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恋》 第一章 “达夫﹐眼睛看我好吗﹖”高仲苑脸部神经隐隐抽动﹐趴在桌上对那个不肯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的老板嚷道。 办公室里一片冷寂﹐背对着高仲苑的卫达夫没听见他的话﹐两眼直直望着办公室外令他着迷的女人。 斑仲苑再也坐不住﹐站在桌前对卫达夫呼唤着﹐“我说﹐回神啦。” 卫达夫全心全意地看着玻璃窗外的女秘书﹐心神已脱离躯体﹐丝毫不理会高仲苑。 “老板﹐你在家吗﹖”高仲苑再次高声叫道。 卫达夫对周遭的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意乱情迷地瞅着女秘书俏丽柔婉的脸庞﹐愈看愈觉得她的气韵是增一分有余﹐损一分不足。她像是一幅图画﹐静静流动着挑人心弦的神态﹐恍若似曾相识﹐让他不能自制﹐也不愿停止欣赏她。 “卫达夫先生﹐你家失火了﹗”高仲苑的火气在肚内闷烧了起来﹐他忍不住拉起卫达夫的双耳大吼。“什么事﹖”卫达夫终于被他的声音吵醒了﹐他头也没回﹐只用一道不满又寒冽的声音﹐便凝冻住斑仲苑所有的火气。 “什么事﹖你老看着那个女秘书﹐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高仲苑声音低沉地抗议不平等待遇。 “你﹖没有。”卫达夫横看他一眼后﹐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女秘书。 “老板﹐你下班后再看女人好吗﹖”高仲苑的声音不禁拉高了些。 “我们谈到哪了﹖”卫达夫的姿势没改变﹐只是懒懒地侧过头问。 “谈﹖我在这里坐这么久﹐一直是我对我自己说话﹐你一句话都没说过。”高仲苑怪声怪气地叫道。 “你不吸引嗡巓我的注意力不在你身上。”卫达夫一点也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原因。 “你的注意力在她身上﹗请你拨出两分钟听我说话行不行﹖”高仲苑转动卫达夫的椅子让他面对自己﹐并且伸出两根手指恳求道。 “长话短说。”卫达夫考虑了一会儿﹐撇着嘴角瞪他。 “你之前的那个秘书呢﹖”说话时间头一次被限定﹐高仲苑不甘心地问。他那个长相安全又实用的女秘书怎么不在﹖“生孩子去了。”卫达夫两手环胸﹐简单地回答。 “你从哪找来这么标致的女人当秘书﹖”高仲苑语气干涩地问。是谁多事找这种美女来扰乱他老板的心神﹖“三个月前我那个要生产的秘书将她的朋友推荐给我。”卫达夫的脸上浮出一抹微笑﹐脸部刚硬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带着淡淡的喜悦。 “她推荐的就是这个美人﹖”那个秘书为什么不推荐个丑女来﹖美人倾城﹐这个美女已经让他的老板倾倒了。“她的确很美。”说着﹐卫达夫的眼神又从高仲苑的身上飘离﹐飞到窗外的女秘书身上。 再度被冷落的高仲苑将他的脸庞扳回来﹐在他耳边叫着﹕“回来、回来。” “你还有话要问﹖”再三被打搅的卫达夫冷淡地推开他的手﹐眼底写满了不耐烦。 “那个把你迷得乱七八糟的女人叫什么名字﹖”高仲苑忿忿不平地问。那个娇俏的女秘书从卫达夫这里得到的是柔情似水的眼神﹐而他却得到冷淡的对待。 “伊澄湘。”卫达夫像是在品味她的名字﹐轻轻地吐出﹐再细细地留在舌间回味。 “名字里那么多水﹐祸水。”高仲苑眼瞪着他一脸沉醉的表情﹐哼着气骂向窗外的美人。 “高仲苑﹐她可没犯到你。”卫达夫伸手盖住斑仲苑仇视的眼神﹐冷淡地警告他。 “她没犯到嗡巘她这个祸水都淹没你这座金山寺了﹐我陪你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你都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高仲苑扳开他的手埋怨地说。美人当前﹐他成了空气中的浮游粒子﹐得不到老板的重视。 “在她的面前﹐你变得很渺小。”卫达夫不给情面﹐冷冷地陈述事实。 “你能把我变大一些吗﹖”高仲苑挫折地问。 卫达夫不以为然地看看高仲苑﹐而后不屑地扬起嘴角﹐“你以为你比她美﹖” “没有﹐但我是你公司的重要干部﹐职位仅次于你﹐请你不要忽略我的存在。” 斑仲苑咬着牙道。他不是女人当然不美﹐但论职位、较高低﹐他都比那个美女重要﹐为什么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待遇﹖“抱歉﹐我完全忽略了。”卫达夫抬手爬梳长及肩膀的头发﹐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歉意。 “以前你挑秘书不是首重实用吗﹖怎么现在反而挑个像花瓶的女人﹖”外头那个美女就像是从古代诗画里走出来的仕女﹐怎么看都像是用来观赏那一型而不是实用型的﹐她若再披上彩带﹐他真的会以为那个女人是仙女投胎。 “一看到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冲动地想将她留下。她在公事上对我有没有帮助无所谓﹐只要能让我每天看到她﹐她就合格了。”在见到她后﹐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将那套标准用在她身上﹐一种强烈的欲望让他将她留在他的身边﹐他说不出来﹐也无法解释。 “你会对女人有兴趣﹖”高仲苑皱着鼻子道﹐将手撑在桌面上看他。 以计算器业起妓巓在计算器制造业占有一席地位的卫达夫﹐整个人就像他所制造的计算机﹐呆板又无趣。 美丽的女人比不过他计算器里头的几何图案﹐绚烂的花花世界敌不过一个小小计算机芯片的魅力﹐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思考方式就像计算器﹐以简单的和一组织一切﹐制式而又规律﹐从不跳机也少有当机﹐送上门来的女人被他当成小病毒﹐看不顺眼﹐很快地就会被他排除掉﹐而他本身就像是没有瑕疵的计算器程序﹐他的五官集合了所有男人欣羡的线条﹐高硕的身材有种浑然天成的勇者气势﹐但他却不懂得善用也不引以为傲﹐白白辜负了一张好脸孔﹐也辜负了许多暗许的芳心。 只是﹐这次那个叫伊澄湘的病毒﹐好象终于让计算器程序出了差错﹐使卫达夫完全当机了。 “我说不上来﹐我对她一直有种熟悉感﹐好象许久前就认识她﹐而当我看她的眼睛时﹐我觉得她好象也认识我。”卫达夫不解地摇头。她的眼神﹐从他见了第一眼就一直缠绕他到现在﹐熟悉的感觉笼罩在他和她之间﹐他明白﹐而且知道她也感觉到了。 “拜托﹐你看女人看不够﹐还要谈宿命论﹖”高仲苑呻吟一声。达夫不把女人当病毒已经很稀奇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见解﹖“仲苑﹐她在躲我。”卫达夫突兀地道。 “躲你﹖”女人会躲他﹖年头变了﹖“我常像这样整天盯着她看﹐我发现她偶尔也会偷偷看嗡巓可是只要一被我发现﹐她就会赶紧转移目光﹐表情像是很心虚﹐又像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每次他们眼神交会时﹐她便匆匆地转过头去。如果躲不掉﹐她会以一种谜样的眼神呆愣地望着他﹐他看不出她眼中的含意﹐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忙昏头了﹖对一个女人有这种遐想﹖”高仲苑认为这次病毒真的让卫达夫病发得很严重﹐已经引起幻觉了﹐接下来卫达夫如果说他有幻听﹐他也不意外。 “我正想将遐想化为行动。”卫达夫转首眺向窗外﹐他不再满足于与她之间无声的交流﹐他想知道更多。 “你想追她﹖”高仲苑听了他的话后心漏跳了整整三拍。达夫要追女人﹖他不是对女人冷感﹖卫达夫又看伊澄湘看到出神﹐将高仲苑?在身后。 “达夫﹖喂﹗”高仲苑发现他又灵魂出窍了﹐连忙贴在他的耳边叫道。他怎么有办法在短短几秒内就将心神完全投到另一个人身上﹖“你在吵什么﹖”卫达夫烦躁地皱眉﹐将他推得远远的。 “董事长﹐我难得回国﹐你好歹也关心一下我这个总经理﹐怎么三个月不见﹐你就变得只会关心女人﹖”高仲苑摆出一张苦瓜脸﹐他不过是去了大陆三个月﹐达夫竟然整个人都变了﹖“对不起﹐不由自主。”卫达夫嘴里这么说﹐但脸上丝毫不见歉疚。 “你迷恋上她了﹖”高仲苑随口问道﹐也许是那位病毒小姐的毒性太强﹐把达夫彻底毒化了。 “对。”卫达夫却是认真无比﹐铿锵有力地表示。 “你这样就承认﹖”高仲苑忍不住提高声调问道。他老实也要有个限度﹐就这么坦荡荡地说出来﹖没有人教过他含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迷恋她。”卫达夫觉得高仲苑问得莫名其妙﹐他承认自己的心事有什么不对﹖“好吧﹐你迷恋她到什么程度﹖”高仲苑已经习惯了他的直言直语﹐只好挫败地问。 “无法解毒﹐见到她以后我睡不好也无法专心工作﹐她日日夜夜都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要她﹐非常想。”她无时无刻都占满了他的脑海﹐但他不想将她逐出﹐反而想将她留在脑际里﹐反复地想她、念她。 “喂﹐你迷恋的秘书小姐站在门口脸红﹐你是不是该过一会儿再让你的毒性发作﹖” 斑仲苑推推他的手肘提醒他﹐一边比向办公室的门口。 卫达夫依循高仲苑的手势望去﹐果然看到了伊澄湘抿紧了唇站在门口。“澄湘﹖” “卫先生这份文件需要你签名。”伊澄湘红霞遍布满脸﹐低着头走近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他面前。 卫达夫草草地签了名﹐在将文件交给她的时候不期然地问﹕“你听到了﹖” “是的”伊澄湘垂首低声地说﹐无法直视他过于真诚坦率的眼眸。 “还有事吗﹖”卫达夫偏着头寻找她水灵灵的眸子﹐想将她拉近看个仔细。 “没有。”伊澄湘尴尬地看着他握住她的手的大掌﹐进退不得间﹐她觉得他掌心的热力接通了她的血管﹐正慢慢地焚烧着她。 “手﹐达夫﹐你的手。”看到美女似水的容颜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晕﹐高仲苑只好小声地提醒他还紧握着美女的手不放。 “噢。”卫达夫这才放开他不知是何时握住她的手﹐让她离去。 “卫达夫先生﹐下次说实话时请你小声点﹐隔墙有耳﹐你的女秘书脸皮没你狱簬p。” 斑仲苑很想替他的老实脸红﹐摇头又叹息地拍着他的肩头。 “她会适应﹐就像你一样。”卫达夫痴恋地以眼神目送伊澄湘的身影﹐然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地转变﹐转过头来语气不善地问﹕“你没事从大陆回来找我做什么﹖” “我坐在这大半天了﹐你还问我找你做什么﹖”高仲苑又气又跳地问﹐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忽视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当然要问。”卫达夫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很无聊﹐如果他知道的话何必多说废话﹖“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高仲苑气得猛踩地板﹐瞪着他老实又可恶的脸庞问。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卫达夫一派悠然自得﹐不把他的躁怒当一回事。 “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那他之前是在跟谁说话﹖他的背影还是办公室里的空气﹖“没有﹐当时我在看澄湘。”卫达夫连遮掩的功夫也不做﹐直接告诉高仲苑他在这办公室里的地位形同废置。 “你”高仲苑气得齿舌打结。 “你要不要说﹖不说就回大陆去工作﹐我是请你来工作﹐不像澄湘是请来给我看的。” 卫达夫看他答不出什么话来﹐于是指着门口下逐客令﹐说完后又将椅子朝伊澄湘的方向摆正﹐准备再度欣赏心上人。 “慢着﹐达夫﹐你记得你说过要在大陆扩厂的那件事吗﹖”高仲苑拿着一叠厚厚的地图挡在他的眼前阻绝他的视线﹐提醒他曾交给自己的那件在大陆扩大建厂的公事。 “你找到合适的设厂地点了﹖”卫达夫的眼神停留在眼前的地图上三秒后﹐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我坐在这就是一直在和你谈这个。”高仲苑将地图摊放在桌上﹐转动卫达夫的椅子让他面对那些图。 “刚才是你说我看﹐我们什么也没谈。”卫达夫斜眼看着他﹐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满。“好”高仲苑硬生生地咽下到了喉口的怒气﹐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我们再谈一次﹐这次你把眼睛定在我这边﹐别再去看那个被你弄得脸红的美女。” “我尽量。”卫达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酸酸臭臭的脸。 “我找了几个厂址﹐这些土地都已经买下﹐你选一个做主厂﹐其它的当零件厂﹐我会再做评估。”高仲苑气结地将一张张的地图拿给他评选。 翻了几张地图后﹐卫达夫两眼瞬亮地指着其中一张地图问道﹕“仲苑﹐这在哪里﹖” 斑仲苑伸长了脖子看向他手中的图﹐“那个在陕西的南部。” 卫达夫觉得自己在接触到那张图时﹐脑海像被雷电贯穿﹐耳际隆隆作响﹐他被一种庞大而混乱的噪音淹没﹐在不知名的声音里载浮载沉。他双手颤动地握着那张图﹐想静下脑海里杂乱飞掠的种种景象﹐在这同时﹐他的手指自图的下方不自主地缓缓挪移﹐往上、再往上﹐而后定在一个图点静止﹐他怔了一会﹐频眨着眼想把那个地点看仔细﹐当他睁大眼看清那个定点时﹐不知是从何处﹐竟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这些是我比较看好的厂址﹐你看看。”高仲苑没有留意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另外拿了几张图递给他。 “我要设在这里。”卫达夫沙哑地开口﹐喉头间有一种苦涩的哽咽﹐和一种欲哭的情绪在他的胸口蔓延开来。 “陕西﹖你要挑这么远的﹖”高仲苑看了他手中的那张图后怪异地问﹐临海地区的商业较发达﹐信息也较先进﹐他怎么会不管地挑在大陆的内地﹖“不远”卫达夫开始不能遏止两手的颤抖﹐脑中某种遥远的情绪爆发开来﹐他极力稳住声调地说。 “我以为你会挑珠海﹐那里临海出口较方便﹐而你挑的陕西远在内陆﹐运输上比较不方便﹐也较不好掌控”高仲苑还是不太同意他的决定﹐叨叨絮絮地向他提出谏言﹐然而卫达夫却忽然挥手把地图扫落桌面﹐强势地打断他的话。 “仲苑﹐就是陕西﹐而且要在这个地方。”卫达夫的脑海里掺杂了许多他不了解的紊滤巓他不容置疑地指着图上的定点告诉他。 “有有特别的理由吗﹖”高仲苑咽了咽口水﹐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手指的地点怔愣地问﹐完全不明白他情绪的起伏落差怎会突然变大。 “有。”他深吐了一口气﹐两手按在桌面上道。 “什么理由﹖”高仲苑竖耳倾听﹐看着他古怪的表情“我不知道。”卫达夫闭上眼﹐两手伸进浓密的发里﹐头低垂在地图上。 “不知道算理由﹖”高仲苑搔着头问。 “对﹐可是我知道一定要在这里。”卫达夫抬起头来坚定地告诉他。一定得在这个地方﹗高仲苑对他的坚持哑然无言﹐隐隐觉得他身上流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可是又不知是哪不对劲。 卫达夫恍惚地看着那个总能让他手指准确找到的地点﹐朦胧间﹐他又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叹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个星期后﹐奉命再去大陆的高仲苑﹐再次由大陆返抵台湾﹐不同的是﹐此次他是带着忧郁的心情准备面对他的老板。 斑仲苑沉吐了一口气﹐轻敲着卫达夫办公室的门﹐打断里头两个人的对谈。“我有坏消息。” 卫达夫和伊澄湘双双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等﹐我们在忙。”卫达夫打发地说﹐示意伊澄湘继续手上的公事。 “你们必须先听我这个。”高仲苑走到他们两人的面前﹐很严肃地表示。 “等我有空再说。”卫达夫扫了他一眼后﹐再对伊澄湘指示。“澄湘﹐继续你的报告。” 伊澄湘正要开口﹐高仲苑将手中的纸袋隔在他们两人之间。“这件事比你现在听的报告重要。” “你一个小时后再来。”卫达夫伸手挪开那只纸袋﹐仍专注在他正在办的公事上。 “达夫﹐你指定的那个地方不能开发。”高仲苑无可奈何地表明来意。 “不能﹖为什么﹖”卫达夫的注意力转瞬间移转至他的身上。 “中共当局将那里列为古迹保护地﹐他们把这项开发案退回了。”高仲苑抿着嘴道﹐将纸袋里的相关文件交到卫达夫手上。 “古迹保护地﹖之前怎么没有相关的消息﹖”卫达夫读了上头的几段文字后﹐眼眸半地问。 “这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早知道他会有这种表情﹐高仲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澄湘﹐你知道这件事吗﹖”卫达夫看向伊澄湘。她怎么没有告诉他﹖“陕西方面并没有通知我。”伊澄湘也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她摇头表示不知情。“陕西方面没通知是因为我在那里﹐我想回来亲口告诉你。”高仲苑在两人疑惑的眼神移到他身上时解释道。 “为什么不在回来前通知嗡巘”卫达夫的语气里有着相当的不满﹐出了这种事他还不马上报告﹖“你那么坚持耍那块地﹐我在电话里哪能和你说得通﹖”高仲愿嘟嚷着﹐他就知道回来免不了要挨骂。 “你不是都勘查过了﹖怎么会突然变为古迹保护地﹖”卫达夫指责地问。他事前不都已经调查好了﹖为何在动工前才发现有什么古迹﹖“我勘查的是地上﹐我不知道那块地的下面有珍贵的古迹”他当初不知道要把地底下的东西算进去。 伊澄湘蹙紧了新月似的细眉。“地下﹖” “考古学家已经进行研究了﹐初步了解﹐那块地属于一级古迹﹐我们不能动﹐你另换一个地点吧。”高仲苑不知道他的老板这么会选﹐随手一点也能选到个藏有国宝的土地。 “一级古迹﹖大陆现在哪还有什么一级古迹﹖”卫达夫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中国的古迹被盗的盗、被挖的挖﹐能够存留下来的﹐除了搬不动的大型建筑物外﹐其它的文物都在博物馆里。 “有﹐刚挖出来的﹐那块地的下面有一座公主陵。”高仲苑摸着鼻子道﹐他们已经挖到宝了。 一阵清楚的叹息声﹐伴随着高仲苑的话﹐轻轻地滑过他们周围的空气。 “嘘那声音﹐你们听见了吗﹖”伊澄湘以手指点着唇示意他们噤声﹐抬头搜寻着。“听见了﹐是从哪传来的﹖”卫达夫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声音了﹐他也抬起头四处寻找着。 “什什么声音﹖”高仲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降低了声音问他们。 “叹息声﹐有人在叹息。”伊澄湘淡淡地道﹐刚才地清楚地听见有人发出了沉沉的长叹声。 “你也听得见﹖”卫达夫讶然地问她。 “喂喂喂﹐现在不是七月半﹐别说这种会让人发毛的话。”高仲苑觉得室温在他们的交谈下变低了﹐他惶惑地搓着两只手臂。 “仲苑﹐你刚刚说那块地的下面有一座公主陵﹖”卫达夫拉着它的手问。 “大陆方面说那座公主陵是首次被挖掘出土﹐是非常重要的国家古迹﹐因此不准我们开发那里﹐但他们会补偿我们﹐另选一块地给我们设厂。”高仲苑缓和了一下被他们弄得紧张的情绪后﹐一五一十地向他报告。 “先把设厂的事摆一边﹐把话说清楚。”卫达夫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设厂的事﹐没来由的﹐公主陵这三个字出奇地吸引着他。 “你不坚持要在那边设厂了﹖”高仲苑错愕地问。 “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那个地点﹐他想知道那声叹息来自何处﹐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座公主陵。“高先生﹐那是哪一朝的公主陵﹖”伊澄湘好奇地问。 “唐朝。” “不对﹐唐朝的宗坟不该盖在那个地方﹐那里离皇家陵太远了。”伊澄湘很快地反驳他﹐并且频频摇首。 “你你又在说什么﹖”高仲苑害怕地问。她才说过什么叹息声﹐现在又说那座坟墓不该盖在那个地方﹖“仲苑﹐她说得对﹐唐朝的皇家陵不可能在西方﹐应该集中在洛阳的北边才对。” 卫达夫也挥着手表示。 “你们对这种事都有研究﹖”高仲苑扬高了声音问。他们都对历史有研究﹖还都特别是有关坟墓的﹖“我我就是知道。”伊澄湘结结巴巴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斑仲苑狐疑地看了看她﹐然后又问另一个也有研究的人﹐“达夫﹐你呢﹖” “直觉。”卫达夫也想不清楚﹐只能用这两个字解释。 “我怎么没有这种直觉﹖”高仲苑的疑心更深了。奇怪﹐为什么只有他对这种事特别迟顿﹖“你有带照片回来吗﹖”伊澄湘望着他手里拿的纸袋问。 “有﹐这是前天照的﹐大陆的同志说﹐这座公主陵很罕见﹐没有和其它唐代皇室宗坟建在一起﹐独独被隔开在外。”高仲苑将照片拿出来给她﹐细心地说明。 “那个公主叫什么名字﹖”几张陵墓的正面特写让伊澄湘觉得那些照片像会烫人似的﹐连忙将照片扔至桌上﹐将手按在胸前。 “叫什么﹖我找找。”高仲苑又在纸袋里翻翻我账巓然后拿出一张文件。“在这里﹐她叫李湘﹐封号是紫阳公主。”卫达夫和伊澄湘同时刷白了脸色﹐震惊地嚷出声﹐“李湘﹖”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也知道这个人﹖”高仲苑睁大眼看他们惨白的神色﹐愈来愈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 “紫阳公主﹖紫阳公主”卫达夫失神般喃喃自语着。 “澄湘﹐你在找什么﹖”高仲苑不明白地看着伊澄湘在桌上的照片中东翻西找。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伊澄湘不停地在那些照片中摸索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又停不下她的双眼和双手。 “达夫﹐公主陵出土的地点在这里﹐也就是你指定要建厂的地方。”高仲苑拿起其中一幅墓门的正面照片给他看﹐摇晃着他的肩头。 “紫阳公主”卫达夫痛苦地悟住双耳﹐颤抖地自椅子上跌跪在地上。 “喂﹐达夫﹐你怎么了﹖”高仲苑意外地看着他的举动﹐半跪在他的身边看他紧闭着双眼﹐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耳朵﹐耳朵好痛。”卫达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着无数不同的声音流进他的耳朵里﹐使他剧痛不止。 “耳朵痛﹖”好端端的怎么会耳朵痛﹖“我的耳边有好多声音”许多声音掠耳而过﹐混杂成一串紊乱的声响﹐他不能辨识。然而正当他这么想时﹐那些声音却清晰了起来。 “什什么声音﹖我什么也没听到﹗”高仲苑左右环顾﹐仍是没听见什么怪声。 “马蹄声鼓声、刀声”马蹄达达的声音在他耳际回响﹐一声声催人命的鼓声也在逼近﹐还有快刀划过耳边时的飒飒风声。 “你到底怎么了﹖别突然这样吓我。”高仲苑被他痛楚错乱的表情吓住了﹐跪在他的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呜”另一阵低低的哀鸣自高仲苑的身后传来。“澄湘﹖”高仲苑转过身来﹐赫然发现伊澄湘也跪倒在地上挣扎﹐照片四散了一地。 “我的耳朵好痛”伊澄湘也处于相同的痛苦中﹐她用力地掩住双耳﹐不肯让那些声音流入她的其中。 “又是耳朵﹖你也听到那些什么马蹄声﹖”高仲苑慌了﹐想帮他帮不上忙﹐也不知从何帮起。 “不﹐不是﹐是水声到处都是水声”淙淙的水流声在她耳里急窜﹐她能听见水底气泡上涌的声音﹐能听见湍流在她耳边溅起的水花声﹐和那种陷入水底绝望挣扎的声音。 “水声﹖”高仲苑看她眼泪都溢出眼角了﹐无措地拍抚着她的肩。怎么他们两个人听到的不一样﹖“有好多人在叫﹐还有哭声﹐他们在为谁哭﹖”太暗了﹐她看不见﹐那些哭泣声在她的头顶混合成一种哀伤的音律﹐离她愈来愈远﹐让她分不清、听不清。 “他们﹖我怎么都听不到你们所说的声音﹖”高仲苑左右两手各拉住他们一个﹐这办公室内除了他们两人的喘息外﹐他听不到其它声音。 卫达夫在深呼吸时睁开眼﹐见着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仲苑﹐把那些照片拿走。” “照片﹖”高仲苑纳闷地问。 “拿走﹗”卫达夫在伊澄湘再度发出哀鸣时激动地吼。斑仲苑迅速将所有的照片放回纸袋里﹐然后伸手想将他扶起。“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我带你们上医院﹐你们忍着。” “不必”卫达夫摇晃着头﹐抽出他的手﹐慢慢地移向伊澄湘。 “什么不必﹐看看你们的样子﹗”高仲苑又伸手去拉他﹐卫达夫看不见他们死白的脸色﹐但他看得见。“没事﹐我好多了。”一靠近伊澄湘的身边﹐卫达夫觉得那些声音在眨眼间全抽离了他的脑海﹐他费力地拨开高仲苑的手﹐担心地问伊澄湘﹐“澄湘﹐你怎么样﹖” “我我也好多了﹐声音消失了”伊澄湘眨去眼睫间的眼泪﹐其中只剩下远去的嗡嗡声。 “达夫﹐你们会这样﹐是这这些照片有古怪吗﹖”高仲苑怕怕地指着手上的纸袋。“照片﹖让我看﹐让我看它。”伊澄湘仰起犹挂着清泪的脸庞看着那只纸袋﹐奋力地起身想去拿。 “你要看什么﹖”高仲苑看着她迥异的眼神﹐拿高了手里的纸袋﹐不敢轻易再拿给她。“另一座坟。”伊澄湘按着昏沉不清的脑袋。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另一座坟﹖”高仲苑愕然无比。他还没说出口﹐是谁告诉她的﹖“澄湘﹐别看。”卫达夫快速地拉下她的手阻止她﹐不愿让她见到另一座坟。 “我要看。”伊澄湘推开他﹐走向高仲苑。 “仲苑﹐别给她﹐把公主陵的照片给我。”卫达夫一手拉着她﹐一手伸向高仲苑。 “不﹐你不要看公主陵。”伊澄湘喊道﹐赶忙拦下他的手。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高仲苑退后一步﹐瞠大了眼问他们。 “不要让他看公主陵。”伊澄湘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阻止﹐但她就是不想让他见到那座陵。 “都不要看﹐免得你们又说听到了什么怪声音﹐这些照片不吉利﹐我烧了它们。” 斑仲苑看着他们两个昏乱的表情﹐站在远处扬高了手中的纸袋。 “不能烧﹗”他们同声阻止﹐停下了两人间的拉扯。 “那我们大家都别看﹐都冷静一点﹐冷静。”高仲苑将纸袋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走到他们的面前﹐一手一个地带他们坐下。 “仲苑﹐我要去。”卫达夫坐在椅上﹐铁灰着一张脸说道。 “去哪里﹖”才产生那些奇怪的反应﹐他现在又想做什么﹖卫达夫拭去额际的汗珠﹐“陕西。” “你去陕西做什么﹖” “我要看公主陵。”卫达夫疲惫地说﹐有人在呼唤他﹐呼唤他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地方。“你这个样子能去吗﹖”他的脸色像是生过一场重病﹐这样子怎么禁得起奔波﹖“我可以。”卫达夫用力地点头。 “我也要去。”伊澄湘也做了同样的要求。 “澄湘﹐你要去看另一座坟﹖”高仲苑看她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感觉她好象是变了一个人。 “对﹐我要看它。”胸中有股悸痛催促她必须去找、去看﹐她要找出那些声音的来源﹐和那座她不知为何知道的坟。 “我看还是我自己去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和澄湘留在台湾﹐你们都别去看坟墓﹐你们跟坟墓不合。”高仲苑满心的不安﹐想劝服他们两个人。 “不﹐我想看公主陵﹐我要亲眼看它。”卫达夫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让我去﹐我必须见到另一座坟。”伊澄湘紧握着他的手﹐以眼神祈求他。 “你们”高仲苑为难地看着他们两个同样固执的表情﹐忽然有种想大叫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那种情形﹐我们能逃出来﹐是命大。”高仲苑在投宿的饭店里﹐心有余悸地道。 卫达夫望着灰蒙蒙的天际﹐轻叹口气﹐“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不知道﹐要看老天爷。”高仲苑烦乱地道。这里三不五时就下雨﹐大陆气象台的气象报告根本就不准。 “我想要再去一趟公主陵。”伊澄湘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心思烦乱地道。 “甭去了﹐进不去了。”高仲苑甩甩手﹐没有人可以再去逛那座怪墓了。 “为什么进不去﹖”卫达夫转过头来紧张地问。 “公主陵被埋起来了﹐埋在石堆里﹐阳硕还留在那边看灾情。”听到公主陵被埋起来的消息后﹐高仲苑有种感激的心情﹐至少他不必再看他们两个情绪失常。 “我们出来时整座陵还好好的﹐怎么会被埋了﹖”卫达夫语气慌乱又急躁﹐当初不是只有塌了半边的墓道吗﹖“我们走后公主陵上头的岩石就垮下来﹐使公主陵全塌了﹐现在那座山只剩一堆岩石。”还好他们撤退得快﹐如果慢了半天﹐只怕现在要陪那个公主长住地底了。 “紫阳公主怎么样﹖”卫达夫不知该怎么承受这个消息﹐捉紧高仲苑的手臂﹐心急地问。 “什么怎么样﹖那个公主死了一千多年了﹐她还能怎么样﹖”高仲苑拨开他的手叫道﹐那女人还能再死一次吗﹖“我是说公主的身躯呢﹖有没有及时运出来﹖”卫达夫不想解释﹐心慌意乱地问。“一部份的陪葬物是搬出来了﹐但那个翡翠棺太庞大又太重﹐来不及运出。”要心痛也不是因为那个死人﹐他可惜的是那个可以让人变成大富翁的棺材。 “高先生﹐卫风的坟呢﹖是否安然无缺﹖”伊澄湘情急地站起来。他呢﹖那个让她心神难宁的男人呢﹖“很不兴巓也陷下去了﹐踉公主陵一起被岩石埋没了。”高仲苑皱着眉看她奇怪的表情。 “卫风他不在了﹖”伊澄湘难掩悲伤的情绪﹐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澄湘﹐他本来就不在﹐他也死了一千多年了。”高仲苑嘴硬心软地低下身子告诉她﹐见大美女一副失落的样子他也不舍。 “他在﹐卫风他在那个地方。”伊澄湘执着地告诉他﹐她知道卫风还在那个地方﹐就像卫达夫说的一样﹐他一直都在。 “你接下来要告诉我卫风会复活吗﹖求求你别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吓嗡巓我最近被你吓够了。”高仲苑跳起来叫道﹐她说过的话一一被印证﹐如果她现在说卫风会从坟里爬起来﹐他也会相信。 “能不能把卫风挖出来﹖可以搬动岩石吗﹖”伊澄湘抹去涌上眼眶的泪水﹐带着一丝希望问。 “澄湘﹐你为什么那么关心那个死了一千年的男人﹖” 斑仲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千年前的男人而哭。 “他没有死﹐他没有”伊澄湘闭上眼叫道﹐泪水又不争气地滑下脸颊。 “天﹐又来了﹐什么叫没死﹖”高仲苑丧气地问。难道那个男人真的会爬出石头堆吗﹖“我正在理清头绪﹐你别再吵了行吗﹖”也不知是哪来的脾气﹐她扯着嗓子对他吼。“澄湘﹐你有脾气﹖”高仲苑瞪大了眼﹐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古典美女发火。 “我对不起﹐我也不晓得我是怎么搞的”伊澄湘眼眸转了转﹐掩着唇对他道歉﹐她甚至不晓得她会用这种音量跟人说话。 “你还有更多的情绪﹐只是你还没醒。”卫达夫在她身边观察了许久﹐淡淡地告诉她。 “更多的情绪﹖我有﹐我讨厌这块土地﹐我讨厌那些怪声音﹐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伊澄湘掩着脸难受地道﹐从来到这个地方起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别人窃占了﹐不由自主的话语﹐不由自主的眼泪﹐她不再是她﹐而她也不知道她又是谁。 卫达夫在她的面前蹲下﹐拉开她覆脸的双手﹐目光深奥难懂地看着她。“包括卫风﹖” “他他不不是那样的”伊澄湘半垂着眼睫﹐提起卫风她就觉得脑中无比紊滤巓浓厚的哀伤再度漫上心头。 “你对他存有什么感觉﹖你对我又存有什么感觉﹖”卫达夫以手掌接下了她滴落的泪水﹐而后缓缓合上手掌﹐贴近心房。 “我说不上来﹐我不懂那是伤心还是难过﹐或者是内疚。”一些细微而喧闹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倾诉﹐她捉不住那些声音的源头﹐只觉得伤感﹐和莫名的内疚。 “为什么要觉得内疚﹖你没做错什么事。”卫达夫抚着她纤柔美丽的脸庞﹐他不了解她怎么会这么想﹐有罪的人不是她﹐在故事里也没有罪人﹐只有遗憾。 “没有的话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伊澄湘仰起惊慌的脸孔﹐口气饱含疑问﹐盘旋在心底的内疚心情是如此的真切﹐彷佛在岁月中重生﹐告诉她﹐她曾经错过。 “这要靠你自己去想、去记起来。”卫达夫柔柔地哄着﹐也许她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她总会想通﹐就如他一样。 “达夫﹐连你也相信怪力乱神﹖”高仲苑抚着隐隐作疼的额际。 “你别打岔。”卫达夫瞪他一眼﹐他就要堆砌起她的记忆﹐偏偏就有人要在旁边打搅。“我不能不打岔﹐你们的表情比那两个作古的死人还要生硬。”他们不晓得他们的脸孔很吓人吗﹖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变成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们的心情很滤巓住嘴。”卫达夫忍不住想将他的嘴封起来。 “再乱也要给我一个头绪﹐从见到那个墓的照片起你们就不对劲﹐先是听到叹息声﹐又是刀声、水声的﹐来到公主陵你们更不对劲了﹐两个都会通灵﹐比考古学者还清楚那两座坟和坟里的人﹐你们有谁能说明理由吗﹖”高仲苑认为他有权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变化莫名的行为举止的原因。 “不要问嗡巓去问那两座坟﹗”伊澄湘扶着额低低的嚷道﹐有一种疲倦﹐是那样地深入她的骨髓﹐沉重地压打着她﹐让她愈想愈滤巓痛悔恨憾的心情涌上心头。 “澄湘﹐墓里的人没告诉你吗﹖”卫达夫握着她的肩头追问。 “墓里有谁会告诉嗡巘”她微弱地反问﹐无论她在墓里曾经经历过什么﹐她现在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你没听见、没看见﹖”卫达夫不相信她会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他锐利的黑眸闪着盈亮的光芒﹐像要看穿她似的。 “没有、没有﹐我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我甚至无法思考﹐我到底是怎么了﹖”伊澄湘激烈地抗辩﹐爱恨交杂的情绪就像处在醒与睡的交界﹐那时她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她也分不清﹐但她知道要抗拒这份感觉﹐不能让这份感觉苏醒。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墓里还有其它的人﹖” 斑仲苑抖瑟地问道﹐那时墓里头还有别的人存在﹖“你不认识的人﹐你不会知道的。”卫达夫干脆地打发他的问题﹐注意力集中在伊澄湘的身上。 “我也不想知道﹐我想回台湾。”伊澄湘霍然站起﹐亟欲逃离让她失去理智的国度。 “为什么﹖”卫达夫握住她的手﹐让她挣不开。 “我要离开这块土地﹐离开这里。”在这块土地上她几乎就要窒息了﹐她必须将自己拯救出来。 “你还不能走。”卫达夫望着她。她还有未了的事、未了的心愿﹐以及未了的他﹐所以不能走。 “我必须走﹐我待不下去了。”伊澄湘神情哀伤地对他道﹐她必须在那种遥远的创痛将她攻陷之前离开。 “你想要逃避﹖”卫达夫有些失望地问﹐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想要躲。 伊澄湘奋力挣脱他的掌握﹐嘶喊反问﹕“我逃避什么﹖你为什么总要问我些奇怪的问题﹖”对于他尖锐的问题﹐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你还不知道﹖”怎么会﹖他一看到公主陵就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为什么她却不记得﹖“不知道、不知道﹐这句话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伊澄湘捂着双耳嚷道﹐不知不觉间﹐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要看她眼底的真心﹐他得确认。 伊澄湘迎向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嗡帳─不──知──道。” 卫达夫愣了一会﹐而后﹐他慢慢地开口﹐“好﹐我们明天一起走。” 伊澄湘迅速避开他的眼﹐抬头了望外头的雨势﹐起身拿了件衣裳便往门外走﹐“我出去一会儿﹐晚点会回来。” “澄湘﹐你要去哪里﹖”高仲苑在她身后问。 伊澄湘并不回答﹐反而疾步离开。 卫达夫没有拦她﹐只是走到窗边看她小小的身子没人雨幕中﹐忽然开口﹐“仲苑﹐我要那幅画。” “什么画﹖” “紫阳公主的画像。”他要那名抿唇而笑的女子﹐他要她的躯体和她的灵魂﹐他要她完整的重回他的生命中。 “那个是中共的国家古迹﹐他们不可能给你。”那幅有着千年历史的画是无价之宝﹐怎么有可能割爱给他﹖“我要那幅画。”卫达夫顽固如石地再次声明﹐那幅画是重要的记忆﹐而不是任由他人参观的古玩。 “你口口声声说要﹐你要我去把画偷来吗﹖”高仲苑跳脚地问﹐强求也求不来﹐都说拿不到了他还想怎么样﹖“我不管﹐不管用什么手段﹐你盗也要给我盗来。”卫达夫不容拒绝﹐一再地将难题扔给他去处理。 “我不能当盗墓贼﹐被捉到的话我下半辈子都要被关在牢里。”高仲苑又嚷又叫﹐考古人员说过那是贵重的珍宝﹐如果失踪的话﹐下场不堪设想。 “去找阳硕帮忙﹐不论是用买、用偷﹐我就是要拿到它﹐它要和我一起回台湾﹐回来我的身边。”卫达夫意志坚定。那张在凝碧池畔为他绽放笑意的容颜只属于他﹐无论是前人还是现者﹐都是他的。 “回来你身边﹖那根本就不是你的东西。”高仲苑试着跟他讲道理。 “它是我的﹐把它拿回来。”卫达夫拉扯着他的衣领命令道﹐表情肃然又冷清。 “你就算我把东西偷到手了﹐带着那幅画﹐我怎么过海关﹖”高仲苑挫败地吼﹐他要怎么把那东西带出境﹖“自己解决﹐办好这件事。”卫达夫不在乎也不管﹐他放开高仲苑的衣领﹐随手拿了件防雨的大衣往门口走。 “你要去哪里﹖”高仲苑跑到他的面前拦下他。 “我去追她。”他已经给她时间思索﹐但既然她想不出来﹐那么现在该是要让她醒来的时候了。 “追谁﹖”高仲苑看他的眼神异常炯亮﹐忍不住包捉紧他的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紫阳公主。”卫达夫沉静、和缓地道。 “紫紫阳公主﹖你真的被那座墓弄得神智不清了﹖”高仲苑打了个冷颤。疯了﹐达夫是被卷入什么样的漩涡里才会变得这般神智不清﹖“放手﹐我不能再等待﹐她为我做了太多﹐我一定得让她知道。”卫达夫推开他﹐迈开大步出门去寻找。 “达夫﹐回来﹐回来﹗”高仲苑对着他的背影徒劳无功地喊着。 绵绵的雨势中﹐伊澄湘站在河岸上﹐遥望着曾经高耸、现已颓倒淹没在岩石堆里的公主陵。 恍惚中﹐她彷佛走进历史﹐衣着鲜丽的人们的倒影映在水面上﹐在水面腾起又坠落﹐滚滚河水吞噬了一抹又一抹的人影﹐她才看清楚﹐便又消失﹐如此反复﹐使她只能见到一道令人费解的流光。 一阵温暖的鼻息在她耳边吹拂﹐她仰起布满雨水的脸庞侧首看去。 “卫先生﹖”伊澄湘望着他冷然的表情﹐胸腔中有股似相识的气息﹐远远的、摸不清的感觉﹐从他的身上散发传流到她的身上。“你来这做什么﹖” 卫达夫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水珠﹐然而雨水又迅速地覆上她的脸﹐于是他将她纳入怀中﹐敞开大衣为她遮雨。 “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想再看他一眼。”伊澄湘似乎是被雨水冻得没有知觉了﹐她安适地靠在他的怀中﹐不挣扎也不反抗﹐反而觉得这个姿势再自然不过。 “看谁﹖”看着她那种熟悉的眼神﹐卫达夫必须压抑下想将她揉进他身体里的冲动﹐才能把话说出口。 “卫风。”伊澄湘隔着河水﹐黯然地望着对岸的岩石堆。 “想看他怎么不过去看﹖”卫达夫环着她的腰轻推着她前进。 伊澄湘猛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我我过不去。” 卫达夫忽然弯下身打横抱起她。“我抱你过去。” “谢谢我在这看就好了。”伊澄湘望着河水﹐不自在地推着他的胸膛。 “你这么怕水﹖”卫达夫将她抱得更高﹐与她眼眉齐对。 “天生的﹐我也没有办法。”伊澄湘明媚的眼瞳不安地睁大﹐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上次带你过去时曾让你沾到半点水吗﹖”卫达夫与她脸颊相贴﹐觉得她像是雪花做的﹐轻易便能将他掩覆。 “没有但是我不想再来一次。”伊澄湘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面泛红潮﹐被他高高地抱着不能动弹﹐只能低垂着脸回答他。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把眼睛闭上。”卫达夫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两脚踏人水中。 “卫先生﹗”伊澄湘害怕地闭上双眼﹐两手环抱着他的颈子。 “别担心﹐我会走得很快﹐当你张开眼时我们就在对岸了。”卫达夫快速地朝对岸走去。 伊澄湘紧紧地抱着他不敢睁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水流声﹐只去感觉他稳定的步伐规律地摆动。“到了吗﹖” “你可以把眼睛张开了。”卫达夫很快就来到岸上﹐僵硬着胸膛对她道。 伊澄湘松开手﹐轻巧地自他身上跃下﹐看着眼前的岩石堆﹐心情变得沉重。“卫风 他不见了。” “你为什么要来看他﹖”卫达夫将她拉回身边﹐低下头来占据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其它东西。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一千多年﹐我想陪他一会儿。”伊澄湘虽然不明白自己怪异的举止是为了什么﹐但她说出她唯一知道的原因──她想陪伴这个孤独男子。 “他对你代表着什么意义﹖”卫达夫的眼神闪了闪﹐微偏着头﹐凝睇着她。 “他我也不知道。”他紊乱的呼吸让她迷惑。 “你还像以前一样爱他吗﹖”卫达夫清晰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像是朗朗晴空响起一声雷。 伊澄湘愕然。“你说什么﹖” “你爱他﹐是不是﹖”他的双手缓缓地覆上她的脸颊﹐将她捧在掌心间。 “爱﹖我对他的情绪是爱﹖”那种挟带着创痛的感觉会是爱﹖她不能相信﹐也觉得牵强。 “这样你会记得吗﹖”卫达夫毫无预警地覆上她的唇﹐在她的唇间吹吐出许久前曾经给予过的深情﹐想要唤醒她。 “你”当他挪开唇时她哑然地望着他﹐复杂的情绪充塞心中﹐焚烧着她的理智﹐他温暖的气息还停留在她的口中。 “这感觉不能令你想起来﹖”卫达夫又用那种谜样的眼神看她﹐刻意以唇摩挲着她的唇角。 “你是谁﹖”细细密密的鼓噪侵占她的感官﹐蠢蠢挣动﹐她捂着悸动的胸口问他。 “卫达夫。”他的眼瞳流转着波光﹐贴近她的脸庞。 “不对你不是。”伊澄湘按着他的胸膛阻止他﹐她看见的不是卫达夫﹐这么对待她的人不是卫达夫。 “不然我是谁﹖”卫达夫的脸上浮起明亮的光彩﹐双手环住她的腰﹐拉近被她阻绝的距离。 “你变得不一样﹐你和以前的卫达夫不同。”伊澄湘心慌慌地道。眼神﹐是眼神﹐她没有看过他这种柔情似水的眼柙。 “对﹐我是变了﹐看清楚﹐我不再是千百年前的那个男人﹐现在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卫达夫像摆脱了千百年来沉重的束缚﹐终于能明白地告诉她。 “你不是他”伊澄湘有些了解他话里的意思﹐他以为他是已死去的卫风﹖“这辈子虽不是﹐但我仍是他。”卫达夫气定神闲地道。 “你是你﹐卫风是卫风﹐你们不同。”伊澄湘难以置信地推着他﹐惶然又害怕。 “一样的﹐承认我有那么困难吗﹖为什么你不肯想起来﹖”他把她的惊惶看进眼底﹐心底有种被撕扯的疼痛。 “我听不懂我要回饭店了。”伊澄湘挣脱出他的环抱﹐转身想远离﹐逃得愈远愈好。 当她进退不得地站在岸边时﹐卫达夫来到她的身后。“你怕水﹐你过不去。” “请你带我过去。”伊澄湘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好绞扭着袖口哀哀恳求。 “好。”卫达夫一口应允﹐将她抱起﹐感觉她抱紧了他后即快速步入水中。 “卫先生﹖”一直闭着眼睛的伊澄湘﹐在发现他忽然停止走动时不禁睁开双眼﹐惊吓地发现他们正站在河流的中央。 “叫我达夫。”卫达夫对她生疏得近乎客气的称呼很反感。 “达夫﹐抱我过去。”伊澄湘马上从善如流﹐只盼望他能赶紧让她离开这个梦魇。 “在过去之前先解开我的疑问。”卫达夫与她讨价还价。 “你有什么问题等我上岸后我再回答你。”伊澄湘的脸都吓白了﹐不由自主地搂着他﹐全身微微颤抖。 “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水﹖”要得到答案﹐只能站在这里让她面对恐惧﹐否则他没有别的机会。 “我不知道﹐你快走。”伊澄湘摇晃着头﹐不停地推着他的肩膀要他快走。 “澄湘﹐回答我的问题。”卫达夫极有耐心地站在湍急的水中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求求你快带我过去。”恐惧升到顶点﹐伊澄湘眼底泪花乱窜﹐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伏在他胸口哀鸣。 “告诉我。”卫达夫把她抱得更紧﹐稍加抚慰﹐仍在等待着。 “我怕水﹐我怕我会溺死。”伊澄湘因为恐惧而卸下所有防备﹐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怕溺死﹖你曾溺水过吗﹖”卫达夫又问。 “没有﹐我说过我天生就怕水。” “那不是天生﹐那是前世的记忆。”卫达夫不慌不忙地更正她的观念。 “我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我只知道我会不能呼吸﹐我喘不过气来。”有记忆以来她便知道她该远离水﹐哪怕是小小的水塘也能让她受到惊吓。 “死亡让你觉得很痛苦﹐所以你不愿意再面对水﹖” 觉她的泪水流到颈窝﹐他有些动摇了。同样是遭逢死亡﹐为什么他没有痛苦的回忆﹐她却有﹖“不是的﹐我是怕一个人孤单的留在水里。不要再说假设的问题了。”伊澄湘哭泣地请求道。 “澄湘﹐如果我说你曾溺死在水里呢﹖”卫达夫将她抬抱得更高﹐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我没有﹗”伊澄湘绝望地叫道。她没有﹐她不像那个李湘死在水里。 “你有﹐你知道的﹐不然你不会这么怕﹐仔细去回想。”卫达夫不肯放弃﹐非要把她封缄的记忆挖出来。 “你要我想什么﹖”伊澄湘不敢下水又不敢离开他身上﹐别无他法﹐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当你溺水的时候﹐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他想起那个考古人员说过的话﹐她抱着他一起沉入水中﹐即使是到了最后﹐她还是与他履行那一场死亡的盟约。 伊澄湘首次顺着他的话去深思﹐从幽深的记忆谷底﹐一幕可怕的景象跳出她的脑海﹐让她不禁急促地喘息。 “澄湘﹐你再不说我要放手了。”卫达夫轻声地威胁着。 伊澄湘连忙揽紧他。“别放手﹐我说。不只﹐水里不只我一个人。” “那还有谁﹖”卫达夫决定把握机会﹐让她一次想得彻底明白。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孔﹐人暗了。”伊澄湘紧闭着眼﹐挺直了背脊战栗着﹐彷佛又感受到了那种冰冷幽暗﹐那种窒息的绝望。 “你知道他是谁﹐不必看你也知道。”卫达夫稳稳地抱牢她﹐用言语诱引她更深入地思考。 “他像水一样冷﹐我感觉不到他。”伊澄湘排拒着﹐她不要那种温度﹐她不要抱着那样冰冷的身躯。“告诉嗡巓你在水底看见谁﹖”卫达夫知道自己把她通到极限了﹐心疼之余却又不肯放弃。 “卫风。”伊澄湘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眼泪扑簌簌滑下。 “那你现在看的人是谁﹖”卫达夫眼底亦闪着泪光﹐颤巍巍地问。 “你。”伊澄湘看见他眼底的情伤﹐以为梦中那细长温柔的双眼又在召唤她。 “我是谁﹖” “卫风”伊澄湘抚摩着他的脸﹐忍不住将脸贴上他的﹐在他耳边啜泣﹐将他和梦境里的人影重叠。 “你叫我卫风﹖”卫达夫喜不自胜地扬起笑容﹐抱着她在水中旋转。 “让我上岸﹐让我离开水里﹐算我求你。”伊澄湘在他移动时惊醒了过来﹐梦境突然远离﹐只剩下恐惧﹐再也想不起其它。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卫达夫连忙抱她上岸﹐在她耳边轻哄着。 “你利用我的弱点﹐你卑鄙”伊澄湘哽咽地说﹐两手不停捶打着他。 “对不起。”卫达夫将她放下来﹐搂进怀里道歉。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我能离开了吧﹖”伊澄湘拭去眼角的泪水忿忿地质问﹐用力地推开他。 “你哪儿都不去﹐你该回来了。”卫达夫不愿再放手﹐转瞬间又将她拉回他的怀抱中。“回来﹖”伊澄湘错愕地问。回来是什么意思﹖她要回去哪里﹖“再叫我一次﹐再让我听一次我的名字。”卫达夫低着头殷殷地请求。 “达卫风。”伊澄湘茫茫然地说﹐一瞬间﹐她竟分不清他究竟是谁﹗卫达夫精确地攫住她的唇﹐在冷冷的雨丝中﹐让两个人的身子因吻而火热的燃烧﹐就如千百年前一样﹐然而﹐他却尝到她的泪。 卫达夫松开她﹐看见她震愕又不愿相信的表情。 “我”伊澄湘掩着唇往后退﹐对他摇首否认﹐并且转身飞奔远离他。 “紫阳﹗”卫达夫大声地喊。 伊澄湘的脚步因这个名字顿住﹐在田垄的另一端﹐她震骛地旋身看他。 “我并没有忘记﹐我记得你。” 第四章 紫阳殿金壁玉阶的寝宫烛光灿灿﹐垂下的紫茸云气帐内﹐有两道相依偎的人影。 “后日你就要和亲了。”卫风对着在他怀里微微抖瑟的李湘说道。 “我不离宫出嫁﹐我不和亲﹐我不离开你。”李湘勉力撑起身子﹐在他的怀中转身﹐明确地告诉他。 “你身为公主﹐不能抗旨。”卫风的笑容里有着无奈﹐他轻点着她的唇﹐缓缓摇头。 “不抗旨﹐和亲便是要我死﹐我再去求父皇﹐请他另择适当人选前去和亲。”李湘心如刀割﹐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紫阳﹐这事早已定了﹐皇上不可能改诏。”卫风将她的双手合握在掌心﹐让她怕冷的小手汲取他的温度。 “父皇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我去向他禀明﹐叫他成全我们。”他会成全的﹐他是那么疼爱她﹐自小无论珍宝玉翠只要她开口请求﹐他都毫不吝啬地赐给她﹐这次﹐她只向他要求一名情人。 “你知道我们的身分﹐你贵为公主﹐而我只是禁军统领﹐皇上不会将你指给我的。” 卫风很清楚﹐他是如此的卑微﹐无法与万金之躯的她匹配。 “那我们私走﹐你先出宫﹐我找到机会定会情奔﹐我们逃到千里之外。”李湘急急地说﹐渴望能与他携手逃离。 “你走不得﹐也走不掉﹐皇上最疼爱你﹐无论我们逃到哪里﹐皇上总会找到。” 卫风喟然地叹息。 李湘望着他清澈的瞳眸﹐“难道你忍心看我嫁给别人﹖如果是这样﹐我情愿和你共赴黄泉。” “我们若有翅膀﹐就能穿越皇宫的城墙﹐展翅高飞﹐活得自由又自在。”卫风抚着她白皙的脸蛋﹐想象两人只是平民百姓﹐她笑吟吟地望着他 “一日生在皇仕巓一日便不能自由。卫风﹐带我走。”李湘声音里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并且包含着绝望。 “紫阳﹐你怕死吗﹖”卫风抬起她的下颚﹐嘴角漾起一抹不悔不惧的笑容。 “和你在一起﹐不怕。”李湘完全明白他的心意﹐她靠近他的颈窝﹐以坚定的语气告诉他。 “那么﹐我们一同沉水。”卫风像是放松了紧绷许久的神经﹐坦然自在地说。 “沉水﹖”李湘仰起头望着他。他真的肯与她一块死﹖“你不愿意﹖”卫风眼瞳里没有犹疑﹐坚贞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 “我愿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李湘似悲若喜﹐双手奋力环绕他的胸膛﹐恳切地说出心中的话。 “我们在水底做一对鸳鸯﹐在你最爱的凝碧池里﹐水底有我、有你﹐没有人可以将我们拆散。”卫风深情款款地说﹐贴合她的身体、她的面容﹐和她的心。 “一道走吗﹖”李湘颓然地流泪﹐要走﹐她不要单飞﹐她要成双。 “别哭﹐我们一起上路。”卫风安抚地吻去她的泪﹐将她深深地纳入怀里。 李湘抽出他随身的短刀﹐分别截下两人的一段发﹐结成一个同心结﹐拉着他的手一起握住。“这是我们的发﹐结同心﹐我认定你﹐你能明白吗﹖” “我也认定你﹐如有来世﹐我们定会再相见。”卫风说得斩钉截铁﹐看着他们手里的同心结。 “会有轮回吗﹖”李湘渴望地间。 “会有的。”卫风吻着她的唇﹐热烈地诉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无论是人世或阴曹﹐与子偕老。”李湘酸楚地绽开笑靥﹐含泪的双眼﹐像一句诺言﹐在烛光下闪闪生辉。 “三更过后﹐我们到凝碧池去。”卫风热切地在她耳边说道。 未到三更﹐急促的脚步声刮破宁静。 “公主﹐御林军闯进殿里来了。”奴婢翠娥在门外喊道﹐惊醒房内的一对鸳鸯。 李湘张大了水眸。“御林军﹖何故深夜阔人紫阳殿﹖” “他们要来揖拿卫统领﹐是皇上亲自下诏的。”翠娥语气充满惊惶。 “父皇翠娥﹐去拦着﹐将他们拦着。”李湘心思慌乱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仓卒地告诉她。 “是。”翠娥领命匆促离去。 “父皇不留情了﹐你快走﹐出宫去﹐离这愈远愈好。”李湘握着卫风的手拉他下榻﹐帮他整束衣装﹐催他快走。 “你在这﹐我无处可走﹐我不走。”卫风执起她的手﹐固执地说。他不走﹐没有她﹐他哪里都无法去。 “你若不走﹐你会被降死罪。”李湘感觉死亡正悄悄的逼近他﹐但她不允许﹐她要奋力一搏。 “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早已是死罪之身﹐生无可恋﹐别担心了。”卫风抚着她线条紧绷的脸庞﹐轻柔地对她微笑。生命无她便无光彩﹐失去她﹐他已是了无生趣。 “卫风”他的心意已定﹐李湘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要忘记﹐这个﹐你千万不能忘。”卫风的吻缠绕着她﹐像要给她一个永恒的诺言。 李湘拚命地想留住他的吻﹐喘息地拥抱他。 “不管将会如何﹐你记得﹐我无怨﹐也无悔。”卫风依恋地在她唇上道﹐将她紧拥。 “公主﹐他们闯进来了。”翠娥急冲冲地进入房内通报。 包快的﹐一群银锦装束≈持长剑的男子汹涌而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 “公主﹐属下冒犯了。”御林军统领对李湘跪地禀报﹐而后扬起手指向卫风。“捉住他。” “慢着﹐你们要带他去哪里﹖”李湘眼看他将被带走赶忙要阻止﹐四、五名宫女却将她紧紧捉住﹐让她痛哼了一声。 “紫阳﹗放开她。”卫风旋身跃至她的身侧﹐快速地出手袭向捉住李湘的宫女﹐将她们飞扫至墙角。他将李湘搂入怀里﹐一手抽出腰际的长剑﹐捍卫地环视周遭。 “卫统领﹐请放下兵刃随我们来。”御林军统领拔剑出鞘﹐口气冷然地道。 “随你们去哪﹖”卫风的剑尖指地﹐不退让﹐也不逃避。 御林军统领上前一步。“皇上有旨。” “旨意是什么﹖”卫风仍不收回手中的剑﹐环搂着李湘的腰让她站定。 “卫统领随我们来便知。”御林军统领望着他们两人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不﹐他不去﹐在我没见到我父皇的旨意前﹐谁都不许动他。”李湘挣脱卫风的手﹐挡在卫风的身前护卫他。 “我等食君之禄﹐不能不从主意。”御林军统领跪了下来请求她。 “在紫阳殿内我即是主﹐谁动了他就是冒犯主。”李湘语调威严﹐谁都不许从她这里捉人。 “卫统领﹐皇上要你即刻交出交出统领领章和赐剑”御林军统领不敢冒犯李湘﹐转而抬头对卫风说道。 卫风怔了一下﹐握剑的手加重力道。“皇上要我死﹖” “属下不知。”御林军统领说不出口﹐将脸别了过去。 “我不信﹐我要见父皇。”李湘的双手垂了下来﹐掩着唇﹐惶惶地摇首。 “皇上有旨﹐在公主和亲前拒见公主。”御林军统领又道﹐打消李湘救卫风的唯一方法。 “翠娥﹐去通报﹐我要见父皇。”李湘声音微颤地喊。她不信﹐宠爱她的父皇竟要她的情人死﹖﹗御林军统领命人拦下欲去通报求见的翠娥。“皇上不见紫阳殿的任何人﹐包括紫阳公主。” 卫风沉默了许久﹐收剑入鞘﹐并且卸下系在腰间的领章﹐轻轻推开身前的李湘﹐将两者交给御林军统领。“拿去﹐我跟你们走。” “卫风﹐不能。”李湘拉着他的心手不停地打颤。 “若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卫风释出一抹笑容﹐握住她的手拉向他的胸膛。 “你要做我父皇的忠臣﹐还是我的情人﹖”李湘的心惶然欲碎。他尽炙巓那谁来让她尽情﹖“紫阳﹐你该明白﹐我们这一世是不可能了。”卫风低声地告诉她。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拿着﹐你忘了吗﹖”李湘自袖里拿出他们结在一起的发交至他的手里﹐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我没忘﹐只是我不能与你一道走﹐紫阳﹐你要坚强﹐熬下去﹐你要活下去。” 卫风低首看着她美丽的容颜﹐他不舍得正值青春的她与他共赴黄泉。 “你不能毁约﹐我熬不下去﹐如果你因我而死﹐我会恨我自己。”李湘奋力嘶喊﹐觉得心被他的话撕碎。果真如此﹐她会恨她自己﹐即使她不死﹐她会恨一生。 “别恨自己﹐这一生我得到了你的情爱﹐我要的只有这些﹐即便是爱你有罪﹐我亦无怨无悔。”卫风极尽温存地搂抱着她﹐在她的耳畔喃喃低语。 “你别留下我。”泪水滑落脸颊﹐李湘紧紧握住他胸前的衣衫不让他走。 “紫阳﹐如果有来世﹐我会在来世等你。”卫风抬起她的脸对她道﹐然后扳开她的手指﹐轻轻推离。 “不”泪水模糊了视线﹐李湘觉得胸口变得冰凉﹐泣不成声地想将他拉回来。 “翠娥﹐好生照料着公主。”卫风将她推向一旁的翠娥﹐仔细地叮嘱。 “是。”翠娥跪在地上揽紧李湘挣动的腰肢﹐听命不放手。 卫风走向御林军统领。“走吧。” 御林军统领深吸了口气﹐对身后的属下下令﹐“捉起来。” “别碰我。”卫风避开想捉他的人﹐眼神森冷地对御林军统领说﹕“我自己走。” 他是十二万禁军的领将﹐即使要赴死﹐他也要走得昂然。 “不﹐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李湘在他身后哭唤。 “紫阳﹐我会等你﹐我会记得你﹐你要将今世好好过完。”卫风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给她一句永不能忘的诺言。 “公主﹐让卫统领走吧”翠娥哽着嗓子求她。 李湘激烈地挣扎﹐翠娥不小心松开了手﹐她奔向卫风﹐就在要到达他的身边时﹐她被一群宫女格挡下来﹐四肢被擒﹐再也无力抵抗。 “放开嗡巓不要拆散我们﹐卫风﹗”李湘朝着卫风的背影大叫﹐看着卫风一步步离开她的眼前﹐渐行渐远﹐一路上﹐他始终没有回头。 “放开公主﹐这里是紫阳殿﹐你们要犯主上吗﹖”翠娥严厉地质间那些粗鲁擒拿李湘的宫女。 “放手﹐否则我即刻降你们死罪。”她冷冷地对身边的宫女说。卫风走远了﹐她再也看不到了。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眼泪流不出来。 “公主﹐饶了奴婢﹐奴婢只是照章行事”宫女们纷纷紧张地跪地叩首。 “翠娥﹐赶她们走﹐为我整妆。”李湘步履摇晃地走至妆台前﹐面对着铜镜﹐拭净了脸上的泪水。 “公主﹐您要去哪﹖”翠娥驱走了所有人﹐为她更衣敛妆。 “上林苑﹐我要见父皇。”李湘不疾不徐地道。她能救﹐她还能救﹐只要她去求。 “皇上不肯见您﹐您救不了卫统领的。”翠娥难过地低下头来。 “若是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他不能先走。”李湘从翠娥手中拿过珠翠自己簪上﹐迈步朝殿外走去。 “公主﹗” 李湘踏出紫阳殿﹐定定地凝视包围着紫阳殿的御林军﹐她执着、无惧地走入人群﹐御林军在她的眼神下﹐不得不自动让出路来﹐让她直闯上林苑。 “让开﹐让开﹗”李湘来到上林苑﹐一路挥走一个又一个阻挡她的宫女、太监﹐在养心殿前她再度被拦下。 “公主﹐您不能进去﹐皇上歇息了。”太监总管在殿外劝道。 “父皇﹐求您见儿臣一面。”李湘双脚跪地﹐朝养心殿大喊。 “公主﹐皇上不见您。”太监总管想将她扶起﹐但她不起。 “父皇一日不见儿臣﹐儿臣就在殿外一日不起。” “公主” 此时清晨的钟声远远传来﹐彷佛丧钟般敲醒她。 “皇上﹐紫阳公主在殿外跪了一日。”太监总管在黄昏掌灯时分﹐悄声地对皇帝说。 “她还没走﹖”老态龙钟的皇帝停止手中批改奏折的御笔﹐抬起头看向殿门。 “老奴劝不动。”太监总管在御桌上的琉璃灯里添上一盏烛光﹐嗫嚅地表示。 “宣她进殿。”皇帝合上奏折﹐冷漠的对他下懿旨。 “皇上﹖”太监总管看着皇帝苍老脸孔上的阴沉﹐犹疑地问。 “朕要她彻底死心。”皇帝细了眼道﹐他必须速速解决那名男子﹐将他的女儿夺回。“是。”太监总管不寒而栗﹐匆忙衔命而去。 养心殿的大门缓缓地开放﹐跪在门外的李湘睁开疲倦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在她面前跪下的太监总管。 “公主﹐皇上宣您。”太监总管心惊地看向她的容颜﹐历经一日﹐她竟变得憔悴孱弱﹐宛如一朵枯萎的花朵﹐再无颜色。 “父皇肯见我了﹖”李湘的语气平板﹐挣扎地想站起身。跪了一日后﹐她的双脚几乎没有感觉﹐只能攀着殿门艰难地爬起。 “老奴扶您”太监总管见状忙伸出手想搀扶﹐但被李湘无力地挥开。 “不﹐我要自己走进去。”李湘终于站起来﹐她脚步凌乱颠踬﹐但她要自己走进去﹐她要让父皇看见她还没有被击倒﹐她还没有死心。 “紫阳公主到。” “儿臣叩见父皇。”李湘按着痛麻的双腿﹐仪止合宜守度地在皇帝的面前跪安。 “紫阳﹐你明日就要和亲﹐不好好待在紫阳殿﹐来养心殿找朕有何事﹖”皇帝以一如以往温煦的声音询问﹐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卫风父皇将卫风带哪去了﹖”李湘咬紧牙关﹐大声地将质问掷至他的脸上。 “卫风﹖他以下犯上﹐勾情主上﹐罪该当死。”皇帝为她的表情而愤怒﹐她竟为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与他这般说话﹖父女之情呢﹖她以往的天页烂漫呢﹖“不﹐我们是真心相爱。”李湘激昂地道﹐坚定的眼神不容质疑﹐没有一丝掩饰。 “你你与一个禁军统领私订终身﹖”皇帝以寒冷如刀剑的眼光看向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是的。”李湘诚实以告﹐声音铿锵有力。 “你是何等身分﹖和一个禁军统领私通奸情﹖”皇帝龙颜大怒﹐挥手扫去一桌的奏折﹐吓得一干太监惧怕地匍匐在地上。 “没有他﹐儿臣不能活。”对于父皇的动怒﹐李湘仍是面无惧色﹐淡淡地告诉他。 “不──能──活﹖”皇帝极缓慢地转过头﹐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眸光扫戚戚? “儿臣是卫风的人﹐不能没有他。”李湘顾不得其它﹐情人是在她的身边被带走﹐她必须要回来。“好那你就试试没有他到底能不能活﹗”皇帝气得全身发抖﹐两手按着桌角狠声大骂。 “父皇﹖”没见过他用这种语调对自己说话﹐李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 “公主﹐卫统领在今晨已被押至午门。”太监总管在她耳边低低地转述实情。 “午门﹖”李湘呆茫了半刻﹐颓然地坐在地上。 “公主﹖”太监总管半扶着她斜软的身子。 “父皇﹐求您收回成命﹐放他一条生路。”李湘找回了心神﹐扑倒在皇帝的跟前频频叩首。 “覆水难收。”皇帝转头不看她﹐阴凉的声音在殿内低低的回响。 “父皇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李湘的声音哀戚又凄厉﹐她发疯似地拚命叩首﹐心中只有一个愿念﹕乞求他。 “公主﹐卫统领已腰斩﹐现下怕是不成了。”太监总管以手掌贴按在地上阻止她再叩撞地面﹐无奈地在她耳边劝道。 “腰斩﹖他被处极刑﹖他被”李湘猛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泪水和着额际的鲜血淌落面颊﹐怔怔地不能反应。 太监总管掏出手绢擦拭她脸上的血泪。“卫统领在天方大白时即腰斩﹐他长痛了一个白日后” “他死了﹖”李湘眼神空洞地问。 “公主﹐请节哀。”太监总管捂着她额际的伤口﹐轻声说道。 “现在你死心了吗﹖”皇帝侧过头﹐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暴雷似地问她。 李湘无法说话﹐瞠大的眸子看不见其它的东西。“紫阳﹗”皇帝暴躁地大喊。 “儿臣求父皇将卫风的尸首留给儿臣处置。”李湘眨了眨眼﹐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自冰冷和痛楚中苏醒。 “卫风已死﹐难道你还不能对他断情﹖”皇帝怒问﹐不能承受她眼底的苍凉和固执。 “儿臣情已断。”李湘顺应着他的话回答。断了﹐什么都断了﹐情爱、亲情、她世界里的所有﹐一点一点的﹐全都截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系她。 “那就回紫阳殿准备明日出宫和亲。”皇帝厉声地命令。既是已断情﹐她就该将她的心自那个男人身上收回来。 “父皇﹐儿臣有一心愿﹐望父皇成全。”李湘挥走太监总管的手﹐让血流下她的眉心﹐忽然﹐她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令她动摇了。 皇帝撇过头“说。” “求父皇将卫风交给嗡巓儿臣定当依父皇之命明日如期和亲﹔若不如此﹐儿臣不肯活也不和亲。”这番话她一定要说出来﹐为了她的承诺﹐她要做到这件事。 “你威胁朕﹖”皇帝迅速地转身与她怒目相望﹐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烧。 “儿臣不杆巓儿臣只要卫风的尸身。”李湘神情漠然地看着他﹐声音低沉。 “你要一具不全的死尸做什么﹖”皇帝不明白她的用意。人已死﹐她还想从那男子身上得到什么﹖“儿臣要亲手葬了他﹐用这双手。”李湘摊开掌心﹐低头看着。这双手是如此洁白纤柔﹐曾深情地轻抚过卫风的发际﹐卫风曾爱恋不舍地握在掌心中﹐也是它们将卫风推入死亡。 “荒唐﹐皇室儿女岂能做此事﹖”皇帝怒斥﹐不允许。 “这双手陷他于腰斩﹐是我害了他﹐理当由我来埋葬他。”李湘瞪大蓄满泪水的双眸望向皇帝﹐再一次乞求。 当皇帝接触到她那悲恸欲绝的神情后﹐无论之前的情绪是如何的愤怒﹐在此时都沉淀下来﹐他心软了。 “来人﹐将卫风运至紫阳殿。”深吐出一口气﹐扬着手﹐皇帝怜惜的看着心爱的女儿。“谢父皇。”李湘呆板地颔首谢恩﹐站起身﹐转向殿门﹐踩着不稳的步伐离开。 “紫阳。”皇帝看着她颠踬的步子﹐忍不住唤她。 李湘回过身来﹐静静地望了皇帝一会儿﹐“明日和亲﹐儿臣叩谢父皇养育之恩﹐儿臣拜别。”说着庄重地跪首三拜。 “紫阳﹖”皇帝不了解她眼眸里的含意﹐她那是什么神情﹖是出嫁前叩别父母的神情吗﹖李湘不作声﹐起身后﹐不再回头。 皇帝言出必行﹐卫风的尸身在星子点亮漆黑的夜空时﹐由午门外运回紫阳殿。 “公主﹐卫统领运来了”翠娥对着从养心殿回来后﹐就枯坐在床沿不语的李湘道。“将他抬入室内。”李湘晃了晃头﹐振作起精柙交代。 “公主﹐您出嫁在即不宜如此﹐怕会玷污了您。”翠娥唯唯诺诺地说。 “将他抬进来。”李湘慢慢地开口﹐没有生气的脸孔幽幽地燃烧着一丝哀恸的光芒。 翠娥被她的样子震慑住﹐感染了她的哀伤﹐掩着泪颜奔出门外﹐报请来人将卫风抬入房内。 搬运卫风尸身的木板﹐笨重地抬入李湘的房内放下﹐李湘的心被木头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她迟缓地站起来﹐走至灯火下﹐然后﹐卫风被腰斩成两段的身躯映人她的眼帘。李湘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被毁灭﹐破碎不全。 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卫风那双深情的眼眸永久地合上了﹔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撮结成同心结的发﹐至死不放﹔他的腰身被整齐地切开﹐上身曾经淌流的血液因热油烧灼过而流不出﹐下身的血液也已渐渐凝结。他的身体被分开﹐这种分离让他聚不拢﹐不再是那个卫风﹐不是她温存爱恋的情人。 “拿针线。”李湘在卫风的身边跪下﹐淡然地下令。 “您要针线做什么﹖”翠娥不懂。 “他不该是如此﹐这不是他的模样﹐我要让他的身躯完整﹐这样﹐他便能再拥抱嗡巓我就能再度在他的怀里栖息。”李湘的泪滴在卫风的身上﹐她使力地将他上下两截身体拉聚﹐再连成一体。 翠娥拿来针线后﹐看着李湘在晃动的烛火下﹐亲手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合躯体﹐刺进血肉里的银针沾满了殷红的颜色﹐锦线也被染红﹐她忍着泪想夺下屡屡刺伤公主手指的针线。“这这由奴婢来做。” “不﹐我来﹐我必须亲手为他做。”李湘婉拒了她﹐仔细地缝合着﹐她身上的衣裳沾着了血﹐有她的血﹐还有卫风的血。 “公主﹐不要做了”翠娥放声哭泣﹐跪在一旁。 烛泪串串﹐星子灿亮的夜晚﹐紫阳殿里只有细细的哭声。 李湘缝好了卫风的身躯后﹐对翠娥说﹕“他的衣裳呢﹖去拿他常穿的衣服来。” 翠娥立即去取来﹐摊开衣裳想帮忙。“奴婢替他穿上。” “他是我的丈夫﹐我要帮他穿上。翠娥﹐将殿外的人赶走。”李湘不让她动手﹐自己替卫风换下囚服﹐替他穿上银锦军服。 “公主﹐人赶走了公主﹐您要带卫统领上哪﹖”翠娥奉命驱散了紫阳殿外的守卫后﹐回到房门口时﹐惊讶地看着李湘拖拉着木板﹐欲将卫风搬动。 “让开。”李湘吃力地拉动着﹐一步一步地将卫风带出紫阳殿。 “公主”翠娥不知所措地想帮她拉动﹐却被李湘阻止。 “别碰他﹐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李湘的泪珠断了线。只有她才能碰他﹐有她保护着﹐没有人能再伤害她的卫风。 “公主﹐您要去哪﹖”翠娥跟在她的身边﹐看她愈拉愈远﹐愈走愈辛苦。 李湘带着卫风来到凝碧池的桥上﹐她吃力地将卫风环抱起﹐跨过桥栏﹐让卫风靠在她的身上。 “翠娥﹐我死后﹐告诉我父皇﹐请他将我和卫风合葬在一起﹐就说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李湘望着凝碧池的池水﹐语气淡漠地道。 “公主﹖”翠娥想拉她又怕她失足﹐只能泪流满面地在一旁干着急。 “别怕﹐我们很快又会在一起了﹐不会再有人将我们分开了。”李湘抚着卫风冰凉的脸颊轻声说着﹐像在安慰自己﹐又像在告诉他。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做﹗您下来吧﹐卫统领不要您死﹐他要您好好过完今生﹐您忘了吗﹖”翠娥哭喊着叩地请求。 李湘散开了她和卫风的发结在一起﹐“这样﹐我们便再也拆不开﹐永远鄱在一起﹐谁都拆不散、拆不开。”从今以后﹐他们都会长相左铀巓不再被人拆散。 她抱紧了卫风﹐与他一同往下坠去。 “公主﹗” 落入水中前﹐她亲吻着卫风已冰冷的唇﹐闭上双眼。 滂沱的水花在他们四周溅起﹐送他们进入水泽深处﹐在黑幽的池水里﹐她的泪水和池水融成一体﹐在水中扩散﹐凝碧池的池水化成她对他的泪﹐隐约中﹐她看见光亮的甬道﹐和催请她前去相会的来世。 她彷佛看见卫风含笑地站在甬道口对她轻轻呼唤。朝朝暮暮﹐与子偕老。 她朝光亮处游去﹐朝他伸出的手游去﹐黑黝的池水让她渐渐看不清他的方向﹐渐渐迷失﹐她找不到他 她不能呼吸﹗伊澄湘自梦里醒﹐恐地大叫﹐急急地吸人大量的新鲜空气。 她喘息地抚上自己的脸﹐不知手上沾的是泪水还是池水。 伊澄湘坐起身﹐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然后﹐在黑暗的房间里﹐战栗爬上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还能听见翠娥在池边的哭泣声、水波的拍击声、她父皇愤怒的声音、卫风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她在落水前对卫风诉说的心愿。 她已经死了﹐当她是李湘的时候。 伊澄湘泪流不止﹐哀哀她哭泣。 聆听着那些声音﹐她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第五章 由大陆回来后﹐卫达夫的情绪变得浮躁。 那个让他千年来的感情苏醒的女子伊澄湘﹐沉静难测﹐怎么也不肯接近他﹐也不让他靠近﹐视他如蛇蝎﹐避而远之。 他寻觅她秋水般的眼神﹐她躲避﹔他寻觅她哝软的语调﹐她沉默﹔他寻觅她花朵似的面容﹐她逃离。 几天下来﹐他的世界因她而颠覆﹐他强烈地想念已被揭露的前世﹐恨不得将他痴缠爱恋的女子捉回他的怀中倾尽相思﹐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他要让她知道﹐他还是一如以往﹐像千年前一样地深爱她﹐但她逃得远远的﹐她不理不看不听﹐对他﹐她比去大陆之前还要生疏﹐几乎像是陌路﹐这让他无法忍耐。 “不要避着我。”卫达夫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淡﹐他冲出瓣公仕巓两手按在她的桌上﹐对低垂着头的她嚷道。 伊澄湘并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惊扰﹐仍自顾自地写字。 “紫阳。”他又唤﹐唤她前世的名﹐他对她的昵称。 “我叫伊澄湘﹐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还是因为我跟那个公主长得相似﹐而你对那个公主念念不忘﹐所以把对她的感情移转到我身上﹖”伊澄湘慢慢地抬起头﹐以一种冷淡的声音问。 “对﹐我念念不忘﹐我永志不忘。”卫达夫捉紧了自己的衣领﹐热烈地向她宣誓。 “你可以到你的办公桌前去永志不忘﹐请不要打搅嗡巓我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我要生活﹐我要赚钱。”伊澄湘看着眼前与卫风长得一模一样的卫达夫﹐觉得他是个陌生人﹐激不起她的情感﹐她也不想再谈情说爱﹐决定把心理在过去﹐埋在梦里。 “你故意的﹖你想把我赶走﹖”卫达夫在她又要低下头去时握住她的手。他变了﹐她也变了﹐但他变回了卫风﹐她却不是﹐她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李湘。 “卫先生﹐你这样我没辨法做事。”伊澄湘冷冷地推拒他﹐但挣脱不了他的紧握﹐她抬起头警戒的看着他。 “叫我达夫﹐或者你愿意叫我卫风﹖”卫达夫改抓她的手腕﹐开门见山地说﹐说出他知她也知的事。 “卫风﹖你在胡说什么﹖”伊澄湘扬起弯细的柳眉问他﹐表情淡然﹐像盆水浇熄他的想念。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卫达夫倒吸了一口气﹐执拗地道﹐火焰在他的眼瞳中跳动﹐理智在他胸口燃烧﹐因为﹐她不认他﹐她竟然不认他。 “我很忙﹐还有很多公事要做。”伊澄湘硬生生地抽出手﹐拿起笔办公﹐不再理会他。 卫达夫了悟她的心思﹐动作迅速地抽走她的笔。“停下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伊澄湘从档案夹中拿出一份公文给他﹐“这是高先生另找的厂址﹐他希望你近期内再去大陆一趟看厂址﹐我为你安排了后天出发。” “我不离开你﹐我不去。”卫达夫灿亮的眼眸变得暗沉。他不走﹐他不去﹐找到她后﹐他不能再议她离开﹐即使她要将他挥走、推赶。 “好﹐这是你的公司﹐我无权管。”伊澄湘握着要给他但他不收的文件﹐肃颜敛眉﹐声音冷冷地道。 “为什么回避嗡巘”卫达夫抬起她的下颚﹐态度坚决﹐他要知道原因。 “回避﹖我面对着你不是吗﹖”伊澄湘露出一抹冷清的笑容﹐对于他炽烈的情感﹐她以冷若冰霜的姿态面对他。 “我不相信”卫达夫极力摇首﹐放开她喃喃自语。她是他的紫阳﹐她的神态面容都是﹐只是她是一个冷冰冰的紫阳﹐拒他于千里之外﹐不是那个曾与他缱绻的紫阳。 心痛难忍﹐他突然拦腰抱起她﹐不顾外头众人讶叹的眼光﹐强行将她抱人他的办公仕巓踢上门﹐拉下窗帘﹐坐入椅里﹐将她紧紧地抱在身上﹐坚决地独占。 “达夫”伊澄湘不晓得他的反应会如此激了巓在他兀自喘媳﹐她怔怔地望着他。“你记得是不是﹖”他两手捧着她的脸庞﹐呼吸浊重地问。 伊澄湘猛然惊醒﹐想起她在黑暗中被前世纠缠的无助害怕﹐想起她已决定要遗忘前世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音调平平地问﹕“我记得什么﹖” “前世。”卫达夫以深郁的眼柙逼视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伊澄湘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对他的爱已在今她不堪回想的前世终了﹐这一世﹐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活在那个悲伤的阴影里。“不要用不知道这三个字来敷衍我。”卫达夫挫败地低喊﹐在他想起一切﹐想要用今生倾尽所有偿还﹐得到的却是她这种空虚的响应。 “在大陆时﹐我已经用惯了这三个字﹐回来台湾后﹐我还是只能用这三个字回答你的古怪问题﹐你当我在敷衍你也好﹐我只会回答你这三个字──不知道。”伊澄湘武装起自己﹐不为所动﹐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你明明记得一切﹐那天你亲口叫我卫风﹐还记得吗﹖”卫达夫毫不放弃地追问。 她在渡河时叫他卫风﹐她在逃离他之前也叫他卫风﹐莫不是想起来的话﹐她不会用千年以前那种软软的语调叫他。 “当时我被你吓坏了﹐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如此而已。”伊澄湘生气地反驳。 他逼她面对她一向恐惧的水﹐他在她意志软弱时逼问她﹐她怎能不想起来﹖她的记忆吓都被他吓出来了。 “你说谎。”卫达夫脱口而出。他在她的眼眸里看不出她的虚伪﹐只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些许破绽。 “我有没有说谎是我的事﹐你要对我测谎吗﹖”伊澄湘偏过头去﹐紧握着拳问。 “你记得﹐说﹐说你记得。”卫达夫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依恋地请求道。 “你到底要我记得什么﹖”伊澄湘的情绪颇复杂﹐拳头握得更紧﹐拒不吐实。 “在墓里头﹐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时他看见了他们的过去﹐他听见了她的哭泣声﹐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伤心地不忍离开他﹐他知道她也看见了。 “灯灭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伊澄湘再次说谎﹐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 “不﹐你看到了这个。”卫达夫猛然攫住她的唇瓣﹐无法压抑的相思在她唇舌中倾绕﹐不顾她的挣扎﹐硬将自己深浓的情感借着这一吻向她表白﹐撩动她﹐催促她响应。 “不要随便吻嗡巓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你把我当成发泄的对象﹐这份工作我可以不做。”伊澄湘在屈服于这个吻之前﹐勉强拉回理智﹐撇开脸﹐喘息道。 “你不是我发泄的对象﹐你是紫阳﹐我曾叫你要牢牢记住我的吻﹐千万不能忘。” 卫达夫提醒她。 “也许我不是你要吻的那个女人﹐对不起。”伊澄湘无法看他﹐努力平息体内被他激起的炽热。 卫达夫贴近她的唇瓣﹐“那你在大陆时呢﹖你对我的吻的那些反应呢﹖”她骗人﹐经由近来几次的接触﹐他知道她仍然为他火热、为他融化。 “水土不服。还有﹐我很意外你会如此做。”伊澄湘扳开他的手﹐想快点离开他﹐不然﹐她的谎言迟早会被拆穿。 “借口﹗”她在回避他的爱。卫达夫将她拉回自己身上﹐深刻又浓烈地吻她。 “你住手” 伊澄湘觉得他像张网将她缠住﹐他的吻如火燎原般唤醒她身体每一?狴b洌挥自主的﹐她又变成了李湘﹐挚爱着她的情人。 “这也是水土不服﹖”卫达夫在她唇间喘息地问。 “放开我。”伊澄湘无法辩驳﹐知道自己的唇已出卖了自己﹐她推着他的胸膛。 “在那个南雁北飞的季节﹐你来到凝碧池赴约﹔在我们聊同沉水的那一夜﹐你亲自剪下我们的发﹐将它结成同心结﹔我们说过如果有来世”卫达夫不让她走﹐将她搂在怀里﹐说着甜蜜的回忆﹐也说着死前的最后记忆。 “你的故事﹐你可以去告诉别人﹐不要在我面前说你和别的女人的故事﹐我没有时间听。”伊澄湘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咬着牙阻止他再说下去。 “你一定要听﹗那晚在御林军来捉我之前﹐我对你说的诺言你忘了吗﹖”卫达夫柔声地问﹐抬起她的面容﹐凄恻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彷佛又看见卫风在烛火下﹐珍爱地对她诉说着诺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说无论人世或阴曹﹐与子偕老。”卫达夫对着她睁大的眼瞳重复她说过的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伊澄湘掩着双耳大声?s啊裁矗克裁匆链趟愈合的伤口﹖她的心原本就是沉难愈﹐他却要一再伤她。 “紫阳”卫达夫心生难舍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唤。 “不要说﹐不要说”伊澄湘闭紧双眼嘶声嚷道﹐颤动地哭泣﹐为那已逝去的前世。“别哭﹐紫阳﹐我们又在一起了不是吗﹖”卫达夫安慰着她。斜风细雨、天涯海角﹐因为一个诺言﹐他们再度相聚﹐不论是经过多长的时间﹐他们依然缘起不减。 “那是个梦﹐只是梦﹐那是你导演的梦﹐不要强迫我介入你的梦里﹐不要把我拉进去。”伊澄湘声泪俱下地喊﹐她极力想遗忘前世的一切﹐但不受束缚的思绪却在轮回中沉淀下来﹐穿越时光的隧道来到今生追索她。他为什么不让她逃开﹖反而要将她再一次推入不堪的记忆里﹖“看着嗡巓我不是梦﹐我是你爱的那个卫风。”卫达夫诱哄地抚着她的脸。 “卫风已经死了﹐他被残忍的腰斩卫风所爱的李湘也已投水殉情﹐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伊澄湘不能忘記衛風在燭火下那被斬斷的身軀﹐那種痛﹐讓她心如蟻?窗? 她不能再回想﹐她要结束前世。 “不会结束﹐我们踏过轮回﹐相约到来生﹐所以我们永远都不会结束﹐我找到你了﹐我们不会再分开。”卫达夫握紧她的手。现在他捉住她了﹐命运安排她回到他的生命里﹐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永远不会结束﹖听见这句话﹐伊澄湘恐惧地想起那嗜血的前世﹐和梦里卫风破碎不全的身躯﹐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前世他落得那般下场﹐今生呢﹖如果再像前世一样呢﹖“不﹐我不是李湘﹐我不是刽子手。”伊澄湘毅然决然地摇头﹐她不能再害他一次﹐因为﹐她不能再承受一次。 “刽子手﹖谁这么说的﹖”之前她也说她内疚﹐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观念﹖“李湘害死了卫风﹐她是刽子手。”卫风爱上她﹐就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她是直接也间接地杀死了他。 “你不是﹐我曾经说过﹐为你而死﹐我无怨无悔。”卫达夫感到荒谬﹐他本来就是心甘情愿为她而死。 “无怨无悔﹖”伊澄湘凄楚她笑问﹐泪水滑过她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卫达夫心头忽然一凉﹐觉得她带泪的笑容太过凄美﹐像是一种无声的?s啊“你无怨﹐但我有恨。”他可以无怨无悔地从容就死﹐但她却不是﹐她没有和他一块上路﹐她抱着死去的情人赴死﹐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有恨﹖”卫达夫握着她凉透的手﹐看着她眼底的恨意﹐惶然不安地问。 “如果我是李湘﹐我恨我自己。”伊澄湘站起身﹐怨愤的望着他。 “你恨什么﹖”卫达夫愣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在他被捉走前﹐她说过她会恨﹐她会恨她自己﹐她把恨意带到了来世﹐带到了他的面前﹖“你不是说你是卫风、我是李湘吗﹖那你应该知道我恨的是什么。”伊澄湘直望着他。前世﹐她被他遗落在人间﹐孤零零的﹐要葬他也要葬她的心﹐而命人腰斩他的人是她的父皇﹐是她深深敬爱的父皇﹐因为她﹐她的父皇杀死了她的情人﹐这教她情何以堪﹖在她悲恸莫名时﹐又有谁来拭去她的泪水﹖“你以为你害死了嗡巘”卫达夫看见了她眼底深沉的恨意﹐缓缓地撤开了手﹐退后一大步。 “如果我是李湘的话﹐我恨德宗皇帝﹐我恨留下我的卫风﹐我恨无能为力的自己﹐贵为公主却连情人也救不了﹐因此﹐我不是李湘﹐我不愿当她。”泪珠滚落她的脸际﹐她不愿当李湘﹐李湘不能尽孝不能尽情﹐只能恨自己﹐而现在她是伊澄湘﹐前世的残梦她要将它化为灰烟﹐只有如此﹐她才能活下去。 “紫阳”卫达夫将她拉进怀里﹐不知该怎么办。伊澄湘擦干了眼泪望着他﹐使力推开他。 “我不是紫阳公主李湘﹐我是伊澄湘。” “你要的公主像。”高仲苑臭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将一个包裹交给卫达夫。 “你拿到了﹖﹗”卫达夫欣喜若狂﹐将包裹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层层的油纸。 “还不是因为你﹐我成了偷取中共国家古迹的窃贼﹐我一生的清誉都毁在你手中。” 斑仲苑火冒三丈地道﹐他本是个清白的生意人﹐就这样被他的老板毁了﹐他成了个小偷﹗“紫阳”卫达夫睁大了眼看他日思夜念的情人静立在画中﹐对他抿唇而笑。 “我和阳硕私下贿赂公主陵的工程人员替我们偷取这幅画﹐又花一大笔钱雇船偷偷运来台湾﹐你就不知道我们两个一路上有多心惊胆跳﹐你一定要给我们加薪水压惊﹐老天保佑﹐事迹千万别败露。”高仲苑兀自埋怨着﹐要不是阳硕神通广大﹐不然凭他一个人绝对没有办法偷到画﹐更别想过海关了。 “还好﹐她没有损伤。”卫达夫将他的话置之脑后﹐虔诚地抚摩着画中的人儿﹐感叹地道。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如果被发现是我和阳硕做的﹐中共会判我们罪﹐我会变成葱s大陆国宝的重刑犯。”这是什么态度﹖他们为他做牛做马﹐换来的就是这种没有报偿又冷淡的对待﹖他还有没有良心啊﹖“紫阳﹐她没变﹐她回来了”卫达夫压抑许久的泪水﹐在情人千年前的笑容下﹐终于释放了出来。他想她﹐好想她﹐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在凝碧池畔轻巧跃动的身影﹐想念她偎在他怀里柔柔地诉说她的情意 “达夫你哭了﹖”高仲苑被他的泪水吓住﹐忘了他原本在叨念、抱怨些什么。 “紫阳。”卫达夫不急着擦拭脸上的泪﹐忙不迭地擦净落在画上的泪水﹐怕会将画损坏﹐怕她的笑容含在他的泪水中消失。 “达夫﹐达夫﹗”高仲苑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得手足无措﹐拉着他的手喊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耳朵没聋。”卫达夫甩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擦着画。 “这幅画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幅画﹖”高仲苑没见过他哭﹐但是这幅画却让他开了眼界﹐他不得不问。 “我想再见她﹐我怕我会把她以前的样子忘了。”卫达夫抹去了脸上的泪﹐承诺、爱恨容易记得﹐但容颜难再﹐这是他回忆里最珍贵的一部分﹐在经历前世的一切后﹐他要牢牢的记得这让他深情不移的模样。 “以前﹖”什么跟什么﹖高仲苑听得一头雾水。 “一千多年﹐我等她等了一千多年。”卫达夫满怀感激地道﹐他没有辜负他的承诺﹐他说要等她﹐在一千多年后﹐他终于等到她了。 “你你不必等﹐你想看这个公主时看澄湘就好了﹐她不是和这个公主长得一样吗﹖”高仲苑觉得达夫又在说天方夜谭了﹐还好有一个真人跟画中人长得一样﹐不然他就要跑到画里跟这个女人谈恋爱了。 “她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容颜﹐千年的岁月没有改变她﹐也投有改变他对她的情﹐到底上苍对他们还是仁慈的﹐容许他们在来生再度相见。 “说到澄湘﹐她呢﹖”高仲苑往窗口看去﹐伊澄湘没有在座位上。 “她请假。”卫达夫兴奋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生病了﹖”该不会是因为那座怪墓的关系吧﹖她还没去之前就不对劲﹐去之后情况更怪﹐现在回来了﹐连班也不上了。 “她在躲我。”他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惆怅﹐画中人笑容依然﹐但今世的她却总是冷冰冰且泪流不止。 “躲你﹖你做了什么﹖”高仲苑紧皱了眉问他。 “对她说实话。”卫达夫叹了口气。他说﹐她不信﹔他说﹐她流泪﹐甚至还想抹杀前世的一切记忆。 “你又说了什么实话﹖”高仲苑紧张地间道。那天在公主陵前他就把澄湘逼成那样﹐这次澄湘请假﹐一定又是他害的。 卫达夫找了个光线明亮的地方将画挂好﹐突然问﹕“仲苑﹐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无稽。”高仲苑挥挥手﹐科学昌明﹐现在哪有这种事﹖“情可动天﹐你不相信千百年前的人会在下一世相会﹖”卫达夫泰然地问﹐缓缓的露出不轻易展现的笑容。 斑仲苑抖着手指着他。“你你别又来了喔﹐你也被澄湘传染了﹖”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这种疯病会传染﹖他应该早点把他们两个隔离的。 “若不是有轮回﹐我不会再见到她。”天若无情不会有轮回﹐若无轮回他们无法再次相见﹐他深信这是老天同情他们曾经爱得太苦﹐所以在这世再来补偿他们。 “达夫﹐你被那个公主陵弄昏头了﹐不要再去想那座墓的事了﹐我们当那件事从没发生过好不好﹖”高仲苑捧着脑袋大叫﹐都是那个公主陵害的﹐他早该知道不该依他们的话让他们去看的。 “我没有被弄昏头脑﹐我更清醒了。”卫达夫严肃的说﹐他在公主陵彻底重生﹐找到了他自己﹐现在他才真正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且他也知道他是为谁而活。 “什么清醒﹖看看你﹐胡言乱语、怪力乱神﹐你精明如计算器的头脑呢﹖你的理智都跑哪去了﹖”高仲苑反问他。老说些教人听不懂的话﹐这个样子叫清醒﹖“前世我本来就是个没有理智的人﹐今生为了她我也可以不要理智﹐爱情没有理智的。”卫达夫摇头﹐上辈子他可以不顾身分地爱上她﹐这辈子他也能﹐虽然他无法回到从前﹐但他能把握今生﹐爱情的国度里﹐理智不是必备的条件。 “我怕了你好不好﹖你想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不要扯一些有的没有的。你想追澄湘不是吗﹖那你就别拿这些来吓她﹐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属于你。”高仲苑被他爱恋成癫狂的模样吓得退避三大步。要爱就爱﹐他为什么一定要说些什么前世不前世的﹖“我不必追求她﹐我只要让她想起来﹐只要她肯承认我。”她本来就是他的﹐如果她肯、她愿意﹐他会把心送到她的面前﹐让她再收容一次﹐让他们两人的心不再流离失所﹐回到本来就该在的位置。 “承认你什么﹖”高仲苑愈听愈迷糊。 卫达夫看着他不解的表情﹐然后走至窗边拉下窗帘﹐垂下眼﹐解开上衣的扣子﹐袒露胸膛。 “你干嘛脱衣服﹖”高仲苑搞不清楚状况﹐天气这么冷﹐他没事脱衣服干嘛﹖“我要让你看清楚事实。”卫达夫深吸了口气﹐继而拉出衣﹐曝露出腰际。 斑仲苑瞪着他腰间那道血红色的环状线条﹐眼睛几乎凸出来。“这这是什么﹖” “胎记﹐生来就有。”卫达夫抚着从小就有的胎记淡淡地道﹐他出生时身上就有这痕迹﹐当他成长时﹐胎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明显﹐颜色变得更加殷红。 “我还以为这是伤口。”高仲苑忍不住靠近他﹐伸出手指轻碰那像极了伤口的胎记﹐隐约的﹐他看见上头好象有缝过的痕迹。 “它是伤口﹐是我前世的伤口。”卫达夫轻声地道﹐这就是前世让他不得不离开情人的伤口。 “什什么前世﹖”高仲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后退﹐不敢再去碰他。 “唐朝﹐德宗年间的前世。”卫达夫说出那让他难忘却又痛苦的年代。 “你怎么知道你有前世﹖”又又有一个人会通灵﹐高仲苑开始怀疑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有通灵的本事。 “仲苑﹐与公主陵一起被发现的那个禁军统领的坟你还记得吗﹖”卫达夫知道他不相信﹐于是进一步拿出证明。“叫卫风的那个﹖”死得很惨的那个男人﹖“你记得它是怎么死的吗﹖”卫达夫眼眸微﹐声音低沉地问。 “记得﹐腰斩。”高仲苑直点头﹐在考古人员说明了那种可怕的死法后﹐他根本就忘不了。 “腰斩是斩在身体的什么地方﹖”卫达夫两手向两旁伸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斑仲苑瞪着他腰际的胎记﹐牙齿打颤地问﹕“你你该不会是在说这个是” “这是我被腰斩的痕迹﹐这是紫阳一针一线缝合的身躯﹐当我看到卫风的坟时﹐这伤口痛得让我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要裂开了﹐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这胎记的由来。” 他的记忆是在见到卫风的坟时全然恢复过来的﹐但他不知道紫阳是如何将他的尸首缝合的﹐他没有那段记忆﹐他不知道他死后紫阳做了什么。 “不这太荒谬了。”听着他的话﹐高仲苑愈退愈远﹐脸色变得苍白。 卫达夫走至他的面前﹐“我在三更时被御林军从紫阳殿带走﹐没有审问﹐皇上存心要我死﹐天方破晓﹐我就在午门被腰斩﹐足足痛了一天后才死去。”德宗不但不成全他们﹐还处他这种极刑﹐他知道他私占了德宗的掌上明珠﹐这是德宗对他的惩罚。 “你”空气疾速变冷﹐高仲苑拚命打颤。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听见的那些声音﹖”卫达夫握着他的肩膀问。 “记得。”高仲苑惊吓地拨开他的手﹐退到一边。 “那是我死前所听到最后的声音﹐所以印象才会那么深刻。”卫达夫一步步地逼近他﹐直到高仲苑被逼退到墙角无处可退。 “你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高仲苑一径地否认﹐他不能相信这种事。 “你当天也说过﹐这幅画像谁﹖”卫达夫指着墙上李湘的画像问他。 “澄湘﹐她像澄湘。”高仲苑认为这和他说的事没有关联﹐情绪和缓了一点。 “澄湘怕水﹐为什么怕﹖”卫达夫拿起衣服﹐边穿边问。 “天生的﹐每个人都会有弱点﹐正常﹐正常”高仲苑直觉地道﹐像他﹐就怕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紫阳公主是怎么死的﹖”卫达夫望着李湘的画像﹐语带疼惜的问。 “投水自尽。” “她死在水里﹐所以澄湘怕水。”所以她才会那么怕水﹐因为她死在水里﹐抱着已死的他。 “紫阳公主是紫阳公主﹐澄湘是澄湘﹐她们根本就不相干﹐你幻想过度﹐把她们对号入座了。”高仲苑搞清楚他在说什么了﹐他以为澄湘是李湘﹖卫达夫转过头来﹐眼光犀利。“我听见刀声﹐她听见水声﹐那都是我们死前听到最后的声音。” “澄湘这么说的吗﹖”高仲苑的信心被他的眼神动摇了。 “不﹐她不肯承认。”这是让他最难过的一点﹐比叫他死还痛苦。好不容易等到了今生﹐她却有意将他们的感情埋葬。 “那那就是了﹐这些都是你的幻想。”太多的巧合会让不可能的事情成真﹐高仲苑安慰着自己﹐这是达夫的幻想。 “你用脑袋想一想﹐想我和澄湘的名字与一千多年前那一对做不成鸳鸯的情人有什么关联﹖”卫达夫所有的记忆不是幻想﹐他再提出一项证据。 “李湘伊澄湘﹐卫风卫达夫﹖你们的名字你们的名字都有一个字相同。” 斑仲苑惊骇不已。一个是姓相同﹐一个是字相同﹐又是一个巧合﹐但怎么 怎么会这么巧﹖“你明白了吗﹖”卫达夫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明白什么﹖”他该明白什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还是这些古怪的巧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选陕西那块地建厂了吧﹖” “为什么﹖”高仲苑深知卫达夫做生意的手腕向来灵活﹐只有这一次﹐他破天荒的不经大脑思考﹐偏偏去选一块没有人看好的土地。 “因为我们在那里﹐我们的前世在呼唤我们。”卫达夫泛着哀伤的笑容揭晓谜底﹐那一声声回荡在空气间的叹息﹐是来自他们前世遥远的呼唤。 “你是说你和澄湘是”高仲苑完全明白了﹐同情和感伤的情绪将他淹没。 他们怎么会是千年前相互深爱又惨遭拆散的情人﹖那么残忍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卫达夫点点头﹐不说话。 “不可能﹐达夫﹐不可能的”高仲苑说不下去﹐悲伤地摇晃着他。 “是的﹐我是卫风。” 第六章 烧热的桐油阻绝了空气﹐他的血流不出来﹐只能被疼痛慢慢折磨﹐直到气绝。腥红的血无边无际地蔓延﹐紫阳殿倾覆在深沉血泊里﹐而后﹐琉璃灯焰跳跃﹐她看见他被斩断的躯体 伊澄湘尖声大喊。 伊澄湘的室友项翊燕﹐在深夜被她的声音惊醒﹐冲进她的房间﹐开灯后紧张地问﹕“澄湘﹖发生什么事﹖” “卫风我害死他我害死了他。”伊澄湘额际遍布汗水﹐脸色苍白﹐抖瑟地捉紧床单。 “没头没脑的﹐你在说什么﹖”项翊燕被她的惊叫吓出一身汗﹐神魂甫定地坐在床边问她。伊澄湘尚未完全清醒﹐她惊跳起身﹐双手不停地在床上拍摸着。 “澄湘﹐你在做什么﹖”项翊燕按住她的身子﹐感觉到她的颤抖﹐也觉得她的身子好冷。 “水﹐好多水。”冷凉的池水围绕在她的身边﹐她好害怕。她要离开那潭池水﹐她要上岸。 “床上干干的﹐哪有什么水﹖”项翊燕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拭去她额上的汗水。 伊澄湘看了四周一会儿﹐喃喃地自我安慰着﹕“对﹐我活着﹐他也活着﹐我没有害死他。” “你说你害死了谁﹖”项翊燕发现她眼中有泪﹐隐隐觉得不对。 “卫风﹐他死了。”伊澄湘两手环抱着自己﹐细声地哭泣。 “谁是卫风﹖”项翊燕从没听她说过这个陌生的人名﹐对她的眼泪感到愕然﹐也感到费解。 “我的情人。”她的情人﹐她的伤口﹐教她不能不爱又不能去爱的人﹐那个让她夜夜惊醒的男人。 “情人﹖怎么没听你说过﹖”项翊燕讶然地张大嘴。澄湘向来独来独往、抗拒爱情﹐何时有了情人﹖“他是我在唐朝的情人。”伊澄湘首次对外人坦诚那段她不愿承认的记忆。 “唐朝的情人﹖”项翊燕听得一头雾水。 “他被父皇判处腰斩我身为公主﹐却连一份爱情也保不住﹐我枉为臣子﹐枉为情人。”眼泪不断滑落面颊﹐伊澄湘总是在梦里频频回首﹐无助地看着过去一幕幕重演﹐一次又一次地﹐她被迫要割舍爱情和亲情﹐在凝碧池里灭顶。 “澄湘﹐你从大陆回来后就一直作恶梦﹐刚才只是在作梦﹐你再睡一会儿﹐睡醒了﹐你就会把梦忘了”项翊燕试着劝慰﹐话说一半却停住﹐因为伊澄湘哭得那样的哀伤、真实﹐不像是作梦。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但我逃到梦里﹐他还是追来﹐我逃不掉﹐翊燕﹐他追来了﹐我逃不掉。”白日﹐他像抹影子跟随在她的身后﹐让她心绪难宁﹐无法思考、无法上班。 夜里﹐他还要追她追到梦里﹐任她再怎么躲避也是枉然。 “别怕。”项翊燕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搂着她问﹕“你刚才说什么父皇﹖” “我的父皇﹐唐德宗﹐他是我前世的父亲﹐他杀害了我的情人。”那个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要拆散他们的父皇﹐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父皇﹐也是她恶梦里的一员。 “前世﹖”项翊燕静静地聆听﹐慢慢地吸收﹐并且思量其中的真实性。 “一千多年前﹐我与卫风相爱﹐可是我们的恋情不被允许﹐他被杀﹐我殉情﹐生离死别﹐血肉泪水﹐这就是我的前世。他该知道我有多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来找嗡巘” 伊澄湘泪流满面﹐捉着项翊燕的手问。她是一个灵魂被捕捉、奋力挣扎却又挣脱不开的女人﹐前世今生﹐都没有人肯让她平静地过完一生﹐每个人都要来捕捉她。 项翊燕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澄湘﹐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些记忆太痛苦了﹐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偏偏上天又安排我们在公主陵相认﹐我们两个人都无法躲避我们的前世﹐谁都无法逃开。”伊澄湘语带哀怨地说﹐即使她会误了今生的情爱﹐但那悲伤的过去让她情愿梦醒成空﹐不再重逢。 项翊燕不置一词﹐甩了甩头﹐替她将眼泪擦干。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认为我疯了﹖”伊澄湘慌忙拉着她问﹐她知道这种事情是不会有人相信。 “我相信你﹐我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因为你的眼泪不会说谎。你和你前世的情人相会了﹖”项翊燕微笑地问。 “前世他因我而死﹐今生我不能再害他﹐我无法面对他。”伊澄湘紧蹙着眉。害死他后﹐她没有面目去见他﹐也没有辨法不恨自己、不恨过去。 “他怨你害了他所以才来找你﹖”项翊燕的笑容消失了。难道她前世的情人是前来寻仇的﹖“他不怨嗡巓他想继续前世的爱情﹐他说与子偕老﹐可是我不能再次承受他的爱﹐我情愿毁约背信﹐当一个不义之人。”伊澄湘哽咽道。 “他爱你由前世爱到今生﹖”项翊燕的表情又变得柔和了。 “他爱的是以前的嗡巓而嗡巓我已不再是嗡巓我是李湘又不是李湘﹐我是伊澄湘又不是伊澄湘﹐现在﹐我谁都不是。”伊澄湘不停地摇头﹐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地分裂又结合成一体﹐有着两种记忆。 “前世的爱情让你这么痛苦﹖”千古不变的真爱难寻﹐她却只有感到痛苦﹖“那种下场﹐我不能不恨﹐不能不苦。”伊澄湘苦涩地道﹐每每想到她在子夜时分拖着卫风的身躯前去凝碧池﹐她便觉得伤心和自责。 “那你打算怎么办﹖漠视﹖还是遵从命运的安排﹖”项翊燕问她。 “我” 啾嗽的鸟鸣声闯人她们的谈话中﹐一声彷佛急过一声﹐她们两个换上了衣服走出房间。“三更半夜谁在按门铃﹖”项翊燕看着手上的表指着两点﹐不禁皱紧了眉头问。 “澄湘﹐开门﹐我必须见你﹗”卫达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卫达夫﹖”项翊燕自门上的孔看到外头的人﹐惊讶极了。虽然他是澄湘的老板﹐但这么晚来这找澄湘做什么﹖“走﹐你走﹐你不要缠着我。”伊澄湘掩着耳朵对门外叫道﹐她才从梦境中脱逃﹐他又追来了。 “澄湘﹐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卫达夫拍着门大叫。 “澄湘﹐卫达夫为什么找你﹖”项翊燕捧着她的脸﹐门外的男子状似疯狂﹐和她的表情相去不远﹐一定有关联。“翊燕﹐叫他走﹐叫他走﹐我不见他。”伊澄湘退离门边﹐颤巍巍地请求。 “卫达夫该不会是他是你说的卫风﹖”项翊燕瞬间明白﹐不敢置信地问。 “澄湘﹗”卫达夫喊得声嘶力竭。 “翊燕﹐求求你叫他走。”听着卫达夫受伤似的声音﹐伊澄湘升起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忍不住啜泣。 “澄湘﹐卫达夫是你说的卫风﹖”看他们一个在门里哭泣﹐一个在门外?s埃铖燕更肯定了。 “他是﹐卫风就是他﹐今生他成了卫达夫﹐成了我的梦魇。”伊澄湘承认道﹐紧紧地掩住双耳。 “他这样会吵到邻居﹐你出去见他。”项翊燕将她拉到门边。 “翊燕﹖”伊澄湘惊惶地望着她﹐脚步迟疑。 “如果卫风真是你前世的情人﹐那么你该面对你今生的情人卫达夫。”项翊燕不忍见他们彼此折磨﹐低声说道。 “翊燕﹐你不懂﹐我不能。”伊澄湘感觉寒冷﹐她办不到。 “你逃﹐他追﹐他追你都能从前世追到今生﹐你是躲不掉的﹐勇敢点﹐用心去感受﹐去面对他﹐去面对你的爱情。”项翊燕拍着她的脸颊﹐要她放胆去追求应得的爱情。 “昨日种种已死﹐我的爱情在前世已告结束﹐不会再有了。”那么深刻又难舍的情爱已随时光湮灭﹐不会再有人那般爱她了。 “有﹐你们今生的爱情才正要开始﹐他在外面呼唤你不是吗﹖你们的缘未尽、情未了﹐去见他吧。”项翊燕含笑道﹐帮她整理好仪容﹐用力地将她推至门口。 “翊燕”伊澄湘两手抵在门上﹐回头请求。 “公主﹐去见你的情人。”项翊燕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打开门﹐将她推出门外﹐然后迅速关门上锁。 伊澄湘连忙转身拍打着门﹐“翊燕﹗” “澄湘。”卫达夫站在她的身后﹐声音显得疲惫。 “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是你要找的李湘。”伊澄湘旋过身来﹐靠在门上心酸地看着他憔悴的表情。 卫达夫相思难耐﹐也伤痛于她的否认﹐他将她的双手按在门板上﹐俯身寻到她的唇﹐深浓的情感借着这个吻传达给她知道。 伊澄湘震动了一下﹐挣扎在他苦涩的吻里消失﹐她缓缓地抬起手想拥抱他﹐却又垂了下来﹐只是任他辗转地吻着。 “我找的人是你﹐不是李湘﹐不要躲嗡巓不要。”卫达夫将头垂在她的颈间哀声地请求﹐找不到她便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你何苦这样痴痴地缠着嗡巘”伊澄湘不能控制酸楚的柔情﹐软弱地问他。 “我离不开你﹐我们曾是情人﹐现在是上司与属下﹐而我决定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要你再成为我的情人。”接连数日寝食难安﹐卫达夫变得瘦削﹐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 “我要辞职﹐你放了我。”伊澄湘选择离开﹐不要他们互相折磨彼此。 “休想﹐我不会让你离开。”卫达夫听到她要离开﹐抑制不住地扬高音量。 “不要用那种口气命令嗡巙”李湘的性格显露出来﹐伊澄湘表现前所未见的严厉。 “你不再是公主了﹐我也不再是禁军统领﹐我们现在的地位平等。”卫达夫没有生气﹐他认出了她的声音。 “对﹐我不是公主﹐你去别处找你的李湘。” 伊澄湘偏着头﹐不看他眼中的光彩。卫达夫捧着她的脸蛋轻声诉说﹕“我要的是你。” “我不要你”伊澄湘狠下心凄楚地道﹐泪水滑入他的掌心里。 “紫阳﹐经过千年的岁月﹐我们好不容易才团圆﹐一定要如此相见不相识吗﹖” 卫达夫吻着她紧闭的眼睑﹐搂紧她的腰肢﹐声音低哑地问。 “你我原本即为陌路﹐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伊澄湘撇开脸望向其它地方﹐脱离他的掌握。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卫达夫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什么话﹖” “告诉嗡巓你是李湘﹐你是我的紫阳。”他要亲口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他要确定他们从没有变。 “我是伊澄湘。”伊澄湘失去抗辩的力气﹐麻木地道。 “撒谎﹐你的唇记得嗡巓你记得你的卫风。”痛苦如潮﹐淹没了一切﹐卫达夫说什么也不相信她的话。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一定要把我逼疯吗﹖”所有的知觉汇聚成一股强烈的狂滤巓她緊盯著他的眼﹐將唇湊上他的﹐用力地咬?窗撥龤慼戮騿憧丰純式? “紫阳﹐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卫达夫任她咬着﹐唇边流着鲜血﹐边吻边对她道。 她尝到血腥味﹐猛然想起一句话──在莽莽尘世中﹐从古到今﹐爱情是镜中花、水里月﹐终是只能遇见﹐无法挽求。 绝望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分离。 她转身离去﹐逃离他的怀抱﹐逃入黑暗的城市﹐忽略他在她身后一声声的呼唤。 卫达夫形容枯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胡髭不修、长发散滤巓让静坐在角落的高仲苑看了好生不舍﹐又不知该怎么劝他。 卫达夫突然停住步伐﹐转过身来对他道﹕“牡丹﹐去找牡丹来。” “牡丹﹖”高仲苑的两道眉紧蹙。他又想做什么了﹖“她不肯见嗡巓我没有别的法子。”卫达夫的眼神盲滤巓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找牡丹做什么﹖”高仲苑先不问谁不见他﹐淡淡地问他要这种花的用处。 “那是她最爱的花﹐以前我常送她牡丹﹐每次她见到了牡丹就会开心地笑﹐她便会想着我。”以前她见到了牡丹﹐会轻轻柔柔地对他展现绝丽的笑容﹐她会将花插在发上﹐当成想念他的信物。 “谁最爱的花﹖”高仲苑受不了他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闭着眼问他。 “紫阳﹐紫阳最爱牡丹。”卫达夫振奋地握着高仲苑的肩膀﹐他不该只是像个疯子地跑去找她﹐他早该想到用这法子的﹐他该善用他们前世的记忆。 “谁﹖你说谁﹖”高仲苑声音紧绷。满腹的怒火。 “李湘﹐李湘就是澄湘﹐你去找牡丹来。”卫达夫急急地告诉他﹐要他快去办。 “达夫﹗”高仲苑拉着他的手紧紧握着﹐大喊一声想将他喊醒。“李湘死了一千多年了﹐你能不能停止幻想﹖” 从大陆回到台湾整整一个月﹐他就是这个样子﹐食无味、睡不稳﹐镇日疯疯癫癫﹐连班都无心上﹐只会对着那幅紫阳公主的画像出神﹐到了晚上﹐他又会跑到伊澄湘的家门前痴心等待﹐晚上等不到﹐他再等到白天。 “她没有死﹐她只是在躲嗡巓不许你咒她。”卫达夫脸色灰白﹐强行抽出自己的手。 他找到她了﹐她不会再死。 “什么没有死﹖李湘的墓都挖出来了﹐她死了﹐她死了一千多年﹗”高仲苑火大地道。他要怎么样才会甘心﹖非要把李湘的尸体拿给他看不可吗﹖“李湘就是澄湘﹗去帮我把牡丹拿来﹐她看了花就会认嗡巓她分明记得﹐却谎称她想不起来。”卫达夫抱着头痛苦地喊。她说谎﹐她不承认﹐她强迫自己不记得。 “你要她想起什么﹖”高仲苑觉得他固执得像条老牛﹐说也说不动﹐劝也劝不听﹐硬是要澄湘如人他的前世。 “我们的前世﹗去拿花来。”他的爱像火就快把他焚烧殆尽﹐他必须在疯狂之前把她夺回来。 “达夫﹐你疯了﹗台湾哪里有牡丹﹖”高仲苑气得不停打颤。他说得简单﹐牡丹说有就有的吗﹖“洛阳有﹐你去洛阳把牡丹找来。”卫达夫没有思考﹐他知道牡丹在他们曾居住饼的洛阳城有。 “洛阳﹖现在中国大陆哪还有洛阳﹖”他还醒不过来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也对﹐都过了一多千年﹐那里不再叫洛阳了。”卫达夫自言自语﹐眼神散乱。 “达夫﹐你清醒一点﹐你不要再说什么前世的东西﹐你不是卫风的﹐你上辈子没那么菜巓你是被什么轮回转世迷昏了。”高仲苑极力想将他的思想纠正过来﹐不让他把自己当成那对悲惨的鸳鸯之一。 “我说过我没有﹗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卫达夫怒火熊熊地吼。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肯相信他﹖“好吧﹐就算你真的是卫风转世好了﹐澄湘也未必是李湘转世啊。”高仲苑不得不让步﹐改为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是﹐我知道她是﹐她也知道她自己是。”他不在乎没有人相信﹐因为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知道。 “如果她说她不是李湘﹐你又能怎么样﹖你几天没睡了﹖你多久没休息了﹖你要这样疯癫到何时﹖”高仲苑挫败地问。每个人缘深缘浅各有不同﹐他却一直强求﹐他知不知道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不承认没关系﹐但我不会死心﹐无论要花多久的时间﹐我都要把她找回来。” 卫达夫双手掩着脸﹐只要他不放弃﹐他能在千年后找到她﹐相信也能再次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唐朝已经不存在了﹐即使你们曾经是那两个人﹐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你这辈子要这样过下去吗﹖如果她继续不理睬你、不承认你﹐你又该怎么办﹖你死心好不好﹖” 斑仲苑几乎要被他可怜的模样击败了﹐不禁低声下气地求他。 “不﹐一千多年前我们被拆散﹐一千多年后我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卫达夫疲累地抹一把脸﹐他在前世做过承诺﹐他们会在一起﹐即使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再分开。 “为了前世的爱﹐你要赔上今生﹖值得吗﹖”高仲苑万分不解地摇着头。爱情怎么会把人折磨成这样﹖“你爱过吗﹖你懂吗﹖”他紧握着双拳大声地质问﹐眼角的泪水溢出眼眶。 “我是不懂﹐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为一个女子爱得这般苦﹖”高仲苑垂下头﹐喉头微哽﹐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也为他感到悲哀。 “仲苑﹐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帮我圆这段情。”卫达夫握着他的肩头恳请他帮忙。 “好”看着他眼中的泪﹐高仲苑无奈地点头。 “我爱她﹐上辈子没有她﹐我不能活﹐这辈子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卫达夫疲累地倚着他﹐体力渐感不支﹐连日来精柙上和身体上的劳累一拥而上﹐闭上眼﹐让泪水落在高仲苑的身上。 深刻的爱恋﹐让他到达崩溃的边缘。 由于卫达夫不肯让她辞职﹐她也没再去卫氏企业上班﹐伊澄湘只好每天绕过在门口等待她的卫达夫﹐从后门出去另找工作﹐把卫达夫交给项翊燕应付。 这天﹐当她回来时﹐在门口差点被花瓶绊倒﹐张大了眼看着满室的花海“这是怎么回事﹖”“你回来了﹖快过来帮我插花。”忙碌无比的项翊燕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找到了救星般﹐赶紧叫她过来帮忙。 “怎么会有这些花﹖”伊澄湘瞪着眼前熟悉的花朵﹐一抹苦楚划开她的心﹐记忆流淌而出。 “对﹐我们家变成花海了﹐还是最上等的牡丹花海”项翊燕对这些花朵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她没料到卫达夫竟然会送这么珍贵的花。 “是谁送来的﹖”伊澄湘知道只有一个人会送她这种花﹐但她还是要问。 “你的情人﹐卫达夫。”项翊燕轻描淡写地说﹐端坐在花堆里修剪花枝﹐仔细地照料着花朵。 “把花退回去﹐我不要看到它们。”伊澄湘觉得那些花将她的心翻过来又颠过去﹐地想起了他曾温柔地替她将在簪在她的发上﹐说她像牡丹﹐是洛阳城里最珍贵的一株牡丹。“我试着想退﹐可是送花的人说他收了钱不肯让我退﹐我只好摆在屋子里。”项翊燕耸耸肩﹐其实她并没有大力的阻拦﹐反而大方地开门让他们把花搬进来。 “这些不是他亲自送来的﹖”伊澄湘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一株牡丹。 “澄湘﹐你知道这种花是长在哪里的吗﹖”项翊燕深深地长叹﹐抬起头来看着她。 “洛阳﹐它是洛阳城城花。”她当然知道﹐这是她家乡的花朵。 “洛阳离这里有多远﹖你要他亲自送﹖”那个可怜的卫达夫派人不远千里地把花送来﹐这要花多少金钱和人力﹖她还要他亲自送来﹖“我没有要求他送花﹐我没有要求他每天来门口等嗡巓我没有要求他每夜来我的梦里纠缠我。”伊澄湘摇着头﹐她没有要求过﹐她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门铃又定时响起。 “你瞧﹐又送来了”项翊燕看了看时间﹐真是一分不差﹐准时到府﹐高效率。“又送来﹖”伊澄湘茫然地问。 “今天你出门后﹐每隔半小时快递公司就送花来﹐我在屋子里已经找不到东西插花了﹐你看﹐我连垃圾桶都用上了﹐等一下我准备把花插在马桶。”项翊燕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叶片﹐在房子里再挪出一些空间后﹐跑去开门。 “辛苦你了。”她从快递公司人员的手中接过一盒纸箱﹐关上门后﹐讶异地看着伊澄湘将花朵从花瓶里抽出﹐抱在身上﹐两眼东张西望。 “你做什么﹖”她在找什么﹖“我要把花扔掉﹐我要让它们从我的视线范围消失。”伊澄湘气息不稳地道﹐她不能看这些花﹐她不能看这些会勾起她所有回忆的花朵。 “这花还好好的﹐干嘛扔掉﹖”项翊燕把纸箱放下﹐走到她面前生气地问。 “他是故意的﹐他送这些花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他明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他知道的”伊澄湘声音哽咽﹐泪水不停地在眼眶打转﹐然后夺眶而出﹐滴落在鲜艳的花瓣上。 “他想打动你的心﹐让你不再躲、不再逃。”项翊燕也知道卫达夫的用意﹐她毫不犹疑地点明。 “我还能逃吗﹖我根本逃不开。”伊澄湘低头哭泣﹐把花朵按在胸口。 “我不得不承认他为你费尽了心思﹐这么痴情的男人﹐你怎么舍得再拒他于千里之外﹖”换作她早就投入他的怀抱里了。何况这个男人爱澄湘爱了一千多年﹐她怎么能不被他打动﹖“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她当然舍不得﹐他为她折腾成那个样子﹐她舍不得﹐她的心好痛。 “澄湘﹖”项翊燕看她突然放开了胸前的花朵﹐面色如遭雷击﹐担心地问。 伊澄湘看着胸前﹐因为抱得太用力﹐花瓣的颜色映染了她的衣裳﹐花色如血﹐濡染了她一身﹐就像那夜她身上所穿那件混和着她和他的血的衣裳﹐躺在地上的花朵似乎正在对她泣诉。 “我的身上留有他的血﹐经过一千多年﹐我还是无法抹去。”伊澄湘看着摊开的手掌。“澄湘﹐不要自责﹐杀他的人不是你。”项翊燕揽着她的肩头劝道。她也是受害人﹐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告诉嗡巓他为什么会变得冰冰冷冷﹐先我而死﹖他怎么不等嗡巓让我陪他一起走﹖” 伊澄湘泪眼模糊。他若不要她陪﹐他该告诉她﹐他怎么可以不让她相随﹖“澄湘﹐你還愛他是不是﹖”項翊燕抱起一大束花朵放在她的?j“是的﹐我爱他﹐失去他﹐我也是了无生趣。”伊澄湘紧抱着花朵泪如雨下﹐即使她禁锢起她自己﹐但地无法禁锢爱情。 “你爱的是谁﹖卫风﹖还是卫达夫﹖”项翊燕露出了笑容。爱是很好﹐不过﹐她希望澄湘不是只爱卫风﹐卫达夫或许比卫风更爱她。 “他们是同一个人﹐我给的是同一种爱﹐千年来不曾改变﹐我始终都爱他。”伊澄湘说出心底深处的依恋﹐过去那无比华丽、苍凉的记忆﹐时时挑起她的悸动﹐就像终生不能遗忘的爱恋﹐她常常在梦中看他的影子轻巧地滑行而过。 无论四季如何递嬗﹐轮回如何辗转﹐自始至终﹐她爱的都是他。 第七章 “翊燕﹐你为什么将我的东西打包﹖”伊澄湘回到妓巓看到项翊燕已将她的东西打包好﹐一一自房里提出来。 “你的租约到期了﹐你正准备搬家。”项翊燕挥着额际的汗水把行李提到门口。 “租约﹖我没和你订租约啊。”伊澄湘想不通地问﹐她哪有订什么租约﹖一直以来她们都是合租住在一起﹐翊燕又不是她的房东。 “我订了﹐我不能让你再住我这里。”项翊燕展现强悍的一面﹐硬是要将伊澄湘赶出她们住了好几年的家。 “翊燕﹐你要赶我走﹖”伊澄湘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忙拉住她的手抢过她手中的行李。 “我是为你好。”项翊燕拍拍她光洁的额头﹐继续把行李搬至门口堆放。 “为我好﹖”把她赶出去是为她好﹖伊澄湘不接受这个理由﹐现在她身心俱疲﹐翊燕还要把她赶出去流落街头﹖“你每天思思念念﹐魂不守舍﹐你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我要把你的相思病治好。” 项翊燕把东西放好后﹐坐在行李上诚心诚意地对她道。 “我哪有相思病﹖”伊澄湘微弱地反驳﹐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那些卫达夫赠予的牡丹。 “夜里你梦卫风﹐夜夜哭泣﹔日里你想卫达夫﹐日日抱着他送你的牡丹出神﹐你不想他﹖说实话。”项翊燕有点讨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扭曲自己的心情。 “我是想他﹐但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偷偷的想着他﹐知道他曾经存在我的记亿里﹐我就心满意足了。”伊澄湘悠悠地叹道﹐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项翊燕﹐她是离不开思念。 “澄湘﹐别再做无谓的坚持﹐该陪伴你的人不是嗡巓你该去你的情人那里。”项翊燕看她仍在挣扎不休﹐不得不告诉她哪个才是明智选择。 “我没有情人。”前世她已彻彻底底地爱过一次了﹐那份爱还保留在她的心中﹐今生她不会再有相同的情爱。 “你有﹐那个人就是卫达夫。”项翊燕提醒她﹐也许卫风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卫达夫却是她今生遇见最完美的情人。 “他不是﹐我和他没有开始过﹐他怎么会是我的情人﹖”伊澄湘无奈地辩解﹐若不是公主陵被发现﹐就不会有后续的事件。 “你和他的恋情从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你们的情形和普通人不同﹐你们不需要按部就班地谈情说爱﹐只要继续千年前的爱情就可以了。”他们两人谈情说爱可方便了﹐因为他们的爱情有千年的历史﹐他们只要翻出历史来谈﹐并且加入今生。 “他爱的人不是嗡巓他爱李湘﹐甚至他还叫我紫阳。”伊澄湘眼底闪过一丝哀愁﹐虽然她和李湘是同一个人﹐但每每听他这么叫她﹐她总觉得他像在叫回忆﹐而不是在叫她。“他深陷在过去的回忆中﹐但他没有爱错人﹐你的确是李湘﹐只不过你今生换了个名字﹐可是你不要因此忽略他的真心﹐他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项翊燕对她笑道﹐卫达夫会这么叫﹐她不意外﹐因为太过深刻的过去会让人不断追寻﹐但能笃定的是﹐他爱的人没有变﹐所以才会苦苦追寻。 “你怎么知道他爱嗡巘”伊澄湘拿着一朵牡丹﹐手指轻抚着花瓣。 “他那副为情疯狂的样子﹐谁看了都明白﹐你再不见他﹐我怕他会疯了。”项翊燕颇担心﹐他日日都来﹐也不知道有投有休息﹖“他还好吗﹖他怎么了﹖”伊澄湘的手指抖动了一下﹐抬起头慌地问。 “我觉得他的样子像是快活不下去了﹐你说呢﹖”项翊燕偏着头看她﹐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好激起她的同情心。 “他怎么这么傻﹖”伊澄湘一手掩着唇﹐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虑和疼惜在心底翻涌。 “去救救你的情人吧﹐前世你无法救﹐但今生你救得了他﹐你要他再死一次吗﹖” 项翊燕的话一针见血﹐看伊澄湘弥脸的不舍﹐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成功了。 “我”伊澄湘满脑子都是卫达夫为她憔悴的模样﹐难道她会以这种方式害死他﹖“现在就搬出去﹐我这不再让你住了。”项翊燕走到她的身边﹐两手在她的身后推着。“你要我走﹐也得等我找到房子。”伊澄湘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项翊燕。现在出去了﹐她会没地方住。 “你有地方住﹐我帮你安排好了﹐不必烦恼。”项翊燕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她早就将她未来的住处打点好了。 “我能住哪﹖”已经安排好了﹖“他在楼下等你。”项翊燕指着窗外﹐澄湘新家的主人正在外面等她。 “谁﹖”伊澄湘不安地问﹐隐隐约约地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卫达夫﹐我把事情都跟他说了。”没办法﹐卫达夫的境况实在是令人同情﹐而她又太富有爱心﹐所以就成全他了。 “什么﹖你告诉他﹖”伊澄湘仓皇失措地问﹐她怎么可以告诉他﹖他都知道她的心意了﹖项翊燕环着她的肩膀。“澄湘﹐去理清你们之间的情债吧﹐你们该团聚了。” “我说过我今生不能再害他”伊澄湘晃着头﹐虚弱地想要找回她的坚持。 “现在不是唐朝﹐你也不再是什么公主﹐你怎么会害他﹖”项翊燕揉了揉她的发﹐试图软化她的坚持。 “他说过永远都不会结束﹐他不怕﹐我怕﹐如果我们这次又像上次那样呢﹖”伊澄湘紧捉她的手问﹐被拆散的情景每晚都在她的梦里浮现﹐使她连入睡都害怕﹐她不愿意把梦境搬到现实中。 “永远不会结束的是你们的爱情﹐不是你们前世的下场﹐别只想着你们前世凄惨的下场﹐回想一下你们曾经拥有的甜蜜﹐这辈子好好爱他﹐你们在前世不相爱吗﹖” 项翊燕询问澄湘一直都忘了的一点﹐只记得惨死的情景却不去想他们以前有多恩爱﹐她是怎么想的﹖“我爱他﹐我爱他但我没有能力救他。”伊澄湘靠在门上﹐无助地流泪。 “澄湘﹐你不希望那段被中断的情缘重新连接起来吗﹖”项翊燕轻轻地问。 “就是因为我爱他﹐才会让他遭逢死亡﹐即使我再怎么想爱他﹐我也不愿他再经历一次那种惨况。”爱可以让人生或让人死﹐她就是考虑到这点才不敢轻易吃。 “不会的。”项翊燕把她自门边推开﹐打开门﹐将她的行李一一搬出去。 “会﹐卫风死了。”伊澄湘看着她的动作﹐想要阻止她。 项翊燕搬完了行李﹐顺手把她推出去﹐而后微笑地说﹕“但卫达夫并没有﹐你说他对你来说是同一个人也是同一种爱﹐他等了一千多年﹐你该去找他了﹐去吧﹐去找回你失去的幸。”说完﹐毫不考虑便关上门。 “翊燕﹐你开门﹐翊燕﹗”伊澄湘拍着紧闭的门喊道﹐但门内的项翊燕听若未闻。 “不要躲了﹐你还要再躲我一千年吗﹖”卫达夫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挟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我不是躲。”听着他的声音﹐伊澄湘不敢回头﹐心虚地把头靠在门上。 “为什么不看嗡巘让我看看你好吗﹖”卫达夫碰着她的肩﹐感觉她瑟瑟地抖动﹐他垂下手﹐极需要她眼底的情意来抚慰他一身的沧桑。 伊澄湘侧过身来看他﹐而后大吃一骛﹐“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几天不见﹐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变得好狼狈﹐他的眼神不再明亮﹐像盏快熄灭的灯。 “我没关系﹐但是你怎么瘦了﹖你过得不好吗﹖”卫达夫怜借地轻触她消瘦的脸庞。 “我和你一样过得不好。告诉嗡巓是我把你折磨成这样的﹖”伊澄湘自责不已﹐见到了他这副模样后﹐她再也狠不下心以防备和谎言来对待他﹐只想将他搂人怀里柔柔安慰。 “不是你﹐是我折磨我自己﹐因为我不要也不能放弃你﹐你躲我一天﹐我就等你、找你一天﹐直到你愿意与我相认﹐回来我的身边。”卫达夫勉强扯动嘴角想给她一抹笑容﹐但他笑得苦涩﹐脸上不再意气飞扬﹐反而像个丧失斗志的男人。 “过去真有这么重要吗﹖今生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忘了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不能把过去忘了吗﹖”伊澄湘抬起手抚着他的嘴角﹐想抹去他的苦涩﹐她不要看到这样的他。 “不能忘﹐我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能忘﹐因为项小姐对我说过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且我刚才也在门外听到﹐你爱嗡巓在唐朝时你爱嗡巓现在你也是。”卫达夫追寻着她的眼眸﹐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人病相思﹐她也是相同的。知道她如此时﹐他高兴得几乎跪地谢天。 伊澄湘缓缓地低垂下头﹐隐忍着不落泪。 “澄湘﹐抬起头来承认﹐承认我。”卫达夫痴心地请求﹐他需要她的这句话。 “过去我是深爱着你﹐但我们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或许你该停止对我的这份爱。”伊澄湘头仍是垂得低低的﹐压抑地告诉他。 “不能﹐要我不爱你﹐除非你要我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或者你把我杀了﹐也许我死后就能不爱你。”见不到她已让他像个傀儡娃娃般﹐漫无目的地活着﹔若要他不爱她﹐他情愿死去。 “不﹐不要说死﹐我不要你死。”她慌张地掩住他的嘴﹐泪水直落下来。 “你不要我死﹐可是你却置我于死地﹐一直避着嗡巓你明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卫达夫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不让她收回去﹐这种触感没有变﹐由里到外﹐她都没变。 “你怎么变得比前世还痴﹖”伊澄湘禁不住叹息﹐不舍地抚摩他的侧脸。 卫达夫伸手拭去她颊上的一颗泪珠﹐“你是我出现在今生的理由﹐让我活下去好吗﹖” “我知道你难舍前世﹐但你爱的紫阳公主已经死了﹐即使我曾是她﹐你地无法在我身上找回完全相同的李湘﹐这样﹐你仍要﹖”伊澄湘知道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感情﹐她幽幽地问。 “虽然你曾是紫阳﹐但现在你叫澄湘﹐所以如今我爱的人是你﹐要的也是你﹐即使再过一千年﹐我还是会找到你。”卫达夫露出坚定不移的笑容﹐对她敞开怀抱。 “达夫”伊澄湘深受感动﹐眨了眨盈满泪水的眼﹐投入他为地敞开的怀抱。 “这辈子﹐没有人可以再阻拦我爱你。”卫达夫抱紧她﹐以平和的语气告诉她﹐今生再也不会有人反对他们相恋相爱。在幸的瞬间﹐她彷佛看到了永恒。 “这里虽比不上紫阳殿﹐但会是个舒适的家。”卫达夫打开家门对伊澄湘介绍道。 伊澄湘跟在他的身后﹐望着宽广富丽的宅邸﹐哑然无声。 “怎么了﹖怎么不进来﹖”卫达夫将她的行李拿进屋里放好后﹐却看到她呆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我我还是回翊燕那里好了”伊澄湘局促不安地后退。 “你不能走﹐项小姐把你赶出来了。”卫达夫拉住她的手把她带进屋﹐并且将门关上。“翊燕只是想激我。”伊澄湘低垂着头﹐赶地出来是借口和手段﹐翊燕不过是想激她来承认他、面对他。 “她不只是想激你﹐她还要成全我。”卫达夫勾起她的下巴﹐嘴边泛着笑意。 “成全你﹖”伊澄湘倏然抬起头来。翊燕赶她出来难不成还有别的心思﹖“她把你交给我了。她把你还给我。”卫达夫轻吻她一下﹐非常感谢她那位肯同情他的朋友。 “也不问问嗡巓她怎么什么都自做主张﹖”伊澄湘红着脸项道。翊燕当她是在嫁女儿﹖把她交给他﹖“事先问你的话﹐你会肯吗﹖”卫达夫盯着她的双眼问﹐她只会躲他﹐如果不先斩后奏﹐她怎么肯承认、肯跟他回来﹖“我”伊澄湘支支吾吾。如果翊燕不那么做﹐她的确是不会来。 “我替你准备了一间房间﹐从今天起﹐我们要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卫达夫牵着她的手欲往客房走去﹐他要像以前住在紫阳殿一样﹐朝朝暮暮都看得到她。 “我不能住在你这儿﹐别人会说话﹐我还是另找住处﹐不打搅你的生活。”伊澄湘按着他的手摇头﹐如果给公司里的人知道了﹐会损及他的名声和地位﹐或者有人会说她以美se诱人。 卫达夫静默了一会儿﹐低头问她﹕“澄湘﹐你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们吗﹖” “是的。”她在意﹐他为了她一个多月来无心工作﹐若再让他独断独行﹐她的罪过更大了。 “以前我不管别人怎么反对﹐罔顾我只是个小小的禁军统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怎么今生反而变成你有顾忌﹖”卫达夫淡淡地问。他为了她可以不顾身分、不要性命﹐为爱勇往直前﹐她怎么做不到﹖“我们的身分颠倒过来﹐我现在才明白你当时的感受﹐你有勇气﹐我有犹疑﹐况且我们在想起前世前﹐仅是一对陌生人。”他们今生相处的时间不多﹐也不了解彼此﹐她所知道的﹐只是前世的他。 “澄湘﹐你要走我不拦你﹐但请你先看这个。”卫达夫放开她的手﹐解开上衣。 伊澄湘失声倒吸一口气﹐掩着唇看他。 他腰间血色胎记就像她当年缝合时一样﹐依然是那么的狰狞﹐往事历历在目﹐跃至她的心版﹐让她又想起他死去时的那个模样﹐她仓皇地后退一步﹐像看到了一道千年前的诅咒﹐缠绕着他们。 “这是前世腰斩所留下的痕迹﹐你若执意离去﹐就等于拿把刀再斩杀我一次。” 卫达夫苍凉地道。如果她还是要离开他﹐他宁愿再受一次腰斩﹐再去来世等她。 “你还痛吗﹖”伊澄湘泪眼迷离地问﹐忍不住上前抚摩那圈血色胎记﹐胎记上炽热的温度烫伤了她的手﹐也烫伤了她的心。 “很痛﹐但你不认嗡巓让我更痛。”卫达夫将她的手按放在他的腰上﹐德宗将他腰斩不能令他心死﹐但她视他如陌路却让他心碎。 “我不是不愿认你﹐我怕你会死﹐怕你再离我而去。”伊澄湘觉得在他的胎记上摸到了她当年的缝痕﹐她不禁低泣﹐往日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不会﹐当我是卫风的时候我无法抗命﹐但我现在是卫达夫﹐没有人可以让我再离开你。”卫达夫信誓旦旦地道﹐只要她不弃他﹐那么没有人可以再分开他们。 “我曾吃要救你﹐我真的去求过父皇﹐但我迟了一步”伊澄湘泪水不能抑止地奔流﹐她哭倒在他的胸前﹐紧紧环抱着他腰间的胎记。 “澄湘﹐我说过我不怨。”卫达夫拍着她的背﹐觉得她的泪水在滑过他腰间的胎记时﹐他浑身变得清凉﹐不再有任何痛苦。 “一定很痛吧﹖我让你痛了那么久。”漫漫长日﹐他就这样被放在燃烧桐油的铜台上﹐这种非人的极刑痛苦﹐他怎么能忍受﹖“我知道你一定会尽力救嗡巓所以在受腰斩时﹐我想到皇上会因此为难你﹐这才让我觉得痛。”当他在受刑时﹐他担忧的是她﹐他怕她会为了救他而莽撞地顶撞皇上﹐他怕皇上会罚她﹐他可以忍下所有的痛苦﹐却不能忍受她受到一点责罚。 “我没有尽力﹐我若能早点去见父皇也许就能救你﹐我如果那时直闯进养心殿﹐父皇还可能收回成命﹐但我去得太迟﹐只能领回你的尸身﹐一针一针的将你的身躯缝合﹐你的血流得我满身都是”伊澄湘放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该在他被押走时就跟着他去的﹐这样﹐也许她就能阻止悲剧发生。 “别再想了﹐为你而死﹐我不怨天、不怨皇上﹐这是上苍留给我们相认的印记。” 卫达夫捧着她的脸庞道﹐没有他腰间的这个痕迹﹐也许他在不公主陵时就不会想起前世的记忆﹐现在想来﹐这个由前世留到今生的痕迹也许是上天的安排。 “你真的不怨我父皇﹖”伊澄湘为他打抱不平﹐但处他死罪的人是她的父皇﹐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看她﹖“我只感到遗憾﹐不埋怨﹐我原本就是高攀了﹐皇上会降罪﹐理所当然。”卫达夫淡然地说﹐将衣服穿好﹐免得她触景伤心。 “可是父皇怨嗡巓所以他才会在我们死后还拆散我们。”伊澄湘黯然神伤地道﹐父皇一定是怨她如此不孝﹐所以才不肯应允她请求和卫风合葬的心愿﹐反而让他们相隔两地﹐过了千年后才能再见到彼此。 “皇上不怨你﹐皇上怨的人应该是嗡巓因为我这一走﹐也带走了他心爱的女儿。” 卫达夫认为自己才是让德宗生怨的人﹐他们两人自私的选择殉情﹐却让德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也莫怪德宗会那么恨他。 “还好我跟来了﹐不然﹐今生我会错过你。”伊澄湘闭着眼抱紧他的胸膛﹐聆听她千年投有听到的熟悉心跳﹐如果她没有快些跟来﹐也许会错过了轮回﹐连今生也见不到他。 “你没有听我的话﹐我叫你要好好过完那一生的﹐我不要你用那种方式跟来﹐我说过我会等你﹐你忘了吗﹖”卫达夫叹息﹐他不知她会性烈至此﹐居然紧跟在他身后弃世﹐?弃了一切。 “你也没有遵守诺言﹐你说要走我们一起走﹐最后你却留下我。”伊澄湘以泪水指控他﹐他才是不守诺言的人﹐她只是效法他的作为。 “我是出于无奈﹐没有办法跟你一起走﹐而且你还年轻﹐皇上又那么疼你﹐我舍不得。”他也不想走﹐但他被迫不得不走﹐否则有谁会舍得下这么善解人意的娇美女子﹖“无奈就可以食言吗﹖你是无奈﹐但我不无奈﹐所以我没有食言。”伊澄湘抽抽噎噎地说﹐她想要长相厮守﹐却不能如愿﹔地想要追随左铀巓他却又?弃她﹐他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卫达夫将她揽在怀里﹐细细地吻去她的泪。 “我在养心殿外跪了一日求父皇见嗡巓见了父皇后﹐我才知道你已死﹐于是我从父皇的手中把你要回来。”伊澄湘靠着他的胸膛轻声地说。 “你为我跪了一日﹖”卫达夫又心痛又不舍﹐她是千金之躯﹐应该受宠、应该被爱﹐怎么能让她那么做﹖“你为我痛了一日。”伊澄湘才为他难过﹐她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眼。 “皇上动怒了吧﹖”在她这么做后﹐卫达夫可以想见德宗是如何地愤怒。 “他怪我为何不死心。”伊澄湘凄恻地道。教她死心﹖她把心系在他的身上﹐他死﹐她的心也死了。 “你为什么不死心﹖为什么不葬了嗡巓反而带着我一块投水自尽﹖” 卫达夫也怪她﹐如果她能忘了他﹐不带着他投水﹐那她今天也不会那么惧怕水。 “守诺。”伊澄湘抬望着盈盈的大眼告诉他。 “还说我痴﹐你比我傻。”卫达夫吻着她的唇﹐前世她比他还要疯狂﹐相较之下﹐他为她做的反而变得微不足道。 “就像你所说的﹐生无可恋﹐而且哀莫大于心死。”伊澄湘亲吻着他被她咬伤的唇瓣﹐喃喃地低诉。 “在墓里时﹐当我听到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就一直想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好好补偿你。”卫达夫抵着她的额对她道﹐他不能再让他的公主伤心﹐他要让他的公主得到她该得到的幸。 “不﹐应该是我补偿你才对。”伊澄湘急急地表示。 “别又说我因你而死的那些话了。”卫达夫紧皱起眉头﹐不想再听她说那些自责的话。“不是那件事﹐而是我不该躲你﹐我不该在回忆起前世的一切后躲你﹐如果我能克服恐惧早点向你坦诚﹐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伊澄湘看他为她憔悴至此﹐不禁恨自己的软弱和畏惧。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会复原的。”卫达夫摇首笑道﹐再怎么苦﹐他终究还是感动她了。 “这牡丹是你去洛阳找来的﹖”伊澄湘看他的屋子里也满是牡丹﹐她想起了每日他都会派人送来的那些花和写满相思的卡片。 “只要能让你承认嗡巓我什么事都愿意做、愿意试。”卫达夫伸手挑了朵花﹐将它插在她的耳际﹐看她的脸庞和牡丹俩俩相映﹐真是赏心悦目。 “花色依然﹐人事全非﹐回不到过往了。”伊澄湘感叹地道﹐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时间埋投了﹐只剩下两人独守着的回忆。 “我们有现在﹐你有嗡巓而且我还保留着你过去的容貌。”卫达夫眨着眼告诉她﹐他有留下过去的一样东西。“我过去的容貌﹖”她不解。 “你看。”卫达夫指着挂在墙上的画像。 “这幅画怎么会在你这里﹖”紫阳公主李湘的画像﹖伊澄湘惊讶不已﹐这画不是在大陆吗﹖“我叫仲苑替我拿来的。”多亏了高仲苑和阳硕﹐不然他还真拿不到这幅画。 “怎能拿得到﹖这是古迹呀。”伊澄湘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你的画像﹐不是古迹﹐我不能让你任人参观﹐我必须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卫达夫说得理直气壮﹐画该回到主人的身边﹐她该拥有它。 “你你为了我偷画﹖”伊澄湘霍然明白﹐焦虑地捉住他的衣袖。 “不算偷﹐应该说是用买的。”卫达夫摸了摸鼻子。他要买画﹐而有人肯冒风险卖画﹐因此﹐高仲苑不能算是他派去的小偷。 “你还真的为了我什么事都做﹐现今不比以前﹐你不能再乱来。”伊澄湘为他的行为举止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他还在古代吗﹖出了事﹐可没有人能保他﹐他也不能拿剑解决问题。 “你担心嗡巘”看见她眼底的依恋﹐卫达夫的心猛然狂跳﹐他贴近了她的唇喃喃地问。 伊澄湘掩住他的唇。“我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神智迷迷糊糊﹐怎么能不担心﹖” “不管是人是鬼﹐只要你还爱嗡巓我心甘情愿。回来吧﹐回到我的怀抱。”只要她爱他﹐卫达夫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回来了﹐永远都不走。”伊澄湘静靠在他肩上﹐她找到了今生的归依﹐再也不走了。 “紫阳公主﹐你知道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吗﹖”卫达夫和她一起看着那幅画像。 “卫风。”伊澄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卫达夫挑起了她的下颚。“不﹐是卫达夫﹐你这辈子唯一的情人。”继而吻上她的唇﹐以唇舌告诉她﹐让她聆听他心底铿锵的诺言。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觉他的每一个喘息﹐遥想过去的美好时光 第八章 夜里﹐伊澄湘从这个梦里跌进那个梦里﹐翻滚着﹐不能歇止。 她看见她被宫女强自卫风的身边拉开﹐她看见她哭倒在上林苑﹐她看见他支离破碎的尸身。 卫风、皇帝、翠娥、御林军等脸孔一直向她逼来﹐往事向她频频招手﹐呼唤她﹐让她挣扎地醒来时﹐天色仍是阒暗的﹐但她无心再入睡﹐也怕再作梦。 窗外的月光自窗帘的缝隙流泄而入﹐但这幽幽暗暗、不熟悉的房间让她觉得害怕﹐她点亮了床头灯﹐让温暖的光线充盈清冷的房间﹐觉得这一盏明灯可以领她走出过去﹐来到真实的现今﹐她不必再度在梦海里翻腾﹐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伊澄湘起身下床﹐想到客厅坐一坐﹐却在打开房门的?那间愣住。 卫达夫伫立在他的房门口﹗她不知道卫达夫站在她门口多久了﹐只知道他在守护她﹐这个想法让她觉得心安。 “你还没睡﹖”伊澄湘看看手表﹐都已经两点了。 “你怎么了﹖睡不好﹖”卫达夫看着她的面容忧心地问﹐她的气色好差﹐她在睡前的样子比现在还好。 “刚换了一个环境﹐我也许是会认床。”伊澄湘心虚地道﹐瞒住了她每夜都会作恶梦的事。“你的表情像是作了恶梦﹐而且我听你一晚都在翻来覆去。”卫达夫抬起她的脸﹐眼神像是鹰﹐锐利又能洞悉她﹐他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 “瞒不过你﹐对﹐我是作了恶梦。”伊澄湘轻声叹道﹐即使是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察觉﹐那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模样他更不可能不明白。 “你又梦到从前了﹖”卫达夫带着遗憾问她﹐她怎么会把从前的事当成恶梦﹖他以为那是最美的﹐当他可以?弃一切时﹐那段记忆是独独不能忘记的。 “你也梦过吗﹖”伊澄湘微皱着细眉问。受苦的人不只她一个吗﹖他也被过去缠得不能喘息﹖“我常梦到从前﹐但我的梦境并不是恶梦﹐是个很美好的回忆。”卫达夫嘴边泛着浓浓的笑意﹐只要入梦﹐他就能和他心爱的女子相会﹐不是在人世或是鬼域﹐而是在他的梦里。 “美好﹖”伊澄湘皱着一张脸长叹﹐低摇着头。 “为什么要叹息﹖过去真的让你这么伤痛吗﹖”卫达夫知道她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些悲惨的情景﹐难道他和她之间就没有别的可以回忆了吗﹖“你早我一步离去﹐你不明白一个人被留下的哀恸。”伊澄湘埋怨地望着他﹐当他已入轮回道时﹐她在哪﹖她还在她被他留下的地方﹐收抬着破碎的心﹐拥抱着唤不回的情人。 “我不明白什麼﹖”衛達夫摟她入?h紛納砬省“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领回你的躯体吗﹖你知道当我捻着针线时﹐我的心有多痛吗﹖你明明知道我是最怕孤独的﹐你还留下我。”伊澄湘捶着他的胸口道﹐夜夜看着那些情景﹐就是夜夜再折磨她数次﹐旋死旋生的度过每一夜﹐最具教她难忍。 “我的记忆里只有你和我甜蜜的过去﹐后来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心酸。”卫达夫无奈地道﹐同样是有梦的人﹐可是他们的梦境好象差了十万八千里﹐怪不得她会把它当成恶梦。 “你只记得那些﹐但我的梦境里却总收藏着你我死去前那一日夜的情景﹐往日再美好﹐也敌不过那些悸怖﹐你不懂剩下一个人时的恐惧。”伊澄湘仰起头环绕着他的颈间﹐感觉他的体热温暖着她﹐让她知道她不再只是一个人。 “也许我是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否则你不会怕成这样。”卫达夫歉然地表示﹐他的不守诺把她害惨了﹐可是当时的情形也不容得让他带着她一起走﹐说来怪去﹐他只能认命﹐还有自己那一时的软弱。 “你现在才向我道歉﹐不觉得晚了一千多年吗﹖”伊澄湘有些埋怨地问他﹐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她在千年前破碎的灵魂又一点一滴地拼合起来了。 “固然是晚了一千多年﹐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当时待你并不公平﹐没有考虑到你的心境﹐原谅我。”卫达夫将脸颊靠在她的额头上道。 “我一直不懂﹐人们不是常说﹐人世间不论遭逢多么悲痛的事﹐禁不住几回日升月落﹐最终都会成为陈迹﹐但我却无法将过去当成陈迹﹐它像种鲜明的印象﹐隐隐地藏在脑海里﹐时而拨动着﹐让我又去回想。”伊澄湘语带疑惑﹐她和他是在经过地府时没有喝孟婆汤吗﹖不然怎么会把前世的事都记得牢牢的﹐彷佛事情才刚过不久﹐彷佛他们是空跳了一个年代。 “你还有恨吗﹖”卫达夫很担心地问﹐之前她因恨而不愿再当李湘﹐如果要带着恨意活着﹐那人辛苦了。 “我是有﹐但会慢慢淡的﹐因为你让我无法恨﹐只能爱。”伊澄湘释然地道﹐他的眼眸让她不忍﹐而且她现在有比恨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还要爱他。 “把怨尤、绝望和感伤全都忘了吧﹐只要记得我们相爱的过去﹐把值得记得的留下来﹐没有什么不甘是可以执着一世的﹐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我无法挽回﹐所以我现在只能请求你这么做。”卫达夫渴望地请求﹐他知道她小小的身子里包容了对自己强烈的懊恨﹐可是若是如此﹐他们今生该怎么过﹖“我会的﹐你别烦恼。”伊澄湘淡淡地笑道﹐也许时间久了﹐她真的可以试着淡忘。 “你每夜都像今晚这样难以入睡吗﹖”卫达夫抚着她眼眶底下的黑影问﹐他刚才在门外就听见了她呻吟、喃喃自语等种种的声音﹐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过的吗﹖“嗯﹐你去睡吧﹐别为我守门了﹐我不会有事的。”伊澄湘看他的眼底也积了一圈黑影﹐怜惜地对他道。 “我睡了﹐那你呢﹖”卫达夫舍不得离开她﹐如果她这样折腾到天明怎么办﹖她会日渐消瘦的。 伊澄湘转头看向窗外。“我睡不着﹐今晚的月色很好﹐我坐一会儿。” “我陪你。”卫达夫牵着她的手走进房内﹐拉开窗帘﹐打开偌大的窗户﹐一下子﹐屋外清冷的空气便纷涌而入。 他与她坐在床上﹐他拉起被子包覆住他们俩﹐一起抬起头﹐看着窗外春夜里的月光。 一样的明月﹐一样的夜﹐就如同千年前的那些夜晚。 在紫阳殿外﹐沁凉的空气混合着摆设在屋内的牡丹花芬芳的香味﹐银色的月影在树梢摇曳着﹐东风袭来﹐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缓缓地滑过排列整齐的碧瓦红梁﹐宫殿的飞檐上悬着一轮诨m飞檐下悬着小小铜制的风铃﹐微风轻柔地吹动﹐清脆嗡鸣﹐清澈的天际宛如初生﹐而月下﹐有着他们两个相依而拉长的身影。 “以前我们也常并肩坐在紫阳殿的长廊上﹐看月色星河﹐数漫天繁星﹐没想到换了一个年代﹐我们还能在一起这般看。”伊澄湘靠他的肩上﹐恍若又看到了他们在整个长安城都沉寂下来时的深夜里﹐他们执着夜光杯在月下共饮﹐找寻着天际的牵牛星和织女星﹐猜测广寒宫究竟是在明月里的哪一处﹐有时翠娥会替他们移来一盏琉璃灯﹐伴随着夜色陪他们下棋﹐笑闹到天明。 “正所谓流水前世﹐明月今身﹐该聚的不会散。”卫达夫抬首迎向融融的月光﹐厮守的诺言在轮回中辗转了几世后﹐终究回到了起点﹐再让他们俩相聚。 “不散就无聚了﹐我会说﹐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伊澄湘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因为他们彼此都有着一份要在来世相见的决心﹐固执地等待﹐硬是要和老天爷相比﹐看看到底是天意强﹐还是他们的决心强﹐然而他们有泪﹐苍天也有泪﹐因此能成全他们。 “守着什么﹖”卫达夫含笑地细细吮着她花瓣般的唇。 “守着过去饱满明亮的年华和容颜﹐和一场不朽的爱恋。” 伊澄湘贴近他﹐身子滑进他的胸膛﹐脸上带着笑。 “此生此世﹐我会一直缠着你﹐爱恋不休。”卫达夫低首看着她在月色下那张晶莹剔透的脸庞﹐抚摩着她的脸庞﹐彷佛也捉到了一份月光。 “你想﹐我们是昨日之鬼﹐还是今日之人﹖”伊澄湘眨着水亮盈盈的眼眸问﹐她觉得此时李湘和她是同一个人﹐分不开﹐她无法割舍。 “都是。你想要忘记前世吗﹖”卫达夫让她躺在他的双腿上对她道﹐她现在这种神情娇态就如以往﹐他舍不得忘记她从前的模样﹐但又怕回忆会使她神伤。 “前世让我有苦痛﹐我曾经想彻底遗忘﹐但还是做不到也不能忘﹐为了你﹐现在我要将你源源本本地拼凑起来﹐一分不能缺﹐一分不能少﹐因为这些都是我拥有的爱。” 望着岁月没有将他更改的脸孔﹐伊澄湘放松了原本紧绷的心情﹐一种感谢的心情升华而上﹐这样的情人﹐她不能再失去一次﹐她要全部收回来。 “有你在身边﹐你已将我拼凑齐全了。”卫达夫笑容满溢地道﹐觉得胸口和腰间的缺口都已让她缝合了。 “这一生我一定要好好守着你﹐不让你再有那种痛。”伊澄湘拉下他的颈子吻着他的唇﹐坚定地对他道。 “傻瓜﹐时代不同了﹐是我该守着你。”卫达夫点着她的唇﹐她那么娇弱柔美﹐他才应该紧紧纳入怀里守着。 “现在女权至上﹐和前世没有差别。”伊澄湘还是有着李湘的固执﹐以前她没有做到﹐现在她一定要做到。 “澄湘﹐你上辈子当公主不够﹐现在你又要当我的女皇啊﹖”卫达夫莞尔地问﹐她又用这种口气说话﹐活像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我只是想当独裁你情爱的女皇。”伊澄湘抿唇轻笑﹐小小的脸庞像朵盛开在月色下的牡丹。 “我的女皇﹐欢迎你马上登基。”卫达夫迅速低下头捕捉她的那抹笑容﹐让她在他的怀里绽放。“今晚睡在我身边好吗﹖就像以前一样。”伊澄湘抚摩着他的唇﹐或许有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再梦见那些往事了。 “我正想对你这么说。”卫达夫露齿笑道﹐抱着她躺在床上﹐让她靠在他的颈间栖息。“达夫﹐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伊澄湘在夜色更深凉时忽然俯在他的身上开口对他说。 “你说﹐我都会答应。”卫达夫抬起困倦的眼﹐揉着她的发应着。 “我们曾经希望能够这般同寝同裘﹐但上辈子却做不到﹐这辈子别再留下我一个人﹐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人要先离开人世﹐请先让我离开。”伊澄湘柔声地说﹐表情安然一点也不恐惧﹐这辈子她不要再次被他撇下﹐她要先走。 卫达夫的睡意瞬间消散﹐他静静凝望着她的眼﹐然后对她道﹕“好﹐这次让你先走﹐换我来追。” 飘飞的窗帘﹐在早晨的初阳里显得莹亮耀眼﹐将窗外清鲜的晨风送入屋内﹐吹醒了一对相拥而睡的情人。 卫达夫在天际微亮时便已醒来﹐只是他不想移动﹐不想惊扰了这宁静和煦的气息﹐已经好久了﹐他已经好久没能像这般睡得如此祥和安稳﹐他看着蜷睡在他怀里的伊澄湘﹐她的眼睑仍闭着﹐黑丝似的长长睫毛深垂﹐拥着他﹐攀附着他﹐一种被倚靠和倾心的感觉﹐从遥远的年代又重回至他的身上。 獭敷n脸蜗娑硕纯淌战舯郯盘罚醋潘训谋砬椤在朝阳爬上伊澄湘的脸颊时﹐她终于睁开眼﹐卫达夫喜悦地吻着她﹐“早。” “早”伊澄湘讶异地眨了眨眼看清楚眼前吻她的男人﹐而后她的脸庞像被朝阳醺染了两抹酡红﹐让人欲醉。 “睡得好吗﹖”卫达夫轻刮着她比牡丹更艳丽的脸庞问﹐不禁低下头细吻着她如花瓣般的脸颊﹐回味之间﹐他又将唇挪回她的唇﹐细细啃吮﹐缓缓深吻。 “我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大清早就被他这么吻醒﹐伊澄湘满面绯红地微推开他。 “在去过公主陵之后你一直没睡好﹖”卫达夫以手撑着脸颊﹐侧躺在她的身边问。 “你也是﹐你也很久没好好睡一场了。”伊澄湘知道受苦的人不只她一个﹐昨天以前﹐他还是个废寝忘食、日夜都为她疯狂的男子﹐他比她更需要休息。 “昨晚是我这辈子睡得最沉、最香的一晚。”卫达夫唇边笑意明亮地道﹐一夜无梦﹐安心地睡到天明﹐他像是把前阵子失去的体力和精神都补回来了。 伊澄湘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达夫。” “什么事﹖”看她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卫达夫慌张地问。 “昨晚我没作恶梦﹐我没梦到前世。”伊澄湘感到古怪地道﹐她居然一觉到天明﹐没作梦﹐甚至没有梦到前世﹐这对于每天被恶梦纠缠的她而言﹐这种情形很奇怪。 “真的﹖”卫达夫喜上心头地问。 “也许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关系﹐以前我一个人睡时﹐每夜都要梦上好几次。” 伊澄湘推想地道﹐有他在身边﹐暖烘烘的﹐安稳又自然的感觉让她觉得好舒适﹐沉重的心情也松懈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卫达夫咧嘴笑道﹐亲昵地搂住她。 “这么积极﹐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伊澄湘防备地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他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你看得出我的目的﹖”卫达夫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又没表现得很明显。 “你从上辈子就是这个性子﹐我能不明白﹖”伊澄湘指着他的眉心问﹐她看到他这种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表情后﹐马上就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真了解嗡巓认识太久就是有这个坏处。”卫达夫喟叹地道﹐他忘了她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一个人﹐上辈子他就是与她太过知心和相爱﹐他的一举一动﹐或即使只是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他的心思。 “我当然清楚你在想什么﹐我认识你一千多年了。”伊澄湘不忘提醒他﹐他们认识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久﹐而且恐怕没有人能打破他们相处时间的纪录。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我现在在想什么﹖”卫达夫扬了扬眉﹐将脸贴近她的颈间﹐在她的耳边吹着气问。 “你想吃掉我。”伊澄湘红着脸道﹐这种举动﹐不用认识一千多年她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澄湘﹐你别这么了解我行不行﹖”卫达夫有点气馁地窝在她的颈间﹐然后受不了引诱﹐开始吻着她洁白的颈项。 “达夫﹐撇开前世不谈﹐我们这辈子的发展不该那么快。”伊澄湘全身燥热地推开他﹐挣扎地想坐起﹐但卫达夫更快地将她按回床上﹐两手撑按在她身体的两侧看着她。 “我们都能睡在一起了﹐你又想退缩﹖”卫达夫敛去了笑容问﹐她又开始了﹖又想躲他﹖“我还没问你﹐你对伊澄湘有什么感觉﹖”伊澄湘没有回避的余地﹐只好低声地说出她很想问他的问题。 “你就是伊澄湘﹐怎么问这种问题﹖”卫达夫不解。 “因为我认为你大半的心神里﹐都把我当李湘来看。”伊澄湘坦露她的感觉﹐在想起前世后﹐他们说的谈的都是前世﹐他看她的眼神也是。 卫达夫垂眼沉吟半晌﹐然后问她﹕“我现在有叫你紫阳吗﹖” “没有。”伊澄湘摇着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这么叫了﹐他好象已经改叫她澄湘。 “那你是紫阳吗﹖”卫达夫又问。 “现在不是。”虽然现在不是﹐但她偶尔还是会变回那个公主的心态和言行﹐而且很难控制。 “那还有什么问题﹖”卫达夫笑着问﹐他可以不必正面回答问题﹐这样就解决了。 “达夫﹐你有回答跟没有回答一样。”伊澄湘听出了他回答的漏洞﹐原来是他一直在回避她的问题﹐他有说跟没说一样。 “澄湘﹐我问你﹐你老实说﹐你比较爱我还是卫风﹖”卫达夫抚着下巴反问她﹐倒要看她怎么回答。 “这个”伊澄湘脑筋也打结了﹐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 “你也分不清楚是不是﹖”卫达夫笑着问她﹐他完全了解她说不出来的理由。 “是很混滤巓因为长得都一样。”一样的脸孔、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声调﹐还有﹐他还有一样的感情﹐怎么看、怎么想他们都一样。 “你也没变过﹐而我爱的都是同一个人﹐这教我怎么分得清谁是谁﹖爱的又是谁﹖我想﹐你和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找爱你就是我爱她﹐我爱她就是我爱你。” 卫达夫把他的想法整理好后告诉她﹐他决定把她和李湘当成是同一个人﹐这样他就不会有搞迷糊的时候了。 “我们都被前世弄迷糊了。”伊澄湘被他绕舌的话弄得更迷糊﹐于是只好承认他们都分不出自己是谁。 “这样不好吗﹖”卫达夫怕她会想歪而且吃醋﹐他把眉头垂得低低的问她。 “换个角度来想﹐你爱我爱了一千多年﹐是没什么不好。”伊澄湘开始认为身分错乱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她能有两个千年情人爱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她都该感到满足。 “今生你赚到了一个忠贞不移的男人。”卫达夫执起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心道﹐她只要想起前世后﹐就有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爱着她﹐而且长达千年的时光。 “我没有占你便宜﹐你还不是也赚到了一个痴心爱你的女人﹖”伊澄湘漾出美丽的笑容问他。 “我很庆幸能拥有你。”卫达夫虔诚地道﹐满怀感激。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吓傻了﹐以为你从我的梦里跑出来。”伊澄湘看着他满足的模样﹐忍不住想告诉他一件她藏在心的秘密。 “你的梦里﹖是前世还是今生的梦﹖”卫达夫皱着眉问﹐一直想着她把梦都归类成恶梦﹐却漏听了她话中的重点。 “还没去公主陵前﹐我就常梦见你。”伊澄湘抚着他紧皱的眉心道。 “今生的﹖在我还没见到你以前你常梦见嗡巘”卫达夫略感惊讶﹐这该不是前世遗留的记忆缠绕在她心头所导致的吧﹖“嗯﹐很奇怪吧﹖”伊澄湘点点头道﹐自己也想不透怎会在没见到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 “当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有没有一种恶梦成真的感觉﹖”卫达夫小心地问﹐他纠缠了她那么久﹐她一定也把他当成恶梦。 “不﹐你是我的美梦﹐在去公主陵前我从没作过有关前世的恶梦。”伊澄湘再度澄清道﹐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心印下一吻。 “这么说你从很久以前就暗恋我了﹖”卫达夫喜上眉梢地问﹐原来她早对他有情。“我你不也一样﹖”伊澄湘在他促狭的眼神下﹐不甘地反驳﹐会暗恋的人不只她一个。 “我有吗﹖”卫达夫一反往常的直接爽快﹐偏着头闪避她的问题﹐逗着她问。 “你每天都盯着我办公﹐每次只要我转过头去﹐一定会看到你正痴痴地望着嗡巓我有说错吗﹖”伊?祣阮戚戚憧翘魽憎髲q习嗨难劬拖窭状镆谎恢鄙枳潘她眼睛不知要看向何处。 “你长得美﹐正常的男人都会多看几眼的。” 卫达夫勾挑着一抹笑容道﹐他现在才知道他以前为什么会那么迷恋她﹐原来她是他上辈子的情人。 “达夫﹐你还曾在高先生面前大声的说你迷恋嗡巓你想要嗡巓这点你想要怎么抵赖﹖” 伊澄湘不知他在逗她﹐继续说着他曾经没有半点顾忌地对人说的那些话。 “喔﹐那次被你当场人赃俱获﹐赖不了。伊小姐﹐我承认我迷恋你﹐我很想要你﹐我甚至想把你带回妓巓怎么样﹖你满意了吗﹖你还想听更多吗﹖”卫达夫挑眉笑道﹐故意将脸靠近她﹐看她红霞遍布脸庞。 “你你怎不问嗡巓我那时有什么感想﹖”伊澄湘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结巴地看着他的唇问。 “你有什么感想﹖”卫达夫只记得她那时站在门口脸红﹐什么也没说。 “非常高兴。”伊澄湘诚实地道﹐其实她那时是高兴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就说你暗恋我嘛﹐而你也真会暗恋﹐当公主的时候挑嗡巓这辈子又挑我。” 卫达夫欣喜地吻着地道。 “对﹐我会去卫氏企业工作是因为我暗恋你﹐因为你是我梦里的男子﹐成为你的秘书找更能在白日里无时无刻地看着你。”伊澄湘边吻着他边道﹐承受他移上来的重量﹐双手环着他的腰。 “我对你总有种莫名又深刻的感觉﹐一直想要靠近你﹐但在你闪躲的眼光下我又却步﹐正想采取行动时﹐就冒出公主陵这件事来﹐我正好可以省下追你的力气﹐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我已爱你千百年。”卫达夫看着她秋波动人的双眼道﹐一种无形的牵引﹐让她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后又出现公主陵来唤醒他们的记忆﹐促使他们重聚﹐可以让他大声地告诉她他爱她的理由。 “我也想接近你﹐却又想躲开。”伊澄湘脸颊微红地道。 “说到这个﹐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老是在办公室外躲我的眼神﹖”以前他总是不懂她躲避的理由﹐不懂她那谜样的眼神是带有什么含意。 “因我怕被你看出来。”伊澄湘支吾地道﹐两眼变得不敢直视他。 “看出来什么﹖”卫达夫固执地追问﹐亟欲知道她的答案。 “我怕你知道我白天夜里都想着你。“伊澄湘只好说了﹐她那时是怕他知道后会笑她痴心妄想﹐而且她也不敢高攀。 “你如果不躲嗡巓你就能看出来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态。”卫达夫叹道﹐又是闪躲﹐她这辈子好象就是因为学会了闪躲﹐才让他们痴心两处﹐隔了那么久之后才把感情找回来。 “当我知道你迷恋我时﹐我觉得是上天给了我所有的眷顾﹐所以能博得你的青睐﹐每天﹐只要能看着你﹐我就觉得那一天充满了意义﹐我不敢奢望更多。”伊澄湘恬静地说着﹐两手摸着他的脸﹐抚着他的发﹐依恋地看着他。 “你还会认为我是因前世的缘由而爱你的吗﹖”卫达夫闭着眼感受她的纤指问。 “你呢﹖”伊澄湘眼睫闪动地问他﹐原本坚持的﹐现在她反而觉得不再重要了。 “注定就是你﹐前世今生都一样。”卫达夫睁开眼﹐将他的话敲进她的心坎里。 “你的这双眼睛﹐我在墓里就认出你了﹐虽然那时还不明白﹐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眼底的爱恋。”伊澄湘望着他道﹐她现在才知她在墓里灯火亮起时﹐为什么含在他眼底看到相同的回忆﹐和那种不能忘怀的感觉。 “前世的残梦﹐我们今生来圆好吗﹖”卫达夫面容沉静地问﹐以来自他心灵最深幽的地方﹐说出他无怨无悔的话语。 伊澄湘的心头悸动地撞击着承诺和羁绊﹐她环紧他。“好﹐不背弃、不?舍﹐我们来圆梦。” 第九章 再次前往公主陵﹐卫达夫和伊澄湘心中有着与上次来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条路还是没有修好。”伊澄湘在坑洞落石错的黄土路上辛苦地走着﹐对脚下的路况感到很无奈。“至少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好﹐天气放晴了。”卫达夫扶着她的腰道﹐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琚c天空是一片灿亮透明的蓝﹐找不到一朵云﹐春雨过后的黄土地上﹐隐隐还可以嗅到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空气中的花香。 “达夫﹐你有告诉高先生我们要来这里吗﹖”伊澄湘轻声地问﹐他忽然决定要来采访他们的过去﹐买了机票就匆匆而来﹐算算日子﹐他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上班了。 “没有﹐如果跟他说了﹐他一定不肯让我来。”卫达夫皱着鼻子道﹐跟高仲苑讲的话﹐他只会左一声不要去﹐右一声你疯了﹐千般万般地阻拦。 “他认为你疯了﹖”伊澄湘笑着问。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的朋友那么容易接受前世今生这种事﹐仲苑只含在那边惊怪﹐任我再怎么说﹐我想他还是不相信。”卫达夫耸耸肩﹐项翊燕能够敞开心胸接受这种事﹐但食古不化的高仲苑就没有这种心胸﹐他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我去告诉高先生你没疯﹐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给他听。”伊澄湘搂着他的手臂道﹐或许多一个人的证词后﹐高仲苑就会接受了。 “别费工夫了﹐仲苑只会当你跟我一样也疯了。”卫达夫揉着她的发道﹐从她说过她听见水声起﹐高仲苑就把她当成是其中之一的疯子。 “也许这种事是很难让人相信。”伊澄湘叹口气﹐的确﹐普通人是不会相信有这种事。“我不期望有谁能信嗡巓也不需要他们相信﹐我只要你和我知道就好了。”别人怎么看待他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能相知相聚﹐这种千年的缘分﹐旁人不必体会。 快要到达公主陵前﹐卫达夫望着那条曾是挟带着尘沙黄土的滚滚河川﹐如今水质变得清澈见底﹐在明媚的阳光映照下﹐闪耀着动人的粼粼波光。 “过了这么久﹐怎么他们还是没有把桥搭好﹖”卫达夫望川兴叹﹐然后觉得伊澄湘搂着他的手渐渐收紧。 “澄湘﹐你还要过去吗﹖”卫达夫低着头问她﹐看她的容颜迅速变得雪白﹐眼底盛着巨大的恐惧。 “要。”伊澄湘点着头道﹐努力将恐惧感降低﹐将那条河川想成是她末沉水之前的凝碧池﹐那池温柔瑰丽的漾漾池水﹐曾是她钟爱流连不去的﹐她不能只把它当成结束生命的池水。 “我们可以在这里远眺。”卫达夫握着她僵硬的肩膀道﹐她的肩膀都抖成这个样子了﹐她还逞强﹖“我要过去﹐我要亲自对他们说。”伊澄湘远望着就在彼岸的目的地﹐只差一水之隔﹐她必须到他们的面前﹐跨过水﹐跨过恐惧﹐亲自把话告诉他们。 “你要对他们说什么﹖”卫达夫看着她眼底的坚持﹐摸不着边际地问。 “我要告诉卫风和李湘﹐这一世我们已达成他们的心愿﹐两个人又在一起了。” 她要把这句话告诉他们﹐那些感伤的、遗憾的﹐在这一世都已淡释了﹐剩下不曾改变的浓浓爱恋持续着﹐今生的他们守住了他们前世的诺言。 “好﹐我抱你。”卫达夫明白地笑着﹐弯身想要抱她过去对岸。 “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伊澄湘推着它的手摇摇头﹐鼓起勇气走到岸边。 “澄湘﹐不要勉强。”卫达夫殷殷地劝着﹐看她不停地以双手拍打着脸颊振作精神。 “我可以做到﹐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伊澄湘鼓舞着自己。 “不怕了﹖”卫达夫犹有不安地问﹐他拉开她拍打脸颊的小手﹐她的脸颊因拍打而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我不能永远怕下去﹐我该克服这种恐惧。”这种恐惧她放在心底已经太久﹐如今找到了原因﹐她不愿在幸之余还独留下这点遗憾而不去克服﹐她要今生无瑕无缺。 “你曾溺水过﹐我知道这种心理障碍很难克服﹐我不想再看你那种害怕的样子。” 卫达夫锁紧了眉头道﹐他受不了她因害怕而嘶声哭泣的模样。 “即便是会再溺水﹐我们也在一起不是吗﹖”伊澄湘抬起头笑着问他﹐将手递至他的掌心紧握着。 “对。”卫达夫轻吻她一记道。 “我准备好了﹐走吧。”伊澄湘沉吐了一口气﹐率先跨入沁凉的河水中﹐感觉曾经是汹涌吞噬她的水﹐现正以柔柔的水流浸人她的皮肤﹐然后在她的耳际扩张﹐一种清亮偷悦的音韵和缓了她紧绷的身躯﹐她整个人彷佛也融人水里﹐成为水的一分子。 “慢慢来﹐捉牢我的手。”卫达夫牵着她前进﹐不时地回头看她﹐叮咛她的脚步。 “我办到了。”踏上岸边时﹐伊澄湘转过身看着那条河川﹐笑意浮上她的面容。 “还会怕吗﹖”卫达夫在她的耳边问﹐看她一点也不惊恐﹐脸上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享受感。 “不怕﹐反而觉得好舒服。”伊澄湘再没有听见那些哭喊声﹐只觉得自己就像当年赤脚坐在凝碧池畔﹐晃动细巧的双足﹐采入水面﹐感受那份清凉。 卫达夫不细问﹐只是带着笑﹐牵着她的手走上山。 途中或坐或站着一群老者﹐在铁皮搭设的小小棚架下抽着烟、煮着茶﹐大声畅谈着什么﹐卫达夫留神听了一会儿﹐又摇着头牵着她走。 “他们在谈些什么﹖”伊澄湘看着那些老者在言谈间﹐脸上带有哀愁又同情的神色﹐于是不解地问卫达夫。 “我们前世的故事。”卫达夫叹了一口气﹐听了那些流传的耳语后﹐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没想到他会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是个悲剧的男主角﹐他前世真有那么惨吗﹖“我们以前的刻骨铭心﹐现在倒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云淡风清。”伊澄湘无奈地笑道﹐光阴荏苒﹐他们的从前已经变成人们口中相传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故事里的主角们正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卫达夫拉着她走在崎岖的小道上﹐朝坍塌的公主陵走去。 阳光下﹐公主陵原本的面貌已不复见﹐像是曾经历经过乱石崩云﹐颓圯的岩石和黄土覆盖了一切﹐一些植物正穿破泥土岩石﹐在春天的风中伸展、茁壮。 “你的坟不在了。”伊澄湘悠悠叹道。 “你的公主陵也不在了。”卫达夫也静默地望着岩石堆﹐复杂的情绪梗在喉间。 “前世的我们在地底下相遇了吗﹖”伊澄湘侧倚着他的身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揉和着暖暖的春风﹐在空中四散开来。 “石头落下之后﹐我们变成埋在同一处﹐该是见到了。”卫达夫将脸靠在她的发上道﹐塌陷之后﹐已经分不清谁在上面或谁在下面了﹐在那样的石堆里﹐也许他们已经拉近了被分隔了千年的距离。 “达夫﹐你想﹐父皇还怨我们吗﹖”伊澄湘忽然问。 “皇上应当是不怨﹐他事后一定很懊悔﹐不然他不会为你造这么壮丽的陵。”卫达夫安慰地道﹐从陵内的建筑、规模来看﹐德宗仍是很宠爱他的小鲍主﹐盼她死后在地底下也能过得很好。 “那父皇为什么不把我葬在皇家陵内呢﹖”如果她父皇不怨﹐怎么不把她葬在皇家陵内﹐反而让她一个人孤独在外﹖“如果皇上将你葬在皇家陵﹐如今恐怕早被盗得一乾二净了﹐而我们也不会来此找到我们的过去。”静藏在山腰里的公主陵﹐运气是很好的﹐不像那些皇室成员的陵墓被盗匪洗劫一空﹐只留下空壳般的陵墓﹐不留下一点纪念的痕迹。 “父皇也许是因为我对他的忤逆﹐犹怨在心﹐所以才不将我葬在皇家陵里﹐不过﹐这反而让你我在千年后能重聚。”伊澄湘悲喜交错地道﹐到了最后﹐爱情与亲情之间﹐她还是只成全了一个。 “我该谢皇上的恩典。”卫达夫搂着地道。 “卫风﹐我找到你了﹐你可以安息了。”伊澄湘俯下身子﹐半跪在石前﹐轻轻地对地底下的人说。 “紫阳﹐这一世我不会先你而去﹐别再哭了。”卫达夫抚着有着千年岁月的岩石﹐低低地对李湘道。“他们听见了吗﹖”伊澄湘转过头来问他﹐不知道他们的心声是否有传至地底﹖“可能吧﹐就算听见了﹐我也觉得我们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卫达夫搔着发道﹐笑容悄悄地爬上他的脸﹐一扫之前的肃穆。 “也对。”伊澄湘也逸出笑声。 包多欢乐恣意的笑声围绕着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在岩石间起起落落。 “这声音”卫达夫竖起双耳哑然地道。 “你听见了吗﹖”伊澄湘捉住他的衣袖﹐专注的聆听那些极为熟悉的笑声。 “这些笑声是从哪传来的﹖”街达夫左顾右看﹐以为听见了他自己和她的声音。 “我想﹐他们一定是听见我们的话了。”伊澄湘记得这种笑声﹐她松弛了脸上的线条告诉他。 “他们的心愿已了﹐不再叹息了。”卫达夫拉着她站起来﹐平静地望着岩石堆。 一个盛妆的宫女飘然地立在岩石堆上﹐含笑地朝他们躬身作揖﹐随风翻飞的衣缎幅裙鲜艳明亮。 “翠娥”伊澄湘掩着唇﹐看着面貌无改、对她神态依然虔敬的婢女道。 “翠娥﹐她怎么会在这﹖”卫达夫也吓了一跳﹐前世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只有翠娥成全他们﹐只有她为他们两人的这段情尽心尽力。 “她那时一定是跟着我跳入凝碧池﹐被陪葬在此。”伊澄湘看着最忠心的婢女忍着泪道﹐她的模样投变﹐怕也是在那时死去的。 “澄湘﹐别难过﹐你看﹐她的表情很满足。”卫达夫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告诉她。 “她在笑﹐她在为我高兴。”是的﹐她脸上有欢快及恭贺的笑意﹐为他们绽放到如今。“同志﹗”随着他们身后洪亮的喊叫声惊醒他们俩﹐眼前的翠娥也在阳光底下消失。 卫达夫和伊澄湘急忙收拾着千年前纷乱的心绪﹐抬眼再看﹐已见不到翠娥飘忽的身影。“你们在做什么﹖”考古人员走到他们面前问。 “缅怀过去。”伊澄湘拍拍脸颊道﹐把思绪拉回至现代。 “啥﹖”考古人员扬起眉头问。 卫达夫整理好思绪﹐“我们只是来看公主陵。” “这样看不到啦﹐都陷在岩石堆里了﹐今儿个天气放晴﹐我们准备要将公主陵挖出来。”考古人员甩着手道。 “要把他们挖出来﹖他们在里面不是很很好吗﹖别再打搅他们。”伊澄湘听到又要把他们挖出来﹐脸上布满了沮丧。 “他们﹖”考古人员以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看。 “就是李湘和卫风。”卫达夫代她答道﹐心底也不想再被挖出来供人参观。 “他们是一级古迹﹐不能不挖。”考古人员没得商量地道﹐里头还有一个贵重的翡翠棺和无数的陪葬品﹐而这些都要送到博物馆去。 “我不是古迹”伊澄湘垂低了头小声地道。 “我也不是。我们走。”卫达夫朝考古人员点点头﹐带着她离开。 “等等﹐同志小姐。”考古人员追在伊澄湘的身后喊。 “你叫嗡巘”伊澄湘转过来指着自己问。 “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和紫阳公主长得很相似的同志。” 考古人员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芒﹐指着她道。 “找她有什么事﹖”卫达夫马上将伊澄湘搂在怀里﹐防备地间。 “是这样的咱们唯一的一幅紫阳公主的画像失窃了。”考古人员绞扭着手指﹐吞吞吐吐地对他们道。 “噢”卫达夫和伊澄湘心中陡然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光﹐心虚地应着。 “不知是哪个大胆的窃贼﹐竟敢趁雨打劫﹐闯入了咱们临时放置画像的别馆﹐盗走了咱们国家的古物。”考古人员语气气愤地表示﹐不过奇怪的是﹐那个窃贼只偷走了紫阳公主的画像﹐其它贵重的宝物却没拿走。 “噢”卫达夫和伊澄湘都明白小偷是谁﹐于是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被我找到的话﹐我一定要叫上级判他偷盗国家古迹﹐处以死刑﹗”考古人员恼火地又道。 “你们还没找到是谁偷的吗﹖”伊澄湘小心翼翼地间﹐被查出来是谁偷的话﹐高仲苑会第一个遭殃。 “还没找到﹐可是我们会继续侦办下去﹐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考古人员握着拳道﹐他一定要叫人侦办到底。 “那加油﹐我们先走了。”卫达夫拉着伊澄湘向后走﹐并对考古人员奉上完全不真心的祝。 “同志﹐你能让我们照着你的样子再画一幅吗﹖”考古人员又叫他们脚下留步﹐请求地问着伊澄湘。 “嗡巘”伊澄湘柳眉紧蹙地问。 “你同那个李湘简直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上头要我们交出画来﹐但书遭窃了﹐我们想先拿幅仿制画应急﹐请你帮个忙好吗﹖”考古人员盯着伊澄湘与李湘如出一辙的脸庞问。 “谢谢﹐但我现在不是紫阳公主了﹐帮不上忙。”伊澄湘淡淡地婉拒道﹐话里另有含意。 “什么﹖”考古人员一头雾水地间。 “没什么﹐走吧。”卫达夫扬起嘴角道﹐挽着伊澄湘的手缓缓地步下山坡。 “再见。”伊澄湘回头看了公主陵一眼﹐对着考古人员挥手道。 “同志﹐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同志﹖”考古人员不死心地在他们身后嚷着。 走下山坡后﹐他们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渐渐的﹐也在岁月中走远了。 终章不是我叫你做的 “达夫﹗”高仲苑一古脑地冲进卫达夫的办公仕巓打开门就大喊。“卫先生﹗”跑得比较慢的阳硕﹐也随之在后地跑进去叫着。卫达夫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他们两人的声音﹐除此之外﹐静悄悄的﹐根本投有卫达夫的人影。斑仲苑连忙拿起话筒把他的秘书叫进来。 “卫先生呢﹖”阳硕在高仲苑的女秘书一进来后﹐劈头就问。 “卫先生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女秘书看着他们两个心慌焦急的脸孔﹐讷讷地答道。 “他没来上班”高仲苑低喃地念着﹐然后紧张地又问﹕“那澄湘呢﹖”该不会她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吧﹖“伊小姐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上班了。”女秘书老实地道﹐伊澄湘已经跷班两个月了。 “要命﹐他们两个在一起吗﹖”阳硕走来走去﹐猛搔着头问。“这我就不知道了。”女秘书摇着头道。 斑仲苑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了最坏的一点﹐他神色惶恐的问阳硕﹕“阳硕﹐你想他们会不会” 阳硕闻言震惊住了﹐心慌意乱地道﹕“找报纸。” “对﹐报纸﹐阳硕﹐我找报纸﹐你去看新闻。”高仲苑去报架上搬下一叠报纸﹐指着电视对阳硕道。 “好。”阳硕急急忙忙地跑去开电视﹐将频道转到新闻台﹐张大了两眼仔细地看着任何相关的消息。 “高先生、阳先生﹐你们在找什么﹖”没事做的女秘书弄不清他们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在我有没有他们殉情的消息。”高仲苑翻看着社会版的消息道﹐报纸一份找过一份﹐他甚至把几天前的报纸也拿来翻。 “谁殉情﹖”女秘书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的老板和他的秘书。”高仲苑心烦意乱地道﹐额头急出冷汗。 “卫先生他们﹖”女秘书被吓得呆若木鸡。 “出去、出去﹐你也别闲着﹐去打听卫先生的消息﹐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我们。” 阳硕跑到发呆的女秘书面前﹐将她转过身推向门外﹐并且对她吩咐。 “好”女秘书这才从震惊中清醒。 “达夫为了那个紫阳公主已经疯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傻事来。”高仲苑在翻报纸时愁眉苦脸地道﹐怕一直追不到伊澄湘的他会想不开的去做傻事。 “澄湘会不会也被卫先生逼疯﹐跟着他一起去了﹖”阳硕也很担心伊澄湘的境况﹐她被老板像鬼魅般地缠了那么久﹐搞不好也被老板逼疯走绝路去了。 “仲苑、阳硕﹐我活着。” 卫达夫倚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人的忙碌样﹐脸色不善地开口说明他还没如他们所愿。 听到卫达夫的声音﹐高仲苑惊喜地抬头望着他。“达夫﹖” “我没死﹐你可以不必再找报纸看有没有我自杀的消息了。”卫达夫慢慢地走进来﹐冷声地告诉他。他这么希望他的老板一命归阴﹖“很抱歉﹐我也活着。”伊澄湘跟在卫达夫的身后走进来﹐满脸遗憾地告诉他们。 “澄湘﹐你跟卫先生在一起﹖”阳硕急喘了一口气问她﹐心中悬宕已久的大石在瞬间放下。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伊澄湘脸颊泛红地道﹐让满脸笑容的卫达夫搂进怀里﹐带着她坐在椅上。 “达夫﹐你追到手了﹖”高仲苑睁大眼瞪着他们两人间亲密的举止﹐撇着嘴角问。 “什么追到手了﹐澄湘本来就是我的。”卫达夫眼眸微抬地看他﹐然后理直气壮地道。“那你这阵子都跑哪去了﹖我几乎要把你列为失踪人口了。”高仲苑青筋直冒地问。 既然他已经把会让他发疯的女人追到了﹐他还到处乱跑﹖整个公司都快因为他们两个人而乱成一团。 “我和澄湘在一起。”卫达夫将下巴靠在伊澄湘的肩膀上道﹐他不只是去公主陵而已﹐他还带着她把大陆逛了一遍才回来。 “送花当门神不够﹐你又是跑去哪里当疯子了﹖”高仲苑忿忿地问﹐千里迢迢地弄来牡丹送给她﹐不分日夜地在她家楼下苦等﹐这些﹐他这个总经理都还能理解﹐但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消失了半个月不见人影。 “高先生﹐他没疯。”伊澄湘坦然地迎接高仲苑的怒气﹐为卫达夫辩护。 “阳硕﹐你跑回台湾来做什么﹖”卫达夫压根儿就没把高仲苑的话听进耳里﹐眼睛往旁边一调﹐看向不该出现在台湾的阳硕。 “是高先生叫我回来的。”阳硕关掉了电视﹐指着还在发飙的高仲苑道。 “仲苑﹐你为什么叫阳硕回来﹖”卫达夫懒懒地问﹐将脸靠在伊澄湘的脸颊边摩挲着。“我四处找你﹐不把公司里的事交给阳硕我还能交给谁﹖”高仲苑忿忿不平地叫道。 他找老板就忙翻天了﹐没有把神通广大的阳硕叫回来﹐这家公司还有人做主吗﹖“我没要你找我。”卫达夫冷哼一声﹐摆明了高仲苑是多管闲事。 “你”高仲苑气得不停抖动。 “卫先生﹐既然你回来了﹐我要向你报告一件事。”阳硕必恭必敬地站在他面前对他道。 “什么事﹖”卫达夫漫不经心地问﹐双手握着伊澄湘的小手﹐爱怜的把玩着。 “大陆方面来电﹐说挖出公主陵了。”阳硕有点嫉妒美人在怀的卫达夫﹐如果他也有这种美女秘书﹐他追也要追来。 “我们知道。”伊澄湘舒适地栖在卫达夫的怀里﹐抬起头来对他道。 “你们怎么知道﹖”阳硕怔了一下﹐是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公主陵开挖的那天﹐我们在场。”伊澄湘实话实说﹐虽然那天他们没有留下来看又被挖开的公主陵﹐但他们也不想看﹐更不希望公主陵再被挖开。 “难怪我在台湾找不到你﹐你们一声不响的就跑去大陆﹖”高仲苑闷声地问卫达夫。 “我要去哪还要先向你报备吗﹖”卫达夫受不了聒噪的高仲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叫他闭嘴。 “我”高仲苑被瞪得满腹苦水无处诉。 “卫先生﹐你们去那里做什么﹖”投有被刮到的阳硕同情地看了高仲苑一下﹐有同情心地代替他问。“打招呼。”卫达夫简单扼要地答道。 “你们去对两个死人打招呼﹖”阳硕很难理解他们的行为﹐皱紧了一张脸问。 “我们只是去向他们报告一件事﹐告诉他们我们又在一起了。”伊澄湘恬静安适地道﹐扬起眼﹐看着与她有相同眼神的卫达夫。 斑仲苑看了伊澄湘的表情后﹐一种毛毛的感觉挥之不去﹐语气微颤地问﹕“澄湘﹐你跟达夫一样疯了吗﹖” “我没有﹐而达夫也没有。达夫跟你说过他是卫风对不对﹖”伊澄湘觉得她一定要向他们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再让他们以为他们两个人精神方面有问题。 “澄湘﹐算了﹐我说过他不会信的。”卫达夫叹口气道﹐如果高仲苑会信的话﹐他早就说服他了。 “高先生﹐达夫没有疯﹐他的确是卫风﹐而我是紫阳公主。”伊澄湘并不气馁﹐她再度向高仲苑重申卫达夫曾经说过的事实。 “你是紫阳公主﹖”高仲苑和阳硕怪声怪气地问。 “那是我的封号﹐你们可以叫我李湘或是澄湘。”伊澄湘抿唇笑着﹐轻声地提醒他们她还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你从地底下复活了﹖”阳硕望着她酷似那幅紫阳公主画像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彷佛以为她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 “阳硕﹐连你也信﹖”高仲苑拉着往后退的阳硕问﹐怎么每个人都相信这种荒谬无稽的事﹖“你真的复活了”阳硕愈看她愈觉得像﹐惶惶地间﹐在恍惚间﹐将她和紫阳公主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嗯﹐不过正确的来说应该是轮回转世﹐不能说是复活。”伊澄湘点着头道﹐不过她是思想复活﹐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吓人。 “你你又来了﹖”高仲苑和阳硕听了她这番话后﹐异口同声地问道﹐语气不约而同地带着惊惧。 “仲苑、阳硕﹐去收惊。”卫达夫就知道他们会有这种不能接受的反应﹐淡然地命令。“我们会去﹐这一定要去的”高仲苑和阳硕都很赞成他这项提议﹐连忙点头附和。 卫达夫正想吻上伊澄湘的唇﹐却看到他们两个还站在原地﹐脸色不禁下沉。“那还不走﹖我和澄湘要独处。” “卫先生﹐我还没报告完。”阳硕终于想起来他还没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话﹖”卫达夫勉强克制住想一亲芳泽的欲望﹐压抑地问﹐想赶紧将他们打发走。 “公主陵上一次的塌陷让李湘和卫风的墓重叠在一起﹐挖出来时﹐卫风和李湘两人的棺木并靠在一起﹐离奇吧﹖”阳硕微笑地道﹐那一对千年前不能成双的情人﹐在那一次的塌陷后﹐竟然在地底下团聚了。 “他们并靠在一起﹖”伊澄湘喜出望外地间﹐连忙转过头看着卫达夫﹐而卫达夫的脸上也有笑意。 “对﹐一千多年前﹐唐德宗故意不让他们合葬在一块﹐只怕他想不到在一千年后﹐卫风和李湘最终还是在一起。”阳硕一直很感动于那两个人所发生的爱情故事﹐听到他们有这种晚了千年的结局﹐心里有种淡淡的欣慰。 “我们知道﹐他们本就会在一起。”伊澄湘现在知道为什么会看见翠娥笑得那么开心了﹐原来她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件事。 “你们知道﹖”阳硕愕然地问﹐他们的消息比他的还要灵通﹖“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也会在一起﹐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们﹐了解吗﹖” 伊澄湘拐来拐去地说着﹐试图让他们了解。 “不了解。”阳硕和高仲苑齐晃着头﹐一脸迷思地看着她。 “高先生﹐卫风和李湘是我们的前世﹐今生我们仍是他们﹐只是改了名字﹐但我们并没有变。”伊澄湘再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们﹐然后停顿下来看他们的表情。 “阳硕﹐你听得懂吗﹖”高仲苑推推阳硕﹐什么他们我们还有前世今生的混在一起﹐他听得一头雾水。 “有点懂”阳硕的领悟力比较高﹐已经听懂了大半﹐可是还带有一点怀疑。 “仲苑、阳硕﹐我在公主陵前遇见上次那个考古人员﹐他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卫达夫想起一件一定要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做心理准备的事。 “什么事﹖”一提到考古人员﹐阳硕和高仲苑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他说﹐大陆官方正在全力追捕偷走紫阳公主画像的小偷﹐而撬巓如果捉到以后﹐一定要严办﹐听说盗墓判的是唯一死刑。”卫达夫一边玩着伊澄湘的长发﹐一边没良心地转述。 “什么﹖”阳硕大惊失色。唯一死刑﹖“达夫﹐你把我们供出来了吗﹖”高仲苑紧张兮兮地问﹐他该不会把他们两个都抖出来了吧﹖“没有﹐我和澄湘也很心虚﹐所以都不敢说。”卫达夫摇着头道﹐身为主使者他怎么会说﹐当时他和伊澄湘只想赶紧脚底抹油﹐免得让对方看出端倪。 “都是你﹐你没事叫我去替你偷什么画﹖出了事你要替我去坐牢处死刑吗﹖”高仲苑指着卫达夫的鼻子大嚷道。好了﹐他现在已经被人认为是小偷了﹐可是要不是为了达夫﹐他怎么会去当贼﹖“这么严重﹐你当初为什么要叫我帮你﹖你自己遭殃就好了﹐你还害嗡巘”阳硕生气地推着高仲苑。原来当初高仲苑骗他说是老板叫他去偷的﹐结果现在事情闹大了﹐他才知道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 “画是你叫人偷的﹐把画偷运出大陆的人也是你﹐出了事的话﹐你去顶。”高仲苑认为自己只是从犯﹐真正偷画的人不是他﹐被捉到的话﹐要处死的也不是他。 “那些都是你叫我做的。”阳硕气极了。 仲苑现在想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如果他被捉到的话﹐他要把所有的人都扯出来。 “不是我叫你做的﹐是他﹗”高仲苑伸手一指﹐气急败坏地指着真正想要画的人──卫达夫。 “我说过我要把澄湘的画拿回来﹐那是她的。”卫达夫泰然自若地道﹐并且觉得他把属于伊澄湘的东西拿回来并不算过分。 “那不是澄湘的﹐那是紫阳公主的﹗”阳硕情绪激动地叫着。把死人的东西偷来﹐还硬说是活人的﹖“达夫﹐我跟你说过几百遍了﹐紫阳公主死了﹗”高仲苑大声地重复。他为什么总是要说紫阳公主还活着﹖伊澄湘隐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不是紫阳公主﹐于是﹐她的公主性格又跑了出来。 “我就是紫阳公主﹐什么叫我死了﹖而且我还活生生地站在你们面前﹐再对我有任何不敬﹐我就叫人把你们全拖出去砍了。”以前敢这么对她说话的人早被她叫人拖出去斩了﹐哪还容他们这么对她大声吼叫﹖“什什么﹖”阳硕呆呆地看着她王者的气势﹐一时反应不过来。 “拖出去砍了﹖”高仲苑听着她古不古、今不今的话﹐也愣住了。 “紫阳﹐现在是二十世纪﹐不能砍人。”卫达夫拍抚着伊澄湘的背﹐淡淡地更正她。 “啊对不起﹐一时分不清楚﹐又混乱了。”伊澄湘吐着舌道﹐有双重记忆就是有这种麻烦﹐有时候她就是会忘记这一点。 “她”阳硕和高仲苑均指着伊澄湘﹐然后询问的看向卫达夫。 “她常会分不清自己是李湘还是澄湘﹐以后你们听久就会习惯。”卫达夫习以为常地道。就像他﹐白天他会听她叫他卫达夫﹐到了晚上她又常会叫他卫风﹐两个名字换来换去﹐他旱习惯了。“你还不是老把自己和卫风弄错﹖你刚才又叫我紫阳了。”伊澄湘不平地问他﹐刚才他还不是又把她的名字弄错了﹖“我要去收惊”高仲苑现在相信真有什么前世今生了﹐他害怕地边跑边道。 “等嗡巓我也要去。”阳硕也不敢留下来﹐跟着跑出去。 “我们说了什么吗﹖”卫达夫看他们一溜烟地跑走﹐不禁讷闷地问她。 “好象没有。”伊澄湘想不出来﹐她刚才只有说实话而已。 “他们干嘛要逃﹖”卫达夫扶着她的脸颊问﹐觉得他们的表情好象是被吓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伊澄湘莞尔地笑道。 “不必管他们了﹐我们只要知道我们已经找到对方就好。”卫达夫轻吻着她的唇﹐喃喃地倾诉。 “那朵牡丹快开了。”伊澄湘靠着他的肩头﹐看着他桌上花瓶里的一朵小巧淡粉色的牡丹对他道。 “嗯﹐就快绽放了﹐然后再过一年﹐它又会在同一个时节回来我们的身边。”卫达夫揽着她道。 花朵有一定的生命轨迹﹐但总忘了安排它的最终去处﹐所有的绽放与凋零﹐都将回归尘土﹐他们肩并着肩﹐静静等待一朵新生的花朵到来﹐在下一次花开的时候﹐再次交流着千百年前爱恋的语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