好玩得很哦!” …… 天色还没黑,街道上叫卖声不绝,小贩们都热情吆喝着。 “杏花,看啥呢?”吃过了糖葫芦,几人又在街上游窜,叶小尘注意到杏花脚步慢了些,似乎在看旁边卖花灯的摊子。 杏花小声念道:“那只小兔子好可爱!” 李介丘牵着小满走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立刻拉着小满也去选。最后一人提了一只老虎花灯,一人提了一只小白兔花灯,乐呵呵逛了起来。 买了花灯又去买面具,或许是因为晚上有傩戏看,这面具摊子上除了一些常规的蝴蝶面具、兔子面具、小猫面具,还有些张牙舞爪神神鬼鬼的面具,着色大胆妍丽,有的狰狞、有的威武、有的刚烈、有的英气。 每个人都挑了一个,李介丘选了一个黑金色的面具,头上生角,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怪,但瞧着却很凶猛。叶小尘挑了一个蓝红相间的,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只是头上没有两只尖角,倒是两边的耳朵细长,还坠着一串琐碎的五颜六色的珠串。 杏花有些怕,不敢戴这样神神怪怪的面具,她又挑了一个白兔面具,说手上提的、肩上挎的都是小兔子,这样更配!小满倒是想挑一个傩面具,觉得凶猛霸气,很适合他这样的小男子汉,但小男子汉的脸实在是太小了,这些傩面具压根挂不住,只好瘪着嘴选了一个豹子纹的小面具。 夜色渐渐降临,街上人潮汹涌,万千灯火辉煌。人群拼命朝前拥挤聚齐,突地爆喝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欢呼。 第308章 你想亲我 “哇!开始了!开始了!大家往这边走!” “好多人啊!今年比去年还要热闹啊!赶紧过来看啊!” …… 跳傩戏的舞者们出来了,穿戴鲜亮怪异,舞姿粗犷夸张,随着锣鼓唢呐声跳跃舞蹈。 一共十二个舞者,穿着艳色,头戴奇形怪状的帽子,头上或是插花枝、或是插雀翎,打扮得怪模怪样。 有手持戈盾斧剑,一阵跳腾跃起,作驱赶摔打之状的傩戏舞者,他大概是在扮神驱逐邪祟妖鬼,脸上的面具威武不凡;还有戴着高耸帽子的舞者,头插柏枝,手上拿着箩篼簸箕,里头装满了谷粮苞米,他一路跳一路撒,立刻有大声嬉笑的人扑上去,双手去接撒下来的稻谷,一把一把往衣兜里塞;还有身材并不高大的舞者,他穿着蓝布衣裳,细碎的长布条凌乱缠绕在腰上,上面还串了好多蚌壳、石头、龟甲,丁零当啷响了一路。 人实在是太多了,李介丘又把小满抱了起来,将人放在臂弯处坐着。 “哇!好好看!那是神仙吗!”小娃娃头一回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拽着李介丘的头发惊呼起来。 李介丘暗吸了口气,抬手往小豆丁屁股上拍,“臭小子,撒手,你要整死你亲爹啊。” 小满还没撒手呢,他倒先被叶小尘瞪了一记。夫郎朝他丢软绵绵的眼刀子,很认真地说道:“过年不能说那个字!不吉利!” 他说完又转过身去拍小满的小爪子,继续道:“小满快松松手,你都抓疼阿爹了!” 小满听到这话立刻撒开手,还鼓着嘴吹了两下,又摸了摸李介丘的脑袋,奶声奶气道:“呼呼毛,不痛不痛哦。” 李介丘:“……” 李大夫给气笑了,掐了一把儿子的脸颊肉,故意吓唬道:“别动来动去的,小心摔了!” 小满扭了扭屁股,继续鼓嘴说道:“阿爹才不会摔小满呢!” 说完小豆丁又扶了一把李介丘额头上的面具,将其扯下来挡住他的脸,又兴奋地拍了拍巴掌,“阿爹也去跳!阿爹也去抓鬼啊!” 李介丘:“……” 李大夫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撇着嘴角,拉住叶小尘的手,凑过去悄声控诉道:“夫郎,你也不管管他?” 叶小尘没有看过傩戏,这时候正牵着叶杏花好奇朝内张望,兄妹俩都踮着脚往里挤,压根没心思理会李介丘。 只见他头都没回,拉着叶杏花朝里冲,丢下一句:“那也是你儿子,你自个儿管!” 李介丘:“……” 李大夫这回是真的不想说话了,他叹了口气,赶紧加快步子追了上去,立刻一把攥住夫郎的手腕,说道:“小尘,别走散了。” 叶小尘一门心思都在踩大步、跳得夸张的傩戏舞者上,兴奋地睁大了眼睛朝里看,眼底迸着星光,亮闪闪的。但即使如此,他在听到李介丘的话后,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了回去,与其十指相扣紧紧攥在一起。 李介丘浅浅笑了两下,正要说话,怀里的小豆丁又闹腾起来。 第363章 小满:“呀!” 几人下意识朝他看去一眼,然后就见小满伸出手指向前面某个地方,大声喊道:“那个好像是禾叔叔!我记得他的衣裳!” 叶小尘:“???” 李介丘:“???” 叶小尘下意识就朝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鹤立鸡群的杨禾。他脸上也戴着傩面具,但叶小尘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至于为什么说他鹤立鸡群……这人稳稳当当坐在某个男子的肩膀上,可谓是一览无余,全场最佳观看点就在那儿了。 叶小尘:“……” 叶小尘沉默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杨禾哥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直接往男人的肩膀上坐!这也太猛了! 那头的杨禾也十分机警,下一瞬就与李介丘怀里的小满四目相对,回过神后又瞅了瞅叶小尘和杏花,一时都有些尴尬。紧接着就看到杨禾慌得直接从男人肩上滚了下来,若不是那男人动作敏捷,臂力又十分了得,眼疾手快一把捞了过去,将人稳稳接到怀里,只怕杨禾这时候已经摔到地上了。 杨禾大概是觉得丢脸,立刻攥住羌原的手腕猫腰躲进了人群中。 那男子生得高大英朗,脸上戴着古铜色的鬼脸面具,獠牙骇人。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仍是最高的那一个,一眼看去十分显眼,落在叶小尘眼里可是个现成的路标! 杨禾哥也在那头呢,叶小尘正打算挤过去逮着人好好笑话一番,结果晃眼的功夫那么高一个羌原竟然也不见了! 叶小尘惊道:“杨禾哥不见了!” 李介丘将人牵住,贴近答道:“好夫郎,你可给人家留点谈情说爱的机会吧。” 叶小尘转念一想,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琢磨着问道:“这么晚了,他们晚上肯定、也睡在镇上的客栈。不知道是睡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李介丘被他这八卦的小模样逗乐了,直笑个不停,“夫郎,你还是关心关心我们晚上睡几间房吧!” 叶小尘撇嘴没答,又抻直了脖子继续看傩戏。 再说那头的杨禾与羌原,这人心虚得很,拉着羌原躲得远远的。 羌原由他扯着自己跑,等杨禾放慢了速度才问道:“不看了?” 杨禾摇了摇脑袋,轻轻喘着气,“不看了,刚刚都看过了!我们去后市街吃小吃吧,这时候人都在主街看傩戏,肯定没人和我们挤!” 羌原语气沉稳:“好。”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取下了杨禾脸上的面具,依旧语气沉稳,“你跑累了,揭下来透一透气。” 还真是有些累,这捂着面具有些闷热,杨禾脸上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透明的贴在皮肤上,微微濡湿了发丝。跑得脸上发红,也衬得嘴唇更加红亮湿润。 他缓慢地伸手擦去了杨禾脸上的汗水,带茧的手指停在那微弯的嘴角上,不动了。 只看那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随即就是杨禾自信肯定地声音:“你想亲我。” 羌原沉默了一瞬,然后也诚实又果断地回答:“是。” 杨禾笑得更深,微微抬了抬脸,冲他说道:“那你亲吧。” 第309章 我年纪也小 “那你亲吧。”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羌原单手扯下了脸上的鬼脸面具,弯腰俯身而下,滚烫又热烈的亲吻落了上去。他的手仍紧紧握在杨禾的腰上,用力地往怀里拥,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用力弯曲,指尖已然陷进软绵的衣裳中,他好像极力地克制自己,没有更用力地箍上去,将人腰肢折痛。 羌原对亲吻毫无经验,只知道口唇相撞,用力地摩挲、吸吮、啃咬,不得章法。霸道又疯狂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不留情地夺去口齿间仅剩不多的空气,似要将人碾碎揉烂,两人间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紧张。 终于……羌原终于稍稍抬起头,相偎的唇齿骤然分开,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咬了咬下唇,沉默地垂眼盯着杨禾看,眸光深沉如墨,仿佛内有波涛汹涌欲将人卷入其中,拆吃入腹。 杨禾大口大口地呼吸,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他低着眉轻笑了一声,还抬起手摸了摸唇畔,似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又把我咬痛了。” 羌原一时梗住了,好一会儿才磕巴着说道:“我错了。” 杨禾微微笑着,抬起头朝他望去,眼底比这融融月色还要更温柔几分。 他低声说话:“你这样不对……我教你。” 羌原还来不及说话,杨禾又踮起脚凑了上来。他手臂直伸,稳稳圈住羌原的脖颈,将其一把拉了下来,目光专注又温柔地迎了上去。嘴唇与嘴唇相贴,本就已经点燃的、还来不及熄灭的火焰又倏地烧了起来,烤得人发热、发烫,白皙的耳垂也一点点粉红、充血、深红。 心跳加快,掩映黑眸的羽睫微微湿漉发潮。齿间最柔软的一点轻轻地舔舐着方才吮咬得有些发麻的唇肉,一点点往里探,更深入、更深入。 …… 交缠的两人终于分开,杨禾似乎有些累,攀住脖子的手有些累,一直踮起的脚也有些累,他就只有垂着脸一言不发,呼吸微沉。羌原也垂眸看他,准确来说,是一直凝神看着那点藏在头发中的耳垂,红得透血,可怜又可爱。 就这样僵了好一会儿,羌原忽地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可以学的。” 第364章 杨禾被他逗得噗嗤笑了出来,眸子里也漾出满满的笑意,似要盛不住往外溢出。 他微微张唇,像是要说话,就是这时候,天空忽然嘭的炸开一声,漫天的烟花燎红了人眼。 “哇!是烟花啊!真好看!” 杨禾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微惊地退了半步,认真盯着天空。纷纷灿烂如星陨,似火树银花,花焰炫白了半边天。一大簇一大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像千万朵明亮热烈的火花,耳畔尽是噼啪喧嚣之声,旁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仿佛看到羌原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有听到,杨禾将视线移了下来,认真盯着羌原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羌原略微有些停顿,末了才又说道:“看得清吗?要不要我抱你?” 杨禾盯着他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杨禾有些记不清刚认识羌原时他的模样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个冷脸少言的汉子,有些凶,自己见了他连话都不敢多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杨禾牵着他笑,也没有问出来,或许问了这人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羌原又低头看杨禾,这漫天绽放的烟花愣是半点吸引不到他,半分目光都吝于施舍。 他抿着嘴问:“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杨禾弯着嘴角回答,“我发现,你很喜欢抱我。” 羌原微顿,偏着头看着杨禾,仿佛他说了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停顿片刻才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我喜欢你,就想抱你,这样不行吗?” 杨禾:“行!” 他先是干脆利落地回答,末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摇头又说道,“人多的话还是要收敛一点。刚刚肯定被小尘看到了,等我回了村子见到他,他肯定要笑话我的!” 他眼睛发亮,说得煞有道理。 羌原立刻也说道:“他要是笑你,我就……” 说到一半,忽地又顿住,戛然而止没有后文了。 杨禾抿着笑意,好奇地偏头看他,“你就怎样?” 羌原当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摇头,叹气说道:“我不能怎样。你和他交好,我能做什么?我要是吓唬他,你要与我生气。” 杨禾点头,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甚至还叮嘱起来,“你不要随便吓唬人。” 羌原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 但杨禾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放心地继续念叨:“月哥儿和我说了,你悄悄瞪他!把他吓坏了。” 羌原又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嘀咕道:“他还告状。” 杨禾听见了,觉得他这闷闷的语气有些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最后还牵住羌原的手晃了两下,继续说道:“和你说认真的呢。月儿年纪还小,性子有些淘气,你让让他,不要总是吓唬他。” 杨禾已经二十六岁了,他向来把小尘和月哥儿当弟弟看,也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他们,在他眼里才刚定亲的赵安月可不就像个孩子一样么。 羌原却是听得板起脸,忽然说道:“我年纪也小呢。” 杨禾:“???” 他听到了什么? 杨禾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羌原,这男子仍旧板着面孔,火树银花倒映在他眼中,才隐约显出一些暖意温柔。他的嘴唇也紧紧抿着,要不是杨禾真的实实在在听到了那句话,他都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话半点不像能从羌原的嘴里钻出来的。 他仍有些不确定,迟疑地开了口:“你、说……什么?” 他没有听错,羌原这头很快地接过话,又说道:“我就是比你小。” 杨禾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觉得……总觉得这人在撒娇。嗯,就像一只长毛的大狗狗在他怀里拱脑袋,蹭得他心口酥酥麻麻的。 第310章 你要和禾叔成亲吗? “你又笑什么?”羌原浑不觉自己的话多么有意思,还认真地疑惑起来,疑惑过后还有些不满地低声道:“我又没说错。” 杨禾笑着挽住他的手,拉着往外走,边走边说,“是是是,你说得对,我往后也让让你好不好?好啦,我们走吧,我们去后市街吃东西,我都逛得有些饿了。” 听他说饿,羌原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被人牵着往后市街的方向走。 后市街本就是宝塘镇最热闹的街道之一,如今又是年节,更是拥得水泄不通。街边的高树上都扎着飘长的红带,挂着三三两两的灯笼,灯火重明,绚烂的烟花在街市的上方绽放,耀得人睁不开眼。灯火通明下,两边都是挨挨挤挤卖各种吃食的小摊,这些小贩也都穿得喜庆,束衣的襻膊都换成了红色,摊子上也挂着彩灯,周边吆喝四起,锣鼓喧天。 杨禾还瞧到有不少模仿叶小尘卖甜汤的,不过这些人大多不通医理,不敢往里入药,多是卖些红糖红豆水、南瓜绿豆沙,这过年人多,生意竟也都不错。 这才逛了没多久,杨禾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了。 一碗油炸土豆,炸熟后碾碎拌上芫荽、葱子、蒜末和切得细碎发红的酸萝卜,再加各种调料,最后浇上一勺红亮喷香的辣油,葱花青翠、椒圈火红,闻着就食欲大开。另一只手还捏着一个油皮纸包好的香煎糍粑,那糍粑表面煎得微微酥脆,内里却是软糯白嫩,包着红豆芝麻调好的馅料,再裹一层黄豆粉,只闻着就是甜丝丝的,可是馋人了。 第365章 他这边刚吃上两口,扭头就见羌原手里又拿了好多东西:一碗桂花圆子、一包糖炒栗子、两串炸年糕。他还嫌不够,这时候又站在一家卖红油拌抄手的小摊前停住了,正打算掏钱。 杨禾忙走过去,把人拦住,嘴里还塞着一口糍粑,说得瓮声瓮气,“别买了,吃不完的。” 羌原只说:“我也没吃呢。” 嗯……想一想这男人的饭量,杨禾又沉默了,没再继续阻止。倒是羌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吃食,也不说话,只这样低着头看。 是饿了吗?杨禾默默想。 见羌原也拿满了东西,杨禾忙将手上还剩小半块的糍粑含在嘴里,腾出一只手用小竹签插了一块土豆往他嘴边喂,“吃……嗯!” 杨禾刚刚张嘴吐出一个字,嘴里的糍粑就差点掉了出去,他又立刻噤声紧紧咬住,仰着头试图阻止它往下落。 羌原勾了勾嘴角,低笑着吃下了那块土豆。杨禾这才空出手去扶嘴边快要掉出来的糍粑,三两下塞进嘴,嚼巴嚼巴吞进肚子里。 羌原仍盯着他看,准确来说,是盯着杨禾的嘴角看。他慌慌忙忙吃完了那半块糍粑饼,嘴角蹭上些黄豆粉都没发现。 小贩等不及了,忍不住提声问道:“公子,夫郎,这抄手还要不要啊?” 羌原笑起来,对小贩说道:“要。” 说完他将手里的东西在摊子的案板上搁下,小贩还以为他这是要给自己掏钱呢,都擦干净手等着去接了。却见这高大的汉子突然扭头对着身旁的哥儿低笑,伸出手揩掉了杨禾嘴角的黄豆粉。 小贩:“……” 小贩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干笑道:“公子和夫郎的感情可真是好啊!羡煞旁人嘞!” 杨禾也有些脸热,撇开视线没去看羌原,只对着小贩小声说道:“要两碗,一个小份,一个大份。大的那个少加些辣子。” 羌原还在笑,不知道他是听了小贩的话觉得高兴,还是听了杨禾的话觉得高兴。宝塘镇的人都爱吃辣,叶小尘如此,杨禾也如此,但羌原不是本地人,他不太能吃辣,所以杨禾才这样叮嘱了一句。 两人坐在摊子后的小桌上吃抄手,刚吃到一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伯伯!我们要四碗抄手!要超多的辣椒!” “小孩子不要吃太辣了。” 杨禾:“……” 怎么办?往哪儿躲?这也没个地缝啊!杨禾缩了缩脊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可摊子前的叶小尘刚说完话就发现坐在后面的杨禾与羌原,立刻喊了起来,“杨禾哥!刚刚真没看错,真是你啊!” 现在说不是我,他能不能信?杨禾心里拧成了乱麻。 杨禾都结巴了:“不、不是我!” 叶小尘沉默了,但他身边的李小满小朋友可不乐意,他坚信自己的眼睛,立刻踮起脚朝这边看,大声说道:“禾叔叔骗人!小满认得,就是你!那个叔叔还和你举高高!小满都看到了!” 杨禾:“!!!” 叶小尘:“……” 那煮抄手的小贩都忍不住转过头悄摸打量了两眼,嘀咕了一句“果然是感情好啊”,之后才抄着大汤勺扭回身。 叶小尘没憋住笑,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杨禾看了他就觉得臊得慌,又怕小满这小东西继续口出惊人,连忙朝他招手,喊道:“小满!快过来,禾叔买了好多好吃的!快来吃!” 一听到好吃的,小满眼里可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虽然他们刚刚在街上也买了不少小吃,可小豆丁嘴馋,总也吃不够。叶小尘又看他只是每样尝了一两口,总得来说吃得也不多,不担心他吃撑着,也由着去了。 小满跑过去和杨禾排排坐,认认真真地剥板栗。他力气太小,也没有剥板栗的技巧,等抄手都煮好端上来了才勉勉强强剥出了几颗,每个人都分了一粒。 羌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一时有些发愣,抬头就对上小满微微弯起的亮晶晶的大眼睛。 小娃娃冲着羌原笑,还问道:“长腿叔叔,你要和禾叔叔成亲吗?成了亲就可以像我阿爹和小爹那样一起睡觉,还可以偷偷玩亲亲哦!” 杨禾嘴里刚吞下一口抄手,被小满蓦地一句话惊得直咳嗽,辣油呛进喉咙里,辣得他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羌原赶忙倒了一杯茶水给他,看着杨禾喝下,又给人拍背顺气,忙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呛得充血的脸颊慢慢褪去潮红。 小满好像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此刻正揣着手紧张担心地看着杨禾,小嘴微微瘪着,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抄手也不敢吃了。 杨禾自然不会和小娃娃计较,他暗瞪了叶小尘一眼。 臭小尘!你看看,你和你男人都教了小满些什么东西!!! 第311章 一间房 坐在旁边的羌原竟低低笑出了声,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看得叶小尘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人很少笑,叶小尘几乎没有看到他笑过,向来是板着脸、沉着脸的,有些吓人,也难为小满这个小豆丁敢同他说话。 见杨禾止住了咳嗽,羌原才笑着垂眸看小满,低声说道:“是,我是要同你禾叔叔成亲了。” 小满眼睛一亮,惊讶地捂住小嘴巴,又盯着羌原小声问起来,“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小满能吃喜糖吗?” 第366章 杨禾:“……” 杨禾沉默着伸出手,一把按住小满的脑袋瓜,将人扒拉了过来,又用小勺子舀起抄手往他嘴里喂,含糊说道:“小满,别说了,快吃饭!” 小满:“唔……禾叔呃,慢、慢点呀!” 小豆丁嘴里塞满了食物,小嘴油乎乎的,腮帮子也是鼓鼓的,含着东西认真咀嚼压根没工夫继续说话了。 羌原笑得更大声了些,叶小尘可是看了个稀奇,眼睛亮晶晶地悄悄瞥着。李介丘看不过去了,也学着杨禾的动作,按住他的脑袋将脸掰了过来,小声道:“夫郎,你也快吃饭。” 叶小尘面带趣味地朝杨禾投去一个眼神,然后闷头往嘴里喂抄手。 吃过了抄手,几人又结伴转了一圈。夜色越来越深,灯影重重,涌动的人潮渐渐消去,但偶尔也能看到携手并肩而行的有情人,或是其乐融融一起玩闹游逛的一家人,繁闹褪去,新春的温馨倒是更显了出来。 玩得也差不多了,小满已经走不动路了,这时候正窝在李介丘怀里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也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叶小尘手里牵着的叶杏花也在打哈欠了,人都走迷糊了。李介丘听到后也是点头,将怀里的小满换了一只手继续抱着。杨禾也没说什么,这一趟也玩够了,傩戏看了,烟花也看了,又逛了小吃街,玩了许久,吃的一肚子东西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杨禾没反对,羌原自然也不会反对,沉默着算是答应了。 几人就这样去了宝塘镇最大的客栈,那伙计似乎是刚刚打扫完,门前的青石石阶湿漉漉的,像是才清洗过。那个穿布衣的伙计打着哈欠打算关门,手上扶着的半边门板正要合上去,又看见不远处来了客人。 “几位是住店?哟,这不是李大夫吗?您前两天订了房间的,小的刚还念着您今儿怎么没来呢!” 伙计将呼之欲出的哈欠又咽了回去,嘻哈着迎上门,将几人请了进去。 这客栈开在北街,离南山医馆不远,寻常有个头痛脑热都要上门求诊,所以这附近的老板、伙计也都认识南山医馆的两个大夫。尤其南山医馆是镇上唯一一家开设义诊的医馆,镇上好多人都知道,连铺子的药童学徒都认识! 因是年节,李介丘早料到这两日流连镇上的人不少,怕是不好订房,所以他早做准备提前就订好了,只是杨禾和羌原这时候倒是愣住了。 只见那伙计盯着二人说道:“两位也是要住店?二位是夫夫吗?咱客栈只剩一间房了!” 杨禾微惊,连忙问道:“这么多人?” 宝塘镇虽然富庶,可也只是个小镇,这些客栈往常从来没有住满过,杨禾也压根没有想到还得提前订房。 今儿生意可是好,伙计也累得够呛,听了这话笑着解释起来,“哎哟,平常可没这么好的生意!这不是过年嘛,附近几个镇子只有咱每回过年都有傩戏和烟花看,热闹得很嘞,所以好些外地人也来玩,这可不就人多了!怕是镇上的客栈都已经满客了,这我家客栈还是镇上最大的,房间多这才留了一个。” 刚还打算拉着羌原去其他客栈碰一碰运气的杨禾只好又止住脚步,一时犹豫不决,那头的伙计还在热情说道:“二人是夫夫吧,这刚好一间房呢。” 这伙计看多了来来去去的客人,还算有些认人的眼光,只看着就觉得这两人黏黏糊糊的,怕是新婚燕尔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他哪能想到,这一对压根还没成亲呢! 像是看出了杨禾的犹豫,羌原已经打算自己去找个树杈子过夜,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见杨禾先开了口,“是,那就给我们开一间吧。” 羌原:“……” 羌原微愣,下意识垂眸看向杨禾,这哥儿的耳廓又红了起来,瞧着粉粉的,“……阿禾?”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杨禾截过话头,“没事……就这样睡吧,也是、也是迟早的事情。” 羌原这下是真愣住了,迟钝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好半天才扭了扭略有些僵硬的脖子,“哦……这样啊,那、那也行。” 两人都僵住了,那伙计看着不对劲,疑心是自己眼拙看错了,脸上的笑垮了两分又努力往上堆了堆,摊开手又说道:“那、一间房是七十文,茶水早饭不收钱,您看?” 羌原没说话,只从怀里掏了钱递给伙计。 那伙计这下才是真情实意笑了起来,嘻哈道:“好嘞!几位稍等,小的这就送你们上去!” 伙计领着几人往上走,叶小尘还偷笑着瞥杨禾一眼,遭了一记不太有威慑力的眼刀子。 叶小尘并不怕,还厚脸皮凑了上去,攥住杨禾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悄声嘀咕道:“还没事呢,你可得小心了,可有你受的。” 杨禾:“……” 杨禾的脸上有一瞬的放空,乍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叶小尘话里的意思,等他回过味来立刻臊红脸扑上去要拍叶小尘的脑袋。但这小哥儿早有准备,这时已经如一尾滑溜的鱼儿,早就滑远了,正攥着李介丘的衣裳躲在他背后冲自己坏笑。 杨禾:“!!!” 李介丘被夫郎这淘气的模样逗得发笑,只觉得鲜活有趣,但还是牵着人往订好的房间走,还说道:“夫郎,你别闹了,我可打不过羌原的。” 第367章 杨禾也在后头跺脚,还气得冲羌原喊道:“你吓唬他吧!我不拦你了!” 第312章 同床共枕 这当然是气话,羌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只噙着笑意看,似乎是觉得这个模样的杨禾很有趣,看得他移不开眼。 目光灼灼,盯得杨禾心口漏跳一拍,赶忙上前攥住羌原的手往前拉扯,拉着进了房间。 另一旁的叶小尘和李介丘也进了房间,他定的房间有些类似现代的套房,里面正好用正扇高壁的大屏风隔出一个小房间,能留给叶杏花睡。这样正正好,杏花到底年纪不大,若是留她独住一个屋子倒有些不放心。这样的房间客栈里留的不多,李介丘还是提前了几日订的,也险些没订上,这镇上游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唤来伙计端上洗漱的用品,洗去一身尘,几人也都有些困倦,叶杏花最后又问候了两句就打着哈欠进房睡觉了。已经习惯两人一块儿睡觉的夫夫俩盯着小满,小豆丁四仰八叉正躺在床上,酣睡得像一只小猪。也幸亏这客栈的床榻足够大,三个人睡一块儿也不显得拥挤。 李介丘把小豆丁抱到靠里侧的位置,扯被子给他罩得严严实实,可这小东西睡觉有些不老实,李介丘才刚刚收回手他就一脚蹬了出去,给那棉被蹬开了。李介丘叹着气,不厌其烦又盖了一遍,又被蹬。 李介丘:“……” 洗漱过后的叶小尘走了过来,笑着坐到床上,轻声道:“我来吧,你去洗漱。” 夫郎拔了簪子,柔软的头发顺垂在肩后,扯住被角的手指莹莹发光,指甲修得圆整可爱,白里透红。他说过话后就侧过脸看着安静睡着的小满,左手敛住被角,右手隔着棉被轻轻拍着,俊秀的容颜半遮半掩在烛火阴影下,光影笼上,连眸光都在发亮。 李介丘盯了半晌,未动。叶小尘指尖微顿,正要扭头催促他,却见隐约投来的烛光倏忽没了,眼前骤然一黑。紧接着是袭身而来的温热气息,叶小尘立刻明白过来,是这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又要作乱了! 正要开口斥他,可李介丘倾身而下,发红微潮的嘴唇停在他耳廓稍离两寸的位置没再逼近,倒是抬起修长的手指,挑起了一缕墨黑柔软的头发,在唇边轻轻吻过。 叶小尘:“???” 叶小尘正想开口说话,却见这人蓦地抽身而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叶小尘:“……” 好极了!好得很!待会就让他睡地板!让他自己打地铺! 李介丘有没有打地铺还真不太清楚,倒是隔壁的羌原老实巴交打起了地铺。 这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到底比不得老夫老妻,这羌原看着凶巴巴又一脸恶相,可真和杨禾进了一间房后却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甚至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 杨禾也有些紧张,刚开始还没发现他的反常,等他在屏风后洗漱好转出来就看到羌原从柜子里抱出一团被褥,正往地上铺。 杨禾愣了,忍不住拧起眉毛,似有些难以理解地问道:“……羌原,你在干什么?” 羌原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答道:“打地铺。” 杨禾又有些沉默,他走到床边坐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太薄了,会着凉的。” 那床被子是守在柜子里的薄被,只适合春秋季节盖,这个时候用可是要冻掉一层皮的! 羌原也尴尬地顿住,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不怕冷。” 杨禾虽也有些紧张,可看羌原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瞧着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他突然又想起刚刚小尘那个臭小哥儿说的话,嗯……不太行,就羌原这生瓜蛋子模样,怕是该怎么做都不知道呢!自己都是白担心、白害臊的! 他坐在床上,一边脱掉鞋袜,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不用,睡床吧,这床榻够大能睡两个人的。” 话音刚落,羌原甚至没有停顿,立马又抱起地上的床被团吧两下就给塞回柜子里了,动作迅捷地让人眼花。 他还语气干脆,半点犹疑都没有,“好!” 杨禾:“……” 嗯……总觉得被他装到了! 眼看着这人快步走了过来,杨禾就觉得不对劲,哪哪儿都不对劲!他忽然伸出脚,赤足抵上了他的胸膛,愣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羌原也愣住了,下意识伸手圈住了那截白裸的脚踝。 杨禾:“去洗漱,然后再上床。” 羌原握住杨禾脚腕的手微微顿住,然后沉声应了一句“好”,再把杨禾微微有些发凉的脚塞进被子里,捂得密不透风。紧接着他又转到屏风后,烛影闪烁明灭,隐约能看到他抬手脱下了外衫,烛火闪烁明灭下,他的背影愈加高挺,肩宽腿长…… 杨禾眨了眨眼睛,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忽然攥着被角翻了个身,背对着不动了。 耳边有水声响动,淅淅哗哗的,仿佛就淋在他耳边一样,是滚热的水,和他心口流淌的鲜血一样烫。 过了许久,背后的动静才渐渐停了下来,水声也没有了,只有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步一步走近的脚步声。 杨禾又转过头,正巧看到羌原坐在床榻上垂眸看他。 杨禾这才发现屋里熄了两盏烛火,这时候只有床尾的铜器烛台上还跳跃着光亮,室内又暗了几分,看得并不真切。 第368章 可即使如此,他也能发现羌原正专注地望着自己,他眼眸深邃,一直高高束起的头发也散开了,卷曲着散乱在背后,昏黄的烛火倒映,竟衬得羌原眼底的深色柔和了许多。只是细看后,又觉得这柔和下藏了些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 杨禾话都不会说了,只是立刻往旁边挪出位置,结巴道:“上、上来吧。” 羌原也没说话,沉默着扯开被角躺了进去,他不敢挨得太紧,中间留出了一掌宽的距离。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睡不着,又觉得气氛古怪,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禾:“……” 肩膀有些麻了,想翻身……可不太敢动啊! 杨禾皱了皱眉,偏着头看向睡得板板正正,自从躺下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的羌原,没忍住还是小声开了口,“那个、羌原,你是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杨禾听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响。 似高呼、似喘息、似顶撞、似呻吟,一声高过一声,情潮如浪涌…… 那声音就从隔壁从来,仅仅隔了一堵墙的距离,起初还只是隐隐约约,可传进耳朵后那声音就突地变大,炸响…… 杨禾:“???” 羌原:“……” 第313章 早安 烛火摇曳,那头的声音也越演越大,听得人烧红。 杨禾还没说话呢,他闷着头装死,只当双耳已聋什么都没有听到。但羌原已经从他不同寻常的沉默停顿中反应过来,又想起他刚刚的问话,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我不是!” 杨禾:“……” 不是什么啊!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而已!你在说什么啊!杨禾咬着牙往床被里钻,暗恼隔壁的人胆大包天,这在外头也敢这样胡搞,实在、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真要说起来,杨禾其实听得并不清楚,只隐约能听到些呻吟哭腔和凶蛮喘息。但羌原就不一样了,他是练武之人,一向是耳聪目明,从隔壁那对不讲究的两口子刚开始干事时他就听到了,不但听到了连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外头做,是不是很刺激?” “别啊……你轻点,衣裳都撕烂了,我自己脱。” “真白啊,你身上长了些软肉,摸起来好舒服啊。” “登徒子,可就急死你了!别咬!” …… 嗯……想杀人。 羌原不敢动,羌原也干挺着装死,只期盼着躺在身旁的杨禾能快点睡着。他等得浑身僵硬,背后的里衣被汗水潮湿,浑身汗涔涔的,可他仍是不敢动,手指头都不敢抬。应该是睡着了吧,可这呼吸声听着又不太…… 他还没想完,身旁的杨禾突然出了声,“那个、羌原,你是不是……” 他的声音不婉转也不软糯,但传进羌原的耳朵却要将人烧熟,他差点就直挺挺坐了起来,嘴巴比脑子转得更快,张嘴就出声了,“我不是!” 得到的是一片更死寂的沉默。 好半天杨禾才又转过身,平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再次小声开口:“那个、你想不想……” 一句话还没说完呢,羌原突然翻了个身,伸长手臂将杨禾抱进了怀里,手掌拢住他的后脑,将人往怀里揉。杨禾在哥儿中其实不算矮的,反倒是长手长脚,生得修长漂亮。但羌原实在是太高了,他长得高,骨架也比其他人更粗大一些,可以把杨禾整个人完完全全搂在怀里,一只手掌就将他的脑袋全罩住了。 羌原声音微哑,低沉道:“快睡吧。” 杨禾:“……” 他都主动开了口!竟然被拒绝了!被拒绝了!竟然被羌原拒绝了!杨禾可气坏了,心里闷闷的难受!又气又臊,这样的事情向来是男子主动,但羌原一看就没经过事,瞧着就没什么经验,杨禾觉着自己好歹成过一次亲,对此比他更熟悉,应该领一领他,可竟然被拒绝了! 他蓦然出声打断了杨禾的话,可不就是委婉的拒绝。 杨禾咬了咬牙,闭着眼睛不出声回答。可就是这样闭着闭着,倒有些困意袭了上来,他今天本就玩累了,也只是因为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有些紧张才吓跑了睡意,这时候真的开始犯困。 算了……不想就不想吧,等他下回想的时候,我又不乐意了!嗯,先睡觉要紧,不管他了…… 杨禾枕在羌原的手臂上,闭着眼睛慢慢睡了过去,呼吸声也渐渐平缓沉稳。但羌原还是没有睡意,他垂头看着怀里的杨禾,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眸光软了许多。 夜已深,饶是年节也褪去了热闹,天幕渲染成墨,月光融融倾斜进屋。 …… 许是头一天玩累了,叶小尘这一夜睡得很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和李介丘抱作一团。他的手臂还搭在自己腰上,眼眸惺忪睁着,显然也是刚刚才醒。 不过就可怜了小满,小娃娃睡在最里侧,睡前还甜甜地抱着小爹的胳膊,乖乖窝在他怀里睡觉,哪知道睡熟后他的小爹已经迷迷糊糊转过身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可怜他一晚上巴巴攥着一丁点的衣带。 李介丘也是刚醒,正撑手倚在床上垂眸看着熟睡的夫郎孩子,见叶小尘醒了才冲着人微微笑了笑,俯身落下轻柔的吻,“夫郎,早安。” 叶小尘睡意还没消散,人也是迷糊的,只看李介丘一吻蜻蜓点水没有多作缠绵,他似嫌不够,攀着手臂缠了上去,抱住李介丘的脖子小鸡啄米般落了好多黏糊糊的亲吻。 第369章 “哥哥,早安。” 看来,他心情还不错。叶小尘心情好的话,还是会摇晃着李介丘的手臂叫两声“哥哥”“相公”的;若是平常时候就直接喊“介丘”,他觉着这样更亲近,还显得自己很成熟;若是惹他气恼,他就连名带姓地喊,一声声“李介丘”喊得干脆。 李介丘微笑着揉了揉他软绵的脸颊,轻声说道:“起来吧,快把衣裳穿好,冬日寒气重,小心着了凉。” 叶小尘点头,半眯着眼睛给自己套上衣衫。夫夫俩的动静惊醒了小满,小娃娃也睡够了,没有闹觉,揉着眼睛乖乖坐了起来。他也知道怕冷,两只小手攥着被子把自己包住,像个小粽子一样窝在床上。 “小爹……” 小娃娃养得真好看,白白嫩嫩的,脸上生着软软的奶膘,叶小尘瞧了就很喜欢,扑上去抱住一阵揉搓。还伸手戳他脸上的小奶膘,给圆嘟嘟的脸颊肉上戳出一个个小窝窝。 小满被揉得脸都变形了,但也没有不高兴,还乖乖仰着头任由叶小尘玩,不过他又觉得疑惑,好奇又天真地问:“小爹为什么喜欢捏小满的脸呀?” 这有为什么的,捏着好玩呗!叶小尘没说话,捏得更起劲了。 李介丘看了觉得好笑,失笑着揉了一把叶小尘的头发,说道:“你去喊杏花吧,我给小满穿衣裳。” 叶小尘笑着点头,起身去喊杏花,把位置空出留给了李介丘。李介丘手里抓着小满的小衣裳,却没有第一时间往他身上套,倒是先捏一把小娃娃的脸蛋儿。 嗯,确实手感好。 一家四口穿戴整齐,一起出了房间,正巧看到杨禾和羌原也走了出来,都瞧着不太好。 杨禾脸上闷闷的,眼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影,像是没睡够。羌原仍是面无表情,但他瞧着还算精神,只是脸上的青色比杨禾的还重一些,像是一夜都没睡。 嗯???为什么看起来两个都不太好受的样子? 叶小尘很不解。 第314章 这是我自己擦的 也不知道杨禾和羌原两人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他们面上别别扭扭奇奇怪怪,再没有了昨晚上那股黏糊劲儿。 “杨禾哥?”叶小尘放开了妹妹的手,小跑着走过去抱住杨禾的手臂,悄悄睨了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羌原一眼,又凑上去小声嘀咕起来,关心问道:“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像是害怕被羌原听到一般,说话都是用的气音。 杨禾摇头,总不能说自己主动求欢还被拒绝了吧,那也太丢脸了!他可不好意思说! 杨禾闷闷地回握住叶小尘的手,看也不看羌原一眼,一手牵着小尘,一手又拉过还有些发愣的杏花,拽着就出了客栈,嘴里还说道:“走吧,咱去买些东西就准备回村了!今天还得去赵婶家拜年呢!” 抱着小满,想拦都没能腾出手拦的李介丘:“???” 什么情况?这就把他夫郎拉走了? 李介丘和羌原面面相觑,眼神高深莫测。这也不能啊,这么高的个子,总不可能性生活不愉快吧!李大夫开始发散思维,思绪可谓是天马行空。 羌原本人也有些发懵,总觉得一觉醒来后的杨禾变得有些怪怪的,自己叫他,他也只是敷衍着应了一声,半点没有从前的温柔神色。嗯,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阿禾?”羌原歪了歪脑袋,耳垂上的菱形坠子顺着他的晃动摇了摇。 阿禾没应他,阿禾拉着人拔腿狂奔,好像生怕被他撵到了。 羌原:“……” 羌原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比他抓过最难的贼、杀过最凶的匪还要令人棘手。 叶小尘也有些疑惑,忍不住又问:“杨禾哥,到底怎么了?” 杨禾还是没答,只是说:“今天该去赵婶家拜年,我们去买些年礼吧。” 见他不愿意说,叶小尘也没有勉强,只是大着胆子瞪了一眼追上来的羌原。肯定是他夜里欺负杨禾哥了,可恶!叶小尘心里愤愤不平。 想上前拉人却找不到机会,反倒被瞪了一眼的羌原:“……” 就挺懵的,老高大一汉子蹙着眉蔫头耷脑地跟在后头,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从头想到尾,愣是没有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几人路过了禧祥斋,他进门买了一些杨禾平日里爱吃的糕点糖饼,这秦执哄姑娘都是买这些东西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若还是不行,他就半夜去秦府找秦执的麻烦,反正自己现在是自由人了,秦执可管不着他。 杨禾没有注意到羌原的小动作,也没发现羌原中途还悄悄离开了一小会儿,他和叶小尘也在禧祥斋挑了些糕饼,都是好料好物件儿,过年提着送礼也是很不错的。两人各挑选了一些,提着去付钱了。 杨禾还小声说道:“过两日得去看一看云婆婆,我看她也蛮喜欢禧祥斋的糕点,到时候再来买些。” 叶小尘听着点头,还问道:“云婆婆?是那个、送你绣札的婆婆?” “是她,是给你做喜服的婆婆。”杨禾提起这个又不免笑了起来,不禁说道,“婆婆还说等我成亲也给我一身呢。” 他说着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羌原,这男子手里又拿了不少东西,除了禧祥斋买的糕点,还有脂膏、手霜,怀里还塞了两本书,是他方才偷摸出去买的,也不知道买的什么书,瞅他也不像个喜欢看书的呀。 第370章 像是发现了杨禾在看他,羌原木着脸立刻凑了上去,“……阿禾。”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杨禾仍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身后的大尾巴都蔫耷耷地垂下了。杨禾终是没忍住,瞅着他问道:“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多。这是你爱吃的花生糕和栗子饼,还买了一盒新出的桃花酥。”羌原忙将手里的东西提了提,挨个说道,“这些脂膏也都是有用的,这是擦脸的,这是擦嘴的,这是擦手的,这个是擦身体的,这个是抹头发的。” 杨禾想笑又努力忍住,小声嘀咕起来:“我又不是姑娘,擦这么多脂膏做什么。” 羌原只说:“冬日又干又冷,要擦的。你喜欢刺绣,手也要一直保养。” 杨禾小声道:“动作倒是挺快的,你上哪儿买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羌原老实说道:“就在隔壁那条街买的。” 杨禾又问:“那也不算近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羌原老实回答:“我飞回来的。” 杨禾:“???” 羌原又开始说让杨禾难以理解的话了,他似乎也后知后觉发现这话有些奇怪,赶紧补充道:“轻功回来的。” 杨禾点点头,下意识抬手往他羌原的方向伸去,“你还去买了书?这是什么书?” 那两本蓝皮的册子被羌原塞在襟口,好巧不巧正露出一角被杨禾看到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书,羌原竟有些慌张地一把按住了杨禾伸上来的手,将两本书护住。书没有抽出去,他怀里倒是滚出一个红漆描花的小圆盒子,滴溜溜一圈滚到了叶小尘的脚边。 叶小尘:“……” 该说不说,这玩意有点眼熟。 叶小尘眨巴眨巴眼睛,只觉得那东西有些烫脚,拉着杏花退了两步,又攥住李介丘的手扭开头,露出一脸认真选糕点的模样。 他有没有认真选没人清楚,倒是李介丘怀里的小满认认真真选了一包桂花糕和红糖枣糕,小娃娃还试图再往怀里塞一盒蜜饯,被李介丘制止了,又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 杨禾的眼睛盯着那东西滚了一圈,赶紧追上去捡了起来,还疑惑地问道:“这又是什么脂膏?你怎么还藏在身上?这又是擦什么的?还怪好看的。” 羌原一把抢了回来,一股脑又塞进怀里,脱口而出:“这是我自己擦的!” 杨禾:“???” “噗——” 装作选糕点实则支起耳朵悄悄听八卦的叶小尘听到了羌原的震惊之言,终是没憋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第315章 拜年 那个精致的小圆盒到底是给谁擦的也不得而知,反正羌原是手忙脚乱把东西藏进怀里,好像生怕杨禾会打开似的。 叶小尘是认出来了,眼神古怪地扫了一眼杨禾又扫了一眼羌原,再高深地点点头。 杨禾虽然成过一次亲,可对这东西还真有些陌生。他头婚所遇非人,再加上那时候家里也没有闲钱,所以从没有用过这样精细的物件儿,自然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看羌原紧张兮兮,叶小尘的神色也古古怪怪,他料定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禾看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羌原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先回村吧。 他叹着气又牵过羌原的手,顺势从他手上接过了几包糕点,想着帮他分担一二。 羌原仍是面无波澜,但叶小尘分明看到他眼底流出几分雀跃,像是一簇炸开的小火花。这人牢牢牵住杨禾的手,只递给他一盒最轻的脂膏,倒是把杨禾手里的几盒满满当当的糕点糖饼都拿了过来。 杨禾没说话,只浅浅笑着,然后在看到叶小尘摇头啧啧后瞪了他一眼。 这小哥儿,果真是学坏了!性子越来越皮了!不过这到底也是好事,再想想小尘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少年活泼的年纪,皮一些也好,总之家里也是有人惯着宠着的。思及此,杨禾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同样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的李介丘。 杨禾:“……” 挺好,都挺好的。 几人回了四甲村,直接就往赵家的方向去了。 这日子仍很冷,寒风呼啸,那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往人的袖子里窜,像是掺着刀子一样冻得刮人。赶车回了村子,叶小尘明明记得昨夜里是没有下雪的,可远远看着高山头上似覆了一层雪白的绒毛,他下了车又将两个孩子牵了下来,帮小满和杏花敛了敛耳捂子。 小满穿得圆滚滚的,一双小手也是热乎乎的,半点不怕冷。他从李介丘手上拿过了两盒糕点,高兴地说道:“小满拿给赵阿嬷!拿给月儿叔叔!小满要第一个去拜年!” 他吧嗒吧嗒跑在前头,叶杏花也赶忙拔腿追了上去。 两个孩子在前头跑,几个大人悠哉游哉跟在后面走着,村里还四处挂着灯笼,贴着福纸。红纸被寒气侵得有些发潮,纸边发卷,白日里没有点灯笼,但红纸裹的竹条灯笼仍旧喜庆。 路上遇到不少村里人,家里宽裕的都穿了新衣,头上戴着彩色的春幡,都高兴地打招呼。 “李大夫!尘哥儿!新年好!新年好啊!” “哟,这不是禾哥儿吗!新年好,你这可真是得了新生,瞧着大不一样!那个词叫啥来着……容、容光焕发!吉祥嘞!” “这汉子是谁啊?瞧着有点儿脸熟啊,是谁家的亲戚吗?长得真是高高壮壮的!” 第371章 …… 几人也纷纷道贺,走着走着也就到了赵家的院门前。小院低掩,不富贵却满是烟火气,烟囱上头已经冒出一缕一缕的白烟了,可是到了饭点。进门就看到赵树林弯腰在菜圃里择菜,地上的竹篮子里堆满了蒜苗菜叶子。 “赵爷爷!是小满来了!” 小豆丁自来熟得很,吧嗒吧嗒就跑了进去,踮着脚冲菜圃里望。 “哟,回来了!”赵树林回身抬头望,果然就看到穿得像个福娃娃的小满乖乖站在菜圃前,怀里还抱着好些东西,“小满呀,镇上好不好玩啊?” “好玩!可好玩了!有戴面具跳舞的叔叔姨姨!还有烟花!特别好看!还吃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小满答得脆生生的,等他都答完了才突然想起自己急急忙忙跑过来是为了抢先第一个拜年的,这过年见了人要先拜年!他立刻又兴冲冲道,“赵爷爷新年好!” 赵树林连连点头,乐得脸上挤满了笑,“新年好!新年好!小满也新年好!” 小豆丁这头道完了,又飞快往灶房冲,杏花也赶紧向赵树林道了新年好然后扭头追了上去。 灶房里满是烟火,赵田氏系着围裳,袖子高高撩起,抄着大圆勺忙得热火朝天。赵安月坐在灶膛前烧火,穿的新衣裳都被残留的炭灰抹黑了,但他并没有发现,还瞪圆了眼睛仔细盯着呛烟子的灶口。 他也是刚回家,昨天也和哥哥、林青锋去镇上玩了,只是他们不凑巧,昨天没遇上叶小尘他们。这不,赵安月刚回来,连口水都还没赶得上喝就被赵田氏揪来帮忙烧火了,赵安业去柴房里抱柴禾,林青锋则是去杀鱼,几个人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黑毛狗子趴在他脚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赵田氏炸肉丸子,等她抄起漏勺去舀的时候,它就立刻站起来,晃着尾巴蹭过去。 赵田氏踹了它一脚,斥骂了一声,“滚!昨儿才偷了老娘一块肉,现在又来讨嫌!” 小白被踹出了飞机耳,呜呜叫着趴在地上,翘起屁股一阵摇尾巴,将“不要脸”体现得淋漓尽致。恰好这时候林青锋端着杀好的鱼进来了,进门就看见这东西大咧咧挡在路上,他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睛看它。 小白又呜呜了两声,飞机耳折得更厉害,这次是真怕的,立刻就夹起尾巴逃出门了。它老娘跟着自家主人一块儿来蹭饭的,安安静静趴在院门口,瞅着狗儿子蹭了上来,大狗面露嫌弃,伸出狗爪子把它又推开了。 小满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进门正好和蔫头耷脑夹着尾巴往外逃的小白撞了个正着,他还正正经经朝狗子弯弯腰恭喜两下,“小白!新年好啊!” 狗子并不懂人类的奇怪礼节,夹着尾巴跑得更快了。 小满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深想,吧嗒吧嗒跑进屋,挨个挨个喊道:“小满来啦!赵阿嬷新年好!月儿叔叔新年好!林叔叔新年好!这是阿爹小爹买的糕糕!” 赵家两个孩子都还没成亲,赵田氏自然也没有抱上孙子,见了小满喜得像亲孙子似的,乐得脸上笑眯眯。 “哎呀!是小满呀!小满也新年好!” 她说着还往衣裳兜子里掏了掏,似乎是想要拿压岁钱,可她怕灶房的油污弄脏新衣裳,这是专门换了一身来做饭的,这一捞可是捞了个口袋空空。赵田氏也不尴尬,立刻从盘子里拿了两个炸得喷香的肉丸子分别递给小满和杏花。 “来,吃个炸丸子!” 第316章 叙旧 叶杏花也说了一句“新年好”,又接过朝她递过来的肉丸子,小口吃了起来。那肉丸子是裹着萝卜丝、葱花、鸡蛋、肉沫炸的,炸得表皮焦黄,一口下去是又酥又香。 恰好这时候几个大人也进了门,纷纷互相道了几声“新年好”,喜上眉梢。 赵田氏腾出手给人搬了几条长板凳,又招呼赵安月去倒水,乐呵说道:“我刚还想着你们和二郎谁先来呢?” 李介丘微愣,问道:“是田二郎?” 赵田氏笑着答道:“是我那个侄子!他跑船回来有段时间了,也是说今儿要来拜年呢!估摸着,也快到了!” 她说完又好奇地望着站在杨禾身后的羌原,“诶?这个是……” 这人她其实认出来了,之前见过两面,和禾哥儿走得很近!虽然只见过两面,可这后生生得英俊,又很高大,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都是相熟相好的人家,杨禾也并没有隐瞒,他握住羌原的手然后对着赵田氏答道,“婶子,这是我喜欢的人,我俩快成亲了。” 这可真是喜事嘞!赵田氏听到还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就是哈哈大笑,“好好好!这可是好事啊!哎哟,禾哥儿,你可真是瞒得好嘞,这悄不吱声的就要成亲了!你这孤身一人,有人作伴也是好!” 尤其她看这汉子手上提着许多东西,可杨禾却是空手,一看就是疼人的,她乐见于此!本来还担心杨禾被那畜生伤了心,没心思再找呢,想不到他悄悄就相看了一个这样俊的汉子! 又聊了几句,赵田氏才往灶房走,嘴里还说道:“你们先坐着聊会儿!我再煮个鱼,马上就能吃了!月儿啊,你去外头瞧瞧,看你表哥来了没啊!这都快到午时了,咋还没见人呢!” 她念完又风风火火钻进灶房,烧了一锅热腾腾的麻辣鱼,椒香辣味扑鼻,刺激得人流口水。 第372章 没多久,田二郎也领着秀姐儿到了,几人又是寒暄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摆开桌子开始吃饭了。 这人实在有些多,一张大圆桌险些没坐下。 出去了一段时间,秀姐儿瞧着好了一些,也许是过年高兴,她脸上也挂着笑意。叶小尘看她身上穿的戴的全都是新的,手腕还套了一个绞花的银镯子,打扮得好看,人似乎也长胖了些,气色好了许多。 “秀姐儿快吃!我娘做的麻辣鱼可好吃了!还有炸小丸子特别香!”赵安月见到秀姐儿就凑上去和人并肩坐着,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没一会儿就冒出一个小山尖尖。田二郎这个亲夫婿提着筷子愣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找着机会下手,等赵安月停下来后,秀姐儿的碗里什么都装不下了。 真是手慢无,他瞪赵安月一眼,还同小时候吵嘴一般说道:“什么秀姐儿,喊表嫂!” 赵安月冲他做鬼脸,故意气道:“秀姐儿秀姐儿秀姐儿!就喊!我表哥都没喊,还喊什么表嫂啊!” 还真是!赵安月对着秀姐儿还算喊得亲昵,对着亲表哥那是一口口“田二郎”,喊得脆生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当哥的人呢。 秀姐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也给赵安月夹了一筷子菜,小声说道:“别和他吵了,你也快吃吧。” 自从秀姐儿生了病,她就好久没有对着自己笑过了,虽然这个笑也是淡淡的,不像少时那样开怀大笑,天真又无忧无虑的样子,但赵安月看了还是高兴。 他缠着人说话,“秀姐儿,江阳府好不好玩啊?都有些什么呀?” 提起这个,秀姐儿倒似乎来了兴趣,认真说道:“好玩啊!那里的城楼可高了!有六七层那么高!街道也特别宽,能并排走两辆大马车!那里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人,是……是哪儿的人来着。” 田二郎笑着接过话:“是西夷的人,是海那边的外族人来这边做生意,长得是和我们不太一样。” 秀姐儿连连点头。 赵家人可都听了个稀奇,连叶小尘和杨禾也竖着耳朵听,“黄头发?还有黄头发的人?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杨禾倒是好奇地看向身边的羌原,忍不住抓着他的头发玩了两把。羌原的母亲是外域人,他生得高大,头发也有些发黄还微微带卷,但仍是偏深的颜色。 像是猜到了杨禾心里的想法,羌原立刻说道:“我不是西夷人。” 杨禾倒是点点头,凑过去小声说道:“我看也是,你眼睛都不蓝。” 羌原低眸看他,问道:“你喜欢蓝色的?” 杨禾立刻摇头,“我还是喜欢黑色的。黑色好看。黑色的耳坠子也好看。” 他俩悄悄咬耳朵,桌上没人注意到,秀姐儿还在说话:“是那种浅浅的金黄色,特别好看,照在阳光下,好像在发光呢。” 赵安月刚开始还听得稀奇,可渐渐看着秀姐儿这生动的表情就只觉得高兴。以前秀姐儿的话也可多了,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话痨,他表哥吵架从来都吵不过她!赵安月见她隐隐有了以前的影子,只觉得很高兴。 田二郎对着李介丘敬酒,又说道:“秀姐儿的药还一直吃着,我本来想着回来后去医馆找你把一把脉呢,但医馆的大夫说你歇假了!不过我请了那个老大夫把脉,也说恢复得好。” 李介丘看了秀姐儿的神色就知道病情好了许多,做大夫的自然也高兴,笑着和他喝了酒,又问道:“之后是什么打算?要回村里吗?” 他仍是不建议他们回村住,只是也得看手里有没有钱了,若是没钱,这在外头也没地儿住。 田二郎还在笑,看着并没有什么压力负担,“我在江阳府接了个大活儿,攒了一点钱,最近都住在镇上租的房子。我昨天一个人回了趟家,带了些年礼,一口气给了半年的养老钱,算是给二老拜年了。” 说是拜年,但其实他昨天去之后把东西和钱丢下就走了,按着当初分家时算好的钱给的,一文没有多递。他来得匆匆走得匆匆,连口水都没喝,坐都没坐,给了东西立马就走。他娘给气坏了,追着后面骂了好一会儿,他只当没听见,脚步更快了。 这样也挺好,可比以前畅快多了,田二郎甚至还琢磨着下回再给养老钱的时候,直接请人带去就好了,他连面都不想露。 第317章 饭时闲聊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打算试着做一做生意,上次在江阳府倒是见了不少新事物件儿,那些西夷人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交易。像什么香料、珠宝,还有什么……玻璃?好像是叫这名儿吧。是透明的,特别漂亮!像水晶一样!” “哎,不过我现在也没太多本钱,进不了太贵太多的货,先试着做吧。镇上还是有不少富贵人家,说不定这生意能做呢。” 见他有自己的成算,赵田氏这个做姑姑的也为他高兴,只是仍旧忍不住担忧,“这生意恐怕不好做吧?要是亏了钱可就难了,你们当真是决定好了?” 农家人一辈子侍弄庄稼,哪里见过做生意的人,他们最多是卖一卖针线活补给家用。 但田二郎常年跑商跑船,对此的眼界确实比村里的普通庄稼汉更宽,做生意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胆子够大,敢拼。反正他们是不可能再回村种地的,光是想着要和偏心眼的爹娘、丧良心的兄弟住在一个村子里,就觉得头皮发麻。 第373章 听此,秀姐儿也小声说道:“姑,我俩商量过的。我也同意二郎去做,不过我们也留了点家底,就算真全亏完了也饿不死的。再说了,这事儿总得试过才知道成败,慢慢来吧。” 总是默默无声的赵树林又抿了一口酒,说道:“让他们去做吧,这年轻人就得敢拼敢想。况且二郎常年在外头,你让他回来种田,他都不一定知道该怎么插秧!人啊,还是找自己擅长的东西做,总能找到活路的。” 田二郎听此倒是嘿嘿笑了起来,亲手给赵树林倒了酒,乐呵说道:“哎哟,姑丈这可是乱说啊,这插秧我还是会的!这老本行可不敢丢哦!要是以后秋收缺人手我也是可以回来帮忙收谷子的!” 赵田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又盯着林青锋乐道:“那可不会缺人手!喏,咱家马上就要多一个壮丁了!这一个顶俩,可用不上你了!” 田二郎也听得嘿嘿笑,跟着问了一句,“月儿和青锋啥时候办喜事?这早听说定下了,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成亲啊!” 一心闷头吃饭的赵安月听到这话可来劲儿了,立刻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兴奋道:“开了春就成亲!我娘已经在给我做喜服了!我还悄悄试过,可好看了!” 赵田氏:“???” 老母亲愣了,立刻问道:“你啥时候试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安月冲她眯眼笑,嘿嘿道:“那不然咋叫悄悄试呢,肯定不能让您知道呀!” 赵田氏可给气笑了,放下筷子又要去揪小哥儿的耳朵,骂道:“嘿!你这……” 她又想骂两句不羞不臊的死小哥儿,可骤然又想到这是过年,那些不吉利的字眼可不兴说! 忙将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骂道:“你这不羞不臊的小哥儿!这么恨嫁呢!” 眼瞅着亲娘的魔爪又伸了过来,赵安月扭头就往林青锋身后躲,这汉子也忙不迭地护住心上人,好像生怕他耳朵被人揪下来似的。 这哥儿还故意说道:“我的娘诶,您可珍惜珍惜我吧,我如今在家的日子可不多了!” 赵田氏气笑了,又骂道:“嘿!咋的?嫁了人就不是我家哥儿了,你就是嫁了人老娘也骂的!你给我坐好,挨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赵安月瘪瘪嘴坐正,坐了不消半刻钟就坐不住了,又偷摸蹭了过去,和林青锋悄悄说道:“嘿,你想不想看?我悄悄穿给你看!” 赵田氏:“……” 还不等林青锋说话,赵田氏先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骂道:“赵安月!老娘听着呢!” 林青锋耳廓微红,有些心虚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咳,呃……月儿,快吃饭吧,你喜欢吃的鱼。” 赵安月捂着被打痛的后脑,又瞥一眼林青锋,小声嘀咕道:“嘁,兔子胆。” 田二郎和秀姐儿被逗得直笑,也赶忙说道:“春天好,春天好,那我们就等着吃了月儿的喜酒再走。” 赵田氏没再揪着赵安月教训,也跟着田二郎笑了起来,顺着说道:“暂时定在二月初六,元宵过后不久吧。瞧吧,这小哥儿是等不及要出门了,白疼他这些年!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青锋小子身上,不记得爹娘啰。” 听到这话,赵安月也不怕被揪耳朵了,立刻扑上去抱住赵田氏的胳膊撒娇,“哎呀!娘!你说什么呢!我成了亲你也还是我娘嘛,大不了……大不了我成了亲还住家里!” 赵田氏骂他:“又开始胡说了!哪家哥儿成了亲还住娘家的!你啊还是赶紧走,可是缠得老娘心烦,村里没有比你更淘的小哥儿了!” 其实林青锋刚开始提亲的时候说的是入赘,他家里没有爹娘,更没有兄弟姐妹,想法也不老旧死板,对他来说娶妻和入赘都是差不多的。他喜欢月哥儿,知道月儿舍不得爹娘,也甘心为他入赘。 赵家人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以真心换真心,也担心林青锋当真入赘会被村里人笑话。再说了,这都是一个村儿的,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随时回来,方便得很!赵家人这段时间常和林青锋相处,赵田氏早把他当自己半个儿子看待了! 小满吃得可香了,所有人都以为这娃娃没听他们聊天呢,哪知道他突然抬起头,张着油乎乎的小嘴问道:“月儿叔叔和林叔叔也要成亲了吗?” 赵田氏笑哈哈答道:“是呀!到时候找你月儿叔叔给你包红包!” 小满又好奇地问:“那是月儿叔叔先成亲还是禾叔叔先成亲啊?” 这还真问倒了众人,赵田氏也只听杨禾说起要成亲,可这也没定时间,连忙也扭头问道:“是哦,禾哥儿,你俩打算啥时候办喜事?这汉子叫啥呀?家住哪儿?爹娘还在不?” 还不等杨禾说话,羌原已经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叫羌原。没家、没爹娘。婚事阿禾做主就好了。” 赵田氏微愣,又问:“那你……是做什么活计的?” 羌原依旧老实回答:“什么都没做。” 赵田氏:“呃……那你会什么?” 羌原:“打架、杀人。” 赵田氏:“???” 杨禾:“……” 第318章 铜钱手绳 沉默,诡异的沉默。 羌原像是后知后觉发现这话里的不对劲,他思索了片刻,立刻改了口:“我现在已经不杀人了。”x 第374章 四下更安静,喝酒的赵树林端着酒杯悬在半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赵田氏额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古怪地看着说话的羌原;赵安月和林青锋悄悄牵着手,面面相觑,惊掉下巴;连赵安业这个二愣子都吓得呆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杨禾:“……” 眼瞅着这人越抹越黑,杨禾只觉得头大,他立马攥住还想要说话的羌原,赶紧找补道:“他胡说的。” “他以前会帮衙门抓贼,都是些江洋大盗,还有人贩子……都、都是该死的人。他揭了通缉令,抓到贼后就能到官府领赏银,多时有上百两。还、还帮官府抓过匪!” 赵田氏这才听懂了,点点头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要是人贩子,那确实该死!那村里苗老太的孙子就是在镇上被拍花子的拍走的!那时候娃娃才五岁嘞,人要是还在现在都比安业还大了!这苗家孙子没了,儿媳妇眼睛都哭瞎了,苗老太也是怄气,怄了没几年就死了。哎哟,这人贩子可是丧尽天良,该杀!该死!” 赵树林也点头,先是顺着赵田氏的话头说几句才又道:“能帮衙门抓贼!那功夫肯定很厉害吧!难怪上回一个人就能打跑赌坊那么多打手嘞!” 他说的是以前王大根欠了赌债被赌坊的打手追债那次,也是那次杨禾顺势同他和离。 赵田氏又乐得笑起来:“那确实是个能干的!护得了禾哥儿!” 几人又高兴起来,继续拾着筷子吃饭,继续谈天说地,从东家说到西家。 吃过了饭,几人才相继离开,各回各家,走前赵田氏还乐呵着给了小满和杏花压岁钱,也是红纸包的几块铜钱,并不多,讨个喜气罢了。 两个孩子欢笑着接过红包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又和赵田氏和赵树林道了一声“新年好”,之后才和叶小尘、李介丘二人回家去了。 几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末时四刻(约下午两点),陈家三口和南北兄弟也都在。这自家人去拜年自然不会带上家里的下人,所以他们都是自个儿在家里吃的饭,这时候已经洗干净了碗筷在收拾灶房了,进门的时候还看到阿北在扫院子,提着竹枝大扫帚扫得哗哗响。 小满瞅见自己忘在墙角的石头宝贝被扫走了,这可是他之前在山上的溪沟里捡的,可好看了。 他赶忙跑了前去,紧张喊道:“哎呀!阿南叔叔!别扫小满的石头!” 阿北杵着大扫帚愣住,看着小豆丁跑过来,眼疾手快捡起了扫帚下一个不起眼的圆石头。 他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少爷,我是阿北哦。” 被喊作“小少爷”的小满挺直了小腰板,语气格外严肃,“对不起,阿南叔叔和阿北叔叔太像了,小满又认错了。但是我是小满哦,不叫小少爷!” 阿北是个木讷的性格,也被这小娃娃的可爱表情逗笑了。主家都是好人,并不讲究主仆之分,也从没有强迫他们非得喊“少爷”“小姐”的,他们刚开始倒还老实恭敬地喊,熟悉之后偶尔也会带着名儿喊“小满少爷”“杏花小姐”,更亲近了两分。 阿北浅浅笑着,伸手揉了一把小娃娃的脸蛋,“小满少爷真可爱啊!” 小满撅了撅嘴,伸出两只短胖的小爪子揉自个儿的脸蛋儿,一边揉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话:“唔……为什么,都喜欢摸小满的脸呀,摸起来也一般般嘛。” 叶小尘进了门就没再管两个小的,由他们在院里玩耍,他径直回了屋。李介丘当他是玩累了,这会儿要回房间休息,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尘?做什么呢?” 李介丘本以为他是进屋小憩一会儿,结果进门就见叶小尘盘腿坐在竹板小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篾编的针线篓子。 叶小尘的针线活儿、手工活儿都很一般,具体表现在李介丘贴身收藏的秃毛肥啾儿手帕,和已经戴得一些散架的墨绿色流苏上。 他进门就看见叶小尘手里捏着几根红绳,正缠来绕去不知在编些什么。 叶小尘也看到李介丘进来了,下意识想藏,可动作太慢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索性也不藏了,大咧咧摆出来给他看,还说道:“编一条手绳。” 李介丘走过去坐下,盯着那双白净的手扯着鲜红的绳子穿来穿去,“怎么突然想起编手绳了?” 叶小尘虽然和杨禾交好,但俩人的爱好并不一样,他不喜欢做这些活计,平常衣裳破了缝一缝都觉得麻烦,连穿针都是笨手笨脚的。自从家里有了陈婶,李介丘更没见他再碰过针线篓子了,之前给他编的那条流苏有些散了,李介丘央他给自己再编一条,这拖了许久也没兑现呢。 叶小尘嘴角抿着笑,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小声说道:“我给你编的。是昨天早上吃汤圆、吃到的铜板,是一年的好运气!我把它编到手绳里,给你戴着!” 李介丘倒是愣了一下,盯着叶小尘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自觉又凑近了些,垂眸温柔看他,语气不自觉软了许多,“那是你的好运气,怎么能给我呢?” 叶小尘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起来:“我的好运气,我说给谁就给谁。” 说罢,他又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李介丘,继续劝道:“戴着嘛。你老待在医馆,那儿病气重,好运气能帮你驱散病邪!就算有生病的病人、也不会传染给你的!” 第375章 他瞪圆了眼睛说得可认真了,一双水澈澄亮的眼睛仿佛一汪碧潭,透亮透亮的,一眼就能望到底。 李介丘看得心动,俯身而下吻了那张唇。 浅尝辄止后,叶小尘把人推开了,捂了捂发红的嘴唇轻轻瞪他,别扭地说道:“别闹、忙正事呢。” 李介丘浅浅笑着没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他编手绳。可李介丘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绳子是红色的,很鲜艳的正红色。他要是没记错这本来是叶小尘买给杏花的红头绳,不过后来小姑娘的头花发饰越来越多,这截红绳压根没用过。 李介丘:“嗯……夫郎呀,咱商量一下,给换个黑绳呗。” 第319章 假装有标题 “嗯……夫郎呀,咱商量一下,给换个黑绳呗。” 瞧瞧,还挑上了。 李介丘刚说出这句话,叶小尘几乎没有犹豫,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不行!红色的、更吉利喜庆!” 李介丘:“……” 李大夫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亲眼看着他的亲亲夫郎动作利落地继续编着那条手绳。 叶小尘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认真地问道:“你不喜欢红色吗?” 他语言缓慢,眸色是一如既往的水亮和温柔,似三月春光。 李介丘看得愣了一瞬,随即答道:“喜欢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我日日都戴着。” 叶小尘听得抿嘴笑,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他又将编了一半的手绳扯了出来,继续柔声说道:“手伸出来。” 李介丘听话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垂眸看着叶小尘认真扯着手绳试探手围的长度,大概估计了长短就继续编了起来。他又说:“都是杨禾哥教我的,好久没有编过了、不太好看。” 李介丘又挨了过去,伸手环住叶小尘的腰,温声说道:“好看的。” 正说着,那只手绳就编好了,叶小尘用小剪子剪断剩余的红绳,献宝似的抓在手里扬了扬,认真说道:“快看!做好了!快来戴上!” 李介丘听话地伸出手,看着叶小尘将铜钱手绳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他动作认真,眼神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叶小尘将活扣扣上,握住李介丘的手看了又看,手腕瘦削有力,鲜红的手绳衬得皮肤越发白净,他笑眯眯地盯着,“真好看!” 李介丘笑着揉他的脸,又握住叶小尘的手,贴上去吻过他的指尖,“夫郎的手可真巧,是天上的小织男?” 这话可就抬举了,那只是一条中规中矩的手绳,叶小尘想要挽两个花扣都不记得该怎么打,不过李介丘是男人,一条中规中矩没有过多花样的手绳反倒更适合他。只是李介丘这话可听得叶小尘耳红,他的手艺本来就很一般,这又有些手生,编得更是马马虎虎,他说好看不过是因为这手绳是戴在李介丘腕上罢了。 叶小尘没好气的回答道:“什么织男?天上只有织女,没有织男。而且……也就一般吧。” 李介丘只说:“我说好看就好看。” 叶小尘觉得,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 夫夫俩正说笑着,小满突然跑到了门口,把房门拍得啪啪响,“小爹!你和阿爹躲在屋子里做什么呀!快出来和小满一起玩呀!” 小豆丁被忽视了,在屋外不满地叫嚷起来,叶小尘和李介丘相视一笑,手牵手出了房门。小娃娃一门心思都在玩耍上,见房门被打开就拉着叶小尘嚷着要去玩秋千,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介丘手腕上的铜钱手绳。倒是院子里的其他几个大人看见了,陈婶和陈叔瞧见后还悄悄笑了两下,什么都明白了。 阿南是个脑子空空的,他一看,诶,好看啊,忙喊道:“小葵!你也可以用你的铜钱编条手绳啊!这还挺好看的!” 坐在竹椅正缝衣裳的陈葵:“……” 可真是好主意,他和东家的相公戴着一样的铜钱手绳,这主意可别提多绝了。 向来冒星星的眼睛难得白了阿南一眼,小声说道:“我用它打了络子,已经挂在我屋里了。” 阿南有些迟钝地摸了摸后脑勺,对着哥哥小声问道:“他刚刚是不是翻白眼了?” 阿北:“……” 阿北也白他,“大过年的,别犯蠢。” 倒是杏花听得点头,跟着说了起来,“这法子好,我也用它打条络子挂在我床上!” 小葵听着连连点头,抱着手里的衣裳坐过去和叶杏花聊起了该怎么打络子。 别看叶杏花年纪小,可她也手巧,又有杨禾在一旁教她,精细的刺绣她学得不快,但打络子就很熟练。什么桃花络子、回笼络子,她可会不少呢!连杨禾都夸她有天赋。小葵和她聊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又两眼发光盯着看,眸里闪着星子,比昨夜的烟花还亮。 再说起杨禾那一头,他牵着羌原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路上也遇到不少村民,挨个同他们介绍了羌原和自己的关系。那些个村民虽觉得惊讶,但还是高高兴兴地祝贺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杨禾才攥着羌原的手开始絮絮叨叨:“以后不要和别人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羌原点头,认错态度很良好,“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了。” 杨禾点点头,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你真杀过人啊?” “捉贼的时候,有些贼匪会搏命反抗,那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就会打死几个。”羌原老实回答,他说到最后又沉默了片刻,补充道,“我以后都不杀了。” 第376章 杨禾倒是没应他最后一句话,只是神色紧张地问道:“接这样的活儿是不是很危险?要是那些大盗大贼的也很厉害怎么办?” 羌原只是说,“不会。他们没我厉害。” 杨禾不信,眉头都忍不住蹙了起来,反驳道:“可你说过你背上也全是疤!以前肯定受了很多伤!” 羌原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那我以后都不做这些了。” 杨禾好像这才放下心,轻松地点点头,又说道:“你别担心。我会绣帕子、做衣裳,还会绣荷包、打络子,我能赚钱的!” 羌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笑了两下,问他:“你养我?” 杨禾顿了顿,也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攥着他的手晃了两下,又问:“你的刀呢?我之前给你做的刀穗子呢?怎么没见你挂过了?” 羌原也没有紧追着上一个话题,只是随意地说道:“刀在村子里用不上,我收起来了,穗子也收起来了。整日挂在刀柄上,我怕弄坏。” 杨禾听得发笑,又说:“做出来就是要戴的啊,我再给你打一条吧?” 羌原沉默了片刻,稍后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两条。你一条,我一条。” 第320章 村中庆年(一) 年年正月初三村里都有安排,会叫上几个汉子舞龙舞狮,村里人也都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陶礼是个一心为了村里人的好里长,若是家里有余钱,过年的时候还会准备上好饭菜,给村里的孤苦人家送一些,让那些买不起米肉的也尝一尝油水。 往年,孙寡妇家就在被特殊关照的行列中。但今年她孙儿出息了,攒了一些钱,过年也吃上肉了,这村里的活动也敢终于露面参加,不用担心别人碎嘴说祖孙俩是来蹭吃蹭喝的。 傍晚了,山映斜阳,村里的大晒场上热闹得很,那棵最老最大的榕树上挂着好多好多小灯笼,亮腾腾的,恍如白昼。树枝上也挂着许多彩带,仔细瞧还能看到上头写了字。说起来是挂红带更喜庆的,只是村里大多数人都舍不得花钱专门买红布,只好从不要的旧衣上裁下一条。 “就写……就写全家健康,田地丰收!对!就这个!这个吉利!” “哎哟!哎哟哟!安业小子啊,你这字比人家李大夫的难看多了,你瞧瞧人家这字,多俊!” “嘿!你还挑上了!人家安业会写字就顶厉害了!咱村里也没几个会认字的!况且人家会看病啊!你孙子咳嗽还是安业小子看好的!” “我写个啥!快给我想想啊!这能写得都让你们写完了!” “哎,你家二儿不是刚成亲嘛!写你今年能抱个大胖孙子啊!” “哎呀这个好!这个好!李大夫啊,帮我写这个!这孙子孙女都好,能添一个就好!” …… 两张桌子前可是围满了人,那些穿红穿绿的婶子大娘挤得满满当当,七嘴八舌地说着,李介丘和赵安业坐在桌前,拿着笔的手都快写断了。 虽然手累,可气氛好,李介丘觉得挺有趣的,他在现代过年可没有这样足的年味儿,到了这儿才觉得过年是真有意思! 他扯着一条绿布条子,问道:“这是哪个婶子的布啊?写好了,拿去吧。” 赵安业倒有些焦头烂额,一手拿笔,一手挠头,眉头皱成一团,“哎哟……婶子,你们慢点说呀,一个一个来嘛!我都听不清了!” 这头围着写彩带,写好的就拿到大榕树下找人系上去。树下也围了几个汉子,都是帮忙扎彩带的,只是那些汉子中只有林青锋和羌原最忙,手里的彩带就没少过。 说起羌原,村里人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可看他对杨禾温和又纵容,估摸着这人就是长得吓人,其实是个好人!熟悉后就不再客气,一把一把的彩带往他怀里塞,甚至还提了要求。 “哎哟,可得帮婶子挂个最高的地儿啊!” “帮我绑那树杈子上,那树杈子指着俺家呢!” 以前从来没有人敢和羌原提这样的要求,这也是生平头一回儿,羌原本人都一愣一愣的,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彩带有些呆怔。 杨禾瞅他那样子就觉得好笑,走过去帮着把彩带一条一条理出来,笑着哄道:“快去吧!明早给你做鸡蛋面吃。” 羌原露出一丝笑,点头后捏着布条踮脚就跃上了榕树,动作麻利地绑了上去。 那些婶子都被他这一手惊住了,一声一声“哇”着,还揪着杨禾絮叨起来。 “禾哥儿!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汉子!” “可不是!瞧着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可我看他疼你嘞!是个好的,你享福喏!” 被这许多大娘婶子围着打趣,杨禾也不免红了面皮,觉得有些发臊。 这一对儿相亲相爱,就显得林青锋有些可怜了。林青锋也是村里厉害的猎户,身手好,人也长得高大,所以找他帮忙绑彩带的人也不少。他抱着一大捧的彩带看一眼杨禾,又搁人堆里找赵安月。 这哥儿混在孩子堆里,抢娃娃的糖吃呢,也不知他怎么哄骗的,让那些小娃娃心甘情愿把糖掏出来给他,这才没多久,已经混成孩子大王了。 林青锋:“……” 林青锋能说什么呢,羡慕这个词,他已经说倦了。他动作敏捷轻巧地攀上树,一边叹气,一边把彩带往上挂。 第377章 村里的娃娃多,一些跟着赵安月疯玩,一些围着向小园坐在角落里。 向小先生今天也带着娘亲出门透风了,他穿着铜绿的袄子安安静静坐着,手上端着一盘炒好的粘米块,瞧着孩子们微微笑着。 这些孩子多数是他的学生,也有趴在窗户悄悄听过课的娃娃,总得来说是些喜欢读书认字的小朋友。 向小园修长如皓玉的手指捏着方方正正的米块,笑着问道:“还有谁能背的?” 小娃娃们想得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小胖子站起来,举着手兴奋地说道:“我我我!我知道!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1!” 向小园拍了拍手,然后将手里的糖炒米块递了过去,“真厉害!这也是写过年的诗句!这块米糖奖给你了!” 玩的,玩得热闹;背诗的,也背得热闹,各个都很忙。不过最忙的还得数叶小尘了,村里人都知道他现在是开食肆的叶老板,那手艺肯定没得说啊,给抓过来炒米块。 这儿的风俗,过年的时候得吃糖炒米块2,是用糯米、麦芽糖、芝麻、花生炒的米糖,吃起来香甜酥脆。叶小尘的厨艺好,就带着几个婶子炒米块,其中就有赵田氏和孙寡妇,烧火的正是孙寡妇的孙子和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汉子。 这小娃娃们有爱玩的,有爱学的,也有……爱吃的。 其中以李小满小朋友为首,领着一溜儿的小萝卜头守在锅炉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扑腾的大锅。糖米块儿还没炒好,几个娃娃手里倒已经抓了一把炒糯米、炒花生,吃得满嘴香。 赵田氏给看乐了,“小满?饿啦?” 小满往嘴里塞了两颗花生,然后盯着赵田氏认真地摇摇头,赵田氏瞧着笑得更欢了。 叶小尘也笑,忍不住说道:“他就是牙痒、好吃。看见好吃的,就忍不住吃两口。” 小满撅了撅嘴,小声嘟囔起来:“小爹说小满坏话!小满已经听到啦!” 叶小尘笑着摸一把他的脑袋,哄了两句,“好啦!下锅还有一会儿呢,你找月儿叔叔玩去!” 小满点点头,又领着一溜儿的小萝卜头冲进了人堆里,嘴里嚷着:“月儿叔叔!小满来啦!” 可真是热闹极了。 第321章 村中庆年(二) 夜色渐浓,可村子仍旧亮堂,到处都挂满了火红灯笼,地上又堆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满是欢声笑语,可别提多热闹了。 有几个汉子套上舞狮的衣裳开始跳腾,一阵摇头摆尾,红火色的狮头显得霸气威武,动作矫健有力。那些个小娃娃不玩了,也不背诗,也不讨糖米块吃了,一个个笑哈哈追着去看,笑声清悦活泼。 “好厉害啊!” “哇塞!跳得好高啊!” “这个红狮子好看!好霸气!是狮子王!” “黄狮子好看!黄狮子里头是我爹!” …… 村里有几个会舞狮的汉子,但并不是靠这个手艺谋生的技人,不会跳桩、腾跃、闪扑、回旋,不过是身手敏捷能披着狮皮舞一舞跳一跳,全村都能热闹一下!虽然比不得镇上舞龙舞狮的看着精彩,可村民们仍旧看得心花怒放,全都眉开眼笑,纷纷拍着手喝彩。 小满和村里的娃娃们混熟了,这时候也没有跟着两个大人屁股后面转,而是拉着他的小伙伴们追着两个“狮子”跑,笑声就没停过。或许是为了哄娃娃们高兴,其中一个火红狮子停了下来,塌着腰冲娃娃们摇尾。那红布巾做的尾巴晃得很快,引得几个小娃娃扑上去抓。 其中小满动作最快,拽着红尾巴乐得眼睛瞪圆,大声喊道:“小爹!快看我!” 小家伙拽着尾巴乐得大喊,瞧着还有些小骄傲,结果还没看到叶小尘的身影就被突然蹦跶过来的黄狮子张口含住了直晃悠的小脑袋。 眼前一黑的小满:“???” 那些个围着打转玩耍的小娃娃还拍手闹腾起来。 “哇!好厉害!小满被吃掉了!” “被吃掉了!小满被吃掉了!” “吃我!吃我!也吃我!我好吃!” …… 这些个童言童语可把围着看热闹的大人们逗笑了,那“黄狮子”听到争相抢着被“吃”的娃娃们,立刻把小满放了出来,然后把这些扭着屁股挤上前的小萝卜头挨个含了一遍。 小满这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囫囵个的,他乐得嘻嘻笑起来,觉着好玩又挤了前去。 除了小娃娃们玩得起劲,狗子小白也伸着舌头傻跑着追逐,一会儿去咬狮子尾巴,一会儿又扑腾着去抓狮子耳朵,一通疯跑。 它老娘就安静很多,老老实实趴在篝火旁烤火,半眯着眼睛别提多惬意了。 “嘿,这狗也知道怕冷呢。” “嚯,这些个小娃子,可是玩疯了!” 都吃过了饭,一个个吃得肚儿滚圆,全聚着坐在篝火边烤火聊天,很是热闹。 叶小尘听到小满在叫他,立刻抬起头循着方向望去,正好看到小家伙儿被舞狮子的汉子捉弄,一口含住了脑袋瓜儿。他也戴着虎头帽子,圆头圆脑的可爱极了,那火红火红的帽子被扯掉了,他一把捡起来扣在脑袋上又拔腿撵了上去。 叶小尘握着李介丘的手,小声说道:“小满越来越活泼了。” 李介丘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小满,小娃娃兴奋地跑跳,脸上洋溢着笑容,还时不时扯一把身边的小伙伴,嘻哈着抱成一团。 第378章 他刚来的时候,小满是怎样的?小娃娃又瘦又小,身上没有二两肉,人也很警惕,不让摸也不让抱,凶巴巴的,还喜欢张嘴咬人。那时候他的性子也沉闷,不会说话,也不爱笑,不和村里的小朋友一块儿玩,只知道紧紧跟着大人。 可是现在,会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疯玩跑跳,高兴了就弯嘴巴哈哈大笑,闹了小脾气也会噘嘴不理人;会软乎乎地撒娇要糖吃,还会翘着红嘟嘟的小嘴讨亲亲。 李介丘抿着笑,垂眸看向叶小尘,笑着说道:“是啊,活泼些好。” 岂止那小家伙儿变活泼了,自家夫郎不也活泼了很多。 瞧瞧,现在就有些坐不住了,扯着自己的手玩,一会儿捏一捏他的手指,一会儿描着他的掌纹,一会儿又说着要给他看手相。 李介丘笑出了声,把手往火光伸了伸,让叶小尘看得更清楚些,轻声道:“看吧,看看我是个什么命。” 叶小尘捧着认真看了起来,最后沉着语气,学着那世外高人高深莫测的模样板着脸说话:“嗯,手相上说你有一个最最最聪明可爱的夫郎!” 李介丘这下是真没忍住,扑哧笑了起来,然后又双手捧着叶小尘的脸认真端详,含笑说道:“让我瞧瞧,我夫郎到底有多可爱。” 正玩着,篝火旁的赵安月咋呼叫了起来。 他朝叶小尘的方向挥手,喊道:“小尘哥!别躲那儿悄悄亲热了!快来放爆竹啊!” 话音刚落,刚刚还谈天谈地的婶娘叔伯们全都扭过头冲这边看,一脸惊讶好奇又略带趣味。叶小尘红着脸拍开李介丘的手,瞪眼朝赵安月冲了过去,径直就过去戳他腰上的痒痒肉。 那些个婶子大娘还笑话着聊道: “哎哟,这年轻人就是黏糊感情好哦!” “正是正是!还是年轻好哦!” “诶等会儿……这是什么味?你们闻到没?” “哎呀!哎呀我的天诶!青锋小子啊,你家狗点着啦!” 正说着,其中一个婶子闻到了一股毛发烧焦的臭味,嚷着查看起来,竟是安安静静趴在地上听八卦的黑子。 大狗懒洋洋趴在篝火边,被烧红的炭石燎焦了一大块的狗毛,它自个儿还毫无察觉,躺得格外惬意。半眯着眼睛瞅它的傻狗儿子,只觉得蠢狗爱玩,不知道烤火的乐趣。 正护着赵安月不被叶小尘捉弄的林青锋:“???” 汉子牵着赵安月一头雾水走了过去,刚走近就闻到一股难以忽视的焦臭味。他低头一看,自己的猎犬险些被烤熟了,这狗浑然不觉,瞧主人过来还朝他悠闲地晃尾巴呢,一尾巴又险些扫进火堆儿里。 林青锋:“……” 林青锋皱着眉揪起黑子的脖子,将狗子一把薅了起来,摸了一把靠近火堆的狗毛毛。嘿,烤得烫手! 赵安月在一旁看到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322章 村中庆年(三) 林青锋和赵安月揪着狗子躲到一边清理,这狗本就短毛,被炭石燎得干焦,手一摸就掉了一把烟灰黑屑,手心手指全是乌黑乌黑的。不过幸好没有烧到皮肉,就是……就是丑了些。 这傻狗儿子不知道是和它老娘心有灵犀,还是咋滴,这时候忽然又晃着尾巴溜了回来,一眼就看到大狗身上的惨样,转悠着呜呜叫个没完。 赵安月不太懂,还以为它在紧张担心呢,蹲下去抱住小白摸了一把它的脑袋,哄道:“没事没事,不怕哦,没烧伤呢。” 林青锋有片刻的沉默,随即说道:“它在笑。” 赵安月更不懂了,一脸迷惑,“啊?” 林青锋睨了还在呜呜叫的小白一眼,一巴掌拍在它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这傻狗在笑话它娘呢。” 赵安月:“……” 可不就是在笑话,生无可恋趴在地上的黑子起先并没有搭理它,可这蠢狗还来劲儿了,转来转去围着它呜呜叫唤。黑子恼了,愤而起身嗷呜一口咬在小白细瘦伶仃的狗腿上,把这狗东西咬得“嗷嗷”直叫,夹着尾巴缩在地上发抖。 赵安月给逗乐了,也学着林青锋的模样拍了它脑门一巴掌,“活该!” 所有人都高兴着,偏偏这时候响起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仔细一听不正是那群小娃娃中传来的。 舞狮表演结束后,这些小家伙儿又结伴着疯跑疯玩,跳得满头大汗,但脸上仍挂着开心的笑容。这时候,小满把自己的小零食拿出来分享了,村里的小朋友们只有小满的衣裳兜兜里塞满了小零嘴。虽然是过年,但别家的娃娃最多塞一把花生瓜子打打牙祭,可不像他这样衣裳兜兜里全是糖。什么梨膏糖、麦芽糖、芝麻糖,用黄皮糖纸包着,一颗一颗塞在兜兜里,塞得鼓鼓胀胀。 小满是个懂得分享的娃娃,他常把自己喜欢吃的糖分给玩得好的小伙伴,哪怕对方只能回给他一颗炒花生,他也乐得嘿嘿傻笑,算是找到了交朋友的乐趣。 这次也是如此,他把兜兜里的糖果分了出来,本来正高兴呢,可人堆里突然挤出来一道不友好的声音。 “喂!为什么我没有!你给他们都分了!为什么不给我!” 说话的是叶家的二宝,这娃算是养废了,性子又怪又倔,不懂礼貌,可能是和他娘学的,特别喜欢骂人,八九岁的娃娃却是满口的脏话粗话。就这德行,叶陈氏还天天夸着他儿子以后能考状元当大官呢,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白日梦里考的! 第379章 小满虽然年纪小,可他记性好啊,他可记得这个胖成球的家伙欺负过他小爹,也欺负过他,小满才不把糖分给这个坏人呢! 小家伙儿嘴巴一翘,揣着兜兜大声说道:“不给你吃!我不喜欢你!我又不和你交朋友!” 叶二宝一听这话可炸了,握紧拳头团着胖壮的身材就冲了过去,像蛮牛一般朝小满的方向撞,嘴里还骂着:“你个小野种, 把糖都给我!” 幸好和他们一起玩的还有孙水福,福子已经十三岁,生得高高长长,力气也比叶二宝更大。他眼疾手快抱住小满躲闪开了,叶二宝扑了个空,一个惯性没稳住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吃了一嘴泥。 他怕是牙齿磕到嘴了,嘴巴里吐出一口血,哇一声大哭大闹起来。 围着聊天的大人们都看见了,纷纷沉默。 叶陈氏是个泼辣不饶人的性子,仗着儿子是童生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村里好些人都看不惯他家。这些大人其实也早发现叶二宝了,不过晒场上只有他一个男娃在,家里大人都没来,估摸着是来混吃混喝的。只是个八九岁的娃娃,这些大人到底不好撇下脸面将人撵回去,只得假装看不到他。 哪知道,这人和他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私又嚣张,这就和小满闹起来了。 福子将人护住,瞪着趴在地上的叶二宝骂道:“你做什么!不给你吃你就抢,你是强盗吗!” 在场的小娃娃们大多和小满玩得好,不喜欢这个坏脾气又不讲道理的叶二宝,纷纷帮腔。 “就是!就是!我们不和你玩!你怎么厚脸皮非得和我们赖在一块儿!” “你是坏人!你以前还欺负过小满!我们不喜欢你!” “就是不给你吃!糖果是小满的!小满想给谁就给谁!他不想给你,就不给你吃!” …… 这七嘴八舌的,小娃娃们的声音尖细,像是一根一根尖刺往他耳朵里扎。叶二宝哪受过这待遇,趴在地上捂住脸,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有阿爹小爹在,自己的小伙伴们也都在,小满可不怕他了,瞅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奔过去补了一脚,小短腿踹在叶二宝的屁股上,小嘴还嘀咕:“让你以前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小爹!让你欺负杏花!” 福子怕这小胖子气急爬起来要打小满,又走过去把人抱了回来,安抚般的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 这算是小孩子闹矛盾,村里哪家小孩儿没有吵过架、打过架,亲兄弟亲姊妹还有闹别扭的时候呢。对此情况,村里明事理的大人们一般都不会插手,只要不是大问题都由孩子们自己解决。再说了,哪有孩子打架请大人帮忙的,那不是以大欺小吗? 这些大人盯着看热闹,甚至没有人起身去扶一把,只是干巴巴地说话。 “哎哟,二宝啊,你快回去吧。” “是啊,你是一个人来的吧?你娘指不定正找你呢?” 这算在委婉的撵人了,只是这小胖子听不出来,不过他自个儿也觉得丢脸,爬起来就一边抹眼泪一边嚎啕大哭地往家里跑了。 小满像胜利的小公鸡似的,昂首挺胸地跑向叶小尘,张开手臂扑进他怀里,甜甜腻腻地撒娇:“小爹!” 叶小尘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再和李介丘对视一眼,继续听这些婶子聊闲,只是这话题渐渐转到了叶家身上。 “听说叶家那个童生就除夕那晚回去吃了顿饭,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啧……半点不念家哦,这还是过年呢!哪有这样当儿子的。” “叶大成也是个眼睛长反了的,瞧吧,看他给别人养儿子,能得个什么好处!” “嘿,我和你们说,我前段时间看到了啊!那叶容川在镇上有个相好!哎哟,那长得妖妖娆娆的!” …… 第323章 出行准备 这些话自然也传进了叶小尘和李介丘的耳朵中,杏花这小姑娘更是揣着手听得很认真,嘴角下撇着,似乎半点不意外。 那些个聊闲话的大娘婶子们忽然尴尬地止住话音,好像这时候才骤然想起,挨着坐的叶小尘和杏花也和那家人有点子关系呢。全都神色别扭地转头看了兄妹俩人几眼,干笑着没再继续说话。 不过叶小尘和杏花并不在意,叶小尘是嫁出门的人,叶杏花更是和叶家断了亲,如今是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的。 两人听到这些闲话也并没有多在意,左右叶家过得好不好都和他们无关。管他升官发财还是穷困潦倒,都没有关系,不过,就叶容川那样的货色,凭他也能升官发财? 像是见兄妹二人的神色并不介意,那些个婶子大娘们又聊上了,只是她们的话题扯得多、扯得远,这头聊了没两句又开始聊别的了,说了一晚上也不嫌嘴干。 又小坐了一会儿,叶小尘和李介丘就带着小满杏花回了家,杨禾和羌原也早离开了,只有赵安月还兴奋地拽着林青锋点爆竹燃鞭炮。 虽然是过年,但叶小尘在四甲村并没有太多关系亲厚的人家,拜年也只去了赵家,叶家压根就没打算踏门。杨禾就更不用说了,他和娘家的兄弟关系不好,在四甲村也没有别的亲戚朋友,更没有走亲戚的去处。虽然才正月初三,但对两家而言,这年竟算是过完了。 “是不是要去、江阳府了?”叶小尘在屋里收拾东西,将洗好的衣裳叠进衣柜里,侧过身朝李介丘问道。 第380章 秦执这大少爷约好了同去江阳府给崔老家的老夫人祝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启程。 李介丘点着头答道:“应该快了吧。秦老板刚开始是定好的初五,说到时候会派马车来接我们。” 叶小尘将最后一件衣裳收进柜子里,又问道:“那你向医馆、请好假了没?” 说起这个,李介丘倒是笑了起来,“说起来南山医馆最上头的东家就是秦执,这秦老板自己开口要人,许大夫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老大夫还是有些生气。” 叶小尘急忙问道:“生你的气吗?” 李介丘摇头,继续笑着说:“不是我。是气秦执呢,说这个大少爷心里半点不为医馆着想,这好不容易招来的大夫他说带走就带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给他还回来。” 叶小尘听得发笑,又把刚收进去的最后一套衣裳拿了出来,说道:“那咱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江阳府有些远,都要带些什么呀?” “每人带两套衣裳,再带些钱吧。”李介丘随意地说道,说完又顿了顿思索片刻继续道,“再带点药。听说要走水路,怕你们会晕船,得提前备着些。” 叶小尘听着点头,略带好奇地问道,“船?要坐这么多人,走这么多天,得是很大很大的船吧!” 他说着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好奇地看着李介丘。叶小尘没出过远门,见过最大的船就是河里捞鱼的小篷船,多坐两个人就得摇摆打晃。但这次去江阳府,水路就得走好多天,人也不少,那船肯定是很大很大!说不定有一座房子那么大! 李介丘笑了起来,也是摇头,”不知道,应该很大吧。” 以秦执的性子,可不像会委屈自己的,他的马车就装得豪气,刻金嵌玉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钱有势的大少爷。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几人约好的日子。夫夫两人同陈家三口、南北兄弟都交代好家里的事情,元宵后食肆倒还继续开着,不过也只是买些甜汤、糕点、糖果子之类的小吃,这开火做餐还得等叶小尘回来。 走前也同赵家人说过,赵田氏免不得又啰嗦了几句,赵安月倒是很憧憬兴奋,悄悄掏出自己的私房钱递给叶小尘,央他给自己买些江阳府的好吃的。 天早已破晓,只是太阳在云层后躲躲藏藏瞧不到踪影,但天色已经大亮了,白光、晨雾落在屋檐上、树梢上、山头上,明晃晃的一片。宽敞的村路驶来两辆华丽的马车,可不就是李介丘说的刻金嵌玉的马车,轻薄的窗纱飘了出来,和泛金的透明光圈融在一起。 “这是什么人啊?” “好富气的马车啊!” “哎哟,瞧着高头大马的,比我人还高嘞!” “这又是来找介丘小子的吧!” …… 村里有人听见动静,立刻走出门瞧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村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贵气华丽的马车了,头一回也是来找李介丘的,村里人纷纷猜测着。村民都是地里刨活的朴实人,可没有这个机会认识这种坐马车的富贵人家,村里也有一个童生和一个大夫最稀罕最出息。但要说叶容川那个童生,嗯……他不成,他不成! 猜来猜去,也就李介丘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架红木马车,比上回看到的那个还要大出许多,四角挂着红灯笼,镂空的窗牖上贴着红纸窗花和福字,倒也很有些过年的喜气。 有同行的侍从搬出车梯,马车大门被打开,一个碧衣俏影袅娜地探了出来。 正是时常陪在秦执身边的婢子青溪,俏丽的姑娘披着宽大的浅碧色斗篷上前,朝人盈盈一拜,“请李大夫和杨夫郎领着家里人上车吧,公子特遣婢子来接几位的。” 李介丘下意识问了一句,“秦老板呢?” 木头美人婢子微微一笑,答道:“我家公子怕冷,猫着不肯出来,我们去镇上汇合好了。” 说到这儿,她忽地顿了顿,轻轻拍了拍手,侧头看着身后的下人,继续轻声说道:“哦,对了。还有我家公子特意给几位备的年礼,阿大阿二,快拿出来。” 这下人的名字有些草率,可双手端着锦盒上前的两个年轻男子却生得眉目清秀。不止这两人生得清秀,同行的婢子全都容貌妍丽,仆从也大多俊气。 嗯,实锤了,这秦老板真的是颜狗。 第324章 临行一餐 收了礼,再客套着谢上两句,几人也踏上马车,一路朝宝塘镇驶去。 这马车外面看着富贵十足,里头也布置精致,四面绸布包裹,外里还蒙着薄纱,角上坠着吊了金铃铛的花穗子。里头小榻、桌案、茶具更是一应俱全。小桌案上还摆着许多模样精致的糕点,走前青溪就说过,这是担心客人还没有吃早饭,特意备下垫一垫肚子的。 李介丘也不客气,端着其中一盘奶味软酪塞进叶杏花的手里,叫她和小满先吃着。大人倒还好,总不能叫两个孩子也跟着饿肚子。 叶小尘并不饿,但他瞧那盘奶白的软酪有些好奇,撕下半块喂进嘴里,尝了尝味儿。 “嗯,味道不错。奶香味很浓,还能拉丝呢。这应该是糯米、加牛奶做的奶皮子,里头好像磨了些绿茶,吃着有些茶味清香,内陷也是浅绿色的。” 李介丘听着笑,觉得夫郎这是犯了职业病了。 第381章 叶小尘可不就是职业病犯了,一边品尝一边还说,“这绿茶的不错。要是换成酒酿桂花、红豆什么的,应该也不错。” “那等你回了家也试试?”他说得可认真了,李介丘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又换了一盘新的递过去,“再尝尝这个。” 这盘糕点是橙黄橙黄的颜色,外表上瞧着像梨子,其中一个被切成五瓣规规矩矩散开摆在盘中。瞧着虽然像梨子,可闻着却有一股柑橘的香甜气,鼻腔尽是果香。 “有咸蛋黄、南瓜、橘子皮,嗯……还有肉味?诶,秦老板家的厨子、是怎么把肉做成这样的?像松松的棉花一样。闻着还挺香的,味道也不错,就是吃多了有点腻。” 叶小尘摇头晃脑地点评着,李介丘低头瞧了一眼,估计他说的“松松像棉花一样的肉”应该是指肉松。这肉松的制作复杂,秦家的白案师傅能做出来,手艺确实不错。 车上的几人垫了垫肚子,摇摇晃晃可算是晃到宝塘镇了。青溪说自家公子在酒楼里准备了菜席,这吃了午饭正好上路,几人客随主便跟着去了。 酒楼里秦执穿着火红的狐毛裘衣等得有些犯困,他身后立着两个眼生的婢女,一个着粉衣一个着蓝衣,俏生生站在后头。 “彤管,你去看看,怎么还没来啊?我这都要等睡着了。” 得了令,那个穿粉衣的婢子屈膝后退了出去,出门正巧撞见青溪带着人上楼,婢子走过去轻声细语道:“青溪姐姐,公子正问着呢,公子说他都坐困了。” 青溪挺直脊背,听了这话竟还轻轻蹙起眉,似有不解,“困了?公子今天日上三竿才起身,睡了足有五个时辰,这就又困了?他许是病了,正好请李大夫给公子诊脉。” 听得清清楚楚的李介丘:“……” 哽住话语的粉衣小婢子:“……” 顿了片刻,屋头响起秦执拔高了两分的声音,“青溪!公子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青溪被吼了一通,嘴上带笑,可脸上瞧着并没有太多表情,就这般把人请了进去。 秦执的瞌睡都气没了,他瞥一眼身后剩下的蓝衣婢子,令道:“去叫他们上菜吧。” 两个眼生的小婢子都退出门,秦执后头又只站着青溪一个姑娘了。嗯,这木头美人颇有些意思,李介丘时常看这主人被婢子气得跳脚,可偏偏没有换掉,或许……或许是因为青溪是这些婢子里头最养眼的一个吧。 颜狗,真的实锤了。 秦颜狗摸着下巴,颇有些趣味地瞧着杨禾和羌原十指相交的手,语气也贱兮兮的,“羌原啊,你这和杨夫郎处得不错啊,小手都牵上了。” 杨禾:“……” 杨禾顶着秦执那趣味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耳根子更是烧得厉害,烫烘烘的。他试着想要抽出手,可奈何羌原握得太紧,若是和他比力气,自己怎么可能比得过? 杨禾红着耳根被羌原牵着坐到席上,羌原面不改色,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微冷,“谁都像你那样?给楼里的清倌送花,结果连人带花被撵出来。” 秦执:“……” 羌原说的正是前段时间在江阳府的事情,他在金银台给那个会弹秦琴的清倌送花,那姑娘冷着脸将自己撵了出去,直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 秦老板腰缠万贯,又生了一副好面皮,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于是就在金银台耽搁了半日,梅花、水仙,各种花儿往里送。羌原当时急着回宝塘镇找杨禾,压根没心思看他撩拨姑娘,先半日离开了府城。 秦执咳了一声,刷一下展开描金折扇挥动了两下,嘀咕道,“那次是例外!一般的姑娘家瞧了本公子这张脸皮,那不都上赶着来啊!” 说到这儿,他又扭头望向青溪,大声道,“青溪,你来说,你跟着本公子的时间最长!你说说,公子的姑娘缘是不是顶好?” 李介丘眉心微动,下意识抬头瞥了那婢女一眼,似有所感。 果不其然,只见婢子往前虚踩了半步,微微俯身,恭敬道:“公子,说的都对。不过公子,没人大冷天还扇扇子的,您前两日才扇得着了凉,这病才方好呢。” 显眼包秦某人捏着扇子微微一滞,想要斥上两句,可又确实觉得有点冷,讪讪地折起扇子插回腰上,嘴里还嘀咕着,“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说着,早就点好的饭菜被酒楼伙计端了上来。秦执是个会享受的人,虽然用饭的人并不多,但他大手大脚点了好多菜,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吃了再上路吧,路上想吃些好的可不容易了。叶老板,试试?这手艺虽比不上你,可在这宝塘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 几人都点头道谢,纷纷动筷。 小满和杏花初见还有些怕生,不敢夹菜,叶小尘低着头给两人的碗里添了菜。他忙着照顾两个孩子,自己碗里就顾不上了,不过他还有恋爱脑相公帮着夹菜,没多久碗里就冒出一个菜尖尖了。 再看看对面的羌原,这家伙跟着自己的时候那是能少说一句话就绝不开口,像个冷冰冰的人形木桩子!结果在这儿,对着杨夫郎又是夹菜又是舀汤的,照顾的别提多妥帖了。 有意思,有意思啊。 秦执满脸趣味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可惜宝塘镇上没有自己的红颜知己,哎,也不知到了江阳府还能不能遇见那个弹秦琴的女子,下回,自己再换个花儿试试。 第382章 第325章 同乘一骑 秦执好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这时候正托着腮看叶小尘给小满剃鱼刺,小家伙儿长得肉嘟嘟,皮肤白里透红,是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秦家子孙多,他有不少不知道隔了多少房的侄儿侄女,用锦绣金银供养得好,也是一身玉雪漂亮。但那些个娃娃都骄矜霸道,好多都不太讲道理,秦执不怎么喜欢,倒是眼前这小家伙儿瞧着可怜可爱。 这人瞧得手贱了,放下筷子伸手往小满脸上捏了一把。 软乎乎的,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 秦执正偷笑着打算撤回手,忽见这小东西瘪了瘪嘴扭头就扑进了叶小尘怀里。 秦执:“???” 这算啥?碰瓷? 在家里就总被阿爹、小爹、小姨捏个遍;过年在村上遇到熟人,瞧着小家伙儿可爱也都会捏一把,直夸这娃娃养得好;外头遇到这怪叔叔也捏他,可小满不认识这个笑得古里古怪的叔叔呀! 李介丘:“……” 李大夫面无表情地瞅了秦执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捏哭了你哄?” 其实小满倒不是怕捏脸,不过是因为秦执对他来说还有些陌生,这突然一个陌生的叔叔凑上前一边笑得一脸荡漾,一边贱兮兮朝他伸出魔手,是个小孩儿都得哭。小满都没哭,他已经很厉害了,他只是抱着小爹瘪嘴哼唧了两声。 叶小尘搂住小家伙儿,先垂着眸哄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瞅着秦执说话:“不好意思啊,秦老板,小孩子有些怕生。” 秦执尴尬又心虚地咳了两声,将手收回顺势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扭头望着青溪说道:“青溪啊,去后厨问问,有没有 桂花鲜牛乳,给两个孩子都来一碗。” 青溪像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公子,您不要每次将小孩子逗哭了就拿牛乳哄人,您自个爱吃甜的,可有的娃娃就不爱吃甜的。” 秦执:“……” 秦执沉默,秦执板着脸瞪她。但青溪并不害怕,木头美人叹着气退了出去,莲步轻移,走得轻盈缓慢。 “还是本公子平日里对下人太和善了!”秦执冲着李介丘嘀咕,嘀咕完又瞅一眼门口,青溪正好跨过门槛要出门,他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还是上三碗吧。” 至于这第三碗是给谁的,就不言而喻了。总之最后的饭桌上,小满和秦大少爷同吃桂花鲜牛乳,互相评价一番,一个觉得这个手艺没有他小爹好,一个觉得这个手艺没有秦家的厨子好,一大一小因此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吃过饭后,几人就坐上马车离开了四甲村,同行有四辆马车,三辆坐人,还剩一辆全是装的行李。据青溪解释,那辆车上全是秦执这显眼包的衣裳配饰,这人挑剔非常,搭配好了十几身的行头,没有一个重复的。 那马车晃悠晃悠走着,没多久就给杏花和小满晃困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两个孩子熬不住,这时候已经歪在铺了厚实的毛绒褥子上打瞌睡。倒是叶小尘头一回出远门,推开了车窗朝外望,瞧见一棵树、一只鸟都要兴奋地逮着李介丘说上好一会儿。 “这条路好宽好平啊!比镇上的路、村里的路都要修得好些!” “天气也好好啊,有太阳呢……诶,你看那棵树是什么树啊?冬天还开花呢!”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到县里了吗?好像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啊!” …… 夫郎头一回出远门,有些兴奋,一张嘴叽咕个没完没了。李介丘对此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挨个回答了。 “这走的是官道,是官府派人修的,平日有跑马的,还有马车牛车驴车,什么都有,得修的宽敞些。” “天气是不错,也免得出行在外冷得慌。那花……瞧着像是结香吧?喜欢?喜欢的话,我请人在院子里移栽一株?” “嗯……我也不太清楚。好夫郎,你可饶了我吧,相公我也不是无所不知的。也就上回和里长办地契才去过一次县上,不过瞧着这方向也不太像,可能不是一条路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披在叶小尘肩膀上的斗篷往上提了提,这斗篷还是青溪拿来的,这婢子虽然怼主子很有一套,但其实做事很是细心认真。 她说江阳府比这儿更冷些,给几人都准备了一身斗篷,瞧着厚实精致、价格不菲的样子,叶小尘刚开始是不太敢动,但他开着窗往外瞧,不少冷风灌了进来,李介丘怕他受凉强行将斗篷裹了上去。 那斗篷很厚实,披在肩上整个人都圆了一圈,领子上有一圈绒绒的白长毛,衬得脸都小巧许多。 叶小尘也扭头望他,抓着李介丘的手说道:“不用了,院子里已经有枣树了。” 李介丘听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枣子树今年该结果子了,你到时候就能带着杏花、小满爬树摘枣子吃。” 李介丘还记得叶小尘说过,他小时候很淘气,那时候他亲生母亲还在,他就常爬到枣子树上摘果子吃,被娘亲发现还得挨一顿骂。 叶小尘听着悄悄笑起来,继续说道:“还是不了吧……杏花是小姑娘,哪有当哥哥的、带着妹妹爬树!” 李介丘只是说:“有什么不行的?在我们家想怎样都行。” 叶小尘听得意动,眼睛转溜一圈心动地说道:“那、那到时候试试?只是小满年纪还太小了,到时候让他在树下捡果子好了!” 第383章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说得叶小尘都觉得累了。 他懒洋洋趴在窗口,从起初的兴致勃勃逐渐变成百无聊赖,瞧着瞧着都忍不住打起了小哈欠。 哎,这马车瞧着豪气,但能活动的地方也就巴掌大一块儿,这坐久了还真有些闷,对外面新奇的景物都没什么兴趣了。 叶小尘又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瞧见窗外慢悠悠溜达过一匹棕色大马,上头稳稳当当坐着两个熟人,可不正是杨禾和羌原,这俩同乘一骑,正有说有笑呢。 叶小尘:“???” 第326章 出血 叶小尘:“……” 杨禾脸上洋溢着笑容,神色兴奋地攥着深棕色的鬃毛,羌原坐在他后面,两手扯住缰绳,将人牢牢圈进怀里。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杨禾这才红着耳根朝叶小尘望了过去,咧开嘴角笑得可开心了,“小尘!我在马车里坐闷了,羌原说带我去跑跑马,我还没坐过马呢!”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兴奋地对着叶小尘笑。羌原面无表情对着马车里的夫夫二人点头示意,也不说话,不过这已经很难得了,至少这人现在会打招呼了。 叶小尘瞪着眼看两人骑马走远,好半天才回过神,他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鹿眼瞅着李介丘看。 李介丘:“……” 李介丘只觉得后背一沉,压力山大啊,苦笑着说道:“夫郎,我不会骑马呀。” 意料之中了,李介丘若是会骑马,压根都不用自己问,他肯定是先说的那个。叶小尘叹了口气,趴在窗口远远盯着骑马远去的两人,很是羡慕啊。 不过杨禾也没有骑太久,他溜了一圈,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是龇牙咧嘴苦着脸回来的,叶小尘还慌了一下,赶忙挑开了帘布,紧张兮兮地问道:“杨禾哥?怎么了?骑马摔了吗?” 也不应该啊,有羌原在,怎么可能会让杨禾哥骑马摔着呢? 杨禾脸一红,难得没有回答叶小尘的话,咬着嘴唇回了马车。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叶小尘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杨禾哥脸红到脖子,耳根也是充血通红的,走路更是别别扭扭,叶小尘瞧他似乎刻意岔开腿走路,走起来很奇怪,就像、咳,就像那啥了似的。 谁也不是瞎子啊! 叶小尘目送着杨禾和羌原回了马车,咬着嘴唇啪一声摔下帘布,恶声恶气道:“羌原太坏了!这还没成亲呢!又是青天白日的,他就掳走我杨禾哥,然后欺负他!太过分了!” 李介丘:“???” 刚刚还猜测怕是骑马磨伤大腿的李大夫还来不及说话,骤然又听到自个儿夫郎在身边握拳怒喊,他默了默,没再开口。 再说龇牙咧嘴挪上马车的杨禾,他一屁股坐回软褥子上,握着拳小声嘀咕着:“我再也不骑马了……不好玩、好痛。” 羌原半蹲在他身前,皱眉盯着他看,也不说话,但眼底全是内疚。 羌原:“阿禾……” 杨禾挪了挪脚,痛得抽了口气,但看着羌原那模样还是强挤出笑容说道:“没事的。这谁也没料到嘛,我也是第一次骑马,我也没想到这皮肉这么嫩……兴许多骑两次就好了!” 刚刚还说着再也不骑马的杨禾好像转眼就忘了自个儿说过的话,立刻哄眼前沉着脸色的羌原。 羌原仍是板着脸,脸色又黑又沉,很不好看,他还说:“是我没考虑周到。”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一个圆形的小扁盒,递给杨禾道:“搽点药。” 那小扁盒还不到手心大,一手就能全乎握住,盒子表面也没有任何装饰,是乌漆漆的颜色。 杨禾看着好奇还问道:“你还随身带着药?” 羌原只说:“走江湖难免身上带伤,所以常备着药。” 说完他顿了顿,又忙道:“都是好药!轻伤的话一夜就能全好,止痛效果奇佳,你先用着。” 岂止是好药,若是李介丘看到了,就能发现里头有好几种昂贵的药材,这小小的一盒怕也是价值不菲,用在骑马磨伤腿这样的小伤上还真有些大材小用。 伤在大腿内侧,羌原这回倒是没有莽撞地张嘴扯出一句“脱衣服擦药”的话,而是老老实实地转过身背对着杨禾,小声道,“你擦吧。” 杨禾耳根更红了,可腿上的伤也实在痛。想他也是个村里的普通哥儿,以前也是照常的砍柴洗衣,一双手磨得粗糙,不像现在这样娇气啊!这骑马才骑了没多久,还没享受到纵马吹风的乐趣,竟把大腿给磨破了。 杨禾悄悄看了羌原一眼,这汉子老老实实屈膝半蹲着,脊背挺得笔直,纹丝不动的。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解开身上的斗篷挡在身前,又小心翼翼地褪下裤子。虽然他动作十分轻,可羌原耳力太好了,都不用刻意去听,那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立刻钻进了他耳朵里。 这些声音在他耳朵里扎窝了,变成一个个拿着刀戟、头上长犄角的小怪物,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赶都赶不出去。 一个兴奋地说:“你的心上人又脱光光了!真的不看?!” 另一个怒斥:“你这个畜生!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他甩了甩脑子,下一刻又听到杨禾吸了口气,轻轻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羌原一慌,极力忍住才没有陡然转身查看,但他仍是控制不住地轻轻侧了侧脸,神色克制。 第384章 杨禾小声说:“磨破皮了……好像还出血了。” 血?! 这哪儿还忍得住,脑子里吵架的小怪物们撒腿跑开,最后化成一股烟倏忽消散,而羌原已经慌得立马起身转过了头。 血没看到,倒看见一片扎眼的白晃晃。 羌原:“!!!” 杨禾还拿着小药盒嘀咕,好像完全没发现羌原已经转过身了,“有一点渗血,也不太严重。喏,破皮的伤口这个药也能用吗?” 羌原:“……” 他一边说,还一边扬了扬手里的药盒。羌原眸色微沉,垂着眉眼凑近,伸手拿过了手里杨禾晃了两下的小药盒,声音低沉沙哑的说道,“能用,给我来吧。” 杨禾没说话,但胆子显然比第一回 大了很多。他朝后退了退,又沉默着伸手将裤子往上挽。 他下身就穿着一件宽松轻薄的亵裤,一双腿生得修长清瘦,裤子能轻轻松松挽到腿根。小腿的肌肉匀称,肤色白净,大腿内侧却红了一大团,最严重的地方已经破皮渗着血丝。 擦药,对,擦药。 羌原眨了眨眼,瞧着似乎还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板着脸凑近,挑着药膏敷了上去。 杨禾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羌原的手似乎在发抖。 第327章 晕船 那片虽然红得有些骇人,但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大腿内侧处的皮肉太嫩,显得可怖。 羌原板着脸擦过药,擦好后又将那个圆形的小扁盒子塞回杨禾的手里。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抖了一下,然后飞快收回手,语气都快了一些,“好了。” 他说完后又想了想,继续问道:“还有没有那儿痛的?” 嗯……屁股? 总不能说自己屁股痛吧,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险些没把屁股颠成四瓣! 杨禾当然不能说,但确实痛得慌啊,他瞧一眼羌原,琢磨着得找个法子把人撵出去,自个儿悄悄擦药。 于是,杨禾垂下眸子慢吞吞地放下两边的裤子,将其理好后再瞧一眼敛色盯着自己看的羌原,突然指着他开了口。 “你耳朵红了。” 羌原:“!!!” 羌原心神大动,忽地退开了半步。这样身手敏捷的男子,此刻却慌忙得差点左脚绊右脚。就在杨禾以为他要羞窘得落荒而逃的时候,这人又突然逼近,将杨禾整个压进了软绵蓬松的斗篷中,撩开发丝吻了下去。 马车内一室静谧,只有拥着阳光的微风悄悄地一缕一缕从窗口漫进来,杨禾被摁倒在毛绒褥子上,四周寂静,耳边只能听到深吻的吮吸声。 吻得人脑子昏沉,压倒他的身躯宽大火热,更是有灼烫的气息喷洒在他颈边,燎起一圈滚烫的热潮,翻涌着似要把人吞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禾已不知时间为何物,只约莫觉着手脚有些僵软,身上这人才缓缓起身,坐落在他身边。 羌原像是笑了一声,然后用略胜一筹的轻快语气说道:“现在,你耳朵也红了。” 杨禾:“……” 杨禾没说话,杨禾捂着屁股把人撵了出去。 马车里昏昏欲睡的叶小尘还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只在他快睡着的时候才发现窗边又有一匹棕色大马慢悠悠地溜达过去,只是这次马上只有羌原一个人。 坐了一天马车,刚开始还觉得新奇,可时间久了,魂都快颠散架了。小满早已经坐得不耐烦,但小娃娃很懂事,嘴上并不会闹腾,只忍不住瘪着嘴在叶小尘怀里蹭,一脸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 不过到了第二日,一行人就换了水路,转到了一艘大船上。那船临码头停靠,乍一看是一个庞然大物,修得颇为精致壮观,远远瞧着是一座二层的小楼,通明的灯火晃着黑黢黢的河面,一片波光潋滟闪烁,似天河落银辉。 他们是夜里换的楼船,上去没多久就收拾睡觉了。都有单独的房间,有床榻有桌椅,可比马车上宽敞许多,若是闷得无聊还能到船板上瞧一瞧河景和两岸的城镇。 叶小尘前一晚就是这样想的,上了船后那股新鲜劲儿就又上来了,只是那时候太晚,他只好等着第二天再出去走动走动。哪知道那一夜他都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胸口闷闷的,翻来覆去总睡不踏实。 他晕船晕得厉害,第二天更明显。 李介丘出发前就担心夫郎和孩子会晕船,果不其然,还晕得很厉害。 叶小尘今早起来时就蔫蔫地靠在床头,抿着嘴不说话,也不说要出去走一走转一转了。像霜打的小白菜似的,无精打采靠在床头,李介丘瞧他可怜兮兮,越看越心疼,将人半拥在怀里小声问道:“要不要吃些东西?刚刚送了些小米粥和甜糕。” 叶小尘靠在他胸膛上,蔫头耷脑地晃脑袋,说话都提不起力气了,“没胃口……不想喝。” 小满也瘪着嘴巴趴在床上,眼巴巴望着叶小尘,小声问道:“小爹怎么了呀?不舒服吗?” 李介丘解释道:“小爹有些晕船,小满先自己乖乖吃饭好不好?” 李介丘刚开始最担心的其实是两个孩子,哪知道这小豆丁睡了一晚上,那是越睡越精神了,倒是叶小尘一副蔫了吧唧的可怜样子。他昨天夜里就发现夫郎的不对劲了,不过李介丘早备着药,立刻披着衣裳起来拿药,扶着叶小尘吃了药。 第385章 但说起来,李大夫还真有些挫败。他准备的都是最好的晕船药,可叶小尘吃过后效果并不好,仍是胸闷、恶心、眩晕,人都晕都有些恍惚了。 这不,他刚哄小满自个儿去吃饭,扭头又继续哄夫郎,“还是得吃一些,不然胃里会不舒服的。” 叶小尘瘪着嘴委屈道:“不吃。吃到肚子里、都给我晃匀了。” 李介丘:“……”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李介丘听着这话都险些笑出来。他摸了摸夫郎柔软的发顶,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只青绿的小药盒,“试试这个,闻闻看会不会舒服些。” 他一边说一边将打开的药盒凑到叶小尘的鼻子下,里头也是青绿的膏体,闻着有些类似薄荷、橘皮的味道。叶小尘捧着闻了闻,恶心反胃的症状减轻了些,只是仍旧无精打采没什么胃口,只好瘪着嘴靠在李介丘怀里小声嘟囔,“想出去玩。” 李介丘笑了一下,觉得这个模样的夫郎可真是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哄道:“等你好些了就出去走走,好不好?” 叶小尘没说话,只是继续瘪着嘴巴。 正巧这时候,叶杏花敲门进来了。她已经是半大的姑娘家,所以专门为她专门了小房间,就在隔壁,夜里还有婢子照应着。 送她过来的婢子正是昨天见到的粉衣婢子,好像是叫彤管。 今早是彤管帮她扎的头发,虽然杨禾手巧,但在梳头上到底不如正儿八经的姑娘家花样多。这不,杏花今天就顶了一个精致又好看的发髻,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抿着嘴巴快步走了进来,着急喊道:“哥哥,我听彤管姐姐说你不舒服?你怎么了?” 妙啊,一家四口,就叶小尘一人恹恹地歪在床上。 那粉衣婢子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低眉顺耳地站在门口,轻声婉转道:“李大夫,青溪姐姐听说夫郎晕船不适,特叫婢子准备了些新的吃食。” 李介丘安抚了叶小尘两句,然后起身去接,那个木头美人虽然说话噎人,但做事却很细心,那托盘上有一盘白面小馒头,还放了几碟酸果子,如酸梅、山楂之类的,还有一杯果味的酸汤饮品。 李介丘道了谢,送走了这个粉衣婢子,正要关门。 一把未出鞘的刀忽然卡了进来,抬头一看就是羌原皱着眉站在门口,语气凝重,“有药吗?阿禾也有些晕船。” 李介丘:“???” 好极了,可真是难兄难弟了。 第328章 轻哄 李介丘找了几盒药递给羌原,吃的、闻的都有,还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晕得厉害吗?” 羌原板着脸答道:“他说他犯恶心想吐,也吃不下东西。” 李介丘也不禁皱起眉,下意识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小尘,床边还趴着小满和杏花。小满这小豆丁苦着脸眼巴巴瞅着叶小尘,还伸出手去摸叶小尘的额头。 他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小爹都会试一试自己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热,小满还以为叶小尘只是普通的着凉,也试探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 自个儿夫郎也晕船不舒服呢,李介丘这时候也没心情去管旁的人,只同羌原交代道,“你先照顾着吧,要是又严重了再来找我,先吃点药看看。再哄他吃些东西,若是想吐,肚子里却是空的,吐些黄胆水只会更难受。” 羌原一一记下了,点着头拿上东西扭头回了房间。 李介丘也关上门走了回去,拿着木托盘走回床边坐下,再瞧一眼叶小尘的脸色。可能是草药膏闻后起了些效果,叶小尘可算是止住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白了。 他又嗅了两下才问道:“怎么了?杨禾哥也晕船吗?” 李介丘点点头,说道:“是啊,你们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了。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叶小尘点头,巴巴瞧着李介丘,又想往他怀里蹭,可屋里还有两个孩子,他没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水汪汪的,小心思明明白白袒露着。 李介丘心口一跳,随后扭头望着叶杏花,摆出正经的模样,“杏花啊,你带着小满去外面玩吧,听说大船是沿江行的,你们应该还没看过大江呢。嗯,跟着彤管姐姐走,别靠近船边,把小斗篷系上,船上风大。” 叶杏花瞧一眼李介丘,又偏着脑袋瞧一眼叶小尘,只是俩人都没看她,隔着一个小满还在那儿眉目传情呢。小姑娘摇着脑袋叹气,然后点头牵起小满打算出去。 她倒是有眼力,但屋里还有个没眼力的啊。小满噘着嘴瞪李介丘,不高兴地嘀咕起来,“不,小爹不舒服,小满要陪着小爹的!” 叶杏花:“……” 叶杏花面无表情地盯着小满撒泼,然后蹲下身不知说了什么好话才把人哄了出去。 李介丘目送两人离开,然后朝叶小尘靠拢将人拥进怀里,捏了一把恢复些许红润的脸颊,又问道:“吃点东西?” 叶小尘慢吞吞地点头,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微笑。 李介丘给了叶小尘一个松松软软的白味馒头,又盛了半碗温热的小米粥,碟子里的酸果子还没急着动,这清早空腹吃酸果有些刺激肠胃,李介丘暂时没敢给他吃。 叶小尘吃得不多,只吃了两个小馒头喝了半碗小米粥就又没胃口了,李介丘也没勉强,环着人坐在床上,撩开他的袖子轻轻揉捏着手上的几个穴道,一边小声说道:“要不要睡会儿?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第386章 叶小尘慢吞吞地晃了晃脑袋,突然回身一头扎进李介丘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嘟囔,“想出去玩。” 这话他刚刚也说过,乍听有些孩子气,只是李介丘再听到就觉得有些心疼了,将人轻轻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轻声哄着:“四五日就到了,到时候带你在江阳府玩好不好?” 叶小尘扭了扭身子,将脑袋枕在他胸膛上,闷声问道:“江阳府有什么好玩的?” 这还真问倒了李介丘,他又没去过,哪知道江阳府都有些什么,但听说江阳府临三江汇流,是大燕最繁盛的府城之一。 他想了想,拥着人温柔耳语,“嗯,有浩瀚宽阔的大江,还有描金彩绘的桥梁,那里的阁楼能修到六、七楼那么高,街道宽有两丈,或许还有马场,你要是想骑马的,我到时候就带你去。嗯……马上要到上元节了,带你去逛灯市庙会好不好?” 叶小尘偏头问,“灯市?有很多很多花灯吗?” 李介丘点头,温柔说道:“嗯,还有猜灯谜的,给你赢一盏漂亮的花灯好不好?” 叶小尘点点头没再说话,但他轻轻拱了拱脑袋又往李介丘身上蹭。或许是因为不舒服吧,这时候的叶小尘真有些孩子脾气,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撒娇,非得和人紧紧贴在一块儿。 李介丘笑着把人更紧的抱进怀里,像哄孩子般抚摸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低语:“听说江阳府比宝塘镇更冷些,那儿的雪下得更大,能积一尺厚。等到了后,就带着你和杏花小满去堆雪人好不好?嗯,要穿暖和些才行,得把耳捂子、手套都带上。” 宝塘镇也几乎年年下雪,但都是絮絮的小雪,只能在树枝上、屋檐上、山头上积起一层白皑皑,那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一滩水,润湿了土地。每年偶有一场大雪,但也积不了太厚,一到午时,被阳光一晃也慢慢化成湿漉漉的雪水。 叶小尘倒是来了些兴趣,恹恹地抬头看着李介丘,贴上去在他颈侧蹭了蹭,“可我不会啊。” 李介丘浅浅地笑,“我帮你,不难的。只帮你,不帮小满、也不帮杏花,堆一个比他们堆的都好看的雪人好不好?” 叶小尘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悠悠漏出一丝笑,但他没什么精神,眼睛也半耷拉着,好半天才哑声说道:“……好。” 李介丘抱着他继续说:“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呢……再带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怎么样?咱偷师去,不过我猜他们的手艺肯定都比不上你。” 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了两下,没再说话。 李介丘继续说:“还有什么呢,我一时也不知道了,我们到了再看好不好?看到什么新鲜好玩的再去玩,想玩什么都行。” 叶小尘没说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平缓的呼吸声。李介丘话音顿住,微微垂眸看,就见夫郎已经靠在自己怀里又睡了过去,他肤色红润了几分,但眉心依旧轻轻皱起,似乎仍是睡得不安稳。 李介丘叹了口气,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轻轻抬起手抚上他的额心,自言自语般呢喃着:“小尘啊……” 第329章 流民 幸好叶小尘只是头两天晕船晕得厉害,之后虽也有些恹恹的,但至少没有那么难受了,也能如常吃些东西。 那船又驶了两三日才到达终点,几人又换马车走了半日,这才临近江阳府的城门。 江阳府真是比宝塘镇更冷上许多,所有人都加了衣裳,披着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叶小尘刚开始还颇有兴趣地掀开窗幔瞧一瞧外头的景色。尽是密密实实的大雪,车轱辘碾过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目之所及全是冰雪封冻。 叶小尘被冻得一哆嗦,立刻撤回手,缩着脖子嘀咕起来,“好冷哦。” 蔫了好几日的夫郎好不容易有了些鲜活气儿,李介丘也没拦他瞧新鲜,大不了裹严实些。 他这样想着又给叶小尘蒙了一个兔毛的耳捂子,小声说道:“江阳府确实冷,在这儿得多穿些,别着了凉。” 叶小尘点点头,又小声嘀咕起来,“这样看着,除了天冷雪大,好像和宝塘镇、没什么区别。我瞧外头好些树,咱村里也有,活得怪坚强的,那么厚的雪也没压折。” 他这话刚刚说完,另一边的小满已经兴奋地举起小手,说道:“还有路也要宽些!” 小家伙儿不怕冷,也悄悄扯着窗幔朝外张望,还伸着小爪子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然后捧着一小抔拍在李介丘的手背上,一个人也玩得嘻嘻直笑。李介丘由他闹,但还是像老妈子似的又翻出毛茸茸的小手套给他戴上,再把杏花的粉绒手套递过去,真是照顾完大的又照顾小的,忙得不得了。 “阿爹!好大的雪哦!我们能不能堆雪人啊!”小豆丁玩够了又黏糊糊腻到李介丘身边,扒着人的胳膊轻轻撒娇。 李介丘摸了摸小满的脸蛋儿,还是热乎的,他又问道:“你会堆雪人吗?” 小满立刻兴奋地点头,大声又自信地回答:“会!小满会!小满可以堆一个小爹、再堆一个阿爹!还能堆杏花和小满!能堆一家四个人哦!” 李介丘搓着他的脸蛋儿玩,哄道:“好!阿爹看你堆!” 小娃娃得到肯定的回答又立刻嘻哈笑了起来,再扭开小屁股往窗口一趴,轻轻掀着一角窗幔朝外看。许是临近城门口了,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马车、驴车,靠右侧还有一排简易的屋舍,有些衣着简陋的百姓在外面晃悠,大多都是面黄肌瘦。 第387章 “阿爹,这些是什么呀?” 小满好奇地指着那排简易的屋舍问道,李介丘闻声朝外看,是一排木头、茅草搭建的简易房舍,勉强能遮风挡雨,但要长期住在这儿怕也艰难。如今正是过年呢,元宵还没过,可这排屋舍瞧着并不喜庆,虽然门前也三三两两贴着红纸福字,但那些人大多抄着手一脸苦相,连孩子都不太玩闹。 怪得很,按理来说,江阳府是富庶的大州府,可这儿竟有过得比宝塘镇百姓更困难的人。 因小满掀开了窗幔,马车内流进冷风,有些刺骨冻人。 李介丘将小满抱了过来,又抽出手将窗幔敛好,垂眸再看着小娃娃脸上的疑惑,只好说道:“阿爹也不知道呢,你待会问秦叔叔好了。” 说起这个,小满却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起来,“小满不问他。” 听他闹脾气的声音,叶小尘也听得乐起来,笑着问道:“怎么了?昨天在船上,秦叔叔不还带你玩了?” 小满噘着嘴,控诉道:“秦叔叔可坏了!他抢小满的奶糊糊吃!青溪姐姐明明准备了两份,他自己的吃完了,还要来抢小满的!可过分了!” 李介丘听得噗嗤笑了起来,小声哄道:“他逗你玩的,不会真抢的。” 哪知道这小家伙儿却叹了一口气,摇着脑袋用重重的语气说道:“他抢!他都吃光了!他吃了两碗!” 李介丘:“……” 叶小尘:“噗——” 夫夫俩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谁能想到秦执还能和孩子抢吃的,瞧他在外也是个阔绰的大老板,竟是这样的孩子脾气。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没多久就听到青溪在外面轻声道:“李大夫、叶老板,江阳府到了。您是和家人下来走,还是坐马车进城?” 听到这话,叶小尘好奇地掀开窗幔朝外望,果然看到一座巍峨壮观的高大城墙,上头有一面黑青大石,被一刀刀凿方削平,刻出森然的“江阳府”三个字。婢子青溪就站在城墙下,肩头拥着碧色宽大的斗篷,头罩大雪,衬得她格外渺小。 李介丘又看向叶小尘和两个孩子,小声询问道:“要不要下去走?” 叶小尘思索片刻就点了头,虽然冷了些,可已经六七日没有好好活动,骨头都要坐硬了。 小满更不必说,他是最兴奋的,连忙举起手冲青溪喊道:“走的!小满走!青溪姐姐,小满要自己走!” 标致的木头美人瞧了这可爱的娃娃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招来婢子送上油纸伞,又福身说道:“那头羌原和杨绣师也说要进城走走。” 自从知道杨禾已经和离,青溪对他的称呼就默默换成了“杨绣师”,听起来文雅又厉害,真就是读过书的人才能叫出口的。连叶小尘听了都忍不住高兴,更别提杨禾了,更是受宠若惊。 听了青溪的话,四个人都下了车,满是新奇地望着四周的景色。 叶小尘一眼就看到了杨禾,真就一日不见倍思亲,立刻眼睛发亮地扑了上去,抱着人喊道:“杨禾哥!你怎么样!还觉不觉得晕?” 杨禾也抱着他,亲昵地答道:“好多了!给的药效果好,我在船上就好多了,你呢?” 叶小尘笑着答:“我也好多了,不过在船上可难受了!晃得我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羌原还是面无表情,但手上撑着的伞却握得紧紧的,严严实实罩在杨禾的头顶上。 杨禾把人拉到伞下,小声说道:“你刚刚看到城郊的屋舍没?我听羌原说,那都是从边关逃来的流民,就是阳山关那边的。” 第330章 李家 流民?那其实和家里的陈叔一家人一样了? 叶小尘微微一惊,忙问道:“那么多人?阳山关那边、打得很厉害?” 杨禾哪晓得这些,他抿着嘴摇头,“我也不清楚。你家有三个下人就是从阳山关来的吧?往年也打,但没有这样厉害,更没见过那边的人逃到宝塘镇的,这两地还是离得很远的。”x 叶小尘只是听得点头,一边说道:“那这样说,陈叔他们算是幸运了。我刚刚看到那边有的人、衣裳也穿得很薄,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冻得青紫呢。” 杨禾只是说:“陈叔他们是运气好,不过他们运气好是遇到你们了。卖身为奴,要是遇到霸道跋扈的主家,日子也不好过呢。” 两个哥儿说了一会儿,另一边的李介丘已经在喊了,“小尘,我们走吧。” 听到李介丘叫他,叶小尘又朝杨禾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我先过去了!” 说罢他又低眉扯起斗篷上的大帽子罩在脑袋上,提起衣裳朝李介丘奔了过去,青蓝色的衣裾在雪地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如崭新的鸢尾花瓣。 他抱过去一把抱住李介丘,朝人扬起脸直笑,雪白的兔毛映衬着他的脸颊,越发肤白似雪。 李介丘将人牵住,温声说道:“雪大,小心些走路。” 雪如鹅毛纷纷,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李介丘将手里的伞递给叶小尘,然后又重新打了一把伞。一人牵着小满,一人牵着杏花,就这样信步进城。 秦执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这大少爷竟然也慢悠悠下来了,婢子青溪撑着伞伺候在一旁。 这骚包哪怕在路上这几日也是一天一套不重样的花衣裳,前天穿绿昨日穿红,今天就穿着一身蟹壳青。外衫是蟹壳青,内衬是缥碧色,腰间却扎着妃红的双股腰带,配上坠着孔雀蓝长流苏的雕花羊脂玉佩,肩上还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斗篷虽然是素白,但上头绣着银线暗纹,精致又贵气,整个人都如一只花蝴蝶。 第388章 花蝴蝶飘了过来,笑眯眯盯着李介丘手里牵着的小娃娃,怪声怪气地说道:“小满呀,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玩啊,哥哥带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小满瘪着嘴,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认真纠正道:“是叔叔!” 花蝴蝶不乐意,连忙道:“诶!哥哥还没成亲呢,得喊哥哥!喊叔叔多老啊!” 小满还是瘪着嘴,不乐意道:“不老!禾叔叔就漂亮!” 秦执拿合拢的玉扇敲了敲下巴,下意识朝杨禾看一眼,见他和羌原腻在一块儿,也不知道在亲亲热热说些什么。 他笑了两声,又低头望着小满,继续说:“你禾叔叔那是要成亲了,喊叔叔没问题,不过嘛……还是哥哥我更好看!” 小满咬着嘴,认认真真盯了秦执好一会儿。这花蝴蝶站直了身子,甚至还展开双臂转了一圈,让小家伙儿前前后后仔细看过,就等他夸上一句好看。 哪知道这小东西看过后竟嘟囔了一句“怪叔叔”,然后就拉着他亲爹的胳膊往城里走。 秦执:“嘿!这小孩儿!没眼光!本公子不知迷倒多少姑娘小哥儿!” 这人动来动去,青溪为了替他挡雪,也得撑着伞伸前伸后,很是麻烦。 木头美人没忍住,抿着嘴角说道:“公子,辈分都乱了。这娃娃若叫您哥哥,您赶明儿就得喊李大夫叔叔了。” 秦执:“……” 秦执回身瞪她一眼,然后一把抢过了青溪手里的伞,自个儿撑着往前走,他这回追着叶杏花问,嬉皮笑脸的,“杏花小仙子,你说哥哥长得好不好看啊?” 小姑娘穿着红裙子,斗篷也是绣着红梅的雪白斗篷,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 除了家里人,还没人夸她像仙子呢,杏花被夸得红了脸,攥着哥哥的手往他身边躲,压根没敢回答。偏偏秦执是个厚脸皮,追着人问。 走在前头的李介丘都听得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瞅着这人厚脸皮追着他夫郎妹妹就来气,立刻没好气地说道:“你好看,谁能有你好看啊!这家花野花,比不过你貌美如花。” 秦执:“……” 秦执倒是沉默了,但李介丘手上牵着的小满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乐得哈哈直笑,笑得都快停不下来了。 这大少爷捏着扇子走过去,叹气说道:“本公子呢,还是更怀念刚认识那会儿,大家都有些真诚和拘谨。” 李介丘呵呵一笑,又说:“彼此彼此。” 瞧自家主子吃了瘪,自个儿撑着伞不远不近跟在后头的青溪轻轻笑了出声,惹得秦执又瞪她一眼,指着自个儿的鼻子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才是你主子!” 青溪微微一笑,又微微屈膝,“婢子晓得了。” 秦执:“……” 秦执没再说话,他甩开袖子朝前走,几人也都陆陆续续跟着进了城。 江阳府人稠物穰,地上铺着青石大道,满是流水游龙,偶尔还能听到一声马嘶长鸣。道路两旁房市店肆林立,有高三四层的酒楼饭馆,还有支起竹棚的茶坊,杆上的青旗随风猎猎翻飞。 繁华又热闹,和刚刚城郊完全是两处天地。 这城里各行各业的铺面门店都有,卖胭脂的,卖剪子、刀具等杂货的,脚店、肉铺、作坊更是瞧得人眼花。 李介丘走了一路,倒是看到点不寻常的东西。 他又瞧见一家生药铺子,这已经是他一路过来看到的第四家药铺了。 这江阳府地广繁华,多几家药铺并不稀奇,只是那几家药铺的门匾的右下角都刻着一个四四方方像章印的东西。这几家铺子面积大小不一样,陈设摆放不一样,店铺名字也不一样,但就这章印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且……而且格外眼熟!但是这东西在宝塘镇从来没有见过,何以会觉得眼熟呢? 像是觉察到李介丘探究的目光,秦执笑着看了一眼,解释道:“那是李家的铺子,倒是也巧,说起来还和你同姓呢。” “我秦家和李家都是做药材生意的,在江阳府一半的药铺是李家的,一半就是我秦家的。” 第331章 两家相争 “李家?”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喃喃,目光又放到了那间药铺上。那铺子不大不小,但药架子分得清清楚楚,也收拾得整齐干净。 药铺门口摆着两桶药汤,有两个十多岁的年轻药童盛汤送人。虽然没有近看,但只闻着味也能闻到那是些驱寒的药汤,用普通的生姜、陈皮熬制的,加了一点红糖,闻着微微有些甜味。 李介丘这时才恍然想起,这个李家可不就是原主的本家,这太久了,沉在他脑子里早就忘掉了,哪能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 “这个李家的当家人是?”李介丘状似无意地问道。 秦执答道:“当家人叫李慎明,已经四十多岁了。怎么?李兄,对这人感兴趣?” 李介丘开玩笑般说道:“同姓有缘,多嘴问一句罢了。” 秦执倒是冷笑了一声,不过这笑却不是对着李介丘的,而是望着那药铺笑的。 他说道:“我秦家这次就是和他们争供应药材的皇商。这李家最喜欢搞这些名堂,冬日送驱寒汤,夏日就送消暑汤,指甲缝里漏出点儿东西就能博得美名,城里普通百姓都念着他的好,每日都排队等着喝这一碗汤。倒是我秦家,又是修桥修路,又是新建学堂,也不见他们念叨呢。” 第389章 李介丘道:“这小善是善,大善也是善,能送些驱寒汤也不错了。” 秦执又嘁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说:“要是真心倒罢了,只是李家常喜欢以这样的法子和我们比擂。刚刚在城郊看到那些屋舍了吗?边关打得急,好些百姓逃了出来,其中就有一部分流落到江阳府。那排屋舍就是我秦家出资修建的,虽然说不得多好,但遮风挡雨还是没问题。” “这李家吧,刚开始就装死,后来看我们临时搭建了屋舍得了好名声,他们又怕落下一截,立刻也摆出些名堂来。城里各个药铺,只要是李家的,全都送驱寒汤,每日午时和傍晚还得去郊区施粥,近些日子可得了个李大善人的好名头。”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商战啊。李介丘听得发笑。 他不禁又回头看了那铺子一眼,心里忍不住胡乱琢磨,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李家的人,若是被认出来,还真有些麻烦。 叶小尘与他夫夫同心,早看出他面上有异,瞧着像是心事重重。他略带紧张地走过去,神色担心地望着李介丘。 李介丘轻轻拍了拍叶小尘的手背,以眼神安抚两下,到底没有在这时候告诉他自己和李家的关系。这儿人太多,事情又不是一两句可以讲清楚的,琢磨着等到了落脚的地方,两人再单独谈一谈。 秦执领着众人走了好一会儿,足有两刻钟的样子,这才到了一座宅邸前。 他说道:“这儿是我的一处私宅,平常来江阳府也都是住在这里,几位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落脚吧。青溪,把府上北边那个院子收拾出来,再帮客人们归置好行李。” 说罢,他又拿玉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好奇地盯着杨禾和羌原看,不怀好意地问道:“二位是要一间房呢,还是两间房呀?” 他八卦得很,这客栈伙计的活儿也抢着干,但杨禾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攥住羌原的手,还悄悄抬头看了羌原一眼。 秦执又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荡漾表情,还拿肩膀撞了撞羌原,促狭道:“好说好说,羌原之前也跟了本公子三年,他在府里的房间还空着呢!随便住!那床可大了……随便睡!” 杨禾:“……” 杨禾的脸这下红得是更厉害了,而羌原这是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往身后带,然后又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瞪了秦执一眼。 秦执:“没意思……还是这么没意思。” 他自言自语般的嘀咕,然后又把视线落到了李介丘身上,又往那边走,“李兄啊!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客气话我也不多说,随便玩随便逛,想吃啥喝啥吩咐人去取!秦某就不多招待了 ” 李介丘:“???” 他说着就抖开衣衫扭头打算走,压根没准备进门。知道这人随性不羁,但没想到刚到的第一天,这主人家竟然连门槛都不进,这叫他们这些客人该如何是好! 李介丘赶忙问了一句,“秦老板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 秦执摸了摸下巴,认真正经地说道:“我得赶着去金银台包场!那姑娘的秦琴弹的是真不错啊,我今儿非得见上一面不可……青溪啊,你快看看,公子今儿这身衣裳怎么样?这冠要不要再换个玉的?我觉得这坠子能再换一条,去换一条浅色流苏的!” 李介丘:“……” 得,自己就不该信他。 门口闹腾了一会儿,这主人还真走了,走得是头也不回。 青溪瞧着像是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回头,然后露出笑容,温声细语道:“几位跟着婢子进来吧,婢子安排人备饭。先到花厅小坐,等吃过饭院子也收拾好了,正好能进去。” 怎么说呢,李介丘觉得自己在这姑娘身上看到了打工人的精神。心烦,但对着客户还是露出了标准的笑脸。不容易啊,摊上这样的老板真是不容易啊。 这府宅布置规整,入门就是曲折的游廊,廊道两边的木雕栏杆上凿刻着祥兽花鸟的纹样,偶尔还有摆着奇花异草的花架子。 青溪将人领到花厅,请人坐下,又招了婢子上茶上糕点。等交代好就退了下去,把地方都留给他们,也没安排下人伺候,倒不是她怠慢,而是担心留了人反而叫他们觉得不自在。 小满好奇地四处张望,一张小嘴惊得都合不拢了,“阿爹!这个怪叔叔的房子好大好大啊!我们走过来走过去,走了好久好久,小满的脚都有走痛了!” 李介丘轻笑了一声,从瓷盘里拿起一块软糕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只有脚走痛了?” 小满看得眼睛瞪圆,立刻笑着扑上去一把抓住,高兴道:“小满饿了!” 第332章 安顿 小娃娃直喊饿,可是桌上摆的糕点他吃了两口就不乐意吃了。实在是因为路上吃了不少干粮,最喜欢吃糕糕的小满都有些腻味了,不过幸好没过多久就有饭食一一送了上来。 秦家果真是大户人家,没多久就有穿着打扮都一样的婢子端着菜盘徐徐而来,裙裾随风摇曳,像一株株盛开的花。秦执真是个颜控,他府宅的婢子各个身形高挑婀娜,生得美人面,一排美人莲步轻挪到了花厅,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小满饿坏了,捂着小肚子乐呵呵看着漂亮姐姐们送菜上桌,上一盘他就对着婢子点头笑眯眯说:“谢谢姐姐!姐姐真好看!” 第390章 一连说了十来个“谢谢姐姐”,这些菜才算是上完了,那些个婢子也抱着托盘微笑着退了出去,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 青溪也在一旁说道:“都是做的宝塘镇的口味,客人们慢用吧,婢子领人在花厅外守着,若是缺了什么、想要什么,您招呼一声就好。” 若是没有秦执在,这青溪瞧着真是稳重又大方,一颦一笑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哪看得出来是婢子。 小家伙已经饿得要流口水了,李介丘看了一眼忙说道:“多谢了。”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桌上又都是熟人,小满也不客气,见大人们都动筷了也立刻握起跟前的筷子朝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伸了过去,一筷子夹起一个鸭腿啃了起来。 小娃娃一边啃还一边说:“好好吃啊!小满都要饿死了!” 桌上的菜真是不少,冬笋蒸鹅、羊肉锅子、酒烧青虾、豆腐羹、藕鲊……看得人眼花缭乱。叶小尘就是个做菜的能手,但他不太注重摆盘,不像这桌上的菜个个摆得精致,瞧起来就有一种很贵的感觉。 叶小尘舀了一碗豆炖排骨,汤汁熬得浓稠,闻起来满是清香。 叶小尘吃了一口,又对着李介丘小声说道:“好多豆子呀!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还能这样做!” 那汤里加了很多豆类,白扁豆、花芸豆、豌豆、蚕豆、黑豆等等,数下来得有七八种,还有炖煮得软烂的腊排,瞧着是一道极养生的汤品,可不就极适合叶小尘的草舍小食。 他吃饭给吃出灵感来了,一边吃一边嘀咕个没完。 桌上的菜式丰盛,几人吃得开怀,果腹后又被青溪带着去落脚的院子。 那院子落在府宅的北边,那头临街,主屋开了窗还能隐隐瞧见街头的热闹。 叶小尘和李介丘带着孩子们进了院子,见他们自家人有话要讲婢子们也都纷纷退了出去,青溪也只是领着他们熟悉了一下环境,又说江阳府年节里没有宵禁,晚上的夜市最热闹,可以出去逛一逛。交代清楚后,她也离开了。 这院子不太大,但住下一家四口是绰绰有余,屋前还有一个小院,布置得雅致,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扫过雪后泛着冰凉的光泽。 屋里的炭盆烧得正旺,这炭比农家用的好上不知多少,模样规整,烧着半点呛烟都没有。叶小尘正在屋里收拾包袱里的衣裳,一件件叠进箱笼里,李介丘在一旁帮忙收衣裳,小满则晃悠着瞎忙活。 他想帮忙,但又不知怎么帮,小爪子这儿摸一把那儿摸一把,忙没帮上,倒把叶小尘已经叠好的衣裳乱散了。 杏花倒不在房间,她的小屋子在隔壁。到底是姑娘家,婢子给她专门收拾了房间,这时候也在自个儿整理衣裳。 小姑娘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好看的屋子,粉粉白白的床幔,四角坠着绣囊,里头塞了晒干的鲜花,熏得床榻漫香。 叶小尘收拾到一半才问道:“城里那个李家、你认识?” 这该怎么解释呢?李介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思索片刻才说道:“算认识吧。” 末了,他又将李家和自己的关系详细讲清楚,这下叶小尘也停住了动作,诧异地扭头看去,紧张又惊慌起来:“那、那他们认出你怎么办!” 李介丘皱了皱眉,只是说,“避着些走吧。就算认出来也没事,我已经从李家除名,被认出来也没事,也管不到我头上了。” 叶小尘却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李介丘,都没心思叠衣裳了,脸皱得像个包子褶似的。 怎么办呢?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要是被李家人发现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怎么办! 看到叶小尘苦巴巴一张脸,李介丘捏了捏他瘪起的嘴巴,小声哄道:“好了,别不高兴了,歇一歇晚上带你去逛夜市好不好?” 本来因为出来玩还很兴奋的叶小尘却连连摇起头,连忙说道:“不不不!不去了!我们不要出去了!被李家的人、看到怎么办?!我又抢不过他们!” 李介丘听得笑起来,继续说:“不要你抢,我自己跟着你好不好?” 叶小尘没说话,仍是不安地紧绷着脸。 两人都没有挑明了说,但李介丘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继续哄道:“好了,别担心了。被赶到四甲村已经快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性格大变也说得过去。别苦着脸了,你瞧瞧,小满也学你瘪嘴巴呢。” 叶小尘:“???” 叶小尘瘪着嘴低头瞧小满,果然看到这臭小子也学着自己苦巴巴皱起脸唉声叹气,发现自己在看他才扬起脑袋问:“小爹,你怎么啦?” 搓了搓小家伙儿圆嘟嘟的脸盘子,叶小尘心情好多了,低眉问道:“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想!”小满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朝叶小尘重重地点头,激动地喊道,“小满想出去玩!青溪姐姐说街上有可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有表演杂技的!会吐火吞剑!好厉害好厉害的!” 听得叶小尘也有些意动,又见李介丘在朝他点头,也忍不住说道:“那我们晚上就去转转?天黑看不清、说不定就算遇到了,也认不出来!” 小满兴奋地拍手:“好耶!” 第333章 夜市游玩 刚入夜,天幕灰蓝,可街市上却被万千盏灯火晃得亮如白昼。天上隐隐泛出一弯缺了一口的浅黄色月牙,它悄悄藏在云层后,安安静静俯视着这城中的喜乐欢笑。 第391章 这是江阳府最热闹繁华的长街,花市灯如昼。 一行人走在街上,一个个都瞧稀奇,路边更是有好多宝塘镇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哇!真好看!这些头花儿比镇子上卖的好看多了!”杏花手里牵着小满窜来窜去,一会儿看一看头花,一会儿又看一看胭脂,难为小满这个男娃娃被拉着看女儿家的东西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在宝塘镇,除非是南珠阁这样的大店,街市摆的小摊子上卖的头花大多款式单一,做法也很少。不像这儿摆出来的花样儿多,颜色多样,挑得人眼花缭乱。 摆摊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抵是过完除夕就出门继续摆摊做生意了,他见来了客人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哎哟,小姑娘眼光可真好啊!我这摊子上的头花儿可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你瞧瞧!这对烫绢的桃花多好看,插在树上保准你看不出哪个是真花哪个是假花,最适合您这样的小姑娘!还有这红对夹,您给看看,这坠子可是珊瑚,辑珠穿的是珍珠,这多好看啊,红艳艳的,最适合过年戴了!” 珊瑚珍珠?!这东西肯定很贵!杏花本来手里还拿着那对红珊瑚颇为爱不释手,可听了摊主的话就吓了一跳,又默不作声将东西放了回去。 摊主微微一顿,然后笑着收起那对珊瑚花夹,又托着那朵烫绢的桃花说起来,“那您看看这个,粉粉嫩嫩的,做工也好,和真的一样!您给它戴头上,那就像把春天戴头上似的,那蝴蝶见了都要来扑呢!” 可真是生得一张巧嘴,说得杏花都心动了,连手边的小满都拍了拍自己小胸脯大声说话,“杏花买!小满给买!小满有好多压岁钱呢!” 几个大人就站在后头看他们说话,也不插嘴,尤其是叶小尘,他笑吟吟看着妹妹和摊主交谈,神色颇为骄傲。 杏花眨了眨眼睛,只轻微瞥了那花儿一眼才说道:“粉色的头花我家里已经有好几朵了,桃花的也有,也不是很缺,你这个要多少钱嘛。” 叶小尘忍俊不禁,听出这丫头是在胡诌呢,她才舍不得花钱买那么多的头花,这还是过年才新添了几只。 不过因为受秦家所邀,几人身上都披着侍女准备的斗篷,那款式精致不菲,再加上杏花最近夜里都由一个叫“彤管”的侍女照顾。小姑娘好看又乖巧,那侍女瞧了也喜欢,就像捯饬绒布娃娃似的每天换着花样给她梳头,这时候还真就打扮得像个千金小姐。 江阳府富商多,官吏也不少,那摊主还真以为这是那家富户的女儿,继续笑着说:“这对头花要一百一十文,小姐要么?” 好贵!这在镇上都能扯块布了!叶杏花悄悄转头看了哥哥和哥夫一眼,夫夫俩都对着她笑,李介丘甚至还摸了摸她头顶团起的小发苞,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喜欢就买,哥夫给钱。” 叶杏花立刻朝两人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但小姑娘变脸可快了,前一瞬还笑眯眯像朵花,可扭头对着摊主又板起了小脸,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还是挺不错,但瞧着款式也没有很出挑,不如刚刚那个珊瑚的好看,可是珊瑚有些老气,也不适合我。” 年轻的摊主一顿,再瞧杏花的脸上是一副犹豫的样子,舍不得放过这个客人,忙说道:“小姐,这可是真绢烫的桃花,这做工可复杂了!这款式虽然没什么新奇,可也是比着真桃花做的,这花瓣花萼,那可是一模一样!戴这花儿就像戴了个真的似的!” 叶杏花拿着头花儿看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你便宜些呗,我过年买了好多衣裳头花儿的,私房钱都要用完了。” 一看有戏,摊主忙问道:“您想要多少钱?” 叶杏花笑道:“八十文,这大过年的,取个吉利的数儿。” 她刚刚看了好几个摊子,瞧见有一个姐姐就以这个价格买到了一支差不多的簪子,估摸着这数儿能行。 果然,那摊主苦笑起来,“小姑奶奶耶,小的这可是真绢的料子!这做工也是一顶一的!你这就喊掉了三十文了……算了,相见就是缘分,就照您说的,这数儿吉利!就八十文给您吧!” 叶杏花高兴得眼睛一亮,立刻扯开自己挂在胸前的白兔挎包,找了钱给摊主。李介丘和叶小尘倒是想帮着给钱,但小姑娘说自己攒了私房钱,都是过年的压岁钱和以前在铺子帮忙存的钱,她不要哥哥结账,说要靠自己买喜欢的花。 小姑娘买到喜欢的东西一路上都扬着笑,将装着桃花头饰的盒子捧在手里,还扭头对着叶小尘说话,“哥,我觉得我还能再喊低一点儿的!我看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肯定还能再砍一砍价!哎,还是亏了。” 叶小尘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买到喜欢的东西就好,而且确实好看呢,和真桃花一样。” 叶杏花高兴地直点头。八十文的头花儿呢,这在村里够买好多肉了,她以前哪里敢想自己能买这么贵这么好看的头饰!喜欢死了! 几人继续逛了起来,又给小满买了两样新鲜的玩具。羌原这男子默不作声,但掏钱的动作半点不含糊,跟在后头悄不愣声就买了好几只簪子和几个荷包香囊,若不是杨禾发现得早,怕要给人摊子搬空。 逛了好一会儿,小满这小家伙儿开始喊饿,几人挑了一家客人最多的小吃摊子。 这是一家卖辣食的,煮熟的鸡肉、鸡脚、鱼片、藕片、冬笋等等用竹签子串起来,一把把分类装盛在翠蓝的瓷盆里,浇上红亮鲜辣的芝麻油汤,吃起来是肉嫩皮脆菜鲜。卖着香辣的吃食,每人再点上一碗糖水,能去一去辣味。 第392章 这摊子的人多极了,几人点了一把小串,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伙计送上来。 味道其实不错,但小满的嘴巴早就被叶小尘养刁了,小家伙儿吃了一口才说道:“嗯不错,不过还是没有小爹做的好吃!” 这话没被老板听到,倒是被旁桌的一个小姑娘听到了,小姑娘站起来,怒目圆睁瞪着小满,怒道: “你说什么?!你长的是个什么嘴!你敢说它不好吃!” 第334章 交友 “你说什么?!你长的是个什么嘴!你敢说它不好吃!” 真是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瞧着也不过才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缀软毛的红裙子,脚上蹬一双鹿皮毛绒靴子,腰上还挂着一把小鞭子。她似乎正在吃东西,小嘴儿吃得油嘟嘟,脸也辣得发红。 小满本来是黏糊糊冲叶小尘撒娇,哪知道声音太大竟然被旁桌的小姑娘听到了。 头一回被人凶巴巴地质问,还是不认识的人,尤其这小姑娘衣裳料子都很好,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婢女,看着就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小满有些害怕地往李介丘怀里躲了躲,但还是大着胆子回道:“我小爹做的更好吃。” 见他还敢回答,那小姑娘气呼呼地叉着腰走过来,挺着小胸脯问:“不可能!这是城里最好吃的小串了,怎么可能不好吃!你小爹有这么厉害,做得比他家还好?!” 这小姑娘骄矜傲气,乍一看有些不讲道理,但其实就是最喜欢的东西被人说了两句,她有些抱不平。 小满小声嘀咕:“没说它不好吃,只是没有我小爹做的好吃。” 小姑娘不依不饶,她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小满身前,拿起一串脱骨鸡爪递过去,点着头认真说道:“好吃的!你再试试!你要认真吃!” 小满愣了愣,他扭头看一眼自己正憋着笑的阿爹,又回头瘪着嘴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小串,认真地吃了一口。 小姑娘托着下巴睁大了眼睛看他,认真问道:“好吃吧?” 小满可不敢再提小爹了,连忙点了点头,小姑娘这下才高兴起来,冲着小满嘿嘿笑起来,又递了一串藕片,“再试试这个!好吃!” 李介丘和叶小尘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小朋友的友谊来得很快,没多久小满就从李介丘怀里退了出来,和那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谈了起来。 小满还说:“我小爹做的甜汤也特别好喝!还有山药圆子、玫瑰圆子,甜甜的!” 小姑娘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也好喜欢吃甜圆子!但是我娘不许我吃了,说我牙齿要吃坏了!” “当然是真的!”小满认真地点头,一手拉住叶小尘的手又扭头冲着那小姑娘说话,“我小爹做饭最厉害了!他会做好多甜圆圆!南瓜圆子、芋泥圆子、桂花圆子!都特别特别好吃!” 小姑娘也眼巴巴瞅着叶小尘,“我也好想吃啊。” 正说着,跟在她后面的婢女微微弯了弯腰,小声说道:“小姐,咱该回去了吧,我们可是瞒着少夫人悄悄跑出来的。” 小姑娘瘪了嘴,捂着自己的肚子说道,“还早呢!我都没有吃饱!嗯……喂,你要不要跟着本小姐走,我知道前头有一家卖甜羹的,味道也特别好!” 说起吃的,小满的眼睛可亮了,立刻期盼地盯着李介丘和叶小尘看。反正是出来玩的,去哪儿都是去,李介丘和叶小尘都没有意见,又看小满交到了朋友,自然没有拒绝的,默默冲他点点头。 倒是小姑娘的婢女一脸为难,犹豫说道:“小姐,这小串就已经吃了不少,少夫人不让您吃这些街边小摊的,说不干净呢。您要是想吃,咱回去叫厨房做呀。” 小姑娘翘着嘴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不好吃!家里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根本不好吃!而且爷爷说了,要走进民生,我现在就是在走进民生呀!” 可是劝不动,婢女也很无奈,苦笑着看自家小姐又嘻嘻笑着去拍小满的手。 “走嘛,我们去吃甜羹。还有老张家的香糖果子也特别好吃!隔壁还有一家羊肉蒸饼,特别香!还有……” 小姑娘个头不大,但说起吃的却是说得没完,也不知道她这肚子能不能装得下。小满也是个好吃的,听得是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谁能想到来江阳府第一个混开的竟然是小满这个小豆丁,他被穿得红艳艳的小姑娘拉着在街上狂奔,小姑娘的发辫顺着她的奔跑一下一下的晃荡,跳脱欢快。 小姑娘对这条街显然很熟悉,好像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她拉着小满一路跑,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像只雀儿似的。 “这一家的铜锅子是这条街最好吃的!羊肉锅最鲜!” “这家做的酸汤鱼味道不错,不过其他东西就一般般啦!” “还有这个王婆婆煎饼特别香!真的特别好吃!你别看摊子瞧起来很简易,但是味道真的超级棒!” “还有这边!这家蟹黄小包子只有早上开门,一天只卖二十笼,卖完就没有了!是整个江阳府最好吃的包子!” ……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和小满真是很有共同话题,聊起吃的那是一个两个都很兴奋,小满也十分捧场,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介丘和叶小尘慢悠悠跟在后头,另一边羌原和杨禾也是手牵手慢慢走着,羌原甚至还默默看了那小姑娘指的几处摊子店面。杏花也跟在后头,前头两个小娃娃跑得欢,她有些插不进去,哥哥和哥夫她更插不进去,走在街上倒显得有些孤单。 第393章 不过小姑娘没这么多心思,她走两步又忍不住打开头饰盒子瞧一眼新买的桃花对夹,然后看完又扣住,走两步再打开。光是这样重复的动作就能让她高兴好半天,乐得直笑。 没多久几人就到了那小姑娘口中的甜羹铺子,那铺面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也很干净,里头摆着五六张桌椅,已经坐了不少人。 小姑娘把小满拉进去,冲伙计潇洒地挥了挥手,喊道:“要两碗百合银耳羹!这次本小姐请你吃!肯定比你小爹的手艺还要好!” 小满不太信,但又对小姑娘口中的甜羹很好奇,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甜羹端出来,但嘴上还是说道:“不用不用!不用你请客!” 几个大人可是看了个稀奇,觉得小娃娃闹起来也很好玩。 很快两碗甜羹就端了上来,小满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吃!” 小姑娘连忙又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小爹做的还好吃!这可是本小姐最喜欢的甜羹铺子!” 小满舔了舔嘴唇,没有一个肯定的回答,“嗯……这个什么银耳我没有吃过,小爹也没有做过,不好比较呢。不过我小爹做的甜羹也超级好吃!” 小姑娘也跟着睁大眼睛,忙道:“你小爹怎么这么厉害!他会做小串、会做甜圆子、还会做甜羹!他怎么什么都会啊!我也想吃!你把你小爹借给我嘛!” 第335章 小鞭子 “你把你小爹借给我嘛!我又不是不还给你了!” 小满可是吓了一跳,头一次看到还能借爹的!嘴里的甜羹都不香了,他慌慌张张把捧着的碗推出去,连忙摇头:“不借!不借!哪有借人家小爹的!小爹是我的!不给借!” 小姑娘也翘起嘴巴,瘪着说道:“就借一天嘛!我再请你吃铜锅子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啊!你就把你小爹借给我一天嘛,我还没吃过这么多口味的甜圆子呢!” 小满当然不乐意了,一把紧紧抱住叶小尘,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小气鬼!果然是个还离不开爹娘的小奶娃娃!”小姑娘也把嘴巴撅得老高,也就比小满高半个头的个子倒是嫌弃起别人是个奶娃娃了。 正好这时,那两个婢女又俯下身开始催促了,神色焦急又害怕,“小姐,咱真该回去了,被少夫人知道又该罚您背《女戒》了。” 小姑娘鼓起嘴,但明显对婢女的话有些担心,自言自语般的叽叽咕咕道,“我才七岁不到呢,哪有这么小就看《女戒》的,爷爷都说看不懂的,真的看不懂嘛。” 她虽然噘着嘴,但还是叫婢女结了账,又站起来冲小满喊道:“喂!小奶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满也跟着嚼起嘴,似乎不太想搭理这个试图和自己抢小爹的人,但阿爹和小爹也教过他,别人问话一定要回答,他板着小脸说道:“小满,李小满。” 小姑娘点点头,叉着腰答道:“小满啊……果然像个奶娃娃的名字。那你可记住了,本小姐叫崔筠枝。” 小满秀气的眉毛皱了皱,似乎很疑惑,歪着脑袋说道:“崔……菌子?” 他歪着脑袋念了一遍,又自顾自点头说道:“嗯,你这个名字怪好吃的。” 这下轮到小姑娘疑惑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脑袋,“啊?” 小奶娃果然是童言童语,她大姑娘已经听不懂了。崔筠枝摇了摇头,然后突然扯下腰上的火红小鞭子递了过去,乐着说道:“给你!我爷爷说过,相逢就是有缘,这个就当本小姐给你的见面礼了!” 两个婢女都要吓跪了,忙扑上去将人拉住,连忙劝道:“小姐,千万别啊!这……姑娘家可不能把东西送给外男的,叫少夫人晓得可要坏了。” “什么外男!这就是个小奶娃娃!瞧他的个子,还没有我大呢!阿娘就是迂腐规矩多!”崔筠枝瞪了两个婢女一眼,然后向前一步把手里的小鞭子塞进小满的手里,嘴里还嘟囔着,“早就想换新鞭子了!这下可算有理由了,回家就让爷爷给我换!哎哟,你们不要怕嘛,我娘亲又不会知道!” 那鞭子就这样被塞进了小满的怀里,他都捏得手烫,想还回去,可那小姑娘已经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她提着裙摆跑跑跳跳地蹿出门,像一只鲜艳的红蝴蝶。 李介丘还在笑呢,还冲叶小尘说道,“瞧瞧,咱小满还挺讨小姑娘喜欢的。” 叶小尘瞪他一眼,这人真是坏,亲儿子的热闹也看得起劲。 小满捧着那红色鞭子回头扑进叶小尘怀里,小声喊道:“……小爹。” 叶小尘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说道:“交朋友送礼物、也很正常。你先收着,下次要是还能遇到,你也送她一个好了。” 小满点点头,又扭头看向李介丘,打算再问一问阿爹的意思。可他的亲阿爹一双眼睛都黏在自己小爹身上,这时候正端着一碗伙计刚送上来的银耳羹放到叶小尘身前,还说道:“尝尝看,宝塘镇都买不到银耳的。” 银耳是昂贵的山珍,在宝塘镇买都没地儿买,叶小尘向来对没吃过的东西充满了好奇,立刻捏着小汤匙往嘴里喂。银耳白亮蓬软的泡在羹里,百合莲子炖得清香,还加了几颗去了籽的红枣,汤羹浓稠鲜甜。 对面坐着的杨禾手里也端着一碗,吃了一口才说道:“好吃诶,这银耳的口感有些怪怪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吃着还挺好吃的。” 第394章 羌原抱着刀靠在椅背上,垂着眉眼看杨禾吞咽咀嚼,见他说好吃才开了口,“那买些带回宝塘镇。” 杨禾忙摇头,“不用不用!这么远也不好带吧,会放坏的。而且……这东西好像还挺贵的,就这一小碗就得好几十文!这江阳府的东西也太贵了!” 羌原依旧抱着刀,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说道:“不贵,我给你买。” 杨禾停下动作,抬起头看了羌原一眼,板着脸问道:“你不是把银子都放在我的钱匣子里了吗……你还藏了私房?” 羌原沉默了,他咳了两声没再说话。 倒是杨禾又突然笑了起来,凑上去悄悄说道:“我逗你的,你藏吧,我假装不知道。” 羌原:“……” 羌原没说话,只用略有些无奈又纵容的目光看着杨禾。杨禾笑得更开心了,舀了一勺银耳羹喂过去,小声说道:“你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向来不爱吃甜,所以压根没给自己点的羌原微微低下头,张口吃了那勺银耳羹,也小声说道:“好吃。” 杨禾拿着小汤匙,冲他眯起眼睛笑。 坐在杨禾对面看了个正着的叶小尘:“……” 小哥儿含住汤匙,觉得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他坏笑着看一眼杨禾,也舀了一勺银耳羹喂给李介丘,还夹着声音说道:“来,你也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杨禾:“!!!” 李介丘:“???” 虽然不懂夫郎这又是在闹什么,但造福自身,当然欣然接受。 李介丘噙着笑吃了喂给他的银耳,还夸道:“确实好吃。” 叶杏花:“……” 看一眼腻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的叶小尘和李介丘;又看一眼喂了一口还不够,继续第二口的杨禾和羌原;再看向啥事不愁,闷着脑袋往嘴里塞银耳,还嘀咕着“好吃好吃真好吃”的小满。 突然觉得嘴里的银耳都不香了。哎,生活不易,杏花叹气。 第336章 叔侄 最后,叶小尘是被杨禾撵着追出门的。 杨禾可是气坏了,刚认识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死小哥儿竟然这么皮!自己做什么他就学什么,自己喂羌原吃甜羹,他也学,他现在连羌原都不怕了! 瞧着吵吵闹闹撵出门的两个哥儿,小满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李介丘好奇地问道:“阿爹,小爹和禾叔叔在玩什么游戏啊?” 李介丘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儿,笑着说道:“爹也不知道呢,你自个儿问去!” 小满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撒开腿追了出去,嘴上还喊道:“小爹!禾叔叔!等等小满嘛!小满也要一起玩!” 其余几人也相继起身,结了账就出门离去。 时辰也不早了,几人没再继续逛,开始往秦家府宅的方向走。不过江阳府实在是大,几人转来转去早乱了方向,这回去的路竟然还得靠羌原领。 也是巧了,几人刚到府宅门口就看到从马车下来的秦执。大少爷垮着一张脸往下冲,怀里还抱着一捧鲜红盛放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这显然是出门寻美又失败了。 他看到几人才脸色好了几分,还上去捏了捏小满的脸蛋儿,直把小娃娃捏出一个小鸭嘴,捏得哼哼唧唧才满意地收了手,心情舒畅。 小满撅起嘴,悄悄瞪一眼秦执,然后拉着叶小尘的袖子躲到了李介丘背后,不想再靠近这个怪叔叔了。 “青溪,来,把花拿进去找个瓶子插起来吧。”他先把手里的山茶花递给迎在门口的碧衣美人,然后扭头又想去捉弄捉弄小满,可小豆丁灵活得像泥鳅似的,还没等他的手伸过来就跑远了。 这娃娃胆子大,一看亲爹都不顶用,拔腿直接朝武力值最高的人的方向去了。小家伙儿躲到羌原背后,还抓着他的刀柄求救,“叔叔,救命啊,小满的脸要被捏烂!” 没什么小孩儿缘,甚至能治幼儿夜啼的凶神恶煞的羌原都愣住了,皱起眉盯着藏在他背后的小东西。看他无措的样子,杨禾倒是笑坏了,抓着羌原另一边胳膊笑得前仰后合。 “嘿,这小东西……”秦执盯了羌原一眼,觉得毫无胜算,只好又收回视线,“你们去逛夜市了?哎,倒是我款待不周了,该先带你们去逛逛的。”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脸上一片坦然,显然并没有反思。 “不然明日带几位去游船?横波湖的雪景可是江阳府的一绝!”秦执建议道。 叶小尘和杨禾这时候再听到“船”字都有些害怕,立刻能回忆起漂在水上浮沉晃荡的感觉,已经开始觉得反胃了。 秦执也想到了,这两人晕船晕得厉害呢,怕是游不成船,可惜可惜啊。 他只好又说,“也不一定非得游船,看一看雪景也行。” 李介丘倒没有拒绝,只是先问道,“不知道老夫人的寿宴是什么时候?” “就在后日了。”秦执把人都请了进去,就聚在暖阁里,生着炭盆烤火,“不用紧张,到时候跟着我去蹭吃蹭喝就好,崔老是极宽厚的人,宴后再领你们见一见就行。” 他似乎真挺喜欢小满的,把小娃娃抱到榻上,和他一块儿玩起了榫卯玩具。那是一艘极复杂漂亮的榫卯大船,也不知道秦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或许是秦执闲来打发时间的,这时候被他翻出来和小满一块拼了起来。 第395章 “嘿,错了,你这个不对。” “我觉得不是这儿,应该放这儿。” “不对不对,这里也不对啊。” …… 说是一起拼,但这人正事没做,就低着头瞎指挥,给小满气得直哼哼。 李介丘说道:“既然是后日,那就等参加了生辰宴再去逛吧,反正上元节也快到了,江阳府的灯会应该很热闹吧。” 秦执低着头瞎捣乱,听到李介丘的话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成啊。上元节的话,去年倒是和一位琵琶女一块儿放了灯。还行吧,我这年年看,感觉也就那样了。” 李介丘又笑着问:“不知道秦老板这次备好寿礼了吗?” 秦执叹了口气,“早就备好了,是一块天然的寿石,不算贵重,只是还蛮稀奇的。我算是看出来了,送贵重的东西这崔府不一定收的,就这样也挺好……哎,小满,这不对!你听哥哥的,应该放这儿!” 小满气得大叫道:“你不对!你是怪叔叔!” 秦执和他对着嚷:“你不对你不对你不对!” 李介丘:“……” * * 转眼就到了崔家老夫人的寿辰,几人穿戴妥当早早就出了门。李介丘和叶小尘几人只当是来见一见世面,并不想起眼,只默默跟在秦执后头。 崔家的府宅很大,但论起装潢甚至比不上秦执的私宅豪气,没有那么多金玉装饰,布置雅致却不奢华。草树倒是多,但花色少见,许是冬日里的花本就稀少。不过走到园中倒瞧见角落里开辟了一块菜园,种着些瓜豆,只是天气太冷,那些果蔬生得并不好。 走到一半,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是畅快热情的笑声,“这不是秦小老板吗?这好久不见了,听说是到安澄县去了?” 闻声看去,走过来的是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他身材保养得不错,不胖不瘦,瞧着年轻时应该有一副好皮囊。 秦执眉毛微挑,皮笑肉不笑地停了下来,只得迎头拱手,“原来是李老板,幸会。我还要去和崔老夫人贺寿,就不多聊了。” 李慎明并没有阻拦,抿着笑看他离开,可等秦执走了两步他才又忽然说道:“……等等。” 李介丘:“嘶……” 真是不凑巧!早该料到了,秦家会来祝寿,那李家定然也会来的! 果然,李慎明一眼就认出了跟在秦执后面的李介丘,笑意有一瞬间的收敛,连忙喊道:“……介丘?你怎么会到江阳府来的?” 李介丘:“……” 李大夫硬着头皮转身看过去,朝人拱手见礼,温声说道:“二叔,好久不见,不知身体可还康泰?” 第337章 初次交锋 “二叔,好久不见,不知身体可还康泰?” 一声出,走在前面的秦执立刻停了下来,诧异地回头看向李介丘,眉毛挑着,疑惑都要写满整张脸了。 被李介丘称作“二叔”的李慎<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明朝他看过去,怔怔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奇怪,好半天才又笑了起来,“你不是在安澄县吗?怎么出来了?” 李介丘眉毛微扬,用惊讶的语气问道:“哦?原来二叔当年将我赶到安澄县,是不能离开的?” 赶?秦执的脸色更古怪了。 连李慎明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两分,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怒道:“李介丘,你少在这儿混淆视听!当初逐你出门就说了不许再回李家,你今天又出现在这儿是做什么?!莫不是早打听到我们也会来祝寿?” 秦执虽然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句,“呃……是我带李兄来祝寿的。” 那年轻人脸上的怒气突地僵住,正要说话,李介丘却突然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秦执的肩膀,问道:“秦兄啊,咱没走错吧,这是崔老的府宅吧?” 秦执听他对自己的称呼,莫名笑了一声,但还是很给面子的说道:“是吧?应该是啊!本公子怎么会认错呢!这就是崔府啊!” “哦——”李介丘长长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年轻人,“我还以为这是进了李家的大门呢,劳得堂弟亲自来赶我。却原来不是!莫不成几年不见,堂弟在崔家做了倒插门?如今也能做他家的主了?” 那年轻人叫李延之,是李慎明的独子,又是原主的堂弟,比他小上两三岁,比不得他父亲成熟稳重,是个经不起激的莽撞性子。 果然,李延之听出李介丘言语中的讽刺之意,立刻恼得眉毛竖起,怒声就要骂人,“你!” 可惜了,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又被秦执接过了话头,“嘿,李兄你又说笑了!崔老文人风骨,才看不上整日斗鸡走犬之徒呢。哎哟,冒犯了冒犯了,李小公子,在下绝对不是针对你!” 李延之更怒:“你们!” 李慎明目光落在李介丘身上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轻飘飘瞥了李延之一眼,低声呵斥了一声,“延之!退下。” 他喝退了李延之,又露出宽和的笑容看向李介丘,一副长辈看晚辈的亲切眼神,还关心道:“叔叔没有他意,只是你骤然出现在江阳府有些惊讶罢了。什么时候到的?这还是过年呢,怎么到了江阳府也不上门叙一叙?叔叔也好久没有见你,瞧你懂事了许多,你爹娘在天有灵定然欣慰。” 秦执又笑了起来,“李老板,令郎刚还说不能进家门的,这到底该听谁的?” 第396章 李慎明话语一滞,缓了缓继续笑着道:“李家当然还是我做主了。介丘啊,你也晓得,你堂弟性子顽劣,这不是我的本意啊,待回了家,我定然狠狠地训斥他。” 他笑,李介丘也笑,摆出无辜的模样,“嘶,二叔何时迁家到了江阳府?未曾告诉小侄啊,介丘连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这如何上门?” 李慎明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每年年节二叔都派人给你送礼,随礼捎了信的,你莫非没看?” 李介丘也很惊讶,讶然道:“送了礼的?这怕是两地路途太远,路上有什么变故,这礼没送到侄儿手上啊。可惜了二叔的心意,若是能送到,侄儿去年也不必日日吃糠咽菜,夜夜盖絮草被了。若不是有幸结识了秦兄,恐要冻死在寒冬。” 李慎明:“……” 周围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客人,要说人都是八卦的,连这些穿戴得体讲究的富商或读书人也都好奇地望着、听着。 有人像是十分诧异,自言自语般问道:“哎呀,李老板,这是您侄儿啊?您原来还有个侄儿?从来没有听过啊!” 也有人摇着头一脸的不赞同,“都是至亲骨肉,李老板财大气粗,怎的让侄子过得这么清苦?” 还有人摸着下巴,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一看,这公子是和李老板有些微的相似,果真是亲人啊。” …… 不等李慎明答话,李介丘又抢先一步,拱起手一脸惭愧又内疚的表情,“这倒是怪不得二叔。我父母早亡,是二叔养我长大,于我有养育之恩,所以就算接手了我父母在世时的钱产生意也都是应该的。可惜我混不吝,少时就很不像话,二叔这才将我撵到乡下磨一磨心性,这可实在怪不得二叔您!这也是二叔的一番苦心,侄儿晓得,都晓得。” 李慎明:“……” 话都让他说完了,自己还能说什么!李慎明脸上还挂着笑,可表情又僵又青,有一种诡异矛盾的滑稽感。 又有人暗吸了一口气,说道:“什么?所以原来李老板这偌大的家产其实都是他哥哥的?” 还有人更是皱起眉,语气有些不屑,“可是打得好算盘,拿了人家亡父亡母的家产,这倒好,还把遗孤撵出了门!” 更有甚者又斜睨了李延之一眼,嘁道:“什么混不吝……这府城里多的是浪荡子弟、纨绔之徒,就说他李慎明的亲生子不也是整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怎好意思以此为借口把侄子赶出去?” 李慎明深吸了一口气,再摆出笑脸朝李介丘说道:“这是自然,至亲骨肉哪有隔夜仇。介丘当年虽然行事荒诞,惯爱花天酒地,但如今看来,心性确实得了磨炼,也算没有辜负叔叔的良苦用心。现在都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家了都可以回去啊,叔叔把最好的院子留给你!哦……这个,是你在乡下新娶的夫郎?也能一块儿带回去!” 他说着还看了躲在李介丘身后的叶小尘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起客套话。 李介丘微微一笑,侧身挡住叶小尘,婉拒道,“还是不了,李家如今的门槛可是高了,我怕进门被堂弟赶出来,这多不好看。罢了罢了,这闲逸山水也是有趣的,侄子已经住惯了。呃,二叔还是留步吧,侄子得同秦兄去祝寿了。” 说罢,他拉住叶小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秦执倒也很有默契,听了他的话也立刻扭头向前而去。 第338章 崔老 几人刚走出去,李慎明甚至还追了两步,但很快就被那些客人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李老板,这真是你的亲侄子?” “至亲骨肉啊,怎的把人赶出去?” “可不是,外面可还传着李老板大善人的美名呢!” …… 议论纷纷,听得李介丘悄悄弯了弯唇角,抬起头就看到秦执双臂环胸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自己,李介丘估摸着他是要问自己和李家的事情。 正想解释,哪知道这大少爷先打趣起来,“呵,还秦兄?还真是有事秦兄,无事秦老板啊。” 李介丘睨他一眼,笑着说道:“可秦老板刚才很配合啊。” 秦执:“……” 得,又变回秦老板了! 倒是刚刚一直跟在后面紧紧拽住羌原胳膊的杨禾说了话,他声音很小,像是怕人听见一般,“所以……刚刚那人真是你二叔?” 秦执也摸着下巴看了过去,眼睛里已经明明白白写着“说说吧”。 李介丘下意识看了身侧的叶小尘一眼,将人紧紧牵住,轻声回答道:“确实有这个亲戚。” 啧,麻烦,都这么久,竟然还得解决原主留下的烂摊子。李介丘心里暗念。 秦执倒是嬉皮笑脸地凑近,展开了扇子和他悄悄说话,“不过李兄啊,你少时当真喜欢花天酒地?真的假的?要不要秦兄带你去金银台听曲儿?” 李介丘还没说话呢,叶小尘倒是瞪圆了眼睛,一把拉过李介丘和他互换了位置,大着胆子瞪秦执,怒道:“秦老板!你不要、教坏我相公!” 秦执有少许的沉默,摇着扇子思索片刻才说道:“这确实有些不妥,到底是已有家室的人,不好再去金银台……嗯,不然请姑娘上门,金银台的琵琶女、琴伎在江阳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真的是余音绕梁!” 第397章 叶小尘更气了,横眉怒目地瞪着秦执。他这头气恼,秦执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李介丘也横他一眼。 倒是杨禾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有些担心的模样,追上来又问道:“你当真不回家了?我听你刚刚的意思,那李家的家产本来是你父亲的,不拿回来吗?” 杨禾是惦记着叶小尘,光看刚才那李家人的衣着气势就不简单。 如果李介丘当真要回去,小尘可怎么办啊?听说富贵人家最爱三妻四妾,两人如今虽然你侬我侬,可时日久了谁又说得准呢?到时候小尘一个人孤单可怜,背后也没有靠谱的娘家依靠,那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李介丘还真不知道杨禾脑子在想些什么,若给他晓得那定然是要大呼冤枉了,不过他也当真没这个打算。 那是原主的亲生父母,却不是他的,不曾受过两人的生恩养恩,既如此又何必苦心谋划为他们夺回家产。况且,商场之斗向来是不见腥风血雨的厮杀,他如今夫郎孩子都在,何苦淌这趟浑水。他自认并不是精于商斗之人,只要李家不挑事他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李介丘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是个大夫,那些事情我可不擅长。” 杨禾微微放下心,还说道:“江阳府虽然热闹,可咱村里也很温馨,有小尘和小满在,可不比这些乌糟事好多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刚还怒视瞪秦执的叶小尘回了神,悄悄牵住李介丘的手,和人对视说道:“我也觉得这样就很好,只要大家都在、就很开心!” 李介丘轻轻抿着笑,抬起手帮叶小尘理了理被风追乱的斗篷,温声道:“夫郎说的都对。” “啧啧。”秦执一脸没眼看,撇着嘴嘀咕道,“可真是扎眼……李慎明还说你以前喜欢花天酒地!他当真不是在驴我?当真不是在败坏你的名声?” 呵……要说起原主的荒唐事,岂止是简简单单一个“花天酒地”就可以盖过去的。不过真要说起来,他养成这样的脾性还真和李慎明有点关系。 李慎明接手了原主父母的生意,又为着名声养育了原主,对其十分娇纵宠溺,说什么都依什么,要什么都给什么,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这在当地可是得了好名声,说他对子侄也视如己出,是真正的大善人。 可李介丘这时候再想起来,那不就是捧杀吗?将人养成一个草包废物,没有心机能力谋夺家产,就算后来把人赶出门,原主也没有能力逆水翻盘,只能在泥里越混越烂、越滚越臭。 不过李介丘也并不同情他,毕竟那人对叶小尘和小满的伤害都是实实在在的。 思起叶小尘,李介丘下意识朝他看去,夫郎正板着脸看着秦执,一脸的警惕,还拉着自己悄悄说话,“你不要和他学坏了!不可以去那种地方!” “啧啧。”秦执又是一脸没眼看,啧啧两声才说道,“走了,先去祝寿!” 几人又跟着秦执走,没多久就有穿戴朴素的下人出来,将他们领着转了好几个游廊,又穿过一道月门,这才到了一处雅致的小院。 那下人脸上含着笑意,微微屈身道:“几位稍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下人小碎步跑着进去,没多久又回来将几人都请了进去。 进了堂室才听到一个小姑娘黏黏糊糊的声音,“祖母!你就给枝枝买嘛,枝枝真的很想要那条鞭子!祖父,你快帮枝枝说句话!” 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绣花枝藤蔓红衣衫的小姑娘窝在一个面容慈善的老夫人怀里。说起这老夫人,她身上竟然穿着杨禾许久前做的那件松枝云肩,配着暗红的夹棉长袄是一派端庄大气。 秦执立在中央,先拱手见礼,“秦执给崔老,崔老夫人见好,先祝二老新年吉乐,再祝老夫人寿比南山。” 老夫人脸上挂着笑,忙招手请他起身,还说道:“是秦家小子来了,快来人看座看茶。” 崔老手里正捧着一杯茶,缓缓抬起头看向几人。老大人衣着朴素,打扮得像个邻家爷爷,面容也和善,但举手投足间又隐隐流露出一些威严端正,是久浸<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养出来的气质。 他看着李介丘说话:“你就是那个做屏风的人?也是秦家小子太实诚,为了老夫一句话还真把你请了过来,一路可是舟车劳顿了。” 第339章 见面和把脉 “你就是那个做屏风的人?也是秦家小子太实诚,为了老夫一句话还真把你请了过来,一路可是舟车劳顿了。” 点到自己了,李介丘默默朝外走了一步,也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答道:“晚辈李介丘见过崔老,见过崔老夫人。祝二老新春如意,祝老夫人生辰吉乐,笑口常开,事事顺心。至于这屏风,晚辈不敢一人邀功,此物是由晚辈和这位绣师齐力所制。” “哦?”崔老夫人倒是来了兴趣,她拢了拢肩上的毛绒披风,又笑着看向缩在最后面的杨禾,“那扇屏风是这位夫郎绣的?我听秦家公子说你的绣技一绝,我身上这件云肩也是你做的。” 杨禾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听到老夫人问她才站出来颤着嗓音回答:“回老夫人的话,这云肩和屏风都是我绣的,不过这两样的绣稿也都是李大夫所画,所以也算是我们二人一起完成的。” “李大夫?你是大夫?”崔老神色有些诧异,还问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读书人呢?如此说来那幅《田家秋收图》是你画的?” 第398章 李介丘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所谓的《田家秋收图》是那扇屏风,他答道:“确实是晚辈所画,我作绣稿,杨绣师负责刺绣,晚辈也确实是大夫,有幸在秦老板家的医馆坐堂行医。” 崔老又问:“可看你谈吐,定然是读过书的,不曾想过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秦执这时倒是说了话,他先朝人拱手,见崔老点点头才开口道:“崔老,您不知道,此人乃是个医痴!有次我与他聊起,他说他更愿做良医,还说什么‘良医有如良相,用药如用兵’。” 崔老点点头,语气带了些赞赏,“果然是医者仁心,难怪能作出那幅图。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要画那个的?” 李介丘答道:“其实晚辈刚开始也为这图费了很多脑筋,晚辈才疏学浅,也不曾见过大江大河,终日住在偏村,平常只见大山黄土。后来又想,这大山黄土也并不低贱,都是我朝的大好河山。正所谓食为人天,农为正本1,崔老心系百姓,或许也想见一见这远镇偏村,见一见耕织农收。” 崔老仍是点头,忽然笑了起来,脸上极是欣慰,“食为人天,农为正本,说得极是啊,瞧你年纪不大,却有些见识。” 他说完才发觉靠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扭来扭去,这才垂下眉眼看向自己的小孙女,老大人一身威严,也只有低下头的时候才流露出几分柔软宠溺,“枝枝,看什么呢?” 小姑娘崔筠枝盯着几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同祖父悄悄说道,“祖父,这是枝枝前日遇到的那个小奶娃的小爹!” “还小奶娃呢,你当你有多大?”崔老拿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语气亲昵。 “枝枝是大姑娘了!枝枝比那个小奶娃可高很多!”小姑娘立刻翘起嘴巴,不满道,“小奶娃的小爹可厉害了!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和那个小奶娃借小爹,可他不愿意!气死我了!” 崔老佯装板起脸,轻声斥责:“胡闹!哪有借人家爹的,你今天把人家小爹借走了,明天就有人把祖父借走了!” 崔筠枝瘪着嘴晃起了祖父的袖子,软着语调撒娇:“……爷爷!” 坐在另一边的老夫人也唤道:“枝枝,坐到祖母这儿来……你啊,前日又溜出去玩了?仔细被你娘亲知道,肯定要罚你!” 提起她娘亲,小姑娘的嘴巴瘪得更厉害了。 崔老哄了孙女两句,又笑着看向李介丘几人,“见笑了,得了三四个孙儿,这好不容易有了孙女,都叫家里人宠坏了。竟不知前日还有这个缘分,还和老夫的孙女遇见了?小孩子不懂事不会说话,可是冒犯到李夫郎了?” 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儿?本打算缩在后面当木头桩子的叶小尘只好站出来,忍住磕巴答话,“小姐童真可爱,人见人喜,没有冒犯。” 不曾想,那天遇到的小女娃竟然是崔老的孙女,这可真是个什么运气! 不过那小姑娘瞧着确实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可娇气不骄纵,可比某些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好多了,那才是真被宠坏了!叶小尘立刻就想起了宝塘镇上抢他糕点,还想抢他相公的裘盈盈! 崔老又笑了两声,忽然将手搁到小案上,对着李介丘轻声说道:“你既然是大夫,不如请你替老夫也诊一诊脉?” 李介丘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他上前走,立刻有两个婢子端着座椅跟了上去,就在主座下停放。李介丘坐了下去,伸出手,三根手指扶在手腕上,细细把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竟不自觉皱起眉,“崔老忧思太过,当保重身体,切忌多愁多想。” 坐在一旁的崔老夫人脸色微变,忙问道:“这是何意?” 李介丘说道:“老先生在朝时想来就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血肉做的身子如何扛得住案牍劳形。如今既然归乡养老就当以身体为重,含饴弄孙岂不也很好。” 崔老夫人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悄悄瞪了丈夫一眼。 崔老倒是笑了起来,整理好刚刚撩起的一截袖子,看着李介丘说道:“你倒是个敢说话的!平日有诊平安脉的大夫大多不敢说真话,多是报喜不报忧,只开些苦汁子哄我是安神药。” 李介丘只说:“晚辈冒犯了,不过指在脉上,手下就是病人,晚辈对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况且崔老可不像讳疾忌医之人。” 崔老欣慰地点点头,末了又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与西羌战事太紧,如何不忧心。” 他说了这句就觉得失言,立刻止住话头,再露出笑脸说道:“罢了,李大夫的话老夫记住了,此后定然以身体为重。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来宴席快要开始,几位快入席吧,只请畅怀尽兴。” 第340章 醉酒挑事 几人都退了出去,刚出院子杨禾就一把抱住叶小尘的胳膊,小声说道:“吓死我了,那个老大人看着明明很和蔼,可还是觉得有些吓人。” 叶小尘也头如捣蒜般的点着,也说道:“就是就是!不过看起来、也确实是个好官!” 秦执抱着手臂走在前头,走了两步才说道:“李兄啊,你真是奇才,说话真是半点拐弯抹角都没有,我看崔老府上的大夫从来不敢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话。” 李介丘耸耸肩膀,说道:“那他们都怎么说话?有病不说,算什么大夫。” 第399章 秦执也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看了李介丘两眼,然后继续扭头朝前走,只是他这回仍是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崔老的小孙女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介丘白他一眼,说道:“就在你抱着花被姑娘撵出来那天。” “……咳。”想起了,到江阳府第一天他就撇下客人寻美去了,这时候被李介丘说起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哦,不是因为撇下客人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被美人撵出门觉得不好意思。 他又说道:“可真是有缘啊,才来第一天就能遇到。这崔家就这一个宝贝千金,平日里可是宠得很,你家小满还能和她交上朋友。” 李介丘扬了扬脖子,骄傲道:“这说明我家小满很优秀!” 秦执皱着眉瞧他一眼,啧啧两声摇起头,“那确实优秀,吃东西很优秀。这小娃娃最近两天已经和我府上的厨子们都混熟了,那一口一个叔叔喊得可亲切了。亏我还陪他玩玩具,对我都没这么亲!” 李介丘看他一眼,“喊你叔叔也喊得挺亲切。” 试图诱哄小满喊哥哥,但屡试屡败的秦执噎了一下,再回神时李介丘已经牵住叶小尘的手往前走了,他追前去,喊道:“李兄啊,你教教他啊!公子我年纪轻轻的,喊什么叔叔,咱大的小的各论各的,各喊各的不行吗?” 李介丘没搭理他,牵着叶小尘朝前走,倒是身边的叶小尘听得笑了两声。 他低头问道:“笑什么?” 叶小尘抿着嘴角,带着笑意说道:“秦老板像个、小孩儿一样,怪好笑的。” 李介丘也跟着点头,还微微弯腰冲叶小尘小声回答道:“我也觉得,他还没有咱小满成熟呢!” 已经追上来的秦执:“……” 大少爷叉着腰喊道:“我真的听见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到底是谁教你们这样讲悄悄话的!” 吵吵闹闹入了席,来得正是时候,正巧开席了。崔府的几个主人也陆续到了,有刚刚才见过的崔老和崔老夫人,也有一对年轻些的夫妇,许是二人的儿子儿媳。 又是客套了一番,一阵接一阵的祝寿声,这些话轮上一圈又是过了好些时间,最后随着崔老一声“请诸位动筷,畅怀痛饮”,坐席上的客人们才拿起筷子。 崔家的菜席自然都是好东西,鲜菌野鸽汤、香酥鸭子、酱腌鹌鹑、红油肚丝……厨艺也都是不错的。 连叶小尘都夸赞道:“味道真好!杨禾哥,你试试这道、鸽子汤,特别鲜,我看里面还加了当归、党参,都是补身体的。” 杨禾依言点头,正要听他的话盛上一碗,结果还没伸手就见身边的羌原已经默默无声地端过了他的碗,舀了一碗放到跟前,还说道:“小心烫。” 杨禾笑得眯起眼睛,还不忘打趣叶小尘,“又是当归又是党参的,不晓得是你学得好,还是他教得好。” 要是以前叶小尘已经羞得红脸了,但这时候他早已经修厚了脸皮,甚至还伸着筷子给李介丘夹了一片鸭肉,说道:“自然是、我学得好,我相公也教得好!” 杨禾笑他:“厚脸皮。” 李介丘也听得发笑,觉得这个模样的叶小尘实在可爱,喊出来的“相公”也尤其好听,要是他夜里也能这样大方就更好了。 李大夫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也给叶小尘夹了一筷子菜。 一席饭约莫吃了半个时辰,这才渐渐到了尾声。 秦执这时候端起了酒杯,冲几人说道:“你们先吃着,那边有些生意人,我去应酬一番。” 生意场上的事情,自然没有拦着人家的道理,几人都点了头,叫他先去忙自己的。 结果秦执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喝得晕乎乎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走了过来,他脸上酡红,手里提着一只酒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来人是李延之,只他一人,并不见李慎明的身影。 这醉鬼停在几人桌前,又用嘴对着酒壶壶口猛地喝了一口,最后才说道:“李介丘,你都被赶出去李家了,现在又厚着脸皮赖上秦老板进了崔府的门!你当你是谁啊,这崔家是你想进就进的?” 这人明显醉得厉害,说话比之前更加口无遮拦,还吊着眼睛笑嘻嘻看着李介丘。 之前就想过,只要李家人不来挑事,他也不会主动招惹,可这李延之却像个没长脑子的,竟然敢在崔老夫人的寿宴上生事。 宾客都在,李介丘并不想扰了老人家的寿宴,只沉下脸低声道:“你喝醉了。” 李延之冷笑一声,醉意迷蒙地凑近看了一圈,忽然一眼盯上了叶小尘,大笑着伸手想要上前,“诶,堂兄啊,这就是你新娶的那个夫郎?啧啧,瞧着也不怎么样嘛,不过长得倒是很白啊!”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伸到叶小尘的脸上了,李介丘本就垮了一半的脸更黑了,他捏住筷子的柄端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以尖端狠狠刺向了李延之腰上的某个穴位。 李延之痛叫了一声,立刻收回手要捂,李介丘却在这时候噙着笑悄悄伸脚将人勾倒。醉醺醺的男子脑袋朝下栽了前去,磕得额头起了一个大包,偏偏李介丘还装作无意般抬起脚狠狠碾过了他刚才伸出来想摸叶小尘的手掌。 只听到一声“咔嚓”,像是骨头裂开的声音,李延之一声惨叫。 第400章 李介丘又才慌慌忙忙地移开脚,夸张地喊起来: “哎呀,堂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可是崔老夫人的寿宴,你怎么喝得烂醉如泥!这站都站不稳,还摔在地上叫我踩一脚,为兄当真不是故意的!” 第341章 报仇 “哎呀,堂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可是崔老夫人的寿宴,你怎么喝得烂醉如泥!这站都站不稳,还摔在地上叫我踩一脚,为兄当真不是故意的!” 李延之痛得歪倒在地上,右手痛得发麻,起初还用左手吃力地握着右手手掌,痛得面目都狰狞。可渐渐的,他突然又觉得腰上刚刚被李介丘用筷子刺过的地方越来越痛,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甚至腰部以下快要失去知觉了,就好像瘫了一样。 他的酒清醒了大半,立刻瞪圆了眼睛狠狠指着李介丘,怒斥道:“你!你敢在崔老的府上杀人?你这是杀人!爹啊……爹!” 李介丘皱了皱眉,像是听了他这话颇有些不高兴,还不悦地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鼻尖,“堂弟……你这撒酒疯可撒出洋相了,今天是崔老夫人的寿辰,这是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打打杀杀的,没个忌讳的。” 李延之:“你……你!” 这头动静太大,已然惊动了崔家二老,崔老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崔老夫人则是微微带着笑意,不过那笑意也是不着眼底。 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是这时,刚刚还和商客们侃侃而谈的李慎明和秦执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都匆匆赶了过来。 “延之!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这崔老的府宅里,崔老夫人的寿宴上,他的儿子一身酒气满脸潮红地倒在座席边上,躺得四仰八叉的,这实在是……实在是很不好看啊! 李慎明脸上的笑都险些没挂住,沉着脸斥责起来。 崔老夫人又低问了一声,仍是笑着,只是语气又低沉了两分,“躺在地上的是哪家的人?” 李慎明只听这声音就觉得头大,正想着措辞应对,哪知道他旁边的李介丘突然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就开始说话。 “回老夫人,这是晚辈的堂弟,是如今江阳府药商李家的独子。想来是贵府席宴上酒好菜佳,愚弟贪杯多饮了一些,又不胜酒力,这才醉得摔了一跤,请老夫人恕罪。” 虽然开席前说了一句“畅怀痛饮”,可这样的宴席又不是关着门的私宴家宴,所有人吃酒都是守着底儿的,不敢真的喝醉。谁若是在这样的场合上喝得烂醉如泥,甚至栽一个大跟斗,那是能被笑上三五年的! 本身和蔼可亲的老太太笑容微敛,语气也是平静得听不出喜乐,“赶紧扶下去喂些醒酒汤吧。” 可李延之这时候压根站不起来,他腰杆板硬,根本使不上力,一动就痛,像是被尖锐的石头凶狠地凿着腰上的皮肉。 “爹!爹啊!他打我!李介丘打我啊!他把我的腰都打断了!我手指头也断了!痛啊,好痛啊!” 李延之还在那儿嚎着,他像是醒了酒,可又像还醉着,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及身份体面。 李介丘却听得一愣,下一刻就大大睁圆了眼睛,诧异又不解地摊开手,“这是何意啊?堂弟这是何意啊!” “这这……堂弟啊,你刚刚突然就一屁股栽倒在我椅子边上,是为兄不好,没有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你这突然摔下去,我稍不留神踩了你一脚,这是我的不对!”李介丘苦着脸解释,一副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 “只是、只是这打断你的腰……这、这是从何说起啊!我好端端坐在这儿,手都没抬啊!我这又没拿棍子没拿棒子的,怎么可能打断你的腰!堂弟啊,至亲兄弟啊,何必如此!” 他对着李延之说完,又对着李慎明说:“二叔,您也看见了,您这是没给堂弟零花钱吗?怎地还讹上我了,我、侄儿也没钱啊!我这两袖清风,连这身衣裳都是秦老板请人置办的!” 李慎明:“……” 秦执:“……” 被喊到名字的秦执耸耸肩膀站了出去,装模作样地蹲到李延之跟前,按了按他的腰部,嘴上说道:“李老板,你我同为药商出身,医术上虽然不精,但多少还是懂点,我这摸着令公子的骨头可是一根没断一根没少啊。” 李慎明:“……” 李慎明收了笑,板着脸也蹲了下去,跟着秦执的动作也伸手摸了两把,好一副壮实的皮肉,李慎明险些没老脸一红。 李慎明咬着牙低声斥道:“李延之!你闹什么呢!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胡闹!赶紧给我滚起来!” 李延之苦着脸继续嚎:“爹!真的痛啊!我的腰是不是断了?我是不是废了?都是那个李介丘下的暗手!” 秦执朝李慎明摊开手,啧啧了两声道:“你亲儿子,你自个儿管吧……啧啧,这孩子不听话,大人也愁啊。” “这李家今天可是出够了风头啊?看来崔家老夫人可是记住他们了!” “嚯,这风头,我可不敢出啊!这李延之也是个没脸没皮的,真豁得出去。” …… 身边人议论纷纷,李慎明一张老脸臊得发红,正好这时候有人说道:“你们看啊,李延之痛得冒冷汗呢,脸都白了,身子还在发抖啊,哭得这么可怜,不像是装的。” 第401章 听到这话,李介丘也敛起袍子蹲下查看了一番,最后苦笑着回答道:“可能是手指太痛吧,毕竟十指连心,给我看看吧。” 秦执忙说:“对对对!给李兄看看,李兄如今是大夫,看看这点小伤也是没问题的。” 李慎明低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介丘冲他微微一笑,再从自己手上把李延之的手接了过去,又说:“哦,只是脱臼啊……我还以为踩断了呢,哭得这么惨,还很是愧疚了一番。” 他又捏着李延之的手指,微微笑着将右手手指一根根掰弄拉扯,李慎明想拦都来不及拦。只听到李延之又是一声杀猪般的痛呼,听得坐在主位上的崔老夫人都皱起眉,很嫌弃地扫开视线。 李介丘收手起身,还拿出一方帕子细细擦过自己的手指,慢悠悠说道:“已经好了,回去再包七八天的药就成。堂弟啊,别怪为兄多嘴,下回可不能这么喝了,这多遭罪啊!” 第342章 看穿 李延之这时候痛得脸色更白,嘴皮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慎明抬起头看向李介丘,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介丘何时会的医术?” 李介丘微微挑眉,稍俯下身对着李慎明小声私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你我叔侄已经三年未见。” 说罢,他又直起身子仍旧微微笑着看向李慎明,一副苦口婆心又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二叔,这话本不该侄子说。只是闹成这个模样,介丘也只能讨嫌多一句嘴。堂弟这般德行,叔叔该好生管教。就算兄弟不和,可今天是什么场面,怎能在崔老夫人的寿辰上闹事呢?”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离得近的好几个人都听到了,明明是看好戏,却偏偏装成好心肠般的劝说。 “是啊,是啊,这李大夫说得对!李老板啊,这惯子如杀子啊!” “没错没错,瞧李小公子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接手李家的生意哦。” “怕是要走下坡路了,可等着瞧吧。” ……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辈教训,李慎明这笑面虎也挂不住笑了,脸色低沉了两分,又低头冲着李延之斥道:“还不起来,你还嫌不够丢人!” 话音还没落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崔老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淡淡说道:“都静一静。” 罢了,他话语微顿,目光平缓地看着李慎明,不喜不怒地说道:“到底是身体更重要,既然贵公子伤了腰,老夫这就差两个下人将他抬回李老板的宅子,李老板也一同回去吧。” 李慎明话语一滞,还想要说话:“崔老……这……” 崔老摆了摆手,已经转开视线没再看他,而是扭头望向身边的管事。那管事也是实干派的,立刻就叫了两个壮汉拿着担架上来把李延之抬了上去。 管事微低着头站在李慎明身前,语气平和:“李老板走吧,还请李老板前头带个路,咱也不知道李家的大门朝哪边开呢。” 李慎明:“……” 李慎明脸都黑了,可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这下逐客令的可是崔老本人! 他只得压下怨气,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今天是犬子无状扰了老夫人的寿宴,择日小人一定带上他亲自上门赔罪。” 这一番话自然没人应他,李慎明只好垮着脸出了门。 李家父子就这样被撵出门,那些个看热闹的也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李介丘收回视线,安抚般地拍了拍叶小尘的手背,正想要说话安慰一二,恰好抬起头就对上崔老似笑非笑地眼神。 李介丘:“……” 不愧是久经官场的人,总觉得自己下的暗手没逃过这位老大人的眼睛。 李介丘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崔老夫人倒还有些气恼,同崔老小声说道:“以前倒没看出来李家的儿子这么不懂事!竟然直接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她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一眼崔老,见丈夫竟然抿着嘴角在笑,一时更恼怒了,“嘿!你这老头子,看我的寿宴被搅和了,你还偷着高兴!” 崔老被夫人喊得回了神,叫苦连天道:“夫人,莫冤枉老夫啊!不过是看了一出好戏,被逗笑的。” 这解释和没解释一样,甚至更糟,老夫人板着脸瞪他,“还看戏,你把我的寿宴当戏看?” 崔老摇摇头,忙道:“不敢不敢,不过是看这李大夫对他夫郎是真好。” 崔老夫人白他一眼,“刚刚是李家小子和李夫郎起了争执,关人家夫郎什么事?” 崔老只说:“这争执总得有个由头吧,我看这小李大夫成熟稳重,轻易不会被挑起怒气,不过人总有逆鳞嘛……好了夫人,旁人的热闹咱就不看了,且敬你一杯,祝夫人福寿绵绵。” 老夫人又白他一眼,嘟囔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搞这些!”不过说归说,她还是端起酒杯同丈夫碰了碰。 席上觥筹交错,再酒过三巡后,这场寿宴才渐渐散了去。 下人们把所有客人挨个送出府,青溪也早就备好了马车。崔府门前停了不少马车,都是席上客人的,也是秦执财大气粗,停在门口的马车就数他的最大最豪气,能把几个全都装进去。 上了车,秦执才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李介丘乐道:“李兄啊李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能演一出好戏!你可真是,把李家父子玩得团团转啊!你是这个的!” 第402章 他说着还朝人竖起了大拇指,直夸呢。 叶小尘却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李介丘的袖子,担心地说道:“这次是真得罪了,他、他们不会做什么吧?” 秦执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道:“还有我秦家在呢,他们能做什么?况且,他们今天算是在崔家跟前丢了脸,这时候可不敢惹事显眼。” 杨禾也一把握住叶小尘的手,语气听着有些生气,“也是他活该!喝得烂醉的登徒子,这要是没人就该砍他一只手!” 外人或许看得不真切,但同桌的杨禾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那混账试图伸手轻薄小尘,这才惹恼了李介丘,就是活该! 不过这凶巴巴的话却是逗乐了秦执,他难得将目光放在杨禾身上,乐道:“嘿,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杨哥儿竟然有这个胆子!张口闭口就要人一只手呢!啧啧,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绝配!”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羌原和杨禾两人说的,惹得羌原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然后一手环住杨禾的肩膀,一手持刀以刀鞘抵上秦执眼前稍离两寸的位置,冷声道:“转过去。” 秦执缩了缩脖子,可嘴上仍是不服输,“嘿,你这人!真是无趣!还和以前一样,也不晓得杨哥儿怎么看上你的!说老实话,杨小哥儿,真不是这莽夫威胁强迫你的?你和公子说,咱这交情,我肯定为你做主!” 知道他只是耍嘴皮子,杨禾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着瞧了羌原一眼,再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倒是马车外传进了青溪的声音,美人语调仍是平平淡淡,“公子,您别说了,如今羌原可不是咱的人了,他要是打您,咱府里没人拦得住啊。” 秦执:“……” 秦大公子一把扯起窗幔,冲外头吼道:“青溪!有你什么事儿啊!” 第343章 怪叔叔和臭小满 进了府门,小满箭矢般飞了出来,一头扎进叶小尘的怀里,嘴里还软乎乎喊着:“小爹!你们终于回来了!生日饭好吃吗?” 如今的小满可是个肉团子,又裹得圆圆滚滚,这一下扑上来还真是有些扎实,险些没把叶小尘扑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幸亏李介丘早有预判,他立即伸手托住了夫郎的后腰,又将叶小尘怀里的肉团子拎了起来,佯装板起脸,“说过多少次了,好好走路,把小爹扑摔了怎么办?” 小满撅了撅嘴,从李介丘手上挣出来抱住叶小尘的手臂摇晃,“小满不是故意的,小满好久没见到小爹了,小满可想了!” “嘿,你这小娃娃,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撇下你走了十天半个月呢,才走了最多两个时辰!”李介丘戳小满的脑门,又用手挠了挠他扣在耳朵上的雪白兔毛耳捂子,再揪一揪套在小爪子上的手套,继续问,“在院里做什么呢?吃饭了没?” 小满撇着嘴拍开李介丘的手,生怕自己耳捂子上的毛毛被他爹手贱扯下来了,“和小姨堆雪人!吃过饭了,青溪姐姐还准备了牛乳小方,甜甜的。” 跟在秦执身后的青溪微微屈了膝,答道:“带着小满少爷和杏花姑娘吃过了饭,饭时又下了一场雪,这时虽停了,但院儿里已经积了一层。瞧小孩子想玩儿,就没吩咐下人清扫,不过穿得齐全厚实,也戴着耳捂子和手套,没受凉的。婢子怕他们玩饿了,还在亭子里放了些茶果子。” 青溪嘴毒,做事却周全贴心,叶小尘忙答道:“多谢青溪姑娘,照顾小满和杏花。” 最手贱的还当属秦执,这人把小满从叶小尘手里挖了出来,抱着就往前走,嘴里还喊着:“小满!你就不想秦哥哥吗?这些好吃的可都是哥哥招呼青溪姐姐准备的!” 小满瞧了瞧青溪,又看一眼秦执,脑袋一扭,声音干脆:“不信!” “嘿!他还不信!”秦执把怀里的小满往上颠了颠,转头就冲着青溪说道,“青溪!你和他说是不是真的!你把那盘牛乳小方端上来,本公子今天就和这小东西好好分说分说!” 青溪规规矩矩施了一礼,然后毫不停留情地拆穿,“公子,您打着把糕点端上来就自己独吞的算盘,别以为婢子不知道。年前请平安脉的大夫说过,你要少吃甜食了。” 秦执:“……” “嘁,无趣。”吃了一瘪的秦执白了青溪一眼,然后把怀里的小满放了下来,拍着他的屁股往前轻轻推了一下,“玩儿去吧你!” 杏花这时候也跑了出来,抱住叶小尘的手臂,关心问道:“哥,寿宴上顺利吗?见到那位老大人了吗?” 小姑娘打扮得一天比一天漂亮,这穿衣配饰果然还得女儿家更懂更讲究,在秦家府宅里照顾她的婢子彤管今天给她挑了一身浅杏黄的短袄子,再配一条绣花鸟的褶裙,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白色兔耳帽子,颈上系一条毛绒软和的小毛领,还坠着两只圆乎乎的毛球儿,尽显活泼。 叶小尘牵住妹妹的手,低头答道:“顺利,那位老大人很和善。”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鞋履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 行到院中,可算看见了小满口中的“雪人”,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见那雪人头大身子也胖,脑袋似乎还塌了一半,眼睛的位置是两处拳头砸出来的凹陷,可惜砸得一个大一个小。那雪人的嘴巴上是一弯深深咧到耳根的弧度,笑得……甚至有些恐怖。关键,它不但拥有一个笑嘴,还拥有一个萝卜嘴,是厨房里削出的白萝卜,如今已经被风吹得有些发黄了。这雪人大概是两个孩子一起堆的,也许是审美有异又争辩不出个高低,干脆一人做了一只嘴。 第403章 李介丘托着下巴看了好一阵,摇着头牵起小满的手,叹道:“儿啊,你这雪人堆得……实在是妙手神功啊。” 叶小尘被他这语气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偏偏小满还听不出其中的深意,还天真地亮着眼睛瞅李介丘,摇着手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小满堆的好看吗?” 秦执就直接多了,“你爹说你堆得难看,打他。” 小满嘴巴高高翘起,还真扬起了小拳头,却是一拳头砸在秦执身上的,嘴里还骂:“怪叔叔乱说,你坏!” 小娃娃能有什么力气,而且他也不会真的发狠使了力打。秦执被逗乐,故意哄着小满玩,还同他转着圈躲了起来,嘴里咋呼喊着:“青溪!你还不来救救公子我!公子要死在这无影拳下了!” “公子!过年呢,嘴里也没个忌讳。”做主人的又被婢子训了,只见这木头美人板起脸说得认真,“婢子可救不了您,真遭了小公子的毒手,婢子就卷着府里的钱财跑路。” 秦执:“……” 好极了,秦大公子又吃一瘪。 他也板起脸将扑过来的小满抱住,将小娃娃扳着身子扭了一圈,然后朝着李介丘推了过去,“去去去!自个儿找你爹去!公子我可招架不住了!” 小满又扑进了李介丘怀里,翘起嘴告状,“阿爹!这怪叔叔坏!” 李介丘心虚地咳了一声,然后拉着小满往雪人的方向走,“来来来,小满,我们还是继续堆雪人,不要为了你怪叔叔放弃我们的神作!” 秦执叉着腰瞅着这父子俩,还同小家伙儿吵上了:“本公子姓秦!不姓怪!不叫哥哥,好歹叫秦叔叔吧!什么怪叔叔!你是臭小满!” 小满可不依了,从李介丘怀里挣了出去,也叉着腰冲秦执喊:“你是怪叔叔!” 秦执也不服输,同样叉着腰反驳,“你是臭小满!” 小满:“怪叔叔!” 秦执:“臭小满!” 秦执憋着坏,笑了一声后突然在地上捡起一个雪团子朝小满的腿上丢了过去。到底是小孩儿,他没用太大的力气,雪团子砸在裤子上也不痛,但小满也是不服输的,立刻也团吧团吧捏起一个雪球砸了回去。 是一个超大的雪球,重重砸在秦执的脚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李小满!你这个臭小子,你捏实了砸!你也不嫌沉!” 好好的堆雪人,就这样变成打雪仗了。 第344章 玩雪 一大一小还真打得起劲儿,刚开始青溪还摇着头喊:“公子!公子!您别欺负小孩子!” 可压根没用,俩人加一块儿都没有十岁,青溪最后也喊累了,干脆木着一张脸抄手站在一旁看他们打,也不拦了。 李介丘邀请儿子一起堆雪人的申请被驳回,他只好又笑着拉住叶小尘的手,喊道:“夫郎,来,咱也堆一个神作。” 叶小尘说道:“我不会啊。” 李介丘又说,“我也不会啊,你怕什么,玩个开心就好了。你看咱小满堆出这么个丑东西还得意洋洋呢,你堆的还能比他丑?” 叶小尘听得发笑,又说:“你刚才还哄他呢,说堆得好看,是神作。” “你也说了是哄他啊。”李介丘也不再多嘴劝,干脆拉着叶小尘走进了雪地里,又从他斜挎的小包里翻出一双夹绒手套,“好了,夫郎,难得这臭小子被秦执缠住了,咱可得趁这机会好好玩一玩,宝塘镇上的雪可下不到这么大,堆不了雪人的。” 叶小尘终是被说动,瞧一眼李介丘后才小声说道:“好吧,我其实也挺想玩的……不过要是太丑了,你不许笑话我、妙手神功啊!” 李介丘:“绝不,我发誓!” 夫夫俩就这样手牵手滚起了雪球,被完全遗忘在一边的叶杏花摇了摇头,最后又走回她和小满堆的那个丑雪人跟前,试图补一补它塌了一半的圆脑袋。 羌原抱着刀靠在廊下的栏杆上,垂眸看着杨禾,见他似乎也盯着疯玩在一团的李介丘和叶小尘,忽然出声问道:“你想不想堆雪人?” 杨禾立刻扭头看他,眼睛里都是发亮的光,“想!” 羌原咳了一声,将怀里的刀靠放在栏杆边上,再伸手去牵杨禾,说话有些磕巴,“可我也不太会。” 杨禾立刻摇头,“没事!只是玩一玩嘛!”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羌原是天下第一老实人,他说不会是真的半点不会。 “羌原,不对呀,你把雪清干净嘛,不要用黏着泥巴的。” “哎呀,错啦,哪有身子比脑袋还小的雪人啊!” “等一下等一下,你拿刀干什么?什么?你要给它砍双脚出来?” …… 又一次被杨禾扯住的羌原蔫头耷脑地回身看他,还不等杨禾说话呢,他已经垂着脑袋先认错了,“我错了。” 杨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然牵住羌原的手捧起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问道:“你冷不冷?” 杨禾提出要玩雪堆雪人的时候,羌原就将手套耳捂子毛领全往他身上套,可谓是全副武装,但这些东西羌原向来是不爱用的。他连冬衣都比旁人薄两分,斗篷更是不爱披,觉得太长太重太累赘。 他才不冷呢,杨禾这时候若是取下自己的手套就能摸到羌原的两只手哪怕刚捂过雪也是暖的。 偏偏这人抬起头看了杨禾一会儿,嘴巴一张就说道:“冷。” 第404章 杨禾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小声教训道:“早就让你多穿点,你才穿了几件,小满都知道穿厚衣裳,小娃娃都比你懂事!嗯……我给你也缝一双毛绒手套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捧着羌原的手在嘴边又哈了一口热气,还用力搓了两下。 羌原低眉看他,说道:“好,我要。” 杨禾叹了口气,看着羌原像是看不省心的小孩子一样,“回去就给你做。哎,这过了年就要开始暖和了,该早点做的,你之前又不要。” 羌原又说:“继续堆雪人。” 杨禾瞅了一眼那头重身子轻的雪人,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手冷就不堆了,会长冻疮的,还容易着凉。” 羌原沉默片刻,迅速改了口,“不冷。” 杨禾:“???” 这改得也忒快了,杨禾皱起眉看他一会儿,最后扯掉自己的手套,再赤手去握他的,一手暖意。嗯,比他这捂在手套里的双手还要更热乎些。 杨禾:“……” 杨禾又瞪他,正要说话,但羌原反应多快啊,立刻抢先一步开口:“我错了。” 嗯,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认错积极,但死不悔改。自他俩确定了关系,也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次“我错了”。 杨禾轻轻甩开他的手,然后回头往雪人头上搭雪,试图把雪人的脑袋团得更圆乎些。但事实往往是沉重的,这雪人最后拥有了一个葫芦型的脑袋。 杨禾咳了一声,小声说道:“其实头大身子小也挺好的。” 羌原点点头,也跟着小声说道:“葫芦脑袋也挺好的。” 杨禾:“……你别说话。” “哦。”羌原听话地答了一声,但他只安安静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了起来,“手套还算数吗?” 杨禾瞪他,没好气地说道:“算数!你都不怕冷,你还戴什么手套!”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向羌原,这人生得可真是俊,虽然总爱板着一张脸,虽然总是凶巴巴的不爱说话,虽然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刀疤,但就是好看! 杨禾看着他一直笑,然后抬手就把手里的雪球儿砸在了这张好看的脸上。 他还兴奋道:“堆雪人太难了!我们来打雪仗吧!” 羌原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渣子,点点头应道:“好。” 杨禾高兴得跑了两步,又捏起两团雪球儿砸了过去,刚开始还丢得起劲儿,可渐渐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叉着腰不满道:“羌原,打雪仗是要互相打的,哪有你这样光站着挨打的。” 羌原直截了当,“你打不过我。” 杨禾可不管这些,又砸了两个雪团子过去,还喊道:“我不管,快点啊!大不了你让我一只手嘛!快点快点啊!” 羌原挑挑眉,拗不过他,真捏了一团雪球儿丢了过去,吧嗒砸在杨禾的胸前,砸出一团雪花儿。杨禾反倒被砸得哈哈笑,也卯足劲团起雪球儿往他身上丢,你来我往玩得倒是欢腾,连羌原脸上都不自觉挂了些笑意。 忽然,另一边传来了叶小尘气恼的声音。 “杨禾哥!你把我脑袋砸没了!不、不是,是雪人脑袋!你把我雪人脑袋砸没了!” 第345章 秦兄 “杨禾哥!你把我脑袋砸没了!不、不是,是雪人脑袋!你把我雪人脑袋砸没了!” 耳边是叶小尘气呼呼的声音,杨禾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叶小尘和杨禾中间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人,这俩人倒是堆得很认真,似乎也颇有技巧,那雪团子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可爱极了。当然了,可爱的是下面那颗充当身体的雪团子,而它的脑袋已经被砸没了一大半。 多可爱的雪人啊,自己都打算给它安眼睛了,结果被杨禾哥砸没了!叶小尘气呼呼攥在手上的两颗黑色鹅卵石,然后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团雪揉吧两下就朝杨禾丢了过去。 雪团子一下子就砸中了杨禾的前胸,似乎还有些雪渣子钻进了他的襟口,黏着他的皮肤化成冰冷的雪水,冻得杨禾一个激灵。这隔了老远,又只掉进去一些不起眼地雪渣子,叶小尘压根没看见,还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羌原倒是蹙了蹙眉毛,似乎伸手想要拉一把杨禾,可这哥儿却将他推开了,然后又把手上的雪球儿砸向了叶小尘,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还丢起劲儿了! “好啊!小尘!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丢我!看招!” “就丢你了!啊啊啊啊,中了中了!” “看我给你个大的!嘿!” …… 羌原像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雪人边上的李介丘。这男人眉毛微微皱起,右手还捧着一抔雪,此刻也偏着头无奈看向欢喜着打成一团的叶小尘和杨禾。 他似乎注意到羌原的视线,也望了一眼过去,二人四目相对,好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无奈。 李介丘再看一眼玩得眉开眼笑的叶小尘,最后摇着头自己堆起了雪人,总得堆一个“神作”出来哄夫郎高兴吧! 至于杨禾,他好像完全忘记了羌原,这时候只顾着和叶小尘疯玩。倒也不怪他,他同羌原玩时,这人总让着他,自己砸过去四五团,羌原才轻飘飘丢过来一团。也不是说不好,只是玩得不过瘾! 雪团子在空中飞来投去,炸开一团团的雪花儿。他们的斗篷上浅浅湿了几团,都是被化开的雪水洇湿的,发丝上也沾着雪点子,像是一头糖霜。 第405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婢子来请吃饭了,几人这才渐渐停了嬉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小满!你输了吧!输了就要喊哥哥!” 秦执半点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愧疚心,反倒是叉着腰仰天大笑,那笑声清脆响亮,都快被风刮到街头去了。 两人约好,谁要是赢了,谁就要听话地换一个称呼。秦执那真是半点不让,实打实地玩,那看得旁边的青溪都不忍直视地捂着额头,说道:“您也好意思说,小满的年纪才您的零头不到呢!” 秦执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厚脸皮,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小满高高地翘起嘴,有些不高兴,但小家伙儿倒还玩得起输得起,听了秦执的话也没有耍赖反悔,板着小脸老老实实喊了一声:“秦哥哥。” 秦执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托着下巴摩挲两下,闭着眼睛细细品了一会儿,越品越觉得不对劲,睁开眼就说道:“啧,这听着怎么像在喊情哥哥啊!小满啊,你还是喊秦执哥哥!这个好!” 这下不止秦执了,连帮着叶杏花一起堆雪人的脖子彤管都忍不住侧过身,小声嘀咕道:“公子,您真有些过分了。” 粉衣婢子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秦执听了个完完全全,他又叉着腰看过去,训道:“彤管啊,你如今也跟着你青溪姐姐学坏了,开始教训公子我了!” 这婢子的胆子有些小,被秦执念了一遍就不敢再说话了,一张脸倒被念得红了起来。 儿子有秦执照顾着,李介丘乐得偷闲,拉着叶小尘的手和他一起去看堆好的雪人,好好展示了一下真正的神作。 羌原则是微微蹙眉,伸手牵过了杨禾,皱起眉问:“冷不冷?”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扫开了杨禾发丝上的雪沫子。杨禾玩得开心,不但不冷,反倒还玩出了一身薄汗,轻轻喘着气,好像是跑累了。他好久没有这样玩过了,以前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这个心情,后来就算兜里有了钱也很少这样跑跳着玩闹。他总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哥儿,该成熟稳重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性格渐渐跑偏了。 “公子,还有几位客人都玩湿衣裳,跟着婢子们去换一身吧。”青溪又福了一身,还冲着彤管点点头说道,“彤管,你快带杏花姑娘也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仔细着了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除了羌原,几人的衣裳都穿得厚实,又是斗篷又是手套又是耳捂子和毛领的,就算外头薄薄湿了一层也不要紧,只是换一身干净衣裳更舒服些。 几人在穿戴整齐后才聚到了饭桌前,秦执先招呼了一声青溪,“青溪啊,先把驱寒汤给每个人都盛一碗。” 桌上放着一只稍大的瓷白汤锅,里头是煮好的驱寒汤,用姜片、葱白、红枣、老红糖熬煮而成,满满的一大锅。青溪和彤管上前,纤纤玉手捏着小瓷碗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秦执喝了一大口,歇了歇才说道:“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 小白瓷碗里是微红的驱寒汤,看着像他以前喝过的糖水,小满高兴地眯起眼睛猛喝了一口,然后被辣得一张小脸紧巴巴皱成一团,“嘶!好怪的味道!又苦又辣又甜!” 秦执被他这小模样逗乐了,手痒又去捏小满的脸,被小家伙儿不高兴地拍掉手,哼哼道:“怪哥哥!” 秦执:“???” 秦执给气笑了,“不是说喊秦执哥哥吗?这怪字是翻不过去了!” “略略略!”小满冲他作鬼脸吐舌头,“你只说输了就喊哥哥!没说喊什么哥哥!” 秦执:“……李兄啊,可真是你亲儿子!和你一样狡猾!” 李介丘笑了一声,端着瓷白的小碗碰了碰他的碗,“秦兄过奖了!” 秦执微微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拿起碗和他又碰了一声,喝汤拿出来喝酒的气势,“干杯!” 第346章 再见流民 几人定好过了元宵就回宝塘镇,离元宵还有三两日,在此期间秦执还邀他们去逛了江阳府的南珠阁。 秦执的府宅离南珠阁不算远,正好今天天气回温,没有再下雪,反倒是出了些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舒服极了。所以几人都没有驾车,就这样走着去的。 路上倒是遇到了一些乞丐,瞧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极了城外郊区的流民,有些是断手有些是断脚,就这样蔫蔫地靠在墙角晒太阳。瞧见有穿戴不凡的公子姑娘从路边过,就伸出手哀哀乞讨:“公子……发发善心吧,赏小的两个钱吧。” 那墙角东倒西歪靠了五六个,全都是蓬头垢面,有两个甚至已经瘦得脱相,干巴巴的皮子挂在骨头上,包不着一点儿肉,活像一只长手长脚的竹节虫 秦执皱了皱眉,无声看了青溪一眼。 青溪微微点头,然后走过去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子分在那几人的豁口瓦碗里,小声说道:“找个大夫看看病,再置办一身厚衣裳。” 那几人求了不少人,可碗里仍旧只有孤零零几枚铜板,骤然看到几颗白花花的碎银子还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磕起了头,“谢谢公子!谢谢女菩萨!” 骤然得了“女菩萨”的美名,连能言善道的青溪都有些无措,尤其是在看到这些人眼中满含的热泪后更是不知该说什么话。 第406章 姑娘皱了皱眉,最后点点头又起身退到秦执身后,再向秦执点头示意。 李介丘也看到了那些人,又见秦执遣了青溪去送钱,先笑了一句:“想不到秦兄还是个善财童子啊。” 秦执叹了口气,说道:“积点德罢了。” 叶小尘却问道:“我看城里的流民是不是越来越多了?我记得刚到江阳府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 杨禾一路过来也看到好些流民,这些人很好分辨。江阳府本地人哪怕不是富户,但也大多穿得厚实,可这些流民多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衣,趿拉着单薄的布鞋,若是有孩子的,那大概全家最暖和的料子都裹在娃娃身上,大人则是冻得嘴皮发白。 杨禾也问道:“是啊,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城里还没有太多流民的,大多都聚在城郊。” 秦执又扫了那几个乞丐一眼,答道:“或许是新来的,最近几个月是流民越来越多,沿阳关道有好几座大城,总不能里头的百姓都逃空了吧?” 李介丘也问:“他们没有路引也能进城?这鱼龙混杂的,怕容易出事啊。” 秦执也是叹气:“哎,有什么法子呢,流民太多了,而且这些人中好多病患伤号,总不能不放人家进城就医吧?而且有些年轻体壮的还能在城里做一做短工,多少能攒些钱,只怕只把人全都关在城外才要把人逼疯……不过流民乱窜,上头也担心治安问题,所以最近多了不少巡城的甲卫。” 刚说完身边就走过一队穿着铠甲的挎刀甲卫,排得整整齐齐,脚步声规律有力。 一行人连忙让开大路,目送那队甲卫离开。 等那队甲卫和他们错过后,秦执才指了指前面的路说道:“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果真马上就到了,他们在这儿就隐隐能看到秦执所指方向的高楼。 这儿的南珠阁建得比宝塘镇的更恢宏大气,足有五层楼高,临湖而建,在外瞧着也是雕梁画栋,远远望去也是美不胜收。 几人同行走到楼前,眼看着好几个结伴的姑娘进了南珠阁。其中有一人还穿着云肩,不过却不是杨禾做的四件云肩之一。 杨禾颇有些好奇,问道:“那是南珠阁的绣娘做的?” 秦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算是仿品吧?我把那四件云肩带到江阳府后,可是吸引了不少贵家千金和高门夫人。其中一件卖给了崔老夫人,一件卖给了州牧大人的独女,一件送给我祖母了。还剩一件留在了南珠阁,那件我不打算卖,在店里摆着也好看。不过云肩却是火了一段时间,城中的绣坊衣行都有仿制,其中也不乏有几件出挑的。” 李介丘了然地点头,细细想来也在他意料之中。 几人进了南珠阁,果然进门后就瞧见一尊人形的木制模型,雕刻成雍容夫人的模样,云鬓华贵,其中横斜的钗环更是栩栩如生,模型上就套着那件雀翎绣纹的云肩。云肩以雀蓝色为主,辅有赤红、玄色、白色的绣线,边角坠着颗粒饱满的珍珠。为了搭配这件云肩,南珠阁还专门做了一套同色的衣裙,对襟长衫搭着雀翎妆花的马面,衣衫上还斑斑点点落着似烫金洒金的金色绣斑。 瞧起来就是精致又华贵,惹得不少女子频频看。 其实不止这套衣裳,依着还摆了不少漂亮东西:大幅蝶戏牡丹的绢纱屏风,牡丹开得烂漫,花瓣由粉到深,鲜艳典雅;还有插着红梅的墨地素三彩花瓶1,其中花枝与山水交错,如一幅雅致的古画;或是十把搁在扇架上的花草团扇,或是兰草、或是石榴、或是菊花,朵朵栩栩如生…… 杨禾可是看得直了眼,目瞪口呆停在其中一面六角团扇前,惊道:“秦老板!这些都是您店里的绣娘绣的?” 秦执先是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如那扇蝶戏牡丹的屏风是我从五纹楼那儿高价买进来的。” 杨禾一愣:“五纹楼?这是做什么的?也是江阳府的?是像南珠阁一样的店?” 秦执摇头,“不是,五纹楼是一处绣楼,那儿的绣品是江阳府最好的绣品。专攻于此,此道上就是我南珠阁也落了下风的……诶,对了,好像这次上元灯会他们也有绣展,好奇的话也能去看看。” “绣楼?这名字听着一点儿不像绣楼。”杨禾先是嘀咕了一遍,后又听到秦执的后半句,立刻眼睛发光来了兴趣,亮晶晶地瞅着羌原看。 羌原能说什么,羌原只有点头。 第347章 又逛南珠阁 连叶小尘也来了兴趣,好奇道:“五纹楼,听着确实、不像是绣楼。他们还卖些什么?衣裳?绣帕?荷包?” 几人刚进门就有两个侍者走上前,其中一人显然认出了秦执,想要上前伺候,却被秦执挥退。 秦执遣走了侍者,又扭头答道:“不,这些都不卖,就只买绣品。若要裁剪衣裳或是做绣帕做荷包,还得买了他的绣品再请人做。说实在的,真是有些麻烦,但五纹楼的绣品是城中一绝,多的夫人千金愿意麻烦。” 叶小尘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拉着杏花挪到杨禾身边和他并肩看了起来。 “真好看!这只蜻蜓像活的!” “这枝枇杷也好好看,好像已经熟透了。” “这串葡萄也熟了,紫得发亮呢。” …… 许是小哥儿和姑娘都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几人手挽着手转了起来,倒是小满对此没什么兴趣,觉得这些花花绿绿都是一个样儿,他没心思看,就牵着李介丘的手慢吞吞跟在后面。 第407章 一共有五层楼,楼内空间也极大,没多久几人就走得散开了。一楼专卖衣裳,一楼专卖饰品,一楼卖些床单枕巾帘帐,一楼还卖些女儿家常用的物件儿,如胭脂水粉梳子镜子之类的东西,最顶楼是绣娘们工作的地方。 李介丘看见还有陪妻女的男子,他们并不耐烦挑选衣裳,就坐在椅子上等候。 那儿有一片休息区,摆着镶嵌螺钿的檀木高椅,再摆两条黄花梨的条凳,方几上放着热茶和糕点,都是侍婢们刚刚端上来的。这片过去停摆着一面高大的四折曲屏,上绘梅兰竹菊。屏风的另一头看不真切,但隐隐能听到清悦和缓的琴音,想来弹奏之人就在另一头。 “呵,秦兄,您这地方光是修建也花费不少吧,这跨进了门槛不花几个钱都不好意思出去。”李介丘开玩笑般说道。 秦执嘿嘿笑了笑,然后从侍婢手托的青花盘里顺了一块蟹黄糕。 正好趁着青溪被他使出去照顾叶小尘几个小哥儿姑娘的机会,可得好好偷吃几口,不然这丫头又得啰嗦。 秦执一边吃还一边招呼李介丘和羌原一起拿,李介丘恭敬不如从命,羌原则是瞥一眼就不耐地扫开视线,继续找着杨禾的踪迹。 “羌原啊,不是公子说你。这小哥儿和姑娘,你真没有公子懂!你得给他们一点儿自己的空间,不要总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人家小哥儿一块儿玩,你可千万别缠过去。”秦执囫囵吞了手里的蟹黄糕,再顺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觉得舒坦了。 他和羌原说完又扭头对着李介丘说道:“怎么样?李兄,我这南珠阁不错吧?” 李介丘也忍不住望向叶小尘的方向,他正扯着一件衣裳同杨禾说话,眸光灿如星子。 李介丘也笑了笑,回神答道:“是不错。我看那些衣裳上都挂了价签,一件顶得上我在村里的新房了,啧啧,秦老板果真是富得流油啊。” 秦执扬扬眉,也冲着叶小尘几人看过去,发现杏花正小心翼翼摸着一件粉色的裙子,眼中流露出喜爱。 “青溪,我记得这套也有合适杏花的尺码,你找人给她找一套试试看!”秦大老板财大气粗,看叶杏花摸了两下就赶忙说话。 杏花摸了两下,正巧看到上头挂着的签纸了,一整套下来要七十多两!连标价的签纸都是用的最好的纸墨,绘着和衣裳上绣花相同的图样,做得精美。 “不不!我不试!太贵了!”杏花没想到自己只是摸了两把,秦执竟然直接喊人给她取了下来。 秦执哎了一声,摸着下巴说道:“就当哥送你的新年礼了!我如今和你哥夫也算是朋友了,送套衣裳还是可以的,你千万别客气!” 杏花红着脸抓着叶小尘的袖子,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叶小尘也颇为无措地看着,磕巴道:“不用了吧,在、在村里接我们的时候,已经送了礼了。” 秦执直接说道:“哎,那算什么。那是我给李兄和叶老板准备的,这也没给杏花妹妹准备啊,那个不算。” 叶小尘又无奈地看了李介丘一眼,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安抚般的拍了拍杏花的肩膀。 婢子彤管从侍者手上接过那套衣裙,微微俯身对着杏花说道:“姑娘,跟着婢子走吧,婢子带您去换衣裳。” 杏花近来和彤管已经熟悉了,这时候倒不怕生,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被美貌的粉衣婢子牵着进了换衣室。 因着要等小姑娘换衣裳,几人都坐了下来,李介丘抿了一口茶才对着秦执说道:“秦兄破费了。既然是年礼,也不能让你只出不进。我前段时间酿了虎骨酒,其中髌骨药效最佳,等回了宝塘镇也送你一坛。” 若比起金钱条件,两人差距太多,秦执本意并不想让他破费,正要出言婉拒,可转念一想真要做朋友也该有来有往,以李介丘的性子若是只接受好意,他恐怕不愿。 “虎骨酒?那如此最好了,我祖父有个手足麻木的毛病,常年吃药也没什么作用。府里的大夫泡过蛇酒,但他们说若是有虎骨酒就最好。”秦执也不再客气,还好奇问道,“不过老虎凶猛,你哪儿得来的?况且髌骨珍稀吧,倒也不必如此,你送我坛头盖骨的也成。” “村里深山闹了虎,是村中的猎户打的,我帮了点小忙,所以就讨了虎骨。”李介丘也是笑,毫不客气地说道,“髌骨得了四块。若真只有一个,我才舍不得给你呢。” 听此,秦执也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倒是杏花这时候已经换好衣裳出了门。她脸上微微红,好似连路都不会走了,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生怕弄脏了弄皱了。 “姑娘生得好看,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是个小美人坯子。”青溪上了前,牵住叶杏花的手走到一尊高大的琉璃镜前。 粉衣白裙,短袄子上绣着浅金黄的丈菊,花枝烂漫,袖口缀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裙子是米白的缎料,用扁金线绣着膝襕妆花,隐隐有山石花草穿插其中。 时尚达人秦执又摸了摸下巴,说道:“好看!就是头饰不太搭,青溪,你带杏花去换一套绒花,我记得三个月上了一套小春菊的,拿来试试!” 第348章 挖人 青溪又带着叶杏花挑头花去了,秦执这骚包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挑着腰间的玉佩流苏,一手招来了美貌的侍婢给他换茶。 第408章 “还真别说,本公子得找人生个闺女……这打扮小姑娘也太有意思了。”秦执还品上了,他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茶,然后又起身挑衣裳去了。挑的全是十一、二岁小姑娘的衣裳,红的蓝的绿的,各种衣裳都有,一大捧甩到了彤管怀里。 之前还能勉强拿一坛子虎骨酒你来我往的李介丘愣住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叶小尘更是一脸的震惊,连拦都不知道该怎么拦。 偏偏秦执这时候来了劲儿,不但挑衣裳,还选起了香囊、小包、璎珞等小饰品,嘴里还嚷着:“本公子的审美在江阳府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诶……这个好,能搭刚刚那套衣裳,彤管拿着!这个香囊也不错!拿着!” 别的不说,秦执的眼光是真好。不愧他每天打扮地像只花孔雀,腰上叮铃当啷的挂着一大串,虽然骚包,却也好看。当然了,还得是他长得好,也不知那双狭长的凤眼勾走了多少姑娘小哥的魂儿。 李介丘试图阻止:“秦老板啊,你别上头啊,差不多得了。” 秦执又从衣架上取下一套果绿的斜襟长袄子,嘀咕着“这件也不错,不过得搭个什么裙子好呢”,他刚嘀咕完就听到了李介丘的话,扭头瞪过去一眼,“李兄啊,要说你不懂小姑娘呢!女孩儿的衣裳哪有差不多的!” 正说着,青溪就带着杏花回来了。姑娘手巧,也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帮杏花重新编了头发,再将一对绒花簪在两边。花朵儿都是浅浅的颜色,浅桃色、粉蓝色、藕紫色,叶片也是薄薄嫩嫩,是新生的草绿色,上头还停着一只蓝紫相间的花斑蝴蝶,一对花儿满是春意。 “不错,本公子的眼光果然不赖。”秦执摸着玉佩嘀咕,又喊道,“杏花啊,哥给你又挑了几套,再试试!” 小姑娘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提起裙摆跑到了哥哥和哥夫身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不了不了!杏花不要了!谢谢秦执哥!” 秦执叉着腰,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好看!这个粉蓝色的好看!还有这件,哇,这件更好看!” 杏花不愿意,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嘿!这小姑娘!怎么还有女儿家不喜欢新衣裳的!”秦执叉着腰嘀咕,最后眼神闪烁着盯向了青溪,“嘿,青溪啊,公子给你也挑两件?” 青溪微微屈膝,恭敬道:“婢子的月钱可供不起公子这样阔绰。” 秦执:“……无趣!无趣至极!” 秦执撇了撇嘴,甩开袖子就朝外走了出去。 逛得也差不多了,青溪又带着杏花去将衣裳换了下来,同那两对绒花交到了南珠阁的侍者手上,吩咐他们包好后送到秦宅。 几人往外走,正好看见秦执慵懒地靠在门口,正展开了折扇同几个姑娘说话,凤眼微勾,仿佛含了一汪春水。 “哎哟,一段时间不见春姑娘又漂亮了!今日戴的螺钿簪子好看!还得是春姑娘的眼光好!” “哟,这是流筝姑娘,又买了新衣裳,这是五纹楼的绣料吧!这颜色衬得肤色更白了!” …… 本来还以为这家伙会生闷气呢,结果这时候已经倚在门口开始孔雀开屏了。他这张嘴可是会说话,逗得几个姑娘捂嘴轻笑不止,还娇滴滴捏着绣帕往他前胸抛,笑声轻灵。 都是秦楼楚馆的伎人,那位“春姑娘”更是行首,各个动作大胆。 见后头几人跟了出来,秦执也不再和美人们闲聊,“姑娘们随便看吧,近来我店里也上了些新花样。” 姑娘们笑盈盈进了门,几人则是前前后后出了门。 杏花又得了新衣裳,心情好得很,脚步都是轻快跳着的,垂在脑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尤其她发尾还绑了两只毛绒红球儿,更是跳腾得显眼。 真是漂亮!不过漂亮衣裳也很贵!她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给自己买好多好多的漂亮衣裳和漂亮首饰! 叶杏花心里咔哒咔哒打着小算盘,已经给自己定好了人生路线。 秦执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杨绣师啊,真不来我南珠阁当绣工?你这手艺就是进五纹楼也是说得过去的,就是缺了些历练!你跟着公子我干,我给你开最高的工钱!我店里的绣工吃住都是最好的,睡的是绸缎床单,吃的是鸡鸭鱼肉,绝对好!” 秦大老板还没打消挖人的心思,他挖不动李介丘,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杨禾的身上。 竟然还提到自己了,杨禾讶然地看过去,又忙不迭摇头:“不了不了!我现在没打算再卖绣品了。” 他如今有了钱,又有了喜欢的人,不用每天都靠着针线磨日子。 秦执却觉得可惜,大惊道:“啊?不做了?那也太可惜了!” 杨禾又是连忙摇头,“也不是!只是不靠它赚钱了,闲来无事也能绣一绣的。我还是很喜欢刺绣,还想着去看五纹楼的绣展呢!不过以此谋生却也累,熬得眼睛不好,看久了肩颈腰椎也痛。” 那倒也是,既然人家有个更好的打算,秦执自然没有再继续劝说的道理,只是忍不住嘀咕道:“哎,还是可惜啊,这难得能找到一个悟性这么高的。” 他这边嘀嘀咕咕,杨禾身边的羌原已经频频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冷盯着。就在秦执又念了一遍“可惜”后,他板着脸攥住杨禾的手挪远了两步。 第409章 阿禾已经答应了他,要陪着他游山玩水的,可不能被这花孔雀骗了。 羌原侧了侧身,完全挡住了杨禾对着秦执的视线,还说道:“阿禾,你要看绣展其实也不止五纹楼。甬地的金银彩绣也不错,番地的辑珠绣也很特别,苗疆的苗绣也颇有风情,还有……” 难得见羌原说这么多话的秦执:“……” 第349章 上元灯节 上元灯节转瞬就到,杏花和小满穿着新衣裳早就准备好等着出门了。小姑娘正穿着上回在南珠阁选的衣裳,肩上挎着一只红绿配色的小包,一面绣着鱼戏荷花的绣样,一面是铜钱纹的银绣,开口处缝着一颗明亮的红珠子,再坠上两条长长的红飘带。 小姑娘跑到门口,小包上的红飘带也顺着晃荡,“哥!好了没啊!灯会要开始了!” 小满也把门拍得啪啪响,嘴里只嚷:“小爹!阿爹!快点啊!我们要去抢最好看最好看的花灯的!” 正拍着,那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夫夫二人手牵手走了出来。 李介丘搓弄着小满的圆脸蛋儿,也学着这小娃娃故意夹着嗓子说话:“这么着急啊!” “坏!不要学小满说话!”小满噘着嘴跺脚,可气了没一会儿又嘻嘻笑着伸手去拽李介丘和叶小尘,两只小爪子都是用力,“快走快走!灯会要开始了!” 夫夫俩就这样被拽了出去,同杨禾和羌原在廊下碰了头。见了杨禾,叶小尘就撇下了李介丘,小跑过去牵着杨禾的手晃了晃,小声问道:“杨禾哥,你们等、多久了?” 杨禾也把手从羌原的手中抽了出来,回握住叶小尘,温柔答道:“也才刚刚到,我们走吧。” 几人一起出了门,又在大门口看到了秦执。这大少爷又换了一身没见过的行头,是一件深紫的袍子,隐隐可见暗纹,腰上束一条稍宽的暗蓝色腰带,再坠上一块白玉的雕花玉佩,又是一身的骚包。 “可算到齐了,走吧?”秦执拢着袖子冲几人看了一眼,最后啧啧摇头,“啧,李兄啊,你真是白费了你这身好皮囊,也不知道好好捯饬捯饬自己!这打扮得也太素了!今天可是上元佳节!” 李介丘挑了挑眉毛,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嗯,浅灰蓝的外袍搭着白色内衬,再束一条雪白的绦带,身披素白斗篷,全身上下最大的装饰大概是衣摆处的大片竹影暗绣和腰上的玉扣流苏。 说起这个玉扣流苏可就值得一提了,这是继上回那条毛乎乎的流苏之后,叶小尘给他打的第二条流苏。为了搭配,他还专门攒钱买了一块玉扣。那玉的成色一般,自然比不上秦执腰上那块羊脂玉,但李介丘喜欢得紧。 “不好看吗?”李介丘挑着眉毛问出声。 秦执又是啧啧两声,“灰不溜秋的,也不知道叶老板怎么看上你的!” 听此,李介丘又扭头看向自个儿夫郎,也不说话,就垂着眉毛委屈看着他。 身边的吹夫小能手哪受得住这眼神,已经开始猛点头了,连忙说道:“好看好看好看!” 秦执:“……” 大少爷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出门,嘴里还忍不住嘀咕道:“叶老板啊,爱情真的是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简直被他李介丘拿捏得死死的!” 李介丘嘁了一声,一手牵着叶小尘一手牵着小满也走出门,还低着头小声说道:“别听他的,也就他这样下辈子还没个着落的才会打扮得像只花蝴蝶出门寻香觅美。” 秦执回头瞪他,“李介丘,我听到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李介丘冲他微微一笑,也说道:“秦老板,在下有时候也很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双方都有些真诚和拘谨。” “别学我说话!”秦执瞪他一眼,然后又低着头对小满咧嘴笑,可谓是变脸如翻书,“来!小满!哥带你去玩!” 小满有些犹豫地攥着李介丘的手,但上元佳节难得有人愿意照顾小电灯泡,李介丘也求之不得。他鼓励地拍了拍小满的背,小声说道:“去吧,小满,你让着些秦执哥哥,可别和他打架啊。” 秦执:“……” “你有病啊李介丘!”秦执气得又收回正打算去抱小满的两只手,插着腰骂道。 李介丘还真垂着眉眼认真把了把自己的脉搏,然后煞有其事地摇头说道:“没有。” 秦执:“……” 秦执白他一眼,然后上前一步将他身边的小满顺走了。倒是他身后的婢子青溪一直忍着笑,见自家公子朝前跑远了几步才笑出声,又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叶小尘也憋着笑呢,等人都走了才拍了拍李介丘的胳膊,小声说道:“你怎么老和他斗嘴啊!” “挺好玩的。”李介丘愣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看他,“不说他了。我们也去玩吧,听说戌时末钟楼前还有打铁花,到时候也去看看。” 叶小尘兴奋地点头,然后对着身边的杏花说道:“杏花,你待会儿跟着彤管姐姐,不要乱走啊。” 知道哥哥这是着急和哥夫过二人世界,小姑娘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乖巧地点点头。 一群人就这样前前后后出了门。 江阳府最热闹的地方在钟灵大街,远远瞧去,街道上灯火晃如白昼,能见万千花灯。街市上更是人声鼎沸,游人如织,挤得看不清来路。 叶小尘有些紧张地攥住李介丘,踮着脚朝前看。明明出门时只是快了几步路,可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小满和秦执了。再回头望,也寻不到杏花,但依稀能听到小姑娘在叫他。 第410章 “杏花!你跟紧彤管姐姐啊!”他不放心又喊了一声。 杏花也踮着脚看,可小姑娘个子不高,就是卯足了劲儿也看不到人,只好扯着嗓子回答:“我知道!哥,你和哥夫放心玩吧!我们戌时末到钟楼会合!” 随后,也传来了彤管的声音,婢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很能安定人心,“婢子们照顾着姑娘的,叶老板和李大夫就放心吧。” 叶小尘微微收了神,想到今天跟着杏花出门的除了彤管,还有一个蓝衣婢子,也是在宝塘镇见过一面的。秦执府上的下人做事都细致上心,有她们跟着想来是出不了事。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就错开了几步竟然就被冲散了。 “这也太多人了。”叶小尘小声嘀咕了一句,更紧地抓紧了李介丘的手。 又左右四下看了一圈,想要再找一找杨禾。杨禾没看见,倒是看到了羌原,实在是这人长得太高,在这人山人海中也格外的显眼。 他微微放了心,有羌原在,怎么也不会把他杨禾哥弄丢了的! 第350章 猜灯谜 “哇!这些花灯好好看啊!” 灯会上的花灯各式各样,或是花鸟虫鱼,或是圆形方形,各种模样都有,制造得精巧漂亮,一盏盏看过去像是一串接连长街的璀璨星河。 路过的小童姑娘各个欢声笑语,手里拎着一只小灯从街上跑过,紧接着就是爹娘吵着追了上来。 李介丘拉着叶小尘选了一个花样最多的花灯摊子,问道:“老板,您这儿的花灯怎么卖啊?” 摊主是个穿深绿衣衫的老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头上戴着毡帽,手上还在糊花灯呢。 老爷子笑着放下手里未完成的花灯,站起身说道:“客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我花灯刘的名号儿在江阳府也是出了名儿的。老头子这手艺在江阳府说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就是城里富贵人家买花灯也都是找我定的!若是买,还真有些贵,这摊子上最便宜的也得半两银子!” 他说着提了提他口中“最便宜”的花灯,是一只兔儿灯,耳尖儿发红,鼻子缀着一只毛茸茸的红球儿,身上也涂着斑斓的彩色花纹,从后颈绕下肚腹还固定着一条飘逸的红绢带,似一只奔月的玉兔! “您看啊!这用的是上好的绫绢,涂的也是最好的颜料,您就是放个三五年也绝不会褪色!” 有些贵了,叶小尘缩了缩脖子,抓着李介丘的手小声说道:“好贵呀!半两都够在宝塘镇、买十个花灯了!嗯……不过,这个爷爷做的、确实比其他的,都要好看很多!” 李介丘回道:“没事,你想要就买,难得来一次。” 老爷子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夫夫俩的嘀咕,他放下手里的兔子灯,然后又指了指插在架子上的几只彩鱼灯,继续说道:“不过这正是上元佳节嘛!老头子也做了几只鱼灯,只要有人能在我这儿猜中五个灯谜,就能从里头挑一只!一分钱不收!” 叶小尘眼睛都亮,“真的!” 他刚开始就是看准了这儿插着的鱼灯,还剩四只,颜色不一样,形状不一样,每一只都各有各的特色。那个头儿也是不小,刚刚那只兔子灯是挂在短竹竿上提着的,这几只却是固定在长竹竿上的。 叶小尘一看就喜欢上了,忙扭头看向李介丘,眼巴巴瞧着,眸底淌着星光,比这满街的花灯还要亮,“……相公。” 他一边小声说话,一边轻轻拽了拽李介丘的袖子,眼巴巴望着。 李介丘:“……” 心窝窝都软成一滩水了,李大夫哪儿还能拒绝,几乎是立刻就挺直脊背,转头望向摊主,“刘老先生请出灯题。” 老爷子嘿嘿笑了笑,从架子上摸出一个旧得起毛的毛毡小本儿,翻着找题。 “一半是红,一半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请猜一字。” 叶小尘在手心写写画画,写了好一阵都没有凑出一个囫囵字儿,他摇着脑袋瘪着嘴同李介丘嘀咕:“没这个字!” 李介丘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拍了拍叶小尘的脑袋,才冲着摊主说道:“是个秋字?” 老爷子咧嘴一笑,抬手点了李介丘两下,“不错啊,再来一个!” “万岁宫廷送良将!猜一草药!” “这还猜到我家门来了。”李介丘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一句,然后低头微微思索起来。 叶小尘也低着头掰着手指把刚刚的谜面念了一遍,然后开始在脑海里翻他知道的药材,“是什么呀……茯苓、半夏、白芷、甘草……好像都不对啊。” 就是这时候,李介丘抬起头笑了笑,信心满满地答道:“王不留行。” “嚯!”老爷子乐得缩了缩脖子,笑道,“你小子有点儿本事啊!等着,老头子得给你找个难的!”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你再猜!” 可难了,叶小尘连前半句都没听懂,就逮着“黄狗白狗”翻来覆去地念叨,“不会……这个好难哦, 我都听不懂。” 确实有些难,李介丘也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听到叶小尘的嘀咕才解释起来:“大概是说江上和山上都是一个颜色模样,但井口只有一个黑窟窿。黄狗身上是白色的,白狗身上却肿了起来。” 得了翻译,叶小尘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又瘪着嘴嘀咕起来:“什么嘛……这两句压根、没什么关系嘛!井和黄狗白狗的,有什么关系嘛!” 第411章 他嘀咕完,又瘪着嘴看向李介丘。 天上又断断续续飘着雪,李介丘肩上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团絮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与斗篷融在一起。叶小尘嘀咕完又伸着手去拍他肩头的落雪,拍完他的又低头拍自己的,他今天披了一件草黄的斗篷,雪点子落在上头如落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糖霜。 “黄白……白黄,雪?”叶小尘盯着身上的雪点子愣了一会儿,醍醐灌顶道:“是雪!下了雪天地、都是一片白,但是井口,还是一口黑洞!雪落在黄狗身上,就是白的。落在白狗身上,就看不清、好像肿了一样!对不对!对不对!” “哎哟!小夫郎瞧着不起眼,原来也这么厉害啊!”那老爷子哈哈大笑。 叶小尘的眼睛更亮了,他盯着李介丘看,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厉害!” 李介丘瞧他那小模样就喜欢得不得了,跟着点头说道:“是,夫郎最厉害。” 又连着猜了两个灯谜,也都一一解了谜面,那摊主是个大方的,半点儿不耍赖,直接啪一声合拢了毛毡小本儿,然后指着插在架子上的彩鱼灯说道:“选吧!就还剩这四个了,随便选!” 李介丘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又对着叶小尘说道:“小尘,选一个喜欢的吧。” 叶小尘猛点头,然后仰着脑袋认真挑选了起来。虽然只还剩下四个,可这四个也都各有好看。如那青头白身翘着尾巴的彩鱼,身上还画着青色红色的大片扇形鳞片,嘴上用铁丝绑着两只毛绒红球儿,似它的触须;还有一只红绿相间的大鱼,它的尾巴尤其漂亮,像是一朵绚烂的彩色大花,鱼身的竹骨微微有些分离,轻轻晃一下整条鱼都摆了起来,仿佛鱼还在水中游动一样。 叶小尘挑了那个红绿的彩鱼灯,兴奋道:“我要这个!” 第351章 卖花郎 最后,叶小尘从摊主的手里接过了那只红绿相间的彩鱼灯,足有三尺长,高高的举过头顶。叶小尘有些激动,拿着晃了晃,那鱼也紧跟着摆了摆身子,灯光流溢,如浪花的尾巴也跟着游动。 “真好看!”叶小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咧开嘴大笑,露出了一排白净的牙齿,“介丘!你快看!它还会动呢!” 大街上的人实在是多,也都各个或提着或举着花灯,但大多都比不上叶小尘手上这彩鱼灯更大更好看。不少人都投来好奇又喜爱的目光,不由自主就朝这边挤了过来。 李介丘揽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免得夫夫俩也被人潮挤得分散。 “喜欢吗?”他环住夫郎,又低头问道。 哪有不喜欢的,叶小尘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了!他连忙兴奋又激动地点头,赶紧说道:“喜欢!好好看!” 只得了一只彩鱼灯,叶小尘就满足得很,李介丘觉得自个儿夫郎可真是好哄,要是小满在,这小家伙儿定然要吃遍整条街,吃得肚儿滚圆才肯罢休的! 李介丘噙着笑,又牵着叶小尘往前走。 江阳府果真是极大,人也很多,叶小尘这次就见到了羌原提过的蓝眼睛黄头发的人。 那是几个很漂亮的女子,长得比本地姑娘更高更白,穿得也奇奇怪怪,是一身极其厚重的裙子。虽然奇怪,却很漂亮,装饰华丽复杂,用金线缝着羽毛、珍珠、轻纱,裙摆层层叠叠,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哇!她们的裙子、真好看!”叶小尘攥着李介丘的手,又回头望了一眼几个结伴的女子,眼中满是惊叹,“要是杨禾哥在,肯定好奇她们、裙子上的刺绣!” 刚说完,转眼又看到河上停着一艘灯船,上头挂着许多花灯,还有在花鼓上跳胡旋舞的细腰美人,舞姿婀娜,裙摆上挂着许多流苏铃铛,在旋转蹬踏中叮铃作响。 “哇!那个也好好看!她们跳的是、什么舞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又指着灯船上作舞的细腰美人,兴奋地攥住李介丘往河边挤,只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夫郎没见过什么新鲜事物,在江阳府的灯会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都要多看两眼,似脱了笼的兔子,哪儿都想去挤一挤逛一逛。 “卖花啰!蜡梅山茶迎春花嘞!” 这时候,有一个背着背篓的卖花郎从身边走过,留下一路花香。 “嘿!你等等!”叶小尘刚从河边挤了过来,正巧看到一个不瘦不胖的高挑背影背着背篓走了过去,那背篓里探出好些花枝,红红绿绿开得喜人。 “江阳府还有、男人卖花!”叶小尘看得稀奇,扯着李介丘的袖子同他悄悄嘀咕。 在宝塘镇偶尔也能看到卖花的,但大多都是已婚的妇人夫郎,或是像杏花一般大的小哥儿丫头,叶小尘还是头一次看到卖花郎呢!瞧瞧,那卖花郎还插了一脑袋的花儿,也是这人年轻清秀,竟还有些好看。 那卖花郎果然停了下来,笑着望向叶小尘,喊道:“两位要买花吗?这位相公给夫郎买几枝吧,我这儿什么花儿都有!” 叶小尘牵着李介丘停住脚步,又指着卖花郎背篓里的花儿问道:“这山茶挺贵的吧,你也舍得、折下来卖?” 卖花郎嘿嘿一笑,然后把背篓移到了胸前,再从中抽了一枝山茶花递给叶小尘看,还答道:“夫郎不知道,小的一家老小都是花匠,侍弄着一院子的花草。最近开的花特别多,若是不打些出来卖掉,恐怕要烂在枝头了,那才更可惜了!” 第412章 这卖花郎是个俊俏小生,还穿着一身粉袍子,脑袋上也簪着满头的花儿,打扮得像山里的妖精似的,竟比秦执还像一只花蝴蝶。 李介丘微微皱起眉,将不自觉已经往前走出一步的叶小尘搂了回来,然后出声问道:“你的茶花怎么卖的?给我拿……” 叶小尘却拉了李介丘一把,悄悄瞪他一眼,不许他再说话。 李介丘:“……小尘。” 李介丘颇有些无奈,只得叹着气看夫郎把自己推到了身后,然后笑盈盈看向那卖花郎,“你那迎春花怎么卖的?” 卖花郎微微一愣,然后笑着答道:“一扎三十文!这一扎有十枝,都是挑的最好的花!夫郎,您要么?” 叶小尘连忙点头,然后从自己的小包里数出铜钱,笑着递给了卖花郎,“我要那束最大的!” 竟然是夫郎自个儿掏的钱,这卖花郎也愣住了。他今儿跑了一夜,都是公子哥花钱买花哄姑娘和小哥儿的,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夫郎自己花钱买的,尤其他相公还站在后面呢! 卖花郎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就立马笑着接过了铜钱,从背篓里挑了一扎开得最好的迎春花递了过去,“给您嘞!” 叶小尘接过花,数枝金灿灿,小朵小朵的紧挨着,它不如山茶花红得耀眼,也不像蜡梅那么芳香,看着甚至不太起眼。可这时候被叶小尘捧在手里,伸手递给了李介丘,像是送出一捧金灿灿的小太阳。 他脸上漾着笑,声音又欢快,“送给你的!” 李介丘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住,叶小尘却笑着又挽上他的胳膊,歪着脑袋晃了晃手里的彩鱼灯,“你帮我赢了、彩鱼灯,我送你花,这叫……投、投桃、报李!对,就是投桃报李!” 李介丘忽然就笑了起来,嘴唇越弯越深,眸底盛着无数的星子明灭闪烁,他笑着,那星子就这样漫过眼睛洒了出来,星星点点落在花上。 他忽然举起了手里的金灿花束,大捧的烂漫花枝挡住了夫夫二人的脸。他环住叶小尘,倾身而下,吻上那张柔软的嘴唇。 那卖花郎难得看到夫郎自个儿掏钱买花儿的,这走了老远还歪着脖子回头看热闹。一看不得了,可看到好戏了! 哎哟,这怎么还亲上了?!卖花郎缩了缩脖子,立刻背起背篓逃了。 第352章 与君同簪花 他们在这飞花点翠后拥吻,浅浅啄了好几下才分开。 这街上的人可多了,来来去去摩肩擦踵,叶小尘脸上泛起迟来的羞窘,有些别扭地嘀咕起来:“你做什么呢?外面、好多人啊!” 他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人确实多,但这些人都各玩各的,或是手牵手同逛灯会的小情侣,或是随着爹娘一起出来游玩的小娃娃在街上胡跑乱窜,人虽然多,可压根没有心思关注他们。尤其两人还临靠着河岸,又用花枝挡了脸,晃眼一看只以为是新婚正浓情蜜意的小夫夫。 李介丘含着笑,将那扎迎春花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我很喜欢,谢谢夫郎。” 叶小尘的脸又红了些,映在这万千灯火下显得格外迷人,他拉住李介丘的袖子,小声说道:“咱走吧。” “小尘,那么多花儿呢,怎么就选中这迎春花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叶小尘问道。 叶小尘一张笨嘴不知该怎么解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迎春……寓意好嘛,马上就要春天了,这还是我们两个人,过的第一个春天!” 李介丘微微笑着,垂手与他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他又问道:“今天好不好玩?” “好玩!”叶小尘猛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晃起了手上的彩鱼灯,“特别好玩!买了彩鱼灯,猜了灯谜、还看了那个什么舞!还买了花!江阳府竟然还有、男人卖花呢!” 李介丘:“???” 前头说得好好的,这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那个打扮得像妖精一样的卖花郎了,李介丘听得不禁皱眉。 “小哥儿能开铺子做生意,男子当然也能卖花儿了!”李介丘皱着眉说,然后抬起瞪着叶小尘,“你老提他做什么?” 叶小尘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觉得稀奇呗!” 稀奇?李介丘连忙道:“有什么好稀奇的,打扮得像山里的妖精一样,高低得是个花妖蝴蝶妖!” 他板着脸说话,语气又低又急。 不对劲,不对劲。叶小尘歪了歪脑袋看他,这才渐渐品出李介丘语气中的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凑上去在他怀边蹭了蹭,小声又坚定道,“你吃醋了。” 李介丘:“……” 被夫郎一言拆穿,李介丘这才回过神,又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幼稚,连自己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还反问他:“不能吃吗?” 叶小尘对他笑得眯起了眼睛,拖长了语气说道:“能——吃——” 他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上了李介丘怀里抱着的迎春花,轻轻柔柔摩挲着枝叶。忽然,他动作飞快地折了两只花,抬手就簪到了李介丘的鬓边,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别吃飞醋了!就是簪花,你也最好看的那个!”他一边笑弯了腰,一边还拽着李介丘说话,“他是花妖……你现在是人比花娇!” 李介丘失笑出声,一声托住叶小尘的后腰,免得他笑着笑着弯到了地上去,还不忘开玩笑,“夫郎近来学有所成,又是投桃报李,又是人比花娇的,看来看话本子确实有用。” 第413章 这话本子是李介丘以前给他买的,那时候是买来给他认字。当时的叶小尘也不算大字不识,简单的字词都是晓得的,给他看启蒙书又嫌烦闷,李介丘就找了些简单的话本子给他看,渐渐得了趣儿,也认识了不少字。这不,又是投桃报李,又是人比花娇的。 李介丘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抚向簪在发上的两只迎春,手还没有碰到,叶小尘就跳起来拦了,“别摘啊!好看的!” 不过这回他的动作就慢了一步,李介丘的手已经摸上两朵花儿了,却没有摘下来,反倒把簪得摇摇欲坠的两只迎春插得更稳了些。 叶小尘:“……” 李介丘还温柔笑着说:“夫郎赐,不敢辞。” 瞧瞧他笑的那样子,总感觉憋着坏!叶小尘觉得不对劲,挣开手就打算往前跑,可又慢了一步!李介丘一把就将人扯了回来,半困在怀里,然后笑着也折了几只花往他头上插。 “哎呀!够了够了!我就、只插了两朵!你别把花扯秃了!”叶小尘在他怀里跳脚,但还是被箍着插了好几朵金灿灿的小花儿。 李介丘憋着笑,伸手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肉,故意气他:“嗯,果然是人比花娇!” 叶小尘:“!!!” 叶小尘自个儿也只舍得摘两朵,这时候气得扒着那捧迎春花检查,不过幸好这花开得太盛太好,哪怕被摘了几朵,也半点看不出来。 他气得没再搭理李介丘,跺着脚就朝前走,可才刚刚走出两步又突然跑着折返回来,一把抓住了李介丘的手腕,兴奋地望着他说道:“我们快走!前头的台子上、还有表演戏法的!我们快去看!” 气不过两瞬就自己把自己哄好的叶小尘又折了回来,拉着李介丘就往表演戏法的台子前挤了过去。 就连戏法杂技也比宝塘镇的花样多,踢瓶弄碗的就不说了,都是些小把戏。更是有吐火吞剑的,还有拿着扇子表演口技的技人,扇子后飘出一串禽鸟虫鸣,生动得很。 两人挤前去看了好一会儿,估计着快到了戌时末才退出来,加快速度往钟楼的方向走。 但叶小尘显然还回味无穷:“真有趣!这府城果然比、镇上热闹多了!” 李介丘牵着他的手,说道:“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每年都出来玩两趟。” 叶小尘冲着他点头,然后手牵手朝前走。不自觉竟走到了一处高楼前,楼前半条街都挂着花灯,只是这灯和叶小尘手里的彩鱼灯不太一样。 那老爷子做的花灯多是些鱼虫鸟兽,更贴近民间,而这半条街挂的都是精致巧妙的花灯,有四角的也有六角八角的,有如宝塔状也有如莲花状,雕漆细木为架,镶以纱绢薄绸,那绢布上绣着图案,各个贵气雍容。 道上还有不少赏花灯的行人,隐隐有交流声: “果然是‘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琯动浮灰’1啊,这五纹楼今年的灯展还是最漂亮的!” “看到了没,最前排那儿已经空了!最好看的那盏花灯已经叫人买走了!” 第353章 放灯 五纹楼的绣展也是灯展,将绣品做灯衣镶在花灯上,有白鹤衔竹、昙花一现、狸奴戏球,或是天女美人图,各个都精美绝伦。 “真好看啊!”叶小尘牵着李介丘的手,已经不知道今晚上说的第几遍“好看”了,“不知道、杨禾哥来看了没!” 正说着,他身后就有一个行人对着守灯的绣娘问道:“今年最好的花灯已经卖出去了?是哪家买的?” 那绣娘欠了欠身,答道:“是一对年轻人,不知是哪家呢,瞧着不是熟客。不过其中有一人生得可高了,穿着黑衣裳,不怎么说话,瞧着就凶神恶煞的!” 诶,这一说,直接报羌原的名字好了!叶小尘和李介丘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肯定是羌原。 两人看过绣展,叶小尘拉着李介丘急急忙忙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和他小声嘀咕:“肯定被、杨禾哥他们买走了!” 李介丘也对着他点头,觉得应该是如此。 说起杨禾,这人正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盏精致的六角花灯,将其护在怀里,生怕被路人撞到碰到。 “好贵啊!都说了别买了!”他一边说一边暗瞪了羌原一眼。 杨禾护着花灯,羌原就伸手护着他,将人虚虚揽在怀里,长臂隔开了挤挤攘攘的人群。 他木着一张脸,目不转睛地低头看向杨禾,真诚地问道:“你不是喜欢吗?” 杨禾瘪了瘪嘴,叹着气看他一眼,说道:“是喜欢,可绣展上那么多盏花灯,我各个都喜欢,难道都要买下来吗?那个金线莲花灯我也很喜欢呢!” 一听这话,羌原忽然停住脚步,然后牵起杨禾就回头往后走。 杨禾都愣了,忙问道:“你干什么?” 羌原答得一本正经:“你不是喜欢?我去买。” 杨禾都气笑了,笑骂道:“一盏灯就得二十多两!那条街上挂了好几十个,你还真打算全买下来?那咱以后可别吃饭了,盯着这灯就饱了!” 羌原看他,认真说道:“你刚刚就是一直盯着这灯看的,肯定是很喜欢。” 杨禾:“……” 杨禾都无奈了,又扯着羌原的袖子扭头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好啦,你说的都对!我确实很喜欢,这上头的刺绣绣得真好,针脚匀密,颜色变化也很顺眼,绣工可比我好多了!” 第414章 他说了一长串,羌原除了最后一句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见他又伸直胳膊护住杨禾,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好。” 谁不喜欢被心上人夸奖呢,杨禾乐得眯起眼睛,高兴地回头望他,反问道:“哪儿好?” 真叫羌原评价刺绣,这粗男人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继续板着脸说道:“好看。” 杨禾点点头,然后等着他继续说,可等了好一会儿这男人都板着一张脸没再开口。 杨禾:“……没了?” 羌原也觉得奇怪,似乎有些听不懂杨禾的话,歪着脑袋愣起一张脸回答道:“没了。” 杨禾忽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他此刻歪着脸的模样怪可爱的,但羌原见他笑了,微微皱起眉,脑袋歪得更厉害了些,“你又笑什么?” 杨禾憋着笑摇头,然后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拉着往前走了去,嘴里还说道:“好啦,我们快去玉虹桥放灯吧!放了灯就该去钟楼和他们会合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羌原往玉虹桥的方向走。 说起这玉虹桥,这是江阳府最有名的桥。据说是很久前一对相爱的夫妻建造,那时候江阳府远不如现在繁华,寻常人要渡河只能坐船,那对夫妻就花钱建造了 一座三孔石拱桥。所以这桥在本地又被称为“夫妻桥”,每年元宵都有情人来这儿放灯。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往玉虹桥去了,路上还顺带买了两只红纸做的许愿灯和一只炭笔。桥上的人也不少,大多是来放灯的年轻小情侣,有些牵着天灯往上放,有些则是俯在石桥扶手上写祝愿词。放眼瞧去是满天的红灯,一盏连着一盏,仿佛连接了天上的星河。 杨禾也趴在桥头,捏着笔杆子琢磨了好一会儿,该写些什么好呢? 他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词句,磨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写上去几个字。杨禾写好后就忙把带字的那一面藏进怀里,然后把炭笔递给了羌原,“给你,该你写了!” 羌原没去问他写了什么,自己写的时候也没藏,大咧咧写了三个字上去。 ——在一起。 杨禾眉头都皱了起来,又问道:“……又没了?” 羌原也跟着皱起眉,似有些不懂,“没了。” 杨禾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抢过羌原手里的炭笔,然后俯身再最上头加了两个字,“好歹再添一点儿吧,嗯……这也写得太直白了!我看人家写的都是些什么‘执子之手’,还有什么星啊月的。” 他在“在一起”上头添了一个“永远”,非常直白,偏偏羌原也非常喜欢,拿着看了又看,说道:“甚好。” 两人放了灯,杨禾也不知写了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地生怕被羌原看见。羌原也耗得住,当真不问也不偷看,老老实实陪他点灯放了。 两盏灯紧挨在一起飞到了天上,渐渐融进那条璀璨夺目的灯河。杨禾踮着脚看,高兴得很,像是要看着那两只许愿灯和星子融在一起再也瞧不见才肯罢休,可看了一会儿,他就急了! 哎呀!怎么吹风了!把带字的那一面吹过来了!要给羌原看到了! 他忙低下头,拉起羌原就朝桥下跑。 羌原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也由着杨禾扯着他一路狂奔。 嗯……该不该说他早就看到了? 放灯的时候,杨禾虽然把带字的那一面藏在了他的方向,可羌原的眼神多好啊,黑夜里也透过微薄的纸张看清了另一边的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他好像还不会写“疑”字,一连划了三把叉,最后还是写错了。也难怪他要藏着怕自己看到。 嗯,也罢,就假装真的没看到吧。 第354章 行凶 两人放了灯,又牵着手往钟楼的方向走。 钟楼前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等着看打铁花的。还有些穿着红衣裳,头上扎着红头巾的年轻汉子,腰上束着一条宽大的腰带,飘悠悠荡出去好远,这些都是打铁花的工人。 “我还没看过打铁花呢,只有小时候听我爹娘提过。”杨禾一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花灯,一手圈住羌原的胳膊,歪着头同他说话。 钟楼前的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他不由自主拔高了嗓音,像是怕羌原听不到似的。 “小时候?”羌原还真来了些兴趣,低头望着他问了起来,“你小时候都是怎么过的?” “嗯……小时候啊。”杨禾不禁微微仰着头看向墨蓝色的天穹,夜幕上排着点点星子,明灭闪烁着,“爹娘还在的时候倒还过得不错,我娘偏疼我一些,所以我哥从小就不喜欢我,总说我娘太偏心。” “不过爹娘命不好,我成亲的第二年就相继过世了,没了爹娘在,我哥和我的关系就更差了。他不喜欢我,我也看不惯他,就是过年都没有回去过。嗯……不过就算想回去,王大根也不准的,我娘家不在四甲村,离得还挺远,他嫌麻烦不愿走动,也不肯让我一个人回去。” 提起娘家的事情,杨禾又觉得奇怪。他本来以为自己和那畜生和离后,他那同样畜生的哥哥会来闹事,结果过去这么久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哥还真打算来的。只是那时候羌原还在,他打听到两人闹和离的时候,现场有个厉害汉子给杨禾撑腰,差点没把王大根打死,他一听就不敢来了。 第415章 “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羌原问他,一边问一边垂着眉眼认认真真看着杨禾。 “没什么好看的,他们都是一路人,眼不见为净吧。我那外甥女也已经嫁出去了,要是她还在倒也能看看,算是家里唯一的良心了,只可惜嫁的也不好。”他说着忽然又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望向羌原,“嗯……活着的人都没什么好看的。到时候你陪我回去给爹娘扫个墓上个香吧,也算是告诉他们我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 羌原点头:“好,都依你。” 杨禾仰着头冲他笑,眉眼弯弯的,眸子里仍是一如既往的澄澈与温柔。 忽然,身后推搡了一把,杨禾慌得连忙护住怀里的花灯,羌原又立刻将人揽进怀中,虚虚搂着隔开了拥挤的人群。 也才聊了几句,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挤上来这么多人!杨禾踮着脚看了一圈,只看到一拥攒动的人头,“怎么这么多人啊,你高些,你快看看他们来了没?” 羌原沉默着将人护住,当真抬起头看了一圈,一个眼熟的面孔都没看到。 他顿了顿,然后摇头说道:“没有,再等等吧。瞧着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杨禾只得点点头,然后安安静静窝在羌原的怀里。 杨禾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惊恐的痛呼声,他心中一咯噔,连忙又问:“怎么回事?!” 羌原还没说话,倒是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啊啊啊啊啊!!!” “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血……流血了!快来人啊!” …… 杀人??? 杨禾一愣,然后急忙抓住了羌原的袖子,语气慌了两分,“羌、羌原?!” “是流民起了暴动。”羌原将人护在怀里,语气已然凝重了一些。他下意识伸手朝背后摸,却没有摸到熟悉的刀鞘,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的兵器。 人群外突然蹿出一伙儿衣衫破旧的汉子,这些人生得瘦削面黄,可跑起来却很有力气。手上更是拿着一把柴刀,见人就砍,砍完人再扯下对方装了银钱的钱袋,若是有值钱的簪子玉佩也全都搜刮一空。 突出暴起砍人的流民少说也有二十多个,钟楼前等着看打铁花的人也特别多,蒙着眼睛都能砍伤好几个。入耳的全是求饶声、尖叫声,和刀刃砍在皮肉、骨头上的声音。也有人已经怕得不行,自觉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丢出来。可就算如此也无济于事,那些流民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不论男女老少见人就砍。 “这、这可怎么办?!?”杨禾急红了眼睛,连忙抓住羌原的袖子扯了两把,“你再看看,小尘和小满他们在不在,还有杏花!可千万别出事!” 怀里的人急得都要哭了,提着花灯的手已经忍不住抖了起来,说话也在哆嗦:“怎么会这样啊……早知道就不出门逛什么灯会了!” 羌原揉了揉他的后颈,凝目再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真没有看到,或许都还没到。你别担心。” 刚说完,两人又被拥挤的人潮推搡了好几把,耳畔的尖叫声越来越近,那凛凛啸鸣的刀锋仿佛已经劈到脑边了。 杨禾一口心都提了起来,忽然又被羌原一把扣住后颈紧紧压在前胸,箍得他不能动弹。 “羌、羌原?” 他刚问出一声,忽又感觉抱住他的羌原猛地踹出去几脚,手上还动了两下,视线的余光隐隐瞥见羌原手上不知何时提了一把刀。那是砍柴的弯柴刀,刀口是凛凛的锯齿状,刀尖儿还一滴一滴往下掉着血。不过只瞥到一眼,羌原握住他后颈的右手又慢慢上移,稳稳按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人紧紧束在怀里,像是怕他看到血腥。 耳边响起一声刺破空气的厉风,那是柴刀被丢出去的声音。 这时候声音才慢了下来,耳边砍刀的声响渐渐止住,隐隐还能听到那些流民说话的声音。 “快走!待会儿官府的人要来了!” “就是!走!拿到钱就走!” “那……这个些人怎么办?好像被那高个子打伤了!” “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咱先走!” …… 流民渐渐散去,抱住杨禾的羌原这才微微收了手。杨禾扒着他的手臂回头望,哪还有刚才喜庆又热闹的场景,好多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一股一股汇成开枝的血河。 抱头痛哭的人,扯着嗓子嘶嚎的人,还有捂着伤口喊救命的人…… 第355章 奔逃 再看叶小尘和李介丘那一边,两人还不知道钟楼那头出了事,这时候正一人拿灯一人抱花,十指相扣朝那头赶呢。 可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刚刚人流还往那头涌动,都是赶着去看打铁花的,怎么走着走着这么多人往回走?而且一个个都满脸惊慌焦急,瞧着像是逃命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夫夫二人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李介丘将手里的花塞进了叶小尘怀里,然后随便拉了一个奔逃的男子,急忙问道:“这位大哥,你们怎么都往回跑?不是听说钟楼那边有打铁花的吗?那边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男子急得一张脸皱成一团,慌张地甩开李介丘的手,“哎哟!还看什么打铁花!保命要紧啊!” 第416章 他没头没尾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撇开李介丘就拔腿继续跑了前去。 两人听了这话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叶小尘,听到一句“保命”就慌了神,不自觉已经伸手攥上了李介丘的袖子,有些担心地望向他。 李介丘也是被那路人的一句话扰得提心吊胆,但见夫郎害怕,又连忙伸手将人牵住。 这时候竟然又看到那个卖花郎,他身上的粉袍子都跑得乱糟糟的,头上簪的花儿也掉了许多,背上装花的背篓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他似乎还记得李介丘和叶小尘,看到两人有些无措地站在路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卖花郎赶忙小跑过来,语气又急又快,“两位也是要去钟楼看打铁花?哎哟!可千万别去!那些个流民疯了,好多人提着刀,见人就砍!两位赶紧回家躲躲吧!” 叶小尘:“?!!!” 李介丘:“!!!!” 那卖花郎留了一句话也赶忙逃了去,李介丘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多谢”,而身边的叶小尘已然吓得腿软,若不是李介丘眼疾手快半抱着他,怕是已经滑跌到地上了。 “怎么办?!”夫郎的眼泪说来就来,滚雨珠似的落了满脸,说话都哽咽起来,“小满和杏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他、他们,有没有到,到钟楼!” 他急得说话又结巴起来,攥着李介丘的袖子慌得六神无主,“早、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就不分开走了。都怪我,我该拉住杏花的。还有小满和秦老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介丘皱着眉,神色很沉重。 真论起来,杨禾那儿是最安全的,有羌原在,十个二十个流民都近不了他的身。秦执那里也不是最担心的,这大少爷出门的时候乌泱泱带了一群人,又是婢子又是侍从的,说不定小满跟着他比跟着自己都还要更安全些!倒是杏花那儿,只有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跟着,婢子做事稳妥,可对上暴徒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正好和发疯砍人的流民碰了个正面,怕是…… 李介丘揉了揉额心,没敢再继续想下去。 “小尘,你先跟着人流往回走,先回秦府等我。我前去看一看,万一杏花他们已经去了钟楼……我找找去。”李介丘扶住叶小尘的双肩,努力镇定与他说话。 但叶小尘听了却连连摇头,他立刻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然后又把手里的彩鱼灯和一大捧的迎春花放到了路边,“我不要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连最喜欢的彩鱼灯也丢了下来,还四下望着想找一找趁手的武器,可这附近连一根棍子都找不到。他又把视线放到了那彩鱼灯上,花灯自然没什么用,但撑着花灯的是一根很长的竹竿,竹竿青翠,想来是做花灯的大爷在山里新砍的翠竹,结实着呢。 倒是一件趁手的物件儿,可是取下来,他的花灯就废了,这可是李介丘给他赢的花灯!叶小尘瘪了瘪嘴,忍不住又想哭了,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弯下腰就打算把那根竹竿抽出来。 “哥!” 他的手还没有摸上去,身后就响起了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他立刻扭头看去,没瞧到说话的人,倒是看到一队巡城的甲兵手持长枪朝这边快步跑了过来,正是向着钟楼的方向去的。 等那队甲兵跑过,叶小尘这才看见后面跟着的杏花和一粉一蓝的两个婢子。 叶小尘立刻收回手站了起来,冲着人大喊道:“杏花!” 他喊完就奔了过去,将也冲着他跑来的小姑娘紧紧抱进了怀里。 叶杏花显然也吓坏了,一路跟着两个婢子姐姐都是提心吊胆的,这时候看到了哥哥和哥夫才泄了一口气,趴在叶小尘怀里突然就放声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见兄妹二人抱成一团,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李介丘只好自己对着两个婢子问道。 两个婢子也吓得脸煞白,又是跑出了一身汗,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乱了,额前勾出好些碎发。 彤管说话都是气喘吁吁的:“刚听说钟楼那儿出了事,婢子两人都是弱流女辈,不敢带着姑娘去冒险,本是打算先回府的。但碰巧看到巡城的甲兵,听说作乱的流民已经逃出钟楼了,也不知道这时候已经逃散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又怕回去的路上再撞见,倒不如跟着这些甲兵安全,只是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两位!” 李介丘又问:“那看到你家公子了没?” 彤管又是摇头。 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头望向钟楼的方向,一眼过去是笔直的长街,隐隐还能看见那队甲兵整齐有序的背影。 这儿离钟楼已经不远了,约莫再走半刻钟就能到,但这许久也没看到什么流民,恐怕那些人逃窜的方向并不在这一头。而且彤管有句话说得在理,这儿有一队甲兵在,跟着过去反而安全些。 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很快拿定了主意,连忙拍了拍扑在叶小尘怀里的杏花,温声安慰道:“杏花,先别哭了。我们先跟着去钟楼看看,还没找到小满和你杨禾哥哥呢,我们先去看看。” 杏花虽然害怕,但听了这话还是努力忍住了哭腔,牵着哥哥站了起来,冲李介丘连连点头,只是仍抽噎着一时止不住。 第356章 伤情 几人跟着那队甲兵到了钟楼,一路上人已经散了大半,宽敞的街道望过去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七零八散还来不及收拾的摊子。 第417章 走近钟楼,这才渐渐看清地上半干涸的血块,顺着东一团西一团像妖艳红花的血色走近,血流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汪一流,深深暗红,看一眼就觉得眩晕。血泊里更是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有的还有微弱的呼吸,有的已经没有了气息。 “阿爹!” 刚走近,又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小娃娃的呼叫声,叶小尘立刻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巧看到被秦执抱在怀里的小满。 秦大少爷经了一夜惊心动魄仍还打扮得风流倜傥,一根头发丝儿也没乱。几人身边还站着羌原和杨禾,杨禾也是抓着羌原一脸焦急,这时候看到了叶小尘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满看到了李介丘和叶小尘就立刻瘪了嘴,小娃娃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他踢了踢小腿想要从秦执怀里下来,但秦执并没有松手,只是稍微低下头和他说了一句什么,小家伙儿这才安分了一些,只是仍眼巴巴盯着阿爹和小爹。 “小满!” 叶小尘看到小满也松了一口气,赶忙提起衣裳大步跑了过去,从秦执怀里将人抱了过来。 小家伙儿好不容易才止住哭,这时候又被小爹抱在怀里,终于憋不住了,抱住叶小尘的脖子“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起,呜呜着话都说不清楚了,“呜呜呜呜……吓、吓死小满了!好多好多血啊!小爹!” “哦,不怕哦!小爹抱着呢!”一听小满哭,叶小尘又要忍不住掉眼泪了,今晚上本是好好的元宵佳节,结果遇到这样的事儿,一颗心都提在嗓子眼了。 李介丘跟着走近,连着叶小尘和小满一起拥进怀里,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小满眼前横尸一地的惨状,又抬起手擦去小家伙儿脸上的眼泪,“小满,没事了,阿爹小爹都在呢。” 小满抽抽噎噎仍是止不住眼泪,伸出小胖爪子一会儿摸了摸叶小尘的脸,一会儿又拍一拍李介丘的肩膀,最后还伸直了去够叶杏花的手,还抽抽搭搭喊着:“……小姨。” 杏花也赶忙小跑过来,伸手握上小满的手指。 叶小尘安抚了好一会儿,等小满渐渐止住哭声才抬起头望向杨禾,“杨禾哥,你们没事吧?诶!羌、羌原衣裳上、怎么沾了血啊?!” 杨禾还紧紧抓着羌原的手,听到叶小尘问才说道:“我们最先到钟楼,和那些流民撞了个正着!羌原和几个人交了手,不过都不是他的血,是那些流民的。” 他说着还指了指旁边,那儿有五、六个衣衫破旧,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流民被甲兵压在了地上。其中一个流民大腿上还被砍了好长一条血口子,鲜血流了一地,已经将裤子都染透了。 “崔大人,不知这些流民要怎么处置?”那甲兵头子冲着一个穿藏青色棉袍的老人行礼问话。 竟然是崔老,李介丘几人这时才看到他。不止崔老,连崔老夫人和崔筠枝也在,小姑娘穿着红裙子缩在祖母怀里,也被吓得脸色发白。 崔老摆了摆手,冲那甲兵头子说道:“老夫早已致仕(辞官),别再称我大人。至于流民,先押着吧,州牧应该也快到了,等州牧大人来做主吧!诶……刚刚去请大夫的小兵呢,还没回来吗!” 老先生声音急切,已经忍不住在原地来回踱了起来,一张脸紧皱着。 甲兵头子立刻答道:“已经派人去了!最近的济善堂和仁安堂都派了人!” 刚说完,就有一个小兵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今天上元节,济善堂关门了!仁安堂的柳大夫和王大夫也都不在,听说是回乡过年了!” 甲兵头子都愣住了,盯着一地伤员只觉得头大,“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介丘一路过来眉头就没松开过,尤其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生死不明的百姓,还有一部分受了轻伤正几排坐在石阶上的人。他先是安抚般的拍了怕叶小尘的肩膀,连着两个孩子一起往杨禾的方向推了推,小声说道:“小尘,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 不得不说,有杨禾身边的羌原在,安全感瞬间就提高了好多,李介丘也更放心让叶小尘单独带着两个孩子。 叶小尘知道他这是想去看一看伤患,也没阻拦,反倒点头说:“你快去吧。” 李介丘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人群走。蹲下身挨个探向他们的颈侧,随后又是探鼻息又是探脉搏。 崔老也是这时候发现刚赶来的李介丘,他连忙推开了身前的甲兵头子,立刻走过去询问道:“是李大夫?这人可还有救?” 李介丘眉头皱得更深,叹着气说道:“两道致命伤,这个失血量……回天乏术了。” 他说着就起身又往下一个伤患走了去,那甲兵头子也赶忙跑了过去,指着坐在石阶上的伤患说道:“这位是大夫?那您再看看这些人的情况?瞧着都是轻伤,可我们也不是大夫,只怕还留了什么暗伤。” 李介丘点点头,依言走过去查看,看后才略赞赏地说道:“确实都是轻伤,处理得也合适……这边不算要紧,敷了药就好。离这儿最近的药行有多远?” 那甲兵头子还没说话,倒是秦执开了口,“离这儿最近的药行正好是我家开的,不到一刻钟的路程,快的话半刻钟就能到!” 李介丘点点头,又估计了人数,然后向那甲兵头子报了好几个药名,“就是这些,请差人去买来。” 第418章 一长串的药名,甲兵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压根记不住! 秦执叹了口气,拍掌望向身后的青溪,急急问道:“青溪,你记住了没?” 青溪立刻点头,她伺候的主子挑得很,平常挑衣裳挑饰品,一连串报的比这还多。 秦执连忙对着甲兵头子说道:“我家婢子记住了,她也晓得路,叫她去买!不过姑娘家在外太危险,您得派几个人跟着!” 第357章 配药 钟楼下的石阶上,青溪领着两个婢子帮伤患上药,崔家人身边也跟了几个侍女,这时候也都在后面帮忙。最低一阶的石阶上并排坐着三个小兵,正把买来的药材放进小石臼里捣成泥状,再由婢子们将其用纱布敷在伤患的伤处。 “你这治外伤的方子,我还是头一次见,效果好吗?”秦执摸着下巴跟在李介丘身后,见他正在给一个伤势较重的人处理伤口,时不时帮着搭把手。那伤患穿着红衣红裤,瞧着像是表演打铁花的工人,一身鲜红,沾了血也看不真切。 “把剪刀给我。”李介丘半蹲在地上,朝后伸了手,秦执立刻将手上的剪刀递了过去,“有用,更便宜有效些。” 那些方子其实都是现代常见的方子,有些还被中医学者优化过,使用起来更方便。李介丘并不常用名贵的药材,更喜欢研究那些不起眼的草药的妙用,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人参灵芝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剪刀剪开了那患者的衣裳,将伤口露出,再用清酒清洗创面。 “这伤口需要缝合。”李介丘简单处理了伤口,又立刻站起来询问,“我这儿没有趁手的工具,城中可有擅长外科的大夫?最好是懂得清创缝合术的!赶紧把人抬过去!” 秦执想了想才答道:“有倒是有,只是不能麻肌止疼,这常人怕是受不了缝合之苦。” 李介丘都愣了,连忙又问道:“没有麻沸散吗?!” 秦执愣了片刻又答道:“很久前倒是流传过一味麻沸汤……应该和你说的什么麻沸散有相同的功效。这是那药是前朝一位名医留下的,他所著医书失传,这药方子自然也……” 李介丘:“……” 李介丘揉了揉额心,最后只能甩了甩手道:“罢了!先把人送过去再说吧!救人要紧!麻药……我想想,我想想。白芷、半夏、川穹各二两,木鳖二两去壳,草乌、川乌各一两,乌药二两,木香五钱……1以上碾成细末,每服一钱,调酒服下。” “嚯,你怎么连这都知道!”秦执都惊了半瞬,然后连忙从地上捡起几张纸,捏着炭笔往上写,“等等,等等!这太多了,我记一下!你再说一遍!” 李介丘沉着脸色点点头,等他准备好纸笔才又将方子念了一遍。 这头救人火急火燎,而另一头的崔老只能干瞪眼干着急看着。老人家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比小满还小,这小娃娃是走丢的,刚才人太多太急,他就和爹娘被挤挤攘攘的人群冲散了,正巧被崔家人捡到,可是哭了好久都哄不住,还是小满拿自己的饴糖哄好的。 崔老叹气连连,他望了一眼叶小尘又望了一眼小满,忽然问道:“这娃娃是你家的孩子?” 叶小尘正心慌地看着忙活的李介丘,听到崔老问他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崔老又说:“这小娃娃和我孙女有缘。我这小孙女吵了一天,非得拉着我和她祖母出门逛灯会,碰巧又在灯会上遇到了这小娃娃,两个小孩儿好像是认识的,我这孙女就是同这小娃娃借小爹的吧?” 叶小尘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小满,小家伙儿这时候已经没哭了,但眼圈儿还是红通通的,像是一只小兔子似的。小满难得碰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奶娃娃,正把怀里的玩具分给崔老抱着的小孩儿玩,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着他的脊背奶声奶气哄着说:“不哭不哭哦。” 没想到崔老还记得“借爹”的戏言,听得叶小尘都不禁有些脸红,只得闷着脑袋点头。 崔老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孩子不禁吓,这儿血淋淋的一滩,怕是看多了夜里要做噩梦。老夫手下还有些能用的侍卫,之前就想着先把孩子送回去。只是这小男娃很有孝心,见不着大人不肯走,非得看到你们没事才放心。现在人也都到齐了,不如先把几个孩子送回去?” 这当然是最好的,叶小尘听了这话就更激动了,“那、那就多,多谢崔老了!” 崔老摆了摆手,又望向忙活的李介丘,叹着气说道:“是该老夫多谢你们夫夫二人,若是今晚没遇到李大夫,我们对这一地伤患才是束手无策啊。” 叶小尘沉默了片刻,缓了缓忍不住又道:“崔老先生,那些流民……” 崔老叹气更重,一时没有言语,倒是抱着小孙女的崔老夫人开了口:“受战乱之苦,从家乡逃出。想落籍在江阳府,可城郊那么多流民,城内哪里装得下,只得拖着。流离失所,生活更是没有着落,等来等去可不就把人逼急了,想着抢一些钱再逃到外地去。” 叶小尘沉默着皱起眉,没再说话。 他垂着脑袋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额头摸上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是小满发现他皱起眉,正伸出手试图将叶小尘皱起的眉心抚平。 见了小家伙儿圆乎的脸蛋,叶小尘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他先是捏了捏小满的脸,又扭头对着杏花说道:“杏花,你先带着、小满回去,你帮哥哥,照顾他,好不好?哥还得、等你哥夫一块儿!” 第419章 杏花本是不愿意,小姑娘心思多,不放心哥哥待在这儿。可叶小尘一副请她帮忙照顾小满的语气,倒把她的用处拔高了一截,好像这任务是非她不可了。 小姑娘被绕了进去,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会照顾好小满的!哥哥,你放心吧!” 她这头是同意了,小满倒是不乐意,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阿爹和小爹,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还是杏花将他从叶小尘怀里拉了出来,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叽里咕噜悄悄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小满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可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秦执倒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崔老正吩咐人把几个孩子送回去,他也赶忙喊来了彤管,叫她先跟着回去照顾两个孩子。府里的婢子虽然多,可彤管是他们熟悉的人,这晚上刚受了惊吓,再叫脸生的婢子照顾只怕更害怕。 第358章 真的不知道取啥了 几个孩子都被送了回去,崔家的小姑娘瞧着凶巴巴,还喜欢在腰上挂一条鞭子充侠女,可到底是年纪不大,经了这一夜怕也是吓坏了。崔老夫人不放心小孙女,也跟着一同回了崔府,只剩下崔老一个人抱着那走丢的小男娃坐在石台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对年轻夫妇寻了过来,那女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一看到被崔老抱着的小男娃就奔了过去,哭叫着把小娃娃抱进怀里,“阿宝!你吓死娘了!” 崔老揉了揉略微酸软的胳膊,站起身问道:“这是你家的孩子?” 那对年轻夫妇穿着简单,那妇人腰上还系着一条沾着油污的围裳,瞧着只是寻常人家,也不认识崔家人,这时候只知道点头弯腰感谢,那妇人更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抱着孩子就要给崔老磕头,“多谢老先生救了我家阿宝!要是、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夫妇俩本想趁着上元佳节的热闹摆摊做点吃食生意,街上人流如织,生意特别好,一时也顾不上儿子。但儿子也教得乖巧听话,从不乱走,只乖乖在摊子边玩玩具。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人群忽然就疯了一般逃窜,摊子被挤倒了,儿子也和他们冲散了。 两口子起初还听到娃娃在哭在喊,可二人被人群挤得动都动不了,奋了力去寻也看不到人,挤到后面连声音都渐渐听不见了。等人群好不容易散开些,整条街上早就没了孩子的身影,两个大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摊子也顾不得了,立刻又爬起来找人。 叫“阿宝”的小娃娃还醒着,崔老瞧瞧他的脸色,小家伙儿一晚上都担惊受怕的,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不了风吹草动的小鹌鹑似的。这时候见了爹娘才有胆子哭,一声就嚎了起来,憋得一张脸通红,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喊着“爹娘”。 看来是没错了,崔老这才放心地让两个大人把孩子领了回去,还不忘啰嗦两句,“下回可得把孩子看牢了。” 夫妇二人连忙点头,又说了好几声谢谢才抱着孩子离开。 “李夫郎一直盯着老夫看做什么?”崔老又撩起衣裳从容坐在石台上,微笑着看向叶小尘。 叶小尘被他盯得有些心慌,老人家是个和善人,可身上仍然有着久居高位才有的威严。 叶小尘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杨禾的手,磕巴着说道:“我看崔、崔老先生是好人!” 崔老倒是听得笑着摇头,一边揉按着胳膊一边说道:“那孩子不大,老夫也是有孙子的人,见着了难免心生怜爱。” 大概是见崔老一直在揉按胳膊,叶小尘先是笑了笑,然后突然抬起自己的胳膊,对着崔老按了两个穴位,说道:“老先生试试、按一按这里,这儿有两个穴位,对劳累酸软很有效果。” 老先生微微扬眉,依言学着叶小尘的姿势按揉了自己的几处穴位,一会儿后果然觉得胳膊轻松了许多,酸痛感渐消。 崔老略惊讶道:“这是那小子教你的?” 叶小尘红着脸点头,下意识望了李介丘一眼,那人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工夫扭头看一看他。 瞧他面有羞红,崔老开怀笑了两声,“感情甚好啊!” 叶小尘可不敢在崔老面前秀恩爱,只含糊着摇摇头,羞涩腼腆地笑了两下。 崔老也笑,还反问道:“若是感情不好,他怎会在崔家为你出头得罪李延之。” “啊?”叶小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呆呆地惊了一声,等他听懂了崔老的话后,险些吓得脸白,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的好,“您、您看到了?” 倒是崔老并不在意,只点点头仍旧笑着,“这也没什么,当时的情况老夫也是看得原原本本。那小子愿意为你出头,也是个真正的男人,不然叫自己夫郎妻子被别人冒犯欺负,那才是没出息呢!” 叶小尘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扰了老夫人、的寿宴。” 崔老摆手摇头,“是李家小郎太不成体统,酒后失德,要说有人扰了寿宴也该是他,怪不到你们头上。” 这边聊了好一阵,那头忙活的李介丘慢步走了过来,叶小尘注意到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想要帮他擦干净手上的血。 李介丘却错身躲开了,拿过他手里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轻声说道:“太脏了,你别碰。” 他说了一句又略过叶小尘往崔老的方向走去,冲老先生说道:“崔老先生,能治的我都治过了,伤势过重的也已经请人抬到医馆去,剩下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带着夫郎回去了。” 第420章 崔老点点头,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甲兵头子已经领着人给伤重不治的人蒙上白布,只等第二天找亲属来认领尸体了。瞧着一地横七竖八的白布,崔老看得摇头叹气。 罢了,他又朝身后的管事点了点头,那管事心领神会,立刻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囊送了过去,“今夜多谢李大夫肯留下来帮忙。” 李介丘一愣,然后推脱道:“您这是做什么?” 崔老叹着气说道:“医者也是靠本事吃饭的,总没有叫你白白帮忙的。” 李介丘仍不愿意伸手,只说道:“话虽是如此,可您一不是本地的父母官,二不是这些伤患的亲人家属,也总没有叫您白白给钱的道理。况且……崔老先生,请容在下多嘴。我上回也同您说过,您要少忧思忧虑,这里的事情自有州牧大人筹谋,您也该回去歇息了。” 崔老:“……” 得,这给钱不成,竟然还教训起来了!要知道,在江阳府,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那些请脉的大夫更是连真话都不敢说,只会含糊地应付他。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行啊,绕来绕去,竟然还把话又绕还给我了!”崔老先是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才有些怀念地说道,“在江阳府还没有大夫敢这样和我说话呢。不过我在京城的时候倒有个交好的老御医,他说话的语气和你是一模一样啊,再听起来还真有些怀念那些个老朋友了。” 话音刚刚落下,李介丘话里提到的州牧大人才姗姗来迟。 第359章 州牧 州牧是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略有些富态的男人,他着急忙慌颠颠跑了过来,头上还戴着一只黑色的长脚幞头,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扶住帽沿。 “老师!老师!”州牧姓何,曾是崔老的学生,何州牧赶了上来,对着崔老关切道,“老师受惊了!” 崔老刚回江阳府的时候就是何州牧亲自来接的他,一口一个“老师”喊得煞是亲热,但崔老桃李满天下,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教过这样一个学生了。 那圆胖的州牧大人赶了过来,哭丧着一脸看着崔老,关心地问道:“老师可有受伤啊?” 他眼里似乎只有崔老,好像完全看不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不过也对,州牧官高位重,若不是听说这次流民袭击崔老也在场,恐怕他都不会亲自来这一趟,最多打发一两个亲信来看一看。 伤员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能抓的流民也全都抓了回来,逃得快的怕也已经寻到藏匿之处,不好再搜找了。距离流民袭击百姓已经过了许久,这位何州牧才姗姗来迟,瞧他衣衫不整的样子,襟口还露出了一截红绢布,脖子上也落着两枚小巧的口脂印,瞧着像是刚从哪个销金窝里爬起来。 崔老看得直皱眉,有心想要训斥两句,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也得给这位州牧大人留下颜面,他眉头紧缩,最后也只是板着脸说道:“何大人整一整衣冠!” 何州牧一愣,然后手忙脚乱将探出一角的红绢塞了回去,又紧张兮兮地整一整歪了一角的幞头。 他手上忙活,心里却直念扫兴。 本来他这时候该躺在一房新纳的美妾屋中,正想着畅快畅快,哪知道忽然收到了成群的流民袭击百姓的消息,最关键连崔老也牵扯了进来。他只好又从美人被窝里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不留神还把妾室的汗巾子塞进了衣襟里。 “哈哈哈哈,老师……学、学生都已经睡下了!结果突然听到这噩耗,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都还来不及好好收拾收拾,见笑了见笑了!”何州牧打着马虎眼。 崔老实在是无话可说,拧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着气问道:“这事何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此等暴民,当是死罪!”何州牧这才回头望向被甲兵押在地上的几个流民,连其中那个被柴刀砍伤大腿的流民也得了医治,用白色纱布裹得严实。 他看了一眼就立刻回了头,又继续道:“不过死罪前,学生一定派人好好拷问清楚,一定问出剩下逃窜几人的身份名字!一定将剩的几个人全部抓回!” 崔老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几个流民。 那些人被死死压在地上,可仍不老实,嘴里还拼了命喊道: “狗官!你有种就杀了我!” “没错!反正都是死!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老子才不怕!” “对!有种你现在就砍了我们!” …… 这些流民一路从阳关道逃至江阳府,路上也遇到不少劫匪山寇,许多人已经折在了路上。 也是经了一番曲折才摸上了这条活路,好不容易到了江阳府,可没钱啊,一路逃命奔波,孩子老人都拖坏了身体,这看病吃药哪样不要钱!年轻有力气的汉子就去找活儿做,可主事的一听是逃难来的,连户籍都没有,更是不敢收他们做事。找来找去只能找到一些出力的苦工,一天下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实在是可怜,可崔老再看看这一地横尸,又觉得可恨,最后对何州牧说的“死罪”也没有发表意见。这些流民是苦,可害了人命,总该自己偿还的。 崔老叹了一口气,又望着何州牧问道:“那城外的流民,你打算如何安置?” “流民?”何州牧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随意说道,“这样的暴民还要怎么安置?我们花钱给他们搭建了住所,可这些暴民不知感恩,竟然还作出当街杀人劫财的恶事!若要学生处置,该将他们赶走,此后再进府城的人必须严格审查路引,绝不能让这样来历不正的人进城!” 第421章 崔老:“……” 崔老叹气更重了,又凝视着何州牧继续问道:“听说上上个月,何大人就曾与辖下官员商议过此事,是关于给那些流民安户立家一事,还有开春再按家中男丁划下耕田。不知此事可商量出章程来?” 何州牧立刻就噎住了,确实有这事儿,可如今不是正过年么,他本想着过了年再仔细商议,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拖一拖也行,哪知道这些流民这点儿时间都等不及了! 他不敢争辩,最后只是尴尬地笑道:“是有这件事……不过,不过这些流民半点不记我们的恩情啊!何必在为他们筹谋!” 崔老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再看何州牧这无所谓的神色只觉得心口发闷,忽然厉声问道:“记什么恩?城外的房舍是秦家出资修建,流民每日供食是李家出钱布施,你与他有什么恩?” 何州牧被怼得哑口无言,尤其看着崔老显然是动了怒,他更不敢开口了。老先生虽已辞官,可朝中根基还在,更是门客众多,何州牧哪里敢得罪,只得点着头听训。 崔老揉了揉眉心,又坐回了石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老夫失态了。” 他已经辞官,说起来是没什么立场训斥一个州牧的,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啊。 何州牧也是脸皮厚,被训了也看不出生气,只点着头说:“不敢不敢!老师教训得极是!” 崔老又是叹气,摇着头说道:“江阳府下的三合镇人口较少,是安家的好地方,那里正修着护河堤坝,也是缺青壮人手的时候。南边有南滩村,全村仅有十三户,老迈者占半,地广而荒田多,整个江阳府,此类的村子甚多,也是安家的好去处。阳关道战事紧,也可募流为兵,以我朝先例,厢兵一年可领二十贯银。” 何州牧支吾着不敢说话,他实在想不通,这崔老才返乡不到一年,怎么把底下的小镇村子都摸清了! 他不敢辩驳,只点着头连连称好。 倒是秦执这时候发了言,拱手谦逊地说道:“为鼓励流民复业,我秦家愿意出资给予流民种子、耕牛、农具等家需,也愿为他们盖屋建舍。” 崔老点点头,紧皱的眉心这才松了松,又看向何州牧问道:“何大人,你看呢?” 一听秦家愿意花钱,何州牧可乐呵了,连忙大笑道:“这当然是……”最好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崔老又面无表情地接过话茬,“当然是不行,官库尚在,哪有靠私人出资安民的。何大人,你说呢?” 何州牧又干笑两声,苦着脸接话:“……这当然是不行。” 第360章 失而复得 “啰嗦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既然何州牧已经到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收尾。时辰不早,老夫也要回去陪孙女了。”崔老抿着嘴角,若有所思地看了何州牧一眼,最后扶着管事的胳膊站起身,悠悠抛下一句话,“堵不如疏,何大人谨记啊。” 他站起身就朝前走,何州牧立刻跟前去想要搀扶,但崔老已经伸手将他推开,反倒是抬起手点了点正和叶小尘站在一起的李介丘,说道:“李大夫,你不是也要回去吗?那就一起吧?” 李介丘正和叶小尘讲着小话呢,听到崔老叫他,立刻牵着人走了过去,剩下的几人也跟着一起离开。 崔府和秦府在不同的方向,几人走了没多久就分头而行了,崔老一路都没有说话,神色恹恹的。 叶小尘也有些恹恹的,李介丘不放心地攥着他的手,低头小声询问道:“吓着了?” 叶小尘先是呆呆怔怔地点头,然后忽然一把抱住李介丘的手臂,抬起头说道:“我想、回家了。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宝塘镇啊?” 夫郎似乎又有些结巴,李介丘不禁皱起眉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温声说道:“那我们明天就收拾行李好不好?” 叶小尘乖乖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向杨禾,伸手要去牵他,小声问道:“杨禾哥,你觉得呢?” 杨禾今夜也受了极大惊吓,尤其他还和那些暴动的流民碰了个正面,若不是有羌原护在他身边,怕也是危险至极。 他脸色微微发白,一整夜都没怎么说话,在钟楼时也只和叶小尘紧紧挨着坐在一起。羌原知道杨禾害怕,可他嘴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听了叶小尘的话,杨禾立刻点头,连连说道:“好好!我也觉得该回去了!月儿下月初六还得办喜事呢,咱得赶回去!” 叶小尘也重重点头,像是找到一个上好的借口,连忙说道:“对对!月,月哥儿要成亲了!我们得、赶回去!” 江阳府忽然就乱了起来,秦执不好再留客,反倒也觉得趁早回去能少许多麻烦。 大少爷难得没有插科打诨,而是正色说道:“流民作乱,留在江阳府也不稳当了,你们既然想回去我也不多留客。只是我目前还脱不开身,不过到时候我会再多请一些护院护送你们,仍走水路。哎,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好的上元灯节。” 李介丘望向秦执,这时候才抽出时间多问两句,“秦兄方才可有和那些流民碰到?” “没有。”秦执知道他其实是想问跟着他一块儿的小满,也说道,“还得多亏了小满,这小家伙儿贪嘴得很,一条街挨着吃过去可耗了不少时间,等他吃够了再准备往钟楼去的时候,那头已经闹起来了。街上逃窜吵嚷的人也特别多,不过我带的护卫够多,没有受到冲撞。” 第422章 李介丘点点头,说道:“今晚多谢你帮我们看顾小满了。” “哎,说这话就客气了,而且小满那孩子我也很喜欢,比我家里那些个侄儿外甥的可有趣好玩多了。”大少爷又恢复了些逗趣的神色,语气吊儿郎当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介丘听着他说的“有趣好玩”就觉得怪怪的,好像把小满当成什么好玩的玩具似的。 可不就是“玩具”了,五、六岁的年纪是最好玩的时候,生个娃娃不玩一玩可就浪费了!秦大公子的思想开始跑偏了。 正走着,叶小尘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哎呀!我的灯!” 李介丘立刻低头看他,见叶小尘正翘首盯着不远处靠墙放着的红绿色花灯上,蔫耷耷好一会儿的眼睛立刻睁圆了,眼里迸着光。 “是我的灯!竟然还在!”叶小尘叫起来,立刻就要跑前去拿。 夜色已深,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只有东倒西歪的摊子上还挂着灯,东一盏西一盏的亮着,照得整条路都是昏昏黄黄的。人多热闹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时候整条街都没什么人了,再看只觉得瘆得慌。 李介丘立刻将人拉住,小声说道:“不着急,我们一起过去,灯放在那儿又没人会拿。” 经了李介丘提醒,叶小尘才连忙缩回已经踩出去的一只脚,缩着脖子伸出两只手将李介丘的胳膊紧紧抱住,有些心惊胆战地瞅他一眼。 他刚刚是看到鱼灯一时兴奋,等回过神又开始害怕了,担心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藏着坏人。可能就是逃出来的流民,说不定手里还握着刀,或许刀尖上还挂着血……叶小尘脑子里一阵活跃,越想越害怕,两只手紧紧缠着李介丘不敢再独自往前走了。 李介丘被他这小模样逗得发笑,可转念一想,夫郎肯定是吓坏了,不由又觉得心口发疼。 他安抚般的伸手拍了拍叶小尘的手背,展臂将人护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怕,这路上没有人,等着,我去给你拿灯。” 就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走近那只彩鱼灯了,李介丘往墙角走了几步,伸手去拿鱼灯。叶小尘虽然害怕,可看李介丘打算一个人过去,哪怕才四五步的距离他也不放心,攥着李介丘的袖子巴巴跟了上去。 “喏,拿着。”李介丘先把鱼灯递给叶小尘,然后又低下头去捡散落在一旁的迎春花束。 彩鱼灯是直立靠着墙放的,这灯虽然精美,但当时受惊的人们只顾着四处逃窜,没人有心思捡一盏灯。但那扎迎春花却不一样,它已经被风吹乱了,有两枝甚至散在路上,金灿灿的花朵儿都被奔逃的人群踩出花汁,再不见之前的玲珑俏丽。 李介丘将几枝花全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拢整齐。 “呀!尾鳍、断了一根篾节!”叶小尘将失而复得的彩鱼灯抱在怀里,轻轻吹去沾在上面的灰尘,又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检查,检查到一半就发现彩色尾鳍断开了,小鱼鳍摇摇欲坠地挂在鱼身上。 叶小尘的眼睛微微下垂,嘴巴都不自觉瘪了起来。 叶小尘神色闷闷地看向李介丘,看他将那几枝已经残损的迎春花全捡了起来,惊道:“你把,它们也、捡起来了?都被踩、坏了,好可惜!” 李介丘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没事。还有五枝是好的,我带回去做成书签就可以一直存着了。” 第361章 美男计 等几人回到秦府的时候刚至亥时(晚上九点),也是一身疲倦,几人都没有多聊,都各自回了住所洗漱休息。 李介丘和叶小尘住的小院里还燃着灯,是杏花和小满,两个孩子都已经洗漱过了,小满更是穿着干净的里衣缩在床上。杏花试图哄他睡觉,可小满大概是受了惊吓,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压根睡不着。神色也蔫蔫的,像一只弯着腰没精打采的狗尾巴草。 房门被推开,叶小尘夫夫二人走了进来,杏花一见着他们眼睛都亮了,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哥!你们回来了!” 叶小尘点点头,先将手里的彩鱼灯靠墙放好,然后朝着叶杏花走过去,问道:“回来了。时间不早了,杏花你也、回房间睡觉吧。” 听到是自个儿阿爹和小爹回来了,小满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裹着他的小被子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蛄蛹蛄蛹到床沿,“阿爹!小爹!小满害怕,要一起睡觉!” 听到小豆丁软乎乎的声音,叶小尘赶忙走了过去,伸手将某只“毛毛虫”抱进怀里,然后揉乎着小娃娃的头发,哄道:“好好好,小满今天睡在、中间好不好?” 小满听得重重点头,然后伸出白胖的手紧紧抓住叶小尘的手指,死活不肯再撒开。 叶小尘由他抓着,然后扭头担忧地望向叶杏花,“杏花,你晚上……” 他是想问杏花怕不怕的,敢不敢一个人睡觉。可如果杏花真的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这事似乎也不好解决,她毕竟是个半大的姑娘家了,怎么安排都不妥当。 他这边纠结得很,但杏花微微笑了两下,小声说道:“没事,哥。我和彤管姐姐说好了,我俩一块儿睡!” 叶小尘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两分,脸上也不自觉带起了笑意,“好好,那就好。那你快去睡吧,今天受了惊吓,晚上要好、好休息。” 叶杏花弯着眉眼冲他笑,然后又对着李介丘点了点头,这才退出了房门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第423章 李介丘将几枝完全无损的迎春花插进一支青釉的窄口素花瓶里,再倒了些清水养着。绿意盎然的藤蔓枝条顺垂而下,密密匝匝挨着一簇一簇的金灿小花儿,花朵儿纤细柔弱,青枝黄花。 他收拾完手里的花,又走近床榻,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拍了拍叶小尘的手小声道:“你先去洗漱,我来陪着他。” 叶小尘点点头,随后又忧心地看向小满。 小娃娃懂事,自觉就松开了叶小尘的手指,乖乖地点着头说道:“小爹要快一点哦!” 叶小尘立刻点头,声音轻柔地哄道:“好,小爹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起身离开了床边,李介丘顺势接过了小豆丁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左右乱抓的小胖爪子,又弯腰敛了敛被角,语调和缓轻柔,“今天给小满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好不好?” 小满轻轻点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介丘看,还不自觉朝他手边缩了两下,抓着李介丘的手指小声问道:“白骨精是妖怪吗?” “是。”李介丘也点头,半抱着小满讲了起来,“传说白虎岭上住着一位白骨夫人,唐僧师徒四人路过……” …… 叶小尘记挂着屋里的小满,草草冲洗过就换好干净的衣裳回了房间,结果他一直担心的小豆丁此时已经裹着小被子缩在李介丘怀里打起轻鼾,显然已经睡着了。 李介丘见他进门,立刻回头朝叶小尘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张嘴用气音小声道:“累坏了,故事都还没听完呢就睡着了。” 叶小尘笑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爬上床,又冲李介丘说道:“你也快去、洗洗吧。” 李介丘点点头,然后抬起手将夫郎散乱到胸前的头发捋到耳后,随后微微俯身在他耳侧落了一吻,顺势贴着耳边轻声说道:“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叶小尘刚洗完澡,被热腾腾的水汽蒸得满脸飞红,这时候又被李介丘有意无意地挑逗,只觉得耳畔痒绵绵的,吐出的气息更是烧得人心口发慌。他忙将人推开,撵道:“快去,快去!” 李介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才慢慢起身站直在床边,抬起手拆下了头上的发簪。左手将那根玉白的竹型簪子轻握着,左手作梳,随意地梳动着已经散了大半的头发,黑发蓬散垂泄,如一瀑黑云。他微侧着脸温柔望着叶小尘,嘴角总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昏黄的烛火晃在温润的脸颊上,眸中如清水澹澹。 他噙着笑扫了叶小尘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转身从柜子里挑出一套干净的里衣离开了。 叶小尘:“……” 一张脸腾地烧出一片红云,叶小尘狠狠瞪了李介丘的背影一眼,又不敢出声骂他,只担心惊醒了身边的小满。最后只能瞪着李介丘出了房门,叶小尘一头栽进床褥里,无声又狠狠地扯了两把枕巾。 李介丘半点不心虚,踩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出门洗浴。 他可不是故意用美男计的。这是看叶小尘一整夜情绪都不太好,怕他真被吓着了,这才想着做点别的事情扰一扰他的思绪,叫他不要一直想着今夜的血流成河和一地横尸。 美男计使得好啊,等他这头洗漱完毕穿好衣衫回房的时候,叶小尘还清醒得很,脸上没有半点睡意。他见李介丘进屋又狠狠瞪了一眼,悄悄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李介丘微微挑眉,倒没有立刻走近,而是用干净的棉帕细细擦着刚刚被热气蒸得微潮的头发。等他将微微濡湿的头发擦干才走近床边,脱下外袍躺进被窝里,又伸手去牵叶小尘的手,还问道:“还没睡?” 叶小尘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甚至直接瞥开了视线故意不答话。若不是怕把小满吵醒,自己这时候肯定会把他的手甩开!叶小尘在心里嘀咕着。 李介丘微扬眉,又靠近了两分,故意压低了嗓音用温柔缱绻的语气问道:“生气啦?” 叶小尘瞪他,还是不说话。 李介丘垂头哑然失笑,又委屈说道:“夫郎好小气啊,如今连亲都不给亲了?” 第362章 封城 哪里是亲的问题,明明是他故意逗自己! 叶小尘气冲冲瞪他,觉得这人是在恶人先告状,可坏了! 他瞪了好一会儿,也故意说道:“就不给亲!” 李介丘微顿住,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叶小尘看着他这模样就暗道不好,立刻要往床角缩。可李介丘的动作更快啊,他一把就箍住了叶小尘的腰,半撑着身体越过去在叶小尘脸上重重嘬了好几口,右脸颊上甚至被吸出一个特别明显的红痕,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口浅浅的牙印。 叶小尘捂着脸,又羞又恼地瞪着李介丘,只觉得脸都被亲麻了! “小满还在!”他气汹汹地说道。 李介丘当然知道了,所以他动作又轻又快,又是用手臂半撑着身体,半点不会压倒中间的小不点。真说不起来,这动静还不如叶小尘此刻气势汹汹的质问声大呢! 他了然地点点头,又故意用气音说道:“是呢是呢,小满还在呢,夫郎轻声叫。” 叶小尘:“……” 可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叶小尘狠狠瞪他,也咬着牙用气音斥道:“不要脸!” 李介丘挑眉看他,微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在呢,你摸摸?” 第424章 叶小尘:“……” 叶小尘气结,叶小尘无话可说,他最后又瞪了李介丘一眼,决定还是不和他打嘴仗了,压根说不过!他拽了拽被子,半搂着旁边的小满靠了过去,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本以为经了今晚钟楼上的一场祸事,他怕是轻易睡不着的,哪知道被李介丘这样一打岔,叶小尘竟忘了不少。再者灯会上也玩累了,这时候闭上眼睛沾了枕头很快就睡熟了过去。 看夫郎孩子都睡着了,李介丘微微撑起手臂,借着烛光垂眸望着身侧的一大一小。小满睡得像只小猪,打着轻轻的小酣,李介丘和叶小尘悄悄闹了一场他也毫无动静。叶小尘刚刚睡熟,眼睫还轻颤着,他的脸半藏在被褥里,被捂得满脸潮红,连脸上那枚红印都融得看不清了,但浅浅发白的牙印却很明显。 李介丘悄悄伸手抚了两下,并不深,是不小心磕到的。只盼着夜里能消掉,若是明天白日等小尘醒来发现自己脸上顶了一口牙印怕更要恼羞成怒,那时可就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他一边想一边轻轻抚摸着夫郎的脸颊,收回神又望向叶小尘搁在小满被子上的手,他再把那只手塞进被子里,然后提着被子往上敛了敛,最后再戳一戳小满圆乎乎的小脸蛋儿,小声说了一句“小肉圆子”。 悄悄把夫郎和孩子都闹了一遍,手贱的李大夫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 窗外转白,破晓的晨曦抚过密匝横斜的枝叶,从罅隙间漏下一片稀稀疏疏的光影。蒙着几颗灰白星子的轻纱被阳光扯开,金灿耀眼的光辉洒落而下,一寸寸越过窗牖漫进了屋里。 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叶小尘就是被这样耀眼的光芒晃醒的,他刚睁开眼睛就瞧见也惺忪着一双眼睛的小满。 小满已经好久没有一觉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小爹了,小娃娃好像已经忘记昨夜的事情,这时候只知道高兴地咧嘴笑,伸直了两条手臂往叶小尘的怀里拱,还甜腻腻地喊道:“小爹,亲亲!” 叶小尘也乐得哄他,抱着小娃娃在脸上手心上都重重吧唧了两口,逗得小满咯咯直笑,然后也噘着小嘴要亲回来。 一大一小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儿,叶小尘哄够了小满才拿起衣裳给他穿,穿好小孩儿的衣裳又开始穿自己的,等两人都收拾整齐才起身手牵手往外走。叶小尘起床前还不禁看了看床榻靠外的位置,那是李介丘的位置,可这时候已经空了,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起来的。 叶小尘正想着,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李介丘坐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早春的桃花已经开了,却不多,只在树梢上缀着几团粉红。 李介丘坐在石凳上,手里抱着那只红绿相间的彩鱼灯,脚边还放着几根划好的篾条。 他看叶小尘和小满出了屋,忙抬起笑脸说道:“你不是说这灯的尾鳍坏了吗?我试着看能不能补上。” 昨夜惹恼了夫郎,他可是起了大早想着做点好事弥补一下的!也幸好他起来时检查过,叶小尘脸上的牙印已经消了,否则别说补花灯了,就是他现做一个新的也免不了要遭一顿软拳头的。 果然,叶小尘本还气恼着李介丘昨夜逗弄他的事儿,可睁眼又看他认真修补自己最喜欢的彩鱼灯的样子,眼睛又亮了起来,语气也不由软了两分。 “能修好吗?”他忍不住问道。 李介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起支着彩灯的竹竿,朝叶小尘伸了伸,“试试看?” “好好看的灯啊!”叶小尘还来不及伸手,小满已经乐得拍起了小巴掌,撒开腿就跑了过去,“这是小爹的花灯吗!好漂亮啊!好像是一条彩色的鱼!昨天秦执哥哥也给我买了好看的灯!是一只小兔子!特别特别可爱!” 好得很,给买灯就是秦执哥哥;和他吵架,就是怪哥哥。小满分得门清。 小满从李介丘手里接过那只鱼灯,两只手高高聚着递给叶小尘,还大声喊着:“小爹快看!这条鱼摆摆会动!” 尾鳍真的修好了!叶小尘眼睛发亮,小心翼翼从小满手里接过那只彩鱼灯,抱在怀里细细检查起来,还真把断开的篾条补上了。也不知李介丘忙活了多久,这补得很细致,用青色的丝线将断开的篾条接了起来,缠得整齐细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曾经坏过。 叶小尘举起晃了晃,立刻笑了,“真好看!” 看他高兴,李介丘也不免轻笑,可笑了没一会儿又敛了笑意,微微皱着眉看向叶小尘,同他说道:“小尘。刚刚秦执派人说江阳府的城门被封了,应该是昨夜逃出的流民还没抓到,恐怕暂时不能出城了。” 第363章 梦都是反的 “小尘。刚刚秦执派人说江阳府的城门被封了,应该是昨夜逃出的流民还没抓到,恐怕暂时不能出城了。” “啊?”叶小尘愣住了,举着彩鱼灯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扭头望向李介丘不确定地问道:“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们暂时,不能回去了?” 李介丘点点头,然后伸手牵过叶小尘将他拉到自己身旁的石凳子上坐下,继续说道:“是这个意思。那些伤人劫财的流民还没有抓到,官府怕他们逃出去城,所以就封了城门,听说只能进不能出。” “啊……那、那得封多久啊?还有二十天,月哥儿就要成亲了!”叶小尘不禁垮了脸色。 第425章 倒不是他任性非要赶着出城,主要是骤然封了城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禁。月哥儿的婚事眼看着一日一日近了,两家那么亲近,他总要赶着回去吃一杯喜酒的。 可现在听李介丘话里的意思,这城门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要是因此误了月哥儿成亲的日子,他怕要懊恼许久。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月哥儿帮过他很多,他必须要在的! 叶小尘想着就忍不住连连叹气,只觉得一脑袋两个大了。 李介丘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安慰道:“你别着急,可以先收拾着东西,等可以出城门了咱就立马走。” 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叶小尘的脑袋,继续说道:“你先去看看杏花起来没?刚刚已经有下人送了早饭过来,我们先吃饭再说这些。” 叶小尘点点头,他将彩鱼灯找了个好位置放好,然后牵着小满去叫杏花。杏花也刚刚醒,这时候正坐在梳妆台前等彤管给她梳头。 “杏花?你起了没?” 听到哥哥叫她,叶杏花顶着一头只梳了一半的辫子跑出来开了门,左手上还拿着一只毛绒的粉蓝色头花。 杏花将一大一小两人放了进来,“哥,马上就好了。” 彤管也屈膝和两人作了礼,然后又招着杏花继续梳头。姑娘真是生了一双巧手,只看她捏着辫子绕了两圈,没一会儿头上就拱起一个蝴蝶状的小发苞。 杏花还笑着说:“彤管姐姐的手可巧了,她教了我好多扎辫子的花样儿!一个赛一个好看!她还送了我一瓶桂花头油,特别香!” 穿粉衣的婢子腼腆地笑了两下,小声说道,“姑娘生得俏,怎么扎都好看!那桂花油是婢子自个儿做的,不值什么钱,姑娘喜欢就好。待会儿婢子再把做法教给您,您回去了自个儿也能做。那东西养头发可好用了,连青溪姐姐都找婢子讨呢!” 杏花扬起大大的笑脸,冲着彤管说道:“谢谢姐姐!” 叶小尘看了也欢喜。说起来,杏花在村里没有玩得好的小姑娘,她整日都是跟着哥哥,连个讲体己话的手帕交都没有,如今有彤管愿意教她这些也很好。 等小姑娘扎好头发,几人一起出门吃了饭。一家人都不是讲究主仆之分的,倒是招呼了彤管一块儿吃。但彤管大概是习惯了尊卑有别,怎么叫都没用,只等着几人吃完了她才吃的。 早饭吃的是简单的清粥小菜,青菜肉丝粥炖煮得软烂鲜香,再配上一盘抱蛋煎饺、一盘裹虾菜丝蛋饼,外加一碟酸咸的萝卜小菜。一顿早饭虽没有大鱼大肉,可花样却不少。 刚刚吃完饭,青溪就到了院门前,敲了门才喊道:“李大夫在吗?我家公子请您过去谈些事情。” 叶小尘:“???” 叶小尘微微一惊,扭过头就下意识问道:“什么事情啊?是昨天、流民的事情吗?” 青溪摇摇头,继续道:“不是。我家公子想和李大夫再谈一笔生意,叶老板若是好奇也可以一起去的。” 叶小尘没说话,犹豫不决地望向李介丘。 李介丘刚摸出绢帕擦了嘴,见叶小尘看他才朝人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一个人去看看就好了,咱俩都走了怕小满要闹。没事的,等我回来再讲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小家伙儿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呢,一听这话就默默钻进了叶小尘的怀里,攥着小爹的袖子开始鼓嘴巴。也有道理,小满昨天可是吓坏了,这时候再走怕他哭起来没人哄得住。 “也好,你先去吧。”叶小尘默默点点头,又把怀里的小满抱紧了些,“那我带小满和杏花、找杨禾哥玩。” 李介丘哪有不同意,只有点头的份。 于是一家人吃了饭就分头走了,李介丘被青溪领着朝主院去,叶小尘一手牵一个向隔壁的小院子去。 隔壁的小院子是羌原之前还跟着秦执做事时留给他的屋子,那时候羌原虽然跟着秦执,可严格说起来却不是他家的下人侍从,再加上他那身手,自然值得秦执以礼相待,于是给他划了一个不错的住处。 叶小尘牵着两个孩子到了院门前,门还是关着的,他先敲了门又喊道:“杨禾哥!” 过了一会儿,里头响起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就从里头打开了,是板着脸的杨禾。 他身后还跟着微垂着脑袋的羌原,手里还端着一碗没有动过的热粥。 叶小尘:“???” 叶小尘又惊讶了,怎么瞧着杨禾哥的脸色不太好呢? 他好奇问了,“杨禾哥?你怎么啦?” 话音刚出口,叶小尘以为他也是在愁不能出城门的事情呢,赶忙说道:“杨禾哥,你也在为封城愁呢?别急了,急也没用的,咱再等几天,说不定没几天、那些流民就抓住了。” 杨禾见着了叶小尘脸色才好了些,他努力挤出了几丝笑容,摇着头说道:“不是为了这事。” 叶小尘忙问:“那是咋啦?” 杨禾轻哼了一声,扭头不轻不重地瞪了羌原一眼,叶小尘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这俩人瞧着像是吵架了?嗯……也不对,看羌原那蔫头耷脑的样子,也不像是敢吵架的样子啊。 杨禾很快解了迷题,他没好气地扫了羌原一眼,嘟囔道:“还不都是他!” “我昨天做了一个噩梦!又梦到那些流民了!可吓人了,一个个拿刀拿剑见人就砍,死了好多好多!我好像也被砍死了……然后就吓醒了。” 第426章 “结果、结果羌原说……‘梦都是反的,有我保护你,最多砍死我,不会砍死你。’” 叶小尘:“呃……” 第364章 秀恩爱 叶小尘沉默了,他张了张嘴试图说话,可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实在是被羌原的发言震惊到了。 羌原这张嘴啊,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说的话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呢!老是语出惊人! 叶小尘是忍住了,被他牵在一边的杏花听懂了,却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末了,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憋着一口笑红了脸。 偏偏杨禾还恼着呢,他还扯了一把叶小尘的袖子,愤愤道:“你说吧,是不是可气人了!” 叶小尘憋了憋笑,然后点着头说道:“确实气人。”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羌原,语气严肃起来,“羌大哥,可不能、这样说的,多不吉利啊!难怪我杨禾哥要生气!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个人多孤单啊!可不兴这样咒自己!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杨禾哥可是魂不……” 打住!打住!越说越跑偏了!让他说羌原的,这怎么说到自己头上了!杨禾忙一把扯住叶小尘,伸手就要捂他的嘴。 羌原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扭头对着杨禾半垂着脑袋:“阿禾,我错了。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我的气。” 他似乎很懂得如何“拿捏”杨禾。 这不,现在就半垂着脑袋,半掩着眸子,再用余光悄悄扫着杨禾的神色,整个人连头发丝儿都写着“可怜”两个大字!他身后要是拖着一条毛绒长尾巴,这时候定然也是没有精神半垂着的,像一只犯了错只敢耷拉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装可怜求饶的大狗。 杨禾:“……” 见他有些松动,羌原微微弯了弯嘴角,立刻伸了伸手里的粥碗,继续说道:“真要生气也吃完饭再继续,别饿坏了身子。” 杨禾:“……” 杨禾又轻飘飘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起来。 杨禾接过了羌原手上的碗,又轻轻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小声说道:“以后不许那样说了!知不知道!” 羌原乖顺地点头。 杨禾笑得更深,又抽出一只手去揪他的袖子,拉着轻轻扯了两下,“那我们去吃饭吧,你也还没吃呢。” 羌原:“好。” 这下轮到叶小尘无语了,他无奈地望着两人相伴而去的背影,又默默瞅一眼叶杏花,兄妹二人对视着摇了摇头,齐齐长吁了一声。 这叹气声可算是引起杨禾的注意了,他又扭头望向叶小尘,出声招呼道:“小尘,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再用点儿?” 叶小尘牵着小满和杏花走了过去,说道:“我们也刚吃过,都吃饱了。” 可怜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小满已经挣开叶小尘的手,撒开两只小短腿跑了过去,攀着桌沿踮脚往上看,“好香啊!禾叔叔,这个蛋饼看起来好好吃!” 叶小尘:“……小满,我们吃过了。” “没事的,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也没问题的。”杨禾被小满这嘴馋的模样逗得又笑起来,又低头和小满小声讲话,“只能吃半张哦,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的。” 他一边说,一边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往里头卷了半张裹虾菜丝蛋饼。 羌原没急着说话,但他已经伸手抓上了小娃娃的后衣领,然后将人一把提起放到了椅子上,又把碗筷朝他跟前推了推,说道:“吃。” 小满也不怕羌原,还对着他笑眯眯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抱着碗开始啃蛋饼。瞧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要不是叶小尘知道他刚才在屋里已经吃过了早饭,而且吃的也是蛋饼的时候,还以为这小家伙儿饿了三天呢! 不过小满到底已经吃过了早饭,这娃娃就是嘴馋,吃了没两口就觉得饱了。 叶小尘牵着杏花坐到了一边,同杨禾聊了起来,“暂时不能出城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希望能在月哥儿、成亲前赶回去。” 杨禾喝了半碗粥,听到叶小尘的话也放下筷子掰起手指数了起来,“离月哥儿的婚事还有二十天左右,在算上咱回去的路程,最多还等得了十二、三天了。” 叶小尘也点头,只默默说道:“希望赶得上吧。” 两个哥儿都是一脸愁容,生怕赶不及月哥儿的好日子。 羌原皱眉看了一会儿,然后伸筷子往杨禾的小碟里夹了一只煎饺,又说道:“你要是着急,我可以去官府揭榜抓人,以前也是干惯了的。” 杨禾刚要去夹那只表皮金灿酥脆裹着点点黑芝麻的煎饺,下一刻就听到羌原的话,他又顿住手上的动作,急得扭头看向羌原,“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不做这些的吗!” 羌原又说:“那些人都是花拳绣腿,奈何不了我的。” 杨禾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又正色看向羌原,严肃道:“不可以,你答应了我的!而且……乱拳还打死老师傅呢,刀剑无眼的,谁说得准啊!离得远远的才最安全!反正你不许去!” 羌原:“……” “好,都听你的。”羌原沉默了片刻,最后点点头夹起了碟子里的煎饺送到杨禾嘴边,缓缓说道,“我不去就是了,先吃饭。” 煎饺喂到嘴边了,身边好几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杨禾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微微低了低头,张嘴含住了那只煎饺。 第427章 羌原还问:“喜欢煎饺还是蛋饼?” 杨禾嘴里含着煎饺,含糊不清地说道:“都好吃……嗯,再吃个蛋饼吧,虾挺好吃的。” 羌原点点头,然后又往他碟子里夹了一块蛋饼,小声道:“试试。” 杨禾:“好!你也吃!这个好吃,给你!” 叶小尘:“嗯……” 他望着你夹一筷子我夹一筷子的两个人,眼里的无语已经快要凝成实体了,最后又默默瞅一眼叶杏花,兄妹二人再次对视着齐齐摇头,又齐齐长叹了一口气。 吃,谁能吃得过你们啊!叶小尘心里悄悄嘟囔。 杨禾和羌原吃过了饭,这个和心上人黏糊够的哥儿这才抽出神看一眼叶小尘:“诶?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家李大夫呢?” 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要秀回去都找不到人一起秀的叶小尘更郁闷了。 他瘪了瘪嘴,没好气地嘟囔道:“被秦老板喊走了。” 第365章 再谈生意 被喊走的李介丘这时正被青溪领进了正堂的花厅下,秦执这家伙似乎才刚起来,正懒散地打着哈欠坐在桌前。 他手边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梅子软酪,是用浓稠牛乳加上梅子、山楂干、葡萄干等果子混在一起的甜品,这还是他和青溪讨价还价好半天才要来的一小碗。 他看见李介丘过来,也没有装样子坐正坐端,还是懒散地歪着椅子上,再半点不讲究地捏着长柄小银匙挖了一勺软酪往嘴里塞,吃完还点着头冲李介丘说道:“嘿,这个味儿不错!要不要差人给你家小满送一碗过去?” 李介丘摇摇头,也不用人招呼,自觉就走到秦执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自来熟地挑了一只茶盏给自个儿倒了热茶。 他慢饮一口,润了润唇才说道:“不用了,那小子再吃糖牙都要烂了。” 秦执刚捏起小银匙准备往嘴里送,蓦然听到李介丘这样一句话。他不禁想起年前大夫的忠告,心虚咳了一声,又把银匙放了回去,然后再招来婢子将甜盏端走,直接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为净。 李介丘许是渴了,他喝干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漫不经心地问道:“找我谈什么生意?先说好,要是你那个南珠阁,我可没工夫再插一手。” “嘶!李介丘,这可是上好的雪山银针!你得细细品!”秦执见他又“牛饮”了一杯热茶,先是痛心疾首地叫嚷了一声,缓了缓才又继续说道,“哎,不是为了南珠阁的!是为了我本家的生意!我秦家到底还是做药材生意的,若我一门心思只研究南珠阁,得被我爷爷打断两条腿。” 开始谈生意,秦执将婢子们都挥退了,只留了青溪一个人守在花厅外。 药材? 李介丘来了兴趣,他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好奇地看向秦执,问道:“那你找我谈什么生意?药材生意?我也不种药材啊。” “嘿嘿,感兴趣了?我就知道!提起医药你定然感兴趣!”秦执懒散地斜倚在椅背上,他一张嘴像是闲不住,刚招婢子撤走了甜盏,现在又扭头冲着青溪讨了一些蜜橘。 青溪往桌上送了半篮小蜜橘,秦执挑了一只开始剥,一边剥一边说道:“我想找你聊聊药方的事情!就比如你那个麻药!卖我呗!” 他朝李介丘嬉皮笑脸,又将手里剥好的蜜橘果子送了上去,讨好地说道:“这可是造福于民、行医行善的好事!你肚子里藏了多少这样的方子,咱谈个价?” 李介丘微顿,他在南山医馆就卖过许多自己配的汤剂或是膏药,都是后世公开的妙方。只是宝塘镇庙小,那些个药剂只在镇上流传,根本传不远。 “我确实知道一些方子,秦老板想谈,那得看看您的诚意啊!”李介丘笑着说道,“如昨晚那道麻肌麻醉的汤药,可是整个大燕都找不到第二个的,秦老板打算给我多少钱?” 秦执十分阔气,直接说道:“我愿出百两!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药方稀缺,秦家的生意又遍布各个州府,若独一无二的药被他们制出来,这百两银子很快就能回本! 他说的阔气,可装在李介丘脑子里的方剂又岂止几个? 他开始掰起手指数了,“麻肌散、咳血方、五皮饮、琼玉膏、玉液汤……还有各种外敷的,治跌打损伤、治风邪骨痛、治痘疮癣类、治烧伤烫伤……嘶,这有多少个百两了,秦老板当真全都要?” 秦执:“……” 秦执抚了抚额头,噎了好一会儿才兀自嘀咕起来,“怎么这么多?你都是在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你在李家的时候,也没有人教你啊!” 这还真问倒了李介丘,他也学着秦执的模样抚了抚额头,无赖说道:“我说是在梦里跟着白胡子的神仙老头学的,你信吗?” 秦执板起脸,麻木地摇头,“不信。” 李介丘也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是跟着白头发的神仙婆婆学的。” 秦执:“……” 秦执被他整得没脾气了,也没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也掰起手指算了算刚刚李介丘说的方子,真按自己先前说的价格,这一道方子一百两,李介丘这孙子还不得从白天写到晚上,写千八百个把他的家底儿都掏空啊? 他又咳了一声,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开始笑呵呵说道:“李兄啊……这谈钱就俗气了,你可是立志要做良医的人!咱再聊聊!” 第428章 李介丘失声笑了起来,他倒是不知道秦执把他想得那么厉害,觉得他能拿出千八百个价值百两的方子!真论起来,他能拿出手的也约莫只有十来个。 “秦兄也不用着急。”李介丘慢悠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多亏秦兄今日提起,我倒是也有一个小忙想要请你帮我。” 秦执忙问:“什么忙?” 李介丘说道:“此地医学不振,我也早有著书传世的打算,只是苦于没有门路,若是秦兄能帮我,这些方子我送于你又何妨?” 秦执:“……” 这下是真给秦执整懵了,他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怔怔愣愣地看了李介丘许久,不可思议地说道:“送给我?灵丹妙药可值千金啊!你就这样送给我?” 李介丘摇摇头,缓缓说道:“人命至重,岂止千金?” 秦执:“……你这人还真是。呵,还真是良医有如良相啊。” 他语气中难得露出了一丝敬佩,结果这头刚刚叹完,忽见李介丘又微微一笑,“著书所得,愿和秦兄九一而分。” 秦执:“……” 秦执被他气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介丘,吃惊道:“我一,你九?” 李介丘慢悠悠点头。 秦执啧啧两声,摇着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呵,真是良医啊!” 李介丘还是微微一笑,慢慢说道:“这良医也得吃饭啊,我这有夫有子的,不能带着夫郎孩子每日喝西北风啊。” 秦执也笑,语气微叹,“好极了啊,我得帮你找门路梓行1全书,再把新书传至各地,然后我分一成,这生意做得妙哉啊。” 李介丘还在微微笑,“秦兄交友广泛,帮我找个能版印出书的坊记2肯定是不难的。” 第366章 蜜橘 “秦兄交友广泛,帮我找个能版印出书的坊记肯定是不难的。” 李介丘给他戴高帽子,秦执还真细细思考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若要传书至整个大燕,小坊记怕是很难做到。我没有这方面的门路,但我爷爷与京城青简书坊的老板有些旧交,那是我朝最大的坊记。我可以请我爷爷为你引荐,但是这书值不值得他们版印出行就得看李兄你自己的能耐了。” 这个消息已经是最好的了,李介丘很满意,还同秦执道了谢,“如此就有劳秦老爷子了!” “哎,你别忘了给他虎骨酒就成。”秦执随口念了一句,然后又笑眯眯地绕回了正题。 “咱还是继续说药方的事儿!你这医书一时半会儿可写不好呢,我得趁这个时间多卖些出去。等你写了医书,里头肯定也有这些药方子,我这再要卖独一无二的可就不好卖了!” 李介丘却说道:“那倒也不至于。秦兄先卖,只要做好了口碑,各家自然只认你秦家的招牌。我虽然著医书传世,但也是写给学医的大夫看的,天下可少不了买药的人。” 他说到这儿又缓了缓,一会儿后才继续道:“阳山关那边多战事,沙场上刀剑无眼,不正是那麻药的好去处?而且……我听说战场上多以十灰散止血,若是血流不止还会以烧灼法止血,但此法太过危险了,不知有多少的铮铮好汉折损在这儿。” “我这儿有止血的良方,也有解疮疡(伤口感染)的良方,再配上麻药和缝合术,在战场上定然是好物。秦兄家中有意角逐皇商一职,此时不就是大好时机?” 秦执又顿住了,沉默着看了李介丘许久才说话:“你倒是敢想,敢和军中做生意?” 李介丘朝他一笑,提起茶壶替秦执倒了一杯茶,说道:“做生意不就得敢拼敢想?秦老板是生意人,这点儿总不至于还要我教你吧?” 秦执又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紧张地望向李介丘,眼里迸出难言的光芒,“你说的止血、治疮疡的药当真效果那么好?” 李介丘叹了一口气,又才说道:“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不能保证药到病除,但我有比十灰散更好的药,而且制药更便宜更划算。秦老板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想来养着不少好大夫,大可以把我的药方拿去研讨,若是能行,你再做也不迟。” 秦执想了一会儿,忽然就畅快地大笑起来,站起身走到李介丘身边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此事能行,李兄就是我秦家最好的盟友!你要著书立说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定然帮你办妥!” 他乐完又朝花厅外的青溪喊道:“青溪,拿纸笔来!” 碧衣的女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送了上来,末了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秦执将纸笔送到李介丘手边,“李兄请写吧。” 李介丘倒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写下了五道方子,其中就有止血和解疮疡的。 他提笔又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放下了笔,说道:“先欠你五道,容我再想想。” 得是妙方,又得是这儿没有的方子,李介丘思索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够好,得再多想想。 秦执略通一点医术,他拿起纸张看了又看,最后叹道:“我只是个外行人,但看着甚妙,等我再请几个大夫一起琢磨琢磨。” 纸上已经有了五个,李介丘还答应再给五个,秦执觉得自己已经赚大发了。不过李介丘虽然说要送他的,秦执却觉得二人如今是朋友相交,不能真让他一分不拿。于是在生意场上一毛不拔的秦老板和他谈了好一会儿,最后以五百两的价格买定了这十道药方。 第429章 两人相谈甚欢,谈好了生意李介丘也没有多留,直接出了花厅找叶小尘去了。 秦执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连连摇头,忍不住又从小竹篮子里捞了一只蜜橘,一边剥一边嘀咕:“这李介丘还真是……瞧着是恨不得黏在他夫郎身上了。” 青溪见二人已经谈好,她默默上前替秦执收好药单子,最后又微微低着头劝道:“公子,蜜橘吃多了上火的。” 秦执剥皮手微微顿住,不禁看了一眼跟前堆成一座小山的橙黄橘皮。 呃……还是怪这些小橘子太好吃了,皮薄肉多,口感细腻鲜甜。小小的一只,他一口一个,没一会儿就吃得半篮子蜜橘见了底儿。 秦执心虚地咳了一声,但手上的橘子却没有放下,诚实地剥下然后喂进了嘴里,还说道:“没事儿,公子的身子好着呢!” 青溪点点头,又换了一个说法,“听说这蜜橘吃多了脸皮要发黄。” 秦执:“……” 秦执干脆地丢了手里的橘子,又手忙脚乱掏出一只小圆镜子,摸着脸皮仔仔细细地检查,嘴里还嘟囔着:“应该没黄吧……青溪,快!快帮公子瞧瞧!” 别问秦执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只小镜子,他就是带了。不但带了,带的还是一只刻着并蒂莲花的银背圆镜,手柄更是翡翠雕花的,镜身一圈还錾刻着浮雕花卉,又镶着几颗朱红宝石,隐隐泛着五彩斑斓光。 一整个骚包,一看就是秦大公子的物件儿! 青溪敷衍地扫了一眼,然后真诚地回答:“公子天人之姿,肤如白玉。” 秦执满意地点头,赞赏地看向青溪,高兴道:“难得你也会说话了,赏你了。” 他乐完就把手上珠光宝气的小镜子塞给了青溪,给得很是爽快。 青溪自然没有说什么,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啊。 不过姑娘心里门儿清,自个儿公子怕是用腻了,想要换新的镜子了。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这时候就不该说话,她微微笑着将镜子收进怀里,没有再坦然出声惹秦执恼羞成怒,给他气得反悔收回镜子的机会。 秦执高兴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冲着青溪喊道:“青溪啊,那蜜橘挺好吃的,你给小满那臭小子也送一篮去。” 乍一看是个体贴善良的好叔叔,但秦执下一刻又嘟囔道:“臭小子生得那么白,像个玉人娃娃似的!这可不行,秦府里只能有本公子最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他多送点!他肯定喜欢吃!” 青溪:“……是。” 第367章 桃花露 “小爹!这个小橘子好好吃哦!” 秦执果真叫青溪给小满送了满满一果篮的小蜜橘,小家伙儿可喜欢吃了,抱着小篮子缩在桃花树下的椅子上剥果子吃。他脚边放着一只小筐,里头堆满了橙黄橙黄的橘子皮。 小家伙儿吃东西挑得很,要把橙红小果子上的白色橘络全部扯干净,然后再一瓣一瓣的喂进嘴里。 他一边吃还一边冲着叶小尘扬了扬手里的小橘子,叶小尘就站在他身边,脚下踩着一只小腿高的石凳子,正攀着树枝摘桃花。 叶小尘听到小满叫他,小心翼翼跳下石凳,冲小娃娃张了张嘴,“真的那么好吃?给小爹尝一尝?” 小满笑嘻嘻将手里剥好的小蜜橘喂进叶小尘的嘴里,还眼睛亮晶晶说道:“小爹甜不甜?” 叶小尘手里提着一个细竹篾编的深盘子,里头铺了一层细细的白棉布,再将摘下来的桃花放在上面,盛了满满的一篮粉红春色。 距上次流民一事又过了五日,城门仍旧封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只过了几天的时间,小院里的桃花又开了大半,枝头浮上大片大片的粉云,灼灼蔓延到天际。 杏花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彤管前两日教她做桂花头油,还教了些胭脂、面膏、唇脂等小玩意儿的制法。她很感兴趣,只是这时节没有桂花,但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很好,她立刻就盯上了。 到底是借住在别人家的,提前问过了秦执,这大少爷对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大手一挥就让她随便摘。 叶小尘就是帮着小姑娘摘桃花的,他摘满了一盘子的桃花才从石凳子上跳下来,又拍了拍小满的脑袋,轻声说道:“好吃的,小满给阿爹和小姨、也拿几个去。” 倒用不着叶小尘提醒,小满在他说话前就低着头开始挑小蜜橘了。小家伙儿挑了好几个个大皮红的蜜橘跑到李介丘和杏花身边,献宝一般将几个小蜜橘放在桌子上,“阿爹,杏花,吃!可甜可甜了,好吃!” 李介丘和杏花都忙着呢。李介丘和秦执谈好了生意,连夜思索出五道好方子给他送了过去。方子再由秦执同秦家的几个大夫一起研讨,秦家养了不少大夫,都是如许彦如那样医术高明的老大夫,连这些经验老道的大夫也说是妙方! 秦执就知道这生意算是妥了,李介丘也静下心来开始撰写医书。 他这头写着医书,石桌另一头的叶杏花端了一只大瓷盆,正撩着袖子开始清洗桃花瓣,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小满坐在一边的小石凳上,托着下巴看一眼李介丘,又看一眼叶杏花,两人忙得连头也不抬。小家伙儿看得连连叹气,最后一脸无奈地抓起两个小蜜橘剥了起来,然后一人嘴边塞了一个。 第430章 哎,连吃果果都要小满喂,这个家里离了小满可怎么办哦!小家伙儿人小鬼大,板着一张小脸叹气连连。 李介丘微微笑了笑,张嘴吃了蜜橘,又抽出手揉了揉小家伙儿的脑袋,“谢谢小满,真的很甜呢。” 小满满足地嘿嘿直笑,然后趴在石桌上凑上去看李介丘写字,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白……白……白老头!” 李介丘:“???” 看着纸上写着的白薇、白芨、白头翁,再听听他宝贝儿子念的字,李介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笔,扭头望向小满,一脸的郑重,“小满啊,昨天阿爹教你的字还会不会写?来,写给阿爹看看。” 这可不成!小满一听这话就撅起屁股从石凳上爬了下来,摇着脑袋就往叶小尘的方向跑,连连喊道:“不写不写!小满昨天已经写了好多好多字!小满要帮小爹摘花花!!!” 看着逃到夫郎跟前帮倒忙的儿子,李介丘一脸地无奈。 等回了宝塘镇,一定要把这臭小子丢到书院念书,可不能养个小文盲出来!李介丘心里嘀咕着。 叶小尘端着竹盘子做到李介丘身边,将蔫掉的、或是生了虫眼的桃花瓣都择了出来。 他一边忙活一边问道:“写得怎么样了?” 当然是问的李介丘了,听到夫郎的声音,他也立刻答道:“还行吧,暂时先列一列草稿。你这边做得怎么样了?杏花是想要做什么?” 叶小尘忙着择花瓣,他只负责帮着杏花择桃花,其实也不太懂这些胭脂膏霜的东西,他听到李介丘问他也只是摇摇头,一脸的迷茫。 杏花这边洗好了花瓣,直起背锤了锤自己的腰,说道:“做桃花露的!听彤管姐姐说,桃花露能美容养颜,要是加一些当归会更好!不过当归太贵了,我只做桃花的做着玩玩!” 李介丘赞同地点点头,还认真说道:“也不错,说不定你以后还能开一家自己的胭脂铺子。” 叶杏花眼睛都亮了,正拿着帕子将手擦干,听到李介丘的话不由停住动作,激动地说道:“真的可以吗?我自己也能开铺子吗?” 李介丘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和她认真说起来,“当然可以了。你哥哥能自己开食肆,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开胭脂铺子呢?你开的铺子就是你的,以后就算成了亲那也是你的私产,只有自己的腰包里有钱了腰杆才能硬!” 说到这儿李介丘又顿了顿,凑上去同叶杏花悄悄说道:“当然了,你要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不想成亲也是没问题的,哥夫都支持你!” 叶小尘:“……” 杏花还没说话呢,叶小尘已经板起脸,严肃地瞪着李介丘,怒道:“李介丘,你说什么呢!哪有姑娘家、不成亲的!你不许乱教!” 这根深蒂固的思想不能轻易扭转,李介丘浅浅笑着,没有在这时候和叶小尘争论。 他悄悄冲叶杏花耸了耸肩膀,然后立刻点头说道:“好好好,都听夫郎的!喏,那杏花过了年马上就要十一岁,没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你这做哥哥的可得抓紧给人家准备嫁妆!” 叶小尘:“……当然要准备!不过杏花,你哥夫有点、倒是说得不错。这女儿家也得有、自己的产业,你成亲前哥一定给你,挣一套铺子做嫁妆!” 叶杏花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把李介丘的话放在了心上。 她爹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一个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受其影响,她这时候只觉得哥夫说的话也很对!谁说姑娘就一定要成亲的,若是没有合心意的人,她宁愿一辈子不成亲!她要自己赚钱,做大燕朝最厉害的女商人! 第368章 城门解禁 又过了四五日,眼看着月哥儿的婚事是一日近了一日,叶小尘开始着急了。做什么都不得劲儿,杏花也没心思再继续研究桃花露,每天和哥哥一起愁眉苦脸地打转。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城门解禁了。 听秦老板说,是那几个流民实在憋不住了,藏的食物也已经全吃完。他们只能夜里出来偷吃的,但江阳府近来戒严,就是晚上也有成队成队的甲兵巡逻。他们偷摸出来的第一天就被甲兵发现了,这些人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压根没有花太多功夫就全把人抓齐了。 这些流民身上还藏着抢来的钱财珠宝,在身上放了十天也找不到机会花出去,险些抱着财宝饿死。 抓住了逃窜的流民,这城门也终于解封了,叶小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距离月哥儿成亲还有十日左右,回宝塘镇是完全没有问题了,甚至还能多逗留两日。 前段时间因为流民还没有抓到,叶小尘和杨禾都不敢出府,在秦执的府宅里闷了十日。这宅子不小,可关了十日也觉得闷极了。 现在好了,现在安全了,几人商量着出门买些江阳府的特产,再准备准备收拾收拾,第二天就可以打道回家了。 几人打算得好,一同出了门。不过这次秦执没有跟着一起,这大少爷刚刚和李介丘谈妥了一笔生意,最近几天都在忙这件事儿,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白日出了府,街道上还是那样热闹,一路车水马龙,半点看不出来前段时间才出了惨案。 “我走前,月哥儿还托我、给他买些新奇玩意儿呢!”叶小尘一手和李介丘十指相扣,一手紧紧牵着杏花。 第431章 有了上次走散的经验,这回叶小尘死死牵住了杏花的手,李介丘也把小满紧紧抱在怀里,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李介丘点点头,说道:“回去怎么也得六七日的路程,寻常吃食不耐放。不过我看城西口有一家卖肉脯的,卖得还不错,听说连秦执也喜欢吃。那里有羊肉脯和牛肉脯,能买些回去。” 大燕朝轻易不许宰杀耕牛,在宝塘镇牛肉可不容易买到,这儿有正好能多买些回去。 叶小尘点点头,赞同地说道:“这个好!月哥儿爱吃,他肯定喜欢!” 李介丘也赞同地点头,还说道:“确实……我觉得咱小满就是和他待一块儿待得久了,这近墨者黑啊,所以小满就变成一只小馋鬼了。” 小家伙儿听不懂“近墨者黑”,但他能听懂“小馋鬼”,立刻高高撅起了嘴巴,不满地说道:“爹坏!小满不是馋鬼!小满可爱!” 李介丘被逗笑了,头一次见到自己夸自己可爱的小娃娃,他故意逗小满,“嘿,你还可爱呢!你再吃多点儿,爹都要抱不动了!你都长成一只小肉圆子了!” 小满在他怀里踢了踢腿,不高兴地嘟囔起来,“坏!小满就是可爱!青溪姐姐说的!彤管姐姐也说了!连怪哥哥也说小满可爱!可爱的!” 叶小尘也被他逗得悄悄笑了起来,倒是小满叽叽咕咕说够了,突然又转了话题,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可是……可是小满有点想吃肉圆子了,我们中午能吃肉圆子吗?” 李介丘:“……” 小肉圆子抱久了真是手臂有些酸软,李介丘哭笑不得地把小娃娃放到地上,又戳了戳他的脸蛋儿,没好气地说道:“不能吃小孩儿的,吃小孩儿要被抓起来的!” 小满连连摇头,抓着李介丘的手开始晃悠,“不吃小孩儿!不是吃小孩儿!是吃肉圆子!我想吃裹菌丁的肉圆子了!” 得,他还点上了! 李介丘:“没有。” 小满:“有!” 李介丘:“真没有……不信你问你小爹和小姨!” 叶小尘:“???” 叶杏花:“???” …… 这头一家四口打起了嘴仗,杨禾和羌原手牵手跟在后头,杨禾悄悄看热闹呢,嘴角的笑意就没收起来过。 他也晃了晃羌原的手臂,贴上去小声问道:“你喜不喜欢小孩儿?” 羌原微愣,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杨禾这是看着前头那个小肉圆子觉得好玩了,“你想要?” 这哪是想不想就能有的,他俩也不能生啊。杨禾有些泄气地撇了撇嘴巴,正打算说“没有也没事,想玩了就把小满借过来玩,玩够了再还回去!” 可他还没有说话,羌原又开始语出惊人了,“你要是想要,我去帮你找一个。” 杨禾:“???” 杨禾又愣住了,他扒着羌原的手臂,把这几个字来来回回品了一遍,品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震惊地问道:“找一个?你怎么找啊?不可以、不可以偷小孩儿啊!” 这下连羌原也愣住了,他似乎被杨禾的脑回路逗笑,嘴角微微弯了弯,“谁说我要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容易找的,你要是想要我们可以收养一个。” 杨禾:“……” 看他那笑的模样,定然是在笑话自己! 杨禾不轻不重地拽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不许笑了!明明是你说话不对!到底谁教你这样说话的,不清不楚的!可不怪我理解错了!” 羌原微笑着点头,慢慢说道:“好,我的错。” 他这头刚刚认错完,扭头又看向街边一家布行,再问道:“要不要买些针线布匹回去?江阳府的布匹花色比宝塘镇多得多,针线也是。听说……春尾巷有一家丝线坊,那儿的丝线最上品,就连五纹楼也是在那里进的线。” 提起这个,杨禾可就来了兴趣,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还知道这些的?” 瞧他是个拿刀拿剑的,什么时候去打听的这些布匹针线的消息?杨禾有些好奇,又觉得好笑,一想到他板着脸像一堵人墙似的拦着姑娘婶子问城里最好的布行针线行,他就觉得好笑。 羌原也老老实实回答:“找秦府的婢子们问的。秦执用东西很挑剔,布匹丝线都要最好的,信她们的没错。” 杨禾立刻笑眯眯地点头,抱着羌原的手小声说道:“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这头应下,下一刻又朝着叶小尘喊了两声,说清楚后两家人又分开走了。 第369章 买货 “老板,有没有红布?”杨禾进门就问道。 这布行很大,几面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彩缎,中间的货架上也垒着各种布料,或是绢缎或是棉布,有好有次。 店中的伙计一看来了客人,连忙抄着手迎了上来,笑呵呵问道:“您要红布?咱这儿红布可多了,各种各样的红色都有,偏浅的偏深的。料子也多,有绢的有绸有棉的,您看您想要哪种?” 杨禾好奇地望着四周的布匹,瞧得是眼花缭乱。 他先看了好一会儿,又伸手去摸。同为绸缎,可摸起来却比宝塘镇的缎子更细腻柔软,还有各样的印花,好些都是宝塘镇的布行里瞧不到的花色。 他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拿来送礼的,得是正红色。这儿的绸缎怎么卖?细棉又是怎么卖的?” 第432章 伙计笑呵着说道:“正红色!是送新人的吧!您稍等!” 伙计招呼一声就转头钻进了货架之间,没多久他就抱着几卷布出来了,都是喜庆的红色。 “您瞧瞧?这上头两卷是棉的,下头两卷是布的。”伙计将几卷布并排铺在台子上,每卷都展开一些露给杨禾看,又招呼他伸手摸。 “您摸摸看!这个红绸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上头还印着花鸟的暗纹,您瞧着光泽,摸起来也是软软滑滑的,贴身穿最合适!还有这个细棉的,细棉摸起来最柔软,也透气,适合夏天穿!这红色也正的,绝不会褪色!” “这个绸的一匹要一千二百文,细棉的一匹八百文。您看看您想要哪个?” 一千二百文……就是一两多,杨禾是准备的月哥儿的新婚礼物。他其实之前就有在准备,是备了一套床品,床单被衾都准备齐全了,就还差一对枕巾。 “要那个红绸的吧。”那红绸的印花很精致,在宝塘镇可挑不到这样的好东西。杨禾觉得不错,裁了枕巾再有剩下的就自己留着用。 他挑了红绸又开始看其他的,忍不住再拽一拽羌原的袖子,凑上去小声说道:“你也选点?春天要到了,我给你做两套春衫。” 羌原一直默默跟着他,杨禾往左边挑绸缎他就跟着往左边走,杨禾再往右边看细棉他又跟着往右边走,默默的像一条小尾巴……哦,得是大尾巴。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虽然一路跟着杨禾,可现在杨禾说话他却没有听见,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的。 杨禾:“……羌原?回神了!” 羌原:“啊?” 杨禾叹了口气,牵着他轻轻晃了两下,柔声问道:“想什么呢?” 羌原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啊?” 这声音越说越小了,瞧他这样高的个子,怎么说话像蚊子似的! 杨禾:“啊?我们可以什么?” 羌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别人都成亲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听着语气愤愤的,还不快地瞪了一眼那伙计捧着的红绸。 杨禾:“……” 杨禾给气笑了,这男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他没好气地看着羌原,刚准备说话,可忽然又看见旁边的伙计一脸憋笑的模样。 他是在笑羌原吧?他就是在笑羌原!杨禾有些不高兴了,不轻不重地瞪了那伙计一眼。伙计被唬得立马憋住了笑意,抱着红绸识趣儿地躲开了。 等身边没了人,杨禾才又拉住了羌原,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哪有你这样问哥儿什么时候成亲的?你自个儿也得准备啊,你想空着手娶我呀?反正、反正我自个儿的嫁妆是已经准备好了!” 羌原刚开始还有些懵,听到后面就来了精神,忙兴奋说道:“我知道了!我准备!我马上准备!准备好了我们就立刻成亲!” 杨禾:“……” 杨禾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伙计,见他躲远了听不到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扯了一把羌原的袖子,没好气地嗔怪道:“你小声点!” 羌原:“哦……我晓得了。” 他点点头,然后张嘴用气音小声道:“我马上准备,准备好了我们就成亲。” 杨禾:“……好。行啦,你快挑一挑有没有你喜欢的布,买回去给你裁两件春衫。” 羌原点头,然后抱了两匹红绸,拍了拍说道:“做喜服。” 杨禾:“……” 知道你很急了,但你先别急。杨禾无奈地笑出声,然后拉着羌原说道:“不急这个,云婆婆说好了要给我们做喜服的,咱领了她的情。” 李介丘和叶小尘之前补办婚礼定的喜服就是在云婆婆那儿定的,取喜服时杨禾认识了她,婆婆还送了她绣札,是个很好的老人家。 杨禾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叫羌原再把布放回去,想着不做喜服,给自己做一套红喜被也是可以的。 他默许了羌原的动作,只说:“好啦,你再挑两匹别的。” 羌原点点头,又去挑了。挑的全是浅色,都是杨禾喜欢的颜色。杨禾刚看到还皱着眉觉得不合适,羌原不喜欢穿浅色啊,可转念一想,反正这布是他自个儿挑的,浅色就浅色吧!自己还没看他穿过浅色的衣衫呢,倒有些好奇了! 两人挑好布,量太多一时拿不走,让布行直接送到秦家去了。 买了布又去春尾巷买丝线,那里的丝线质量确实好,颜色也多,有好些色彩鲜艳是宝塘镇染不出来的手艺,杨禾又挑了好几卷。 这边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牵着手去找叶小尘几人会合。 约好在卖肉脯的铺子见面,两人顺着路赶了过去,正好瞧见在店里挑肉脯的一家四口。 这一家人好像也买了不少东西,杏花手里还宝贝般的抱着几本书。 杨禾问道:“杏花,你买的啥书呀?” “禾哥哥!你们来了!”小姑娘先是打了招呼,然后才炫耀般的扬了扬手里的书,“是做胭脂的!在镇上都买不到呢!我想学一学,以后也省了胭脂钱!” 哪里是为了省那点胭脂钱!她是被李介丘说得心动,真想开一间胭脂铺子! 杨禾不明所以,但也觉得不错,哪有姑娘不喜欢胭脂的! 第433章 挑了书,又买了肉脯,一聊才知道一家四口也买了布。东西卖得齐全,只等着收拾好,明天就能出发回宝塘镇了。 第370章 离开江阳府 “小尘、杏花,东西都收拾好了,走吧!” 李介丘牵着小满站在屋外喊,然后就见叶小尘和叶杏花兄妹二人前后出了房门。叶小尘手上抱着一个足有一臂长的大箱子,杏花手上也提着一个锦布大包袱,全都是她在江阳府买的衣裳。 李介丘忙走过去接过叶小尘手里的大箱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还真是有些沉,“怎么不叫我帮你……小满,跟着小爹走。” 他自言自语般说道,先将手边的小满推了过去。叶小尘将小满搂进怀里,伸手揉了两把他的脑袋,又转身将杏花肩上的大包袱提了过来,再把小满往杏花的身边推,“小满,牵着小姨走,小爹手里也、拿着东西呢。” 小满就这样被推过来又推过去,小家伙儿不高兴地鼓了鼓嘴巴,重重哼哧了两声,但还是紧紧牵住了杏花的手。 一家四口出了门,刚出门就看到几个身高力壮的侍从,生得眉目硬朗。他们看到几人手里搬着东西,立刻走过去说道:“李大夫、叶老板,这些东西给小的们拿吧!小的先帮您把东西送到马车上!” 李介丘也不客气,直接就把手里的大箱子递了上去,嘴里说道:“那就多谢了。” 末了,再把叶小尘手里的包袱也取下来递了过去。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小尘踮着脚朝隔壁的小院子看,正好看到院门的竹丛后隐隐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我去看看杨禾哥、收拾好没!”叶小尘急急丢下一句话,然后就笑着往隔壁跑了过去,“杨禾哥!” 杨禾是空手出来的,他和羌原的行李不多,其中最重的就属昨天买的布匹和丝线。东西早就招呼侍从搬出去了,这时候恐怕已经装上马车了。 “小尘,准备好了吗?咱出发吧!”杨禾看叶小尘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杏花和小满两个小的,他立马也抛下了身边的羌原,小跑着迎了上去,一人牵了一个小的往外走。 夫郎孩子都跑了,李介丘也有些无奈,叹着气慢悠悠追了上去。羌原手里抱着他的黑色长刀,这刀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也不知道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今天才终于舍得拿出来。 羌原抱着刀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跟着叶小尘走远的杨禾,他手边还牵着那只小肉圆子,半句话都没有招呼自己。羌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抱着刀默默跟了上去。 几人在前厅的廊下遇到了秦执,这大少爷看着是刚从被窝里出来,没有如往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腰上没有配饰,头上没有银冠玉簪,也没有穿红穿绿。他只穿着一件银纹白衣,肩上搭着一个雪白的素斗篷,头发用一条素布带子绑住,打扮得很朴素。 他还打着哈欠,慢悠悠迎了上来,“这么早就走?” 李介丘瞧了秦执一眼,他也是头一会儿看到穿戴得这么朴素的秦执,瞧着还觉得有些稀奇,缓了一会儿才答道:“早些走,争取在天黑之前登船。” “也好。”秦执点点头,说完又顿了顿,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对了!我把彤管先借给你!你们中也就杏花一个女儿家,不方便照顾,我把彤管借你们使几天。反正我在宝塘镇也有宅子,到了那边叫彤管回宅子候着就好,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也要过去的。” 李介丘刚开始还想推辞,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秦执这话说得在理。杏花马上就要十一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船上、马车上总不好放她一个人待着,可同行的没有一个女子,都不方便陪同照顾,有了彤管帮忙就好多了。 他立刻笑了笑,忙说道:“那就多谢了!” “嘿,好说好说!”秦执抄着袖子笑了两声,不客气地说道,“只要你别忘了答应给我的虎骨酒!” 李介丘:“这肯定忘不了!” 秦执点点头,又扭头对着身后的青溪说道:“青溪,给他们备些干粮在路上吃。” 青溪微微屈膝,恭敬地回答:“公子,婢子早就差人备好了,这时候应该已经送到马车上了。” 秦执了然地点头,最后又望向李介丘,脸上难得提起一抹正色,“那就走吧,我也不多留了,祝几位一路顺风!” 李介丘也朝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扶着小满和叶小尘上了马车。穿着粉衣的婢子默默跟了上去,牵着叶杏花往后面的马车去了。 叶杏花最近和彤管玩得好,彤管姐姐长得漂亮,说话也是轻声细气很温柔,最关键她还会做桂花头油、胭脂、霜膏。她还有些舍不得,这时候突然听到彤管还能同行,更是惊喜地冲着美貌婢子直笑,“彤管姐姐!” 彤管也微微笑,扶着杏花上了马车,小声应了一句:“姑娘。” 紧接着,杨禾和羌原也相继上了马车,一队人浩浩汤汤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出了城门再路过城郊的时候,他们在马车里又看到那些流民了。 “好像这儿的屋舍、比来的时候更多了?”叶小尘坐在马车里,轻轻卷起帘子,撑在窗沿上往外看。 小满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一听到叶小尘疑惑的声音他就立刻钻了过去,猫腰缩进叶小尘怀里,也学着他的模样趴在窗沿上,点着脑袋假装疑惑,学着叶小尘的语气嘀咕:“是呢,这里的房子比之前更多了!” 第434章 李介丘顺着一大一小的视线朝外望。这里的流民又多了许多,那些个木头、茅草搭建的简易屋舍也多了一排。不过这些流民没有再穿着单薄不避风的破旧衣裳,而是全都穿上了灰白的棉衣,看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想来是官府派人送的。 一边送衣送粮,一边又派了甲兵看守,李介丘可是瞧见每距离三丈就有两个手持长矛的甲兵站守着。不过只要保证了衣食问题,就算被人看守,这些流民也没有怨言,况且有甲兵守着,若是再有家人生病受伤也找得到人帮忙。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要是刚开始就这样,或许上元灯节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流民、什么时候才能落籍安家。” 李介丘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找不到答案,只能盼着上头的官员有些作为。 第371章 生辰 几人在酉时初(下午五点)到了码头,登船前先吃了晚饭。因为叶小尘和杨禾晕船晕得厉害,李介丘早早就备好了晕船药和晕船贴,都是他临行前几天研究的好药,比来时准备得更充分。 许是药起了作用,叶小尘这次坐船比上回舒服了许多,没有头晕目眩,也没有恶心发呕,只是人仍有些犯困。又刚好吃了饭,他一上船就缩进了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李介丘早早备下了山楂果子、酸梅等酸果子,就是怕叶小尘再犯恶心、提不起胃口,没想到这次半点儿没有派上用场。不过这样也好,睡着了反而要舒服些。 李介丘刚刚想完,扭头就见小满这个小馋鬼悄悄伸出小爪子从碟子里偷了一枚山楂果子,他还来不及阻止就见这小家伙儿把红通通的小果子喂进了嘴里。 小满:“嘶……好酸!” 李介丘:“……” 李介丘哭笑不得,走前去把趴在桌边偷食的小家伙儿抱了下来,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小声说道:“小声点!小爹睡着呢!” 小满撅了撅嘴,又悄悄抻着脖子朝床铺上看了一眼,果然见叶小尘已经缩进被子里,只能隐隐看到摊在枕头上的一捧柔软黑发。 小家伙儿又点头,然后细声细气说道:“阿爹,我想去甲板玩。” 李介丘摇摇头,他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又把小满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贴近耳朵轻声说道:“不行。太晚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明天再去玩。明天和小姨一块儿去甲板玩,好不好?” 小满是个讲道理的小朋友,他听了李介丘的话,虽然仍有些失落地噘着嘴巴,但还是乖乖点头,没精打采地说道:“那好吧。” 李介丘又揉一把他的脑袋,小声问道:“困不困?要不要和小爹一块儿睡觉?” 船上没什么消遣的活动,白日里又坐了一天的马车,虽然没怎么走动,可长途奔波仍有些疲累。小满乖乖地点点头,然后被李介丘牵着去洗手洗脚,最后才换上干净的亵衣钻进被窝里,抱着叶小尘的手臂贴了上去。 李介丘赶忙说:“嘘,小满轻轻的,不要吵醒小爹!” 小满趴在枕头上,也学着李介丘的动作,把短胖的小手指贴在嘴唇上,悄悄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这头刚刚“嘘”完,结果扭头就钻进了叶小尘怀里,还黏糊糊地抱住小爹的手臂,非得贴着叶小尘的前胸才肯闭上眼睛。 李介丘:“……” 幸好叶小尘睡得沉,没有被这臭小子吵醒,甚至睡梦中还自觉抬了抬胳膊,把这个蛄蛹蛄蛹往自己怀里钻的小豆丁搂住了。 李介丘:“哎,也行吧。” 叶小尘这一睡就是四五日,在船上的时间都是被他睡过去的,人虽然不晕了,可就是懒洋洋的犯困,眼睛总也睁不开。李介丘估摸着是那晕船药的副作用,对身体倒是无碍,只是有些助眠安神的效用。不过也好,人睡着总是不晕的,总比病蔫蔫犯恶心发呕要好得多。 坐了几天船,再转道坐马车,临天黑前驶进了宝塘镇。 “终于到了!”睡了好几日的叶小尘此刻可是精神得很,见四周的景物越来越熟悉,他也尤其兴奋,趴在窗边朝外看,“哎!那边是小仓街!哎呀,这是往北街走的!介丘,你快看,马上就要、路过南山医馆了!” 李介丘看他精神头很好,笑着把人从窗边逮了回来,“好了,别看了,小心被许大夫看到,他得抓我回去坐堂了。” 他其实早和许大夫请好一个月的假,是等着赵安月的婚事结束后再回医馆的,只是这些似乎没有和叶小尘细说。 果然,叶小尘一听这话就忙把车窗的窗帘子放了下来,挡得密不透风的,还惊慌地扭头朝他看,连连摇手,“不成不成!后天就是月哥儿的婚事了!我们得先等月儿成了亲!” 李介丘嘴角抿着一丝微微笑意,怀里抱着啃糕点的小满,望向叶小尘说道:“那你得看紧了,别让许老大夫发现我。” 叶小尘郑重地点头,然后转身用手按住被风吹得东飘西歪的窗帘子,生怕漏进一丝光。 不过马车很快又驶出了北街,转悠着出了镇子,往四甲村方向的大路去了。 一连四辆大马车,慢悠悠往四甲村的方向走。小满啃完了手里的甜糕,又爬到窗边看热闹。 “爹!路上的花花都开了!” 李介丘顺着望了一眼,是两棵野杏花树,明晃晃的满树雪白,香气清雅,花心浅红,密密匝匝的花丛中还浅埋着几点新绿的嫩芽。 第435章 李介丘望了一眼,又问道:“杏花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他记得叶小尘曾提过一次,叶陈氏取名敷衍,生杏花的时候正是初春杏花烂漫的日子,她就信手捡了这花儿当名。 李介丘当时还叹过,这幸好是杏花,杏花疏影倒还有些诗意,这要是菊花、荷花的,这名儿就没那么好听了。 叶小尘见他还念着自个儿妹妹的生日,不免又笑了起来,掰着手指开始数:“杏花的生辰是,二月十六。确实没几天了!” 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说道:“那也是赶巧了,十五是义诊的日子,十六正好歇假,还能给杏花过一过生辰。” 叶小尘也点头,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默默贴了上去,扒着李介丘的手臂小声问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李介丘刚要答,忽又顿住。 叶小尘晓得原主的生辰,他这时候问,定然是问的自己的。 李介丘笑了笑,然后说道:“我生辰在夏天,算起来大概是六月二十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夫郎有的日子好好准备的,不心慌呢。”说到最后,他还调笑着逗弄起叶小尘。 “你也是六月?诶,不对!谁要给你准备了……”叶小尘瞪他一眼,小声嘟囔着说话,回了神又觉得不对劲,“诶,也不对。怎么叫算起来、大概是?” 李介丘没答话,总不能说自己以前生日都是过的新历吧,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叶小尘见他不答话,也没有执意问个明白,只小声又问,“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生辰吗?” 瞧他得意地摇了摇脑袋,好像是故意给李介丘出了一个难题,就等着李介丘摇头说不知道了。 却不想,这男人微微笑了笑,然后自信开口,“夫郎生日也在六月,是六月初六。我说的对不对?” 叶小尘:“……你肯定是问了杏花的!” 第372章 回村 “小尘!到了!快下来吧!” 在叶小尘和李介丘说话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杨禾的声音,马车似乎也停了。这是叫自个儿名字呢,叶小尘连忙推开车门朝外看,果然见马车已经驶进了村子,正停在大路中间。 杨禾和羌原已经下了车,他们的马车在最前头,中间的是杏花的马车,小姑娘这时候也被彤管扶着走了下来。 真到了!叶小尘连忙招呼了李介丘一声,也紧跟着要往下跳,但他还没有伸出脚就有一个侍从搬着长条车凳放到了马车边上。 他扶着车栏走了下去,又转身将早已经等在后面的小满抱了下来。 小满刚一下地就像归乡的乳燕儿似的,张开手臂就朝前头跑,嘴里还乐颠颠喊着:“终于回家了!小满想去找小白玩了!” 李介丘刚下马车就听到儿子这句话,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小白”说的应该是赵婶家的狗子。 “小满!别跑!天要黑了!”叶小尘忙将疯跑的娃娃喊住,又拉着李介丘追了前去。 此行没有青溪,这里秦家的下人当属彤管是领头儿的,她莲步缓缓移向几人,先微微屈膝见了一礼才说道:“可算是将几位送到村子了!瞧着是刚下过雨,前头的路马车不好走了,不过也只约莫还有几步的路程。几位的行李,婢子也已经差人送前去了,是跟着青溪姐姐来过村子的人,都晓得路。” 李介丘点点头,又忙谢道:“多谢彤管姑娘。” 彤管又微微点头,末了还朝身边的叶杏花笑了笑,小声说道:“杏花姑娘,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婢子待会就得回去了,姑娘日后要保重身子呀。” 叶杏花有些舍不得,可她也知道这是没得法子的事情,最后也只是对着彤管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说道:“彤管姐姐也要保重身体。” 正说着,路边走过来好几个村民。 “嚯!这不是李大夫嘛!” “嘿!还真是!好段时间没见了!” 是几个熟面孔,之前在村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人和他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其中一个放下了肩膀上扛着的锄头,好奇地问道:“听赵家的说,你们都是去江阳府了?真的假的?那府城很热闹吧?!” 也有人看着杏花惊奇,连连啧啧,“可不得了!这是杏花吧!险些没认出来!这打扮得像天上的小仙子一样啊!瞧瞧这料子这绣花,这不会是府城的手艺吧?!肯定可贵了!” 李介丘没有和他们细说,只是客套着敷衍了两句就将人应付走了。 不过这些人最后头还跟着老周,就是那个家里养着老牛,常赶车载客的老周。 老周是个实在人,他等前头几人拎着锄头走远了才笑呵呵冲着叶小尘和杨禾几人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今天和树林一块下地儿!他还念叨呢,说他家月儿要成亲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就赶不上了!不过幸好是赶回来了!” 叶小尘朝他笑了两声,又问道:“周叔后天、也去吃喜酒吗?” 老周忙说道:“那肯定去啊!月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好日子我肯定得去啊!我家那口子后天还得去帮忙呢!哎……不多说了,我家里做好了饭等着呢,我得快点儿回去了!诶,你们这时候才回来,家里肯定还没饭吃吧!要不要上我家应付一口?” 这话是好意,可村里的米粮值钱,再说了,老周叔家已经煮好了饭,肯定没有多的。 第436章 叶小尘听了忙说道:“不用不用!我家里有人的!叫他们再做就好,不去打扰了!叔快回去吃饭吧,婶子都要等着急了!” 老周脸上有些窘意,他也是话不由自主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家里根本没有煮多的米,这他们要是真答应了,上门一瞧,这饭也不够菜也不够,那才是尴尬了!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挠着脑袋说道:“好着呢,我看尘哥儿说话越来越利索了!那也成,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眼瞅着天就要黑了。” 几人都是点头,然后目送着老周一手扛着锄头,一手牵着老黑牛往前走。 等人走远,他们才准备进村。 叶小尘又拉着两个孩子凑到了杨禾身边,贴上去问道:“杨禾哥,去我家吃饭吧。” 老周叔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个时辰才回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 不等杨禾答话,叶小尘又说:“咱出门这么久,你家里怕已经积了灰。这时候回去,还得打扫收拾,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开火做饭呢!先上我家,我家里还有人在。” 杨禾经他一说才想起叶小尘家里还有几个下人在呢,听着也有道理,杨禾点头答应了,还拉了拉身边羌原的袖子,问道:“也成,羌原,你觉得呢?” 羌原自然没有拒绝的,他又不会做饭,生把火还险些把房子烧了。这坐了一天的车,骨头都要坐硬了,要是这时候回去还得杨禾忙着做饭……有些辛苦,他可舍不得。 做饭实在难啊,洗衣裳也难……羌原光是想想就开始皱眉了,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学李介丘也请几个下人了。 杨禾还不知道羌原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呢,他只看羌原已经点头答应,就拉着他往叶小尘家的方向走。 走前还同彤管说:“彤管姑娘,就麻烦你们把我们的行李放在门口就好,我们回去了再自个儿收拾。多谢了!” 彤管微微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和秦家的下人们分开,几人就朝前走了去。 这路倒是不远,约莫走了半刻钟的样子,几人已经隐隐看到绿丛后的高墙。 家门还没走到,倒是先听到了犬吠,是林青锋家的黑子。 叶小尘家挨着林青锋的房子,那大狗吠了两声就止住了音,可能是已经认出人了。等走近一看,那身形健美的黑色细犬已经在朝人晃尾巴了。 叶小尘盯着那院子嘀咕:“嗯……怎么总感觉,林青锋的院子不太一样了?” 杨禾又说:“挂了那么多红绸子,那肯定不一样啊!” 叶小尘摇头,“不对……不是这个。” 倒是杏花眼尖,立刻说:“林大哥家啥时候栽了几棵树?瞧着好像是梨树,还开着花呢!嗯,好像房子也修过,瓦片都是换的新的!诶……树下好像还垒着几个窝?不会是、兔子窝吧?这把赵婶家的兔子都挪过来了?” 叶小尘和杨禾对视一眼,两个哥儿齐齐点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身后的李介丘也摸了摸下巴,笑着打趣:“嘿,这家伙会干事儿啊!” 羌原没说话,羌原木着一张脸盯着院子里的梨子树看。 至于小满……他没见着小白,但这时候正撅着屁股趴在院门口,伸手从门缝里逗小白它老娘了。 第373章 甜蜜的烦恼 “东家!你们回来了?!” 走到门口就看到提着大扫帚在扫着院外大坝的陈葵,小哥儿兴奋得手里的扫帚都丢了,激动地跑了前来,“你们可回来了!月儿哥哥天天来问呢!今儿都要急哭了!就怕你们赶不上!” 陈葵的胆子只有针眼大,他刚兴奋地跑上来就看到了站在杨禾身后的羌原。是见过几面的,可这凶巴巴的汉子不管见多少次还是觉得骇人,瞧着敢吃人! 陈葵缩了缩脖子,又干笑了两声退了回去,然后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大扫帚喊道:“我、我告诉我娘去!也正做饭呢!我叫她多炒几个菜!” 没给几人说话的功夫,他这头激动往又缩着脖子跑了回去,看得叶小尘都愣住了。 叶小尘顿了顿才哭笑不得地说道:“小葵的胆子,还和之前一样小!” 杨禾也笑,还忍不住拽了拽身后羌原的袖子,小声说道:“叫你不要老是板着脸呢!瞧瞧,又把人吓到了,老是凶巴巴的。” 对着杨禾当然笑得温和又自然,但是对着别人羌原真是笑不出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凶。” 到了家门了,李介丘也扭头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小满!回家了!快过来!” 小家伙儿还撅着屁股守在林青锋的院门外,从门缝间伸着手指去戳黑子的脸、嘴皮,也是这大黑狗子脾气好,纵容这娃娃在它脸上为非作歹,半点不生气。 李介丘喊不动他,只得杏花又提着裙子跑了过去,攥着小豆丁的爪子将人拉了回来。 小满还叽里咕噜地说个没完:“林叔叔不在家!小满喊了好多声都没有人答应!黑子笨笨,都不会给我开门!” 李介丘从杏花手里把儿子牵了过去,一边牵着往里走一边说道:“林叔叔不在家,你就不可以进门,这是不礼貌的。” 小满扬起小脑袋瓜认真听,然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 也是这时候,陈叔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看到几人也是一喜,“东家和李大夫回来了!哟,这是杨哥儿和羌郎君吧!快进来吧!我刚打了水,都快进来洗一洗尘!” 第437章 要不说陈叔是读书人呢,听听,羌郎君呢,村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喊过羌原。羌郎君……杨禾也是第一次听,听着就觉得稀奇,嘴里还嘀咕着念叨“郎君,有意思”。 羌原:“……” 杨禾悄声嘀咕,声如蚊呐,可也不知道羌原是不是听到了,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根子也爬上一抹红。 他咳了一声,然后拉过还在自言自语嘀咕的杨禾,干巴说道:“我、我们去洗把脸。” 叶小尘倒没有太急,他还记挂着刚刚陈葵说的事儿,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外头的夜色,然后扭头对着陈叔说道:“陈叔,麻烦你提着灯笼、去趟赵家,就说我们回来了!免得月儿、和叔婶天天惦记!” 陈叔连连笑着答应:“好嘞好嘞!我马上就去!东家快洗一洗歇歇吧,这赶路可累了!明儿能好好休息一天,后日是赵家的喜事又有得忙了!” 叶小尘点点头,然后被李介丘拉着去洗手了。 一行人前后去洗了手,陈叔也点了灯笼慢慢朝赵家的方向去了,他是一个人去的,回来的时候身后又缀着一条小尾巴——是小白,这狗子吐着舌头屁颠屁颠跟在陈叔后面,又开始到处乱窜了! “小满!你刚洗了手,不可以抱小白!”叶小尘正要进灶房看看,扭头就看到刚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满又笑眯眯蹲在地上和狗子抱了一个满怀! 李介丘看了一眼也是无奈地摇头笑了,小满平日里是听话的,只是这也有好久没有和他的狗子伙伴儿亲近了,喊两声是喊不动的。 李介丘只好对着叶小尘说道:“算了,由他吧,待会再洗一遍就是了。” 别看小白像个街溜子似的满村乱窜,还喜欢进山逮鸡追兔儿,可这狗子很爱干净的,大冷天还泡河里洗澡,然后爬起来被冻得直哆嗦,赵安月抓到过几次,次次都提着它的耳朵骂它是笨狗!赵安业也不知道研究的什么药,涂在狗子身上能驱虫,什么蜱子、跳蚤都看不见了。就是那药的味儿有些冲鼻,小白怕得很,见了赵安业都躲着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婶端着一大盆的水煮肉片出了灶房,一片爽辣的肉香,红汤油亮,晃眼就能看到一层泼了热油的辣子和麻椒。 “李大夫!夫郎!吃饭了!” 陈婶高喊了一声,她身后紧跟着陈葵,手里又端着一盘肉菜,瞧着是蒜苗炒的回锅肉。 陈婶将手里的大瓷盆放到桌子上,然后用腰上的围裳擦了擦手,笑着说道:“哎,我不太会做辣菜,在阳关道都不怎么吃辣的!你们试试看,这些都是我向赵家嫂子学的!” 几人也都饿了,全都齐齐上了桌。 叶小尘还招呼着:“杨禾哥,快吃。” 李介丘也说:“是啊,都快吃吧,我家陈婶的手艺还不错。” 杨禾自然不会和叶小尘客气,他笑着就握起了筷子,还给羌原夹了一筷子黑木耳炒山药,小声说:“这个不辣,你试试看。” 麻辣肉片是最过瘾的,叶小尘和叶杏花最爱吃,一连夹了两筷子,吃得嘴巴红嘟嘟的,一片油光,又香又辣。小满也是个人菜瘾还大的,不服气的吃了一筷子,然后被辣出了眼泪花儿。 叶小尘给小娃娃倒了一杯水,然后又说道:“真好吃!半月不见,陈婶的手艺长进了!” 杏花也埋着头嘀咕,“对对!江阳府的东西也好吃,不过都吃不到这个味儿!就像这个腊肉,还得自家熏的最香!” 杨禾认真地点头,然后又给羌原夹了一筷子腊肉,继续小声说:“再试试这个,这都是自家熏的,外头可买不到。” 李介丘见叶小尘又往大盆里伸筷子,不免笑了两声,然后拿起小碗舀了一碗冬瓜肉丸汤,冲夫郎小声说道:“今天这饭吃得有些晚了,别吃太辣了,肠胃受了刺激,夜里要不舒服的。” 叶小尘还没说话,杨禾倒是又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羌原手边的小碗,也伸手朝那冬瓜肉丸汤去了。 碗里还有好多菜没有吃完的羌原:“……” 嗯……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第374章 今夜就听我的 吃过饭后杨禾和羌原也没有多待,只说要早些回去收拾屋子。 叶小尘和李介丘也把行李搬进了屋里,杏花也抱着她的一大包新衣裳回了房间,都自个儿收拾起来。 只有小满没心没肺地满院子乱跑,现在正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晃晃荡荡。陈叔怕他看不清路,跑起来容易跌倒,还细心地在枣子树上挂了两个灯笼,又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守着。 小白在这儿又蹭了一顿饭,吃得肚皮滚圆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赵家,尾巴晃悠悠,高兴得很。 “还是自个儿家、舒服!”叶小尘一边把衣裳往柜子里收,一边说道,“秦家的宅子虽然好,但还是自己的床、睡着更踏实!” 李介丘正在换床单,屋里的活儿他们一般都不会找陈婶帮忙,能做的都自己做。 他这边铺好床铺才慢慢贴了过去,从背后环住叶小尘的腰,将下巴搁在夫郎的肩窝上,悠悠说道:“是啊……还是自个儿的床睡着舒服。夫郎,咱都回家了,今晚小满不用再跟着我们睡了吧?” 在江阳府的时候,小满有些怕生,又认床,他不敢一个人睡一间屋子。尤其在出了流民那档子事儿之后,他更是必须挤在夫夫二人中间睡,必须左手牵着叶小尘,右手牵着李介丘才成! 第438章 叶小尘:“……” 这人又开始打什么歪主意呢! 叶小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开始耳朵发烫了,桌上的烛火晃在他的脸上是一片乱红。 “你、说什么呢!”叶小尘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佯装认真地继续叠衣裳,但嘴上却说:“那、那你自个儿和他说去!我才不管呢!” 李介丘的手被叶小尘拍开了,他也不恼,又厚着脸皮黏了上去,再紧紧圈住那截腰,“那我可去说了!说动了,今晚就听我的。” 叶小尘手上一顿,然后扭头如临大敌地盯着李介丘,慢吞吞问道:“你要和他、怎么说?” “哎,还能怎么说呢!”李介丘怪模怪样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我就和他卖惨呗,说我要他小爹抱着哄睡觉,不然晚上要做噩梦,要哭着睡不着了。小满孝顺,肯定心疼我的!” 叶小尘:“……你不要脸!” 李介丘不认同地摇头,然后抓起叶小尘的手往自己脸上放,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要的,还在呢,你摸摸看。” 叶小尘真摸了,不但摸了,还捏着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没好气地说道:“是在呢!不但在,还厚了!” 李介丘由他掐自己的脸,掐得脸上发红也不吭声不躲避,等叶小尘撒够了气才又将下巴放回他的肩窝,继续抱着他的腰晃了晃,慢悠悠说道:“这叫舍不下面皮,套不着夫郎啊。” 叶小尘:“……” 李介丘贴近他的耳畔轻笑了两声,笑声清悦,温温柔柔的,连黑亮的眸子里也盛满了浅浅笑意。 只见他忽然俯身在叶小尘颈间落了一吻,还不等叶小尘作出反应就即刻松开了他的腰,反身就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我现在就出去和那臭小子好好聊聊!可说好了,他那边说通了,今晚上就听我的。” 叶小尘:“……” 叶小尘都愣住了,迟钝地抬起手捂住刚刚被亲过的脖颈,只觉得那片的肌肤腾地烧了起来。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再一思索李介丘刚刚说过的话,气得他扭头冲外喊:“谁和你说好了!” 李介丘没答应,门边倒是偏过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是杏花探出头朝里望。 叶杏花好奇地看一眼叶小尘,又好奇地回头看一眼走到院子秋千下抱起小满说话的李介丘,小姑娘疑惑问道:“哥,咋啦?你和哥夫说好了什么?” 叶小尘脸有潮红,他生怕被妹妹看出异样,连忙侧过身又抓起一把衣裳开始往柜子里收,作出一副“我很忙,真的非常忙”的样子。 他还磕磕巴巴说道:“没、没啥。小姑娘家的,别打听。” 叶杏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恍然道:“哦——我懂了!” 叶小尘:“???” 你又懂啥了?!这家里怎么没有一个省心的?!叶小尘又气又笑地扭过头,正要教育杏花几句,结果转身才发现小姑娘已经摇着脑袋往自己的屋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唉声叹气。 小小年纪的,也不知道她在叹些什么气。 李小满小朋友那儿是真说通了! 李介丘兴高采烈地把这个好消息带回给夫郎,但他夫郎似乎不太高兴,还险些把他撵出门去。不过李大夫是何等人物,他胜在脸皮厚啊,连忙关了门又上了闩,无赖般再黏了上去。 叶小尘发誓,在刚开始,他真没发现这人如此的无赖、如此的厚脸皮!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人是清冷的神仙人物呢! 可是被骗了! 夫夫俩关着门也不知道闹些什么,也不知道夜里到底是谁听谁的,总之一场闹到大半夜,很不得清净! 叶小尘总觉得自己夜里好像做了一场梦,像是在海里,又像是在火里…… 一浪打过一浪,颠得魂儿都要散了出来,他不敢被波涛淹没,挣着叫着想要逃出来。可那浪花儿像是长了手,卷着他的脚腕往底拖,越来越沉、越来越深…… 转眼,那海又变了,变成一卷一卷狂袭的火舌,烧得滚烫火星子往他的肌肤上剐。在面颊、肚腹、手臂、大腿……烙上许多许多的烧红印子,有些烫又有些痛。那火苗子在他身上抚摸轻触,嘭的又旺盛起来,将人燎了个干净。 …… 好不容易回了家,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的叶小尘很气恼!天刚亮他就爬起来把身边的李介丘撵了出去,随后才心满意足地又窝回暖烘烘的被窝里。 至于李介丘……他瞧着眼前啪一声关上的房门,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摇着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李大夫神色餍足,神清气爽,见了枝梢歪头的麻雀儿都要说一声“早上好”。 哎,还是自家好啊,做什么都方便。 李介丘微微笑着。 第375章 初春好山景 院中的枣子树抽了新芽,是浅浅嫩嫩的绿色,闻着似乎还有春日青草的味道,甚是干净清爽。 一家人吃过饭后就出门往赵家去了,小满似乎是回了村子很高兴,早上已经出去玩了一趟,是和他在村里的小伙伴儿,这时候去赵家依旧很兴奋,一路上都是蹦着跳着。 “我给小月叔叔带了礼物!我要自己去给他!” 小家伙儿没一会儿就跑出去好远了,身上穿着粉红小袄,皮肤雪白,衬得像个女娃娃。 他的衣裳兜兜里揣满了糖果,都是从江阳府带回来的,全是混了水果的硬糖,如樱桃味、梅子味、葡萄味。小满很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就是好东西,从江阳府一路揣回四甲村。早上已经出门分了一拨,全分给他玩得好的小伙伴儿了,其中福子哥哥分得最多! 第439章 杏花怕他跑摔了,已经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嘴上还喊着:“小满,你慢慢走!刚刚换的衣裳呢,摔了要弄脏的!” 两个小孩儿都跑了前去,后头只慢悠悠跟着两个大人,李介丘微微笑着往叶小尘身上贴。 他凑近一步,叶小尘就往外挪一步;再凑近一步,叶小尘再往外挪一步。一路挪到靠田埂的水沟旁,险些没一脚踩进泞湿的水沟里。 李介丘忙拉了他一把,圈着叶小尘的腰将人揽了回来,嘴上还讨嫌说道:“夫郎……还气着呢?” 叶小尘撇撇嘴瞪他,就这样瞪了好一会儿就不说话。李介丘也很有耐心地等着,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两句软话哄一哄。 是卖一卖可怜呢?还是讨饶说两句好听的?或者…… 嗯?李介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就见叶小尘啪一下打开了自己圈在他腰上的手,然后抬起腿就朝前跑了去,嘴里还喊着:“杏花、小满!你们等我一块儿啊!” 李介丘:“???” 李介丘哭笑不得,忙朝前跑了两步,又长臂一伸将人拉了回来,不给叶小尘再给自己一巴掌的机会。 李大夫能屈能伸,垂着头立刻说:“我错了。” 叶小尘:“……” 叶小尘也要哭笑不得了,他气得瞪他,怒道:“你少学羌原、那些烂调子!” 李介丘:“怎么能是烂调子呢!这管用就行啊。” 叶小尘:“哪管用啊!” 李介丘眨了眨眼,又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叶小尘,眼睫微垂着,侧脸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光晕,是冬日里温和的暖阳。 他语气也是温和的,衬得落在他身上的霞色更是熠熠生辉,“夫郎,我真的错了。” 叶小尘:“……” 行!管用! 叶小尘能怎么办呢!谁叫他长得好看!哄得自己次次上当! 叶小尘一边拉住他的袖子,一边又暗骂自己没出息,然后没好气地说道:“好啦!快走了,先去赵婶家!” 李介丘:“好的,夫郎。都听你的,今天晚上也听你的!” 叶小尘:“……” 叶小尘又气得用力扯了他一把,怒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气得说话都半点不磕巴了,还一把将李介丘的外袍扯了下来,半褪不褪的挂在他手肘上。 刚有一个村民笑呵呵扛着锄头走过来,正要开口打两声招呼,结果刚刚抬起手就看到叶小尘怒而扒衣。那李介丘也是好脾气,由着自个儿夫郎在大路上扒自己衣裳,瞧瞧,青天白日的,袍子都要脱了! 村民:“……” 村民尴尬地放下手,然后两手扶住锄头手柄,迅速垂下头,脚下一打滑就落荒而逃。 叶小尘:“……” 叶小尘真是被他闹得没脾气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把李介丘垮到肘弯的衣裳提了回去,气道:“快走!” 李介丘可不敢再闹他了,早上撵自己出门都是轻的,可最怕他晚上不许自己进屋啊! 他连连点头,忙说道:“好好好,我不逗你了,我们快走!瞧瞧,杏花和小满都跑没影了!” 两人不再闹腾,并肩追了上去。 绿云冉冉,红雪霏霏1。真是初春好山景。 几人前前后后进了赵家的院门,小白正趴在赵婶的脚边,进一个人它就仰着脖子“汪”一声,然后咧起嘴吐着舌头笑,一脸的憨态。 小满进赵家像进自己家一样,进门就黏进赵田氏的怀里了,然后把自己衣裳兜兜里的糖果子拿出来分。 赵阿嬷一颗、赵爷爷一颗、小月叔叔一颗、安业叔叔一颗!嗯……小满两颗! 小满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然后窝在赵田氏怀里咧着嘴嘿嘿笑起来。看得赵田氏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娃娃怎么自个儿就乐起来了! 见李介丘和叶小尘也进了门,赵田氏忙招呼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坐快坐!再过会儿禾哥儿怕也要来了!安业,快去烧壶茶来,再抓两把瓜子来……哦对,上回买的小橘子还有没有,也装点过来!” 赵家的院子似乎也是新修整过,院门上挂着红布,树上、桌上、屋檐下也挂满了红布条子。双喜字到处都是,似乎不够贴,还把新年刚贴的“福”字撤了几张下来,现在满眼全是“囍”字。 红艳艳的,瞧着就喜庆。 赵田氏乐得合不拢嘴,脸上全是笑意,“哎!这日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幸好你们赶回来了,不然怕明天大好日子我这小哥儿还得哭鼻子呢!” 赵安月满院子转悠,脚步走得又急又快,听到赵田氏说他还羞恼地跺了跺脚,“娘!” 赵田氏哈哈大笑,指着赵安月点了点,“还说不得呢……哎哟,尘哥儿,你是不晓得!月哥儿最近可紧张了!夜里觉都不睡!瞧吧,明明是大喜事,他还瘦了一圈儿!那喜服生生就大了!” “哎哟!娘诶,你可别念了!”赵安月被念得蔫眉耷眼的,垂着脑袋继续转悠,差点闷头撞到提着一壶热水的赵安业身上。 赵安业忙伸手把弟弟拉到一边,小声训道:“月儿!你别转了,转得我眼睛都花了!” 赵安月跺脚跺得更快,瘪着嘴说道:“哎呀!我忍不住嘛!又不是你成亲,你根本就不懂!!!” 第440章 第376章 被关出门的男人们 “哎呀!我忍不住嘛!又不是你成亲,你根本就不懂!!!” 赵安月这话刚刚说完,忍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满院子乱转了,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又嘀咕些别人听不清的话。 赵田氏瞪他一眼,然后说道:“大好的日子,不许叹气!” 赵安月:“……” 妇人没再搭理他,又扭头望向叶小尘,她拉着叶小尘的手拍了拍,将人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圈,最后笑着说道:“……长胖了啊!李小子把你养得好哦!” 叶小尘脸上微微泛着红意,下意识望了身边的李介丘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倒是李介丘伸手揽住叶小尘的肩膀,对着赵田氏无奈地说道:“可不是养了好久才养出二两肉的!小尘吃得少,似猫儿的胃口。” 叶小尘觉得尴尬,尤其在对上赵田氏打趣的目光时,他忍不住又拽了拽李介丘的衣摆,偏过头和他小声咬耳朵,“你别说了!” 李介丘对着他笑了笑,果真没有再说。 倒是赵田氏似笑非笑地瞅了夫夫二人好几眼,最后又拉过杏花的手,瞧一眼再瞧一眼,笑着道:“杏花好像长白了!瞧这脸蛋儿水灵灵的!” 皮肤白了?!叶杏花眼睛一亮,本来还神游天外呢,立刻就被赵田氏一句话说得来了精神,好像头顶上的小碎发都要立起来了! 一定是彤管姐姐送她的白玉霜起了效果!真的变白了! 小姑娘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冲着赵田氏抿嘴笑着。 正是这时候,杨禾拉着羌原也进来了,刚踩进院门就听到他的声音,“你们来得真早!比我们还先到呢!” 叶小尘的眼睛也亮了,忙指了指身边的板凳,说道:“杨禾哥,快坐!” 杨禾牵着羌原坐了过去,先和赵田氏打了一声招呼,又问:“赵叔怎么不在?” “哎!他呀!”提起自家男人,赵田氏可是生不完的闷气,立刻说道,“可别提了!一大早就提着锄头跑地里去了!他最近可事儿精,看啥都不顺眼!每天都要到地里翻一遍才消停!那花生地被他翻三回了!” 赵田氏其实心里清楚,自家男人是舍不得小哥儿出门,所以看什么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了林青锋那小子,那更是一肚子气!恨不得把他当花生地刨两锄! 听到赵田氏的话,几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有羌原木着一张脸,仍旧面无表情。羌原最后是看杨禾也在跟着大家笑,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要自己多笑一笑,于是又望着他微微弯了弯嘴角。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赵田氏每个人都抓着看几眼,这时候又牵着杨禾的手细细看,最后说道:“禾哥儿瞧着也胖了!” 脸上的疤好像也淡了些……不过这句她没敢说出口,只在心中念了一遍。 杨禾的变化是最大,他从前被磋磨得没个人样,皮肤蜡黄,唇色苍白,那时候,人也是极瘦的。脸上、身上总有未消的伤疤、淤青,整个人都像一杆脱皮掉叶的瘦竹,全没有人气。后来自个儿赚了钱才渐渐有了生气,只是那时候脸上又带了疤,虽然他常说脸上有疤才觉得安全。可年轻人,谁不在乎皮貌,他那时候总喜欢低着头,不敢叫人看见自己的脸,若是去镇上更要蒙着脸纱。 这时候好了,疤瞧着也淡了一些!最重要的是人有了精气神儿!腰杆挺直了,虽然脸上的疤还是显眼,但瞧着自信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杨禾听得发笑,也回道:“这过年呢,每日吃鱼吃肉的,当然要胖了!” 赵田氏听得哈哈大笑,笑过后几人又问起明天的喜事。 叶小尘:“明天要不要我帮忙?我好久、没有做菜了!” 赵田氏:“用不着你!青锋小子早在镇上请了厨娘了!你们啊,明儿只管着玩乐吃酒,不用你们帮忙!” 杨禾:“那明天我们就在外头拦门!赵叔赵婶可就这一个心肝宝贝哥儿,可不能叫林猎户轻轻松松就接走了!” 赵安业:“这个好!这个好!明天我和你们一起拦!” 赵安月:“哎呀!你们这么多人呢,你们不要欺负他!” …… 说得开怀了,所有人都是抱着肚皮哈哈大笑。叶小尘和杨禾忽然对看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点点头,最后一起拉着赵安月往屋里走。 李介丘:“???” 刚刚坐在自己的手边的夫郎说没就没了?李介丘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冲着三个哥儿望了一眼,下意识抬脚朝前追了一步,“小尘?” 他只追了两步就止住了脚步。可羌原就不一样了,这汉子嘴上不说话,脚上动作很诚实,一步步紧跟着追了上去,眼瞅着就要跟着一块儿进门了。 杨禾正打算关门,扭头就看到身后的大尾巴,紧贴着想往自己身后挤。 杨禾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手把跟上来的羌原推了出去,“哎呀!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不许进来!你去院儿里坐着等我!” 他说完就把羌原推了出去,然后砰一声关了门,关门上闩,动作一气呵成。 吃了闭门羹的羌原:“……” 赵田氏看得哈哈大笑,忙说道:“肯定是他们哥儿要藏起来说些悄悄话了!你一个汉子跟着去做什么?” 第441章 刚起身追了两步的李介丘走了回去,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然后把和小白友好握手的小满薅了起来,狠狠揉了两把脸蛋儿撒气。 但羌原却没动,他像是一尊石人一般守在门口,纹丝不动。 赵田氏:“……” 赵田氏和他不太熟,只知道这汉子不太喜欢说话。她之前也郁闷过,这禾哥儿怎么找了这么一个闷葫芦,这两人在家里岂不是一天说不上十句话,闷都要闷死! 她哪知道在外人面前的羌原和在杨禾面前的羌原完全不一样,这一天下来,光是“我错了”就说了不止十遍了! 赵田氏见羌原一动不动,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那个……你是叫羌原吧?哎哟,别在门口守着了,过来这边坐吧!他们哥儿说悄悄话呢,你在门口听着,要是被禾哥儿知道,怕他要和你闹脾气哦!” 羌原:“……” 有点道理。羌原仍旧不说话,但他终于动了,扭头离开了屋门口,一言不发地闷闷坐在凳子上。 嗯……他仍是面无表情,但赵田氏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不高兴”三个字。 第377章 哥儿的悄悄话(一) “小尘哥,杨禾哥,怎么了?”赵安月还不知道两个哥哥要和他说什么呢,歪着头疑惑地望着两人,“有什么话要进屋说的吗?” 赵安月的屋子不是赵家最大的,全是赵家最好最漂亮的!赵田氏夫妇俩不挑剔,屋里收拾得整洁就好;赵安业是个粗莽汉子,窝里能睡觉就行。只有赵安月的屋子是家里最好的,床上挂着流苏吊坠,四角垂着小铃铛,小桌子上铺着碎花布,上头还放着一只粗胎瓷瓶,里头横斜插着好几枝蜡梅,进屋就是一股沁香。 杨禾瞧他一眼,又不轻不重地戳了戳赵安月的脑门,打趣道:“之前不还急着要成亲的!今天怎么就紧张起来了!” 听杨禾笑话赵安月,连叶小尘都捂嘴偷笑,忍不住说道:“是呀!你紧张什么呀?不是早盼着这天吗?是谁连喜服、都偷摸着试过了!” “哎呀!” 赵安月恼羞成怒地扑了上去,一人拍了一巴掌,气得直跺脚,“你们太坏了!就是紧张嘛!我又控制不住!这个心它就要一直跳一直跳一直跳!不信你们摸摸!跳得可快了!” 叶小尘抿嘴偷笑,然后伸手戳着赵安月的胸口,故意说道:“我不摸,你明儿自己叫、林青锋给你摸!” 赵安月:“???” 变了!真是变了!他小尘哥怎么变成这样了! 赵安月本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也许是临近婚期,他终于有了些羞意,这时候又气得扑上去捏叶小尘腰上的软肉,恼道:“小尘哥!你学坏了!你和谁学的这些啊!你以前不这样的!” 杨禾也说道:“还能和谁学的!和他男人学的呗!也不晓得,李介丘一天到晚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关着门尽学坏的!” 叶小尘:“???”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他头上了!明天明明是月儿成亲啊! 叶小尘叉着腰开始反驳,“我相公才不坏呢!他可听话了,羌原才坏!他刚刚还想进来呢!别以为、我们没看到!” 杨禾:“???” 杨禾可不认,连忙说道:“他就是傻了点儿!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两个已婚的哥儿一声一声的辩驳,赵安月似乎还不能理解他们口中所说的“坏”,这时候已经一屁股坐在床上,仰躺了下去,伸手玩着床顶垂下的流苏穗子,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哎……那要这么说的话,还是林青锋最老实了!说什么做什么,我爹叫他翻二亩地,他决不敢翻一亩半!他连牵手都不敢!还得我牵他!笨死了!” 叶小尘:“……” 杨禾:“……” 叶小尘和杨禾停下了吵闹,默契地对看了一眼,然后齐齐笑了起来。最后两人又一起走到了赵安月床边,一左一右坐了下去,赵安月是个热情性子,见他们坐下后也赶忙伸手将两人拉着躺了下来。 三个人横躺在床上,小腿支在外面晃晃悠悠。 赵安月这边刚说完,下意识瞧一眼叶小尘,小尘哥一脸怪笑,眼里全是趣味儿;他觉得不对劲,又扭头看一眼杨禾,杨禾哥也悄悄笑着,心里不知藏着什么坏水儿。 赵安月:“……” 赵安月被他们盯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又捂着脑袋坐了起来,羞恼道:“哎呀!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有说错……” 叶小尘摇头,然后叹着气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这男人呀、就没有不坏的。等你明天过了,你就晓得了!” 杨禾也跟着点头,说道:“小尘说得没错!等你成了亲你就晓得了,这男人可敢得很!” 赵安月:“???” 赵安月给气笑了,他先是望着叶小尘说道:“小尘哥!你刚刚还说李介丘不坏的!” 说完又扭头瞪着杨禾,叉着腰控诉道:“杨禾哥!你和羌原还没成亲呢!你怎么也晓得了!” 杨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和羌原是还没有成亲,可两人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块儿,有时候夜里都睡在一块儿,这和成了亲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也就只差一张婚书了。 嗯。难怪羌原闹着要成亲呢!杨禾琢磨着。 第442章 叶小尘倒是被赵安月念得叹气,哎,李介丘到底坏不坏,他哪能不知道!这臭男人昨天可劲儿地欺负他呢!叶小尘想起来就气得直哼哼,又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腰。 他揉了两把,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心大的红色绘白梨花的小圆盒子,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塞进赵安月怀里,悄悄说道:“这个你收着。” “什么玩意儿?”叶小尘悄悄给他,赵安月却大咧咧亮了出来,直接就给打开了,还凑近闻了起来,“什么东西?诶,还挺香的!” 叶小尘:“……你怎么打开了!快快快,收起来!收起来!” 赵安月被香得迷住眼了,闻着舍不得合上,“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擦脸的?擦手的?” 叶小尘:“哎哎呀?!不是!快收起来!明天才用的!” 连杨禾也愣住了,他凑过去瞧了一眼,好奇地问道:“不是擦脸的?好像羌原也有一个,他一直藏着……他说是擦脸的啊!” 叶小尘立刻就想到了上次羌原买润滑的脂膏还被杨禾发现的事儿了,叶小尘嘴角翘起又拼命压下,形成一个滑稽又僵硬的弧度。 好半天他也凑上去,和杨禾小声说道:“杨禾哥……你还不晓得这是啥啊?” 杨禾摇头,但心里已经升腾起一股奇异的微妙感,某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了。 不会吧……羌原他? 杨禾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变幻多端。 这可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新知识,叶小尘立刻挺了挺脊背,有些骄傲地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们!” 三个哥儿脑袋对脑袋,叽里咕噜悄悄说了起来。 …… 叶小尘脸上有些红,但还是装着镇定自若:“嗯,就是这样了!” 杨禾点点头,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但是……但是,羌原买了好久了,他怎么不敢用! 至于赵安月……这个平日里胆子最大的小哥儿此刻满脸爆红,立刻把手上已经打开的红色小圆盒塞进叶小尘手里,啊啊啊叫着扑进床铺,拉着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第378章 哥儿的悄悄话(二) 赵安月:“啊啊啊!小尘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用的!”叶小尘将小盒子合拢,又塞给赵安月,继续认真地说道:“林青锋一个、独身男人,家里也没有长辈,他什么都不懂的!要是明儿,他什么都没准备、可怎么办!你悄悄藏着,明天肯定用得上的!你别担心,这个是新的,我没有用过的!” 赵安月都要哭了,趴在床上,死死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干巴巴呜呜了两声,“小尘哥你真的变了!你真的是变了!” 这时候杨禾也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小尘说得对,有个准备总是好的!我其实……也带了点儿东西,准备悄悄给你的!” 赵安月:“……” 经了刚刚小红盒子的经历,赵安月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杨禾,板着一张脸坚定道:“我不要!” 杨禾:“不成不成!那可不成!而且……就算我们不给你,说不定晚上婶子也要教你的!” 赵安月一张脸红得厉害,瞧着快冒烟儿了!他趴在床上呜呜叫着,支在床外的两条腿更是一阵胡踢乱蹬,“杨禾哥哥!你可饶了我吧!这又是要给什么烫手的东西啊!” 杨禾笑了笑,然后从怀里翻出一本青皮小册子,坏笑着递给赵安月,“给你的,你晚上悄悄看一看。这可是我在江阳府买的!你晓得要背着羌原买这个可不容易了!” 叶小尘似乎懂了,他大惊地盯着那书,叫道:“呀?!杨禾哥,你从、江阳府带回来的?你胆子也太大了!一路拿了这么远?!这要是被、羌原发现了,臊也臊死了!” 说起这个,杨禾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小声说道:“……我和贴身的衣裳藏在一块儿的,羌原不敢看那个。” 赵安月听得一头雾水,可知觉这本小册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翘起兰花指,细细捏着书册子将它丢远了些,然后猛摇头,“哎呀,什么东西啊!我不要!我不要!你们拿回去嘛!” 杨禾又把书塞了回去,语重心长地说道:“要的!这书可贵了!听书斋的老板说还是什么什么山人画的!听说那人的图都特别贵!我大老远带回来的,你可不准不要!” 赵安月:“……” 好有道理,赵安月推脱不开,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问道:“画?这里头……是画?” 杨禾点头,叶小尘也点头,齐齐说道:“没错,就是画!” 嗯……如果只是画的话,那应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赵安月点点头,然后犹犹豫豫地把书翻开。一看不得了,还是彩绘的!上头白花花一片赤裸肌肤,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赵安月:“!!!!!!” 赵安月猛地把书合上,像是丢烫手山芋似的甩开,气道:“哎呀!杨禾哥!” 杨禾手忙脚乱去捡被赵安月丢开的书册子,嘴里还嘀咕着:“真的很贵的……半两银子呢!” 赵安月:“……” 赵安月一张脸烧红,恼羞成怒地指着那书,“什么?半两?!就、就这个东西?就这个、要半两?!” 叶小尘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完了,月儿也结巴了。” 第443章 赵安月瘪了瘪嘴,又把脑袋往枕头底下塞,蛄蛹着说道:“哎呀……我能不能不要啊!” 他这头撇着嘴试图讲道理,但叶小尘和杨禾都齐齐摇头,杨禾还语重心长地劝道:“看一点儿好,要是什么都不会,明儿要吃苦头的。” 叶小尘也点头,跟着说道:“是的,杨禾哥说得对。而且林青锋的、父母长辈都不在了,肯定也没人教他的。你还能带着,明天和他一起看、一起学一学。” 赵安月:“???” 赵安月惊得又坐了起来,垮着一张脸震惊道:“什么?还、还得和他一起看??!我不要!不要!” 嗯……好像是有些过火儿了! 叶小尘又点点头,又说道:“好像、是有些难为情……算了,你先自个儿悄悄看,我叫我相公、再给他也塞一本、呃、可是,我家也没这个东西啊!” 杨禾连忙出了声,举着手说道:“我有!我家里还有两本!” 叶小尘:“???” 赵安月:“……” 这下,连叶小尘也愣住了,他好奇地望着杨禾呃,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才不怀好意地撞了撞杨禾的胳膊,小声嘀咕起来,“杨禾哥……你还私藏呢!你藏着自己看!” 这怎么又说到自己头上了,杨禾顿了顿,连忙解释起来,“不!不是的!我那个是、是留着,嗯……” 还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总不能说这是他打算留着教羌原的吧!本来瞧他愣头愣脑,好像什么都不会的样子!结果……结果这家伙竟然已经学会瞒着自己买什么脂膏了! 嗯,这男人在这事儿上果然是无师自通的! 杨禾也开始脸红了,三个哥儿脸上都是潮红,你打趣地看我一眼,我再坏笑着看他一眼。 赵安月拗不过他们,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又把那本小册子翻开了,只瞧一眼就觉得脸要烧熟得炸出烟儿来。 “哎哟!不成不成……我、我看不下去!我更紧张了!小尘哥!杨禾哥!怎么办啊!这、这根本就不行嘛!这就是……洞房花烛?这也太……” 他只看了一眼又一脸惊恐地把书册子合上,连连摇着脑袋,一张脸像涨红熟透的果子。 杨禾叹了一口气,将书捡回来塞到枕头底下,然后拍了拍赵安月的背,笑着说道:“没事。你晚上一个人再悄悄看!又没人晓得!” 一个人?嗯……晚上黑灯瞎火的,他大被子蒙在床上,然后点着油灯悄悄看这种书?呃……更紧张了!!! 赵安月嗷呜了一声,两只手摁着胸口,一头栽到枕头上,“可是、有点吓人!那个、那个,怎么做到的?!根本就不是人能做的!呜呜,小尘哥,救我啊!我不想成亲了!” 小哥儿窝在床上歪来扭去,一会儿锤枕头,一会儿扯被角,嘴上嘟囔个没完! 叶小尘和杨禾互看了一眼,捂着嘴偷偷笑,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一样,乐个没完。 赵安月还趴在床上嘀咕嘟囔着“不想成亲了”,可这话也只能说说,这成亲的时间可是马上就到了。只是……只是这新婚夫郎这时候正怕得直往床上缩呢! 第379章 大好日子 天方亮,叶小尘就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他一边穿衣裳一边晃着身边的李介丘,忙催道:“介丘,快醒醒了!今天、是月儿成亲呢!” 李介丘叹着气也爬了起来,然后从枕边拿过叶小尘的外衣递过去,“快穿衣裳,外头冷得很。” 叶小尘点着头,穿戴整齐,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截足有两拃宽的长红布,将其系在自己腰上。 在四甲村,凡是哪家有婚事,多是有喜事的两家人才穿红,参加婚礼的客人大多不会穿红戴绿的抢了人家的风头,但会在腰上系一截红腰带,算是沾一沾喜气。叶小尘穿着一身新绿的衣裳,腰上紧紧束着一条红腰带,衬得他腰身窄瘦。 “快!给你!快系上!”他穿戴好,又把另一条红腰带递给了李介丘,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起身打算去喊小满了。 等李介丘穿戴整齐出门后,就看到院子里的杏花和小满,这两孩子竟然起得比两个大人还早。陈婶一早就进小房间帮小满穿好了衣裳,这时候已经坐在院子的小椅子上喝豆浆了。 “嘿,搞半天是我起得最晚啊。”李介丘出了门,一边低着头理了理腰上的红布,一边瞥着小口小口喝豆浆喝得嘴边一圈小白胡子的小满,“小满,喝什么呢?” 小满立刻扬了扬手里的小碗,高声道:“是陈奶奶磨的豆奶!香香甜甜的!好喝!” 陈婶刚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的木托盘上有两碗豆浆和一盘包子,她笑着喊道:“李大夫起来啦,快洗洗来吃早饭吧!我做了包子、磨了豆浆。今儿是好日子,怕有得忙了,可得吃饱肚子再出门!我待会呀,也得去隔壁帮忙呢,这赵家嫂子老早就请了我去帮忙!” “那倒是好!您和赵婶也是混熟了!”李介丘点点头,先去洗了脸漱了口,再回来时已经看到叶小尘坐在小满边上了。 叶小尘正将小满抱起放在地上,一边低着头给他系红布,小满乖乖地扬着脖子,手里还捏着一只皮薄馅多的大肉包子喂向叶小尘嘴边,喊道:“小爹,吃!” “好好好!” 叶小尘应了一声,然后整了整小娃娃的衣领才抬起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肉包子。 第444章 杏花已经吃好了,小姑娘今天起得很早,穿上了在南珠阁秦执送她的那套粉色衣裙。又起早编了头发,簪着花儿,打扮得漂漂亮亮。那新衣裳又精致又贵,杏花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就怕弄脏了磨破了,是看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才翻出来穿上。 一家人吃好喝好,这才前后出了门。 刚走过林青锋的院子前就听到一阵喧闹,院儿里已经摆开了七八张大桌子,又挨在灶房的小坝上起了炉灶,点着火袅袅飘着白烟子。五、六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婶子忙得热火朝天,这些都是林青锋在镇上请的人,吃的菜、杀的鸡鸭全都是找村里人买的,可别提多新鲜了。 准新郎穿着红艳艳站在屋檐下,他没有家人,此刻孤孤单单站在屋门口再衬上院儿里热闹,倒反显得他一个人有些冷清。 “怎么回事?这人都还没到呢?”叶小尘站在林青锋的院门前嘀咕。 林青锋没有家人,从前也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还是经了上次打虎的事儿,这村里的年轻汉子才慢慢和他走近。之前一起打虎的汉子们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原是说好的,这些人要来陪着林青锋一块儿去接亲!结果现在竟然一个人都不在! 但叶小尘哪能想到,是他自个儿太着急了!这才什么时辰,那些汉子都还没到呢!不止他急,这新郎官儿也急,这就一大早穿得红艳艳堵在门口等人了!瞧他在屋门口转来转去,像是有些等不下去了,恨不得单枪匹马到赵家去。 大好日子也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叶小尘推了李介丘一把,小声说道:“你去吧,反正你也是和他一头、等着接亲的,你过去陪着些。” 这就被夫郎赶走了?李介丘微微挑着眉看他,还没说话呢,又见叶小尘红着脸凑了上来,小声嘀咕道:“那个……那个东西,你记着给他啊!” 李介丘微微一笑,一边拍了拍胸口,一边说道:“夫郎放心。不过夫郎莫忘了答应我的,我帮你把书给了林青锋,你晚上可得陪我试一试第八页的内容。” 叶小尘:“……晓得了!快走!” 叶小尘一张脸更红了,恼得一巴掌拍在李介丘的背上,推搡着把人推进了院子。 李介丘笑着朝里头的林青锋走了去,时常拴在院门口的黑子被林青锋撵到了后院,黑狗听到动静还探出半边脑袋朝外望,脑袋上顶着一朵不太好看的大红花,再配上它严肃的狗脸,实在是滑稽。 叶小尘笑了两声,然后牵着两个孩子往赵家去了。 走到半路上倒是遇到两个往林青锋家赶的汉子,其中一人瞅见了叶小尘腰上的红色长腰带还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嘟囔着“忘了忘了,真是忘系了”,然后又立刻扭头急急忙忙朝家里跑了去。 叶小尘:“……” 难了,他看林青锋这趟接亲麻烦了。 叶小尘摇着头,牵着两个孩子继续走。 可算是到了赵家,一眼的红色,瞧着比昨天看到的又多了些红绸子。因为今天客人多,赵家人怕小白吓到人,把它栓到了后院的菜园子边了。 小白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狗,它虽然淘气,可骨子里仍有着猎犬的烈性,它不伤家里人,可今天来来去去的客人太多了。只是这狗子爱热闹又爱跑蹿,这时候被拴住可是垂头丧气的很不高兴,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见了熟人就委屈巴巴地呜呜两声。 “到了!”赵婶提着一壶茶水从灶房出来,正好就看见了叶小尘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院门,忙高兴地迎了出来,“今天是禾哥儿来得更早,他已经在屋里陪着月儿了!你们也快进去吧!” 叶小尘连忙点头,牵着两个孩子就打算进屋。 羌原这时正闷不做声站在屋檐下,靠着柱子闭目养神。赵田氏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问他喝水,可是羌原板着脸有些唬人,连赵田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第380章 发冠 许是赵田氏的存在感实在太高,羌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赵田氏:“……” 得,汗流浃背了,她转悠这两下干嘛! 赵田氏干笑了两声,然后掏出一只茶碗倒了热水送过去,磕巴着问道:“喝、喝点?” 羌原愣了一会儿,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接过茶杯,又愣了一会儿才干巴说道:“谢谢。” 赵田氏:“……不客气?” 羌原抿了一口热茶,又盯着赵田氏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猛地想起今早杨禾的嘱咐,突然又开了口,“恭喜。” “啊?”赵田氏给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谢谢?” 噗—— 叶小尘瞧见了,憋了一口笑,忙拉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他进门就把这事儿讲给杨禾听了,杨禾还没有反应,倒是赵安月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杨禾哥!这人怎么这么逗!” 杨禾也觉得好笑,浅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呃……我今早上是嘱咐了他几句,叫他见了你们要先祝贺。结果他……羌原他不会和人打交道,人也木木的!你们可别笑他了!” 赵安月瞅着他笑,不怀好意地戳了戳杨禾的腰,小声说道:“这还没成亲呢!就护上了?!” 杨禾打开他的手,将人掰了回去,脸对着桌上的镜子,“别闹了!你快点坐好吧!婶子可是请了我给你梳头的!你这闹来闹去好半天,这头发还没梳呢!” 第445章 赵安月穿着喜服坐在凳子上,这哥儿野得很,喜欢在山里、村子里到处乱逛,夏天晒得黑。这也是捂了一个冬天才白了一些,这时再穿上一身红艳艳,瞧着就更白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高兴,噘着嘴往镜子里瞅,嘀咕道:“不好看!我太黑了!小尘哥,你怎么养的,你怎么就这么白呀!” 叶小尘托了托他的下巴,抬起那张噘嘴不快的脸,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俏着呢!哪儿不好看了!你就这样出去,准把林青锋、迷得神魂颠倒!” 赵安月:“……真的?” 叶杏花也站在旁边笑,故意说道:“小月哥哥,你要是还想再白点儿,我那儿还做了捈脸的香粉!给你抹点?” 赵安月:“!!!” 赵安月眼睛都瞪大了,没想到这话竟然是杏花说出来的。不得了,连杏花这小丫头都会打趣他了! 再想一想香粉……嗯,以前村里的柳若兰还在时,倒见她捈过粉,哎哟喂,那个香味可刺鼻了!冲得人脑袋痛! 他连忙摇头,把凑上来的叶杏花推开,急急说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好你个叶杏花,你也学坏了!学着你哥哥捉弄我!” 这哥儿像是屁股长了疮似的,总也坐不住了,杨禾又把人按回了凳子上,安抚着说道:“好啦!好看着呢!快坐好,我给你梳头了!梳好了,准比现在更好看!” 小满听了个一懂半懂,只知道点头,“好看!小月叔叔穿得红红的,小满喜欢!” 赵安月这时候才算安安分分地坐了下来,乖乖等着杨禾给他梳头。 村里的小哥儿多是嫁人,只是到底和姑娘家不一样,不盘头发也不蒙红盖头的。杨禾一双巧手帮他编了两条辫子,中间夹着两根纤细的红绳,最后再将头发全部束起,高高扎在头顶,然后用金色的发冠固定好。 “哎,这林猎户也是下了血本了啊!这发冠是金的?!”杨禾将金色的小发冠握在手上掂了掂,沉沉的,他讶然一声。 赵安月笑嘻嘻说道:“嗯呐!听说花了好多钱呢!好像是他卖了几条火狐皮毛换的!” 杨禾笑着将发冠扣了上去,再别上一根金色的素簪。发冠的尾端还垂着四条红色飘带,末尾处坠了几只小巧的金饰,凑近看才发现是几只雕刻精致的小莲蓬,连那发冠也是莲花状的。 叶小尘也笑着说道:“好看的!” 赵安月嘿嘿直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劲儿眨眼睛,然后扭头对着杨禾和叶小尘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要说,这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婚夫郎了!” 叶小尘抬手戳他的脑门,笑骂道:“你少贫嘴了!” 杨禾也拍了拍赵安月的肩膀,说道:“好啦,快站起来给我们看看。” 赵安月果然站了起来,展开手臂转了一圈,又叉着腰说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几人齐齐说道。 不过,赵婶说得对。月哥儿最近瘦了些,这衣裳穿着有些大了,不过还好,袖子、衣摆都是合适的,倒没有大得太离谱。 杨禾只说道:“你啊,最近瘦了好多!等成了亲可得好好补回来!” 叶小尘也说:“正是呢!林青锋瞧你瘦了,肯定要心疼的。嗯……不过,你今天怎么不紧张了?昨儿怕成那样!” 说起这个,赵安月就缩着脖子叹了一口气,然后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两条腿随意地支着,“哎呀!昨天是很怕!不过我想了一晚上,忽然就想通了!反正早晚都要成亲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挨这一下的!” 杨禾:“……” 叶小尘:“……” 两个哥儿一时无言以对,倒是赵田氏这时候进了门,正巧就听到这句话。 妇人眼睛泛着泪,一想到自家养大的小哥儿就要出门了,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啊!她眼泪汪汪地进了门,正想和亲亲的宝贝哥儿说些话,哪知道进门就听到这句话。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赵田氏:“?!!” 赵田氏眼底的水意立刻没了,她叉着腰就走了进来,骂道:“你这小哥儿!大好日子说些混账话!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嘴巴给缝上!” 这也是看在他今儿成亲,是大喜日子,不然赵田氏这时候已经撩着袖子去揪赵安月的耳朵了! 赵安月见了娘亲立刻缩着脖子捂住自己的嘴,可见赵田氏没有撩袖子要揍他的意思,又立刻嬉皮笑脸起来,扑上去抱住赵田氏的腰晃着撒娇:“娘!我今天就要成亲了,我舍不得你和爹!也舍不得哥哥!” 瞧着是母子俩要说些体己话了,叶小尘和杨禾也很有眼力见儿,一人牵着一个孩子退出门去,将屋子留给了赵安月和赵田氏两人。 第381章 婚前小谈 到底是亲生的小哥儿,赵田氏叹着气没再说话,伸手摸上了赵安月的头发,指尖触上微微发冷的金饰。 “你啊!”赵田氏叹着气,护着赵安月坐到了床上,开口温柔说道,“今天你就成亲了,以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孩子脾气了!” 赵安月抱着赵田氏的腰就要扑进妇人的怀里,拱着脑袋说道:“娘!我成了亲也是你的小哥儿呀!我在你这儿就是要孩子气!” 赵田氏:“……” 第446章 赵田氏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把扑上来的小哥儿扯了起来,笑骂道:“别闹了!禾哥儿好不容易编好的头发,又要被你弄乱了!” 一听这话,赵安月连忙抬起头,慌忙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紧张兮兮地问道:“娘!你快看看!乱了没?乱了没?” “没乱!不过你要是再闹腾就要乱了!”赵田氏伸手戳他的眉心,没好气地说道,“你啊!一点儿不叫我省心!快站起来让我瞧一瞧!” 赵安月不情不愿地放下两只抱着脑袋的手,瘪着嘴站了起来,又伸直了手臂转了两圈,还问道,“怎样?好不好看?小尘哥和杨禾哥都说好看!” 赵田氏笑了起来,脸上一片温和爱意,眼底又浮上一层薄薄的水意,她牵着赵安月的手叹道:“好看好看!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婚夫郎了!” 嘿!果然是有这句话的!赵安月得意地晃了晃脖子,心里直嘀咕,还语气嘚瑟道,“那当然了!我在娘心里,肯定是最最好看的!” 赵田氏又戳他的眉心,“是!是最好看的!也是最皮、最淘气的!你哥哥小时候都没有你这么顽皮!看你以后成了亲,青锋小子受不受得你!你要是不听话,当心他收拾你!” 赵安月不乐意地撅起嘴,不满道:“他才不会呢!” 赵田氏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你要回来说,不要一个人闷着!晓得不?” 赵安月脸上是一派天真,满脸只有新婚的快乐,眉开眼笑道:“娘,他不会的!” 哎。赵田氏又摸上了赵安月的头发,手指抚上精致的发冠,金色的莲花冠,簪子也是足金的,妇人又叹了一口气。也是,也是,林青锋那小子瞧着是很稀罕她家小哥儿,瞧他是个老实人,想来会一直都对安月很好。 赵田氏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不放心地叹着气,摸完了头发还觉得不够,又抚上小哥儿的脸。 赵安月笑得眉眼弯弯,问道:“爹呢?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那老家伙儿!这时候说不定藏起来哭鼻子呢! 哎,赵田氏到底没有在亲哥儿跟前毁他老父亲的形象,只是说道:“你爹在外头帮你清点嫁妆呢!数来数去,数了好多遍,生怕落了少了!就那么几抬东西,有什么好数的!” 毕竟只是农家的小哥儿,嫁妆多是些被絮衣裳什么的,还有些镜子梳子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儿。其中最贵的当属赵树林在年前就找黄文贵定的家具,打了几把椅子和房里的小桌子!哦!对了!还有一笼筐的兔儿!白的、灰的挤了满满一笼,全在脖子上套着一条红布,待会就要一起抬过去! 按赵田氏的意思,是想让月哥儿把小白也带过去的,她晓得,自家哥儿很喜欢那狗子!但是赵安月却没有同意,说那边还有一只大狗,小白要留在家里看门的。平常哥哥不在家,爹娘的年纪也渐渐大了,要是碰到偷鸡摸狗的混子,这小白能派上大用场! 母子二人很是黏糊着说了一会儿话,正说着,忽然就听到院子外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人来了!”赵田氏笑着拍了拍赵安月的手。 …… 院外只有羌原一个人守着,外头倒是站了十来个年轻汉子,为首的就是穿着鲜红喜服的林青锋和站在侧后方的李介丘。 林青锋眼底藏满了笑,但这时候站在赵家门口才有些心慌,磕巴说道:“我、我是来接夫郎的。” 羌原站在院门中间,面不改色,木着语气说道:“哦。” 林青锋:“……那,让一让?” 羌原摇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微微抬了抬头,郑重地说道:“不行。阿禾也说了,要我拦着你们。” 林青锋:“???” 李介丘吸了一口气,轻轻扯了一下林青锋的袖子,小声说道:“这下不好办了,这一个羌原顶我们全部啊。” 林青锋:“……那怎么办?” 李介丘也想问怎么办,可他好歹和羌原打过几次交道,多少知道些这人的性子,立刻站出来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进去?” 怎样才能进去?好像,阿禾说过的。 嗯,说过的。羌原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把手一摊,说道:“红包。” 诶,这能用红包解决的事就不是事!林青锋连忙笑呵呵地双手送上一只红包。 羌原收起来了,林青锋笑着等他挪开脚步,可见他慢悠悠把红包放好,然后又摊出手。 林青锋:“???” 他就这样摊着手,也不说话,但林青锋已经懂了,只好又递了一个红包过去,讨好着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羌原又收了起来,然后摇摇头,再把手朝前一摊。 林青锋:“……” 林青锋脸都木了,有些笑不出来了,最后再递出两个红包,干巴巴笑着说道:“现在呢?我真是没有了,就放我们进去吧!” 羌原将两个红包收好,然后终于开了尊口。只见他伸手点了点林青锋的右手衣袖,又点了点他的胸口,慢吞吞说道:“这儿有两个,这边藏了三个。” 林青锋:“???” 林青锋都震惊了,惊得叫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啧啧,后头的年轻汉子们咋呼叫了起来。 “青锋!你可是遇到对手了!” 第447章 “哈哈哈你别怕!直接打进去啊!老虎都敢打的人!” “可他不敢打丈母娘家的门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真是一群帮倒忙的!林青锋愤愤咬了牙,最后把身上几个红包都掏了出来,木着脸递给了羌原。 真是心在滴血!他知道进了院门还有房门的,肯定是几个哥儿守着的,这些本来是打算留着进第二道门再用的!这下全没了! 第382章 拦门(一) 林青锋将身上仅存的几个红包全都给了出去,身上是全空了,不过好歹是进门了。他苦中作乐地往里走,见了挂着红布、贴着双喜字的屋门才由衷地笑了起来,大步朝那边走了去。 屋门口守着叶小尘和杨禾,两个哥儿手里又牵着小满和杏花,腰上都裹着一条飘长的红腰带,瞧着和门上的红绸子一样艳! “要想进门!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说话的竟是小满这小鬼头,也不知道是谁教他说得话,叉着腰奶声奶气地说。 林青锋有些心慌了,自个儿没钱啊,这要是再要红包可怎么办啊! 果然了,这小家伙儿把肉嘟嘟的小爪子朝上一摊,开始说道:“想要见新夫郎!先给红包!” 林青锋:“……” 林青锋摸了摸自个儿的左边袖子,又摸了摸右边袖子,空得很整齐。 他朝小娃娃挤出一个笑容,正想要用糖果奶糕诱惑一下。但还没有开口,站在侧后方的李介丘凑了上来,悄悄朝他递过来两个红包,小声说道:“……早料到了,提前多准备了两个。” 林青锋:“……谢了。” 不过,这门前堵了四个人啊! 林青锋已经有了经验,笑眯眯把红包递了上去,然后等着他们继续伸手。果然就见小满把手里的红包先递给了叶小尘和杨禾,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两个,唔……还差!” 叶杏花站在杨禾前头,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这时候她也忍不住说道:“还差两个!还有我和小满的!” 林青锋只觉得头大,这都走到门口了,心心念念的夫郎还没看到呢!这可怎么办!他急忙用肩肘轻轻捅了捅身后的李介丘,小声求助:“李兄弟,怎么办!没红包了!” 被他求助的李介丘正含笑看着自个儿夫郎,这俩儿当着新人的面眉目传情呢,丝毫不顾及林青锋这个连心上人都没见到的准新郎的心情。 没听到回答,林青锋悄悄侧身朝后望了一眼,就看到李介丘笑着冲叶小尘眨眼睛,再扭头看一看叶小尘,这哥儿也没有心思拦门,正半羞半怒地瞪了李介丘一眼。 林青锋:“……” 是我成亲吧?今天是我成亲吧?!林青锋心里一阵无力。 不过身后还站了十多个年轻汉子,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用红布包着的珠花,挥着手问道:“杏花啊,哥这儿有好看的珠花!是新的!你看能不能抵红包啊!” 珠花呀?瞧着是辑珠穿的颤枝蝴蝶,还挺精致的!绢花、绒花她倒是有不少,还没有买过珠花呢,叶杏花瞧着也新鲜,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着头说道:“可以!” 那汉子笑了两声,将珠花连着红布递给了林青锋,最后戳他硬邦邦的肩膀小声嘀咕道:“这还是我攒钱买给我媳妇的!你可记得赔我!” 解决了一个!林青锋激动地直说,“好好好!!!” 珠花递给了叶杏花,这还剩下小满一个人了。小娃娃好哄啊,众人一看投其所好也有用,连忙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小满!叔叔给你买桂花糕吃好不好?” “小满!叔叔会做玩具!用玩具抵红包好不好?” “小满!叔叔给你骑大马怎么样?” …… 但小满板着小脸摇头,然后叉着腰说道:“不行!小满只要红包!” “哎哟!这可咋整啊!” “这儿没有那高手在!青锋你还是直接翻墙吧!哥儿几个帮你看着!” 小满耳朵可尖了,一听到翻墙立刻皱起小脸,严肃地说道:“不可以翻墙!这是不对的!要是翻墙的话,小满就要哭了!我要很大声很大声地哭!” 众人:“……” 这下完了,这娃娃真哭起来,可比外头那高手还难以招架! 终于,人堆的角落里又响起一道声音,一个不高不胖的汉子挤了前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苦着脸心痛地塞给林青锋,说道:“给给给!这可是我藏了一个多月的私房钱!你记得还!十七个铜板,一个不可以少!” 林青锋又是连连说,“好好好!!!” 他笑着把手里的红包递给小满,轻声哄道:“小满,现在可以了吧,让叔叔进去吧!” 小满噘着嘴把手里的红包翻来翻去看,又回头瞧一眼小爹手里的红封,整齐又干净,他不高兴地瘪嘴说道:“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众人忙说:“哎哟!小祖宗,您可行行好吧!让咱进去吧!叫你青锋叔叔明天给你包个大的!” 嗯……好像也可以!小满把皱巴巴的红包塞进怀里,然后期盼地抬起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青锋看。 林青锋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笑着连忙答:“好好好!!!” 小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牵着身旁杏花的手让开了。 第448章 汉子们都松了一口气,已经打算把前头的林青锋推进去见夫郎了。可两个娃娃走开了,他们身后的叶小尘和杨禾却还纹丝不动,站得稳稳当当呢! 众人:“???” 叶小尘终于不再看李介丘了,他朝杨禾靠了靠,两人结结实实堵住门,说道:“刚刚是小孩儿的关卡,现在、是大人的!” 杨禾点头,也笑着说道:“对!最后还得过了我们这关才能进!” 众人叫起来,其中还有人在喊,“哎哟,李大夫,您可快把你夫郎抱走吧!你可不能自个儿有夫郎抱,就不管青锋兄弟的死活啊,他这连夫郎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呢!” 耳边一阵热闹,李介丘也忍不住笑起来,摇着头说道:“这可不成啊,不成……我家里是夫郎说了算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全都听他的!我要是惹他生气了,他今晚不让我进屋可怎么办!这青锋洞房花烛,我却孤枕独眠,也很可怜的!” 这人,又打趣自己!叶小尘瞪他一眼,然后张开手臂拦住门,冲着林青锋问道:“成了亲,你家里谁说了算!” 哦,这可是送分题!李介丘连忙撞了撞林青锋的肩头,以眼神催促他赶快回答。 林青锋立刻悟了,连忙兴奋地回答道:“月儿说了算!我家夫郎说了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他的!” 总觉得这话格外耳熟的李介丘:“???” 第383章 拦门(二) “月儿说了算!我家夫郎说了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他的!” 他这头答得爽快,对面的杨禾没有给他半点儿休息的时间,也立刻接着问起来,“那你家赚了钱,归谁管啊!” 林青锋立刻明白了,忙答道:“当然是月儿管!我家以后都是月儿管钱!我打了猎物换的钱全都给他!” 叶小尘点点头,然后眼睛一转,又憋着笑问道:“那如果你们吵了架,该怎么办呢?” 吵架?林青锋几乎没有细想,立刻就答道,“那肯定是我的错!我一定好好哄他!” 杨禾大声笑起来,两条手臂交叉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笑道:“错!你怎么可以和他吵架呢!” 林青锋:“……” 林青锋傻笑两声,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连忙说道:“是是是,我的错!我肯定不和月儿吵架!” 正是这时候,后头右侧的窗户被打开了,人还没有见到,倒是先听到了声音。 赵安月不满地闹起来:“小尘哥!杨禾哥!你们别欺负他了!哪有夫夫不吵架的!我娘还隔三差五和我爹吵架呢!” 话音刚落下,就看到窗口探出一个穿着鲜红喜服的年轻哥儿,他不高兴地瘪起嘴瞪着两个哥哥,一张脸俊俏的脸因着他一双黑亮明透的眼睛显得更鲜活了。 其实叶小尘和杨禾也晓得自己出的这题是故意刁难的,不过是想要闹一闹林青锋,哪有夫夫真能一辈子不吵架的!只是林青锋还没有说话,倒是屋里这个耐不住了,竟然直接打开窗户朝外望,还控诉上了。 叶小尘捂着嘴笑个不停,杨禾也说道:“哎哟喂!这还没拜堂呢!月儿你就护上了!” 话刚说完,又看见屋里伸出一只手将赵安月扯了回去,然后麻利地关上两扇窗,还隐隐听到赵田氏教训的声音,“你这哥儿!你猴急什么呢!” 赵安月:“哎呀!娘啊!我今天成亲呢!你怎么又揪我耳朵!” 屋外是一阵大笑声,那些个汉子还打趣、起哄。 “哎呀!青锋,你可享福了!还没拜堂,夫郎就护着你呢!” “可不是!你可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哦,我那时候接亲,我媳妇亲自出题考我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瞧见没,刚才月哥儿可是急坏了!” ……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放人进去了!这儿出再多的题也没用啊,这后头有个不争气的胳膊肘往外拐呢!叶小尘和杨禾笑着对看一眼,然后一左一右退开把路让了出来。 哪知道这路空了出来,林青锋却愣住了没有反应。 他呆呆愣愣地看着已经合上的窗户,人都傻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青锋,你小子傻了!快进门啊!” “肯定是被新夫郎迷乱了心!哎哟,真是没出息啊!” “你可快进屋吧!等你接了夫郎,今儿夜里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 这些个年轻汉子说话没什么忌讳,几句话就把林青锋逗得脸红了。他臊着一张脸推门而入,然后就见到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赵安月。 真是端端正正,想来是他被娘亲训了,这时候只得瘪着嘴规规矩矩坐着。只他规矩了才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林青锋开门进来,立刻又惊喜地大笑着站了起来。 “林青锋!我在这儿!” 他恨不得跳起来朝人招手呢!气得身后的赵田氏又扯了他一把。 月儿真好看!衣裳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瞧着软绵绵,很好捏的样子。 林青锋没读过什么书,心里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几个好词,只觉得好看!顶好看! 他人都看傻了!还是身后的李介丘又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傻了?还不快点把人接出来!” 对对对!林青锋同手同脚走了过去,傻笑着看向赵安月,又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月儿,我来接你。” 第449章 身后的赵田氏眼底含着泪,可脸上更多的是欣慰,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悄不作声退了出去。待会新人还得到正堂拜别爹娘呢,她要快些过去了。 赵安月也冲着林青锋傻笑,又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儿,笑眯眯问道:“我好不好看?” 林青锋人都傻了,只知道点着头说:“好、好看!” …… 啧啧,可是腻得慌啊。叶小尘啧啧两声,也拉着杨禾从屋里退了出来,将屋子留给了两个新人。 这时候,叶小尘才有机会悄悄蹭到李介丘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裳贴上去小声嘀咕,“你藏了私房钱?” 他这是说的李介丘刚刚递给林青锋两个红包的事儿,李介丘笑着默默攥住夫郎的手,也贴上去回答道:“是了。藏着可多了,夫郎回去可得好好找找。” 叶小尘:“???” 他本是故意捉弄李介丘的,哪知道李介丘还真承认了,还说了这样的话,这……这是又被反过来打趣了! 叶小尘又瞪他一眼,最后却被李介丘捂住了双目,耳边是他清悦温柔的声音,“夫郎,今天瞪了我好多眼啊,再瞪下去眼睛都要酸了。” 嗯,好像是有点……叶小尘又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把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掌握住放了下来,再仰起头冲李介丘勾唇高兴地笑了起来,也不知他在开心些什么。 见这两人又腻歪上了,杨禾也没有多嘴,摇着头挤了出去。刚刚挤过人堆就看到靠在梁柱上偏头朝这边望的羌原,这男人板着脸面无表情,等看见了杨禾眼里才泛起一丝光,恰如适逢春光才消融的冰水。 他走了过去,牵着羌原的手偏着头问,“好玩吗?” 杨禾是问他拦门好不好玩,因为羌原从前一直是独身一人走南闯北,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热闹的事情。 羌原望了他一会儿,最后点点头,轻声说道:“还行。” 语罢,他又从怀里摸出几个红包,全都朝杨禾递了过去,还说道:“给你的。” 杨禾眼睛都瞪大了,惊了片刻才问道:“你全都拿了?难怪……难怪林猎户刚刚没红包给的呢!原来全给你了!” 羌原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懂全拿了有什么不对,但他也没有纠结,只把红包塞进杨禾手里,重复道:“全给你。” 第384章 拜别爹娘 赵安月和林青锋倒没有关着门说太多悄悄话,大概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两人就出来了,手牵手朝着正堂走去。 堂上的赵树林和赵田氏并排坐在主座上,妇人穿着暗红色印深纹的衣裳,头上别着银簪,耳朵上更是戴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红耳坠;中年男人是穿着一身铜绿,袖口襟边滚了一圈儿红色,之前随性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两人都穿得喜庆,想来是为了赵安月的婚事特意做的新衣裳。 新夫郎拜别爹娘,赵田氏探着头朝外看,刚看到自家小哥儿被林青锋牵着进门就忍不住开始流眼泪了。 可是被她千宠万宠养大的小哥儿,他哥哥都没有被她这样娇惯过!如今也要出门了,这叫她怎么舍得呀! 林青锋请了个傧相1,这时候正站在两个长辈的下首,笑着喊道:“来啦!新人来啦!快快给父母敬茶吧!” 两人走了上去,跪在蒲团上,捧着茶送上。 赵安月笑吟吟地捧着茶送到赵田氏跟前,喊道:“娘!请喝茶!” 瞧他笑得开心,赵田氏已经悄悄拭了泪,也笑着接过那盏热茶,点着头忙道:“好好好。” 这头就是林青锋了,他也端了茶送上去,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叔、咳……爹,请喝茶!” 赵树林的脸色很复杂,说高兴也高兴,说失落也失落,最后深深望了林青锋一眼才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扶着林青锋说道,“好好好,都快起来吧。” 两人依言站了起来,赵田氏红着眼圈儿看向赵安月,朝他伸出手去。赵安月也明白了,立刻伸手接住,等着娘亲说话。 赵田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才说道:“月儿啊,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要和青锋好好过。这夫夫过日子要互相迁让、互相理解,不能随便地闹脾气。夫夫吵架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不过你们两个成婚后都要记得,夫夫没有隔夜仇,有什么事儿都要说开,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刚刚还笑着的赵安月一听到娘亲微微哽咽的声音,自个儿也忍不住了,险些哭鼻子。 他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答道:“娘,我晓得了。” 赵田氏拍了拍他的手,红着眼圈将人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挤出欣慰的笑,“好啊!你也长大了,现在都成亲了,娘还总觉得你是那个上树偷果儿下河摸鱼的皮猴子呢!这眨眼儿都要成亲了!” 这堂上这么多客人呢,赵安月见娘亲说自己的糗事,忍不住嗔道:“娘!” 他有些羞怒,可说话的声音却是发着颤的,隐隐听着已经藏了哭腔了。 赵田氏连忙笑着没再说话,只又依依不舍地拍了拍赵安月的手,“好、好、好。娘不说了。” 妇人说完了,她又悄悄背过身抹了抹眼睛,再看身边的赵树林。 这中年汉子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这时候看着赵安月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他家小哥儿小时候是软软乖乖的,那时候还不到他腰那么高,这怎么眨眼就要成亲了! 第450章 赵树林张口就想叹气,被身边的赵田氏暗暗掐了一把才憋了回去,最后只是点着头说:“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赵安月已经开始悄悄掉眼泪了,赵田氏看了还是没忍住,站起来拿出帕子给他擦了,半搂着小哥儿说道:“可不许哭了,大好的日子,不要掉眼泪。” 林青锋瞧见了,有些着急,可看着母子俩相拥的场景,他也插不进去,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等赵田氏把人哄住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紧紧攥住身边赵安月的手,大声说道: “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月儿的!” “婚后爱他敬他怜他,事事以他为先!绝不敢辜负!” 他话音刚落,一侧站着的赵安业倒是忍不住了,立马站出来喊道:“你可得记住你今天说得话!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弟弟!我、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他这头说话磕磕巴巴,可算把在座的人全都逗笑了! 赵田氏笑着,可眼底还泛着没有散开的水光,最后还欣慰又无奈地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递进了赵安月的手里。赵树林见此,也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递给了林青锋。 那傧相拉长了语调,高高喊了一声,“新夫郎出门嘞!” 两人出了门,院儿里霎时拥上来一堆小娃娃,全是来讨糖的。林青锋高兴,身边的桌子上又正好摆着糖盘子,他抓了两把分给了这些小萝卜头。 这些拦路的小萝卜头散开了,他又牵着赵安月朝外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犬吠。 赵安月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就看到小白站了起来,它脖子上套着链子,但上头又围了一圈红布,在脖子边上打了一朵红花儿,倒看不清它栓了链子。 这狗子平常皮得很,像个缺心眼儿似的满村子溜达,在这家蹭半个萝卜又在那家蹭一个土豆蛋子,然后再憨兮兮傻笑着继续遛弯儿。它瞧着就不太聪明,但这次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就从菜地上站了起来,冲赵安月吠了两声,还挣着想往这边走。可它被拴在菜地里,挣了两步也走不出来,又低低呜呜了两声。 赵安月扭头看它,它歪了歪头,朝赵安月吐舌头,咧着一口牙仿佛会笑似的,尾巴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瞧出赵安月的不舍,林青锋低下头小声哄道:“月儿,我晓得你不舍得,但咱两家离得不远。以后你想来都可以随时回来的,都在一个村儿,说走就可以走。你要是想回来住几天,我也能陪你一块儿回来。” 赵安月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才说道:“好吧……那、那我们回门的时候要给小白带肉骨头!” 林青锋:“好!都依你!” 赵安月点点头,转过身被林青锋牵着出了门。 以前自己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每次都会立刻跑过来抱自己的!还会摸自己的毛毛!可是这次没有,为什么呢?小白想不明白,只是刚刚还晃晃悠悠的尾巴立刻停下了,转眼就垂了下去。它也不叫,闭着嘴巴歪头看着,一直看着赵安月出了门,转出去再也看不到身影了。 它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又冲着门口吠了两声,可院里太热闹,即刻又响起一阵敲锣打鼓,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狗在叫。 呜呜…… 第385章 背夫郎 “快啊!背着走啊!青锋兄弟,你能不能行啊!” “就是!请不起八抬大轿!你还想新夫郎走着到你家去!” “快快快快!背一个!赶紧的!你打虎的力气都有,还背不起夫郎了!” …… 那些个请来一起接亲的年轻汉子们吆喝起来,一个个拍着手起哄,犹嫌事儿小。 林青锋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意,显然是很开心,手上紧紧攥着好不容易接出来的夫郎,嘴角的弧度就没有放下过。他听了一阵吆喝起哄声也不觉得烦,反而走到赵安月跟前半蹲了下去,轻声说道:“月儿,上来吧。” 赵安月也是个不害臊的性子,半点儿没迟疑就趴了上去,还在林青锋耳边一个劲儿地笑,两只脚丫子欢腾地踢了两下。 林青锋圈住他的腿弯,手若有若无地抚过他的屁股,这闹腾的小哥儿才忽然僵住,趴在这高大男人身上装鹌鹑了。 “走啰!接夫郎回家嘞!” 又不知是哪个年轻汉子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一对衣着喜红的新人朝前走了去,后边跟上一溜儿的小萝卜头,一个个也学着尖声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一边喊一边嘿嘿嘿地直笑。 “走啰!接夫郎回家嘞!” “走啰!接夫郎回家嘞!” …… 还有几个稍高些的小孩儿手上挂着一只小篮子,篮子里头装着许多花儿,桃花、杏花、梨花……全都是小满昨天领着他们满村子摘来的,这时候就跟在新人后头,一边走一边牟足劲朝他们身上撒。 就是矮了些,哪怕是最高的几个孩子撒出去的花瓣也只能落到林青锋的肩膀上。有两个汉子看到了,瞧这两人也才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心性如少年,见到后也立刻跑过来在小娃娃们手里的竹篮里抢了两大把花瓣,然后直接散在了一对新人头上。 梨花染白头。 赵安月鼓起嘴巴吹掉了落在他额前碎发上的浅粉桃花瓣,又乐呵呵地直笑着攀上了林青锋的脖子。 第451章 这不是林青锋第一次背他。他之前跟着林青锋上山打过猎,倒也没有进深山打猎,只是在山林子里逮野鸡。不过由于赵安月比野鸡还能闹腾,那次别说野鸡了,连根鸡毛都没有看见,再多的鸟儿都被赵安月这闹腾的动静吓跑了。 第一次打猎就以失败告终,赵安月很气馁,一路上都是垂头丧气的,都不爱叽叽喳喳地说话了。林青锋为了哄他,就是背着他下山的。那时候赵安月就知道,这个男人力气很大,背部宽厚、肩头结实,趴在他背上很有安全感,就是……就是皮肉硬了些,有些硌骨头。 现在,赵安月也觉得有些硌骨头,悄悄支了支身子,试图换一个姿势。 “月儿?怎么了?” 但他还来不及动作就被林青锋发现了,赵安月噘噘嘴又趴了回去,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赵安月这时候才看到林青锋的头上束着一条鲜红的发带,他仅用一条红发带就把头发一丝不苟扎了起来,而自己的头上又是金冠又是发簪的,都觉得脑袋有些沉甸甸的。 这金子可有些压脖子! 他又悄悄拽了林青锋的红色发带,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林青锋,你穿红色还挺好看的。” 林青锋:“……” 林青锋僵了僵,一时连路都不会走了,好一会儿才磕巴出声,“那、那我以后,常穿!” 赵安月却摇了摇头,连忙说道:“还是不了,你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村里的其他姑娘小哥儿看上了怎么办!我才不要!” 林青锋连忙说:“不会的。我、我也不喜欢他们。那……那我不穿出去,我只给你看!” 说完,林青锋又顿了顿,木讷的汉子在新婚之日无师自通了情话,忙又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赵安月又乐起来,高兴地晃了晃小腿,嘿嘿笑道:“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两人腻腻乎乎地说着小话,后头有人不乐意了,喊道:“新郎倌儿,你有多少悄悄话讲不完啊!你回了家关着门,洞房的时候慢慢讲嘛!赶紧走着,赶紧回去拜堂要紧!” 赵安月是个不怕臊的,撇了撇嘴就扭头朝后看,嘴里还叫着,“谁说话呢!站前头和咱一块儿说啊!” 但林青锋听到某个词眼就红了脸,默默垂了头,背着赵安月大步朝前走。 从赵家院子到林青锋家不算远,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路上一阵敲锣打鼓,满是欢声笑语。这边刚进了家门,赵安月立刻听到身后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转头就见院门口挂着两串红皮鞭炮,刚好被点燃,小孩儿们全都远远站着,捂着耳朵欢笑跺脚。 院子好像也不太一样了……院子中间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一颗梨树。梨花已经开繁了,霏霏如雪,疏疏朗朗的白色小花儿缀在枝头,像是一团铺天盖地蔓延而上的雪白云彩。这院里还不止这一棵梨花树,后院似乎还栽着几棵樱桃树,只是樱桃树要矮上许多,也已经开成一片雪白。 好像……自己和林青锋说过,自己爱吃樱桃。所以,他就在后院种了樱桃树? 墙角似乎还垒了好几只木头兔窝,铺着软软的絮草,木头门上还刻着几只长耳朵的兔头,有些可爱。另一方的院墙下摆着两排花架子,上头摆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一团五颜六色。 屋舍好像也翻新过,窗格子是新做的,门也是新做的,瓦片也是新换的。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林青锋家了,娘说过,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他就天天被娘亲像守犯人一样守着,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林青锋了。 赵安月还趴在他背上,悄悄戳了戳他的背,小声说道:“你家怎么栽了这么多树?房子好像也修整过?” 林青锋把背上的人放了下来,扭头对着他说道:“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说完,他又憨憨笑了起来,老实巴交地说道:“要娶夫郎,总得提前准备准备!” 第386章 席上欢笑 “要娶夫郎,总得提前准备准备!” 林青锋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轻取下了赵安月头上的红纸碎屑,那是刚刚放鞭炮时不小心落到他头上的。这人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也老实巴交,不像李介丘那样会说些花样儿哄叶小尘开心。可就是老实人说的情话才格外的动听,连赵安月这个厚脸皮都没忍住红了脸。 傧相也跟着进了院子,开始喊道:“吉时快到了!新郎、夫郎快请进堂屋拜堂!” 小娃娃们也都拍着手喊起来: “拜堂!拜堂啦!” 林青锋朝赵安月伸出手,伸手将他牵进了屋里。堂屋的正墙上挂着一幅红艳艳的双喜图,首座上一边是林青锋父母的牌位,一边还坐着赵家父母。 赵安月:“???” 赵安月突然看到爹娘还愣了一下,惊讶地扭头看向林青锋,眼睛都瞪圆了。 林青锋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和爹娘商量过,只在这边摆席就好了,村里能请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分开摆酒就更没什么人了。就在这边摆,爹娘还能过来看我们拜堂。” 赵安月眼睛都红了,好半天才说道:“那、那怎么没人和我说呀!我刚刚在家里都差点哭了!尤其看着我娘那样子,好像我出了门就不回去似的。她惨兮兮的,结果扭头就跑这边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路上也没看到呀。” 第452章 林青锋捏了捏他的小手指,小声说道:“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傧相又开始喊:“新郎夫郎请拜堂嘞!” 赵安月没再说话,被林青锋牵着走到正堂中间。屋外围着许多客人,笑语纷纷;左边右边站着小尘哥和杨禾哥,他们也都牵着自己的心上人;扎在人堆前头的是几个小娃娃,其中就有小满。小孩儿们纷纷学舌,跟着喊,“新郎夫郎请拜堂嘞!” 又是一声拖长又响亮的声音,伴随着唱词依稀能听到一对喜鹊飞上了梨花枝头,啾啾对鸣。 “——一拜天地!” 新人朝外,对天地而拜,可见梨云漫天,山高天阔。 “——二拜高堂!” 新人回头,对父母而拜,双亲满眼含笑,喜极而泣。 “——夫夫对拜!” 新人转身,再伏第三拜,满目红喜相对,爱眼看爱眼。 “礼成——” …… 赵田氏一双眼泪盈盈,但脸上是喜庆之色,高兴地直说:“好好好,好啊!” 这边拜了天地,连忙有人喊道:“开席了!肚子都饿了!快吃饭嘞!” 客人倒也来了不少, 大多都是关系亲近的,如上次一起打虎的几家人,还有里长、老周叔、田二郎夫妇……不过赵田氏没有喊娘家人,因着上次二郎闹分家,她和娘家兄弟也算是撕破了脸了,这次月哥儿成亲也压根没喊他们,免得真来了还觉得碍眼。况且喜宴上秀姐儿也在,喊了田家人那不是给人心口添堵嘛。 又有一段时间没见,秀姐儿看起来又开朗一些,她还亲自上去给赵安月送了新婚礼物,姑娘笑容明媚,赵安月看了也由衷觉得高兴。 秀姐儿穿了一身桔红色的裙子,颈边缀着绒绒白毛,她笑着拍了拍赵安月的肩膀,笑道:“你也成亲了,总还觉得咱一块儿下溪沟里摸虾就在昨天呢!这日子太快了!” 丈夫田二郎坐在她身边,正举着酒杯和新郎倌儿喝酒,两人敬来敬去喝了三两杯了。酒喝得急了些,田二郎没一会儿就染了一脸酡红,还傻笑着朝妻子望,傻兮兮问道:“咋啦?秀儿?你想摸虾啦?我明儿带你去!” 秀姐儿将男人凑上来的脸推开,没好气地说道:“刚才开了春,溪沟里冷浸浸的,你要去自个儿去!我才不去呢!” 田二郎又冲着秀姐儿傻笑了一阵,然后又添了酒对着林青锋摇摇晃晃喊道:“来!青锋兄弟,咱再喝一杯!冲你敢娶我姑家这小辣椒,我真得敬你一杯!” 赵安月:“……” 赵安月瞪着跺脚,又望向秀姐儿,开始告状了,“秀姐儿!你看他!” 秀姐儿听得直笑,又很给面子地拍了田二郎一巴掌,小声喝道:“别喝了,醉醺醺的臭死了!” 田二郎缩了缩脖子,悄悄把最后一杯酒喝干净,然后红着脸装老实,“哦,知道了,不喝了。” 林青锋酒量倒是很好,他牵着赵安月一桌一桌的敬过来,也不知有多少杯酒下肚儿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走路沉稳,身姿也依旧挺拔,半点儿醉意也无。 他又牵着赵安月朝下一桌去了,又是一杯一杯敬上去。这一桌是之前一起接亲的年轻汉子们,一个个五大三粗,都是二两酒下肚也面不改色,林青锋算是遇到了对手,这一人陪一杯才终于有些微醺了。 “青锋啊!你这也把夫郎护得太好了,叫月哥儿也来喝两杯嘛!高兴日子,喝个尽兴也成!” 喝个尽兴……就月儿的酒量,他喝一杯就尽兴了,两杯就直接醉倒,然后得晕一晚上,他的洞房花烛夜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林青锋哪能同意,连忙摁住真被说动打算给自己倒酒的赵安月,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夫郎酒量不好,我替他喝。” 那劝酒的年轻汉子也没有坚持,只是打趣着挤眉弄眼,“哎哟!都听听!‘我夫郎’!” 其他人又开始起哄: “青锋肯定老早就想这样喊了!” “可不是!肯定憋了好久!” “哈哈哈哈哈哈!成成成!你夫郎!当谁不晓得似的!” …… 赵安月后知后觉有些害羞,又收回要倒酒的手,脸上比林青锋这个喝了酒的还要更红! 再看另外几桌,杨禾和叶小尘坐在一桌,羌原的碗里不出所料又堆出一个菜尖尖了。倒是小满看着杨禾的动作有样学样,捏着筷子一会儿给叶小尘夹菜,一会儿给李介丘夹菜,一会儿又给叶杏花夹菜,全桌就他最忙。 想要给夫郎夹两筷子菜秀一秀恩爱都找不到机会的李介丘:“……” 李介丘叹着气把撅着小屁股努力夹菜的小满拉了回来,又往他碗里放了一个他喜欢吃的肉丸子,才说道:“小满啊,自己吃自己的,别抢阿爹的活儿。” 小满:“啊?” 小满不懂,小满很疑惑。 再看靠里边坐着的陈家三口,陈葵瞧中了那盘树菌炒腊肉,瞧着就很鲜,可是离自己也太远了,这得站起来才能夹得到吧! 陈葵胆子最小了,他不敢在席上站起来夹菜,这也不好看啊!但是……但是身边这些婶子也太厉害了,一筷子就把菜夹了一半,眼瞅着那盘树菌就要没了! “你是不是想吃这个?” 他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是作为娘家哥哥过来敬酒的赵安业,他看见这个小哥儿一直眼巴巴盯着那盘树菌炒腊肉看,直接就伸手把那菜换到了他跟前。 第453章 陈葵:“!!!” 陈葵心口炸了一团小火花! 好香啊!看起来真的好好吃!这个人是月儿哥的哥哥吗!他人可真好! 他眼睛泛着小星星地盯着赵安业看,激动又雀跃地急急说了两句,“谢谢,谢谢!” 赵安业:“……” 他怎么这么看着我,眼睛都要发光了! 从来没有被姑娘小哥儿用亮晶晶眼神看过的赵安业同手同脚走开了,连酒都忘了敬! 第387章 铁树开花 席后,人才渐渐散去。赵家父母不管多不舍得,这时候也得回家了。赵安月很不舍,这还是头一会儿父母回家没有叫上他一块儿,小哥儿眼巴巴瞧着爹娘哥哥出了门,没一会儿就看得眼圈红了。 林青锋手足无措,想哄都不知道该怎么哄,紧张着急地看着他说道:“月儿,你别哭,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回去!” 赵安月被他紧张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又说道:“三天后才回门呢!还早着呢!唔……刚刚客人太多了,一桌一桌的敬来敬去,我都没有吃饱。” 林青锋牵着他的手笑起来,又连忙说道:“没事,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早温在灶房里了,我去给你拿。” 许是因为新婚,赵安月有些黏糊,见林青锋要走,他又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我和你一块儿去!你屋子里我还没有进去过呢!” 两人之前虽然有着订婚的关系,可林青锋家里只有他一人,无父无母,未婚之前赵安月总不好直接上门的,最多只在院子里转过两圈,和家里的黑子倒是混熟了。 客人们都已经散去,黑子也解了绳,它似乎也对留下来的赵安月有些好奇,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像是在奇怪这人怎么留在自家不走了。 “嘿嘿嘿!黑子!”赵安月本来是要和林青锋一块儿进灶房端饭菜的,可被黑子围着绕了两圈后只好又停了下来,蹲在灶房门口,去扯黑子头上顶着的大红花,“黑子啊!以后我也是你主人了!来!握手!” 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乖乖端坐在赵安月跟前,说着握手就立刻伸出前爪递了上去。 林青锋拿着饭菜出来,盯着赵安月说道:“现在是我们的屋子。” 赵安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计较自己刚刚说的“你屋子里我还没有进去过”,他被较真的林青锋逗得笑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我们的屋子!那我们快吃饭,吃完了带我参观参观!我还不知道屋子收拾得怎么样呢!” 林青锋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耳廓又染了一层红色,他先说道:“先去洗手,然后来吃饭。” 好吧,刚刚才摸了黑子,是该洗洗手。赵安月耸耸肩,然后又怪笑着搓了大黑狗两把,才跳起来去水缸边洗手。 洗完手就去吃饭,这席宴办得早,等两人吃过了饭才慢慢天黑。林青锋草草涮了碗,然后就拉着赵安月“参观”屋子去了,这一参观就一晚上没再出来。 次日,隔壁院子里叶小尘和李介丘刚吃过饭,两人正商量着明儿返工的事,李介丘该回医馆,叶小尘也该回草舍小食了,这过了一个月,书院的学生们都要忘记他了! 刚说完,院子的大门就被拍响了。 叶小尘自言自语地问道:“谁这么早就来敲门啊?诶、不会是月儿吧!” 李介丘皱了皱眉,答道:“应该不是吧。”林青锋这做猎户的体格子,不会这么早就放赵安月起床吧,那也太…… 两人刚嘀咕完,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李大夫!尘哥儿!你们起来了吗?” 是赵安业的声音! 叶小尘和李介丘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些奇怪,但还是很快去开了门。 赵安业憨笑着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小竹筐,见门被打开就立刻朝里望了两眼,扫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收回视线,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叶小尘问道:“怎么了?” 赵安业愣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道:“爹娘不放心月儿,叫我过来看看。呃……我在山上摘了些野香椿,给你们也捎点过来!这嫩椿芽炒鸡蛋最好吃了!” 叶小尘也笑了两声,把人请了进来,“谢谢啊!那、快进来坐坐吧……小葵!来拿一下东西!” 他一边请赵安业进门,一边伸手要去帮他拿手里的竹筐,嗯,没拿动? 他惊讶地扭头看,见赵安业还两只手稳稳地拿着手里的竹筐子,一双眼睛盯着从灶房出来的小葵看。见人出来,赵安业又立马拿着筐子朝陈葵走了去。 叶小尘:“???” 叶小尘眼里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默默走回李介丘身边坐下,夫夫俩对看了一眼。 赵安业望着陈葵笑道:“这是我去山里摘的野椿芽!哦……对了,我还在茶子树下挖了两把茶树菇,我看你昨天挺喜欢吃的,我家里没人吃这个,就给你拿过来了。” 陈葵微微一惊,然后惊喜又感动地看着赵安业,眼里泛着一层星子般的亮光,“谢谢你!” 叶小尘:“???” 叶小尘朝李介丘凑了过去,挨着脑袋悄悄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就是赵叔、爱吃树菇,昨天席上才有的。” 李介丘略带趣味地望着赵安业,笑着回答道:“可能赵叔今天突然就不喜欢吃了吧。” 第454章 叶小尘:“还能这样?” 李介丘冲他耸了耸肩,又凑上去小声说道:“我猜啊,这以后安业兄弟大概会经常往我们这儿跑了!” 叶小尘:“???” 叶小尘这时候还不知道,真被李介丘说中了。之后一段时间赵安业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天天拿着医书往自家跑了,说什么白日行医有些问题没搞懂,专门来请教。不过他每次不仅仅带了医书,可能还带了几枚野鸟蛋,或者病人家中送的糖糍糕,全都是给陈葵的。那时候叶小尘才渐渐回过味来,这赵安业是铁树开花,傻汉子还晓得追小哥儿了! 不过叶小尘只猜对了一半!其实是赵安业以为陈葵喜欢他,才对着他泛星星眼的。乖乖巧巧的小哥儿,比他弟弟可爱多了!他要是喜欢自己,那自己也能……嗯,美得很啊! 不过那都是后事,这时候的叶小尘只觉得赵安业有些不对劲,他想了想问道:“那你去看月儿了吗?” 赵安业脸色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呃……还没。” 第388章 柴火铁锅鸡 “呃……还没。” 赵安业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他最后又看了一眼身前的小葵,有些慌张地把手里的竹筐子迅速塞进他的手中,然后用不自觉提高的声音说道:“我、我现在就去看看!再见!” 他说完就着急忙慌跑出门去了,好像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反常的地方。 叶小尘耸了耸肩膀,觉得今天的赵安业有些奇怪。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了。叶小尘又走过去将院门关上再坐回李介丘身边,两人商量完返工的事情,李介丘又开始坐在葡萄架下的桌椅上写书稿,叶小尘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旁边研墨。 李介丘虽然会写毛笔字,但很少长篇长篇地写,最近几天写书稿才觉得这玩意儿真是有些麻烦,没有现代的硬笔方便。 小满和杏花已经有些玩腻院中的秋千了,这时候正拼着从江阳府带回来的轮船积木,这东西十分精细,两人玩了一上午也才拼出一个怪模怪样不太平整的甲板。 安闲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叶小尘才舒展了一下臂膀肩背,起身打算去做午饭。家里有陈婶能做饭,只是李介丘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叶小尘炒的菜了,明天返工后忙起来就更没有时间了,他想了想,今儿中午该给李介丘好好烧一顿饭。 见夫郎往灶房走,李介丘也收起了手上的纸稿,叫陈婶帮他捡进书房,然后就起身跟着叶小尘一起进了灶房。 陈婶只是看着笑,没有进去帮忙,入了春,她待会可以去把屋里的床单都换洗了,总能找到活儿做的,这灶房就交给主家小夫夫俩折腾吧! “炒个香椿炒鸡蛋吧,你吃得惯香椿吗?” 叶小尘掰着手指开始琢磨今天的菜。 这香椿爱的人就很爱,不喜欢的人是半点都闻不得的,他得先问过李介丘。 李介丘点点头,一边生火一边说道:“能吃的。” 叶小尘顿了顿,低眉仔细看着坐在小凳子上认真生火的李介丘,灶膛里火苗子升腾,火红火红地照映在李介丘的脸上,映上一片暖色。锅里烧着热水,是留着待会洗菜洗肉的,男人垂着眸子烧得认真,好像生火和他写书是一样重要的事情。 他忽然说道:“不然、你还是去写书稿吧,叫小葵来帮我烧火好了,别耽误了正事!” 李介丘倒是听得笑起来,他如今烧火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生火也半点难不倒他,生好后才抽空抬起头看向叶小尘,笑道:“什么算是正事?” 叶小尘立刻说道:“治病救人是正事、写医书也是正事。” 李介丘点点头,然后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是,行医救人是正事,著书传世也是要紧事,但给夫郎烧火也是大事呢。不能只顾着行医治病,忽视了家里人啊,两边都是一样重的。” 李介丘是个很会讲情话的人,叶小尘平日里听得多了已经有些免疫,寻常情话已经不能惹他脸红了。可这话明明不像之前那些话一样情丝绕绕,可叶小尘听在耳朵里还是觉得耳心发痒,耳廓都忍不住泛了一圈红。 “那、那还吃点啥啊?”他结结巴巴问道。 李介丘想了想才说道:“家里还有只野鸡,是昨天林青锋送我的,趁着新鲜做了吧。” 叶小尘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他昨天成亲呢,怎么还有功夫、给你送野鸡啊?” 李介丘笑了笑,眼神深深地望了叶小尘一眼,故意吊着胃口问他:“想知道?” 叶小尘眼睛亮晶晶,立刻点头。 李介丘:“因为我昨天给他送了小册子啊,这是他给我的回礼。” 叶小尘:“……”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叶小尘磕巴着说道:“回、回礼?那……那东西是杨禾哥的,回也该给他回礼啊!” 他这边刚嘀咕完就立刻闷头去拿早已经杀好放过血的野鸡,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再聊出些别的东西,比如某书的第八页内容……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嘀咕:“那就,做一个铁锅烧鸡、一个鸡蛋炒香椿,再贴一盘包谷粑粑,最后煮个菌子汤吧!” 说着就忙活起来,他将野鸡宰成小块清洗干净后放在小筲箕里沥干,又抽空冲着外头的小葵喊道:“小葵!帮我掐把蒜苗,还有芫荽!” 第455章 陈葵正在院子晒赵安业拿过来的茶树菇,刚把菇子摊开在簸箕上,听到叶小尘的话又立马擦了手往菜园子去了。 蒜苗、芫荽很快送了过来,叶小尘这边的配菜也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烧火做菜了。 锅中倒油加五花肉,立刻滋出一声油响,赶紧拿着铲子快速翻炒,在滋滋的声响中炒出肉油,再借着油加入沥干的鸡块、干椒段、山椒、姜片、酱料等材料,继续翻炒出香味。 锅里扑腾出一股白烟,香气迅速漫开,院里玩玩具的小满和杏花都耐不住了,小跑着过来趴在灶房门口,眼巴巴朝里望。 小满还问道:“小爹,好香哦,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叶小尘继续不停地翻炒,抽神扭头望了一眼外头,笑着说道:“小爹做了烧鸡,等会多吃些!” 小满:“好!小满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小爹的菜了!” 叶小尘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话,继续忙活锅里的菜。 …… 院里炊烟袅袅,也是住在山脚的人不多,不然不知道要馋哭多少小娃娃了! 叶小尘烧好菜后就没再继续忙,舀了热水去洗手,陈婶和陈葵忙着把菜都端了出去。因着家里多了下人吃饭,叶小尘每个菜都炒足了分量,陈家的小桌子上也能分出满满当当几盘子菜! 叶小尘洗过手后没急着吃饭,他舀了一大碗的烧鸡,又端了一盘锅贴苞谷粑粑,这包谷粑粑是刚才烧鸡时顺带着贴在锅边烤出来的,混了肉香,比平常的锅贴粑粑更好吃,赵安月就爱吃这个。 叶小尘端着两盘菜说道:“我去隔壁看看月哥儿,他刚成亲肯定不习惯,我不太放心……过去看看,顺道再送两个菜过去。” 第389章 小伤 “我去隔壁看看月哥儿,他刚成亲肯定不习惯,我不太放心……过去看看,顺道再送两个菜过去。” 李介丘刚打算让小葵帮着跑一趟,可又听叶小尘说不放心,想来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赵安月才放心的,于是也没有阻止。只是放下了筷子,说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叶小尘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刚、刚成了亲,他见了别人肯定要害羞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本来想说刚刚洞房过,可话到嘴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换成“刚成亲”,但李介丘显然也懂了他的意思,只好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免得菜凉了。” 叶小尘连忙点头,端着两碗菜往隔壁林家走了去。 嗯……这样子还真有些熟悉。好像自己的腿刚受伤的那会儿,也是月哥儿经常端菜端肉给他们,好像有次也是吃的野鸡,好像也是林青锋送的野鸡呢!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叶小尘微微叹着走到了林家院门口,拍响了院门。 院子外空无一人,没有看到赵安月也没有看到林青锋,倒是院门边的黑子趴在那儿,见到叶小尘敲门,它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冲着屋里吠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林青锋从灶房出来了,快步过来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叶小尘有些发愣,尤其他手上还端着两大份好肉好菜。 林青锋愣了一会儿才赶忙问道:“你是来找月儿的吗?” 叶小尘连忙点头,又错开林青锋朝院子里望了两眼,这次没有院门的遮挡,他看得更清楚了。院子里还是没有赵安月,大敞着门的灶房里也没有赵安月。 叶小尘忙问道:“我来看看月儿,还带了点菜。是昨天送的野鸡,多谢了。嗯……月儿呢?”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了林青锋,高大的汉子突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伸手接过了叶小尘手里的碗盘,又支支吾吾开了口:“谢谢啊,呃……月儿他,还没起呢。” 叶小尘:“???” 他送的是午饭吧?是午饭啊! 叶小尘退了一步,狐疑地抬头望了望天,正午的太阳还悬在头顶上,似一片烧红的火团。 呃……是正午。 叶小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呆了好半天才放下半僵在空中的手,担心地问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月儿还没起来?是不舒服吗?介丘还在家里,要是不舒服,我找他过来看看?” 林青锋也有些尴尬,这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洞房花烛夜一时忘情,给人折腾得爬不起来了吧。而且这种事情,他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来看,月儿肯定也不愿意的,又要气得打他了。 “呃……没、没事。他就是觉得累,想多睡会儿。” 叶小尘:“……” 叶小尘这时候才看到林青锋的脖子上竟然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一直伸向肩背后,隐在衣裳下看不见了。那道口子浅浅渗着血,瞧着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叶小尘:“……” 沉默,无边的沉默。 叶小尘欲哭无泪,连忙退后一步,慌张地说道:“那、那我,我晚上再来看他!我,我先回去了!” 他这边落荒而逃,林青锋也后知后觉叶小尘是发现了什么。他慢半拍地扯了扯衣领,可那血道子太长了,怎么扯也遮不住。 这还是露在外头的冰山一角,林青锋背后的红色抓痕更多,好几道已经迅速结了血痂子。 嗯……老男人洞房,可谓是老房子着火,明明白白展现了什么叫“床下哄,床上猛”。但赵安月也不是个乖巧温顺的小哥儿,他可是个泼辣的小辣椒,被弄得狠了,就又是抓又是咬的。再猛的男人也没舍得在新婚之夜上给夫郎留一身牙印,可他自己身上是什么都有了,被指甲抓出来的血道子,被咬出来见血的深深牙齿印…… 第456章 林青锋叹了一口气,垂眸盯着手里色泽酱红的烧鸡,鸡肉的香味扑了满鼻,闻着就要流口水了。 只是这重油重辣的,怕是现在的月儿不能吃啊。 哎,林青锋又叹了一口气,端着菜回了灶房。正愁着怎么哄屋里的新夫郎先将就将就喝一天粥的事,嗯……也能吃个包谷粑粑吧,这个瞧着也挺香的,哎。 这头的林青锋愁得很啊,另一头的叶小尘慌慌张张跑回了家,一边跑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看着林猎户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这也太,啧、哎,可怜我月儿了。” 要知道,就是李介丘再凶的时候,也不至于让他躺到大中午还不能爬起来。不过,他哪里知道,这还全赖着李介丘是大夫的身份。这家伙儿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要是一次弄狠了,夫郎生气可就没有下回了。他得哄着来,次次过后还要帮叶小尘揉按不适的位置。他是大夫,清楚每一个穴位,所以不管前一个晚上多累,第二天叶小尘几乎都能满血复活……然后下回再战! 他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在吃饭了,但李介丘还正坐着没有动筷,似乎是在等叶小尘回来。 李介丘看到慌忙跑进门的叶小尘,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叶小尘哪敢说,只匆匆摇头,坐到李介丘身边拿起了碗筷准备吃饭,试图把这事儿含糊过去。 可看着夫郎这不太对劲的情绪,李介丘哪里能放心,他还以为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碰到什么人了,可山脚偏,附近也没有别的人家啊。 他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小尘,怎么了?路上出什么事了吗?看到月哥儿了吗?” 叶小尘嘴里咬着鸡肉,静静抬头看向李介丘,好半天才嗫嚅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 他说着耳朵就升起了一抹红晕,刚开始还只是慌张,可渐渐又红了耳朵,方才关心则乱的李介丘立刻静下心来,恍然大悟了。 看来是没见到人啊,这个时辰了,不会还没起床吧。啧,林青锋这小子,果然没有浪费他这体格啊。 李介丘悄悄啧啧了两声,然后抬手给夫郎夹菜,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免得把他逗得更脸红,饭都吃不好了。 第390章 再开业 叶小尘慌慌忙忙地端着小碗往嘴里刨饭,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能见到赵安月。 当然了,也不是真做得那么狠,躺了一整天还不能下床。是赵安月一张嘴肿了,脖子上手上全是红痕,被狗啃了似的,一双眼睛也哭得像桃仁,根本没脸出来见人。他在房里窝了一整天,见了林青锋就扑上去一通咬打踢踹的撒气,骂他是个假正经的王八蛋。 不过,这都是别人房里的事儿了,叶小尘也不得而知。李介丘看他一脸羞窘,吃饭着急忙慌的,怕他被呛到,又帮着盛了一碗菌子汤,那是一盆白嫩的野菌子,再切了小块儿的嫩豆腐一起煮,还加了几片撕碎的嫩菜心,都是素菜,可这一盆里却很丰富。 叶小尘埋头小口小口地喝汤,等着一碗汤喝完了脸上的红晕才慢慢散了去。 几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了饭,过后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李介丘继续写书稿,叶小尘看得无聊,也拿着纸笔在一旁写写画画,开始研究食肆的新活动。 这开了春再开店,可不能让那些老食客忘了他,得整点新花样儿再勾一勾他们的兴趣。但叶小尘埋头苦思了一下午也毫无头绪,过后又蔫头耷脑地吃了晚饭,因为整个下午都没有怎么走动,他连饭都吃得少了些。 再到第二日,几人又坐上久违的牛车往镇上去了。 牛车晃晃悠悠到了镇上,几人在路口处再分开走,一路往医馆去,一路往草舍小食去。 在铜元街的路上,叶小尘还看见之前那家粥铺又开门了,不过店面已经换了老板,这时候支起了早餐摊子,卖些包子饼子什么的,瞧着做生意的是一对夫妻,生意倒是很不错。 又往前走,走到了草舍小食,门已经开了。这段时间叶小尘虽然不在,但阿南阿北兄弟都还在做些小食生意,如:糕点、糖果子、小粥什么的。阿北的厨艺是不错的,虽然暂时还拿不住大菜的火候,可这些小玩意儿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尤其擅长白案,一个个糕点掐得好看。 阿南许是很久没有看到叶小尘了,这汉子本就是个话多的,一瞧见就叫了起来,“东家!您可回来了!” 店里还坐了两桌喝粥的客人,闻声朝后看了一眼,因着不是老客,所以看到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瞧了一眼后就扭头继续吃饭了。 “回来了。”叶小尘简单应了一声,然后往灶房走,一边走一边接过小葵递来的灰白色围衣,垂头系在腰上,“今天刚回来,应该也没什么客人。” 听到他的话,阿南却连忙说道:“才不会呢!陈叔前天就写了告示在门口摆着呢,明晃晃说了您今天回来。昨天就有好多书院的学生看到了,一个个来问是不是真的呢!都等着您回来!” “告示?”叶小尘还真没注意到,又回身朝外走,果然在门口看到一个木架牌子,上头贴着的告示写得明明白白。寥寥几个字,纸上空出的大半还绘了一幅墨梅,由深至浅的墨花儿晕在纸上…… 陈叔的画和方用行的画完全不一样,方用行瞧着朴素安静,画上却爱浓色重彩;但陈叔许是年纪阅历的积累,他的画看起来简单,却莫名有些底蕴,寥寥几笔可见章法。 第457章 “想不到陈叔、还有这一手呢!”叶小尘叹了一声,然后又往里走。 柜台后的陈叔听见了,停下笔抬起头看了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竟然如此,那可就开始备菜了,就等着中午来客。几人回了灶房,立刻就忙开了,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瓦锅里已经烧上了汤。 一阵热火朝天忙开,灶屋炊烟袅袅,满是烟火香气。 临近午时,渐渐有客人上门了,点菜的小葵也开始频繁往灶房走。 “东家,东二桌要一个山家三脆、一个萝卜丝鲫鱼汤。” “西三桌再加一份栗子山药羹,要甜一点儿的。” “南一桌要一份双笋炖鹅,上汤菜头,芥菜鱼羹……还有,还有一个春韭饼。” …… 铺子里没多久又坐了好些客人,香气缕缕,客人们都吃得开心,时不时再聊上两句,一派和谐安乐。过了一会儿,门口又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正是陈甫洵。 黑脸书生打着哈欠晃了进来,身后的同窗还打趣着:“陈兄,你怎么还打哈欠呢!你刚刚在课上就一直打哈欠,可把先生气得够呛,还说你小考肯定要完蛋呢!” 陈甫洵耸了耸肩,满不在意地说道:“完蛋就完蛋呗,我本来也不是走科举的料儿!” 这小考说的是今年的秀才考试,陈甫洵压根不是读书的料儿,天天被他家老头儿提着棍子往书院撵,可人到了书院也没用啊,他心在斗蛐蛐儿、酒馆子上头。 “哎!不说不说了!说着就头痛!”陈甫洵不耐地挥了挥手,然后扭头往屋里走,望见迎上来的小葵才又笑起来,“葵小哥儿,叶老板回来了吧?” 他是熟客了,连铺子里几个伙计的名字都已经记熟了,得到陈葵肯定的回答后,他忙笑了起来,立刻说道:“那可太好了!赶紧的,赶紧的,点菜了!你们都看看吧,今天小爷请客,都敞开了肚子吃!” 几个书生传看了一圈菜牌,每个人都点了一道菜,小葵又抱着菜牌回灶房报菜去了! 陈甫洵几人来得比较迟,人又多,吃到后头,铺子里的客人也已经散了一大半。这些书生似乎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一个个在饭桌上聊得起劲儿。 “马上小考了,王兄,你这次还是有希望的吧。” “我啊……有一点儿吧。不过希望还是不大,就算考中了肯定也是榜尾的。” “哎,可惜了那个姓方的,不知道他这回参不参加考试。” “你是说方用行吧?是挺可惜的,前不久先生还提起他了呢,唉声叹气的。” …… 怎么聊来聊去又是这些东西,陈甫洵听着就头痛,没好气地说道,“哎哟!能不能别说了!不是小考,就是那个书呆子!听着就头大!” 有个眼力不太好的立刻说道:“说错了说错了!都晓得陈兄不喜欢那书呆子,一个个提他干啥!多扫兴啊!再说了,他连书都不读了,还考什么秀才啊!” 本是讨好的话,可这一下算是拍到马腿儿上了,陈甫洵瞪他一眼,怒斥一声:“滚!” 第391章 蒙班 陈甫洵也不知是被哪句话触了霉头,脸色立时就垮了下来,等吃好饭就把同行的同窗全都撵走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慢慢吞吞地夹菜。瞧他紧紧蹙着的眉头,黑黢的脸色,若不是知道草舍小食不卖酒,怕是已经喊伙计来两坛了! “这个书呆子!小爷待会儿就去后市街蹲他!” 他这边嘟嘟囔囔刚刚说完,站在他后边穿着青绿衣裳的书童背着书箱微微弯了腰,小声说道:“少爷,夫人今早刚说了,叫您下了学就赶紧回去!不可以在外面斗鸡斗狗。” 陈甫洵:“……” 黑脸书生这头刚放完话,身后的书童就来揭短了,他本来就憋了一口闷气,立刻就气得翻起了白眼。 陈甫洵啪一下摔了筷子,回头瞪着书童,骂骂咧咧道:“你也滚!” 正骂着,在灶房忙活的叶小尘竟然出来了,他亲自端着一提盒的糕点走了出来,朝陈甫洵走过去,“陈公子,好久不见。” 陈甫洵见到叶小尘脸色才好了些,立刻就笑了起来,“叶老板!您忙完了?” “过了饭点,后头也、没什么客人了。”叶小尘笑着点点头,又把手里的提盒放到桌上,推前去送到陈甫洵跟前,“这是我最近、新研究的糕点,陈公子之前就常外带糕点,这些是小店的一点心意,您带去尝尝。” 陈甫洵微微愣住,他之前经常在草舍小食外带糕点,不过这些甜呼呼的东西他其实不喜欢吃,那都是给他娘亲带的。 常言无功不受禄,他听了叶小尘的话有些愣住了,犹豫道:“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叶小尘只是笑:“我这歇了有一个月,也多亏客人们、还记得我,您就放心收着吧,老客都是送了的。” 话是这样说,可叶小尘眼中的老客是十天来吃九天,顿顿花钱不少,这样算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完,其中第一位就是陈甫洵这个傻大款了。 果然,陈甫洵听到这话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小尘点点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又问道:“听说竹石书院,有给小娃娃启蒙的?” 突然就问了起来,陈甫洵停下筷子答道:“是有一个蒙班,叶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第458章 叶小尘笑道:“我家里有个孩子,正到了启蒙的年纪,该送去认些字儿了。” “哦!”一听是正事,陈甫洵又不免坐直了身子,继续问道,“多大的年纪了?” 叶小尘答道:“快六岁了。” 陈甫洵大笑起来,热情地说道:“那没问题啊!蒙班最小的孩子也才五岁,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我侄儿就在那里启蒙呢!几个先生也很有学问!叶老板尽管送去,书院里头,我替你罩着这小娃娃!我给他当大哥,书院里肯定没人敢欺负他!” 叶小尘:“……” 叶小尘磕巴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送去读书的,又不是去称王称霸的,怎的还得人罩着?而且……真做了小满的大哥,那不是又差了辈儿!瞧着陈公子虽然五大三粗,可也是个读书的,怎的好像脑子不太会转! 叶小尘咳了两声又问道:“那束脩?” “哦!这个啊!”陈甫洵想了想又才说道,“我记得蒙班的束脩有点儿贵呢,好像一年得二十两!不过长到十四、五岁,学问好又有望考取功名的学生,束脩能减的。尤其是甲班的甲等,那更是能免一年的束脩呢!” 往年每每免束脩的就是方用行那个书呆子,这也是他家境贫寒却能在镇上最好的竹石书院读书的原因。可他突然辞了学,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书院的先生们每每提起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说那是悟性最好的学生! 二十两对于普通人家而言确实很高,但对现在的叶小尘来说倒也不是不能负担,铺子离草舍小食最近,把小满送到这里上学是最合适的。而且都说竹石书院是镇上最好的书院,贵些也是应该的!叶小尘点点头,暗暗做了打算,只等着什么时候有空和李介丘带着小满去看一看。 这边聊完,陈甫洵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付账出了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往后市街去了!听阿南说,方用行如今也经常在后市街支书画摊子,不过他给南珠阁写过红票,南珠阁做上流人的生意,这字倒是传了出去,他的书画摊子生意也好了起来。 有了生意就有了钱,能给母亲治病,或许……或许也能攒下一些钱继续考试吧。叶小尘刚刚也听了一耳朵,想来方用行是个有学问有前途的人,还是希望他能继续科考。 过了中午,客人慢慢少了,叶小尘闲下来又和陈叔对了对前段时间的账。他走了约莫一个月,年后铺子里只卖些糕点小食,赚得不多,却也不少。叶小尘已经觉得不错,数着铜板都在乐呵笑。 他还想着要养一个吃软饭的相公呢,可他相公不鸣则已,一鸣就又和秦老板定了什么药方生意,他根本没有成就感!叶小尘悄悄嘀咕着。 第一天的生意算是做完了,他在铺子里等着李介丘下工,然后几人一块儿回村。路上又多聊了些各自医馆、铺子的事情,李介丘和许老大夫提了著书的事情,老大夫很是赞许,连带着对秦执的意见都少了许多! 回到四甲村已经临近傍晚了,叶小尘这时才看到在林家院子逗兔子的赵安月。 离他成亲已经是第二天了,昨儿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叶小尘还有些担心,这下可算看到人了! 叶小尘立刻从牛车上跳了下去,跑到林家门口把院门拍得啪啪响,李介丘微微叹了口气,也下了牛车,扭头让陈叔和小葵先回去。 “月儿!开门啊,是我!” 叶小尘把院门拍得啪啪响,院儿里耍兔子的赵安月立刻站了起来,抱着一只白毛灰耳朵的兔儿来开了门,人还没走近就已经开始喊了:“小尘哥,你们回来了?今天的生意怎么样啊?” 第392章 新婚夫郎 “小尘哥,你们回来了?今天的生意怎么样啊?”他一边开了门,一边问道。 叶小尘看了他一会儿,脸色好、气血好,瞧着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叶小尘这才放下心,连忙答道:“挺好的,我本来还以为,今天第一天生意不好呢,结果还是坐满了人!” 赵安月一边揉着小兔儿的耳朵,一边嘻嘻笑起来,“那就好!你手艺好,生意肯定好!” 叶小尘笑了笑,又牵着赵安月一块儿进了门,李介丘倒想要跟着一块进去,却被夫郎推了出来,还说道:“你先回去!我和月儿说会儿话,很快就回来!” 李介丘:“……” 这就被夫郎推出门了?李介丘哭笑不得,可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说道:“别玩太久了,家里陈婶肯定做着饭了。” 叶小尘连连点头,冲李介丘眨着眼睛笑,又轻轻戳了戳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介丘就这样被夫郎用眼神哄好了,甚至还满意笑着往家里走。而叶小尘则拉着赵安月进了院子,两个哥儿并排坐在椅子上,一人怀里抱了一只雪白兔儿,揉得起劲儿,懒懒支着的脚丫百无聊赖地晃了两下。 叶小尘没安好心地撞了撞赵安月的肩膀,悄声嘀咕道:“洞房花烛夜,怎么样?好玩吧?” 赵安月:“……” “哎呀!小尘哥!”赵安月到底是新婚,而叶小尘如今都长成了一个“老油条”!再大大咧咧的性子提起床上事儿总是有些害羞的,赵安月就羞了起来,连忙抱起怀里肥嘟嘟颇有些分量的兔子挡住自己的脸,大叫道,“你别说了!你好坏!” 叶小尘心慌地四周看了看,然后又连忙去捂赵安月的嘴,“你小声点儿!这要是被、林青锋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第459章 赵安月把手上的兔子往下挪了挪,悄悄露出一双黑亮清透的眼睛,毛绒绒圆乎乎的兔儿脑袋正巧挡住他的下半张脸,“他、他不在家呢,听不到的。” 叶小尘:“???” 叶小尘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了,这刚刚新婚,怎么就把新婚夫郎丢在家里,一个人出去了! 他皱了眉,不满道:“他人呢?刚新婚呢,不会又上山打猎了吧?” 也不会啊,瞧黑子还在院角趴着,林青锋要是上山打猎肯定会把狗子叫着一路的。 果然,赵安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是小白,他刚送小白回去了。” 叶小尘又疑惑了,忙问道:“小白过来了?” 赵安月说起这个就噗嗤笑了起来,“过来了!听说昨天也来过,只是没见到我又蔫巴巴自己回去了!不过今天见到了,它死活不肯走,非得叼着我的衣裳往外头扯。林青锋说,这狗子是来喊我回家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以为我是忘了回去呢,专门来喊我的!” 这狗子都是有灵性的,瞧小白平日呆呆傻傻的街溜子样儿,但心里什么都晓得。 叶小尘听着也是笑,可想了想又觉得这狗算是没白喂,还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瞧着吧,它明天肯定还得来!” 赵安月却说,“明儿是回门的日子,用不着它来,我自己也要回去的。不过怕是回去后,它就不肯放我走了!” 叶小尘又听得笑起来,再同赵安月打趣了几句,最后瞧着时间不早才起身准备回去,走前还问道:“晚上你们吃什么?我记得你可不太会做饭的。” 说起这个,赵安月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羞红着脸说道:“这两天都是他做的……我只管吃哈哈哈哈哈。” 叶小尘微微一惊,“林青锋还会做饭呢?” 他之前打了只野鸡、打了只野兔,都以不会做为借口拿到赵家,请赵婶帮着做,然后他就可以趁机留下来吃饭了。叶小尘那时候也老实,还以为林青锋真不会呢! 不过现在话问出口才觉得不对,林青锋单身汉子这么多年,家里没有长辈操持,他以前总得自己做饭的,肯定是会做的! 果然了,赵安月说道:“会做,做得还挺好的!可能是因为经常打猎,他做那些野味儿比我娘还厉害呢!像什么獐子、獾子的,我娘看了也犯难,都不晓得要怎么做的!成亲之前,他带着我上山玩,还给我烤过野鸟蛋,也好吃!反正,他做饭我就洗碗!咱俩分好了!我可没有偷懒!” 瞧他一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样子,叶小尘又啧啧两声,坏笑着瞅着他看。 赵安月:“……” “哎呀!你走走走走!讨厌死了!”对上叶小尘这样的目光,赵安月脸上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又升了起来,推搡着叶小尘把他往院门外推。 叶小尘扒着门,最后又问了一句,“哎呀,最后一句!最后一句!我送你的脂膏你们用了吗?” 赵安月:“!!!” 刚经了人事的小哥儿正是脸薄害羞的时候,连林青锋都不敢多说什么,时时刻刻都是把人哄着捧着的。结果叶小尘过来,一连打趣了好几句,这下更是直接问了起来。赵安月要气死,脸都要蒸熟了! 他哪敢说!不但用了!还用了不少!林青锋还说那东西好用,要去找李介丘问一问是在哪儿买的,气得自己扯他的耳朵!这话当然是夜里在床上说的,这人床上一个样,床下一个样,白天提起了他比自己还脸红,可到了夜里就是一只绿眼睛的饿狼!可真是看错他了!赵安月心里狠狠嘀咕! 他气恼地把叶小尘推出了门,大门啪的一声关了,叶小尘刚被撵出来就遇到从赵家回来的林青锋。 林青锋也很惊讶,还问了一句,“来看月儿的?” 叶小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轻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呃、见过了!我先回去了!” 他这边扭头就走,林青锋又上前拍门,直喊道:“月儿,我回来了!” 他拍了好一会儿那门都没有打开,林青锋也不恼,不厌其烦地继续拍了两下。 叶小尘回头望了一眼,觉得被关出门的林青锋有些无辜,这怕是被自己连累了! 不过他这次可算是冤枉赵安月了! 赵安月这次倒不是使性子锁了门,他是一张脸烧红,这时候正忙着找东西降温呢! 第393章 春宴 叶小尘也不知道这新婚夫夫又要在屋里闹些什么了,他从林家的院子出来后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人还没有跨进院门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陈婶,今天做了什么啊?好香!” 他刚进门就提起声音开始问,灶房里的陈婶还在忙活,小葵回了家后也进灶房帮着娘亲装盘了。 “夫郎,猜猜看?猜猜今天都吃什么菜!”陈婶已经把饭菜都烧好了,这时候全都用干净的盘盆倒扣着,避免饭菜见风变冷。妇人这时候正捡了碗筷出来冲洗,一边洗一边笑呵着问。 叶小尘刚进门就被冲出来的小满扑了个满怀,他牵着小娃娃一块儿进了灶房,轻轻嗅了两下,鼻头动了动,然后说道:“好像有腊排的味道,炖了腊排汤!” 陈婶洗好碗筷交给陈葵,听到叶小尘的话就走到炭火煨着的铫子边,拿出一个大碗舀了满满一碗的春笋腊排汤。碗里有腊排也有切成厚片的烟熏火腿,春笋微黄,汤也泛着微黄油亮的光泽,一锅浓郁咸香。 第460章 “正是有腊排汤呢!夫郎的鼻子可真灵!您再猜猜看,还有什么?”陈婶将盛出来的腊排汤端到了饭厅的大桌子上,桌上已经有小葵摆开的碗筷,“今天吃的都是些时令的新鲜菜。” 时令的新鲜菜?那不就是刚开了春的菜?叶小尘又嗅了嗅,可灶房里香味太满,他一时分不出来,猜测道:“又炒了椿芽?呃……好像闻到了、豆腐的味道,别的真是闻不出来了。” 陈婶大笑着推着小葵去灶房里把几盘菜全端了出来,“昨天还剩些嫩椿芽,我切碎了混着肉沫炒过,又把鸡蛋和嫩豆腐拌一块儿蒸了,上头浇上这椿芽肉沫,闻着倒是很香呢!还有这个春笋,是村里的福子小兄弟送来的,我炖了汤后还有剩的,就做了个春笋青团!” 几个菜都端了上来,叶小尘嗅了嗅鼻子,凑上去看了起来,“呀,这鸡蛋是和野葱,一块儿炒的?现在的野葱、已经长得这么好了?” 陈婶笑着说:“是嘞,长得水灵灵的!新鲜得很!这春天就是该吃这些,吃个新鲜!我想着明儿再去挖点蕨菜、摘点蚕豆,这时节是该吃这些了!” 这时节是该吃这些了! 叶小尘坐在饭桌前,看着李介丘浅笑着给他盛了一碗腊排汤,他就定定看着,一会儿看看那野葱一会儿又看看那椿芽,忽然拍掌笑起来,“有了!” 陈婶:“啊?怎么了?” 陈婶被他忽然的拍手大叫吓了一跳,手里端的菜都险些摔了下来。 所有人都直起腰杆望向叶小尘,都等着他说话,只有小满这个小豆丁一门儿心思扑在这饭食上,夹着他的专用短筷子吃青团,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李介丘望了夫郎一眼,轻声问道,“小尘,怎么了?” 叶小尘兴奋说道:“今天回了店里,正想着食肆的新活动呢,一直没有头绪。多亏陈婶提醒了我,这春天就该、吃点春天的东西,我要在食肆办一个春天的菜宴……呃,得取个好听的名字,春春、春宴!” 他想着要取个好听的名字,可无奈肚子里的墨水少得可怜,琢磨了半天也只琢磨出个“春宴”来,这头磕磕绊绊说完引得李介丘又笑了好一会儿。 陈家三口人坐在灶房的小桌上吃饭,和他们隔了两扇门,其中陈叔听到了这话不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扭头望了过去,说道:“东家不急,这菜宴的名字交给我来想。” 这屋里学问最好的就数陈叔了,叶小尘听了自然是连连点头,又开始絮絮叨叨这次活动的细节,“我想办一场、免费的席宴,只是参加席宴的,必须是经常来、吃饭的客人!得是很舍得花钱的客人!就像那个姓陈的书生一样!” 李介丘点点头,也跟着说道:“可以是从现在开始,单次消费不低于一两银,且此类消费不少于十次的客人!” 叶小尘眼睛都亮了,立马抱着李介丘晃了起来,急急说道:“这个好!这个好!相公,你真聪明!” 被夫郎半抱着,李介丘颇为舒坦地挺了挺脊背,继续说道:“物以稀为贵,这席宴上不要请太多人了,太多客人反倒显得不稀奇。而且到底是免费的席宴,人越少花费就越少,可以有更多心思去钻研菜品。” 叶小尘也跟着说起来,“还能在席上玩一些、书生们爱玩的东西,也热闹些。嗯……有酒就最好了!不过我不会酿酒啊。” 灶房的陈婶这时举了手,说道:“酿酒?哎哟,我前段时间刚酿了酒呢,都忘了拿出来给主家尝尝了!哎,我们家乡那边家家都会酿酒,烈的淡的,都会点儿!我开一坛子给李大夫和夫郎试试?” 她说着就去拿酒了,没一会儿就拿出一个小坛子,给家里的大人每个都倒了一小杯,酒体澄亮淡黄,闻着有一股清香。 陈婶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是用迎春花泡的酒,还加了蜂蜜,适合姑娘和小哥儿喝!还有用柚子和米粮泡的,淡红淡红的,也好看着,味道也不错!这些酒都不醉人,风雅得很!” 叶小尘酒量不好,他不敢喝,只端着酒杯闻了又闻,比他喝过的梅子酒还要香!李介丘倒是端着小抿了一口,末了才赞赏地点点头,笑道:“想不到陈婶还有这手艺呢!比镇上酒楼买的酒还好喝!” 陈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阳山关天气恶劣,那边的人都爱喝一口御寒,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您别看我男人瞧着文文弱弱的,他能喝一斤的烧刀子呢!” 被点了名的陈叔尴尬地放下酒杯,红着脸扯了一把陈婶的袖子,小声嘀咕道:“你和东家说这些做什么!快住嘴吧!” 李介丘和叶小尘夫夫俩都是啧啧称奇,看着陈家三人满眼的惊讶,尤其看看陈葵。这哥儿胆子最小,说话不多声音也小,这还是在食肆里练了好几天才把声音练大的。可就是这兔子似的的小哥儿一会儿功夫已经喝了五杯了,面不改色地同他娘亲嘀咕,“还是得多酿几天味道才好!” 陈婶拽他袖子,小声说道:“少喝点,给主家酿的!” 叶小尘是一脸崇拜,觉得这酒量要是能分自己一丁点也足够了,他不敢喝,只能看着李介丘又细品了一杯。坐在身边的小满甚至还悄悄伸手偷杯子,想要偷喝一口,小娃娃还以为是甜滋滋的果饮呢!不过很快被叶小尘拦住了。 第394章 好香啊 第461章 叶小尘吃完饭就急着要去找做木工活儿的黄文贵一家。 “我要去定几块好看的牌子,就当是这次春宴的、请柬。”叶小尘说着自己的小算盘,掰着手指细细讲,“黄叔家的大儿子,是个会雕花的,我们定的衣柜、就有他刻的花呢,可好看了!就找他定几块镂花的牌子,再请杨禾哥、给我打几条络子,捯饬得好看些!” 他吃了饭就闲不住了,顶着大黑天就又提灯笼要朝黄文贵家去,李介丘哪能让他一个人大晚上出门,立刻擦了嘴跟了上去。 “小尘,等我一块儿!”李介丘朝着叶小尘追了出去,夫夫俩立刻手牵手朝外走了去。杏花倒是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往常最黏人的小满正抱着春笋青团啃呢,嘴里有了好吃的就连阿爹小爹都不管了。 天已经黑尽,可天上布满了星星,黄融融的月亮躲在云后,没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探出半张脸来。虽是夜晚,却仍然明亮,一村寂静安宁,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家狗的吠叫。 夫夫俩慢慢走到了黄文贵家,拍响了门,慢悠悠过来开门的又是他家的孙子,和小满差不多的年纪,因着差不多岁数两个娃娃最近都是玩熟了。 小家伙儿眨巴着大眼睛盯了两人一会儿,然后扯开嗓子朝屋里喊:“爹!爷爷!小满他爹来了!” 黄家也正在吃饭呢,叶小尘朝里望了一眼,围着一桌的人差不多快吃完了。他家的小孙女一岁多点儿,这时候正围着桌子打转,蹒跚着歪歪倒倒走路,嘴边还有黄色的鸡蛋糊糊。小姑娘见了生人也不害怕,还伸着短小的手指指向夫夫俩,咧嘴笑,“爹!爹!” 她亲爹把小姑娘捞了起来,拿着小帕子给她擦嘴,气道:“喊谁呢!你爹在这儿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文贵见他们大晚上过来就知道这是有事儿了,他从桌前站起来走了过去,牵着孙子把两人请了进来,“是李大夫啊,怎么啦?找我们啥事?” 瞧着男人们是要谈事儿了,饭桌上的两个女人收了空盘空碗往灶房去,想着把位置腾出来。其中更年轻的妇人还伸着手要去抱黄木生怀里的闺女儿,却被丈夫躲开了。 年轻汉子怀里抱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就不肯撒手,小声朝媳妇说道:“没事儿,我看着孩子就好了,你去帮娘洗碗吧。” 妇人轻轻瞪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牵着儿子往灶房去了。 黄文贵请两人坐下了,又问道:“找我们啥事?难不成又要订家具啊?” 李介丘笑着摇头,然后转身望了叶小尘一眼,以眼神示意他说。 叶小尘正瞧着黄木生怀里的小女娃呢,先夸道:“囡囡长得越来越好了,瞧那眼睛、和嫂子是一模一样的!” 这好端端还夸起自己闺女儿了,黄木生尴尬地挠了挠头,但面上还算坦然,乐着说道:“那肯定像我媳妇好啊!我媳妇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的,多好看!像我可不成了!姑娘家可不能像我!” 黄文贵跟着憨憨笑了两声。 叶小尘客套了两句才继续道:“也不是做家具,家具都够用了。我想找木生哥、订几块雕花的木牌子!越精致越好看越好!我记得、木生哥刻花儿的手艺好!” 黄木生一听还有自己的名字,不自觉就挺直了脊背,朝叶小尘望了过去,好奇地说道:“雕花的牌子?成啊!是要多大?要雕什么花儿?又是做什么用的?” 叶小尘说道:“就巴掌大吧。得选好料子,刻花的话,你擅长刻什么?哦,对了,上下还得打孔,我要打络子的,再给我磨几颗木珠子。” 黄木生点点头,也说道:“竹子兰花牡丹菊花什么的,都刻得多,那些订家具的客人也只爱这些花儿。” 那什么四君子这就占了三样了,叶小尘也连连点头,忙说道:“能成,我是用在铺子上的,那些客人也爱这些。” 黄木生点点头,又冲着黄文贵说道:“瞧吧,爹!我就说了,这镇上的有钱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这刻花得学!你只顾着钻研手艺也不成的。” 黄文贵是个专注木工手艺活儿的人,觉得刻花雕花都是虚的,他只琢磨着用材用料,只琢磨椅子要怎么做才耐用、料子要刷什么漆才不容易掉色。而黄木生就爱研究些雕花的细致活儿,觉得东西好看才有人愿意买,尤其是镇上那些有钱人,哪个不爱好看的东西。 听到儿子念叨,黄文贵瞥他一眼,小声道:“你自个儿搞呗,又不是没让你学刻花儿。” 瞧他那意思,是儿子自己搞就成了,他是搞不动了。不过也正常,黄文贵年纪大了,接受起新事物总是不容易的,不过父子二人也能取长补短。 黄木生嘿嘿笑了两声,同叶小尘商量好木牌子的数量,又定好价格。因着黄家承过李介丘的恩,倒没有急着交付订金,黄木生还说先试着做一个,给叶小尘过过眼,觉得合适再继续! 和黄家人谈好后,叶小尘才拉着李介丘出了门,走前还揉了揉小囡囡软绵圆乎的小脸蛋儿,果然和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好!小姑娘不怕生,被人轻轻捏了两下还咧着嘴嘿嘿直笑,笑容甜甜的,笑声清脆动听。 出了门,李介丘一手提着灯,一手攥着夫郎的手,偏着头朝他打趣,“你出门悄悄摸别的娃娃,小心被小满知道了,他要吃味儿的。” 叶小尘瞪他,哼哧道:“小满乖得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什么、飞醋都吃啊!” 第462章 李介丘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眯眼看向叶小尘,问询道:“夫郎觉得为夫不乖吗?” 叶小尘:“……” 这夜黑人寂的,正是做些坏事儿的好时候!李介丘拉着叶小尘停住脚步了,认真又控诉地看着他,好像非得叶小尘给个说法才能好好走路。 叶小尘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使了力扯着人朝前走,嘴上还嘀咕道:“别闹了,你还是小孩子吗!” 李介丘身量比叶小尘高出许多,若他不肯走,叶小尘哪儿扯得动,反倒被李介丘反手一把拉进了怀里。这刚刚在黄家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家伙摸黑悄悄低下头,在叶小尘唇边亲了亲,又垂到他颈侧嗅了两下,然后单手轻轻抚上叶小尘柔软的头发。 “好香啊。” 叶小尘:“……” 叶小尘:“?!!” 被人占够了便宜,叶小尘这才空出力气把人推开,正要凶巴巴呵斥两句,忽然又见李介丘从他头发上取下一小枝粉白粉白的花儿。许是刚刚在路上不小心勾到的,这入了春,村子到处都是开了花的花树。 李介丘:“还挺香的,夫郎在哪儿偷的花儿?” 呃……原、原来是说这个香吗? 不争气的叶老板又腾地红了脸。 第395章 春季活动 又过了几日,春宴的事宜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陈叔又写画了新的海报,在午时客人最多的时候交给阿南拿出门贴了起来。 有两个腿脚快的学生下了学就直奔食肆而来,这时候已经吃好饭准备离开了,恰好看到阿南拿着浆糊往木架子上贴新海报,两人都停下脚看了起来。 “咬春宴?小哥,食肆这是又有什么新活动了吗?”其中一个略高些的学生望着阿南问道。 专挑着人多的时候来糊海报的,阿南贴好后朝一边退了两步,把位置空出给围观的客人们,笑着说道:“是有新活动呢!客人们看看吧,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日子就定在时令春分,我家老板可是定了春日里最新鲜的菜!那笋子、菌子都是在山里讨的,绿油油的小野菜也是在山上挖的,也就春天才能吃上这口新鲜的!” “鸡鸭也是村里买的,都是农家人自个儿养的。鱼是河里捞的,可比鱼贩自个儿挖塘子养的鱼好吃!这时节的鳜鱼最肥最鲜了!而且宴上还能玩些小游戏,什么飞花令、投壶……热闹着呢!” …… 听阿南说完,几个围观的学生们也议论起来。 “咬春宴……名字倒是取得风雅,咬春、咬春,这春天还能咬呢?” “哎,这有什么稀奇的。这草舍小食不是一直很风雅吗?瞧瞧这店名,再瞧瞧铺子里挂的书画,都风雅极了!” “这咬春宴虽然不要钱,可必须每餐花费高于一两,如此吃上十顿才能得到咬春宴的请柬呢……实在是贵了一点。” “加起来至少得十两银子呢!在钱家的酒楼也够吃好几顿了!” “这话说得!要我说,叶老板的手艺可不比钱家酒楼差啊!而且又不是十两银子买请柬,是要你在食肆里吃上十两罢了,东西都是进了自己肚子里的。” 这些个书生议论纷纷的,陈甫洵隔了老远就看到食肆门口挤满了人,他还以为是铺子出了什么事儿,立刻带着书童挤了前去,紧张兮兮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这次没有呼朋唤友,是一个人来吃饭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小书童。但书院的学生们大多都认识他,听到声音纷纷让开路。 “是陈同窗啊,快过来看看吧,这草舍小食又出新活动了!” “哦?”陈甫洵立刻来了兴趣,挤了前来,认真看到:“咬春宴……请柬……十两?!” 作为榜一大佬,陈甫洵当然心动了,他摸了摸下巴朝身后的书童问道:“ 阿桐啊,少爷我还有多少钱啊?” 叫做阿桐的小书童背上背着书箱,脊背微微弯着,听了陈甫洵的话才掰开手指数了起来,“私房钱还有三十多两,这个月的月钱还剩八两多。” “能成。”陈甫洵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倒是对叶老板这咬春宴挺感兴趣的,不过看这告示上的意思,这得赢了游戏才能点菜呢,这飞花令……少爷我也玩不动啊!” 书童立刻说道:“少爷!这上头写了还能带客一人,就是说您还能带一个人一起参宴!您到时候带一个学问好的,他玩飞花令,您再玩投壶,那不是强强联手!” “还是你脑袋转得快啊!”这主意不错!陈甫洵点点头,转身轻轻敲了书童的脑袋。他逗了书童,然后就从人堆里挤了出去,朝铺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不过……这找谁呢!” 他这边自言自语进了门,身后又响起那些个书生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 “陈同窗家里果然是富裕,这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啊!” "嘿!你上月不是才考了甲等!你去试试,毛遂自荐,请陈同窗邀你一块儿去咬春宴啊!" “啊?还是算了……只是乙班的甲等,而且这个月就又滑到第三了!” …… 陈甫洵没听到这些议论声,他也不在意。他在暗搓搓琢磨方用行那书呆子,他前不久在后市街把人堵住了,好一番逼问才把他退学的原因问了出来。 人傻钱多的陈大少爷立刻想要慷慨解囊,不过方用行那呆子又说自个儿已经赚够了钱,能给他娘亲治病了,甚至连小考的路费宿金都攒够了! 第463章 听了这个消息,某个善财童子的钱虽然没能撒出去,可心里已经很高兴,还痛快地狠狠拍了拍方用行的肩膀,直说好!他是拍好了,给方用行拍得龇牙咧嘴,险些拍出个高低肩来。 要是能把方用行那书呆子忽悠到咬春宴就好了,他在书院的时候可一直是甲班的甲等!他要是去了咬春宴,这飞花令谁能玩得过他! 陈甫洵已经开始幻想咬春宴上一胜到底的画面,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傻笑,捧着菜牌来点菜的小葵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客人!客人!” 还是一路跟着他的小书童看不过眼了,悄悄上前拍了拍陈甫洵的背,小声嘀咕道:“少爷!葵小哥儿叫您呢!点菜了!” 陈甫洵这才回了神,点点头接过菜牌看了起来 “叶老板又出新菜了?”陈甫洵指着其中两道菜问道。 陈葵点点头,答道:“这个月就出这两道了。我们东家说,等咬春宴过了才上更多的新菜。” 若是次次只有菜牌上的菜,这东西再好吃,吃多了也总会吃腻的!所以叶小尘几乎每个月都会研究几道新菜,给客人们换一换口味。 “成,就这两道新菜试试!”陈甫洵虽然不缺一两的银子,可他这次没有带着小跟班们吃饭,钱虽然有,可肚子只有那么大,吃不下一两钱的菜,还说道,“等晚上我再来打包一份一两的菜!带回家里和爹娘爷奶一块儿吃!” 小葵连说好,然后拿着菜牌去了灶房报菜。 人刚刚走,阿南就送了一壶热茶过来,就等菜的功夫陈甫洵已经喝了两三杯了,正准备喝第四杯的时候就听到旁桌的同窗们聊闲。 “我今天还听到那个叶容川的闲话呢!” “是乙班那个叶容川吧?听说他去年最后的院考落了好多,今年都被先生撵到丙班去了!” “就是他!咳……你们听说了吗?这叶容川好像是叶老板的哥哥!” 第396章 李稷 “就是他!咳……你们听说了吗?这叶容川好像是叶老板的哥哥!” 叶老板?这怎么还扯上自个儿东家了?正忙里忙外上菜的阿南脚步一顿,支起耳朵开始偷听。 一旁的坐了五、六个客人,全都是穿着青色的春衫,是书院学生的一模一样衣衫,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打眼一看都分不清他们的脸。这读书人似乎也不讲究什么“不背后语人是非”,爱围着说些八卦,一个个讲得眉飞色舞。 “我也听到过!说叶容川是叶老板的哥哥!好像是叶容川来店里找麻烦,不小心被书院的人看到了!” “找麻烦?不是说是叶老板的哥哥吗?怎么还来找弟弟的麻烦?” “这谁晓得啊!不过叶老板最和善不过,而叶容川在学院一直不招人待见!肯定是他的问题!” “要我说也对!瞧叶老板生得清清爽爽,像一只水灵灵的青葱一样!再看看那叶容川,啧……真是不相信他能有叶老板这样的弟弟!” …… 那边的议论声太大,已经打扰到一旁的陈甫洵吃饭了。这阿南刚把他点的菜全上了上来,这才吃了没两口,身边就有人扫兴,他这会专门没带同窗,就是想自个儿安安静静吃一顿饭,结果还是不得安宁! 陈甫洵可是个暴脾气,他的性格很对得起他的块头儿,当即就摔了碗筷,冲着隔壁桌嚷道:“没完了,还让不让老子吃饭啊!叶容川……嘁,那是个什么东西!凭他也能和叶老板比?不过是占了同一个姓氏罢了!你们看他俩长得哪儿像了,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尖嘴猴腮!还兄弟?狗屁的兄弟!” 众书生:“……” 这边尴尬了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嗫嚅道:“倒也不至于尖嘴猴腮吧。” 这话一出,还不等陈甫洵说话呢,立刻有同伴扯了那书生一把,着急小声道:“哎呀!你惹他干啥!” 渐渐的,没了议论声,陈甫洵这才满意地继续吃饭,一边吃还一边点评,“这个菜味道还不错,偏酸甜口的,我娘肯定喜欢!晚上再点一份,带回去给我娘尝尝!” 这是对着小书童说的话,他立刻点头,连连道:“好的少爷!” 阿南悄悄看了一出热闹,然后又默不作声钻进了灶房,把这事儿讲给了正在炒菜的叶小尘听。 今天小满也来了食肆,这时候正蹲在角落的小马扎上玩九连环,端了一张椅子给他当桌子使,上头还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鸡蛋羹。灶房热得很,又满是油烟,小家伙儿光是坐着玩就已经玩出了一身汗,叶小尘心疼他,想哄他到院子去玩,可小满离不开小爹,非得和他黏在一块儿。 “东家,这些书生好像都晓得您和那什么叶容川的关系了。” 听阿南说完,叶小尘并没在意地摇摇头,一边拿着铲子翻炒一边扭头说道:“知道就知道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小满在一旁压根没听全,偏偏还煞有其事的跟着点头,小嘴儿叭叭道:“不是什么大事!” 阿南被逗笑了,最后又说了一句,“没想到这些读书人也爱扯闲话,不过那个黑脸书生被闹得烦了,刚刚才骂了他们一通哈哈哈哈哈哈!那些书生可怕他了,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他一个人说,然后一个人乐得傻笑,看得阿北直皱眉。瞅着弟弟这傻样儿,阿北就觉得头痛,往他手里塞了一盘菜,挥着手说道:“东二桌的菜,赶紧给人端上去。” 第464章 阿南:“好嘞!马上去!” 叶容川的闲事儿叶小尘是半点不关心的,当然了,他要是哪天丢了半条命自己还是会当个趣事儿听一听,不过现在嘛,他才没有闲工夫管呢。 叶小尘把最后一盘菜炒了出来,然后转身望向小满,一边揉按着因为颠勺有些酸软的手腕,一边问道:“小满,昨天晚上阿爹,教你的话还记得吗?” 小满乖乖地点点头,然后摇头晃脑开始背,“先生们好,我叫李小满,今年六岁了,我希望到竹石书院的蒙班读书学习,希望先生们可以收下我!” 今天小满跟着一起到了铺子,就是因为叶小尘和李介丘商量过,等生意淡下来要带他去旁边的竹石书院看一看,要是能趁早办了入学就最好了。 小家伙儿摇头晃脑地背着李介丘教给他的话,此刻还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 叶小尘揉了一把小家伙儿的脸蛋儿,又说道:“宝宝,是李稷!这个才是你的大名,要记住了,知道了吗?” 小满撅了撅嘴,显然对自己的大名不够满意。果然,只见他晃了晃小脚丫,开始提问了,“不好听!小满,可爱!” 叶小尘:“……” 叶小尘失声笑了起来,试图和小满掰扯掰扯大名和小名的区别,“小满是小名,李稷是大名!大名是要有内涵的,小名可爱就好了!” 小满仍旧噘着嘴,但还是慢吞吞地点点头,瞧着像是说通了。可他低着头晃了一会儿脚丫,又突然抬起脸说道:“那我的大名能不能叫李小稷?” 叶小尘沉默了片刻,最后忍着笑意问道:“为什么呀?李稷也很好听啊!这个名字还是阿爹取的呢!” 小满生在小满,所以就取了这个小名,但他似乎没有朗朗上口的大名,不管是他的生母还是生父都没有取过。李稷的名字是后来李介丘给他取的,只是大家都小满、小满喊习惯了,这大名似乎也很少用。 小满撅了撅嘴,说得头头是道,“因为小爹叫叶小尘!我叫李小稷!都有一个小字,一听就是一家人!” 叶小尘琢磨到底该怎么告诉这小娃娃,“李小稷”听起来真的很像“李小鸡”。 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李小满听起来、已经和小爹很像了!李稷是大名,你看阿爹的名字也没有‘小’字的,‘李介丘’也是阿爹的大名!” 小满继续噘嘴,疑惑地问道:“那阿爹的小名是什么?唔……我知道了!阿爹的小名是‘相公’!小满听小爹叫过的!” 叶小尘:“……” 算了,说不通一点儿,这个难题还是交给李介丘吧,他是办不到了! 第397章 竹石书院(一) 约莫申时,铺子里的客人几乎都走光了,店里的伙计已经开始收碗收盘,陈葵在大盆里接满水正坐在小马扎上捏着帕子刷碗。账柜后的陈叔则是握着笔杆子打算盘,显然是正在理今天的账目。 叶小尘牵着小满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儿,他已经解开了挡油的围衣,又用胰子将手洗得干干净净,身上已经闻不到半点儿的油污味儿。 没坐太久,李介丘就步履匆匆进了门,刚踏进铺子的门槛就看到坐在窗边的一大一小,连忙出声喊道:“小尘,小满!” “阿爹来了!”听到李介丘的声音,小满从叶小尘怀里挣了出去,张开双臂朝他扑了过去,像是一只欢腾的小蝴蝶,“小满现在不叫小满了!阿爹要叫我李小稷!” 李介丘脚步一顿,皱着眉毛整个人都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李小鸡?” 叶小尘憋笑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瞧着李介丘这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更是憋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起身走过去,又顺手将小娃娃推进李介丘怀里,先把“李小稷”的事情解释一遍,然后才笑道:“你取的名字,你自己和他掰扯吧,我是说不通了。” 李大夫很沉默,好半天才把地上的小满抱起来,语重心长道:“儿啊,咱商量商量,这李小鸡你不觉得听着有点儿……” …… 父子俩抱着说了起来,叶小尘没再理会,扭头对着打算盘的陈叔交代了两句,这才拉着人一起出了门。 南山医馆的许大夫知道李介丘今天要为儿子入学的事情忙活,正巧这时候也没什么病人。读书是大事,许老大夫是个好说话的,当即就放他出了医馆,抓紧去办小满读书入学的事儿。 一家三口朝着竹石书院去了,从草舍小食出发,走了大概半刻钟就到了竹石书院。因为这时辰还是上课的时候,书院前安安静静的,只能瞧见一坡长长的石阶,院门两边栽着青翠的竹子,一杆一杆笔直竖着。 几人上了石阶往里走,书院的大门大开,但走到门口就看到旁边有一个小屋子,里头守着两个人,一个大概三十多岁,另一个要更年轻些,都是守门的。 其中年纪大些的守门人看到生人,立刻推门而出,询问道:“几位做什么的?找人的?还是干嘛的?” 李介丘忙道:“先生好,我家孩子快六岁了,听说竹石书院有个蒙班,专门带着孩子夫郎过来拜访拜访。” 守门人点点头,下意识看向被两个大人牵在中间的小孩儿,立刻就明白了。这开了春,来书院求学的人不少,他每天都能遇到好几个,所以也不稀奇。 第465章 那人点点头,然后从屋子里拿出一本厚厚已经翻得边缘起毛的旧册子,说道:“麻烦登一个名字,这书院的规矩外人是不能进的。几位要进去必须得登记一下。” “这是自然的。”李介丘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提笔写了名姓、时间、来访原因。他一边写一边心里还琢磨着,这书院倒是很上心,办的和现代学校的门卫一样呢! “好了。”那守门人见李介丘写好就把册子收了起来,然后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守门人说道,“阿平,你带这几位进去吧。” 被叫做阿平的年轻守门人立刻点头,走在前头将三人领了进去,他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们山长姓卢,小人先带几位去见一见卢山长,之后还能去看一看蒙班的教学。不过这时候学生们都在上课,几位一定要放轻手脚,别吵着他们。” 都是合理的要求,三人哪有不应的,都是点头。 书院砌着砖石瓦房,一路走过来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白墙黑瓦,满目绿树,瞧着很有意境。 “蒙班在那边的小院子里,娃娃还小,和这边是隔开的,以防有个冲撞。那头就是些过了十五岁的学生了,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班!最好的就是甲班!我们山长平日里很忙,只给甲班的学生们讲学。右边是藏书馆,只要是院里的学生都可以进去看书借书,只是不能损坏,若是坏了丢了得要原价赔偿的。再后头就是学生和先生们的宿院了,那边外人不能进去。” 阿平一路絮絮叨叨,带着三人歪来拐去走了好久才走到那位卢山长的书房,他敲了门轻轻喊道:“山长,今天又有学生想要入学,您有时间见见吗?” 没一会儿,书房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瞧着差不多六十岁,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他神色平淡,朝屋里挥了手,“入学?嗯……是这个小娃娃吗?瞧着不大,是想进蒙班?” 老先生先看了小满一眼,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叶小尘和李介丘两个大人,忽然惊声道:“诶!这不是南山医馆的李大夫吗?是您的孩子要入学?” 李介丘:“???” 李大夫本人都愣住了,他看了这位老先生好一会儿,硬是没有印象,沉默片刻才答道:“正是李某。山长认识我?” 老先生本来平淡的脸上这才带了几分笑意,将人请了起来,还对着门口的阿平说道:“麻烦阿平了,快回院门守着吧。” 他说着将几人请进了书房,在茶案前的木椅上坐下,亲手烹了茶说道:“李大夫平日里接诊的病人多,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我年前带着我的小孙女去看过病,女娃腹痛,看了两个大夫也不见好,寻到南山医馆才给治好的。” 李介丘又想了想,还是没有什么印象,只得干笑了两声答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只是医馆里每日的病人太多,我这……” 卢山长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又低着头望向牵着叶小尘的小满,轻声问道:“是这孩子要入学?” 老爷爷看着自己呢!小满立刻想起阿爹教给自己的话,立刻挺直了小胸脯,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先生好!我是小满,大名叫李稷!今年六岁了,我希望到竹石书院的蒙班读书学习,希望先生可以收下我!” “哟!声音倒是很洪亮啊!”小娃娃生得白雪可爱,一双眼睛圆溜溜黑亮亮的,谁见了不喜欢,卢山长也是笑着点头,赞道:“小满……李稷。小满气全时,如何靡草衰。田家私黍稷,方伯问蚕丝。是个好名字!” 第398章 竹石书院(二) 这文绉绉的一句诗,李小满小朋友压根听不懂,他没有给卢山长说自己叫“李小鸡”就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小家伙儿歪着脑袋认真盯着眼前这个长胡子爷爷,见他笑,小满也傻兮兮跟着笑,一脸纯真。 卢山长本是浅笑的,但很快就被这小娃娃单纯又开怀的笑声逗得笑意更深,继续询问道:“都读过什么书了?” 小满朗声答道:“小满已经读过《三字经》了!” 只是问小满有没有读过,又没问会不会背、会不会写,小满已经读过了,这样回答没问题!小满的小脑袋有他自己的想法,回答得是半点不心虚! 他不心虚,这两个大人可心虚了,自家孩子自家清楚,小满一门心思在吃食上,是个小馋鬼!可读书并不用功,写字写字,写着写着就开始在纸上画乌龟画王八了。李介丘又常说孩子还小,爱玩儿是天性,别约束着他,叫小满放开心痛痛快快玩儿!叶小尘不太懂,但觉得自己像小满这样大的时候还不认识几个字呢,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也就由着李介丘惯孩子。 不过这时候嘛,叶小尘红了耳朵,小声说道:“教过《三字经》了,不过小满、只能照着书本读,有些字单拎出来,他就不认识了,也不会背。”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卢山长什么学生没见过,有六岁就能熟背《三字经》的,也有八九岁还读不全《三字经》的,都不稀奇。 老先生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没事没事!这李大夫白日要忙着医馆的事情,闲下来能教孩子的时间不多,这娃娃年纪还小,能读就已经很不错了!之后再慢慢学!” “束脩的事情,二位清楚吗?”说罢,老先生又问道。 第466章 叶小尘连忙点头,“认识几个书院的学生,早打听过了,一年二十两银子,我们都晓得。” 老先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束脩是贵了些,但我可以保证,这二十两银绝对物超所值。再过会儿学子们快要放堂(下课)了,两位可以带着孩子去看一看。课程、夫子、学生都了解了解。” 卢山长说完,又见叶小尘和李介丘两人都是点头,这才起身招呼了一个十多岁的小童将几人领出门。 又被小童转转悠悠带着进了蒙班的小院子。说着是小院子,可当真是半点不小,围着一圈的屋子有三间学室,李介丘朝里望了一眼,每间学室最多只有三十个学生,是依着六岁到八岁、八岁到十岁、十岁到十二岁分班的,分别是垂髫班、韶年班、幼学班。 李介丘在垂髫班的学室外站了片刻,听着里头夫子的讲学。那夫子瞧着三十多岁,讲课并不死板,听着是生动有趣,讲课中还穿插着各种小故事,还能吸引带动学生。 自己儿子是个坐不住的,李介丘之前还担心小满来这儿上课会听不懂呢,可瞧着夫子授课很有一套,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手边牵着的小满就听得聚精会神了。 不过正是上课的时候,李介丘不好一直守在外头打扰夫子授课,听了一会儿就牵着小满离开了。那小童又领着几人在院子里转了起来,竟发现学室后头还有一个很大的坝子,李介丘瞧了一眼,估计这空坝比篮球场还大出一圈儿。上头有好多十岁左右的孩子跑跳着,角落还放着好几个双耳铜壶,里头插着几支羽箭,不过更多的羽箭是落在地上的。 李介丘好奇道:“这是?” 那小童连忙解释:“山长常说‘少年当练体,不能苦读书’,所以我们书院的学生每个月都有八堂体课,是给孩子们活动筋骨的,蒙班的孩子还小,这跑跑跳跳才能长高啊。一般是玩一玩蹴鞠、投壶,再大些还能学射御,咱学院自个儿养了马的,那外头大些的学子们每个月还要比马球呢!先生也不用担心,箭上没有箭头的!一端还缠着棉布,不伤人的。” 李介丘倒是有些惊喜了,没想到这书院里还有体育课,他还以为古代的书院都是整天摇头晃脑地念书背书呢。 叶小尘也来了兴趣,连忙问道:“那除了这体课,还有什么课程?” 小童开始细细数,“除了最基本的读书认字算术,还有阅读课,夫子们会领着学生去藏书阁看书,那里的书极多。还有农耕课,小院儿里种着稻子和小菜,都是学生们自己种的……” “午间休息一个时辰,中饭是在书院吃的,这些都不额外交钱,都含在束脩内了。不过咱书院不少富家子弟,吃腻了书院的堂食经常下山开小灶呢!饭菜也是不差的,鸡鸭鱼肉每日总得占一样,公厨的厨子手艺都很好,以前是在酒楼饭馆里干活的。蒙班的学生还在长身体,所以每日还有一杯额外的羊乳。不过蒙班的娃娃年纪太小,是不安排留宿的,那边的宿院是外头的学子和夫子们的。” 叶小尘和李介丘听得目瞪口呆,饶是李介丘这个现代人也一脸震惊,暗搓搓想:这高低得是个私人贵族学校啊,难怪学费那么贵。 不过却很值!李介丘也是打听过镇上其他书塾的,什么体课、阅读课是压根没有听说过的,更别说体会农耕了。那里的学生只有每日每日的读书背书,李介丘起初也很担心,怕这竹石书院也是一样的,这不得给他宝贝儿子教成一个小书呆子啊!不过今天一看,倒是他想错了,这贵也有贵的道理。 叶小尘和李介丘当即就定下了,就是竹石书院了!贵点就贵点,它值啊!小满也很高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早点入学,然后去大院子里玩蹴鞠了!他刚才都看见了,那些大哥哥玩得可好了!看着就很心动! 几人商量好后又回到卢山长的书房,交了束脩,定好入学的时间,还给李小满小朋友发了书院统一的小挎包。小家伙儿喜欢得很,到手后就要一直挎在身上,谁要都不给! 第399章 再怼叶大宝 交过了束脩,几人从卢山长的书房里退了出去。也正巧是时候,书院的学生们放堂了,路上看到好些出来遛弯散步的书生,一个个都穿着青色的春衫,头上戴着黑色的缀长布的巾帽,一路有说有笑。 “刚刚夫子讲的最后一道问,你们听懂了吗?” “一懂半懂的,待会还得去问一问!” “嘿,明儿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去打马球?” …… 这些学子大多数十七八岁或是刚过二十岁的年纪,一个个都意气风发,有使不完的劲儿,说起话来更是没完。或许是因为自己马上要到竹石书院的蒙班读书,这时候的小满对书院里的任何事物都很感兴趣,一草一木感兴趣,行来走去的学子们也很感兴趣,扬着小脑袋看得聚精会神。 “小爹!” 小家伙儿突然扯了扯叶小尘的袖子,随后又去拽李介丘的手,指着前方一个人说道,“是那个讨厌的叶大宝!” 叶大宝? 叶小尘循着小满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看到前方月洞门下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那人起初没有看到他们,等听到了小满咋咋呼呼的声音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也是了,小满这记性,哪里能记住叶容川这样拗口的名字,他经常听叶陈氏喊“大宝、大宝”,倒是把“叶大宝”这个名字记得烂熟。 第467章 但叶容川本就好面子,在家时都不许亲娘喊他的乳名,这时候在书院里、当着那么多学子同窗的面大咧咧喊出来,他更觉得丢脸,下意识就扯起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他想要直接掉头躲开的,可身边还有两个结伴的同窗,这时候走就显得太心虚了些。 偏偏他身边还有看不清事的同窗扯了扯他的衣衫,问道:“容川兄,那娃娃好像指的是你?不过……他喊的这是、叶大宝?” 叶容川啪一下摔了袖子,脸色又青又黑,立刻矢口否认:“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那个同窗见他反应如此大,一时有些尴尬,但身边已经有人认出叶小尘了。这草舍小食就落在书院的附近,这里好多学生都是食肆的食客,自然也认识草舍小食的老板叶小尘。 “诶,这好像是叶老板?” “当真是叶老板!叶老板怎么会来书院?” …… 被客人们认出来,叶小尘只好笑着招呼,牵着手中的小满说话:“来给孩子交束脩的,想叫他在竹石书院的、蒙班读书。” 一个学生连忙说:“好好好!这个好!我们书院的蒙班很好,我弟弟也在蒙班的幼学班呢!小娃娃是读哪个班?我叫我弟弟照顾他!我弟弟要大些!” 另有一个学生也说:“蒙班好啊!这小娃娃看起来有五、六岁了,真是要开蒙的年纪!蒙班的夫子们都是能人!小弟叫什么名字?平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哥哥们在乙班读书!” 又有一人开始玩笑话:“可拉倒吧!就你还是哥哥呢!况且蒙班的小院儿和我们都是隔开的,那些孩子又过不来这边,他怎么找你!小崽子,听我的!要自己立起来,当班里的老大!” …… 叶小尘:“呃……” 李介丘:“嗯……” 夫夫俩互看一眼,都是摇头失笑。 小满胆子也大,被好几个学生围着也不露怯,又开始自我介绍了,“哥哥们好!我叫李稷,小名叫小满,哥哥可以喊我小满!我以后在蒙院的跳跳班读书!” 李介丘:“???” 什么跳跳班?李大夫又被儿子一句话整懵了,倒是那些学生反应很快,愣了一会儿就大笑起来。 “是垂髫班吧!” “哈哈哈跳跳班,有趣!” “小满啊,这个小名也可爱!” 说起小名,立刻又有人注意到叶容川了,玩笑似的说道,“容川兄,这个‘大宝’该是你的小名吧!视如珍宝,你爹娘定然很疼爱你!” 叶容川窘红了一张脸,正再要开口否认,可又有同窗说话了,“之前就听说草舍小食的叶老板是你弟弟,你怎说自己不认识?” 叶容川:“我、远方弟弟而已!并不亲近!同砚们都知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小弟,还不到九岁!再说了,以我家的家教,怎会有在外面抛头露面行商的哥儿弟弟。” 这话听着可不好听了,众学生都止了声没再说话,脸色都不太好看,好一会儿才恍惚听到有人小声嘀咕。 “做生意怎么了?我家里也有人做生意呢!” “就是……我娘还开铺子呢,怎么就抛头露面了。” 这些声音虽然小,如蚊呐般嗡嗡,可叶容川还是听全了,一时只觉得压力更大,好似背上驼了一座大山,压得他直不起腰杆,立时就汗如雨下。 叶小尘叹了一口气,这关系在书院已经传开了,还不如他自己解释清楚,免得又有人胡乱编排坏他的名声。 这样想着,叶小尘将小满的手松开了,然后朝前走了一步,望着叶容川说道:“你母亲是我的后娘,你又是她领着进门的,真说起来、确实不是血缘兄弟,也算不得‘近房’。” 众学生:“??!!” 所有学生都大吃一惊,一脸吃瓜的表情。 叶小尘并不在意,只朝前又走了一步,继续说道:“后娘怜你交不上束脩,所以将我五两银、打发了出去。夫家贫苦,冬日房屋不能遮风挡雨,夏日抵不住酷暑,大人也罢了,可家里孩子还小,怎么能忍冻挨饿呢?不过是想要家里人、过得更好些,才出门做生意,可怜我只是个小哥儿,行商本来就十分艰难,你为何、还要说我抛头露面,这头面比性命还值钱吗?” 众学生:“!!!!” 所有学生呆若木鸡,缓过神齐齐后退,谁都不愿意再和叶容川站在一路。 叶容川:“……你!你这是诡辩!” 叶小尘微微一笑,也不恼,继续又说:“倒是你,你腰上怎么还佩着玉环,是近来发了财?可有捎些带回家里?娘家父母为了给你、凑齐束脩,可是过年都舍不得沾荤腥呢。” 第400章 炫耀新包包 说来也怪,叶容川虽是家中花钱最大手大脚的,可也不至于穿金戴玉,最多不过是手里的银钱充足些,衣裳料子比别人更好些。可今天看到的叶容川长胖了,也不知是悄里吃了多少好东西,不仅如此,他腰上甚至还挂着一块双鱼玉佩,只是水头太差,瞧着只是次货。 叶容川刚开始还想狡辩,可越听越心慌,下意识就盖住了自己腰上垂着的鱼形玉佩,然后又恶狠狠瞪了叶小尘一眼,最后捂着脸落荒而逃。 他虽然走了,可那些学生却是看了一出好戏,一个个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第468章 “这事当真?这叶容川……竟是这样的?” “他都没有反驳,八成是真的!瞧瞧,这都没脸见人,落荒而逃了!” “早看不惯他了!张口就是规矩迂礼,比书院里最老最迂腐的王夫子还要烦人!” “他家里竟这样困难?那我去年叫他和我一起去藏书馆里抄书俭学,他还不愿意!” …… 书院里并不全是富家子弟,也有家境清贫的。为了这些学生能继续读书,卢山长在书院也办过类似勤工俭学的益事,多是帮藏书馆抄书,或是帮着夫子师长处理教学的讲案,从前的方用行还在书院时就经常做这些,书院的先生们大多都认识他,都说这是个好孩子!所以他后来退学,先生们才都大呼可惜! 叶小尘讲了一出热闹,然后和在场的学生们一一告了别,又才同李介丘牵着小满下了山。而放堂的时间也快过了,那些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回了自个儿的学室。 出了书院的大门,夫夫俩牵着孩子走在石阶上,叶小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刚刚好像在叶大宝身上、闻到胰子的味道!特别香!” 李介丘还含着笑看着自个儿夫郎呢,只觉得刚刚站出 去和叶容川争论的叶小尘实在是好看,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他一直盯着叶小尘看,听到夫郎的话才微微扬眉。刚才只有叶小尘走前去同叶容川说了话,他是牵着小满站在后头的,离得远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李介丘微微疑惑道:“香味?” 叶小尘点头,继续说道:“很香,像是什么花的味道。嗯……更像是女子用的胰子,带香味的胰子都很贵,叶陈氏是舍不得买的。” 女子用的胰子?李介丘笑着望向叶小尘,果然又见夫郎悄悄捂住了小满的耳朵,又凑上来小声嘀咕道:“过年的时候,听村里的婶子们说,叶容川在镇上有一个相好的,还说她的打扮、不像是良家姑娘。” 看了叶小尘这神色,李介丘就明白了,夫郎这是又想看热闹了。 李介丘笑了笑,也说道:“如果真有这个人,之后总会知道的。” 叶小尘也跟着点头,怀里的小满正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新挎包,正走路呢,忽然就被小爹捂住了耳朵。小家伙儿回头望着小爹和阿爹,噘着嘴质问:“小爹!你为什么捂小满的耳朵!你又在和阿爹讲羞羞的悄悄话吗?!” 可是人小鬼大了!这小家伙儿什么都懂!平常这小电灯泡在时,李介丘想要亲近亲近自己的夫郎都是捂住他的眼睛,若是想要说两句情话,就再捂住他的耳朵。小家伙儿什么都明白,这时候被小爹捂住耳朵,肯定是两个不怕羞的大人又要开始搞坏动作了! 本来吃瓜吃得高兴的叶小尘突然被儿子揭了老底,他如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容易脸红了,可说话是小满啊!小不丁一点儿,却用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看着他们,叶小尘又是脸一红,慌忙地把小满的脑袋掰了回去,急急忙忙说道:“没有没有!小爹是,不、不小心碰到的!” 不过幸好小满也没有过多追究,他高高兴兴地捏着手里的小包包,一路走一路蹦,跳着回了草舍小食,见人就喊! “陈爷爷!你快看小满的新包包!是不是特别好看!” “阿南叔叔!快看小满的包包!绣着小竹子呢!” “阿北叔叔!你过来看小满的包包啊!是书院送给小满的!” “小葵叔叔!你也看小满的包包啊!上面还有字哦!是‘竹石书院’几个字!是书院送给小满的!” …… 他献宝般的炫耀给所有人看,逗得几个大人都是哈哈大笑。店里的活计也做得差不多了,这个时辰也快到李介丘医馆下工的时辰了,他没打算再回去,等着叶小尘收拾妥当直接赶牛车回家了。 今天回的比较早,等牛车驶进村里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还能看到三两草屋的烟囱上袅袅冒着炊烟。村子到处都是树,老柳树、柏树、榕树,见春抽了绿芽,还有几只灰白的雀儿蹦来跳去,时不时啼鸣两声,欢快又婉转。 牛车沿着村路往山脚走,倒是路过了林青锋家。 林青锋知道夫郎舍不得娘家,回门时带着赵安月回去住了几天,也是昨天才回来的。新婚的小夫夫正在院子里叉篱笆,那是要留着种丝瓜和豆荚的,藤蔓绿油油的缠绕,可得把竹竿子先竖好。院里趴着两只大黑狗,黑子懒洋洋的,小白就讨嫌得多,时不时去扑它老娘晃来晃去的尾巴。 这狗子野得很,晚上在林家吃一顿饭,吃完了再跑回家又蹭一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养出一身膘来!可是被它找到了好法子,算是明白小主人嫁出去的妙处了! 终于,到了自家门前。小满最是闲不住,立马就跳下来朝院子里跑了进去,张嘴就开始喊:“杏花!小姨!快出来!快看小满新包包!是今天去书院送的!你快来看啊!” 杏花最近都没有再去铺子里帮忙了,每日吃了晚饭后都由陈叔教她读书认字和算术,白天在家里完成陈叔交代的功课,做好了她就去村里摘花制胭脂、制面霜,倒也安排得很丰富。 摘花的时候还认识了两个村里同龄的小姑娘,家里只有陈婶一个女人,年纪也拉得太大,叶小尘之前还苦恼妹妹没有手帕交,这下好了,可算是和村里的姑娘们说上话了。 第469章 第401章 失误 李小满小朋友就此开始了他的上学生涯,小家伙儿许是新鲜劲儿上来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自己就穿好了衣裳裤子鞋子,挎着新包站在主屋门前,把门拍得啪啪响。 “阿爹!小爹!快起床!小满要迟到了!” 天还没亮呢,窗外是灰蒙蒙一团,李介丘皱着眉起身,自言自语般嘀咕道:“这小混蛋,是来讨债的吧。” 叶小尘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艰难地爬起来,闭着眼睛往身上胡乱套衣裳。可他太困了,拽着裤子也往胳膊上套,套了半天觉得不对劲也不愿意睁开眼睛,还愤愤嘀咕,“唔,袖子怎么长了?是不是、你的衣裳!” 李介丘被夫郎逗得发笑,凑上去又亲了亲,然后才把挂在他胳膊上的裤子扯了出来,又拿过床边小架子上的衣衫帮叶小尘穿上。 可见叶小尘实在是太困了,衣裳都穿了一半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扑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地蛄蛹着,初春乍暖还寒,许是被遛进门的风吹着了,他闭着眼睛就往李介丘怀里拱。 李介丘瞧他这模样,忍不住还是说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你瞧着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小尘闷闷地摇头,没精打采地说道:“不要,小满都起床了!我再不起,要被笑话了。唔……都怪你昨天闹得、太晚了,我都没有睡够。” 李介丘微叹一口气,将叶小尘往往怀里搂,低下头去亲他的脸,讨好着说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那我们先起来?待会在牛车上,我再抱着你眯一会儿,好不好?” 叶小尘显然是困糊涂了,忘记小满今天也是要跟着一起去镇上的,肯定也是和他们一块儿坐在车里,若是李介丘抱着他睡觉,肯定要被这小家伙儿看到。他全忘了,还慢吞吞缩在李介丘怀里点头,打着哈欠说道:“那好吧……嗯,那你以后、不可以闹这么晚了!” 李介丘微挑眉,没有接话,而是拿着衣裳继续帮叶小尘穿上。 “小爹!” “阿爹!” “太阳要晒屁股了!” 臭小子精神得很,在外头跺脚大喊。李介丘半搂着夫郎,面无表情朝屋外望了一眼,别说太阳了,他甚至还能看到一弯白白浅浅的月牙儿悬在天上! 小混蛋又开始说胡话!李介丘觉得果然该送他去读书,让他见识一下书本的险恶! 夫夫俩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一前一后出了房门。陈婶已经将早饭做好,几人吃了饭就上了牛车,陈叔提起草鞭甩在黄牛的背上,踩着晨曦第一缕阳光出了村口。 …… 今天的生意也十分红火,午时刚过食肆里就坐满了人,一室鲜香。 “嘿!伙计!这个笋干鸡煲好像没放盐啊!怎么这么淡!” 其中一桌的客人突然举起手对着上菜的阿南喊道,手上指着桌子上的笋干鸡煲。 阿南忙把手里的菜送到客人桌上,然后快步跑到那桌前,躬着腰问道:“客人,哪个菜?” 那客人不是食肆的常客,瞧他年纪和衣着也不是竹石书院的学生,应该只是偶尔才来,这突然吃到一筷子淡巴巴的菜有些不高兴,板着脸又指了指那盘笋干鸡煲,说道:“这个这个!” 阿南立刻点头,弯着腰把菜端回了灶房。 叶小尘还在炒菜呢,可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眉头也一直蹙着。今天是小满第一天上学,他有些不放心,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 “东家!”阿南端着那份笋干鸡煲跑了过来,喊道,“外头西二桌的客人说这份菜没有加盐!” 心神不定的叶小尘这才回了神,惊道:“啊?!” 他愣了片刻,然后取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盘里的配菜放进嘴里尝了尝,还真有些淡了。 叶小尘有些恼怒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哎!真是给忘了!阿南,你再出去问问那客人,要是还要的话、我就回锅加个盐,这菜就不收他的钱了。要是不要了,就再给他送个别的菜。” “好好好!”阿南连忙点头,最后又笑着说道:“东家!您别担心!那竹石书院是镇上最大的书院,小满去读书不会受欺负的!” 这做菜失误是自己的不对,叶小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立刻收了心继续炒菜,还对着阿南又交代了一句,“这里烧着火,我走不开。阿南,你替我向那位客人,道一句歉。” 阿南:“好嘞!” 阿南又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把叶小尘交代的话都和那桌的客人说了。那客人本来有些不太高兴,可一听这菜不收钱立刻又笑了起来,这份笋干鸡煲足足要六十五文,可是他这桌菜里最贵的一个!客人连忙大笑着点头,说还是要那个菜,加了盐再赶紧送过来! 这次失误算是落了尾声,旁桌吃饭的书生们也看到了,其中还有昨天在竹石书院见到的学子。 只是做菜忘了放盐,其实也能理解,这忙起来有失误也是正常的,哪有人不犯错不失误的,只要饭菜食材新鲜就好!那些书生也没说什么,反倒直接看穿了叶小尘的思绪,还笑着打趣: “叶老板的孩子到书院读书了,娃娃还小,这叶老板肯定是记挂着孩子才忘记了。” “真的假的?叶老板的孩子也去了书院?叶老板看着这么年轻,都有孩子了?” …… 第470章 刚议论了两句,正中间坐着的陈甫洵就和同窗们站了起来,他这为了咬春宴的请柬又开始当傻大款请同窗们吃饭了,次次得凑满一两银。 这边吃完饭他就带着小书童去了账柜前,对着陈叔说道:“陈叔,今天也有一两了,再盖一个章!” 他说着就从书童那里接过了一张巴掌大的厚纸卡,上头绘着两枝缀小花儿的雪见草,左上角规规矩矩写着小楷的“草舍小食”。右上角是一枚鲜红的小章印,印的是陈甫洵的名字,应该是他的私章。后头划了十个格子,第一个格子已经落了草舍小食的鲜红小章,这样的小章集满十个就能兑换咬春宴的请柬了。 为了防止厚卡纸丢失或是伪造,陈叔这儿的小柜子里也收着一模一样的厚卡纸,一式两份,客人一份、店家一份。陈叔笑着找出陈甫洵的卡纸,给两张卡纸都落了章,再把其中一张还给陈甫洵。 陈叔笑道:“两个章了,您是集章最快的一个!来,客人快收好吧!” 第402章 接小满 瞧着厚卡上印着的两枚鲜红小章,陈甫洵又是一喜,宝贝般把自己那张厚卡纸交给身后伺候的小书童,还不忘叮嘱道:“阿桐,小心着放,可千万别弄丢了!” 小书童连连点头,将东西小心翼翼收好。 陈甫洵走后又陆陆续续过来了几个人到账柜前结账,只是吃满一两银的客人还是太少,陈叔一天下来也盖不了几个章,多是富家子弟。 送走了食肆里的最后一个客人,叶小尘洗了手解了围裳,探着头朝外瞧了一眼天色,约莫已经过了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小满应该还在上课,也不知道那孩子第一次上学还习不习惯,能不能听懂夫子讲课,有没有和同窗闹矛盾,会不会被人欺负…… 叶小尘后知后觉有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不过这孩子还没走出千里呢,不过只是在隔壁的书院而已。但这是小满第一次一个人去上学,没有阿爹小爹也没有赵家嬷嬷在,他不会害怕吧? 十佳好小爹闲下来又开始东想西想,总是放心不下。 陈葵正在烧水,等着热水洗碗洗盘。虽然春寒料峭,可还没有哪家的酒楼饭馆给下人伙计费柴火烧水洗碗的,也是东家宽厚。陈葵朝灶膛里加了一把柴禾,抬起头望向叶小尘,宽慰道:“东家,您别担心了,这下学的时间也快了,待会见了小满就安心了。” 听此,叶小尘也点了点头,最后还无奈地笑起来,“总是忍不住要想,这还是小满、第一天上学,忍不住记挂。” 陈葵也笑,一边笑一边拿着吹火的竹筒朝柴火堆里吹了两下,腮帮子鼓得圆圆的,“也是,都是难免的。不过等过几天就好了,这刚开始总是放心不下的。” 叶小尘点点头,觉得得给自己找个活儿干!这忙起来才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他又把围裳系上,抄着手去看阿北。真说起来,他是把阿北当徒弟教的,虽然这徒弟比他高比他大。 “这是在做明天的糕点?”他看阿北撩着袖子在案板上忙活,忍不住问了一句。 阿北是个寡言少语的,听了东家问他也只是点点头,简言答道:“是的。” 阿北瞧着是个粗鲁的汉子,可手却很巧,刀工极妙,切得土豆丝、萝卜丝均匀纤细,还会雕花呢,南瓜、萝卜都能在他手里雕得像模像样。白案也做得不错,捏的糕点精致漂亮,这上面的手艺也已经得了叶小尘的真传。 叶小尘拿着一只枣花酥看了两眼,又说道:“白案已经做得、不错了。平日里再多花心思做一做热菜。呃……我记得还剩半只乌鸡?过夜的食材不好再招待客人,你用它练一练炖汤,顺道还能给你们兄弟两个打打牙祭。” 阿北还没说话呢,阿南闻了声就蹿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白抹布,“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好吃的?!” 阿北白了他一眼,又回望向叶小尘,微微弯着腰连连点头,“谢谢东家!” 他心里门清儿,东家说什么“过夜的食材不好再招待客人”,这也都是借口,不过是叫他们兄弟两个吃吃荤罢了。夜里这食肆只有他们两兄弟住在这儿,晚上吃饭也是自己捣鼓,东家宽厚,他们晚上也不会擅用食材,多是简单着应付应付。 但陈家三人是跟着主家住的,吃住都在一起,自从家里攒了钱,叶小尘就没有亏待过自己和家人的嘴,天天都有荤腥,所以陈家人也跟着吃得不错。都是家里的人,总不好厚此薄彼,所以叶小尘偶尔也会让阿北阿南开一开荤。 顺带打一打牙祭,还能练一练手,叶小尘说干就干,立刻就叫阿北停了白案上的活儿,在一旁看着他炖汤。菜品、火候、时间,一样一样盯着他做,等着最后一道食材放进去锅里,叶小尘才又估计了一下时辰,该去接小满了! 他立刻又解了身上的围裳,喊着小葵和他一块儿去接人了。 蒙班的孩子们下学要早一些,两人在书院的石阶下等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样子,一个一个挎着绣竹子小青包的孩子陆陆续续下了山门。在院门口等着的可不止叶小尘和小葵,还有不少大人呢,甚至不远处还停了两辆马车,不知道是等着哪位小少爷的。 等了一会儿,叶小尘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从院门走了出去。小满还没到六岁,哪怕是在垂髫班也算是年纪小的,所以叶小尘一直担心他受欺负。哪知道这小家伙才去一天的时间,旁边竟然围了好几个六、七岁的小娃娃。 第471章 “李稷,你小爹真的是草舍小食的老板吗?” "我吃过你小爹的菜!特别好吃!" “我娘也很喜欢吃草舍小食的糕点和粥羹!我也喜欢!” …… 李小满小朋友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似的,直直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对!我小爹!最厉害!” 得意洋洋的小朋友刚刚吹完牛就看到等在石阶边的叶小尘,立刻撒腿跑了过去,乳燕归林般扑上去,“小爹!” 叶小尘蹲下身,把这实心的小肉圆子接进了怀里,又问道:“小满,这些都是你的同窗吗?” 小满立刻点头,抓着几个同窗的手挨个介绍,“对!这些都是我的同窗!” 叶小尘也跟着笑,他刚刚已经听到几个孩子说的话,这时也说道:“明天叔叔叫李稷,带好吃的糖糕给你们吃。” 几个小孩子对着同龄玩伴还能嘻嘻哈哈,对着叶小尘就有些害羞了,红着脸扭了扭身子,好一会儿才弯了弯腰道谢,“谢谢叶叔叔!” 罢了,几个孩子也被家里的大人或是仆从接走,叶小尘也牵着小满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小满,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小满立刻扬起小脑袋,一张小嘴絮叨起来就没个停的,好像有一箩筐的话说不完。 “小爹!我有一个夫子也姓叶呢!是教我们算术的!” “唔、今天没有体课,不能踢蹴鞠!不过今天有阅读课,藏书馆好大好大,有好多书!小满都在里面迷路了!还是夫子来找到我的!” “夫子今天还给我们讲了‘一饭千金’的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厉害的大将军……” 第403章 三颗糖 接着小满后叶小尘就带着他往南山医馆去了,估计着时间李介丘也快下工了。他和陈葵嘱咐一声,叫他和陈叔先赶着车到镇子外等着,待他接了李介丘再一块儿回去。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小满很兴奋,被叶小尘牵在手里还止不住蹦跶,跳着走了一会儿又把小挎包里的几本蓝皮书拿给叶小尘看,嘴里还说个没完,“小爹,你看!这是夫子给小满发的书!还有课业!” 叶小尘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哦?那夫子今天、有没有布置功课啊?” 小满立刻点头,还从包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又说道:“有!布置了写字!还有算术!叶夫子还要我们回家背九九歌1!” 叶小尘也点头,跟着说道:“好!小满真棒!那今天在学堂,吃了什么饭啊?” 说起这个小满可就要噘嘴巴了,他鼓着嘴闷声说道:“有蒜香烧小排、土豆丝、炒蚕豆,还有一个酸菜粉丝汤!唔……全都没有小爹做的好吃!不过、羊乳好好喝!嘿嘿嘿,甜甜的!” 菜品倒是不少,听着也很不错,难怪束脩那么贵。 不过小满对自己有滤镜!对、就是滤镜,这个词还是李介丘教他的。在小满眼里,就是御厨做的饭也没有自己做的好吃,所以这话的参考价值不大,叶小尘想了想又问道:“那比起陈奶奶做的呢?” 小家伙儿又嘟着嘴想了想,然后说道:“和陈奶奶做的差不多好吃!但是,没有赵嬷做的好吃!” 倒不是说陈婶做的菜没有赵田氏好吃,而是因为陈婶是外地人,口味上还是不一样的,小满吃过了本地辣口的菜,自然要更钟爱赵田氏的手艺一些。不过陈婶的手艺已经不错了,这书院的菜和她做的差不多,那也不会亏了这小馋猫的嘴!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到了医馆门前。小满的眼睛多尖啊,立刻就看到坐在堂室给病人把脉的李介丘,小娃娃不懂事,不知道阿爹这是在坐堂呢,瞧了人就要扑上去贴贴。 叶小尘忙把这敦实的小肉圆子捞了回来,蹲下身将人抱住,贴近小满的耳朵小声说道:“小满,等一会儿。阿爹还在忙呢,你乖乖的,不要打扰阿爹。” 小满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阿爹还是个大夫呢,他乖乖缩在叶小尘怀里,小声问道:“阿爹在给那个小娃娃看病吗?” 叶小尘跟着点点头,带着小满静静望着医馆里的李介丘。 南山医馆内。 李介丘坐在椅子上,脉枕上放着一只小白藕般的手,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娃娃。李大夫诊了脉,又问了抱着女娃的大人好些问题。 “这是积食滞留化热引起的疳积之症。正所谓‘小儿无冻饿之患,有保暖之灾’2,这幼孩的肠胃最是娇嫩,食不宜过饱,当少食多餐。不过幸好还不太严重,我给她开几贴温和些的药,先吃着,过个三五日再来复诊。” 他同抱着小女娃的大人叮嘱完,随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包着黄皮纸的饴糖,变戏法般耍给小女娃看,哄道:“乖宝,叔叔给你吃糖,回家了要乖乖喝药,好不好?等过几天再来,叔叔再给你糖吃。” 男子眉目温和,双眼凝着柔润清澈的光,声线清冽低沉,像是一湾涓涓潺潺的溪流,蜿蜒着淌进了叶小尘的心口。 小满突然拽住叶小尘的袖子,晃着说道:“阿爹会发光!好像神仙一样!” 临近黄昏,窗外有一缕一缕金灿的光落了进来,星星斑斑落在李介丘身上,给人周身镀上一层浅金的光芒,连头发丝都熠熠烁烁闪着光。 是落在他身上的太阳光,叶小尘却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捂住小满的嘴巴,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说道:“没错,就是神仙!不过小满,这是你和小爹之间的秘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哦!” 第472章 …… 看完诊,妇人抱着小女娃提着开好的药包出了门,小满这才像小炮弹似的冲进门,轻声喊道:“阿爹!是刚刚那个妹妹乖!还是小满乖!” 这小气的小娃娃还记着,刚才李介丘喊那个小女娃“乖宝”呢。 突然被实心的小肉圆子撞了个结实,李介丘惊喜地望了望怀里的小满,又望了望跟着快步进来的叶小尘,悄悄揉了两把被小满撞疼的肩膀,然后将日渐敦实的小娃娃抱在自己腿上,又把抽屉里的糖包塞进他怀里,“当然是小满最乖最可爱。喏,阿爹买的糖,不过只能吃三颗啊。” 叶小尘笑着走了进来,小声说道:“他是看你给别的娃娃糖,有些吃味儿了。” 见了夫郎,李介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糖包里抓出一小把朝他递了去,还小声说道:“你可以吃很多,想吃多少都行。” 小满不高兴了,撅起嘴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小满只能吃三颗,小爹却可以吃很多很多颗?” 李介丘将小娃娃放了下来,然后开始收拾桌案上的脉案、病案,一边说道:“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儿子,而你小爹是我夫郎,夫郎当然是不一样的,等你以后有了夫郎你就明白了。” 旁边的许老大夫也刚刚送走一位病人,适时扭头瞧了一眼,笑骂道:“李介丘,你可真是不害臊!当着小孩子的面儿也全不顾忌的!小心这娃娃叫你们带坏了!” 叶小尘被老大夫打趣的玩笑话逗得脸红,可李介丘是个脸皮厚的,还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夫郎的手,耍无赖般说道: “那您就多虑了,我儿子早就习惯了。再说了,这阿爹小爹相亲相爱才能给孩子树立一个好榜样,教他以后对心上人要敬爱负责。您这孤家寡人的,当然不懂了。嘿嘿,您继续坐着吧,我夫郎孩子来接我了,我得回去了。” 可怜许老大夫早年丧妻,之后醉心医术也没有再娶,一把年纪还以此被笑话了。老大夫瞪了李介丘好几眼,又笑又恼地骂道:“走走走,赶紧走,看着就碍眼!” 李介丘当即就打算牵着夫郎孩子出门,但小满是个小甜豆,还从小挎包里翻出三颗糖递给许老大夫,哄小孩儿般说道:“许爷爷不气不气哦,小满请你吃糖!” 第404章 献殷勤 “阿爹,刚刚是在给那个小妹妹看病吗?” 小满很快忘记了“只能吃三颗糖”的不愉快,现在又在李介丘怀里歪来扭去,小嘴嘀咕个没完。 李介丘单手抱着小满,还得空出一只手去牵叶小尘,“是啊,刚刚那个小妹妹有些积食,吃饭不能贪多,吃不下不能硬吃,知道了吗?” 小满乖乖地点头,叶小尘在一旁侧头看了好几眼,终是没忍住说道:“小满乖,下来自己走,阿爹也累呢。” 小满撅了撅嘴,但还是听话地踢了踢小脚丫,挣着下了地。 倒是李大夫厚脸皮堪比城墙,只见他挑了挑眉毛,凑到叶小尘耳边悄声撩人,“心疼我呢?小满才多重,我都能抱着你在屋里走两圈的。” 叶小尘:“……” 抱着他在屋里走两圈,这是在说夜里折腾完抱着自己去洗身的事情吧?大街上也扯些有的没的!叶小尘又红了脸,瞪着眼睛捶了李介丘一拳头,狠狠道:“闭上你的嘴吧!你要是一天有、使不完的劲儿,回去把院里的柴都劈了!再把水缸里挑满水!” 李介丘识相地不敢在逗他,但他停不住嘴啊,又顺着话题说道:“砍柴的活儿可是雇了福子做的,夫郎可别断人家财路。” 叶小尘又瞪他。 等在镇子门口的陈叔、陈葵父子俩看到几人走了出来,叶小尘一边走,还一边团着拳头往李介丘身上捶。 父子二人:“……” 陈葵眼睛发光,很崇拜地看着叶小尘。东家可真厉害,把相公管得死死的!真是顶厉害的小哥儿!自己要是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陈叔皱着眉一脸的一言难尽。啧啧,这两拳头怕是有些痛啊。幸好他娘子是个温柔的,从来不会动手,恼了也最多是瞪他两眼。这要是动手,凭他一瘸一拐的,躲都躲不开啊! 小葵这丰富的心理活动可谓是一脉相承,不过叶小尘和李介丘都不知道这父子俩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牵着小满上了车。李介丘又在车上对着小满问了几句学堂的事情,牛车也悠悠往家里赶。 此时,一车的人都还不知道家里有个不速之客等着呢。 回家时天刚刚擦黑,夕阳燃尽了最后一丝红光,自天际滚落。几人陆续下了车,陈叔则是牵着牛车进了牛棚,拆了车架子,又把牛拴好,之后再在食槽里加了料草和清水。 “李兄弟!你可回来了!” 李介丘刚进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赵安业,汉子手里攥着一本书,眉飞色舞朝门口走了过来。 李介丘:“……” 不是……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你看着后边的葵哥儿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贼心吗? 赵安业显然不知道李介丘的腹诽,他红着脸瞧了陈葵好几眼才收回视线,又把手里的小书册翻开对着李介丘问道:“我前两天又去走医了,遇到了几个难题,专门记下来找你问一问。” 赵安业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人,应该是月哥儿成亲后他就又出门在各个村巷窜着当铃医去了,看他一身风尘,想来是刚回家。 第473章 话到这里,李介丘当然不能拒绝了,不管他是借口还是真话,都领着赵安业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翻着书冲他讲了起来。 “这味药开得不太好。看你的病案,这病人因是哮症,这哮症又分寒哮和热哮……” …… 赵安业虽然惦记着陈葵,但听起医学也十分认真,一时竟也没有心思偷偷看人家小哥儿了。小葵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进了院子就往灶房去,想着帮娘亲打打下手。 等陈婶将饭菜都做好,院里的李介丘和赵安业也已经讲完了。眼瞅着人家要吃饭了,这汉子也没打算走,反倒从背篓里的草药堆中翻出一个小篮子,献宝似的递给了刚刚端菜出门的陈葵。 “葵哥儿,这是我今天的病人送的,好像叫什么红花果?很甜的!” 陈葵:“???” 刚把手里的菜放到大方桌子上,扭头就被一个小篮子怼到了脸前,陈葵人都懵了。 给、给他做什么?这月哥儿的哥哥怎么老喜欢给他们送东西?上回送的树菇都还没吃完呢!而且……而且为什么要给他!哦!明白了!因为自己是东家的下人,这肯定是给主家的,这是吩咐他拿去洗呢! 他知道主家和赵家人、杨禾哥亲近,平日里有了好东西都会互相分一分,就好像前两天的果子酒也是给他们分了的。陈葵觉得自己悟了,立刻接过了赵安业手里的篮子,拿到水缸边舀水清洗了,又用白盘子装着。十多个红艳艳的小果子挤在盘子里,上面还挂着清澈的水珠,闻着是一股香甜。 他洗好后先递给送果子的赵安业,软声道:“安业哥,你吃?” 赵安业傻笑了两声,恍惚地摇着头,“不了,我家里还有呢。” 陈葵听此也没有勉强,又端着去给其他人,“东家,尝尝果子……李大夫,您也试试?” 李介丘笑了一声,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已经急得紧紧皱眉死盯着陈葵看的赵安业一眼,只觉得好笑,“你先吃吧。” 问了一圈,只有小满和杏花拿了,赵安业急得跺脚,“你吃啊!很甜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果子?” 陈葵顿了片刻,觉得月哥儿的哥哥真的有些奇怪! 但是盛情难却,他还是迟钝地拿了一只红果子喂进嘴里,香甜的果汁立刻溢了满嘴,果肉软嫩多汁,一口下去似乎还有很多细碎的小籽。 陈葵眼睛迸出光,一闪一闪像星子一样,他惊喜地望着赵安业,声音都大了两分,“好甜啊!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果子!肯定很贵吧!” 见他吃了,赵安业的眼睛也不由发起了光,一时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呃……应该挺贵的吧,好像在宝塘镇都很少有卖的。这是那个病人自家种的,听说只供给镇上的富贵人家。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两颗!” 第405章 小红娘 陈葵又吃了两颗红果子后就把剩下的递给了杏花和小满,叫两个孩子分着吃了,正是饭点,他见赵安业没有要走的打算,只好又默不作声挪到叶小尘身边,悄悄问了一句,“东家,要留他吃饭吗?” 后知后觉明白赵安业打的什么小心思的叶小尘顿了顿,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了他一眼,然后才对着陈葵说道:“加双筷子的事儿,你去留他吃饭吧。” 陈葵对赵安业的小心思还完全不知道,听了自己东家的话又乖乖走前去,对着赵安业小声说道:“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吃了饭再回去?” 赵安业就像是一早就等着他说这话一样,都没有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陈葵:“……”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陈葵歪了歪头,但也没有思索个结果出来,只好又请着赵安业落了座,然后进灶房帮着他娘端菜了。 陈婶用上回晒好的茶树菇炖了一锅腊排汤,揭了盖就闻到喷香的味儿,腊肉色泽红艳,汤体发黄,满是树菇的鲜香气。又焖了一道春笋,入口脆嫩清甜,正是这时节该吃的好菜。再混了几片肥瘦相间的腊肉炒了盘青菜,肉片被炒得透明发亮,瞧着油汪汪香喷喷的,看了就让人食欲大开…… 赵安业被陈葵请着坐到了堂屋外的餐室里坐着,那里摆着大方桌和长条板凳,是叶小尘和李介丘一家人常吃饭的地方。陈家三口是不上大桌的,他们在餐食上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个主家隔开了坐,就坐在灶房的小桌子上,并不委屈,这初春烤着炭火还热乎些! 但赵安业有些坐不住啊,这叶小尘和李介丘都吃了半碗饭,他还捧着碗数米粒呢,时不时就朝那边望过去两眼,好像屁股长了疮似的,坐立难安。终于,他终于是坐不住了,端着饭碗默默走了过去,长腿勾了一只小马扎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到小桌子一方的空位置上。 “嘿嘿!婶儿,您这个肉菜瞧着不是咱宝塘镇的做法!是阳山关那边的吧?” 他开始没话找话,陈葵看他坐下来却急了,吞了嘴里的饭菜才连忙说道:“安业哥!这是咱下人的位子,您上那桌去!这儿位子小,腿都伸不开的!” 蜷着两条腿儿,一大坨缩在桌边的赵安业:“……” 赵安业干巴巴笑了两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然后说道:“哈……我觉得挺、挺好的。” 陈婶倒没说什么,而是笑着答了赵安业的话,“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做法,吃起来有些酸酸甜甜的,你们可能吃不惯。诶,这是小满少爷爱吃甜的,所以我偶尔炒一盘。” 第474章 说着她还朝外头望了一眼,小满正夹着一筷子炸得酥脆,裹着满满金黄酱汁的里脊肉片往嘴里塞,小嘴边上都沾了油。 吃过饭后赵安业再没有停留的理由了,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等人都走了,陈葵才一边收碗一边小声嘀咕,“月哥儿的哥哥,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陈婶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巴掌,小声训道:“可别说了,吃人嘴短呢!你才吃了人家鲜果子就说人家怪!” 在一旁帮着收桌子的陈叔也跟着点头,“没错,你娘说得对。” 陈葵胆子小,也就对着爹娘才敢多说两句,所以他也撇了撇嘴巴,小声继续道:“不是骂他‘怪’,是说他做事情有点奇怪,他怎么老往我们这儿送东西?” 可怜陈家父母还没回过味儿,陈婶反倒是感叹道:“这赵家人都心地善良,有了好东西就要拿来给主家一家分享,你小娃娃不懂。” 陈叔也长叹一声,点着头又说:“正是正是!也是我们一家运气好,背井离乡后还能遇到这许多好人!主家一家是良善人,赵家一家也是好的,那杨家的小哥儿也是最仁善不过,这是你我的机遇!” 陈葵:“……” 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叶小尘吃过饭后正在点灯,是准备给小满做功课用的,正巧听到灶房内陈家人的悄悄话,他憋着笑望了李介丘一眼,也从他眼中看到几分趣味儿。 李介丘回望他一眼,贴上去小声问道:“又打什么小算盘呢?” 叶小尘悄悄瞪他,然后说道:“才没有。我这不是觉得、好奇嘛。我真没猜错吧,安业真是对小葵起了心思?” 李介丘顺着他的视线也往灶房看过去一眼,然后继续和夫郎咬耳朵,小声回答道:“树菇、椿芽、糖磁糕、红果儿……真是送了好几样呢,他以前真没这么殷勤。就是从前在我这儿学医的时候,也没这么殷勤!” 叶小尘:“……” 叶小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悄悄望了陈葵一眼,又才说道:“小葵已经十六岁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当初在牙行买下、他们一家的时候,就说好了的,等小葵成亲,就放还他的身契。不过陈家人都是外地的,和村里、镇上的,都没有混熟,没个合适的人选。要是安业真的有意思,那也是一段好姻缘!” 他一边说还一边安排上了,“先去问问安业和赵婶的意思,要是他们也有这个打算,那我再问一问陈叔陈婶和小葵,能成当然是最好的!” “虽然小葵胆子小,但被父母教得很好,模样也俊,这要不是落了奴籍,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赵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赵婶子善良,对儿婿儿媳肯定当亲生的疼着!小葵也是个好的,勤快能干,不是那些偷懒耍滑的人,为人也和善,不和人争长短。两家正配!” 他可是越说越觉得这事儿好,越说越觉得两人般配!赵家人不会嫌弃小葵当过下人,小葵也懂事勤快,是赵婶喜欢的本分人! 李介丘听着已经没工夫想其他的了,只瞧着夫郎越说越眉飞色舞起来,怎么瞧怎么好看,越看越喜欢,末了还打趣道:“说得好,夫郎都能去当小红娘了!拉他个十对八对的!” 叶小尘瞪他,不轻不重拍了他肩膀一把,没好气道:“说正经的!你怎么也没个正形!” 这边“打情骂俏”,拿着小本子认认真真写写画画的小满抬起头,人小鬼大地长长吁了一口气,“阿爹,小爹!你们不要打扰小满写功课!你们去房里讲羞羞的悄悄话嘛!” 夫夫二人:“……” 第406章 生辰礼物 叶小尘的小红娘到底还是没有当成,因为赵安业第二日又出门走医去了,这事儿只好又往后拖一拖。不过紧接着倒有一件别的要紧事儿,二月十六,是杏花的生辰快到了。 往年杏花从来没有过过生辰日,叶小尘想着得给她好好庆一庆。本来是打算到镇上玩一天儿,可几人都是刚从江阳府回来不久,这热闹繁华的大府城都玩过了,叶杏花一时倒对小镇子没什么兴趣,说还不如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饭,高高兴兴聚一聚来得好。 她是小寿星,自然是听她的了。 这日十六,李介丘也是休沐,不过他还是一早就和叶小尘一起出了门,先送了孩子去书院,然后跟着夫郎到食肆帮忙。等铺子里忙完后,夫夫俩就一起去镇上逛半个时辰,给妹妹买件像样的礼物。 说起来,杏花如今的新衣裳不少,头花绢带也不缺,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礼物。不过这也是后头要忙活的事儿,这个时候夫夫俩还在铺子里忙呢。 李介丘到了铺子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算账有陈叔,点菜有陈葵,上菜端盘的有阿南,灶房里叶小尘和阿北也忙得开。他刚到的时候倒是帮着端了几个盘子,但叶小尘心疼相公,说着别弄脏他的衣裳就把人撵了出去,只叫他做些添茶水的轻松活儿。 有客人瞧见食肆里来了新人,又见他和叶老板动作亲密,立刻就猜到了李介丘的身份,纷纷打趣揶揄道: “这是叶老板的郎君?真是端方君子,一表人才啊!和叶老板实在般配!” “之前就听说叶老板的夫君是大夫!这食肆的药膳都是经了他的眼的!不知这位公子在哪家医馆高就啊?” “哎哟!你们都不认识?这是南山医馆的李大夫啊!咱镇上可就南山医馆一家医馆有义诊呢!就是他家的!” 第475章 …… 李介丘给客人们添了茶水,笑着应了两声,之后才转回灶房朝夫郎悄声显摆起来,“他说我是端方君子,和你很般配!” 叶小尘笑着点头,连连说:“是是是!”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一只表皮油光青黄的大竹筒朝里添了满满的米饭,然后整个塞进李介丘手上,笑道:“是是是!你是个端饭的君子!东二桌的饭,快送出去!” 李介丘:“……” 难得被夫郎噎了半句,李介丘摇头笑出声,又手快地轻轻掐了叶小尘的脸颊肉,然后立刻端着手里的饭逃出了灶房。叶小尘两只手都忙着呢,被捏得哎哟一声,想摸一摸都腾不出手来,只得又气恼地瞪了李介丘逃开的背影。 这食肆里忙了半天,仍是申时初才渐渐歇了下来。叶小尘还记着李介丘掐他脸的仇,腾出手就要立刻报复回去。他如今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只要没有被人揶揄调笑,就能扑到李介丘身上对他又掐又捏,狠狠玩了一通,等听到身边的轻笑声才后知后觉红着脸跳下来。 “夫郎,真是记仇啊。”端饭君子本人蹙着眉揉了揉被叶小尘捏得通红的脸颊,失笑着望他。 叶小尘的脸也红着,不过是被羞红的,可他虽然羞,却还是不甘示弱地瞪了李介丘一眼,脸上一片绯红。 李介丘揉了自己,又去揉他的,末了还发布一下感言,“哎,还是夫郎的手感好,软绵绵的,像镇西口那家陈糖铺子卖的糯米糍一样。” 好极了,不甘示弱的叶小尘脸更红了! 为了避免再被调笑,他拉着李介丘就出了门,只来得及匆匆对着陈葵嘱咐一句,“小葵,你待会儿去接小满哦!早些去!” 因着是杏花的生辰,他今天得早些回去准备饭食,怕是来不及等小满下学了。幸好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老周叔又驾着牛车载客了,等会儿他和李介丘也能坐牛车回去。 出门走了好一段路叶小尘脸上的热意才退了下来,他牵着李介丘的手,一边走一边晃,还小声嘀咕道:“给杏花买些什么礼物好呢?” 小姑娘爱俏爱美,可家里的新衣裳不缺、头花儿也不缺,叶小尘还真是想不出能买些什么东西。 镜子?梳子?他记得镇上也有卖这些的,那些錾刻铜面的小镜子非常精致,刻着牡丹或是兰草,什么花儿都有,说不定能去寻一个刻杏花的。木梳子也好看得很,是用发香的黑檀木做的,梳头也有刻花的,木质温柔油润,很适合小姑娘。 说定了就买,两人立刻往卖这些小物件儿的铺子走,逛了两条街才买到了合适的镜子和梳子。錾刻杏花的铜镜没寻到,倒是寻到了雕刻杏花的梳子,细朵细朵的缀在枝头,枝叶茂密,雕工精致。铜镜也漂亮,整体呈莲形,镜面光滑,背面錾刻着缠枝莲花,也是个精细物件儿。 除了这两样东西,李介丘还提出买一套小瓷罐。小姑娘最近痴迷于做胭脂、面霜,只是做好的东西却没有装盛的物件儿,她都是从灶房里寻两个装咸菜的小碟子用,粗糙得很。李介丘就做主给她又买了一套小瓷罐,手心大一只,一套有六个,都是不同花色的。 这个也好,给自家妹妹买的礼物,叶小尘自然没有不应的,两人算是收获满满出了长街,正打算去镇外寻牛车回家。 不过刚才走出街口,竟在不远处看到了杨禾和羌原! 叶小尘立刻扯了扯李介丘的袖子,指着人小声问道:“介丘,你看,那是杨禾哥吧?” 有两天没见到这对儿了,如今再看两人都换了新衣裳,都是青绿的颜色,瞧着连款式都一样,手牵手从一家小院儿里出来。 李介丘望了一眼,答道:“好像是的!” 得了准确的回答,叶小尘立刻把手上本就不算多的东西全都塞进了李介丘怀里,然后抬起脚朝那边去了,还挥着手喊道:“杨禾哥!” 杨禾正攀着羌原的肩膀,皱着眉和他说话呢,听到叶小尘的声音才转过头望了过去,“小尘?” 第407章 新院子 叶小尘跑了过去,伸手想要去拉杨禾的手,却见他扶着羌原的胳膊,两人像是难分难舍一般,好不亲密。叶小尘只好偷偷笑了两声,然后又识趣地默默收回手,也跟着牵上了跟过来的李介丘的手。 叶小尘轻声问道:“杨禾哥,你怎么也来镇上了?不是说今晚上去、我家吃饭吗?要给杏花过生辰!” 杨禾点点头,也说道:“记着的。我们也快回去了,回了村就直接去你家了,我还给杏花准备了新衣裳呢,是我自己做的。” 叶小尘也点点头,忽然指着两人身后的小院儿,好奇问道:“你们刚刚好像、是从这家院子出来的?这是谁家?不记得,你在这儿有认识的人啊?” 说起这个,杨禾就瞪了身边的羌原一眼,又才冲着叶小尘无奈说道:“这是羌原买的院子。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买的,等着要办契书才告诉我的。” 一听这话,叶小尘的眼睛都瞪大了,惊讶地看了杨禾身边面无表情的羌原一眼,又看向他身后那明显不算小的院子。 这院子落在北街,北街是宝塘镇的主街,离医馆近,离布行药行都近,又连着小仓街和后市街,可是顶好的地段!这儿的院子肯定比他的食肆还贵出好多呢! 叶小尘都震惊了,“这儿的院子肯定很贵吧!花了多少钱?” 第476章 杨禾又是气又是笑,好一会儿才无奈说道:“一百一十五两!他连价都不会讲,那牙人说多少就是多少!被人坑了也不晓得!” 叶小尘倒抽了一口气,还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啧啧道:“真是贵!” 他猜到比他的食肆贵,可没想到险些就贵出两倍了!这牙人也是狠,瞧了肥羊就往死里砍啊!也是技高人大胆了,羌原这样的他也敢砍,也不怕羌原半夜摸到他房里真的砍他一刀。 已经到了这儿,杨禾想着也该领他们夫夫进门瞧一瞧,这才放开了羌原的胳膊拉着杨禾又转身往院子去,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把崭新的钥匙。 瞧瞧,这才刚买的房子,钥匙就已经捏在手里了。叶小尘打趣地望着杨禾,可惜杨禾垂眸开锁没看到他的目光,否则定又要和他“互相伤害”一番。 "进来看看吧。东厢房有两间,西厢房一间,西边这间要小点儿。院子倒是挺大的,那中间有个池子,我想着夏日里能养些莲花再喂些鱼儿。院子里就不栽树了,留着空位给羌原练武。井在后头,后头还有个小后院挨着灶房,瞧着能种些瓜果小菜。" 杨禾虽然面上嫌弃羌原买房子被人坑了,可嘴上老实,这已经把这小院儿安排得明明白白,显然也很喜欢。 院子空空的,透过窗子也能看见屋里空空荡荡,桌子椅子床榻什么都没有,这都是要之后再添置的。但院子瞧着还挺新,木料都是好的,都不用修缮,想着以前的主人也没有住太久。 叶小尘看了几眼也说道:“挺好的。虽然贵了一点儿,但这地段儿确实好,那池子看着也不错。也好,想不到,杨禾哥竟然是我们中、第一个在镇上买房子的!” 杨禾点点头,又拉着叶小尘小声说道:“羌原说要办置了房产再娶我,所以才悄悄来买了这个院子,若不是办契书时要落我的名儿,他怕是还不肯告诉我呢!” 叶小尘:“???” 听他语气有些嫌弃,可叶小尘分明听到了明晃晃的炫耀,叶小尘气得又去戳杨禾腰上的软肉,故意说道:“晓得了!晓得了!你男人最疼你!花了大价钱给你买房子呢!” 杨禾被戳了腰上的痒痒肉,躲着退了好几步直直歪进了羌原的怀里。两个哥儿闹着玩儿的,羌原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说什么,可看着杨禾笑得眼泪汪汪的,他哪里忍得了,立刻将摔进怀里的人圈了起来,大手贴上杨禾的腰,将他被戳得发痒的软肉捂在了手心下。 羌原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人直愣愣看着叶小尘,不笑也不眨眼睛。 叶小尘:“……” 瞧着要吃人了啊!叶小尘默默缩回了李介丘背后,抱着他的手臂不敢再闹了。 看夫郎这怂唧唧的模样,李介丘只觉得好玩,攥着人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买了房子也好。你们住的那间老屋虽然修葺过,可地方到底偏了些,又潮湿,不好久住。等新房什么时候收拾好,再请我们来暖屋!不过房子都买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看过了新房,几人出了院子,边走边说。 “我和阿禾商量过了,找里长帮忙去官府登记就好。之后在村里办两桌席就成了,请阿禾要好的人就好,不用大办,人多了吵得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成了亲后,我再带他出去游玩,两个人过得更舒心些。可以先去乌榜镇,水镇四季温和,能赶在入夏前去那里避暑。” 这话是羌原说的,少言的男人说起婚事竟也侃侃而谈。 李介丘听懂了,觉得这羌原挺时尚,还搞起了旅游婚礼。 他笑着说好,“好,总之是你们的喜事,商量定了就好。届时,有我和小尘的一杯喜酒喝就成。” 说起这些,羌原也难得笑了起来,眉眼松动了几分,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这是自然!喜酒喜糖都是有的。” 几人聊着出了镇子,没多久就寻到了老周的牛车。都是相熟交好的人,老周还大方说着不收钱,不过人家靠这个赚钱的,难能真的不给?还是按着以前的价给了铜板,然后悠悠往村里返。 到了四甲村时天色还早,太阳正慢慢西斜,西边天角融开了大团的胭脂色,红艳艳一片,远方的山景也被镀上一层绚丽的金红,立时变得明媚迷人起来。 几人陆续下了车,杨禾没有立刻跟着叶小尘走,而是先回了一趟他住的老屋子,说是给叶杏花准备的礼物还没拿,得回去一趟。两人又在村口分开了。 第408章 送礼物 走前驾车的老周叔还说道:“鹊儿也去了你们家吧?” 这个鹊儿是老周叔家的小女儿,比杏花要大上一岁,是小姑娘最近新交的朋友,两人是在村里摘花儿认识的。因着今天是杏花的生日,小寿星当然也想邀请自己的小伙伴儿了,所以这个鹊儿也去了。 小姑娘过生日,大人不好去蹭饭,尤其李大夫家过得越来越红火,生辰上的饭菜更是有鱼有肉,老周叔连自个儿小闺女去都觉得不好意思。 得了叶小尘的点头后,中年男人憨憨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赶着车准备走,走前还说道:“真是麻烦你们一家了!等晚上我就去接鹊儿回家!替我向杏花说一声,生辰快乐!” 叶小尘微微笑了两下,也和周叔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与李介丘手牵手回了家。 第477章 院儿里热闹着,申时刚过,灶房的烟囱已经在冒烟儿了,是陈婶提前把今天要吃的汤炖上了。院子里的杏花和鹊儿正在荡千秋,两个小姑娘排排坐在千秋上,赵安月就站在后头推,一边推还一边问,“够不够高?” 满院儿都是小姑娘清脆欢快的笑声,玩得都没注意到进门的两人,还是蹲在阳沟边杀鱼的林青锋瞧见了。这猎户就是擅长做这些,今晚上吃的鱼、鸡全是他杀的,动作利落得很。 他刚从盆里舀了一瓢水冲了鱼上的血水,顺着把厚刀板上的鱼鳞片也冲到阳沟里去,做完这些才提着鱼起身转头,恰好就看到进门的两人。 “回来了?” 听到声,赵安月立刻扶停了秋千,坐在上边的杏花也赶紧跳了下来,跑前去抱住哥哥的手臂,晃着说道:“哥!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叶小尘把手里买给杏花的礼物塞进小姑娘怀里,又说道:“早些回来,给你烧两个爱吃的菜!喏,哥和哥夫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生辰快乐,杏花!” 小姑娘笑弯了眉眼,立刻抱住怀里的一大包东西,乐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夫!今早儿,你们就已经祝过我生辰快乐了!” 李介丘也说,“又不嫌多!喏,快拿去拆开看看吧,看看喜不喜欢。” 叶杏花高声答道:“好!” 小姑娘抱着满怀的东西放到院里的小桌子上,她的小伙伴儿鹊儿是个腼腆的,一路跟着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看。赵安月就直接多了,他直接趴在桌子上,大咧咧喊道:“快快快!赶紧拆开了看看!都有什么东西!” 听到自家亲亲夫郎的声音,林青锋瞧过去一眼,见赵安月喊得最起劲儿,看他那兴奋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生日呢,当即也是无奈地摇头笑了两声。 叶杏花果真开始拆礼物了,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只铜面的镜子,姑娘的脸盘儿大,瞧着正合适放在她的妆台上。紧接着就是一把收在盒子里的小木梳子,梳子又用一只浅灰棉布做的小束口袋装着,还没拿出来就已经能闻到一股檀木的清香味了。然后是一套描花的小瓷罐…… “哇!这个镜子真好看!” “哇!这个梳子好香啊!” “哇!这个小罐子也好好看!” 赵安月很捧场,瞧一个就哇一声,一连哇了好几声。 鹊儿话少腼腆,但瞧着眼底也是发亮,显然也被东西惊艳到了。 叶小尘从林青锋手上接过已经杀好的鱼,撩着袖子提起进了灶房。灶房是赵婶和陈婶在备菜,两个婶子倒是聊得热火朝天,只可怜赵叔默默地坐在灶膛后面,一言不发地烧着火。 “回来了?在屋里就听到声音了,就猜着是你们回来了!” 一看叶小尘进门,赵婶就立刻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给他递了一条干净的灰白围裳,陈婶也立刻把掌勺的位子让了出来。 叶小尘烧了几个家常菜,又把杀好的鱼煮了,满满一大盆的青花椒鱼片。他的刀工赶不上阿北,但也不赖,鱼片片得雪白轻薄,都能透光了! 最后一道菜盛出来,院外又响了两声犬吠,听着是小白的声音,想来是小满他们回来了。 叶小尘解了围裳走出去,果然看到小满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小家伙儿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找阿爹小爹,而是张开手臂扑向了杏花,喊道:“杏花!生辰快乐!这是小满送你的礼物!” 说着就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红色小盒,那是镇上禧祥斋打包的糕点,瞧那大小应该是铺子里最小最便宜的,一盒只有四块糕点,要三十文钱! 小娃娃爱吃糖爱吃糕,他喜欢的当然就是最好的,所以就送了叶杏花糕点!这一小盒糕点被这小馋猫拿了一路,没有半路馋得啃一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陈叔也笑道:“小满少爷下了学就要往禧祥斋走,这还是用他自个儿攒的钱买的!” 杏花惊喜地接过小满手上的糕点,都没有计较这小娃娃又直呼她的名字,“谢谢小满!” 小姑娘生辰又穿上了那件粉色绣丈菊的衣裳,头上戴着一只花环,那花环叶小尘回来时都还没有的。 那是一只五颜六色的花环,用不粗不细轻韧的柳条编的,初春的柳叶新抽了幼芽儿,叶子也是嫩嫩的新绿色。上头插满了花儿,梨花、野茶花、杜鹃花、桃花……红的、粉的、白的、黄的,有大有小,满满簪了一圈儿。 这花环是鹊儿送的礼物,小姑娘家境一般,送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亲手做的花环也是她的心意,瞧那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鲜花,想来是跑了满村才摘齐的。 杏花瞧了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连头上的头花儿、绢带都不爱了,立马全拆了下来,喜滋滋把花环放到了头上。 奇怪得很,好像不约而同就到了送礼物的环节。 赵安月将藏了一下午的小笼子亮了出来,献宝般说道:“这我家里最白、最可爱、最毛茸茸的小兔子!杏花,送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它!” 杨禾也将新做好的裙子拿了出来,笑道:“喏,杏花看看,这是杨禾哥给你做的新裙子,今年春天还没买春衫吧?看看喜不喜欢,这上头绣的是雪白的杏花!” …… 第409章 过生日(一) 小姑娘第一回 过生日,礼物收得手软,脸都笑酸了。 第478章 “谢谢月儿哥哥!我好喜欢这只小兔子!” “呀!这个绿色好好看!像春天一样!杏花也绣得好好看!” “谢谢安业哥哥!这个木镯子好漂亮!我还没有镯子呢!” …… 小姑娘捧了满怀,险些就要抱不住了,一张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吃饭了!” 随着灶房里陈婶一声高呼,这送礼物的大队伍才停了下来,赵安月还帮着把杏花怀里抱着的竹笼提了下来,放到屋檐下靠墙的位置,然后又推着杏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兔儿不能天天关在窝里,有空我叫林青锋帮你砌个兔子窝,他砌兔子窝可厉害了!” 杏花连连点头,先把怀里的新衣裳拿到屋里放着,然后才提着裙摆飞快跑了出来。餐室里摆了两张大桌子,几条板凳把位置挤得满满当当,四角都点着灯,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蒜香鸡、青椒鱼、香椿煎鸡蛋……满室鲜香。 “哇!好丰盛啊!” “快坐!快坐!” “萝卜炖猪脚来啦!快让让嘞!” …… 人多热闹,所以陈家人也上了大桌,正正好两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叶小尘已经脱了围裳,正一边舀汤一边冲着灶房里端着大饭甑子出来的小葵喊道: “小葵,这个猪脚还有蒜香鸡,这几个好菜、你再单独装几碗出来,明儿拿提盒,给阿南阿北提去!人来不了,嘴上总得尝个味儿!” 食肆里得留着人,而且阿南阿北还得准备明儿的食材,两人一早又得去菜场采购,晚了可买不到新鲜的!所以每次有什么活动,这两人总是参加不了,都是一家人,叶小尘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一早就喊小葵把他们的菜留着了。 小葵手里端着一个大饭甑子,还没找到放处先回头笑道:“东家,一早就备上了!您刚刚在灶房说起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赵安业殷勤得很,连忙从外头提了一只高脚凳子过来,放到两桌中间热情招呼道:“葵哥儿!放这儿!放在中间好了,谁要吃饭自己来盛!” 小葵的胆子只对着几个熟人才略大一些,对上赵安业就立刻又瘪了,说话的声音也细声细气的,“谢谢。” 赵安业人傻心大,什么都没发现,傻呵呵地放稳了凳子,又傻呵呵地去接小葵手里的饭甑,最后再傻呵呵对着陈葵笑。 陈葵:“……” 该说不说,还是觉得这汉子有些奇奇怪怪的。 赵田氏还不知道自己大儿子正冲着别人家的小哥儿犯傻呢,妇人拉着杏花坐下,像亲闺女儿一样亲昵,亲手帮着拿了一个竹叶粑粑,一边揭叶子一边说道:“来,杏花儿!吃个竹叶糍粑,咱村里人过生都吃这个!”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一圈儿!每个人过生都吃竹叶糍粑,算是宝塘镇这边的风俗习惯了,可她在叶家哪里是过得人过的日子,那些名义上的亲人连她什么时候生辰都不记得,别说竹叶糍粑了,连片绿叶子都看不到! 也只有哥哥每年都记得,只是那时候两人是难兄难妹,叶小尘也拿不出竹叶糍粑来,因此她也从不知道这竹叶糍粑的味道。 “谢谢婶子!”小姑娘红着眼睛接过了赵田氏给她剥好的糍粑。 糯米糍做得软糯,中间再裹些红枣红豆,或是裹些和糖炒过的黑白芝麻花生核桃碎,吃起来甜丝丝的,还有一股竹叶的清香味儿。这糍粑是一早就开始做的,糯米泡了整整一夜,锤糍粑的是林青锋,人高马大一汉子把糍粑捶打得细腻软烂,吃起来更香糯了。 大盘里装着好多竹叶糍粑,是按着人头包的,这时候见小寿星吃上了,其余人也纷纷去拿。 李介丘在自家当然是不客气的,先给儿子和夫郎剥了一个,说道:“吃吃看,不过别吃太多了,糯米不容易消化,吃多了待会儿吃不下饭。” 羌原和杨禾也像是在自家一样,不过这两人是互相给对方剥,你往我碗里放,我再往你碗里放,杨禾还说:“等你过生辰,我也给你做竹叶糍粑。” 林青锋是新手丈夫,床上胆子有多大,床下就有多容易脸红,此刻红着耳朵被夫郎催促。 赵安月都快学他娘叉腰了,嘴巴要翘到天上,“哎呀!林青锋!你好笨!剥得好慢,小尘哥都要吃完了!” 林青锋急得面红耳赤的,越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慢,两张长竹叶死活撕不开,那糯叽叽的糍粑全黏在叶子上了,急得赵安月两只手乱抓空气。 赵田氏抬手就给亲哥儿一个脑瓜崩儿,骂道:“你个死哥儿,你手嘞!自己不晓得剥,等着林小子喂你嘴里哦……哎呀,青锋,你别惯着他!” 她刚说完,忽然又听到大儿子的声音,说话都带着磕巴,“葵、葵哥儿,你尝尝看?这个,是、是我们这边的特产,在阳山关应该吃不到嘞!” 赵田氏:“???” 等会儿?这小子刚刚不还和自己挨着坐的吗?啥时候蹦到葵哥儿那边去了? 还不等她问,陈婶一手拿着两小坛酒出来了,嘴里笑呵说道:“我去窖里拿了点儿酒,高兴日子,可以尝尝看。我这也没有别的手艺,就酿酒还不错。” 赵安月是最捧场的,连忙就站起来高高举起了手,激动道:“我!我喝!我这酒量,杀一儆百!” 他好像还没喝就已经醉了,叶小尘歪歪脑袋,小小的脸大大的疑惑,悄悄贴到李介丘耳边,小声问道:“杀一儆百,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第479章 瞧着赵安月那“豪气干云”的神色,李介丘抿了抿嘴,也不敢纠正啊,只能悄悄和夫郎头碰头地咬耳朵,“对这种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夫郎要多一点宽容。” 叶小尘觉得有些道理,点着头说道:“也是。” 这两人给足了面子,但也有不给面子的,只见赵田氏板起脸,又给了小哥儿一个脑瓜崩儿,骂道:“喝什么喝!自己什么酒量怎么心里没数儿啊!” 第410章 过生日(三) 赵安月被弹了一个脑瓜崩儿,立刻委屈巴巴瘪着嘴捂自己额头,还缩着脖子往林青锋怀里躲,嘴巴一扁就喊道:“相公,救我!” 林青锋:“……” 赵田氏:“……” 赵田氏一只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悬在半空尴尬得很。 她那儿婿比她还尴尬,瞧着是个汉子,面皮却比姑娘小哥儿还薄,立刻就被赵安月一声相公喊得满脸爆红。 不过就算他面红耳赤,这时候还是臊着脸把赵安月护在了怀里,磕巴着对赵田氏说道:“娘,您别凶月儿了。他年纪还小呢,有些顽皮也是应该的。” 赵田氏:“……” 被亲哥儿亲儿婿炫了一脸的赵田氏木着脸放下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得劲,最后只好慢吞吞地又坐了回去。不过她刚坐下,身边沉默寡言的汉子就把自己的碗和她的碗换了换,碗里赫然是一个糯叽叽雪白雪白的糍粑。 赵树林把竹叶粑剥好了换过去,然后对着赵田氏说道:“行啦,孩子们的事儿,由着他们自个儿折腾吧,咱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赵田氏这才缓和了神色,收了窘态开始吃糍粑。 陈婶也落了座,拿起筷子说道:“没事儿的。我听夫郎说过了,几个哥儿的酒量都不好,所以我拿的是橘子米粮,这米酒不醉人的。还有果子水,是用新鲜樱桃做的,娃娃可以喝着玩。这个酒不错,这个酒烈些,男人们可以喝。” 赵田氏立刻大笑起来,伸手就去扶陈婶的胳膊,两个妇人开始商业互吹了。 “哎哟,陈嫂子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啊!这小娃子喝的都想到了!” “哪有哪有!都是分内的事儿!还是你手艺好,这糍粑真的是糍糯糍糯的,香得很!” 之前杏花和小满就对几个哥儿喝的梅子酒很感兴趣了,尤其梅子酒酒味淡,闻着还有很浓很浓的梅子香,馋人得很,只是两人都还是孩子,大人们不许他们喝。这下好了,还有陈婶做的樱桃饮,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是小孩子都爱的! “鹊儿!我给你倒点儿,可好喝了!” 见小伙伴儿有些拘谨,叶杏花这个小寿星亲自招待起来,给人添了满满一杯的樱桃饮,液体呈淡红色,喝着酸酸甜甜。可细品起来还有一股清清淡淡的茶香味,还有没有捣烂的果肉,脆甜爆汁,吃进嘴里满是果香。 鹊儿性子腼腆,这又是第一次来杏花家里吃饭,只觉得手脚都放不开,这时候喝了一小口樱桃饮才亮了眼睛,“好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陈婶笑着说道:“我也不擅长些别的东西,这还是以前酿果子酒酿多了,这才试一试果子水!李大夫和我说可以试着和红茶一起调,叫什么、果茶?这做出来,味道果然不错呢!若是再加两片银丹草1就更好了!” 虽然这法子是李介丘教的,但他也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儿,这其中门道儿还是陈婶细细研究出来的。说起来,陈婶当真是有做饮品酒品的天赋,这果茶做出来比现代那些大牌的果茶店、奶茶店还要好呢! 见夫郎手里捧着一小杯的橘子米粮,眼睛却又盯着杏花桌前的樱桃饮,知他这是两个都馋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和孩子们抢喝的。 李介丘笑了笑,拿过小坛给叶小尘倒了一些,哄道:“想喝就喝,这坛子里还多着呢,孩子们喝不完的。” 叶小尘红着耳朵看他一眼,又看向几个孩子,小满专注地啃着竹叶糍耙,杏花和鹊儿聊得正欢,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叶小尘这才立刻偷喝了两口,被果味儿惊艳得亮了眼睛。 “陈婶!真厉害,确实好喝!”叶老板的小算盘又啪啪打起来了,“刚进了初春,山里樱桃多,橘子、柚子也有,您试着多做一些呗,我拿到铺子里卖!想来,姑娘小哥儿还有娃娃,都喜欢喝!” 陈婶当然不嫌麻烦,反倒因为自己能帮上食肆的忙而惊喜呢,忙说道:“好好好!我明天就做!” 赵安月爱吃樱桃,他早就对着那果子水眼馋了,见叶小尘喝了后连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得眯起眼睛一边说道:“那我和林青锋去山里帮你们摘果子好了!林青锋经常在山里转,哪里有野果子他最清楚了!正好这时候还闲着,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做!” 陈婶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这多麻烦!” 赵安月连连摇头,不客气地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婶子到时候送我一小坛樱桃水就好了!” 陈婶听得大笑,“就这啊,好好好,送你一大坛呢!” 聊得很欢,桌上的菜都好久没有动过了,叶小尘这个主人家自然该站出来说话了,连连道:“快快,吃菜。这初春还冷着,小心菜放凉了!” 两桌人立刻欢笑着往里伸筷子,你夹一片鱼,我夹一块肉。 第480章 那猪脚炖得软烂,红亮油汪汪的汤汁炖得入味,萝卜也香得很,吃起来满口留鲜。青椒鱼自是不必说,这是叶小尘的拿手好菜!野青椒和鲜红辣子铺在满盆的鱼片上,再往上浇一勺滋啦滋啦冒泡的热油,立刻激出鲜味辣味麻味,光是闻着就开始泛口水了。茶树菌炖的老母鸡,可是足足炖了一下午,用老铫子守着小火慢慢煨出来的,里头还切了几片春笋,汤体黄澄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烘了…… 孩子们喝樱桃水,哥儿们和妇人喝橘子米粮,男人们喝荞麦清酒……哦,倒也不是所有哥儿都喝的橘子米粮,这陈葵不可貌相,他端着大碗喝酒。 葵哥儿喝得面上发红,惹得赵安业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始着急了,“葵、葵哥儿,你,别喝了!你脸都红了!小哥儿、喝橘子酒,那、那个不醉人!” 陈葵红着脸歪头看了赵安业一眼,还是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 说起来,赵安业大概是几个汉子中酒量最差的,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了,他劝陈葵别喝荞麦酒,但实则自己才是那个连说话都已经结结巴巴说不明的人。 第411章 过生日(三) “真别喝了!醉酒、伤身伤肝,对身体很不好!” 陈葵抱着酒杯歪头看着眼神迷离说话都颠三倒四的赵安业,忽然就笑了起来,还点着头说:“是是是,你说得都对!你不要再喝了,你喝橘子米粮吧,你看起来确实是醉了。” 小哥儿虽然脸红,但神志还很清醒,只是似乎喝了酒后他的胆子都变大了好多,直接伸手去抢赵安业的酒杯,还做主要帮他换橘子米酒。 “哎哟!小葵,可别闹啊!”陈婶一看自家小哥儿竟然去抢客人的杯子,立刻起身去拦,生怕他冒犯了,“坐下来慢慢说,别抢杯子啊。” 赵安业的反应比陈婶还大,许是觉得丢了面子,他立刻抱住自己的酒杯,整个人好险没直接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嘟囔道:“我没喝醉!不是说我!我说、说你呢!你少喝点儿!你脸、脸脸都红了!” 被娘亲拦住的陈葵讪讪坐回凳子上,好一会儿才嘀咕道:“……可你话都吐不明了。” 知子莫若母,瞧着大儿子出洋相,赵田氏那是一眼就看懂了!不过回头想起来,葵哥儿是个好小哥儿,她这傻儿子眼光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葵哥儿有没有这意思! 瞧着儿子犯傻,赵田氏又想使出“专打儿子十八掌”了,可奈何这中间隔了好几个位置,她伸不出手去,最后只好瞪他两眼,骂道:“没出息!瞧你那样儿,你这酒量还比不过李小子呢,看李小子文文气气的,比你能喝!” 李介丘:“???” 这事儿怎么还说到自己头上了,坐在另一桌的李介丘忽然被赵田氏喊了名字,身板儿都震了震。 这喝醉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喝醉了,赵安业亦如是,对着老娘也敢抻脖子瞪眼了,“娘!我没醉!” 赵田氏:“……” 得,爱咋滴咋滴吧。赵田氏没再理会,只往嘴里又抿了一口橘子米酒,再对着陈婶夸几句,两个妇人处得好极了。 “别理他们,由着孩子们折腾吧!”赵田氏先是这样说了一句。 本意是回的陈婶说陈葵抢杯子那事儿,可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尤其当她知道自己这儿子心怀不轨后,越觉得这话有些歧义了,像是趁对方父母不明情况故意撮合一样,赶忙又补了一句,“都是自家人,随便说随便闹,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呢。” 陈婶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忙说道:“诶,我这儿小哥儿养得不像个哥儿!这是因为在阳山关长大,那边的孩子从小就喝酒,姑娘哥儿都喝得!他就是喝酒容易上脸,其实酒量高着,能和他爹比个高低的!” 被说的陈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真是喝酒壮胆,这时候竟和赵树林碰上杯了,给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赵田氏听了陈婶的话更是笑起来,连忙说道:“你这哥儿还不好呢!规规矩矩的,又勤快又本分,人也善良,模样又俊,乖得很喏!” 她本来就觉得陈葵是个好小哥儿,这时候见自家儿子对人家有了小心思,再看更是喜欢。 “不像我家那疯哥儿!从小就野得很,像个男娃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做,烧火能呛得满屋子是烟!也就青锋小子受得了他。” 刚想偷喝荞麦酒被拦的赵安月正冲着林青锋噘嘴瞪眼睛,忽然就听到自家亲娘又开始说自己坏话了,他立刻站了起来,叉着腰理论道:“娘!我都听到了!又说我坏话!我会烧火!我就一次呛烟了,您怎么回回都念啊!我现在还会煮面条呢!” 赵田氏虽然话里嫌弃,但语气却是满满的宠爱,不过也对,这月哥儿啥都不会,不就是她这个亲娘惯出来的吗? 不过赵安月虽然性子娇气,但其实还是懂事的,这成了婚也晓得不能什么事情都给林青锋做,这也在学着做饭,今早儿就是他做的面条。至于味道嘛……林青锋自然不敢说不好吃的。 这头闹着又说了两句,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赵安业赶忙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喝得脸飞红才停下来。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支温润木质的长簪,红着脸递给葵哥儿,“小葵!送你的!我在相熟的货郎那儿买的,瞧着和你很配!” 第481章 陈葵:“???” 陈婶停下了笑声,偏头望向赵安业。 一边畅怀饮酒的陈叔也放下杯子,转头凝视着赵安业。 小哥儿喝酒没醉,被一只木簪子递过来才懵了,“什、什么?” 那是一只小檀木簪子,通体乌黑,簪头自然弯曲,线条流畅优美,最后再嵌着两颗明亮的红珠子,像是一对红豆,造型古朴又大方。 陈葵愣住了,他父亲识文断字,学识甚至不算浅,他定然也是从小跟着读过书认过字的,当然知道这红豆代表着什么。 他哪敢收,只越发觉得这汉子奇怪了,莫名其妙给他送什么红豆簪子! “我、我不能收,你、你你你,你快收起来!” 好不容易喝酒喝出两分胆子的陈葵立刻被一支红豆簪子吓得憋了回去,说话比赵安业这个喝醉酒的还要磕巴。 赵安业也急了,连忙问:“你不喜欢吗?我、我上回送你的,树菌和果子你就很喜欢啊!” 陈葵:“那、那是送我的?”那不是送给东家一家的吗?! 赵安业连忙点头,用力地都快把脖子点断了,又急得眼睛都红了起来,“肯定是送你的啊!我们、我们不是,不是……不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才……” 陈婶:“……” 陈叔:“???” 赵田氏:“……” 赵树林:“!!!” 两边的大人都吓傻了,四个人也只有赵田氏有个心理准备,可她也没料到自己这瓜兮兮的儿子能在饭桌上把啥都抖落出来啊。 赵安业还急道:“我这是给杏花买礼物时一起买的,觉得和你很配啊!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再去换一个!有一个小狐狸的也很好看!” 他确实送了叶杏花一只鸡血藤的手镯,半圈的木环,半圈的编绳,串着木刻小花儿、彩色珠子、小莲蓬……还坠着绳编的小铃铛吊坠。不算贵重,但胜在手艺精巧,叶杏花也很喜欢,刚拿到就套在手上了。 陈葵人也傻了,木着脸看了赵安业好一会儿,许久许久才嗫嚅着问出声:“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第412章 崩溃的安业 “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陈葵震惊又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出来,这下轮到赵安业愣住了。 他似乎被陈葵一句话吓得酒都醒了,手里捏着木簪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支吾着开口问出来,“你对我笑啊,还、还……”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亮晶晶的,眼底好像有千万只星子一样,从来没有姑娘小哥儿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赵田氏:“……” 赵田氏真是被自己这傻儿子整无语了,又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低声斥道:“你喝醉了!赶紧坐下来!” 这当娘的还试图用一句“喝醉了”挽回儿子的形象,但这混账犟得很,立刻梗着脖子反驳道:“娘!我没喝醉!” 瞧他快哭了,红着眼睛望着陈葵,磕磕绊绊地说道:“所、所以你不喜欢我?” 这话问的……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好像不是那个喜欢啊! 这给陈葵问倒了,小哥儿红着脸揪住了娘亲的袖子,好半天才磕巴着说话:“喜、喜欢啊!你是个好人,谁、谁不喜欢!我我……月儿哥我也喜欢,杨禾哥哥也喜欢!东家、小满、杏花我都喜欢!赵婶婶做饭好吃,我也很喜欢!小白可爱、兔子很可爱,我都喜欢!” 呜……连狗都有份儿! 赵安业突然就捂住脸嚎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木簪子粗鲁地塞进了陈葵的怀里,羞红脸拔腿就跑了。 尴尬的赵家父母:“……” 没心没肺抱着肚子笑倒在林青锋怀里的赵安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怎么这么傻啊!!!傻兮兮的!!!” 茫然地接住红豆簪子的陈葵又愣住了,臊红了脸扑进娘亲的怀里,“……娘。” 赵树林本就不善言语,这下更是舌头打结了,尤其对着身边刚刚还朝自己敬酒的陈叔,更觉得头大,“哈、那啥,喝、喝酒!哈哈哈哈,喝酒!” 陈叔是个读书人,心思转得很快,只是愣了一会儿就很快回过神,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又和赵树林碰了杯,还说道:“喝酒喝酒。嫂子刚才那话说得对,孩子们的事儿,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吧。” 陈婶半搂着怀里的陈葵,也尴尬地望向赵田氏,瞧妇人也尴尬笑着冲自己看,于是也投回去一个尴尬的微笑,两个人都十分尴尬。 赵田氏也有些心虚,小哥儿一看就面薄,这被自己儿子大咧咧扯出来,可不就臊得慌!这也是幸亏今天晚上没有别的人看到,都是交好的人,若是传出去还怕坏了葵哥儿的清誉! 这臭小子,喝了二两马尿就不知他姓啥叫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赵田氏连忙说:“这臭小子,跑什么啊!……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嫂子!我儿子傻得很,他这……哎!葵哥儿,婶儿替他给你赔个不是!这小子喝多了,绝对不是有心要冒犯你的!” 长辈给自己赔礼,陈葵这才从娘亲的怀里伸了起来,烧红着脸悄悄望向赵田氏,慌乱地摇了摇脑袋,手里还轻轻摩挲着那支木簪子。 他刚刚缩在娘亲怀里悄悄看过了,是一根很漂亮的檀木簪子,木质温润,线条柔和,表面抛光打蜡摸起来也是滑滑的。簪头像两枝弯曲交扭的枝条,那两粒珠子嵌在上头,红得发亮。 第482章 确实是……很好看呢。 听了赵田氏的话,陈婶也客气着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安业他、他这跑了不要紧吧?天都黑了,他连个灯笼也没拿啊!” 听了这话,陈葵才微微竖起了耳朵,有些担心地朝院子外望了一眼。 赵田氏只是摇头,“没事!今儿的月亮亮堂,看得见路……这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陈婶笑了笑没再说话,但是却悄悄上了心。 自家葵哥儿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忧患。若是他们一家还在阳山关,家乡没有受战火所侵,那她眼光肯定放得高,对小哥儿的亲事定然是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可如今家道中落,又落魄为奴,身份上不好看,异地他乡也不认识几个年纪相当的小年轻,她也是暗里急得很。 这赵家人是最相熟的,赵家父母宽厚,小哥儿虽然娇气可本性也心软善良,大儿子老实本分,和他那脚踏实地的父亲是一模一样的。这样的人家可是难找的!要真说的话,陈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晓得自己这小哥儿是怎么看的? 两家人都心事重重,只有赵安月这小哥儿最没心眼儿,笑歪在林青锋怀里好几回,嘴里还说个没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哥太傻了!” “不过这也太没出息了!竟然跑了!他怎么还比不过我啊!哎!气死了!” “呃……如果这事儿真成了,那我不得给葵哥儿喊哥夫啊!哎呀不行!我比他大的!我亏了!” …… 林青锋:“……” 林青锋将人护在怀里,默默瞥了正朝这边丢眼刀子的赵田氏一眼,弯下腰小声说道:“月儿,快别说了。待会儿娘又要生气了,要来揪你耳朵了。” 一听这话,赵安月立马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继续往林青锋怀里蛄蛹,嘴里还嘀咕着:“那你快抱着我,我娘就揪不到了。” 被年纪最小的赵安月炫了一脸的叶小尘和杨禾:“……” 叶小尘自觉自己脸皮已经比以前厚了一些了,但比起赵安月还是甘拜下风,当即就扯着李介丘的袖子朝他瘪嘴,“啧啧,这小哥儿,真是不怕羞!” 李介丘也啧啧了两声,一脸羡慕地望着林青锋,也不说话。 啧啧,这小子也吃得太好了吧! 羌原就“木”了一点儿,他看杨禾一直望着赵安月和林青锋,那表情十分奇妙,他立刻就悟了,连忙敞开手真诚地发问:“你也要抱吗?” 人没抱上,挨了一锤子。 羌原也很苦恼啊,三个交好的哥儿,阿禾怎么没学会赵安月的投怀送抱,倒是学会了叶小尘的锤人了。 第413章 醉或没醉 酒过三巡,这生日宴才慢慢散去。 老周叔也瞅着时间来接鹊儿了,提着灯过来把小姑娘牵了回去。杨禾和羌原也说着要回去了,虽然只喝了米酒,可也喝了好些杯,杨禾面上酡红,有些微醺,是被羌原半搂着腰抱出的门。赵田氏又同杏花絮叨了好几句才扯着自家汉子离开,走的时候嘴上还嘀咕着“赵安业那小混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赵安月和林青锋住得最近,所以这对小夫夫是最后才离开的。 一家人都喝了几杯,瞧陈婶和陈葵脸上也是红晕,叶小尘忙说道:“陈婶,不着急的,不然明儿再收拾吧?瞧你们也都喝了不少。” 陈婶还算清醒,笑着摇头道:“没事儿!也就几个碗,我和葵哥儿一块洗,一会儿就洗好了!夫郎洗漱了快歇着吧,灶台上添着柴火一直温着水的。” 她说着就捡了碗盘拉起小哥儿往灶房去了,瞧她的神色,显然是要和自家小哥儿说些悄悄话了。 叶小尘也没再拦,叫了人去洗漱。 叶杏花洗漱后穿着寝衣回了自己屋里,身上披着一件夹薄棉的外套,正坐在妆台上数礼物呢! “杏花,是哥。” 叶小尘也洗漱好了,刚将玩累的小满哄得睡下,这时候才披着衣裳敲了妹妹的房门。 小姑娘立刻来开了门,牵着哥哥的手进了屋,嘴甜喊了一句,“哥,还不睡吗?” 小姑娘头发顺垂地披在肩后,应是正午的时候刚洗过,蓬松又干净,这时候又涂上了清香的桂花头油,养得黑亮了不少。小姑娘刚开始瘦巴巴的,头发也长得不好,枯黄还分叉。 叶小尘没有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穷讲究,直接就一剪子将她的头发剪到肩膀的位置,之后再慢慢养起来的。只是他那时候也不知竟然还有什么养头发的头油,平常只给杏花用芝麻叶和淘米水洗头,都是村里养发的土法子,养得不算黑顺但至少不分叉了!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越发觉得那头油是个好东西,还问道:“杏花,最近你做的胭脂、面霜、头油,做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叶杏花就献宝般拿出一个小碟装得粉白面霜,说道:“看!这是桃花做的面霜!香喷喷的!不过我刚开始做,不敢在脸上用,只是涂一涂手,等我先试上一段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只干净的竹片挑起一小坨粉白膏霜抹在叶小尘的手背上,用手帮着抹匀,又说道:“我看到哥送我的小瓷罐了,都好漂亮!等我明天把东西都腾进去!” 这姑娘家真是有研究这些涂涂抹抹的玩意儿的天赋,那膏霜敷在手上润润的,抹开后清清凉凉滑滑的。叶小尘又凑上去闻了两下,淡淡的香味。 第483章 “那是你哥夫选的。”他说的是那套小瓷罐,缓缓又继续道,“这些东西,你哥夫都帮着看过,说不伤脸的。不过先在手上用用也好,总要谨慎些才对。” 叶杏花也跟着点头,一脸赞同。 小姑娘的妆台上堆满了东西,刚摘下来的鸡血藤手镯、五颜六色的花环、新得的小镜子小梳子……这在以前,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鹊儿的手也巧,这花环编的真好看。”叶小尘望着那只大花环说道。 叶杏花又连连点头,忙答道:“就是!漂亮极了!我明天还想去找她呢,叫她教我编花环!唔……就是这鲜花枯萎得快,怕是放不了两天就蔫了,这可是鹊儿送我的礼物呢!” 自然的花开花谢,叶小尘也没得法子,但还是对妹妹交了朋友感到高兴。尤其鹊儿那姑娘是老周叔家的孩子,教养好,也没什么歪心思,叶小尘心里放心着。 他最后又摸了摸杏花的脑袋,“好姑娘,生辰快乐,早些睡吧。” 杏花当然明白了,哥哥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这是今天第一句也该是最后一句话。 小姑娘脸上微微红了两下,又有着第一次过生辰的喜悦,笑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叶小尘的手臂晃了两下,“我晓得了,谢谢哥哥,哥哥也快去睡觉吧!哥夫都要等着急了。” 还被妹妹给打趣了,但今天是她的生辰,叶小尘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哭笑不得地掐了掐她好不容易养得粉嫩的脸蛋儿,“你啊!” 同杏花说好话,他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刚关上房门就看见杵在外头靠墙站着的李介丘。 那荞麦酒确实是好酒,李介丘也喝了不少。他并不好酒,只偶尔心情好、日子好,才贪多喝上几杯。在记忆里,喝得开心的也不过是他和叶小尘成亲和除夕那夜。 他面上瞧不出醉意,但耳廓已然红了一片,眼底也露着两丝迷离,见叶小尘出来就立刻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瞧他那样子,叶小尘愣了一会儿才软着语调问他:“不是叫你先睡吗?怎么在这儿站着?” 李介丘脸上一分醉意也看不到,说话也很利索,半点不停顿,只见他勾着叶小尘的手指,黏黏糊糊地晃两下才说道:“你还没来。” 到底是睡一个被窝儿的人,哪有不了解的,叶小尘瞧他的神色就觉得不对劲,猜想是喝多了酒。叶小尘觉得稀罕,从来只听李介丘笑话自己喝醉了酒好玩,他还从来没见过李介丘醉酒呢,可是来了兴趣。 他问道:“你喝醉啦?” 他语气软软,歪着头看李介丘,像是哄孩子一般。 李介丘认真地摇头,反驳道:“我没醉。” 叶小尘又故意说道:“喝醉的人、都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像刚才安业那样!” 李介丘顿了顿,俊秀的眉毛拧起,撇着嘴角说道:“赵安业确实喝醉了,但我清醒着。” 叶小尘又把头往另一边偏去,伸出两根手指又问:“这是几?” 李介丘:“……” 李介丘忽然低低笑了出来,伸手攥上叶小尘的两个手指,捂在手心里笑道:“好夫郎,你别闹我了。我只是喝了酒,不是吃了傻子药。” 唔……瞧着还真挺清醒的?难道真没醉?叶小尘有些怀疑自己了,偏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被李介丘攥着手拉走,还说道:“困了,回去睡觉吧,给你暖被窝。” “唔,好吧。”叶小尘走了两步又偏着头说,“世上哪里有什么傻子药啊。” 李介丘没说话,仍是低低地笑。 第414章 咬春宴(一) 那晚上李介丘到底喝醉了没有,这一直是叶小尘的未解之谜,为此困惑了好几天,一直困惑到咬春宴当天。 为这咬春宴,叶小尘今天起了个大早,连带着李介丘和小满也摸着泛鱼肚白的天色爬了起来。小满半睡半醒地揉眼睛,洗漱后还是没有清醒,呆呆坐在桌子上,捏着自己的专属短筷子往嘴里塞油条。 陈婶做了豆浆油条,炸得金灿酥脆的油条泡在豆浆里,吸饱了汤汁儿才往嘴里喂。小满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一筷子撞到鼻子上,然后又迷迷瞪瞪攥着小筷子喂进了嘴巴里,嚼吧嚼吧吃了。 陈婶被逗得轻笑,立刻捏着帕子帮他擦掉鼻子上的豆浆汤汁,小满还闭着眼睛头如捣蒜般点着,“谢谢陈奶奶。” 李介丘往叶小尘碗里添了油条,然后对着小满说道:“小满,把眼睛睁开了吃饭。” 小满摇着小脑袋,嘟囔道:“唔……小满困,眼睛粘上了,睁不开。” 叶小尘呼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又说道:“我帮你装了、一个小提盒,是给同窗们的小点心,中午拿出来,分给玩得好的同窗吃。” 小满一听这话才来了精神,努力瞪开眼睛,用力地点头,“好!最喜欢小爹了!” 李介丘这头给夫郎夹完油条,又给小满夹,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两口呢,听到小满的话又故意板起脸,问道:“哦?那阿爹呢?” 小满歪了歪头,声音清脆,“也最喜欢阿爹了!” 几人吃了饭,又急忙坐牛车往镇上赶了。因着要抓紧准备今天的咬春宴,叶小尘没有亲自去送小满,而是把装着小糕点的提盒递给陈葵,由他牵着小满送去书院的。 说起陈葵,他最近可是被赵安业缠上了。 第484章 赵安业表白被拒,很是颓废了两天,夜间在屋里捂着被子发出尖锐的爆鸣,然后被赵田氏撞门而入,哐哐两巴掌扇他背上,给人抽得咿呀怪叫。 也不知道当娘的和他说了些什么,第三日这家伙才振作起来!心想着,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可以追啊!这汉子追媳妇不丢人!林青锋不就是隔三差五的野鸡野兔儿送上门才把他弟弟追到手的吗! 这野鸡野兔儿赵安业是猎不到的,但是听说他们要收野果子,于是上山采药的空档还摘了半背篓的果子。红柰果、桑葚果、春李……次次都送上门许多,那效率,比林青锋和赵安月两个人还高出不少! 叶小尘进了食肆,里头的阿南和阿北也早就忙活起来了,搬桌子移凳子,把铺子里好好布置一番。铺子里只留了六张双人桌椅,分开两边各摆上三桌,中间空出位置玩些投壶的小游戏。 叶小尘也把带来的鲜花枝挨个挨个插进瓶子里,每桌都放了一瓶,或是桃花、或是白樱,又或是山里剪的野丁香,红的、紫的、白的开了满屋,一室的鲜香。 他一边插一边说,“阿南阿北,外头有两筐野菜,还有村里买的鸡鸭鱼,快去拿进来。” 两兄弟立刻出门,两大筐嫩油油的野菜:春蒿、嫰香椿、荠菜、韭菜叶……一把一把捆得好好的,全都绿油油水灵灵,是昨天刚找村里人挖的,一人算了十文钱,最后收获了满满两筐。 鱼养在大桶里,是在村里的白茅河钓的,一共六尾,游得欢腾着。鸡鸭更不必说,都是找村里相熟的人家买的,买那些已经不下蛋的老母鸡,炖出来的汤最鲜最滋补。 两兄弟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把东西全都端进去,开始烧水准备杀鸡杀鸭。 …… 等着几人忙活得差不多,这午时也临近了,慢慢有客人过来。 其中来得最早的就是陈甫洵了,他急得很,恨不得一路拽着方用行的衣领跑。 “陈同砚!陈同砚!快快收手!太不成体统了!” 方用行的领子被扯得跑偏,里衣敞出来一大片,可不就是很不成体统!薄面皮的书生满脸爆红,在食肆门口将自己的衣领拽了回来,慌忙地理了好几把,整得规规矩矩才收手。 “陈小哥儿!喏,我的邀请函!” 陈甫洵没搭理他,把腰上挂着的木牌子解下来递了前去,晃了两下给陈葵看。 这些木牌都是黄木生雕的,陈甫洵手里这块是一只镂空花雕牌,用老黄梨木雕的。镂空牌子上头再盘绕着两根灵活的藤蔓,上头开着紫藤花,花瓣花叶刻得栩栩如生,再配上杨禾打的络子,坠着一串木珠子和几片木叶子。 瞧着精巧,古朴又雅致,真是不比陈甫洵平日里配的腰环差。 这六块牌子各不一样,陈甫洵是第一个盖满十个小章换邀请函的人,所以他能第一个选,当即就选中了这个。陈甫洵极喜欢,还赞刻牌子的人匠心独具,拿到手后就一直挂在腰上。 陈甫洵被请进门,瞧见布局大改的食肆还愣了一回来,又问道:“坐哪儿啊?随便坐吗?” 陈葵立刻指向一张桌子,说道:“两位坐这儿!这儿是你们的位置。” 陈甫洵这才看见那张桌上的花瓶里竟然插着几枝高矮不一的紫藤花,藤根交错,花朵儿疏密下垂,很有些意境。 他摸了摸腰上的紫藤木牌,嘀咕道:“有点儿意思啊。” 他傻笑着一屁股坐了下去,抬起头去寻方用行的身影,结果看到这人站在一个六尺高的大木架子上,他皱了眉,立刻问道:“喂!书呆子,你干什么呢?!菜牌子有什么好看的!” 陈甫洵经常来草舍小食吃饭,他是见过这木架子的,这木架子五排十列,都是挂的草舍小食的菜品牌子。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了过去,抬眼往上看,结果发现菜牌子全都被撤走了,上头疏疏落落挂着好些新牌子,晃眼一看竟全都是诗词。 “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1……什么玩意儿啊,以前的菜牌子呢?” 方用行望他一眼,然后慢吞吞说道:“这个应该就是菜牌子吧。” 学渣愣了,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惊道:“这个?菜?吃雪还是吃风啊?” 陈葵在一边解释道:“方先生说得对,这个就是此次咬春宴的菜牌子。至于菜嘛,得您自个儿看了。” 学渣看不懂,学渣连连摇头。 方用行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是‘披霞拱’。这句出自《山家清供》,是里头的名菜,我记得好像是兔肉锅子。” 陈甫洵看得一愣,瞪圆了眼睛也没从这雪啊风啊霞的看出个兔子来。 他怔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方用行拱手抱拳,像个绿林好汉一样重重捣了两下,“在下佩服!” 第415章 咬春宴(二) “呀,方先生好厉害!” 见方用行一眼看穿,陈葵又忍不住泛起了他的星星眼,然后再将二人请到座椅上。 “两位请坐吧,我去端些茶水果子过来,这时辰还没到,咬春宴还没开始,先吃些果子垫垫肚子。” 他说着请陈甫洵和方用行回了座位,陈甫洵收回抱拳的手,撩了两下自己的下巴,满是趣味儿地看着方用行,好奇说道:“好你个书呆子啊,再博览群书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你是不是也馋吃的,这才看了那什么什么清供。” 第485章 方用行红着面孔回答,“只是多读了两本闲书罢了。” 就在二人打嘴仗的功夫,渐渐又进来了几个客人,大多是书院里的学生,也是家境优渥,还有一个瞧着是位富商,看面貌该有四十岁左右,带着一个头戴蓝巾的年轻书生一起吃饭,想来也是请的外援。 陈甫洵:“???” 陈甫洵渐渐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撇开那富商不说,别的书院学生都是带着家中女眷或是夫郎,一个个亲亲密密地挽着进门。再看看自己,又看看方用行,两个硬邦邦的大男人! 像是察觉到陈甫洵的目光,方用行心领神会地扫视一圈,立刻解释道:“这咬春宴只能带客一人,如此一来不管是家中父母,还是书院里的同窗好友,都不方便带了。所以带家眷是最合适的,况且书院的同窗们年纪都不大,想来都是新婚燕尔,情意浓时可不就更愿意带出门了。” 很有道理,只是……陈甫洵再回望一圈,这个给娘子喂糕点,那个给夫郎倒新茶,真真是情意正浓。看了那边,再看看方用行,陈甫洵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是抽了。 他扭过头小声嘀咕道:“成亲有什么好的,嘁,那不是往脖子上带缰绳!有我爹娘管我还不够,还得再请个活祖宗管我,咦……不成不成!一个人多自由快活!” 方用行:“……” 方用行无言以对,只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春茶。他倒没有陈甫洵那些离经叛道的小心思,不过是因为家中清贫,又功不成名不就,觉得还不到时候成家,免得平白拖累了好人家的姑娘、哥儿。 正是这时候,旁桌一个白面书生朝这边伸了伸脖子,问道:“哟,陈兄这是请了高手来助阵啊!” 那白面书生姓邓,他家家境也不错,不过家中生意常和陈甫洵娘亲的生意有冲突,算是老对家了。所以两人打小就不对付,在书院也是死对头!陈甫洵对方用行那是假的“死对头”,这个可是真的!见面都剑拔弩张的那种! 陈甫洵出手向来阔绰,这位公子哥儿也不堪其后,两人经常是比着花,在书院也是大哥二哥,各有一帮簇拥者。这回让陈甫洵先得了草舍小食的请柬,这邓书生很是不服,对此很是生了一会儿闷气。 不过他本想着这春宴上还有飞花令,以陈甫洵那次次倒数第一的名头,自己肯定赢定了,结果没料到他竟然把早已退学的方用行请来了! 他语气暗夹嘲讽,陈甫洵却高高扬了扬脖子,傲气道:“能请来高手,那也是老子是本事!你不服?嘿,你要是不服,那我就高兴了,待会儿饭都能多吃两碗!” 邓书生吃了一瘪,最后才白着眼睛叽咕道:“嘁,我看你请了方用行能不能赢!这方用行再厉害,那也已经一年没有读书了,我不信他还能比过我们这些日日苦读的人!怕不是连字儿都忘了怎么写吧。” 这讽刺竟然还牵连了身边的方用行,陈甫洵是个仗义人,当然看不过去,立刻就骂了回去,“嘿,瞧老子这破记性,险些把你当人看了!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你什么品种的狗啊,这么能吠?赶明儿我给我娘也买一只回去,叫她老人家听听热闹!” 陈甫洵这张嘴真是绝,噼里啪啦一通下来都不给人回嘴儿的时间。那邓书生气得够呛,站起来指着他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你、你!” 陈甫洵白他一眼,又是一顿输出:“你什么你啊!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哎哟,这问题不大,下回我直接刻你碑上!” 邓书生的白面皮都气红了,陈甫洵这才高高兴兴地撇开视线,又见对面坐着的方用行竟然在偷笑,立即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家说你呢!你还笑?你是不是傻啊?!” 方用行笑够了才低声回答道:“君子不和人嘴上争长短,手底自然见真章。” 刚刚和人争够了长短的陈甫洵又白了他一眼,撇着嘴嘀咕道:“哦,你君子,我小人呗。” 方用行笑容一僵,慌忙摇头,急急说道:“先撩者贱。” 陈甫洵也不是个小气的,当即又啧啧笑起来,指着方用行道:“啧啧啧,好啊,方用行,你敢说这么脏的话!” 方用行:“……” 面薄的书生停了话,没一会儿就红了耳朵,好一阵才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惭愧惭愧啊。” 陈甫洵撇嘴皱眉,也跟着嘀咕,“我怎么感觉,你马上要接一句‘阿弥陀佛’了。” 方用行:“……” 一场闹过后,六张桌椅也都坐齐了客人,陈叔这时候才从账柜后走了出来,先是说了两句客套的场面话,然后就开始了第一局的飞花令。 陈叔最后说道:“此局游戏,胜者可先选菜!” 客人们进来时也都看了那新挂的菜牌,大多是书生,对此类诗词自然感兴趣,觉得风雅有趣,都满口答应了。 有书生问道:“第一局以什么字为令?” 立刻有人建议道:“既然是‘咬春宴’,不如就以‘春’字为令吧!” 其他都拍掌说好,当即就定了下来。那邓书生撇眼又瞧了陈甫洵一眼,然后主动伸了手,直接说道:“不如就从在下这儿开始吧!这儿正巧是第一桌!” 其他人倒也没争,那白面书生立刻笑起来,畅快地喝了一杯茶,然后大声道:“第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1!甫洵兄,请吧!” 第486章 第416章 飞花令 “甫洵兄,请吧!” 他故意点了陈甫洵的名字,若是好面子的,当然不好意思回绝,但以陈甫洵肚子里那点儿墨水,怕是不到两圈儿就输下阵来。 不过,他还是估错了陈甫洵的性子,这人是个厚脸皮,双耳浑当听不见,嬉皮笑脸望着方用行,开口就说:“方兄,快请!” 好极了,有用时就是方兄,没用时就是书呆子。 方用行无奈地笑了一下,张口从容道:“三春不见芳草色,四面唯闻刁斗声1。” …… 几圈对了下来,已经有两个人败下阵,比如那富商带来的书生就已经落败,那富商还很是懊恼。 不过那姓邓的白面书生虽然嘴上刁坏,可书却似乎读得不错,几圈下来竟还肚里有词,只是比起方用行的游刃有余,他就显得狼狈些许。 眼瞅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落败,只剩下方用行和那邓书生了。白面书生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而一旁的陈甫洵则是握着拳头一个劲儿嘀咕,“厉害啊!上!打败他!” 方用行:“……” 方用行愣了片刻才又接了几句,“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2。” 邓书生终于磕巴住了,攥着手“春”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来。最后陈叔在中间敲了石磬,大声道:“第一局,是方公子胜!” 陈甫洵可是乐了,笑个没完,又抻着脖子向前和方用行悄悄说道:“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姓邓的学问这么好?我前几天还看到他被夫子留堂的!你说……他是不是昨夜里悄悄背诗了,把春字的飞花令全背下来!这咬春宴,飞花令肯定有春字的!” 方用行是个爱读书的,这一局飞花令倒也玩得痛快,脸上都染了畅快的红色,不过他有些书生古板,不爱在背后说人是非,只推着陈甫洵道:“你去选菜吧。”x 陈甫洵没动,撑着下巴说,“你赢的,我去算什么事儿!你去!” 方用行拗不过他,又听陈叔已经说了两遍“选菜”了,之后厚着脸皮站起来,走到木架子前默默挑了一块牌子。先是递给守着木架子的陈葵看一眼,然后才揣在手里拿回了座位上。 “什么菜!什么菜!老子是要吃肉的!你可别选些素的!”说着不选菜的陈甫洵见方用行回来,立刻又抻着脖子朝前看,神色很激动。 他在那木牌子上看到一句熟悉的诗——“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 “嘿!这是那个什么什么霞来着!那个兔肉火锅!”陈甫洵可激动了,抢过方用行手里的牌子死死盯着看,似要看出朵花儿来,“哎呀,兔兔这么可爱 ,我能吃三大碗!” 方用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根,小声说道:“我方才见你对它挺感兴趣的,尝尝看吧。” 陈甫洵立刻就说道:“哎呀!够兄弟!” 两人叽里咕噜说个没完,可把旁边的邓书生气坏了,闷头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 这时候陈叔又哐当一声敲了石磬,再大声说道:“飞花令第二局,以‘秋水’为令!还是邓公子先请吧!” 这两个字的飞花令可就要难上许多了,刚刚还直眉瞪眼的邓书生突然就愣住了,尴尬地指着自己,推脱道:“啊?我、我,这……这怎么好意思次次我先来呢。方兄、方兄先请。” 陈甫洵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又对着方用行说道:“瞧吧,我就说他肯定是昨天做了功课!说不定还是熬夜背的!这换了个词儿,他就不会了!指不定现在正绞尽脑汁地想呢!” 方用行笑了两下,但也没有拒绝,朝邓书生点了点头,开口就说道:“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3。” 一听方用行又从容不迫地说出一句,邓书生很是气恼,右手成拳锤向左手手掌,暗恨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陈甫洵又是邻桌,立刻就听到了,险些没笑到桌子底下去! 这局飞花令又对了下去,毫无疑问还是方用行赢了。这回他让陈甫洵去选菜,陈甫洵没有推脱,得意洋洋地从邓书生桌前走过,回来时还故意甩着手里的牌子朝他炫耀。 炫耀不到一瞬,陈葵就追了上来,喊道:“哎呀,客人,您还没给我看呢!选的什么菜呀?” 陈甫洵:“……” 炫耀到一半就被喊住的陈甫洵木着脸把牌子递给追上来的陈葵,又见邓书生翻着白眼笑话他,更觉气恼,恶狠狠瞪了好几眼,坐回椅子上还在愤愤嘀咕:“他这是嫉妒!” “甫洵兄,喝口茶消消火气吧。”方用行瞧着较真的陈甫洵只觉得好笑,一边帮他添了热茶,一边拿起桌角的牌子看了一眼,果然又是一道肉菜!那些太深奥的句子陈甫洵看不懂,挑着有“鸡鸭”字眼儿的牌子选的。 又坐了一会儿,第三局的飞花令还没开始,那道兔肉锅子先端了上来。 一个小铜锅端了上来,锅底的小架子里还烧着红炭,里头汤底已经滚开了,红汤翻卷,还真有些红霞的感觉。另再配上一盘早已经切好腌好的兔肉,那刀工甚好,将骨头尽数分离,肉片薄薄的铺在白玉一般的瓷盘上,红白衬得漂亮。 上菜的阿南将两只小碗酱碟都放好才说道:“客人好。因着后头的菜还多,但客人只有两位,所以每份儿的分量并不多。总要留着肚子吃后头的菜吧!” 第487章 陈甫洵点点头,他是老客了,自然清楚这店的习惯,做不来偷工减料的活儿,连忙说道:“也是也是,都明白的!” 陈甫洵答完后立刻拿起筷子夹肉进锅涮了起来,又催着对面的方用行:“哎呀,书呆子别愣着了!就这么几片,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待会我可全吃完了!” 那肉片得极薄,只在锅里涮了两圈就卷了起来,肉嫩味鲜,拌上小碟里的蒜油葱末更香了! 方用行也没有和他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放进锅里,心里还想着,他来草舍小食也不少次,不过这次还是第一回 在这里吃饭呢!想想,还真有些好奇叶老板的手艺! 陈甫洵吃了一筷子,突然又见其他桌也上了铜锅,当即就嘟囔起来,“诶,他们也有啊!我还以为只有赢的人能吃呢!” 方用行倒不意外,慢条斯理往嘴里喂肉,吞进肚子后才说道:“应该只是赢的人可以选菜,其他人只能跟着赢的人吃,不能挑选,倒也不至于吃不上。若按你说,若是一桌一直赢,岂不是其他人一直不能吃,心里定然不满,哪有菜宴不给人吃菜的。” 说得也有道理,陈甫洵点点头,又开始闷头吃! 第417章 投壶 这方用行真是嘴上不和人计较,真玩起来给人往死里玩。 他刚开始还老实,后来渐渐有了些鬼名堂,次次对诗时都要慢上一会儿,旁桌的邓书生瞪着眼睛看,眼看着时间到了,他眼睛亮了,就等着方用行输上一局。 方用行也掐着时间玩,眼瞅着时间快到了,下一瞬就对着邓书生腼腆笑起来,然后轻声道:“哦,想起来了!” 邓书生:“……” 方用行这些小动作给陈甫洵逗得捧腹大笑,还点着他指了指,打趣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书呆子!其实蔫坏啊,真是小瞧你了!” 方用行被念得很不好意思,面皮又红了,但下局还这样玩儿! 他真是厉害,虽然有一年不温书本,但那些词句似乎已经烙在他脑子里,脱口而出! 连赢五局,连夹菜的功夫都没有。陈甫洵啧啧两声,拿着公筷帮他烫了几片兔肉,又夹了几块鸡肉,大少爷头一回伺候人,伺候得不亦乐乎。方用行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推脱了两句,但耐不住陈甫洵热情,根本推脱不过。 赢了第五局,陈甫洵放下筷子再去挑菜牌。底下的客人终于坐不住了,有两个在书院里还和陈甫洵碰过面,算是点头之交的同窗忙喊道: “陈兄!陈兄!请点个素菜吧!这满座的荤食啊!” “正是正是!这咬春宴是来吃春菜的!陈兄开个恩了,点个素菜吧!” …… 陈甫洵不以为意,他是个肉食动物,还想着桌上少一道鱼呢!不过他又扭头望了望桌前坐着的方用行,想着这人好像也没吃什么荤食,莫不成也是个爱吃素的? 琢磨了一小会儿的陈甫洵终于还是妥协了,从木架子上挑着素菜选,“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1……荠菜,这个该是素菜吧,就它吧。” 他给陈葵报了菜名,然后拿着菜牌走了回去,邀功般的将牌子递给方用行看,又说道:“给你点了个素菜!这春天的野荠菜,焯了水就能吃,鲜得很!” 真说起来,野菜方用行还真吃得不少,因着他家境不好,母亲身子还健朗时,经常在村头山脚挖野菜,这荠菜也吃得多! 玩够了飞花令,又吃了一巡菜,客人们嚷着要玩投壶,还说动一动能再消化些,待会儿吃得更多! “嘿!这个就得看小爷了!”说起投壶陈甫洵可就来了兴趣,扯起方用行的后衣领就把人拽了起来,嚷着要一块儿去玩。 “唔……”嘴里刚吃进一片兔肉就被陈甫洵扯起来的方用行连忙捂住嘴巴,慌乱地吞咽进肚子里,又护住自己的衣裳着急忙慌地喊道,“陈同砚!陈同砚!不要拉拉扯扯啊!” “哎!”陈甫洵撒了手,草草帮他扯了扯理了理衣领,嫌弃道,“咦,一天天穷讲究!” 一双粗大黑皮的手帮自己理着衣裳,方用行咧着嘴,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身子往后躲,后脑勺险些没仰到地上去,嘴里还嘀咕着,“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 而这时候,前头已经摆好了六只双耳铜壶,阿南走上前,双手捧着羽箭送到每个客人手上。 陈甫洵捏着箭,轻巧地旋了一圈儿,开始吹牛了,“这玩意儿,小爷儿打小玩到大的,闭着眼睛都能投!” 但方用行家境不好,从前从来没有碰过这样东西,还是后来到竹石书院读书才玩了这只在书里见过的“投壶”。总得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擅长读书的脑子,就没有给他灵活的身手,和方用行次次考试第一一样,他投壶也是次次第一,不过是倒数第一。 这时候,他也握着一支羽箭,只觉得这姿势怎么摆都不对劲。 “哈哈哈哈哈哈!” 那邓书生可算是找着机会狠狠嘲笑一次,盯着方用行的模样就说:“笑死我了!方用行,你当你大姑娘拿着绣花针儿呢!瞧你那样儿,可别说是从我们书院走出去的!笑死人了!” 方用行:“……” 方用行是个薄脸皮,立刻被笑红了脸,只觉得手里捏着的长箭有千斤重,臊着脸皮把箭往陈甫洵手里塞,还小声说道:“这个还是你玩吧,我不会这个,我看着你玩好了。” 第488章 陈甫洵没接,只朝邓书生翻了个白眼,刚扭开头突然手里的长箭就脱了出去,对着邓书生的脚就扎了下去。 邓书生:“!!!” 这白面书生眼睛都瞪圆了,手忙脚乱往后退,要不是身后有人,怕要直接摔个四脚朝天! “哎呀!手滑!” 陈甫洵嘴角勾起,贱兮兮地说道。 躲避姿势甚为狼狈的邓书生:“……” 陈甫洵贱兮兮笑着走过去,把落在邓书生两腿之间的长箭捡了起来,又捏着转了两圈,冲着他坏笑,“嘿,邓同窗,你怕什么!这是去了箭头的,还能在你脚上绣朵花儿出来啊?” 说着他又拍了拍邓书生的胸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陈甫洵手劲儿大得很,给邓书生拍得又趔趄着退了两步,“哎哟,放心吧,这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也不敢干啊!” 眼见着两个客人又吵上了,陈叔也觉得头痛,这还是铺子里头一回出这样的事儿,生怕两人在里头就打起来了,好好的咬春宴可就糟蹋了! 陈叔赶忙站了出去,按着手劝道:“客人,客人们,先玩投壶吧!咱先玩投壶,这比了再继续吃,待会儿荠菜都要上来了!” 陈甫洵虽然看不惯这个姓邓的,但他是草舍小食的老客,到底要给陈叔一些薄面儿,果真没再说话。 几人玩了两局投壶,方用行起初真是不愿意玩儿,把箭塞给了陈甫洵。陈甫洵读书不行,这玩儿的却是样样精通,左右开弓,两支箭分别跳进了左右壶耳。 “嘿,小意思!” 陈甫洵很是得意了一把,又指着铜壶说道:“可是我赢了?” 没有一人答话。但是瞧其他人的铜壶里偶有得中,但是高于连中贯耳的却没有。陈甫洵嘿嘿一笑,伸手又打算去扯方用行的后衣领,但这回方用行学尖了,他快一步退回了座椅上,压根不给陈甫洵拽他衣领子的机会。 陈甫洵也不在意,收手又追上去和他悄悄说道,“这玩意儿不难!你等着,等小爷下回有机会给你开小灶,等你练成了再回来杀他个威风!” 话音刚刚落下,阿南又端菜上来了。 第418章 桃李酒 “此物是什么?!如此晶莹剔透!” 阿南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两只透明的高瓶子,旁边还有两只矮些小些的杯盏,还有一盘荠菜虾球。 虾仁橙红饱满,肉质扎实鲜嫩,再裹满了荠菜末,瞧着就鲜爽。 不过方用行倒没有看菜,而是看中了那剔透漂亮的杯子瓶子,拿在手里惊奇地问了起来。 阿南忙说道:“回方先生的话,这东西叫‘玻璃’,听说是西夷那边的物件儿。我们东家也是托熟人才买到的!这玻璃杯子装果酒最漂亮,您瞧瞧,这颜色瞧了真是绝!” 这玻璃器皿是田二郎卖的,他去了一趟江阳府,看中了这玻璃杯,倒腾了一些在县里卖!叶小尘瞧了觉得不错,从他手里买了一些,不过这东西价格不低,他也不敢买太多,只这咬春宴勉强够用。 陈甫洵也是一惊,不过他惊的是玻璃瓶中带颜色的果子酒。他是富家子弟,也去过江阳府,眼界自然高过方用行,所以对着玻璃杯并不惊讶,倒是好奇这微微粉红的果子酒。 陈甫洵忙问道:“这是什么酒?果酒?” 镇上的果酒只有梅子酒,而且那梅子酒也没有颜色,从没见过颜色如此漂亮的果酒! 阿南立刻说道:“这瓶浅红的是桃李酒,颜色深一些的是桃李饮,是没有酒味儿的。我们东家想着咬春宴上还有女客,所以准备了这没有酒味的桃李饮,两位要是感兴趣可以尝尝。” 陈甫洵点点头,显然是好奇了,立刻开了瓶塞往玻璃杯里倒酒。 倒到一半他又忽然愣住,奇怪道:“诶,不是荠菜吗?怎么还送酒?” 但对面的方用行已经明白过来,立刻接话道:“不是还有前半句‘城中桃李愁风雨’,这桃李酒许就是应了这句。” 比预料中多了一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陈甫洵乐呵呵给方用行倒了一杯桃李酒,催道:“你试试!” 方用行也没有客气,先喝了一口。微微有春李的果香和桃花的花香,还有稍许的甜味酸味,慢慢就化成清淡的酒香溢在唇齿间。 “还不错。”方用行点点头,赞道,“果真是桃李春风一杯酒啊。” “什么春风不春风的!尽喜欢掉书袋!”陈甫洵瞥他一眼,然后抬杯就猛地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不错!再来一杯!” 这酒味儿太淡,又添了酸甜的果香,其实有些男人不喜欢喝,觉得酒味不纯,陈甫洵也是喝个新鲜。他先喝了两杯酒,末了又倒了一杯桃李饮,这下眼睛是真亮了! 杯底有捣烂的果肉,面上还飘着两片透红的桃花瓣儿,喝起来似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应该是兑了茉莉花茶。 “嗯!这个好!这个我娘肯定喜欢!若是夏天再加些冰块儿,定然更爽!”陈甫洵虽然不爱读书只爱玩乐,却是个孝子,在草舍小食吃饭总会给父母捎些好吃的回去,他立刻对着阿南问道,“阿南!这桃李饮你们卖不卖!” 阿南正给旁边两桌上茶呢,听了陈甫洵的话又立刻扭回头,笑呵呵答道: “卖!当然是卖的!而且不但有桃李饮,还有樱桃玫瑰饮、话梅春橘饮,还有什么桑葚、红柰果……这品类多着呢!不过就是……这果子价格不便宜,要榨这一瓶得不少果子呢,若是卖起来,价格也不低!” 第489章 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就这? 陈·大款·甫洵一听这话当即就挥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嘿,就这?我还以为有什么呢!不就是钱嘛,老子有的是钱!这桃李饮和樱桃玫瑰饮,我先定两瓶!明天叫小厮来取!钱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阿南连忙道:“好好好!给您记下了!” 又是斗诗又是比投壶,几桌客人似乎都有些累了,渐渐静下来开始吃饭。尤其是旁桌的邓书生,几项都没有讨到好,立刻就哑了火,也不再针锋相对,老老实实吃饭。 “这个野菜拼盘真是不错,你尝尝?”陈甫洵指着桌上的一盘菜说道,他是个肉食动物,这素菜能得他一句夸可不容易了! 那野菜拼盘共计四个菜,四个小方盘拼在一个木质大四方格里。 其中有一道蓼菜嫩芽、春笋、嫩藜蒿拌得面条,配着鲜红辣子和蒜末,吃起来脆脆的,酸酸辣辣,很是过瘾。还有一道香煎青团,是嫩艾草、马兰头、黄瓜花儿,好几样嫩油油的花芽小菜捣烂做成青团,再过油煎得酥香,糍糯糍糯的,吃起来妙极了。 再有野菜豆腐汤、酥炸春卷更是不必说了……咬春、咬春,真真是一口咬下春天。 方用行望了一眼铺子里挂着的几幅熟悉的书画,又吃着菜,略有些感叹:“叶老板的手艺,确实是好极了。” 陈甫洵又往嘴里塞了半个春卷,瞥方用行一眼才问道:“啊?你没吃过叶老板的菜?这画,还有之前那书签不都是你画的吗?你没来吃过?嘿嘿,你那个颜料都挺有意思的,商量商量,匀我点儿!” 方用行刚开始还有些窘迫,后又听陈甫洵一个话题转了八个弯儿,突然就扯到颜料上了。 他失笑出声,又连忙说道:“好好好,陈同砚今日请我吃饭,我自然该回礼。只是那颜料很难制,料石也难寻,我最多也只能送出一瓶了。” 陈甫洵却忽然停住,方用行笑容一僵,以为他是嫌少,正要再解释两句,忽又听他叹着气说道:“还是算了。” “那样的好东西给了我,真是暴殄天物,你还是自个儿留着作画吧。不过……嘿嘿,我有两张书签不小心被水泡了,一张紫萱,一张佩兰,你给我再画两张呗。” 方用行微微一顿,随即也跟着笑起来,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好说!你若是想要,我还能再多画几张。” 陈甫洵赶紧说道:“那你给我画个旁人都没有的!” 方用行点头,又是连连说道:“好说好说。” 二人笑成一团,昔日班上的“死对头”忽然亲近了许多。 第419章 做大做强 咬春宴进入尾声,已经有两桌客人吃好离开了。邓书生瞅了隔壁的陈甫洵好几眼,想要挑衅两句,可看着对方一门心思在饭食上,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想讨这个没趣,最后也离开了。 这次来吃饭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有一个富商,总之家境都好。吃了一次咬春宴,出门就把草舍小食的名头传给了常走动的人家,或是商人、或是好友,总之也是与其家境相配的人家,草舍小食在镇上的有钱人间传得更广了。 不过这都是后来事了,眼前还只剩陈甫洵和方用行没有走,这陈甫洵不愧是长这样大的块头儿,吃的是方用行两倍不止,还不客气地把对方没吃完的饭抢了过来,也给干光了。 那饭是烤的竹筒饭,用腊肠、蚕豆、土豆粒混着米饭用柴火烤,烤得喷香,靠竹筒边的米饭被烤得微微焦黄,拌匀后又有竹子时蔬的清新,又有米饭的香甜,还有腊肠的咸鲜,不用菜也能吃上一大碗。 陈甫洵虽是个大少爷,却没什么讲究,吃剩饭也吃得乐哉,倒给方用行整得很不好意思,拦都拦不住! 叶小尘这时候才有空解了围裳在外头转一转,方用行已经吃完了,见到人立刻站了起来,惊喜地喊道:“叶老板!” 早听小葵说过方先生也来了,是跟着陈甫洵来的。叶小尘对这对“死对头”的关系感到十分好奇,不过还是不好冒昧多问,只是客套着问道:“方先生也在?吃得好吗?” 方用行对叶小尘是有感激之心的,他如今有钱给母亲治病,还能攒下余钱继续科考全靠有叶小尘帮忙! 他惊喜地望向他,连忙点头说道:“好好!叶老板的手艺果然是好!可惜我母亲的身体还没有养好,等她好全了,我定要带来她再吃一顿!” 叶小尘自然是乐得点头,客气着问道:“伯母的药,应该有着落了吧?” 方用行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甫洵往嘴里灌了一口汤,然后着急忙慌地说道:“买齐了!买齐了!家里常备着药!我前几天还去看望过,咱娘那起色!红光满面啊!不过这事儿说回来,还是你不对!咱娘生病,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 方用行:“……” 有时候,方用行也佩服陈甫洵那张嘴啊,一句话给人干沉默。 偏偏这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大气地拍了拍方用行的肩膀,又大方道:“咱这关系,还客气什么!你娘就是我娘!我娘就是你娘!你要是冲我娘喊一声,我保管她认你这个二儿子!” 好极了,举世皆可娘! 方用行话都不会说了,好半天才磕巴道:“你别胡说了……伯母她知道,你在外头给她认儿子吗?” 第490章 陈甫洵又说道:“哎,这不一样!我娘最恨我和那些狐朋狗友斗鸡走狗了!你不一样啊,你可年年都是甲班甲等!她要是晓得我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别说认个二儿子了,亲儿子都得踹出门!” 方用行:“……你还是快吃饭吧。” 陈甫洵:“饱啦,都吃完了!” 方用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望了一眼,很好,吃得很干净,恨不得把铜锅子里的辣子也捞出来吃了。 要说陈甫洵也是个没挨过饿的大少爷,这吃饭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方用行无奈摇着头,然后又冲着叶小尘颔了颔首,说道:“这也吃完了。叶老板,我们就先走了,此番也多谢款待!” 叶小尘也跟着点头,说道:“不值当道谢,开门做生意,都是应该的。” 陈甫洵作势又要扯着方用行走,不过方用行也有了经验,早就有了防备,已经闪身躲开了好远。他不在意地收回手,又冲着叶小尘嬉皮笑脸道:“那真走了!叶老板别忘了我的果子水啊!我明天叫小厮来取!” 叶小尘含着笑连忙回答:“记得的!记得的!您就放心吧!” 陈甫洵这才嬉皮笑脸地追了出去,伸手薅过等在门口的方用行,然后拿胳膊重重搭在人的肩膀上,猛地一下险些没给方用行压得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去。 陈甫洵:“嘿,我去,你也太脆皮了吧!啧,你这不成!你得练起来,你看老子这体魄!这身材!这肌肉!” 方用行:“……你别一口一个老子的。” 陈甫洵:“啧,一天天穷讲究,成吧成吧。” 方用行:“……” …… 目送着最后一桌客人离开,铺子里忙了半天的人们才歇了下来,叶小尘颠了一中午的勺儿,肩膀手腕都又酸又痛,此刻正坐在椅子上被小葵按着揉捏。 阿南忙着收碗收盘子,陈叔还在理今天的账,阿北在灶房就一直没出来过。几人都忙得很,这会儿连饭都还没吃呢。 又过了一阵,阿北端着几盘菜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又炒了两个菜,再有剩的汤没喝完,先吃饭吧。” 阿南连连点头,忙说道:“东家,咱先吃饭吧!真是忙饿了!” “行,先吃饭。”叶小尘点点头,又拍了拍陈葵的手才示意他也歇着,之后才站了起来,还冲着打算盘的陈叔喊道,“陈叔,先吃了饭再算吧!” 今天除了咬春宴,没有接待别的客人,算起来没有进账。可今天买菜的钱,鸡鸭鱼蛋的钱,各类支出也得算,陈叔等着客人走完了才有空打算盘,这时候还一半都没算完呢。 不过东家出声了,所有人都坐到了桌前。那是一张收拾出来的二人桌子,人多围着衬得有些挤,阿南阿北更是只能站在后面,不过两个大男人不计较这些,吃得欢快。 阿南还傻兮兮问道:“东家!咱今天生意都不做,专门开门办什么咬春宴,还不收钱,这真不亏啊?” 叶小尘只是笑,然后望向陈叔,说道:“不会亏啊,你问问陈叔,陈叔是管账,他清楚着呢。” 陈叔停了筷,笑道:“也快到月末了,这个月比往常还多赚了五十多两呢。” 阿南:“???” 阿南眼睛都瞪圆了,很是吃惊。 陈叔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食肆最舍得花钱的就是刚刚的陈公子,几乎一个月三十天来吃二十次,不过他也不是次次都呼朋唤伴,一个人来吃,就是再有钱也吃不了太多东西。但这次为了凑齐十个章印,他半个月领着同窗来吃了八、九次!” “况且,不提这些。就是这次咬春宴的客人也多是富贵人家,在宴上玩得好,吃得好了,才能帮着我们把名气传出去。不过……也是失策了,没想到今天斗诗投壶全是陈公子和方公子赢的,这输多了,也不知其他客人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阿南似懂非懂,最后假装很懂地猛点了一通脑袋,拿着茶杯一举,“好!那就祝我们草舍小食做大做强!” 第420章 医闹 咬春宴完美结束,之后十来天的生意仍是火爆,尤其是各类野菜做的素食,如韭菜饼、野菜拼盘、香椿煎蛋、野菜拌面等,都卖得很好。这野菜比荤食便宜,又能吃个新鲜,可是有不少人点。 果酒和果茶也卖得好,这东西价贵还限量,多是镇上的富贵人家才会买,如陈甫洵,他可是把店里各个味道的果茶全买齐了。 这样的好生意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铺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起来,一日比一日冷清了,尤其是最近,连人傻钱多的陈甫洵都来得少了,别的学生更是少见。 铺子里只零星坐着几桌客人,瞧着都没有那身熟悉的青色春衫,阿南拽着抹布送走了一桌客人,热情喊道:“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嘞!” 他刚送完,回过头又开始嘀咕,“最近怎么回事?客人少了好多啊!别是哪家抢生意吧?” 陈叔正提笔记账,听到阿南嘟囔的声音才慢吞吞抬起头,笑着说道:“马上小考了,书院的学生们应该正忙着头悬梁,锥刺股呢,哪有时间跑出来吃饭。再等等吧,等小考过了应该就好了。” 阿南听不懂悬梁刺股,但小考他还是知道的,这时候正是州府举行府试的时间,说不定书院要应考的学子们已经在赶往江阳府的路上了。 第491章 哎,没有抢生意的就好,等小考过了生意肯定还会回来的!阿南心里嘀咕着。 “阿南!”他正想着,陈葵突然提着几个篾编提盒从灶房里走了出来,一个一个拿给阿南看,继续说道,“这个是东街王员外家的!这个首富钱家的!还有这个是小仓街街头高员外家的!你得抓紧送过去了,别弄混了!” 最近学生们虽然没来吃饭,但咬春宴后,镇上不少富贵人家都晓得了“草舍小食”的名字。不过这些富贵人家轻易不会走远路到这儿来吃饭,多是让下人来点菜,午时再把饭菜送过去,这样的能再加些跑路钱。 钱家老早就是这样做了,那时候还是杨禾和赵安月帮着送饭菜,有次还遇到了打劫的。叶小尘觉得这活儿交给小哥儿还是太危险了,之后都是阿南在送。 那时候只有钱家一家需要外送,阿南倒还忙得过来,最近突然多了好些,又是不能得罪的富贵人家。叶小尘和陈叔商量着,或许该请几个短工,专门跑索唤1。 叶小尘最近还嫌铺子小了,因为咬春宴后“草舍小食”的名气又高了一重,有些做生意的也会来谈事情。但是铺子不大不小,没有雅间,好多生意人来了一次就不来第二次了,觉得不方便。叶小尘也觉得不好,想着有钱了得换个大些的铺子! 铺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伙计们也乐得清闲,阿南送了提盒回来后就歪倒在椅子上了,没有客人在的时候,他就有些懒懒洋洋的。 阿北倒还挺忙,这没有客人,叶小尘正好有功夫细细教他。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做事妥帖认真,学起来也很仔细. 就这样清闲地又过了一天,叶小尘估摸着时间去接小满。 他和陈葵一路,在书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蹦蹦跳跳出了山门的小满。小家伙儿穿着书院统一的青色小衣裳,头上扎着一只包青巾的小发揪团团,小脸儿白嫩。 他扑到小爹怀里,伸着小爪子和同路的同窗们挨个挥了挥手,道了别,然后才抱着叶小尘说道:“小爹!我们快去接阿爹下工吧!” 小满接过李介丘一次,渐渐迷上了。他觉得只有小朋友才需要人接,而他去接阿爹,这就越发显得他厉害,他可是能接阿爹的人! 叶小尘捏了两把小家伙儿的圆脸盘子,又伸手去拿他肩上挎着的小挎包,说道:“重不重?给小爹拿吧。” 小家伙儿立刻紧紧拽住挎包的带子,连忙摇头说道:“不重!小满自己背!夫子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陈葵在一旁听得发笑,瞧着小满就觉得可爱,忍不住也揉了揉小娃娃的脸蛋儿,小声说道:“小满少爷可真乖!” 得了夸奖,小满更是不得了,小胸脯高高挺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陈葵胳膊上还挽着一个小提篮,里头放着一坛果子水,是打算拿到医馆去的。 叶小尘偶尔做了糕点、小食也会拿到医馆去,请老大夫和账房先生们都尝一尝,这果茶也送过三两回了。 “今天的桑葚好像是安业送来的?”叶小尘手里牵着蹦蹦跳跳的小满,又抬起头往陈葵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问道,“你觉着他怎样?” 说起这个陈葵可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叶小尘也没有勉强,只是小声说道:“没事。你要是不喜欢、也没事儿的,我帮你同赵婶说去。赵家是好人家,不会介意的。” 陈葵的脸更红了,一双手不自觉紧紧攥着小提盒的手柄,好一会儿才磕巴着说道:“也、也还好吧。人、人挺好的,嗯……挺好。” 叶小尘:“……” 叶小尘偏了偏头,默默看着他,眼瞅着那张雪白脸皮越来越红,红得快要充血了。小哥儿面子薄,又害臊,一边走路一边低头,脑袋都要埋进胸膛去了。 叶小尘忽然笑了笑,好像是懂了些什么。 三人往北街的南山医馆走,走近才看到医馆门口围了好多人,拥得水泄不通,还能依稀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哟!那里头是什么情况啊?” “好像是有个病人毁容了,李大夫治不好,这来闹事儿呢!” “是嘞是嘞!听说还是个书生!脸上被刀子划烂了!” “哎咦!这刀伤哪儿这么好治哦!这也不管人家李大夫的事嘛!这伤得太重没法子哩!” “就是就是!还不知道是他自个儿惹了什么人,寻常人哪敢拿刀子往脸上划哦!” …… 叶小尘:“?!!!” 叶小尘吓了一跳,立刻把怀里的小满塞进陈葵的怀里,急急喊道:“小葵!你顾着些小满,我进去看看!你、你们别靠近!” 第421章 叶容川毁容 李介丘是痛恨医闹的,他会穿越到异世也是因为遇到了医闹,被发癫的病人捅了一刀。 他寒着脸看着眼前脸上蒙了白纱的人,语气冷硬了许多,“我说了,你脸上的伤拖了太久,这个时候很难完全恢复如初,留疤的可能性很大。” “我不信!你、你肯定是故意的!你故意不治我,李介丘,你算什么大夫!” 叶小尘仗着个子瘦小,没一会儿就挤到了前面,刚抬起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叶容川??? 这、这毁容的书生是叶容川?不是正要小考了吗?他怎么没去江阳府,还在镇上?还毁容了? 第492章 叶小尘慌了一瞬,立刻抬起头朝医馆里望。 李介丘站在椅子边上,叶容川站在他对面。这书生再也没有之前的人模狗样,身上的衣裳有些脏乱,头发也油得结成一绺一绺。 整张脸都蒙了白纱,那纱布已经解开了,好长一截半掉不掉地悬在脸上,纱布还隐隐透着血。他的眼睛嘴巴鼻子露了出来,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双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一旁的许老大夫也板起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还不知道李介丘和这病人有私怨,只以为是这书生乍然不能接受毁容的事实,所以情绪激愤。 也是,这寒窗苦读十年,可不就是为了科举仕途。可毁了容,那仕途路算是彻彻底底地毁了,他这辈子都止路于一个小小的童生,以前说的那些当状元当官的大话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许老大夫不清楚这书生的人品,只当着是个普通病人,还从中劝说了两句,“小先生,你这伤至少耽搁了有半个月啊。而且刀伤见骨,就是当时立刻就医,也很难不留疤的。这事儿真怨不得李大夫,他对病人向来是尽心尽责的。” 医馆里还站着好几个没有离开的病人,有来排队看诊的,也有来抓药拿药的。这些病人大多都认识许彦如和李介丘,都知道这两位是好大夫,而且南山医馆可是镇上唯一一家开设义诊的医馆,这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啊! 有人劝道:“是啊是啊!你先冷静冷静!摊上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的!可这再怎么也怪不到大夫头上啊!” 还有人说:“就是!就是!你要气也该气那个砍伤你的人啊!这拿刀砍人,报官了吗?” 也有人说:“你别太激动了!大夫也只是说可能会留疤!你冷静下来,先让李大夫给你看看伤,指不定还能救呢!” …… 真说起来,李介丘是半点儿不想医治叶容川的,他看了这人就觉得心烦。但是从小修成的医学素养告诉他,只要他是医生,任何一个人他都该治,都该救,就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到了医院也只是一个等着救命的普通病人。 李介丘深吸了一口气,又才冷静说道:“你先坐下,我把你的纱布解开,先换了药再说,免得感染。” 他已经是耐着脾气了,可叶容川却像一只疯狗似的,他忽然向前一步,抬手就掀了李介丘跟前的桌案。上头的脉枕、医案、毛笔、纸张,全都落了一地。 李介丘气急,总是忍不住斥道:“叶容川!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医馆,不是给你发疯的地方!你要治伤就老老实实坐着,不愿意就给我滚出去,你当这儿还是你家,人人都要捧着你?!” 叶容川也气红了眼睛。他其实一开始不想来这儿的,他被划伤脸后悄悄在镇上找了好几家医馆看过,都说治不好了。还有大夫说,南山医馆的许大夫和李大夫医术都很好,叫他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治,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又来了南山医馆。 可李介丘一认出自己后就立刻垮了脸色,连药都不用,直接就说“这伤治不好”。他、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看自己笑话!故意要害自己毁容,故意要害他不能参加科举!好狠毒的心肠!就这样的人,竟然还是大夫! 不得不说,叶容川是会加私料的。 李介丘认出他后,根本没有如他所言的垮着脸色,不过是一时惊了一瞬,脸上表情僵了片刻。他就立刻觉得,李介丘是在看他笑话。而且李介丘的原话是“这伤不好治,极大可能会留疤”,他又立刻歪曲理解,觉得李介丘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自己毁容!想要自己错过科举! 叶容川疯了一般,面对李介丘骂声也冷哼着笑起来,然后冲着医馆的人大声喊叫: “你们以为他是什么高洁仁善之人!他不过是因为和我有私仇,故意不愿意治我!李介丘,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脸当大夫!” “我是他夫郎的继兄!两家一直有龃龉,我那个弟弟更是个没有心肝儿的畜生,几次气倒家里的父母!" "李介丘是为了给他夫郎出气,故意害我!我明明请教了仁心堂的大夫!他说了你可以治我!可你不治!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故意坏我科举之路,你好恶毒!” 底下又有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这人原来认识李大夫?” “唔……我不信,李大夫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他说的这种小人!” “就是!李大夫那夫郎我也见过!冬天有次义诊,那小夫郎还来给病人们送过驱寒汤呢,是个小善人!” …… 叶容川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声,听到这些人一点儿不相信,反而对李介丘夫夫赞许有加!他更恨了,眼睛发红得厉害,眼底迸出了凶光,泛着冷恻恻的血意,像一只阴毒的蛇。 许老大夫也全听清了,觉得这病人很不讲道理!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刻招来了郭观,喊道:“阿观!赶紧把这人赶出去!别扰了其他病人的清净!” 郭观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等到师父叫他才回过神,立刻呆怔着上前想要拽着叶容川把人赶出去。 只是一个正常人的力气可比不过一个发凶发疯的神经病,叶容川一把就将拽上来的郭观甩到药柜脚下,给人摔了一个四脚朝天。他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利刃闪着凛凛的光,对着李介丘就刺了过去。 第493章 “好啊……看我笑话,都看我笑话,我杀了你!” 医馆里的人都尖叫起来,堆在门前看热闹的人们立刻跑了大半。 “啊啊啊啊!!!” “刀!拿刀了!” “要杀人了!快跑啊!” …… 第422章 被抓 叶小尘:“!!!” 那刀对着李介丘就刺了过去,叶小尘正好看到这一幕,慌得就要扑前去。可这些瞧热闹的人推来挤去,好几次差点把他挤倒,别说进医馆了,他都差点摔在门口。 再看里面的李介丘几人,他直直瞧着那刀朝自己刺了过来,立刻闪身躲了过去,又眼疾手快抓住身后的一只足有人高的青铜灯对着叶容川砸了下去。 那青铜灯实有些斤两,沉甸甸砸在叶容川的肩膀上,把人直接砸倒在摔翻的桌案上,手里的匕首也脱手甩了出去。李介丘瞧见了,立刻一脚将它踢出去好远。再看医馆里的其他病人,都气得横眉瞪眼,有三个来看病抓药的年轻汉子气上心头,立刻扑上去把发疯要拿刀砍人的叶容川压趴在地上,死死把人摁着。 也是医馆的名声好,所以这些年轻汉子都愿意出手帮忙。 一边的许老大夫都看愣了,先是看着叶容川掏出一把刀朝李介丘刺了过去,还来不及心惊心忧;立刻又见李介丘双手推翻了身后的青铜灯,把这行凶的恶徒砸倒在地;然后立即又涌上三四个年轻壮汉把人给压倒了。 心惊,担忧,松了一口气……震怒!这大概就是许老大夫的心理路程了。 他扶着墙壁,身后还藏着瑟瑟发抖的阿春,老大夫吓得面皮都白了,等叶容川被人按倒在地上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是暴怒,气得一双眼睛瞪圆如铜铃,喝道:“阿观!阿观!赶紧去报官!请官爷把这恶徒给我抓起来!” 郭观也吓愣了,他还四仰八叉歪在药柜脚下,被摔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爬了起来,也恶狠狠瞪了叶容川一眼,然后气势汹汹跑出了门,“好!我马上就去!” 叶小尘可是吓坏了,这时候才好不容易挤了前去,穿过大门和堂室小门,扑进李介丘怀里将人看了又看。 李介丘面上的寒意还来不及收敛,怀里突然就撞进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小、小尘?” 哦,是了。李介丘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时候正是夫郎孩子来接自己的时辰。 叶小尘吓得眼圈都红了,含了一眶泪望着他,说话都哽咽起来,“吓、吓死我了!那、那么,尖的刀!” 李介丘拍了拍他的背,将人半圈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温声说道:“没事儿呢,瞧瞧,全须全尾的。” 叶小尘吸了吸鼻子,立刻又扒着李介丘检查起来,从头扒拉到脚,最后翻开他发红的手心瘪嘴说道:“……都红了。” 那是刚才摔青铜灯时被粗糙的灯杆刮红的,青铜灯很沉,将这玩意儿推翻没有擦伤手都是万事大吉了。 李介丘小声说道:“没事,只是红了点儿,不疼的。” 叶小尘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是温柔握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轻轻吹了起来。 被几个汉子压在地上的叶容川还在无休止地骂骂咧咧。 “混蛋!你们两个不尊长辈,不敬兄长的畜生!” “该被千刀万剐!告呗,谁他娘的怕你啊!” “到了衙门,我也要告你们!告你们忤逆不孝!还怂恿妹妹断亲!”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 其中一个生着络腮胡子,瞧着性情粗犷的汉子反拧着叶容川的胳膊,听到他的骂声还气得唾了一口唾沫,然后拽起叶容川的头发就将人一脑袋磕在地上,骂道:“他娘的!给老子老实点儿!” 没一会儿,郭观就领着几个挎刀的官爷进来了,嘴里还喊道:“官爷!就是他!就是他刚刚拿刀要砍我们大夫的!咱医馆里的人都看到了!” “没错!官爷!我们都看到了!” “就是这人!呸!还他娘的是个读书人呢!狗屁读书人!” “几位官爷!赶紧把他抓起来吧!那刀都还在呢,明晃晃的证据啊!” 还留在医馆里的几个病人也纷纷说了起来。 这时候,许老大夫站了出去,朝几个官爷作了揖才说道:“官爷,这个人来我们医馆看病。伤势太重,因为不能恢复如初才要持刀砍我们这儿的大夫!而且他随身携着刀具,想来是早有预谋!根本不是冲动伤人!” 许老大夫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了,而南山医馆背后还有着秦家的名头,哪怕是官差也给他几分薄面,立刻客套起来,“让许大夫和李大夫受惊了,我们立刻就把这歹人带走!” 说着,他就差了手下几个人把地上的叶容川给架走了。 许老大夫虽然身体好,可到底年纪大了,经了这一场闹剧只觉得累得很,等着人都走后才坐在椅子上开始呼气。阿春也吓坏了,一直趴在许大夫怀里不肯出来。 李介丘和郭观合力将摔翻的桌案抬了起来,叶小尘蹲在一边捡地上的医案、脉枕。 这时候,陈葵才带着小满走了进来,面上还有没有散去的惊恐之色。 刚刚人太多了,两人站在外围看得不清楚,小满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儿,进了医馆就立刻扑进叶小尘怀里,扁着小嘴问道:“小爹……发生什么了?” 第494章 叶小尘倒庆幸小满没有看到,之前在江阳府钟楼前发生的持刀伤人案,可把这小娃娃吓得做了好多天的噩梦。 他呼了两把小满的头发,将人抱在怀里说道:“没事呢。刚刚只是有坏人闹事,已经被叔叔们制服了。阿爹、小爹都没事呢。” 小满在他怀里扭了扭,小脑袋瓜抬起来认真盯着叶小尘看。他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但是阿爹和小爹都没事,那他就不计较了! 小家伙儿心里嘀嘀咕咕的,先是贴在叶小尘怀里扭来扭去,又钻出去扑进李介丘怀里扭来扭去。 许老大夫歇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茶,静下来才对着李介丘说道:“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哎,明天怕是要去趟衙门了。” 倒不是坏事,只是这事儿发生在医馆,明天审起来肯定也会把他们请过去问话。 不是坏事,却是麻烦事,许大夫想想就觉得麻烦,最后挥着手把李介丘几人赶出了门,还叫他今晚好好歇歇,去去惊。 第423章 提心吊胆 陈叔早早等在镇门口了,频频朝城门里头望了好几眼,终于看到几人出来。 他连忙赶着牛车走了过来,一边先将扑过来的小满抱到车上,推开车门扶着小娃娃进去,一边又问道,“东家、李大夫,怎么回事?今天好像迟了一会儿,是医馆的病人太多了吗?” 李介丘也正扶着叶小尘的胳膊,牵着他上车,之后才回头望了陈叔一眼,答道:“医馆遇到有人闹事。” 只能说,自古以来医闹都是有的,陈叔惊了一会儿,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仍然担心地问道:“那、那有没有受伤?” 李介丘又答道:“持刀伤人,不过幸好我躲得及时,没有被刺伤,医馆的人也有很多,已经合力将其制服了,已经报官请差役将人带走。” 陈叔刚收敛起惊讶的表情,还来不及作出下一个反应又听到“持刀伤人”四个字,立刻又吓得瞪圆了眼睛,下意识悄悄打量了跟在最后面默默无声的陈葵一眼,又才捶手说道,“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李介丘点点头,没再多说,蹬脚进了车,只道:“回去再说吧,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陈叔连连点头,“好好好!” 话音刚刚落下,陈叔立刻伸手将自家的小哥儿拉上了车,一边甩着草鞭,一边稍偏着头小心询问。父子俩悄声嘀咕着,也不知具体都在说些什么。 今儿返程有些晚了,所以陈叔赶车赶得急了些,草鞭舞得刷刷响,蹄子啪嗒啪嗒踩在村路上,快速往村里赶。不过等他们到村的时候还是比往常更晚些,天色已经黑了大半,西边的太阳早已经落到山腰下,隐隐还能看到蒙了一层纱的月亮。 赶车回了家,远远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提灯的小姑娘,可不正是杏花。 小姑娘见到牛车,立刻提着灯笼跑前来,又急又担心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叶杏花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圈,叶小尘听到妹妹的声音,立刻扶着车板跳了下来,然后小跑着奔了前去,一把握住妹妹的手腕。冰凉冰凉的,也不知这小姑娘在这儿站了多久,吹了多久的风。 叶小尘牵着妹妹的手,又将她手上的灯笼提了过来,冲着小姑娘摇头,说道:“没出事。只是医馆上、有人闹事。” 他话音刚落,旋即又想起这闹事的人还是叶容川呢,这人和杏花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叶小尘叹了口气,想着进了屋再细细说。 后头的李介丘也抱着小满下了车,陈葵正趴在车头,吹了两盏照路的灯笼。 几人前前后后进了院子,灶房里的陈婶这才将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一边摆桌一边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把我俩急坏了!生怕是路上出了事儿!” 吵吵嚷嚷上了桌,吃上几口热乎饭后李介丘和叶小尘才细细说了起来。 李介丘吞了嘴里的饭才说道:“是医馆有人闹事,拿刀要砍我呢。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也没有伤到人,闹事的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叶杏花正喝汤呢,她喜欢吃猪肚鸡,那汤是奶白浓郁,喝起来又鲜又香。 小姑娘刚来这儿的时候,哥哥和哥夫就给她炖过猪肚汤补身体,说是能驱寒暖胃,又能养脾补肺。那是她头一回吃到荤腥,还是专门为了她才做的荤腥,许是因此对这道菜有些特殊情怀,总之就是喜欢上了。 她喝了一口汤,立刻又被李介丘一句“拿刀要砍我”吓坏了,一口汤呛到喉咙,连连咳了起来。咳起来就歇不住,一声比一声激烈,憋得整张脸都红了。 叶小尘连忙放下碗筷,扶着杏花的脊背轻轻拍着,李介丘也吓得噤了声,没敢再继续说话。 叶杏花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皱着眉担心地望着哥夫和哥哥,连忙着急问道:“然后呢?是什么人闹事?还敢拿刀砍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小桌子上的陈家人也呆住了,陈叔和陈婶都端着碗等李介丘再说话,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李介丘这才继续说道:“那个人的脸受伤了,看着像是刀伤,砍了至少也有七、八刀的样子。伤势太重了,他想要恢复如初,半点儿疤痕都不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听了这话就怒了,然后就拿出刀要砍我。至于闹事的人……” 第495章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紧接着偏头瞧了叶杏花一眼,似在斟酌着用词。 叶杏花:“???” 注意到李介丘的目光,叶小尘连忙接过这话,抓着妹妹的手腕直截了当说道:“闹事的人,你也认识。是叶容川。” 叶杏花又惊了,歪了歪头,微张着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谁?叶、叶容川?!是他?!他的脸被砍伤了?!” 小桌上的陈叔陈婶也是一惊,陈叔还见过那个叶容川,这穷书生在食肆里闹过事儿。陈婶倒没见过人,但也听村里人提过,赵家的嫂子也同她说过叶家和夫郎的关系。 李介丘点点头,继续说道:“就是他。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砍毁容了。那伤绝对是刀伤,而且刀刀用力,最深的伤口几乎能见骨,定然是恨极了!” “这被砍伤了脸,算是和仕途无缘了。可笑叶陈氏还做着他要考状元的美梦,怕是这辈子都止步于童生了。哦……也不对,他在医馆闹事伤人,上了公堂后,怕是‘童生’的名头也要被摘下来。” 叶小尘悄悄打量着杏花,叶容川到底和她还有一层兄妹关系,小姑娘年纪小,心肠也软,生怕她觉得难过。 哪知道这小姑娘啪一声摔了筷子,板着脸哼道:“活该!他这样的人,不考秀才、不当官才好!要是当了官,那肯定是个贪官污吏!可苦了百姓了!” 哟!可不得了,小姑娘还有这见识呢!李介丘听得笑起来,对着杏花打趣道,“厉害啊,杏花都会说这样的话了!” 小姑娘一听哥夫夸她,立刻就红脸埋起了脑袋,若无其事般猛灌汤。 这些都是陈叔教她的!她最近都跟着陈叔认字、学文、打算盘,陈叔一家是从阳山关逃过来的,难免和她讲了些“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类的话。她记住了,还有了些自己的心得体会。 第424章 叶陈氏闹事 叶小尘对妹妹说的话也颇为骄傲,不自觉挺了挺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立刻又缩了回去,担心地说道:“叶容川被、差役抓走的事,肯定很快,就会被叶家知道。” “叶陈氏是个疯女人,被她知道了、肯定要来闹事!陈婶,你们明天关上门,谁来都别开!她知道了,肯定要来骂!嗯……还不够,再去隔壁、把林青锋的黑子借过来,她要是来闹事,就放狗咬她!” 陈婶连连说:“好好好!夫郎,我晓得了!明天起,我肯定照顾好杏花,不会让那泼妇来欺负人的!” 陈叔不放心,自己娘子自己清楚,哪里骂得过村中泼妇。 男人放了碗筷,皱着眉毛说道:“我等会就去林家,找青锋借犬养几天,那猎犬很凶又护主!” 一家人安排得很好,但这事儿夜里就传进了叶陈氏的耳朵,第二天一早她就堵到村口了。 碰巧是赶集的日子,村里好些人一早就背着背篓打算去镇上赶集了,早些去早些回,还能赶得及回家做中饭! 人多,又是看了好一出热闹! 陈叔赶着车驾到了村口,立刻就被叶陈氏和叶大成把路堵住,那泼妇是又哭又闹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扑腾,那案板上的活鱼都没她这么难按。 不过叶陈氏这回是真哭的,也不知哭了多久,那眼睛一圈儿都是红通通的,像个红桃核似的! 她看到牛车就爬了过去,赶忙将路拦住,哭闹道:“乡亲们,快来看看嘞!这丧尽天良的,把自家大哥害到牢里去了!哪有这样做人弟弟、这样做人弟婿的!这天大的仇也不至于啊!那大牢里多黑多冷啊,进去了哪还有个人在哦!乡亲们快来看嘞,给评评理啊!” 什么情况?被下大牢了?谁啊?大哥……别是叶家的叶童生吧?!哎哟,这怎么还和李大夫和尘哥儿有关?! 急着赶集的村民们背着背篓停下了脚步,有两个瞧叶陈氏真是哭得真情实意,忍不住劝道:“叶嫂子,别哭了。再哭下去,你那眼睛仁儿都瞅不见了!” 还有一个说,“就是就是!到底啥事,你起来慢慢说嘛!在地上扑来扑去,扑得到处都是灰!你说说看,这事儿和尘哥儿有啥关系?” 当然了,就叶陈氏那张嘴、那德行,在村里得罪的人也不少,这看热闹的人也很多。 其中一个腰粗脸圆的妇人叉着手尖细笑了起来,支着腿乜了叶陈氏一眼,要笑不笑地说道: “哎哟?真的假的?是你家大宝啊?下大狱啦?哎哟!那可是个当状元的料儿诶!这官老爷眼睛瞎了?还能把这文曲星关到牢里去?哎哟!那你家可是冤得很嘞!这要是六月天,不得下大雪哦!” 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可把叶陈氏气得够呛,她爬起来就朝那妇人扑了过去,伸手想要拽她的头发,嘴里还骂着,“他娘的,你个死婆娘,叫你看我儿的笑话!” 可怜她哭得眼睛肿如桃核,连睁开都困难,路都瞧不清,那妇人只是背着背篓轻轻躲了一下,叶陈氏立刻扑了一个空,一个狗啃屎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妇人又白她一眼,然后冲着看热闹的村民们说道:“这疯婆娘的话听听就得了!你们还真信啊?那叶大宝是个啥货色,别人不知道,咱村里人还能不知道?也不知干了啥丧尽天良的事儿才被下大狱,还有脸来找李大夫和尘哥儿闹事!呸!” 第496章 她又朝地上的叶陈氏唾了一口唾沫,然后翻着白眼背起背篓往村外走,显然是不想继续看热闹了。 其他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又说了起来: “这周婶子说得有道理诶!” “可不是?自家人晓得自家人,这叶童生跟他娘有样学样,不是个好的。” “对嘞!还想把事儿赖到人尘哥儿身上,尘哥儿咱看着长大的,多乖的小哥儿!” …… 叶陈氏摔了个结实,像只扑棱蛾子似的张开手臂在地上扑腾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又是哭又是闹。 她忽然也不放狠话了,也不管旁边那些议论纷纷的村民,扑前去扒住车门朝里望,一把就拽住了叶小尘的手,哭求道:“尘哥儿!尘哥儿啊,二娘晓得我对你不好!但我儿子从来没有打过你啊!你行行好,你放了他吧!” “还有李小子!这事儿就是因为你才闹起来的,你去找官爷说,就说不追究我家大宝了!官爷肯定就把我儿子放出来了!求你了,求你了!” 叶小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叶陈氏,还吓得一愣,直到李介丘将她拽在自己腕上的手掰开,又甩了出去才回过神。 叶陈氏扑在前车板上,死命扒着车门。 叶小尘回了神,此时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慢慢开口道: “他确实没有打过我。他只是讽刺我,说我没有家教,在外面抛头露面、勾搭男人。说我是个卑微的、身贱的小哥儿,活该吃教训、吃苦头。他看到你殴打我、辱骂我,也只是说这是当娘的、在好心教导,我应该孝顺受着。” “而你,你和我的好父亲,在我娘病重的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把她活生生气死,他竟然还有脸、自充我的兄长?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他?我凭什么要帮他?” 叶陈氏忽然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抱着车板又嚎了起来。 嚷得耳根疼,叶小尘唰一声关了门,只丢给陈叔一句话,“陈叔,把她撵走吧。” 陈叔连连点头,“好嘞!” 他一边说,一边将趴在车板上的叶陈氏扯了下去,这泼妇挣着又要扑前来被陈叔一草鞭抽开了。 这泼妇装了片刻就装不下去了,立刻又原形毕露,破罐子破摔般的骂起来。 “你个死瘸子!死奴才,贱骨头!你敢抽我!” “好你个叶小尘!还以为你心肠有多软呢,其实也是个狠毒的!” “我等着看你的好戏!你以为李介丘能爱你多久?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我等着看你被厌弃被抛弃!” “你个小贱人!老贱人生的小贱人!你是贱人,你娘也是贱人!她就活该早死!自己男人都管不住!她活该!来世投生也是做猪做狗!” …… 第425章 狗咬狗 叶小尘本来不想被她继续纠缠,可听着竟然还骂到了他娘亲头上,他娘亲死了那么多年,凭什么还受她这些折辱咒骂? 他气红了眼睛,又啪一声打开了车门,直愣愣盯着缩在后头由着叶陈氏闹腾的叶大成一眼,冷冰冰问道:“你就由着她、这样闹?” 叶小尘冷冰冰看着自己的生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早已连一声“爹”都不肯再喊了。 叶大成缩在后头,像是被叶陈氏逼着扯过来的一样,有些局促地捏着手站在角落里看着叶陈氏在地上扑腾,也看着她被村里人笑话,再看着她扑到车板上哭求。 他只装死,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被叶小尘喊到,叶大成才干笑了两声,搓着手说道:“呃……哈,那个,你二娘就是气急了才胡说的!小尘啊,你别放在心上。那个,不管咋说,你也是我的种啊,是咱叶家的人,这以后李小子要是欺负你辜负你,这才有娘家给你撑腰啊!” 他话刚说完,嘴巴还来不及闭上,叶小尘就冷冰冰开了口,“我不稀罕。” 叶大成被噎了一瞬,脸色也难看起来,语气也冷硬了两分。 “行,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你以后的事儿我也不管了,但是你大哥这事儿你必须给解决了,这也是你们挑起来的!” “要不是你男人没本事,不能给他治伤,容川哪至于气得要打人呢!再说了,这也没人受伤啊,他就是亮刀子吓吓人,不会真动手的!这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 “亲兄弟?”叶小尘念了一句,反问道,“你这是便宜爹、当久了?把自个儿都骗过去了?” 叶大成:“……” 他又噎了一瞬,好像真是才想起来,这叶容川和他、和叶小尘其实半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啊! 叶小尘没等着他作出反应,突然笑起来,盯着叶大成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叶容川的脸、烂了。他这辈子,都不能考科举了,你这状元儿子的美梦、没啦。” 叶大成:“……” 叶大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抿着嘴唇死死瞪着叶小尘,像是恨极了。 叶小尘却只觉得畅快,又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残疾、毁容者,是不能科考的。他就是从牢里出来了,也不能当官了。” 听到叶小尘的话,叶陈氏又扑了上来,然后再被陈叔一鞭子抽开,她拽不到人只好又扯开嗓子继续骂。 “你这小贱人!你敢咒我家大宝!我家大宝是要当状元!当官老爷的人!他脸上的伤能治好!你敢咒他!” 第497章 这时候,李介丘也探出了头。他早就想说话了,但被叶小尘拦住了手臂,知道夫郎是想自己怼上两句好出出气,只得安安静静等着,这时候看叶大成铁青的脸色才朝外说话。 他先对着叶陈氏说话,“你要救你儿子出来也行。” “他虽然拿刀伤人,但到底是伤人未遂,按律法应该得挨三十个板子……啧啧,这三十板下去不死也得残啊!不过,按律可以钱赎罪,这一个板子一两钱,三十两就能免了板子,你要是还愿意多掏点钱打点打点,应该今晚就能出来了。就是……” “就是吧……”说完他又冲着叶大成看了一眼,一字一句说得那汉子脸色更加铁青,“这是钱真真是不少,就是不晓得这当后爹的舍不舍得。” 叶大成:“……” 叶陈氏:“……” 两人都顿了一会儿,李介丘这时候才拍了拍叶小尘的肩膀,然后勾住他的腰将人搂回了车里的软垫上坐着。 又拍了拍车门,对着陈叔说道:“陈叔,走吧。” 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那对夫妻吵闹撕打的声音。 “咱家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把大宝接出来!” “滚!你个疯婆娘,咱家里哪儿来这么多钱!” “那就把房子、把田都卖了!总能凑出来的!” “你敢卖老子的田!老子打死你!拿老子的钱去救你儿子?!你个败家的娘们!” “啊啊啊!你敢打我!老娘和你拼了!” …… 车上的几人听着后头一场闹剧越走越远,李介丘拍了拍叶小尘的手,轻声说道:“由着他们狗咬狗吧。” 叶小尘的眼睛还微微有些红,像一对兔子眼睛似的,大大睁着望向李介丘,还慢吞吞点了点头。 小满缩在李介丘怀里,起得太早他有些犯困,刚刚一直窝在车上打瞌睡,但还没睡熟就被叶陈氏吵醒了。小娃娃有些怕她,一直缩在车上不敢往外看。 这时候见小爹红着一双眼睛,小娃娃也瘪了瘪嘴,从李介丘怀里挣了出去,然后抱着叶小尘贴贴,又伸着短胖的小手去摸叶小尘的脸颊,软声软气地问道:“小爹,你是不高兴了吗?你别难过,小满给你捏捏脸。” 小家伙儿脸蛋儿圆乎乎的,全是软绵绵的肉肉,家里的人都喜欢捏他的脸蛋儿,他自个儿也清楚。这时候朝叶小尘伸了伸脖子,把小脸蛋儿凑了前去,喊着要叶小尘捏呢。 叶小尘可算被逗笑了,红着眼睛笑起来,捏着小满的脸蛋儿揉了好一会儿。 手下热乎乎、软绵绵的,捏得他整颗心也软了起来。 捏了好一会儿叶小尘才放下手,然后扭头看向李介丘,对着他小声说道:“快清明了,我想回去给我娘、扫扫墓。我都好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其实过年的时候他们去坟前祭拜过,还放了鞭炮,也清了墓前的杂草尘土。这次是因为叶陈氏那泼妇又提起,叶小尘心里难过,就想着再去看看。 李介丘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说道:“好,是该去看看的。岳母过世有十年了,这时候该是个十岁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说不定还是贵人家的小千金呢,吃的住的比咱还好!” 他知道叶小尘是还惦记着叶陈氏之前诅咒的话,但好人当然是投生到富贵人家享福了,只有叶陈氏这样的来世才会做猪做狗。 叶小尘被李介丘的话逗笑了,心情可算是舒畅了许多。 第426章 骗女 几人赶车到了宝塘镇,又是分头去了医馆和草舍小食。 叶小尘今天又是魂不守舍,要不是旁边有阿北一直看着,怕是又要出炒菜少盐没味的事情了。不过近来食肆没什么生意,书院里的老客们大多在小考的路上,今天中午食肆没有几桌客人,倒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叶小尘忍不住,脑子里总想着叶容川的事儿。昨天还提起过,说今天公堂上可能会找南山医馆的大夫们问话,这叫他怎么能不担心,也不知道叶容川在公堂上会不会胡说。 魂不守舍的叶老板守着食肆最后一个客人离开,等室内终于空了,他才有些坐不住,接了围裳就要往北街去。 “东家?您要去医馆吗?” 陈葵追了出来,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叶小尘停下脚步冲他点点头,又才细细说道:“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得去看看才放心。” 陈葵大概也会心惊,见叶小尘要出去忙跟了上去,小声说道:“那、那我和你一起去,好歹有个伴儿。” 叶小尘点点头,拉着陈葵往南山医馆去了。 许是心里着急,脚上的速度也不自觉放快了,叶小尘总觉得本来不算太近的路程竟然一会儿就到了。 医馆也是空空没有一个病人,大门边还挂着一个“停诊”的木牌子,堂室的两个大夫都不在。 阿春没有背医书也没有舂药,而是一直赖在账柜后,死死拽着医馆账房陶叔的衣摆,脸上都没什么笑脸了。 阿春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叶小尘,木着的小脸上可算是挤出半点儿笑,立刻站出来喊道:“小尘哥哥!你是来找李大夫的吗!他和爷爷还没回来呢!” 叶小尘不禁皱起眉,忍不住问道:“还没回来?事情很麻烦吗?” 算账的陶叔倒是心态很好,见此也是乐呵着笑起来,“这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公堂上絮叨啰嗦,一时半会询问不完,夫郎别担心!” 第498章 瞧陶叔半点不心慌的样子,叶小尘这才渐渐心定,想着这到底是叶容川的过错,再怎么也赖不到他们头上的。 叶小尘这才放心又回了草舍小食,像往常一样等着时间去接小满,然后又再去医馆接李介丘,等人都到齐了就坐牛车回村。 这次再去的时候,李介丘就在医馆了。而且因为今天停诊,他也是偷闲了一日,去时正靠在椅子上看书呢,手边有茶有糕,日子过得可安逸了。 哦,那糕还是他亲亲夫郎送的零嘴,别人都没有的。 “小尘,回家吧。” 见叶小尘和小满来接他,李介丘连忙收拾了桌上的书籍脉案和糕点盘子,又和许老大夫打了一声招呼,这才出门一手牵着夫郎一手牵着孩子往外走。 叶小尘连忙问道:“今天在公堂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李介丘先是摇了摇头,才慢慢说道:“没什么事,叶容川也已经被投了大狱,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碍眼了。” 叶小尘又忙问:“那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午后,来找过你,你们都还没回来!” 说到这儿,连陈葵也瞪大了眼睛紧紧看着李介丘,想着他多说两句话,最好说说叶容川的惨状! 李介丘牵着叶小尘的手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缓缓说道:“公堂上问了医馆的来龙去脉,又传了两个人证,都是昨天的病人。还查起叶容川毁容的原因,一件一件说下来,时间就拉长了。” 叶小尘眼睛一瞪,可是来了兴趣,两只手都攀上李介丘的胳膊,亮着眼睛问道:“是什么原因?!叶大宝的脸,是谁划的?” 李介丘望了叶小尘一眼,忽然又问道:“还记不记得之前说过,叶容川在镇上有个相好的姑娘。” 叶小尘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忙说道:“记得记得!他衣裳上,一股带花香的胰子味,肯定是女子用的胰子。怎么了?这事儿还和、那个女子有关系?” 他眼睛亮晶晶的,陈葵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两个小哥儿都露出一副“快乐吃瓜”的表情。只有小满有些呆,小傻子都不知道小爹在兴奋些什么,皱着小眉毛噘嘴看看叶小尘再看看李介丘,完全听不懂,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好难理解! 李介丘点点头又说道:“就是那个女子砍的。” 叶小尘:“!!!” 一双鹿眼瞪得圆溜溜,叶小尘眼里满是震惊,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谁?她?他们,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叶小尘的眼睛又黑又亮,灵动水润,要不是现在还在外面,李介丘定然要扯着人亲一亲! 李介丘瞧了好几眼才继续道:“那个女子是柳儿街的姑娘……嗯,你晓得柳儿街不?” 见叶小尘点头,李介丘才继续说:“两人相好了至少有三个月,应是年前就在一起了。那姑娘应该是生得貌美,以前的恩客不少,所以也存了些积蓄。叶容川一边贪于人家美色,一边又觊觎人家钱财,虽然看不起她的身份,却不肯撒手,甚至还许下了要娶她的承诺。” “那姑娘一心从良,一直催着叶容川娶她。但叶容川那样的人……肯定不愿意真娶一个从柳儿街出来的女子,娶她的话都是诓骗。” “时间久了,那姑娘越等越绝望,又是在欢场上混久了的,冷静后就渐渐明白了叶容川的意思。可笑这三个月里,叶容川可没少拿着她的钱吃喝玩乐。偏偏又在人家心灰意冷的时候,他还偷了所有钱财往江阳府去了。想着是路上的盘缠,考试也少不得一些打点。” “人没了钱也没了,可不就追了上去。也是她运气好,还真给人追上了,提着刀就往他脸上砍了七八下,紧接着就投江了。不过那姑娘的尸体也没捞着,不知生死。” 李介丘说了好长的话,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捂住了小满的耳朵,给小娃娃气得直哼哼! 叶小尘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变化多端,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张嘴一会儿又捶胸顿足,好一会儿才说道:“太混账了……这不是骗人嘛,自作自受!唔,希望那姑娘、被人救起来了!” 李介丘也点点头,总归是没有找到尸体,也算是好消息。 第427章 夸张的闲话 叶小尘想了想,又问道:“那叶容川要关多久?” 李介丘摇摇头,答道:“具体要关多久也不太清楚,至少这一、两个月是出不来了,不过他挨了三十个板子,命也算是去了半条了。我们离开公堂的时候,正施刑呢,前几下还有力气鬼哭狼嚎,后来渐渐就没了声音。” 虽说关不了太久,但最重的惩罚是那三十个板子。这施刑的各个都是年轻力壮的衙役,在打板子上很有一手,有的人熬不住被几板子活活打死也是有可能的,也有挺过来却残了的,就算出了大牢以后也是个废人。 说到这儿,李介丘又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再补充道,“哦,对了。他童生的功名也被捋了下来,又禁了科举,以后只是个白身了。” 被官府禁了科举,这辈子都难有前途了,就算不入仕途,以自身那点儿学识想要谋个账房、私塾先生之类的差事都不行。这十几年的培养算是打了水漂。当然了,叶陈氏也没真用心的培养,不过钱倒是花了不少。 叶小尘听到这儿也笑了起来,“我虽然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考状元,但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收场的。可笑,叶陈氏还日日吹嘘,自己的大儿子要考状元,当大官呢。” 第499章 李介丘思索起来也是摇头。都说这叶容川幼时聪慧有才,连村里唯一的秀才向先生也十分看好,觉得他前途有望才专门取了“容川”这样的好名字,那个时候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神童”是如此结局?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他没有亲父,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叶陈氏又是那样的品性,好好一根青葱幼苗活生生叫她养歪了。 几人到了镇门口,果然又见陈叔早早套好了牛车,就等着几人到了。 见了陈叔,不意外又被询问了两句,李介丘耐着性子又将今天在公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几人一边聊,一边赶车往村里返。 许是叶容川这事儿闹大了,进了村后就听到好些大娘婶子在聊,已经聊到“叶大宝手拿一把六尺长的大砍刀,怒气冲冲跑进了医馆,见人就砍,像砍西瓜似的!但医馆里也有高人在,立刻将其制服,然后扭送见官!” 李介丘:“……” 李介丘给逗笑了,对着叶小尘说道:“还六尺长呢,他拿得动吗?” 叶小尘也觉得好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有意思,趴在车窗上听那些大娘婶子扯闲。 等李介丘说话后,他才回头笑道:“她们说得,跟真的似的,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李介丘摇摇头,又说道:“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指不定这时候已经在传,我被叶容川砍成重伤了。” 这话可不吉利!叶小尘立刻瞪了他一眼,张嘴就要凶巴巴斥上两句,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外头已经有婶子注意到他们的牛车了。 有妇人上前拦住,半是关心半是好奇地问道:“哎呀!这是李大夫家的牛车啊!李大夫人嘞?他没事吧?听说他被叶大宝一刀砍了后背啊,说是流了好多血?!” 这话刚说完,又有另一个婶子挤上来,连连摆手,“听说是砍的腿!砍的大腿!那口子有那么深、那么长!我隔壁张大娘家的小舅子的侄媳妇儿亲眼看到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诶!” 叶小尘:“……” 李介丘:“……” 这得澄清一下,保不齐明儿一早他命都被传没了。 李介丘忙推开了车门,囫囵个的站出来,还走了几步,才苦笑着说道:“婶子些传得也太离谱了,没砍着我,好好的呢。” 本来还有些坐在树底下纳鞋底的妇人们也都围了上来,转来转去地看,然后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哟,瞧着气血是好。” “好像真没事啊,谁乱说被砍了胳膊的!” “啊?不是说砍了腿吗?” “哎哟,管那么多,人没事儿就成了呗!” …… 这些个婶子扯闲话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大笑着拍了李介丘的肩膀,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也有人好奇,见了当事人急忙问道:“哎哟,李大夫诶,你给说说呗,叶家大郎真去医馆闹事了?” 李介丘点点头,含糊道:“是闹了些,过几天消息应该就会传回来了。婶子们,你们接着聊吧,我得带着夫郎孩子回去了!瞧着家那头烟囱在冒烟儿了,肯定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回去呢。” 好热闹的大娘们放了人,等几人走远才又听到有人大喊。 “哎呀!李大夫,忘了说诶,叶家的下午又去你家里闹了!也不知道这时候走没走呢!” 叶小尘也听到了,心里一紧,连忙拉着李介丘往家里赶。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自家院子,远远瞧着院子外没有人,看着不像有人闹事的样子。等走近了才听到纷纷的人声,听着人还不少,不过也不是争执吵闹的声音。 几人进了院门,这才看到院子里好多人,赵家人来了,杨禾和羌原来了,隔壁的林青锋和赵安月也来了,枣子树下还有黑子又被傻狗儿子惹得心烦,伸爪子啪啪往它脑袋上拍呢。 叶小尘惊道:“这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来了?” 赵田氏连忙道:“还能是什么日子!都听说了,可不得来问问情况!我来的时候叶家的还在外头闹腾呢,一通哭爹喊娘,给小白都烦得往后头钻。” 杨禾也有些担心,连忙上前握住了叶小尘的手,紧张兮兮地问道:“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也知会我们一声?人没事吧?村里传得可歪了,说啥的都有!” 也是这样一问,人当然是没事了!这人不还大咧咧搁这儿站着嘛。 站着的当事人笑起来,颇有些高兴地说道,“我当然是没事,只是叶容川的事儿怕是不小哦。” 赵安月在一旁气得跺脚,哼哼道:“那也是他活该!最好是在牢里关到死!永远别放他出来!” 赵树林要稳重些,他等着别人都说完才睁大了眼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在公堂上又说了些啥?” 第428章 童言无忌 李介丘把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叶小尘这时才问道:“叶陈氏又来闹事了?什么时候走的?婶子把她骂走的?” 赵田氏摇头,看她神色竟还染了几分新奇和幸灾乐祸,“她男人来把她拉走的,两人在外头还打了一架呢。” 也不怪赵田氏觉得新奇,毕竟往常发生类似的事情,叶大成多是躲在人后不吱声,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站出来阻止呢,这里头定然有些名堂。 第500章 叶小尘心思一动,又问道:“他来的?还打了一架?” 站在一边的叶杏花连连点头,那外头一个是爹一个是娘,小姑娘不敢露面,一直躲在房间里。但叶陈氏哭闹的声音很大,隔了几面墙都传了进来,后头撕扯打架咒骂的声音更大。 赵田氏点点头,啧啧两声说道,“以后啊,可不能说叶大成窝囊了,这龟孙心里门儿清呢,以前是故意把那婆娘推在人前的。这次肯定是知道叶大宝救不了了,这秀才也不能考了,又不是亲生儿子,可不就一脚踹了?” “他刚到的时候还好声好气说了两句,这疯婆娘还是闹腾。他气恨了,一脚就踹了过去,直踹到心窝窝上,然后揪着叶陈氏的头发就把人往家里拖。是个狠的,可半点儿不窝囊嘞。” “这叶陈氏也是性子太差,都被踹得爬不起来了,还扯着人又打又咬,嘴上还不停骂呢。叶大成又是两巴掌抽过去,啧啧,差点没把人打死,我可瞅见了,那耳朵都流血嘞!” “给我都吓了一跳,以后可不敢惹他了。这要真动手,妇人哪打得过汉子啊!” 叶小尘沉默了许久,但心里微微明白,这才是叶大成的真面目,他畏缩窝囊的角色装得太久,但其实是个心狠又无情的,真说起来家里的媳妇、小哥儿、闺女儿都没有半分感情,最多只有叶小宝还得他些真正的疼爱,毕竟是独苗苗。 叶小尘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他们还说些什么没?” 赵田氏想了想,又才说道:“也说了两句吧。看那婆娘的意思,是想求你们帮忙,把叶大宝捞出来。但是叶大成舍不得花钱了,到底不是亲儿子,这考不了秀才也不乐意花钱捞他,还说要把钱留给小宝读书考试呢。” 李介丘听得一声嗤笑,“还没放弃他秀才儿子的梦呢。这一个便宜儿子折了,底下还有个亲儿子。” 赵田氏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继续说道:“啧,这叶小宝可比他哥还坏嘞!根儿上就烂了。瞧着吧,还能考上什么秀才,这钱指定又是打水漂!” 叶小尘不在意,甚至乐得看他花钱打水漂,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管他嘞,他高兴怎样就怎样,都是两家人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最多他死了后,我找人挖个坑给他埋了。” 这话是狠了些,村里人大多古板,都信奉“无不是之父母”,这话要是传出去定然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赵田氏也是叹了一口气,对叶小尘的话没什么,好一会儿才拽上赵树林的胳膊,喊道:“走嘞,咱就回去了。” 叶小尘还没说话,陈婶倒是先出来拦人了,忙喊道:“吃了再走呗,都这个时辰了,省得你回去还得做!” “是啊,婶子,吃了再走。这人多热闹些。”叶小尘和李介丘也立刻说道。 赵田氏和赵树林是长辈,思想上总要古板些,不愿意麻烦别人,不像赵安月,这时候已经坐在餐桌前,还笑嘻嘻问着陈婶今晚吃啥呢。 赵田氏悄悄瞪了自家小哥儿一眼,又才对着叶小尘笑道:“你们吃吧,我们家里煮着饭的,回去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叶小尘又劝了两句,劝不动也由着他们去了。 赵田氏扯了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赵安业一把,催道:“走嘞,傻小子,回家了!” 傻儿子没理她,盯着陈葵看呢,看得眼睛都要比陈葵还亮了。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愣愣盯着陈葵,傻笑着高声说道:“好!那我吃了再回去!” 赵田氏:“……” 这臭小子! 可给赵田氏气得够呛,一巴掌就狠狠拍在他背上了,给傻儿子拍得朝前一栽,险些没栽到陈葵身上。 “谁打我!诶……咋、咋啦?娘诶,做啥打我嘞!” 傻小子捂着脑袋跳起来,先是怒气冲冲地转过头,看到自家瞪圆了眼睛,抬起的手都还来不及放下的亲娘,那股鼓鼓囊囊的气立刻就瘪了,委委屈屈捂着脑袋看赵田氏。 陈葵见了他这模样,立刻就扑哧笑了起来。 赵田氏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儿子的终生幸福呢,由他吧!哎! 赵田氏又瞪了赵安业一眼,然后拽着赵树林就朝外走了,直等到两人走出好远还隐隐听到汉子说话的声音,“咱啥时候煮的饭啊?” 毫无意外,又被哐哐打了两巴掌。 李介丘啧啧两下,赵婶子,可谓是巴掌狂战士啊。 “好嘞好嘞!那咱先吃饭!” 陈婶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立刻喊了陈葵去帮着端碗端菜,赵安业也殷勤得很,一路跟了上去。 “葵哥儿!这个我来端!这个汤太烫了,小心烫着你!” “葵哥儿!你怎么在搬桌子,我来我来!这个太重了!” “葵哥儿!你怎么端着两盘菜!我来我来!我来我来!” “葵哥儿……” 陈葵站在门口,手里刚拿上东西就立刻被抢了,这时候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话没说,脸倒是红了好多。 叶小尘悄悄笑了笑,然后伸手将愣在路中间的陈葵拉到身边,打趣道:“由他去吧,你这不乐得偷闲?” 小满跟着点头,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张口就问道:“小葵叔,安业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啊?” 小娃娃眼睛睁得圆亮,声音清脆响亮,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问得愣住了。 第501章 陈葵:“……” 陈葵面皮薄,本来还只是微微粉红的脸颊立刻就爆红了,咬着唇瓣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安月笑倒在林青锋怀里,还嫌事儿不够大,冲着赵安业喊道:“哥!说你呢!赶紧说说呀!” 赵安业一愣,下意识看向陈葵,哪想到这哥儿也偷偷瞥自己呢,四目相撞又立刻慌忙地偏开视线,两张脸都红得像猴屁股。 小满人小不懂事,还不知道两个大人正在被“油煎火烤”呢。 他还单纯地问道:“可是我爹就是这样的!小爹拿什么都抢!和安业叔叔刚才一模一样!他们晚上还悄悄亲亲抱抱呢!都不抱小满!过分!” 叶小尘歪了歪头,满脸的疑惑,没想明白这火到底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的。 叶小尘:“哈……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第429章 谈婚期 叶小尘:“哈……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李介丘笑着摇头,往小满手里放了一块米糕,又掐住他叭叭叭说个没完的红嘟嘟小嘴,哄道:“小满,别说了,快吃饭,待会小姨要把糕糕都吃完了!” 李小满小朋友:“!!!” 头可断血可流,糕糕不能丢!小满一听这话立刻就一手拿了一块白米糕,左右开啃,一边啃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坐在他旁边的叶杏花,也不说话了。 叶杏花:“……” 叶杏花真想瞪哥夫一眼,可她不敢,只能抿着嘴吃菜。不过幸好,她哥帮她瞪了,真好! 赵安月是个不客气的,在这儿比在自己家还舒坦,伸筷子就在盘里夹了一只最大的肉片,一边就饭吃一边问,“所以叶状元就被关起来了?还被打了板子?” 叶小尘冲他重重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个“三”,认真说道:“三十大板呢!听说都、打得没声儿了。” 赵安月也重重点头,说道:“活该!不过也可惜了……” 叶小尘偏了偏头,有些不懂了,忙问道:“可惜什么?” 赵安月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林青锋的手指,鼓着嘴巴用眼神扫着桌上的豆腐鱼头汤,然后再冲着他嘿嘿直笑。 见林青锋动手盛汤后,赵安月才回头望向叶小尘,郑重地说道:“可惜咱村儿不能改名叫状元村啊!哎,不过还有叶小宝,这重任就放在他身上了!还是有希望的!” 叶小尘:“……” 叶小尘一阵无语,偏偏他身边还有个捧哏儿的。 “是是,月儿说得对,真是可惜了。”林青锋捧着汤碗放到赵安月跟前,语气轻软,“来,月儿,喝汤,慢慢喝,小心烫着了。” 赵安月点点头,吹着喝了一口,“呀!好香啊!眉毛都要鲜掉了!陈婶陈婶,这个是怎么做的!我做的鱼汤一点儿都不白!还有股味儿,不好喝!” 从前在家都很少做饭的赵安月成了亲后倒自觉学起了做饭烧菜,只是这水平吧……吃得人潸然泪下。 他冲着小桌子上的陈家人喊,陈婶笑呵呵地回头看他,把这道豆腐鱼头汤的做法细细讲了一遍。 赵安月认真听完了,然后握了握拳说道:“我好像会了。” 至于,真会还是假会,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哦……他男人应该也知道。 这不,这捧哏儿的立刻又说道:“月儿真厉害!明天我就去河里给你抓鱼,你想怎么做都成!” 赵安月点点头,还真安排上了,还说道:“再去找余大婶买两块嫩豆腐,等我明天给你好好露一手!”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林青锋也是连连点头,直说道:“好好好!” 瞧这新婚小夫夫的模样,给两桌人都逗乐了,抱着碗大笑起来。小满闷头吃饭啃糕,也不清楚大人们都在笑什么,但他们都在笑,自己要是不笑就显得不融入了!小娃娃立刻也跟着咧嘴笑起来,笑出一口白亮亮的小牙齿。 都吃得开心,聊得开心,显然已经忘了叶容川的乌糟事。 赵安月这头笑完,眼睛一瞪又看向小桌子上坐着的赵安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咿呀!赵安业!你怎么追小哥儿都不会!你给人家盛碗汤!夹夹菜嘛!” 突然被点了名的赵安业:“……” 再看看对面坐着的陈葵,小哥儿又被说得脸红了,抱着小碗就差整张脸都埋进去了。 赵安业也很无奈,小声叽咕道:“……你是我哥,我给你喊哥算了。” 他虽然悄声嘟囔,但还是老老实实伸手帮陈葵舀了一碗豆腐鱼头汤,磕巴着说道:“小葵,喝、喝点儿。很鲜。” 自己已经盛过一碗喝过一碗的陈葵:“……” 能怎么办呢?闷头喝呗!还能盛回去啊! 陈葵红着脸捧碗喝了起来,喝完后才声如蚊呐般说了一声“谢谢”。 陈叔陈婶两口子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羌原在一旁不说话,他本来也不爱说话,平常这种时候他都是默默跟着杨禾,然后默默干饭。 他饭量大得很,比一般汉子大,能顶得上两个杨禾。平常杨禾都怕他吃不饱,总是在一边给他不停不停不停地夹菜,直等到碗里堆出一个小山尖尖才停手。 这回,羌原倒是有样学样,也给杨禾盛了一碗汤。 杨禾接过来,一边等着放凉,一边说道,“我和羌原过几天要去合户办婚契了。” 第502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了筷子,一个个往杨禾和羌原身上看。 好一会儿叶小尘才笑起来,打破了这份安静,“这是好事儿啊!那、什么时候办喜事?” 杨禾面上一片坦然,瞧着果然是年纪最大的哥儿,成熟又稳重,但实则,桌下的手正拧着衣裳呢,拧成乱糟糟皱巴巴的。 羌原忽然从底下伸手过来,悄悄将他握住,然后平淡说道:“四月十八。” 赵安月听得皱眉,连忙说道:“还有一个月呢,太久了吧!这是什么好日子吗?找谁看的?” 两人在桌底下悄悄牵手,黏糊糊的,好一会儿杨禾才笑起来,又解释道:“听羌原说,他家乡那个日子叫什么花沐节,听说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我觉得这日子不错,就定在那天了。” 李介丘微微挑眉,有情人相会?这不就和七夕、情人节差不多了?在现代的时候,那些新人也爱挑着这个时间结婚的。 果然,叶小尘也亮了眼睛,说道:“那不就是我们的上元节嘛!上元节也是、有情人逛灯会的日子!” 赵安月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冲着林青锋嘿嘿笑起来,“上元节的时候,我和林青锋也去镇上看灯了,还买了一盏超级可爱的兔子灯!嗯……那这日子还是不错!挺好的!” 叶小尘也点点头,然后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墙角。他大老远从江阳府拿回来的青红鱼灯还放在屋里,扭头的时候,正巧对上了那只鱼灯,嘴巴上用铁丝绑着的两只毛绒绒红球儿还是那样艳。 第430章 无计可施的叶陈氏 距离叶容川那场闹剧又过了几天,这事儿在村里算是一件大事儿了,毕竟是村里唯一一个有望考秀才的读书人。 那些个老叔公知道的时候还很是气愤,又是气又是失望。虽然心里清楚,就叶容川现在的样子,真考秀才也实在不容易。可心里总还有些妄想,尤其是叶家的老叔公,还想着叶家门庭能出个有出息的子孙。 可这下好了,别说考秀才了,人还被关进大牢了。 这小辈算是彻底毁了。 最气最失望的当然是叶大成了,他可是顶着绿头龟的名声供着一个非亲非故的假儿子读书,就想着能供出一个秀才举人老爷!可到头来,钱打了水漂,半点儿好处也没有拿到!要知道,在这个假儿子身上花的钱,比他真儿子叶小宝还多! 给他气得牙痒痒,对着叶陈氏也横看竖看不顺眼,端来的洗脚水烫了要骂一通,饭菜淡了咸了要骂一通。而叶陈氏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被骂火了就要撩着袖子和他干架,但妇人的力气哪里有汉子大,每次都打不过。 好长一段时间,叶家的邻居总能听到叶陈氏被打得叽哇乱叫,而叶大成那窝囊怕媳妇的假名头算是被彻底摘下来了,所有人都在背地里骂他心狠。 这事儿传到叶小尘和李介丘耳朵里,夫夫二人当是笑话听了听,也没当回事,反而不觉得惊讶。 不过这日,叶陈氏倒是偷偷来找过杏花。她顶着一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脑袋,一瘸一拐上了门,又是哭求又是下跪磕头,试图靠打感情牌让杏花心软。 她的好大儿被关在牢里,听说已经挨了板子,这时候也不知道个死活,肯定是不好受的!她想求杏花帮她偷些钱出来,有钱打点,她家大宝在牢里才能过得舒坦些,要是钱够多说不定能把他提前接出来。 自从出了这事儿后,叶家的钱都被叶大成捏在手里,这男人就怕她偷了钱去救人,只要提起一个“钱”字就是一顿好打。 “杏花,杏花!你开开门啊,你开了门和娘说话啊,娘求你了!” “大牢里的可是你亲哥哥啊,娘晓得你从小就心软,可不能放着亲哥哥见死不救啊。” “以前都是娘的错,娘认罪!娘给你磕头!求求你了,你就开开门吧,咱娘俩开了门细说啊。” “我也不要多的。我就要二十两,我去问过了,你哥这回到底没有真伤到人,只要二十两就可以被他弄出来!你帮帮娘吧,我听说小尘的铺子一天都不止赚二十两呢,这点儿钱对他不多的!” …… 这妇人跪在院门外,一会儿拍门,一会儿又是磕头,磕得灰尘乱扑,额头也是一片青肿。 终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叶陈氏来不及欣喜发笑,忽然又看到一只黑色大狗扑了出来,将她扑了一个四脚朝天。 她仰倒在地上,像是一只带壳的王八似的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又来串门子蹭饭吃的小白就匍在她身边,压低了脊背,冲她露出森白的獠牙,尖齿间发出威胁恼怒的呜呜声,这时才有了一只凶猛猎犬的模样。 不过这狗教得好,不会随便咬人,但只要叶陈氏有个异动它就会立刻扑上去。 叶杏花板着脸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和她差不多高的大扫帚,冲着叶陈氏脚边就是一通乱打乱舞。 “赶紧走!大清早的,别来招晦气!” 小姑娘板脸瞪眼,厉声喊得清脆。 叶陈氏也气恼,这个女儿她了解,向来是怯生生的,从来没料到她有一天敢拿着扫帚赶自己。 她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好几次被细竹枝绑的大扫帚打了脚背,鞋子袜子单薄,有些尖锐的细枝丫扫在脚面上,刮得生疼,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被刮出血路子了。 第503章 “你!你……我可是你亲娘,你怎么敢……” 叶陈氏也是气坏了,站起来又想骂,还冲着叶杏花伸手指指点点,甚至还想去拉扯。 小白可是一直盯着她的,见她伸手,扑上去对着她的手腕就是一口。这狗机灵着,林青锋早教过它不能咬人,所以一口上去也是收了力的,不过犬牙尖锐,还是刮破了叶陈氏的手背。 叶陈氏吓坏了,又怕真被狗咬,这黑狗被养得又大又壮,要是下口咬起来,自己躲都躲不开。 她还是怕了,也顾不得骂叶杏花,转身就往家里跑。 小白对着她跳脚跑路的背影歪了歪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撒开腿撵了上去,一边撵还一边“汪汪汪”直叫。 这狗子最近喜欢撵邻居的鸡,也不咬,就撵着玩,瞧鸡群被吓得扑腾乱飞的样子就高兴。不过这个爱好没多久就被赵田氏发现了,被揪着耳朵狠狠教训了一通,还扣了半个月的骨头! 鸡不敢撵了,但人……撵着好像更好玩! “汪汪汪!!!” 它追得可欢了,吐出长长的舌头往前冲,两只耳朵像是黑蛾似的上下扑腾。不过细犬跑得极快,没几步它就快追上了,于是又放缓了速度,甚至去路边啃两口草,等着叶陈氏跑远才有撒开腿追出去。 路过林家院子时,门口的黑子直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小白追着一只“两条腿”跑得正欢。嗯……还是不太懂它这傻狗儿子的乐趣,黑子百无聊赖在原地转悠了一圈,又趴了回去。 再看叶陈氏,本来还被叶大成打得一瘸一拐,这被狗一追,诶,腿好了!那是一路往家里狂奔啊。 被狗撵着在村里跑了大半圈,命都跑没了半条,叶陈氏好久都不敢再到那边闹事了。 不过她也去过镇上,捏着悄悄存的私房去了衙门,想要见叶容川一面。 这泼妇在村子里,那胆子是一等一的大,就是见了里长她也敢阴阳怪气两句。不过到了衙门,见了挎刀的官爷们才缩得像鹌鹑,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她捧着自己存的私房,央求着想要见叶容川一面。 说是私房,其实也才几十个铜板,她如今摸不到家里的钱,能藏下这点儿就不错了。 不过那些官爷哪里看得上,还不够他们吃顿酒的。 立刻就把人推翻在地上,铜板滚了一地,“滚滚!疯婆子!大牢里的人是你能随便见的?!赶紧滚!” 叶陈氏缩了缩脖子,跪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捡铜板,最后还小声哭着说:“……怎么少了三枚。” 她最后,到底还是没能见到自己那宝贝儿子,又失魂落魄捏着钱回了村。 第431章 要亲就亲 村里人对叶容川的事传得起劲儿,但叶小尘夫夫、赵家、杨禾羌原几人都不太在意,还是如往常一样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 到了和里长说好去合户办婚契的日子,杨禾和羌原早早起了床。 杨禾在灶房里转了一圈,煮了两碗鸡蛋面。不得不说,羌原是个长情的,就爱吃鸡蛋面。 他端着面碗进门,见羌原站在一个三开门的大衣柜前,柜门大开着冲里翻衣裳,床上还丢着两套,一套黑红的、一套深青色的。但他都没看上眼,还往柜子里找呢。 “你干嘛呢?”杨禾将碗放到桌子上,扭头看向羌原,见他还穿着寝衣,赤脚趿拉着布鞋走到衣柜前,翻得认真,“找衣裳?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挑啊?以前不是穿什么都可以吗?” 羌原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红的,然后说道:“重要的日子,要穿好点儿。” “重要的日子?什么重要的日子呀?”杨禾偏了偏头,故意笑着问他,一边问一边朝他看,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套鲜红的衣裳,又连忙走过去,从他手上抢过那套红衣。 “哎呀!这是做的喜服,还没做好呢,你别给我翻坏了!” 喜服? 羌原眉目微松,眼睛紧紧盯着杨禾手里那套鲜红的衣裳,低声问道,“喜服?你做的?不是说镇上的云婆婆会做吗?” 杨禾将做了一半的衣裳仔仔细细叠好,收进柜子里,又才解释道:“婆婆给我做的,至于你那套……我想自己做。” 他说完身后就没了声儿,杨禾也没有在意,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柜子里,从最里头翻出一套蓝黑的衣裳。 “喏,穿这个吧,这是新做的春衣……我也有一套差不多款式的,不过是蓝白色的。” 杨禾一边说一边将衣裳递给羌原,可羌原第一时间却没有拿,只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杨禾:“看……看什么?” 羌原是个直性子,想什么说什么,干脆利落开了口:“我想亲你。” 杨禾:“……” 杨禾瞪他一眼,将怀里的衣裳扔进他怀里,然后错开身走到桌前坐下,“先吃饭,面都要坨了!” 没如愿亲到人的羌原垂着脑袋走过去,先把衣裳放到床上,然后才走过去坐下,老老实实端过面碗开始吃。 杨禾瞅了他两眼,觉得这人背后的毛绒大尾巴好像都垂着拖到地上了,都不摇了。 他有些心软,又觉得不好意思,咬断了口里的面才小声嘟囔道:“要亲就亲,怎么次次都要先说……什么毛病。” 吃面吃到一半的羌原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筷子,背后无形的毛绒大尾巴又开始晃了,“那我现在就要亲!” 第504章 杨禾立即又瞪他一眼,说道:“现在不行!一口蒜味,不许亲我!好好吃面!” 羌原:“……哦。” 他闷闷地吃面,一边吃面一边往杨禾碗里夹鸡蛋。 过油炒得金灿灿香喷喷,面条劲道,再往上撒上蒜末辣子葱花儿,加一勺油泼香,味道更美。羌原刚认识杨禾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做的鸡蛋面了,要细说,这个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他娘亲是外域人,那边的人吃肉吃酒厉害,女人也能架火烤肉,然后啃完半只羊腿。他从小跟着母亲生活,但饮食上却像他那未曾蒙面的父亲,吃不来外域的食物。 他娘只好学着做饭炒菜,但这实在是个细致活,老大一只全羊她知道怎么烤,但小小的一盘菜就把握不住了,时常炒出一盘焦黑叶子。等他长到十来岁,他娘还是没学会炒菜,但鸡蛋面总算做得像个样儿了,他就是靠鸡蛋面被他娘拉扯大的。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给杨禾细讲过。 杨禾看着几筷子黄灿鸡蛋到了自己碗里,连忙捂住碗口,说道,“你自己吃,你不是爱吃鸡蛋面吗?挑给我做什么,我碗里也有的!” 确实有,家里有了钱后,杨禾就没有在吃穿上亏待过自己。不过羌原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吃两碗面,但只有自己那碗是有鸡蛋的。 羌原没多说,只看了他一眼,催道:“快吃。” 杨禾:“……” 这人果然没再给他夹鸡蛋了,三两口就把半碗面条吃完了,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像只饿狼似的。 他吃完了也不说话,坐在一旁等杨禾吃面。杨禾就吃得慢多了,又被羌原死死盯着,就吃得更慢了。等杨禾吃完面,羌原捡了两只碗去灶房洗,飞快洗完收进碗柜,然后再回屋子。 哦,回去前还漱了口。 他没怎么说话,但心里记得死死的,进门就按着人啃了好一阵,直啃到里长陶礼在外头催。 “禾哥儿!好了没啊!咱走吧?” 陶礼还不知屋里演了一出干柴烈火,羌原啃够了,才慢悠悠走到床前开始换衣裳。 杨禾:“……可我嘴里还有蒜味呢。” 杨禾跺了跺脚,暗自嘀咕了两句,扭头想要骂他,可刚扭头就对上一片光裸宽厚的肩背。 杨禾:“……” 可恶! 杨禾慌忙地移开视线,匆匆走出门,冲着外头喊道:“陶叔,马上,我们换身衣裳就走!” 他喊完又回头,这人已经穿好衣裳了。 羌原将另一套蓝白色的衣裳递给杨禾,以眼神示意他赶紧去换。 他穿着一身黑蓝色,手腕上扎着皮质的护腕,腰上也绕着黑皮革带,更衬得他腰细肩宽。身形高大,头发卷长披在脑后,嘴里含着一根墨蓝色的发带,耳朵上一直钉着的漆黑菱形耳坠被取了下来,换了一只杨禾之前从来没见过的耳坠。 是两只相扣的漆黑小环,末端又分出两股,一长一短,一边坠着两颗黑曜石般的珠子,一边坠着一条及下巴长的黑银流苏。 好看,但是…… 显然杨禾比叶小尘有出息些,没有被美色迷惑。他看了羌原好几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推搡着把人挤出了大门。 一边动手,一边还没好气地说道:“赶紧出去!别打扰我换衣裳!” 第432章 合婚婚契 两人可算是换好了衣裳,一前一后出了门,里长老早就等在院子外了,和他一块儿的还有老周叔。 这合户办婚契和上回李介丘买地办契书一样,也得到县里面找官府的媒氏大人办,所以还和上次一样,先坐老周的牛车到镇上,然后换乘马车赶去县里。 连陶礼见了羌原这个外来人也怵得慌,生得过于高大,又不苟言笑,身手还尤其厉害。他见了人连话都不敢多说,心里只好奇,这禾哥儿怎么找了这么个男人,可别打夫郎啊?! 陶礼哆嗦着爬上牛车,然后就见羌原扶着杨禾的腰,将他半搂着抱上了车。 陶礼:“……” 好吧,看起来不会。 陶礼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又问道:“那个、婚、婚书准备好了吗?” 杨禾一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羌原,竟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折子,拿给陶礼看,简洁回答道:”准备好了。” 杨禾又一愣,条件反射就问出了口,“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羌原望他一眼,转手又打算把折子收起来,嘴里还说道:“挺久了。” 杨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就要从他怀里捞那红色婚书,“给我瞧瞧。” 陶礼瞧着杨禾一手就伸进了这高大勇武的汉子的前胸衣裳里,看着那手在里头摸了两下,然后掏出那红色折子。 陶礼:“……”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禾哥儿真是挺生猛的啊。 杨禾不知里长的腹诽,他翻着那婚书细看。 那是一个四折的折子,前后都订了又厚又硬,裹着薄锦布的壳子,上头规规矩矩写着“婚书”两个字。羌原的字如他的人一般苍劲锋利,很是凌厉,横竖撇捺都似带有刀钩。 杨禾瞧了两眼,又翻开往里细看。 “……今结朱陈之好,盟燕侣同生,谨订此约。” 看不懂……杨禾咳了两声,然后把婚书合拢递回到羌原手里,点着头说道:“字挺好的。” 第505章 羌原像是垂眸笑了两下,又偏头望向杨禾,见他挺直了脊背正无聊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静静瞧了许久才问道:“看不懂?” 杨禾:“……” 羌原又笑了,这回甚至是笑出声来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夜里再与你解释。” 陶礼默默无声,僵着脖子看一眼羌原,再扭头看一眼杨禾,觉得这两人实在是黏糊糊的,他坐在中间根本一句话也插不上。 陶礼:他不该在车上,他该在车底。 陶礼摇了摇头,慢吞吞缩到了车前板,和赶车的老周并排坐着,瞅他一眼然后摇摇头,一副要腻出鸡皮疙瘩的表情。 老周叔爽朗地哈哈大笑出声,对着里长小声说道:“小年轻嘛,都这样的。” 几人赶车到了镇上,然后又换乘了马车,片刻没有停歇地往安澄县赶。这一趟过去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到县里也该是下午了。羌原担心杨禾马车坐久了不舒服,专门在车行里挑了最贵最好的马车,车厢凳子上铺着厚实的锦褥,还配着茶水糕点。 陶礼这辈子没坐过这样的马车,进了车厢连屁股都不敢往凳子上放,悬着半边屁股生生挨过了两个时辰,坐得腿臀发麻。 他们出发得早,约莫是未时中(下午两点)到的安澄县,车上有水有糕,几人也带了点干粮,虽然没有吃正经的中饭,但也不饿。 羌原和杨禾急着想要早早办妥婚契,陶礼也不耽误,领着两人就往官府去。幸好这媒氏官不忙,没多久就给两人合了户办好婚契,此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夫了。 陶礼也高兴,这汉子虽然瞧着吓人,可在路上他也看见了,这人对禾哥儿是真好,如此他也放心。 “好好好!”里长领着两人出了大衙,大笑着望向两人,“以后好好过!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禾哥儿啊,如今你有个好归宿我也高兴!那、那你俩还办不办酒?” 说起来,杨禾算是二婚。这样的情况,村里大多人家都不好意思大办宴席,但陶礼也清楚,杨禾前头一个汉子很不像话,合该这个才应好好办一办! 杨禾连连点头,又说道:“办的办的!日子都定好了,只是不大办,到了时候也请陶叔来喝杯喜酒!” 陶礼笑得一张脸都要皱成橘子皮了,连连喜道:“好好好!好诶!这个……这是叫羌原吧?哎哟,羌小子诶,以后可得好好对禾哥儿!” 头一回被人喊作“羌小子”的羌原一愣,好半天才回神点头,僵着脸答道:“这是自然。” 陶礼又是说了一通好。 三人又一同去吃了饭,这事儿是请里长帮忙的,所以这两日的吃住行都由羌原一个人包圆了。吃过饭又去订了客栈,陶礼不是第一次来县里,对县上的玩耍把戏不好奇,所以吃了饭就进屋歇着了。 不过杨禾没来过安澄县,一路都有些新奇,羌原就带他出去转了转。 大燕朝有夜市,晚上比白天还热闹,杨禾一路都看得高兴。 “这安澄县虽然没有江阳府繁华,但人也很多呢。”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握住羌原的手,晃了两下才望着他说道,“诶,这些人怎么都急着往那边走,咱也过去看看!” 安澄县虽然没有江阳府繁盛,但人多地广,也不是宝塘镇一个小镇能比的,随便一条街道都比宝塘镇的北街更宽更好,是用砾石岩土碾实铺筑的,更甚至还有铺了石板的大道。 两人手牵着手,跟着人群朝那边去了。 羌原也是第一次来安澄县,不太清楚这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等快到了才听到一阵唱戏、说书的声音。 他生得高,在这人海中看得也比旁人更多,远远瞧着那头有好些竹子木头搭的棚子,有踢瓶弄碗表演杂技的,也有摆着长桌拿惊堂木说书的,还有提着皮影在影布后表演的…… “瞧着像是个瓦市。” 羌原一边说,一边伸手圈住杨禾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可不是他故意占便宜,实在是人太多了,这摩肩擦踵的,他也担心杨禾被人挤倒踩到。 第433章 瓦市 “瓦市?瓦子?” 杨禾被他半揽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亲密,反倒是有些好奇地回头望着羌原问道。 羌原点头,又说道:“是。宝塘镇没有瓦市,正好这儿有,带你去看看。” 杨禾有了两分兴趣,忍不住又问道:“瓦市里都有什么?” 羌原细细答:“杂技表演、耍猴耍蛇、傀儡戏、皮影戏、说书的、口技的,多得很,得进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顺着人群挤了进去,里头又宽又广,进来才觉得没有那么拥挤了,左右到处都搭了竹木棚子。 瓦市里一溜儿穿着蓝布衣裳的技人在路上行走,有的腰上绑着红鼓,有的手里拿着亮白的大刀,还有手里提着二胡的。 羌原还说:“他那把刀有些劣质,也没有开锋,是耍着玩儿的。” 杨禾笑他,“是!哪有你的刀好啊!诶……你怎么没把你的刀带出来?” 羌原摇头,又见路边蹿过来几个孩童,他又连忙伸手将杨禾护住,才说道:“不带。办婚契,带什么刀。” 正说着,忽然有一个戴鬼脸面具的小男孩儿跑了过来,他将面具推到头上,然后冲着两人笑:“哥哥!去我们那边看杂耍吧!” 第506章 那小男孩儿十二三岁,和村里的福子一般个子,是来拉客的。 他说完没多久,身边又缠上了好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孩子。 “哥哥!去我们那儿玩儿吧!我们那儿有说书的!还能坐着喝茶歇息!” “哥哥,还是去我们那儿吧!我们那儿有皮影呢!今天演到《白水镇捉妖》!可有趣了!” …… 被缠住还真是一时脱不开身了,不过杨禾倒是对皮影有些兴趣,他还从来没有看过皮影呢,立刻拉着羌原跟了过去。 表演皮影的竹棚前摆了好几条长板凳,不过这时候也已经坐满了,后头也围了不少人,一个个都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着表演,时不时再拍手说一声“好”。 “能看清吗?”见身边的杨禾一直踮着脚往上看,可他的个子比起前头那些汉子还是矮了一些,踮着脚也看得艰难。 羌原对这些市井玩耍没什么兴趣,他常年游走各地,比这更大更热闹的瓦市也是看过的。不过杨禾有兴趣,还想看皮影,他当然要陪着了。 他低着头问了一句,紧接着又说:“人太多了,我抱着你看吧。” 杨禾:“啊?” 杨禾一愣,正要开口拒绝,但羌原已经将两只手掐在自己的腰上了,往上一使力就抱了起来,又把人放到了肩上。 杨禾:“……” 这瓦市里的人可多了!这被看到多难为情啊!杨禾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瓦市里虽然人多,但各个都专注着玩耍,没人有心思看他。也好,反正就算看了,这些人也不认识他! 杨禾破罐子破摔,又很快被台上的皮影表演吸引了注意力,没一会儿就忘了自己还坐在羌原的肩膀上了。 “哇!” “好!” “厉害!” …… 这场皮影演了好一会儿才收场,杨禾有些意犹未尽,眼里都还满是兴奋。 羌原将他放了下来,又低眉问道:“好看吗?” 杨禾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好看!不过那个鱼妖好可怜哦,她也是为了帮那个小姑娘报仇,那个小姑娘也很可怜……” 他絮絮叨叨好半天才说完,末了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羌原,踮起脚帮他捏肩,歪着头笑道:“坐了好久,你的肩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没按成,因为羌原一掌掐着他的腰就把人紧紧按进了怀里,垂下头就对着他的嘴唇啃了上去。 杨禾:“!!!” 又是一通情意绵绵,舌齿打架。 杨禾好半天才有了力气把人推开,板着脸斥道:“做什么呢!在外面呢,好多人!也不提前说一声!” 羌原也板着脸,然后牵着杨禾的手往下一个杂耍摊子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语气似还有些愤愤,“不是你说的要亲就亲,不用问的吗。” 杨禾:“……那、那我也没让你在外头想亲就亲啊!” 羌原板着脸干巴巴一声:“哦。” 杨禾瞧他脸色,给气笑了,“你还不高兴了!” 羌原撇了撇嘴角,直接道:“没亲够你就推开了。” 杨禾:“……” 杨禾瞪他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小声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羌原又撇了撇嘴角,蔫巴巴说道:“哦,你还打我。” 杨禾:“……” 杨禾被噎得一滞,好半天才开了口,“就你这一身腱子肉的,根本打不痛!少装了!你这人……怎么办了婚契好像就不太一样了。” 羌原偏头看他,眼中映着瓦市里的盏盏发黄的灯火,好似霎时化开了融融暖意,也染了几分笑意。 倒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拉着杨禾往前走,嘴里说道:“去前面看杂耍吧。” 杨禾瞧他两眼,觉得这人刚刚肯定是在装可怜!也不知是和谁学的!他倒是很好学!以前还学着秦老板送花送衣裳送首饰! 不过前头的杂耍也很精彩,杨禾看了两眼后很快又把羌原刚才装可怜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两人在瓦市里玩了许久,几乎是每个摊子棚子前都看了一遍,杨禾这时手里还拿着一碗小吃,一边吃一边在瓦市里乱窜乱走。 许是夜深了些,瓦市里的人少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拥挤了,所以羌原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将人半拥着护在怀里,由着他四处闲走。杨禾一会儿看看那边的口技先生学鸟叫,一会儿也去那边看看拉二胡吹笛子唱曲儿的,再时不时扭头往羌原嘴里喂两块吃的。 再看看羌原手上,一手拿着一包糖炒栗子,一手拿着一块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两只手都有些忙。 杨禾逛完了,又脚步轻盈地走回羌原身边,拽着袖子轻轻说道:“好像逛得也差不多了,咱回客栈吧,明天还得赶着回镇上呢。” 第434章 你会吗? 两人手牵手回了客栈,早早订好了房间,和里长也是同一个客栈,不过这个时辰,说不定里长已经睡了。 客栈的小二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应该是睡得浅,杨禾和羌原刚刚进门就惊醒了,立刻弓着背迎上来,笑呵呵说道:“两位是订了二楼上房的吧!小的领你们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在前头领路,“最近客人少,咱客栈也没有人住,安静得很……喏,就是这间房了,两位看看?若是要什么差什么就喊小的!哦,后头灶房一直温着水的,您要是要水也喊小的,马上给您送上来!” 第507章 小二热情得很,虽然眼底还蒙着一层困意,但见了客人还是打起了精神,脸上的笑容都堆得快装不下了。 杨禾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果然是安澄县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里头的家具器物都是上好的,还放着花瓶摆件儿,卧房和堂室用一面高大的六折屏风隔开。 杨禾笑道:“挺好的,嗯……麻烦打些洗漱的热水。” 他吩咐了一声,那小二也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走前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羌原也在屋里转了一圈,摸了床褥又摸了枕头,说道:“床铺很软,你能好好睡一觉。那小二说得也没错,确实人少,左右两间房都是空的。里长应该住在我们斜对面。” 杨禾点点头,转过屏风进了卧房,坐在妆台前的凳子上,刚坐下就微微一惊,又立刻起身伸手摸了摸屁股下的绣垫,“呀,这垫子好舒服,摸着还是绸的。啧啧,这客房很贵吧!” 羌原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拆手腕上的皮质护腕,一边动作一边答道:“还好。” 杨禾撇撇嘴,没再问他。 也是,羌原对钱的定义很模糊,他觉得十两银子买只鸡都不贵!问他也问不出个名堂来。 杨禾胳膊撑在妆台上,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困了。” 羌原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微蹙起,但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洗了就睡。” 杨禾点点头,趴在妆台上玩上面摆着的小物件儿,妆匣、梳子、镜子……他拿着镜子照了照,一眼就看到了脸上的疤,比起之前已经淡了很多,没有那么可怖了。皮肤也养得白嫩起来,比之前瞧着还年轻了好多岁。 要是没有这个疤就更好了。杨禾撇撇嘴,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瞧着神色又似乎没有太当回事,满不在意地放下了手里的小镜子。 可能是和羌原在一起久了,这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脸上的疤,反而……反而很喜欢亲,吻落在伤疤上尤其痒。羌原是真的不嫌弃,这倒给了杨禾更多的安全感,不过李介丘给他配的祛疤膏还是一直在用,想着以后还能更淡化一些。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二就端着热水上来了,其中领他们上楼的那个恭敬热情地喊道:“好嘞!热水备好了,两位客官洗漱了好生歇息!小的就不打扰了!” 小二送了水进来,又很快退出了房间,还是顺手关了门。 “你先去洗漱吧。”羌原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抬手上了门闩。 两人前后洗漱好,等羌原进屋的时候,杨禾已经懒洋洋盘腿坐在床上了,身上只穿着一套月白色的亵衣,外衫随意搭在肩上。赤足踩在床褥上,许是有些冷,他缩了缩又把两只脚塞进了被子里。 羌原身上也只穿着一套单层的深色亵衣,他身体好又有武艺傍身,连外衣都没披,就这样一身单薄的走进了卧房。 手里似还拿着两个东西,一个白色的瓷圆盒,一个红色描花的瓷圆盒。 羌原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坐下,“过来擦药。” 自从羌原回来后,两人就是同吃同睡,明明才刚合户办了婚契,却偏偏早已经处成老夫老妻般了。哦,也不对,至少有些事儿还没做。 杨禾没说话,只将脸凑了过去,羌原也没说话,打开了那只白色的小圆盒,沾了药膏往他脸上的伤疤上捈。 羌原并不介意他脸上的疤,但也从来不会说“祛不掉我也不嫌弃”之类的话。反正杨禾要祛疤要捈药,他就记在心里,比杨禾自己还上心,日日都提醒他捈药。 他想要变好、变漂亮,自己当然也要时时上心,日日谨记。 杨禾仰着脸让他捈药,突然眼睛瞥到被羌原随意丢在床边小几上的红色描花小盒。 他愣了一下,随即羞得脸红,惊道:“大老远的!你怎么还把它带出来了!” 羌原随意说道:“哦,新婚夜,我以为用得上呢,有这个做事方便些。” 杨禾:“……” 杨禾又沉默了,心里暗道:有时候找个说话太直接的男人真的不好! 像是发现了杨禾的沉默,羌原立刻又补充道:“你要是困了就睡吧,回去再做也一样。” 杨禾:“……你别说话了。” 羌原:“哦……我又说错了?” 杨禾:“别说。” 新婚第一天,杨禾就觉得有些头痛了,他往床里侧靠了靠,将外侧的位置空出来,盖着被子装死不说话了。 羌原也躺了上去,同样盖着被子不说话,但他清醒得很,一直偏着头炯炯有神地看着身边的杨禾,看得目不转睛,似要在他身上看出个窟窿。 如芒在背啊,杨禾被盯得瞌睡都没了,想装睡也装不下去。身边这人厉害得很,能从呼吸声判断你是真睡还是假睡,根本就装不了。 忽然,他又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紧紧盯着羌原,一字一句问道:“你会吗?” 一句话把羌原都问懵了,他微微偏着头,茫然道:“什么?” 杨禾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扯开身上的被子,直接翻身跨腿坐在了羌原的腰身上,居高临下般垂眸死死盯着他,再次一字一句缓慢地问道:“你会吗?” 羌原:“……” 羌原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偏头看他:“你觉得我不会?” 杨禾没答,伸着手就去够小几上的红色圆盒,慢吞吞说道:“会不会,试了才知道。” 第508章 第435章 事后一日 羌原到底会不会这件事只有他本人和杨禾知道了,旁人都不清楚,反正第二天只有陶礼一个人租车回了宝塘镇。 太阳高照,一片白茫茫照进屋内,天际涌上的绯红霞色正在一点点消融,渐渐隐在白光中。 杨禾缩在被子里,是被太阳晃醒,可哪怕天色已然大亮,他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闭着眼睛胡乱伸手想要拉床帐。 唔,怪不得他起不来,实在是夜里折腾得太久了,他是被折腾得昏睡过去的,连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嗯,羌原可能不会,但他一定很行。 杨禾没拉到床帐,又被这乍暖还寒的风激得手臂发寒,只得快速将手缩回被子里,闷闷蒙着大被。他虽闭着眼睛,但没一会儿又觉得照在脸上的稍有些刺眼的阳光突然没了,恍惚觉得屋里的光线乍然一暗,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似的。 “嗯?”杨禾揉了揉眼睛,又伸着手往旁边乱摸,可床边的被褥已经冷了,“……人呢?” 吃干抹净就跑路了?杨禾撇着嘴,有些不高兴地睁开了眼睛。嗯,他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其实困得眼皮耷拉,只掀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缝儿。 依稀看到站在窗边的羌原,他手里还扯着厚实的布帘,似乎刚将帘子扯上。 听到床上的动静,他又立刻松开手里的帘子,快步走了过去,顺手还在小几上捞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床边问道,“醒了?喝点水润润喉咙。” 他将人半抱了起来,握着茶杯轻轻喂进杨禾的嘴里,杨禾喝得很慢,小口小口慢慢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干净。 羌原捏着空瓷杯问道:“还喝吗?” 杨禾摇摇头,又坐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喉咙不舒服。” 羌原顿了片刻,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裹着白霜的橙红色软糖,他捏了一颗出来喂进杨禾嘴里,又把手里的盒子一道塞给他,简洁道:“润喉的。” 杨禾叹了口气,抿着嘴含住嘴里的软糖,不太甜不太酸,吃起来凉凉润润的,不刺激也不粘牙,像是枇杷味又像是秋梨味。 他含在嘴里没有立刻咬开,然后又愤愤地瞪着床边的羌原,抬起手就照着他胳膊捶了下去。只是杨禾没什么力气,羌原更是皮糙肉厚,这一下完全是不痛不痒。 但羌原像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打,老实巴交地垂着脑袋,张口就说:“我错了。” 杨禾没说话,还是瞪他。 羌原对上他那冒火的眼睛,越发觉得心虚了,觉得自己那句“我错了”似乎都不太真诚。 他立刻又生硬地岔开话题,“饿不饿?” 这人转移话题也转移得太明显了,不过杨禾倒也没有说穿,况且他也确实有些饿了,毕竟……毕竟这动了一晚上,能不饿吗? 他点点头,又慢吞吞说道:“……想喝羊杂汤。” 羌原立刻点头,忙起身说道:“好,你再躺会,我去买。” 这人行动力是最快的,说着就朝外走了去,杨禾偏头看了两眼,亲眼见着他走出了门。 杨禾又坐了一会儿,如今瞌睡也全醒了,再坐着就觉得有些无聊了,闷了好一会儿羌原都没有回来。他想着自己先起来洗漱,等他洗漱完,羌原回来就可以直接吃早饭了。 想到了就立刻做,可杨禾到底是高看了自己。 他裹着身上的被子试图站起来,想要去拿挂在衣架上的衣裳,可才刚刚起身就觉得两条腿儿似面条一般软了下去,啪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若不是身上还裹着被子,是连着被子一起摔下去的,不然膝盖都要磕青。 杨禾:“……” 好巧不巧,羌原这时候正好回来了,一手端着汤碗一手端着放了两只葱饼的盘子。进来就看到杨禾抱着被子跪在地上,正攀着床沿试图爬起来。 羌原:“……阿禾?” 杨禾要气死了,抓着被子瞪他,低哑着嗓音红脸说道:“还不过来扶我!” 也不用他说,在杨禾开口前,羌原就快步进了屋,先把手里的碗盘放到桌上,然后再过去将跌在床边的杨禾抱起来放回床上。 杨禾气得凶巴巴瞪他,但或许因为杨禾本性柔善,他觉得自己是凶巴巴地瞪他,但在羌原看来那眼神反倒是透着两分委委屈屈。 他又立刻点头开口:“我错了!” 杨禾憋着的气又被他一句话闹没了,最后只是指着衣架上的衣裳说道:“扶我起来,穿衣洗漱。” 羌原又点头,半揽住杨禾的腰,将他扶下床,先拿了衣裳给他穿,又扶着去洗脸漱口。 水是昨天半夜里剩下的,已经凉了大半,也不知道羌原做了些什么,只看他将手伸在水盆里停了一会儿,盆中就渐渐冒起了热气。 哦,对了,昨天半夜羌原还去客栈后厨偷水了。是要给杨禾清理身体的水,小二是说过的,要水的话随时喊一声就好,可大半夜要水多臊得慌,客栈里的人都得知道他俩做了那档子事。 杨禾那时候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了,还不忘扯着羌原的手不许他喊小二。 没办法,羌原只得半夜溜出去偷水。 洗了脸,漱了口,羌原又才扶着他做到小桌前。屁股下软绵绵的,杨禾低头一看,发现妆凳上的绣垫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餐椅上,不过就算有软垫坐着,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悄悄地扭来扭去。 第509章 羌原偏了头,直截了当地问道:“很疼?可我昨日看过了,应该没伤着的。” 杨禾立刻正襟危坐,抬起手就去捂羌原的嘴:“……你别说。” 羌原:“哦。” 他果然没再说话,伸手将那碗羊杂汤端到杨禾眼前,汤底发白,羊杂新鲜,汤面上满满撒着白绿的葱子,闻起来又鲜又香。 喝一口汤,再配上卷了菜丝肉沫的葱饼,这早饭吃的热乎又丰富。 杨禾喝了两口汤,又偏头望向羌原,小声问道:“你不吃吗?” 羌原摇摇头,只说:“我吃过了,你吃。” 杨禾也没再说,毕竟他今天起得太迟,羌原已经吃过也不稀奇。 不过也因为他起得太迟,一觉睡到中午,身上又不太舒服,两人又在安澄县逗留了一日,第二天才租车回镇。 第436章 回宝塘镇 两人第二天一早租了马车回宝塘镇,到了镇上也是未时,倒没有急着回村,而是在镇上逛了逛,还顺道去了叶小尘的草舍小食。 因着小考,又过了饭点,食肆里的客人少得可怜,两人刚进门的时候阿南都没看清脸,张嘴就热情招呼道:“客人好嘞!两位吃……诶,是你们啊!东家东家!是杨哥儿来了!” 在灶房的叶小尘听到声音就立刻出来,见了杨禾眼睛都亮了,赶紧迎上去问道:“回来了?路上顺利吗?婚契办好了吧?” 杨禾连连点头,又拉住羌原的手说道:“都办好了!” 叶小尘又问:“吃饭了吗?今天没什么客人,我们也正、准备吃饭,灶房里阿北炒着呢,我叫他多炒两个菜。” 还真没吃,杨禾也不和他客气,点着头就说:“就是没吃才来你这儿蹭吃蹭喝的。不是赶集的日子,回村也没车,我俩还打算等你下了工蹭个车一道回去呢。” 叶小尘点头,又扭头吩咐陈葵,叫他进灶房喊阿北多炒两个菜,然后才转身又望着杨禾,拉着人坐到凳子上,问道:“当然可以了。不过,你们在镇上不是、买了院子吗?还不能住?” 杨禾答道:“东西还没备好,请了文贵叔做家具,还得等上半个月呢,这床褥器具什么的都没准备,依着羌原的意思是只带着衣裳搬过去就好,别的东西都换新的。” 听他提起羌原,叶小尘也偏着头打量了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的羌原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打趣般的撞了撞杨禾的肩膀,小声说道:“成亲了,感觉怎么样?” 杨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望了羌原一眼,正好从他眼里看到了几分柔软的笑意。 杨禾:“……” 叶小尘忽然惊得出声,指着杨禾喊道:“呀!杨禾哥,你怎么、突然就脸红了?” 瞧这小哥儿大惊小怪的声音,一听就是故意在捉弄自己的,杨禾气得瞪他,伸手就要去掐他腰上的软肉,把人撵得满屋子乱转。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错了,我不说了!”叶小尘跑累了,躲到了账柜后,拿起柜子上的算盘挡住杨禾伸过来的手,惹得在一旁算账的陈叔连连叹气。 恰是这时,阿南阿北两兄弟端着饭菜出来了,喊道:“菜好啦!大家快来吃饭吧!” 两人这才停下打闹,和其他人一块儿围到了桌前吃饭。 吃过饭后羌原和杨禾又出了门,说要去街上逛一逛,给新院子添置一些东西,等到了时辰就回来,到时候再坐牛车一块儿回村。 到底是喜事,杨禾和羌原刚回了村儿,没一会儿就被赵田氏找上了门。 妇人高高兴兴地恭喜了一通,又拉着杨禾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走前更是对着羌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对禾哥儿。哦,对了,她还带了一对红鸡蛋,说婚事可以过后再办,但红喜蛋得先吃了! 杨禾也高高兴兴接了过来,和羌原一起剥了那红皮喜蛋,两人都对即将到来的婚事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此前,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细说起来,也不止是村里的事,是镇上、县上,甚至于整个大燕的事。 大燕与西羌开战,各地征兵。 这个消息传回四甲村,里长找了一个年轻汉子,提着铜锣,一路跑一路敲,嘴里还喊着:“阳山关大战,朝廷征兵嘞!里长叫乡亲们到大晒场细说!阳山关大战,朝廷征兵嘞……” 村里又是一阵惊惶失措,各个提起征兵都是担惊受怕。 大概是各家都着急这征兵的消息,没一会儿大晒场上就挤满了人,里长陶礼蹲在一块大青石头上,嘴里叼着一只旱烟,正皱着眉吧嗒吧嗒抽着,也不说话。 底下人群骚动起来,一个个都七嘴八舌地问道: “里长?朝廷真要征兵?” “阳山关到底打成什么样儿了!征兵都征到我们这小村头来了!” “是啊是啊!这可咋整哦!好不容易这几年收成好了,税收也减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怎么就要征兵了!” …… 其中孙寡妇也在,她紧紧搂着怀里的福子,一张皱巴的脸垮着,眼睛浑浊无光,嘴角也向下撇着,苦巴巴说道:“又是征兵……真是半点儿活路没有了。十年前就征过一次,我儿子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现在又来又来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陶礼也是叹气,最后重重吸了口旱烟才站起来,压了两下手示意底下的人都安静安静,等人群里的纷杂议论声小了他才说道: 第510章 “朝廷大征兵,哎……听说是西羌那边打得厉害,上头想着打次狠的,让这战事有个了结,免得年年边关都小战不断。征兵男丁二十岁到六十岁,家中符合条件的男丁两人及两个以上的,必须出一个人头!男丁超过五个的,得出两个!哎,要是家里有钱又不愿意服役的,可纳钱减免,一个人头交免役金十贯。” “大抵就是这样了,你们回去自个儿商量吧。” 是大事儿,但陶礼也愁得说不出更多的话,三两句就把话讲清楚了,然后又叹着气把聚齐在大晒场的村民们撵了回去。 说完,陶礼也带着儿子回了家,只留下其他村民们又纷纷乱了起来。 “十贯钱?不就是十两银子!我的天爷诶,哪儿来这么多钱!” “上回才是五两!这下直接翻了倍,那不是逼着咱上战场嘛!” “上回还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呢!这回要求又多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幸好幸好,去年家里几个不争气的子孙闹着分了家,分下来再看,家里符合要求的男丁都不到两个了。” “哦!那也好,干脆我也回去叫我爹把家分了!老命要紧嘞!” “完了完了,我家里哥哥弟弟多,老爹也不到六十岁,这下完了!” …… 更甚至说起来已经涕泪横流,怕得要死了,脸上全是愁容。 杨禾拉着羌原的手寻到赵家人,果然见赵田氏和赵树林也是一脸发愁,赵树林半蹲在田埂上,拿手用力搓着脸,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第437章 征兵(一) 赵树林四十多岁,赵安业也早过了二十岁,可不正好符合征兵的条件。 杨禾见二人发愁,忙说道:“婶子,这上战场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儿,可不能让安业去啊,这免役金得交,你家要是没钱,这钱我借给你!” 这亲儿婿还在呢,这话倒用不着他说,林青锋果然也立刻站了出来,急忙道:“我存了钱的,家里的免役金我给,爹娘不用担心。” 赵安月也忙走过去挽住娘亲的胳膊,晃着说道:“是啊,娘,爹,你们别愁了!” 家里也存着些钱,虽然不够十两,但再四处凑一凑借一借总能凑齐的,只是十两银子啊,这得多久才能赚回来!怎么能不心疼!赵田氏想起就是叹气。 好一会儿,她又说道:“这事儿小尘还不知道吧,他和李小子还在镇上没回来呢。” 杨禾却说,“婶子就别担心他了,他在镇上,消息来得比咱村里还快,指不定已经知道了。” 真说起来,这次征兵杨禾其实半点不意外,也许是因为他去过一次江阳府,见了四处逃窜的流民,听过更多的阳关山那边的战事,潜意识里已经渐渐猜到总有这一天了。 赵田氏听到了也是点头,但还是说道:“去那边和陈嫂子说一声吧,等小尘回来了,就能直接告诉他们了。” 几人说完就往那方向去了,一路上气氛都有些沉闷,连平日里话最多的赵安月都闷闷地不说话,有些不高兴地抱着林青锋的手臂,一路都扁着嘴巴。 申时刚过,陈婶已经在屋里做饭了,之前敲着锣大喊“征兵”的声音她也听见了,这是忙得抽不开身,杏花年纪又太小,总不好让她去听。 “陈嫂子!做饭呢?” 赵田氏进门就喊道,陈婶在灶房没听见,倒是坐在院子里写字的叶杏花看见人了。她虽然在写字,可刚刚的动静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时候哪有心情认认真真地写字,心思早就飞出去了。 小姑娘立刻站起来,忙问道:“赵婶!外头到底发生啥了?征什么兵啊?” 赵田氏没有和她细说,只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儿,如今真是养得娇嫩白皙,皮肤也是滑滑的。 没一会儿,灶房的陈婶就听到动静出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编小筐子,里头是洗好的春李。 这春李也是赵安业拿来送给葵哥儿的,他去别村走医了,临走前送了好些果子,又再次和陈葵表明了心意,还说不着急他马上回答,可以等自己回来再给个答复。 “吃点果子吧。”陈婶将洗好的果子放在桌上,又问道,“真是要征兵了?里长都说啥了?” 赵田氏叹着气,将在大晒场上里长说的话又细讲了一遍,陈婶听完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坐在凳子上。 过了许久她才叹着气说道:“也是意料之中了。今年阳山关的战事确实比往年更多,打得也更厉害,烧村屠村的事儿没个完的。边关那头逃出来的流民也多。” 杏花在一边跟着点头,也扬起小脸儿说道:“是嘞!我们之前在江阳府也遇到了好多逃出来的流民,有些流民还满街拿刀抢钱嘞,还砍人。” 赵田氏给吓了一跳,连赵安月这个小辣椒都抱着林青锋的手臂缩了缩脖子。 妇人更是大叫起来,“哟!拿刀砍人啊!之前咋没听你们说?这也太吓人了!以后可不敢出远门了!” 之前确实没说,之前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说了江阳府新鲜好玩儿的事,压根没敢提上元节流民砍人劫财的事。 赵田氏叹着气,听着又是一阵发愁,“这起了战事,以后怕是难过了,这税收也不知道会不会涨?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可得死不少人吧!哎。” 第511章 赵家在村里已经算是有余钱的人家了,他们倒还能勉强凑齐这十两银子,但别家的人可就难了。都是一个村儿的,关系好的都是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在树底下做衣裳聊天的,小辈儿更是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如今又要征兵,怕是去了就再难回来了。 赵田氏不由又想起了孙寡妇,这女人的儿子就是征兵的时候被拉走的,一个寡妇撑着门庭把孙子拉扯大,苦了大半辈子。这又征兵,也不知这村里又要出几个孙寡妇了。 赵田氏想起就是连连叹气,正叹着气呢,院子外就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听那动静,人还不少呢! 起初以为是叶小尘和李介丘回来了,可听着人多,许是村里人。 这刚放了征兵的消息,一个个不在屋里和家人好好商量,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诶,不会是瞧着小尘家赚了钱,来借钱免役的吧! 赵田氏的思绪多变,立刻也顾不得多愁善感了,叉着腰就迎了出去,心里还琢磨着,只要有一个人敢说借钱的事儿,她保管给这人骂回去!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出了门,张口就大声吼道:“小尘和李大夫还没回来呢!你们不在家商量兵役的事儿,打堆儿的跑来这儿做啥!” 噼里啪啦给一群人吼得愣住了,还是其中一个脸盘儿白胖的婶子开了口,疑惑道:“啥?咱不找尘哥儿和李大夫啊!咱是来找陈嫂子的……就、就尘哥儿家里那个下人啊!” 赵田氏:“……啊?” 赵田氏愣了一会儿,随即歪了歪头继续问道:“找陈嫂子干啥?” 那妇人又叹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哎哟……那不是听说他们一家是从阳山关来的吗?这不是过来打听打听。” 陈婶一听这话也赶忙走了出来,站在赵田氏旁边看着眼前的村民,都是村里的妇人、哥儿,大多是三四十岁,这是约好了结伴来的。 她腰上系了罩裙,正拿着白帕子在手里揪来揪去,等着这些人问话。 “陈嫂子来了!陈嫂子来了!” “哎哟,嫂子,你家乡那边打得到底有多厉害啊,给咱透个底儿吧!” “是啊!听说西羌的兵士各个长得高壮?真的假的?这高高壮壮的,这怎么打得赢啊!” “陈嫂子,你给说说呗,你觉得这仗能赢吗?这不会征了一回后头还得来第二回 吧?” …… 第438章 征兵(二) 一连串的问题给陈婶都问懵了,她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为难道:“这……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这些我哪能知道啊!听说西羌的人长得是比咱要高壮些,但也没亲眼见过。” 真见过还得了,那还有个命在? 陈婶腹诽了半句,末了才又继续道:“打得倒确实厉害,屠了好几个村镇呢!就是觉得太危险才逃出来的嘛,不然哪个愿意背井离乡哦。” “咦!还屠村嘞!太凶残了!” “肯定凶残啊!听说西羌的人都吃生肉,喝兽血的!” “真的假的?那不是野兽,那怎么打得过哦!” 人群突然又炸开,你一句我一句地揉在一起,听得陈婶脑子嗡嗡响,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陈婶干笑一声,“……这吃生肉倒不至于吧。” 一个妇人挤了前来,点着手指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真的!陈嫂子你就是阳山关那边的人,你不晓得啊?” 陈婶:“……”真是不晓得,这事咋传得这么离谱的。 正说着,后头传来了车轱辘和蹄子啪嗒啪嗒的声音,陈婶朝外看一眼,果然是自家汉子赶着车回来了。 她忙推开眼前的妇人,朝外走了几步,说道:“不说嘞不说嘞,这些啊我也不清楚。这李大夫和夫郎回来了,我得去接,可不和你们聊了。” “诶,嫂子别急着走啊,还想问问西羌的兵士多不多呢!是咱人多,还是他们人多啊?” “咱领头的大将军厉害不!到底能不能打赢哦!可别增税收啊!” 这些人还七嘴八舌地说着,更甚至有人试图去扯陈婶的衣裳,急得想要多问两句。 赵田氏瞪了他们两眼,叉着腰凶道:“急什么急!老远的事儿,你们打听这些有啥用!这些事儿,人陈嫂子也不见得知道!能赢就是赢,要输你问了也没用啊,你还能上战场杀敌去!还不如顾着眼前,赶紧回家商量商量征兵的事儿,有钱拿钱,没钱拿人,在这儿问这些风马牛不及的有个屁用!” 还得是赵田氏的嘴巴厉害,几句话啪啦啪啦往外一放,给这些人全都说愣了,一个个顿了好一会儿,又才你看我我看你地嘀咕起来。 “也是……问了也没用啊,不过还是盼着能赢哦,不然以后的日子可苦了。” “哎,上哪儿凑这么多钱哦。我明儿只能回娘家看能不能借到了,不过征兵娘家也得交钱啊,家家都难过嘞。” “也是难办……刚才我家男人私下问了里长,今年都不让分家!上头就是怕百姓们靠分家躲兵役,不许分嘞!” …… 他们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儿,然后才陆陆续续离开,走时各个都是唉声叹气的,眉毛皱着,嘴角撇着,全都苦着一张脸。 等人都走完,李介丘和叶小尘才牵着小满回了家,几人也都听到了那些村民的声音,进院一看见赵田氏,连忙问道:“婶子也是为了征兵的事儿来的?” 第512章 赵田氏对着他们点头,也问道:“你们也晓得了?” 叶小尘说道:“听说了,在食肆的时候,就听到客人们在说。” 李介丘也点头,“医馆里的病人也都在说这件事,镇上大衙门口还贴了告示,征兵十万呢。” 赵田氏摇头,啧啧道:“十万啊,这仗是真得打了。” 叶小尘着急问道:“赵婶,家里还有余钱吗?” 赵田氏点头,又望了一眼腻在一起的赵安月和林青锋,“有的,不够的话就找青锋小子借点。不过你家……买了人,这也得算里头吧?那也得交钱喏。” 赵田氏起初还没想起来,只记着他一家四口人,这时候看了赶车的陈叔才恍然记起,这是还有几个下人的,那铺子里的阿南阿北兄弟也都是过了二十岁的。 叶小尘点点头,又看了李介丘一眼,继续道:“我们刚刚在路上,商量过了,到时候交钱免役。” 赵田氏点点头,又拽着赵树林往外走,嘴里还说道:“那也行,咱也回去了……这事儿整的,也太突然了,禾哥儿的婚事都还没办呢,可千万别误了好时辰。” 她拉着自家男人朝外走,走到一半又看到手牵手站在墙边的杨禾和羌原,看着又是叹气,只觉得惋惜,好好的喜事儿,偏偏就撞上征兵了。 杨禾倒不太在意,他挽住羌原的胳膊,抬起脸朝羌原望了一眼,浅浅笑了两下。反正在他眼里,最大的事情是合户办婚契,这事儿已经办妥了,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夫了,这就是最大最好的喜事。 杨禾笑着对赵田氏说道:“没事的,婶子。反正成亲也只请咱几家人,征不征兵都不影响,咱自己关着门高兴就好了!” 赵田氏点点头,见杨禾笑得高兴,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一直紧皱的眉宇才得了舒展,“也是……那你们的喜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这红烛、红纸都得备好!喜服做好了吗?还有……” 这婶子话锋转得飞快,拉着杨禾啰嗦个没完。 几人就这样聊着出了门,连平常最活泼话多的赵安月都没有厚着脸皮赖下来蹭饭了,而是拽着林青锋的手也回了隔壁自己院子。 陈婶也已经把饭菜做好,等人都走后就开始摆桌吃饭了。 一家人吃好饭,小满磨磨蹭蹭进了屋子做功课,他最近在学千字文,已经会认不少字了!夫子说他机灵聪明,要是肯用功绝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不过小满的聪明劲儿没用在书本上,全用在吃上了。 问他二十个五相加等于多少,他算破了脑袋算不出来;要是问他全班同窗,每人三块糖糕,一共要多少块,他立马就给你算出来了。学院的夫子想起也很是头痛。 几人吃过饭,李介丘点了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借着烛火看了起来。 叶小尘正好收了晒好的衣裳进门,一边叠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信?” 李介丘看完后,将信放到了桌子上,走到叶小尘身边帮着一起叠衣裳,又答道:“秦执寄的信,今天医馆有些忙,都没来得及看。” 叶小尘歪了歪头,好奇道:“秦老板?他怎么突然、给你寄信?写了什么?” 李介丘答道:“是上回药方的事。他说有两道治外伤的方子已经传到了军中,效果比十灰散好很多,应该会大力推广。” 叶小尘点点头,“那也是好事。” 如今又是征兵,刀剑无眼,有更好的药当然是好事儿了。不过良药也解不了战火之苦,只盼着那头的战事能早日停止。 第439章 征兵(三) 因着征兵的事情,近来几天村里人全没个笑脸,各个都是唉声叹气的,全都在为了那十两的免役金发愁。 有些已经凑够钱,有些家里没钱,几兄弟争来吵去,谁也不愿意被征兵的征走,因此最近几天老能听到吵嚷打架的声音。 “我不去,我是家里的老大!还得伺候二老终老,我怎么能去当兵!” “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和二哥没孝顺爹娘吗?你这话可听得人伤心啊!” “哎哟,算了吧,别吵别吵!干脆抽签,谁抽到最短的树枝谁就去!” “好!抽就抽……诶,怎么是我!老二,是不是你作假了!不行!再来一次,我是老大该我先抽!” “呸!说好了抽签就耍赖!你算什么大哥!老子打死你!” …… 近来诸如此类的争吵一直不绝,满村人家吵得乌烟瘴气,好些亲兄弟处成仇人一般,自家院里横眉冷对,出了门也当是不认识一样。 不过这些倒不影响叶小尘一家人,最近小考的书生们回乡了,草舍小食的生意又渐渐红火起来,他忙得没时间想征兵的事情。杨禾羌原、赵安月林青锋,两对又是新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关着门日子过得如胶似漆,也不愁征兵的事情。赵家父母早几天倒是发愁郁闷,不过时间久了倒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整日摆着苦瓜脸。 赵田氏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生机,天天听了八卦都来和叶小尘、杨禾几人絮叨。 今天又聚在一起,说的还是自家娘家的八卦。 “我那个不争气弟弟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她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发着光一般,听她那激动兴奋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她亲弟弟。 叶小尘和李介丘也是刚到家,喝了一口陈婶端上来的茶水,然后又偏头看赵田氏讲话,还好奇地问道,“他也算啊?那田大郎不是、瘫了吗?这也算在征兵里头?” 第513章 赵田氏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不晓得呀。他家好像也以为不用征的,钱也没凑,事儿也没问,还是昨日里长上去告诉他,和他说了也得征。给急坏了,还下来找我借钱呢,可我自个家里的免役金都是青锋小子出的,哪有钱借给他。” “他就又想着卖地凑钱,可这时候哪家有余钱买地啊?价格压得老底也卖不出去。哎,到底也是亲弟弟……真上了战场怕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说到最后赵田氏才终于露出两分愁容来,不过转瞬就淡去了,这个弟弟早年就伤够了她的心,不见就不见吧,以后就全当没有他这个人了。 赵田氏说够了热闹,又吆喝着在她脚边一阵转圈的小白回了家,瞧着是精神抖擞。 叶小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玩笑说道:“赵婶可真爱聊,最近村里征兵的事儿,她听了天天、都来和我们说,也不嫌麻烦。” 可不止和他们说,那是杨禾、赵安月,两家院子挨个挨个说过来的。 前天是哪家父亲老迈,哥哥又体弱多病,家里小哥儿拿锅灰涂了脸,装作汉子去报了名。 昨天又是哪家兄弟因着征兵的事儿打了起来,当哥的瞒着父母把弟弟的名字报了上去,说什么长兄如父。被里长知道后,又是一通好骂,说亲爹亲妈还在,他充什么假爹。 总之天天都是一场好戏,赵田氏觉得有意思的就讲给几人听,正好叶小尘和李介丘白日都在镇上,对村里的消息知道的少,听一听了解一二就够了。 等赵田氏走后,陈婶就又喊着开了饭。 一盘香煎豆腐,豆腐块儿裹着蛋液煎得两面焦黄,再用蒜末、葱苗、茱萸碎爆香,瞧着就食欲大开。再一盘泡椒肉丝,泡好的红辣子、酸萝卜切成丝,黑木耳、蒜苗也切成丝,和着肉丝炒出红油香味,又是一道酸辣开胃的好菜。再清炒一盘绿叶子菜,一大碗豆腐鸡蛋白菜汤,汤炖得奶白清香,绿油油的葱花漂在上头。 陈婶的手艺越来越好,杏花、小满两个孩子闷头吃得认真。 另一桌的陈家人还没急着吃,陈婶和陈葵先给大桌上齐了菜才开始布置他们的小桌子,陈叔坐在小凳子上没有动,手里翻着一个小本子看得认真。 那是杏花今天的功课,学的算术。她近来打算盘已经熟练了,算账的错处很少,陈叔也常常夸她在算账上很有些天赋。 陈婶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小声斥道:“你就干坐着等吃吧,我和葵哥儿忙得脚不沾地,你搁这儿坐得稳稳当当。” 陈叔没敢反驳,立刻收起来小本子,起身一瘸一拐去端了饭菜。 两桌都吃得差不多了,小满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然后从他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炫耀般的递给李介丘和叶小尘看。 “快看小满的算术本!今天算术得了第一名,先生奖励了一只新毛笔!” 李介丘来了兴趣,接过小满手里的本子看了起来,全是如“甲买了二十块白糕,乙吃了两块,丙吃了五块,丁又带回来十一块,问白糕共计多少”之类的题。 李介丘有一瞬间的沉默,尤其看到满眼的“白糕”“鸡蛋糕”“芝麻条”,他都觉得头痛了。 他顿了片刻,最后叹道:“这先生倒还很会因材施教。” 叶小尘在一旁听得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奈地说道:“别提了。上次去接小满,他夫子说了,小满上课上得嘴馋,偷偷啃黑米糕呢!” 也为了这事,叶小尘扣了李小满小朋友的糕点,不让他带着小吃果子水和同窗们分食了。 果然,说起这个,小满就撅起了嘴巴,小声嘀咕道:“是夫子一直说一只烧鸡两条烤鱼的,小满都听饿了!” 叶小尘轻轻瞪他一眼,伸手掐住了小娃娃翘起的嘴巴,小声训道:“还犟嘴,上课不许吃东西,晓得不?” 小满鼓着脸,闷闷地点头,垂头丧气地说道:“……晓得了,晓得了,夫子已经罚过我了。” 李介丘倒是来了兴趣,还问道:“罚你什么了?” 小满立刻气鼓鼓地说道:“罚我写了一百遍‘黑米糕’!黑字好难写!我以后再也不想吃黑米糕了!” 一家人说得其乐融融,屋外的夜色也已经全黑,整个村子都安安静静的,正是这时,院门突然被人拍响。那声音不大,好像敲门的人有些犹豫不自然,拍得短促轻弱,也是拍了好一会儿才被他们听到。 陈叔又放下手里的小本子,一瘸一拐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老周叔。他一脸局促的模样,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左脚踩着右脚脚尖,抿着嘴低头皱眉。 第440章 征兵(四) 终于开了门,老周叔立刻抬起头,冲着眼前的陈叔笑了两声,“都、都在家呢?” 陈叔微微一愣,侧开身把位置让了出来,随即又扭头对着叶小尘和李介丘喊道:“……东家,李大夫。” 聊天的一家人停了声音,叶小尘也扭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门口局促不安的老周叔。 “周叔?”叶小尘也明显一愣,下意识就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叶小尘把话问出口后又顿了顿,心里已经缓过劲明白了,这大概是来借钱的? “刚、刚吃饭呢?闻着真香啊……”果然,老周叔一脸窘态,黑黄的面皮上泛起一层羞窘的红意,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进了主题,“我……尘哥儿啊,叔想找你借点儿钱。” 第514章 叶小尘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考虑就脱口而出问道,“是为了、征兵的事儿?是要十两吗?” 叶小尘和李介丘早就对此深谈过,早猜到会有人来借钱,毕竟如今的四甲村,只有他们一家过得最好,存钱最多。 他们早商量过,若是关系亲近,人也不错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战争无眼,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可若是关系一般,人也无赖的,就一概不借,毕竟财不露白。 不过征兵的事儿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倒出乎意料地一直没有人来过问。 再看眼前的老周叔,和他家关系不错,从前他家还没有买牛车的时候,次次去借都能借到,不用的话就直接借给你,农忙时就算租的,但价钱也给得很低。周叔本人也是古道热肠,家里的闺女儿还和杏花交好,这求上门儿来还真不好拒绝。 尤其瞧他脸皮发红,脑袋要埋到胸膛去了,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显然借钱这事儿是厚着脸皮来的,想来是家里确实凑不出这么多钱,没有法子才找过来的。 老周叔先是摇头,立刻又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还差三两三十八文。” 他算得清清楚楚,多的也不要,最后还强撑着笑了起来,“家里还存了些钱,我、我又把家里的牛卖了,凑了快七两银子,不过还是差点儿。” 叶小尘眼睛都瞪大了,吃惊道:“牛卖了?!” 村里有牛的人家不多,老周叔就占一个,农忙时有耕牛帮忙要轻松很多,赶集时再拉着牛赚几个路费,比别家还是多一点儿进项的。 老周叔苦笑着说道:“卖啦。那牛老了,也不太能拉货,卖了就卖了吧。” 瞧他说得轻松,可眼中明显是一片苦涩,显然是舍不得的。他此前把牛都卖了也没有求到门前来,这时才来借钱,想来真是没有法子了。 叶小尘也略叹了一口气,回屋去拿了四两银子,然后递到了老周叔手里。 老周叔有些惶恐,忙说道:“要不了这么多啊 !” 叶小尘摇头,说道:“借多是借,借少也是借,借个整的,还好记些。” 其实是瞧着可怜,他定然是把家里的存钱都算进去了,一点儿余钱没留。可过了征兵,家里也得过日子啊,吃食上还能紧巴点儿,但难保没个头痛脑热的,总得留些钱应急吧。 老周叔听此也没有拒绝,捧着钱连连点头道谢。 这时候李介丘从屋里拿了一盏手提灯笼出来,说道:“叔,拿着照路吧,明儿喊鹊儿还回来就是了。怎么大晚上才过来,也没提个灯,路上黑黢黢的可不安全。” 老周叔却没要,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说,“用不着的,月亮大着,看得清路。我专门趁着天黑过来的,怕被人看到,到时知道我找你家借了钱,他们也缠上来就麻烦了,这时候家家都缺钱呢。我还是不拿灯,路上看得见,提着灯太显眼,被看到就不好了。” 他没接灯笼,可一时也没有走,夫夫二人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正打算问。 老周叔倒先开了口,有些尴尬地问道:“不写个欠条啥的?” 叶小尘正要拒绝,李介丘忽然伸手将人拉住,然后又对着老周叔笑道:“是该写个,差点忘了,您等会,我马上就写好拿过来。” 老周叔又是一阵弯腰点头,连连道,“好好好。” 这欠条,不像给债主的保障,反倒像给欠债人的心安。 李介丘写好了欠条,又给老周叔盖了手印,这才满意地揣着钱出了门,背影一步一步融进黑夜里。 等人走后,叶小尘就开始叹气了。之前虽然早晓得征兵的消息,但叶小尘心里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反正他家有钱交免役金,赵家也有儿婿撑着,交好的几家人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不过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被征走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晓得有多少家像老周叔这样使光了力气也凑不齐十贯钱的免役金。 叶小尘叹着气,低低说道:“希望战争、可以早点儿结束,出去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李介丘也是跟着点头,然后默默揉了揉夫郎的头发。 …… 征兵接近尾声,也是这时候,叶容川被放了出来。 他关了大概有一个月,在大牢里半点儿消息不知道,出了门后还以为终于得见天日,很是欣喜若狂啊。哪知道刚回村就听到征兵的消息,回家后板凳还没坐热呢,里长就上了门。 说叶大宝既然回来了,那他家也得出个人。 叶容川人都傻了。他好不容易才出来啊! 在公堂上还挨了三十个板子,牢里躺了一个月才把皮肉养好,但腿瘸了!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成了一个瘸子的事实,刚回家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又听到里长说了征兵的事,人都要裂开了。 叶陈氏又是一通哭天抢地,一会儿求着叶大成拿钱交免役金,一会儿又喊叶容川再回牢里待几天,等征兵的事儿过了再回来。 当大牢不是你说走就能走,也不是你说留就能留的啊!也是叶容川倒大霉,这征兵再有三五天就结束了,他偏偏这个时候被放了出来,简直就是天选之子,不征你征谁? 叶大成肯定是不愿意拿钱的,见叶陈氏泼妇般撕扯哭闹,气不过又把人打了一顿。 叶容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挨打啊,立刻就扑上去帮忙。但他的伤刚刚养好,还瘸了一条腿儿,哪里打得过叶大成? 第515章 最后是鼻青脸肿被征兵的拖走的,走时嘴里还大喊着,他是读书人,是要考状元的文曲星! 征兵的差役只当他是在发疯,拿发臭的污黑帕子堵了嘴,给拖走了。 第441章 喜饼 征兵一事落了尾声,村里走了十来个年轻汉子,有自愿的,有不自愿的,走时村里是一阵哭声,又是沉闷了好几天。 但叶小尘几人都很高兴,因为杨禾的婚事越来越近了,虽然中间征了一次兵,但并不影响几人对好日子的期待。 婚事前一日,杨禾和羌原去镇上取做好的喜服。 云婆婆年纪大了,不愿意走动,否则杨禾也想要请她参加婚礼的。不过婆婆虽然人去不了,但心里也记挂着杨禾,她没有儿女子孙,认识了杨禾后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孙辈看待,一辈子的绣技更是倾囊相授。 两人手牵手进了云婆婆的裁缝铺子,杨禾见了人立刻喊道:“婆婆!我来拿喜服了!” 云婆婆坐在竹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件做到一半的衣裳,正佝着脊背一针一线缝。 她们听到杨禾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橘皮树皮一半皱巴巴的脸上立刻洋溢出欢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先伸手牵过杨禾,拍着他的手背笑眯眯说:“好啊,好啊。” 说罢,又颤巍巍进了里屋,从里头拿出来一个红布盒子,又才慢悠悠把里面的衣裳抖开,展示给杨禾说道:“喏,看吧,早就给你备好啦!” 云婆婆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摸起来顺滑舒服。红衣绣金线,绣饰丰富精致,摸起来也不觉得扎手。 羌原瞧了一眼,眼底染了两分柔和,似乎已经可以想象这身衣裳穿在杨禾身上的样子了。 他有些心动,说道:“去试试?” 杨禾却摇了摇头,将一整套的喜服又收回盒子里,故意望了羌原一眼,然后说道:“不要……婆婆的手艺肯定没问题,尺码也是量过的,我要等着明天成亲的时候穿。” 羌原的小算盘打了个空,嘴上虽然没说,可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红布盒子,好像恨不得自己把这件艳红的衣裳套到杨禾身上。 瞧他们气氛安逸,目光也满是爱意,云婆婆心里高兴,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又拿出一个一尺宽的方形绣品。 是已经裱好的绣框,里面框着一面大红色的绣品,上头用金线勾出一个双喜字,囍字左右探出三两只缠枝莲,花开并蒂,一朵怒放,一朵含苞。枝茎莲叶用深墨色的线绣出,再用金丝勾出莲叶的脉络,莲花由粉转白,栩栩如生开在红布上。 整体简洁大方,瞧着很是生动。 云婆婆又拍了拍杨禾的手,说道:“婆婆送你的新婚礼物,收着吧,以后两个人好好过。” 杨禾眼睛有些发酸,觉得这时候的云婆婆像极了他去世的亲娘,红着眼眶抱住老妇人的身体,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道:“谢谢婆婆。” 云婆婆又拍着他的背,笑着说:“好好好,去吧,去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带着东西出了门。衣裳盒子被羌原抱在怀里,杨禾只拿着那件绣品,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只是看着看着眼睛也越来越红,都快赶上那红布了。 羌原频频扭头望他,生怕他哭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啊。 “……阿禾。” 嘴巴有些笨的男人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眼睛紧紧盯着杨禾看,生怕他哭。 但杨禾却摇了摇头,回头望他,朝羌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嘴角高高上扬,露出白净的牙齿,声音也轻快,“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羌原问:“高兴得快哭了?” 杨禾还真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就是高兴地快哭了!” 羌原顿了片刻,语气突然慌了起来,“你别哭。” 杨禾被他这语气逗得笑起来,虽然眼圈仍然有些发红,可眼底的失落已经淡去,还对着羌原点头,拉长了语调说道:“好——我不哭!瞧你连哄人都不会,我可不敢哭。” 羌原又顿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昨天夜里就很敢哭。” 杨禾:“……你还是别说话了。” 羌原:“好吧……我又说错话了?” 两人拿了东西,又在镇上吃了两碗抄手,然后相伴回了村子。 再看另一头的草舍小食,生意好得不得了,正午时分是最忙的时候,几乎每桌都坐满了人。 每桌都放着一碟红白的糕点,按着人头分的,都是些印囍字、同心锁、并蒂莲之类的喜饼。 客人还好奇地问:“这是叶老板家里有喜事了?怎的每桌都送了喜饼?” 阿南上前送菜,手脚麻利,嘴巴也麻利,乐颠颠说道:“正是嘞!是咱东家的哥哥明天要成亲了!所以我们东家就做了喜饼嘛,人人都有份的,这可是我们东家亲自做的!现在铺子里卖的糕点多是我哥做的,轻易可尝不到我们东家做的糕点了!” 客人惊奇,“哟!叶老板还有个哥哥?叶老板孩子都那么大了,他哥哥还没成亲啊!” 阿南含糊道:“哎,不是亲哥哥胜似亲哥哥嘛!反正是喜事,这不得把喜气分给诸位!” 客人们连连说道:“好好好!那才好呢!真是恭喜恭喜啊!” 不过也有客人抓住了不一样的重点,皱着眉毛开始问:“明天成亲?那叶老板明天岂不是又不能来铺子了?” 第516章 阿南一阵嘿嘿笑,“嘿,那大喜的日子,我们东家肯定也得去啊!就停一天,您后天再来也一样啊!” 问话的客人正是陈甫洵,他刚从江阳府回来就在草舍小食泡了许久,连吃了三天还没觉得腻。 这下听说叶老板明天不来铺子就开始发愁了,嘴里还叽咕着:“那我明天吃啥啊,我本来都想好明天的菜了,这下不能吃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方用行,陈甫洵最近没有呼朋结伴当冤大头了,几乎日日都和方用行待在一块儿。 方用行抬起头看了陈甫洵一眼,说道:“人家办喜事,也没得法子……这刚小考完,书院也放了几天假,不然你跟我回村?你要不要一起去?我看我娘上次炒的菜你还挺喜欢吃的。” 陈甫洵听此是一通点头,连连笑道:“好好好!” 他一边傻笑,一边抓起桌上的喜饼啃。本是按着人头送的喜饼,一人一块儿,他已经厚着脸皮吃了两块,把方用行那份也吃了,亏得方用行不计较这些。 不过方用行看着他这傻样儿还是忍不住摇头,几乎已经可以想象,他这回小考的惨状了。 第442章 合欢发带 到了办喜事的日子,和上回赵安月成亲一样,叶小尘又是着急忙慌地拉着李介丘出了门。在路口还遇见了刚出门的赵安月和林青锋,叶小尘立刻跑了上去,牵着赵安月亲亲密密说着悄悄话。 赵安月高兴道:“小尘哥,快看我做的新衣裳,这是专门留着今天穿的!” 叶小尘也高兴地回答:“好看!就是……诶,你好像、胖了一点儿,看来日子过得很好!” 赵安月气得噘嘴:“哎呀,叫你看衣裳,你怎么往人身上看!唔,也就一点点,林青锋打猎太厉害了!天天吃肉,能不胖嘛!” 叶小尘捂嘴笑起来,又故意掐了一把赵安月脸颊上的软肉,“那你小心,别吃成个大胖子!” 两个哥儿你一句我一句闹开,没一会儿就追逐着跑了前去,叶杏花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哥夫,最后提着裙子也追了上去。 至于小满,臭小子看一眼跑远的叶小尘,再看一眼身边的李介丘,摇着头叹气,“哎哎,阿爹,你看嘛,我小爹又撇下你跑啦!” 李介丘:“……” 李介丘给气笑了,一个脑崩儿弹在他后脑勺上,说道:“臭小子别乱说。” 小满扁了扁嘴巴,和跟在林青锋后头的黑子也玩起了追追跑跑的游戏。 几人一路跑到了杨禾和羌原的住处。那个老旧的小院子早已经焕然一新,新围的竹篱笆,换的新木门,屋顶换了新瓦,斑驳的土墙也重新修葺过,窗格子补了新的,钉上干净漂亮的布帘。院子四处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子,院外的桌子上也铺了红布,四处贴着红囍字。 两人虽然在镇上买了新院,可村里的老房子也早修缮过,这时候红绸一盖也是喜庆得很。 屋里的两个主人也早起身准备了,赵安月拉着叶小尘跑到了院门口,啪啪啪拍着大门,提声大喊:“杨禾哥哥!我们过来了!快来开门啊!” 出来开门的是羌原,他穿着一身红艳艳,身姿挺拔地走了过来,静静开了门,然后侧身让出位置,轻声说道:“阿禾还在屋里。” 赵安月看到他还愣了一会儿,听了话后才连连点头,然后拉着叶小尘快步跑了进去。 他一边走还一边拽着叶小尘悄悄说道:“看到没?看到没?头一次见那冰块脸穿红色!还挺好看的……嘿嘿,那宽肩厚背的,我杨禾哥有福了!” 叶小尘:“……” 这疯哥儿青天大白日就开始说疯话了,叶小尘后怕地回望了羌原一眼,生怕他听到了,他可记得杨禾说过,这汉子的耳力惊人!不过回头望了一眼,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面无表情地去招待起了李介丘和林青锋。 他板着脸,林青锋也是个不爱和人交谈的性子,同样板着脸,对着两副木头脸,李介丘觉得有些头大,此刻心里无比想念他的亲亲好夫郎。 呼,没听到就好了。叶小尘望了一眼就立刻回了头,拽了拽赵安月的袖子瞪他,“小声点儿!别胡说!” 叶杏花抬起脸,露出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真诚地发问,“月儿哥哥,什么有福啊?杨禾哥怎么啦?” 赵安月:“……” 对着这张稚气清秀的脸,饶是满嘴胡咧咧的赵安月也不敢乱说话了,捂着嘴眼睛乱晃,又开始胡说八道:“……有福气啊。呃,这认识了我们大家,就是有福气嘛!对!” 叶杏花一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说道:“确实,杏花也有福气!” 赵安月:“……哈哈,有福都有福。” 叶小尘:“……” 三人牛头不对马嘴竟也聊得很起劲。 正好这时候,主卧的房门打开了,杨禾探出半张脸,眼睛发亮地看着几人,“你们来了!快进来!” 几人立刻进了屋。这院子虽然重新修葺过,可在外头看来却还不算夸张,但屋里就精致许多。 床架、桌椅、小榻、屏风都是好物件,瞧着像是南珠阁的东西,应该是羌原去抢的。长条案上搁着云婆婆送的绣框,旁边再放上一只青瓷花瓶,插着鲜红艳丽的野山茶,衬得屋里更是喜庆。 赵安月摸了摸椅子,又摸了摸提花桌布,咂舌道:“啧啧,奢侈,真是奢侈。” 第517章 杨禾已经换好了喜服,披散着头发坐在镜前,伸手拉过了叶小尘,往他手里递了一把梳子。妆台上摆着好些饰品,发带、簪子、发扣……都是好东西,其中就有羌原送的那只象牙簪子。 说起来,羌原真送过他不少值钱的物件儿,但杨禾一个都没用,而是在抽屉里取了一只红色锦盒出来,再从里头挑出一条鲜红的发带,塞进了赵安月的手里。 他笑着说道:“帮我梳头吧!” 赵安月是个心大的,手里握着发带,眼睛又盯着妆台上的其他头饰,没心没肺地问道:“大喜日子呢,怎么就用一条发带?这里要好多好看的簪子呢!” 他自己成亲的时候戴着一只小金冠,因此觉得杨禾也该用最好的发饰! 叶小尘倒是笑了一声,站在杨禾身后一边帮着他梳头,一边说道:“你仔细瞧瞧,那根发带、一看就是,杨禾哥的手艺!” 赵安月眨了眨眼睛,果真提起发带细细看了起来。 用的细棉料子,整体是鲜艳的大红色,只在两端用金线绣着几簇合欢花,末端还穿了如意扣,坠着精致的红流苏。 见赵安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叶小尘又说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羌原头发上也绑着,一模一样的发带!只是他那条简单点,没有流苏。” 赵安月点点头,然后伸出了大拇指说道:“那我现在觉得,这条发带就是这儿最最最好看的!” 叶小尘笑着束好头发,将鲜红的发带绑了上去,瞧这喜庆的红色就叫人高兴! 正好这时候,房门吱呀着被推开了,是终于没有耐心和外头的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的羌原进了门。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是对方的一身鲜红。 叶小尘悄悄笑了两下,然后拽着赵安月和杏花悄悄退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了两人。 第443章 百年好合 杨禾扭过头就看到又进门的羌原,冲着人抬起脸笑,问道:“你怎么进来了?怎么不在外面招待他们?” 这个“他们 ”说的正是李介丘和林青锋,这院里来了汉子,理应同为汉子的羌原去招待,哪知道这才没过多久这人竟然撇下客人又进来了。 羌原朝他走过来,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杨禾看,嘴上满不在意地说道:“有什么好招待的,他们自个儿端水倒茶,比在自家还自然,用不上我。” 可不是,他不去还自在些,去了反而落个尴尬的对视,气氛更古怪。 但杨禾当然不这样想了,今天是他们成亲,两个主人关在屋里不知搞些什么名堂,倒把客人孤零零撇在院子,实在不像话。 杨禾瞪他一眼,起身就准备出去。他刚走出一步就被羌原攥住了手腕,就势将人拉进怀里,牢牢抱住。 杨禾叹了一口气,却也由他抱着,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说道:“又做什么?” 羌原将人抱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眼睛都快黏在杨禾身上了,许久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好看。” 杨禾微顿,脸皮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红,羌原并不擅长说情话,但有时愣头愣脑直来直去说地话更叫人心动。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抿着嘴笑起来,小声说道:“你也好看。” 确实好看。羌原竟出乎意料地适合穿红,只是这人向来还着深色,此类鲜艳的颜色从来不愿意穿,这偶然穿上一次就让人有些移不开眼了。 头发沿着鬓边往后还编着两股蓬松的辫子,再用鲜红的发带扎起一半,剩余发丝顺垂地披在脑后,与那飘飘扬扬的发带相融。他从前只束起高高的马尾,衬得利落精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半披散着头发,竟显得眉眼都柔和了两分。 耳坠子也已经换成了红色,血滴一般缀在耳垂上,甚是晃眼。 被夸好看的羌原呆了一会儿,然后又张嘴认真说道:“你更好看。” 杨禾扑哧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将人牵出了门,还说道:“咱照这样说下去,可没个完的!” 两人出了门,这才发现赵家叔婶和赵安业已经来了,连陈叔陈婶也带着陈葵进了门,陈葵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头放着叶小尘早就准备好的喜饼。 阿南阿北两兄弟今天也放了假,专门来参加喜事的,因着桌子不够,阿南还从院里搬了一张大桌子过来。 两个婶子见面后先是手拉手聊了几句,然后挽着进了灶房,两个妇人就这样做饭烧菜去了。陈葵跟着想进去打下手,帮着切菜、烧火都是可以的,不过他才刚走了两步就被赵安业拦住,男人一张脸红成一张猴屁股,支支吾吾问陈葵考虑得怎么样、 赵安业前不久又去周围村子走医了,走前同陈葵再次表明了心迹,还说可以给他时间考虑。但后来没多久就是征兵,陈葵一时都忘了这件事! 这时候被人拦住,面皮薄的陈葵没一会儿就被盯得红了脸,磕磕巴巴着说要进灶房帮忙。赵安业虽然失落,但还是错开身让人进去了,不过陈葵进去没多久就被他亲娘给赶了出来。 陈婶将自家小哥儿推了出去,一张脸上堆满了笑,“你出去玩会儿,这儿都是同龄的人,你和他们玩儿去,别整天跟着我个老太婆转!” 她嘴上这样说,却是把人往赵安业的方向推。知子莫若母,她当然明白自家哥儿的小心思,这是这孩子胆子小面皮薄,不好意思说。 第518章 果然,陈葵的脸更红了,尤其被推着趔趄了一下,还被赵安业伸手扶住,他就烧红得厉害,跺脚羞恼地看着自己亲娘,“娘!” 娘没理他,啪一下把门给关了。 陈葵:“……” 赵安业也觉得尴尬,但心里还是偷喜笑了笑,然后磕巴着对陈葵说道:“……咱、咱不然过去坐坐吧。” 说着他就指了指摆在院子里的桌子,陈葵没得法,只好红着脸点头,两人坐了过去。赵安业手忙脚乱地端茶倒水,又抓了一把盘子里的香糖果子递给陈葵,乐呵呵笑道:“快吃!” 说完,他又开始剥瓜子,剥了一小抔又捧给陈葵,仍是乐呵呵笑道:“快吃!” 陈葵红着脸说了一声“谢谢”,正打算接,背后突然紧跟着也响起阴阳怪气的一声:“快吃!” 扭头一看竟是赵安月,这疯哥儿学着赵安业的模样,也捧着一把瓜子送到林青锋面前,怪模怪样地扯起嘴角说道:“快吃!” 陈葵立刻缩回了手,满脸红得要炸开了。 赵安业更是气,跺脚狠狠瞪过去,“赵安月!” 赵安月冲他摇脑袋,吐着舌头一阵“略略略略略”。 林青锋失笑摇头,倒是接过了夫郎手里的瓜子,也开始剥了起来。 院中的其他汉子也有样学样,也各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剥,剥好了就递给身边的夫郎。 只有小满看一眼李介丘,再看一眼林青锋,又再看一眼羌原,然后认真地点头,最后伸着小爪子也开始认认真真地剥瓜子。不过他是给自己剥的,剥好一大把再全喂进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香得他眯眼直笑。 好吃是好吃,就是嘴巴容易起泡。 灶房里饭菜飘香,没一会儿就吸引来不少满村闲耍的孩童,一个个盯着满院的红布有些局促,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都不敢进门,最眼睛又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瓜子果糖。 杨禾今天高兴,瞧见后立刻捧起一大把,走出去一人分了一把瓜子糖果,笑道:“拿去吃吧!” 小娃娃们眼睛都亮了,一个接一个脆生生地喊起来: “谢谢禾叔!禾叔恭喜恭喜!” “禾叔成亲啦!百年、百年……百年白头!” “是百年好合!谁要当一百年的白头发老头啊!” “哦……禾叔,百年好合!” …… 这些小娃娃大概六、七岁的年纪,整日都是结伴地满村耍,这时候刚巧摸到这边,可不就蹭上喜糖了。又说了些讨喜话,杨禾听了就觉得高兴,挨个挨个摸了脑袋瓜。 第444章 同心同德 今天的天气好极了,圆盘般浅黄明亮的月亮悬在半空上,温柔如一泓水铺在天上,清辉垂泄而下洒落人间。 今夜的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好几个人进了灶房,你一盘我一碗的端出去,汉子们就在院中摆桌摆凳,又再放上几盏灯,虽然是夜里,但月光配上灯烛,一样是亮堂堂的。 又是满满当当两桌人,但人们都没急着吃饭,而是兴奋起哄般围住两个新人,赵安月更是蹦跳着拍手嚷嚷:“拜堂!拜堂!” 也有比赵安月还傻得冒泡的,阿南仗着自己的汉子,块头大嗓门大,也跟着拍手大笑着嚷起来:“快拜堂!拜堂!” 两人一喊,小满也嘻嘻笑起来,围着一对新人转圈,拍着小巴掌连连道:“拜堂!拜堂!” 小娃娃也不懂什么是拜堂,全看赵安月和阿南在高兴地喊,他也就学着喊了起来。 可不就该拜堂了,这喜事办得随意,全凭主人家自己高兴着怎么来,也没请个傧相。这时候拜堂,那词都是做客的几人齐齐喊的。 有赵安月带了头,叶小尘、李介丘、赵婶陈婶等人也跟着一块喊,脸上堆满了畅快的笑。 “——一拜天地!” 新人笑了又笑,朝着天地拜了拜,融融月华倾泻一身,红裳落下一片银辉光亮。 “——二拜高堂!” 两人的高堂都不在,不过约好了朝着杨禾父母的坟茔拜,两人还约好婚后去祭拜杨禾的父母。 “——夫夫对拜!” 二人又再转身,披星而立,先是四目相望着看了又看,迟迟俯不下第三拜,都瞧着对方眼中那仿佛融了月华的温柔眸光。 看热闹的赵安月可急了,踮着脚嚷道:“哎呀!别看了别笑了!赶紧拜啊!拜完了,你们夜里关着门想怎么就怎么看!” 杨禾小声说道:“这小哥儿,现在半点不怕你了!” 羌原也望着他,低低笑了起来,“还是先拜吧,看他好像急得要来按我们的头了。” 两人低语了两句,又才相互笑着望着俯下最后一拜。 赵安月兴奋地拍手:“礼成!撒花撒花!” 叶杏花眼睛发亮,一听到“礼成”两个字立刻挽着小花篮冲前去,冲着二人撒花。只是小姑娘个子太小,虽然是牟足劲往两人脑袋上撒,但那些五颜六色的鲜艳花瓣最多只落到了羌原的肩膀上。 杨禾看得眼底笑意更深,抬手从杏花手里抓了一小把的花瓣,直接往羌原的头顶上丢。羌原也配合,甚至还微微低着头,由他往自己头发上撒。 赵田氏看得脸上的笑就没有收起来过,这时候也是笑着拍起手招呼道:“吃饭吧!都吃饭吧!时间不早了,大家肚子都饿了,我刚刚可听见小满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第519章 小娃娃不顶饿,这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块如意花型的红色喜饼开啃,嘴里还瓮声瓮气地说:“小满也想成亲了。” 一句话就把赵田氏逗得哈哈大笑,连陈婶都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细声轻语地问道:“为什么呀?小满少爷为什么想成亲啊?” 小满吃了最后一口喜饼,摸着小肚子说道:“因为成亲好像就有好吃的!月儿叔叔和禾叔叔成亲,都做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有鱼摆摆,还有小鸡小鸭,好香哦,闻得小满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童言童语逗得在场所有的大人都哈哈大笑,赵田氏更是捂着肚子对叶小尘和李介丘说道:“瞧瞧吧,这以后可不用你们着急了,小满自个儿就放在心上了!” 陈婶也忍俊不禁,浅笑着说:“真的是只小馋猫了,以后可千万别为了一口吃的把自个儿给卖了!” 叶小尘听得直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掐小满的嘴巴,小声嘀咕道:“怎么这么爱吃,家里也、没少你吃的啊。” 小满的嘴巴被捏成一只小鸭嘴,扁着说道:“牙牙痒,牙牙自己想吃的。” 李介丘在一旁低声笑起来,对着叶小尘小声道:“让他吃吧,这年纪也快换牙了,再过段时间可能就不好吃东西了。” 叶小尘点点头,慢慢松开手,然后又同情地摸了摸小满的脑袋瓜儿。 可怜小满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真的牙牙痒了。 其他人也围着桌子开始吃饭,只见李介丘和叶小尘互相帮着夹菜,两人腻歪得孩子都忘了,看得叶杏花是连连摇头,然后垂下脸给扁嘴巴的小满挑了一块鱼肚最嫩的肉。 赵安月是最不害臊的,抱着林青锋软声软气地撒娇,“我想吃那个,还有那个肉丸子!那个豆干炒肉也要!”林青锋被迷得晕头转向,说什么夹什么,然后再得到一句甜腻腻软绵绵的“谢谢相公”。 咦呀,可给赵田氏看得两眼一黑,掐腰就骂:“赵安月,你自个儿没长手啊!” 杨禾羌原一对新人更不必说,两人并肩而坐,桌上倒还和谐,瞧着像老夫老妻一般。但其实两只手搁在桌子底下悄悄牵着,也是腻得慌。 还有赵安业和陈葵呢,赵安业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夹菜送汤做得越发熟练,嘴上说话也越来越利索了,“小葵,试试这个!这个鸡肉炖得可烂了!还有这个也试试,这个汤特别鲜!” 陈葵没拦着他献殷勤,红着脸捧碗接了他夹过来的每一个菜,又才捏着筷子挨个挨个尝,果然是好吃! 他顿了顿,忽然也给赵安业碗里放了一筷子菜,声如蚊呐般低低道:“你也吃吧……这个,是我们家乡的菜,你也试试看?” 这一下可给赵安业激动坏了,眼睛瞪圆如铜铃,没一会儿就兴奋地傻笑起来,一边点头说好一边抱着碗往嘴里猛刨。 陈葵:“……” 两个小年轻都红了脸,倒是赵婶陈婶两个妇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满堂好几对有情人,倒显得阿南阿北两兄弟孤零零的,但是阿南傻啊,完全没品出桌上的粉红泡泡,还傻兮兮给他哥也夹了一筷子菜,傻乐道:“哥!快吃!赶紧吃!上回月哥儿成亲咱就没来,这回可得全吃回来!” 说着,就抱着碗往嘴里猛扒了几筷子饭菜,塞得满嘴鼓鼓囊囊。 阿北:“……” 真是个傻的,他娘怎么就给他生了个傻得冒泡儿的弟弟。 “咱大家干一杯吧!” 也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桌上又倒了酒,还是上回的果子酒和荞麦酒。 一句话后,所有人都起身围在一起,端杯相撞,清澄澄的酒液里装盛了清澄澄的月光,晃荡起一杯涟漪,已然分不清哪个是酒水,哪个是倒映的月色。 杯盏撞在一起,响起一串清脆的瓷器铮铛声。 “祝大家同心同德!祝我们越来越好!!祝在场的有情人都白头到老!!!” 第445章 我与君知 席后,大家又都陆续散去。 许是太高兴,叶小尘今天又喝了不少酒,明明是不太醉人的果子酒,但他还是喝得醉醺醺的。人虽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也已经是只晕头转向的小酒鬼了。 几个小哥儿非得留下来说几句悄悄话,所以李介丘和林青锋几人是最后走的,陈家人和阿南阿北兄弟已经先回去了,陈婶还说先回去烧水洗漱。这时候得等几个小哥儿说够了才能走。 说是要讲悄悄话,但其实三个人都喝了不少,脑袋晕乎乎的,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瞧着他们好像又说得很高兴,旁的人想插一句都插不进去。 这时候好不容易说完了,能走了。 李介丘把人扶住,圈住叶小尘的腰,低头小声道:“小尘,你喝多了,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叶小尘噘着嘴巴把人推开,还小声嚷嚷道:“没喝多!我能自己走!” 他不承认,还非嚷嚷着要给李介丘走个直线瞧瞧,李介丘又手忙脚乱把人按在怀里,又哄了好几句。 叶小尘本来是不乐意的,但另一边的林青锋已经把喝得醉醺醺的赵安月背在了背上,赵安月醉了也很有活力,在他背上一阵蛄蛹,嘴里还大喊着:“驾!驾!” 林青锋:“……” 第520章 林青锋痛并快乐着,先冲着李介丘点了点头,然后背着夫郎出了门。 见赵安月也被背在背上,叶小尘忽然不再执着于走直线,反倒主动蹦跶着想要往李介丘背上跳。 李介丘这才顺利将人背到了背上,杏花牵着小满走在前面不远,手里还各提了一盏灯笼。 叶小尘喝醉后似乎尤其话多,此时趴在李介丘背上也还叽里咕噜说个没完。 “唔……哥哥……” 李介丘脚步微滞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稳步朝前走,然后低柔着声音偏头问道:“怎么了?” 叶小尘忽然嘻嘻笑了两声,又用手挑出李介丘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间玩,偏头望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李介丘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轻柔道:“你也好看。” 叶小尘眼睛亮晶晶的,圆溜的杏眼像是发着光一样,忽然又兴奋地伸手用力勾住李介丘的脖颈,“你更好看!” 喉咙一紧的李介丘:“……” 李介丘又慢了半步,有些无奈地小声说道:“小尘,松松手,有些勒。” 叶小尘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了手,然后轻轻在他光裸的脖子上摸了两下,紧张兮兮说道:“哦……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介丘又点点头,微垂下眸子继续朝前走,又低声说道:“我知道,没事,不用说对不起。” 听此,背上的人忽然又清悦着笑了起来,再伸出手松松搂住李介丘的脖子,一边说,一边还低下头亲吻他颈侧露出的皮肤,声音低低的,“好喜欢你啊。” 李介丘:“……” 李介丘这下是直接站定了脚步,背着人站在原地,又偏着头说道:“再说一次?” 叶小尘一阵嘿嘿笑,贴到他耳边又悄悄说了一遍,“好喜欢你啊。” 李介丘也轻轻笑了起来,迟迟没有说话,倒是被他背在背上的人有些不乐意了,连忙晃着不高兴道:“你怎么说话?你不是应该说,你也好喜欢我吗!” 李介丘连连点头,顺着说下:“是,我也很喜欢你。” 夫夫俩旁若无人地说着情话,倒是走在前头的杏花又摇起头开始叹气了,一边叹气一边还拽着小满加快了脚上的动作。可千万别被小满听见了,他还是小朋友呢! …… 几人回了家,陈婶早将洗浴洗漱的水烧好了,这时候各自分出来回屋沐浴洗漱。 李介丘往浴室的浴桶里倒满水,干净的亵衣挂在远处的衣架上,又放好澡豆胰子,都准备好后才抱着醉醺醺的叶小尘进屋洗澡。 屋内水汽缭绕,热气腾腾。李介丘将叶小尘的衣裳都解开,才将人光溜溜抱进了浴桶,泡着热水整个人都十分惬意,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叶小尘许是也觉得舒服,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掬着水往脸上泼。 可这水泼着泼着,他醉意渐渐被泼散了两分,人也恢复了几分神志。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前面的李介丘也脱了衣裳,然后赤身进了浴桶。 叶小尘:“……” 李介丘一手扶在浴桶上,偏头望着叶小尘像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忽然抬起右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问道:“酒醒了?有没有觉得头痛?” 叶小尘呆呆愣愣地摇头,耳尖突然就烧了起来,红艳艳的一滴。 不过他虽然还是觉得害羞,但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吵着要出去了,就是手脚有些不自在,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李介丘忽然靠近,将人半拥在怀里,抬起手将叶小尘半散乱的头发拆开,再用木簪子重新挽了一遍。他如今挽发的技术已经好了很多,轻轻松松就能挽起来,末了又揉了揉叶小尘发烫的耳垂。 他小声说道:“别打湿了,夜里头发不容易干。” 一边说一边往叶小尘身上浇了一捧水,夫郎身子单薄些,虽然也被养出了几分肉,可脱了衣裳还是能看到形状漂亮的锁骨和蝴蝶骨。精致凸起的锁骨上盛了水,清盈盈的。 叶小尘后背如火烧,慌张地找着话题,“嗯,今天的月亮很好!” 李介丘也跟着点头,忽然说道:“是啊,玉盘一样,皎皎如水,我以前那里都看不到这样的月亮。” 叶小尘本是胡乱找着话题,哪知道李介丘却无意说了这样的话,夫郎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天上没有月亮吗?哦,月亮也在天上,所以神仙们、都看不到月亮。” 李介丘也是无意提起,本来是想着在现代的时候,夜里四处都是灯火通明,那里的月亮不似现在明亮清辉。 哪知道无意说了这样的话,叶小尘竟又想起了“神仙言论”,这么久了迟迟没忘啊,仍旧固执地如此以为。 李介丘也难得没有再反驳,贴近轻轻亲吻了叶小尘的脸侧,小声说道:“人间天上,也是一样风光。” 叶小尘有些害羞,但到底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反手抱住李介丘,扬起头也迎了上去,对着他的唇瓣亲了两下。浅尝辄止,但很快又被李介丘扣住后脑压了回去,抵齿缠绵,熟悉的酒香在唇鼻间四散溢开。 人间天上,一样风光,我与君知。 - 全文完。 第446章 番外·催亲 六年后,四月春。 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镇上的屋舍瓦檐都被洗得湿漉漉的发亮,院里树上探出的枝条也抽了嫩芽,绿油油的喜人,叶片上盛着晶莹剔透的雨珠,衬得叶子更新亮。 第521章 又过了一个寒冬,气温逐渐回暖,温暖明亮的太阳又开始拥抱这片土地。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往院里缓步走,怀里还抱着好几卷画轴,恰好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花篮。 那人正是叶小尘,如今快有二十五岁,身形清癯修长,面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稚气,逐渐有了成熟哥儿的温柔魅力。 他见着急匆匆往院外走的叶杏花,连忙出声将人喊住,“诶!杏花等等!” 转眼六年,杏花已经出落成一个娉婷标致的年轻姑娘,如她的名字一样,真真是笑靥如花。 姑娘冲着哥哥笑,还晃了晃手里的篮子开心道:“哥,怎么了?我还赶着去铺子里呢,上个月郑员外家的夫人找我定了一套露华浓,今天该来取了,我得去照看着。” 叶杏花刚过了十七岁,她及笄那一年,叶小尘手里已经攒了不少钱,就给她买了一间铺子做及笄礼。 妹妹很喜欢,立刻就布置了起来,开了一间胭脂铺子,卖些胭脂花露面霜的东西。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积累了许多老客,镇上的夫人千金都爱去那儿订货。 “不急这一会儿的,才刚到辰时,郑夫人没那么早来的。”叶小尘连忙将人拉住,又把手里的画轴展开给叶杏花看,指着挨个说道,“你瞧瞧看?今年提亲的人又多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有看得上的,哥哥就请冰人去说媒。” “这位公子姓陈,家里是做米粮生意的,模样生得不错人也高挑,听说读书也很刻苦,已经考了童生今年就该考秀才了。” 这话也不知哪里碰了叶杏花的霉头,姑娘皱着鼻子连连摇头,一张俏脸都挤得皱巴巴了。 叶小尘又问:“不喜欢?” 叶杏花撇着嘴摇头,“……咦,怎么姓陈啊,还是个童生,听了就晦气。” 叶小尘:“……” 哦,是了,叶杏花的生母叶陈氏就是姓陈的。再有一个童生身份,说起就立刻想到了叶容川,难怪她要皱眉了。 不过话说回来,大燕和西羌的战事在前年冬天停了,大燕全胜。村里走出去十多个汉子,最后回来的只有两三个,其中还有一个落了残疾。这里头自然没有叶容川。 听回来的人说,叶容川当了逃兵,但边关太乱了,他逃出兵营后就没了下落,在那个地界被人乱刀砍死都没有人收尸。 叶陈氏听了这消息就一病不起了。她这六年来过得苦,没了那童生儿子撑场面,村里的妇人们个个都看不起她,叶大成也不再迁让,动不动就对她一阵好打,不过她也怨恨叶大成将她的好大儿送到了战场上,两口子经常是互殴。 叶大成经常被抓得一脸血印子,叶陈氏也总是是被打得一瘸一拐又鼻青脸肿,总之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不过她那时候还有精力和叶大成互殴,但收到叶容川的消息后,人就垮了,终日病歪歪躺在床上。 听叶杏花这样一说,叶小尘也只好又换了一张画轴,又开始道:“那再看看这个!这位公子姓吴,这个不是读书人,这个是自己做生意的,好像是做的……” 一句话没说完,叶杏花就叉着腰撇起了嘴巴,“这个我知道!叫吴乾,也是卖胭脂的。哥,这个可是我的死对头,天天抢我生意!” 叶小尘:“呃……那我再换一个,再换一个!再看看这个,这个公子姓……” 一句话又没说完,叶杏花已然是等不及了,扑上去就将叶小尘手里的卷轴全收了起来,又卷成筒塞进叶小尘怀里,然后急急忙忙说道,“哥,好哥哥!等我回来了再慢慢看啊,我这儿还急着呢,我先走了!” 说罢,她就猫腰钻了出去,提着手里的小篮子往外跑了。 叶小尘在后面喊,可压根喊不住:“杏花!杏花!这丫头!” 叶小尘气得把手里的画轴拍到了桌子上,开始气呼呼了。 叶杏花过了十五岁后,家里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提亲,那时候他们刚搬到镇上,草舍小食也做得越来越大,逐渐成了宝塘镇最大的酒楼。所以来提亲的都家底殷实,只是那时候叶小尘还觉得杏花年纪小,想着再留一两年,等她过了十六岁叶小尘才开始上心留意那些好儿郎。 他上心了,可叶杏花是半点儿不上心,一门心思在她的胭脂铺子上,一门心思只想当女掌柜。 她可是放了话的,能相看啊!但个子必须和羌原大哥一样高,人要和哥夫一样温柔,家庭得像青锋大哥那么简单。哦,对了,人还必须要长得好看,至少得像秦老板那样俊美,花花绿绿的衣裳也撑得起来。 叶小尘可是愁坏了,觉得自家妹妹才是真想找个神仙。 “——哎。” 李介丘刚出门就听到夫郎在院里的叹气,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叶小尘无奈地瞥他一眼,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人像,再次叹着气说道:“若是依着杏花那要求,点着灯都难找哦。诶……不然你再悄悄回趟天上,给她拐个小仙倌儿回来?” 李介丘:“……夫郎啊,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我真不是神仙啊。” 也过了六、七年了,叶小尘如今当然知道李介丘真不是神仙,这话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说着,他又托着腮开始叹气:“哎,我看杏花怕是不想成亲。” 第522章 李介丘顺着说道:“若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那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女儿家也不是非得成亲,总是自己活得高兴就好。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缘分就到了。” 叶小尘点点头,只好这样想了。 想到一半眼睛忽然亮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道:“杨禾哥下个月就该从青平川回来了吧?!” 杨禾和羌原婚后常常出去游玩,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和大家团聚。两人游了大半个大燕疆土,见了大山大河,又见了荒漠草原,前不久才寄了信,说是这个月回来。 第447章 番外·青原 四月春,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是万顷的青青绿绿,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此地是青平川,是大燕与北狄相交的城池,各族人混居。 羌原的母族是北狄人,幼时就长在旷野之上,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青平川往南是大燕的百座城池,往北就是北狄的大草原,许是青平川离北狄太近了,气候地形也很接近,所以这里也有一片草场,常有汉人在此遛马。 过了六年,杨禾和羌原又常在外游走,这段时间里杨禾倒是学会了骑马,虽然马技一般,但也能骑着遛一遛了。 “好大呀!” 杨禾坐在马背上,伸直了脖子往前看,是一大片青绿,以及若隐若现的牛群、羊群。 羌原骑着马在他旁边溜达,目光一直放在杨禾身上。杨禾是最近刚学会骑马的,羌原生怕胯下的马儿一激动跑上两步,他就抓不住缰绳了。 他一边看着杨禾,一边答道:“这还不算什么,北狄那边的草原更高更广。” 杨禾点点头,又伸手指着更远的地方问道:“那你小时候就是在北狄长大的?” 见羌原点头,他又问,“那为什么后来又来了大燕?” 羌原答道:“北狄人排外,我虽然长在草原,但身上还流着一半大燕人的血,所以等我母亲去世后我就来了大燕。不过后来北狄越来越弱,如今更是已经归顺了大燕,以牛羊马匹向大燕换去粮食。” 杨禾点点头,然后又张开了两只手臂拥抱吹来的春风,闭着眼睛惬意地说道:“好舒服啊,我好像闻到了青草的香气。” 羌原脸色半点没变,张口就说道:“那是因为这里人少,牛羊也少。” 杨禾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这青草香和牛羊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见杨禾眼底的疑惑太明显,羌原正色解释道:“因为那时候草原上全是牛粪、马粪,哦,还有羊屎球儿。” 杨禾:“……” 轻嗅着青草香的杨禾呼吸一滞,被羌原一句话呛得咳嗽,然后木着脸转头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别说话了。” 羌原显然是习惯了,果真撇了撇嘴角耸肩不再说话。 倒是杨禾望了一眼远处的风吹草低见牛羊,那一群卷毛白茸的羊儿、黄白的牛儿悠闲地溜达在草地上,慢悠悠啃着草,本是惬意自由的一面,可杨禾如今再看着只觉得好像已经闻到味儿了…… 杨禾立刻迫使自己移开视线,又扯了扯缰绳问道:“我们晚上宿在哪儿?” 羌原抿着嘴唇,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杨禾,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话。 杨禾瞪他,拿起手里的马鞭轻轻扫了一下他的小腿,凶道:“说话!” “不是你让我别说话吗?”羌原先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扯着缰绳靠近杨禾胯下的马驹,突然伸手将马背上的杨禾捞了过去。 杨禾:“!!!” 偏偏那马儿还毫无察觉,愣头愣脑地歪着脖子啃草吃。 杨禾吓了一跳,他才刚刚学会骑马,突然就被抱着腾空换了一匹,这时候慌得紧紧抱住羌原的手臂,惊惧下狠狠拍了他两巴掌,“你做什么呢!好好骑着马也不消停!” 他横坐在马背上,被羌原双臂圈在怀里,羌原岿然不动,等杨禾拍够了才说道:“青平川往后是城池,和寻常的小镇小城没什么区别。但往前越靠近北狄,那边两族混居,有茶马集,我带你去看看,然后晚上就宿在那边。嗯……带你去睡睡帐篷。” 杨禾一股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很快就缓过神好奇地问道:“帐篷?好啊!听起来好像还挺有趣的,呃,茶马集又是什么?” 羌原答道:“茶叶马匹交易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两族互通贸易的地方。” 杨禾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又挣着下了马。 两人在草场上又手牵手走了好一会儿,两匹马儿就在后头溜达着啃草,其中更高大的那匹总是厚着脸皮去抢另一匹嘴里的青草,给那马气得咴咴直叫。 两人游玩了许久,之后才骑着马往茶马集去了。 幸好那地方不太远,不然杨禾骑马又得磨伤腿侧皮肤。 到达茶马集的时候已经近乎黄昏,西角的霞色染得那片草场也泛着金灿灿,两人将马匹寄养在马行,随后披着霞光进了集市,越往里走人越多。 这六年里,杨禾也去过不少地方了,可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集市。 集市建在草场上,两边搭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帐篷前燃着火把、篝火,集市上有汉人也有北狄人。北狄人大多生得魁梧高大,连女子都比汉人姑娘高挑豪爽许多。市集上有卖牛羊马匹的,也有卖皮毛的,还有改装马具的,还有些杨禾没有见过的玩意儿。 第523章 不过身边有人一直解释,羌原一路都不厌其烦。 “那是花鹿的角,形如树枝,生得很漂亮。” “那应该是一对兕角杯,此物难得,想来价格昂贵。” “这个好像是羊羔绒的毯子,可以带几条回去,冬日盖着保暖。” …… 两人手牵手逛了一圈,杨禾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挤进去瞧了又瞧。多的没买,倒是挑了几样牛角、羊角制的簪子、梳子之类的小物件儿,想着拿回去给其他人分一分。 逛够了,两人又到一个烤羊肉的大帐前坐下。 招呼客人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北狄女人,皮肤是小麦色,卷曲的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额上挂着半圈红红蓝蓝的额饰。紧裹着一身红衣,衬得身材丰盈饱满,大步大步地走路,脸上也一直挂着豪放又爽快的笑。 杨禾和羌原席地而坐,眼睛好奇地盯着那个老板娘,说道:“北狄的姑娘真豪气,像男儿一样!” 正说着,那女人就风风火火走了过来,大笑着问道:“两位吃点啥?烤个全羊?” 杨禾眼睛都瞪大了,连忙着急地摇头摆手,急急忙忙地说道:“不用不用!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羌原笑了两下,又才同那老板娘说道:“烤两只羊腿吧,再来一份奶皮子。” 第448章 番外·叩拜 等着那老板娘退下去,杨禾才揪着羌原的袖子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奶皮子?软酪?” 羌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对吃的东西也不太了解,只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杨禾点点头,然后又低下头悄悄说道:“两只烤羊腿,也太多了吧!吃不完的!” 他说完又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瞧他们的样貌和打扮,大多是北狄人,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烤羊腿,直接开啃,有几个已经啃得只剩一根大骨。还有四、五个人分吃一头烤全羊的,竟也吃得没剩多少了。 杨禾惊得抽了口气,忍不住说道:“原来……你们那里的人都吃得这么多啊,难怪一个个壮得跟头牛似的。” 他还没忘记羌原屹立不倒的饭桶人设,一时颇有些感慨地叹气。 羌原笑了两声,才说道:“这儿烤的羊都不大,小羊肉嫩,烤起来正香。” “啊?”杨禾惊了一下,又咦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那么小就吃了呀,怪可怜的。” 可不怪他同情心犯难。 刚刚逛茶马集时,遇到一个北狄族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扎着满头的小辫子,头披红纱,穿了一身艳色的裙子。她怀里抱着一只白茸茸的小羊羔,见人就喊抱,抱了就问别人要不要买。 那只小羊太可爱了,洗得干干净净,浑身都是奶香奶香的,小角还没有冒出来,一身白色卷绒,两只长耳朵尤其软,连四只小蹄子都半点儿灰土没沾。 刚刚才抱了小羊,转头就吃上它的同辈了,杨禾觉得有些残忍。 不过这点儿小想法,在那两大盘烤羊腿上来后就荡然无存了。 太香了! 杨禾觉得自己有罪,然后诚实地盯着烤羊腿,眼巴巴问道:“怎么吃?也没个筷子……要直接抱着啃吗?” 整整两只烤羊腿,羊肉烤得酥烂鲜嫩,表面还鼓着滋滋冒油的油泡,刷满了特制的香油酱料,满满的肉香,要把杨禾香迷糊了。 羌原难得看他嘴馋的模样,笑着从大方盘子底下摸出一把小刀,没一会儿就将整根烤羊腿拆了下来,骨肉分离,羊肉一块块切得整整齐齐。 正好这时那老板娘来送奶皮子了,瞧了那一盘切得满满当当的羊肉,盯着杨禾哈哈大笑:“你是汉人吧!咱这儿的人都是直接抱着啃的,也只有汉人才这么斯文讲究!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一双筷子去!” 那老板娘的汉语不太标准,几句说得怪声怪气,但人却风风火火的,反手就把一盘奶皮子放好,然后立刻扭头离开,没一会儿就拿着两双筷子过来了。 杨禾盯着手里两根木棍子愣了一会儿,然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到底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筷子的。” 羌原被他那语气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夹起一块羊肉喂到他嘴边,说道:“尝尝看。” 杨禾吃了,立刻眼睛一亮,肉嫩多汁,外皮酥,满是羊肉的鲜香味。 “好吃!”他先是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夸了一句,然后又指着盘子里叠成三角状的薄饼问道,“这个就是奶皮子?” 说是饼,其实又不像饼,奶香味很浓,颜色微微发黄,表皮满是大小不一的坑洞。 羌原点点头,又说:“尝尝?” 杨禾点头,拿了一块喂进嘴里,入口软绵,满是奶香。 羌原见他的眼神就知他喜欢,眼睛里也不由染了更深的笑意,“好吃?” 杨禾连连点头,然后立刻拿起粗糙的筷子夹肉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太好吃了!感觉在大燕吃的羊肉都不是这个味儿!喝的牛乳、吃得软酪也不是这个味儿!感觉这个更香更鲜,反正就是好吃!你也快吃!” 他用的筷子夹肉,羌原直接用细长的小刀片肉进食。 杨禾看了两眼,忽然又问道:“你们不用筷子,那是每个人都配这样的小刀?” 羌原点头,边吃边答:“北狄人喜食肉,多是随身配着一把餐刀。若是贵族,还会专门打制纯银镶珠宝珊瑚的餐刀,以彰显身份。” 第524章 杨禾也点头,思维开始发散了,“难道你送我的刀是你以前割肉的?” 羌原:“……” 羌原愣了一瞬,完全没想到杨禾是怎么联想到那儿去的,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反问道:“汉人送定情之物送筷子?” 杨禾:“……那倒也没有。” 羌原屈指轻轻敲了他一下,语气有些无奈:“快吃。” 杨禾撇着嘴耸耸肩,开始老老实实吃饭。 初吃时尤其香,可太多肉了,越吃越腻,杨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肉。越吃肚皮越撑,可哪怕肚子都吃得圆鼓,盘子里的烤羊肉还是剩下好多。 羌原见他吃得有些勉强了,立刻伸手将盘子端开,“吃不下就剩着,别硬撑。” 杨禾连连点头,然后悄悄摸了两把肚子,小声说道:“我今年都不想吃肉了。” 羌原笑了两下,放了钱后牵着人离开。 吃得有些多,两人手牵手散步溜达消食,一路越走越远,两边的帐篷也越来越少,篝火烛光渐暗,四周也是静悄悄的。 “再往前就是北狄了?”杨禾突然指着前方问道。 羌原微颔首,答道:“前面越过城关就是北狄了。” 杨禾点头,眼睛眺望着远处,夜色昏暗,天穹蓝幕上满是星子,月亮也发着浅黄的淡淡光晕。 两人站在高处,只是这时天色太黑,已经看不清太远的景物,但料想是巍峨雄武的长城长关,再远处是更浩瀚辽阔的草原。 杨禾忽然朝着那片看不清的草原跪了下去,可给羌原吓了一跳,连忙也跟着屈膝半跪在地上。 羌原紧张兮兮问道:“阿禾?怎么了?” 杨禾扭头望他,轻声问道:“你母亲葬在草原吗?我朝着那个方向跪,能不能算是拜过她了?” 羌原微怔,等缓过神先是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然后也学着杨禾的模样双膝朝草原跪下。 二人并肩,齐齐叩了三下。 杨禾终是满意地笑了,这才拉扯着羌原想要站起来。可他还来不及起身就把羌原反手扯进了怀里,翻身压在草地上,低俯而下重重吻了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等杨禾缓过来后,人已经被按在地上了,被羌原紧紧圈在怀里亲得快要喘不过气。 等羌原闹够了才松了箍住他的力道,杨禾这才把人推开,“你干什么呢!” 羌原坐了起来,嘴角带笑,毫无愧疚之心,还说道:“我娘看到了,她叫我亲的。” 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满嘴胡溜,杨禾皱眉大声道:“胡说!我怎么没听到!” 羌原目光温和朝他望去,看着杨禾又是理衣裳,又是扯沾在头上的草屑。夜风裹着草香吹过,轻柔拂面,将杨禾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又吹乱了。 羌原点点头,认真道:“她托风给我捎的信。” 第449章 番外·私藏 二人在青平川逗留了几日,玩够了才开始打包行囊准备返回宝塘镇。 帐篷内,杨禾将最后一件衣裳收进包袱里,又把准备给众人的礼物也放了进去,这才满意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袱。 等他收好后才扭头望向羌原,出声问道:“东西都收好了吗?” 羌原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他的黑色长刀,正拿着一块黑色皮革鐾刀,手边还放着一只半尺长的黑木匣子。 听到杨禾问话,羌原将手里的长刀收进刀鞘里,起身答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上床睡吧,明天就启程回去了。” 杨禾点点头,但视线却放在了他身边的黑木盒子上。 那盒子一直被羌原保管着,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还喜欢偷偷藏着,不让自己看到。这次还是因为要收拾东西了,羌原没得法才拿了出来,但还是一直放在他身边,没有收进包袱或是箱笼里。 “你那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装进箱子里吗?”杨禾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指着那黑木匣子问道。一边问一边走过去,抬起手就朝匣子伸了过去。 羌原竟也没拦,反倒是抬起头看着他,像是要看他打算做些什么。 杨禾动作顿了顿,只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他可是知道羌原对这黑木匣子十分重视,每次出游都带在身边,还时时刻刻都小心留意,不假他人之手,还以为哪怕是自己也不能随便看呢。 不过羌原藏得小心翼翼,这就让他拿来了? 杨禾一边觉得古怪,一边将盒子打开了,里头四四方方叠着一条白色棉帕,棉帕下是一只黑绿色的钱袋,再把钱袋打开,又从里头摸出一条鲜红的流苏穗子。 “诶!”看到那穗子,杨禾才惊了一下,喊道,“诶,这不是我之前送给你的那条刀穗子吗!” 见了刀穗子,杨禾这才觉得前头两样东西也有些眼熟。 那帕子是自己当初做衣裳时剩的料子,就是一方普普通通的棉布,裁了一块帕子送给羌原,是留着给他擦刀用的。而后面那只黑绿色的钱袋是羌原自己的,不过是破了一个口子,杨禾就帮他缝了两针,不过之后他也没有再见羌原用过了,还以为是坏过的东西哪怕缝好了他也不用了。 至于刀穗子,那应该是自己送给羌原的第一个礼物,已经记不起当时是为什么送他了,只记得他那时候总把穗子挂在刀柄上,挥舞起来总能看到那抹鲜红。 第525章 没想到竟全都被他收了起来! 他记得这些东西都是羌原第一次离开之前的,那时候自己在准备秦老板的绣稿屏风,羌原受秦老板之托,近身保护他。 那时两人还不太熟悉,羌原也日日夜夜都爱板着一张脸,杨禾当时是有些怕他的。 不过太久了,杨禾已经不太想得起当时见到羌原的惊惧忐忑了,他见了这些东西倒是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我还以为……” 羌原眉眼微抬,疑惑道:“以为什么?” 还以为是你母亲的遗物呢!杨禾在心里一阵嘀咕! 他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好长一段时间看到羌原对这黑木匣子爱重保护又神秘兮兮的样子,他都没敢多问,生怕提起羌原的伤心事。哪知道……哪知道…… 杨禾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脑补有些好笑,但忍不住还是又问:“那你为什么总是神秘兮兮地藏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羌原一脸茫然,但还是答道:“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啊。不过,我也没藏啊。” 杨禾眼睛一瞪,“你还没藏?!到这儿的第一天你就开始藏了!你先把它收在箱子里,后来怕丢了又藏到了床底下,又怕地上太潮又换了一处位置!” 羌原:“……” 羌原顿了片刻才答道:“那也没藏啊,我不是当着你的面收的吗?重要的东西当然要放在稳妥的地方了。” 杨禾:“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啊。”羌原脱口而出,缓了缓又问,“我以为你打开看过呢,你没看?” 杨禾:“……” 他一直猜测这是羌原母亲的遗物,见羌原不主动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又不敢贸然看。哪知道这人悄悄藏这些小玩意儿!那穗子都毛毛乎乎了,还有什么好藏的! 杨禾吸了一口气,抱着那黑木匣子大步走回去,一屁股坐在床边,挑着那穗子问道:“这个穗子可是很早很早就做了!那时候我们好像才认识不到几天呢,那时候你就对我……那个那个了?” 羌原低声笑了一下,抬起头看他,反问道:“哪个?” 杨禾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板着脸问得模棱两可,“就那个!你别给我装傻!” 羌原嘴角还含着笑,末了又摇了摇头,慢吞吞说道:“倒没那么早,最开始只是对你做的鸡蛋面有些那个那个。” 杨禾:“???” 杨禾:“……” 杨禾只觉得又气又笑,抬起手就把羌原推倒在床上,翻身又骑上了他腰间,拿起床侧的长刀,用鞘身横在羌原的胸前,故意凶巴巴地说道:“你和谁学的这些坏调子!快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羌原眉毛挑了挑,微张着唇看着坐在自己腰身上拿刀的杨禾。只见他拿着刀比了一会儿,最后又忽然将刀丢开,直接上手晃脖子、晃肩膀了。 羌原失笑:“刀太重了?” 杨禾没答,他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丢脸。 倒是羌原突然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短刀,正是他送给杨禾那把雕金短刀,直接拔出来将刀柄塞到了杨禾手上,还说道:“用这个吧。” 杨禾:“……” “哎呀!”杨禾却连忙将刀丢开,语气慌乱道,“你拔出来做什么,刀剑无眼的,要是不小心磕着怎么办!” 羌原微微耸了耸肩,突然又伸出手一把箍住杨禾的腰,两人调转了一圈,将人反身压在下面。 他单手撑在床上,另一手将杨禾的两只手腕反扣在头顶,伏低了身子问道:“我倒也想问你,你这一言不合就往男人身上骑的毛病是和谁学的?” 羌原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俩头一回就是被杨禾骑在了身上,这人还说着要教自己呢。 互相揪起了对方的“错处”,但显然杨禾的局面更危险些,他缩了缩脖子,又试着挣了挣手腕。但以羌原的身手和力气,他真用了力,还能被杨禾挣开? 显然不能,甚至纹丝未动。 杨禾终是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倒是被逼着在羌原腰上骑了整晚,一夜颠颠伏伏。 说好的返程又延了两天。 第450章 番外·千金 宝塘镇最大最好的街市在北街,最热闹人最多的街市在后市街,而就在两街相交的地方正巧是宝塘镇最大最好的酒楼——草舍小食。 说起这个草舍小食也很值得念叨,这酒楼前身只是后市街的一处小食摊子,后来老板在铜元街开了“草舍小食”,专卖药膳,价美味鲜,积累了不少老客。大概是三年前,草舍小食的老板又将铺子换到了北街与后市街相邻的位置,地处闹市,是足有三层楼的大酒楼。 这草舍小食的老板也很值得念叨,那是个哥儿,绝对是镇子上最值得称颂的哥儿之一。这小哥儿做生意本就不容易,偏他还将这小食肆做成了宝塘镇最大的酒楼,还只用了短短六年的时间,可是被镇上的商户们津津乐道。 草舍小食开在两街相交的路口,从后市街的大门进是草舍小食的大堂,从北街的大门进是千金堂坐诊看病的地方。千金堂是李介丘离开南山医馆后自开的医馆,和叶小尘的酒楼挨在一起,里外互通。 今日,酒楼里的生意还算清闲,但隔壁的千金堂却有不少人。 第526章 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犹犹豫豫地跨进了门,有些惴惴不安地弓着背踱步进了侧堂,声音微弱问道:“哪个是李大夫?” 赵安业坐在一边看诊,听了那人问话才敲了敲旁边李介丘的桌案,小声说道:“找你的。” 是了,赵安业也在李介丘的医馆坐诊,不过他每月只待十五天,剩下半个月还是在外走医。据他说,好些偏远村子的村民都舍不得花钱看病,他能帮一个就帮一个,能医一个就一个。 诶,对了,还有件事情值得说。赵安业和陈葵已经成亲五年了,定下婚期的时候,叶小尘就放还了陈葵的身契,不过之后他还是留在草舍小食帮忙,如今可是叶小尘的得力助手。 夫夫俩前年也在镇上租了房子,地段不错,就是院子小了些,但只住他们小夫夫俩也已经足够了。 其实最近几年,几家人都陆陆续续搬到了镇上,连林青锋和赵安月也都在镇上买了小院儿。 林青锋是猎户出身,在村里也没有田地,婚后又打了大半年的猎才渐渐收手。实在是深林里猛兽野兽太多,从前孤家寡人倒罢了,成了亲后就舍不得夫郎日夜提心吊胆。 他没再打猎后,去做了镖师。镇子太小,镇上只有一家镖局,多是帮着镇上的商户们送货,近的是去各个乡镇县城,最远也不过是江阳府。许是有着打虎的威名,又跟着羌原学了一招半式,短短四年就在镖局混了个小领队。 年轻人都渐渐搬到了镇上,只有赵家父母还留在村里。年纪大了,舍不得家里的田地,也不习惯镇上关门闭户的日子。不过赵叔赵婶虽然还住在村里,但也经常被儿子和小哥儿接到镇上玩,两人还抢着呢,不过赵安月家中的院子大、空屋宽敞,所以赵安业往往是抢不过弟弟的。 话再说回来,正写字的李介丘抬起头看向在原地踌躇踱步的男子,立刻抬手指了指桌案前的椅子,笑道:“快请坐,我就是李介丘李大夫,您是来看病的?” 那男子点点头,迟疑地走了前去,神色不安地坐到了椅子上。 李介丘先问道:“您是哪里不舒服?” 那男子倒没着急答,而是往前探了探,紧张兮兮地问道:“您这儿看病得千金?!” 李介丘先是一愣,然后又才失笑出声,反问道:“您不是本地人吧?” 男子摇摇头,又说道:“我是隔壁安澄县的。咱县里的大夫都看过您的医书,说您医术好,我有个胃痛的毛病,在家乡一直治不好,那边的大夫让我来找您看病。不过……我看您医馆的名字叫什么‘千金堂’,这么贵啊?” 这下不仅李介丘笑了,连坐在旁边的赵安业都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个千金不是千两黄金的千金!是人命千金的千金!咱李大夫取这个名儿,就是说人命贵重,比千金还贵。” 那男子显然是个粗人,也不知听懂没有,反正是一脸懵地点头,又伸出手放到了脉枕上。李介丘笑着给他把了脉,一通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开了药,又讲了好些注意事项。 那病人见果真没花上千金,甚至只花了半两的银子,可比他预计的还要便宜一些!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膛提药出了门。 赵安业等人走后才摇头说道:“是大老远从安澄县来的,看来你的医书传得越来越远了。” 李介丘的医书是在两年前写好的,托秦执找坊记印行传卖。也是从那时候起,李介丘的名声越传越远了,甚至有江阳府的大医馆请他去坐堂,但都被他拒绝了,只觉得安居在小镇上也十分惬意。 两人又聊了两句,陈葵掀开珠帘,手挽着小竹篮走了过来。 夫郎来了,赵安业可就顾不得和李介丘说话了,立刻抬起头笑脸盈盈朝着陈葵,高兴地问道:“小葵,你来了!今天吃什么菜?” 陈葵脸上也挂着笑,一边笑一边走,然后将手里的篮子放到赵安业身前的桌案上,再将里头的饭菜依次拿出来,“今天吃的苞谷饭,还有过年熏的腊肠也切了一盘,又炒了一个青菜一个肉菜,你们快吃吧,我得回去帮忙了。” 见陈葵要走,赵安业连忙将人拉住,凑上去问道:“那你吃了没?” 陈葵答道:“还没来得及呢。突然来了几桌客人,招呼完就去吃饭了,陈公子也来了,东家还在给他们炒菜呢,我等他一块儿吃。” 这个陈公子说的是陈甫洵,他又拉着方用行到店里来吃饭了。如今酒楼招了不少人,跑堂的、洗碗的、帮厨的,灶房有阿南阿北两兄弟看着,已经不用叶小尘掌勺了。 他如今一天只做五桌菜,还得提前预订。 赵安业听了陈葵的话却没有立刻放人离开,而是用筷子夹了两片色泽发红冒着油光的香肠喂到陈葵嘴边,还厚着脸皮嘿嘿笑:“先吃点儿。” 第451章 番外·解元 被别的小夫夫腻歪到的李介丘怒吃了一大碗饭,一边夹菜一边对着陈葵说道:“叫小尘炒好菜就快去吃饭,别拖着,吃岔了饭点对胃不好。” 之前食肆生意好的时候,叶小尘中午一顿饭总是往后拖着,得拖到客人们都走了才吃。被李介丘知道后,两人还闹了一次别扭,李介丘觉得不能为了生意糟蹋自己的身体,可叶小尘又觉得正午时分生意最好,这时候抛下客人自己去吃饭那不是耽误生意嘛! 第527章 他嘴上答应了,但中午来了客人还是不记得吃饭,次次拖到未时中(下午两点)才吃饭。有次正巧被李介丘撞了个正着,他平常总是温温和和的,待人接物都是谦逊有礼,那次却直接垮了脸色,冷着脸色一直冷到晚上回家。 平日不爱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吓人,那次可把陈葵和杏花吓了一跳,但李介丘倒也没说什么,话比平常少了很多,脸上也没个笑脸。不牵着叶小尘的手了,晚上吃饭时也不给他夹菜了,惹得叶小尘一阵心虚。 不过过了一夜后,夫夫俩又腻歪上了。 外人当然不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叶小尘可是记忆犹新,自己可是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所以,当陈葵把话捎给叶小尘的时候,他脸上突然一热,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尾椎往下了两团软肉有些发烫发痛。 不过幸好灶房里烟熏火燎,灶膛的火熊熊烧着,陈葵没发现他突然红了脸。 叶小尘挪了挪脚步,将最后一个菜装进了盘子里,才扭头对着陈葵磕巴说道:“我晓得了,你去把咱的饭菜端到后头院子去,再喊上阿南阿北,先把饭吃了再忙。我把这盘菜送上去马上就来,你先准备着。” 别的客人自然不用叶小尘这个东家亲自端菜,但点菜的是陈甫洵,这是个老客了,又厚脸皮和叶小尘混得越来越熟,所以叶小尘也乐意跑这一趟。 他同陈葵说完就把手里的菜放进木托盘里,双手端了出去。转身上了二楼,在雅间门前站定,轻轻叩响了门。 “陈公子,菜好了。” 里头立刻传来陈甫洵激动的声音,“叶老板快请进!” 叶小尘推门而入,入室就看到一大幅石竹图,画前摆开了桌椅,陈甫洵和方用行相对而坐。 “陈公子这回考试考得怎么样?”叶小尘一边将菜放到桌上,一边随意聊着。 几人说是主客,其实也算得上半个朋友了,叶小尘这才闲聊般多问了一句。尤其对于陈甫洵这种交友悍将而言,他觉得草舍小食上到老板,下到跑堂的都算他朋友。 陈甫洵一听叶小尘的问话,立刻挺直了脊背,骄傲地扬起脖子,傲声道:“也就一般吧……不过叶老板以后可以叫我陈生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很一般,但笑得很夸张。 那放肆夸张的笑声惹得对面的方用行尴尬捂脸,没好气地说道:“你可消停点儿吧,考了六年才考中秀才,你得意什么呀。” 语罢,他又扭头对着叶小尘小声说道:“叶老板不知道……哎,甫洵他考的是最后一名。险中!险中!” 说起这个方用行就是叹气!他天天拉着陈甫洵背书,日日挑灯苦读,把自己会的全教给了他,绝没有藏私啊!可这朽木、这朽木考了六年才考中秀才,还是最后一名! 学霸本霸难以理解。 陈甫洵被方用行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尤其那眼神和他爹娘是一模一样,更觉得头皮发麻了! “行了行了!别念了,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嘛,好歹是考中了。快快快,你最喜欢吃的水晶丸子,快吃一个!” 陈甫洵被念得头痛,刚才得意洋洋撑起来的气势立刻就颓了,他瘪着嘴夹了一只肉丸子塞进方用行嘴里,试图把他的嘴巴堵住。 叶小尘被这两人逗得发笑,笑完才又继续问道:“那方先生是打算参加今年秋八月的乡试?” 方用行早早就考中了秀才,准备乡试已准备许久。 方用行嘴里塞着一只大肉丸子,他捂着嘴咀嚼得有些狼狈,一时顾不上回话。 倒是陈甫洵有了反应,他又忽然挺直了脊背,高高挺起胸膛,昂首挺胸骄傲道:“是!这呆子可是日日夜夜看书,眼睛都要看瞎了!真是耗着我的灯油不知道心疼!不过啊,他准备得可比我充分,定然一举得中!到时候也算是咱镇上最年轻最厉害的举子了!叶老板到时候可以管他叫方孝廉!” 还没考呢,陈甫洵就已经高兴得止不住晃动身子,好像头顶已经冒出了红冠,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似乎比自己考了秀才还高兴。 方用行的脸皮就比较薄了,没一会儿就红着耳朵拽了拽陈甫洵的袖子,低声道:“甫洵,别胡说了……哈哈哈叶老板,他胡说的胡说的,也只是下场试试水。” 他先拽了陈甫洵的袖子,又扭头对着叶小尘一脸尴尬地笑,末了忽又说道:“可不敢说最厉害……这最厉害的还是当属三年前那位!诶,我记得三年前得中解元的考生似乎还和叶老板同乡?” 他说的是向小园。 这实在是个奇人,一年考秀才,三年考举人,考秀才时是案首,考举人时也是解元。偏他还是个小哥儿,从前更是籍籍无名,当时得中解元可是轰动了整个江阳府。 虽然上头下了令,允许哥儿参加科举,但根深蒂固的思想难以改变,许多书院、书塾仍是不愿意收哥儿入学。但有了向小园这场漂亮仗,那些书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招收哥儿读书。 那时候赵安月还戏说,“看来咱村子还是有希望改名叫‘状元村’的。” 虽然已过了三年,但再提起还是令人感慨。叶小尘心中暗叹一声,又和两人说了几句话才退出雅间。 离开时还隐隐听到陈甫洵嘀嘀咕咕的声音: 第528章 “你这书呆子……拿出点儿信心嘛。就做最厉害的举人之一也不是不行啊!” 第452章 番外·藏红 在北街的另一头,临着河边开着一家叫“藏红”的胭脂小铺。那铺子不算大,但里头布置得却很有些格调,镇上不少夫人千金都喜欢到这儿来买胭脂。 “呀,叶姑娘,这个月可有上新货呀?” “是呀是呀,上次售空的照清露现在有新的没?我上次都没抢到!” "我要订几盒眉黛粉,要山黛、青灰、流金、木棕几个颜色。" “哎,还是这藏红的颜色多些。我上回买口脂挑了好几个色呢,各有各的好看!” “是是是!我也买了!就是我家那口子是个瞎的,天天换口脂他都看不出来!还说都是红色!我今天明明涂的丹枫色!” “对对对!我家相公也分不清!真真是瞎的!他还说什么……一张嘴哪里涂得了这么多口脂。嘿,你说这男人懂个什么呀!” …… 铺子虽然不大,但里头却挤满了一群莺莺燕燕,都是结伴而来的年轻妇人,刚在隔壁邻水茶楼吃了茶,玩够了又来这边挑胭脂、选香露。 刚才生意还冷淡,叶杏花闲得没事正拉着鹊儿做指甲呢,粉粉的花油涂在甲盖上,再用细长的薄帛缠住指尖,只等着颜色深入再取下薄帛。 铺子忽然进来好几个女客,叶杏花正给鹊儿缠好最后一条薄帛,这时候立刻站起来迎上去,笑道:“到了到了!昨儿到了不少新货,给姐姐们看看?” 姑娘才十六、七岁,而这些女客中年轻的比她大出四、五岁,但年纪大的却已经差不多三十多岁了。她这一口一个姐姐们,可给这群女客喊得高兴,全都朝着叶杏花围了上去。 叶杏花从架子上拿出几只琉璃瓶子,里头装盛着各色的液体,有粉的、杏黄的、橙橘的……她指着挨个介绍。 “这是昨天新做的一批香露,都是我自个儿摘的鲜花。这瓶是桃花,这瓶是迎春,这个是丁香……又用了好几种药材,可是花了我好些功夫才做得这几瓶。姐姐们来得巧,若是再迟一天,定然就被别人买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试用的小瓶,开了给女客们闻味,“这瓶是刺玫香露,姐姐们闻闻看,可香了。这香味儿自然,半点儿不刺鼻,涂在脸上能润肤,抹在身上也是香香的。哪个姑娘家不想自个儿身上香喷喷的,跟在花丛里走过一样,全身都是花香呢。” 其中一个女客忙说道:“这个好,果真是很香!给我订一瓶!” 立刻又有其他人紧跟着说道:“我也要!我也要!这个刺玫的,还有桃花的,我都要!” 不过也有人想要其他的东西,等不及又问道:“叶姑娘,我上回买的那个石榴花的润香霜还有没有?我可是等着这东西救命呢!我这身上太干了,冬日更是干得起皮开裂,就只有涂了这霜才好些!” 叶杏花顿了顿,先说道:“如今倒是没有石榴霜了,如今不是石榴开花的时节啊。不过姐姐这问题……您等会儿!” 她说完又立刻转身从另一个架子上拿出一个白瓷小罐,笑吟吟说道:“这个是白芷杏仁膏,也是这个月新做的。” “这个味道淡些,比不得石榴霜味香,但说起润肤可是比石榴霜效果更好,而且还能调养肌肤。姐姐总不能日日夜夜都靠着石榴霜啊,还是要把这身干皮好好养一养,您不然就试试这个?先给您一个小罐的,好用再来买大罐的!” 那女客拿着小罐闻了闻,味道确实淡了许多,但也是一股清香味,她立刻说道:“好好好!也不要小的了,我信得过你!直接给我两个大罐的,免得之后再来都抢不到了。” 叶杏花笑了笑,立刻给她装了两个大罐的白芷杏仁膏。 其他几个女客也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说道: “叶姑娘,那个香露给我订两瓶!” “这个白芷杏仁膏我也要一个!再给我一盒蕉红的口脂!” “我要香粉,每个颜色都给我来一盒!” …… 叶杏花连连说好,另一边的鹊儿和福子也赶忙过来帮忙,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些女客送走。 福子今年已经快十九岁了,已然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庞褪去青涩,肩背渐渐宽阔,手臂结实有力,渐渐有了些大人模样。 叶杏花刚开这胭脂铺的时候也才十五岁,不过刚刚及笄,身边也只有鹊儿帮忙,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叶小尘自然是不放心的,担心会有混子闹事,所以就请了福子帮忙看店,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是更放心些。 尤其这小孩儿六年前还是干巴巴一只瘦猴样儿,哪知道说变就变,他说长个儿就长个儿,两年就往上一通蹭蹭冒,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和林青锋差不多高了。 这体格子站出去,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 几个女客刚走出去,叶杏花这才歇下来喝了一口水,又笑着想要招呼鹊儿再帮她也染一染指甲。 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屋外忽然又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那男人的一张脸倒还生得像模像样,就是……就是头发有些少,衬得他额头有些反光。 那就是和她抢生意的吴乾了。这个吴乾太可恶了,一面和她抢生意,一面竟然还请了媒人去向她哥哥提亲,画像都送到她哥哥手里了! 第529章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他还作假!他明明头发少得可怜,画像上却是一个发丝浓密的翩翩公子,太可恶了! 叶杏花本来还笑得开心呢,一见来人就板起了脸,冷声冷气说道:“你来干什么!” 吴乾嘿嘿笑了两下,说道:“我刚从江阳府回来,那边南珠阁有镇上没有的新货,我瞧有几件首饰特别趁叶姑娘!这不就赶紧送过来了,姑娘看看?” 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就是头发实在是……嗯,叶杏花不忍多看,只在心里想着:南珠阁的秦大哥和他哥夫交好,新出的首饰早就托彤管姐姐送给她了!她才不稀罕吴乾送的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吴老板费心了。不过我是未成亲的女儿,不好收陌生男子的礼物,您带着东西回去吧。” 吴乾立刻急了,慌忙朝前走了一步,却被突然插进来的福子拦住去路,他只能着急忙慌地偏头喊道:“叶姑娘!叶姑娘!这怎么能说是陌生人呢!我可是隔三差五都来啊!你就看看呗,说不定有喜欢的!有一套南红的头面,特别配你!” 瞧他死缠烂打,叶杏花也很是头痛,这人真是三五天就来一次,又是送礼又是送花,好像真是喜欢上了。 可惜叶杏花是个颜控啊,她瞅着这人的头发就不忍直视。 许是被死缠烂打得烦了,叶杏花瞪着眼睛回头看他,没好气地说道:“确实不算陌生人!我刚开张的时候,吴老板可是打击了我整整半年,亏了我好多银子!” 吴乾也苦着脸,欲哭无泪道:“那时候不是没见过姑娘吗……我可以赔罪!我可以赔罪!这箱首饰就当是我给姑娘的赔礼!” 正说着,大敞的门口不知何时围了一群穿青色春衫的小少年,为首那个皱眉瞪眼,叉着腰没好气地喊道:“你谁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敢缠着我小姨!” 第453章 番外·梦想 那已经逼进门的吴乾动作一滞,立刻扭头朝外看去,正好看见门外站着七、八个少年郎,大多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全都穿着竹石书院的青色春衫,头上戴着巾帽,身上也挎着沉甸甸的布包。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小少年正是李小满,李稷。他今年有十二岁了,生得唇红齿白,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叶杏花瞧见人,立刻亮了眼睛,轻呼了一声:“小满,下学了?” 她一边喊,一边绕出门想要去接李稷。吴乾不认识李稷,只瞪了这扫兴的少年一眼,扭头又见叶杏花走了出来,立刻欣喜地迎上去,甚至伸出手想要去拦她。 “啊呀!松手松手!” 不过他才刚刚伸出手,福子立刻板起脸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使力往外一扭,痛得吴乾立刻皱眉龇牙大叫起来。 “叶姑娘!叶姑娘!快叫你家仆人松手,痛死我了!” 福子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手上更用力了几分,指尖在吴乾的手腕上掐出几个深深的洼陷,似要捏断他的腕骨。 李稷瞪直了眼睛,忽然提起衣裳跑上了胭脂铺前的小石阶,直接略过叶杏花,朝着吴乾的膝盖弯踢了上去。福子适时松了手,吴乾立刻被踹得扑倒跪在了地上。 还不等他说话,李稷先叉腰绕着吴乾转了一圈儿,哼声道: “当你是个什么人物?脑袋上拖着条老鼠尾巴也敢来招惹我小姨!你是哪家的人?!无媒无聘的,也敢贸然上门给我小姨送礼!送的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什么南红,老气横秋的,赶紧带上你的破烂货给我滚!” 吴乾又气又恼,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屁股转身瞪向李稷,质问道:“你、你是哪家的孩子?瞧你衣裳还是竹石书院的学生,怎么如此不知礼节,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稷翻了个白眼,插着手说道:“我用脚踹的,可没用手。” 他说完就搬起那箱首饰,直接摔进了吴乾怀里,又推搡着说道:“赶紧滚!再让我看到你来骚扰我小姨,我打断你的腿!” 李稷吼得很凶,明明才十二岁的年纪,个子还不到吴乾的肩膀,却口口声声嚷着要打断他的腿。 吴乾也气得够呛,可他也听清了。这小少年嘴里喊着小姨,那定然是草舍小食东家的孩子,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和南珠阁的老板交好,千金堂的李大夫更是给镇上、县里好多富贵人家治过病,不敢轻易得罪。 他吃了个闷亏,气汹汹地端着那箱首饰扭头就打算离开。 “等等!” 叶杏花突然冷着语调喊了一声,吴乾却像是听不出她的语气,当真停了脚步,又嬉皮笑脸扭过头朝叶杏花望了过去,嘻哈着说道:“叶姑娘怎么了?哎,你这小侄儿年纪尚小,你这做长辈教训两句就行……” 他话还没有说完,年轻姑娘已经拉着福子走了前来,冷着面孔看他,一字一句说道:“这不是我家仆人。这是我幼时交好的玩伴,受我哥哥所托,帮我看铺子的。你我都是生意人,客套话就不多讲了,只请吴老板给我朋友道个歉吧。” 李稷也像是突然想了起来,立刻说道:“对!赶紧道歉!” 李稷方才是气急了,刚过来就看到有人纠缠叶杏花,恼得他都没注意别的事情。这时候再听叶杏花提起,只觉得更气了。 吴乾:“???” 吴乾这下是更恼怒了,要他给一个穿着素布衣裳,一看就是乡下人的店伙计道歉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倒还确实对叶杏花有些小心思,没舍得对她冷眼恶言,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福子,随后甩袖而去。 第530章 “嘿!”李稷立刻撩起袖子追了出去,从布包里掏出一方木镇纸朝吴乾的后背砸了上去,嘴里还骂道,“你跑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让你道个歉怎么了!” “呸!不要脸的玩意儿,别让小爷再看到你!小心我放狗咬你!我找人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再来纠缠!” 他骂得正起劲儿,叶杏花突然就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问道,“你这是打哪儿学的气派?像个小纨绔一样!” “哎呀!”李稷突然被拍了后脑勺,立刻捂着脑袋扭头冲着叶杏花一通傻笑,“嘿嘿杏花,我帮你出气呢,你怎么还打我啊!” 叶杏花白他一眼,又伸手戳他的脑门,说道:“去把你的镇纸捡回来!自家花钱买的东西,你砸什么,砸坏了亏的是自己的钱!你上个月已经丢了六杆毛笔,两方砚台,三本稿纸!你再胡来,我可不贴钱给你买了,我还要告诉你小爹,让他收拾你!” 李稷连忙抱住叶杏花的手晃了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撒起了娇,“别啊,小姨……小爹已经把我这个月的零花钱都扣光了,你别和他说!” 小时候撒娇还是可可爱爱的,但如今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了,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叶杏花翻着白眼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扯了出来,又瞪他:“赶紧去捡!” 李稷撇了撇嘴,立刻跑出去捡丢出去的镇纸。砸的时候有多痛快,捡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叶杏花这时候也转过头看向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说道:“不好意思啊,福子哥,让你受委屈了。” 福子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眼底沉沉的,但听了叶杏花的话还是摇了摇头,赶紧说道:“没事儿……他下次要是再来纠缠你,我就帮你揍他。” “就是该狠狠揍他!”捡了镇纸回来的李稷又挤了上来,还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杏花,这蛤蟆纠缠你多久了?怎么没听小爹和阿爹提过!等我回去告状,再叫原叔打断他的腿!” 叶杏花板起脸,立刻说道:“你和谁学的!张口闭口就要打断别人的腿,像个小纨绔一样!” 这时候,在外头看够戏的小少年们也挤了进来,这些都是李稷的同窗,立刻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 “杏花姐姐!李稷今天是被先生罚了,正在气头上呢!” “就是!他被先生罚抄书,本来一路就气冲冲的,结果又碰到这么个不长眼的玩意儿。” “是嘞,他平常不这样,他平常可讲义气了!” …… 叶杏花来了兴趣,好奇问道:“又被罚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又”字用得妙。 李稷扭头想要去堵同窗的嘴,可哪儿来得及,立刻有同窗说道: “趁着小考,先生问我们为何读书,以后又想谋什么出路?” “我们都说想要参加科举。只有李稷不一样,李稷说他以后要当个厨子!” 第454章 番外·思慕 “李稷说他以后要当个厨子!” 叶杏花:“???” 叶杏花歪着头,整个人都很不可思议,好半天才诧异地问出口,“厨、厨子?” 李稷没好气地说道:“厨子怎么了?我小爹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叶杏花无言以对,甚至觉得这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但就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算了,先回家吧。”她最后还是没有深究,收拾好铺子,又将今天赚的钱锁进铜匣子里,才抬起头对着鹊儿和福子说道:“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鹊儿摇了摇头,腼腆笑道:“不了,我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哥哥在镇上做工,我和他一块儿回去!” 福子倒是深深看了叶杏花好几眼,最后移开视线说道:“我也先回去了,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陪着。” 叶杏花点点头,也没再多留,只关心了几句,“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福子哥,孙奶奶的病还没好吗?要不要让她来医馆看看?” 福子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腿脚上的老毛病了,开的膏药也一直在用。” 叶杏花又点点头,说道:“好吧,那让她多休息,腿脚要注意保暖。” 她一边说,一边朝外走,鹊儿和福子也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叶杏花锁门。 李稷可就待不住了,没一会儿就从叶杏花身边蹭到了福子身边,小声说道:“哥,你这样真不行……我小姨要被人抢走了!我都看见了,我小爹最近一直给她相看呢!那画像得有这么厚一沓!” 福子似懵了一下,有些慌张地朝叶杏花看过去一眼,见她没有听见才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扯起李稷的袖子往旁边拉,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呢!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李稷不说话了,就抬起脸无奈地看着福子,两只眼睛都写满了“你装,你继续装”几个字。 福子起先还一脸正色,那皱眉严肃的模样好像真是李稷在胡咧咧,但他被李稷目不转睛盯了好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 “你可不许和杏花胡说啊。”福子叹了一口气,屈指在李稷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又没好气地嘟囔道,“人小鬼大的,整天不好好读书,尽观察这些去了。” 李稷捂着脑门一阵傻笑,又用肩膀去撞福子的手臂,一副哥俩好般的嬉皮笑脸神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夫子说了,知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害臊的!” 第531章 瞧他好像什么都懂一样,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 福子觉得好笑,但心里又更多苦涩,没忍住还是说道:“杏花是个好姑娘,我们村里大半的年轻汉子都喜欢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我们这样泥地里打滚儿的人也配不上她啊,她像是枝头最娇最好看的花儿一样,花长在树上,是碰不到泥巴的。” 他一边说,一边侧头看向叶杏花。她锁了门,正转身半蹲着看向那群小少年,浅笑着同他们说着些什么,眉眼柔如水,皎皎映梨花。 “你也说了,你小爹在给她相看。那看的肯定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公子,我哪儿比得过啊!” 他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和李稷悄悄说道:“小满,这是哥和你之间的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李稷白了他一眼,哼声说道:“没出息……胆子真小!” 说罢,他也不答应福子的话,反倒是一溜烟儿跑到了叶杏花身边,扯了扯她的袖摆大声说道:“杏花!福子哥有话和你说!” 福子:“!!!” 福子急得眼睛都红了,立刻高声道:“小满!不许胡说!” 叶杏花还一头懵呢,被两人闹得晕头转向,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要说什么?” 福子:“!!!” 福子两眼发红,瞪直了看着李稷。 可这小子一个眼神也吝于给他,只对着叶杏花说道:“福子哥说你抠门,让你给他涨工钱!” 叶杏花:“……啊?” 福子:“……” 福子这时候已经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李稷,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声,“李稷!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杏、杏花,你别听他胡说,他乱说的!” 没一会儿福子小麦色的皮肤就开始发红了,可就是因为脸红才让叶杏花觉得可能还真说中了,这都臊得脸红了。 姑娘也觉得尴尬,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辫子,好半天才支吾道:“那、涨吧?都、都涨,都涨,鹊儿和你每个月都涨一百文吧。” 福子:“不是,我……” 叶杏花摇摇头,一脸体恤道:“没事儿,我都懂了,福子哥不用说了。你奶奶还病着,正是花钱的时候,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是该涨了。” 福子:“我……” 叶杏花没再说话,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福子,还冲他点了点头,满眼都写着“我理解,我都理解”。 福子真是有苦难言啊,最后只能气恼地瞪了一眼李稷。但这臭小子已经和同窗们朝前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催促,“杏花,走了!回家了!我都饿死了,我想吃陈婶做的春丝卷!” 叶杏花立刻应了一声,然后又对着鹊儿和福子说道:“那你们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明儿见!鹊儿,明儿等你给我染指甲啊!” 一句话没说就涨了月钱的鹊儿正偷喜呢,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明儿给你染个最好看的!” 说罢,叶杏花就扭头朝着前面的李稷追了上去。 她小跑着追上去,一身绿衫粉裙在街上甚为亮眼,裙裾高扬,像是摇曳出朵朵怒放的粉荷花。 福子盯着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被鹊儿一巴掌拍醒。 鹊儿喜上眉梢,眼里全是笑意,还打趣道:“怎么?涨了工钱,你都高兴傻了?” 福子:“……” 鹊儿像是没注意到福子的沉默,还说:“这次真得谢谢你!不过……你胆子可真是大,张口就让杏花涨工钱!” 福子面无表情,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欲哭无泪。 “呵……不客气。” 第456章 番外·笑闹 姨侄俩在路上说得好好的,你不把我在书院受罚的事情说出去,我也不把你被吴乾纠缠的事情说出去。结果两人进了门就全忘光了,尤其是李稷这个小王八蛋,他刚进门就看到叶小尘挂在院里的画卷,其中就有那个吴乾的。 小少年气坏了,立刻跑过去就把那画卷扯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如此还觉得不够解气,又跳上去狠狠踩了好几脚。 他气得很,把那画卷踩得皱巴巴才怒气冲冲跑进了屋子,嘴里大声喊道:“小爹!你怎么还有那个吴王八的画像?他向杏花提亲了?” 叶小尘和李介丘都在屋里,两人正数着这季秦执送来的售书的分成,还没数完呢就看见小少年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李介丘板着脸看他,“李小稷,说过多少回了,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 李稷也板起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狠狠瞪他,然后又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回门口,抬手把大门拍得啪啪响,然后才又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门,用控诉的语气说道:“阿爹!不要喊我李小鸡!我叫李稷!” 李介丘嘴角轻轻勾了勾,一边将手里的银票交到叶小尘手里,一边说道:“不是你自己当时说的?你说你要叫李小稷的。” 叶小尘把银票收进匣子里,又上了锁,末了才拽了拽李介丘的袖子,又抬头望向李稷,问道:“小满,怎么了?找小爹什么事?” 叶小尘可还记得,这小子进来的时候是喊着自己的。 果然,李稷气汹汹叉着腰,不满地问道:“小爹,那个画像里怎么还有那个吴王八?” 叶小尘愣了一会儿,疑惑道:“什么吴王八?” 第532章 也是这时候,着急的杏花已经追了过来,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不方便进哥哥和哥夫的卧房,只站在门外大声喊道:“李稷!你给我出来!我们可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你个小骗子!” 李稷这时候可不记得什么约好不约好了,他只知道自己在家里看到那癞蛤蟆的画像了,气得嘴巴都要歪了。 他又走出门,从叶杏花手上扯过那卷皱巴巴脏兮兮的画卷,展开了给叶小尘看,“就是这个吴王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纠缠杏花!” 叶小尘看清了画像上的人脸,这不正是杏花之前提过的,那个抢她生意的胭脂铺老板吗? 他心思微动,起身走了出去,又问道:“什么纠缠?杏花,这人纠缠你了?” 还不等叶杏花解释,李稷已经在一边煽风点火了,“纠缠!狠狠地纠缠!今天还是被我撞上了,之前都不知道纠缠多久了!小爹,你这眼光也太差了,怎么还收了这个王八蛋的画像!” 叶小尘磕巴了一下,这次真是他的错了。杏花喜欢长得好的,他就想着先挑一挑样貌,若是有样貌合眼缘的他再去细细了解,没想到这里头混了一颗老鼠屎。 李介丘这时候也走了出来,将手扶在叶小尘的肩膀上,半笑不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小爹的眼光在我这儿已经用光了。” 叶杏花:“……” 李稷叹了一口气,叉腰望着李介丘和叶小尘,还说道:“阿爹,你腻不腻啊,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些。” 叶小尘:“……” 李介丘:“???” 李介丘给气笑了, 撩起袖子就追了出去,“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我有多大岁数了?男人三十一枝花,你个小兔崽子你懂什么!你给我过来!” 父子俩追了出去,叶杏花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耸了耸肩,小声嘀咕道:“……还一枝花呢,哥夫的脸皮还是这么厚。” 听了个全须全尾的叶小尘:“……” 叶杏花嘀咕完,又忽然笑起来,提着裙摆追出去两步,朝着院里追逐闹腾的两人喊道:“哥夫!小满在书院又被夫子罚抄书了!夫子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说他想做厨子,可把夫子气坏了!” 厨子本人叶小尘:“???” 李介丘:“你个臭小子,你以后要当厨子?!你一天就惦记着吃,你到底是自个儿想当厨子,还是为了吃才去当厨子的!你给我过来,咱俩好好说说!” 只能说,这教孩子哪有不疯的,清俊斯文如李介丘,对着皮猴儿一样的混小子也是风雅全无。 叶小尘脸上的变化更是一重又一重,一会儿红一边儿白的,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不见为净般出门朝着灶房去了。 叶杏花也立刻紧跟了过去,边走边说道:“哥,以后别给我相看了,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叶小尘叹着气,扭头瞧了她一眼,小声说道:“那不是你说喜欢长得好看的?我这才留意那些画像的。” 叶杏花也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可是他们连画像都作假……那个吴乾的头发,嗯……少得可怜哦,像坠了条老鼠尾巴似的。” 她又想起了小满的形容,他当时就是这样对着吴乾骂的,说他“脑袋上拖着条老鼠尾巴”,当时觉得好笑,这时候再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儿像。 “那你喜欢怎样的?”叶小尘又问道,“你和哥说说,哥帮你留意留意。” 叶杏花点点头,然后开始掰着手指数了:“至少要长得好看,如果有秦老板那么好看就最好了!必须要生得高,还不能太瘦,我看羌大哥就很高,那样就很好!家庭简单,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乱亲戚,还有……” 叶小尘神色麻木,呆怔地扭头望了她一眼,叹气说道:“算了……你还是别嫁了。” 叶杏花嘿嘿一笑,反倒是追上去扒住叶小尘的手臂晃了起来,故意说道:“嫁的,要嫁的,哥,你帮我找找嘛!” 叶小尘摇头,“找不着,找不着……杏花啊,哥忽然觉得,你哥夫说得也对,女儿家也不是非得嫁人的,你高兴就好吧,反正哥也能养你一辈子的。” 他说完就朝灶房溜了,生怕叶杏花非得让他找出这么个神仙人物,这上哪儿找去! 第457章 番外·相聚 夕色喷涌如血,将天际的一团云染得艳红,屋檐瓦片上也落下几片斑驳的彤影。 杨禾和羌原是在黄昏时分进的宝塘镇,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乌蓬马车里,慢悠悠遛进了镇门。 “阿南?” 杨禾撩开了车窗的帘布,望着一路回乡的景色,恰好看到像个木桩子一般守在门口的阿南,立刻提起声音喊道。 阿南眼睛一亮,立刻小跑了过来,惊喜道:“回来了!东家见了你们寄回来的信,估计你们今晚会进镇,叫我在这儿等着呢!东家已经做好饭菜,就等着你们一到就可以吃饭了!” 杨禾推开了车门,眼睛发亮地望着阿南,喊道:“上来吧,咱一块儿过去!” 阿南点点头,跳上了车板,和赶车的马夫并排坐着,悠悠朝着草舍小食过去了。 酒楼大门前挂着一个“歇业”的牌子,但屋里的动静听着却很热闹,杨禾和羌原下了车,将行李都搬了下来,最后把租车的钱递给马夫,几人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第533章 屋里好多人,摆开两张八仙桌,上头各放着一口大锅,里头已经烧开了,汤面上汩汩冒着红泡,密密麻麻漂浮着红辣子、麻椒、葱段,香辣的味道在屋里四散开。 桌上也放满了新鲜的食材,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鱼片,剃了骨头的鸡爪、鸭掌,青翠欲滴的莴笋块,还有切成片的青笋……满满十多盘挤在桌子上。 在灶房忙活完的叶小尘正好走了出来,一边解下腰上的围裳,一边朝着陈葵说:“小葵,再去外头看看,看他们……”回来没? 一句话还没说完,正好看见并肩走进门的杨禾和羌原,杨禾怀里只抱着一个不太重的包袱,羌原手上却提了一个不算小的沉木箱子。 赵安月已经激动地拍开手了,大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大家快坐下吃饭吧,饿都饿死了!” 可不是饿死了!尤其是李稷这个小馋鬼,他下学回来后就一直喊饿,已经遛进灶房吃了好几块小酥肉了。 杨禾和羌原将东西放到另一边的空桌上,这才围上去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回来了,嗯……走了十多天呢,屁股都坐痛了!” “不走了,最近都不出去,以后就和大家一起待在镇上了。” “啊?礼物?肯定带了啊!少不了你的!你想要什么,待会让你先选好了!” …… 陈婶给每个人都调了料,加了蒜蓉、葱花、芫荽和香油,桌上挨个挨个摆开,准备好后才笑吟吟喊道:“都坐下吃饭吧,边吃边聊!” 话音落下,所有人果真坐了下来。 十多个人挤在两张大方桌上,自个儿夹了菜往油锅里涮,涮熟后再拌着油碟吃。桌上还摆着好几瓶清酒和果子水,叶杏花已经过了及笄年,已经算是成年的大姑娘了,可以喝些果子酒,但姑娘不爱喝那个冲嗓子的玩意儿,一般还是陪着李稷一块儿喝果子水。 不但有果子水,还有红糖圆子,糯米搓得小圆子,煮开后浇上一勺浓稠香甜的红糖浆,再撒上葡萄干、碎山楂、枸杞子……甜甜糯糯,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 赵安月从这桌吃到那桌,又从那桌吃回这桌,一张嘴没个停的,抽空还得扒扒说话:“杨禾哥,你们这次去那儿玩了?” 碗里多了一块羊肉片,杨禾瞧了一眼,先答道:“去的青平川……是挨着北狄的大城,那里有一块特别大的草场,一眼都望不到边!” 语罢,他夹起那片薄薄的羊肉片,裹着葱花芫荽往嘴里喂,浸满了香油,一口下去又鲜又辣,吃得爽口。 杨禾吃了肉片,还不等歇一歇碗里立刻又多了一只小鱼丸,不用想就是羌原夹过来的,这人没有看他,还聚精会神地盯着烧开的油锅里,夹着长筷往里捞肉呢。 “那边的羊肉特别好吃!这么大一只羊腿烤得滋滋冒泡,油汪汪的,肉块又酥又嫩,特别鲜!”杨禾似乎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一年都不想吃肉”的话,这时候又夹着筷子吃得欢。 倒是李稷停了筷,小少年突然不满足于这小小薄薄的羊肉片了,好奇地问道:“烤羊腿!那肯定很香吧!啊啊啊……我也好想吃啊!小爹,你给我做嘛!” 吃着饭就又缠上自己夫郎了,李介丘敲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训道:“自个儿做,你不是要当厨子吗,就先从这个练手。” 李稷瘪瘪嘴,小声咕哝道:“爹呀,我的厨艺得了你的真传,那烤出来的羊肉能吃吗?” 学什么都快,就学做饭不行的李介丘:“……那你还当厨子。” 叶小尘在一旁没说话,倒是被父子俩逗得悄悄笑起来。 杨禾好久没看到一群人吵吵闹闹、嘻嘻笑笑的场景了,只觉得高兴,忍不住摸了摸李稷的头发,轻声说道:“禾叔带了些牛肉干,是草原人自己做的,很有些风味儿,你待会尝尝。” 大燕不得宰杀耕牛,几人也很少吃到牛肉,正因如此,杨禾才带了不少牛肉干回来,而且那风干牛肉也易于保存,正方便他带。 叶小尘吃到一半又忽然叹了气,说道:“可惜这次赵叔赵婶没来。月儿……什么时候把叔婶接来玩几天呗,呃,就是正农忙,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抽出身。” 说起这个,赵安月和哥哥对视了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我明天正打算和林青锋回去接他们呢!我娘大概得在镇上住几个月了!” 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一脸好奇地看向他们。 不怪他们好奇,赵叔赵婶在村里待惯了,不肯到镇上长住,兄弟俩劝了好多次都没用,最多只在镇上玩几天就闹着要回去了。这突然说要过来住几个月,可不就稀奇了。 叶小尘也好奇问道:“住几个月?这是怎么回事?” 赵安月嘿嘿一笑,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才说道:“前不久我表哥也捎了信回来,秀姐儿怀孕了!” 第458章 番外·晒黑 “前不久我表哥也捎了信回来,秀姐儿怀孕了!” 叶小尘惊了一瞬,立刻问道:“怀孕了?你表嫂怀孕了?” 赵安月兴奋地直点头,脸上挤满了笑,激动得很,语气飞快地说道:“是!听说快两个多月了!大夫说秀姐儿的身子很难再有孩子,本来两人都没打算要小孩儿了,哪成想说有就有了!也是意外之喜!” 第534章 他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连碗里的肉片、鱼片都顾不得吃了,但林青锋没有说话,只闷着头帮他涮肉,涮好了再往赵安月碗里放,没一会儿就堆了一个小尖尖。 赵安月还激动说道:“你们也晓得……我表哥和家里关系不好,又是分了家的,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道怎么照顾孕妇,所以就请了我娘去帮忙!” “我娘喜欢小孩儿,乐意得很!哎哟……之前我求她来玩几天,她都不肯来,现在我表哥一喊她就立刻在家里收拾行李了,瞧她那架势是打算长住了!” 他说得起劲都忘了吃菜,林青锋夹了好几筷子,等碗里再也放不进东西才垂着头小声说道:“先吃,边吃边说,肉都要凉了。” 赵安月这才抬起头冲着林青锋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又软了语调说道:“谢谢相公!你也快吃!” 说着就给林青锋碗里也捞了几片肉,这小辣椒娇得很,脾气也冲,似乎只有对着林青锋的时候最软最甜。当然了……哪怕是林青锋惹了他不高兴,那他的拳头也是实打实往他身上锤的。 听了这个消息,桌上的几人都觉得高兴,尤其这些年,几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添过新丁,许久没有听过奶娃娃的哭闹声了。 几人笑着说了几句恭喜,又才转了话题。 叶小尘自是不必多问,杨禾和他关系最好,常有书信往来,了解他的近况。 杨禾在桌上看了一圈儿,盯着赵安业问道:“安业,最近怎样?还是到处走医吗?” 赵安业闷得很,连刚才聊起秀姐儿的怀孕的事情他也没有多说,只闷头听着,一边听一边往嘴里塞菜。 被点了名儿他还愣了一下,着急忙慌地抬起头,匆匆说道:“走的,走的。每个月照常抽出十来天走医,上回去了西边的青头村,走得可远了,险些就走到隔壁镇上去了。” 赵安业话少,但说起这个才似开了话匣子,“这走医也有走医的好处,能看到的病症多,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也学了不少东西,主要是能救人啊。” “上回在青头村治了一个得蛔厥(蛔虫病)的小儿,病得厉害,腹痛难忍,家里大人都急坏了,吃了村里赤脚大夫开得药也不见好转。正巧我遇到了,一看不是犯了蛔虫嘛,就立刻给他开了药把虫打下去……咦,那场面,真的……” 他说得有声有色,显然是说起劲儿了,倒是坐在他旁边的陈葵放了筷子,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裳,凑过去小声说道:“别说了……大家伙儿都吃着饭呢,你说这个谁还吃得下去。” 陈葵的面皮有些发白,瞧着脸色就不太好看,显然这夫夫俩关着门早把这事儿讲过了。陈葵已经是恶心过一次,这时候又听他提起,只觉得碗里的肉片都不好吃了。 赵安业这大夫当久了,许是已经麻木,想着那场面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夫郎都放话了,他自然得照办,听话地点头答应:“好好好,不说了,吃肉吃肉。” 他一边说一边给陈葵碗里夹了两块烫得发卷的薄羊肉,可陈葵这时候看着这肉菜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板着一张苍白的脸把肉全挑给了赵安业,又自个儿夹了一碗素菜吃。 倒是其他人听得起劲,叶小尘还好奇地拽了拽李介丘的袖子,小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李介丘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扭头就往叶小尘嘴里塞了一块小酥肉,试图转移话题:“呃,夫郎啊,尝尝这个,炸得可香了。” 叶小尘果然忘了刚才的事情,咀嚼了两口才两眼亮晶晶说道:“好吃,你也吃。” 而坐在旁边的叶杏花对着杨禾问道:“杨禾哥,这次真的不走了?就待在镇上?” 由于有羌原的投喂,杨禾才上桌没一会儿就已经吃了个半饱,这时候慢慢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听到叶杏花问话才答道: “不打算出去了。这几年我们隔三差五就出去玩儿,整个大燕都游得差不多了,我想着还是要安定下来。琢磨开一个小绣楼,卖些绣品、衣裳,闲下来再招些小姑娘和小哥儿学刺绣。” 云婆婆在年前去世了。也没受什么病痛折磨,就是年纪大了,似乎自然而然就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她走前还拉着杨禾说,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他,能把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绣技交给他,还说希望杨禾也能把这手艺继续传下去。 那时杨禾就渐渐有了想要开绣楼,收小姑娘、小哥儿学刺绣的念头。 赵安月没听到绣楼,就听杨禾说不走了,他兴奋得很,还激动说道:“好好好,不走就好!杨禾哥,你都不知道,你天天在外面游玩,都晒黑了好多!” 杨禾:“???” 杨禾脸上的疤已经消褪了许多,只剩下两道浅淡的白印落在脸上,已经不太起眼。这几年他养得越来越好,身上长了不少肉,身子骨也结实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清瘦单薄。 脸上的疤好了,人就开始爱美,杨禾很注意自己的容貌,也注意自己的身材,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 这时候听到赵安月的话就慌得没心思吃饭了,摸着自己的脸望向叶小尘,着急问道:“小尘,真的黑了?” 叶小尘吞了嘴里的果子酒,又抬头看了杨禾两眼,最后点点头认真道:“是黑了些,看来草原的太阳毒得很啊,这还是春天都能晒黑。” 杨禾一脸如遭雷劈,扭头冲着羌原问道:“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第535章 羌原望他一眼,蹙着眉答道:“你没问啊。” 杨禾:“我……” 杨禾要气死了,他摸着脸着急问道:“很黑吗!” 羌原摇头,甚至还将手伸上去摸了两把,坦言道:“俊着呢。” 叶杏花在一旁被逗得直笑,还说道:“杨禾哥!看我看我,我铺子里有美白的花露,还有脸霜和乳膜!” 叶小掌柜吃饭也不忘做生意,那是朋友和客人分得门清儿。 “你要是想要,我给你最便宜的价!” 满桌的欢笑闹腾。 第459章 番外·怀孕 水面上碧光粼粼,偶有风吹起一波褶皱,漾得水面倒映的鸟群影子都碎成一滩涟漪。 田二郎和秀姐儿坐在返乡的大船上,两人本是到江阳府进货去的,结果到了府城秀姐儿就说不舒服,去看了大夫后竟说是有喜了。 二人成婚已经六年多,因为从前的事情,大夫曾说过秀姐儿恐怕难有身孕,所以两人几乎都没有对儿女抱有期待了。 可这孩子突然就来了,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俩都十分惊喜,尤其是田二郎,把妻子当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呵护着,日日都得捧在手心里才肯放心。 大夫还说秀姐儿的身体本来已经不适合怀孕了,这次有了也是天赐机缘,只是以后得小心养胎,事事都要上心。 听了大夫的话,田二郎心里害怕,谈了一半的生意也不管了 ,只等秀姐儿休养了几天就立刻坐上了返程的大船。 床上,秀姐儿软软靠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盘红豆蛋黄小酥,吃得正香。 田二郎守在一旁,瞧着面色发白,嘴唇也发白,竟比秀姐儿这个孕妇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 “秀儿,喝点儿水吧,酥点太干了。” 他一边说一边倒了热水,半抱着秀姐儿给她喝了一口。 秀姐儿只抿了一口,忽然就皱起了眉毛,扁着嘴说道:“我想喝糖水,你给我放些糖!” 田二郎只觉得头大,慢吞吞说道:“秀儿,在船上呢,一时找不到糖,你先将就着喝点儿吧。” 也不知怎么回事,别人怀了孕是喜辣喜酸,可秀姐儿不一样,她突然就疯狂地想吃甜食。 甜得发腻的糕饼点心,各种味道的甜水糖水,连喝粥都得哐哐加两勺糖。每每看到田二郎就不由觉得牙痛,生怕这孩子还没生下来,自己媳妇的牙齿先给吃坏了。 听了田二郎的话,秀姐儿怔怔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那眼泪说来就来,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成线成串儿的往下滚。 她一边哭,还一边委屈:“我喝个糖水怎么了!我就想喝个糖水你都要我将就,我看你是想渴死我!我不喝了,渴死我算了!” 田二郎:“……啊?” 自从怀了孕,秀姐儿的性子也大变了许多,爱哭、爱闹,有时候真挺会折腾人的。 田二郎被她给哭懵了,连忙爬到床边抬起手给她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秀儿,你别哭啊,别哭别哭……眼睛要哭痛了。我我我、我去隔壁借点糖好了!你别哭!我马上就回来!” 他说着就连忙跑了出去,用钱在隔壁换了半块红糖,泡了红糖水才又端过来喂给秀姐儿。 可算是没哭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眼眶里盈着一汪泪。 秀姐儿抱着杯子喝了起来,田二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他才刚呼出一口气突然又听到耳畔传来抽泣的声音。 田二郎:“???” 田二郎脑袋一阵嗡嗡响,立刻又抬起头看了过去,果然又看到秀姐儿在低头抹眼泪了,手里还抱着一只喝空的水杯。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还要喝水?不哭不哭,我再给你倒!” 他慌得手忙脚乱的,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帮秀姐儿抹眼泪,还是先起身去倒水。 倒是秀姐儿,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又扁着嘴小声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田二郎连忙说:“没有,怎么会呢!好了,你先别哭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孩子闹你了?” 秀姐儿摇头,忽然就叹了一口气,边哭边抹眼泪边说道:“一直哭一直哭就很烦啊!我为什么要一直哭啊,这个眼睛我想不要了!” 田二郎:“……啊?” 田二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仁痛得慌,但又得顾忌着哭个不停的秀姐儿,一边抱着人轻拍后背,一边哄道:“没事没事,哭一下也没事儿的。” “可能宝宝是个爱哭鬼,才带的娘亲也和他一块儿哭的,这不是你的错。哭一会儿也没事的,只是别哭太久了,眼睛要痛了。” 秀姐儿吸了吸鼻子,用力搓着眼睛似乎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但田二郎又怕她把眼睛搓伤,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将手牵了下来。 她又说道:“可是一直闹着要吃糖水,你不会觉得很烦吗!我也不想的……我也太过分了,我不喝了。” 田二郎从怀里掏出一块细棉的帕子,轻轻沾在她眼下,拭去脸上的泪水,又才低下头轻声哄道:“不烦,我不觉得烦,我只是怕你吃甜吃得太多了会牙痛,我怎么会烦呢?你怀着孩子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这又不是你的错。” “肯定因为宝宝是个小馋猫,缠着娘亲要喝糖水的。没事的,只是一碗糖水而已,不麻烦,不过分,我……” 第536章 田二郎一句话还没说完呢,秀姐儿突然伸手把他给推开了,眼泪成珠的往下滚,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她又突然不高兴了,一拳头捶在田二郎胳膊上,骂道:“你才是馋猫呢!我又不是妖怪,我怎么会生个猫!我怀的是个人!是个人!你才是猫!你好烦!” “媳妇啊……”田二郎都要跟着一块儿哭了,“我的错,我的错,我是猫……喵?” 世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猛男学猫叫,吓得秀姐儿立刻就不哭了,泪盈盈地瞪着田二郎,生怕他再“喵”一声。 田二郎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学猫叫还有这妙用,虽然丢脸,但有奇效,他决定下次还用。 见秀姐儿终于不哭了,田二郎心里悄悄舒了口气,又抱着秀姐儿半靠在床上,捏起盘子里的红豆蛋黄小酥喂到她嘴边,轻声问道:“还吃不吃?行李里还有芝麻糖,要不要?” 其实田二郎真的不觉得烦,相反他甚至觉得高兴。 秀姐儿从小就是个爱闹的性子,脾气也娇,惹她不高兴了就得亮拳头哐哐锤两下才解气。 只是他们成亲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秀姐儿性情大变,虽然大夫说她病好了,也没有再轻生过,但此后都不爱说话了,也不爱闹了,性子也突然温和了下来。 乖顺温和的妻子,其他人定然喜欢,但田二郎总觉得不好,他知道秀姐儿是受了委屈才变成这样的。 可这次怀了孕,她的性子突然又变得闹腾起来,和少时越来越像了……就是,就是尤其地爱哭。 不过也好,闹点儿好。 田二郎正偷笑呢,一旁的秀姐儿看了看盘子里的红豆蛋黄小酥,又想了想他说的芝麻糖,突然说道:“我想吃蛋黄芝麻糕,要裹红豆馅的。” 田二郎:“……啊?” 第460章 番外·取名 田二郎人都傻了,呆怔在原地道:“呃……蛋黄芝麻糕?红豆馅的?” 秀姐儿眼泪汪汪地点头,满眼的希冀,显然是特别想吃了,最好是立刻马上就能吃到。 田二郎心口发苦了,皱着眉说道:“秀儿,咱干粮里没有蛋黄芝麻糕呀,给你吃红豆糕好不好?等下了船,我马上就去买蛋黄芝麻糕。” 可能因为刚刚才哭了一场,秀姐儿虽然依旧瘪着嘴,可好歹没有继续掉眼泪了,这让田二郎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又去拿了两块红豆糕。 秀姐儿吃了半块儿就没再继续了,她拿过田二郎手里的棉帕,轻轻擦了眼睛,又才问道:“你给宝宝取名字了吗?” 田二郎是个粗人,他做生意也全靠脑子灵活,还是后来李介丘告诉他,这做生意不认字不行,他这才逼着自己苦认了几个字,一手大字写得奇丑无比。 要他取名字,那可难了。 只见田二郎皱了皱眉,小声说道:“娃娃是春天来的,我想着小名就叫春生。等回了镇子,再请人取个大名。” 秀姐儿又不高兴了,瘪着嘴就嘟囔道:“你是当爹的,取个名儿还要外人取……而且春生这名儿一听就是男孩儿的,这样是个女孩儿怎么办,你是不是不想要女孩儿!” 这罪过可就大了,田二郎哪敢承认,连忙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这……我这不会取名儿啊!女儿……女儿就叫,叫……春、春,春花!” 秀姐儿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立刻就捂着帕子哭开了,嘴里还嚷道:“什么花儿草儿的,难听死了!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取!你就是不想要女孩儿!” “别别别!别哭!别哭!”田二郎都要急得跟着一块儿哭的,眼睛都急得红了一圈儿,他又连忙把人抱住,绞尽脑汁想,“想要!想要的!女孩儿我也喜欢!女儿和你一样漂亮伶俐,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真是不会取名儿啊。你别哭,别急,我再取,我再取就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翻出两本诗词,那是他之前认字时看的书。不过田二郎不喜欢看书,瞅见了大字就脑袋痛,所以这两本书还是崭新崭新的,他也才翻过几页而已。 “我取!我照着书取!”田二郎把书翻了出来,一页一页细细看,“女孩儿……我看看啊。” 或许是为了给孩子取名,秀姐儿也顾不上哭了,也擦了眼泪靠过来细细看。不过田二郎是为了做生意,才强逼着自己认了一箩筐的字,秀姐儿比他还不如了,也不过是认得几个简单的字,会写自己和田二郎的名字,这书看着像天书一样,她瞅了就犯难。 田二郎:“云汉昭昭,降且为露。昭昭怎么样?” 秀姐儿:“啥意思啊?” 田二郎:“我也不晓得……再看看,再看看。” 田二郎:“玥之玥兮,璧之璧兮。不然叫小玥?” 秀姐儿:“小月?月哥儿?” 田二郎:“呃……我再看看,再看看。” …… 秀姐儿突然指着其中一句问道,“这是啥?这儿有个水字的是啥?” 水字简单,秀姐儿能认,但这一整句她就不知道怎么念了。 不过这话也问倒田二郎了,这其中有个字他也不认识,可又不好意思告诉秀姐儿,毕竟他最近几年可是很努力地认字的,结果还是有字不认识,这也太丢脸了。 但媳妇问了,他也不敢不答啊,这要是又惹哭了可怎么办! 第537章 田二郎支支吾吾说道:“河水清且……猗。 秀姐儿:“???” 秀姐儿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这不是六个字吗?你怎么好像只念了五个?河水?清清河水那个河水吗?” 田二郎匆匆地点头,含糊说道:“这句应该就是写河水的。” 秀姐儿也点头,下意识侧脸望向了窗外,是一片碧波盈盈。 他们坐在大船上,外头正是清清河水。 而田二郎正挤眉皱眼地用力瞪着那几个字,总觉得有些眼熟,又联系前后,可算被他想起来了! 他立刻惊喜叫道:“是河水清且涟猗。应该是说河水清清还有小波浪,涟猗就是微波的意思。” 秀姐儿点头,似有些惊喜,“那还是挺巧的!正好我们就在河上,外头吹风也吹起一圈细浪呢,不然就叫这个,也很应景!听起来也温温柔柔的。” 那自然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田二郎连连点头,忙说道:“好好好!要是个闺女儿就叫小河!” 秀姐儿:“???” 秀姐儿:“……叫什么?” 田二郎嘿嘿一阵傻笑,似乎已经想象到闺女儿可爱又软绵绵的模样了,“小河啊!不是你说就叫这个嘛!还是蛮可爱的!” 秀姐儿板着脸,面无表情把田二郎手里的书抢了过来,又反扣到他脸上。 “我是说清猗,听起来温温柔柔的,像个会读书的姑娘,到时候得请先生教她读书……可不能像你这样,明明认字,取的名字却……” 田二郎又是一阵傻笑:“哦……不是小河啊。那也行,清猗也行,好听!” 秀姐儿被他那傻样儿逗乐了,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没有散去的泪光,嘴角却已经笑开了,像是一朵飞扬的花。 她一边笑,一边抬手戳田二郎的脑门,没好气地嘟囔道:“傻不傻啊!” 田二郎没说话,还是抱住秀姐儿一通傻笑。 大船游在宽阔的河面上,一路转进安澄县的河道,夫妻俩在安澄县的码头下了船,又转道换了马车回镇。 赵田氏一早就接到秀姐儿怀孕的消息,激动地很。她自个儿是抱不到孙子了,这外甥的孩子可不得抓紧抱一抱!妇人着急地等在镇口,手里一个劲搓着赵安月的手背。 赵安月还在嘟囔呢,“娘……之前让你来镇上住,你住两天就像身上长钉子似的非闹着要回家。现在田二郎一说,你就来了,住几个月都说好!我让你住几天都不行!” 赵田氏戳他脑门儿,没好气地说道:“什么田二郎,那是你表哥,没大没小的。” 赵安月撅了撅嘴,不高兴地跺脚。 而这时,夫妻俩的马车也慢悠悠驶进了镇门。 第461章 番外·回乡 “姑!” 田二郎推了车窗,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的赵田氏和赵安月,激动地喊出了声。 赵田氏满脸欣喜,踮着脚朝车窗里望,似在找秀姐儿。 夫妻二人手牵手下了车,只叫车夫将行李拖到林青锋家里。 赵田氏连忙扶住走下来的秀姐儿,又着急喊道:“下来做什么!就坐回去呗,没多远了!” 田二郎悄悄牵着秀姐儿的手,又扭头冲着赵田氏一阵嘿嘿傻笑,摸着脑袋说道:“一路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的,屁股都要坐硬了,下来走动走动的好。” 秀姐儿也对着赵田氏笑道:“是嘞,二郎说得对,我早就想下来走走了,在车上都坐了好几个时辰了!” “那也好,那也好。”赵田氏也没有不依的,又欣喜又激动地扶着秀姐儿的手臂,把人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遍,瞧得都要热泪盈眶了,她看着还忽然又打了田二郎一巴掌,凶道,“你怎么照顾你媳妇的!我怎么瞧着好像还……”瘦了。 这个“瘦”字没有说出口,赵田氏将人从头看到脚,又从下看到上,总觉得秀姐儿似乎还胖了两分,两颊边都多了些肉。 她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尴尬地拍了拍田二郎的肩膀,改口道:“挺好,挺好,瞧着胖了点儿……” 赵安月一双眼睛亮澄澄盯着秀姐儿,岁数是长了六岁,可这哥儿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单纯又闹腾,没一会儿就围着秀姐儿转起了圈儿,一双手蠢蠢欲动似乎是想要去摸摸秀姐儿肚子里的娃娃。 他亮着眼睛问道:“小娃娃多大了?会动了吗?” 秀姐儿也很高兴,笑着答道:“才两个月呢,宝宝还太小了,还没什么感觉,也不会动。” 赵安月点点头,笑嘻嘻盯着秀姐儿看,却见秀姐儿脸上染着笑,可眼尾却泛着一层重重的胭脂色,显然是哭过。 这哥儿立刻又怒了,恶狠狠看向自个儿表哥,问道:“田二郎!你是不是欺负秀姐儿了!她都哭了!” “呀?”赵田氏一听这话,立刻也看向秀姐儿的眼睛,果然是红了一圈,眼睛也微微有些发肿。 妇人看到后,也立刻板起脸瞪向田二郎,就等着他给一个解释了。 秀姐儿吸了吸鼻子,一手拉着赵安月,一手又拿着赵田氏,慌忙解释道:“姑姑,月儿,不关二郎的事儿!是我自己总想哭,这眼睛好像坏掉的河水闸子,总是关不住,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滚。” 田二郎听了也连忙扶住秀姐儿,先是低头宽慰了两句,生怕自个儿媳妇说得激动又要哭起来。 第538章 悄声说了两句后,他才抬起头对着赵田氏和赵安月说道:“是这样的,我还担心是秀姐儿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呢……想着回了镇上找李大夫瞧瞧。” 赵田氏了然地点点头,她是上了岁数的妇人,听秀姐儿这样一说就明白了,还顺着说了一句:“之前是听说过有的女人怀孕后性格会大变,可能爱哭,可能脾气变得暴躁,都是有可能的。不过你俩去看看也行,总是买个安心。”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 秀姐儿许久没有回来了,现在看着熟悉的景物只觉得安心,一路都四处望着,瞧着叫卖冰糖葫芦的大伯就走不动道了,路边卖糖果子的小姑娘她也要停下来看许久。 赵安月问道:“秀儿,你想吃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吗?” 他见秀姐儿看得专注,一边问,一边掏了铜板买下一小袋的蜜渍果子。 秀姐儿接过,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怀了孕后忽然就很喜欢吃甜的……唔,牙都要吃烂了,二郎都不敢给我吃太多!” “还能这样啊?口味也会变?”赵安月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一边说一边又悄悄从油皮小袋里摸出一只裹着糖霜的红通通小果子喂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 两人在前头逛了半条街,这时候田二郎追了上来,先伸手揽住秀姐儿,又才说道:“姑,前头快到千金堂了,我先带秀儿去看看。” 赵田氏点着头,说道:“好好,你们去吧,月儿也和你们一块儿去!姑先回去做饭,你们看完了就直接回家吃饭……秀儿,你想吃啥?” 秀姐儿歪头想了想,一时还真想不起什么吃食,倒是身边的田二郎扶住她,笑着随口说道:“做几道甜口的就好了,秀儿最近爱吃甜的,麻烦姑了。” 赵田氏连连点头称好,几人这才又分开走了。 三个年轻人往李介丘的医馆去了,他们走在北街的大路上,没一会儿就看到千金堂的门匾,里头药柜立得整齐,又有好几个排着队等着把脉看病的病人。 田二郎正要扶着秀姐儿去排队,忽然又听到转角街口传来吵闹声,是另一面草舍小食的方向。 赵安月嘀咕道:“怎么回事啊?还有人敢来小尘哥的酒楼里闹事?” 他说着就转身往另一面走了去,竟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这人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简陋春衣,灰衣灰裤,脊梁也是佝偻着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竟是叶大成。 他走到门口,对着门前招呼客人的跑堂伙计说道:“小兄弟,我真是你们东家的亲爹啊!你不信的话,就去问嘛,我真是啊!” 那跑堂的伙计看着二十来岁,是后来新招的伙计,并不认识叶大成,更不清楚叶大成和东家之间的关系。 他一听叶大成的话就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把人往外推,嘴里还说道:“走走走!什么亲爹,前天还有个来冒充咱东家弟弟的胖墩儿给咱打出去了,也是吵嚷着非要咱东家出来见他!呸,咱东家就一个妹妹,哪儿来的弟弟!” 门口站着两个伙计,另一个伙计听此也说道:“就是!就是!这是看我们东家家业做大了,什么阿猫阿狗都上赶着来认亲戚了!赶紧走赶紧走!一大把岁数了,不要脸不要皮的,赶紧走!” 第462章 番外·旧事 “那好像是咱村里的叶大成?” 店里的伙计不认识,但同村的田二郎和秀姐儿都认识啊,一眼就看出那堵在门口的正是叶大成。 这可真是晦气,田二郎也晓得这叶家和叶小尘与叶杏花的关系,那可是比他家里还糟心呢。 果然,赵安月是个冲脾气,当时就来火了,撩着袖子冲过去,走前还说道:“嘿!个臭粪沟里爬出来的玩意儿,怎么又来这儿讨嫌了!” 他撩起袖子冲了前去,叉着腰吼道:“喂!你搁这儿出什么洋相呢?怎么?还指着我小尘哥给你摔盆摔碗啊?” 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叶大成竟还耐得住性子,佝着腰朝赵安月笑得讨好,还嬉皮笑脸说道:“月哥儿啊,哈哈,我这、我这正好赶集路过,我带了些地里种的新鲜青菜和嫩瓜,瞧瞧,可是绿油油嫩得很!” “嘿嘿,你和小尘玩得好,你进去和他说一声呗,我这是大老远专门给他背过来的!” 叶大成一边说,一边放下了背上背着的竹篓,揭开最上面几片挡太阳的大叶子,把底下的绿叶子菜亮出来给几人看,说得是低声下气。 他瞧着应该是前不久又和叶陈氏打了一架,脸上、脖子上好几条结痂的血印子,人也苍老了好多,鬓边全白了。 这不清楚情况的外人瞧了还真觉得可怜,但赵安月可知道这人的坏心思,听此立刻就翻了一个白眼,扯过他的背篓就整个摔了出去,竹篓里的青菜嫩瓜滚了出来,没一会儿就滚了一圈泥。 “哎哟,哎哟,别丢别丢啊。”叶大成蹒跚着追了出去,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青菜嫩瓜。 赵安月站在门口,叉着腰喊道:“拿着你的破烂玩意儿赶紧滚!什么玩意儿,咱酒楼里什么菜没有,还要你那点儿东西?姓叶的,别以为你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我不知道,不就是看小尘哥出息了、有钱了,又上赶着来巴结?你早干嘛去了?” 正是如此,叶大成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第539章 之前叶小尘夫夫还住在村里的时候,他就经常上门讨好,打着亲情牌说尽了好话。但叶小尘早不是小时候还渴望父亲撑腰的小哥儿了,他不耐烦见他,常常是喊陈叔陈婶把人打发走,连见一面都嫌烦。 这不,他经常来,但几乎每次连面儿都见不着。 赵安月恶狠狠瞪他,又对着门边的两个跑堂伙计说道:“这就是咱村里的老泼皮,上赶着来打秋风的!你们下次再遇到了,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别叫他坏了我小尘哥的心情!” 两个跑堂伙计连连说话,说着就从门背后拿出了两根少儿手腕粗细的大棒子,挥打着将叶大成给撵走了。 叶大成一手抱着竹篓,一手又提着两个菜萝卜,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赵安月这才高兴地拍了拍手,又走回了田二郎和秀姐儿身边,皱着鼻子说道:“这老混蛋隔三差五就来骚扰小尘哥,是看他赚了钱,又想上来把哥儿和姑娘认回去!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去了!他去年还去杏花的铺子堵杏花呢,可把小尘哥气坏了!” 真是堵过一次,铺子里若不是有福子在,只怕杏花和鹊儿两个姑娘家要吃亏。 那次也把叶小尘气狠了,一个孝字背在背上,他明面儿上不好做什么,但立刻招来了阿南和阿北,穿着黑衣蒙着脸,大晚上跟在他后头,罩了麻袋狠狠打了一顿,那次把他打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爬起来! 也是叶大成脸皮厚,被打了一次还敢继续纠缠,只能说钱字惹人眼红。 田二郎对此也明白,甚至还感慨说道:“我懂我懂。我娘也来找过我几次,不过我和秀姐儿一般都在外头跑生意,她次次扑了空就不怎么来了。” 田大郎因为打虎的事情落了残疾,前几年就熬不住死了,当爹的又被拉去充了兵丁,也没有再回来。这当娘的日子不好过了,底下还有个小儿子得拉扯,这不,又把小心思打在田二郎身上了。 她熬不过苦日子求到田二郎门前过,想着要他给些钱养弟弟。当时赵田氏还担心呢,二郎打小是个孝顺孩子,就是因为孝顺从前才能被父母拿捏,当时真是怕他松口。 不过这人也真是变了,说断就断,不走回头路。他只给了当时分家时谈好的养老钱,多的一分一厘都没有。 赵安月也听得点点头,末了又担心地说道:“那你这次回来,舅娘肯定又要来闹事了!你千万得小心了!秀姐儿还怀着宝宝呢!” 秀姐儿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面上带着笑,听了从前那些糟心事也面不改色,瞧着真是解了心结。 她还笑着说道:“我和二郎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到时候请个护院,她要是来闹事就赶走,我俩连面儿都不会露的。而且我们搬了家,她一时都找不到我们住哪儿。” 这六年里,田二郎四处奔波跑生意,不敢说赚了大钱,但咬咬牙请个护院还是请得起的,总得把媳妇儿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钱花出去也还能再挣回来! 赵安月连连说好,眼看着看病的队伍排到头了,又立刻扶着秀姐儿进了侧堂。 赵安业也在呢,抬眼就看到了几人,微惊问道:“诶,二郎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到这儿来了?听说秀姐儿有了身孕,怎么?是身体不舒服?” “呸呸呸!”赵安月立刻就冲着哥哥一通呸呸,说道,“净说些晦气的!木头脑袋,也就葵哥儿受得了你!” 田二郎倒是好脾气地傻笑了一会儿,又扶着秀姐儿在椅子上坐下,先对着赵安业说道:“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来看看胎儿养得好不好,求个心安的。” 赵安业身前也有病人等着诊脉呢,他简单说了两句,又立刻扭头对着病人讲了起来。 李介丘脸上倒是挂着笑,先请秀姐儿将手伸到了脉枕上,又探出三根手指细细把了一会儿。 他突然摇头轻笑起来:“孩子长得不错……只是孕妇情绪多变,二郎这几个月要多哄着些。” 第463章 番外·看胎 “孩子长得不错……只是孕妇情绪多变,二郎这几个月要多哄着些。” 田二郎被李介丘一句话干懵了,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啊?” 李介丘沉默了片刻,抬头注视着秀姐儿通红发肿的眼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孕激素这件事情。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很多怀孕的妇人情绪多变,有的易燥易怒,也有脆弱爱哭的,可能性格也会变,脾气不稳定还有攻击性,气起来甚至想打人。这些其实都很正常,当丈夫时刻贴心照顾着就好,事事顺着她来。” 田二郎似懂非懂地点头,闷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大夫只是把了脉就知道自己媳妇爱哭了。 他连忙问道:“秀儿最近特别喜欢哭,我想着总这样哭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我听说怀孕时哭多了容易落个见风流泪的毛病……而且,秀儿一直哭,是不是对孩子也不好?” 田二郎说了许多,但落在秀姐儿耳朵里只有最后半句了,她低垂着脑袋沉闷不说话,呆了许久忽然又开始掉眼泪了,憋了好一会儿的抽泣声总是憋不住漏了出来。 田二郎一时如临大敌,立刻低下头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秀儿,又怎么了?” 秀姐儿瘪着嘴委委屈屈问道:“你就只关心孩子,我哭我的,孩子怎么会不好?” 第540章 田二郎:“……啊?我、我没有啊,大人孩子我都关心的。” 赵安月在一旁看得眼睛大睁,嘴巴大张,瞧秀姐儿那是说哭就哭,上一瞬还笑得开花,下一刻就立马眼泪成串儿的往下滚了,真真是惊呆了。 倒是李介丘笑了笑,朝田二郎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快哄哄,又才继续说道:“不高兴哭一哭发泄发泄也好,但哭多了也确实不好。对眼睛不好,对身体也不好。而且,可不只是你哭你的,你哭的时候,小娃娃在肚子里跟着你一块儿哭呢,小丁点儿大的,怕是没有那么多眼泪流的。” 一听这话,秀姐儿立刻又止住了哭腔,从田二郎手里拿过了帕子擦眼泪,缓了好一会儿才紧张问道:“孩子也哭啊?那……哭多了,真的对宝宝不好吗?” 李介丘点头,玩笑似的说道:“你情绪激动,孩子都是能感受到的,哭太多了,他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秀姐儿立刻抹了眼泪,激动说道:“喜欢!喜欢的!那、那我忍忍,我以后不哭了。” 李介丘还是笑,“也不用忍,不高兴就说,不舒服也说,生气了就闹,你相公不是日日都陪着你嘛,不折腾孩子,你折腾他好了。想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让他找去。” 田二郎握住秀姐儿的手,连忙点头答应:“对对对!折腾我,折腾我好了!我皮糙肉厚耐折腾!你喊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喊我撵狗我不敢去追鸡的!” 这说的什么话,好像自己多刻薄似的!秀姐儿又羞又恼,气不过又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狠狠剜了田二郎一眼。 田二郎被狠狠瞪了一眼还嘿嘿傻笑,傻笑完又忽然紧张问道:“秀儿最近特别喜欢吃甜,恨不得喝粥都往里加糖,吃太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李介丘微凝神,又才说道:“适当吃些也没事,不过也得控制,你平日里看着点,别让她吃太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显然秀姐儿也在一旁听着,听着立刻就失落起来,但医嘱可比丈夫的话更管用,所以也只是郁闷地耷拉着脑袋,惹得田二郎又手忙脚乱低头哄了好一会儿。 李介丘倒是在一边看热闹看得笑起来,笑完又对着田二郎继续说道:“这几个月多让着她些,事事都哄着点儿,要是闹脾气也别和她讲道理,总之哄着就对了,依着她的心情喜好来。” “怀了孩子可能会腰痛,平日里多帮她按摩按摩,也可能会孕吐,要是吐得厉害吃不下饭也别强忍着,来开药调养调养。” “后期身材可能会发肿,姑娘爱美,闹脾气你也要多哄着点儿,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孩子生下来后体型也能恢复的,到时候再来找我也行!哦……还有还要,可能后期肚子大了,身上可能会长纹,到时候来买两盒药膏去擦,能淡下去。” “瞧吧。这妇人孕育生产难着呢,妙龄女子身体变得臃肿,如何能不哭不闹?要是食欲不振,吃东西就像在嚼干柴,而你在一边却吃得津津有味的,可不就更烦更气了。总之,为人丈夫的,迁就着些。” 李介丘说得语重心长,噼里啪啦往外倒了一筐的话,结果好半天没听到回音儿,他诧异地住了口,偏头朝着夫妻二人看去。 秀姐儿已经拿帕子抹了眼泪,这时候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意,正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着李介丘说话呢。 再看看站在她身边的田二郎,五大三粗一汉子似木头桩一般杵在旁边,竟听得眼睛都红了,眼底含着一泡泪要落不落的。 李介丘:“……” 李介丘给整懵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要不这帕子给你先擦擦?” 他说着还指了指秀姐儿手里攥着的棉帕,语气很无奈。 田二郎猛吸了一下鼻子,横袖抹过了眼睛,又苦着脸说道:“太辛苦了,怀孩子真的太辛苦了……秀儿,咱生了这一个就再也不生了!” 秀姐儿瞧他眼睛红通通的样子就觉得无语,生怕他现场给众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那也太丢脸了! 她臊着脸扯了扯田二郎的袖子,凑上去小声说道:“别闹了……我现在好着呢,没觉得腰痛,也没有孕吐的,胃口比以前还好多了!不过……好像,真是胖了一圈。哎呀,你忍住了,可千万别哭啊!” 她虽然觉得羞臊,可心里又甜滋滋的,她知道,田二郎这是心疼她。 “这不是娃娃自己就来了嘛,咱也拦不住啊。”秀姐儿又低下头小声咕哝起来,“这要是个女娃儿呢?也不生了?” 女娃儿好啊!女娃儿要是像他媳妇一样漂亮就最好了!田二郎光是想着就忍不住开始傻笑。 他嘻嘻说道:“女娃儿也好,女娃儿也只要一个!大不了咱给闺女儿招个上门女婿!” 说到这儿,他又半蹲了下来,凑到李介丘身边悄悄说道:“李大夫啊,这有没有法子能让我媳妇儿以后不怀孕的?可不能吃药,这对身体也不好啊!你是大夫,你给我们想个稳妥的法子呗!孩子是不想再要第二个了,但夫妻俩总要亲热啊。” 秀姐儿:“???” 秀姐儿又恼起来了,这回可不是孕激素影响,真真是恼起来了,一把用力掐在他腰侧的软肉上,凶道:“你说啥呢!啥屁都往放!给我闭上你的嘴!” 第464章 番外·杏仁 送走了黏糊糊的小夫妻, 李介丘揉了揉脖子,忽然有些想自己的夫郎了。 第541章 他一边想,一边扭头望向隔着珠帘的槅门,似乎隐隐还能听到另一面草舍小食热闹喧杂的声音,隐隐还有饭菜飘香。 嗯,也不知道小尘这时候在做什么,大概是在灶房炒菜?也不一定,他现在一天只做五桌菜,说不定早就做好了,这时候在院子里休息呢,也可能是在教酒楼的帮厨们烧菜。 他的思绪一阵放空,直到桌案前的椅子上又坐下了一个病人。 “大夫?李大夫?” 开小差的李大夫这才被人喊回了神,浅笑着说道:“是哪里不舒服?来,先诊一下脉。” 正想夫郎的李大夫没得法又投入了无尽的工作中,心里一阵叹气。 …… 夜幕笼罩,天上是一片明澈的月光,小院的灰墙映上一片银白的星月影子,墙头探出几枝翠绿翠绿的花枝,枝头挤着密密匝匝的的嫩色枣花儿,开得小巧玲珑。 “李大夫,夫郎?吃饭啦!” 陈婶从灶房出来,站在院前朝着屋子喊了一声,叶小尘和李介丘从房间里手牵手走了出来,也不知两人关着门在屋里做些什么,惹得叶小尘的脸颊粉扑扑的。李稷是从小书房出来的,小少年大概是在做夫子留下的功课,做得人整个都蔫了,臊眉耷眼的。叶杏花也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十根手指头都缠了薄帛。 她见了叶小尘就又缠了上去,亮着自己的双手说道:“哥,你看!这是我新做的花油,是红柚色的!肯定特别好看!” “是是是。”叶小尘红着脸应付了两声,末了又推着她入了座,“快吃饭吧!” 说着几人就落了座,还和在村里一样,还是和陈家人分桌吃的,只是陈葵前几年就嫁了出去,灶房的小桌上只有陈叔和陈婶两个人了。 李稷有十二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可比小时候厉害多了,家常小炒也吃得喷香,边吃还边说道:“真好吃!陈奶奶,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猛扒拉了一通饭,填了个半饱才对着叶小尘撒娇:“小爹!我明天休沐,约了同窗去西郊踏青,你帮我准备些糕点呗!” 桌子底下,叶小尘正被李介丘攥住了手腕,他像把玩心爱的玩具一般将自己的手心、指尖捏了个遍,吃饭都舍不得撒开手。还是叶小尘听到小满叫自己了,这才慌得把他的手甩开,生怕被儿子发现两个当长辈的为老不尊在桌子底下悄摸牵手呢。 叶小尘松了手,做贼心虚般瞧了李稷一眼,小少年许是岁数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黏人了,有时候犟脾气上来还挺气人!李介丘说,这个叫什么……青春期? 青春期的臭小子难得又软绵绵的撒娇,叶小尘忍不住也软了语调,笑着答应道:“好呀,小爹多做些,你带去和同窗们分着吃。嗯……想吃什么糕点?” 李稷眼睛一亮,开始点菜了,“枣泥方、绿豆冰皮、蛋黄小饼,还有……还有松仁奶酥、小桃酥……” 他话还没说完,李介丘已经一巴掌拍他后脑门上了,罢了还没好气地说道:“你搁这儿点菜呢?这么多,你小爹今晚上还睡不睡了?” “嗯……也是哦。”李稷后知后觉地点头,然后又立刻改了口,说道,“那只要枣泥方和松仁奶酥吧!小爹,可以吗?” 叶小尘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答应道:“好,再给你装一瓶蜂蜜柚子水。” 说完,几人又继续吃饭。饭后陈婶捡了碗去洗,洗好后叶小尘才进灶房准备做糕点,李介丘也顺势蹭了进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李介丘今日似乎格外的黏人,连吃饭都得悄悄牵着手才行。这时不过刚进了灶房,他就立刻又跟了上来,从后面环住了叶小尘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想吃松仁奶酥了。” 叶小尘眉心微动,笑着打量他一眼,笑话道:“和儿子还抢呢?” 李介丘理不直气也壮,“就抢。” 叶小尘失声笑了出来,他知道,李介丘并不爱吃甜食,这时候不过是故意闹脾气要自己和他多说几句,多看他几眼。 他也很有耐心,好脾气地说道:“那我多做些,你带到医馆去,饿了就垫垫肚子。” 李介丘想了想还是说道:“太麻烦了,还是随便做点儿吧……就做那臭小子的好了。” 叶小尘笑了笑没再说话,但准备的材料却比预先打算的多了些,又从带盖的方盒子里抓出一碗松仁,递到了李介丘手里。 他将腻歪在自己背上的李介丘扯开,又提了一把竹椅子放到小方桌边上,把人按着坐在椅子上才说道:“要是闲的没事做就帮我剥松仁吧。” 李介丘觉得自个儿夫郎像是在给闲不住的孩童找玩具似的,可没一会儿,他又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听他笑出声,叶小尘还奇怪地望他一眼,似有些不明白这人在笑些什么,这剥松仁有什么好笑的。 李介丘自然不会告诉他,反倒起身凑过去在他唇上偷了个香,又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松仁坐回椅子上,老老实实剥了起来。 他这边剥松仁,叶小尘又在大碗里打了几个鸡蛋,拿着筷子打散,低垂着眉眼,神色专注认真。 叶小尘近来几年都忙着酒楼的生意,少有机会在家里下厨,李介丘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叶小尘亲手做的糕点了,虽然不爱吃甜,但也有些想念,夫郎做得总是好的。 第542章 他低头剥杏仁剥了好一会儿才将一碗杏仁剥好,再直起脖子时只觉得肩颈有些酸软,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两把。再看叶小尘,案台上已经备好了许多东西,打出泡沫的鸡蛋花、捣成泥状的红枣、和好的面粉,还有静置在碗里的奶白色牛乳。 李介丘起身拿着一整碗颗粒饱满的松仁走了过去,先将碗放到案板上。 叶小尘头也没抬,忙活着手里的活儿,只说道:“再帮我烧点水。” 话音刚落下,突然就有一只手伸了前来,手心捧着一小抔颜色漂亮的杏仁。 叶小尘立刻停了手,下意识抬起头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柔情如水的眼眸。 李介丘还笑着说道:“吃啊,我专门把最大最好看的杏仁都挑出来了。” 第465章 番外·春眠 等叶小尘将做好的糕点收进小食盒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晚上九点),他将东西都收拾好,还在食盒里放了一瓶蜂蜜柚子水。都准备妥当,叶小尘这才舒心地笑了笑,抬手将腰上的灰白围裳扯了下来。 这时,已经洗漱完穿着寝衣的李介丘走了过来,单手扶上他的肩头,微微俯首凑到耳边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叶小尘点头,手上却拿起一根约莫手指长的奶香浓郁的杏仁奶酥喂到李介丘嘴边,眼睛发亮地说道:“尝尝?” 李介丘俯下头咬了一口,品了品才点头说道:“好吃。” 叶小尘冲他笑得眯起眼睛,然后将剩下的半截杏仁奶酥喂进了自己的嘴里,吃得嘴巴里鼓鼓囊囊,像是夜里偷吃的小白老鼠。 李介丘浅笑着抹去了粘在他唇边的白色碎屑,又低头温声说道:“去洗澡吧,我已经把水都准备好了。” 叶小尘点点头,猫腰从李介丘怀里钻了出去。 杏花和小满房里的灯已经熄了,陈叔陈婶屋里也没有动静,想来人们都睡了。叶小尘也飞快摸到浴房,快速洗漱完穿着干净的亵衣回了房间。 初春的夜里仍有些凉悠悠的,尤其他还刚洗了澡,身上沾了一身微凉的水汽,被风一吹更是觉得肌肤发寒,叶小尘飞快回房抖开被子钻进了床榻。 在床上凹着姿势等夫郎回房的李介丘:“……” 自个儿夫郎打着哆嗦缩进了被子里,连看都多余看自己一眼,扯着春被就打算闭眼睛睡觉了。 李介丘:“……小尘?” 还是被子里舒服呀,尤其是床褥已经被身边的人捂得暖烘烘的,睡起来更觉得踏实。 叶小尘舒了一口气,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睛,等听到李介丘叫他都没有睁眼,只闭眼睛小声“嗯”了一声,过后也没有多余的问话了。 撑着手臂,撩着头发的李介丘:“……” 什么情况,这就色衰爱弛了? 三十一枝花的老男人不信邪,贴上去掰过叶小尘的下巴,俯身重重亲了上去,在他红润发软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啃了一口。 叶小尘不得已只好睁开了眼睛,抬眼就见这人压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唇上的两片软肉都被磨得发麻了。偏偏这人还不消停,没一会儿就伸手摸进了自己的衣裳,温热的手心贴上腰侧滑腻白皙的皮肤,撩得人浑身发热。 “唔……干什么?呃,不是说早点儿睡吗?” 李介丘刚松开他的嘴就听到这句话,又说道:“此睡非彼睡。” 叶小尘眨了眨眼睛,试图和他讲道理:“……可是,我、我困了,我想睡了。” 李介丘头也没抬,伸手就扯了叶小尘衣裳上的系带,还慢条斯理地说道:“行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叶小尘眉头一皱,说道:“……我觉得,你的睡和我的睡,好像不太一样。” 夜色里,恍惚听到李介丘低声笑了一下,最后又俯下来在自己脸上重重亲了两口。 末了,他还说道:“夫郎,真聪明。” 于是,聪明的夫郎又被折腾了一晚上,哭哑了嗓子也没得睡。 …… 夜里似乎下过一场雨,院里的枣子花被雨水打得蔫巴,花盏中积了一层厚厚的雨水。院墙下如瀑的木香花也被雨水浇灌得透彻,明艳鲜黄的花瓣被洗得发亮,透明的水珠沾在上头,衬得花叶更簇新灿烂。 气候回暖,这天色也亮得越来越早,刺眼的阳光很快转进了窗牖,晃得屋内也是一阵炫白。 “唔……”叶小尘被晃了眼睛,有些不高兴地扯着被子往里钻,不快地推搡着旁边的李介丘,愤愤嘟囔道:“呃,快把帘子扯上,晃死了,快啊。” 折腾了一夜没睡好的夫郎,这时候的起床气儿可大了,李介丘不敢惹他,得事事依着顺着。 他已然半醒,被叶小尘推搡了一把后更是清醒得彻底。一手半搂住叶小尘的腰,一边又微微起身扯拢了床帐,罩得一丝光也漏不进来。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灼目刺眼的阳光也没了,叶小尘紧皱的眉毛这才松开。不过因着李介丘起身扯床帐的功夫,被褥被掀开一条小缝儿,捂了一夜才捂得暖烘烘的被窝里偷遛进两口冷风,冻得他一哆嗦,闭着眼睛就往李介丘身上贴。 “……冷。”叶小尘闭着眼睛全凭感觉贴了上去,还抓住李介丘的手臂圈在自己腰上,闷头钻进他怀里,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 李介丘:“……” 第543章 他不但缠了上去,嘴里还软绵绵嘟囔:“腰痛,给揉揉。” 痛并快乐着的李介丘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抚上叶小尘的腰身,抚摸着那片软肉轻轻揉按了起来。 许是太舒服了,没一会儿叶小尘就又睡沉了。夫郎像一只睡得惬意的懒洋小猫儿,舒展开四肢身体,朝他露出最柔软的肚皮,嘴里还发着一阵绵绵的轻鼾。 春眠不觉晓啊,这果然是睡懒觉的好时节,夫郎在怀,李介丘也难得犯懒不愿意起床了,拥着人倒头又睡了过去。 …… 约莫又过了两刻,其他几间房都陆续开了门,叶杏花穿戴整齐走到院子,身上一件藕粉罗裙更衬得她娇俏十分。李稷也打着哈欠出了门,肩膀上挎着青色小包,头上方巾戴得歪歪扭扭,像个小书呆子一样。 陈婶一早就起来了,已经在灶房待了有一会儿,没多久就见烟囱上飘起一缕炊烟,馒头的香味也散了出来。 李稷遛进灶房偷了两个松软的大馒头,一边吃一边冲着主屋紧闭的房门喊道:“小爹!阿爹!我出门了!我和同窗去踏青了!” 毫无动静,倒是叶杏花走了过去,笑着抬起手正了正李稷头上歪斜的方巾,玉葱般纤长白净的十指轻翘着,指尖染了嫩嫩的粉色,圆甲滑顺漂亮。 李稷望着紧紧关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小大人般说道:“得了,肯定又没起床!” 臭小子唉声叹气出了门。 第466章 番外·老友 这日,草舍小食的生意依旧好极了,座无虚席。 正正午时的时候,酒楼前停了一架黑木马车,木料雕刻细致精美,窗格处挂着精巧的绢缎珠串,车轱辘中间镀着一圈金皮,车框也嵌着一层金饰,满的是贵气十足。 阿南在外头晃眼瞥见了,都还没看到车里的人就知道是谁了,麻溜得钻进了后厨灶房。 他冲着颠勺炒菜的叶小尘喊道:“东家,瞧着是秦老板来了!” 叶小尘眉心微动,将手里的锅柄大勺都交到了身侧阿北的手里,低声招呼道:“这是最后一个菜了,盛起来端给二楼一字房的客人。” 说罢,他就洗手跟着阿南出了灶房。 刚出去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大马车,几个袅娜漂亮的婢女下了车,左右侍奉在车旁,青溪候在一边,兰花指挑起车帘,扶着秦执下了车。 叶小尘望了那又穿着一身骚包衣裳进门的秦执一眼,末了再朝着阿南低声说道:“你去隔壁看看,叫介丘过来一趟吧。” 正是午时,这时候各家都忙着吃饭,医馆里没什么病人,这时候也走得开。况且千金堂还有赵安业在,就算来了几个病人,他一个人也应付得过来。 叶小尘说完就朝着门口迎了出去,望着秦执问道:“秦老板刚从江阳府过来?” 秦执先是点点头,又才抬脚进了酒楼大门,盯着满座的客人叹道:“叶老板这生意还是一如往昔的好啊!” 叶小尘客气了两句,“小本生意,哪里比得秦老板的南珠阁?” “嘿嘿,你还是这么客气。”秦执笑了两声,又忽然说道,“对了,我身边的彤管去胭脂铺找杏花了,店里新出了两件首饰,我叫她一块儿捎过去了。” 叶杏花是个念旧情的,秦家里她和彤管姑娘的关系最好,每次秦执来了宝塘镇,她都要带着彤管在镇子玩上一圈。叶小尘是个已婚的哥儿,和秦执说话要客气很多,但其实六年后,秦执和李介丘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好,按李介丘的话来说,这叫……损友? 大抵是这样,两人互相损,你说我是假正经,我说你是花孔雀,这大抵就是损友了。 叶小尘亲自将人请到了三楼的雅间,又叫人上了店里的招牌菜,几人进屋没多久李介丘也到了。 他进门就望着秦执说道:“你不是在江阳府追求一个什么唱江南调的歌女吗?怎么有空过来?” 秦执是个花心多情的,那弹秦琴的姑娘早是老黄历了,这中间早不知道又换了多少红颜知己。 听李介丘提起最近正感兴趣的歌女,秦执倒也来了几分精神,说道:“哎,这不是急着给你送新书嘛……不过那姑娘的声音真真是软绵如水,手弹琵琶再唱着江南调,真是不错。” “书?”李介丘对唱曲儿的歌女没兴趣,倒是听秦执说起新书才不自觉挺直慵懒的脊背,“我的新书印出来了?” 秦执点点头,又朝立在身后的青溪递了一个眼色,婢子立刻拿出一本崭新的灰皮印暗纹的书册递到李介丘手里,轻声说道:“李大夫请看,这是新印的书,也是在青简书坊版印的,如今已经在各个府城传卖。” 李介丘点点头,将手里的新书轻轻翻开,细看了起来。 纸厚,字迹清晰,装订严实,这书做得不错。 他满意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书合拢了,又才说道:“挺好的,这次也多谢秦兄了。” 秦执摇着扇子笑了两声,“好说好说,你要是愿意再让利我一成那才是真谢谢。” 李介丘眉毛一蹙,忽而将两手摊开,疑惑道:“可我已经谢过了啊!” 秦执也皱起眉,停了手里摇晃的扇子,问道:“……什么时候?谢礼呢?” 李介丘答得理直气壮,“就刚刚啊。我说了‘多、谢、秦、兄’,真是谢过了啊。” 第544章 秦执被噎得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真真是一字千金啊……李介丘,这可真是天大的一份礼啊。” 李介丘不以为耻,反倒收敛着笑了两下,慢悠悠点头说道:“应该的,你我这关系,都是应该的。” 秦执:“呵,铁公鸡。” 说得热闹,又有伙计上来送了几道小菜,还有一壶清酒。 李介丘没喝,只说道:“我下午还要坐堂,你要喝的话你自个儿喝吧。” 秦执也不客气,他提着那壶酒就塞进了身后青溪的怀里,还厚颜无耻说道:“行吧,草舍小食的荞麦酒也是一绝,我带回去慢慢喝。” 李介丘这下也看愣了,立刻指着问道:“你连壶都不放过?” 秦执学着方才李介丘的模样,也把两只手向外一摊,还冲着他身边的叶小尘委屈问道:“一壶酒而已,叶老板不会这都舍不得吧?” 叶小尘听他们吵嘴只觉得好玩儿,早在旁边偷偷笑开了,这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儿还是忍不住捂嘴偷笑:“舍得舍得,秦老板喜欢喝的话,我那儿还有秫米酒、小麦酒、竹叶酒,都送你!” 秦执嘿嘿一笑,又盯着李介丘说道:“瞧吧,铁公鸡,你夫郎可比你大方多了!” 李介丘只瞪他一眼,又伸手将身边的叶小尘圈住,说道:“大方也是我的,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秦执:“???” 秦执气得吸了一口气,扭头对着身后的青溪问道:“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青溪双手抱着白瓷酒壶,微微屈了屈膝,温顺地说道:“公子,您刚在车里还说呢,说李大夫著奇书是奇才,那想来他脑子应该没病的。” 秦执:“……” 听了这话,李介丘终是没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直笑得秦执的脸色又青又黑才止住了,又问道:“行吧,书也送到了,这事儿真是谢谢秦兄。不过,秦兄什么时候返程回江阳府,那唱曲儿的姑娘不还在府城等你吗?” 秦执听了前半句脸色才好转了一二,可听了后半句忽然又垮了脸,挥着手沉声道:“不回了!我今年就住宝塘镇了!我房子都买好了!” 叶小尘疑惑道:“这是为何?” 秦执叹了一口气,又把双手一摊,“还能为何,家里催着我成亲呢,要我今年必须领个活人回去。烦得很,可不得躲远点儿了。” 第467章 番外·情衷 秦执一躲就是大半年,时不时还去草舍小食蹭个饭,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除了……除了没有美人作陪。 宝塘镇虽然还算富庶,可到底只是一个小镇,没有青楼歌坊,唯一能消遣的地方只有河岸的柳儿街,可那里的女子秦执又一个都看不上。 良家百姓倒也有生得小家碧玉的姑娘,但秦执也不爱招惹良家女子,毕竟他是个只爱风流快活的人,这事儿总得你情我愿来得好,若是招惹了良家女儿那不是耽误人嘛。 没有美人作陪,秦执也很是无聊啊,只得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生意上。 时间一日一日过着,寒来暑往,这转眼又入了冬,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了两分,人们早早穿上了御寒的棉衣,雪也早就落了好几场,一片琉璃世界。 秀姐儿在冬天生下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女儿果然用了“清猗”的名字,但秀姐儿又给孩子取了一个小名儿叫“小河”,时间长了,大人们都是小河小河的叫着,都快忘记她还有一个文雅秀气的大名了。 几乎也是同一个时间,那个吴乾又去了杏花的胭脂铺子纠缠。福子忍了又忍,那次终于没有忍住,将人给打了。 他打了人后也没有压下激动的情绪,冲动下还和叶杏花表白了心意,可把姑娘吓坏了,铺子都不敢去了。 这日,她就缩在院子里,抱着哥哥的手臂嘟囔:“哥,怎么办呀,我都不敢见福子哥了!我好烦哦……” 杏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难得才会缠着哥哥的手臂晃,可见她这回真是犯愁了。 叶小尘本来和赵安月约好了今天去田二郎家抱小娃娃的,这时见妹妹发愁也忍不住笑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和他说清楚,别叫人白等着,若是喜欢就看你自己了,哥哥都依着你。” 姑娘坐在小凳子上唉声叹气,双手又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盯着粉白的绣花鞋尖看了起来,唉声道:“喜欢……我又没有喜欢过别人,什么是喜欢呀?我也不知道啊。唔,好烦哦……哥,我要开铺子做女掌柜的,我不想嫁人。” 叶小尘其实也晓得她的心思,杏花对成亲的事情有些抵触,她虽然常说要找一个像秦老板那样俊美,哥夫那样温柔,羌原那样高大,林青锋那样家庭简单的男人,但叶小尘心里清楚,她就是不愿意成亲才故意挑这样的难题。 可这些事情都是兄妹间心照不宣的,从来也没有挑明了讲过,叶小尘这也是头一回听她明明白白说起不想成亲嫁人的事儿。 过了这么久,叶小尘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觉得姑娘家非得嫁人才能找到好归宿的哥儿了,他听了杏花的话后也是认真地点头,还说道: “那也行,不嫁人也行。不过杏花,当女掌柜和嫁人也不冲突的,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也可以试一试。当然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第545章 叶杏花只瘪着嘴说道:“可难了……哥,像哥夫这样的男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我可不一定能找到一个许我出门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男人,若是没有,那我宁愿不嫁。”x 叶小尘微叹了一口气,只同叶杏花说道:“好啦,若是你下了决心,那你就和福子说清楚,别叫他情根越种越深,到时候就难拔了。” 说起这个,叶杏花叹气更重了,眼睛忍不住红了一圈,“可是……我要是说了,福子哥是不是就不和我做朋友了?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呢……而且,而且说了后,他不在我铺子里做工了怎么办?他奶奶还生着病呢,这时候不做工可就没钱了,大冬天的镇上可找不到好活计。” “哎,哥,真的好烦哦,人就不能只喜欢自己吗,怎么还要喜欢别人啊!好麻烦的!” 姑娘年纪轻轻,忧心的事儿倒是不少,叶小尘听了也是笑着叹气,只说道:“你啊,你好好想清楚,趁早把话和福子讲明白,别把事情拖久了。” 叶杏花也知道这事儿拖不得,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两天,好不容易才理清思绪出了门,又去了铺子。 但她还一句话没说,福子倒是先开口了。 他表现得坦然,脸上不红不臊,半点多余的情绪也看不出来,好像前几天激动表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说道:“杏花,我今天是来辞工的。我想了想,这男儿志在四方,我还是该出去瞧一瞧,不能一辈子都关在这个小镇子里。正好田家嫂子刚出了月子,田二哥说趁着快过年了,再出去跑一趟生意,我想和他一块儿去。 ” 田二郎已经在镇上待了大半年,直待到秀姐儿生产完。这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出门跑生意,家里靠着老本儿过日子,虽然不至于过得紧巴,但积蓄一日比一日少,两口子总是犯愁的,尤其刚出生的小囡囡还等着用钱。 小闺女生得和自个儿媳妇一模一样,田二郎瞧了就特别喜欢,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们娘俩。 所以,田二郎可待不住了,和秀姐儿商量后决定再出去跑一趟生意,说不定还能赶一赶年节的热潮。 叶杏花愣了一会儿,连忙问道:“你、你要出去?是、是因为……” 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田二郎连忙摇了摇头,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杏花,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己想出去闯一闯。你……你不用给自己太多负担,那件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只是我想告诉你而已,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说到这儿,他像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冲着叶杏花笑道:“我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请了近邻的大娘照顾我奶奶,赵婶子也会经常去陪她说话的,我每个月也会回家一次。都安排好了,后天就走。” 他说得很清楚,让叶杏花找不到一句别的说辞,最后只能低着头走进铺子,在账柜里翻出银钱,闷闷地说道:“好吧,那我把这个月的月钱结给你。” 福子点点头,缓了缓又突然说道:“那我走了后,你记得再招个人,免得又有不长眼的上门欺负你。” 叶杏花有些蔫,慢吞吞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叫我哥帮忙找的。” 福子也没再说话,接过叶杏花递过来的钱,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468章 番外·团圆 福子和田二郎一走就是一个月,转眼就又到了过年。 又至年节,一片张灯结彩,街巷里满是浓浓年味,挨家挨户都贴上了红对联和红福字,红通通的灯笼更是挂在各家门前,一街过去全是喜庆的红色。 叶小尘和李介丘家里是最宽敞的,各家都聚在这儿,人们都在灶房里忙活,汉子也不能偷懒,或是砍柴挑水,或是洗碗扫地,总得给他们找个事儿做。 满院子的人,只有秀姐儿和李稷是最清闲的,哦……还有秀姐儿怀里的小奶娃娃。 这是李稷第一次当哥哥,比人家亲爹亲妈还激动,这时候就蹲在小囡囡身前,握着拳头喊道:“小河,小河,我是哥哥呀,快喊哥哥!” 这可把秀姐儿逗得直笑,忙说道:“小河还小,还不会说话呢。” 李稷撇了撇嘴巴,连忙问道:“那妹妹什么时候会说话呀!我想听她喊哥哥!” 秀姐儿想了想,又说道:“大概一岁就能说话了,你呀再耐心等几个月。” 李稷垂了垂脑袋,闷声道:“好吧……那我以后每天都叫妹妹说话!” 秀姐儿忙笑着答应:“好好好!!” 这时候,赵田氏掐着一把菜出了灶房,站在门口冲秀姐儿问道:“秀儿,二郎今儿能赶回来不?” 秀姐儿笑容顿了顿,一时也有些发愁,但还是勉强提起笑意答道:“应该能吧……也没事,赶不上就算他运气不好了,咱不等他。” 话是这样说,但秀姐儿定然是想着和田二郎一起吃年夜饭的,尤其看她的神色,都快把失落写在脸上了。 赵田氏见此叹了一口气,嘟囔道:“这臭小子,明明都快过年了,还非得出门跑生意!瞧吧,等他回来,闺女儿都不认得他了!” 也是说得气话了,赵田氏心里也清楚,这有了孩子花销就大,二郎也是为了给媳妇孩子更好的生活,只盼着他能快些,就等着他了! 她叹了一口气,扭头又望见在阳沟边杀鸡的羌原。这么多年了,这汉子还是使不来别的刀,提着老长一把黑刀杀鸡,一刀利落地砍掉一只鸡脑袋。 第546章 “……嘶。” 凶,太凶了,赵田氏看得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又进灶房扯了扯揉面的杨禾,小声说道:“禾哥儿,你男人真是能!你自己瞧吧,别见过这样杀鸡的。” 杨禾瞧了一眼,可要气死了,冲出去把羌原牵了回来,嘴里还没好气地训道:“说的好好的,叫你割脖子放血,谁让你直接砍脑袋的!衣裳上全是血,脏死了!快快快,和我回去换身衣裳!” 赵田氏看着两个小年轻拉拉扯扯出了门,妇人看得直笑,摇着脑袋又回了灶房,嘴里还说道:“这禾哥儿,对着咱都是温温柔柔的,对着羌原却凶巴巴的,都没见过他这样凶呢……嘿,赵安月!你干嘛呢,人家都在帮着做饭,你怎么在这儿偷酥肉吃!” 妇人乐颠颠说完,抬头就见灶膛前烧火的赵安月站了起来,一手捏着一块新鲜炸出来的小酥肉,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一个塞进刚抱着柴进门的林青锋嘴里。 小哥儿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立刻又老老实实坐回凳子上,开始认真夹柴架火,好像刚才偷吃的人不是他一样。 叶小尘正系着围裳,手里捞着一把大漏勺,将油锅里最后几块酥肉捞了起来,又对着赵田氏笑道:“婶子,没事儿,还多着呢,我刚刚也偷吃了一块儿!”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赵田氏嘿嘿笑,还从大碗里捏起一块热乎的酥肉喂给她。 这时,备好菜的陈葵也扭头望向了自己男人,好脾气的小哥儿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没好气地说道:“赵安业,你干嘛呢?绣花儿呢?” 赵安业切菜呢,但或许是常年炮制药材落下的习惯。他有点强迫症,切菜慢吞吞的,那萝卜丝得相同粗细,肉丝也得相同粗细,还得一条一条整整齐齐码在刀板上。 阿北早就看不下去,等陈葵出了声就立马抢过赵安业手里的菜刀,沉声道:“我来。” 他是切菜的一把好手,刷刷几下一颗白萝卜就切好了,形还没散,却已经是整齐漂亮的萝卜丝儿了。 这时候,叶小尘也隐约听到了李介丘的声音。他去杨禾家里借桌子板凳了,这几家人聚在一块儿,家里的桌子都不够用,正好杨禾家距离最近,就去他家搬了两张桌子过来。 他带着阿南一块去的,正巧又遇到回家换衣裳的羌原,几个男人搬了桌凳进门,在堂屋里敞开摆上了。得亏是屋子大,否则这桌凳都摆不下的! 没多久满院都是饭菜飘香,陈婶和陈葵端着一盘一盘的饭菜从灶房里走了出来,鸡鸭鱼肉在桌上摆开,陈叔也端着一口大饭甑慢慢跟在后头。 “吃饭嘞,都快坐吧!” “呜呼!来啦!”在院子玩烟花棒的李稷立刻跑进门,趴在桌上望着满眼的菜肴兴奋道,“好多好吃的呀!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这个、这个都是我小爹做的!好香!” 小少年的声音干净,最能牵起人们的欢喜肠,不禁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秀姐儿也笑着,但眼睛总是忍不住瞥向门口的方向,只盼望着那个熟悉的人能忽然出现。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仍是惦记的。可她看了好几眼,仍没瞧见那人。 “秀儿!先吃饭吧!”赵田氏冲她喊道,又把她怀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小奶娃抱了过去,轻手轻脚放进小摇床里。 小囡囡带起来很省心,不像别的孩子总得时时抱着,睡觉也睡得沉,轻易吵不醒。 秀姐儿点点头,被赵田氏牵着落了座,她刚坐到凳子上就听到院门被拍得啪啪响。 她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跑了前去,飞快开了门,果然瞧见门口喘着气一身风尘仆仆的田二郎。 他眉宇间有些疲累,但见了秀姐儿就忍不住亮了眼睛,直接把人抱进了怀里,兴奋傻乐道:“媳妇,我回来了!” 赵田氏也是大笑,连忙喊道:“哎哟,你真是赶着点儿回来吃饭的!快进来!快进来!” 夫妇俩这才牵着手入了座,和众人说了好些话,都是些问好的家常。 罢了,田二郎才突然望了杏花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螺钿漆盒递给她,笑道:“这是福子托我带给你的,说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叶杏花愣了一下,恍惚打开了那盒子,是一盒浅粉的胭脂。 她怔愣着说道:“……送什么胭脂,我就是卖这个的呀。” 田二郎傻笑两声,只说:“这我哪懂,你收着就是了。” 姑娘怔了片刻,随后果然将那螺钿漆盒收了起来。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动了筷,又倒酒倒水碰了杯子。 众人都站了起来,齐声喊道:“除夕快乐!” 灯火烁烁,映上所有人的面孔,一派喜庆。 叶小尘抿了一口果酒,恍惚抬起头看向身侧的李介丘,在深浓的酒意中望见那人深眷的眉眼,仍是笑着的,温和如水,柔软了他的漫漫余生。 此后年年岁岁,共见九十春光,夏日风荷举,再见橙黄橘绿时,冬来新雪后。 - 番外完,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