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我是闯贼》 第1章 墩军李大眼 远处。 风呼啸的刮着,扬起漫天风沙,如洪水峰头,由远及近,一浪一浪拍击着古旧废弃的土墙。 低矮的土墙后面,是高大的胡杨林带,胡杨林再过去,就是沟槽碱滩地。 碱滩草地中间,一眼泉水啵啵涌出,沿着沟槽流淌,形成蜿蜒的溪流,这里的水质甘甜,周围人多来挑水吃喝。 ‘哗’的一声,有人从泉边提起一桶水,打破了波光粼粼,水面的平静。 他将水桶放在泉边,伏低身子,吹开水面上的黄色浮沙,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泉水。 又顺手洗了个脸,清凉的泉水让他精神一振,内外俱爽。 水面上,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髯,鼻若悬胆,一双眼睛格外的大。 李大眼。 眼前的景物与前世秀林的江南大相径庭,黄沙后隐隐约约的是祁连山脉,沟壑纵横的大地,身后平原上稀疏的林木,以及模糊的堡垒村庄。 极目远眺,环顾四野,羌笛声声,总让人有一种苍凉与广袤的感觉。 这里是肃州路,大明九边镇之一甘肃镇西路。 今天是天启七年七月十五日,公元1627年。 “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李大眼叹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算道。 不错,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身体是明朝的人,但是体内灵魂却来自后世。 他穿越了。 巧合的是,他穿越到的这个身体,也叫李大眼。 是个诨名,由于爹娘死的早没有起正式的名字,加上眼睛大,所以就叫了“李大眼儿”。 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穿越,李大眼表示理解,毕竟,前世不修,穿越一丢。 这是潮流。 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前世他就是人楞胆大之辈,心理素质极好,当他知道自己穿越后,短短半天,就接受了现实。 还心中窃喜,总算轮到我了,剩下的时间,他就在开始仔细思考未来该如何办的事情。 冥思苦想,挖空前世记忆,将学过的历史知识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还好他不是个学渣。 一个每天上课就不睡觉的人,他的大脑里除了数学物理学英语之外,有趣的历史知识是枯燥学习中唯一的亮点。 尤其是站在后人的角度,幻想着自己代入波澜壮阔的历史中。 我要在三国是投靠曹操还是刘备,或者在唐朝学王玄策一人灭一国? 可现在穿越到明朝,且今天是天启七年七月十五日,好像再过一个多月,到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明熹宗病逝,传位朱由检,即崇祯皇帝。 崇祯时代共十七年,大明朝这最后的岁月里,发生了那些事? 李大眼冥思苦想,他记得后金改名满清,三次寇边,最后入关,吴三桂与陈圆圆演绎了‘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有大汉奸洪承畴脱汉入满当奴才。 再过几年,更有同姓本家闯王李自成祸乱陕西山西甘肃,纵横河南湖北,最后入北京,逼死崇祯帝。 还有周边朝鲜李氏王朝的开始,德川家康风云扶桑,蒙古瓦剌,鞑靼,土默特三分蒙古,西方海盗荷兰,西班牙窥伺东南。 甘肃镇这边,更是南有吐蕃,西有西番畏兀儿,北有瓦剌,鞑靼祸乱一路。 李大眼叹了口气,我该踩着时代潮流,历史大势顺风而起,站在风头上也来他个‘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的操作么? 小冰河气候引起的干旱依然开始,大规模鼠疫就要到来,进而流民出现,盗匪四起,田地荒芜,饿殍千里。 胡思乱想有些远,修身才能治国平天下,现在修身未及且努力活着吧,至于未来,且走着。 ...... 于是,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他好歹摸清了自己身处的详细地方。 身处之地,是大明朝九边镇最西边的甘肃镇,西路肃州辖下,沙河卫所一带。 身份是红水乡堡,鸳鸯寨堡辖下的镇虏墩中,一个普通的墩军。 他是从陕西那边迁移过来的军户,三岁丧母七岁丧父,现在跟着大哥一家生活。 哥哥嫂子对他视若己出,家内有一个垂髫侄女,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侄子,也是墩军,两人不在同一个墩。 另外,哥哥嫂子给他买了一个媳妇,叫醉娘,身份当然是童养媳了。 这个世界的李大眼,今年十七岁,比后世的李大眼年轻的太多,而且身材高大强壮。 不但精通拳脚,而且擅长使用长枪,大弓等武器,让后世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的李大眼很是窃喜激动。 他曾按照原主的记忆,与肌肉惯性,多次演练原主最熟悉的劈挂掌与梨花枪。 一通下来,虎虎生威,拳若奔雷,枪如蛟龙,要是在后世,至少国家武英级运动员。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明朝的李大眼,是个憨怂,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性格懦弱胆小,经常受人欺负不敢反抗。 这让拥有他现在身体及记忆的李大眼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 你踏马憨怂,样子货,银样镴枪头,白长了一副好身体,更浪费了堂堂相貌。 别人打我一拳,我回他一拳,再加一脚,劈挂掌这么刚猛的拳路,怎么炼成了你这憨怂的性格! 呵呸。 李大眼看着水面倒影的自己,说道:“半个月过去了,咱也摸清了所处环境,从今天起,我就是新的李大眼。”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不求青云直达,但也不能受人欺负,偷生于尘泥之内。” 立志是未来,现在还是残酷的,现实的。 比如,眼下,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镇虏墩小兵,需要每天从墩内,外出六七里,挑够墩内驻军及其家属的用水。 原本憨怂的性格,让谁都可以踩在他头上,李大眼穿越过后,因为需要摸清熟悉周围环境,也没有急于反抗,所以一直继续挑水。 不但挑水,墩内其他的脏活累活也是他干,比如,洗墩军及他们家属的衣服,做饭,喂马。 李大眼伸了个懒腰,既然自己是新的李大眼,这挑水嘛,我踏马干嘛还要继续? 连续两年的干旱,让李大眼所在的镇虏墩周围方圆十多里,到处都是枯死的小树,一点就着的野草。 回去的路上,李大眼还看到倒毙于路边的流民,他蜷缩着身子,枯瘦干瘪的面庞上,眼睛朝西边瞪着。 他嘴里,尚有未咽下去的马粪,李大眼挑开马粪仔细查看,心中一沉。 青草加些许未消化的黄豆,关内各堡墩非战时,是不会给战马喂青草黄豆等精料的。 况且现在全肃州路干旱,青草极少,黄豆人都不够吃,哪里会无故喂马。 这是关外畏兀儿,或者蒙古瓦剌。 李大眼帮这个倒毙于路边的流民尸体,拖到碱滩沟槽内,胡乱用石块砂子掩埋下。 前行三四里,终于出了碱滩草地,这里,是镇虏墩附近军屯屯田,由于有自南向北的红水河流经滋润,屯田还算肥沃。 只是只有红水河两岸的屯田肥沃,其他屯田内则到处是干裂的沟壑。 时值七月,粟米已经收割完毕,田内空寂枯黄,没有留下任何收割后的粟米根茎。 因为都被前些时候过路的流民吃了个干净。 这天,连年干旱无雨,这地,沟壑纵横不再养人,这时代,开始流民四起。 李大眼拿着空荡的水桶,紧了紧破旧的红绊袄,压低头上的红笠军帽,脚踩同样破旧的红袄鞋,向视线里的镇虏墩走去。 第2章 镇虏墩 再前行一二里,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上,耸立着高大的镇虏墩。 墩墙高达十余米,整个外形呈上小下大的覆斗状,隐隐看见,墩墙上面的悬楼及灯柱军旗。 在镇虏墩的周围,还有一道三十多米的马圈围墙,墙外有壕沟,壕沟外又有鹿角拒马。 这便是红水乡堡,鸳鸯寨堡下辖的五个火路墩之一,镇虏墩,墩内守军六人,李大眼就是其中的墩军之一。 大明在九边各地大建墩台,一般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甚至在贡道紧要处,更是每里就建一墩。 靠近长城的近塞称之为边墩,腹地内塞称之为火路墩或者接火墩,每墩守军五到七人,在整个红水乡堡内,便有各式墩台五十余座。 李大眼所在的镇虏墩,虽然名字带着‘镇虏’,听起来气势不凡,但只是个普通的烟墩。 驻守,警示,传讯之作用。 因此,整个墩身以夯土筑成,并未包砖,如果包砖,按照大明九边镇惯例,就可称之为楼台。 终于到家了,李大眼心中也是欣喜,不由得加快几步,向墩内其他守军喊门。 喊了几声,墙上有人探出头来,看见李大眼嘻嘻一笑,喊道:“墩外何人叫门,可有出入凭证腰牌?” 李大眼眉头一皱,知道这是墩内其他守军故意戏弄自己,大家长年累月相处,相熟至极,怎能不认识。 要是其他人,只怕远远就开了墩门,这是依旧当自己是憨怂,拿自己耍笑。 可他要求看出入凭证腰牌也没错,按照大明边镇军堡法,守卫出入,须得出示腰牌以为凭证。 李大眼忍着心中怒火,阴沉着脸,放下肩头横放当做扁担的长枪,空空的木桶当啷滚落在地。 他从腰间扯下木牌,举起过头,然后向前几步。 嘴里大声喊道:“沙河卫所,红水乡堡,鸳鸯寨堡镇虏墩,勇字陆佰陆拾陆号,墩军守卫李大眼,按时回墩,开门——” 最后‘开门’二字,拉长且加大声音,带着爆炸般的怒气,让墩墙上的那人一呆,悻悻的胡乱骂了几句,方才磨蹭着,放下吊桥,开了墩门。 李大眼一手持枪斜靠在肩,一手提着两个空桶,穿过鹿角拒马,跨过三米宽壕沟上吊桥,走进墩内。 墩墙上,那人几步下来,拦在李大眼身前,挑眉说道:“李大眼,你这憨怂货,路上挑水有没有遇到元虏?” 李大眼见这人是张成,知道他一贯欺软怕硬,自己原主平时没少受他欺负,又加上他惯于溜须拍马,跟在甲长王英身后,狐假虎威,墩内其他人都讨厌他。 李大眼对此人没有好感,从他身旁走过,肩头暗中使劲一撞,便让张成踉跄着退后几步。 把手里的木桶朝墩内一角丢开,李大眼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歇脚,走了许久,有些脚乏。 听到木桶响动,墩内原本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几个脑袋从各处探出。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诧异,李大眼这个憨怂,今日怎么空桶回来,莫非遇见了北虏不成? 可见他模样,一身明军制式鸳鸯战袄,虽然破旧发暗,但也没有破损泥污,全身更没有伤口。 没有遇见北虏! 可他竟敢空手而归,挑水不成,晚上大家如何用水? 这憨怂想要造反渴死大家,那边,马屁精张成脸上阴晴不定,刚才李大眼有意撞了他一下,让他心中有些发毛的诡异。 这憨怂莫非恶鬼附了身,换了性子,胆子大了?劲还挺大,发起狠来,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可是见到众人纷纷指责李大眼没有挑水,人多势众再次壮了胆子,往日的习性萌发。 “李大眼,李大傻子,你个该死的憨怂,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不但没有挑水回来,还故意撞我,莫非找打?” 说完,张成卷起袖子,张开手掌,扬起朝李大眼脸上扇去。 李大眼眼睛一瞪,右手快速的抓住张成的手,用力一扭一顿,张成顿时发出哎呦的惨叫。 接着,劈挂掌一招‘开山炮’打在张成面门,张成鼻梁应声而断,鼻血喷涌而出。 张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大呼‘救命’,‘杀人啦’之类。 其他守军跟他们家属,见状,脸上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真是晴日里见鬼。 这还是李大眼么,他不应该是抱头蹲下,脸上挂着呆傻笑容,嘴里喊着‘下次不敢了,张爷爷打轻些’? 刚才出声指责李大眼的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巴,犹自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张大嘴巴看着不住惨叫的张成。 李大眼起身,嘴角紧紧抿着,脸色阴沉从众人脸上划过,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 许是听不得张成杀猪般的惨叫,觉得有些刺耳,李大眼大脚张开,将其踹出几米远。 张成倒吸气摔倒在地,刚要习惯性的张嘴喝骂,忽然,眼前红缨翻动,咽喉上汗毛竖起。 原来李大眼不知何时,手中长枪挚出,枪头正抵在他的喉咙上。 “再敢说一句,老子宰了你。” 李大眼凝视着张成,语气冷的像冰渣子一样。 他的狠戾动作,瞬间震惊了墩内众人,男人们目光慌乱,女人们面色惊恐。 张成脸色煞白,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视线里,平日的李大眼远去,只留下此时高大魁梧,满脸杀意的形象。 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甲长王英惊怒说道:“李大眼,你在干什么,军中禁止私斗,你敢枪指同袍,不怕军法严苛,当我这个甲长是死的不成?” 随着声音,甲长王英从墩墙上悬楼走下来,他矮胖的身体,下了十多米的楼梯,依然气喘吁吁。 肤色白皙,身材矮胖,脸上泛起一层油光,与墩内其他人的面黄肌瘦相比,衬托出他平日里饭菜油水很足。 旁边随着走下来的,是他的老婆刘氏,姿容中等,眉梢长有一颗黑痣,走动间,腰臀扭动的厉害。 李大眼扫了一眼甲长夫妇二人,冷哼一声,收回来手里的长枪,那边,张成瞬间长喘一口气。 甲长老婆刘氏,见到李大眼今非昔比,仰首挺立,不卑不亢的气质,再加上原本堂堂相貌,顿时眼中含湿带水。 “李大眼,刚才为什么枪指张成?”甲长王英横了一眼刘氏,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此獠张成,往日里就以欺负属下为乐,今日更是变本加厉,借故动手想教训属下。” “试问,同为三等军士,墩内同袍,他如此做法,甲长大人莫非往日没有看见?” “我李大眼堂堂墩堡守卫,来这里是忠心为国戍边的,不是当奴任人使唤的。” 李大眼一番夹枪带棒的诘问,让甲长王英讷讷接不上话来,‘往日’你不是憨怂么,不使唤你使唤谁。 他心中诧异,李大眼今日果真不一样了,不但性子换了个人,连说话也变得条理清晰且攻击性十足。 甲长王英擦了擦脸上油汗,转眼向地上的张成看去,心想此事是你引起,却间接让转了性子的李大眼将火烧到他身上,如今,你要是不给个梯子让我下来,本甲长有的法治你。 张成面色一苦,只得按照甲长王英意思说道:“回甲长的话,今日该李大眼挑水,可他却空桶而归,属下本想责问几句,他却暴起殴打属下。” “请大人替属下主持公道,惩戒恶徒,以正军法。” “大胆李大眼,苦主相告,你有何话说?墩内守军严禁私斗,更何况你还动用长枪,来人啊,把李大眼拿下,重打二十军棍!” 第3章 北虏寇边 “镇虏墩守军六人,计有夜不收两名:刘宗敏,刘元芳。 墩军五户口,王英,妻刘氏。张成,妻石氏。陈汉升,妻邓氏。李大眼。 家具:锅六口,水缸六口,碟十二个,碗十二个,盆六个。 火器:钩头炮一个,线枪一杆,鸟铳一个,三眼铳一把,子药火线齐。 器械:军每人拓弓一张,刀枪各一把,箭三十只,另军旗一面,旗杆两根,绳百米,气死风灯三盏,绑铃一副,软梯一架,柴堆五座,烟灶五座,礌石滚木若干,牛马狼粪齐。......” 当李大眼一通劈挂掌下来,仅仅拳脚就再次放倒了马屁精张成,还有黄板牙陈汉升时,甲长王英愣住了。 因为李大眼不但勇武过人,而且胆大至极,把长枪枪尖对准了他的咽喉。 “入你娘的,从前那是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强人,惹急了我,爷爷一枪挑了你,大不了奔关外十三寨去。” 关外是指长城以外,嘉峪关西北,那里盘踞十三伙马匪,合称关外十三寨。 “快读,死肥猪,读完之后,再决定是否打你家大眼爷爷二十军棍?” 李大眼枪头轻轻一送,冰冷的枪尖抵在甲长王英喉咙处,阴沉说道。 身材矮胖的王英,脸上冒着油汗,浑身颤抖,磕磕巴巴的念着墩内石碑上的刻字内容。 枪尖下的他,显得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的小命在李大眼手里,只要李大眼那么轻轻一送,他就会瞬间多了个窟窿喘气。 到时候李大眼关外一跑,茫茫大漠草原,上哪里找去,这种杀官造反的事情,在边军中时有发生,要是惹急了李大眼,看样子他真的会杀人的。 关外十三寨盗匪头领,听说其中好几个以前都是关内守军士卒。 想到这里,甲长王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中再也不敢有以后伺机报复李大眼的念头。 岂不闻匹夫一怒,血溅三步,何况这匹夫还是武艺精熟,凶悍蛮横之辈。 “李大眼,刚才为兄一时糊涂,受小人张成蒙骗,没有查清事实缘由,委屈了你,还请原谅则个。” 王英夫人刘氏接着说道:“就是,就是,大眼兄弟,老王不是这个意思,打啥军棍呢,都是一墩兄弟,老王是跟你开玩笑的。” 李大眼冷哼一声,果然,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穿鞋的,小小一墩如此,其他大的堡垒,卫所也想必如此。 呵呸,欺软怕硬的货,李大眼收回长枪,一口浓痰吐在甲长王英脚边,扬长而去。 身后,夜不收刘宗敏与刘元芳兄弟二人,眼中带着奇异的神色,看着李大眼,若有所思。 晚饭时间,黄板牙陈汉升妻邓氏,来喊李大眼出来吃饭,李大眼开门走出,身上披挂整齐,不但手上拿着长枪,腰上别着腰刀,身上步弓箭袋更是齐全。 他本来就是熊腰虎背,加上此时全身披挂,眼神锐利,龙行虎步而来,更显的极有气势。 看到他这个样子,众人心中都升起异样的感觉,饭厅上首,甲长王英问道:“大眼兄弟,你这是为何披挂整齐?” 李大眼说道:“今日我外出挑水,路上见有马粪遗留,马粪内,有未消化完的青草黄豆。” 甲长王英虽然传说是靠着拍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马屁才当上甲长的,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听到李大眼的讲述,顿时胖脸上出现慌乱,忙转头向张成问道:“适才你出去挑水,有没有发现这样的马粪?” 张成被李大眼揍了后,又被甲长王英教训了一通,还罚他接替李大眼挑水,此时晚饭间刚回来。 张成一愣,诧异的回道:“有啊,属下看到了。” 他鼻子塞着布条,声音有些囔囔,回话间,还不时揉着肩膀。 “那你有没有摊开马粪查看,里面是不是像大眼兄弟所说,有青草与黄豆?” “属下没有留意。” 甲长王英顿时气苦,恨恨的指了指张成,骂了一声废物,转头对李大眼说道:“大眼兄弟,据你所说,莫非关外异族又开始新一轮的打草谷?” 李大眼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大口吃着,旁边几人都是黑色麸饼,他在墩内一战成名,枪指甲长后,吃食方面顿时提了一大截。 “每年夏收过后,咱们这边粮食收获完毕,关外异族番虏不都是入关打草谷,抢粮食么,甲长大人有什么好慌乱的。” 明朝称呼蒙古瓦剌,鞑靼为‘北虏’,畏兀儿为‘西番’,此时后金建立,则为‘鞑子’。 李大眼此话一出,甲长王英神情有些讪讪,他努力掩饰眼底的慌乱,干巴巴说道:“既如此,墩内夜不收刘宗敏与刘元芳二人,今夜沿红水河查看,尤其注意西边嘉峪关卫所守军狼烟信号。” 刘宗敏身材矮壮,少言寡语,刘元芳手长脚长,身材高胖,二十岁的年龄,却长了满脸大胡子。 两人点头应命,甲长王英使唤老婆刘氏重新给二人换上白面馒头与粟米粥。 刘元芳撇嘴,真他娘的现实,需要爷爷们外出送命,则以白面馍飨之,反之则麸饼野菜汤。 吃喝完毕,李大眼率先到墩墙上悬楼警戒,身旁火油柴把点燃,五座烽火台上面狼粪木柴堆好,随时准备点燃。 身后,黄板牙陈汉升弯腰塌背的躲在悬楼角落,手里拿着梆子,战战兢兢。 他这个马屁精二号,被李大眼教训一顿后,老实恭顺了许多,此时眦着黄板牙问道:“大眼哥,你说番虏真的会来么?” “来如何不来亦如何,我等墩堡守军,杀番护民,杀虏保境,功绩赏银但从刀下取。” “他不来,赏银功绩从何出?不遇敌,何以显壮士!” 另一边吊桥放下,刘宗敏与刘元芳兄弟二人,牵马携弓,身背爪钩,腰跨短刀绳索药包等物,悄悄出了镇虏墩。 甲长王英端坐墩厅,指挥其余众人擦拭兵器,点数米粮肉食,另熬煮金汁。 从天启七年七月十五日开始,一连月余,直到八月下旬,关外番虏踪影皆无,西边嘉峪关也没有狼烟信号传来,渐渐镇虏墩内众人,放松了警惕。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明熹宗朱由校驾崩,传位于皇五弟朱由检。 至此,朱由检即位,改元崇祯。 彼时,日月所照,山河所在,文臣武将内官外戚,皆恭贺大明新皇。 同年,袁崇焕在辽东取得宁远大捷,后金受挫,只得转头东征朝鲜,携大胜之威复攻锦州,再受挫乃会。 然后从六月开始到八月,后金开始打起了北边鞑靼,西边瓦剌的主意,狼烟再起。 鞑靼,瓦剌两股旧元余孽,惧怕后金势大,开始向西迁徙,且一边迁徙,一边掠夺沿途的山西,陕西,甘肃三镇。 是故,八月下旬,在遥远的西陲,甘肃镇肃州路,新城堡,两山口堡,嘉峪关城,红水乡堡,其下数百烟墩,狼烟滚滚,梆子凄厉。 瓦剌寇边。 第4章 可怜红水河边骨 从十几米的墩台悬楼向外看去,北面靠近长城的据虏墩狼烟直冲天际,雷梆‘梆梆’的声音凄厉。 接着西北方向的接番墩,亦是狼烟滚滚,梆子凄厉,而偏后一些的镇虏墩,甲长王英慌乱的点起了狼烟。 黄板牙陈汉升则奋力的敲着梆子,张成站在甲长王英身后,替他抱着凤翅头盔。 夜不收刘宗敏,站在李大眼身旁,默然不语,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元芳则骂骂咧咧,嘴里嚼着干草,不时的把手心汗水擦在旧鸳鸯战袄上。 只有李大眼,昂首挺胸,跨刀持枪,目眺远方,不时侧耳听着什么。 忽然,李大眼冷喝道:“噤声!——” 众人一愣,闭嘴,侧耳听去,一声炮响从北面据虏墩传来,震得众人脸色剧变。 炮响一声,明烟一簇,代表来犯之敌百人以下,又兼之方向正北,寇边外族乃是北虏瓦剌。 北虏真的来了! 李大眼面色沉凝,回首看去,只见甲长王英与张成二人,此刻两股战战,早已没了精神。 稍好一点的是黄板牙陈汉升,他在炮响之后,慌乱却快速的站在李大眼身后。 右边刘宗敏与刘元芳兄弟二人,则长出一口气,神情反而放松,终于来了。 李大眼见状,只得大声喝道:“陈汉升,放炮点烟,挂黄旗,踏马的张成,继续敲梆子!——” 很快,镇虏墩内的号炮巨响,接着浓烟笔直向上,张成死命的敲响了雷梆。 警讯向外,一个接一个发出,离镇虏墩那边十里的其他两个墩堡锋烟也是传出,号炮接二连三,又传向更远的鸳鸯寨堡与红水乡堡。 各地凄厉的梆子声响个不停,一时间在外的军民等人皆慌乱驱赶耕种的牛马骡子,拼命逃回自己的城堡烟墩。 镇虏墩内,甲长妻刘氏,尖利的喊着石氏,快牵回墩外马圈内的牲畜,熬煮金汁。 李大眼下了悬楼,上了墩台,刘宗敏则留在悬楼,刘元芳带着陈汉升,跟在李大眼身后。 甲长王英仍是惊魂未定,颤抖着在张成帮助下,带好了凤翅头盔,咬咬牙,也跟着上了墩台。 忽然,楼下刘氏惊慌喊道:“陈汉升,你家婆娘邓氏去哪了?” 众人闻言,急忙清点人数,果然没有发现陈汉升妻邓氏的踪影。 陈汉升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哽咽,说道:“今晨,俺那婆娘说要回一趟娘家,帮忙夏种。......她应该还在娘家据虏墩那边,不会遇见北虏吧?” 墩内其他人都是脸色难看,北虏从据虏墩方向过来,而那沈氏也在那个方向。...... 众人不语,陈汉升带着哭音自语:“小翠,俺的翠娘,你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正北方向,忽然马蹄阵阵,夹杂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啸,又有烟尘数股,遮天蔽地。 烟尘中,北虏瓦剌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在他们的前面,还有十多个身穿大明服饰的百姓在惊恐奔跑。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惊慌哭喊,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神情。 瓦剌骑兵在后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左手马鞭,右手弯刀,呼喝怪笑,前后奔突驱赶。 他们还是老样子,不急着对百姓下手,想赶着百姓向墩堡这边,试图逼开墩门。 忽然,陈汉升嚎的一嗓子号哭:“是翠娘,天啊天啊,我的翠娘她真的遇到了北虏。” 众人看去,果然,百姓中间,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不是陈汉升妻邓氏是谁? 此时,她发髻散落,衣衫破烂,露出大片肌肤,脚上鞋子已经不见,哭喊着笔直朝墩堡跑来。 凄厉的声音隐隐传来:“汉升哥,当家的,快救救翠娘。——” 陈汉升扑通一声跪在甲长王英面前,哭着喊着:“甲长,王头,亲爷爷,快开门,让俺的翠娘进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英脸色勃然大变,叫道:“你在说什么,开门让邓氏进来?北虏趁机冲进来怎么办?我们妻口都在这里,你想让大家陪着你一起死?” 陈汉升死命哀求,王英不为所动,铁青着脸,只是说道:“你家邓氏翠娘,看样子已经被北虏坏了身子,残花败柳已然不洁,还是等过了这事后,再行续一房吧。” “你以往生性风流,贪花好色,怎地如今珍惜这个妇人,端的不可理喻。” 陈汉升闻言,脸上死灰一片,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喊着‘翠娘’,李大眼众人看着,虽心中同情,但都沉默不语。 北虏瓦剌野战悍勇,在后金兵威还未巅峰之时,他们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厉害的骑兵。 几个瓦剌骑兵驱马上前,大声对墩上指点取笑,一边还用鞭子抽打着四周的百姓。 尤其姿色出众的邓氏,更是被几乎抽碎了身上的衣服,身无片缕,在沙地上翻滚。 墩外百姓凄凉绝望的哭喊,特别是沈氏濒死的哀嚎,更是让人揪心,墩台上众人铁青着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李大眼拳头攥紧,脸色涨红,看着邓氏等百姓的惨状,心中怒火填膺。 他从后世来,何曾见过这等人间惨剧,如今亲眼目睹,只恨自己无翻天之能。 李大眼吸气平复心中怒火,强忍着使自己脑袋清醒,仔细观察下面几个瓦剌骑兵。 骑兵一共五人,都是一人双马,其中一人当是伍长领头,身着罗圈铁甲,头戴尖顶八瓣铁盔,面着青甲,腰跨弯刀,身侧角弓一张,箭袋三个,马鞍上抛斧一把。 其他四人则身穿钉着铜钉的半身皮甲,头上没有头盔,光头只在后面留有小辫,手拿精铁弯刀,长枪,棍枪,钩枪,另桑榆木弓各一把,箭袋一个。 这五人,俱都是身材矮壮,上身长下身短,马术娴熟的瓦剌骑兵,刚好属于小队编制。 李大眼压抑怒火,沉着说道:“瓦剌骑兵五人,有马十,一个罗圈铁甲,四个半身皮甲,全都是甲士,领头伍长则是青甲士,都是硬茬。” 身后众人闻言,都是脸色灰白,甲长王英则是倒吸一口冷气,咳嗽连连。 在瓦剌的军队中,军中士兵分为四个等级,仆役,兵士,甲士,青甲士。 其中青甲士最优者,则授予‘巴图尔’称号,巴图尔弓马娴熟,武艺惊人,战绩更是出众。 下面瓦剌骑兵虽只有五人,可人人都是甲士,甚至还有一个青甲士,绝对是瓦剌骑兵中的精锐。 墩内战力,目前只有李大眼,刘宗敏刘元芳三人,余者皆是庸碌窝里横之辈。 贸然出战,胜算不大,只能闭墩自保。 墩外,忽然一声声惨叫再次传来,李大眼放眼望去,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四个甲士骑兵,在领头青甲士一挥手之下,扬起手里的枪棒弯刀,划过百姓的咽喉。 十多个据虏墩百姓,刹那间死于刀下,鲜血染红了墩堡前沙地。 陈汉升妻邓氏翠娘,则被青甲士弯腰抱起,揪发**掰腿,面对墩台众人,重重向下贯穿。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无言的红水河边。 第5章 何以显壮士 “翠娘,我的翠娘啊。——” 陈汉升捂着脸掩着耳朵,不敢看墩外妻子的惨剧,也不敢听妻子的惨叫,可他哪怕如此,邓氏翠娘的一声声惨叫,也执拗的钻进耳朵,响在脑海里。 他低声呜咽,复又大声嚎哭,双拳死命击打着墩台地面,一直打到血肉模糊。 墩内众人都是凄惶,刘元芳默默的拍了一下陈汉升肩膀,却不知说什么,之能一声长叹。 瓦剌骑兵拔马怪叫着朝墩门方向冲来,荷荷哈哈几声,然后再调转马头回去,如此来回数次。 刘元芳恨恨说道:“兄长,北虏太过猖狂残忍,畜生不如,有没有把握射死他一个。” 刘宗敏皱着眉头,目测了距离,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大眼一声不吭的拉开手里的拓木大弓,慢慢的将弓弦张开,静静的看着领头一个,再次策马而来的瓦剌青甲骑兵。 他手上的这张弓,乃是原主祖传,据说,原主先祖乃李唐皇室后裔,这弓,乃当年先祖所制。 弓力达到两石半,弓弦上搭的长箭也是特制,铁镞重箭。 李大眼调整呼吸节奏,箭尖随着瓦剌骑兵移动,大拇指上的铜制扳指,在阳光下,泛起金光。 墩台众人看着李大眼,眼光不由自主的被他的动作吸引,这李大眼要干什么?墩内最强的夜不收刘宗敏都没有把握,他李大眼有把握射中? 心神古井不波,等那青甲骑兵冲近,冲近,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就是现在。 李大眼一声暴喝,弓如满月,箭如流光,‘嗖’的一声,避开青甲骑兵怀里的邓氏,直袭他面门。 青甲骑兵惊觉,哪里顾得继续折磨怀里的邓氏,仓促低头侧身,险之又险避开要害面门,头顶却被射出一道血槽,瞬间血流满脸。 青甲骑兵暴怒,也不继续拿邓氏发泄兽性,将其推掉在地上,清空马力,呼啸逃出弓箭射程。 墩台上,众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兴奋叫好,不说甲长王英张成之流,就是夜不收刘宗敏兄弟,也都震惊的看着李大眼。 这李大眼,竟然有如此射术,相隔八十步,一箭射中高速移动的瓦剌骑兵。 这一箭,力量,速度,准头俱佳,虽没有射死瓦剌骑兵,但也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要不是兼顾邓氏,只怕这一箭,定是夺命之箭。 刘元芳兴奋的垂着墩台墙面,哈哈大笑,刘宗敏则目光闪烁,眼中带着审视,思索。 其他四个半身皮甲瓦剌骑兵大惊,急忙调转马头,纷纷回防青甲骑士,他们惊怒间,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纵横大明边镇多年,往往一人一骑便吓得明军墩堡大门紧闭,不敢外出迎战,何况今日小队五人齐全,却没想到在这区区火路墩下翻了船。 看来,南朝也非无人,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四个半身皮甲骑兵,护着青甲骑士,躲在一块大石背后,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并朝着墩台射箭。 墩台十多米高,他们离得又远,加之瓦剌桑榆弓弓力不强,只看看四十步左右,弓箭射出,只能歪歪斜斜的落在半途。 墩台上,刘宗敏兄弟二人与之对射,也都徒劳无功,几个瓦剌骑兵见今日讨不了便宜,只能怪叫几声,护着青甲士策马离开。 这个时候,墩台众人对李大眼的目光再次改变,张成摸着歪斜的鼻子,看着李大眼则是满脸畏惧。 刘元芳咧开大嘴,冲李大眼竖起大拇指,刘宗敏也对李大眼友善的点了点头。 甲长王英干咳两声,笑着说道:“没想到大眼兄弟射术如此之好,今日你一箭射退北虏骑兵,本甲长会为你向上官请功的。” 李大眼没有理会,默默的看着墩墙外面百姓的尸体,地上鲜血横流,特别是邓氏那赤裸的身子,白的刺眼。 此情此景,何谈请功庆贺一说! 他放眼看去,鸳鸯寨主堡,以及其下的几个火路墩,全都紧闭墩门,没人赶出来截杀瓦剌骑兵,任其自顾离去。 不说这些守卫堡垒,警戒之火路墩,哪怕西北,最北,最东的野战兵营,长城守军,也没人出来。 呵呵,这就是明末啊,大明九边镇之甘肃镇。 呸! 李大眼朝地面吐了一口浓痰,说不出的难受,忽然,瘫坐在地的陈汉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朝着李大眼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然后不待李大眼反应,径直飞快下楼,打开墩门,一把抱住赤裸全身的妻子邓氏,嚎啕大哭。 甲长王英大恐,急忙喊道:“你这找死粗汉,没我命令擅自开墩门,不怕北虏骑兵去而复返,害了一墩人性命?” 李大眼冷冷看了他一眼,朝楼下走去,身后刘宗敏兄弟皆鱼贯而出。 张成看了看王英,问道:“大人,咱们下去么?” 邓氏微弱的张开眼,费力抬起手臂,想抚摸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却只敢停在半空。 她喃喃说道:“汉升哥,翠娘不干净了,对不起你。” 她眼神空洞,下身谷道一片狼藉,肠子流出数尺,说完这话,眼中就彻底没了生机。 陈汉升嚎的发出凄厉的哭喊,手忙脚乱却不知如何做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妻子身体渐渐没了温度。 “俺的翠娘啊!——” 红水河潺潺流动,微风起,掀起波澜,像是在回应他的喊叫,李大眼几人站在他身后,皆唏嘘不已。 众人开始清理百姓的尸体,墩内刘氏与石氏也出来帮忙,不多时,一个大坑挖好。 粗粗掩埋掉百姓的尸体,甲长想张嘴命令陈汉升,将邓氏一起掩埋,但眼角瞥见李大眼的寒芒后,讷讷不敢言语。 任由陈汉升嚎哑嗓子,呆坐在沙地上。 忽然,陈汉升拔出腰间解手刀,朝胯下一挥,闷哼声中,一个血糊糊的肉块掉落。 李大眼等人皆头皮发麻,看着陈汉升的动作。 陈汉升将那肉块放在邓氏身上,然后苍白着脸,双手刨开沙土,将邓氏掩埋。 他嘴里说道:“翠娘,你以前总怪俺贪花好色,有钱便去乡堡勾栏鬼混,不好好过日子。” “俺错了,俺以前没有听你的话,俺真的错了,翠娘,你看,俺割了是非根,从今以后,心里,身体都是你的,再也不去勾栏。” “翠娘,你等着,等俺替你报仇,宰了那北虏青甲,便下去陪你,现在先把小命割下陪着你。” 陈汉升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回墩内拿起腰刀长枪,重新回到众人前。 他来到李大眼面前,说道:“大眼哥,以前是俺不对,时常跟张成一起欺负你,今日你替俺射了一箭,俺感激不尽。” 说完,陈汉升摇摇晃晃向北走去,沿着路上的马蹄印追杀瓦剌骑兵。 他去报仇! 李大眼亢声说道:“北虏寇边,年复一年,墩堡烽火,燃于马蹄,我汉家男儿岂能眼睁睁看北虏侵我家园,毁我田地,杀我父老,辱我妻子?” “男儿身带吴钩,食民之俸给,不能保境安民,驱逐鞑虏,要此身何用,要长刀何用?” “今日,北虏又至,难道还想以往一样,龟缩墩内,任由他肆意杀戮,志满而归?” “谁敢与我同去杀虏?杀虏,不杀虏,何以显壮士!——” 第6章 突袭 李大眼说完,回墩内牵马而出,刘宗敏与刘元芳相互对视一眼,也都策马跟在李大眼身后。 三人相互对视,皆都豪迈一笑,此去杀敌,当马革裹尸而还,也不枉堂堂汉家男儿之名。 甲长王英见墩内战力三人组皆去,顿时慌了,有心阻拦却怕李大眼发横,只得哎呦顿足。 忽然,他眼睛一转,心中没了怒气,这样也好,如果李大眼三人加上早去的陈汉升,真能斩首立功,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劳。 如果他们无功而返,也没关系,在这诸墩堡皆大门紧闭之际,独镇虏墩守军外出截杀,岂不是倍显镇虏墩武勇,身为甲长的他,也脸上有光,超其他墩堡甲长一截。 又则,若他们几人截杀不成,死在外面也好,省的那个李大眼在墩内祸害,屡屡挑战自己权威。 反正,大明不缺人,墩堡不缺军户,他们死了,自有其他人顶替,流民最是乐意。 只见王英干咳几声,说道:“好,大眼兄弟一番话振聋发聩,为国杀贼,乃我大明将士本分,如若立功,我定然向上官如实禀报,为你们请功立赏。 当然,本甲长守墩有责,虽有心与你等同行,但却不敢辜负上官所托,只能在墩内静候各位佳音。” 他身后的张成忙接着说道:“整个墩内只余甲长一人,未免太过单薄,眼下各处情形不明,我便留在墩内与甲长一起守卫好了。” 此言一出,墩内各人皆不屑的看着他,他的妻子石氏也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老娘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一点血性都没有,不如陈汉升远矣,要是今日换作我在墩外,不知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石氏呸了张成一口,转头墩内走去,原地徒留张成一人,不敢抬头。 三人策马,不多时便追上陈汉升,由于陈汉升自宫其身,伤势不轻,胯下血迹斑斑,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陈汉升见李大眼三人与之同行,嘴巴开阖几下,讷讷说不出话来。 “老陈,你这色胚,老子以前看不起你,觉得你妻邓氏所嫁非人,今日看来,你陈汉升,是个狠人爷们。” 刘元芳大大咧咧说道,大巴掌拍着陈汉升的肩膀,刘宗敏急忙喝止,否则再有几下,陈汉升还没报仇,就要死于自己人之手。 李大眼忽然侧耳听了一下,目光带着惊奇,朝后方看去,只见烟尘起处,一人策马追赶而来。 马上骑士,身穿红色鸳鸯战袄,外罩铜钉半身皮甲,头戴红色军笠,手拿枣木棍枪。 待人走近,李大眼定睛一看,来人面容青嫩,十六七来岁,身材高挑,正是原主侄子李过。 “侄儿担心北虏瓦剌破墩,苦求接番墩甲长良久,方才放侄儿出来。 侄儿心忧三叔安危,一路疾行到镇虏墩,却被那甲长告知,三叔竟然外出截杀来犯北虏。” 李过下马,说完,抱拳一揖,对着李大眼拜了下去,眼中流露出真情实意。 李大眼连忙扶起,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追赶而来,已然是至亲无异,心中早就认了这个便宜侄儿。 看着英武不凡的侄儿,李大眼脸带赞赏,说道:“好侄儿,既然来了,那就与三叔一道,杀虏去!——” 又平添一份战力,刘宗敏面色轻松了不好,与一队北虏瓦剌骑兵,如今战力人数相等。 己方陈汉升有伤势在身,而对方最强悍的青甲士亦有伤势在身,两下兑换,当不亏也。 又加上截杀在敌人预料之外,突袭之下,绝对再添一大优势。 如此看来,此行也许不需马革裹尸而还了。 想到这里,刘宗敏招呼一声,先去打探瓦剌骑兵的住歇地,回来商议后再行计较。 他本就是夜不收,大明边军最强悍军士,追击,查探,捉生,绘图,乃是看家本领。 这一出动,沿着蹄印向前,沿途查看地利,并掏出小本记着沿途河水,山石,小路,着实十分专业。 两个时辰后,刘宗敏返回,说道:“大眼,李过兄弟,那一队瓦剌骑兵,在前面二十里外的古城林场住歇,他们一向轻视我汉家儿,此时没有任何警觉。” 李大眼目露喜色,看看天色,说道:“刘兄弟,现在离天黑还是一个时辰,我们暂且歇息,吃喝补充体力,等到夜晚他们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咱们再行出击。” 刘宗敏点点头,认可李大眼夜袭的提议,他们五人,两人是夜不收,惯于夜间出没,其他李大眼李过二人,悍勇异常,且没有夜盲症,至于报仇心切的陈汉升,虽然赞叹其勇气,但其本身战力为渣。 几人核算敌我战力的时候,自动将其忽略了。 忽然,李大眼转头看向刘元芳,问道:“元芳,你怎么看?” 刘元芳一愣,摸了摸脑袋,说道:“你跟我兄长订议就好,我没意见。” 李大眼心中一乐,嘴角带着笑意,招呼众人下马,吃喝回复体力,同时,几人都掏出一捧黄豆喂马,然后刷干净马鼻。 等了一个时辰后,天色大黑,几人扯下鸳鸯战袄中的丝绦棉絮,把马蹄包住,再拴好马嘴衔枚。 李大眼与刘宗敏走在最前面,一直往目标而去,李大眼身上背着弓箭,腰上挎着腰刀,手里紧握长枪,虽大战来临,心下却异常平静。 或许他真的适合乱世,这种刀头舔血,杀人斩首的生涯不但没有让他害怕,反而心中兴奋至极。 身后是李过与刘元芳,再后是喘着粗气的陈汉升,众人身上所有反光的铁器,甲片,都已经涂抹了泥土。 一行人踩着脚下的泥土,因为是夏日,树木没有落叶,所以众人走动间,并没有响动。 前面十多米处,几个瓦剌骑兵,此时正在欢呼嚎叫,他们每人搂着一个女子,嘴里灌着烈酒,搂着女子的那手,在上下扣摸。 女子们低声哭泣,不敢反抗,只是心如死灰一般,希望灾劫快点过去。 李大眼几人再摸近两三米,此时,在篝火的照耀下,全然看的清晰。 却见,篝火四周,是一顶顶帐篷,帐篷中间,战马拴在小树上。 或许是晚上歇息,此时这些瓦剌骑兵全都脱去了身上的甲胄,武器也胡乱的放在一旁。 他们纵横大明边镇,一向往来如无人之地,他们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汉家儿郎来夜袭。 调笑声,哭泣声,兴奋至极的嚎叫,怀里是皮肤细嫩的汉家女儿,篝火上炙烤着是汉家养的牛羊,嘴里喝的也是汉家的烈酒。 此情此景,怎么不让他们忘乎所以,得意忘形,连基本的警戒都不曾安排。 李大眼身后,陈汉升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视线里的那一个个受辱的女子,与旁边一个个赤裸的尸体,都似乎换成了邓氏翠娘。 他全身发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李大眼发觉,转头低声说道:“冷静,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等他们再多灌些烈酒。” 忽然,一个女子的惨叫传来,只见一个头上绑着白布的瓦剌骑兵,残忍的将女子扒光衣服,怀抱举起,然后重重的向腰间穿刺。 女子陡然眼睛瞪大,面色痛苦的苍白,双手徒劳的抓挠,脑袋一歪,已然晕了过去。 陈汉升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窜出去,嘴里喊叫着:“天杀的畜生,还我妻子的命来。” 第7章 厮杀 李大眼暗叫不好,但也无法责怪陈汉升,众女子的惨状,他今日在妻子身上刚看过。 此时,陈汉升已经冲了过去,持刀就向领头的青甲士砍去,势如疯虎,李大眼见状,也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杀虏!杀虏!” 李过年纪最小,看着如此残忍的一幕,早已按捺不住,听到李大眼号令,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手里棍枪一抖,枪头直奔一个瓦剌骑兵咽喉,噗嗤,血溅四散,瓦剌骑兵死。 李大眼张弓射箭,嗖的一声,重矢就射穿了一个瓦剌骑兵的咽喉,重箭力大,带起瓦剌骑兵钉在树干上。 “杀啊,杀虏!——” 刘宗敏与刘元芳也冲了出去,刘宗敏手里的破风刀,硕大的刀口一划,就砍掉了一个瓦剌骑兵的脑袋。 刘元芳也不甘示弱,手持狼牙锏,高高扬起,一锏砸在了一个瓦剌骑兵脑袋上,狼牙尖刺穿透头骨,顿时,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几人突然发动攻击,瓦剌这一队五人骑兵喝多了烈酒,头晕目眩,哪里扛得住猛烈突袭。 仅一个照面,除了那个青甲士武艺精湛,躲开了陈汉升的腰刀,其他四个瓦剌骑兵,全都被斩杀当场。 那个青甲士见到明军突然袭击,只一个照面,就斩杀了自己手下,躲闪之际,嘴里大声说着胡语。 刘宗敏是夜不收,军中专事刺探捉生,粗通一些胡语,他听见青甲士的喊声,脸色急变,提醒道:“注意了,这厮在喊同伴。” 李大眼神情一沉,估算错误,竟然还有一队,果然,在青甲士喊过之后,从后面帐篷内呼啦又钻出五个瓦剌骑兵。 同样,一个青甲士,四个甲士,他们想必吃喝后,在帐篷内休息,此时虽手提弯刀钩枪,但身上没有着甲。 新出来的一队五人瓦剌骑兵,呼喝一声,与先前那个青甲士汇合一起,结起步战兵阵,与李大眼五人相对峙。 此时,被掳来的女子们,全都胆战心惊缩在一旁,大多不敢出声,不过见眼前的明军突然出现偷袭,连杀四个瓦剌骑兵,很多人眼中都重新燃起希望,只盼这些勇敢的明军,杀尽眼前的鞑虏,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这些女子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豆蔻少女,双手双脚被捆,身上衣衫整洁,倒没有被凌辱,她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战战兢兢,反而蠕动手脚,努力挣脱手脚上的绳索,杏眼含恨。 李大眼招呼一声,同样与刘宗敏四人结成明军对战对阵的雁翎阵,他手持长枪当仁不让居于雁头,身后两侧分别是拿棍枪的李过,狼牙锏的刘元芳。 压后的是破风刀刘宗敏,顺带照顾受伤的陈汉升。 两方缓缓靠近,忽然六个瓦剌骑兵呼喝一声,挥舞弯刀钩枪,率先冲了过来,这边明军几人,也都扬起了兵器。 李大眼手腕急抖,枪身怪蟒翻腾,枪尖寒光四起,一招之下,连刺青甲士眼睛,喉咙,心窝,两侧腰眼。 对面青甲士瞳孔猛的一缩,心中大恐,他哪里见过如此威猛的梨花枪法,只能凭着直觉勉力舞动手里弯刀抵挡。 他挡住了眼睛,咽喉,心窝方向的枪尖,却再也无法挡住紧接着的腰眼处袭杀。 噗嗤,血光突显,青甲士惨叫一声,左侧腰眼已经被枪尖扎了进去。 李大眼身后,李过棍枪枪尖被对面另一个青甲士的半月斧挡住,刘元芳的狼牙锏同样被钩枪锁住。 压阵最后的刘宗敏破风刀砍断一个瓦剌甲士的长枪,却没护住身侧的陈汉升,让另一瓦剌甲士弯刀砍在陈汉升手臂上。 对面还剩余两个游弋的瓦剌甲士,其中一人,只见他左手攥紧锁链,右手抛斧无声无息的划过一道阴影,攻击方向正是被钩枪锁住兵器的刘元芳。 刘元芳听到风声,顿时亡魂大冒,而此时,李大眼的枪头,却被青甲士双手牢牢抓住。 这青甲士眼中带着残忍,悍勇异常,哪怕忍着枪尖扎进身体的巨大疼痛,也要阻止李大眼的救援。 李大眼目眦欲裂,刘宗敏颤音喊着:“元芳,小心!——”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奔来,捡起地上弯刀,噗嗤一声,从后面扎进手持抛斧的甲士。 甲士喉咙荷荷发出怪叫,嘴里冒出血沫,不甘的看着身后的红衣女子。 “好女子!——” 抛斧没有了控制,半途力道减弱,刘元芳趁机一侧身,斧头砍在肩膀上。 李大眼放下心来,刘元芳伤势虽重,肩膀上挂着一斧头,但万幸没有伤及性命。 他转过注意力,眼睛通红的看着枪下青甲士,既然你抓住不放爷爷就送你一个透明窟窿。 双手一送,枪尖继续深入,刺穿青甲士的腰腹,青甲士受创哀嚎,仍旧死死抱住枪身。 李大眼弃枪,抽腰刀,因为废了陈汉升的那个甲士,已然转过方向,向他杀来。 同时,侄儿李过被另一个青甲士练练挥动半月斧,压制的只有招架之力,苦无还手之能。 刘元芳与对面的钩枪甲士你来我往,一时间血光飞溅,势均力敌,压阵的刘宗敏刚才分神说话之时,受了一枪,此时也之能堪堪抵挡得住。 而陈汉升,则面色蜡白,抱着断掉的左手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战况不利于明军,李大眼心中焦急,之能奋力施为,手里的腰刀舞成一团光影,连连向弯刀甲士砍去。 前面,红衣女子喘了口气,眼中闪着浓烈的恨意,挥舞弯刀从后面向半月斧青甲士攻去。 她这一出手,李大眼目光一凝,红衣女子动作敏捷,招式小巧伶俐却狠辣异常,分明武艺不输于刘宗敏,比李过刘元芳还要高上一线。 “小娘子,杀得好,好武艺!” 李大眼狂笑,手里挥刀更快,对面甲士疲于应付,霎那间,就被李大眼连划四五道伤口。 突然,李大眼暴喝一声,腰腹发力,腰刀细长的刀身如闪电落下,将弯刀甲士一劈两半。 接着,反手右刺,无声无息且迅捷无比,扎进被红衣女子与李过围攻的青甲士腰腹。 青甲士受创,惨叫一声,声音未落,又听噗嗤噗嗤两声传来,李过棍枪扎进他的大腿,红衣女子弯刀砍进他的后背。 李大眼手腕转动,腰刀在青甲士体内绞断肠肚,青甲士惨叫连连,顿时失去了战力。 接着,李过收枪,转头与刘元芳围攻钩枪甲士,两人齐发力,也是瞬间就斩杀了钩枪甲士。 红衣女子刚要前去帮忙刘宗敏,却不料刘宗敏猛然突进,硬受了对面甲士长枪一刺,然后单手抓住枪头,另一只手用力一挥,破风刀将其枭首。 最后剩余一个游弋钩枪甲士,则被李大眼活劈。 第8章 缴获 至此,十个瓦剌骑兵死了九个,只剩下李大眼梨花枪下的那个最先青甲士。 众人围了上去,刚要准备刀枪齐砍,结果了他的性命,却不料后面窜出陈汉升来,他扑通跪在李大眼面前。 说道:“大眼哥,能把此人交给我么?” 陈汉升眼中带着残忍的疯狂,腰间别着断掉的左臂,乞求着李大眼。 李大眼心中感叹,陈汉升此人,虽然以前随风摇摆,顺势欺负过自己,可现在遭逢剧变,妻子受辱而死,自己割鸟复又断臂,只为妻报仇,矢志不改,这股狠劲,乃真男人也。 李大眼觉得,自己有些欣赏这个男人了,于是点点头,看着他单手费力的将青甲士捆好,胡乱抓过沙土抹在断臂肩头,然后拖着青甲士,向来路走去。 青甲士被拖着走,此时方感到恐惧,他嘴里叽里咕噜的朝李大眼喊着,李大眼看向刘宗敏。 刘宗敏说道:“他在求饶,说自己是瓦剌那颜,贵族,他可以用牛羊金银赎自己的命。” 刘宗敏的话,前面陈汉升也听到了,他停下脚步,虽不甘却也等着李大眼决定,因为这青甲士是李大眼的擒获。 李大眼回忆,明军从永乐四年开始,定下奇功,首功,头功二等,首功以擒获斩首北虏为第一,辽东女真次之,西番及苗蛮又次之,内地反贼盗匪又次之。 成化十四年又规定,凡对蒙古瓦剌,鞑靼作战,擒斩一人,升一级,三名,升三级,而苗蛮西番,三人才升一级。 如今天启七年,明年就是崇祯元年,后金鞑子将会取代北虏瓦剌鞑靼,为首功第一。 此时,擒获与斩首相比,仍是擒获更为显赫,尤其对甘肃镇明军而言,擒获一名敌酋贵族,可比斩首功绩更大。 何况,此瓦剌青甲士,求饶说用牛马金银赎命,如果放归此人回去,必然收获极多。 但是,李大眼冷冷一笑,示意刘宗敏翻译,说道:“你等北虏瓦剌,经年犯我边界,杀我百姓,辱我妻女,夺我钱财,肆虐山河,岂是金银牛马可赎罪的,今当以尔命祭祀我汉家死去父母妻儿。” 李大眼摆摆手,让陈汉升继续拖走,陈汉升眼珠通红,哽咽说道:“大眼哥,等我将他剖腹挖心祭奠翠娘,如若不嫌弃,以后这条烂命就归你了。” 陈汉升远去,嘴里喃喃自语:“翠娘,你别走太远,看我带谁回来了。” 李大眼忽地浑身精神一松,躺在地上,毫不介意地上的血污,经此一战,他只觉得心中畅快至极。 白日里,积压郁郁在心中的恶气,全都随着刀砍枪刺,一扫而空,此时躺在四周的瓦剌北虏尸体中间,是那么的舒畅。 并且经此一战,他对自己的身手武力,也有了极大的信心,穿越过来半个月,此时方觉得有了安全感。 身逢乱世,哪有比一身强悍的武力更能让人安心,还有,此战,他与刘宗敏兄弟,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再加上侄子李过,卖命给他的陈汉升,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刘宗敏刘元芳,李过,红衣女子,他们此时也不比李大眼好到那里去,全都浑身虚脱的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血气之勇过后,再回首刚才厮杀,众人脸上都带着后怕,区区五六人,竟然连杀北虏瓦剌骑兵十人。 这战绩,这满地的尸体,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忽然,五人相互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李大眼笑声豪迈,刘宗敏笑声如夜枭,刘元芳笑声粗豪,李过笑声清朗,红衣女子笑声则恨意满满。 经过介绍,李大眼知道,红衣女子原来是陕西镇米脂县人,叫红娘子,由于老家大旱,不得已跟着家人逃荒到甘肃镇。 本想到关外谋一生计,却不料半途被瓦剌骑兵抓获,父母惨死,只剩她一人,由于武艺在身,打伤想要欺负她的北虏鞑子,所以才被捆绑起来。 幸亏她幼年时被一走江湖的刀客传授过刀法,在李大眼几人突袭之时,暴起杀人,既救了自己,又救了别人。 好半天,李大眼才想到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刘宗敏几人也想到了,跟着站起身来。 众人粗粗的包扎过伤口后,全都狂喜的盘点收获。 此次大胜,除了李大眼几乎人人带伤,但是一地的尸体首级,与其他的物资,却抵消了众人身上的伤痛。 仔细盘点,有瓦剌骑兵甲士留下的帐篷,半身皮甲,罗圈铁甲,还有足足二十匹战马。 其他弯刀,钩枪抛斧弓箭,绳索猪羊则是不一而举,每个都让众人狂喜。 忽然,红娘子出声说道:“大眼哥,中间帐篷里面还有瓦剌骑兵抢来的金银布帛,好几大堆。” 经历了生死之战,红娘子也跟着众人一起,喊李大眼为大眼哥,丝毫没有难涩。 李大眼飞奔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哈哈大笑,果然,居中帐篷里面,一堆金银闪闪发光,又一堆铜钱古旧泛青,大堆成袋的粟米高粱,还有更多的布匹丝绸棉布。 看着这么多的财货,李大眼几人相视一眼,狂喜震惊,他们此次出来,原本是奔着马革裹尸的念头,但没想到却尽杀了瓦剌鞑子,收获一大堆金银布帛。 不说后面的军功奖励,单单眼前这些金银布帛,也注定此行大大收获,只凭这些,以后自己与家里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刘元芳最是沉不住气,先是呆呆傻傻,然后猛的一扑,扑在金银上面,手舞足蹈的大叫:“发了,发了,入他娘的,真是发大财了。” 还是李大眼率先清醒过来,他看看天色,已然隐隐发白,他笑着说道:“好了,元芳,淡定一些,咱们收拢一下缴获,准备回去了。” 众人收拢统计,共有熟铁罗圈铁甲两幅,铜钉半身皮甲八副,钩枪四把,长枪两把,弯刀八把,桑榆弓九把,精良角弓一把,箭袋二十三个,上好战马二十二匹。 帐篷六顶,猪三头,滩羊十只,鸡鸭数十,白面粟米高粱两石多,足金三十两,白银一千三百多两,铜钱折合白银也有八十多两。 金银铜钱,全部折合白银,足足一千七百多两。 统计完毕,几人开始分配,由于此次制订计划,与首倡截杀,最后斩杀北虏,李大眼全是首功,让众人敬佩心服,所以几人推李大眼分配。 两副罗圈铁甲,李大眼与刘宗敏一人一副,八副半身皮甲,挑好的,李过,刘元芳,红娘子一人一副,还给陈汉升留了一副。 上好战马一人一匹,他们自己原来的战马与瓦剌骑兵的一比,就上不了台面,等回到墩内,当缴获入账。 金银布帛分配,按照斩首多少,李大眼箭射一人,活劈两人,先前青甲士被重伤擒获,共计四人,其中甲士三,青甲士一。 刘宗敏独杀两个甲士,红娘子,李过,刘元芳各自独杀一甲士,三人在李大眼帮助下,又合杀一个青甲士。 两个青甲士都因为李大眼被杀被擒,他一人就消灭了十个瓦剌骑兵的一大半战斗力。 一千七百两折合白银,众人公推李大眼取五成半,计银九百两整,刘宗敏一成半,约二百六十两,其他三人各取一百八十两。 布帛太多,暂且用不上,众人决议暂且藏在古城林场,等以后取用。 李大眼提议,拿出自己的五十两给陈汉升,又在布帛中,给陈汉升留了一份。 此时,四周被瓦剌骑兵掳来的女子们,全都围了上来,她们心怀感激的跪在李大眼面前,哭泣说道:“小女子们,感谢军爷大人们的救命之恩。” 李大眼看着这些饱受摧残的女子们,眉头皱了起来,按照此时大明的风气,女子被掳被辱,哪怕事后被救回,也难以回到从前,无论家人父母,乡邻亲戚,都不能重新原谅接纳她们。 她们劫余之后,不但身心全都受到伤害,还要忍受家人乡邻的排斥对待,所以李大眼犯愁,这些女子今后的归属生活。 那边,红娘子感同身受,替这十多位女子求告:“大眼哥,她们回去必然在家人乡邻的白眼中苦熬度日,直至悬梁跳井,请大人可怜她们,带大家一起回墩堡安置。” 她又说道:“这些同病相怜的女孩们,我愿意带着她们做些墩务,或者帮忙屯田,只求能有一丝活路。......” 红娘子秀丽的脸上,带着倔强与不甘,苦苦哀求着,其他女子一听,也都求着李大眼不要将她们送归原地。 李大眼沉思片刻,即亢声说道:“保境安民是我等军汉责任,可如今让你等弱女子落入北虏鞑子之手,受尽屈辱,实乃汗颜惭愧。...既如此,你们不愿返回原地,就跟着我一起到镇虏墩吧。” 众女人皆面色稍霁,眼中开始出现一丝生机,纷纷停止了哭泣再次拜谢了李大眼。 李大眼又从自己的银两中,拿出了折合五十两白银的铜钱,分给了这些女子,让她们彻底有了生的希望。 随后,李大眼申了个懒腰,与众人对视一眼,大手一挥,言道:“此战破虏,大获全胜,你我归家,夸显壮士!——” 李过,刘元芳欢呼号叫,刘宗敏脸上也露出微笑,红娘子与其他女子,擦干眼泪,开始浮现笑意。 将战利品托在马上,李大眼居中当先,左侧刘宗敏刘元芳,右侧李过红娘子,后面跟着一众女子,大家迎着朝阳,策马高歌而去。 第9章 大功 当李大眼众人回到镇虏墩时,整个墩内都沸腾了,甲长王英,张成,和附近据虏墩,接番墩数十墩民军户,全都闻讯拥了过来。 他们垫脚远远望去,只见一大群马队自北而来。 马蹄声如夏日闷雷,隆隆的由远及近,再就是腾起的烟尘直冲天际。 近了。 他们马头两侧,悬挂着北虏血迹未干的首级,单手控马,另只手还牵着其他战马的缰绳。 这些战马上,除了端坐着一些形容憔悴,被营救回来的大明女子,空余的地方,则是堆放着大量缴获物资。 一片惊叹喧闹后,众人纷纷迎上前去,对眼前的战马指指点点,更有胆大着,吐了一口吐沫在马头两侧北虏首级上。 这么多战马,物资,再说说首级,众人心中暗叹,难道此次进犯的北虏瓦剌,全部被李大眼几人杀光了? 甲长王英挤开众人,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战马首级,情不自禁放声大笑。 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赞叹,不用问,此次绝对是大胜无异,单看这些战马,缴获物资,哪怕不算首级,也是大功一件。 算上首级,那绝对是升官发财的节奏,看来,此次让李大眼带人截杀,实乃明智之举。 王英大笑说道:“欢迎壮士归来,此行大胜,实乃我镇虏墩,不,鸳鸯寨堡近五十年未有之泼天大功啊,哈哈!” 李大眼心情愉悦,见甲长前来,于是下了战马,抱拳扬声说道:“此行截杀,镇虏墩军李大眼携夜不收刘宗敏刘元芳,陈汉升,另有接番墩军李过,共计五人,幸不辱命,侥幸大获全胜。 共斩首北虏首级九具,缴获上等蒙古战马二十匹,救回被掳女子十余口,其他猪羊鸡鸭粟米无算,现归来特向甲长王大人复命!” 甲长王英脸上的肥肉剧烈颤抖,油汗嗖的冒出,虽说早已看见,但经李大眼这么一说,顿时心中惊喜加倍,连声音都变了,道:“斩,斩首九级?嘶,你们真,真是勇士!” 围在周围的众人听到李大眼的话,全都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尤其附近接番墩的军户,李大眼与自家墩内李过外出截杀,他们是知道此事的。 但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区区五人竟然能斩杀九个强悍的瓦剌骑兵,他们心中疑问,咱大明的守军,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马前挂头,马后妇人,更有累累缴获,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忽然,一个略显阴郁的声音接道:“回禀甲长大人,不是九具,而是十具,大眼哥适才疏漏了。” 陈汉升灰白着脸,腰间别着断臂,单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那脑袋,头顶头盖骨已然不见,只留软塌塌的脑浆在晃动。 甲长王英脸色一紧,被陈汉升一身浓重血腥味逼得连连后退,他指着陈汉升,颤抖说道:“你,你不要过来,且把脑袋丢在哪里。” 陈汉升没有理会,直愣愣的提着青甲士脑袋走到李大眼面前,费力挤出一丝笑容,把青甲士脑袋递给李大眼,蠕动几下嘴唇,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就昏瘫在地上。 张成老婆石氏,现在除了李大眼最是佩服陈汉升不过,见状,急忙挤开张成,招呼其他外墩军户,一起把陈汉升抬进墩内。 张成一脸醋意,看着自家婆娘不睬自己反而心忧陈汉升,满满的不爽,忽然想到陈汉升已然无鸟,随即释然。 陈汉升昏倒被抬走,众人除了感叹陈汉升是个爷们,更加震惊的是,北虏瓦剌首级,从九具变成十具! 这时,刘元芳高声叫道:“此战,李大哥出力最多,他一人就斩杀四个瓦剌骑兵,其中两个是瓦剌军中最强悍的青甲士。” 刘元芳此言一出,如锦上添花,又是引起一片惊叹,好悍勇,众人瞧在眼中的李大眼,除了让人畏惧的战力,更多的是高深莫测。 这还是以前那个憨怂李大眼么,一个胆小懦弱的憨怂,竟一战斩杀四名瓦剌骑兵,如果这样还是憨怂,那我们岂不是虫豸。 一人突然高声叫道:“谁他娘的以前说大眼兄弟是憨怂,那个,站出来瞪大你的狗眼瞧瞧,老子把北虏脑袋血涂你一嘴。” 弯腰站在王英背后的张成,顿时缩了缩脑袋,把自己藏在人堆里,王英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英看在高大威猛,一身披挂,身上血迹未干的李大眼,不禁心中对他又爱又恨,如此勇悍属下,是每个长官梦寐以求,可惜这个李大眼太过桀骜不驯,难以掌控啊。 不过,此次大胜,李大眼肯定肯定会加官进爵,自己沾他的光,也能升官发财,到时,两人也许会同为官身。 如此一来,李大眼就不可能再是他的属下,只能是同僚了,对于未来同僚,还是颜面留足,提前消弭以前的龌龊吧。 想到这里,甲长王英高声说道:“大眼兄弟你等几人立立此大功,我当向上官,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人如实禀告,绝不会有所隐瞒。” 李大眼抱拳一揖,谢过甲长王英,心中暗道,此人也是伶俐,见自己此行大胜必然奖功赏衔,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话,倒也光棍的很。 不像其他明军中上官一样,隐瞒虚报或你功他领。 众人惊叹围观过后,在甲长王英的驱赶下,全都各回各墩,好让勇士们休息治疗伤势。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李大眼将红娘子等一干女子事情诉说,甲长王英闻言后,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众女子的请求。 在他想道,这次他肯定会沾光升职,必然不会继续担任小小镇虏墩甲长,既如此,以后如何安排这些女子做墩务或屯田,那是继任者的事情。 现在,自己还是好好送李大眼一个人情才是正理。 李大眼有些感叹,语气中也带着亲善,抱拳行了个大礼:“如此,谢过王头了。” 甲长王英招呼老婆刘氏,带着红娘子等一干女子前去墩内,这些女子连日里饱受瓦剌鞑子的摧残,此时早已心身俱疲。 众人随后一起走向墩堡,李过闲来无事,决定先在镇虏墩待上半天,与叔父李大眼好好叙叙,天黑之前再回接番墩。 一路上,经由甲长王英刻意询问,心性跳脱的刘元芳则当仁不让,绘声绘色的向王英描绘起了此战的经历,听得王英连连惊叹。 张成塌头塌脑,缩在王英后面,看着朝气勃勃,雄姿英发的几人,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后悔。 要是当时我也去了,此刻大声谈笑的人中,必然有我一个。 李大眼,王英二人当头而行,其后众人跟随,不大一会就来到墩门之前。 李大眼回头俯看张成,问道:“张成,你说今日此刻,会不会有人让我报备墩事军籍,才能进门?” 张成眼睛一缩,低头老脸通红,讷讷不语,闻言,刘宗敏刘元芳都蔑视看他,李过则目光不善,上下打量好像寻摸哪里下刀合适。 众人正要进墩,忽然南面烟尘滚滚,马蹄声碎,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十几骑兵士出现在视线里。 第10章 管队 甲长王英与张成大惊失色,连连叫道:“快进墩,想必瓦剌鞑子前来报复。” 李大眼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王头莫慌,再看仔细些,骑队从南面而来,又有军旗号鼓,必是我大明骑兵无异。” 甲长王英恍然,有些讪讪的干笑,忽地恼怒起来,狠狠一脚踹在张成腿上,骂道:“你这胆小如鼠之辈,可配当我墩军,呸!” 张成不敢闪躲,怕继续恼了甲长王英,只能生受几脚,旁边刘元芳调笑说道:“张成,你不如改叫‘张氏’如何?” 很快,那队骑兵便来到镇虏墩众人眼前,有十二骑,为首的是个粗犷中年军官,短须戟张,豹头圆眼,左脸一条刀疤,从眉间直到颌下。 他身上披着红色罩袍,内衬精铁锁子甲,头上一顶凤翅铁尖盔,左手马鞭,右手龙刀枪,很是威猛先生。 这人正是鸳鸯寨堡的管队官谷大成,他是百户官衔,鸳鸯寨堡周边的镇虏墩,接番墩,据虏墩,东古城墩,西古城墩,这五墩都归他管辖。 策马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家丁头目,也是他的堂弟谷三,年纪在三十一二岁,平时管着谷大成的家丁十人。 真是捷报飞传,这边刚杀敌归来,还说着报与上官知晓,那边上官就已经知晓前来。 要是大明军队在面对北虏西番或南蛮反应也这么快,哪有鞑虏寇边之说。 见上官来到,甲长王英急忙迎了上去,正要参拜跪揖,谷大成已然跳下马来,匆匆挥手,大声叫道:“王英,听我寨堡的夜不收说,昨晚你们墩内截杀北虏鞑子获得大捷?” 不等王英说话,谷大成的已经看到眼前战马上的大堆缴获,还有马头挂着的首级。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啧啧惊叹,急不可耐的抓过一个瓦剌鞑子的首级,仔细看清。 原来,明军边军或卫所守军,一贯有杀良冒功的恶习,他身为基层军官,混迹官场多年,心怕这些首级乃是作假。 翻看眼皮,摩梭头皮,再掰开嘴巴查看牙齿,谷大成心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真鞑子。 再看精壮的蒙古战马,马身粗壮,四蹄有力,也是上等战马无异,如此战马,肃州一路,绝不曾见过。 另有牛皮帐篷,半身皮甲,罗圈铁甲,角弓桑榆弓,无一不是彰显真相。 谷大成这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粗短手掌拍着王英肩膀,说道:“王英,你他娘的有种,是真的,没糊弄老子,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家丁头目,谷三也闻言上前查看,其他家丁也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他们这些人,很多既是家丁,也是寨堡夜不收,对于瓦剌鞑子首级的真假,自有一番判断方法。 真,确切无疑!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既有震惊,又有羡慕,震惊的是,区区一个烟墩,竟然敢独自外出截杀瓦剌骑兵,还大获全胜,缴获无算。 羡慕的是,如此巨大军功,出战军士,必然连升数级,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更从此一步登天,进入上官的视线里,比他们这些保镖似的家丁,前途强了不知多少倍。 谷大成喜不自禁,按照大明军功制,军官领军数百,部下斩获虏贼十颗,便可荣升一级。 不说这些斩首的首级,光是凭缴获的上等战马与盔甲兵器物资等,这荣升已是板上钉钉。 谷大成止住笑声,高声问道:“王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仔细点。” 王英忍着肩膀疼痛,努力舔着胖脸,忙上前,口水四溅的把昨日的事情经过说了。 李大眼几人虎视眈眈的在后面看着,他不敢也不想贪墨属下的军功。 他是被李大眼吓怕了,又加上本身是小富即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格。 但是,分润,沾光这事,在他嘴下,可一点也没少说,李大眼几人乃是在他平日里的英明感召下,才勇于出墩截杀的。 且,截杀计划,站前动员,战力分配,攻守先后,都是他运筹帷幄的表现。 五人夜袭瓦剌骑兵,己方无一人阵亡,只有伤势或轻或重,加上战时红娘子爆发,便斩杀对方十人。 还有,斩杀的八个瓦剌骑兵中,全是甲士,等同明军小旗,两个青甲士,更是超总旗,相当于试百户。 要不是青甲士的青色面甲在,以及证明身份的腰牌,罗圈铁甲,精良角弓,谷大成一定以为王英在睁眼说瞎话。 话毕,谷大成不由得动容,他身后家丁头目谷三与其余人,也都目露震惊,仿佛身临厮杀现场。 谷大成热血沸腾,高声叫道:“昨日是哪几个好汉出战的?站出来让老子看看!” 李大眼,刘宗敏刘元芳,李过几人昂然站了出来,包扎后昏迷的陈汉升也被抬了近前。 谷大成细细打量,果然这些人都是好汉,除了李大眼身上没有伤势,其他几人,刘宗敏胸前一道刀伤,刘元芳肩膀被斧头砍得深可见骨,李过手上有一处枪刺穿伤。 不说陈汉升,断臂已然别在腰间,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这个战五渣真他娘的爷们。 谷大成连说:“不错,不错,好汉,好兄弟!” 他站在李大眼面前,抬头看去,果然高大魁梧,勇悍异常,浑身杀气未散,目光直视前方,端的好一个勇士。 “昨日,就是你一人活劈两甲士,擒杀两青甲?” 李大眼抱拳大声说道:“正是小的,为国杀贼,保境安民,此乃我等军汉天职,马革裹尸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谷大成看着李大眼,满脸都是赞赏,如此高大威猛,如此悍勇异常,可都是每个上官渴望获得的兵士。 余者鸳鸯寨堡众骑兵,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大眼,脸上全都是震惊佩服,就是此人一人斩杀两队瓦剌精锐骑兵大半个战力。 这是什么样的人,竟如此不凡,难道他是天神下凡不成?如此好汉,以前怎会传出‘憨怂’的名号来? 谷大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李大眼顺眼,如此相貌堂堂之军士,当收归自己麾下做一个亲近人。 不过,收归李大眼此事还需稍后,此时,却是向他的上官,红水乡堡防守官飞马报捷的时候。 一人杀贼,全乡立功啊。 谷大成安抚好众人,言道几日后就会赏赐军功,他先回去报与长官,稍后再来促膝长谈。 第11章 红娘子 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一众人走后,镇虏墩内诸人全都喜不自禁,北虏军功,当为边军首功第一。 这么多的首级,战马,缴获物资,得到上官亲自验勘,确认无疑后,必然板上钉钉,再无波折。 到几日后,军功封赏下来,众人升官加爵,一跃踏入大明上官之列,必是光宗耀祖。 想到这里,全都放声大笑,携手相伴入了墩内,镇虏墩内,刘氏携石氏,另有红娘子三人,早已热水烧好,大锅猪羊肉煮好。 众人洗漱完毕,齐坐在墩内饭厅,面前一大箩筐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外加两盆肉食,一盆猪肉,一盆羊肉。 另有整鸡整鸭,浆水面条,野菜面汤,咸菜葱蒜,不一而举,甲长老婆刘氏,更是抱出来一坛金盔酒。 肃州路乃是前世酒泉市,市名即为酒泉,自古以来,哪里没有美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另有金盔尊上尊。 甲长王英居中而坐,左侧上手位是李大眼,右侧下手位刘宗敏,其他众人,分列相坐。 刘氏,石氏,二人也侧身斜坐在尾端,红娘子自小习武,体质强于他人,此时早已缓过疲惫,也陪坐在饭桌上。 大明风气虽然对女子苛刻,但是墩内,大家都是相熟,至于古板理教,且抛之脑后。 诸人落座,徒留张成一人在角落,手里捧着野菜麸皮汤,另有一个黑面饼子,可怜兮兮看着众人。 众人皆没有理睬,连他老婆石氏都不曾言语,如此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那配同席而坐。 况且,饭桌上一应肉食白面粟米,全是几人杀敌缴获而来,与他何干,想吃,门也没有。 众人厮杀一夜,早已饥饿难耐,平日里又多是粗陋麸皮饼子,何曾见过如此之多的肉食,不待甲长招呼,全都大口喝酒吃肉。 左手抓肉,右手白面馍馍,左一口右一口,中间佐以金盔酒解渴,瞬间整个饭厅,只闻咀嚼撕咬饭食的声音。 刘元芳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吸溜一下,随手将骨头丢开,嘴里大叫道:“痛快,痛快啊!老子半年不曾吃肉喝酒了,今日定要吃喝个过瘾。” 又两口吞下白面馒头,再说道:“如此丰盛饭食,皆我等厮杀而得,计有缴获,全赖大眼哥带队领头,啥也不说了,大眼哥,端起酒来,咱老刘敬你一碗!——” 李大眼含笑短期酒碗,其他人等也都借此机会,同举敬了李大眼一碗。 席间,肉香四溢,酒香浓郁,汁水淋漓,言笑晏晏,尽显男儿豪迈。 吃喝完毕,李过辞了众人,回了接番墩,并与李大眼越好,明日一起归家探亲。 此时已经午时,李大眼回到自己房间内,发现房间床榻上,红娘子正在给他铺上新被褥。 李大眼连忙劝其回去歇息,红娘子红着脸说道:“大眼哥,如今我家人全被北虏所杀,只剩红娘子一人独留世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若大眼哥不嫌弃,从此红娘子为你端茶送水,暖脚驱寒,日夜伺候。” 说完,红娘子褪去身上衣服,光溜溜先钻进被窝内,大眼睛扑闪扑闪,羞怯却倔强的看着他。 李大眼心中一叹,知道红娘子如此做法,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是为了安身立命,寻求庇护。 如若不然,在这大明边疆墩堡,让一个女子如何生存下去?红娘子也是一干脆豪爽奇女子,她这样做容不得李大眼拒绝。 李大眼魂穿大明,早已接受了大明的风物习惯,对于男女之事,也当顺着此时的习俗。 于是,他也褪去衣服,钻进被窝,抱住了怀里的佳人,也罢,从此咱身上,再多了一份担当又如何。 不过,李大眼只是搂着怀里佳人,没有妄动,虽血气方刚温玉在怀,但怜惜女子刚出虎口,岂能再行禽兽之事。 不过时,李大眼困乏起来,呼吸平稳,熟睡过去,怀里的红娘子见状,甜甜一笑,心中更加感动。 他这是在疼惜我,耳边男人酣睡声传来,头枕着男人胳膊,心中渐渐平稳,竟从未感到如此心安。 一阵阵困意袭来,红娘子打了个哈欠,嘴角带着甜蜜,身子向后抵了抵,枕着男人的胳膊,也熟睡起来。 一夜宁静,没人打扰,直到墩内缴获公鸡尽责打鸣,李大眼才睁眼醒来。 窗外,晨曦微明,屋内,灯火如豆。 怀里,佳人酣睡,发丝半遮颜面,嘴角含笑,半张的红唇,犹有晶亮的口水滑下。 李大眼看到此情此景,深吸一口气,尽力向后躲开,手臂从佳人头下悄悄抽出。 红娘子嘤咛一声,感到动静扭动几下,薄被下滑,许是感到凉意,本能的向身后挤去。 李大眼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尽力躲闪,老半天,才平复了心情,悉悉索索穿好衣服,刚要披挂战甲,床上红娘子已经起身,披着李大眼内衬上衣,含笑帮忙穿甲。 李大眼高大魁梧,红娘子虽也较其他女子高挑,但披着他的上衣,几乎拖到臀弯。 红娘子如婚后小媳妇,帮着自家丈夫穿衣披甲,伸手弯腰之际,宽大衣服掩饰不住内里春色,又惹得李大眼心神一阵激荡。 “哥,你流鼻血了。” 红娘子俏嘻嘻的说道,眉毛弯成月牙,掩嘴失笑。 李大眼大囧,慌忙捂着鼻子匆匆离去,临出门时,回头囔囔说道:“我今日先回去看望一下,稍后一段时间,再带你见过我家哥哥嫂嫂。” 红娘子应了一声,倚门而望,眼角尽是幸福。 汇合了侄儿李过,两人策马前行。 一路而行,沿途尽是平坦的土地,从镇虏墩向西南走十余里,路上越过红水河,沿着鸳鸯池碱滩草地边缘,再前行四五里,就是艾家庄。 那里便是哥哥嫂嫂的家,也是李大眼李过叔侄的家。 虽然李大眼李过叔侄入了墩军,进了军户,但他们的亲眷家人仍是住在艾家庄。 其实整个鸳鸯寨堡,或者红水乡堡,肃州路,明朝九边镇,大抵如此,代代相传下来,每个军户的家口必然不少,墩军戍守时可有妻室相陪,不过其余家人都是住在相邻的庄内。 第12章 归家 算起来,李大眼并不是肃州人氏,而是陕西人,不过万历末年,陕西开始干旱,李家人就从陕西逃荒到甘肃镇肃州路。 几年下来,李家已经在这一带安家立业,家内也有人入了军籍,算得上一个土着。 明末吏治腐败,法纪废弛,流亡的人比比皆是,从一地到另一地,只要呆上几年,便能重新入籍落户,没人追究。 李家祖上,据传是李唐皇室后裔,岁月流转,一晃数百年,除了安身立命的祖传梨花枪与劈挂掌,其余财货金银皆无。 走着想着,李大眼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深思,让自己在墩内日子过得好些只是第一步,未来在乱世中如何生存,甚至发展才是大事。 自己该如何做呢?李大眼来自后世,虽然比明人拥有数百年的见识,积累,可惜自己一大堆构想在如今现实面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墩内这几日深有体会。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自己虽然身上藏有折合白银九百余两的钱财,但这些,也只能够在米价飞涨的时日,一家人填饱肚子而已。 想要当做起步资金,就需要再想办法搞钱,生活,安家,未来图发展,这些都少不了钱。 且走着看着吧,心有目标,向这个方面努力。 二人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艾家庄前。 红水乡堡号称一个乡,但却户不到一千,口丁不到一万,与前世相比,连个大点村子都不如。 而作为红水乡堡辖下的艾家庄,更是户不到一百,口丁不到一千,沿着自南向北的红水河,临河而居。 为防止盗匪,鞑虏,大明边镇各地民堡村庄,与军堡无异,都拥有一样的警戒防御体系,堡墙,吊桥,悬楼,沟槽一应俱全。 艾家庄也是如此,黄土夯筑的围墙高大坚固,整个外墙长近两三里,东堡门是唯一出入的地方。 堡门前百米远的红水河,充当了护城河的作用,跨河用铁索与木板搭建,很是易守难攻。 走到铁索桥头,才渐渐感到些人气,沿河南北望去,不知何时,东河岸遍布数不清的窝棚帐篷。 许是二人的战马盔甲打扮,惊动了窝棚内的人们,他们探出脑袋,好奇且畏惧的看着二人,眼中全是羡慕。 甚至几个半大孩子,对着蒙古战马不停咽着口水,身上衣衫褴褛,浑身泥垢,面容枯黄发暗。 听其口音,是陕西那边的人。 流民。 李大眼深深一凝,仔细回想,顿时脑海一道电光闪过,对啊,今年是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 这一年,浩浩荡荡的明末农民起义开始了,依稀记得,天启七年从春至秋,陕北久旱不雨,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且疫病横行,但官府催缴摊派税银丝毫却不减。 同年秋,活不下去的陕北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纠集数百饥民,手持刀械,以墨涂面,杀官抢粮,造反了。 王二起义,是为明末众多起义中的首义! 经过询问,果然,这些农民全部来自陕北,白水一带。 李大眼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适才还为将来如何打算发愁,如今却觉得将来已然到来。 乱世开始了。 穿过索桥,李大眼二人一身显眼的明军披挂,气势不凡,只是吆呵一嗓子,东堡门就缓缓打开。 悬楼上,有庄丁持箭,遥遥指向河对面骚动的流民。 流民与盗匪,只有称呼上的区别,没有实际上的区分。 进了庄内,李大眼才感到压抑的气氛松懈,沿途碰到的庄户,也都神色轻松,与之打起了招呼:“呦,大眼回来了,最近好像混的不错,这一身盔甲军马,想必是得到了墩内甲长的倚重。” 另有人接道:“大眼那墩,估计甲长是个瞎子吧,不曾见过‘憨怂’,这上好的盔甲战马给大眼配上,白白浪费啊。” 又有人吃吃说道:“也许他的甲长,看大眼牛高马大,准备让他截杀鞑虏骑兵呢?” 一些妇人听到男人们打趣,也都荷荷的捂嘴偷笑,皆指指点点。 李过气盛,冷哼一声就要上前争辩,李大眼摇头阻止,何必与这些愚民愚妇整个长短。 稍等一段时间,等消息发酵,他们自然听闻,到时候嘴巴绝对闭的紧紧的。 艾家庄的外表看起来还不错,但是走到内里,才能发现其中的破败,主道坑坑洼洼,积水成泥,两旁一间间低矮的土坯房,破旧不堪。 到处是鸡鸭鹅粪便,散发着难闻至极的味道,匆匆而过的男女,大多面有菜色,神情麻木,嬉闹跑过的孩子,很多都没有衣服穿,就那样光着屁股。 李大眼心中暗叹,艾家庄算是整个红水乡堡十多个村庄中,比较富裕的一个,但也就这般光景,明末百姓穷苦,可见一斑。 与之河对岸流民相比,也就是多了片瓦遮身,锅中有口麸糠而已。 艾家庄最富裕的一户,就是艾举人家了,庄内最南一户,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周边村子良田,大多是他们家的。 很多艾家庄人,都是他们家的佃户,没办法,谁叫他们家现在的家主,有一个举人功名在身。 在红水乡堡内,他家一向威望素着,有司更是在沙河州城内,为艾举人建了科第坊。 这里的里长甲首们,都要看他们家子弟脸色行事,至于艾举人,早就定居沙河州城。 ...... 一个两进的院子,泥土混合着稻糠的围墙,内里房子也是同样的结构,房顶搭着油毡布,防止漏水。 可惜现在干旱已久,防漏水的油毡布也用不上了,松垮的搭在屋顶上,任凭风吹日晒。 大门虚掩,鸡鸭叫声隐约可闻,李大眼二人推门而入。 正院里,一个三十五六的妇人,头上裹着头巾,衣服上打着补丁,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她低头正给鸡鸭喂食。 谷糠混着河边猪草,鸡鸭奋力啄食,忽然抬头看见有人进来,纷纷惊慌扇翅而逃。 妇人抬起头来,面色红黑,清瘦疲累,见是二人回来,脸上露出欢喜。 “过儿跟叔叔回来了?” 李过抢上前去,一步跪在妇人面前,颤声喊道:“娘,过儿回来了。” 妇人正是嫂嫂高氏,她与李大眼的母亲,乃是同族姑侄,李大眼丧母丧父后,她就承担起了照顾李大眼的责任。 李大眼也是感动,上前一拜,喊道:“嫂嫂近日辛苦了。” 听到动静,后院一阵脚步传来,然后一个身穿青色布衣,素面荆钗,面有酒窝的少女跑了出来。 许是跑得急,少女喘了几下,才怯怯抬头飞快看了一眼李大眼,又瞬间低下。 这是醉娘,十五岁,八年前,哥哥嫂嫂从人牙子哪里买来的,养着准备给李大眼当媳妇的。 听醉娘说,她记得自己是川府人氏,随父母外出踏春,被人‘拍花子’迷晕,一路卖到数百里外的甘肃镇。 第13章 争水 醉娘在李家呆了八年,哥哥嫂嫂心善,不曾打骂于她,有好吃的也紧着她吃,虽然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也不曾受到委屈。 渐渐的,醉娘就把这里当成了家,也认命了自己的处境,成为李大眼的童养媳。 明末风气奢靡,不但官宦人家穷奢极欲,就是普通人家也是相互攀比,反映在子女婚事上,就是娶妻嫁女。 嫁女自古不愁,唯有娶妻一事,有破家之说,是故,大多数人家,在有余力的时候,都会给自家男丁,备上一房童养媳。 家境好时,童养媳可作为妾侍,家境不好时,童养媳就是穷人家的正房。 哥哥嫂嫂,哥哥憨厚老实,嫂嫂争强好面子,但都心善,所以他们准备,过些时候,攒了金银,置办些首饰,热热闹闹,将两人圆房。 李大眼相貌堂堂,与醉娘相处八年,两人耳鬓厮磨,青梅竹马,早已心有彼此,对此事,两人都不曾抗拒。 醉娘属于待嫁,虽是童养媳,也是云英待嫁闺中,要不是思念的急了,也不会从后院跑了过来。 李大眼展颜一笑,对着醉娘挑了挑眉毛,促狭的很,让醉娘脸红红的,使劲扭着衣角。 嫂嫂没好气的瞪了李大眼一眼,招呼醉娘一起到厨房,准备和面蒸馍,还吩咐李过捡几个鸡蛋,今日家人团聚,吃些干的荤的加餐。 哥哥不在家,问过嫂嫂,哥哥去了地里,现在秋种已经结束,可是干旱的很,哥哥去挑水浇地了。 侄女也不曾在家,不知道哪里疯去了,也不知道,嫂嫂如此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忍得了自家泥猴子一样的闺女。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想着皮猴子侄女,忽然院外登登脚步声响起,不待李大眼抬头看,就觉得一股巨力,撞得自己连连后退。 怀里,铁甲已经解开,内衬鸳鸯战袄上面,挂着一个短手短脚,大头黄发的小丫头,她正在趁机把身上的泥水,蹭在李大眼身上。 “小叔,小叔,你带好吃的回来没有?” 李大眼将她揪起来拿得远些,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鼻子最灵么,有没有吃的不会自己闻?” 侄女名叫李雨晴,短腿短脚,大头胖身子,一点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缺点贪吃贪玩,优点力大鼻子灵。 只见晴晴挣扎蹦下来,鼻头一耸动,瞬间眼睛瞪大,嗷的一声跑到蒙古战马右侧,伸手够向马鞍上挂着的包裹。 可惜苦于自己身矮手短,饶是练练蹦跳,也难以够得着马鞍上的包裹。 李大眼感叹一声,果然,是侄女无异,这么灵的鼻子,整个红水乡堡再没二人。 将包裹里面,昨日剩下的熟鸡拿出,撕下一边鸡腿递给她,里面还有折合五十两白银的铜钱。 另有棉布一匹,蜀锦十尺,拿进屋里,对高氏说道:“嫂嫂,这些是我与李过的缴获,铜钱你且留着生活,棉布较多,给家里人每人做上一件冬衣,还有蜀锦,你跟醉娘,够一人一套长裙的。” 高氏大惊欣喜,笑靥如花,她三十多年来,从未见过这么多铜钱,连忙喊着李过把院门关上,然后才接了过来。 说道:“这些钱财嫂嫂替你存着,等过些时候,留着给你跟醉娘置办婚礼用度。 还有蜀锦,这可是好东西,市上难得一见,也留着给你跟醉娘一人做一套喜服,嫂嫂老了,穿这些浪费了。” 醉娘脸红红的,只是看了一眼蜀锦,就深陷进去,无论古今,哪个少女能逃过锦缎的华丽。 忽然,醉娘抬起头,脸色惊慌,怯怯问道:“哥哥,这些是军中缴获?莫非哥哥今日出战去了?” 声音带着慌张,更多是担心,高氏闻言,也反应过来,接着道:“莫不是前日北虏杀来,你去出战了?” 李大眼点头,关上院门后回来的李过,急忙接过话头,眉飞色舞的把几人出墩截杀瓦剌骑兵的经过详细诉说了一遍。 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听到忘神处,心思也随着起伏,仿佛身临其境,既有对北虏鞑子残暴的愤怒,也有对众人奋勇杀敌的叫好。 此时,除了啃完鸡腿,又悄咪咪偷走整鸡撕咬的李雨晴,高氏与醉娘全都忘了灶下的火,案上的面。 说完良久,高氏才醒过来神,慌忙迈着小脚,匆匆跑去正堂,来到李大眼父母牌位前,诉说着幺弟的勇武,上进。 对于他们这些军户,自家子侄能杀敌斩获,就是上进,就代表着一家人的未来有了庇佑。 李大眼与醉娘一同跪在左右,不禁心中感叹,自己修身,而后齐家,最后才会平天下,当然是有机会的话。 目前,还是修身齐家。 然后,高氏藏好铜钱,布帛,与醉娘一起,做好了一顿,他们家中丰盛的饭食。 一个大箩筐,一半白面馍馍,一半麸饼,浓稠金黄的粟米粥,另炒了鸡蛋,李雨晴嘴里抢下的半只鸡撕成一碟,又有咸菜疙瘩,葱调野菜。 准备吃饭了,可哥哥还未回来,李过就要去喊,忽然听到院外有人拍门。 推开一看,是隔壁细婶,只见她慌乱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家男人被艾家二狼打了,快去看吧。——” 李大眼,李过全都面色阴沉,牵起马来,拿起刀枪,就策马沿河而去。 院内,高氏吩咐醉娘看家,然后转头寻摸到一把擀面杖,迈着小脚,也匆匆而去。 嘴里大喊:“敢欺负老娘的男人,莫不是不知河西虎的厉害!——” 整个肃州路,南靠祁连山,高山上雪水融化,汇聚成红水河,从高处顺流而下,沿途穿过肃州,哺育两岸军民。 根据红水河的流向,靠近红水河两侧,或者红水河上游,这些开垦出来的天地,都是良田,官定上等。 远离红水河,或者下游贫瘠之地,都是下田,李家的四十亩军田,就是远离红水河的下田。 李大眼李过叔侄加入墩军后,成为军户,两人分下来的共四十亩军田,都归哥哥嫂子打理。 哥哥嫂子勤劳,知道上田下田之分,实则是靠河远近之故,所以没日没夜,独自开凿了一条横渠。 横渠沿着艾家田地的地界自东向西,灌溉着四十亩的军田,有了河水的灌溉,李家的这些下田,一跃成了中田。 要不是积肥养地过少,只怕能成为上田,哥哥嫂子两人,原本是指望这些田地的产出,交完夏税与秋粮后,剩余的,除了留些自家嚼头,准备换些财货,给李大眼醉娘二人置办婚礼的。 所以,两夫妻对这些田地,看的几乎和命一样,大哥更是整日里趴在地里,浇水,捉虫,松土,不敢丝毫怠慢了田地。 可是,田地越级后,四十亩的中上好田,引起了艾家人的贪婪,他们以李家横渠过境,带走了他家田的肥力为由,逼着李大眼哥哥嫂嫂赔偿。 说是,看在乡邻的份上,只要二十亩,权且算是补上自己的损失,否则就断了李家的水。 当李大眼李过二人,骑马赶到的时候,看见艾家二狼,正压住大哥,按在地上扭打。 李大眼顿时怒火三尺,暴喝道:“艾家二狗,你们找死!——” 第14章 嫂嫂威武 明朝文人地位很高,不亚于宋朝,这些文人但凡有功名在身,小则童生,秀才,大则举人,进士,无不举官荐吏,不但朝廷按月发放的米粮和银两,还可以不用出公差和纳田赋。 朝廷每月发放的钱粮还好,但是不用出公差与免纳田粮这两样,可是优渥甚厚,使得小农,商人纷纷投献土地托庇在其名下,逃避出公差与田赋。 久而久之,到了明末,这些庞大的士子阶级构成了乡绅,他们兼并土地,逃脱田赋,屯粮贩盐,发放高利贷,出则奴仆成群,入则豪宅锦衣。 更有甚者,以防护乡里为由,购买刀枪铠甲,长弓硬弩,招募军户,组成家丁护卫,名义上防护乡里,实则横行乡里,欺压良善。 明末此时法纪废弛,军备废弛,这些乡绅顶着士子的名头,哪里有人前来管束。 任凭军中,卫所的战甲,硬弩,军马,这些动摇国本的军备流落在外。 当李大眼看到时,艾举人家的家丁护卫队,以侄子艾大朗,艾二郎为首,足有十余人,将哥哥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哥哥李敬,今年三十有六,长的矮壮粗短,性格憨厚老实,由于长期劳作,加上缺乏肉食营养,哪里是这么多豪横家丁的对手。 他只得抱头蜷缩在泥地里,苦苦哀求,连声惨叫。 听到李大眼暴喝,艾大郎想要看清来人,刚抬起头,就见一道棍影袭来。 李过心忧父亲安危,不声不响,率先出手,还好他心有顾忌,把棍枪当做哨棒来使,还只打在艾大朗肩膀。 噗的一声,棍枪扫在艾大郎肩头,由于他身着棉甲,卸去了部分力道,但也被棍枪一击打的连连后退。 艾大郎呼痛,连忙趁势想要躲开接下来的攻击,但他酒色掏空的身体,哪里有李过这种墩军敏捷的反应。 李过又是接连几下攻击,打的艾大郎呼痛哀叫,腰间的腰刀,抽了几次都没有机会抽出。 艾二郎见到动静,看见自家大哥挨打,急忙招呼一声,哗啦一下,所有家丁为了过来。 李大眼冷哼一声,挺枪立于前面,嘴里骂道:“李过,你莫非没有吃饭,打了半天,这大狗竟然还没见血?” 李大眼狠戾提醒,李过心中再无顾忌,棍枪一抖,嗖的一声,向艾大郎大腿扎去。 原来,李大眼看见,大哥李敬,此时躺在泥地上,浑身泥人一般,头上已然有血渗出。 刚深思过不久,说是修身,齐家,我李大眼遭逢乱世,修身就是为了齐家,你这恶徒,伤我大哥,轻饶不得。 李大眼说完,梨花枪抖出五个枪花,连轧对面五人,只听咻咻的枪头划破空气声,对面四人手臂,大腿练练飙处血箭。 艾二郎在一众人中,武艺最好,躲开了李大眼的枪花,并抽出了腰刀,面色凝重的看着李大眼。 李大眼轻蔑一笑,这艾二郎身手,快赶上军中正兵了,不过,他这么把式,也就能横行乡里,欺压良善,与杀过瓦剌骑兵的自己相比,也就是两枪的事情。 梨花枪,相传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妻子杨妙真所创,到了明代,杨家枪的名声很大,明代何良臣《阵纪》说:“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奇妙,锐不可挡,而称天下无敌者,唯有杨氏梨花枪法。” 杨氏梨花枪流传到明末,共有七个套路,分为大花枪,花战枪,梨花八母枪等,而李大眼所用,乃是先祖结合军中套路,所创军战枪法。 最是大开大合,威猛无铸,枪势翻腾之间,犹如奔雷闪电,杀伐十足。 那边,被刺了两个血窟窿的艾大郎躺在地上哀嚎,李过舍了他,前来相助李大眼。 两人全都是梨花枪法,并肩而战,枪势圈住众艾家家丁,一路枪法还未使完,就打的家丁们抱头鼠窜,人人带血。 身手最好的艾二郎,也被李大眼一招‘狂风罢柳’,打翻在地,双手各有一个血洞。 艾二郎面色阴鸷,三角眼中闪烁着狠毒,叫道:“李大眼,你敢伤我,不怕军法么?” 李大眼不理睬他,扶起大哥李自敬,却不料身后一阵风来,陡闻女声接道:“伤你又如何,军法?我家叔叔与过儿就是军法。” 李大眼回头看去,心中感叹,是谁如此泼辣豪横,只见一女子挥动擀面杖,连连砸在艾二郎身上。 原来是自家嫂嫂,那就应当如此。 高氏恨极,想来平日里没少受艾家人欺负,此时擀面杖落下,专朝艾二郎受伤的手臂咋去,砸的艾二郎连连惨叫,呼痛求饶。 李大眼扶起大哥,对嫂嫂高氏竖了一个大拇指,那边,李过应是想起了以往,也感同身受的打了个冷颤。 大哥李敬最是憨厚心善,平日里安守本分,不像嫂嫂高氏虽心善却泼辣,此时见状,喝止道:“虎妞,快快住手,你要把他打死,岂不摊上人命官司?” 李大眼顿时一凛,原来嫂嫂高氏闺名‘虎妞’,果然没起错名字,虎虎生威。 恨不得自家大哥,改名唤作‘李松’。 嫂嫂高氏停下手里擀面杖,白了一眼大哥李敬,犹自不解恨,又砸了一擀面杖,这才摆手。 “往日里,欺压我们久矣,今日我家叔叔与过儿回来,你等试试,要不要回去喊人咱们再来打过?” 艾二郎连呼不敢,那边艾大郎更是讪笑,说道:“高嫂子误会了,今日我等只是与你家相公开个玩笑,不曾手辣,还请看在家叔艾举人面上,绕过这一回吧。” 嫂嫂高氏闻言,顿时杏眼圆瞪,说道:“你家叔叔艾举人面上?怎么,拿他威胁我家?” 艾大郎苦笑,捂着大腿,一瘸一拐后退,连说没有没有。 嫂嫂高氏横了一眼,来到大哥李敬身前,掏出手帕擦拭泥土,见泥土掉后,露出额头血迹,顿时怒火陡升,峨眉再次倒竖。 她迈动小脚,风一般转身,扬起擀面杖,朝着艾大郎脑袋砸去,口里说道:“打死你个死猪狗,大不了奔关外去,反正这世道哪里不是泥土里刨食!” 艾大郎没想到还有回马擀面杖,措不及防,被一擀面杖砸在头上,眼睛一翻,顿时昏倒在地。 他的额头,同样地方出现红肿,然后鲜血渗出。 艾二郎大惊,忙唤着家丁抬起哥哥,匆匆慌乱逃去,再晚了,只怕那河西虎,要了他们的命。 李大眼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嫂嫂威武!——” 然后,李大眼与李过,拿起大哥李敬带来的铁耙与土锹,掘开横渠拦坝,放红水河水流入自家田地,这才一家人回去。 至于,打伤艾家二狼之事,谁也没有提起,大哥本来想说,但看着婆娘与弟弟儿子浑然无事模样,也闭上了嘴巴。 就像嫂嫂高氏所说,军户逃籍,在明末乃是常有的事,大不了关外去,哪里黄土不养人。 何况,流民四起,陕北王二首义后,明年就是大规模农民起义,祸乱天下,到时候,甘肃镇这里也不能避免战乱。 真不如奔关外,落得个安稳平静。 第15章 赊刀人牛金星 一家人回到家中,醉娘闻讯,看见大哥李敬头上捂着手帕,隐隐有鲜血渗出,顿时花容失色。 大哥李敬憨厚,待人真诚,尤其对自家三弟童养媳醉娘,真是好的没话说,简直如养女儿一般。 所以,平日里,醉娘最是与大哥亲厚,至于嫂嫂高氏,则是亲厚中带着一丝畏惧。 大哥李敬连说没事,只是破了一点油皮,李大眼与嫂嫂也是安慰,这才让醉娘放下心来。 一家人洗手,净面,然后落座,饭菜已经被醉娘重新热过,倒也不曾凉了。 只是,还有李雨晴同学不知哪里去了,嫂嫂询问,醉娘说晴晴跟在她的身后,手持两块砖头,前去助战了。 嫂嫂顿时大惊,连忙出门寻找,不多时返回,单手揪着黄毛丫头耳朵,得胜而归。 晴晴也不哭喊,只是龇着牙,吸溜着嘴巴,这孩子自小皮实,看那无所谓神情,想必对她来说,如此揪耳朵程度,不过微风细雨罢了。 短胖的手里,犹自提着两块板砖,李大眼感叹,嫂嫂高氏后继有人。 众人吃喝完毕,李大眼与李过到后院演武习练,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安身立命的本领,一日也不能落下。 身后,犹有侄女李雨晴,哼哈连声,手拿擀面杖,依样画葫芦,虽然招式变形,但这孩子力大,倒也虎虎生威。 李大眼看了一眼李过,再看李雨晴,感叹李家后继有人,传承不绝。 有望将门世家。 嫂嫂高氏在屋内织布,老旧的织布机,咯吱咯吱作响,嫂嫂的技艺很好,织的布很受欢迎。 她勤俭惯了,哪怕有李大眼带回的巨额财货,也不曾得意忘形,丢了安身立命的本职。 醉娘在洗碗刷锅,潲水活着河边猪草,喂鸡喂鸭,大哥李敬,没有因伤休息,拿起土锹,整理前院鸡鸭粪便,积攒一起,等着肥田。 如此场面情景,让李大眼心中平静,有些贪婪的希望,这种日子再继续下去。 练了几遍军战梨花枪法,又耍了几遍刀法,李大眼出了一通汗,接过醉娘递来的温水,大喝起来。 然后翻看《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这两本书,乃是戚爷爷所着,嘉靖年间出版,那时李家还在陕西,家境殷实,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收藏了一套。 李家虽现在没落,但以前据传是李唐皇室后裔,耕读诗书,拳脚棍棒,都不曾落下。 李大眼小时候,父母尚在,曾亲手教他识字练武,不过以前他对兵书不感兴趣,眼下的李大眼却如获至宝。 只看到眼睛发酸,日落西山,李大眼才合上书本,闭目回忆,颇感收获良多。 身边,醉娘端坐矮凳上,崇拜的看着自家未来相公,一脸的幸福。 她见李大眼合上书本,忙递上茶水毛巾,自己说了一声,回到前院做起晚饭。 明朝不比唐宋,此时大多人家,都一日三餐。 李大眼伸了个懒腰,心境安适,倍感温馨,看家人们都各自忙碌有事,便负起手来,想要出门买些熟肉清酒,与大哥喝上一杯。 刚要出门,忽然院门有人扣响,心中诧异,心道这般天色,有谁会来叫门? 打开门来,李大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道士,身穿破烂麻衣道袍,颌下三缕长须,讪讪看着自己。 道士面相清绝,脸有菜色,腮边有一颗黑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倒是非常惹眼。 李大眼好奇,问道:“道长缘何扣门,所为何事?” 那道士说道:“小道游走四方,结缘百家,今日路过此地,见院内紫气氤氲,知有潜蛟在此,所以大胆扣门,见识一番。” 李大眼撇嘴,他从后世来,又非原主土着人,这等江湖骗子的路数,哪能摇动他的兴趣。 没有接话头,李大眼就要伸手关门,却不料被道士抵住,怎么也关不上。 李大眼轻咦了一声,自己一身力气,远胜旁人,不料这个干瘦道人,只是轻轻一托,便阻拦住自己。 真是想不到的好力气。 李大眼脸色有些认真,说道:“道长说笑了,这里我的家,家中妇孺幼童,男丁只有三口,都是平头小民,哪里有潜蛟,你再看,我这土院,破陋不堪,又何谈氤氲紫气?” 道士沉默良久,上上下下打量李大眼,忽然开口说道:“好一个潜蛟相貌,隆鼻阔嘴,龙眼三分,顾盼生威!” 李大眼嗤的一笑,草你大爷的,这还说起了成语,江湖骗子无异,无非想骗些财货。 最近收货不小,李大眼见他面有菜色,知道他虽然说的好听,只怕也如流民一般,遂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道长莫要耍笑了,这有铜钱一串,且拿去,算是你我结缘一场,至于潜蛟之说,在下虽非士子,也曾自小识字,哄弄愚夫愚民之言,切莫再说。” 道士眼睛一亮,闭上了嘴巴,快捷无比的抢过铜钱,满脸欣喜,手速之快,李大眼从未见过。 真是异人,想来也是,能一人流落四方,身上没有一点本事,也活不到现在,忽然惊醒,这道士是如何在吊桥拉上,堡门紧闭,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混迹到庄内的? 莫非飞檐走壁,武功高手在前? 李大眼此时有心结交,遂问道:“道长样貌清奇,力大不弱小子,想必来头不小,是否告知一二,也好结交一番?” 道士揣好铜钱,傲然回道:“小道俗家姓名牛金星,来自龙虎山,道录司有籍,乃是正统南派神霄传承,望气堪舆,定脉观相,遮掩天机,内功金丸,无一不精。” 李大眼听到‘牛金星’三字,面色掩饰不住的震惊,至于后面,震撼之下,谁还有心思记住。 带着震惊,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中念头翻腾,这人就是牛金星? 李自成闯王麾下,最重要的谋士,传说是个道士,原来还真是个牛鼻子老道。 他不是河南卢氏人,中过秀才,举人的士子么?怎么真如野史记载,变成了道士?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牛金星怎么会来到甘肃镇肃州路?他不应该在河南等着李自成么? 此人是祸害,天生反骨,李大眼退后一步,心中寻思,他来甘肃,莫非明年甘肃东部庆阳韩朝宰,武都周大旺农民起义,是他撺掇的? 唔,远离祸害,李大眼再次退后一步,也不再与之交谈,否则他嘴中的‘潜蛟’自己,会被撺掇成反贼。 见李大眼举动,牛金星呵呵一笑,眼睛突然亮的刺眼,从身后抽出一物,丢给李大眼。 说道:“此刀刀名割鹿,深海玄铁所制,长五尺二寸,重三十二斤,吹毛即断发,杀人不沾血,更主要的是,此刀割鹿!” 牛金星面色严肃,在‘割鹿’二字加重语气,李大眼抽出一看,刀身暗哑,刀口两指宽,冷气森森。 握在手里,轻重合适,长短合适,随便挥了几个刀花,便是刀光纵横。 好刀,价值千金。 李大眼诧异,我只是给你给了你一串铜钱,你却给了我一把宝刀,这占了很大的恩惠。 有心拒绝,却不舍得宝刀,李大眼只得掏出身上所有铜钱,说道:“道长厚赐,小子惭愧,些许钱财,勉勉权作定钱,以后若有再见之日,必会如数千金。” 牛金星摆摆手,玩味说道:“小哥不知,小道明里是道士,实则乃赊刀人,等到你战马千骑,兵甲上万,再来讨要千金。” 说吧,牛金星闪身隐入黑暗,衣块破风声中,消失不见,遥遥声音传来:“李家割鹿,闯王自成。——” 第16章 夸耀军功 李大眼没有心思再去买肉沽酒,愣愣的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李家割鹿,闯王自成’的话,脸上阴晴不定。 李自成,李闯王,他在说谁? 我叫李大眼,家住甘肃镇肃州路,自幼丧父丧母,哥哥嫂子养大,又入了墩军,成为镇虏墩军户,绝不是说我。 但是,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人名,李过,刘宗敏,红娘子,还有适才莫名其妙的的牛金星。 这些人,以前以为是同名之人,天下之大,同名不可奇,但是经牛金星一说,自己反倒心中忐忑。 莫非还真是历史上的那些人? 李过是李自成侄子,刘宗敏是李自成麾下第一大将,红娘子也是农民起义军中一位矫健传奇女将。 这些,要真的一一对应,身处众人旋涡中心的自己,岂非天命李自成,注定的闯贼? 可李大眼明明记得,李自成先是宁夏驿卒,后又在甘州投军,后积功成为边军战营把总,在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冬,随军中参将前去京师应援,途径金县(今甘肃榆中),因上官贪饷,又延误应援日期,不得不杀官造反。 金县在如今甘肃镇东北,而李大眼所在的红水乡堡,在甘肃西路肃州,距金县数百里。 不可能,绝不可能。 李大眼使劲揉着脸,强自镇定,将脑海里的诸多念头,全都埋在最深处。 我是李大眼,我只是想修身齐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种田保境,安稳度日,不想治国安天下,更不想祸乱天下,人言‘闯贼’而畏之如虎。 李大眼拿着割鹿刀,收归刀鞘,将其藏在马腹下,回转屋内,装若无事。 恰好醉娘出来喊吃饭,李大眼努力挤出微笑,一同前去厨房旁边饭厅。 晚饭,李大眼与李过,两人是浆水面条,又有午时的白面馒头,配上酸辣的腌萝卜条,在这个时代,绝对羡煞他人。 而其他人,大哥李敬是半碗面条,几个黑面烤饼,至于醉娘,嫂嫂高氏,侄女李雨晴,则是麸饼加野菜汤。 李大眼叹了口气,暗自思索自己是不是把钱财拿回来的太少了,回来时,与侄儿李过商量过,两人都觉得先拿五十两回来,省得引起别人眼热,无端生事非。 现在看来,还是下次回来多带些,省得一家人吃几样饭,心中不忍,痛惜。 李过看了一眼面前,把自己的面条给了嫂子高氏,李大眼则把面条推给醉娘,再把几个白面馒头,给了大哥,侄女晴晴。 自己与李过,则夺过麸饼与黑面烤饼,就着野菜汤腌萝卜条,大口吃了起来。 醉娘眼红红的,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面条,眼泪悄悄落了下来,不时抬头望去,吃吃的泪中带笑。 所托是良人。 嫂子高氏,与大哥李敬,则眼眶湿润,连连感叹,李大眼李过长进的很,知道心疼人了。 在温馨中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他人不提,醉娘则端了热水,细细的给李大眼洗起了脚。 手指轻柔,洗得很细,低头弯腰拢腿下蹲,露出白白的脖颈,很是温婉贤惠。 洗过脚后,李大眼作势欲留醉娘共枕,吓得醉娘狠狠挖了几个白眼,转身摇臀逃开。 李大眼促狭一笑,很是得意。 是夜,艾家庄院内,艾大郎从昏迷中苏醒,见到弟弟艾二郎当面,两人各自看了自身包扎后的惨状,顿时抱头痛哭。 良久,兄弟二人各自分开,狠狠说道:“如此大伤,耻辱,当要报知叔父,我等是叔父亲眷,如今被破落军汉欺负,欺负我等是小,岂不连带叔父的面上也无光?” “二弟说的是,速速遣人前去,让叔父知悉,好与我们报仇,必开了大眼贼军籍,再将他们一家人打断腿。” 旋即,两人对视一眼,神情中都带着狠毒。 一夜酣睡,直至鸡鸣。 刚在醉娘的伺候下,洗刷了干净,就听门外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李过开门,见是两个跑腿军人,在喊来李大眼,认出来人是昨日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身边的家丁。 两个家丁一抱拳,高声说道:“李大哥,我等受上官吩咐,来请两位壮士夸功游街,以示壮举。” 听到动静,哥哥嫂子纷纷前来,醉娘含羞,不敢见生人,但也躲在外院跨门处偷看。 哥哥嫂子听了都是眼睛发亮,夸功游街,这可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当告知泉下家伯。 嫂子高氏蹬蹬跑回正厅,焚香诉说着荣耀,大哥则是喜不自禁,搓手招呼两个报信家丁,入内吃茶。 家丁有心结交,也趁势入内吃茶,言谈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恭敬,并带着崭新的鸳鸯战袄,连带内衬衣物,精美马鞍辔头。 醉娘接过,笑靥如花的换下战马鞍鞯,并细细伺候着李大眼穿戴一新。 那边,嫂子高氏则拾掇他家宝贝儿子,贪睡的李雨晴同学,也在嫂子高氏的大巴掌煽动下,苦着脸不情愿起来。 穿上内衬,换过崭新的鸳鸯战袄,足踏鸳鸯战靴,腰胯制式腰刀,再罩上锃亮的缴获罗圈铁甲。 李大眼昂首挺立,手扶腰刀,再加上身材高大,虎虎双目,端的威风凛凛,英气不凡。 醉娘酒窝荡起柔情,抬头看着她的哥哥,一时间经不觉得痴了,这个英武的男人,就是我家的相公! 李大眼促狭的挑了挑眉毛,轻轻一勾醉娘下巴,看着可人儿娇艳俏脸,醉人的酒窝,由于害羞,紧张的闭上眼睛,忽然心神荡漾,低头快速在红嘟嘟嘴唇上啄了一下。 醉娘嘤咛一声,连忙捂脸蹲下,脸上的红晕,飞快的蔓延耳尖,脖颈。 李大眼哈哈一笑,志得意满的咂巴着嘴,朝正厅走去,路上碰见嫂子高氏,被她狠狠刮了一眼。 想必听到了动静,暗恼这小叔子手脚不稳欺负醉娘,心中已经开始思索,是不是尽快将两人圆房,要不再等些时日,一个血气方刚,一个豆蔻含春,别出了丑事。 且不说嫂子心思,李大眼李过叔侄,来到前厅,两个家丁见状,不由得赞道:“李大哥二人,这一身装扮,绝对堂堂,料想只有如此英武人物,才能阵斩瓦剌鞑子。” 随即二人抱拳对着大哥李敬,恭敬说道:“兄长稍做,我等任务在身,便告辞了。...如果兄长今日无事,也可随着前去,一同夸耀乡里。” 大哥李敬搓搓手,眼睛一亮,欣喜道:“今日田里无事,我也随着幺弟,犬子跟行一番。” 两个家丁牵马,李大眼李过端坐马上,后面跟着大哥李敬,嫂子高氏,嫂子两手还拽着依旧脸红的醉娘与晴晴。 一行人出了大门,沿河走动,远远对面,又有刘宗敏刘元芳叔侄,也坐在马上,家丁伴随马旁。 他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由上官家丁牵马,想必谷大成特意吩咐如此。 红娘子不是军籍,虽也杀了一人,但不会享受夸功游街荣耀,至于陈汉升,则昏迷不醒。 另外,刘宗敏二人身后,缴获的剩余皮甲,还有帐篷,刀枪弓箭等物,也都悬在其他缴获战马上,当做证据。 家丁们出了牵马引路,手里还拿着铜锣,一边走,一边敲锣,等到艾家庄人被引来,开始高声夸耀。 “我鸳鸯寨堡辖下边墩军士,李大眼,李过,刘宗敏,刘元芳,陈汉升五人,前日北虏瓦剌寇边,愤而出墩百里截杀,一战斩敌甲士八人,青甲士巴图尔两人,缴获战马二十二匹,其他物资无算。” “文人死节,将士死战,此去杀敌,方显壮士!——” ...... 家丁们高声喊叫,每一声起,便铜锣一响,每一声落,乡民便一声赞。 一声声欢呼传来,更有人放弃了鞭炮,这里的人在李大眼看来,虽有富庶之名,但实则穷的厉害,很多人身上打着补丁,面有菜色,孩童未明事,无乱男女皆光着身子。 但他们此刻,尽管如此之难,也都人人真心为李大眼几人欢呼,赞服。 有的破碗举美酒,有的簸箕盛烤饼,有的竹篮放鸡蛋,他们围在马周,枯瘦脸上洋溢笑容,挣着抢着递上飨食。 有几人挤过前来,高声叫道:“大眼兄弟,昨日我等取笑与你,不明真英雄当面,实在是愧疚当人。......” 李大眼看去,这几个男子,正是昨日归家途中,艾家庄内几个取笑过自己‘憨怂’的人。 心中诧异,不知他们此时挤到前面说话何意。 只见说话那人,对着李大眼再次高声说道:“乡邻为证,我胡三口无遮拦,在这里给大眼兄弟赔礼了。——” 说吧,胡三几人,连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第17章 晚宴 李大眼连忙喝止,昨日几人之言,并未放在心上,原主以前的性格,说是憨怂,确实如此,也怪不得别人取笑。 忽然一阵咳嗽,接着人群分开,只见一老者拄着拐杖走来,说道:“大眼儿,你莫要心慈,这几人口无遮拦,活该自罚,你为我红水乡堡杀敌保境,怎能受他们愚夫耻笑。” 李大眼见到来人,正是自己庄内里长,名唤艾麻石,虽是艾举人同族,但不像艾举人家欺压良善,反而处事公正,为人正直,深得乡邻敬重。 连忙下马,紧走几步,搀住里长艾麻石,说道:“里长大人,缘何也被惊动,小子微末之举,不敢劳烦大人亲来。” “你为我等杀敌,一战斩杀甲士青甲士,实乃红水乡堡数十年之壮举,老朽老迈,恨不能与你同战,如今只是夸耀壮士,仅费口舌而已,何谈劳烦?” 里长艾麻石打量着李大眼,啧啧赞叹,再言:“如此雄壮之士,无怪乎能杀敌立功!” 这里长艾麻石,年轻时也是边军,深知瓦剌骑兵中甲士之彪悍,其中青甲士更是千里挑一,李大眼能一战杀敌十甲士,实在是军中悍将。 李大雅与里长艾麻石寒暄良久,在家丁催促说还有其他村堡,这才止住寒暄,出了艾家庄,前往其他村堡。 大哥李自敬,不知何时挺直了身子,身旁高氏虎妞与醉娘,也都顾目四盼,与之荣焉不可言表。 李雨晴同学,更是与其他孩童,大声喧叫,指着前面,喊道:“快看,快看,那是我家小叔,旁边是我大哥。” “现在你们知道厉害了吧,我小叔能打十个,我大哥一顿一桶饭不带皱眉的。” 众孩童皆惊呼,只有一个吸溜鼻涕男孩说道:“你小叔大哥是很厉害,我家大哥也很厉害。” “怎么厉害了?你家大哥也一顿一桶饭?” “不,我家大哥不但一顿一桶饭,而且还能一顿一桶屎。” 说罢,抬头斜上四十五度,洋洋自得,忽然头上黑影压来,伴着骂声:“死孩子,谁他么一顿一桶屎,瞎说。” 众人竟皆望去,只见是庄内外来户,姓史,唤作‘一筒’,众人纷纷撇嘴,暗骂说谐音梗的不是好鸟。 艾家庄内,艾家二狼听闻动静,遣人打听一番,获悉后脸色大变,对视一眼后,急忙换来家丁,吩咐骑快马,速速追回昨夜报信求助的下人。 看这阵势,军功封赏下来,必然连升数级,如此人物,以后只能交好,哪有寻仇报复之说。 就怕追赶不及。 汇合了刘宗敏二人,四人一起,由家丁带路,如牵线木偶一般,每到一庄一寨,重复同样的言语。 他们的战马两侧,挂满了数不清的馒头花生鸡蛋等食物,脸色通红,这是推辞不掉苦劝,只能喝下美酒所至。 如此一番,直到太阳西下,方才游遍红水乡堡,然后随着家丁,应邀前来鸳鸯寨堡赴宴。 宴席是管队官谷大成操办,他吩咐家丁,如果游街夸功后,不能请来李大眼几人,必会军棍伺候。 这些家丁,名为家丁,实则是堡寨军人,只是明末贪官污吏猖獗,屡屡克扣军士军饷,所以无奈之下,这些军人们,就主动投献到上官府中,做一个家丁。 上官供应他们一家生计,他们则保留军籍,战时为上官冲阵杀敌,闲时为上官奔走使唤。 来到鸳鸯寨堡,进入寨堡大门后,一路行来,李大眼暗自打量,发现此寨堡共有三街十巷,东大街正中,是百户官厅,西北街建有军营,马铺,东南街则是粮仓,草料场。 此外,寨堡内,在大街小巷中,还分布着众多的庙宇戏台,与艾家庄一样,这里的路面也是坑坑洼洼,到处垃圾粪便。 寨堡内居民,也是同样的面有菜色,衣衫褴褛,小儿辈诸多光着身子,在粪便里跑玩。 在这里又游了一次街,等到天黑掌灯之时,才来到管队官谷大成的百户官厅。 谷大成站在官厅大门处,身侧是他族弟谷三,另外还有甲长王英,见到李大眼一行人来到,面带笑容,率先哈哈大笑。 古代军汉,无论官职大小,见人说话前,无不哈哈大笑,以显示自己豪爽热情。 谷大成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李大眼,大笑道:“大眼兄弟,昨日一别,可把兄长想死了。” 李大眼忍着对方的口臭,含笑顺着话头,也喊起了‘兄长’,不过话语间却无得意忘形,仍然很恭敬。 两人寒暄过后,谷大成也对着李过,刘宗敏三人热情欢迎一通,这才领着大家走进大厅。 大厅装饰很陈旧,很多家具红漆斑驳,墙面上犹有大块墙泥掉落,不过,大厅虽旧,中间宴桌上却香气四溢。 大个的肉包子,大碗的肥肉,整盆的羊排骨,中间是一大箩筐的白面馒头。 各人面前硕大的酒碗,上好的金盔酒早已倒满,一时间,肉香,饭香,酒香,肆意。 军中上官宴请,无一不显示豪迈,连白面馒头,都比其他地方大了不少。 谷大成还是哈哈大笑,然后一捋腮边纵横肆意的胡须,招呼道:“兄弟,来来来,喝酒吃肉,吃肉喝酒,今日吃好喝好哇!——” 李大眼一路上喝了不少酒,却没有米粮进肚,此时酒劲散去,早已饿得紧,谷大成招呼过后,也不拿乔,放量吃了起来。 席间,谷大成一边吃喝猛塞,一边言说,这些肉食美酒,全都是红水乡堡暂代防守官杨嘉臣赏赐。 他前去报信,防守官大人惊喜赞叹,如今时值旧皇殡天,新皇即位,猛闻瓦剌骑兵寇边,惊怒之下暗道不好,值此举国欢庆之时,独留这里战乱糜烂,岂不分外惹恼操守,守备。 甚至连参将,兵备,总兵,巡抚,总督等一众大佬,也面上无光,要是追究下来,他这个小小乡堡防守官,绝对吃罪不起。 还好,麾下鸳鸯寨堡谷大胡子送来捷报,墩军奋勇截杀,一战斩甲士十人,这可是偌大惊喜。 在他任期之内,这是首次有麾下军士斩杀敌人的捷报,随捷报而来的,还有如假包换的鞑虏首级。 经过辨认后,确定不是谷大胡子杀良冒功,暂代防守官杨嘉臣大喜过望,一路直报州城操守官。 这下,彻底放心,还暗自窃喜,说不定因祸得福,捷报飞传,值此新皇即位,举国欢庆的日子,十个瓦剌甲士首级,更添锦上鲜花。 新皇一高兴,总督面上有光,总督高兴,巡抚与之荣焉,巡抚高兴,总兵高兴,参将高兴,操守官也肯定高兴。 大家都高兴,我这当了四年的屯田官,副千户官衔,暂代的防守官,是不是该动一动了? 当然,对于此次雪中送炭又锦上添花的李大眼几人,当然不吝奖赏,这不,捷报飞传还在前往州城的路上,美酒肉食依然先期下来。 吃喝完毕,谷大成借着酒意,对李大眼说道:“此次老弟缴获甚多,那些盔甲军械我就不说了,老弟手里的蒙古战马,可否打个商量,让一部分给哥哥我?” 大明军功制,凡对战异族,缴获人口牲畜财货尽归缴获之人,其他人无权抢夺。 谷大成先是称兄道弟,然后酒肉宴请,最后才张口讨要,在明末一众上官中,算是良心大大的。 这里,其中有欣赏李大眼,谷大成是军人,自是欣赏敢战之士,还有另一层原因,他知道此战过后,上官杨嘉臣哪里,肯定注意到了李大眼,上官关注,想来以后前途有望。 还有,李大眼此次一战斩杀四个甲士,按照军功升赏,一个首级升一级,李大眼从三等墩军,到二等墩军,到一等,再到小旗,刚好升授四级,最后是总旗官职。 总旗官职,算是明军中有品有阶的军官了,到时候谷大成与他,便可互称同僚。 李大眼略一沉吟,二十二匹战马,老实说他绝对养不起,那些上等蒙古马,一匹马一天比几个军汉还要等吃,自己哪有那么多钱养它们? 一人留一匹就好,剩下的,虽然不舍,但拿来结交谷大成这个上官,自己以后有个靠山也好。 他看了一眼刘宗敏刘元芳二人,刘宗敏朝他点点头,李过则是说道:“此次出战叔父功劳最盛,一切全凭叔父做主。” 他心思灵巧,故意当众说出,有着为自家叔父撑场子,壮声势的意思。 至于陪坐末席的甲长王英,则没人理会他,大家升官发财,你跟着沾光即可,想要指指点点,必打断你狗腿。 王英知趣,自不会自讨没趣,也说道,战马一应缴获,全凭李大眼做主。 于是,李大眼抱拳,说道:“管队大人客气了,那些马匹,我等几人商量过,本来就打算送与谷大人。...我与四个兄弟,还有义士红娘子,共留下六匹,其余十六匹,就送与谷大人了。” 谷大成兴奋的大叫道:“好,果然豪气,老弟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以后你我兄弟,一起相扶相助。” 谷三更是欢喜,他眼馋蒙古战马许久,现在终于心想事成,族兄有的,他还能不给自己。 于是,兴奋之下,重新端起酒碗,大叫道:“来来,来啊,大眼兄弟,喝酒,大家伙不醉不归啊!——” 第18章 军功赏赐下来了 当夜。 沙河州城,操守官官厅。 暂代操守官,本授肃州卫指挥使署指挥佥事,原州城防御官常世远,接到红水乡堡派遣军士捷报,匆匆披上常服,来到近前。 他三十许年纪,颌下三缕长须,面容古奇,此时眼睛闪闪发亮,看着面前的瓦剌鞑子首级。 吩咐家丁头目取来水盆,盛满清水,将首级泡在里面,须臾,家丁头目指着首级汇报道:“脸容朝上,尽是男子,发辫也不是新剃,再观其牙口,黑黄且有磨损,卑职断定必然真北虏无异。” 常世远最后一丝担心也放心,大声吩咐,重赏红水乡堡前来报捷的军士,再连夜招来麾下文吏。 常世远与文吏商议良久,这才最终敲定,于是,他说,文吏润色,短短半炷香,报捷文书就一挥而就。 “沙河捷报:今月下旬二十五日,有北虏瓦剌骑兵寇边,祸害沙河州所属,得暂代操守官常世远运筹帷幄,红水乡堡假防守官杨嘉臣指挥若定,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同仇敌忾,潜夜不收死士夜间查探。 ...当夜,令镇墩军士李大眼,刘宗敏,刘元亮,李过,陈汉升外出截杀,五壮士奋勇向前,另有奇女子沈氏红娘子相助,鏖战数十合,赖新皇圣上恩威,遂大破贼巢,斩甲士十名。 ...计有北虏贼兵青甲士巴图尔两名,精悍甲士八名,夺北虏上等战马二十匹,飞碟圆盔,半身皮甲,罗圈铁甲成套十,器械弯刀,钩枪旗号帐篷无算,另解救男妇十余口。 此战,委实大获全胜,挫北虏气焰,献新皇煌煌之喜,现有功绩详细统算如下,......” 文吏写完,常世远检查无疑,吹干墨迹,吩咐家丁连夜报与肃州路程守备大人。 同夜,沙河州城,操守官厅隔了两条街道,艾举人主家宅院内书房。 只闻一声愤怒瓷器破碎声,然后阴鸷话音传出:“老夫久不回族地,虎威不露,竟有破落军户欺我家人亲眷,如此胆大宵小之辈,当以霹雳手段镇之。” 阴鸷声音再次说道:“吩咐常走关外的管事,下趟运送粮食与关外异族交易时,少收一成金银,让关外人屠了小小烟墩。” ...... 阴历八月底,已是后世阳历十月,由于这时期处于小冰河气候,在这西北边塞,天气冷得很。 镇虏墩内几个墩军已经换上了大明边军冬装,上身皮袄下身棉裤,脚穿翰鞋,头上带着厚厚毡帽。 虽然衣服还是一样的破旧,但由于这数日里肉身白面不断且放开量吃喝,大家的脸上早已没了菜色,精神面貌较之前,大为不同。 李大眼与刘宗敏刘元芳三人,挤在悬楼上,极目远眺,深秋瑟瑟寒风吹来,让三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皮袄。 远远看去,零星瓦剌骑兵,遥遥策马呼啸,但也许因为前些日的截杀,他们只是远远查看巡弋,倒也不曾近到墩堡。 再过几天就是霜降,霜降过后,立冬也就不远,到时候天寒地冻,风雪肆虐,瓦剌鞑子也必定会躲风雪猫冬。 那时,想必这些瓦剌鞑虏就会散去,不再前来寇边,也就意味着今年的打草谷结束了。 几人的脸上,早已被冷厉的寒风吹开了口子,血红红的很是吓人,李大眼哈了一口气在手心,然后轻轻搓着面皮,缓解干裂的皮肤。 木质楼梯轻轻响起脚步声,须臾,一个红色女子走到悬楼下面,喊道:“哥啊,下来呀,我给你找了一些旱獭油,你下来涂一些。” 红娘子仰着头,俏嘻嘻的喊道,李大眼呵呵傻笑着,身旁刘元芳大嘴一撇,说道:“妹子,你为何只喊你家大眼哥,咱老刘莫不是隐身了?” 红娘子白了一眼,麻利说道:“元芳大哥,还有宗敏大哥,你们也有,叫喊大声作甚。” 李大眼走过来,冰冷大手作怪似的合着红娘子小脸,胡乱揉了揉,在对方娇嗔不依后,这才弯下腰,享受着玉手轻柔的涂抹。 那边,刘元芳作怪,粗手挖出一团白色旱獭油,对刘宗敏嗲声说道:“大兄,且弯下腰来,让人家好抹的均匀些。——” 刘宗敏眉头一皱,一脚将其踹飞。 这截杀游街夸功以后,李大眼在墩内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与过去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现在墩内以李大眼为首,刘宗敏叔侄,还有命大未死,名为陈汉升实则陈公公的狠人,更是以李大眼马首是瞻。 甲长王英只有一个跟班张成,眼见李大眼威望日益深重,又加上那日夜宴时,管队官谷大成的抬举拉拢,甲长王英深知李大眼升职在即。 李大眼军功连窜,冠带总旗一衔必然跑不了,到时候职位安排,至少也是烟墩甲长之流。 自己沾光也会升上一级,另调他处,到时候两人同为军官,身处官场,又一个锅里搅过马勺,靠这等情分,想来以后能相扶相助。 至于以前些许龌龊,在甲长王英看来,那是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所以,这些时日,王英夫妇对李大眼很是客气,墩内其他人转投李大眼,他也当做没看见。 这段时间,李大眼也会经常回家,又带回去折合五十两白银的铜钱,让嫂子高氏大为高兴。 嫂子掌管家庭财权,主张先拿些部分钱财,改善家内饭食,尤其给醉娘补补身子,好以后生养,否则就现在模样,胸前波澜不惊,以后圆房,大人没得玩,小孩没得吃,会害了两代人的。 再就是修补房屋破陋之处,置办些家具用品,并在李大眼的安排下,存了很多的粮食粟米。 感情方面,游走在温婉含羞的醉娘与热情奔放的红娘子两人之间,虽心中偶尔内疚,但也过瘾的紧。 这个时代,男子一正两平妻,妾侍无数,当是普通,李大眼入乡随俗,为自己的多情权作自我安慰解释。 只是,每每看到陈汉升,总是觉得,自己是否抢了人家渣男的名头,让他愧疚的很。 墩堡外面,远处的几个瓦剌鞑虏,也都消失不见,想必寒风吹的紧,提前回去猫冬了。 瓦剌鞑虏走后,在镇虏墩南面,一行数百流民,携家带口从艾家庄向北走去。 还是李大眼心中不忍,告诉流民到墩堡北面的古城林场,哪里树木遮风,又有干柴可以取暖。 权且窝在哪里,熬过这个冬天,关外也别急着去,一来瓦剌鞑虏未靖,二来关外较关内更冷。 见远近无事,李大眼正要招呼一声,与几人一同下悬楼,这时,南面忽然飞来几骑。 刘元芳眼睛一亮,拢手遮眼看去,欣喜叫道:“是鸳鸯寨堡的家丁头目谷三几人,难道.......” 几人相视一眼,内心飞快掠过惊喜:“难道上头的军功赏赐下来了?” 第19章 冠带总旗 几人还没下到墩内,就看见墩门打开,然后听到张成谄媚喊道:“甲长,甲长,鸳鸯寨堡的谷头来了,你快出来啊。——” 却不料谷三马鞭一抽,骂道:“你这厮,胡乱说些什么,你他娘的才是骨头。” 依偎着李大眼的红娘子,噗嗤一笑,眼睛弯弯的,煞是可爱。 吊桥放下,有三人昂首走来,正是鸳鸯寨堡家丁头目,谷三与两个伴随。 甲长王英,胖胖的身体滚动如球,胖脸上带着油汗,当先迎了过去。 谷三神情倨傲,只是随便与之打了个招呼,别看王英是个烟墩甲长,但是在管队官亲族兼家丁头目面前,还是不够看的,岂不闻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时,李大眼与刘宗敏几人走了过来,见到李大眼,谷三再不理会王英,大步迎了上去,未语先哈哈大笑。 “老弟,哥哥给你道喜来了,上头的军功赏赐下来了,你荣升为冠带总旗,充任镇虏墩甲长一职,一下子实授四级,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的神情热烈亲切,与对甲长王英时,截然不同,李大眼内心狂喜,终于升官了。 这时,墩内众人纷纷围了上来,谷三有心抬举,所以把军功赏赐再次与众人说了一遍。 并重点提出,此次军功赏赐如此顺利快速与丰厚,全赖管队官谷大成努力争取而来,并将一干内情,细细道来。 红娘子脑袋缩在李大眼肩窝,闻言后小声晒道:“哥哥还真是香啊,这才刚开始,管队官就开始拉拢卖人情与你了。” 李大眼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心情大好的捏着红娘子小脸,让她莫要如此尖酸奚落。 两人的亲昵小动作,落在同为被解救其他女子眼中,她们掩嘴失笑的同时,也纷纷露出羡慕。 红娘子不愧是奇女子,敢爱敢恨,热情奔放,能放下一切自我,主动追求自己的真爱。 这下,良人升赏,又对她极好,百般疼爱,算是得偿所愿,心有归处。 只是,你们两公母,浓情蜜意莫要如此炫耀,岂不知夜晚显声,惊羞羡煞了无数她人。 这些女子,经受了摧残,已经不奢望凤冠霞帔,见到红娘子榜样在前,她们暗自寻思,是不是也来个自荐枕席。 天气越来越冷,想来其他人也是如此,陈汉升就算了,他现在难以威鸡,至于刘元芳,胡子太多扎人,只剩刘宗敏了。 众女子相视一眼,纷纷看出对方眼中谋算,各自冷哼一声,呸,狼多肉少,竞争压力极大。 随着谷三的解说,众人也都听得仔细,原来此次各处都有升赏,大家纷纷高呼新皇厚恩。 守备杨鹤鸣,治军有方,被新皇传旨嘉勉,并荣升一级,署肃州卫使司指挥使,仍充任肃州卫城守备。 沙河州城暂代操守官,原防御官常世远,升授沙河卫所掌印千户官衔,实授沙河州城操守官。 原红水乡堡屯田官杨嘉臣,升授沙河卫所千户官衔,转授红水乡堡防守官。 原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以正百户荣升副千户,策武勋一转,仍充任鸳鸯寨堡管队官。 上面的头头们各个升官发财,当然不会忘了原来那几个军士的截杀功劳。 在镇墩内,甲长王英荣升试百户,转任甘肃镇苑马寺,临近嘉峪关所城,肃州路茶马司苑监圉(yu)长,手下领五十马夫和军士。 李大眼以三等军士,直接越四级,升总旗,特赐冠带,实授镇虏墩烟墩甲长之职。 刘宗敏署总旗,实授小旗,刘元芳授小旗,李过授小旗,暂代接番墩甲长一职。 陈汉升署小旗,红娘子特授小旗,赐管理被解救女子参与墩务,军屯,养马之职。 众人全都有封赏,连本来不是军户的红娘子,也以女子之身,特授小旗,简直意外之喜。 本来众人报捷,红娘子本没有在案,只是谷大成前来镇虏墩时,从众人口中知悉此事,后来他向上官报捷时,本着卖一个人情给李大眼,浓墨重笔添了上去。 他也不曾想到暂代防守官杨嘉臣会如实照搬,导致最后军功赏赐下拉,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众人一片欢呼,纷纷相互道喜,只有站在墩门旁的张成,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受着婆娘石氏的白眼。 ...... 看着李大眼,谷三心中感叹,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冠带总旗,充任一墩甲长,想当年,自己从军士熬到总旗,可是花了不少时间。 而他这么年轻就冠带总旗,离正职百户中间连一个‘试’字都没有,观其勇武敢战,只怕再次立下军功不远,到时候,自己再与他见面,恐怕要喊一声‘上官’了。 谷大成压了压手,止住了众人的欢闹,笑着说道:“今日来,除了告知老弟荣升喜讯外,还受管队官大人嘱托,专门邀请老弟到鸳鸯寨堡赴宴。 ...这次,可是正儿八经的烧尾宴,新任防守官杨大人今早到了堡内,点名要见老弟你,对了,还有红娘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没想到李大眼这么受上官的赏识,连新任防守官杨大人都点名召见。 这真是前途无量啊,众人满怀羡慕的看着李大眼,而甲长王英则面色晦暗。 他虽然也升职了,试百户,但是授职却是靠嘉峪关所城那边的茶马司苑监圉长。 与现在的镇虏墩,相距百里,中间还隔了一片碱滩草地,甚是荒凉,且由于近年与北虏交恶,交易暂停,茶马司肃州路苑监,形同虚设。 他这官职,哪有李大眼甲长一职,前途无量。所以,甲长王英苦巴着脸,心中嫉妒异常。 李大眼大喜,连升四级不说,又解决了红娘子的户籍职责问题,还得上官如此赏识,看来,自己的春天要来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得意忘形,依旧对谷三恭谨有礼,看的谷三连连点头,暗道这小子倒是沉稳性子,以后可以托付重任。 子进入墩内,谷三与李大眼几人,相谈甚欢,对甲长王英则神情冷淡,毕竟,以后李大眼几人,才是墩堡的主人,又受上官赏识,彼时再有升迁,乃是一个系统的同僚。 王英则是进了茶马司系统,与他们卫所守军,不是一路人,兼之他知道,王英胆小怕死,此次好运升迁也是沾了李大眼的光,以后官途也就到此。 如此,何必跟他可以结交,白白浪费唇舌。 第20章 防守官杨嘉臣 一行人出了镇虏墩,跟在谷三三人身后,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战甲擦拭锃亮。 顾目四盼,竟皆雄姿英发,其中李大眼与红娘子共乘一骑,李过看了,也没丝毫意见,毕竟此时风气如此,还暗叹男子当如叔父一般。 刘宗敏依旧寡言少语,只是从他不停抽动的嘴角,看出他也不是表现的那么平静,这厮闷骚,肯定在腹诽。 刘元芳最是活跳,与他人大声欢笑说闹,策马忽前忽后,欢喜尽显在脸上。 陈汉升勉强骑得了马,只是伤势未痊愈,马鞍上垫了一块棉布,还侧身如女子斜坐。 鸳鸯寨堡离镇虏墩距离并不远,沿着驰道向南前行十多里,寨堡就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来到北门前,早有家丁迎在这里,见众人到来,呼啸一声,当先引路前行。 踏入寨堡,主道路面依旧坑坑洼洼,这次由于是第二次来,寨堡内,行人遇见,纷纷指着议论。 “看啊,这怀里搂着女子的大汉,就是那日夸功游街的英雄。” “对对,就是他,还有他们,听说他们几人就杀了十个瓦剌鞑虏,连我们管队官大人都赞叹不已,真是好汉。” “咦,缘何那人侧坐马上,莫不是裆下之忧?” 陈汉升听到,转头阴恻恻的看着说话之人,眼中眸光明暗不定。 众人指指点点,夸赞连连,李大眼怀里红娘子本来斜靠的舒服,听到路人夸赞自家男人,不由的与之荣焉,抬起身子,骄傲的端坐直些。 守门几个家丁,与李大眼几人,已是喝过酒,很是相熟,见众人来到,热情打起了招呼,其中一人飞快内里通报。 打招呼的同时,语气有些酸酸的,一来乃是羡慕他升为冠带总旗,二来是羡慕英雄怀里的美人。 等下次瓦剌鞑虏再来,我等也一定外出截杀助战,不说升官发财,能有美人投怀也是极好。 一路进到百户官厅,管队官谷大成早已站在官厅门口等候,见到李大眼,哈哈大笑,须发皆涨。 “我与防守官杨大人正说着你,你就到了,老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谷大成今日穿了一身副千户官衣,腰间配着铜制狮型腰牌,人显的十分的精神。 李大眼领着几人连忙上前参拜,谷大成哈哈笑着扶起李大眼:“老弟不必多礼,你我亲兄弟,如此见外了哈。” 他人逢喜事,很是高兴,见到李大眼身边的红娘子时,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连说老弟好眼光,好福气。 又对着其他几人虚扶一下,也是含笑说道:“几位壮士,也快快起来吧。” 李大眼向他恭喜荣升,谷大成眉开眼笑,连说道:“老弟莫要取笑哥哥我了,此次还不是沾了老弟的光。” 他声音很大,对于沾光升职一事,丝毫不隐藏,可见此人虽有官僚恶习,但也很是豪爽坦荡,可以深交。 两人寒暄良久,谷大成才一拍脑袋,向里抱拳告罪一声,然后拉着李大眼,匆匆向官厅内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弟前途无量啊,新任防守官杨大人,今日一早来到,点名要见你啊,对了,还有弟妹红娘子。” 红娘子听到‘弟妹’两字,眉眼欢喜的弯成月牙,手指不由扣紧了李大眼大手。 李大眼忙接道:“小弟微末功劳,哪能劳烦得动防守官杨大人召见,分明是哥哥抬爱小弟。......” 谷大成心中欢喜,暗自点头,心道这小子还真是知情知趣,确实以后可以深交拉拢。 众人来到厅内,就见厅堂内有两人端坐,一人身穿如谷大成一样的副千户官衣。 另一人则年纪四十余岁,身穿正千户官衣,上有五品武官的熊罴绣纹,腰间配着一块精美凸纹麒麟牌,神情沉稳,目光清湛。 见众人进到厅内,那千户官站起身来,旁边侧坐的副千户官也陪站起来。 谷大成连忙小碎步上前,半弯着腰,冲着那千户恭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杨大人,李大眼等几位好汉已经到了,奇女子红娘子也跟着来了。” 千户官微笑点头,目光从李大眼几人身上过了一遍,含笑点头,然后转头对身边副千户说道:“艾大人,这就是此次大捷的功臣,镇虏墩李大眼几人,你这次能接任红水乡堡屯田官,也是占了人家的光,等会你要与众好汉多喝一杯。” 那副千户艾大人,听到介绍,眼神一凝,转头看了李大眼,若有所思,只是,神情中,带着倨傲与不屑,甚至还有厌恶。 李大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莫名副千户,自己以前不曾见过,怎会得罪了他? 忽然,心中惊醒,这副千户姓‘艾’,莫非是艾举人的‘艾’? 李大眼神情自如,依着防守官杨大人介绍,不敢怠慢,率先以军礼拜见艾大人。 只是,低头嘴角带笑,暗自思忖,艾大人?爱打人?还是挨打人? 然后再依着大礼,几人一起郑重参拜了防守官杨大人,杨大人温声说道:“你们都起来了,今日乃私下相聚,无需这么拘谨。” 杨嘉臣仔细审视了几人,见几人,男的熊腰虎背,英气勃勃,唯一女子则眉目含煞,一众人皆是不凡。 心中满意,只有如此好汉,想必才能截杀十个瓦剌甲士,往日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不愧是杀贼的好汉,果然英雄了得啊。” 身侧,屯田官艾大人则一脸不以为意,神情倨傲,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谷大成见状,眉头微皱,这姓艾的家伙,有着自家兄弟艾举人走通关系,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乡堡屯田官,本就心中不爽,如今又见他这幅鸟样,不由得厌恶的很。 他忍着不爽,抬头对杨嘉臣说道:“此次大捷,全赖杨大人指挥若定,运筹帷幄,我们鸳鸯寨堡才能有此大捷啊。” 杨嘉臣很是欣喜,含笑说道:“谷大胡子,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都是自己人当面,就别拍马屁了。” 谷大成咧嘴傻笑,李大眼抱拳朗声说道:“杨大人谦虚了,要不是此次大人指挥若定,又加上谷大人奋勇当先,小儿辈们也不能有胆气外出杀虏。 平日里,谷大人就教训属下,值此国家多事之秋,吾等军人食君俸禄,当有以死报国之心,纵然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此言一出,杨嘉臣轻咦一声,目光陡然一亮,脸上带着惊讶,此时再看李大眼,发现他举止有度,沉稳有章,又加上他言语逻辑清晰,慷慨激昂,更是欣赏。 真看不出他出身军户,起自底层乡野。 谷大成不由暗赞,这老弟真的一副麻利口条,说的比俺好听,马屁就该这样拍。 第21章 官服印鉴 他沉吟说道:“李大眼,你可有家学传承,可有读书识字?” 李大眼抱拳说道:“回禀杨大人,先祖乃是李唐皇室一脉,家祖又曾跟随戚家军南征北战,后来隐居乡里,前些年,陕西大旱,这才迁徙此地,落户军籍。 小人自小便随家祖读书习字,习武强身,一身所学,皆来自家传。” 杨嘉臣不由得动容,说道:“原来李唐皇室后裔,身份尊贵,又随戚大帅征战倭寇,实乃忠良之后啊。” 他眼神热烈,看着李大眼,心中暗道,家学渊源,身份高贵,忠良之后,武艺惊人,这等人才要是能招揽到手下,岂不如虎添翼。 只是,此人乃属下谷大胡子的人,要是出言当面招揽,岂不寒了谷大胡子的心,还是寻个机会,单独再说。 刘宗敏与刘元芳对视一眼,心中恍然,怪不得见李大眼武艺如此熟悉,那一路梨花枪耍起来,隐隐带着当年戚家枪的路数,想必是他家祖结合戚家枪与杨氏梨花枪创造的。 他们二人想到以前在戚家军中时日,都心有戚戚,感怀异常。 杨嘉臣再次勉励众人几句,尤其是红娘子,他赞叹红娘子有川府宣抚使女将秦良玉风姿。 这一番夸赞,让红娘子眉眼含笑,喜不自禁,连呼不敢不敢。 接着,到了正戏,杨嘉臣脸色一整,唤来亲随,捧着几人的官衣腰牌告身等物出来。 李大眼几人身形一震,连忙站得笔直,神情中带着些许紧张。 杨嘉臣首先来到李大眼面前,曼声说道:“李大眼,你斩获最多,立功最盛。 本官奉上命,厚赏以励士气,经州城巡御史勘定,李大眼你斩获首级四颗,缴获无算,实授四级,又因其中有青甲士斩获,特赐冠带总旗,另赏银八十两,丝绸一匹,望你今后尽心戮力,不负重任。” 李大眼大声应答,接过腰牌告身,官服印鉴,赏银丝绸,心中欢喜异常。 看着手中之物,李大眼感觉沉甸甸的,腰畔告身,官服印鉴,无不是制作精美,华丽非常。 还有那赏银,也是上好的细腻金花银,二十五两一锭,弧首塑腰,再看细点,上有铸造铭文,时间,地点工匠,重量等一应俱全,这就是赏赐官银了。 根据明军军功斩获规定,每斩获北虏首级一颗,官升一级,赏银三十两。 李大眼斩首四颗,应赏银一百二十两,只不过现在明朝自上而下,贪污克扣成风,雁过拔毛,层层刮油,能到手八十两,已经算是非常的难得了。 再看向刘宗敏那边,他们也是人人有赏,每人脸上都带着喜色,不管是官服印鉴,还是赏银丝绸,都贪婪的看个不停。 见几人的样子,杨嘉臣哈哈一笑,这种受赏的心情都可以理解,前日里,自己受赏后的表现,也不比他们强。 感同身受,于是,笑呵呵的吩咐亲随,让带去后院,重新穿戴换上官衣,再来饮宴庆功。 李大眼身为冠带总旗,此时在红娘子的帮助下,已经穿戴完毕,只见他腰间配着铜制腰牌,总旗官衣绣着虎彪图案,脚穿牛皮官靴,头戴飞碟大帽,另加冠带,端的英姿勃发。 让红娘子看了,心中欣喜不已,恨不得好好趴在怀里,温存一番,李大眼知情知趣,见状,也帮着红娘子穿戴一番。 过程中,手口并用,惹得红娘子娇嗔连连,其中旖旎之处,不敢多说。 众人穿戴完毕,俱都出门相候,相互打量彼此,全都眼睛一亮,李大眼穿戴后是威武,红娘子是异样风情,李过是挺拔,刘宗敏威严,陈汉升阴柔,刘元芳则不堪造就。 高胖的身材,满脸横肉,还络腮胡子,官衣被撑得绑在身上,肚子上的肥肉都凸了出来,惹得众人纷纷取笑。 李大眼看了众人一圈,心中无端升起豪情,众人以他为首,好叫腾风而起。 杨嘉臣居于上座,见李大眼几人进来,眼前一亮,不由得很是感叹一番,这华丽官衣,只有穿在年轻人身上,才显得朝气蓬勃。 他起身离座,伸手拉住李大眼,放在自己右手侧,谷大成见状,急忙无奈让位,李大眼则连连告饶,急说自己不敢居上官之上,只敢敬陪末座。 李大眼的话,让谷大成心中感动,更让杨嘉臣欣赏不已,于是,也不再强求,招呼众人落座,并说私下宴饮,不必拘泥,大家尽情吃喝。 此次,宴席比上次谷大成宴请时精致的多,杨嘉臣家世渊源,从小就不缺吃喝用度,又加上是文臣,所以自带厨师,准备了这些。 李大眼没有拘谨,与上官敬了一圈酒后,便大口吃喝起来,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伙伴,也放下拘束,欢快吃喝起来。 他们前些日子还是墩军,整日里以黑面烤饼野菜汤为主,缴获后才吃得上干饭荤肉,此时陡然见到如此精美佳肴,哪里还忍得住。 一番动作,尽显军人豪迈,杨嘉臣虽是文臣,却也出身卫所,见惯了这些,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几人真性情。 杨嘉臣言谈间儒雅风趣,丝毫没有文臣的倨傲,又饱读诗书,一番劝酒下来,众人皆醺醺。 于是,宴席之上,上官满意欣赏,陪坐的竭力奉承,客人则是吃喝尽兴。 席上,杨嘉臣丝毫不掩饰他对李大眼的欣赏,惹得谷大成,副千户艾大人,都有些嫉妒吃味了。 想来也是,他困居红水乡堡屯田官四年,一直难以升迁,虽有家兄在上面照看,但文武两路,各有上官,家兄也有心无力。 恰逢瓦剌寇边,李大眼斩敌立功,他勉强作为上官,沾光终于升迁,掌一乡堡内外,官居五品,至此一跃成为甘肃镇新贵,怎能不让他高兴。 作为雪中送炭的李大眼,见过其人之后,欣赏更甚之前,感激的话他是上官,难以言表,只能在态度上,稍作谢意。 他的态度,谷大成,屯田官艾大人,两人都明白,这分明就是告诉二人,李大眼我罩着的,你们以后不要给他小鞋穿。 谷大成自无异议,艾大人则心中苦涩,临行前,族兄托付之事,看来办不成了。 慢慢的,三位上官谈起了政务,当着李大眼几人,丝毫不拿他们当外人。 像他们这些守官,不像正营战兵,平日里以管理一境治民为主,都是屯田,警戒,税收,征粮,剿匪等事情。 李大眼所在的红水乡堡,下辖大堡鸳鸯寨堡,下古城堡,西店子堡,还有几个军屯堡。 军屯堡是屯田开荒治堡,不过由于近年来,瓦剌时常寇边,加上气候干旱少雨,这些军屯堡大多荒废。 此时,作为红水乡堡防守官的杨嘉臣,新官上任,寻思怎么打开局面,添上一份政绩。 他来之前思考过,今年的瓦剌寇边过去了,再来就是明年秋天,这一年内,北虏瓦剌不需操心,所以政务里,警戒鞑虏一事,暂且可以不管。 几年夏粮与秋税也征收完毕,马匪在关外,不属于他管辖范围内,况且仅凭麾下墩军,也不敢惹那关外十三寨。 算来算去,只有屯田一途,所以他来时,带上了新任屯田官艾大人,想要商量一下,召集过境流民,趁冬日里,开荒屯田。 第22章 自荐屯田 李大眼所在的红水乡堡,其实是沙河卫右千户所的别称,沙河州城是在嘉靖年间,由卫所所城扩建而成。 下辖有乡堡红水乡堡,十营庄乡堡,野麻湾乡堡,新城乡堡以及大堡两山口堡,金塔寺堡等。 鸳鸯寨堡在一众寨堡,大堡之中,范围最大,田地最多,所以每年夏粮秋税的多少关乎着整个乡堡政绩。 杨嘉臣新官上任,又加上以前四年的乡堡屯田官经历,对鸳鸯寨堡所知甚深,知道鸳鸯寨堡的重要性。 他想要做出政绩,干一番成绩出来,必然以鸳鸯寨堡为主抓重点,只要鸳鸯寨堡管理好了,那么或许下次军政考核,他还能再升一步。 杨嘉臣想到这里,有些期盼的看着谷大成,问道:“谷大胡子,明年你们寨堡内的屯田税粮,能不能再往上提一提?” 谷大成脸现难色,期期艾艾回道:“眼下这田地干旱,军户时有逃亡......不过杨大人既然这样说,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杨嘉臣看着谷大成,眼中有些不满意。 他心中闪过红水乡堡的屯田资料,万历末年,曾有民户一千户,军户一万三千户,有屯田七百多顷,每年纳税粮九千多石,另纳胡杨木柴五千余斤,草两万多束。 而鸳鸯寨堡下辖,主寨堡与其下五个墩堡,由于靠近红水河,每年纳粮额度占了其中的一大半。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确实如谷大成所言,连年持续干旱,河水水位下降,军户逃亡关外,田地废弛。 可这些,在新官上任,急需政绩稳定位置的杨嘉臣看来,分明就是谷大成懒政惰政,不敢主动承担责任,为上官分忧。 河水水位下降可以开凿河渠,多加水车,军户逃亡就更可笑,如今外面陕西流民大多流亡肃州路,如此之多,还缺种田的? 杨嘉臣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谷大成心中忐忑不语,乡堡屯田官艾大人也是捋须不言。 席间一时沉默,气氛有些冷肃,只余杨嘉臣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 上官们说话商议政务,可没有他们这些下属说话的份,所以李大眼几人,起初都只是在一旁恭敬听着。 可听到这里,李大眼心中一动,瞬间闪过万般念头,最后面色一正,站起身来。 “防守大人,管队大人,属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属下愿意请命屯田,驻守一堡,为两位大人分忧。” 杨嘉臣,谷大成,还有艾大人,都惊讶的看着李大眼,前两人面容惊奇,后一人神情不屑。 要知道,在大明官场,尤其是九边重镇,管理屯田可都是重要官职,关乎着一卫或一路一镇军民口粮税赋。 关乎着军民生计口粮,国家税赋的官职,一般都是上官们的亲信担任。 李大眼贸然所请,在乡堡屯田官艾大人看来,非常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来你还不是上官家丁亲族等亲信,而来你区区一个军汉,有这个能力么? 杨嘉臣倒是若有所思,他想到,李大眼家世不凡,识文断字,做事得体,行止稳重,又加上一身好武艺,如若独立负责一方军屯,倒也有些合适。 再想到,李大眼如今也是新官上任,身上没有其他官油子的懒惰推诿,一心只想干事业,只要自己给他这个机会,绝对感恩涕零,殚精竭力把军屯一事办好。 况且,这也是他拉拢李大眼,重新培植亲信的机会。 短短片刻,杨嘉臣就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他和善问道:“李大眼,你为什么想要去管理军屯?” 李大眼亢声诚恳说道:“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屯田可以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国有所赖,边防之计莫善于此。 现如今,乡堡内屯田废弛,土地荒芜,军户流亡,夏粮秋税逐年减少,属下见上官忧心忡忡,故主动大胆请命,愿为防守大人与管队大人分忧。” 杨嘉臣闻言,陡然哈哈大笑,文人笑声也不丝毫比武将豪迈逊色,他心中三分震惊,七分感怀。 这李大眼确实知情知趣,能为上官解忧,又言谈不凡,行止有度,见识,担当远超谷大成等官油子多矣。 身旁的刘家叔侄二人,全都佩服的五体投地,李过,陈汉升更是与有荣焉,红娘子则一脸崇拜着自家男人。 其实,李大眼刚才的举动,虽临时起意,但也经过深思,如今这个时代,干旱少雨,疫病横行,流民乱窜,起义不断,想要在这个环境下让自己与家人生存过得好,就必须拥有身份,地位,地盘,军队。 军屯恰好满足李大眼的野望,有田就有钱粮,有粮有钱就能养兵,到时,军队,钱粮,堡垒俱全,方能小则修身齐家,大则野望天下。 军屯之法,前有曹孟德军屯青州,后有本朝太祖,军屯百万,养兵不费百姓一米一粟。 先人珠玉在前,后人岂能不依样葫芦,自己如今身为冠带总旗,离实授百户只有半步之遥,不能妄自菲薄,官身资格依然可以独立管理军屯。 还有,更重要的是,牛鼻子道人的话,一直压在他的心中,哪个‘李家割鹿,闯王自成’谶语,到底是不是在说他? 如果是说他,当天命注定,天命不可改,注定闯贼,那时身败名裂客死他乡,实非李大眼所愿。 既如此,当从现在开始,做些准备,与那天命斗上一斗。 李大眼一脸诚恳,眼中带着热烈,看着防守官杨嘉臣。 杨嘉臣当然不明白李大眼心中所想,只是感叹,难得碰到一个见识明白,能力出众,又肯为上官分忧解难的下属。 他看了良久,沉吟说道:“李大眼你有这个心思,吾心甚慰。” 谷大成也是感叹,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佩服,这样的属下,真是不凡,他知道,李大眼刚才主动请缨,也不全是为他搭梯子,让他好下台。 不过,且不管李大眼心中作何打算,但观此人言谈行事,不是那种寡恩叛逆之辈,只当是他有心上进。 既如此,作为他直属上官的谷大成,也乐得看到属下出彩,接过让自己为难的差事。 李大眼要是搞好了军屯,他这个上官,岂不是又能沾光,平添一份政绩? 心中打定主意,谷大成决定帮忙敲下边鼓,说道:“老弟有这样的心思,渴求上进,确实难能可贵。...说吧,鸳鸯寨堡下五个墩堡,你愿意去哪个墩进行屯田?” 见上官敲边鼓,李大眼眼中飞快丢过感谢,忙接过来,沉稳说道:“镇虏墩沿红水河一代,南面自艾家庄,北面到据虏墩,西面碱滩草地这个范围,最适合进行军屯。” 他转头又抱拳对着杨嘉臣,说道:“防守大人,这个范围方圆数千亩,原先就是屯田荒废之地,属下愿意招募军民,在这里重新将其开垦出来,新立一堡。” 谷大成欣喜,李大眼如此知情知趣,愿意自己独立招募军民开垦,免去了一系列的复杂人事调动,省了他很多心力,这样的属下,他当然乐意抬举。 于是,再次唱和起来,说道:“老弟考虑真是周全,竟然心中早有腹案,看来你真是时刻想着为上官分忧啊。” 他转头抱拳对还在沉吟的杨嘉臣说道:“防守大人,李大眼既然早有打算,且考虑周全,上官不如给他这个机会吧。” 李大眼感激一揖,杨嘉臣终于下定决心,肃然说道:“李大眼,你既然有此心,本官当然乐意见到。 ...这样吧,烟墩重地不可轻离,你仍然是镇虏墩甲长,身兼新堡屯长之职,将来屯田有成,可许你筑建大堡。” 谷大成也说道:“老弟放心大胆去做,哥哥这里,当着乡堡艾大人面许诺,屯田所需,一应耕牛,犁耙,籽粮,我与艾大人为你备齐。” 艾大人当着杨嘉臣,谷大成的面,关乎着乡堡政务,虽心中不爽李大眼,也不敢出言反对,只得闷闷点头。 第23章 冠虏堡 杨嘉臣既然心中决定任命李大眼为军屯屯长,想到干脆一步到位,再多给他一些便利。 于是说道:“李大眼,你新开军屯,必然困难重重,谷大成与艾大人既然为你解决了耕牛犁耙等物,本官就许你新垦田地,应纳税粮,三年不予征收,其他官吏,也不许徵扰,你且放手去做,本官等你喜讯。” 李大眼狂喜,这样一来,自己就再无忧烦,且三年内所有收入,除了军民吃喝,皆归自己所有。 到时候种田养兵,埋头发展,争取在动乱之前,有一份自保之力。 李大眼知情知趣,说道:“防守大人如此厚爱赏识,李大眼感激涕零,必定会殚精竭力,死后而已,为大人戍边屯田。 ...新屯初立,尚无名号,请大人赐名,以后也好方便大人垂询。” 杨嘉臣脸上一喜,微微点头,这李大眼还真是妙人,于是捻须良久,方才说道:“既然你以冠带总旗之职兼任军屯屯长一职,此地又戍边镇虏,新的军屯就叫冠虏堡吧。” 众人皆呼防守大人好彩,冠虏冠虏,当为镇虏之冠! 几人拜别上官,出了百户官厅,策马急行,人人身上官衣崭新,胯下战马如龙所谓鲜衣怒马,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李大眼更是心中喜悦,怀里佳人倾慕,身侧兄弟呼应,又有差遣在身,上官看重,只要后面屯田顺利,小则安身立命升官发财,大则立下根据,潜蛟西北。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有权才有财货金银,珠玉锦缎,红颜美人,李大眼一直自认自己是大丈夫,如今地盘到手,当起于风动。 升官发财,修身齐家,第一步目标堪堪达成,则能不让他喜悦开怀? 策马啸西风,潜蛟在肃中,一遇风云动,天命非自成! ...... 九月初六,镇虏墩内。 墩门前,李大眼正跟原家长王英依依话别,自从那日晚宴归来,众人领着告身官职,各自欢喜过后,渐渐也回归平静。 李过以小旗官,暂代接番墩甲长一职,已经与原甲长交接完毕,此刻正忙着墩务。 他的接番墩,与镇虏墩中间隔了碱滩草地与胡杨林带,李大眼准备屯田的地方,就到胡杨林带边缘,离李过接番墩不远。 刘宗敏署总旗,实授小旗,仍在镇虏墩中,与实授小旗官刘元芳一起,作为镇虏墩和冠虏堡夜不收。 陈汉升抒小旗,暂时没有具体分派,整日跟在李大眼身后,阴恻恻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娘子特授小旗,领着长成婆娘石氏,还有被解救的一众女子,整日里白天张罗墩务,喂马,打扫,劈柴,抬水,夜晚当然悄咪咪的暖起了李大眼被窝。 一众人每人理会张成,连他婆娘石氏也不给好脸色,只得如孤魂野鬼一般,晃荡在角落。 他本想与甲长王英到肃州苑监,可惜没有人替他张罗调动,王英更是不愿冒着得罪李大眼的风险,将其带在身边。 今日,甲长王英诸多不舍,也只能跟李大眼交接墩务,大明有规定,各官调动后,新官见面交代,交代日期与文册需要报备,且不得延期。 此时,李大眼身穿总旗官衣,身后站着墩内几人,跟甲长王英道别。 甲长王英一身百户官衣,虽焕然一新,但他看着面前的李大眼,年轻充满朝气,不由感叹万千。 也许,用不了多久,原先的属下与自己,就要形势反转,到时他是实授百户,自己却还仍是试百户。 李大眼的意气风发,王英的夕阳落寞,两下相比,对比分明的很,王英看着李大眼与其他几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王甲长,此去茶马司苑监,保重了。” 说完,身后红娘子上前,手里端着托盘,托盘内红布盖面,下面确实一锭五两雪花银。 “甲长此去,高就苑监圉长,手下牧民军丁众多,不亚于实授百户。...这是墩内兄弟凑了一点仪程,还望甲长不要嫌弃。” 甲长王英没想到李大眼如此以怨报德,想到以前的种种作为,不由得脸现赧色。 他身边的老婆刘氏,则红了眼眶,有些期期艾艾,说道:“大眼兄弟,往日我们......你这.......” 李大眼释然一笑,摆摆手,大度的很,说道:“往日随风而去,不去提它,我等说到底,总归是一起搅过马勺的兄弟,怎能学小人气量狭隘。” 王英叹了口气,良久,方才使唤刘氏接过仪程,肃然说道:“李兄弟不计前嫌,王英惭愧的紧,今日作为,我定铭感五内,此后,如有需要,还请李兄弟尽管言语一声,绝不推辞。” 想到以前种种,再看今日李大眼作为,王英感慨,心中明悟,难怪李大眼能够崛起,得上官赏识,如此胸怀,如此行事,未来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以后只能与之相善,诚心结交。 再最后看一眼墩内上下,甲长王英一拉夫人,对着众人长长一揖,然后转身离去。 李大眼望着背影,忽然想到什么,扬声说道:“王兄,你此去苑监,别心灰意冷,信兄弟一回,多养战马,备足草料,说不定以后小弟要前去麻烦王兄。” 多个朋友多条路,王英此人只是胆小圆滑,贪生怕事,但其实细细想来,还是有可取之处。 单看他管理镇虏墩多年,虽无大功,但也不曾失了本分,一应墩务,管理的井井有条。 还有,他此去肃州苑监,离李大眼不远,掌管众多牧民军丁,饲养战马,对李大眼以后的发展,很是重要。 ...... 良久,李大眼才转过身来,看着众人,嘴角含笑,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他的天下。 一众人来到墩厅,李大眼当仁不让居于首位,红娘子与刘宗敏分坐左右手,然后是刘元芳。 陈汉升则站在李大眼身后,执意不坐,张成探头探脑缩在门口,想进不敢进,也没人理他。 李大眼说道:“今日起,咱们墩务第一条,必须以整洁为要务,以后不许乱丢垃圾,红娘子安排人编几个柳条桶,以后归于一处,再一起倒掉。” 听到这些,众人皆称善不已,干脆李大眼招呼一声,带着众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整个镇虏墩打扫一遍。 最后清理出几大堆垃圾,堆在哪里发黑发臭,幸亏是秋冬季节,不然要是春夏,必然滋生蚊蝇蛇鼠,传染疫病。 明末,农民起义除了因干旱没有粮食果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疫病肆虐。 第24章 墩内盘点 打扫完以后,整个墩内焕然一新,红娘子还带着其他女子,用水细细洒了一遍。 当众人重新看到墩内时,全都惊讶不已,原来,烟墩也可以这样干净整洁。 打扫好环境,接着李大眼又带着几人,前面石氏领路,来到烟墩库房,对着文册,一一盘点墩内物资。 夺来的鸡鸭,猪羊,由于过了时日,早已吃喝殆尽,只剩下腌制后的几条猪肉。 白面还有三斗,粟米八斗,黄豆,高粱与其他麸皮杂粮,共计一石多点。 墩台警戒所用的干柴烟皂牛羊狼粪,倒是很多,足够使用,礌石,滚木也多。 军械方面,除了每人身上的弓箭腰刀枪棒,那日从瓦剌骑兵处,缴获的其他兵器保存良好,石氏还给刷了一层油脂。 李大眼再吩咐石氏,带几个针线技艺好的女子,把缴获中,破损的半身皮甲,重新缝补一下。 另外,墩内库房角落,还有三眼铳,鸟铳各一把,李大眼见到,面有喜色,这玩意可是对付骑兵的利器。 只是,鸟铳由于保存不善,上面锈迹斑斑,三眼铳倒是保存良好,所用铅子与火药也都齐全。 问过刘宗敏,按他所言,这两把火铳,墩内守军不喜使用,都是弓箭杀敌,倒是张成那厮,使得一手好火铳。 墩内物资盘点完毕,相对一个火路烟墩来说,依然不少,配备齐全,但是接下来军屯新建,所需缺的就很多。 耕牛,犁耙,籽粮这些,谷大成与艾大人,当日已许下承诺,给李大眼解决掉,但更多的口粮,水车,帐篷,铁锅碗碟等物,缺口很大。 这些都是安置招揽流民屯田所需,总归到最后,都需要钱财到街市上购买。 李大眼盘算一下,自己手里,现在还有八百两折合白银,看起来很多,等购买使用时,估计就所剩无几。 现在由于连年干旱,田地产出极少,再加上商人囤积居奇,导致一应粮食铁器等民生之物,物价飞涨。 只怕到时候,自己这些银钱不够使用,这时,红娘子像是猜到了李大眼的难处,含笑提出来一带沉重东西,递给李大眼。 “哥哥,你初任军屯屯长,想来苦恼安置军民的钱财,这里是上次我分得的一百八十两,加上军功赏赐,共二百二十两,哥哥拿去用吧。” 李大眼还没来得及感动,只听又是两道声音:“李头,我与元芳商量过了,以后屯堡需要大量的银钱,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吃喝在墩内,没什么需要花销的,这些银钱放在身边也无用,就交给李头一起使用吧。” 李大眼这下真是感动,红娘子主动拿出钱财,那是心疼自家男人,晚上好好犒劳即可。 而刘宗敏二人也如此做,却让他感动中带着惊讶,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钱财却能让小丈夫安家果腹。 他们这样做,是把自己的身家与李大眼绑在了一起,言下之意,是唯他马首是瞻共患难。 两人缴获,刘宗敏分得二百六十两,刘元芳分得一百八十两,加上军功赏赐,总共五百五十两。 陈汉升自不用说,自从那日给沈氏幼楚报了仇后,自愿卖命给李大眼,甘做家丁奴仆,还在红娘子之前,就把所有一百两银钱,给了李大眼。 李大眼接过银子,大声说道:“好,都是自家兄弟,其他官面上话也不多说,从此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苟富贵,不相忘!” 刘宗敏与刘元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同时跪了下来,抱拳说道:“我二人愿追随大人,自此鞍前马后,粉身碎骨,永效犬马之劳。” 李大眼连忙扶起他们,连声说道:“好,好兄弟,你我一心,生死与共。” 几人相视一眼,顿时觉得莫逆于心。 他们以前曾是戚家军,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心灰意冷,告辞了戚家军现在的首领戚金,来到最远的西边甘肃肃州。 本想就此混日子,在墩堡守军安度余生,但经过与李大眼一起截杀瓦剌骑兵,又见李大眼见识眼光全然不凡,很得上官赏识,心中波澜再起。 从李大眼身上,他们感受到了久违蓬勃朝气,也感受到了李大眼的野望,他们曾私下谈过,觉得李大眼前途无量。 对于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来说,在他危难微末时,相助相帮,要比任何时候都强,这是共患难的情分。 既如此,先是奉上银钱,再是叩拜表露追随,把他们自己,与李大眼紧紧绑在一起。 要是将来李大眼飞黄腾达,他们附翼尾后,也能趁势而起,不枉人间一场。 几人这边兄弟情深,只有张成尴尬的站在一边,欲语还休。 忽然,他老婆石氏,狠狠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张成一个前扑,跪在了李大眼面前。 他脸色涨红,惭愧说道:“大眼哥,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李大眼看着他,沉默不语,红娘子则是替自家男人哼了一声。 张成咚咚磕了几下,瞬间额头红了一片,双手朝自己脸上又扇了几巴掌,再次说道:“大眼哥,我以前猪油蒙了心,不识真英雄,得罪了您,请您看在都是一个墩的份上,原谅我吧。” 他苦苦哀求,老婆石氏也一同下跪,哀求起来,她虽然恼怒男人的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但夫妻本是一体,心中不忍男人受难。 李大眼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打算,明日就把张成赶出墩外,让他另谋生路,可是看见石氏也跪了下来,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说到底,张成欺负的是以前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不相干,加上婆娘石氏一直心善勤奋,倒也忍得过去。 但是,这厮贪生怕死,畏敌不敢战,实在是让人看不起。 罢了罢了,看在石氏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李大眼问道:“张成,前事不说,我只问你一句,如果瓦剌鞑虏再次寇边,你是与我一同杀敌,还是独自苟生?” 张成闻言,顿时指天发誓,说道:“大眼哥,如果再有下次,我定提刀站在你前,虽死不退半步,如果所言半点虚假,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大眼面色缓了下来,摆摆手让他夫妇站起身来,这时的人,崇信鬼神,他既然以鬼神天雷做诺,必然不会是假。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第25章 我的地盘 留着张成夫妇与一众女子看守镇虏墩,李大眼几人,骑马外出。 刘宗敏与刘元芳二人马上,各自放了两块石碑,石碑用红漆写字:“冠虏堡”。 越过南北方向的红水河,一行人骑马来到胡杨林带,越过胡杨林带,前面就是碱滩草地。 李大眼吩咐刘元芳,将一块界碑插在那口泉眼西侧,泉眼叫鸳鸯泉,不知鸳鸯寨堡得名,是不是因他之故。 界碑插下,由此向东,大半个碱滩草地,包括甘甜的鸳鸯泉,都归冠虏堡所有。 没人有意见,再西边就是侄儿李过的接番墩,叔侄二人,连成一线,再西边,就是嘉峪关所城治下,西南方向,则是苑监马场。 南面,众人来到艾家庄,李大眼是艾家庄人,当然知道边界所在,直接让再插一个界碑在此。 东面,是鸳鸯寨堡五个烟墩之一,唤作‘东古城墩’的烟墩,这里土地肥沃,没有西边的沙石夹杂其中。 李大眼几人很是可惜,看着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由于没人耕种,长满了野草。 几人下马,步行来到最东,几乎紧挨着东古城墩墩墙,才插下界碑,没人在意东古城墩甲长发现后的态度。 李大眼奉命军屯,乃是红水乡堡第一要务,从上到下,各给方便,小小东古城墩甲长,有意见憋着。 只剩下北面,几人路上商量过,哪里有大片古城林场,是附近几个墩堡木料使用之地,李大眼觉得,这个林场与他有缘。 因为众人发迹之地,正是这里,于是众人一致认为,这个古城林场,应该划到冠虏堡辖下。 其实,李大眼心中已经有未来规划,在规划中,古城林场与西边的碱滩草地,占了很重要的一环。 碱滩草地可以放牧羊群,未来给军屯居民,士兵提供肉食,也给套养鸡鸭鹅等。 古城林场,枯枝败叶可以取暖所用,长成的林木,用作以后军屯建筑的木料。 在规划中,南面,沿红水河两岸,用水车引水,再开凿横渠,灌溉使用,可得万余亩良田。 东面本就湿润,只需清理掉野草小树,就能重获上田,估算一下,也能得良田近两万亩。 两下相加,足足几万亩屯田,按照这时候的产出,每亩都以中田计,可产粟米一石多。 三万亩屯田,一季收货粟米三万五千石,再加上其他杂粮产出,可有五万石产出。 明朝一石,约为后世一百二十斤,五万石粮食,去除税赋,配合肉食,蔬菜,李大眼估算一下,可养壮男五千,妇孺老者二万。 如此人口户丁,可赶上大半个红水乡堡了,李大眼想到此处,顿时心潮澎湃。 身逢乱世,土地,粮食,人口,就是安身立命的三大要素。 众人一路向北,战马扬起尘沙,今日天气晴朗,不再寒冷,策马急行,苍茫之下,很是让人心胸壮阔。 路上,众人吃些干粮补充体力,终于再次来到古城林场,战马拴在一旁,几人步行进入林场。 看到沿途路上的生活痕迹,李大眼心中大定,看来那些从陕北流亡的灾民,果真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去关外,留在了古城林场。 如此一来,三大要素中的人口,就有了。 走进树林,这些林场的数目都是北方常见的松树,桦木,底下夹杂着一些灌木。 秋冬季节,树叶落下,在地面积累了厚厚一层,几人缓步而行,沿着生活痕迹,向内里走去。 果然,没过多久,李大眼就看见,前面林中,胡乱搭建着众多的棚屋。 棚屋两侧挨着树木,上面用松树枝盖住当做房顶,四周墙壁,用灌木条编织而成。 内里灾民,此时正逢晌午,都在做饭,恰巧古城林场附近,就有一条红水河分叉溪流,倒也不曾缺水。 走进一看,灾民锅内,有的用松针熬汤,绿油油的漂浮着几片树皮,中间偶尔翻腾起松子。 锅内能有松子的还算好的,其他大多数人家锅内,只有松针熬汤,伴着野草树皮。 灾民们看着几人前来,没人在意,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神情麻木的很。 全都是面黄肌瘦,身如骷髅,眼窝深陷,逢头垢面。 红娘子看到这些,忍不住心有戚戚然,如果她没有碰到李大眼,如今不是被瓦剌鞑虏折磨致死,就是如这般模样。 她双手紧紧抱着李大眼胳膊,把脸埋在怀里,恨不得永远不放开。 李大眼长叹一声,唤来一个半大孩子,递给他一块面饼,半大孩子接过,掰成一大一小,像是饿鬼投胎,都不带嚼的,几下就把小的面饼吞了下去。 他把大块面饼藏在怀里,然后飞快回去,从一个小窝棚里,扯来一个女童,很瘦很黑。 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当着李大眼面,将大块面饼递给妹妹,说道:“妹妹,快吃,吃完了跟着好人大哥回去,就不用饿死了。” 他妹妹铺一见到面饼,顿时眼冒绿光,一把抓过来,顾不得手上泥土沾满面饼,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也许吃的太急,也许面饼太干,女孩被噎住了,憋的直翻白眼。 红娘子红着眼睛,飞快递过去水壶,喂她喝了下去,才让小女孩缓了过来。 半大孩子咽着口水,努力的把视线从面饼上移开,见妹妹终于吃完,然后扑通一声,跪在李大眼面前:“好人大哥,你把我妹妹带走吧,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我妹妹很懂事很勤快,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都干得很好。” 他妹妹一听,哇的一声,扑在哥哥身上,喊道:“哥哥,不要卖了我,我再也不喊饿了,呜呜。” 半大孩子猛地一推,将妹妹推开,骂道:“你跟着我干什么,等着饿死么?...快点给好人大哥磕头,让他带你走。” 红娘子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两个孩子,转头对李大眼说道:“哥哥,你一定要建好屯田,给她们一口饱饭吃,这世道,太不活人了。” 李大眼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一定给他们一口饱饭吃。...我李大眼发誓!” 随即,李大眼让刘元芳,扯开嗓子,喊话:“所有人请听清,我家屯长大人不忍看见你们凄惶,大发慈悲,特来招募你们当做军户,开垦田地。 ...只要你们同意,从现在起,一应口粮用度,全都是我家大人的。” 听到有吃的,所有的灾民不在呆滞,全都齐刷刷的看过来,想也不想,就随着李大眼几人向镇虏墩走去。 陈汉升粗通文墨,沿途拿出军籍户册,给灾民们一一登基造册 第26章 马匪来了 沿途,大嗓门刘元芳,不需要李大眼授意,把李大眼斩杀瓦剌鞑虏的英雄事迹,已经得上官赏识,独立建立军屯等,一一宣告给这些流民。 流民本来只是奔着一口吃的跟随而来,现在听说自己未来屯田长官乃是上次斩杀瓦剌鞑虏的英雄,心中顿时安心不少。 能在边境墩堡,落户于如此英雄长官手下,乃是福气,再也不用担心被时常寇边的瓦剌或马匪虏了去。 那半大孩子,得了李大眼一饼之恩,主动前后奔走,帮助李大眼几人维持秩序。 现在听到刘元芳的介绍,顿时抬头细看,期艾说道:“好,好人大哥,你,你就是那日夸功游街的好汉?” 李大眼含笑点头,半大孩子喜不自禁,忽然眼珠一转,伶俐劲冒了出来,拉着妹妹一起跪在李大眼面前:“好人大哥,我们兄妹二人,以后给你当奴仆,尽心伺候,好人大哥收下我们兄妹吧。” 红娘子与两个孩子最有眼缘,见状,拉起二人,眼睛盯着李大眼,分明就是你要是不答应晚上就别想老娘给你暖被窝的亚子。 李大眼招募流民顺利,上千人口到手,此时心中欣喜,又见红娘子暗含威胁,不由哈哈大笑。 说道:“既如此,你们二人叫什么,来自哪里?” 半大孩子说道:“回好人大哥,我叫李亨,妹妹李苗苗,都是陕北白水人士。” 李大眼轻咦一声,原来是本家,于是说道:“好,既然本家,那你二人从此就是我李大眼弟弟,妹妹。” 李亨大喜,连忙拉着妹妹再次拜见义兄,接着转向红娘子,说道:“李亨,李苗苗,拜见嫂嫂。” 红娘子不做扭捏,爽快答应了一声,与李大眼相视一眼,满满都是幸福。 李亨很是机灵,拉着妹妹,趁着势头,先后拜见了刘宗敏,刘元芳,陈汉升三人。 三人也都心中高兴,再看在李大眼面上,对李亨兄妹二人,也都亲善的很。 纷纷从身上,你掏出一把解手刀,他拿出一个弹弓,陈汉升最是实惠,直接塞了一串铜钱过来。 李亨看了看李大眼,李大眼含笑点头,这才安心收下。 且不说李亨拜见各位哥哥,李大眼看着李亨,忽然脑海再次记忆闪过,叹了一声。 李亨,李自成麾下大将,孩儿军首领,侄儿李过义子,忠心耿耿,一生追随征战南北,骁勇异常。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几乎要压在脸上,也许是因为穿越,掀起了波澜,改变了一丝轨迹,李亨从李过义子变成李大眼的义弟。 马腹下,割鹿刀还在,李大眼苦笑,看来用它之日不远。 忽然,身后不远处,刘宗敏策马向前,说道:“兄长,后面有人在跟梢。” 李大眼面色一沉,遥遥望去,果然,流民队伍后面,有三骑远远坠在后面。 李大眼与刘宗敏,刘元芳对视一眼,然后放缓马蹄,各自手拿长枪大刀,下马藏进流民队伍,又让李亨招来两个流民,替他们骑在马上。 红娘子得到示意,当做不知,扔继续维持流民秩序,只是,腰间两把缴获瓦剌骑兵的弯刀上,手已经放好。 那日缴获以后,红娘子选了一骑红色战马,唤作胭脂,又选了两把弯刀,结合自身所学鸳鸯刀法,很是威力不凡。 她与李大眼对练过,两把弯刀使出鸳鸯刀法,招式精妙,如同两团寒芒,滚滚不可挡,要不是李大眼力大,只怕还打不过自家女人。 流民队伍拉长,李大眼三人慢慢走在最后,当走到里镇虏墩还有五六里时候,盯梢人开始加快马速,袭杀过来。 战马蹄声如同闷雷,伴随着呼喝的怪叫,总共三人三骑快速杀了过来。 “关外十三寨塔字旗!——” “关外十三寨蜜字旗!——” 三骑来人,当先两骑身穿厚厚皮裘,头戴皮帽,只穿胸甲,报出名号,张弓射了一箭,各自瞄准五十步远的李大眼与刘宗敏。 第三人在最后,看其打扮,李大眼几人全都面色阴沉,因为他一身明朝家丁装扮。 李大眼枪头一抖,就扫开弓箭,那边,刘宗敏也破风刀横档,挡下了弓箭。 当先两个关外十三寨马匪,见弓箭无功,惊咦一声,然后抽出马刀,策马冲杀过来。 李大眼大喝一声:“只杀人,不要伤了战马。” 刘宗敏闻言,把准备斩向马腿的刀口一转,用刀背砍在马头上,战马吃痛受惊,嘶鸣一声,将马上骑士翻了下来。 刘宗敏破风刀顺势斩了下去,只听半声惨叫,与他交战马匪,依然身首两处。 李大眼这边,侧身躲过战马冲撞,然后长枪横扫,将马匪扫落马下。 刘元芳怪叫连连,手里提着狼牙锏,主动朝最后那明朝家丁打扮人冲去。 那家丁看见一行两个马匪先后死伤,顿时大惊,忙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刘元芳双腿难敌四蹄,见到手猎物不战而逃,顿时气得哇哇大叫。 李大眼冷哼一声,弯弓张箭,略一瞄准,就听嗖的一声,箭如闪电,直射那人肩膀。 家丁打扮那人,惨叫一声,摔落马下,至此,两个十三寨马匪,一个引路家丁,全都或杀或擒。 身后流民,见三个马匪杀来,本来惊慌失措,勉强在红娘子与陈汉升两人安抚下,稳住了队形,方前行不远,就听几声惨叫,马匪已经被擒杀。 他们震惊,狂喜欢呼,齐声赞叹未来长官勇武,心中最后一丝对未来的担心,也随着马匪的擒杀,消失不见。 李大眼将落地的马匪一枪刺穿,然后命令刘元芳将家丁打扮那人绑了起来。 他面色阴沉,脸带寒霜,等到了镇虏墩,要好好拷问一番,到底是谁在勾结关外马匪。 大明家丁,勾结马匪,里通内外,全族可杀! 想到离镇虏墩还有四五里,李大眼保守起见,让陈汉升前去接番墩,唤来李过及麾下墩军,一起帮忙护卫流民。 流民拖家带口,速度很慢,等了小半天,仍不见李过带墩军前来,连陈汉升也没有回来。 李大眼心知不妙,急忙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快快赶回镇虏墩。 等到了镇虏墩,发现镇虏墩悬楼上,张成手持三眼铳,其婆娘石氏带着一干女子,探着脑袋,大着胆子躲在墙垛后面,时刻准备扔下礌石滚木。 墩墙外面,有杂乱的马蹄印,间杂点点血迹,泥土夯墙上,又有弓箭插在上面。 第27章 火攻马匪 李大眼进到墩内,张成连忙迎了上来,说道:“大人,你刚走没多久,咱们镇虏墩就遭到关外马匪袭击,还好平日准备充分,马匪袭扰一阵,见攻破不了墩门,就离开了。” 李大眼扫视一周,见众人都在,没有伤亡,除了脸上略带惊慌,身上没有受伤,方才心中大定。 此次马匪袭扰,张成处置得当,凭一己之力,守护了墩堡安全,并持三眼铳,击伤了一个马匪。 张成此刻见李大眼回来,方才止住了脸上惊慌,战战抖动的双腿,也恢复正常。 李大眼赞赏的拍了拍张成肩膀,说道:“你这次表现很好,昨日说到,今日做到,不错,不错!” 张成见终于得到李大眼认可,激动不已,回望婆娘石氏一眼,满脸的骄傲,石氏也对她眼含温柔,内里隐藏着熟悉的奖赏意味。 张成长出一口气,妈的,老子终于活成了婆娘喜欢的样子,前段日子,寒夜孤枕,可馋死老子了。 李大眼吩咐张成,石氏,帮着红娘子安置流民,先熬上几大锅稀粥,搭建帐篷窝棚,地窝子,熬过寒冷夜晚,其他等他回来再行安排。 陈汉升此时也回来了,告诉李大眼,说李过的接番墩,被马匪围了。 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身单力薄,无法破敌援救,只得回来复命。 李大眼神情凝重,点头知悉,陈汉升又主动请命,提留过擒获的家丁,阴沉沉的眼中,满是兴奋,这货,自从成了公公,性格越发的阴侧。 李大眼招呼一声,带着刘宗敏刘元芳两人,策马急行,向着接番墩方向赶去。 马是上好蒙古战马,虽短途冲刺稍逊,但极其耐长途奔袭,小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接番墩外,一个沙丘下。 接番墩四周,正东面是碱滩草地,东,北面是起伏沙丘,西面与南面则是平原土地。 此时,李大眼三人下了战马,放眼看去,前面百米处,正北墩门前,共有两队马匪五十余人,各自打着旗号,策马沿着墩墙来回奔走。 一队马匪旗号‘塔’,一队马匪旗号‘蜜’,塔字旗下,高大河曲马上,端坐一人,面目红黑,独眼,光头,身材雄壮,使一杆六尺狼牙棒。 蜜字旗下,白色伊犁马上,是个女子,头戴凤钗,白纱遮住脸面,身材上下起伏夸张,手里拿着锁子枪。 这两人,一男一女,想必正是关外十三寨两旗马匪首领。 再看墩墙上面,李过棍枪放在身边,对着下面一众马匪,不时的弯弓射箭。 他身侧两旁,其他墩内四个守军,手里拿着鸟铳,三眼铳,也对着下面马匪,哐哐的放枪。 另有墩军家属,弯着腰,抬上来一锅锅熬煮好的金汁,放在墙垛旁,时刻准备倒下去。 李大眼查清了接番墩内外的情况,与刘宗敏刘元芳商议起来。 “共有马匪两队,五十二人,分别归于蜜字旗,塔字旗,马匪众每人手里弓箭,弯刀配置,战马是蒙古马,只比我们战马脚力稍弱一筹。” 刘宗敏接道:“没有大型攻城武器,火铳火炮更无,远程攻击只凭弓箭,弓箭是普通桑榆弓,射程七十步,五十步可穿透人体,四十步方能破棉甲,对铁甲无效。” 李大眼补充说道:“观两队马匪,往来奔袭,马术娴熟,射术更是不凡,人人彪悍善战,我们想要破贼,只有奇法偷袭,不可硬攻。” 刘宗敏点头认同,李大眼忽然眼前一亮,看着身后沙丘处,一个个风滚草团被挡在这里,顿时狂喜。 这风滚草,原名刺沙蓬,乃是甘肃镇肃州路碱滩,沙地特有的植物,属于一年生草木,高度在十道一百厘米左右,每到秋冬季节,就干枯收缩成一团。 易燃! 活脱脱的火球,又加上今日东北风向,风助火势,只要把它们推过沙丘,马匪可破矣。 李大眼的表现,刘宗敏随即也恍然醒悟,顿时面露喜悦,如此一来,不需要舍命厮杀,就能驱赶马匪,救得接番墩一干人。 他心中对李大眼的敏锐与灵活佩服的很,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刘元芳则一脸懵懂,搔着脑袋不明所以。 不明白不要紧,李大眼低声把计划给他说了一遍,他顿时一拍大腿,赞叹道:“大人真乃神人,比俺老刘强多了。” 说吧,三人拿出绳索,火折子,刘元芳与刘宗敏,战马之间连着绳索,绳索后面箍着风滚草团,再用火折子点燃,然后大喝一声,左右两马连环,向着马匪冲了过去。 李大眼则飞快将十多个剩余风滚草团点燃,让它们借助风势,从沙丘上滚下,也朝着马匪滚去。 自己则长枪一抬,跟在迅疾的风滚草团之后,杀了过去,大喊道:“接番墩众人莫慌,红水乡堡援兵来也!——” 当时是,刘宗敏刘元芳携裹三捆风滚草当先冲阵,后面又是十余个冒着熊熊大火的草团,借风势滚滚而来。 最后李大眼虚张声势,战马扬起尘沙,又加上天色近晚,火光通天,马匪骤逢突袭,不知援兵数量,顿时慌作一团。 刘宗敏双腿御马,双手扬起六尺破风刀,当头一劈,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马匪,劈成两片。 刘元芳则吼声如雷,沉重的狼牙锏,一击之下,把一个挡路的马匪,砸的脑浆四溅。 接着,两人拉着火团绳索,在马匪中间,左突右冲,将其队形冲散。 马匪慌乱,刚幸运躲过两人冲杀,却又被紧跟其后的风滚草团燃起熊熊大火包围。 顿时,火焰点燃他们身上的皮裘,将躲闪不及的马匪,变成一个个火人。 马匪头子独眼光头大汉,大声呼叫:“小的们,不要慌,快快躲开火团。——” 另一个头目,白纱遮面女子,则娇喝吼道:“他们只是虚张声势,不要乱,稳住队形!——” 李大眼持长枪,趁那白纱遮面女子忙着稳住队形之时,枪尖如怪蟒出洞,狠狠刺了过去。 白纱遮面女子听到风声,急忙弯腰沉马,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枪,刚要暗呼侥幸,却不料李大眼手腕一顿,止住长枪去势,然后一抖一压。 沉重的枪头,化作枪锤,砸在白纱遮面女子后背,将她打落马下。 白纱遮面女子也是英武,见自己落马,则顺势一滚,想要躲开后续的长枪招式。 可李大眼哪里会给她重整旗鼓的机会,直接跳下马来,坐在白纱遮面女子身上。 只听,身下女子吃痛娇哼一声,接着身体一拱一弹,想要把李大眼拱开。 此时,李大眼刚巧坐在女子臀部,见她拱臀,情急之下,屁股一起再猛的一落,将女子死死压住,再也无法动弹。 女子娇声骂道:“你这色胚,快快从我身上起开!” 李大眼没有理会,一巴掌抽在彼之丰臀上,荡起一串波涛,接着腰刀出鞘,横在女子脖子上,大喊道:“你们首领已经被我擒获,速速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众马匪听到,看到自己的首领,此时被李大眼一屁股坐趴下,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子,顿时面色大变,停住了手脚。 连另一个独眼光头首领,也面色大变,连忙喝止了众马匪,他们一起呆呆的望着,被人坐在屁股低下的女子。 “兀那汉子,快快放开阿依慕,否则我们关外十三寨,跟你不死不休!——” 正在拼命冲阵的刘氏兄弟,终于喘了一口气,刚才虽然有火团相助,但马匪众多,突袭后等马匪反应过来,两人就陷入了重围。 他们还以为这次小命要交代了,却不料李大眼出其不意,抓住了对方其中一个首领。 劫后余生的喜悦,挂在他们血迹斑斑的脸上,接番墩上,李过大呼小叫,让墩军放下绳梯,也扛着棍枪下了墩台。 第28章 此女若是和亲,必能换得边塞五百年和平 刘宗敏刘元芳兄弟二人与李过一起,站在李大眼身前,持枪凝神以待。 马匪死了五个,刘宗敏刘元芳活劈两人,被火烧死三个,剩下的十多人身上带着烧伤,完好的只有三十余人。 他们在独眼光头大汉带领下,缓缓逼近李大眼几人。 李大眼感觉屁股底下的丰腴软弹,舒爽的前后磨了磨,有心再享受一会,无耐马匪逼了过来,只得站起身来,腰刀仍架在白纱女子阿依慕脖颈。 独眼光头大汉目光一凝,独眼杀机凛冽,说道:“不要伤了她,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是么?你们是匪,我是兵,堂堂大明军人,会怕你们这些马匪?老子连瓦剌青甲士都杀过。” 李大眼此言一出,独眼光头大汉面色大变,忙问道:“你就是哪个墩军李大眼?” 李大眼诧异,原来此人竟听过我的名号,说道:“如果没有重名,那应该就是我。” 独眼光头大汉一听,放下手里的六尺狼牙棒,沉重的兵器在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然后抱拳说道:“原来是好汉当面,我是关外十三寨塔字旗塔天宝,见过李兄弟。” 刘氏兄弟面色一变,顿时心中大惊,原来此人就是关外十三寨鼎鼎大名的塔天宝。 他们二人是夜不收,常在外面刺探敌情,对关外十三寨首领,了解的较多。 二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关于塔天宝的情报跟李大眼快速说了一遍。 李大眼天色阴晴不定,按照刘宗敏所说,这塔天宝原是漠南蒙古鞑靼土默特部巴图尔,由于不满当今土默特部酋长对瓦剌人的忍让态度,一怒离开土默特部,拉起一伙马匪,占山自成一寨。 据说,塔天宝的家小,全都被蒙古瓦剌部骑兵所杀,他对蒙古瓦剌仇深似海。 所以听闻李大眼名号后,见斩杀瓦剌青甲士英雄当面,心中敌意消了大半。 李大眼说道:“原来是塔寨主,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袭扰我侄儿墩堡?” 塔天宝一惊,诧异问道:“这接番墩是你侄儿的墩堡?我不知道啊。” 李大眼若有所思,接着问道:“你这次袭扰接番墩,适才又有人跟踪我,莫不是专门针对我叔侄二人?” 塔天宝目光闪烁,眼角看向一边,不言而喻。 李大眼顺着他眼角余光看去,只见又是一个明朝家丁打扮的骑士,那家丁骑士见到行踪暴露,顿时调转马头,向西南跑去。 李大眼双脚一压一扣,将阿依慕压在腿下,然后斜身飞快弯弓射箭,一气呵成。 箭如闪电,嗖的一声追上那家丁骑士,射穿他胸膛,骑士惨叫半声,摔落下马。 “好一个弯弓射天狼!——”塔天宝不由赞叹说道。 李大眼咂巴着嘴,懊恼说道:“力道大了,原本打算留个活口的。” 塔天宝眼角抽搐,既为李大眼的箭术感到震惊,也为李大眼的狠辣心惊。 腿下,阿依慕闷闷骂道:“李大眼你这色胚,还不赶快放开我,臭死了。——” 李大眼连忙起身,讪讪道歉,不过心中却是暗道,昨日哪里红娘子刚给清理的干净,哪有臭味,胡说八道。 阿依慕慌忙起身,却不料起的急了,面纱挂住李大眼铁甲甲叶上,掉了。 面纱缓缓落下,阿依慕露出被遮住的娇颜。 火光通红,晚霞金黄,给洁白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彩金,黛眉蓝眸,鼻梁挺翘,嘴唇红的诱人。 脸上皮肤细嫩的如凝脂玉膏,凑近了些,能嗅到浓郁的体香,还是刺玫瑰味的。 清丽脱俗,异域风情,又带有天然体香,真是人如其名,阿依慕,沙漠中的美人。 李大眼有些呆了,他从后世来,见多了庸脂俗粉,虽有惊艳脸孔,但大多都是动过刀的。 何曾如阿依慕一般,纯天然异域美人,要说做个比较,前世哪个迪什么热巴的,倒也能赶上阿依慕一半。 阿依慕自从面纱掉落后,先是震惊不敢置信,再接着是恍然抬头看了看西边,最后对着李大眼,脸上慢慢荡起红晕。 忽然,李大眼感到身后一片寂静,猛然转头,只见马匪众人,全都长大嘴巴,看着他与阿依慕。 只是,他们眼光中,看阿依慕的是惊艳,看李大眼则是羡慕,似乎还有嫉妒。 塔天宝幽幽说道:“李兄弟真是好福气!...塔某这就回去,把十三寨的山楂树全他娘的砍掉。” 语气中,酸的很。 李大眼懒得深思,继续刚才话头,问道:“塔寨主,莫非你们此次袭扰针对,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塔天宝点了点头,说道:“李兄弟,既然你摘了阿依慕的面纱,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再隐瞒,此次我等受你们那边艾举人相求,要我们攻破镇虏墩,接番墩。” 李大眼目光一寒,果然是他,想来也对,自己穿越后,交恶的只有艾家,至于以前原主,性格懦弱胆小,更不会结怨他人。 其实在见到相继两个家丁的时候,李大眼就已经有了猜测,塔天宝的话,只是确认了真相。 只不过,塔天宝话中,‘一家人’是什么鬼? “既然如此,想必是一场误会,塔寨主就此带人回去可好?等过些时日,小弟自会上门拜谢。” 塔天宝哈哈一笑,言道:“自然如此,艾举人只是我们十三寨的一个供粮商人,此行伤亡,已然全了交情,自不会再跟李兄弟作对。...我跟阿依慕妹子,在关外十三寨静候来访。” 李大眼明悟,原来艾举人一直运粮跟关外十三寨马匪交易,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关外十三寨马匪,自然称匪,绝不是什么良善守法之辈,商人抢过,平民抢过,也曾跟在瓦剌,鞑靼,畏兀儿后面,趁乱祸害过边境。 艾举人与他们交易的是最紧要的粮食,此举已然是违反朝廷禁令,背叛了乡民,汉奸无疑。 等忙完这段时间,安置好军屯流民,定要让艾家付出代价。 李大眼抱歉一礼,对着塔天宝说道:“塔寨主,请你先行!——” 塔天宝一愣,然后说道:“李兄弟,还请把阿依慕妹子放回来,你虽然揭开了她的面纱,但留她在你身边,于理不合。” 李大眼摸不着头脑,看向刘宗敏,刘宗敏若有所思,含笑不语。 李大眼只得说道:“不行,阿依慕要跟在我身边,她现在是我的人质,还请塔寨主先行离开,几日后,我就放阿依慕回去。” 塔天宝刚要说话,却被阿依慕止住,说道:“塔天宝,你先回去吧,我跟在阿卡身边,过几日再回去。” 塔天宝大惊,急忙说道:“阿依慕,不行的,你伯瓦会打死我的。......” “没事的,我都长大了,又有了阿卡,伯瓦高兴还来不及的,不会打你的。” 第29章 安置流民 塔天宝带着一众马匪,最终还是走了。 阿依慕重新骑在自己的白色伊犁马上,仅仅挨着李大眼,落后半个马身,不时抬头看了李大眼一眼,再低头红着脸玩着发梢。 李大眼看了一眼阿依慕,有些莫名其妙,想问刘宗敏,刘宗敏则就是不说,只是促狭的笑的烦人。 辞了李过,三人挟持着阿依慕这个‘人质’,向镇虏墩回去。 一番激战后,几人得胜而回,心情自不用说,很是兴奋,身下战马通灵,也是兴奋,表现出来的就是,不需要驱赶,就跑的飞快。 半个时辰后,李大眼一行人回到镇虏墩,他悄悄喊来石氏,让石氏给阿依慕在墩内安排个住处。 石氏心领神会,绕开忙碌的红娘子,将阿依慕领走,心中感叹,大人越发招女人喜欢,这不又带回了一个。 李大眼虽不知‘阿卡’的意思,但也回过味来,前世电影看过,揭开一些少数民族少女脸上的面纱,就代表着如汉族一般的订婚,还不能反悔的那种。 哎,我这该死的魅力,我能说是战甲甲叶刮的,不是我揭开的么? 只怕此言一出,阿依慕绝对锁子枪给自己捅几个透明窟窿,再悲悲切切自杀相随。 事情有些大条了,醉娘温婉贤惠,不会在意自己多个女人,红娘子事李大眼跟她汇报过,醉娘只是白了一眼,然后含羞带怯提醒道,哥哥莫要伤了身子。 而红娘子就不一样了,热烈爽直,敢爱更敢恨,要是被她知道,平妻之位开始内卷,多了争宠之人,只怕鸳鸯刀下,多了李大眼一个风流鬼。 李大眼皱眉,苦思,良久,方才咬牙顿足,把心一横,打算...还是先瞒着红娘子吧。 灾民共有丁口五百三十二,户一百二十,此时,在红娘子与一众解救女子安置下,领了稀粥,大口吞咽起来。 灾民久不见粟米,肠胃早就饿薄了,只能先以稀粥养着,等过几个时辰,再给稠粥。 李大眼看着这些灾民,此时喝过稀粥后,全都眼神不在麻木,重新焕发了生的渴望。 放眼望去,这些灾民,男女各一半,老者很少,多的是半大孩子,不禁心中哀叹。 老人,幼儿腿脚不便,走不了多远路,流亡迁徙,优胜劣汰,活下来的全都是走的动。 他们无不是衣衫褴褛,人虚体弱,遍查所有,几百人中,也就一些稍显壮实的年轻人,穿戴,面色,还算精神。 而缩在父母身旁的孩童,更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身上衣服就是一个麻袋撕开四个口。 他们望着李大眼,眼中带着好奇,畏惧,还有渴盼。 李大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再次吩咐一众女子,把熬好的稠粥端过来,再给他们每人一碗。 不能多,多了吃饱了闹事,不能高看了人性,也不能少,少了起不到养身体的作用。 前些日寒潮南下,天气越发寒冷,这些灾民衣衫褴褛,肯定挡住夜间的寒风。 墩内总共六个缴获的帐篷,早已拿了出来,还差很多,张成带着几人在搭建窝棚,李亨与几个半大孩子,在费力的挖着地窝子。 李大眼眉头皱起,这些流民,吃喝完毕,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没人出来帮忙搭建。 搭建窝棚,挖掘地窝子,本是为他们避寒,他们岂能无动于衷,这些人,看着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麻木,戒备心重,还有懒惰,唯一的变化,只是一些对食物,对生的渴求。 “墩内没有这么多帐篷,需要你们自己搭建临时窝棚,还有挖掘地窝子避寒。 ...现在天色已晚,寒意深沉,你们如果想被冻死,就继续看着,不要起来帮忙。 我只是给你们一个生的希望,至于你们要不要抓住,任随其便,我也不是愚善之人,最多明早起来,帮你们埋了。” 李大眼的话,响彻整个灾民聚集地,说完,这些人脸上都显露羞愧。 这时,一个沧桑声音喊道:“老乡们,动起手来,帮忙搭建避寒之所,大人给我们吃食,已然是慈悲,岂能还让大人再为我们劳身?” 说话人站起身来,李大眼看去,只见此人四十许年岁,身材矮瘦,穿戴一身士子衣服,虽然破烂,倒很是干净。 说话人说完,起身当先来到张成身边,帮忙搭建起来,其他灾民,则在他的带领下,纷纷无论男女,都干了起来。 墩内储藏的木柴,全部拿出来做支撑,遍地的干枯野草,当做铺垫与屋顶。 还有一些土锹,被挣着拿来挖掘地窝子,一时间,灾民干得起劲,很快的,镇虏墩南面,就搭建起了一个个窝棚。 李大眼好奇,找来张成,问道:“张成,户册可在你手中?你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谁么?” 户册由陈汉升统计张成粗粗识了几个字,但也认识,翻看半天,说道:“大人,刚才说话那人,名叫宋献策,原是河南永城人士,因得罪永城知府,无耐举家搬迁倒陕西,这次陕西大旱,又随流民一道,准备逃避关外。” 李大眼呆呆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力的挥挥手,让张成离去,脑海里混沌一片,心中波澜再生。 宋献策,闯王李自成麾下谋士,因身材矮小,人送外号‘宋矮子’,心藏四书五经,胸有斩运屠龙,曾编造谶语:“十八子主神器”,助李自成商定谋略,设官守土。 更有一身阴毒绝户计,屡屡帮李自成破城屠民,抄家乡绅,乃是李自成麾下,三大谋主之一,有‘毒士’之称。 牛金星,刘宗敏,李过,李亨,红娘子,谷大成谷三,塔天宝还有现在的宋献策,一众原本历史上,李自成麾下的文臣武将聚拢而来。 李大眼哀叹不已,这是逼着我取李自成而代之的节奏啊。 热火朝天的干活中,李大眼再次吩咐石氏带人熬粥,红娘子则巧笑研研,说道:“哥哥,放心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红娘子说吧,一挥手,墩内再次端出来几大桶稠粥,一时间,浓郁的粟米香味,传遍聚集地。 窝棚简单,地窝子也不费事,众人一起搭建挖掘,不多时就足够使用。 红娘子见状,娇脆喊道:“大家伙排好队,快来吃粥了。——” 灾民们呼唤,这次脸上一点麻木都没有了,剩下的全是感激,生的渴望。 他们排着队,拿着自家饭碗,依次站在每个粥桶前面,等待着轮到自己。 红娘子一边用勺子为众人舀粥,一边大声说道:“大伙喝着粥,可不要忘了总旗屯长李大人的恩德啊。” 众人看着香浓的粟米粥,内里一点野菜树皮也没有,全是粟米,精米熬制。 再听到红娘子的话,全都感激涕零,齐声高呼:“李大人活命恩德,我们永世不忘!——” 第30章 红白双煞 九月初六,晴。 李大眼睁开眼睛醒来,是被冻醒的,身边早已不知何时没了红娘子身影。 他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走到外面,意外的是,今日伺候洗漱的是石氏。 石氏脸上表情奇怪,欲言又止跟便秘似的。 李大眼胡乱洗把脸,漱了漱口,然后咣当一声把一碗热粥倒进嘴巴,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出墩门准备前往流民安置地。 走到盾墙外面,浑身一阵乏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右手攥拳捶了捶腰眼。 李亨牵马,匆匆跑来,见李大眼扶墙捶腰,不由大惊道:“兄长,你眼圈发黑,内里血丝密布,萎靡不振又捶腰顿足,怎会如此才模样?” 李大眼老脸一红,讪讪说道:“昨夜兄长翻山越岭,又逢峡谷内盗匪猖獗,于是七进七出,厮杀至凌晨,终于杀的敌人丢盔弃甲,故今晨疲惫的很。 ...此事隐秘,兄长又一项低调,亨弟切莫学那妇人,与人搬弄唇舌。” 李亨一脸崇拜,点头,赞叹说道:“兄长真乃好汉也!——” 李大眼挥挥手,支开李亨,艰难骑上战马,朝南面赶去。 沿途,遇到的流民,全都眼含感激之情,热情的跟李大眼打着招呼,李大眼强打精神,一一点头回应。 不多时,就来到安置地中央,刚要四下寻找墩内其他兄弟,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器声,还夹杂着不停叫好声。 一惊,快速跳下马来,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然后向前跑去,挤开围拢聚在一起的人,进到内里,定睛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 场内,两人对战,一人红衣,翘臀长腿,两把弯刀,一人白衣,丰腴婀娜,持锁子枪。 正是红娘子与阿依慕。 李大眼面色发苦,暗骂石氏好不懂事,怎么让两人碰到了一起,昨日分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很。 此事理亏,不宜相见,还是先逃为妙,李大眼缩着身子,慢慢向后退去,忽然,刘元芳看见李大眼,高声喊道:“大眼哥来了,快快劝开两位嫂子,省的刀枪无眼,伤了姐妹情分。——” 场内红娘子闻言,再看李大眼缩头缩脑的样子,顿时粉面含煞,狠狠的瞪了一眼,骂道:“大眼贼,今晚你给老娘等着!”。 阿依慕则是眼睛一亮,挥了挥手,雀跃喊道:“阿卡,原来你在这里,阿依慕昨夜等了你好久呢。” 李大眼呻吟一声,捂脸蹲下,这下彻底完蛋了,昨夜那么大劲白使了。 场内两女子见李大眼不做声,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冷哼一声,弯刀扬起刀光,锁子枪毒蛇翻滚,同时攻向对方。 李大眼狠狠的瞪了大嘴巴刘元芳,复又看了一眼刘宗敏,红娘子知道‘阿卡’意思,想必是这个闷骚货使的鬼。 刘宗敏缩了缩肩膀,吹着口哨,状若无事。 这该如何是好,两雌大战,独留一公哀叹,场内乒乒乓乓,打得热闹至极,看到精彩处,场外众人纷纷叫好。 更有被解救女子,挥舞拳头,同仇敌忾喊道:“红娘子姐姐加油,划烂这小蹄子的脸,让她跟你抢男人!——” “对对,红娘子姐姐,用刀划她胸脯,一跳一颤的,炫耀个甚,大就了不起了?” 阿依慕懂汉话,听闻被解救女子喊叫加油,颇感身单力孤,又见自家阿卡诺诺不敢言语,为自己出头,顿时心中一酸,委屈的红了眼睛。 她悲切的喊道:“阿卡,快来帮我打她,这汉家女子可恶的很。——” 李大眼再次呻吟一声,不知如何是好,红娘子委身自己,热情奔放,加上爽直心善,很得墩内众人喜欢,可阿依慕身为关外十三寨之首领,对于军屯屯田之事的安危起到关键作用,又在李大眼未来发展的规划举足轻重。 所以,这两方都不能伤了心,思量许久,李大眼心中还是没有注意,不知该如何劝开二人。 身边,血腥味传来,原来躲在墩内牢房一夜的陈汉升出来了,他虽面色苍白,身上衣服沾满鲜血,但眼睛亮得吓人,精神更是兴奋的很。 他说道:“大人何须烦恼,且容我回去整理一份心得,看了以后,必让大人游走花丛,只闻花香,不被花伤。” 说吧,他掏出一个本本,又说道:“这是昨夜拷问家丁口录,大人留着查看。...我这就回去,再为大人整理出心得,须臾奉上。” 李大眼接过,然后厌弃的看着陈汉升,吐出一个字:“滚!——” 陈汉升扭腰落荒逃开。 忽然,聚集地人群,自西南方向如潮水两分,定睛看去,只见嫂嫂高氏,带着醉娘款款而来。 前些时候,哥哥嫂子侄女,携醉娘,曾来过镇虏墩,墩内众人都知道,这是大人家内亲眷长辈,还有正房。 所以,今日嫂子与醉娘再次前来,墩内众人纷纷迎了上去,热情的打着招呼。 其中,以刘宗敏最为蔫坏,喊道:“嫂子与弟妹来了,正好,大人如今正在犯难,愁着两虎相争,不知该帮左帮右。......” 嫂子高氏闻言,顺着刘宗敏手指方向,看见场内红白双煞争斗,再看小叔子捂脸蹲地,顿时心如明镜。 醉娘虽温婉厚道,但身为女子,天生的警惕性让她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顿时,花容惨淡,潸潸欲泣,嘴巴撅的老高,抽搭说道:“嫂子,您看哥哥,他,他......呜呜。” 嫂子高氏大怒,一个箭步来到李大眼面前,揪起耳朵拧了一圈,然后骂道:“你这大眼儿,醉娘还未圆房,反倒又沾惹别的女子,看我不拧死你。” 李大眼弯着腰,哎呦连声告饶,嫂子高氏忽然低声说道:“大眼儿,好样的,这白衣女子胸大屁股大,肯定比红娘子还能生养,就是眼睛有些蓝,算了,看嫂子给你摆平。......” 说吧,旋即单手掐腰,足站八字,一手指着场内,喊道:“你们两个,还在这里打个甚,不嫌自家男人犯愁的少,停了手,与我一道墩内分说。——” 红娘子见过嫂子高氏,闻言忙停下手里弯刀,阿依慕虽不曾见过,但观其气势,也猜到嫂子高氏的身份,于是跟着停手。 醉娘莲步轻移,来到嫂子高氏面前,小脸皱成一团,没有理会李大眼的谄媚,红娘子与阿依慕也低头耷脑,来到嫂子面前。 嫂子高氏大手一挥,身后跟着醉娘,再后就是并排的红娘子与阿依慕,四人分前后,去往墩内。 李大眼长出一口气,额头冷汗淋漓,回头望去嫂嫂,陡然觉得高大无比。 嫂嫂威武! 第31章 粮食粮食 一干墩内众人,席地而坐,李大眼居中,其余人依次而列。 墩内留给嫂子高氏处理家事,此时必然疾风骤雨,李大眼自不敢前去惹眼,所以干脆带众兄弟找一片空地商谈接下来的任务。 陈汉升拿着人口户册,念道:“现在墩内计有收拢流民丁口五百三十二,户一百二十,壮男二百一十人,妇人二百,童丁一百二十二人,老者无。 墩内原有壮男五人,妇人十五,合计共成年四百三十人,童丁一百二十二。 按照壮男每日吃粮食一升,童丁妇女减半,每日共需消耗粮食四石八斗,再加上原有守军战马三匹,缴获蒙古战马留存五匹,昨日又先后缴获两匹蒙古战马,家丁战马两匹,共战马十二匹,这些战马喂养,每日人,马差不多共需要五石粮食。 我们墩内,原有咸肉五条,粗盐三升,麻油四升,白面三斗,粟米八斗,黄豆,高粱与其他麸皮杂粮,共计一石多点,其他酱醋咸菜不计。 昨日供应灾民稀粥一次五桶,稠粥两次十一桶,共用去粟米五斗。” 陈汉升念完,李大眼眉头紧锁,只是初步安置,一日消耗,单单米粥,就消耗了五斗粟米。 接下来,开荒引水,挖土开渠,建造墩堡,这一系列的任务,全都是耗费体力的重活。 按照这时候的惯例,每日重活,需早晚稀饭,中午干饭,一顿干饭等于两顿稀饭,这样算来,每日消耗米粮加倍。 李大眼是准备把未来的冠虏堡,建成自己的根据地,对此,作为根据地内的第一批属民,千金市马骨大力笼络收心,肯定还会增加米粮用度,辅以肉身,荤油等。 如果按照每日三顿干饭,肉食,荤油,粗盐咸菜配合,这样粗粗算下来,每日需要消耗四石八斗粟米豆类,百斤肉食。 眼下墩内剩余还够米粥维持一天多点,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买粮。 李大眼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看着一应流民,墩内兄弟,这些人的衣食生存,就要靠自己来维系了。 自己身上,原有缴获折合白银,加上军功赏赐,共有八百两,加上刘氏兄弟,陈汉升,红娘子,还有昨日家丁跟两个斩杀马匪身上缴获,攻击一千八百两折合白银。 这就是自己所有的家产,原本藏在外面的布帛也起了回来,但是布帛脱手不宜,不能当做钱财使用。 刘宗敏稳重,陈汉升识字,李大眼取出八百两银钱,让他二人带着几个身强流民,前去沙河州城买粮。 全部以实惠抗饿的粟米为主,再买些豆类喂马,百斤猪肉,茶盐酱醋,二人接过银钱,骑马拜别而去。 张成石氏夫妇二人,加上李亨,宋献策,四人带领流民,先把军屯规划中的南面,东面两处土地,清理掉枯草树根,石块。 墩内被解救女子,则分作两班,给众人烧水熬粥,挑水喂马。 安排妥当以后,李大眼带着刘元芳,二人骑马疾行,前往鸳鸯寨堡。 当着防守官杨嘉臣的面,两人可是许下了诺言,开垦屯田,所需一应犁耙农具,耕牛籽粮等,都会一一拨付。 李大眼此行就是前去讨要,顺带想着招募一些手艺精熟的匠户前来,毕竟,翻垦荒地,开凿河渠,乃至筑造新的冠虏堡,这些都需要手艺人。 趁着今年还可以疏浚一些水渠,能抢着明年春天的春种,至于播种冬麦,则是来不及了。 两人骑马而行,李大眼四顾红水河两岸广袤土地,心中豪情顿生,自己的明天,就从这里开始。 李大眼来到鸳鸯寨堡百户官厅前,寒暄了大门出的家丁守卫,然后入内找到谷大成。 说明缘由,谷大成听闻后,叹了口气,拍拍李大眼肩膀,带着他来到后面库房。 李大眼心中诧异,自然答应拨给耕牛,籽粮,犁耙等农具,谈起做什么? 没进库房,当先看到外面的耕牛,李大眼脸色顿时一变,耕牛瘦弱老迈,都是恹恹没有精神,身上毛发粘着草料,其中几头,更是连牛毛都脱落大半。 谷大成面有惭色,沉默不语,接着打开库房大门,李大眼一一扫过籽粮,农具,这下彻底忍不住了。 籽粮还算好些,目测粟米二十石,豆,麦,高粱共计十石,数目上差了一半。 但是犁耙等农具,个个锈迹斑斑,齿牙断掉,木把皆无,李大眼随手拿起一把土锹,轻轻一掰,还不曾用力,土锹片口就被掰断了。 李大眼怒道:“管队大人,当日可是当着防守杨大人的面,你与艾大人许诺拨付的,只是现在,籽粮少了一半我就不说了,你看这些农具,耕牛,哪个可以使用?” 谷大成更是惭愧,长叹一声说道:“老弟啊,我谷大成堂堂男儿,哪能干出这等下作之事,便说与你知晓,这些都是乡堡屯田官艾大人做主拨付的。” 李大眼闻言,若有所思,脸色阴沉说道:“原来是他,那日宴席上,此人就神情倨傲,屡屡出言诘问我等,属下回去思索,与他初次见面,想来结怨之事,必是艾举人之故。” 谷大成一拍手,顿足恍然,说道:“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有缘故,你与艾举人,到底有何恩怨?” 李大眼把当日艾家庄内,因争水大哥被围殴,然后自己出手打跑了艾家二狼,一一说给谷大成听。 谷大成骂道:“入他娘的艾家人,着实可恶的很,分明无礼欺压军人眷属在先,事后不但没有改过,反而使唤兄弟屯田官艾大人与你作对,拖老弟屯田后退,可恨之极。” 李大眼也恨声附和,两人指天骂地,好一通大骂,少些,谷大成再次说道:“老弟,你且先这样,我随后到乡堡,在防守官杨大人面前,告他一状,让他吃些挂落,要是早知道此中龌蹉,岂能让他这等奸人欺负老弟你。” 李大眼郑重道谢,见谷大成因此事愧疚,趁机开口说道:“谷大哥,小弟刚开始屯田,又要筑建冠虏堡,需要手艺精熟的工匠,还请大哥帮忙拨付一些匠户。......” 谷大成见李大眼受杨大人赏识,前途无量,有心拉拢,再加上心中惭愧,所以听后,没口子答应。 “老弟放心就是,些许匠户,待大哥吩咐下去,多拨几户与你,从此他们就是你冠虏堡的人了。” 言罢,招来谷三,让他安排下去,拨二十户精通筑造,打铁,开渠等方面的匠户给李大眼。 第32章 捧哏宋献策(祝朋友除夕快乐) 家丁头目谷三,不一会领来二十军户,还有家丁套了十多辆骡车,其中一辆车上,有去壳粟米一石是鸳鸯寨堡赠送的。 另外还有二十把锄头,犁耙,土锹等,其余再多物资,就没有了,只能靠李大眼自己想办法。 不过,谷大成不知李大眼收拢流民有多少人,还以为只是点点微微,所以,又拍着胸脯表示,可以张贴告示,帮李大眼在寨堡内宣传,看谁愿意去新立的冠虏堡。 李大眼看谷大成确实已经尽力帮忙了,便推掉了吃喝宴请,告辞出来,与刘元芳一道,领着匠户耕牛农具籽粮等物,原路返回。 不过,随后李大眼细细看着这些匠户,又有些失望,全都是面有菜色,瘦弱不堪,离自己的期望有些远。 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回到了镇虏墩,李大眼喊来张成石氏二人,再多搭建几个窝棚地窝子,安置好匠户。 那些被划给李大眼的匠户们,个个拖家带口,挑着自家简单行礼,忐忑的跟随张成夫妇后面,他们换新东家了,不知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李大眼的名声,他们听过,镇虏墩几人,杀瓦剌鞑虏很厉害,不过论起管理一地,军屯开荒,手下众多杂事,他能应付的过来么? 一众匠户各怀心思,心中迷惘,沿途在张成夫妇的提醒下,小心翼翼避开新挖的陷阱塌窖。 李大眼卸下粮食,分开籽粮与口粮,然后吩咐其他人存放在库房内,再牵去耕牛,好生喂养。 最后大声吩咐道:“再过来几个人,快去煮些稠粥来,要插筷不倒的那种,给新来的匠户兄弟充饥。” 来回两三个时辰,已到了午饭时间,看匠户疲累的样子,想来早已饥肠辘辘。 听到李大眼的话,新来的匠户一阵骚动,他们心中寻思,看来新东家心肠不错,与让人畏惧的外貌不合,要是再能管理屯田,养活众人,那就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大眼说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应:“好的,我们这就去熬粥,大家伙先暂且忍耐些。” 李大眼转头一看,说话人是嫂嫂高氏,醉娘挽着她,跟刚下蛋的母鸡一样,高傲的紧。 她们身后,红娘子与阿依慕,一左一右,低头耷脑,双手合握捧在腹中,莲步轻移,款款而随。 李大眼长大了嘴巴,诧异看着,久久无语。 等待中,嫂子带着几位红颜,终于吃力的抬出几大桶米粥来,李大眼想去帮忙,但看到红颜目不斜视,不理不睬的样子,讷讷停住脚步。 桶内,粘稠的米粥,还在轻微滚动,浓郁的米粥香味,随着热气飘出老远。 匠户们一阵骚动,个个使劲的抽动鼻子,咽着口水,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 他们以前在鸳鸯寨堡,虽是个大堡,但谷大成军汉出身,打仗练兵行,但管理民政就差了许多,所以,鸳鸯寨堡比之艾家庄,远远不如。 他治下的匠户,自然受谷大成所累,贫穷的很,平日里多以麸糠野菜充饥,米粥这样的好东西,难得一见。 匠户们纷纷才能够自己行礼中,拿出碗筷,有李大眼刘元芳二人在旁,不敢拥挤,全都自动排队,依次等待领粥。 嫂子高氏,与醉娘掌勺,每每舀满一碗热粥,红娘子与阿依慕就飞快接住,然后递给等待的匠户。 还温声细语说道:“大人恩德,你们要谨记,慢些吃,别烫着,后面还有呢。......” 李大眼心中感动,遥遥对嫂子竖了大拇指,嫂子把头一扬,满脸骄傲。 等匠户们吃喝完毕,其他被解救女子,也都抬出一桶桶稠粥,与嫂子几人一起,招呼所有忙碌的流民,过来午食。 流民们欢呼一声,兴奋前来,分成四队,蜿蜒成长长的队伍,耐心等着轮到自己。 李大眼厚着脸皮,插队到醉娘面前,领了一碗稠粥,大口喝了起来。 还是醉娘心疼自家男人,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塞给李大眼红娘子就过分了,手里抓着一大把不知从哪里搞到的野枸杞,洒在李大眼碗里米粥上。 嫂子高氏看着小叔子黑黑的眼圈,白了一眼红娘子,手指点在她额头上,骂道:“小狐狸精,每日里贪欢偷吃,需知女人腿长,男人腰伤,你这么长的腿,要害死我家大眼儿不成?” 红娘子脸红成一片,低头讷讷不敢言语,嫂子又说道:“这几日,你们三个,跟我一起睡,不许偷钻大眼儿被窝。” 红娘子点头,福了一礼,很是乖巧,阿依慕虽不通汉家礼仪,也似是而非慌忙跟着行礼。 李大眼大口喝着粥,嘴巴里还鼓鼓的塞着鸡蛋,闻言不由得热泪盈眶。 长嫂如母,疼我者莫过高氏。 待众人吃喝完毕,李大眼咳嗽两声,站在众人面前,张成眼力伶俐,忙大声喊道:“屯长大人要训话了,大家伙安静听着。” 李大眼朗声说道:“你们昨日有的是流民,有的是鸳鸯寨堡匠户,但今日起,你们全都是我冠虏堡的人。 以后你们安心在我冠虏堡屯田,工作,我李大眼保证,我们都是一堡的兄弟,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底下有些冷场,匠户们初来乍到,对李大眼还不熟,只是畏畏的听着,而流民想问些什么,苦于嘴笨言拙,也没有接话。 宋献策见状,瘦小身体挤出人群,抱拳问道:“李大人说让小的们来堡内屯田,不知大人要我们如何做?” 李大眼眼含赞赏,不愧是宋献策,捧得一手好哏,说道:“这位兄弟问的好,李大眼惭愧,受防守官杨大人与管队官谷大人之令屯田。 就在这红水河东西两岸,南到艾家庄,北到古城林场北侧,共有荒地三万余亩,这些未来都是我们的屯田土地。 等这几天,我会下发耕牛,农具等物,籽粮到明年春时发放,丈量田亩,按每户户丁平均分发。 防守大人已经许诺,屯堡只管放手去做,将来开垦出来的田地,绝对不会有人徵扰。” 李大眼顿了顿,接过醉娘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宋献策等李大眼喝好,适时再次问道:“不知小的们将来要纳粮多少,耕牛籽粮将来需要偿还么?” 李大眼赞了一声,大声说道:“大家想必看得出来,眼下大伙开垦荒地,清理沟渠,这些耗费口粮都是我出的。 ...考虑到大伙身无分文,以后正式劳作时,每日的工食也是由我来提供。 等到将来屯田播种,粟米谷物成熟,第一年,我给大家免征税粮,第二年,每亩屯田征粮一斗,以充当借支耕牛农具籽粮等物,第三年开始,每亩征粮两斗,此后永成惯例,非必要不再征缴。 我李大眼说话算话,一口吐沫一口钉,如若有违今日所讲,你们任何人皆可大嘴巴抽我,绝对不还手。” 防守官的许诺,保证了屯田的合法性,是官方背书,很有权威,李大眼身为屯长,立下屯田征粮规矩,借支耕牛口粮农具,先期投入之大,耗费之多,令人赞叹其魄力。 当下一切,无论田地,耕牛农具,口粮,对这些赖以土地生存的流民来说,吸引力很大。 他们听了李大眼爽直的保证,个个心动不已,一年免征,二年征一斗还借支,三年征两斗,这些规矩,比其他官府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告示,更有说服力。 于是,他们这些人,心中扔掉疑虑,全都涌起希望,李大眼描绘的三年场景,历历在目,他们希望将来能过上太平安定的日子。 宋献策闻言,目露奇色,心中赞叹不已,装作狂喜,与众人相看一眼,纷纷大呼:“大人慈悲,我等感激不尽。” 第33章 吓人的物价(祝朋友们除夕快乐) 李大眼安抚好一众流民与匠户,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希望,然后满意的背负双手,前往墩内地牢。 地牢不大,内里哪个擒获的家丁,身上血迹斑斑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听到脚步,那家丁猛然抬头,挣扎着起身喊道:“大人,小的知道的都说了,都是那艾老狗吩咐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求大人饶命啊,不要再折磨小的了......” 李大眼看着那家丁一身破烂皮肉,双手十指的指甲全都被拔掉,满嘴的牙也空空如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陈汉升下手真他娘的狠。 如此酷烈手段,只怕与厂卫相比,也不逊多让。 吩咐张成好生照看,给他涂抹些伤药,再丢来些干草,麸饼清水,别让他死了就成。 这人,李大眼有用,想到艾举人一家,先是欺负围殴大哥,再是屯田事上多有掣肘,更有勾结关外马匪,针对叔侄二人痛下杀手,这桩桩恶事,定有机会清算。 李大眼在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面前,丝毫没有提起擒获艾家家丁之事,就是为了不先打草惊蛇,等寻到机会,再一举清算艾家。 区区家丁供词,官场掣肘,两家矛盾,在上官眼中,只是皮癣之痒,搞不倒举人士绅之家。 ...... 晚上掌灯时分,刘宗敏与陈汉升两人回来,身后蜿蜒一行骡车,骡车上面,则是一袋袋粟米,高粱,豆类。 其中一辆骡车上面,则是堆放着半扇子肥猪肉,茶盐酱醋等。 李大眼迎了上去,见米粮买回,顿时心中安定不少,家里快断炊了。 刘宗敏抱拳说道:“大人,此行沙河州城,买回米粮所用,颇耗费时间,让大人久等了。” 李大眼连忙示意无碍,见一辆辆骡车,问道:“这些骡车从何而来?” 刘宗敏回道:“这骡车乃是常家粮店店主春晓夫人,见我们二人购买量多,特意安排下人送来的。” “春晓夫人?春晓......” 李大眼心有所想,前世逗引上,春晓他可是十分喜欢的一个妈妈级的女孩。 陈汉升见状,低声说道:“那春晓夫人,属下打听过,那时晋商常家新寡之妇,初一看端庄妩媚,成熟丰腴,再细看之下,却又皮肤细腻,宛如少女。 属下又打听到,春晓夫人今年芳龄才二十有五,说来也怪,成熟与青春,端庄与妩媚,相互矛盾的气质,杂糅在一人身上,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惊艳感觉。......” 李大眼斜了陈汉升一眼,这厮,果然渣男无异,哪怕成了公公仍不该其眼毒本色。 咳嗽两声,待刘宗敏与陈汉升匆匆吃过饭菜,这才一行人来到墩内大厅,详细问询。 帮忙送粮的粮店下人,也都送去吃喝,安排过夜不提。 陈汉升拿出一张清单,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字,详细的记录购买的物资,数量,单价,花用,剩余多少等等。 陈汉升念道:“属下前往州城,便前去粮店比较,因为最近干旱,粮食产出减少,几乎所有物资粮食都价格飙升,最后比较下来,选了晋商常家粮店。” “共计买来粟米一百石,每石五两银子,高粱十石,每石四两银子,黄豆五石,每石四两银子。......” “另三指肥膘猪肉一百二十斤,每斤五毫银子,这些米粮猪肉共用去白银五百六十六两。” “还有茶盐酱醋四样,每样一斗,所耗费白银二十四两,所有加上一起,此次花费白银五百九十两,余二百一十两。” 陈汉升把清单递给李大眼,又说道:“本来想买更多的米粮,可是由于其他粮店米价很贵,常家粮店剩余不多,只能如此了。” 李大眼看着清单,陈汉升一旁解说,指着歪扭的字,一一对应花销。 州城内,几乎所有的粮店,他们二人都已经跑遍,就数常家粮店还算公道,就这样一石粟米,仍需要五两白银。 李大眼眉头皱起,略微盘算,这些粟米豆类,看起来很多,但是麾下人口更多,这些购买粮食加上谷大成赠送的一石,也就够众人吃喝一月。 哎,他记得,大明富足时,一两白银可以买两石精米,就是在万历后期,一般一石精米才要价一两,更何况是次之的粟米,如今竟然暴涨到五两白银一石。 太离谱了,大明末年,产粮地不多,只剩河南河北,山东川府,再就是汉中,后世的江南几省鱼米之乡,现在被东林党人祸害的只种棉桑,稻谷一概不见。 甘肃镇地处西北,本身军屯废弛,产量寥寥,又与河南河北,山东川府相较甚远,漕粮陆运不便,只能靠汉中产量供应。 而汉中近年大旱,大旱后又是大疫,再加上蝗灾,地里种下一斗,收获半斗,还被蝗虫啃食,自身都没得吃,灾民遍地,哪里还有余粮供应甘肃。 所以,甘肃镇的粮价,一日三涨,肃州更在甘肃最西,粮价居高不下,让人吃喝不起。 还有猪肉,两人也是比较了所有的肉铺,才选了一家公道的铺子,就这样半扇子一百多斤猪肉,足足花了六两。 虽然心疼,但是李大眼不能不买,这两天喝粥,算是养胃养身子,接下来都是沉重体力活,没有干饭配着荤肉,轻则体虚昏倒,重则呕血丧命。 李大眼自不愿意,也不忍心,辛辛苦苦招募的流民被累垮,他可是把这些人,当做自己起家的本钱呢。 李大眼合上清单,把白日里前往鸳鸯寨堡,被屯田官艾大人克扣籽粮与耕牛农具之事与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纷纷大怒,全都高声叫骂着艾举人一家,再加上陈汉升审问出来家丁的口供,这下更是火冒三丈,都说以后必定让艾家付出代价。 李大眼见提前扇火目的达到,防止了以后针对艾家的行动突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停口。 接着,李大眼再次说道:“还需烦请二位兄弟,明日再跑一趟沙河州城,由于艾家作祟,拨付的籽粮减半,农具破损不堪使用,耕牛羸弱,需再买一些。” “籽粮还需买上粟米二十石,麦,高粱,大豆十石,耕牛拨付老弱十头,不堪用,需先购买壮牛二十头,农具拨付的需要回炉重造,所以农具也需重新购买。” “锄头一百把,犁头犁臂五十把,铁耙五十把,土锹八十把,其他簸箕,扁担,箩筐,牛轭,晒席等,各买五十个吧。” “我再给你们六百两,如果有剩余,再买些口粮,还有猪肉,眼下粮价飞涨,咱们还是再存多点粮食。” “先这样吧,明日我去一趟红水乡堡,看看能不能求防守大人支援一点。” 第34章 小人作祟(祝朋友们新春快乐) 翌日。 刘宗敏与陈汉升依旧早早出了墩堡,再次前往沙河州城购买粮食与农具耕牛。 李大眼则把昨日从鸳鸯寨堡要来的二十户匠户,仔细查问,得知共有五家木匠,三家泥水匠,其余都是铁匠,铁匠又分世代打造农具与打造兵器的。 其中,另李大眼惊喜的是,还有一家匠户,原本是镇城杂造司的,专事打造,修复鸟铳,三眼铳等火器。 了解之后,李大眼安排张成夫妇,将流民分作几队,一队到古城林场伐木,砍伐回来的木材,交由木匠打理,准备择良辰吉日,建造冠虏堡。 泥水匠也一样,在红水河边,沿河建造砖窑,就地利用开凿河渠,挖掘的泥土,烧制红砖,说来也巧,沿红水河两侧河岸,大都是可以烧制红砖的黏土。 铁匠们,则是把屯田官艾大人拨付的破旧农具,重新回炉熔炼,打造农具。 问过专精火器的匠头,想要打造鸟铳等火器,其他不提,当以铳管最为关键,这铳管所需材料,必须是百锻精铁,如今原镇虏墩内,没有铁锭。 李大眼记下,准备这次前往防守杨大人府上,看能不能讨要一些铁锭。 嫂子高氏没走,说是住几天,帮李大眼打理内宅,等安稳了再回去,顺带,她接过为一众流民准备饭食的差事。 李大眼看着一众流民,都在各自安排下,开始忙碌起来,站在墩台,放眼望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人群如忙碌的蚂蚁,黑压压的来回不停,心中感叹不已,勤奋安顺,就是这个时代农民的写照。 只要你给他们一口吃的,再好就是安稳平静的生活,他们就能发自内心的拥戴你,感激你。 李大眼与嫂子说了,从今日起,每日三餐,早饭稠粥配烤饼,另外两顿全是干饭,再把猪肉,大锅焖煮成肉汤,给他们安排上。 安排好了一应差事,李大眼与刘元芳,则骑马赶去红水乡堡。 两人策马一路南下,穿过鸳鸯寨堡再行十多里,就来到红水乡堡。 红水乡堡是沙河卫左千户所的所治,是鸳鸯寨堡与另外几个大堡的上署。 乡堡据记载,周长二里二百步,高三丈五尺,万历年间包砖,治所官军近三百人,堡内越有军户数百,人口二千多。 红水乡堡没有南门,只有东,北,西三个大门,李大眼与刘元芳,凭腰牌从北门进入,守门的甲长验过两人腰牌后,脸上露出惊疑,让两人进了乡堡内,显然,他听说过李大眼的身份。 比起鸳鸯寨堡,红水乡堡确实热闹了不少,沿途主街上,两侧店铺多了许多,人流也密集许多。 同样的,这里的人,也大多都是面有菜色,即使上街,也都匆匆忙忙,且大多都是前来购买粮食与其他生活用品的。 李大眼留意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粮店,乡堡内粮店,大多都是上署州城粮店的分店,存量不多,只能供应乡堡内近两千人口短时吃用。 李大眼找了一家店铺,花了近二十两银子,置办了一份厚礼,这才算着时间,来到了千户官厅门前。 向守门的小旗官递上拜帖,言说让他帮忙通报一下防守官杨大人,就说下属李大眼求见。 守门小旗官,看了一眼拜帖,嘴巴一撇,右手三指搓动,见李大眼没有反应,横眉说道:“你就是李大眼?我还以为能一战斩杀瓦剌青甲士的人,是身高一丈腰围八尺的好汉,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穷酸。” 李大眼暗道不妙,自己从后世而来,哪能不明白守门小旗官的意思,只是这次本就是为打秋风而来,身上所带银钱全买了礼物,余者空空。 本想着凭自己的名号,能省了一笔拜门礼,却不料自己的名号,在乡堡守门小旗官眼力,不名一文。 李大眼干笑说道:“还请兄弟原谅则个,哥哥我此次来的匆忙,没带够银两,等下次我请兄弟喝酒赔罪。” 守门小旗官听闻,脸色变得阴郁,说道:“下次喝酒赔罪就不必了,咱只是区区守门小旗,可不敢劳烦冠带总旗大人。...不妨告知与你,防守杨大人政务繁忙,曾吩咐过,闲杂人等求见,一律不见。” 说吧,守门小旗官把拜帖丢在递上,脑袋一扭,斜眼看天。 李大眼面色阴沉下来,心中怒火蹭蹭上窜,身后刘元芳早已按捺不住,当胸一拳打去,骂道:“你这看门狗,竟敢如此消遣我等,找死不成!” 守门小旗官措不及防下,被刘元芳打了个趔趄,他顿时震怒,为防守大人守门这么久,来人无不是谄媚逢迎,低声下气,哪里见过如此野蛮的军汉。 他大声喊道:“快来帮忙,有人闹事。” 喊罢,从门内窜出几个军汉,手里拿着哨棒,大呼小叫道:“是谁敢在防守官厅前闹事,莫非不晓得老爷的威严?” 守门小旗官一指李大眼二人,众军汉纷纷围了上来,手里的哨棒扬起,劈头盖脸朝两人打来。 李大眼怒极,见哨棒打来的方向,棍棍不离脑袋要害,顿时脸色阴寒,这些卫所军士,与瓦剌鞑子厮杀不敢,但对自己人下手,却狠辣无比。 全是一帮子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废物兵油子。 见此,也不再忍让,手里腰刀刀鞘扬起,以刀鞘为枪,与刘元芳背靠一起,对打起来。 这些兵油子,那里是二人的对手,只见刀鞘砸,拦,扫,刺,连绵不绝,身上犹带着淋漓杀气,只短短片刻,就把一众军汉打翻在地。 军汉们哎呦惨叫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匆匆脚步走来,防守官杨嘉臣与屯田官艾大人,面色不善的出现在门口。 见到是李大眼,防守官杨嘉臣面色和缓下来,他知道自家守门军士的德行,不问也猜得出,肯定是索贿不成引起的打斗。 艾大人一脸阴沉,说道:“李大眼,不要以为立了微末军功,就敢肆意妄为,桀骜不守规矩,不把防守大人放在眼里,你当这是镇虏墩么?” 李大眼眼睛一横,陡然一股杀气涌上心头,这厮先是拖自己军屯后腿,克扣籽粮,农具破烂,耕牛老迈,糊弄自己,现在又煽风点火,把小事上纲上线,莫非欺我刀子不锋利! 李大眼此时再也记不得此行的目的,上前一步,冷冷逼视着艾大人,艾大人心中一寒,退后一步,转头看向杨嘉臣。 防守官杨嘉臣方才听他一说,再见李大眼此时动作,又细看倒了一地的守门军汉,脸上缓和的神色再次阴沉,心说李大眼真是桀骜不识好歹,连打狗看主人的道理也不明白么? 他强自忍住心中不爽,面无表情问道:“李大眼,你打伤守门军士之事不提,我且问你,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李大眼回道:“回禀大人,属下今日前来,因为军屯初建,所需口粮,籽粮,耕牛农具甚多,特来求大人赐给一二,好让属下全力为大人屯田。” 杨嘉臣转头问道:“艾大人,当日你许诺的一应军屯物资,可曾拨付与李大眼?” 艾大人眼神一慌,强自说道:“回防守大人的话,一应物资,全额拨付,足够军屯数百人使用,李大眼如今向防守大人再行求赐,属下不知他何意。” 杨嘉臣听闻,一挥衣袖,说道:“既如此,李大眼你且回去吧。” 言罢,转身离去。 艾大人三角眼带着阴狠,桀桀笑道:“李大眼,那日你可是主动请命,在咱们卫所,当如军中一般,立了军令状,要是完不成大人所托,必然兵备刑场,有你一刀。” 刘元芳大怒,叫道:“你这厮,下作小人,我打杀了你!——” 第35章 我本良善,尔等却逼我做匪(虎虎生威,如虎添亿) 李大眼二人骑马出了红水乡堡北门,回头看去,大门墙垛上,警戒的军士,神情轻松,手里只歪歪斜斜的扛着红缨枪,一边巡逻,还一边打着哈欠。 他们军装不正,鸳鸯战袄敞开了怀,头上更是歪戴着飞碟军帽,眼中出了银钱,再无能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了。 这就是大明边疆,甘肃镇的守军,如此贪财惧战的守军,也难怪屡屡让瓦剌鞑子直入长城之内,如入无人之境。 官吏中,哪怕李大眼先前以为是干吏的杨嘉臣,也是注重脸面,心胸狭隘罔顾军务之人,只是与守门军士打斗,就因颜面受损,嫉恨上了李大眼,如此‘干吏’,何谈防守一地? 更别说艾家屯田官了,实实在在是一个只懂打压异己,公报私仇的庸吏。 从这两人身上,李大眼窥见到了整个明末的官场官吏,有这些人在,明末无怪外有异族入侵,内有流民造反。 李大眼本想做一个抗击异族,保境安民的军头,在之前,充其量内心最大的野望,也不过是拥兵自立,保一方水土,能安身立命的军阀而已。 如今看来,赏识的上官不再赏识,结怨的仇人继续步步相逼,那兵备刑场的断头刀,也不仅仅是威胁。 我本善良,奈何你等逼我做匪,罢,罢! 既如此,我李大眼便自力更生,为自己,为家人,闯一个堂堂安身之所。 李大眼腰身一沉,从战马腹下,将割鹿刀拿出,挂在腰间,原本的明军制式腰刀,则远远丢落溪涧。 割鹿刀,总长五尺二寸,刀柄长一尺,刀身长四尺二寸,刀背厚重一指宽,刀刃锋利,刀尖挺直如枪,刀身整体犹如汉剑,重三十三斤。 李大眼抽刀,随意挽了个刀花,顿时刀光呼啸,寒气逼人,隐隐带着呦呦鹿鸣。 刘元芳眼睛一亮,大赞说道:“好刀!——” 李大眼幽幽说了一句:“李家割鹿,闯王自成!——” 刘元芳看似粗豪,却是个猛张飞性格,粗中有细,闻言后,脸色神情变幻,最后亢声说道:“大人,割鹿也罢,闯王也罢,我等兄弟二人前日拜你身下,甘当走狗,百死不悔,不是一句空话!” 李大眼神情一肃,抱拳说道:“兄弟,有你这话,哥哥我便安下心来,从此以后,我们兄弟同心,一起活个样子来。” 红水乡堡离镇虏墩很远,等李大眼二人回到镇虏墩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墩堡内,刘宗敏与陈汉升也已经回来,正迎在墩堡门口,看二人面色阴沉,李大眼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果然,陈汉升待李大眼走进大厅后,便迫不及待的把今日任务说了一遍。 首先是耕牛,只买到了壮牛十头,小牛十头,原本李大眼吩咐是二十头全部壮牛。 “属下二人,一到沙河州城,便当先去了牛市,不知为何,今日的牛价比昨日涨了两成,一头壮牛要价十两白银,一头小牛五两白银,属下还价,牛市执事执意不降。” “属下暗自打听,牛市执事言说,是艾家吩咐过,凡我镇虏墩人前来买牛,需涨价二成,否则必动用官府力量,将他驱赶出州城,执事不敢惹那艾家,只能拿我等作伐。” “属下无奈,只得忍气吞声,买了十头壮牛,十头小牛,花费白银一百五十两。” “另外,昨日常家粮店存量耗空,新粮最近几日还没运来,属下只能到别家粮店购买,豆类,高粱均涨价二成,一石四两八钱,粟米,精米,白面,一石涨到六两,麸糠一石八钱。” “也是艾家吩咐,那艾家自己有粮店,家中有人又是州城粮食商会会长,他吩咐下去,其他家粮店自然不敢不抬高粮价。” “属下只买了十石白面,十石精米,五十石粟米,高粱黄豆共十石,麸糠十石。” “购粮所耗费白银四百七十六两,加上耕牛,合计六百二十七两。” 李大眼叹了口气,心中郁闷异常,问道:“如今粮食宝贵,银钱不能吃喝,哪怕如此高价,也需多买些粮食存着。” 陈汉升接道:“不是属下因粮贵不买,这些粮食,属下也是跑了好几家,才凑到这么多,他们每家都说,店内存粮不多,不能多卖给我们。” “属下猜测,必然是那艾家吩咐了,不能多买粮食给我们,他们想必算过,这些粮食,如果熬成稀粥,勉强可以维持数百流民不死。” 刘元芳忽然一拍桌子,大怒叫道:“又是这艾家,老子非宰了他们不可!” 刘宗敏闻言惊疑,问道:“元芳,怎么是‘又’,难道你与大人今日也受了艾家的诘难不成?” 刘元芳连说带骂,将今日红水乡堡受的鸟气说了一遍,厅内众人听罢,纷纷叫道,要找机会给艾家一个好看。 李大眼摆摆手,知道这是艾家摆明了车马与自己为难,强自平静下来,压住了众人的叫嚣,让陈汉升继续汇报。 陈汉升说道:“籽粮没有买到,没有任何一家店铺,敢卖籽粮给我们。” “锄头一百把,犁头犁臂五十把,铁耙五十把,土锹八十把,其他簸箕,扁担,箩筐,牛轭,晒席等,侥幸买齐了,共耗费白银一百两。” “猪肉买了两扇,连肉带骨,共三百斤,共耗费白银十五两,所有等等,总计花费白银七百四十二两,大人给了八百一十两,余六十八两。” 李大眼接过陈汉升递来的清单与余钱,不由得心中感叹,众兄弟把所有银钱交到他手里,看起来很多,足足一千八百两。 可是两日来,购买粮食,耕牛,农具等物,足足花费了一千三百多两,手里还剩四百多两。 看起来不少,但这可是冠虏堡仅剩的家底,未来按照规划,还要购买资粮种子,筑造新堡,建造水车,购买筑造所用的石灰等材料。 还有铁锭,更是耗费银钱,想到这些,李大眼不禁心中焦急,眼下物价如此之高,区区不到五百两的存银,哪能应付得了后续的计划。 再加上艾家作祟,抬高自己购买物资价格,等过几天,要是传出来防守杨嘉臣不再赏识自己的留言,只怕举步维艰。 缺钱,缺物资,李大眼手指摩梭着割鹿刀,眼中寒光闪烁,缓缓开口,对着厅内众人,缓缓开口。 第36章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 “众兄弟都在这里,我李大眼就摆明车马,有什么说什么,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与众兄弟们听。” “适才元芳也说过,你们也知道了,兄弟我恶了防守官大人,想必日后行事不会想以前那么顺当。” “还有艾家,屯田官艾大人出自艾家,乃是艾举人亲弟,他屡屡掣肘与我,也是因为我教训了他们的侄子。” “过几日,想必我不再受防守大人赏识的留言,必然经艾家宣传,流传在红水乡堡境内,那时,恐怕连咱们直属上官谷大成也避之不及。” “如此以来,我等镇虏墩众兄弟,就会被排斥在他们之外,以后再想升官发财,青云直上,那就颇多曲折。” “既如此,那我们该如何做?现在是负荆请罪,跪在防守大人面前请他重新赏识我李大眼,做那阿谀小人?还是绑了我李大眼,任由艾家发落,兵备刑场挨一刀?” “我坐在这里不动,任凭众兄弟意见,不能因为我李大眼,断了众兄弟的前程!” 李大眼说吧,闭目不语,厅内众人闻言,陈汉升腾地一下站起来,尖着嗓子叫道:“大人帮我报了大仇,乃是我主,谁敢绑了大人,我与他拼命!——” 刘元芳也是大声嚷嚷:“大人,回来时的路上,咱老刘已经表态,我兄弟二人,早已唯你马首是瞻,此生追随,至死方休!” 刘宗敏哈哈一笑,说道:“大人何必出言试探,莫小瞧了我兄弟二人,该如何做,大人直说无妨,谁有意见,我手里破风刀,先削了他的脑袋。” 几人说吧,纷纷看向张成,张成脑袋习惯一缩,脸上阴晴变幻,须臾,则咬牙顿足,发狠道:“我张成一贯欺软怕硬,前次瓦剌来袭,更是怕死畏惧,婆娘老是骂我不是爷们。 也罢,这次小的就跟着大人一道,爷们一会,任凭大人驱使,是反了还是逃关外,眉头咱都不皱一下。” 张成说罢,李大眼睁眼,有些意外的看着张成,本来他以为张成不会表态,没想到他倒是出人意料的拥护自己。 李大眼哈哈大笑,右手一伸,说道:“既然众兄弟都决定跟着我李大眼讨生活,那么咱们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相随,永不背叛!” “来人啊,取来黄纸线香,祭品三牲,剁了那公鸡头,混了烈酒,我与众兄弟结拜!——” 此时明人,最重结义之情,李大眼入乡随俗,想要拴住众人,岂能不依样葫芦。 不一会,红娘子端来所需之物,众人焚香祷告,拜了关二爷,叙了年龄。 张成最大,刘宗敏次之,陈汉升紧跟,最后是刘元芳与李大眼,刘元芳比李大眼大了八个月。 张成惶恐,刘宗敏亦然,众人纷纷言道,不能虚长年岁就排在大人之前,既然都在军中,当以军职叙兄弟。 如此以来,当然李大眼冠带总旗为兄,接着是刘宗敏,刘元芳,陈汉升,张成。 张成又言,恰逢红娘子在场,不如叙了兄妹,大家一道结义,方才尽兴。 红娘子看了一眼李大眼,李大眼含笑点头,于是乎,变成了李大眼大哥,刘宗敏二哥,刘元芳三哥,红娘子四姐,陈汉升五弟,张成六弟。 众人举起血酒,齐声誓言:“皇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今日我李大眼(刘宗敏,刘元芳,红娘子,陈汉升,张成)六人义结金兰。 关二爷见证,凡是义字当头,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患难相扶,福祸相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众人颂罢誓词,然后饮尽碗中血酒,相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 众人结拜以后,心中再无芥蒂,往日种种,全都碗碎消散,五人一起拜见了大哥以后,纷纷落座,重新开始详谈接下之事。 刘宗敏说道:“兄长,你见识不凡,胸有沟壑,想必眼前困局,早有破局之策,干脆直接说了,吩咐我们行事,省的我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二三来。” 刘元芳叫道:“就是就是,兄长直说,我们听命行事。” 李大眼当仁不让,自不会学那文人扭捏做样,说道:“如今山西,陕西,甘肃三镇大旱,据我推测,接下来几年,旱情还将持续下去。” “到时候,土地颗粒无收,河水干枯,蝗灾遍地,疫病横行,灾民饿死乡野,百姓流离失所,而这大明官吏,依旧横征暴敛,欺压良善。” “如此下去,必然引起百姓不满,心中怨气横生,如冰下火山,但凡有人振臂一呼,必然引爆喷发,杀官造反!” 众人一听,全都面色大变,随即细想一下,李大眼言语推测,也不是危言耸听。 刘宗敏沉吟说道:“兄长,既然你看的明白,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大眼点头,接着说道:“我思来想去,暂时定下以下规划,第一,我们军屯屯田之事,绝对要坚持下去,屯田成败,上官肯定在关注着,同时,屯田的成败,也关乎着我们有一份稳定的粮食,人口来源,以应对未来的剧变。” “第二,建堡。冠虏堡我准备暂时建成千户卫所的规模,周长三里半,墙高六丈,至少能容纳五千人口,作为我们防御,护身的壁垒,等到后续,还会扩建。” “第三,养兵。养兵先练兵,屯田征粮,加上银钱购粮,用之养,养后,则练,我这里有戚大帅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可以练的强兵。” “第四,战马。甘肃一地,乃是大明重要养马之地,我等居于此,怎么不搜拢战马,训练骑兵,训练骑兵,当以高祖的三千营为榜样。” “第五,武器。火器与刀枪甲胄,我准备以后练的强兵,分为火铳兵,长枪兵,刀盾手,骑兵,虎蹲炮兵,外加夜不收侦骑,非如此不可护一境之地。” 说完,李大眼接过红娘子递来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待众人消化。 刘宗敏一脸震惊,仔细听着,思考着,当李大眼说完,不禁击案而起,赞叹道:“兄长思虑周全,早有谋算,小弟佩服。” 陈汉升与张成,更是佩服至极,脸上振奋,惊讶交织一起,刘元芳则哈哈大笑道:“兄长真是神人,俺老刘听你一说,浑身热血沸腾,恨不能杀几个瓦剌鞑子发泄一番。” 红娘子眼中崇拜至极,似水柔情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第37章 大建设 九月十八。 一连四五日,冠虏堡划定的军屯荒地,东西南北之内近三万亩,已经被流民清理干净了枯草树根,大的石块。 从古城林场砍伐的木材,也都在镇虏墩西侧,规定的新堡场地,堆放了许多,已经足够使用。 另一边,沿红水河东岸,也建起了五座红砖窑,在夜以继日的晾晒土坯,烧制成砖。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他们看着屯长大人描绘的前景,在一点一点的实现,虽然身体劳累,但心中激情四射,斗志昂扬。 这是他们未来的家,为了自己的家,哪怕再苦再累,也没人喊累,每个人都没有偷奸耍滑,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干着。 青壮喊着号子,把一锹锹泥土铲进箩筐里,妇孺则一扁担挑起两筐,晃悠悠的跳到砖窑前,用来做土坯。 不多的老幼,在工匠的指挥下,把黏土活着泥,然后用木模倒出一个个土坯,等一面晾干,再行翻面。 许是天公作美,接连几日,全是艳阳高照,加上有沿河风,土坯晾晒的很快。 宋献策带着一队流民,把烧制好的红砖,运到新堡场地,在工匠的指挥下,按方位堆放。 铁匠支起了锻造台,火炉,碳火在熊熊燃烧,把原本破旧不堪使用的农具,重新回炉锻造。 嫂子高氏带着醉娘回去了,阿依慕与红娘子则变成了手帕交,两人携弓策马向西边碱滩草地去了,说是看看能不能打得几头黄羊,给众人加餐提供肉食。 看着一红一白两道美好的背影,李大眼忍不住心中火热,接连几日独守空房,馋的很,如今嫂子醉娘走了,该是时候重整旗鼓,厮杀他个七进七出。 张成在帮忙建造新堡,石氏带一众女子准备饭食茶水,刘家兄弟二人则是去了西边,连李亨都被派到沙河州城去了。 缺粮,缺钱,缺铁,敌人会给我们运,李亨机灵胆大,又是孩子,带着几个一般大小的伙伴,在沙河州城内,一边关注着艾家下次与关外异族交易车队的出发时间,一边宣传着冠虏堡的屯田政策,吸引流民前来屯田。 按照规划,三万亩屯田,需要军户一千五百户,新建的冠虏堡,也能容纳五千人,人口,远远不够。 刘家兄弟去了西边,根据擒获家丁口供,艾家每次与关外异族交易,无论十三寨马匪,还有瓦剌,畏兀儿等,所走路线,都是沿着侄儿李过的接番墩西侧二十里处的驰道。 刘家兄弟二人,就是提前探查环境,选定位置,等下次,抢他娘的。 李大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激荡,所有的人都在听令自己行事,这就是权利,男子汉大丈夫,果然不能一日无权。 大明一般的军堡,内部主体是营房,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场,再加上外面的城墙,城门,瓮城,角楼,护城河等。 各地屯堡大体上也是如此,不过以李大眼的野望,自然不能依样葫芦,他准备把冠虏堡建成要塞,周长三里半,墙高六丈,且根据后世记忆,四面城墙,每一面改成三棱状。 将一面城墙,从中间位置,向前建造,突出主体五十米,这样一来,原本一面墙宽度四百五十米不变,俯看下去,呈等腰三角形,正面看,则是三棱柱。 其他两城墙亦如此,只在南面留一道城门,这样一来,如果冠虏堡以后遇敌,从东,北,西三个方面,无论攻击那一面,都必然受到左,中,右三层打击。 至于南面,则是直面肃州内地,官府不许,李大眼因为此时还没有与他们撕破脸,也就只能这样。 二十个匠户中,为首的是原肃州路城杂造司的,他叫陶宗旺,不但对筑造火铳精熟,还曾参与过肃州卫路城的建造,所以李大眼任命他为新堡匠头,指挥督造新堡的筑造。 陶宗旺五十岁不到,由于常年劳作,已经驼了背,眼小沉默,精通铸造火器。 见李大眼查看新堡建造,陶宗旺摊开图纸,与李大眼一一分说:“首先,在新堡的东西两面,建造居住区与官厅,东面官厅与屯内官吏及家眷住所,西面则是普通居民住所。” “按照大人建议,属下画了草图,将西面居民区,建造成筒子楼形状,可以能容纳更多居民,属下以砖石,木材,混合米浆沙石黏住,必能保百年不毁。” “熬制米浆的糯米没有,沙石倒是遍地都是。” 李大眼说道:“这些不用你操心,本官自会准备妥当,你先打好地基,这两样过几天就能运到,不会耽误筑造进程的。” 陶宗旺接着说道:“新堡规划一条主街,南北方向,宽可通四辆马车并行,其他副街,则是分作六条,分别西南,西北,东南,东北,正西,正东,各自宽可通两辆马车并行。” “由于大人设计的三棱城墙,攻防犀利异常,属下认为,就无需再建造占地极多的瓮城?” 李大眼沉思一会,说道:“可以,瓮城在新堡用处不大,不需要建造。” 陶宗旺继续说道:“那么,营房,武库,马场设计在北面,粮仓,草料场则在东北方向,其他角楼,悬楼,了望台以惯例建造,三棱城墙内的垛孔,射击孔,以及虎蹲炮台,则按照大人设计建造。” 李大眼点点头,示意陶宗旺继续说下去:“护城河可以引用红水河,从西侧开挖暗井水道,直通到护城河内,护城河宽三丈,深一丈,比红水河底,只要红水河不干,护城河则永在。” 陶宗旺说完,李大眼点头赞叹,说道:“本想匠头只精通火器,没想到匠头对建城之事也是精熟,你且放手施为,本官绝不薄待与你。” “你原本工钱,在鸳鸯寨堡内,乃是半年领取一回,有差事有钱,无差事无工钱,每年累的半死,也不过是区区十两白银不到,现在的粮价高昂,只堪抵两石粗粮。” “两石粗粮,养活自己尚且不能,何况匠头还有家小,这样吧,从那日你来冠虏堡算起,你每月无论有无差派,都可以领三两白银,而且差事做的好了,还有粮米奖励,你的家小,这次屯田也可分的二十亩。” 陶宗旺一听,顿时小眼睛瞪得老大,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良久,方才醒悟,扑通跪下,哽咽说道:“小的陶宗旺,感谢大人厚待,从此小的跟定大人了,尽力做事,筑新城造火器,绝不敢半分懈怠。” 第38章 军械 接着,李大眼又问起了建造新堡的消耗,陶宗旺细细算了许久,才抬头回道:“大人,按照小的估算,建造如此规模的军堡,所需耗粮八百石,白银七千两!” 陶宗旺说罢,小心翼翼的看着长官李大眼,他估算出建堡将要耗费的钱粮,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粮八百石,白银七千两,如此之多,足以建造成稍大的寨堡,或普通的乡堡了。 这新上官倒是野心大得很,区区军屯堡,想要建造如此规模,也不怕上官诘问,更何况这么多钱粮从哪里出? 李大眼咂着牙花,吸溜着冷气,也被建堡所需钱粮震慑住了,目前,手里只有白银五百两不到,粟米高粱白面总共二百余石,接连三日吃喝,已经耗费快二十石了,只剩一百八十石。 粮食与银钱差的太多,不过李大眼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匠头只管放手去做,些许钱粮,本官自会安排。” 陶宗旺揖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大声安排手下的流民,开筑造新堡的地基,昨日为止,地基已经夯实,现在只需把偌大的石块打磨成合适大小,放在黄土地基内即可。 等李大眼搞来糯米,熬煮混合成糯米砂浆后,就可以向上垒放,北面据虏墩之南,古城林场之北,中间有个乱石山,最多就是石头,所以不缺新堡地基所用基石,还都是上好的花岗石。 一时间,镇虏墩的流民,无论男女,都是拿起了土锹,木棍,扁担簸箕,箩筐,开始搬运基石。 又有别的匠户,带人开始打井,水是生存的第一要素,以前人少的时候,镇虏墩内用水都是到西边鸳鸯泉,虽然靠近红水河,但河水浑浊,可以浇地灌溉,不可以人吃马喝。 所以李大眼早早安排下去,准备打造井眼,由于靠近红水河,地下水资源丰富,打井倒是简单,只需十丈,或五丈就能出水。 人多力量大,打井很快,看着情形,只怕不到下午,数眼井口就能出水。 昨日,李大眼又去了一趟鸳鸯寨堡,找管队官谷大成,请求支援一批军械。 路上,李大眼听闻议论,果然鸳鸯寨堡内,开始流传了防守官杨嘉臣不再赏识李大眼的传言。 李大眼本以为谷大成因为流言,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的是,谷大成丝毫没有受流言影响,依旧客气热情的紧。 说了请求,谷大成很是豪爽,让家丁头目谷三套上骡车,足足给李大眼一骡车的军械。 有长枪,腰刀,耥耙,棍枪,手牌,臂盾,弓箭,棉甲,三眼铳,火药等。 不过,李大眼看到这些军械,不由得苦笑,这些军械大多都是破破烂烂,刀枪上面更是锈迹斑斑,不堪使用。 谷大成搔头讪笑,他不说李大眼也明白,明末边军军备废弛,虽有兵备,巡查御使等官吏监督,但下面卫所军头大多应付了事,只顾自己升官发财,哪里会尽心保养军械。 见此,李大眼拜谢了谷大成,心中依旧很感动,哪怕这些破旧的军械,要是换做他人,谷大成可不舍得给他。 看来,谷大成这个上官,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没有受流言影响。 辞别了谷大成,李大眼带着骡车,回到镇虏墩,安排铁匠们将这些全部回炉重造成长枪枪头,臂盾,手牌,至于三眼铳,则等陶宗旺忙完新堡,再来重造。 不然,这些三眼铳可不敢使用,一旦炸膛可就麻烦了。 适才,李大眼留意到,重造的枪头已经差不多好了,只需按上松木杆就可以了。 至于松木杆,北面古城林场多的是松木。 专精铁器打造的铁匠中,也有一个技艺精湛的匠头,叫唐隆,由于常年打造军械,铁炉铁水溅射,将其一身烫了无数疤痕,人送花名‘金钱豹’。 李大眼对金钱豹唐隆点了点头,拿起一根长枪看了看,枪长约一丈,枪头形如鸭嘴,两侧李大眼吩咐加上了血槽,看似明军制式长枪,但与之前比起来,阴毒至极。 一旦长枪刺入敌人身体,无论是不是要害,绝对先放出一大桶鲜血。 这个时代,战场上流血过多,可是会死人的。 长枪由于只有一个枪头是铁,其他都是松木木杆,铸造简单,安装方便,又实惠,加上李大眼开了血槽,现在看去,冷幽幽的枪头如毒蛇择人欲噬。 长枪耗铁不多,将原有长枪与耥耙回炉重造后,现在造出了五十把长枪。 另有腰刀二十把,手牌,臂盾刚好也二十副,弓箭由于缺少弓弦,大多不能使用。 李大眼倒也不急,一来弓箭手不是短时间内能训练出来的,而来他准备以后用火铳兵代替弓箭手。 戚大帅曾经说过,斧,钺,锤,戈,戟,锏,铁棍,朴刀等兵器,非胆大艺精者不可使用,多用于勇士独马冲阵,却不可教练队兵,不可堂堂当正面敌人。 至于镗钯,狼牙棒,偃月刀,浑铁枪等多用于重甲步骑战兵,所以这几样李大眼暂时不考虑铸造。 又因为缺铁,所以,李大眼选定的是实惠却威力不凡的长枪,腰刀,手牌臂盾,再加上以后的火铳,这样配合起来,长短并用,攻守兼备,当可以出入作战。 弓箭手放弃,也许以后有了战马,训练好骑兵,可以单列一营弓骑兵,但这是以后,目前战马极少,骑兵更是只有夜不收刘家兄弟二人。 火铳手训练简单,一把火铳,也相对便宜,使用火器也是未来的历史潮流,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李大眼,哪能逆着历史潮流行事。 手里,现在好的火铳,有张成手里的三眼铳一把,谷大成另赠送了九把鸟铳,加上镇虏墩原有一把,刚好十把鸟铳。 三眼铳有效杀伤力只有二三十步,而鸟铳则远的多,一把制造精良的鸟铳,有效杀伤力可在六十步以上。 张成早就眼馋墩内鸟铳了,只是由于保管不善,早已不堪使用,这次谷大成所赠,也是破旧,只等修复重造,再行使用。 张成此人,哪怕现在装作勇武,但其本性中依然隐藏者阴逼属性,不敢正面对敌,鸟铳的远距离杀伤力,倒是让他欣喜若狂。 他的这种性格,可能会成为一个明朝土着中的狙击手,加上善射,李大眼决定,等过几天,火铳修复重造完毕,让他训练火铳手。 第39章 练兵 九月十九,天有阴。 寒露已过去,北风更为凌冽,卷起尘沙,远远腾起黄幕,遮天蔽地。 从这一天起,李大眼决定开始练兵。 刘宗敏刘元芳二人已经回来,艾家运粮路线上的山山水水已经勘察仔细,只待沙河州城李亨的传信。 李亨倒是人小鬼大,机灵的很,他领着一帮十余岁的孩童,自己命名‘孩儿军’,说是乃义兄阵前先哨。 李大眼早已麻木,原本历史上,闯王麾下最有名的两个战营,一是‘老八队’,另一个就是‘孩儿军’。 在大明,屯堡守军属于卫所兵,与边军战营不同,半军半民的存在,一般不用外出作战,只是警戒,屯田。 所以当初李大眼以烟墩守军的身份,外出截杀大胜而归,才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使得自上而下,官官升官,人人奖赏。 屯堡兵不需要主动外出作战,更是难见持械训练,但是李大眼身为军屯屯长,手下青壮有了,自不会白白浪费,任由他们种地屯田。 如今,外有瓦剌鞑子一年一度的打草谷,内有不久将来的流寇造反,更何况,腹地州城,仇人艾家虎视眈眈。 这一切,都需要武力才能换来安全,多一份武力,在将来的巨变中,就能多一份保护自己,家人,地盘的希望。 练兵,手上有戚家军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又有后世的丰富知识,两者相加,如果再不能练出强兵,李大眼觉得自己抹脖子自杀穿越回去吧,省的浪费大好的一次穿越。 实用最好,《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最符合当下的明朝军队,脑海里的记忆,作为辅助。 经过近几日的温养食补,流民中的青壮,大多恢复了强壮,这个时代,人体素质极好,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重新焕发精神。 在众多青壮中,李大眼选了五十个出来先行训练,至于剩下的,由于烧砖,开渠,筑造新堡,有很多体力活,都需要青壮出力,所以才没有全部训练。 五十个青壮,每天粟米,馒头吃的饱饱的,加上五日一次的荤腥,又经过开渠,烧砖的锻炼,此时他们站在李大眼面前,人人强壮,个个精神,完全能适应接下来的训练。 他们分了五队,每队十人,每队队首,各自站着刘宗敏,刘元芳,独臂陈汉升,红娘子,张成。 他们聚在一起,虽然寒风凛冽,但人人脸上带着兴奋好奇,相互笑呵呵的低声议论。 他们原本是流民,现在是军户,自然不会排斥训练,新的上官每日里让他们吃饱喝足,隔几天还有荤腥,这种待遇,是他们长这么大一来,最好的吃食。 所以,他们心中决定,等下上官让他们怎么做,怎么训练,他们就怎么训练,不然,要是惹恼了上官,将他们赶出去,重新成了流民,每日里树皮草根为食,可就糟了。 李大眼一一看去,这些青壮,个个站的歪歪扭扭,东倒西歪,一点军人的样子都没有。 心中感叹,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青壮,就是乌合之众,看来今日什么也不用做,先从队列开始练起。 想到记忆中,明末十三路七十二寨义军,仅凭着这些乌合之众,就能纵横明末,颠覆大明朝,想来明末的军队,是多么的垃圾。 严整的队列,严格的纪律,自古一来,哪怕后世,都是虎狼强兵的标志。 李大眼咳嗽一身,神情严肃,大声喊道:“今日把你们招来,就是为了训练你们的战阵技艺,眼下外有瓦剌鞑子,西番畏兀儿等异族年年寇边劫掠,内有盗匪祸乱乡里,天下已然不再太平。” “这里虽然是墩堡,但是身在边疆,时刻有战斗厮杀发生,所以你们一定要操练战阵,以便在将来,保护自家妻小,保护自家财产土地。” 李大眼说完,神情整肃,下面五十青壮,也都下意识的站的直一些,刘宗敏几人,也都同样严肃。 训完话后,李大眼让他们原地站定,挺胸抬头,迎着寒风,先站定半个时辰。 军姿一词出口,底下人人脸上疑惑,连刘宗敏几人,也都面有疑问。 李大眼没有说话,面对众人,当先挺胸抬头,收腹提臀,双手五指并拢,紧贴着鸳鸯战袄,站定,一动不动。 众人依样葫芦,各自体会着后世的军姿,初始还好,过了一刻钟以后,就有人受不了,开始扭动身体。 李大眼目光一寒,瞪着众人,往日里的威势,让众人皆不敢再行扭动,只能苦苦熬着,与李大眼一起保持军姿。 时间很快过了半个时辰,李大眼吩咐原地休息一会,然后招来刘宗敏几人,把接下来的队列训练,交给他们。 一人带一队,按照戚家军的训练模式,开始站队列队,左转右转,齐步行进等。 刘宗敏刘元芳二人,本就是出自戚家军,对这些基础训练,自然熟悉,可陈汉升,张成,红娘子则就一点基础都没有。 所以,接下来的训练,刘家兄弟带领的两队青壮,表现很好,虽然训练中有些生疏,但在刘家兄弟棍棒伺候下,进步的很快。 红娘子三人,见到刘家兄弟做法,也都依样葫芦,稍有不对,便拳打脚踢,在三人武力威慑下,倒也勉强过得去。 半天下来,五队青壮,在教官们粗暴的训练下,全都训练的有模有样。 此时明朝军队风气,上官训练新兵,大都如此,稍有不对,轻则打骂,重则棍棒,兵士们处于此等环境下,倒也见怪不怪。 连旁边干活路过的其他流民与自家婆娘,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哈哈调笑着,让那些被打的,都不好意思,难堪的紧。 入乡随俗,大环境如此,李大眼自不会怪罪刘宗敏几人粗暴,反倒心中佩服。 李大眼见青壮们训练进入正轨,心中大喜,喊道:“从今日起,参与训练的青壮,每餐饭加一碗肉汤,训练优异者,再加半碗肥肉。”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不但路过的其他人羡慕嫉妒,连参与训练的青壮,也都口水直流,面带期盼。 流民这几日,干体力重活的人,每日三餐,一粥两干,隔五日还有肉汤荤腥,已经觉得是过年了。 如今只是参加训练,又能每餐饭都有肉汤,训练优异者还有半碗肥肉,这等待遇,梦中都不曾见过。 青壮们全都更加努力训练,脸上带着骄傲,把神情撒给路过围观的他人,引来更多的羡慕嫉妒。 第40章 乱石岗 如此,过了三天。 五十个青壮站队终于有了模样,一般上午半个时辰的军姿,接着队列,下午开始,则是练习长枪。 工匠做了十余个木头假人,放在临时训练场上,各青壮按照指令,持枪刺假人。 李大眼把繁琐复杂的招式,全都抛弃,只让这些青壮,练习一样,就是刺。 分为直刺,突刺,斜刺,下扎。 每日午后三个时辰,直刺五百,突刺五百,斜刺下扎同样五百,共两千枪刺。 长枪长一丈,列队齐刺,无论刀盾,甲士,只要与之对战,一丈长枪刺去,必然人马具碎。 李大眼当先做了榜样,双脚弓步而站,侧身起手,猛然直刺,枪尖瞬间扎中木头假人胸前。 人体要害,双目,咽喉,胸腔,腰腹,其中以胸腔,腰腹目标最大,青壮刚开始练习枪术,当以二者为先。 李大眼收枪,然后站在高台上,大喊道:“前行,刺!前行,再刺!——” 刘宗敏几人领队示范,身后众青壮各自闻声前行,然后突刺,一时间,喊声震天,枪刺笃笃,整齐划一。 就这样,连续三天,每日两千刺枪,中间木头假人换了数遍,只把众青壮练的应激反应,只要李大眼喊声‘刺’,青壮下意识前行,提枪就刺,毫不拖沓。 三日里,训练极其艰苦,青壮们全都累成死狗一般,只要李大眼一喊稍息,青壮全都瘫在地上,除非吃饭,否则绝不动弹半点。 沙河州城那边,昨日李亨与一帮孩儿军已经回来,一起跟着回来的,还有几十户流民。 李亨言道,后面几日,还有听到宣传的流民家小,会陆陆续续前来,让义兄做好准备。 李大眼大喜,奖励给李亨跟其他孩儿军一人一两白银,又整了一大盆肉食,让孩儿军们好好大吃一顿。 同时,李亨带回了李大眼最需要的消息。 今日午后,艾家粮队会从沙河州城出发,日落前来到红水乡堡地界,李大眼几人按照粮队速度估算,大概晚间亥时(九点到十点)能走到接番墩西北乱石岗。 耳边终于清静,心中大石放下,李大眼这几日来,每天被火铳龟陶宗旺缠着,要糯米他好准备活成糯米砂浆,新堡地基大石已经就位,就等糯米砂浆了,才能继续筑建。 申时造饭,镇虏墩一众人加上五十青壮,全都吃饱喝足,全都奔西北走去。 原镇虏墩军士,陈汉升由于断臂,战力不存,所以只能留在墩内看守。 李大眼居首,刘宗敏兄弟,红娘子张成领一队青壮,接番墩代甲长李过代替陈汉升,也领一队青壮。 李过是李大眼喊来的,两人叔侄一体,杀人防火,抢钱劫粮,自然不需言外。 阿依慕闹着也要跟着前去,李大眼见她早已骑马带枪,装扮妥当,只能无奈同意。 李亨有了州城行事的机灵,也带着一众孩儿军跟在众人身后,李大眼觉得,稍后抢了粮食,也许要人来驱赶骡车,于是也没有阻止,只是吩咐让他们跟在后面,不需上阵厮杀。 李大眼几人,换上了缴获的瓦剌骑兵皮甲,平日显眼的鸳鸯战袄脱下,恰巧缴获马匪的两杆旗号,正好扮作马匪。 至于青壮身上,都是他们原来的破烂衣服,这倒无需更换掩饰,据阿依慕所讲,关外十三寨马匪,喽啰们也大多都是这个样子。 如此一来,李大眼彻底放心,不用担心被人从服饰上看出端倪,至于事后猜测,那干我屁事。 李大眼出来时,告诉众青壮,此次前去,乃是剿匪,堡内其他流民问起,也是如此解说。 明末天灾人祸,各地盗匪横行,多如牛毛,这红水乡堡境内,就盘踞着好几股盗匪。 这些盗匪大都是原本边军之流,只因为上官克扣军饷,怒而杀官逃籍,啸聚山林,做一方强盗劫匪。 土匪虽然因为大多本身边军出身,顾念乡邻之情,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不对境内乡民,商贾出手,只越境劫掠其他乡堡,但是也有一些人没了底线顾忌,干出一些屠村灭族之事,惹来天怒人怨。 卫所守军,军备废弛,久不操练,没人只顾得升官发财,欺压良善,对这些盗匪,哪里敢前去剿匪。 所以,李大眼如此解说,顿时勾起墩堡流民往日迁徙时,受到盗匪劫掠的苦难,他们纷纷大骂这些盗匪,感激上官终于为他们报仇了。 当李大眼领着青壮出发时,堡内所有的流民都来送别,众人神情都是不舍,有些妇女孩童还摸起了眼泪,此次去剿匪,不知家里的男人还能不能回来。 只是剿匪关乎着他们以后生活的安宁,流泪只是不舍,但都识得大体,纷纷鼓励自家丈夫与儿子好好杀敌,跟着李大人剿匪立功。 这些青壮不耐烦的回应,相比妇孺,出战的青壮个个高兴振奋,几日里的训练,早就想找个机会,试一下手里的长枪是否锋利。 接番墩西北乱石岗,离镇虏墩大概直线距离五十余里,加上道路崎岖,虽然李大眼一行人多是青壮,但也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 到了亥时过半,李大眼一行人才来到乱石岗,提前赶来查探的刘宗敏兄弟二人,见到李大眼来到,赶来汇报。 “大人,属下查探到,艾家粮队离此还有十里,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来到。” 李大眼闻言,脸上一喜,说道:“众兄弟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在乱石岗夹道东西两侧隐藏,稍作调整,喝水休息。” 刘宗敏抱拳领命而去,他出身戚家军,最重军纪,虽然与李大眼结拜,但有外人在时,全都以属下自称。 稍后,刘宗敏刘元芳二人,带着二十青壮,去了乱石岗夹道西侧,只听他低声喊道:“速速隐藏休息,只能喝水三口,吃上半块烤饼,中途不得发出其他响动,违者严惩不贷。” 张成,红娘子二人,则原地在东侧夹道隐藏,李过带一队人向南前行,在乱石岗夹道开始地方隐藏,防止艾家粮队逃脱。 李大眼则与阿依慕,在正北等待,面罩青甲,二人马上竖起‘塔字旗’与‘蜜字旗’。 第41章 放火 乱石岗不大,从上面看去,成南北平放的葫芦状,整体狭长,南面是葫芦嘴,只能容一车一马并行,进入夹道后,渐渐宽敞,可容三辆马车并行。 当来到乱石岗中间时,夹道突然收紧变窄,从三辆马车并行变成葫芦嘴大小,复又仅容一车一马并行宽度。 夹道向上,有倾斜角度的山坡,直线高度大约两丈,乱石岗上面,高大树木稀疏很少,低矮灌木荆棘很多,当然最多的还是无处不在的石头。 刘宗敏兄弟,张成红娘子,各自指挥着,休息过后的青壮,挑选收拢合适大小的石块,堆放在山坡边沿。 李亨等一众孩儿军,在李大眼的安排下,将沿途遇到的风滚草团,全部收集过来,如此放火的好材料,李大眼岂能不用。 李大眼见众人各自准备妥当,都在静静等待厮杀来临,青壮们虽然脸上带着刚上战场的紧张,但在各自领队喝骂约束下,倒也不曾乱了心神。 于是,他与阿依慕,策马骑行到乱石岗夹道葫芦腰处,闭目等待。 半个时辰后,艾家粮队终于出现在乱石岗前,李大眼放眼看去,由于粮队骡车上插着火把,从暗处看去,倒也清晰的很。 此时的明人,大多患有夜盲症,原本的五十青壮,也是几乎都有夜盲,只不过在李大眼刻意注重下,以猪肝,鸡鸭肝脏等肉食补充维生素,短短数日,人人皆不再夜盲,可以夜间视物。 当青壮们,看见艾家粮队为首的一辆骡车上面,硕大的‘艾’字旗时,全都有些骚动。 他们没来冠虏堡军屯之前,还是流民的时候,曾在艾家庄对面沿河结庐,怎能不认识艾家。 可是骚动只是片刻,便全都重新归于平静,李大眼看到青壮表现,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连日来的肉,饭恩惠,以及宣讲的未来前景,将这些青壮,彻底收住了心。 如此,便好,青壮归心再无二念,练兵算成成了一半,等见了血杀了人,强兵可成。 艾家粮队没有发现异样,在领队的带领下,依旧按照既定路线前行,这条路线,他们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沿途的墩堡,卫所,关城,哪怕盗匪,已经打点好了,以为不会出任何差池,所以也没外放哨骑。 走了近些,李大眼站在暗处,视线中艾家粮队的护卫家丁,全都看的分明。 领头是家丁护卫首领,也是这次粮队的领队,年纪四十上下,鹰目钩鼻,面目阴鸷,身穿红漆棉甲,胸前又有护心镜,头戴挡风皮帽,骑在一匹大明战马上,马上挂着一把拓木朴刀与一把拓木硬弓。 朴刀沉重,能使朴刀者,必是悍勇之辈,又观其面相,阴鸷沉郁,必是阴险谨慎之人。 在他身后,是分列两队的家丁护卫,各自身穿棉甲,右手持大刀长矛,左手臂绑着臂盾,少有几人马鞍上则挂着鸟铳,想必是火铳手。 两队家丁护卫中间,则是一辆辆骡车,驾驶骡车的,则穿着半身皮甲,他们神色轻松的坐在骡车前,身侧放着近战利器三眼铳,子药袋挂在腰间。 李大眼数了数,骡车一共一百余辆,每个骡车之上,堆满货物,用油毡布盖着,看着骡马吃力的拉着沉重的大车,给地面上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李大眼猜测,每辆骡车上,至少装有四石重粮食。 一百余辆骡车,如果全部是粮食,至少也有四百多石,发了,这次他娘的发大了。 另外,家丁护卫五十一人,驾车家丁一百零三人,共计一百五十四人,李大眼稍加思索,突袭加风滚草火团,滚石,一波就能带走小半,剩下的一比一兵力,干了! 这时,艾家粮队蜿蜒着终于全部走进了夹道上,李过悄无声息的带人抄了后路,烟火信号嗖的一声炸响。 艾家粮队还没反应过来,李大眼则是大喝一声:“关外十三寨塔字旗前来借粮!——” 阿依慕是货真价实的马匪婆子,自然喊的顺畅无比:“呔,尔等艾家听真,我乃关外十三寨蜜字旗阿依慕,前来借粮,速速放下手中兵器投降,否则姑奶奶将你们一刀一个变成滚地葫芦!——” 李大眼弯弓射箭,重矢直奔艾家粮队家丁首领胸膛前去,然后,不看战果,挂弓举枪,呼喝怪叫,朝他冲杀而去。 李大眼的弓弦破空声,就是约定好的暗号,只见左右两侧山坡上,先是风滚草火团呼啸而来,燃起熊熊大火,照亮整个夹道。 接着,无数大小不一石块,从山坡上砸在措不及防的家丁身上,马上,顿时想起无数凄厉惨叫。 刘宗敏刘元芳是夜不收,多在外面查探军情,自然对马匪的贯口熟稔的很,只见他二人,双手合拢嘴上,大喊道:“呼嗬!呼嗬!——” 其他青壮,也有样学样,嘴里发出呼嗬怪叫,手里拳头大的石块,朝着艾家粮队家丁,毫不犹豫砸去。 艾家粮队领队,突逢剧变,眼瞅着从暗处射来一只重矢,重矢破空声尖锐刺耳,忙弯腰下身躲箭,只是事发突然,之前全然无征兆,只躲过了心口要害,却躲不开肩膀。 啊的一声闷叫,重矢透甲而过,他忍着剧痛,急忙想要大声喊道:“马匪来了,速速下马,结阵拒敌!——” 可惜,紧跟重矢而来的李大眼,哪里会给他出言提醒的机会,手里梨花枪一抖,五个枪花应声而去,正是那军阵枪法中的杀招之一,‘狂风罢柳’。 五个枪花,分别刺向粮队首领的双目,咽喉,心口,腰腹,迅捷无比,杀意森森,如果他状态良好,接下此招不难。 可是,他先是被李大眼一箭射穿肩膀锁骨,右手已然报废,使不出劲来,且剧痛差点冲昏头脑,然后紧随其后的一枪五花,在他绝望的注视下,勉强躲过双目,咽喉,却被一枪刺穿心口。 艾家粮队首领,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荷荷的濒死叫声,左手抓住李大眼枪杆,想要努力看清杀他之人面目,只是徒劳而已。 杀他之人,面罩青甲,头戴皮帽,身穿瓦剌罗圈铁甲,连他娘的战马都是蒙古战马,标准的蒙古瓦剌装扮。 扛着塔字旗。 该死的关外十三寨,我们这次不就是前去跟你交易,既如此,为何半途截杀? 对了,你们这些该死的马匪,想要黑吃黑,白得粮食布帛茶盐精铁! 临死前,艾家粮队首领终于想通了这些,可惜晚了,李大眼梨花枪一抽,他鲜血顿时喷涌。 他脑袋一歪,死在马上,马上挂着的朴刀,尚未沾血! 第42章 杀人 艾家粮队的家丁护卫们,陡然骤逢剧变,无数的风滚草火团燃起熊熊大火呼啸而来,点燃了身上不耐火的棉甲,更惊得骡马嘶鸣,纷纷四散奔突。 接着又是从黑暗中砸来许多石头,从天而降,给家丁们带来更大的死伤,小的如拳头,大的如脑袋,一块块石头,带着风声,砸在他们头上,胸前。 石头从数米高砸下,巨大的力道,一旦家丁挨着碰着,必然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一些幸运躲过风滚草火团与石头攻击的家丁,在此时,本能的想要驱马向领队聚拢,忽然一声熟悉的惨叫传来,瞪眼看去,他们的领队已经被一个青甲覆面的马匪刺穿了胸膛。 家丁们彻底慌了手脚,一颗心沉到谷底,连武艺精湛,经验丰富的领队大人都被马匪杀死了,他们这些喽啰们,还能有什么浪花翻。 那个身背塔字旗的马匪头子,罗圈铁甲上粘着鲜血,青甲眼孔处带着阴森,又一身杀气的冲了过来! 这还没完,在塔字旗马匪身后,又一个蜜字旗马匪婆子,手里的锁子枪如毒蛇出洞,吞吐着寒芒,紧随其后也杀了过来。 耳边,犹有鸟铳射击的声音响起,每次鸟铳声落,必然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家丁死去。 这不是艾家粮队的鸟铳手,艾家粮队自家的鸟铳手,还在慌乱的取火折子,刚点燃火铳上火绳,这必是马匪那边射术高超的鸟铳手。 当是时,夹道两侧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火光中,人头涌动,穿着破烂,眼中凶残四射,与饥饿的狼群,挺着冷幽的长枪,从山坡杀了下来。 家丁们再也没了反抗的心思,何况与之厮杀,他们纷纷亡魂大冒的喊着:“快逃命啊,关外十三寨的马匪杀来了。——” “他们是最可怕的塔字旗跟蜜字旗,他们是来黑吃黑,我们快快逃命去吧!——” 纷杂恐惧的叫喊声,传遍整个艾家粮队,有些刚点燃鸟铳,三眼铳上火绳的家丁们,听到后,也慌了手脚,纷纷颤抖着手,腰间火药袋的铅子与火药,怎么也装不进火铳内。 两侧冲来的脚步越发逼近,持续的恐惧中,使火铳的上百驾车家丁,恐惧之下,怪叫一声,纷纷丢开手里的鸟铳,三眼铳,抱头鼠窜。 不怪他们如此胆小畏惧,明末边疆之地,异族瓦剌,鞑靼,畏兀儿屡屡犯境,每次皆杀的边疆之地血流成河,而能在关外啸聚一方,反倒强掠异族牛羊人口的马匪们,则最是强悍,恐怖。 如今见最可怕的关外马匪们杀来,领队又率先死亡,没人指挥下,想到往日种种马匪的可怕,当然心中战意全无,只顾着抱头鼠窜,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这时,青甲覆面,浑身鲜血,仿佛如地狱恶魔现世的马匪塔字旗头子,大枪一抖,噗嗤噗嗤声中,连连穿刺几个家丁伙伴,将他们挑在枪上,在远远甩开。 那个紧随其后的马匪婆子,凶残也不逊多让,锁子枪专刺人喉咙,眼睛,中枪的家丁,只是惨嚎半声,便身死当场。 两个马匪头子,一前一后,凶残至极的在家丁护卫中冲杀来回,把仅有的几个还能提得动刀枪的家伙杀死。 家丁们哭喊着,抱着头躲在骡车低下,瑟瑟发抖,忽然,夹道两侧脚步声一顿,接着就是一声历喝:“举枪,刺!——” 唰唰,整齐划一的枪尖,毫不留情的刺向站着的家丁们胸膛。 长枪收回,鲜血飚射,被刺穿的家丁,纷纷喉咙里发出荷荷濒死声,倒地死去。 然后,又是一声历喝:“前进两步,举枪,刺!——” 又是齐声的唰唰,枪尖破风,鸭嘴枪头毫不犹豫的刺向每一个站在面前的家丁。 站在枪阵前面的家丁们,死亡的威胁下,不是没有奋起反抗,他们举刀下劈,或臂盾横档,或棍枪砸落,可他们的反抗,结枪阵的马匪,丝毫没有闪躲动作,只是跟着口号,举枪,刺! 大刀砍在马匪身上,只是一声闷哼,棍枪砸下去,也是一声闷哼,哪怕有人受伤倒地,后面的马匪端枪补上,脚步,动作不停,依旧是举枪,刺! 如此,同样的机械举枪,刺! 重复!枪阵之下,人马俱亡! 从夹道东西两方,刺枪由外到内,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所有站着的家丁们,全都胸膛被刺穿一个血窟窿,横七竖八死成一片。 马匪心狠,下手绝不留情,饶是跪地求饶,或躲在骡车下面的家丁,也被一声‘下扎’,扎个通透。 家丁们想向后逃去,逃出狭窄的夹道,可是他们刚逃了没多远,夹道入口突然出现又一队枪林。 同样的,领头之人喊着口令:“前进,前进,举枪,刺!——” 枪林不动如山,动则如疾风,举枪直刺的机重复动作,虽仅仅只有这么一招,可结成阵势后,端的威力十足,可怕至极。 后逃的家丁们,哀嚎着纷纷死去,没死的则又原路逃回,可后面,是凶残恶魔马匪公母头子。 左右两侧依旧是夹击的枪阵,枪阵领头者,破风刀呼啸将人一刀两断,狼牙锏上红的血白的脑浆,还有使鸳鸯双刀的红衣女子,双刀也是挨着死粘着亡。 此时,左右,前后,全是追命的恶煞。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还活着的家丁心中所想,也是现实存在的绝境。 马匪不会给他们活路,必然鸡犬不留。 活着的家丁,全然没了求生的意念,他们有的呆呆的脸上死灰一片,有的则恐惧的大喊大叫,有的则软瘫在地,屎尿齐出。 李过有些不忍,转头看着李大眼,嘴巴蠕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大眼粗暴打断:“这个世道是人吃人的世道,你不杀光他们,消息走漏,死的就是我们。” “我们还很弱小,容不得半点纰漏,这些艾家家丁,往日里鱼肉百姓,欺压乡邻,杀了也不算冤枉。” “斩尽杀绝,是对一个对手最高的崇敬!” 李过闻言,眼中再无迟疑,小叔说的对,要是放归一人走脱,那么,父母家人必然受到牵连,他们更是会被艾举人勾结官府,斩首示众。 “前进三步,举枪,刺!——” 同样,刘宗敏兄弟,也是号令发出,红娘子与张成,更是同时发令。 既然当初一个头磕在地上,成了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那么,杀人防火也罢,升官发财也罢,就跟着兄长,一路走到黑! 号令同时落下,所有办成马匪喽啰的青壮,毫不迟疑的举枪刺了下去。 仅剩的艾家家丁,毫不意外的全部被杀死! 第43章 来自艾家的缴获 死寂。 只有青壮们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以及战马打着响鼻。 乱石岗夹道内,一百多具艾家粮队家丁尸体,横七竖八,杂乱的躺在地上。 他们眼睛瞪得老大,无语凝望苍天,身下鲜血啵啵流动,染红了大片的土地。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寒风四起,充塞着整个夹道,充塞着每个人的胸腔。 这就是他们,短短半个时辰的战果,一地死尸,外加十多具马尸。 忽然,一个青壮面色陡然发青,被血腥味刺激的干呕出声,接着,像是,像是号角,引发了大半青壮的呕吐。 李大眼看着经过厮杀,还剩四十五人的青壮,此时大半开始呕吐,知道,这是每个新兵必经的阶段。 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他们白天还是良善敦实的农民,晚上就变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盗匪,此种转变,需要适应。 李大眼挥手制止了刘元芳的呵斥,任由这些青壮呕吐,等呕吐过后,适应这些,人自身就会自我调整,那时,他们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敢于厮杀的士兵。 闻着浓郁的血腥味,李大眼闭目长吸了一口气,心中变态的涌出兴奋雀跃的感觉。 是了,那日斩杀瓦剌骑兵也是这种感觉,如今也是,看来,自己天生就是刀头舔血,杀人盈野的命。 过了一刻钟时间,青壮们不再呕吐,开始慢慢适应激烈厮杀后的反应,眼中没了后怕,也没了愧疚,有的只是冰冷。 他们抱拳对着李大眼喊道:“属下从此唯大人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李大眼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好,你等没人问我为什么出来剿匪,反而劫了艾家粮队,且将他们杀的鸡犬不留。” “很好,说明你们从现在起,就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了,士兵不需要想的太多,只需要听令上官即可!” “本不需与你们解释,但你们都是本官第一批手下,故多说几句,这次以剿匪为名,实则劫粮艾家,是因为艾家勾结官府,试压商贾,断了我们大家的口粮!” “计毒莫过绝粮,他们这样做,就是逼着我们生死两难,接下来,我们建立未来新家,所有需要的铁锭,布帛,粮食,耕牛,农具,肉食等,全都被艾家截断了,哪怕我们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买,他们也不会卖给我们。” “如此,艾家断了我们未来的希望,让我们只剩半口气活着,如流民一般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等情景,你们愿意看到么?” 青壮们大吼说道:“不愿意!——” “那么艾家该不该抢,该不该杀?” “该杀!该抢!——” 青壮们纷纷大吼,脸色涨红,眼中带着狼一样的神色。 李大眼见青壮们再无心里负担,心中放下心来,知道这些青壮,从此以后绝对会成为自己的铁杆心腹,于是,心中喜悦,大手一挥,说道: “兄弟们,速速盘点物资,咱们收获的时候到了!——” 众位青壮纷纷面带喜悦,在镇虏墩几个人带领下,开始清点起了物资。 他们本来是流民,吃惯了苦头,所以盘点,收缴物资的时候,简直片草不留。 死去的骡马,归于一堆,等着拖回去熬汤炖肉,洒落的粟米,也都一一连着血泥捡起,重新放进粮袋内。 连被火烧成焦黑的粟米,也都小心捡起来,塞进嘴里吃下,一点也不浪费。 艾家死去家丁护卫,更是每一个被扒光身上棉甲,内衬,鞋子,更别谈家丁手里的兵器与火铳了。 李大眼见状,不由得苦笑不已,照青壮们这种做法,只怕一个时辰也清缴不完,于是,大手一挥,李亨带着孩儿军也下来帮忙。 李大眼越发看重李亨等一众孩儿军,这些半大孩子,在李亨的领导下,混入州城扮乞丐刺探消息,又参与埋伏放火烧人,稍后更是用石头专砸粮队火铳手。 过程中,他们胆大心细,机灵敏捷,虽不曾经过训练,但行事颇有章法,不逊色与青壮们。 李大眼觉得,等回到驻地,可以让李亨等孩儿军,接受刘宗敏的夜不收训练,以后刺探消息,扰敌破坏,绝对是一把尖刀。 粗通文墨的陈汉升没来,统计物资的任务落在张成身上,只见他苦巴着脸,歪歪扭扭的费力记录着,李大眼瞄了一眼,不由苦笑,记录上的文字夹杂着圈圈叉叉,想要理解看懂,需要连猜带蒙。 对于张成此次的表现,李大眼很是满意,这货,紧随自己其后,一连开了数次鸟铳,每次都能杀死一个家丁,鸟铳射术之精,让人咂舌。 这货是天生的冷枪高手,遗憾的是,识字不多,李大眼一边感叹,一边考虑,这次回去,宋献策这个革除功名士子,需要用了起来。 李大眼心中不再抗拒原来历史上的闯王武将谋士,如今连艾举人都抢了,与杀官造反,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世道如此,我本善良,奈何卿等逼我做贼,既然如此,当个明末闯贼又如何! 有了李亨等孩儿军的加入,清缴物资很快出来,李大眼粗粗一看清单,挺着张成的解说,顿时心中狂喜。 “大人,我等此次出兵,共杀敌一百五十四人,自身伤亡青壮五人,其余人稍有轻伤,性命无碍。” “缴获粟米,小麦,白面,糯米共计二百五十石,黄豆麸糠等战马精料一百石,还有精炼铁锭五千斤,铁锅一百口,铁质箭头一万枚,棉布一百匹,茶盐酱醋五百斤,金盔烈酒五百坛。” “从杀死粮队家丁身上,搜拢白银四百五十两,铜钱三千钱,三眼铳一百零三把,鸟铳十把,火药铅子无算。” “铜钉棉甲五十一副,半身皮甲一百零三副,皮裘,棉服共一百五十四副。” “缴获朴刀一把,拓木弓两把,箭矢两袋,普通腰刀,长枪一百把,臂盾五十个,铁质头盔一个。” “缴获骡车一百零三架,活的战马四十匹,骡子一百匹,死去战马骡子共十四匹!” 李大眼哈哈大笑,刘宗敏等众人也狂喜大笑,一众青壮更是面色狂喜。 这次,绝对是大收获,一战斩杀敌人百余,缴获粮食,铁锭,布帛等物资,足够军屯现有众人一月尽力吃喝所用。 李大眼与刘宗敏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神情振奋,大手一挥,喊道:“弟兄们,打道回家喽!——” 第44章 宋献策 众人来时沉闷,回去时全都脚步轻快,他们驾着骡车,车上堆满这次的粮食武器等缴获,兴高采烈的往原路返回。 李大眼等几人,每人骑着一匹战马,手里还牵着两匹,就这还剩下许多战马,只能让李亨等孩儿军帮忙骑着。 李亨等半大孩子也是胆大,第一次骑马,虽然不能策马奔驰,但挽着缰绳,驾驭战马,倒也没人摔落马下,很是有模有样。 李大眼看了不住点头,对这帮孩儿军更是满意,身后,熊熊大火燃烧,照亮了整个乱石岗,寒风吹来阵阵肉香。 死去的艾家粮队护卫们,全都被放火焚烧,李大眼更是令人撕下身上马匪的衣服,沾血留在原地,还有异族特色的弯刀,半面塔字旗蜜字旗。 并让刘宗敏带着几人,在后面沿路扫除骡车过后的车辙痕迹,至于人马脚印,过不了几个时辰,西北风卷起的尘沙,也会遮掩一空。 所有的人都在分身干着好几样活,缴获太多,战马,骡车,每个都需要人,即使这样,人手也是不够。 连阿依慕都赶着骡车,车后拴着战马,累的满头大汗,其他众人见状,全都恍然,不愧是马匪婆子,果然经验丰富,于是全都有样学样,这次堪堪够了人手。 一行人走的很快,沿途没有任何盗匪前来骚扰,许是艾家粮队提前上供的缘故。 路过接番墩的时候,李过与众人分开,只扛走了两袋白面,一袋粟米,还有一条战死的马腿,其他银钱全留给了李大眼使用。 过了接番墩以后,远远的就看见,留守的陈汉升带着石氏与一干被解救女子,前来接应。 李大眼终于长出一口气,这下人手充足,再也不用他一边赶着骡车,还要警惕着四周盗匪。 过了沙地,胡杨林带,再过了碱滩草地,朝东就是冠虏堡地盘,走在熟悉的路上,李大眼彻底放下心来。 当众人带着庞大的缴获车队回到冠虏堡时,整个聚集地都轰动了,他们顾不得夜深休息,全都蜂拥的前来迎接。 看着眼前走过一辆辆骡车,骡车上的堆满的粮食,还有缴获的战马,兵器等物资,全都个个喜悦喧闹。 喧腾的同时,堡内老少妻儿看到自家儿郎归来时,眼中留下激动的泪水。 见堡内众人全都被惊醒,于是,李大眼干脆大手一挥,喊道:“此战大胜,缴获无数,宋献策你带着人,把骡车上死掉的马,骡,全都洗剥干净,大锅煮熟,再拿出酒来,今夜咱们大吃大喝起来!——” 宋献策出来,带着十多人,掀开骡车盖着的油毡布,拖出马骡尸体,开始洗剥起来。 又有人点火架锅,搬来十余袋白面,开始和面,准备炕脸盘一样大小的锅盔。 李大眼盯着宋献策,见他刚才掀开油毡布时候,注意到了战马有别于异族的标志,还有粮袋上的艾家字迹,脸上只是短暂一愣,就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献策猜到了,此行不是剿匪,而是截杀艾家粮队,可他却没有表露出反对的神情,说明此人对抢劫艾家,没有抗拒,畏惧之心。 此人可用,李大眼点头,等过了今夜,与他详谈。 借此堡内众人都在的机会,李大眼大手一挥,亢声说道:“此次大胜,所有人论功行赏,铜钱三千,青壮士兵每人六十钱,棉布一匹,再奖赏每人一副棉甲。” “白面粟米,所有参战青壮,每人奖赏两斗,孩儿军每人赏银三两,棉服一套,腰刀一把。” “另外,今夜所有人尽情吃喝,大块马骡肉,管够!——” “阵亡的五个士兵,带回去厚葬,一应花费,全都是本官出,且其家口抚恤银十两,此后每月按家中丁口,可每人领米面一斗!” 众人皆欢呼拜谢,纷纷大叫道:“大人厚赐,我等万万不忘大人恩德!——” 几户阵亡将士家庭,虽然儿郎战死让他们伤心落泪,但李大眼的丰厚抚恤,让他们伤心之余,感到未来生存无忧,也就不再伤心。 这个时代,人命不值钱,家内儿郎战死沙场,能有这么足以让活着的人衣食无忧的丰厚抚恤,还矫情什么。 聚集地内,燃起无数火把,一并排数十口铁锅,里面马肉翻腾,寒风吹过,肉香四溢,馋的人口水横流。 再有,另外的锅内,一块块脸盆大小的锅盔,表皮金黄酥脆,面香四溢,与肉香混合,勾的人肚中咕咕直叫。 这样的美食,上官说了,今夜可劲的造,放开肚皮,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就像过年一样,不,过年也不如今夜! 刘宗敏带的几人返回,对李大眼点点头,意思是家丁尸体已经烧成灰掩埋,沿途深深的车辙也抹去了,没有留下后患。 李大眼放声大笑,吩咐众人打开酒坛,顿时,浓郁醇厚的酒香四溢,艾家这次的烈酒,没有交易出去,全然便宜了众人。 李大眼招呼众人,原镇虏墩众人,加上四十五青壮士兵,又有宋献策,唐隆,陶宗旺三人。 众人围坐一圈,地上铺上油毡布,中间摆放大锅马肉,几大箩筐锅盔,另有美酒数坛。 举杯,大碗的金盔酒,厮杀兄弟们共饮。 吃肉,大块的马肉油黄肥嫩,撕咬一口,满满都是幸福。 脸盘大小的锅盔,刘元芳摞起两个,从中间咬开一个洞,然后朝着脖子一挂,右手酒,左手肉,腻了咬上一口锅盔,此情此景,顿时惊煞众人。 李大眼骂道:“你这厮,真他娘的会吃!——” 骂完,李大眼也见样学样,同样锅盔挂在脖子上,左手肉右手酒,顿觉酒肉香了不少。 刘元芳得意洋洋,顾目四盼,大叫道:“你们这些家伙,论起厮杀,咱老刘或许不及你们,但若论起喝酒吃肉,你们望尘莫及。” 众人皆大笑不已,依样学样,最后连红娘子与阿依慕两个女子,也都粉颈挂起了锅盔。 酒过三巡,李大眼借着酒意,对身边宋献策问道:“你已经猜到了?” 宋献策一惊,想了想,点头说道:“是,在下猜到了,也看到了,不过大人放心,军堡留守众人,除了在下识字,其余人不知。” 李大眼呵呵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此次剿匪是假,劫粮是真,粮劫了,人杀尽。” 宋献策陡然一慌,脸上再也掩饰不住震惊,看着李大眼,良久方道:“大人手段狠辣,心思缜密,在下思虑后,发自内心佩服大人行事手段。” “既然你说你佩服本官,又是流民中有见识之人,本官自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才继续挖渠伐木,混迹屯田。...考虑下,你有什么想对本官说的?” 李大眼碗中烈酒一饮而下,腰间割鹿刀横在膝上,刘宗敏几人,也都停住了欢饮,死死盯着宋献策。 宋献策额头冷汗淋漓,突然看见李大眼膝上割鹿刀,顿时一愣,随即大喜,起身跪下行了郑重一礼:“属下宋献策,拜见主公!——” 李大眼哈哈一笑,连忙扶起宋献策,只听宋献策悄声问道:“主公,此刀莫非是割鹿刀?主公见过牛鼻子老道?” 李大眼点头。 第45章 军政安排 翌日,九月二十二。 李大眼起床,被窝内,早已没了红娘子身影。 揉了揉发酸的腰眼,下的床来,然后冷水洗脸,把昨夜的酒劲赶跑,顿时清醒许多。 桌子上,端起尚有余温的小米粥,呱唧一下倒进嘴里,当做看不见小米粥上面的一层黑枸杞。 骂了一句疯娘们,李大眼施施然走出了房间,让石氏喊来众兄弟,墩堡大厅议事。 不多时,众人鱼贯而入,胆子最大的刘元芳,调笑了几句李大眼的黑眼圈后,就各自分列两旁端坐。 只有阿依慕,撅着嘴吧,恨恨的顿了顿椅子,众人同时看向李大眼,神情唏嘘。 娘的,女人多了就是麻烦,还是我等单身自在,不用担心厚此薄彼。 此次议事,除了原本的一干兄弟,又加上了宋献策,李亨,唐隆与陶宗旺。 大厅内,接过文吏之职的宋献策,昨夜酒后,重新誊抄了陈汉升与张成狗爬一样的记录,然后禀报了墩内物资。 汇报完后,李大眼估算一下,墩堡内攒下的钱粮等物资,可以足够使用一个半月,若是俭省一些,够两月使用,所以心中安稳的很。 银钱不多,只有一千两左右,粮食很多,去掉近日消耗,还剩四百余石,战马四五十匹,棉甲皮甲一百五十多套,需要修补后才能使用。 棉服昨夜已经发了一部分给青壮兵士,还余一部分准备在稍后的建堡中,作为奖励,给出力多的人。 棉布与缴获瓦剌骑兵的布帛,李大眼安排石氏,带着解救的一干女子,全都做成棉服。 以后,肯定要扩军,这些棉服给新增士兵每人一套,样式仿照鸳鸯战袄。 此次作战,战后众人讨论出很多问题,李大眼一一让宋献策记录下来,以后这些战斗记录,将成为冠虏堡军中宝贵财富。 且定下惯例,以后每战后,必讨论得失,记录下来,优点发扬,弊端革除。 这种讨论方式,让刘宗敏几人,感到很新奇,个人畅所欲言,指出了很多问题。 有两点最重要,第一,此次大战,士兵们勇气可赞,执行命令不打折扣,但是自身防护很弱,战死的五个士兵,全都是被艾家粮队护卫正面砍死。 如果能有护心甲,定然可以减少伤亡,这些士兵,李大眼看的很重,每一个都当做宝贝。 所以,李大眼把五千斤精炼铁锭,交给唐隆三千斤,令他打造护心甲,其余留着以后自己铸造鸟铳。 唐隆领命坐下,第二,则是冠虏堡该有自己的随军医师了,如果士兵受伤后,能有医师及时治疗,也能挽救几人性命,不会眼睁睁看着受伤士兵死去。 不过随军医师很危险,怕是每人愿意随军,这里最好的医师,都是沙河州城的惠民药局内,不知道能不能招募过来。 李大眼沉思一会,对李亨说道:“小弟,你们孩儿军此次立功颇大,兄长我不会继续小看了你等,这次以后,你们孩儿军扩为三十人,一应待遇与青壮士兵等同。” “接下来三天,由刘元芳兄弟,传授你们专业的刺探,勘察,捉生,绘图技艺,你要带着他们认真的学习。” 李亨激动站起,抱拳说道:“兄长放心,我会带着他们认真学习,绝不会偷奸耍滑,兄长瞧好吧。” 李大眼点头,含笑鼓励,然后继续安排下去:“等学会了技艺,你们孩儿军依旧前往沙河州城,扮作小乞丐,一方面关注艾家反应,一方面继续招揽州城流民。” 李亨领命,李大眼忽然一顿,声音冷肃的再次说道:“还有一个,打探惠民药局内医士的情况,包括家庭住址,家小人数,以及喜欢爱好。” 李亨机灵,自然明白李大眼用意,其他众人皆一脸坦然,毫不惊讶。 接着,李大眼感叹此次抢劫收获丰厚,也让他看到了一条快速积累钱粮的捷径。 说道:“刘宗敏兄弟,以后你抽调十个士兵出来,组建一个夜不收侦骑。” “等训练好以后,你带着他们,先以红水乡堡为界,侦探盗匪的踪迹巢穴,收集情报,并将各个盗匪巢穴人口,地形标注清楚,以后我们按图索骥,绞杀他们。” 刘宗敏有了任命,很是高兴,他出身夜不收,这算是又干回了老本行。 刘宗敏兴奋说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保证,红水乡堡内的所有盗匪,都逃不出咱的眼睛,到时候大人夺了他们钱粮,不,保境安民,也算是维护乡里。” 李大眼摆摆手,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保境安民,维护乡里那时必然,抢夺盗匪钱粮,养活咱们自己,才是主要,不必遮遮掩掩。” 众人纷纷附和大笑,这个年景,世道如此败坏,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养活了自己才是真的。 待众人大笑完后,李大眼看向陶宗旺,说道:“此次出战,缴获的所有糯米全由匠头使用,且估算一下够不够用?” 陶宗旺看了宋献策递来的文册清单,找到缴获的糯米,片刻之后,肯定的说道:“回禀大人,此次缴获糯米约十石,足够使用。” 李大眼面有喜色,接着问道:“那按照匠头估算,需要多久能建好新堡?...眼瞅着天气越发寒冷,大家人数众多,每日还有其他新的流民到来,总不能让大家继续住窝棚。” 陶宗旺沉思后说道:“回禀大人,如果拨给小的壮丁二百,妇孺三百,可在二十日内建成新堡。” 李大眼说道:“眼下荒地已经清理完枯草树根石块,河渠也挖掘了五条近六十里,砖窑那边烧制的红砖,也足够堡墙使用,所以本官决定,把所有剩下的人,全部拨付给你,争取在霜降之前,把新堡建造完成。” 陶宗旺细细考虑良久,方才说道:“大人如此心忧属民,小的怎能拖大人后退,十五人内,小的必然建成新堡。” 李大眼大喜,说道:“新堡如约建成,我定厚赏匠头!” “其他人等,陈汉升三日后前去鸳鸯寨堡邀请管队官谷大人前来赴宴,张成挑选二十青壮,训练火铳手,石氏带着被解救女子给大家准备饭食。......” 李大眼安排好众人以后,众人纷纷领命行事,厅内瞬间,只剩下红娘子与阿依慕两人。 阿依慕撅着嘴吧,气鼓鼓的问道:“阿卡,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山寨向伯瓦提亲?” 红娘子闻言,顿时冷哼一声,脸上神色晴转多云。 第46章 巡视 明朝的男人,安抚女人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咬,另一种是抽,只不过因为时间,地点的不同,抽与咬的位置也不同。 当李大眼舔着嘴唇,来到新堡建造场地时,看到的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几百口男女挑着箩筐,簸箕,里面担着沙土,碎石,沿着地基边来回奔跑运送。 几个工匠,在陶宗旺的安排下,各自带着一队人打磨石料,垒砌红砖,又有工匠带着男丁们夯筑堡墙。 陶宗旺则带着几个泥水匠,与一队妇孺,在熬煮糯米,看着一并排几口大锅内,翻腾的粘稠米浆,李大眼鼻头耸动一下,香浓的糯米散发出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新堡。 李大眼忍着心中一阵阵抽痛,这些从艾家粮队抢来的糯米,自己与众兄弟一口都没舍得吃,全都拿来混合糯米砂浆。 糯米砂浆,是古代修建城墙,用黄土浆,黄沙,小碎石,糯米浆混合成一定比例,也叫三合土。 只有用三合土夯筑的城墙,才能经久坚固,不被风蚀雨浸,甚至有的地方,还会加入狗尿,说是能辟邪,李大眼嗤之以鼻,狗尿辟邪不如刀枪辟邪。 看到李大眼眼中的不舍,陶宗旺说道:“大人莫要心疼,此方法夯筑的堡墙,才紧固耐用,可经历风雨数百年,而且这还是最普通的筑墙手段了。” “...过些时日进度到了,咱们外墙包砖的时候,除了加入大量的糯米汁在三合土内,还需要加入大量的黄糖,蛋清,红豆都物,到时候大人想必更是心疼。” 李大眼怔怔的看着陶宗旺的小眼睛,耳边听着黄糖,蛋清,红豆之物,眼睛一阵阵发黑,差点没一拳封住他絮絮叨叨的嘴巴。 深吸一口气,李大眼忍着心痛,只能强作欢笑,说道:“匠头只管去做,一应物资我来安排,一定要把新堡建成要塞。......” 然后踉跄着脚步,前去其他地方巡视。 刚准备去刘宗敏训练夜不收的地方观摩,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一批流民前来投靠,李大眼心中一喜,急忙前去查看。 这批流民全部从沙河州城内来的,想必是前些日子李亨的宣传发酵出了效果。 看到这些流民,李大眼有些吃惊,只见这些流民大约一百多户,四百来口的样子,是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沙河州城投靠新建冠虏堡人数最多的一次。 他们全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只剩一把皮包骨头,眼窝深深馅了下去,只剩半口气。 经过询问,李大眼得知,这些流民,从陕北几个县而来,再详细询问,得知他们都是因为半个月前的王二,种光道起义,流窜四方,不堪骚扰,又不愿被携裹成流寇,才举族流亡迁徙的。 李大眼心中一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王二,种光道两人的明末首义消息,还是不由得震惊。 乱世终于来了。 从现在起,大明境内,开始呈现出一幅流寇四窜,盗匪横行,天灾加上兵祸,瘟疫带着蝗灾的景象。 李大眼找来宋献策跟石氏,让宋献策登记流民户册,全都将他们登记成冠虏堡军户户籍。 让石氏先准备一些稀粥,好生给他们调养两天肠胃,再行补养身体。 石氏安置过许多次流民了,对这些流程熟稔的很,稀粥调理肠胃,稠粥恢复身体,暂借他们每人一套棉服,搭建一些新的窝棚等,这些不需李大眼多操心。 李大眼默默估算一下,现在冠虏堡辖下的军户,已经有了八百户,丁口三千五百人,这个丁口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大堡鸳鸯寨堡,与红水乡堡相比,也差不多三分之一。 按照开垦荒地的数量,以及建成的冠虏堡最大容量,李大眼规划中,至少以后辖下军户要有一千五百户,丁口五千人。 兵器作坊内。 唐隆上身没有穿衣,露出满布烫伤的胸背,对着李大眼汇报道:“大人,属下这两日,按照大人的吩咐,共打造护心胸甲二十副,每个护心胸甲重五斤,厚约半指。 ...可防御三十步内射来的火铳铅子与重矢,对近战的斧锤等钝器,也能减损大半伤害,至于普通的刀砍枪刺,在护心胸甲面前,只是徒费力气。” 说吧,一脸傲然,李大眼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接过来细细查看,新打造的护心胸甲全是精铁灰黑颜色,由于没有刷漆,看起来灰蒙蒙的很不起眼。 厚度,重量,伸手一试,就知如金钱豹子唐隆所言,不差分毫,穿戴也很简单,由于整块一体,跟后世无袖马甲一样,只需往身上一穿即可。 李大眼随手拿起一把腰刀,奋力朝护心胸甲斩去。铛的一声,大明制式腰刀刀口出现一个缺口,而护心胸甲则只留下浅浅一道白痕。 再用枪刺,也是只在护心胸甲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坑,李大眼很满意它的防护效果。 李大眼本身力大,远超其他兵士,全力一击,只用普通刀枪,不借助战马冲杀力道,也只能造成这等伤害。 要是换做其他兵士,只怕临战交手时,至少要连续五次攻击在同一位置,才能破甲。 “很好,不错,唐隆你技艺精湛,整块胸甲厚薄均匀,防御效果很好。...我说过有功必赏,你继续打造胸甲,凑够两百具,每具如若都是这等质量,本官每具赏银一钱。” 唐隆待遇稍逊陶宗旺一筹,每月工钱五两,可折换等价米面布帛,本来他一人劳作,家内妻儿就可衣食无忧,如今只是打造护心胸甲,又再得赏银共二十两,确实让他震撼激动。 这种待遇,远超他在州城军械司的待遇,他在州城军械司,每月才工钱一两,折合粗粮约两斗,一人吃饱尚且不够,何谈妻小,一年中,大半年都是吃糠咽菜。 他本来还以为来到冠虏堡是苦差事,被发配,但是现在看来,新上官李大人,待他恩重如山,他决定了,以后就跟着新上官,落户冠虏堡,再无他念。 唐隆感激说道:“属下感谢大人厚赐,以后必定竭尽全力为大人打造兵器,严控质量,绝不糊弄。” 李大眼点头,知道这下算是彻底收归了迁来匠户们的心,从此他们必然安心留在冠虏堡,哪怕原上官谷大成相招,也不会离开。 接着,李大眼又吩咐他,把昨日缴获的杂乱长枪,腰刀,棍枪等,加上打造完护心胸甲剩余精铁,一道全部重新熔炼,打造成统一的鸭嘴血槽长枪,一百杆。 另外,再仿造苗刀样式,打造一百把直刀,一百具圆盾,十具全身铁甲。 唐隆默默心算一下,苦笑说道:“大人,打造完护心胸甲,鸭嘴血槽长枪,如果再打造一百把直刀与圆盾,十具全身铁甲,剩余的精铁,加上缴获武器的熔炼,也是远远不够,要不,大人再把库房剩余的二千斤铁锭拨付给属下?” 李大眼摇摇头,表示不同意,然后说道:“匠头不要打库房剩余铁锭的主意了,你所需要的,我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唐隆点头领命,见李大眼转身离开,继续带着学徒们干了起来,工坊内顿时再次火光熊熊,铁锤阵阵。 唐隆一边指挥,一边大声喊道:“徒弟们,给我可劲的干,等大人赏赐下来,师傅请你们吃肉喝酒哇!——” 第47章 夜不收 李大眼要求的兵器战甲制造思路,是朴实,厚重,看起来不显眼,没有其他明军军士的花里胡哨的装饰。 这样的兵器战甲,在与异族交战的战场上,让熟悉明军花里胡哨装扮的他们,习惯性的选择轻视。 毕竟,按照以往的习惯,明军中越是花里胡哨的战甲,越是代表身穿战甲人的身份,全都是明朝的将官。 李大眼自不会为了乱七八槽的装饰,让自己与下属在战场上,成为敌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所以,他吩咐唐隆,把所有的护心胸甲,以后的十具全身铁甲,还有长枪,直刀,圆盾,以及准备留给夜不收的臂盾,全都涂上漆再做旧,看起来灰蒙蒙的,很是能阴人。 李大眼观摩了解过,按照这时代的方法,制造全身铁甲时,先把铁料打成薄片,宽一职,长一掌。 或者把铁片做成‘山’字形状,每片铁片钻上小孔,用牛皮丝绦串联一起,如此,可制成锁子铁甲或山纹铁甲。 这种制作方法,类似与蒙古人的罗圈铁甲,李大眼缴获蒙古瓦剌青甲士的罗圈铁甲,早已贡献出来当做参照。 这种制作盔甲的方法,简单,实用,大气,不花哨,还可以节省铁料,工时。 不过即使这样,按照唐隆的估算,一幅全身铁甲,所需铁料之多,简直乍舌。 眼下大明的普通毛铁,一斤价格约为两钱银子,而制作铁甲的铁料,需要的是精炼熟铁,每斤熟铁,至少需三斤毛铁才能锤炼出来。 一幅铁甲,至少需要几十斤精炼熟铁,也就是类似缴获艾家的那种铁锭。 当唐隆听见李大眼要求打造十具全身铁甲的时候,才会面带苦色,要求使用库房内的二千斤铁锭。 一来可以省去毛铁锻打成熟铁时的耗费,二来可以节省庞大的工时,钱粮。 况且冠虏堡内,库房哪有毛铁,连生铁矿石都没有,只是凭着缴获兵器的熔炼重造,哪里够使用,只不过李大眼自有注意。 来到训练场,这里训练的青壮多了起来。 李大眼现在的战兵队,只有长枪兵,按照规划,加上缴获的钱粮足够使用,所以开始扩军。 长枪兵依旧是凑够五十人,作为一队,如果按照明朝其他卫所或战营编制,五十人的长枪兵,至少需要一个总旗官带领,外加五个甲长小旗官。 只是由于初建,冠虏堡军官不足,所以李大眼也就没有按照惯有编制,只是把五十人合做一队,交由红娘子先领着。 经历了厮杀,见了血活下来的就是老兵,这些长枪兵在红娘子的操练下,列队组队,转向行进时,队列始终整齐划一,如果号令不停,哪怕前面有泥坑,石块,他们也不为所动。 李大眼见状,点了点头,对长枪兵的操练很是满意,这些短短经过训练的青壮,只要饭食跟得上,钱粮军饷不拖欠,家人安置妥当,他们就能卖命与你,成为最合格敢战的士兵。 对此,李大眼暂停了长枪兵的操练,站在高台上,鼓舞说道:“兄弟们,从今日起,咱们长枪兵引入个人技艺考核体系。” “按照每个士兵的操练技艺表现,分为三等,一等考核标准,枪刺木头假人,入枪穿透。” “二等考核标准,枪刺木头假人,入枪枪头过半,三等考核标准,枪刺木头假人,入枪三寸。” “每等待遇不一,一等者每天一顿肉食,二等者,两天一顿肉食,三等者,三天一顿肉食。” “另有特等者,标准是一枪三花,同时攻击到假人双目,咽喉,心口要害,且穿透假人。...特等者待遇,一天三顿肉食,见上官可以不用下拜,还会成为未来晋升军官的首选。” “同样,如果有不合格者,那就不要怪本官心狠,一次操练不合格,重打十军棍,两次操练不合格,重打二十军棍,三次操练不合格,则赶出冠虏堡,家人跟着一起。” “一切考核奖惩,带队教官与麾下士兵同等,如有麾下操练不合格,带队教官要跟着受处分。” 李大眼说完,高台下面的长枪兵们,全都有了危机感,满满的压力扑面而来,连侧站在一旁,临时暂代教官的红娘子,也不觉得面带凝重。 不过,虽有压力危机感,但压力之下,则是丰厚的赏赐,战场缴获厚赏则不需提,单单平日操练,就能凭考核获得肉食,想到美味肥嫩的肉食,他们不由得吞咽者口水。 只是操练而已,在经历过厮杀的他们看来,无需过多担心,只要努力听令,美味肉食,必有其一碗。 他们当中的技艺精湛者,已经开始朝着特等优异考核标准发出野望,不但一天三顿肉食,还能成为晋升军官的首选。 这种好事,哪里能碰到,想明白了这些,顿时枪兵们齐声喊道:“大人请放心,我等必然努力操练,人人合格。” 至于,考核不合格,那就不在他们考虑之中,连操练都不合格,你还每天吃着上官的粮食,活该被一家人撵出去。 见鼓舞了长枪兵,李大眼转身来到刘宗敏训练夜不收的地方,他的旁边,刘元芳最会偷懒,将三十名孩儿军也丢给兄长,蹭着训练。 明代边军中的夜不收,主要职责是负责哨探,勘察,绘图,还有‘烧荒’,夜袭,捉生等。 这是标准的古代特种兵职责,所以一个合格的夜不收,想要有能力承担这些职责,完美的完成任务,每一个都必须有精熟的武艺,过人的骑术,还要胆大心细,彪悍敢战。 李大眼看着刘宗敏训练,首先是场地内,几个大锅内煮熟的鸡肝,猪肝等动物内脏,甚至在一个竹篮里,李大眼还看到了几十个懒洋洋,处于冬眠状态的青蛙。 也不知这等天气,他从哪里寻摸到的。 刘宗敏厉声说道:“我们夜不收军士,时常都要在夜间行动,所以成为一个合格夜不收,首先也解决的就是你们的夜盲症。” “只有解决了夜盲症,你们才能夜间视物,敢于夜间行动,捉生,哨探等,想要解决夜盲,你们首先要吃动物肝脏,活吞青蛙。” 刘宗敏让人用碗盛满煮熟的肝脏,再每人一个青蛙,自己以身作则,囫囵吞下这些后,历喝道:“吃!——” 刘宗敏本就严肃,猛然历喝,下面十个青壮,也都咬牙闭眼,将一只青蛙吞下,然后再吃完肝脏。 李亨等孩儿军,也都依样学样,囫囵生吞下去,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接着,在刘宗敏的严厉呵斥下,所有参与训练的青壮,首先开始练习骑术,所幸这次缴获的战马很多,人人一匹,倒也足够。 只见,刚开始练习骑术的青壮与孩儿军们,个个都被战马摔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可刘宗敏不为所动,拿着鞭子将倒在地上的青壮们抽起来,再继续训练。 按照刘宗敏的说法,哪个合格的夜不收,不摔上几百次,这才刚开始,以后有的摔。 第48章 火铳手 火铳的射击训练,很是难办,不是因为技艺难以掌握,而是训练成本的问题。 李大眼目前,手里三眼铳一百余把,鸟铳十余把,只是训练出二十个火铳手,十个鸟铳手,十个三眼铳手,数量上足够。 可缴获的这些艾家火铳,每个火铳配备的火药与铅子不多,只是固定份量。 每个青壮在训练的时候,只短短两天时间,就把缴获的铅子,火药存储就消耗了大半。 现在青壮们训练,都是按照张成的指令,每个人平端着火铳,在铳头挂着一块砖头,练习手腕腕力。 铅子还好办,可以让唐隆随便安排个学徒就能打造,材料也不缺,只是成品火药乃是军管物资,很难买得到。 必须想办法自己制造火药了,这对于李大眼而言,并不是复杂的事情,前世谁不知道,硝石,硫磺,木炭三种材料就能合成火药。 李大眼还知道,它们的最佳配比,乃是75%的硝石,10%硫磺,15%的木炭,这种比例制成的火药,就是黑火药。 木炭常用于民生,倒是好找,硝石也不难,没有硝石矿,大不了集尿制硝,只剩下硫磺很是难办。 李大眼苦苦思索,脑海里记忆中,依旧想不起,前世酒泉市肃州区,哪里存在硫磺矿。 长叹一口气,李大眼只能把硫磺矿的事情先放一放,稍后先准备木炭与硝土吧。 关乎火铳手训练成本上,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铳管使用寿命的问题。 在现在的大明朝,哪怕一根制造精良的铳管,使用寿命也就几十次。 换做整体使用来说,一根火铳,平日射击训练,加上偶尔外出作战,也就十几天时间,就要重新更换一根。 而制造一根铳管,按照陶宗旺的说法,一个熟练工匠,最快也需二十天方能制造一根出来。 制造铳管的材料,必须是百炼精铁,按照李大眼的规划,以后的火铳手,每人至少要随身携带一根铳管,可以通过改进,加上锁扣,便于随时替换。 这样一来,报废的铳管,加上备用的铳管,每个成熟的火铳手训练出来,粗粗估算,至少要耗费银钱十两。 李大眼呻吟一声,顿时又感到心疼,但是为了以后麾下士兵强悍的远程攻击,还是决定咬牙坚持。 此时,随着张成一声号令,二十个青壮,分别取下铳头上挂着的砖头,开始练习射击。 顿时,训练场上,响起了火铳射击的啪啪声,李大眼仔细盯着每个火铳手动作,以及木头假人上的命中弹孔。 只见,一个三眼铳手熟练的装好子药,铅弹,然后闭眼瞄准,对着前方三十步的假人,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后,假人胸前被命中。 李大眼点头,另外的鸟铳手,则是难度大得多,因为鸟铳射程远,达到八十步多,想要命中五十步外的假人,自然不易。 果然,鸟铳枪声响起,啪啪过后,十个假人要害上,只有三发命中,其余的则是脱靶或者不在要害上。 不过,鉴于鸟铳威力巨大,哪怕命中不在要害上,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也救不活。 所以,这一次十人齐射,实际命中五个假人,李大眼已经很满意效果了,毕竟,这些青壮,才训练几日而已。 按照戚家军规定,训练鸟铳时,五十步外立一个靶子,一轮三发,三发全中着为上等,三发二中者为中等,三发一中者为下等。 看过火铳手的训练后,李大眼并没有发现,有跟张成这厮一样的天生神射手,不过想来也对,神射手乃是天生,万中无一,自己区区二十人,就像出一个神射手,有些太急了。 火铳手在训练,李大眼看着,心中思绪万千,瞬间看出了这个时代火铳手存在的问题。 一是火铳手命中率的问题,这个问题,结合当下的工匠技艺,李大眼认为,暂时只能从射击的稳定性与铳管的质量上来解决。 射击的稳定性,张成已经在解决了,增加火铳手手腕的腕力,剩下铳管的质量,只能依靠以后制造铳管的时候,严苛的工匠奖罚制度。 重拾明太祖朱元璋的制度,在每一根铳管上面,刻上工匠的姓名,制造日期,制造地点,制造日期,以及点检记录。 然后就是严苛的奖罚制度,制造出一根精良的铳管,在使用的时候,不发生炸膛或者寿命减短的问题,那就重赏,反之,则严惩。 第二个问题,就是火铳手射击的速度频率问题,观察了很久,李大眼发现,每个火铳手,无论是鸟铳还是三眼铳,他们每次成功射击,需要至少两分钟时间。 这种速度,如果在战场上,足够骑兵从五百步冲杀过来,也足够步兵从二百步杀过来,这么慢,怪不得在大明一朝,虽火器花样百出,却得不到重用,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要知道,西方欧洲列强,用火枪手取代冷兵器的地位,首先解决的就是射速。 结合前日里偷袭艾家粮队,虽然占了偷袭的便宜,但是他们的众多火铳手射击速度过慢,也是失败的主要原因。 人从夹道山坡上冲下来,再到列队行进,最后举枪突刺,他们的火铳还没来得及发射,只是刚点燃火绳。 明朝的火铳,射击步骤大约分为到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点火绳,瞄准,射击这些。 火铳手,以张成神射手为例,现在可以做到每半分钟射击一次,其他熟练火铳手,平均一分钟射击一次,而现在刚开始训练的青壮们,则需要两分钟射击一次。 明朝不是没有人想出解决办法,比如戚继光,他就曾规定,火铳手的每次射击火药使用量,都各自装在一个竹管内,这就是最初的定量。 李大眼觉得,竹管不防潮,也体积太大,用牛皮纸将火药,按照每次射击固定的用量,分别包装起来,然后胶漆密封,等到用的时候,在撕开倒入铳管即可。 铅子也是一样,这样一来,不但保证了火铳每次射击的威力,还可以大大减少火铳手临战时的射击填装步骤。 粗粗估计,至少可以节约半分钟时间,等以后训练熟悉,李大眼麾下的火铳手,射速至少要稳定在一分钟以内。 还有另外一个解决方法,与之同样进行改变,就是使用排枪之术,随着上官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一起开火,开完火后第一排去后面换子弹,第二排顶上来继续射击,然后以此类推。 喊过来张成,李大眼在张成一脸崇敬的注视下,把刚才的定装火药与排枪之术传授给他,然后,在后者无数阿谀拍马之词夸赞下,施施然离开。 因为,陈汉升今日前去请管队官谷大成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第49章 请上官视察 到了近午,一行马队从远处而来,隆隆的马蹄声,老远就传了过来。 李大眼穿戴整齐,与宋献策一起,站在路口,等着管队官谷大成。 宋献策站在李大眼背后三步处,瘦小的身体显得如孩童一般,问道:“大人这个时候邀请管队官前来宴饮,名为视察,暗里只怕另有用意吧?” 李大眼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反问道:“先生不妨猜猜看?” 宋献策沉思片刻,眼中一亮,问道:“莫非大人想拉管队官下水?” “同僚之间,拉人下水说法太过刺耳,不如说是同盟,听起来很是文雅。” 两人一问一答间,管队官谷大成已经来到,只见他一身副千户官府,头戴飞碟大帽,腰胯腰刀,陪着麒麟铜牌,看见李大眼后,从战马上一跃跳下。 他的身后,依旧是谷三带着一队十人的家丁护卫,还有前去邀请的陈汉升。 谷大成腆着肚子,远远的就哈哈大笑,笑声落后,才说道:“老弟,你遣人邀请我来视察,莫非军屯已经建成?...可不对啊,这才区区十余天,哪能这么快,老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哈哈,兄长简直太小瞧我了,我这次邀请兄长前来,一来是让兄长了解下小弟军屯的进度,二来乃是多日不见兄长,心中甚为思念,恰逢昨日猎得黄羊一只,故邀请兄长前来饮宴一番。” 谷大成一愣,诧异的问道:“黄羊而已,西边碱滩草地很多,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肉柴且膻为兄早已吃腻,老弟请我前来,就是为了吃它?” 李大眼神秘一笑,说道:“兄长莫要小看它,黄羊肉柴肉膻,乃是兄长家厨不懂得调理,且等上一会,待小弟给你换个新鲜吃法。” 谷大成眼睛一亮,顿时有了兴趣,连忙说道:“什么新鲜吃法,快快说与我听?” 李大眼哈哈一笑,说道:“兄长莫急,此等吃法若是提前说了便失去了新鲜感,还是耐心等待。...让小弟先带着兄长到那边,指导一下小弟近日的军屯进度如何?” 谷大成哈哈大笑,手指点了点李大眼,连说你呀你呀,竟买些关子,要是等会觉得不好吃,可就别怪为兄灌你几大碗酒。 在李大眼的带领下,谷大成一行人参观了正在筑建的冠虏堡,以及其中规划中的营房,粮仓,草料场,马场,训练场等几处地方,看着短短十余天,李大眼就能筑建到一丈高的城墙规模,谷大成一行人都是点头赞叹。 看着他们赞叹的样子,陈汉升张成几人,当然一脸自傲。 不过现在冠虏堡还只是修建了小半,场地内到处都是木料,三合土,跟砖头,以及忙碌的人群,谷大成只是大致看了一些,便跟着李大眼前往军屯屯田处去了。 不过,谷大成虽然粗豪貌似毫无心机,但是他可是老兵油子出身,久历官场,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对场内正在调和的糯米浆感到震惊,糯米乃是精粮,价格可不是粟米能比,李大眼什么时候有这个财力,全部使用糯米制成三合土了? 不是听说艾家人在大力封锁李大眼的买粮渠道么,他这么多的糯米又是从哪里买到的? 还有红砖,区区军屯墩堡,就想城墙挂砖,也不怕被人诘难越制,想必,这次邀请自己,是想着让自己给他遮掩不成? 算了,看李大眼此人绝非久居他人下之辈,又是自己的下属,口口声声喊着‘兄长’,自己看他也是对眼,这次就帮他遮掩一把。 打定主意后,谷大成跟着李大眼,顺着红水河向南走去,沿途看见一块块早已平整后的田地,顿时惊叹不已。 平整后的田地,内里已经没了枯草与树根石块,又被翻了一遍,如今放眼望去,全都是红黑一片,只要浇灌河水,施些肥料,以后必然是上好的屯田。 粗粗估算一下,按照已经划好的田垄,每一块屯田,大概是二十亩,相连的屯田之间,有沟渠纵横。 站在高处,谷大成放眼望去,心中默默估算,整个军屯屯田,怕是不少于三万亩。 如此之多的屯田,只怕占了红水乡堡屯田的三分之一,谷大成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弟,真有你的,这些屯田,数量很可观啊!” 李大眼谦虚一笑,然后继续领着谷大成参观,一众人前行不远,就看到,沿着红水河东西两岸,各有五个巨大的水车,耸立在河边。 看着那转动的水车,不断的把河水引导横渠内,然后河水再顺着横渠流到纵横交错的灌溉渠内,去灌溉平整好的屯田。 谷大成脸上全是震惊,他作为管队官,主管一寨之地,哪里没见过水车,只是像这么直径高达十余米的水车,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问道:“老弟,你这每架水车,怕是耗费钱粮不下于五十两吧?” 李大眼比划了个‘八’字,说道:“每架水车,耗费木材,工银,口粮,所有差不多八十两。” 谷大成乍舌不已,身后家丁们也都一脸震撼,八十两就为了建造一架水车,都抵得上一个家丁一年饷银了,真是浪费啊。 接着,李大眼又详细介绍起来:“这种水车,名为龙骨大水车,不需要辅助人力或畜力,只靠水流带动即可,一架水车,可以每日引水灌溉二百余亩。” “龙骨大水车,所用木料,转轴乃是耐磨的经年松木,轮叶乃是篾织,轮叶上挂着的竹筒,也经过炭火烤制干水分,方能长时间使用。” “且每个水车下面,还要用红砖,青石,混合三合土,筑成一个巨大的水槽,先行蓄水,待水满后高于横渠,方可顺流而下。” “小弟我银钱无多,囊中羞涩,只能先期建了十个这样的水车,勉强能够所有屯田轮换灌溉使用,等以后有钱了,再建上它几个。” 这话说的谷大成连连瞪眼,吸气,还说你没钱,单单这十个水车,就耗费了八百两之多。 还说要稍后再建,另外新堡也在筑建,还有数千人的吃喝拉撒,这些加起来,每日耗费钱粮之多,怕是连防守管也要心疼,你这不是囊中羞涩,你这是赤裸炫耀。 看完这些,谷大成对眼前的李大眼,这个直属手下,第一次有了陌生的感觉。 屯田,横渠,水车,以及还在建造的新堡,这些方面呈现出来的情景,全都是让他震惊的存在。 这种财力,人力,物力,是他一个区区总旗,或者军屯屯长应该有的么? 对比李大眼,谷大成想想自己,不由得哀叹,我这个副千户管队官,身家地盘人口,还不如手下的一个屯长。 正在胡思乱想时,谷大成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火铳射击的啪啪声,顿时再次震惊,问道:“老弟,你不会连火铳手这个吞金兽兵种,也练了起来?” 第50章 请上官指点 无怪管队官谷大成对李大眼养火铳兵感到震惊,要知道,他乃是一个寨堡的管队官,官职理论上相当于边军战营的把总。 但他是卫所官,职责是守护乡里,保境安民,剿匪警戒,再加上征缴税粮等,手下的士兵乃是防守兵,半农半军性质。 自不能与战营边军那些专职战斗,脱产军人相比,所以他理论上可带领士兵额定一百一十二人。 这些士兵,上面官衙只拨付部分军饷,剩余的则是卫所官自筹,从最开始成祖的五五制,到现在的天启的三七制,逐年下降,又加上明朝到了后期,官吏贪污腐败,卫所士兵饷银被层层克扣,最后到了下面管队或防守手中,十两的军饷,难以落到一两。 仅凭这些军饷怎么能养得起士兵?逼着下面人想办法自筹军饷,原本年景好时,靠着征缴截留的钱粮,还能勉强维持大半的士兵定额,到了现在,则是连三分之一的士兵定额都达不到。 这些仅剩的三分之一定额士兵,理论上又分为长枪兵,刀盾手,火铳手,夜不收等兵种,其中尤以养火铳手耗费钱粮最多。 明朝戚家军的一系列战绩显示,火铳手作为混合战阵中的远程攻击面,临战时操持三眼铳,鸟铳,火箭车,神枪快枪,或者虎蹲炮等火器,威力巨大,且相对弓箭容易上手,所以很得有远见的将官看重。 但是,这天下的明军将官中,有远见的很多,但是迫于钱粮的窘迫,只能看着火铳兵这一强悍兵种望而却步。 不是他们不想养火铳手,而是他们养不起,他们也曾想办法干些经商,倒卖茶盐等,来换取钱粮养兵,可是这些都被明末晋商,徽商,海商等垄断,所以也行不通。 谷大成的震惊,明着听是惊叹李大眼能养得起火铳手,实际上,则是隐晦的打听李大眼养兵的钱粮来路。 李大眼自是听得懂,只是含笑不语,指着下面二十个训练火铳的青壮,说道:“兄长,你是老军门了,经验丰富,技艺精熟,给小弟指点一下如何?” 谷大成哈哈一笑,说道:“老弟,你有张成这个神射手,还需要兄长我指点个甚。” 看了一会的火铳手训练,谷大成练练赞叹,既为李大眼能有这样的财力养火铳手而赞叹,也为张成这个神射手教官赞叹。 谷大成咳嗽一声,扬声说道:“兄弟们操练的好啊,有这等技艺,以后必然多杀鞑虏,保境安民。我代表防守杨大人对大家表示嘉勉。” 训练的二十青壮,依旧训练不停,对谷大成的训话充耳不闻,谷大成面色讪讪,有些下不来台。 李大眼见状,急忙大喝道:“所有人,停止训练,原定列队,恭迎上官训示!——” 一声令下,二十青壮收枪挺立,昂首站直,且自动与队首排头对齐,排成一列横队,看向高台,鸦雀无声。 谷大成长大了嘴巴,看了一眼李大眼,再看了一眼下面二十火铳兵,心里有些醋味的同时,更多的是震撼。 这些士兵,只唯李大眼命令行事,连自己这个上官命令也驱使不动。 这是真正的心腹手下,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嫉妒,我谷大成麾下,怎么没有这样的心腹士兵。 李大眼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兄长一向来的少,这些青壮不曾听过兄长的威名,所以反应迟钝,愚钝的很。...小弟训练他们,也只是想着以后用来巡逻军屯,驱赶一些地痞流氓的骚扰。” 谷大成撇撇嘴,心中暗道,你管这些令行禁止的士兵叫青壮,且用来巡逻军屯,驱赶地痞? 那我身后的一队家丁,还不如他们,岂不是只能摇旗呐喊,连驱赶地痞流氓也不堪? 李大眼又带着谷大成来到补充完整,重新回归五十数目的长枪兵训练场内。 只见,随着红娘子的号旗鼓令,长枪兵们,忽而举枪并排行进,忽而呐喊突刺。 行进时,整齐划一,队列丝毫不乱,任凭前面刀山火海,依旧脚步不停,队列不乱。 突刺时,枪尖直刺假人双目,咽喉要害,且枪枪贯穿假人。 然后,收枪,站定,接着转向行进,再往返回来,重复之前的动作。 每个长枪兵脸上,行进时沉默不语,突刺时杀气凛然,丝毫没有因为李大眼带着谷大成前来观看,而乱了一丝动作。 谷大成练练赞叹:“行进队列整齐,目不斜视,突刺沉稳有力,一往无前。”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若雷霆!” “真他娘的好兵,悍兵,老弟你好能耐,《孙子.军争》所言也不过如此。 ...要是我有这样的士兵三百,定敢于出塞与鞑虏正面厮杀,何必像现在困居寨堡,整日里带着几个家丁,炫耀乡里惹人耻笑。” 谷大成眼中全是赤裸裸的嫉妒,羡慕,原本他身后的家丁们,脸上也是惊叹震惊,可当他说完后,谷三与一众家丁则就面上难看的很。 谷三愤而叫道:“大人莫要涨了他人气势,落了自家威风,虽然这些长枪兵表现的让人惊讶,但他们岂能与我等精悍家丁相比?” 其他家丁也纷纷叫嚷:“大人小看我等,就让我们与枪兵对战一番。” “是极是极,大人且上座观看,让我等兄弟,教一教他们什么是战斗。” “区区行进操练,刺几个假人就是强兵?徒增笑耳,只怕上了战场会吓得尿了一裤子。” 谷大成身后的十个家丁,加上领头的谷三,全都是从鸳鸯寨堡内,近二百守军中挑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武艺精熟,上过厮杀场回来的老兵。 所以,当他们听到上官夸赞对方时,本来不以为意,但是上官拿他们作伐,那就不行了。 莫非上官是觉得,他们每年耗费无数钱粮眷养的精锐家丁,还不如区区几个训练不久的长枪兵? 或者,上官觉得眷养他们浪费钱粮太多,不如转而训练实惠的长枪兵? 关乎着自己未来是否还能有个稳定的饭碗,这些家丁,纷纷叫嚷,要与长枪兵对战,熄了上官的其他心思。 李大眼看了一眼谷大成,这货,看起来五大三粗,长得更是粗放,没想到竟是一个阴逼。 他明白,谷大成是故意这样说的,挑起自家家丁护卫的争斗之心,一来见识一下自己长枪兵的战力,二来打压一下自己的气焰,估计谷大成这个上官,觉得面对自己,有了沉沉的压力,危机感。 李大眼呵呵一笑,给了红娘子一个眼神,红娘子最是女人小气,早已气的牙痒痒的很,如今看到自家男人的暗示,顿时摩拳擦掌。 再看五十长枪兵,人人脸上皆是不忿,但顾与军令严峻,都没人敢出声,只是眼中带着怒火,强自忍耐。 谷大成装模作样的呵斥了几句家丁护卫,然后转头装作为难的说道:“我一向对他们亲厚,赏赐不断,这才使得他们这般骄纵,老弟,你看,要不让他们对战一番,也好让我家这些护卫们,明白天高地厚?” 李大眼轻轻一笑,说道:“如此,也好,小弟训练他们,苦于不曾经历战阵,就怕练出一群纸上谈兵之辈,兄长有心指点,小弟自然感激不尽。” “那我这十一个家丁,每人都是骑兵,骑兵有马,步兵无马,战力一向一比四,就让你的五十长枪兵全部上去吧。” “兄长不必如此,既然家丁们一人一马,那我这边出二十二个长枪兵,最为公平。” “那这样啊,为兄占了老弟天大的便宜,既然老弟执意如此,不妨任选火铳手,夜不收混合一起,与他们对战。” 第51章 长枪兵对战骑兵 对付骑兵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更好的骑兵。 李大眼手里目前只有还在训练的十个夜不收,勉强算得上半个骑兵,连马都骑不好,怎能拿来对战。 火铳手处于藏拙的原因,李大眼没有准备在谷大成面前展示战力,何况,火铳手可没有演练假打之说,火铳声响,铅子飞出,必会有人死伤。 刀盾手还没来得及训练,孩儿军年幼,专职伪装刺探消息,所以李大眼只能选择用长枪兵对战谷大成的家丁护卫骑兵。 长枪兵是步兵,步兵对战骑兵,决定战斗胜利的因素,自古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 天时地利不必讲,都在训练场里,同一片天空下对战,没有区别,人和方面,自家长枪兵气势沉稳,心中压着一股怒气,远胜家丁骑兵们的骄纵与轻视。 此时,双方对战的将士都已经列队站定,相距二百步,这个距离是谷三的要求,因为骑兵冲阵的最短距离,至少要二百步。 两方将士,手里的兵器,早已换成木头制成的,且在木枪木刀上,涂上了白灰,只要交战时,对方要害出现白点,就判定战死。 家丁骑兵们身上清一色的是铜钉棉甲,战马乃是上次李大眼赠送的蒙古战马,身高一米六左右,观其高度,重量,速度等,这些战马,都是蒙古战马中的上等战马。 二十二个长枪兵,身穿缴获艾家粮队的棉袄,外罩半身皮甲,手里长枪一丈,腰间又有三把标枪。 这些标枪,乃是李大眼这些天里,让唐隆打造的,以松木为柄,铁镞为尖,杆短刃尖,枪头呈三角形,且两头有刃。 整长约为八十公分,枪刃长二十公分,两头尖,中间粗,犹如长箭,便于投掷。 《纪效新书》解说了用法:“以标执右手,待敌人近身四十步,掷标刺之,中与不中,敌必用枪顾拨,我即乘隙径进,急取刀枪在手,随牌砍杀。” 当然,这些标枪的首尾两侧的枪头,也换成了木头的,只是更换以后,重量减轻不少,影响射程与准头。 此时,谷大成与李大眼并排而站,身后则是宋献策,张成以及闻讯过来围观的其他人等,至于刘宗敏兄弟,则带着夜不收与孩儿军,说是到野外实地训练,早已走了没影。 谷大成见两方人马准备完毕,大喊道:“擂鼓则进,鸣金则停,不可攻击对方双目,咽喉,下阴等地,以胸腹为要害,击中判定为负,最后一方全部死亡,则另一方获胜!” “你等可听得明白?——” 众军士大声回答:“我等明白,还请上官发号施令!——” 谷大成号旗一挥,早有张成擂起战鼓,咚咚的鼓声,响彻震天。 家丁骑士们,听闻号鼓,领头的谷三则大声喝道:“兄弟们,让对方见识一下我等的技艺,定要一鼓而下,斩尽对方!——” 说罢,谷三策马前行几步,身后十个家丁骑士依次两翼展开,左手御马,右手持枪,只等谷三一声令下。 刚才谷三的叫嚣,什么‘一鼓而下’之类言语,彻底激怒了红娘子带领的二十二个长枪兵,只见他们嘴巴抿的紧紧,眼中怒火三丈。 其他冠虏堡围观众人,也纷纷怒容满面,自家儿郎的技艺,当然认为最好,哪怕你们是骑兵,也不能一鼓而下,简直小看儿郎们,欺人太甚。 可当谷三领着骑兵,开始组成锥形战队,驾驭战马缓缓迈动步子慢跑起来,继而加快马速,一股强悍气势随之散发时,围观众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担心。 李大眼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一瞥,只不过是久疏战阵的骑马家丁,徒有其表算不得上真正的骑兵。 况且,哪怕真正的骑兵,历史上,无数次的以无马胜有马,都表明,没有绝对无敌的兵种,只有用对的兵种。 谷三伏低身体,与胯下战马保持一致的动作,单手持枪,枪头平举,身后众人亦如此。 红娘子腰间号鼓敲响,随着鼓响,身后长枪兵分作两队,一队十一人,前队枪尖斜指天空,后队枪尖倚在肩头,单手握长枪,另一只手则拿出标枪。 两队之间留有两米宽,红娘子号鼓敲响后,则双手各持一把标枪,腰间左右还有四把。 战马越跑越快,马蹄声敲击在干硬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声音,声音如闷雷,直灌众长枪兵耳朵。 “稳!稳住!——” 红娘子娇喝发令,身后长枪兵紧盯着开始冲刺的骑兵队,虽目光稍稍有些慌乱,但阵型不乱。 一百步! 八十步! 六十步! 四十步! 红娘子声音响起,右手飞快掷出一把标枪,标枪嗖的一声,划出弧线,落在队列前三十步距离。 此乃定标! 定标过后,眨眼功夫,谷三一马当先,跨过定标处,身后其他家丁,也把队形展开,准备冲阵。 红娘子娇喝一声:“后队掷标枪!——” 话音落,红娘子左手标枪应声而出,同一时,后队长枪兵也都纷纷后仰,拧腰,掷标枪。 十一只标枪飞了出去,划过弧线,从空中带着巨大惯性坠落。 红娘子不看战果,左右手再次各拿出一把标枪,快速的掷了出去,其他十一个长枪兵也纷纷如此。 谷三刚跨过定标的标枪,此时马速提到最大,嘴里大喊:“兄弟们,凿穿他们!——” 众家丁纷纷响应,锥形阵势再次向两边展开,将对面几十步外的长枪兵包围进去。 他们平日里在一起演练惯了,早已熟悉骑兵冲阵的方式,先是锥形战阵突进,接着两翼展开,最后,当敌人以为他们会正面冲阵时,再迅速分开两队,从敌人左右两侧攻击。 想的很好,方法也对,但是,红娘子已经预判了他们的预判,我管你锥形冲阵,还是分成两翼从左右再冲阵,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对着你们掷标枪即可。 把敌人消灭在进攻的路上,一直是李大眼灌输给他们的战斗思想。 只见,三轮标枪先后落下,沉重的杆身,带着巨大的惯性,从天而降。 “啊!——” “嘶,哎呦!——” 四个倒霉的家丁骑兵,被标枪扎到脑袋上,要不是标枪枪尖换成木头的,只怕早已把他们贯穿在地上。 饶是如此,也都被木头标枪,震得头晕脑胀,还好有坚硬的飞碟大帽挡了一下,否则哪怕枪尖木头的,也会扎个血窟窿出来。 四名家丁被判定死亡,悻悻勒住战马,又有三个骑兵,身下的战马受伤,判定只能步行。 骑在马上的,还在冲锋的,只剩下谷三四人。 谷三面如死灰,心中差点吐血,还他娘的没冲到敌人跟前,就被废了大半战力,骑兵冲阵,人越多越好,可现在区区四人,还打个屁。 虽然这样想,可他冲阵速度没停,不敢停,自家族兄加上官在看着,他一停,就代表着临阵退缩,要是战时,必然犯军法斩首,即使是演练,也会在上官面前,落下怯战的看法。 所以他只能冲。 红娘子呵呵一笑,左右还剩一把标枪,持在手里,当做鸳鸯刀使用,口中喊道:“前排蹲下顶枪,后排持枪突刺!——” 谷三四人四骑,已经冲到枪林前,战马嘶鸣一声,畏惧密密麻麻的的枪尖,停足不前。 谷三四人死命抽打战马,可战马依旧嘶鸣减缓速度,见此,谷三脸上惨淡一片,骑兵冲阵,没了战马的速度的加持,还冲个毛阵。 只见,战马被惯性带到枪林前,纷纷被枪尖刺中,嘶鸣着掀飞身上的骑士,谷三四人,或倒地被后队长枪刺中胸口,或勉强骑在马上,也被长枪刺中胸口。 李大眼麾下长枪兵,他们此刻觉得,刺假人与刺骑兵,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会惨叫,一个不会惨叫。 谷三躺在地上,忍着胸口的疼痛,闭着眼捂着脸,恨不得此时地上有个窟窿,他好一头钻下去。 还剩三个没了战马的家丁,红娘子兴致一来,双手提着双枪,兴致勃勃的跑了过去。 第52章 吃着火锅结个盟 原镇虏墩大厅。 桌子上,正中间摆放一个很大的形如脸盘一样的铁锅,两侧带耳,中间一个s型的铁片隔开。 锅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红汤上飘着老姜,干辣椒,葱段,川椒,红的发亮,辣的刺鼻,汤底在炭火的炙烤下,不断的咕嘟出泡泡,每个泡泡炸开都想一朵盛开的红花。 白汤则内敛深沉了许多,不像红汤那么热烈奔放,安安静静的在一旁,散发出清淡香味弥补了红汤的过于奔放的热烈。 鸳鸯火锅,李大眼专门让唐隆这个匠头打造的。 火锅周围,摆放着菘菜萝卜,芹菜,菠菜,还有屯田里的各种野菜,如乌塌菜,荠菜,芫荽,野蒜,面条菜等,以及红水河边挖来的地衣。 每一个都青翠欲滴,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分外让人馋涎欲滴,更有几大盘切成薄片的黄羊肉。 黄羊肉冻成硬块,用木匠刨子刨成薄片,每个二指宽,一指长,红白相间,肥瘦相连,另有羊肚养肝羊肠等物。 谷大成端坐首位,李大眼左侧坐陪,其他宋献策,红娘子与张成等人依次而下,接番墩的李过也被喊了过来。 刘氏兄弟带着新训练的夜不收与孩儿军,各自野外拉练的拉练,州城打探的打探,早已不见了踪影。 阿依慕只认她的阿卡一人,不喜与其他人多来往,只在自己房间内宅着,李大眼只能让石氏再给她准备了一份火锅。 谷大成右侧,则是塌头塌脑的家丁头目谷三,他感到脸上无光,悄咪咪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谷大成面露惊奇,鼻头不停耸动,被热辣的气味刺的直发痒,他看着桌子上的火锅红汤翻滚,不停咽着口水,适才因为家丁骑士落败的黑脸,早已消失不见。 “老弟果然人才啊,区区吃食一道,也新奇的让人赞叹,这想必就是川府那边传说的火锅吧?” 李大眼笑道:“正是,兄长考察小弟军屯许久,此时定是饥渴,快快,兄长且尝尝,这锅子最能驱寒,天冷吃它最好。” 谷大成夹了一筷子黄羊肉,按照李大眼介绍,在红汤内三起三落,再沾上辣酱花生酱,放入口中,闭目咀嚼。 许久,才咽下,眼睛睁大,亮的刺眼,赞叹道:“果然是美味,没想到吃腻了的黄羊肉,经此火锅涮烫后,膻味全无,香滑非常,好,好啊!” 李大眼哈哈大笑,说道:“兄长既然满意,且放开吃喝起来,小弟先敬大哥一杯!” 谷大成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坛,上面清晰的刻着艾家标识,眼神收缩一下,没有言语,端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的吃喝起来,气氛渐渐热烈,众人大多军汉,最喜欢红汤,唯有陈汉升,宋献策二人独享白汤。 宋献策涮了一口羊肉,闭目咀嚼良久方才咽下,又摇头晃脑吟道:“围炉聚欢饮,百味消融出,金盔新焙酒,醉在此间中。” 谷大成抚掌大笑,赞叹大喊:“好诗,先生好文采。——” 宋献策谦虚说道:“随口有感而发,一介酸儒罢了,在下能有此福分陪坐吃喝,全赖李大人简拔赏识。” 谷大成说道:“我兄弟慧眼识才自当佩服,先生纵使诗书自华也无需谦虚,只恨咱老谷没这福分,手下尽是一帮子粗鲁军汉,骄狂自大之辈。” 旁边的谷三,刚夹了一筷子羊肉烫熟,闻言后,顿时面色发苦,不知这羊肉该不该放进嘴里。 李大眼连忙劝道:“谷三兄弟,你我喝上一杯,些许挫折,岂能耽误了你我喝酒的兴致。” 对面红娘子也是端起酒杯,说道:“谷三大哥,喝酒,莫要还不如我这女子气量。” 此言夹枪带棒,谷三苦笑连连,与二人一饮而尽。 一顿吃喝,宾客尽欢,李大眼见到了时候,就让石氏撤了酒宴,然后与谷大成来到内间。 两人缀了几口茶,李大眼说道:“兄长今日考察小弟诸多政务,不知有何感想?” 谷大成缓缓说道:“老弟见识不凡,手段更是不凡,无论屯田,水利,筑堡,还是练兵,甲胄,都大有可观,让兄长大开眼界,震撼异常。” 李大眼呵呵一笑,说道:“兄长谬赞,这一切还不都是在兄长的教导下,才能由此局面,况且,小弟是兄长的下属,小弟有此成就,不也代表着兄长的成就么?” 谷大成大笑,笑吧,说道:“老弟莫要如此说,兄长惭愧的很,你有如此局面,全是老弟自身奋斗的结果,兄长没能多帮扶,已然内疚不已。” 两人胡乱寒暄几句,李大眼知道谷大成油滑,懒得继续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兄长想必也猜得出,小弟能有此局面,乃是因为钱粮人口充足。” 谷大成眼睛一亮,也不再故作不知,说道:“咱老谷也是纳闷,老弟区区一个冠带总旗,哪里有这么多钱粮物资,每月饷银区区几两,单凭这些可养不起这么多人。” “兄长说的对,单凭饷银,小弟自己吃喝都难。...我也不瞒兄长,这些抢粮,全是缴获。” “老弟直接一点,缴获所得,可没有艾家的糯米,茶叶,金盔酒等物,连那火铳上,都刻有艾家的标识。” 谷大成眼睛直视着李大眼,继续说道:“咱老谷手下的家丁虽久疏战阵,但是打探些消息,还是可以的,在你邀请我来之前,咱老谷已经知道,艾家的粮队,在关内被马匪黑吃黑了。” “哈哈,艾家与关外马匪,异族交易,不是一天两天,整个沙河州城,上的了台面人都知道。” “每年几次的交易,都不曾听说过,马匪会杀鸡取卵,目光短视的黑吃黑,而被劫的时机,还是艾家针对老弟以后,你说巧不巧?” “还有,乱石岗哪里,距离嘉峪关与你的冠虏堡距离相当,嘉峪关所游击将军早有分润,不会冒着大不韪去劫艾家粮队,想来,也只有老弟了。” “来之前我还不确认,但看到老弟训练的士兵,我就知道,老弟有这个实力,截杀艾家的粮队。” 李大眼哈哈大笑,说道:“兄长乃是我敬重之人,我也没瞒着兄长,不然,艾家金盔酒,糯米,火铳上的标识,小弟早已抹除。” 谷大成点头,问道:“老弟抢了艾家粮队,又邀请我来,不仅仅是为了请我吃酒吧,还有什么,不妨直说。” 李大眼探着身子,直视着谷大成,眼睛逼视说道:“兄长想要钱粮吗?这个世道,乱相初显,有了钱粮才能有人,有人才能练兵,有兵才能保护自己与家小。” 谷大成闻言,脸上再无粗豪,眼中全是精明,半晌说道:“是的,这几日我接到卫所邸报,陕北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造反了,携裹众多饥民,冲击官府,破县坏州,已经荼蘼三州十县,响应者无数,大队造反的流寇,已经向甘肃镇流窜而来。” “你说的乱世已经来了,咱们甘肃镇这里,北有西迁的瓦剌,西有统一的叶尔羌汗国,南有鞑靼土默特部,也在蠢蠢欲动,现在境内又是流民造反,局势如此动荡,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钱粮,人口,军队,正是兄长苦求而不得的东西啊。” 李大眼哈哈一笑,说道:“这些钱粮,人口等物,还能难到我等兄弟?” “没钱粮,抢他娘的,商贾,乡绅,土匪,关外异族,都是我们的钱粮来源; 没人口,军队?这更是扯淡,众多的流民,只要有口吃的,有穿的给他们,就有人口,有了人口,军队士兵何难?” “兄长自己束缚了手脚,不妨放开手脚,你我兄弟联合结盟,一起在这乱世,谋个富贵权势?” 谷大成定定的看了李大眼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不绝,直至喉咙嘶哑,眼角含泪。 良久方才说道:“如此,那就如兄弟之言,咱们就联合结盟,谋个富贵权势。” 第53章 扩军 李大眼与谷大成开诚布公的详谈之后,两人没了官职高低之分,结成了兄弟同盟。 结盟的前提,自然是实力的相当,李大眼硬实力强悍,长枪兵五十,火铳手二十,夜不收十人,另有三十孩儿军专职打探消息,后面的二十刀盾手也在准备训练。 武器充足,甲胄甚多,战马足够,存粮,棉服更是足够千人吃上月余。 要不是手里军官不多,李大眼能够再扩军一倍,哪怕如此,李大眼也决定稍后从经历厮杀的长枪手中,挑选一些人,充任刀盾手伍长之流。 当谷大成了解了李大眼的实力,不由得再次震惊,如此硬实力,比自己一个管队官还要强悍。 谷大成目前手里只有家丁骑士十余人,算是精锐,其他还有百五十人的士兵,老弱混杂,未经战阵,不堪使用,最多只能巡视乡里,震慑地痞而已。 但谷大成的软实力不错,他久经官场,曾经是边军战营出身,如今更是卫所千户,结交面广,认识人多。 还有,据他所说,他的兄长,谷可成正是嘉峪关所城的游击将军,这个消息,让李大眼吃惊不已。 鉴于此,李大眼与谷大成,两人商定结盟细节,互助互帮,谷大成帮李大眼的冠虏堡解决硫磺,硝石,熟铁,招揽流民,迁徙匠户,先期使用的成品火药等问题。 李大眼则提供粮食,皮甲,战马,银钱等,帮助谷大成扩充军队使用。 另外,谷大成则将卫所邸报,还有官场消息,每隔几日送与李大眼一份,以及帮着遮掩冠虏堡的超规问题,还有缓和与防守官等官吏的关系。 谷大成满意返回,带走了粮食,二十匹战马,五十具半身皮甲,临走时指点李大眼,让他密切关注艾家反应,最好能截杀艾家前来查探粮队消息的哨探。 李大眼自然早有准备,李亨带着孩儿军昨日已经去了州城,刘宗敏带着夜不收,新的训练地正是乱石岗。 稍后接连十余天,李大眼忙于训练刀盾手,已经初见成果,二十火铳手有了谷大成火药的支援,每日里射击训练,人人都能三发两中,其中优异者,更能三发全中。 刘宗敏截杀了三波艾家前来打探的哨探,同时,训练的夜不收,白日里绑在马上吃喝拉撒,晚上抱着战马睡在一起,也都初步成了合格的夜不收。 孩儿军两天一次的消息传来,艾家一切动静都在其中,李亨胆大,更是绑了两个州城医学司医师送来,刘元芳见他能独挡了一面,也就随着医师回到了冠虏堡内。 由于王二,种光道流窜到了甘肃镇东面,大批灾民外逃到还算安宁的肃州路,在李亨的宣传下,又从州城来到冠虏堡。 现在,李大眼的麾下,已经有了军户一千,人丁四千余,其中青壮一千。 鉴于此,恰逢刘元芳回到了堡内,李大眼就让他挑了五十个会骑马的青壮,开始训练骑兵,命名‘天不收’。 这些新招揽的流民,大多来自陕北甘肃交界,生长在边镇,又加上甘肃陕西大明一朝都是养马地,所以会骑马的很多。 只需按照骑兵技艺训练,想必无需太多功夫,李大眼麾下,就能出现第一批真正的骑兵。 李大眼给骑兵们,配备了半身皮甲,加护胸甲,武器则是冲阵的长枪,近战的后背直刀,远攻的标枪与三眼铳,外加臂盾。 这等装备,让红娘子眼馋不已,非要闹着自己也要训练骑兵,李大眼怕了她的夜间疯狂,无奈,只好分给了她一半的骑兵。 前世记忆中,貌似红娘子就是闯王李自成的骑兵女将,果然,训练时李大眼发现,红娘子得心应手,更适合骑兵冲杀。 五十长枪兵,暂且交与陈汉升带领,鉴于现在青壮众多,李大眼又把李过喊来,让他也训练五十长枪兵。 与谷大成结成同盟以后,同属鸳鸯寨堡管辖的接番墩,又距离冠虏堡最近,李大眼自然把接番墩看成自己的势力。 就这样,李过一边兼任接番墩的甲长,一边兼任着一队五十长枪兵的教官。 同样,张成训练的火铳手,有了谷大成的火药支援,再无掣肘,也新增加了三十三眼铳手,这样一来,李大眼手下,就有了鸟铳手十人,三眼铳手四十人。 其他兵种都扩充了,李大眼自己训练的刀盾手当然也要扩充,不然起不到护卫长枪兵与火铳手的作用,更别提近战厮杀了。 所以,李大眼加训三十刀盾手,总计五十刀盾手,原本的长枪兵老兵,早已打散,分散在新建的骑兵,火铳手,刀盾手中,充当伍长或什长之职。 现在,李大眼手里,兵力构成,总共有长枪兵一百,领队分别是李过与陈汉升,火铳手五十,领队张成,骑兵‘天不收’五十,领队刘元芳与红娘子。 夜不收十人,领队刘宗敏,孩儿军三十,领队李亨,刀盾手五十,乃李大眼暂时亲领。 随军医师两人,辎重队五十人,各有骡车一辆,石氏带领,军中攒吏宋献策,兼管军务参赞,记录物资,钱粮分发等等,可把养好的红润面色又累成黑瘦。 总共兵力二百九十。 这兵力,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冠带总旗额定的兵员,可李大眼自然无视这些,只是上报五十额定兵员,其他的则是民壮。 有了谷大成的遮掩,自然没人回来核验一个军屯屯长是否兵员超额,按照他们惯有的认知,现在大明各墩堡,哪个不是虚报兵员,谁他娘的脑子进水了,超额兵员。 军力扩充了,训练也很喜人,但是一应的物资除了粮食则消耗几乎一空。 粮食也因为赠送了谷大成一部分,又加上新来众多流民,接连十来日的人吃马嚼,所剩无几,只有不到一百石了。 按照目前将近四千人与骡子,战马的消耗速度,只能维持十天左右。 缴获的半身皮甲,棉布,战马,茶盐酱醋,烈酒等,也都赠送谷大成一部分,剩余的消耗使用一空。 本来库房还留有二千斤的精炼铁锭,准备以后用来铸造铳管,可是接连扩军,铸造刀盾,枪头,标枪,护心甲等,已经早早拿出来用了。 谷大成那边送来的铁块,都是毛铁,且由于管制,送来的也不多,区区上千斤,炼成精铁只有几百斤,起不了大用。 缴获的艾家铁锅,也被李大眼安排石氏给新来流民分发下去了,现在李大眼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按照规划,与兄弟同盟,接下来的一应计划,都需要更多的精铁,粮食,棉布,耕牛,农具,硝石,硫磺等物资。 银钱本就不多,从艾家家丁身上摸尸的一些散碎,加上以前缴获的剩余,赏赐军功后,剩下的二百两,全拨给了李亨的孩儿军。 李亨在州城,扮作乞丐打探消息,吃喝拉撒都需要银钱,所以,李大眼现在口袋里,空空如也。 现在的李大眼,什么都缺,又变的穷了起来。 第54章 军堡建成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李大眼连日里,拿着刘宗敏送来的红水乡堡盗匪分布图,与宋献策商讨订议,准备清缴盗匪,抢他娘的钱粮物资。 这些境内的土匪,不清剿不行了,刘宗敏送来的地图上,有几处标记红叉的地方,代表着这几处被土匪屠了村子,其中离冠虏堡最近的屠杀地点,就是常家沟跟许家庄。 两人瞄好了几处,就在准备出兵的时候,那边新堡陶宗旺前来报告,新堡建成了。 十五天的时间,众多流民军户,加上工匠,终于将冠虏堡筑建成功。 李大眼听闻消息,顿时大喜不已,连日里忙于刀盾手的训练,疏于新堡的关注,没想到陶宗旺今日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李大眼宋献策二人,来到冠虏堡,只见陶宗旺早已等候在此,脸上一脸骄傲。 李大眼哈哈大笑说道:“匠头果然信人也,说是十五日建成,果然如约完成,匠头辛苦了,本官要重赏匠头!” 陶宗旺微驼的背,也努力直了些,说道:“大人先莫要赏赐属下,等属下带大人检验了新堡,再行赏赐不迟。” 整个堡城周长三里半,墙高六丈,且根据后世记忆,四面城墙,东南西北都是呈三棱形状,三面无门,只在南面留有城门。 新堡的东西两面,已经建成居住区与官厅,东面是官厅与屯内官吏及家眷住所,西面则是普通居民住所。 官厅自不用说它,李大眼本不喜奢华,只是把官厅建的宽敞足够使用即可。 官吏及他们家眷住处,也都是简朴实用,整个新堡东面,灰扑扑的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西面的居民住所,全都是清一色的筒子楼,筒子楼是三层的,每层可住六户人家。 一栋可住十八户,每栋相连成排,每排有四十栋,共有两排,足足能容纳一千四百四十户,可住人丁五千多人。 另外,陶宗旺在这两排筒子楼后面,还留有上百米的空隙,解释说以后要是居民增多,还可以增加两排。 本来李大眼建造冠虏堡,设计的容纳人口只有五千余人,只是由于结合了后世南方的遗留建筑,把筒子楼移到了这里,类似前世小区,没想到竟然能容纳这么多人,让陶宗旺惊叹佩服。 安置流民而已,无论是筒子楼还是其他,总比野外窝棚强了百倍,对于以后住在这里,没有人有意见。 在建造的过程中,早有军户们打听,得知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新家,全都情不自禁的欢呼雀欲。 在密集的联排筒子楼之间,建有街道,沿街商铺,以及下水道,垃圾站,公共厕所,公共浴室等。 李大眼规定,以后入住筒子楼的居民,每日按时将垃圾倒入垃圾站,有专人负责清理。 再有,不能随地大小便,全都用马桶将夜间粪便倒入公共厕所,一来可以集粪肥田,二来还可以制造硝土。 所有居民,更要勤洗澡,一来看着整洁舒服避免滋生寄生虫,二来防止疫病传染,要知道,陕西镇都已经疫病横行了。 这种规划,更是让陶宗旺这个专家赞叹不已,如此一来,既解决了以后居民生活上的方便,又保持了环境的整洁,简直一举两得。 要不是知道自家大人墩军出身,陶宗旺还以为李大眼是镇城建造司的匠师呢。 李大眼一路随着陶宗旺行走查看,又查验了北面的营房,武库,马场以及东北方的草料场与粮仓,见陶宗旺全都按照自己规划建造,很是满意。 再者,就是堡墙上的角楼,悬楼,了望台,以及三棱城墙内的垛孔,射击孔,虎蹲炮台等,全都建造的一应俱全。 李大眼抽出腰间的割鹿刀,狠狠一刀看在堡墙上,只听一声清越的撞击,如同砍到青石,坚硬可比后世水泥钢筋,堡墙上只留下半寸深的刀痕,其余无损。 不由得欣喜赞叹:“匠头的技艺真是绝妙,我这宝刀,可是削铁如泥,全力一刀也只能留下半寸痕迹。...匠头没有浪费本官的糯米,鸡蛋与糖等宝贝。” 陶宗旺一脸傲然,说道:“大人不必心疼糯米鸡蛋等物,此城建成,可保百年无恙,任它风吹雨打日晒,任它强弓硬弩火炮,皆不可伤上分毫。” 最后看了一边护城河与铁索吊桥,全都满意的很,重新回到堡墙女墙上,李大眼放眼望去,顿时心中充满成就感。 虽然耗费钱粮物资无数,这个坚固的新堡,终于建成了,它耸立在西北肃州,无言傲视关外关内。 宋献策终于收回了张大的嘴巴,敛了震撼,躬身一拜,说道:“恭喜主公,从此有了坚城堡垒,威慑一方,打下根基。” 李大眼哈哈大笑,亢声说道:“匠头辛苦了,建成如此坚城,你居功甚伟,本官就赏你白银百两,布帛一匹,米面一石,每月工银五两,另提升你为冠虏堡匠头之首,统领所有匠头。” 陶宗旺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说道:“大人如此厚赏,属下感激不尽,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效死!——” 李大眼扶起陶宗旺,说道:“匠头应受赏赐,只是本官囊中羞涩,待几日再把赏银送到府上,哈哈,哈哈。” 检验完新堡,吩咐陶宗旺接下来安排人,在冠虏堡与接番墩之间,从地下打通一条暗道,重点叮嘱,暗道通过红水河底时,要注意渗漏塌陷。 陶宗旺不在意李大眼为什么要暗道连到接番墩,只是拍着胸口保证,要是塌陷了,他不用李大眼惩处自己就填了陷坑。 李大眼连说不可,塌陷只是意外,费些工时罢了,哪能忍心责备匠头这种人才,此言一出,又让陶宗旺感激涕零,当即指天画地,发誓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匠师,待过些时日,新堡清理了垃圾,暗道建造好以后,你就放下这边的事情,重心转到火器铸造方面,本官要大力发展火铳,火炮,石炸炮。” 陶宗旺眼睛一亮,顿时狂喜,对他而言,建造墩堡,只是兼职,铸造火器,才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他最感兴趣的工作。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完成手中任务,到时,全力铸造火器。” 李大眼离开新堡,派人前去吩咐伤轻君,过几日,带几人把大哥大嫂一家人,还有醉娘,一起接到冠虏堡居住,毕竟,在劫了艾家的粮队以后,李大眼一直担心艾家报复自己。 伤轻君本姓‘商’,是被解救女子中的一员,鉴于被瓦剌鞑子害了清白,有家不能回,伤心之下,把原本的‘商’姓,该改成了伤心的伤。 这也是个奇女子,在一众被解救女子都忙着觊觎刘宗敏的时候,她则不屑一顾,每日缠着红娘子,苦练厮杀对战技艺,现在李大眼手下,武艺出挑的几个女子中,除了红娘子与阿依慕,就属她。 安排好以后,李大眼准备跟宋献策,继续回去讨论先拿哪个盗匪开刀最好的时候,忽然,阿依慕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喊道:“阿卡,快快救救我伯瓦吧!——” 第55章 机会,关外十三寨马匪内讧 阿依慕扑在李大眼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李大眼连忙抱紧,温声安抚。 这阿依慕身为畏兀儿人,关外异族,自小喝牛奶驼奶长大,久在关外驰骋,果然心胸庞大的很。 隔着厚厚的棉甲,都感受到了鼓胀,李大眼压住心中不合时宜的旖旎,问道:“阿依慕,告诉阿卡,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伯瓦怎么了?” 一个‘咱’字,尽显李大眼的无耻,这些日子,要不是红娘子这鬼婆娘疯狂的很,榨干了他,只怕早已开荒种田了。 阿依慕抬起头,湛蓝的眼睛布满泪水,说道:“阿卡,你可知那日我们劫的艾家粮队,本来就是与我们十三寨交易去的。” 李大眼一呆,说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以为艾家上次去关外的粮队,是与瓦剌交易呢,没想到是跟你们十三寨。” “可这劫粮与救你伯瓦,又有什么联系呢?” “正因为阿卡劫了艾家的粮队,山寨缺粮,其他几个旗号联系到艾家,艾家说是阿卡劫了粮食物资。” 阿依慕又接着说道:“他们其他旗号因为缺粮,所以联合一起,向我伯瓦的蜜字旗发难攻击。” “与我们关系交好的塔字旗与党字旗,则帮着我们蜜字旗,可他们足足十个旗号,我们只有三个旗号,所以寡不敌众,只能勉强暂时依托地形抗衡,只怕也挡不了几天了。” “他们几个旗号,恼怒我跟阿卡定亲,说是我们彼此勾结,合伙对付他们,想要独霸十三寨。” 阿依慕抽噎哭泣,哀声说道:“阿卡,我的伯瓦听说受了重伤,请你一定发兵救救伯瓦,救救我们。” 李大眼瞬间心思百转,回头看了宋献策一眼,只见他回应着点头,顿时心中有了决断,说道:“阿依慕,你是我的爱人,自从揭下了你的面纱那一刻起,你的伯瓦就是我的伯瓦,我们是一家人,我一定救出咱们伯瓦。” 阿依慕顿时感动不已,撅起嘴巴,狠狠的印在李大眼嘴巴上。 良久,阿依慕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宋献策在,于是脸红红的,说是回去披挂战甲,再来找阿卡。 李大眼舔了舔嘴巴,感觉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看向宋献策,说道:“宋先生,你觉得我该出兵么?” 宋献策呵呵一笑,反问道:“主公一直留着阿依慕主子,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说吧,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转头,仿佛看见了自己。 练兵场上,李大眼亲自提着鼓槌,站在半人高的牛皮鼓前,奋力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一通鼓披战甲。 二通鼓持刀枪。 三通鼓停,点将台前众将听令! 李大眼身穿崭新山字纹铁甲,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脚踏牛皮战靴,腰胯割鹿刀,手持梨花枪,威风凛凛站在点将台上。 左侧下手刘元芳,红娘子,陈汉升,张成,李过,阿依慕,依次罗列,各个披挂整齐,神情肃穆。 右侧下手宋献策,陶宗旺,唐隆,石氏,也都一脸严肃,站立不语。 李大眼目光从一众班底脸上扫过,再落到下面排列整齐的士兵身上,顿时感到豪情无限。 这就是我的将士们,战将七八,内政谋事四五,加上临时赶不回来的刘宗敏与李亨,台下三百军壮,就是我的所有班底。 只是,战将勉强够用,文臣谋士只有区区一人,陶宗旺,唐隆石氏三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后勤。 发展有些畸形了,该死的牛鼻子牛金星,自然说什么‘李家割鹿,闯王自成’,还不赶快死过来拜见主公,装什么他娘的赊刀人。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李大眼肃声说道:“我等将士大则保家卫国,小则护境安民,如今夜不收来报,关外十三寨马匪内讧,我等何不趁此机会,一举灭了马匪,屠了这跗骨恶疾,落得一路安宁?” “马匪凶残,人数众多,又远在关内,不知众儿郎,可敢与本官走上一遭?” 台下众将士齐呼:“敢,敢!——” 李大眼点头,众将士人人无惧,脸上全是兴奋,眼中更带着急切,士气可用。 要知道,李大眼这几日,早就颁布了冠虏堡的军功赏罚政令,堡内所有士兵,除了每人分得一份二十亩军屯屯田外,其他一应钱粮奖赏,全靠平日里的操练表现,与战阵厮杀缴获。 与平日里操练奖赏的肉食相比,战阵厮杀缴获可就丰厚的多。 规定,每战获胜,士兵可独享个人缴获,另外斩首擒获单算,每斩首擒获异族精甲一级,可赏银五十两,异族甲士一级,赏银三十两,普通异族一级,赏银十十两。 其他境内境外盗匪,土匪等,三人方抵异族一人,赏赐的银钱可以折算田地,粮食,布帛,茶盐等物资。 另外,冠虏堡缺口很多的底层军官,如伍长,甲副乃至甲长,全从战阵擒获优异者中选取。 这份军功奖赏规定出来,顿时引起冠虏堡所有人的哗然,不仅仅只是士兵。 丰厚程度上,算是与明军其他地方上差不多,但是,冠虏堡内,可没有军官贪墨军功,说是赏银三十两,那就是三十两,一钱一毫都不少。 这样一算,可就比其他地方,丰厚了许多倍,据刘宗敏所言,哪怕戚家军内,明发三十两,实际士兵到手的只有二十两,而其他卫所或者战营,明发三十两,能有五两到士兵手里,已经是上官清廉了。 所以,当这份规定一出,所有的堡内青壮,都纷纷要求参军,但是苦于钱粮不足,李大眼无奈只能择优录取。 所有被选中的,与已经是士兵的人,都庆幸不已,自己加入军队的早,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满满的压力。 毕竟,训练场外,一群干完活的青壮,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只要有人操练被判定不合格,就立马涌上前来,挣着吵着说,这次该轮到自己了。 就这样,在大明其他各处,人人躲避,逃籍的军户军士,在冠虏堡内,却与之相反,人人争着抢着当兵。 李大眼环视一周,下令道:“所有将士,各自回去安抚家人,准备妥当,咱们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剿匪!——” 第56章 出兵安排 冠虏堡军队外出剿匪的军令已经发了下去,军士们的士气也鼓舞的高涨,各自回去准备出征事宜,忙乱却不慌乱,李大眼见状,便带着一众心腹来到议事大厅,准备出兵事宜。 此次出兵,关系重大,一来是出兵关外,路途遥远,足足有二百余里,二来马匪人数众多,又多是凶悍之辈,冠虏堡士兵大多都是第一次出战,强弱高下立判,必然慎之又慎。 但关外十三寨的马匪,李大眼眼馋很久,众马匪人人皆是骑术精湛之辈,若能收服,只需让他们明白军规森严,就能成为一名合格且强悍的骑兵。 且十三寨马匪劫掠多年,积攒了大量的财富,这么大一块肥肉,想要一口吞下去,由不得李大眼不眼馋。 可即使再眼馋,李大眼也不会贸然出兵,一应情况消息,必须打探的清清楚楚,再布置安排妥当,万无一失才可出兵。 否则,哪怕有一丝疏漏,李大眼辛辛苦苦,耗费无数钱粮养的士兵,必会折损在关外。 此时,刘宗敏也收到命令,带着外出拉练的夜不收匆匆回来,李大眼连忙喊他过来议事。 当着一众人的面,李大眼先让阿依慕把十三寨马匪各自兵力详细介绍,他好与众人制定出兵方案。 阿依慕此时披挂整齐,肩头上站着一只鹞鹰,这个鹞鹰,就是她家族内训练出来,专门用作传递消息的。 李大眼看着鹞鹰,眼睛一亮,又从阿依慕嘴里问出,训练鹞鹰传递消息的技艺,他们家族世代相传,会的人很多。 单凭这点,李大眼觉得,此次出兵相助,便不亏,要知道,在古代行军打战,快捷的消息传递,可是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胜利。 阿依慕说道:“阿卡,关外十三寨,按照兵力人数的多少,从上到下,分别是伯瓦的蜜字旗,塔字旗,党字旗,白字旗,李字旗,安定旗,阿端旗,曲先旗,罕东旗,沙洲旗,赤斤旗,板升旗,秀字旗。” “其中,蜜,塔,党三字旗,各有两百人,白,李两字旗,也有一百五十人,其余八个字旗,各有一百人左右。” “关外十三寨,共计一千七百人,此次以白,李两字旗为首,纠集其他八个字旗,围攻我们三字旗,形势很危急,阿卡你快发兵救救伯瓦吧,寨里撑不了几天。” 李大眼眉头皱了皱,问道:“阿依慕,你说的安定,阿端,曲先,罕东等几个字旗,莫非是跟以前的关西八卫有关?” 阿依慕耐着性子,说道:“是的,阿卡,不单他们几个,我们蜜字旗也是,乃是当年的关西八卫后人流落至此,才成了马匪。” 李大眼点头,若有所思,然后又向刘宗敏问道:“二弟,你把关外十三寨的地势给大家细说一下?” 刘宗敏摊开一张标识地图,说道:“关外十三寨,在两山口堡的关墙段以北六十里处,哪里有两座山,西北走向的黑山,以及东北走向的马鬃山。” “两山之间,是峡谷平原草场,草场内有花城湖,花城湖乃是南北走向讨赖河汇聚而成。” “关外十三寨,就依次啸聚在黑山与马鬃山上,其中黑山上的,是蜜字旗,塔字旗,党字旗,马鬃山上,则分布其他十个字旗。” “所有的山寨,全都是依山而建,背靠悬崖,正面只有一条路出入,且进出道路上,陷坑,垛墙众多,易守难攻。” “从我们冠虏堡出发,一路向北,沿途经过据虏墩后,就进入了两山口堡的境内,那两山口堡,乃是百户所,辖下有六个烟墩小堡,分列在长城内线左右两侧。” “我们想要出兵关外,首先要保证两山口堡境内的通行顺畅,据我所知,那两山口堡的管队官汪卫,可是贪婪的很,我们想要从他地盘上过,必然要交上一大笔过路费。” 刘元芳怒声接道:“每次我与兄长外出查探消息,经过他的地盘,都要交上大笔过路费,这厮,异族每年越境寇边他胆小,不敢外出阻拦,只敢对我们境内的军民强势,窝里横的玩意。” 阿依慕奇怪的问道:“我感觉汪卫挺好的啊,以前我们每次从两山口堡长城段入内,他都不曾收过我们的过路费啊?” 李大眼呵呵一笑,止住了阿依慕的疑问,说道:“汪卫这厮且不管他,我自有方法应对。对了,咱们从冠虏堡向北出长城,沿途一百多里,有个夹皮沟土匪窝,正好顺带一起剿了它。” “一来练兵,让没见过血的士兵见见血,二来缴获的粮食,作为我们这次外出的口粮。” 宋献策赞道:“主公如此安排,很是妥当,刚好咱们堡内粮食不多,出兵远征,又可以避免了携带大批军粮的繁琐,就食于敌,轻装上阵,行军速度可以提升三成。” 李大眼点头,说道:“既然我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现在本官开始安排出兵事宜。......” 众人神情一肃,李大眼先对陈汉升安排道:“你速速前去鸳鸯寨堡,找谷大成要来征剿军令,并让他在我们外出剿匪的几天里,帮着看护一下咱们冠虏堡。” 陈汉升抱拳领命,匆匆而去。 接着,李大眼又说道:“刘宗敏,你带着夜不收,现在就出发,把夹皮沟的土匪窝点打探仔细,确定好攻击路线,等本官带兵赶到,将它们一一剿灭。” 刘宗敏也领命离去。 李大眼看着剩下众人,说道:“宋献策你带着石氏,把这次出兵需要的火药,铅子,骡车,伤药,纱布,烈酒等一应后勤所需,全部准备妥当,再准备两日的干粮,以防万一。”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明日三更出发,刘元芳一队天不收骑兵,与后勤辎重同时出发,沿途保护。” 刘元芳,宋献策,石氏领命,匆匆出去准备。 李大眼又对李过说道:“过儿,你这次就留在冠虏堡,带着二十长枪兵守家,顺便留意哥哥嫂子那边,防止艾家报复。” “同时,你需要再训练两百长枪兵出来,长枪兵的装备所需精铁,叔父自会想办法筹到,暂时先训练他们的队列军纪。” 李过面容沉穆,抱拳领命,顿感身上压力倍增,叔父把看家与练兵的重任交付给他,他绝不辜负叔父的重托。 李过留下看家,那么剩余的长枪兵,与刀盾手,李大眼自己一人独领,剩下的张成,红娘子,阿依慕则跟着大队一起出发。 第57章 属下吴汝义,拜见将军大人 十月初八。 五更初,东方未明。 冠虏堡外演武场内,所有的士兵全员到齐,各自身穿棉甲,外罩护胸甲,全都按照各自的队列站在下面,肃立无语。 李大眼看着下面两百余士兵,豪气顿生,延伸缓缓从每一个士兵脸上扫过,最后猛然大喝:“出发!——” 士兵闻言转身,排列整齐的向北出发,李大眼策马走在前面,身后是五十刀盾手,接着是张成带领的五十火铳手,陈汉升带领的八十长枪兵。 红娘子带着一队二十五个骑兵,在队伍右侧游弋,她身穿一袭铁甲,外罩红色大氅,分外的飒爽。 左侧游弋的则是古三带领的鸳鸯寨堡家丁骑士,昨夜,陈汉升归来,带回了谷大成签发的剿匪军令,以及给两山口堡管队官汪卫的信件。 谷三带话言道,汪卫见到信后,必不敢与李大眼为难,汪卫那厮,也是边军战营出身,曾是谷大成亲兄,驻卫嘉峪关所城游击将军谷可成的亲兵家丁出身。 谷大成是游击将军谷可成的亲弟弟,汪卫想必不敢不卖谷大成的面子。 同时,谷大成在答应照拂冠虏堡外,又让谷三带着所有的家丁骑士,前来帮忙剿匪。 李大眼对此,有些感动,虽然谷大成让谷三带家丁骑士前来帮忙,很大的可能乃是学习冠虏堡军队的配合与战阵之法,但李大眼本就没准备瞒着他,如今他此举,主动派兵参与剿匪,还含有遵守同盟约定的意思。 阿依慕早早放飞了鹞鹰,带回去消息,让伯瓦带着三个字旗,再坚持三四天,救兵就会到来。 李大眼领兵出发的时候,堡内所有的流民军户,都来送行,众人神情带着不舍,但更多的鼓励自家儿郎奋勇杀敌立功,好报答上官的活命之恩。 要是没有李大眼这个心善的上官,为他们建造墩堡遮身,为他们散尽家财筹粮果腹,他们此时,恐怕早已饿死路边了。 一众士兵全都没口子的答应着,李大眼的恩情,他们时刻谨记在心,表示为大人征战沙场,万死不悔。 李大眼很是感动,他以真心待人,他人也报答他真心,如此军民和谐,官民一体的景象,怎能不让他感动。 治下有这样的人民,何谈不能保家护境,何谈不能虎拒西北? 告别了众人,李大眼带兵出发,此时天寒地冻,路上没有行人,寒风不时的呼啸而过,让四周的旷野更见萧索。 一路向北行军,士兵们都是安静的走着,除了脚步,没人发出其他声响,队伍行进井然有序。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冠虏堡的士兵,至少在行军途中,队列保持一致,放眼看去,如同一条直线,让人惊叹,精兵无异。 一路上,昨夜就出发的刘宗敏的夜不收,每隔十里就有一骑夜不收回来传递消息,并为大军引路。 等行进了三十里的时候,宋献策,刘元芳,石氏三人,带着辎重口粮,伤药帐篷等,已经等候在此。 汇合他们,李大眼命令停止前进,原地吃喝休息半个时辰,补充一下体力。 这时,又有夜不收回来报告,前面十里处,就是土匪窝所在,夹皮沟了。 随着夜不收前来的,还有一人,名叫吴汝义,此人原本乃是红水乡堡临近,西北金塔寺堡守军,只因不满上官克扣军饷,一怒之下杀官遁逃,来到这夹皮沟占山为匪。 他以前也是金塔寺堡夜不收,与刘宗敏刘元芳相熟,此次冠虏堡准备剿灭夹皮沟土匪,刘宗敏便找上了他,让他当做内应。 此人随杀官遁逃,落草为匪,但良知未灭,见夹皮沟一众土匪,打劫商贾,害人性命,还屡有屠村灭寨,为瓦剌寇边引路的恶行,心中不满至极,要不是身单力孤,只怕早已杀了一众土匪。 此次正好刘宗敏联系他,两人一拍即合,决议由他做内应,从夹皮沟隐秘小路上去,杀土匪一个措手不及。 李大眼看着此人,只见吴汝义三十岁左右,身高八尺,面如重枣,下巴上胡须呈黄色,威风凛凛,雄壮威武。 一问得知,这吴汝义祖上乃是党项人内迁后与汉家男儿混血,难怪有如此相貌,人称‘黄须儿’。 再看他背后插着六把飞枪,腰间左右跨着两把阔口弯刀,下肢粗壮,双臂有力,必然精通步战,又观他站在李大眼面前,不卑不亢,气势很是沉稳有度。 李大眼心喜得遇良将,心中响起‘天下英才竟入吾彀中’的豪言,顿时激动说道:“李某一见义士,便生出了相逢恨晚的感觉,此次义士又主动做大军内应,相助剿匪,真是义举!” 吴汝义抱拳一礼,说道:“将军谬赞,吴某惭愧,往日见那土匪祸害乡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只是苦于势单力薄,只能隐忍至今。 恰逢将军前来剿匪,吴某岂能再容他等猖獗在世?” 李大眼赞道:“义士往日边军杀官遁逃之事,本官已然知晓,我且问你,如若本官赦你前罪,义士可愿留在军中?” 吴汝义大喜,说道:“吴某遁逃土匪,羞煞先人,每每午夜醒来,都备受折磨,后悔不已,如今承蒙将军不弃,愿收留吴某,岂有不愿之理?” “将军在上,请受吴某一拜,从此持刀先驱,必为将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还!” 李大眼狂喜,急忙扶起吴汝义,仰天哈哈大笑,出师未遇匪,先收一良将! 众人吃喝完毕,继续前行十里,终于到了夹皮沟。 刘宗敏早已等候在此,他的身边,绑了几个土匪喽罗,见李大眼询问,刘宗敏说道:“回禀大人,这几人,乃是夹皮沟土匪派出来巡逻的喽罗,属下绑了他们,免得大军走漏了风声。” 李大眼点头赞许,说道:“二弟,你做的很对。...另外,你我结拜,无需喊我‘大人’,‘上官’之类。” 刘宗敏面色一整,然后说道:“大人,你我结拜乃是私下里的情谊,怎能以私下的情谊,罔顾了军中的规定。 此举万万不可,须知军中当以军法为准,要是大家都喊着‘兄长’,‘兄弟’之类,那大人在众将面前,何来的威严? 属下早已告知刘元芳等一众人,在军中或堡内议事,必须以军规法纪尊称大人,如此方可上有威严,下有恭敬!” 李大眼感动,默然无语,对刘宗敏,打心眼里喜欢,微末时得此人相助,乃是邀天之幸。 李大眼喊来众人,刘宗敏摊开地图,然后介绍说道:“前面一里外就是夹皮沟,土匪祸天星就盘踞于此。” “祸天星手下有喽罗一百八十余人,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因为祸天星生性吝啬,疑心重,不给众喽罗吃饱,更不舍得给喽罗护甲穿戴,所以喽罗们战斗力不强,如若平原对阵,我冠虏堡长枪兵,可三通鼓尽灭之。” “不过,因为夹皮沟地势险要,山寨出入道路,勉强仅容一人一车通过,所以夹皮沟也因此而来。” 刘元芳抚掌大笑,说道:“夹皮夹皮,谁要通过,就要夹掉一层皮。” 刘宗敏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嫌他没有规矩,胡乱接话,把刘元芳吓得脑袋一缩,躲在谷三身后。 刚收服的吴汝义接道:“大人,属下知道有一条小路,可通后山,属下带着大家从后山进入大寨,必然杀祸天星个措手不及。” 一句‘大人’,一句‘属下’,刘宗敏看了吴汝义一眼,目光惊奇中带着赞许,如此人才,早该归大人所用。 吴汝义抱拳罗圈一礼,然后说道:“大人,与众位兄弟,我先回山寨,今日恰逢吴某把守后山小路,到正午时分,山寨土匪用饭之时,烟号发出,便可攻入山寨。” 李大眼含笑应允,说道:“吴汝义你且前去,本官等你烟号!” 第58章 攻入山寨 大军原地等待,李大眼吩咐下去,让刘宗敏把所有的夜不收散开在夹皮沟四周,封死所有的隐秘小道。 刘宗敏训练的夜不收,严格按照戚家军的标准训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技能,不单单表现在侦查上面,单打独斗,更是远超一般士兵。 接着,他开始安排:“刘元芳与红娘子,你两人各带一队骑兵,在方圆五里内巡弋,但凡见到任何行人军士,全都将之扣押,防止其他土匪前来救援夹皮沟。” 刘元芳红娘子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必然阻断一切前来增援的土匪。” 两人领命前去,李大眼又吩咐陈汉升带着八十长枪兵,等烟号一响,在夹皮沟正面发动佯攻,吸引土匪的注意力。 长枪兵惯于结阵对敌,不善于狭窄地势内厮杀,所以李大眼不准备待长枪兵从小路攻入山寨,他只准备带上刀盾手与火铳手。 又让谷三带着鸳鸯寨堡的家丁骑兵,在长枪兵军阵侧策应,防止土匪从大门处逃窜。 长枪兵结成战阵无敌,但是也限制了它的移动速度,留下谷三的家丁骑兵,正好与之互补。 见到谷三一脸兴奋的领命前去找陈汉升,李大眼不由的发出感叹,大明边军的这种家丁制度,乃是克扣其他军士军饷,养少人而废多人,实在不可取。 这也造成了其他众多士兵,装备简陋,士气低迷,形不成太大战斗力,在战场上不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各个将官的拖累。 一旦遇到大队敌人,少数精锐的家丁寡不敌众,其他士兵又不堪使用,只有落败一途。 所以这也是明末各将官的一致硬伤,他们无论是面度大批异族,还是无数的流寇队伍,都只能冲杀一阵,最后必然溃败。 终归于一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将官们手里没有钱粮养更多的士兵。 安排妥当后,李大眼就带着五十刀盾手与五十火铳手,悄悄来到吴汝义所说的隐秘小道,然后静静的等待着。 这个小路,藏在夹皮沟后面的荒草地内,被大半人高的枯草遮掩的严严实实,要不是有熟悉的人指点,这小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午时到了,李大眼看着前面天空,果然,吴汝义的烟号响了起来。 李大眼留下梨花枪,只带着割鹿刀,带着弓箭,一挥手,便带着一众士兵冲了上去。 小路隐秘,但是不是很崎岖,一众人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来到山寨后面。 只见吴汝义已经打开了一道角门,角门两侧,三个喽罗已经身死,躺在地上,身下流出大片鲜血。 吴汝义对李大眼说道:“大人,属下杀了随性看守的喽罗,现在山寨内其他土匪都在前面吃饭,没人发觉,属下这就前面领路,带大人杀进去!——” 李大眼没有过多寒暄,因为他隐隐听到了喊杀声,想必是陈汉升见到信号,已经开始佯攻了,于是冷酷低喝:“兄弟们,杀进去!——” 众人从后门而入,这一带一个哨兵都没有,想必吃饭的吃饭,又被正门佯攻的官军吸引走了。 李大眼跟着吴汝义后面,带人直扑山寨中心大厅,这里是土匪的核心,诨号祸天星的土匪头子,就住在这里。 刚接近山寨大厅,就听见里面传出男人的狂笑与女子惊恐的尖叫,更有喝酒划拳的声音传出。 李大眼脸上阴沉一片,这厮祸天星,果然该死,劫掠行人与山下百姓,抢来女子供他凌虐,如此天怒人怨之举,竟在煌煌大明境内发生。 那辖管一境的两山口堡汪卫,难道是死的不成,说是不了解绝不可能,他与这祸天星,肯定有所勾连,这等官吏真是该杀。 山寨大厅门口,左右各有一个守卫,李大眼神兵天降,守卫们见官军突然出现,全都呆愣当场。 李大眼拿出弓箭,飞快的弯弓搭箭,嗖的一声,重矢带着呼啸,穿透一个守卫的咽喉。 另一个守卫,也被直扑过去的吴汝义,两把阔口弯刀劈成三段,李大眼见他骁勇,不禁大赞。 两个守卫致死没有发出声响,等李大眼众人冲入大厅内,见到眼前场景,顿时目眦欲裂。 二十几个女子,全都被扒光了衣服,或站或躺,每人身边,都围着几个土匪。 那些女子们,都是挣扎哭泣,哀求不已,她们的挣扎哀求声,不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引起了土匪更大的兴趣疯狂。 土匪们变态的狂笑,大手使劲的抓揉捏揪,在受难女子身体上,留下一片片青紫,一道道抓痕。 更有甚者,拿起桌子上的短棒火烛等物,一边狂笑,一边折磨摧残着身下的女子。 大厅最上面,一个独耳狰狞大汉,光着上身,横抱起一个姿容上等的女子,嘴里发出残忍的怪笑,把一个折断的椅子腿,带着木刺,塞进女子体内。 那女子,秀气的脸上陡然涨红,嘴巴大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白皙的身体一拱而起,又重重落下,然后脑袋一歪死去,瞪大眼睛无语问天,身下血流成河。 李大眼钢牙咬碎,攥紧手里割鹿刀,暴喝一声:“杀光这些土匪畜生,一个不留!——” 李大眼一刀横扫,把一个土匪枭首,再刀锋一转竖劈,又把一个土匪劈成两半。 土匪震惊慌乱,不知这些官军合适摸了上来,他们还在疑问,山寨正门的攻击,不是都在做那徒劳之举么,这些人怎么上来的? 再看身旁的同伴,一个没了脑袋,一个被劈成两半,鲜血,肠肚流了一地,腥臭味直冲脑门,顿时警觉,原来真的是官军上来了。 他们喊叫,疯狂逃窜,光着身子,如褪光了毛的鸡仔,在官兵的砍杀下,显得那么弱小,可怜,无助。 李大眼手下的官兵们,原本就是来自流民,每个人都经历过跋涉路上土匪的折磨,更有人家内女眷被土匪糟蹋过,此时见到往日种种重现,不需李大眼发话,全都血灌瞳仁,恨不得斩尽杀绝了土匪。 刀刀不留手,一刀竖劈,一大横斩,或用带着尖刺的圆盾撞击,每个刀盾手都在狠辣的砍杀,没人留手。 大人说了,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张成带着的火铳手,此时全在大厅门口,不是他们畏惧不前,而是身为后队,失了先机,抢不进去,又加上火铳射击,在室内怕射出的铅子跳转,误伤了自己人,只能眼馋的看着刀盾手兄弟们砍杀的过瘾。 但干等着看着眼馋也不是办法,咱们是来杀土匪的,不能刀盾手兄弟在厮杀,我们干看着。 张成一挥手,大吼道:“兄弟们,随我前去外面杀匪!——” 上首端坐的土匪头子祸天星,见到官军砍杀过来,面色大变,惊怒交加:“莫不是两山口堡的兄弟?我祸天星一向恭谨,不曾少了你们上官的供奉,今日为何突然袭杀?” 第59章 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祸天星的惊怒喊叫,顿时验证了李大眼的猜测,闻言后更是心中憋了一团火,这就是大明的官吏,官匪勾结,祸害乡里,该杀该剐。 李大眼怒吼一声,飞身直扑祸天星,大喝道:“我乃明军冠虏堡李大眼,今日专门来杀你的,不是汪卫那厮,他不配是明军。” 割鹿刀五尺二寸,重三十二斤,刀口宽二指,刀背一指宽,刀身直,刀尖锐,最适合直劈砍杀。 只见割鹿刀尝过鲜血以后,陡然发出嗡嗡鸣叫,一股股寒气从暗哑刀身上散发,直劈下去,刀式未到,寒气已然先至,冻煞刀下之人。 吴汝义紧随李大眼身后,双手连连挥动,背后的飞枪呼啸射出,每一个飞枪飞出,都穿透一个土匪的咽喉。 六把飞枪用完,吴汝义暴喝一声,双手阔口弯刀舞成了两团白光,将一个个土匪罩在刀下。 喊叫声,求饶声,骨头碎裂声,鲜血滋滋的飚射声,都在弯刀挥动下,不绝于耳。 再看五十刀盾手,他们清空了身旁的土匪以后,按照平日里的训练,自发的结成了一个圆阵。 圆阵不停的扩展旋转,把一个个土匪圈进阵内,随之直刀砍下,一声声惨叫过后,圆阵继续前行,身后则是断肢横飞,头颅滚动。 祸天星不愧是土匪头子,手里有两把刷子,在几乎被割鹿刀寒气冻僵的情况下,险之又险的避开脑袋。 可是他仅仅避开了脑袋,左手一条胳膊,连同肩膀,被割鹿刀一并斩下。 他放声惨叫,脸上全是惊恐,全是绝望,这个冠虏堡来的军官,下手没有一点留情,就是奔着要自己性命来的。 他惊恐绝望,知道再无侥幸,于是嘶吼一声,右手提起鱼尾斧,疯狂的向李大眼砍去。 李大眼抹掉脸上溅来的鲜血,深深吸了一口血腥味十足的空气,胸中热血沸腾起来。 他见祸天星一斧头看来,顿时兴奋的大喊:“来得好,还算是条汉子!——” 没有闪躲,没有横档,李大眼眼中带着兴奋,双手握住割鹿刀长长的刀柄,一刀直劈下去! 割鹿刀不愧是神兵,铛的一声轻响,毫不费力的砍断了祸天星的鱼尾斧,接着余势不衰,刀口继续劈下。 祸天星手中一空,兵器鱼尾斧断成两半,再见对方宝刀继续劈下来,顿时亡魂大冒,惊恐喊道:“别杀我,我投降!——” 李大眼不为所动,又是一股劲力传到割鹿刀上,只听咔的一声颅骨断裂声响,然后嗤嗤声中,祸天星被从头顶到裆下,劈成两半。 然后一口浓痰吐在祸天星两半的尸体上,李大眼说道:“你这种畜生,老子不接受投降!——” 李大眼踩着祸天星尸体,转身看向大厅内众刀盾手,只见他们结成圆阵,彼此帮护,用圆盾把一个个土匪先勾圈进阵内,然后再斩杀。 人人都脸上带着无惧,兴奋,没有太多初次上战场厮杀的青涩,出刀干净利索,刀刀不离敌人要害,兼之棉甲外面又套着护心铁甲,只攻不守,杀起来效率极高。 李大眼就这样看着,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眼睁睁的看着有几个刀盾手,因为慌乱了手脚,被濒死土匪最后一击,砍断双腿。 不是李大眼心狠冷血,只是他知道,作为上官,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这些新兵,只有独自经历厮杀,活下来才能会成为合格的精锐。 些许土匪而已,又是占了突袭的便利,一身棉甲护心铁甲,如此优势,要是还被光着身子的土匪重伤杀死,那只怪你自己技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如果连区区土匪都拿不下,那稍后出关对战更强悍的马匪,岂不是白白去送人头! 吴汝义猜对了李大眼的意图,也停住了两把弯刀,退后站在大厅门口,堵住了土匪们外逃的道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厅的土匪全被杀死,没有人接受投降,因为大人说了,全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要是觉得残忍,可以看看惊恐,抱在一团的劫后女子,她们哀泣着,身上遍布的青紫,无不在诉说这些日子里的苦难。 浓重的血腥味,红的黄的绿的内脏,流了一地,黏糊糊的肠子拖在地上,脚步踩过,发出轻微的破裂声。 李大眼不为所动,看着经历了厮杀后,开始平复激动气血的刀盾手们,他们的脸上,是战后的后怕与不忍。 李大眼厉声喝道:“你们厮杀时表现的很好,但是厮杀后脸上为何出现后怕与不忍,还有人要呕吐?” “你们是在为土匪不忍,觉得自己残忍?还是觉得土匪厉害,自己活下来的侥幸?” “我告诉你们,这伙土匪屠了好几个村寨,每个人手里都站满了无辜乡民的鲜血,再看看那边劫掠,供他们淫辱的女子,你们还觉得自己残忍么?” “苦练技艺,战阵厮杀,他们死你们活,不是土匪厉害,而是你们比他们砍得快,砍得准。刀砍得慢的,心有不忍的同伴,都已经死了,就躺在你们的身边,你们看看,战场有没有侥幸?” 还在脸上带着不忍,后怕犯呕吐的刀盾手们,听过李大眼的当头棒喝后,全都惭愧的低下头。 他们学着李大眼的样子,深深的把混合血腥味的空气,吸进心肺中,然后细细品味着修罗场,神情渐渐变得坚定,冷肃。 是啊,上了战场,没有侥幸,无需害怕,只有杀死敌人,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只有胜利者,才能享受这血腥修罗场。 他们齐声高呼:“属下惭愧,下次必然不会如此,请上官放心!——” 五十刀盾手,身上手脚完好的,最多轻伤者,一共四十六人,剩下四人,一人身死,三人断腿。 李大眼心疼的几乎要晕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每日里面饼米饭加肉汤肥肉,又给他们配上棉甲,护心铁甲,包铁圆盾,精炼直刀,就这样还能被光着身子,拿着简陋武器的土匪杀死,真是活该。 当然,也有表现好的,天生就是厮杀汉的人,李大眼留意到,一个年级十七八岁的青年,他隐约记得,此人名叫张鼐,训练中都是上等技艺,此战更是一人斩杀五个土匪,并率先带领其他人结阵杀敌,表现的很是不凡。 李大眼对着张鼐点头赞许,吩咐道:“张鼐,你此次对战,表现优异,战后本官重赏。...本官先令你为甲长,掌管一队十人,你带人打扫战场,包扎重伤的兄弟,然后将他们与土匪劫掠的女子,一并送到山寨下,交由宋献策安置。” 张鼐脸上带着狂喜,感受着周围同伴们羡慕的眼光,大声回答:“属下领命!——” 李大眼一挥手,说道:“土匪大势已去,剩下的人,随我一同再厮杀个来回!——” 第60章 土匪窝内财富多 张成举起火铳,他带领的火铳手也跟着举起火铳,五十火铳手,十个鸟铳手分列两旁,瞄准远处的土匪。 剩余三眼铳手,分列成四排,第一排半蹲,第二排站立,第三排第四排等候。 所有的火铳手,全都点燃了火绳,并将火绳放在火铳火门内,然后撕开定装火药,准备好铅子。 张成大喊:“装火药,塞铅子,射击!——” 啪啪,啪啪。 火铳上腾起黑烟,一个个铅子,呼啸的射出去,击中四散慌乱的土匪身上。 土匪们胸前,背后,腾起一道道血雾,惨叫半声,纷纷倒地死去。 铅子射中人的身体后,会形成一个绽裂伤口,拳头大小,三眼铳二十步可以破甲,鸟铳四十步可以破甲。 土匪们哪里有铁甲,最多简陋的皮甲,远在六十步外,就已经被铅子打穿。 前面两排火铳手起身后退,后面两排火铳手向前,再次重复刚才的指令,他们沉稳坚定,手脚不乱,动作快速,点火绳,装火药,塞铅子,一气呵成,差不多一分半钟时间。 然后两排齐射,黑烟过后,一个个土匪倒地身死,就这样一轮接着一轮,直到视线里,所有的土匪没有站着的为止。 张成细细观察了,每轮四排火铳,射击四十次,差不多杀死十几个土匪,由于土匪是在不停移动,能有这等战果,已经很好了。 十个鸟铳手由于都是经过挑选过的,眼力惊人,沉着冷静之辈,所以他们的射术要比三眼铳手高上一筹,在张成发出自由射击指令后,几乎每人每次都有射杀。 等李大眼带着刀盾手杀出以后,就看到满地的土匪尸体,见张成与一众火铳手满脸的骄傲,不由的赞叹道:“不错,你们很好,没有辜负本官的信任。” 张成马屁属性再次爆发,带头高呼道:“都是大人平日里教导的好,我等才能取得这样的战果。” 李大眼笑骂了一句,懒得理他马屁之语,对他说道:“别他娘的光顾着拍马屁,还不带人快去山寨大门处,把残余土匪绞杀干净。” 张成领命,正要前去,忽然前面欢呼震天,只见一队队长枪兵,在独臂刀客陈汉升的带领下,攻破山寨大门,从前面绞杀过来。 正面有自己人,张成无奈只能再次喝止了火铳手的发射,吴汝义则趁势一挥手,刀盾手随着他冲杀过去。 前有长枪兵,枪尖如林,后有刀盾手,圆阵裹挟绞杀,两方夹击,处于中间的残余土匪,纷纷哀嚎着,惨叫求饶。 李大眼不为所动,不是他冷酷心狠,而是这些土匪,没一个是好东西,山寨大厅,或惨死或凌辱的女子,无不控诉他们的罪行。 一时间,枪尖穿刺胸膛的嗤嗤声,直刀砍断骨头的咔咔声,混合着临死前的惨叫,被寒风送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谷三等家丁骑士,此时舍了战马,步行跟在长枪兵的后面,他们瞪大了眼睛,震恐的看着这一幕。 仿佛置身修罗场内,声声响动,无论惨叫还是骨头破碎声,都宣告着,他们就在修罗场。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切,李大眼麾下的士兵们,各个如恶魔修罗,刀落枪刺,收割着一条条的人命。 无论长枪兵还是刀盾手,出手狠辣,刀刀直击要害,身上披了铁甲,对方的砍杀,只要不是脑袋咽喉要害,没有人抵挡,哪怕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将对方捅个血窟窿。 如此悍勇,不畏死之辈,就是李大眼麾下的士兵?这般表现,只怕边军中,最精锐敢死的战营,也不过如此。 而这些悍勇之辈,仅仅是冠虏堡内,普通的一员士卒,还只是训练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如此悍勇之辈,要是在任何一个边军战营中,都是上官渴求之辈,要是在卫所守军中,至少也是个甲长之流。 这里,足足一百多个甲长,天啊,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再看他们,结阵时鼓进锣停,行进时队形不乱,绞杀时狠辣无比,枪聚成林,刀砍如山。 谷三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为什么谷大成要让自己前来帮扶剿匪,可笑的帮扶,他们现在,身上半点血迹未沾,手里刀枪下无一条性命。 只怕管队大人的意思,帮扶是假,学习观摩对面的军阵,斗杀才是目的。 深吸一口气,忍着内心犯呕的感觉,谷三看着眼前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里,他准备回去,如实向大人诉说一切。 鸳鸯寨堡,需要编练新军了,要像李大眼学习,要像冠虏堡士兵学习,不求能训练出不畏死的敢战勇士,只求能有对方一半就行。 片刻,夹皮沟的土匪被全部绞杀干净,李大眼吩咐众人打扫战场,救护伤员,自己一行人则在吴汝义的带领下,去往山寨宝库。 吴汝义对山寨内的情形了如指掌,他带着李大眼一路穿行,很快就来到一个地下房间面前,此处房门乃是精铁铸造。 李大眼喝令撞开门,当先走了进去,随即一呆,只见里面一个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内里堆满了黄金白银,珠玉丝帛。 吴汝义又说,这个房间不远处,则有一个仓库,仓库内堆放的全都是粮食,烈酒,铁甲,茶盐酱醋等物资。 这祸天星为人吝啬至极,众多的粮食与铁甲等,全都自己暗中藏起来,哪怕沤烂,也不舍得给一众土匪装备上。 要不然,此次剿匪,如果土匪们都穿戴护甲,吃饱喝足养的膘肥体壮,李大眼他们,绝不会胜利的这么干脆,却又损伤极少。 随后众人在房内私下查看,张成狗腿一样的把一个个箱子打开,然后把黄金白银,珠宝玉石,都捧给李大眼查看,像是邀功的二哈一样。 略一估计,这房间里的财货,折合成白银,约有七千多两,再按照吴汝义的说法,那边仓库里还有八百多石的粮食,以及十余石的茶盐酱醋,数千斤成坛美酒,八副铁甲,三十几副皮甲。 李大眼惊叹,区区一个土匪山寨便有如此丰厚的钱粮积蓄,怪不得历史上的流寇,哪怕闯王李自成,都不愿以建设,只愿劫掠,原来,劫掠比辛苦种田来的快速。 看着此次的缴获,李大眼心情大好,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为钱粮发愁,连赏赐给陶宗旺的银钱都他娘的打了欠条,这下好了,有了这些钱粮,最少又能维持一个月的开销了。 同时,果然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清剿土匪,抢夺钱粮,壮大自身,是一条快速发展,积累实力的捷径。 看来以后,要快快的剿匪,多多剿匪,就只怕红水乡堡境内的土匪不够多。 此时,刘宗敏刘元芳,红娘子阿依慕,宋献策等人,也都上了山寨,闻讯赶来。 刘宗敏只是略微一扫眼前的财货,便收回了目光,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在外游弋封锁,夹皮沟内土匪无一逃脱,全部斩杀。” 李大眼点头,对刘宗敏的表现很是满意,心中暗道,此人不被财货迷眼,首重军务,行事稳重周密,在一众兄弟中,最有大将之风,让他带领区区十个夜不收,大材小用了。 等此次过后,让他统管所有的长枪兵与刀盾手,这样自己也能分开神来,掌控大局。 刘元芳哈哈大笑,合身扑在黄金白银上,双手抓起一把珠串,扬了起来,大叫道:“好多金银,我们发财了!——” 刘宗敏一脚把自家不成器的兄弟踹开,李大眼不以为意,刘元芳本性如此,大战过后,肆意一回,也不算坏事。 红娘子与阿依慕身为女子,最喜珠玉宝石,见到如此绚烂纷多的珠玉在前,眼中早就饥渴难耐。 张成狗腿属性再次爆发,挑选了一串沁血红玉打磨的珠子,以及一串奶白海珠,递给李大眼。 李大眼笑骂一句,说道:“你这厮,已经堂堂如总旗军官,还是这么专爱谄媚上官,不过嘛,哥哥我喜欢,哈哈。——” 众人竟皆大笑,李大眼将沁血红玉串挂在红娘子脖子上,又把奶白海珠挂在阿依慕脖子上,退后一步,细细端详,美人珠玉,相得益彰。 第61章 官匪勾结 山寨上,所有死去的土匪,全都被冠虏堡士兵砍掉脑袋,随手挂在腰间,他们自己知道,谁杀了哪个土匪,不会搞错抢了别人的首级。 谷三等一众家丁,看着冠虏堡士兵,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把土匪的脑袋砍下,挂在自己腰间,血淋淋的还滴着血,只要有斩获的士兵,每人皆如此,不由的再次打了个寒颤。 果然是修罗场出来的恶鬼修罗,他们手上宝刀滴血,腰间挂着头颅也在滴血,恐惧的气氛中,却又欢笑喧闹,是那么的诡异与和谐。 地上无头尸,腰间头颅悬,宝刀血未干,修罗笑焉焉! 谷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杀人,他也杀过,但是杀人杀的如此兴高采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同时心中暗自侥幸,自家族兄与冠虏堡乃是同盟,反之要是敌对,也许自己的脑袋,也会跟土匪一样,成了冠虏堡士兵腰间的装饰。 冠虏堡的士兵,把首级收割完毕后,再把土匪身上无论衣服武器,还是钱财摸干净,最后摞成一团,放火烧了起来。 那边,石氏带着一众辎重兵,把所有缴获的钱粮,布帛,美酒,皮甲武器,茶盐酱醋等,全都放在骡车上。 这些辎重兵,足足上百人,各个都是精壮的汉子,他们乃是士兵考核筛选后,限于名额不够留待备选的,目前只能委屈的当个辎重兵。 他们此时也都神情喜悦,此次大人缴获钱粮无算,兵器皮甲许多,想必,回去以后,必定可以再次扩军,听说李过大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招兵事宜。 他们这些辎重兵,到时候就能成为战兵了,谢天谢地,不对,感谢土匪。 宋献策抹了一把汗水,饶是这么冷的天,他忙个不停的统计各种钱粮物资,可累得够呛。 等主公从关外回来,一定要建议主公,多招些文吏,这要每次胜仗,光统计缴获,就要累死个人。不过还好,总算统计好了。 宋献策喘口气,对着李大眼汇报道:“回禀主公,此次我们共斩获首级一百八十五,解救被掳女子三十二人,缴获大刀,长枪,木盾等武器,共有二百余把。” “缴获粮食八百六十石,金银铜钱折合白银共计七千五百两,珠宝玉石一时间难以估算价值,不过足有半斗。” “茶盐酱醋共有十一石,全身铁甲八具,半身皮甲三十五具,金盔酒三千五百斤。” “缴获下等战马十一匹,骡子四十头,猪羊一百只,鸡鸭鹅无算,缴获丝绸十匹,棉布二十匹,棉花二百斤。” “另外,属下在祸天星的身上,还找到了他们往来的书信,上面记载了他们勾结一起,祸害乡里,劫掠行商的罪行。” 李大眼接过宋献策递来的一摞书信,粗粗浏览一遍,顿时大怒,啪的一声,面前的桌子都被拍断。 “如此恶官,不杀不足以解心头之恨,他可是大明保护一境的父母官啊,不但不抵抗异族,还勾结土匪屠村灭宅,凌辱女子,简直是畜生一个!” 谷三在旁,也陡然大惊,又感到脸上无光,那汪卫乃是族兄的亲信,游击将军的亲兵家丁出身,与他当年一同出自谷家,两人相熟至极。 没想到几年不见,外放为官的汪卫,就变成了如此恶魔,要是被大兄谷可成知道,只怕要气的吐血。 此时,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终于缓过神来,她们听闻汪卫名字,顿时哀哭不已,纷纷说道:“求大人救救我的妹妹(姐姐)。......” 李大眼闻言一愣,连忙问道:“你等为何求我救你们的亲人,莫非......” 一个女子止住眼泪,说道:“大人不知,我等原本是西边常家沟,许家庄等村寨人,被祸天星屠了村子,男的老的幼的,丑的都已经被杀光,只剩下我们这些年轻的女子,被他劫掠在此,每日淫乐。 我们一行女子,共有六十多人,其中姿容最好的二十人,则被祸天星送给了那狗官汪卫,而我们四十八个姐妹,则被留在这里,供土匪们凌辱。” 女子哭哭啼啼的说完后,众人全都怒火冲天,恨不得把祸天星等一众土匪,再杀死一遍。 可惜祸天星已死,但背后主事之人汪卫还活着,刘元芳大叫:“大人,你让我杀了那狗官去吧!——” 红娘子也附和,眼珠通红的表示要一道前去,她现在最见不得被劫掠凌辱的女子。 刘宗敏瞪了刘元芳一眼,喝骂说道:“大人心中有数,该让你去时就去,不让你去时不去,你这般叫嚷,莫非逼大人不成? 你这无脑子的夯货,那汪卫乃是百户管队官,官居正六品,岂能轻易斩杀,大人杀之,必会惹上人命官司。......” 刘宗敏最是清醒,他此言一出,刘元芳顿时闭上了嘴巴,连红娘子也一脸愧疚不已。 宋献策看着刘宗敏,点头赞叹不已,主公手下,大将之首,当为刘宗敏。 李大眼默然无语,半晌,眼神从跪在地上,神情凄凉的一众女子身上扫过,缓缓说道:“刘宗敏乃是老成之言,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我不要招惹麻烦,杀死汪卫简单,可汪卫背后肯定有一干利益同盟,必会在以后给我诸多诘难。 我可能会惹上人命官司,也可能会得罪游击将军,让他感到面上无光。 但是,你们看看,留在土匪山寨里的四十八个女子,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三十二人,十六条鲜活的生命,就赤身裸体的躺在哪里,浑身被凌辱的不忍目睹。 剩下的这些,只怕也落了一身恶疾,以后活着也是病痛缠身,而比她们更惨的,是被汪卫挑走的那些,更年幼更漂亮的,她们的妹妹。 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得到,这些幼龄少女,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她们会被汪卫凌辱摧残而死,或者被汪卫送给身后的利益同盟者,折磨欺凌。 一声声哀嚎,一声声惨叫,这些都仿佛响在我的耳边,我李大眼能有今日,一来靠着众兄弟们抬爱拥戴,而来靠的乃是一颗热血的心。 此心,热血不停,此心,良知仍在,此心,为的就是保护善良,苦弱的人,而时刻跳动! 如果我今天因为担心后续麻烦放过了汪卫,那我与其他官吏,有何区别?” “手里的刀不能杀恶人,胸中的心不能热血跳动,那我李大眼,以后岂不会慢慢变成,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赃官,恶官,狗官?” “这样的我,也许会成为高官大将,可这样的我,你们会喜欢么?” “人有可为可不为,官有可杀可不杀,我李大眼一介匹夫,必有可为有可不为,当以手中三尺刀,杀那可杀之官,为这污浊世道,杀出一个明朗天空!” 刘宗敏看着李大眼,静静的看着,突然,猛的爆发出一阵大笑,只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说道:“李大眼,你让我刘宗敏佩服,你没有像戚大帅的后人,戚金一样与他们同流合污。” “李大眼,以前我当你是兄弟,当你是上官,但从现在起,我当你是主公。” 最重军中尊卑的刘宗敏,此时嘴里直呼‘李大眼’,神情更是癫狂,众人纷纷诧异,只有刘元芳想到以往戚家军种种,心有戚戚然。 忽然,刘宗敏抱拳,退后三步,撩开战甲衣裙,解手刀划开手腕,下跪顿首,肃穆的说道:“刘宗敏,拜见主公!——” 第62章 家臣,李家 从属下到主公,不仅仅是称呼的改变,而是命运的改变,属下可以抛弃上官,但不可以抛弃主公。 解手刀划开手腕,伤口鲜血渗出,这是古礼,代表着臣属主公之间,从此血脉一体,命运相连。 刘元芳哈哈大笑,说道:“兄长融命与主公,怎能落下小弟?” 他也掏出解手刀,狠狠在手腕上一划,宋献策眼含热泪,喃喃说道:“古礼重现,神鬼明鉴,神鬼明鉴,古礼重现,哈哈,我宋献策堂堂策士,循礼还不如粗鲁军汉。” 他借来刘元芳解手刀,撩开衣袖,比划了半天,才闭眼咬牙狠狠一拉,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陈汉升,张成,也都纷纷跪下,依足了古礼,划开手腕,鲜血流出,以待融命。 红娘子沉思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脸上带着释然,一拉莫名所以的阿依慕,也跟着跪了下来。 吴汝义也依样学样,新提拔的甲长张鼐,也不管不顾,划开手腕,叫道:“主公不能厚此薄彼,轻看了我等后来人。” 谷三长大了嘴巴,此时心中哪里还顾得管汪卫那厮的死活,也顾不上李大眼是不是要杀汪卫而得罪大兄谷可成。 他现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就一句话,李大眼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把命给他。 依古礼融命,自愿甘做家臣,这等好运之事,不说谷大成,连游击将军谷可成,也未曾碰到过。 他们这些家丁只是名义上的家丁,与主将是雇佣关系,不代表家臣,他们也从没喊过主将为‘主公’。 这种臣属主公的关系,丝毫不下于天地君亲师五个,要说家臣家主一体,天地君亲师不够看,还要看这性命相融。 送了血脉,就是家臣,融收血脉,就是家主,从此,一个新贵家族,将会冉冉升起。 李家! 谷三见李大眼呆愣,连忙把融命之说解释与他听,李大眼顿时感动不已,他是后世穿越而来,哪里知道这种古礼。 李大眼放声大笑,声震旷野,他亢声说道:“既然众兄弟如此抬举我李大眼,那咱就不矫情了。” 他撕开衣袖,拿出解手刀,划出一道口子,然后对准刘宗敏的刀口印了上去,任凭两者鲜血性命相融。 接着,李大眼再次划开一道口子,与刘元芳鲜血性命相融,接着依次是宋献策,张成,陈汉升,吴汝义,张鼐。 他把众人一一扶了起来,宋献策看着李大眼两条胳膊上纵横交错的刀口,轻声说道:“主公,你其实只需要划开一道即可,如此之多刀口,流了这么多血,会损及主公元气的。” 李大眼摇摇头,说道:“你们每个人递过来的刀口都是代表着自己的命,我岂能以一条刀口融所有的命,这样对你们不尊重!” 还跪在下面的是红娘子与阿依慕,李大眼看着两人倔强的神情,不由的叹了口气,说道:“红娘子,阿依慕,你我夫妻本就一体,何须如此?” 红娘子说道:“哥哥,我与阿依慕,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两个自愿成为你的家臣,家臣可以为辅,不可以为正,我们拜的是你,也是醉娘姐姐。” 李大眼哪里不明白,众人也纷纷点头赞许,红娘子与阿依慕此举,主动成为了李大眼的家臣,那就代表着从现在起,她们二人自愿放弃了正妻的争夺。 这对李大眼后宅的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以后倘若风云际会,潜蛟成龙,就提前绝了后宫争斗的苗头。 李大眼大为感动,重新划出了两道口子,与红娘子,阿依慕一一相融。 扶起两人,叹道:“我李大眼何德何能,得两位红颜厚爱。...也罢,从此以后我李大眼要是负了你们,甘愿受天雷齑粉之刑。” 红娘子,阿依慕连忙捂住李大眼的嘴巴,呸呸连连吐了地上,惊慌说道:“哥哥,我们不许你这么说。” “只要哥哥以后心里有我们,爱我们,宠我们就行了,我们不求什么名份,只要能陪在哥哥身边就满足了。” 李大眼一把将两位红颜搂在怀里,大声说道:“人都说好汉无好妻,可我李大眼不算孬种,却也有此好妻,上天待我不薄。”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暗赞,红娘子阿依慕两位女子,识进退知分寸,为了不让主公以后为难,主动成了家臣,此等情谊,确实让人赞叹。 红娘子阿依慕两人,心疼的,各自拿着李大眼的一条胳膊,将上面的伤口一一包扎。 李大眼放眼看去,只见山寨内所有的缴获都收拾好了,就等自己发话。 于是,大声吩咐道:“石氏,你先带着这些缴获回冠虏堡去吧,送回缴获再直接到两山口堡,后面出关外,你们辎重队就无需跟随了。” “将刚才受伤的兄弟们也带回堡去,好生照料,一应所需,全都由堡内负责。” “这些解救出来的女子,愿意回家的每人发十两银钱安家,不愿回去的,先安置在冠虏堡,等我回去再另行安排。” 石氏领命下山,带着无数的缴获,以及五个重伤士兵,还有三个死去士兵的尸体,车队蜿蜒向冠虏堡回去。 被解救一众女子,纷纷跪地拜谢李大眼的救命之恩,她们言道,自己村寨已经被土匪屠了,回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都决定留在冠虏堡。 她们再次哀求李大眼,让他救回自家受难的亲人,李大眼点头答应,并保证,绝对救回她们的家人。 等到石氏他们走后,李大眼大声吩咐道:“所有将士,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吃饭喝水,将战马喂饱精料,一个时辰后,随本官去杀人!——” 将士们纷纷应诺,各自拿出锅盔或炒米,就着清水,大口吃了起来。 谷三小心翼翼说道:“大人,你当真要杀了那汪卫?” 谷三身为谷大成家丁头子,也是卫所总旗,与李大眼同等级别,但是如今,见识了李大眼的军队实力,以及未来的潜力,不由的把自己身价放低,当做上官对待。 李大眼肃声说道:“汪卫非杀不可,此獠外敌进犯时,龟缩在堡内,胆小怕死不敢战,任由外族从他防守的长城段大摇大摆的进入,仿若无人。” “哪怕他稍微阻拦一下外族鞑虏,那境内的百姓,定会少死不少人,想想一个月前,死去的那些百姓,他们现在还尸骨未寒!” 陈汉升想到翠娘,眼圈瞬间红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非杀了汪卫这狗官,翠娘的死,他也有责任!” 李大眼又说道:“还有,对外此獠不敢战,对内反倒凶残暴虐的很,勾结土匪屠村灭寨,劫掠女子供他淫乐,如此畜生,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谷三脸色阴晴不定,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嘴巴都最终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辩解,都苍白无力,这汪卫,确实该死,如果他碰上别人还好,但碰上了李大眼,此次非死不可。 良久,谷三才咬牙说道:“既然大人执意如此,那么小的只有快马报与管队官大人,让他帮忙遮掩,周旋一二,防备给大人带来不利。” 刘元芳哈哈大笑,说道:“谷三,你很好,是条汉子,咱老刘欣赏你。” 谷三怒道:“我需要你这夯货欣赏,老子这样做,乃是佩服李大人敢为别人不敢为之事。” 第63章 骗开两山口堡 两山口为明时所管辖边墙,东自下古城界起,西至新城堡界止,共长三十里。 “据记载,两山口堡,设在平川,土城周围二百二十八丈,万历二十六年,兵备并参将,议呈巡抚奏筑城堡,设防守兵马,其中管队官一员,军丁一百一十二名,马骡数五六十匹,所辖墩台六座,整体规模高于鸳鸯寨堡等大堡。” 宋献策长于内政,自从认了李大眼为主公后,他委托李亨在沙河州城,搜罗了许多地方志,过期邸报,游记小说等书。 所以当李大眼带兵前去两山口堡时,宋献策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背了出来。 刘宗敏接过话头说道:“那汪卫身为百户官职,添为管队官,驻守两山口要害,本来军丁百人就勉勉强强,但是这厮整日里只顾捞钱欺压良善,哪里会想到肩上的重任,哪里会操练军丁,维护关防。 据我所探得消息,他原本的正编百户军丁,最多只剩下七八十人,且大多都是老弱没有战力的家伙,火铳,虎蹲炮,刀枪等,早已锈蚀不堪,这个吃空饷喝兵血的废物。” 李大眼叹了口气,心中对汪卫的杀意更深,要知道,两山口堡建立的初衷,一来是为了防备北边的瓦剌与东北方的鞑靼,二来是通过行商,交易草原上的战马牛皮牛筋等军用物资的。 但是在汪卫的手中,则变成了他敲诈行商,勾结土匪祸害乡里的贼窝,吃空饷喝兵血,军备废弛,任由草原异族屡屡寇边犯境。 大军一路向北,林木越发的稀疏,视野越发的空旷,视线里,全是苍凉的枯黄。 风越发的大了,吹在人的脸上手上,全都像刀子一样划割,寒风卷起黄沙,扬起漫天的尘土,吹落在人的身上。 如此恶劣的环境,冠虏堡的士兵丝毫不怕,因为在出发之前,李大眼早已安排石氏,带着一众堡内妇孺,给士兵们准备好了皮手套与皮帽,外加防冻伤的旱獭油。 走了二十里,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远处耸立在黑暗中的两山口堡,已经显出了轮廓。 两山口堡面积只有冠虏堡一半大小,与鸳鸯鸳鸯寨堡差不多,周长二百二十余丈,高约七丈。 两山口堡东西北三面无门,只有南面一处堡门,待走进两百米范围,遥遥一声梆子响,守门的军丁已经发现了他们。 按照墩堡防务规定,墩门护城河上的吊桥拉了起来,露出两丈宽的护城河,由于久旱无雨,护城河早已没水,只有空空的一个土坑在哪里。 由于军队是从南面而来,守门的军丁并没有太多紧张,一个军丁大声喊道:“前面是哪个墩堡的兄弟,为何来到这里?” 李大眼使了个眼色,后面的谷三排众而出,骑着战马飞驰而去,战马背上,插着鸳鸯寨堡的行军旗。 “鸳鸯寨堡管队官,副千户谷大成麾下,家丁骑兵首领,总旗官谷三,特来求请开门!——” 待战马走进,那边守门军丁点燃火把,看清谷三的一身明军总旗装扮,又见马上的旗号,顿时彻底放下了戒备,语气轻松的说道:“原来是鸳鸯寨堡的兄弟,不知你们前来作甚?” 谷三答道:“我奉管队大人的军令,需要前往关外剿灭马匪,这是军令,你速速汇报汪大人,就说旧日朋友谷三前来拜见!” 说吧,谷三扬了扬手里的军令,又不动声色的递过去五两白银,低声说道:“烦劳二位兄弟,这些银子权当喝茶吃酒用度。......” 守门的两位军丁悄咪咪的接过,然后相互对视一笑,其中一人说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前去禀告。” 留下一人看门,另一人一路小跑,向堡内禀告。 李大眼见只有一人守门,且放松了警惕,于是大手一挥,冠虏堡军队前进到堡门五十米处。 不多时,两山口堡内,从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白面无须,身穿便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两山口堡的管队官汪卫。 他三十多岁,相貌俊美,看起来很是儒雅温润,但是从他身为卫所管队官,穿便服迎客而不是甲衣披挂,还有随风送来的一身酒味,李大眼就知道,这厮单是荒废军备,驻守期间饮酒两条,就可按军法斩杀。 此人面相儒雅,看起来很让人有好感,只是想到他干的事情,李大眼不由的犯恶心,这厮真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汪卫看见谷三,面露惊奇,问道:“谷三,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听军丁说,你是奉了谷大人的军令,前往关外剿匪?” 谷三眼神复杂,说道:“正是。...谷大人在我来时,吩咐说,如果路过两山口堡,一定要替他探望一下汪大人。” “恰巧此时天色已晚,夜间又不便出关,想到谷大人的嘱托,所以才来拜会一下汪大人。” 汪卫笑吟吟的听着,眼角的余光却从李大眼等人身上扫过,见谷三在前,还以为李大眼等人都是谷大成的手下呢。 李大眼在来的时候,早已吩咐士兵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腰间的土匪首级,也都让石氏带了回去,所以现在任凭汪卫看过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汪卫看了一圈放下心来,赞道:“谷二哥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一众军士训练的很是可观。” 他粗粗点兵点将,虽然心中疑惑谷大成能养得起二百多精悍士卒,且已经超过管队官额定的数量,但是想到谷大成有个游击将军的大哥,也就心中释然了。 谷三再次说道:“汪大人,现在天寒地冻,你看要不让我们到两山口堡内,借住一晚如何?” 汪卫脸上出现了为难,沉吟不语,谷三大手一挥,刘元芳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箱金银,抱了过来。 谷三打开箱子,说道:“此次来的匆忙,也没给汪大人准备礼物,些许黄白之物,就当汪大人吃些茶水吧。” 汪卫打了个哈哈,神情顿时变得更加亲善,说道:“谷三兄弟,你我自小相熟,何必作此庸俗之举,小看了哥哥不是?” 谷三把一箱金银递给守门军丁,军丁接过后,身体猛的一矮,汪卫见状大喜,份量十足。 “放下吊桥,让鸳鸯寨堡的兄弟们进去,来来,谷三,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汪卫拉着谷三进到两山口堡,身后李大眼等一众人,全都紧跟其后。 当李大眼看见,所有的士兵全部进到两山口堡后,如约发出暗号,身后的刘宗敏众将,全都按照计划,每个领一队士兵,开始行动。 当时是,陡然战马蹄声大震,士兵呐喊嘶吼,无数刀枪蹡踉出鞘,抵住附近的两山口堡军丁。 接着,陈汉升带一队人马控制住了堡门,悬楼,吊桥,以及堡墙上的虎蹲炮。 吴汝义,张鼐带着刀盾手,直奔军丁营房而去,红娘子刘元芳带着骑兵,封锁了堡内武库,粮库。 汪卫大惊失色,喊道:“谷三,你这是干什么?” 谷三神情复杂,没有说话,李大眼叱道:“你这厮,真是该死,身为两山口堡守官,竟然放心让我等二百余士兵入内,可见你往日是多么的懈怠军务!” 说吧,李大眼呛喨一声拔出割鹿刀,横刀抵住汪卫脖子,问道:“你与祸天星勾结,屠了常家沟与许家村,抢来的女子藏在哪了?” 第64章 杀官1 汪卫骤逢剧变,脸色大变,脖子上架着的刀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刺激的他鸡皮疙瘩顿生。 又听到李大眼提到常家沟与许家村,顿时两股战战,魂魄几乎要离体。 他惨白着脸,眼角瞪大,嘴唇蠕动,想要开口求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事情被发现了?祸天星那厮,果然是愚蠢透顶,如此机密之事,竟然被别人知道,还牵连到我,简直该死啊。 咽了一口吐沫,汪卫努力压下心中的颤栗,棉签笑道:“这位兄弟,莫不是吃醉了酒?祸天星屠村子,与我何干?胡言乱语,污蔑上官,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谷三摇了摇头,看着往日的故人如此冥顽,彻底没了为他求情的打算。 李大眼怒极而笑:“你这厮,不打自招,我只说你与祸天星勾结抢女子,何曾说过祸天星屠村一事?” 汪卫陡然脸色死灰一片,眼睛转向谷三,蠕动嘴唇,嘶声说道:“谷三兄弟,救救我。——” 谷三别过脸,不再看他,李大眼再次厉声喝问:“你把祸天星抢来的女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我给你个痛快,否则等我自己找到以后,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 说吧,李大眼刀口向前一送,汪卫脖子上瞬间一道血线渗出,汪卫恐惧的大叫:“饶命啊,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从汪卫胯下渗出,染湿了脚下的泥土,谷三厌恶的跳出老远,脸上难看至极,说到底,这汪卫算是出身谷家,他这般表现,真是丢了游击将军与管队官的脸。 刘元芳哈哈大笑,指着地上说道:“这厮看起来是个人样,其实是个怂货,还管队官呢,我呸!——” 冠虏堡众人纷纷大笑,笑声里有说不出的轻蔑,原本来之前,大家准备好多计划,准备应对对方一切可能的反抗,可来到时,先是轻易的赚开了堡门,又毫不费力控制了整个墩堡。 过程中,没有一个两山口堡的军丁反抗,连他们的上官,加上数个总旗甲长,许多小旗甲副,都没有一个人反抗。 就这么轻轻松松,没有死伤的拿下了一个明朝守备关墙的重堡,现在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大眼现在心里,既是庆幸又是悲哀,这就是大明的边堡啊,如此不堪一击,毫无反抗能力,这样的军官军丁,怎能指望他们保家卫国,驱逐鞑虏? 李大眼呵呵冷笑着,看着被控制住,跪在地上的两山口堡一众军官军丁,他们没一个人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只是低头,眼角余光瞥视着地上那一滩尿液。 可悲,可恨! 李大眼提溜着软瘫的汪卫,按照他的指点,沿着弯弯曲曲的堡内道路,来到了一处房门面前。 透过房门,隐隐透出来的哭泣哀求,以及不绝于耳的惨叫,还有得意至极的男子笑声,冠虏堡众人脸上都布满阴寒。 刘元芳几人,齐身撞开房门,李大眼等向内看去,房间里的情景,映入眼帘,顿时脸色变得狰狞可怕。 李大眼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汪卫,你真是该千刀万剐!——” 一个偌大的房间,四面墙壁上,揳(xie)满一根根木桩,木桩子上,挂着铁链铁钩,还有皮鞭荆条,弯钩刮刀,铁刷木杵等等。 木桩子铁链拴着的,是一个个赤身裸体,浑身青紫的妙龄女子,这些女子足足数十人,每个人几乎濒死,听见房门被撞开的声音,也只是勉强睁开毫无神色的双眼,呆滞的看着,脸上麻木死寂。 在房间两边,左边是一排排逍遥椅上,捆着些女子,全都身上血糊糊的一片。 房间正中间,有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肉佳肴,此时,正有一个男子,身穿试百户的官衣,敞胸露怀的大口吃肉喝酒。 这人,正是两山口堡的贴队官,试百户官职,管队官的副手,刘元芳大叫:“我说外面怎么少了一个贴队官,原来你这厮在这里!” 李大眼怒吼:“速速拿下此人,先打断双手双脚,别让他死了,红娘子与阿依慕,快快救人!——” 众人纷纷匆忙上前,把墙上吊着的,椅子上捆着的,木驴上骑着的,全都小心翼翼的救了下来。 几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发出,哪个正喝酒吃肉的贴队官,早被刘元芳跟陈汉升,生生掰断了上手双脚,躺在地上,翻滚求饶,鼻涕眼泪涂满一脸。 刘元芳,陈汉升下手毫不留情,恨极了此人,不用任何器具,生生掰断了他的手脚,断折的骨茬,白惨惨的从血红的皮肉中透出。 红娘子来到李大眼的面前,哀声说道:“主公,房间内共有少女三十五人,还活着的只有十三人,也都人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其他的...都死了。” 从夹皮沟解救女子口中说的比较,这里的女孩,明显多于她们所言,想必是其中有过路的行商家眷。 阿依慕也恨恨说道:“都说我们马匪残忍弑杀,可我们从不对女子出手,你们明人礼仪存世,道德传承,却干出比我们马匪还没有人性的事情,简直......” 李大眼苦笑,冠虏堡众人听了,也都一脸苦笑,他们没人这样做过,可大明各处,会有多少这样的赃官狗官,这样的惨状,谁也不知道。 李大眼大喝一声,说道:“将两山口堡,所有人带到堡内广场,这些女子死的活的也都带着,本官要公审活剐了他们!——” 两山口堡广场上,冠虏堡士兵刀枪出鞘,手持火把灯笼,肃立两旁,中间的地方,跪着一排排两山口堡军官军丁。 宋献策对李大眼说道:“回禀主公,两山口堡管队官一人,贴队官一人,总旗甲长四人,小旗甲副十人,驻堡医师一人,军丁八十六人,全部到齐!” 李大眼点点头,猛然大喝:“你们这些两山口堡的人,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们身为大明军士,干下的事情?” 跪下的一众两山口堡军士,全都抬头向前看去,他们看见,一个个备受折磨摧残的女子,或奄奄一息,或变成冰冷尸体,死的瞪大眼睛死不瞑目,活的目光呆滞毫无生机。 军士们纷纷惊呼,这些女子与尸体,竟然全都是从他们堡内找到的?!! 他们不敢相信,这一切人间恶事,竟然在他们眼底发生,他们在堡内多年,竟然全不知道。 他们惊叫,否认,脸上不忍,恐惧,纷纷叫嚷,请求李大眼明察,他们说道,或许他们不是一个敢战的好兵,贪点银钱,贪生怕死,但他们从不敢做下如此畜生之事,这会让他们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们叫骂,他们相互揭发,检举上官平日里的异常,他们试图撇清自己身上的罪恶。 李大眼冷冷的看着,厌恶透了,也恶心失望透了,他大声命令道:“两山口堡所有小旗及小旗以上的军官,全部砍断四肢,剖腹挖心,祭奠被他们折磨死去的女孩们。” “瞪大你们的眼睛看着,这些死去的女孩,他们还没有你们自家女儿大,你们怎么能忍心下手凌辱,并将她们折磨致死?” “陈汉升,刘元芳,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行刑?” 陈汉升,刘元芳,纷纷带着狞笑,手里提着解手刀,拖起汪卫等军官,带到死去女孩的尸体前跪下。 汪卫恐惧的嘶吼:“求好汉饶了我的性命吧,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以买我的命。” 李大眼指着死去女孩尸体,问道:“你问她们,能不能饶了你?你问她们,钱可不可以买你的命?” 汪卫脸上死灰一片,裆下屎尿并出,他忽然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的背后是防守官大人,还有艾举人,还有州城知州大人,巡御史大人,你要杀了我,他们不会饶了你的!——” 宋献策,刘宗敏全都脸色大变,谷三更是胆战心惊,全都看着李大眼,目光中带着恳求。 李大眼哈哈大笑,笑声如孤狼一般,忽然笑声一顿,历喝道:“开始行刑!——” 刘元芳解手刀一挥,斩断汪卫四肢,接着对准哀嚎惨叫的汪卫胸膛,狠狠一划,顿时,腥臭的内脏器官从胸腹中滚落。 陈汉升呵呵声如夜枭般尖利,单手抓住汪卫的心脏,一拧一扯,将汪卫心脏扯下来,放在女孩们尸体前,嘴里念念有词。 第65章 急报,马匪屠了两山口堡 汪卫双眼呆呆的看着夜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下,全是流出来的腥臭器官,鲜血更是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他身后同样跪着的贴队官,两个总旗官,十个小旗官,全都软瘫在地,屎尿齐出,哀嚎惨叫,喊爹喊娘,痛哭的求饶着。 李大眼不为所动,继续让陈汉升,刘元芳两人行刑,两人狞笑着,如杀鸡子一样,轮着把一个个两山口堡的军官,砍断四肢,再开膛剖腹,扯下心脏祭奠死去的女孩。 夜风呼呼的刮着,吹动火把哔啵作响,浓重如修罗场一般的血腥味,吓煞了夜间出来觅食的鸟儿,它们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的惨烈景象,嘴巴紧紧的闭上,又把脑袋埋进翅膀里,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的不止是这些觅食的鸟儿,还有剩余的两山口堡军丁,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凶恶军士,竟然把他们的上官们,全都开膛剖了腹。 他们不怕以后更大的上官追究么?算了算了,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在一帮子恶魔手里,留得性命。 宋献策左手拿笔,右手端着册簿,如地狱里的判官一样,站在军丁中间,听着他们相互攀咬,检举揭发对方的罪恶,然后一一记录下来。 那边,年轻女孩尸体下,一并排摆了十余个心脏,被冠虏堡士兵们搀扶着,勉强站着的,奄奄一息的女孩们,看着下面。 她们呆滞死寂的眼中,慢慢的浮现出生气,生气一闪而过后,全是浓浓的恨意。 忽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推开搀扶她的士兵,踉跄着扑到汪卫身上。 她喉咙发出咯咯的笑声,抓起汪卫胳膊开始撕咬,嘴巴里含糊不清喃喃说道:“让你拿火把烤我,让你拿钢针扎我,让你拿扫帚把折磨我,哈哈,哈哈,我咬死你,哈哈哈哈,我咬死你个畜生。” 女孩一边笑着,一边说着,一边哭着,一边撕咬着,脸上全是血泪,眼中全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其他女孩们,也都纷纷扑了上去,争强着抓住汪卫,哭着笑着,撕咬着。 李大眼闭上了眼,不忍看着这悖逆人伦的一幕,眼睛酸酸的,哎,一不小心又他娘的进了沙子。 哭喊声传到一众两山口堡军丁耳朵中,他们有人恐惧颤抖的低下脑袋,塞进裤裆里。 有人则是恐惧的看着这一切,双手捂着耳朵,死死挡住那阴森的咀嚼声。 宋献策走了过来,把记录的册簿递给李大眼,李大眼看后,吩咐道:“把上面凌辱过女孩们的军丁,全都砍下脑袋。” 冠虏堡士兵上前,一个个对着册簿,把二十几个两山口堡军丁,就地斩首。 只听军丁濒死惨叫传来,只听直刀砍断骨头声传来,只听脑袋滚地声传来,二十几个军丁全部被斩首。 军丁们还剩下五十余人,这些人没有参与凌辱女孩,只是相比汪卫等人,犯下了畏战惧死,贪财耍横的罪行。 这要是在冠虏堡,只怕也是被砍头的罪行,可惜他们隶属两山口堡,有了汪卫等上官的罪行衬托,反而显得这些无关痛痒。 李大眼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很是丧气,颓废的挥手说道:“把这些全部砍下耳朵惩戒,留着性命,等带出关外,充作敢死队。” “鉴此,本官号令,我冠虏堡新立一营,名为无耳营,凡我冠虏堡,或其他明军,土匪,异族中小恶者,皆斩下耳朵送入此营,非战时为苦役,战时为敢死队,活下来其罪可赦。” 李大眼眼光从众将脸上扫过,看到陈汉升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边溅来的鲜血,心中一动。 “陈汉升为无耳营营官,无耳营人数没有上限!——” 陈汉升呵呵怪笑,抱拳领命:“主公真是懂属下的心思,这无耳营,属下喜欢的很。” 陈汉升说吧,亲自用解手刀,把剩余五十余人两山口堡军丁耳朵割下,然后每人发给他们一把腰刀,其余护甲盾牌皆无,欢天喜地的带走站在一边。 两山口堡是大堡,堡内有驻堡医师一人,名叫张茂,大约四十多岁,没有参与奸淫凌辱女孩,平日里也没有贪财受贿,算是两山口堡中,唯一个清白的人。 李大眼吩咐他,让他竭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将下面极尽癫狂的女孩们,性命保住。 张茂领命前去,红娘子阿依慕,带着冠虏堡一队人,前去帮忙不提。 宋献策又拿来一个账册,对李大眼汇报说道:“主公,这次我们攻下两山口堡,缴获粮食三百石,战马二十一匹,骡子三十匹,丝绸棉布五十匹,茶盐酱醋二十石,铁锅二百口。” “农具扒犁锨锹等四百把,牛皮牛筋牛角共三千斤,猪羊六百多头,烈酒三千斤。” “缴获铁甲八具,皮甲十具,棉甲一百具,虎蹲炮两座,铁丸四十个,火铳三十把,火药五百斤,铅子六百斤,其他刀枪棍锤盾共三百把。” 李大眼听完,恨恨的骂道:“这一帮子畜生,从缴获物资就能看出,他们屠村灭寨,劫掠行商,没有一点冤枉。” “两山口堡,乃是边墙军堡,哪里来的这么多茶盐酱醋烈酒,还有铁锅农具,猪羊牛皮牛筋等物,分明就是抢来的。” 忽然,李大眼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没有缴获到金银珠宝等物?连与他勾结的祸天星都金银众多,作为主使者,他们不可能没有金银。” 宋献策也是疑惑,李大眼吩咐道:“你去找陈汉升,让他撬开军丁嘴巴,这两山口堡,必然有汪卫等人的藏宝地。” 李大眼安排好了众人,自己端坐在堡内大厅,夜色已深,他却毫无睡意,苦思着斩杀汪卫等人带来的影响。 杀是痛快了,可痛快之后,却是无穷的麻烦,竟然牵连到了乡堡防守官杨嘉臣,以及沙河州城的知州,巡御史等官吏。 这些人加起来,可比一个游击将军让人头疼的多,虽然苦思无妙策,但李大眼不后悔,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了汪卫。 一夜无眠,直到天亮。 李大眼眼睛通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顿时站起身来,喊道:“来人,速速喊来宋献策,刘宗敏二人。” 二人匆匆而来,等坐定以后,李大眼吩咐道:“宋献策,你提笔书写告急文书,就说关外马匪入关,攻破了两山口堡,堡内诸人皆死,请求鸳鸯寨堡发兵救援!——” 刘宗敏眼睛一亮,长舒了一口气,宋献策抚掌大赞道:“主公此计妙不可言啊!——” 忽然,门外一个声音传来,骂道:“妙个屁,你当那些文官脑子里都是屎么?” 第66章 下雪,证据 来人一把将官厅大门推开,然后愤愤的拍打身上额雪沫,嘴里嘟囔着:“这该死的天气,西北风夹着雪沫子,差点把老子冻死。” 来人正是鸳鸯寨堡的谷大成,只见他本就粗壮的身体,此时裹的像个大熊一样,身上内里鸳鸯战袄,中间红色棉甲,外面又披上厚厚的皮裘。 饶是如此,还是被冻得脸上青灰,嘴唇发紫,大鼻子下挂着两行鼻涕,腮边胡子上,更是挂满了冰碴子。 李大眼一愣,抬头看向外面,只见阴霾的天空中,飘洒着细碎的雪沫,随着呼啸的寒风,在天地间,划出无数个密麻的斜线。 下雪了,麻烦了。 谷三帮忙拍打着谷大成身上的雪沫,李大眼连忙递上一杯热茶,谷大成接过,咕咚咕咚一口喝干。 看谷三心疼的样子,谷大成莫非是从鸳鸯寨堡,连夜策马赶来的? 李大眼心中感动,说道:“兄长怎么亲自冒雪前来,让小弟心中惭愧的很。” 谷大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扯着脖子说道:“我要是不亲自来,谁他娘的给你擦屁股?” 李大眼讪讪一笑,谷三使了个眼色,宋献策与刘宗敏,急忙把谷大成搀到火盆旁。 李大眼又倒了一杯热茶,谷大成一边喝着,一边叹道:“昨天家丁飞马来报,吓得我两股战战,这不一人双马,连夜急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我说老弟啊,汪卫那厮,他该杀该剐,可是他不该你杀,不该你刮!” “你这一杀一刮,你倒是爽快了,我那大哥颜面何存?汪卫那厮肯定背后有利益团伙,他背后的人岂不找你麻烦?” 李大眼心中一动,看向谷三,谷三摇头,李大眼知道,原来谷大成还不知道汪卫背后利益集团的具体人等。 谷大成虽然不住嘴的唠叨,但李大眼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感动的很,谷大成看起来责骂他,实际上也是在关心他。 如果谷大成不关心维护他,只需当做不知道,任由事情传播发酵,那么李大眼肯定会成为其他人的报复对象,而他有个游击将军的大哥,游击一路,自然没人敢惹他。 可是谷大成来了,还是连夜顶风冒雪赶来,这就代表了谷大成的态度。 至于嘟囔责骂,那就是自家哥哥责备惹祸捣蛋的弟弟一般,李大眼自然是感激的很。 想明白了这些,李大眼也不多言,很干脆的把汪卫与祸天星的往来信件递给了谷大成。 谷大成叹了口气,粗粗看了一遍,脸上神情变得可怖,咬牙切齿的骂道:“这该死的汪卫,大哥当年怎么能举荐这样的人当管队官!” 李大眼则趁着谷大成看信的同时,把汪卫与防守官杨嘉臣,艾举人,沙河州城知州,巡御史等人的勾连说了一遍,言道汪卫与祸天星,乃是这一帮子官吏手里的刀。 与其说汪卫指使祸天星屠村灭寨,劫掠女子,不如说是乡堡,州城一干首脑指使的。 还有,据率先撕咬心脏的哪个女孩说,她们中还有十余个姿容最美的小女孩,被汪卫送给了他的上官。 捋顺了前因后果,沉默良久,谷大成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哪怕如此,你也不该当众杀汪卫,以下官杀上官,这是官场大忌,要是传了出去,没人会容得下你。” “老弟,你以后的官场前途就完了。...你让为兄怎么说你才好,大明不都是这样么,老弟你一人杀得完么?” 李大眼恨声说道:“兄弟我秉性如此,不被我碰到罢了,要是还有人被我碰到,兄弟同样砍杀了他们。” 谷大成气急,连连喘着粗气,不理会李大眼,转头问向刘宗敏:“你家主公杀汪卫的时候,除了冠虏堡,还有其他人知道么?” 刘宗敏刚要说话,陈汉升从外面走来接道:“回管队大人的话,两山口堡还活着的军丁,全部自己断指明誓,不会传出消息的。” 谷大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陈汉升默然无语,李大眼也责备他过于心狠手辣。 陈汉升不以为意,李大眼见事情发生,也就默认了陈汉升所为,他转头问道谷大成:“兄长,我们不可以把他们的恶行,告知兵备大人么?” 谷大成呵呵一笑,眼中全是讥讽,说道:“你当咱肃州路的兵备是什么好鸟,说不定那些被送走的女孩,其中最好的就在他家地窖里。” “还有,咱们现在手头上掌握的证据,也就只是汪卫与祸天星勾连的书信,以及一些被解救女子的口述证词,这些证据,在兵备或巡抚的眼里,丝毫没有半点作用。” 李大眼惨然一笑,喃喃说道:“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为非作恶,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谷大成呵呵说道:“老弟,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初入官场,满腔热血。 可是之后,我见过太多这些官的肮脏事,也就变得麻木了,我惩处不了他们,只能勉强洁身自好,不与之同流合污,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有一个游击将军的大哥,却仍是小小管队官的原因。” 谷大成说完,见李大眼有些颓丧,不由得低声安慰:“无需太过难过,整个大明都是如此,你要是见一个难过一次,以后的咱们兄弟还咋喝酒吃肉?” “还有啊,莫要担心别人,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我大哥游击将军哪里我可以帮你搞定,至于杨嘉臣与州城那帮子,需要你再想想办法。” “光是推到关外马匪身上还不够,他们不傻,手里都有夜不收,会自己打探,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拿住他们的痛脚,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对付你。” 陈汉升忽然说道:“主公,还有谷大人,我无耳营的军丁检举了一个密室,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李大眼顿时一喜,谷大成连忙说道:“快快带我们前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众人匆匆跟着陈汉升来到汪卫卧室,只见卧室门口早有士兵把守,陈汉升领着李大眼谷大成进入,然后掀开床上的杯子。 被子下面是个土炕,土炕上,有一块明显区别与其他砖块的砖头,陈汉升轻轻一按,顿时土炕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守门士兵取来火把,当先引路下去,李大眼众人跟在后面。 下了四五米,到了密室地面,士兵们用火把点燃墙壁上的蜡烛,然后退了出去,继续守门。 当蜡烛亮光充满密室空间时,映照出一箱箱的,打开了盖子的箱子,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美玉玛瑙。 十余个箱子,全都是这些,箱子旁边地上,还散落一地的成串铜钱。 谷大成呻吟一声,幽幽的说道:“这他娘的怕不是有数万两的钱财。......” 他不像李大眼,缴获数次,钱财早已见得麻木,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成箱金银。 李大眼视线从金银上一扫而过,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密封箱子处,然后割鹿刀一闪,斩断了铜锁。 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厚厚一沓往来信件,在最上面,放着一本账册。 粗粗翻看了一边,李大眼顿时哈哈大笑,长出一口气,说道:“兄长且来看,你要的东西在此!——” 第67章 第一场雪的谋算 谷大成拿起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恩官防守杨大人亲启。 谷大人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混蛋,汪卫这厮真是该杀的小人,大哥耗费心力举荐与他,让他当了两山口堡的管队官,其中看重之处,对待亲弟弟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这厮转头就投了杨嘉臣做门下走狗,还他娘的‘恩官’,你的恩官是我大哥,游击将军谷可成。 这下,谷大成再也不恼李大眼擅自斩杀汪卫的事,还有,后续面见大哥,也有了充分的理由。 汪卫这厮,叛门了。 拆开信件,信中极尽阿谀奉承之词,肉麻谄媚之处,让谷大成几乎恶心的反胃。 忍着恶心看到最后,谷大成眼睛一亮,只见信最后写道:“随信奉上黄金二百两,白银三千两,幼龄稚童两人,是下官与祸天星,专门给大人挑选的,权作这段时间的孝敬,还请恩官大人多多遮掩常家沟与许家村之事。” 另外,其他信件中,还有给艾举人,乡堡屯田官艾大人,州城知州,巡御史等官吏的。 同样,信件末尾,都注明了送去的黄金白银数目,以及幼龄稚童的数目,让他们分润的同时,帮忙遮掩常家沟,许家村以及无数行商被屠劫掠的罪行。 李大眼,谷大成等人看到这些信件,无不是同声咒骂,这些肃州路的官吏,大大小小,几乎没一个是好东西,全部都是畜生,该死。 最上面的账册上,则记录了汪卫与祸天星勾结,屠村灭寨或劫掠行商,所得的收获。 以及每次孝敬各个上官的往来金银,布帛,美酒美人的数量,上面清楚的记载着时间,运送人,接收人,以及地点。 这些,所有的证据,全都清楚的显示出他们之间的勾结,包庇,以及屠村灭寨,杀人越货的罪行。 李大眼,谷大成带着证据,回到堡内大厅,宋献策带着陈汉升,在统计财货。 坐定,谷大成哈哈大笑,恨声说道:“有了这些,老子必定去驻肃州路右参将哪里告他们一状,让他们人头落地。” 李大眼苦笑道:“兄长,刚才你还说我看不透肃州的官场,如今怎么你也迷糊了,你到右参将哪里告他们,难道右参将是个清廉公正的好官?” 谷大成一愣,颓然说道:“听我大哥说过,右参将贪财的很,打仗不行,捞钱很有手段,人送外号‘王三千’,据说,谁要求见他,没有送上三千两白银,门也没有。” “这种贪财的官,不能指望他清廉公正,说不定,那些防守官,操守官,知州收下的钱财,最终会流进他的口袋。” 李大眼说道:“既如此,兄长不如捏着这份证据放在手里,然后私下放出风来,借助游击将军的威势,拿住他们的痛脚把柄,让他们俯首帖耳,为我们所用。” “这样一来,我与兄长,不但没了斩杀汪卫的后患,还会因为剿灭土匪的军功,获得升职,掌握更多的军队,人口,底盘。” “在这个大乱将要到来之际,谁手里掌握着这些,谁的拳头就大,谁的话语权也就更大。” “小弟考虑过,如今两山口堡没了管队官,兄长远在鸳鸯寨堡,自不愿平调到苦寒的两山口堡,小弟愿意兼领两山口堡防务重任。” 谷大成沉吟不语,李大眼顿时明白,说道:“兄长的志向,乃是乡堡,州城,肃州卫城,肃州路城,小弟早有打算,等小弟从关外回来,必定让兄长执掌红水乡堡,那防守官一职,必是兄长囊中之物。” 谷大成沉默片刻,猛然哈哈大笑,说道:“如此,你我兄弟二人,我驻南,你在北,相扶相助,共分这洪水乡!” 李大眼也笑道:“正是如此,兄长在内多多费心周旋,小弟在外为兄长筹备钱粮甲胄。...此次两山口堡缴获,兄长拿去六成,算是小弟的诚意。” 谷大成来时,已经看到了堆放在外面广场上的众多物资,早已眼馋不已,只是苦于这些乃是李大眼的缴获,他不好意思开口讨要。 如今,李大眼主动提出拿出六成缴获给他,这惊喜来的太过激烈,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太多了。 怕是物资加上金银,折合白银至少也有一二万两之多。 这是李大眼的缴获,他原以为按照李大眼一贯的知情知趣,最多给他分润一成就谢天谢地了。 如今高达六成,怎能不让他惊喜震撼。 谷大成连忙推辞,说是太多了,他这个作为兄长的,都不曾帮助自家兄弟太多,反而屡屡受到兄弟的赠与,实在是厚颜。 先是最初的上等战马,接着是结盟开始的粮食金银甲胄武器等,这次又是无数巨额物资,再是厚颜也不好意思多收。 这是谷大成的真实所想,李大眼见状,只得说道:“兄长切莫推测,小弟此举,一来是为兄长,二来乃是为游击将军赔罪,毕竟因为小弟的鲁莽,折了游击将军的颜面。” 谷大成一听李大眼如此说,方才表示收下,同时心中也对李大眼心思的周到细密,感到惊讶。 这时,宋献策回来,汇报说,密室内钱财,共计折合成白银,有四万两之巨,要不是因为珠宝美玉不好出手,否则怕是有五万两。 谷大成瞪大了眼睛,嘴巴不停的倒吸冷气,虽然猜到,但是亲耳听到具体数量,还是震撼不已。 李大眼一挥手,豪爽说道:“宋献策,你取出所有黄金,以及全部珠宝美玉,还有所有的美酒,甲胄武器,战马骡子,丝绸,全部给我兄长,等石氏到了,让她带人给兄长送去。” 宋献策一听,先是疑惑不解,然后猛然惊醒,心中暗自赞叹主公大气,思虑周全,此举一出,算是彻底将谷大成绑在了冠虏堡的战车上,连游击将军也会被拖下水。 况且,主公只是吩咐黄金珠宝美玉,与美酒丝绸,这些冠虏堡不需要,与白银铜钱,还有棉布铁锅农具相比,中看不中用。 冠虏堡需要的铁锅,农具,肉食方面的猪羊鸡鸭,以及粮食,还有制造皮甲,弓弩的牛皮牛筋牛角等物,大人可没有发话。 缴获两山口堡的甲胄武器,全都是保养不善,破破烂烂的东西,冠虏堡军中,哪怕一个士兵,也看不上这等装备。 宋献策高声领命,然后一把拉住谷三,前往外面点领钱财珠宝物资去了。 谷大成喜不自禁,命人奉上烈酒,与李大眼等人一饮而尽,擦掉胡须上的酒渍。 说道:“老弟,既然你诚心厚待为兄,为兄岂能不投桃报李,待我回去,面见了大哥以后,有了这些证据在手,以及无数的军功擒获,必然没人敢贪墨老弟的军功。” “老弟你有什么安排计划,且不要瞒着,与为兄如实说来,为兄好帮你安排。” 李大眼沉吟一会,然后说道:“既如此,小弟就如实说了。...这次剿匪夹皮沟,共斩获首级一百八十余,折合军功,等同于异族六十级,众将与士兵分润后,军职方面,兄长可多多益善。” “小弟厚颜,副千户,冠虏堡屯长,兼领两山口堡管队官;刘宗敏可为百户,刘元芳可为试百户; 李过可为总旗,兼领原镇虏墩甲长一职;张成,陈汉升,红娘子可为总旗,吴汝义,张鼐可为署总旗。” 第68章 雪橇,出关 谷大成走了,来的时候满肚子悱恻埋怨,回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喜笑颜开。 兴高采烈的背后,是隐藏最深的嫉妒,他嫉妒李大雅手臂上的一道道伤口,他只在大哥谷可成手臂上看到过,没李大眼的多,但是已经是羡煞了无数人。 他也想有,可是双手手臂空空如也,他心中暗自腹诽,难道是因为相貌,或者人品? 石氏带着辎重队来了,来的时候一行百辆空骡车,回去的时候,载满了缴获物资,却只有五十辆。 剩余的骡车,被李大眼留了下来,随着骡车留下来的,还有五十个辎重队青壮。 这些青壮,本就是应征冠虏堡士兵,苦于名额有限,才屈做辎重队的。 李大眼将五十青壮,交由陈汉升训练,训练好以后,就留在两山口堡内,当做墩堡守军。 至于原本两山口堡的守军,划归成现在的无耳营,由于原先疏于训练,战力很弱,又加上割耳毒哑,需要好生调养后,再行按照冠虏堡训练方式操练一番,方堪堪能使用。 陈汉升按照命令,开始暂时接管起了两山口堡的防务,毕竟,李大眼带领大军远出关外,需要一个稳定的关隘后方。 两山口堡正承担了这个作用。 雪越发的大了,从碎末状变成鹅毛状,成片成片的,簌簌的从天空落下,给大地上,铺上了一层一尺厚的毯子。 而且,雪还在下,没有丝毫停的意思,不像其他人愁眉苦脸,李大眼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脸上渐渐溢出笑意,积雪越厚他越开心,阿依慕看见了,顿时哭的梨花带雨。 路上积雪这么厚,且还在不停的下,阿卡肯定不能及时带兵救援山寨了,阿依慕这样想着,表现出来的则是整天待在李大眼身边,哀哭不已。 李大眼无奈,只好拉着阿依慕冒雪来到两山口堡广场,这里,正热火朝天赶制一批交通工具。 阿依慕看着,渐渐瞪大眼睛,破涕为笑,抱着李大眼的胳膊,欢呼雀跃:“阿卡,你好厉害哦,阿依慕怎么没想起来呢,对哦,阿依慕都没想起来,那些该死的马鬃山贼子,他们也肯定想不到阿卡会带着爬犁,踩着雪橇,从雪中冒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大眼揽着阿依慕,嘿嘿笑道:“阿依慕,阿卡的厉害还不止这些,以后你会发现的更多。...现在不伤心了吧?放心吧,你是阿卡的女人,阿卡会一直在背后挺你的。” 这个时代的雪地交通工具,爬犁,没有车轮底部平滑,两端翘起呈半弧形。 这种爬犁,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信安,沧,景之间......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 当然,文人雅士游玩制作的‘小坐床’,与运输交通使用的雪上爬犁相比,后者大了许多。 明朝北地的人,对雪上爬犁的制作,很是熟稔,也没太多的技术含量。 冠虏堡留下的五十青壮,在还没有开始接受正规士兵操练之前,先被李大眼安排制作雪上爬犁。 他们把骡车的车轮卸下,然后再把裸车底部磨平,最后把前后两端用火烤成翘起状,这样,一个雪地爬犁就做好了。 制作雪上爬犁的速度很快,每人一天之内,就能做好一个这样的爬犁。 等到了晚间时,五十个雪上爬犁,已经全部做好,李大眼又按照前世的记忆,让他们再制作一些单人滑雪板。 单人滑雪板更简单,两块平滑的木板,尖头微微翘起,在中间留下固定人脚的锁扣,再配上两根曲棍,一个简简单单的雪橇就成了。 朔风卷地和水凝,新冰一片如砥平,何人冒雪作冰戏,炼铁贯韦作膝行。铁若剑脊冰如镜,以履踏剑磨镜行。 当第二日李大眼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正如诗中所写,冠虏堡的士兵们,各自三五成群摆弄雪上爬犁,或单人脚踏滑雪板,手持木棒,在广场上玩的不亦乐乎。 李大眼早已安排下去,明日出关剿匪,所有士兵必须会熟练使用滑雪板,至于雪上爬犁,则承担运送物资干粮,中途休息的作用。 只见,所有的冠虏堡士兵,头上带着厚厚的皮帽,脸上围着整块的黑色丝绢防止白雪刺眼,这丝绢,正是从两山口堡缴获中截下的。 每人手上带着厚厚的皮手套,身上也裹了暖和挡风的皮袄,手与脸上,涂满了防冻的旱獭油。 雪上爬犁,下面铺着厚厚的牛皮羊皮,上面搭了一个小帐篷,爬犁整体呈流线型,这种造型使得逆风阻力小,顺风更加快速。 上面帐篷,可以挤下四五个士兵休息,五十个雪上爬犁,除去运输装载的物资,可以同时保证近一百余人的休息使用。 冠虏堡此次出关剿匪士兵,两百余人,正好分两批轮换,警戒,行军,休息各不耽搁。 此时,外面的积雪已经三尺厚了,一些稍矮的枯草与灌木,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大眼见一应准备妥当,于是吩咐下去,大军早饭后开始出发,计算了行军速度,雪地行军每日约五十里,从这里到十三寨马匪所在的黑山与马鬃山外围,大约五十里。 刚好一日内行军到黑山与马鬃山外围,然后休息吃喝,联系上被围攻的密,塔,党三字旗后,再行商讨内外夹击事宜,由于距离山寨还有十余里,倒也不怕被其他几寨马匪发现了踪迹。 早饭吃饭的时候,李大眼又安排给每个士兵每人分下去一坛烈酒,并言明,这些烈酒,是为了让他们驱寒的,每次最多喝一口,严禁多喝影响行军。 等吃喝完毕,李大眼叮嘱了陈汉升看守好两山口堡,又吩咐宋献策留下,辅助陈汉升,保证大军后方的稳定安全,这才命令大军启程。 大军出发,刘宗敏带着夜不收,艰难骑着蒙古战马,已经提前一个时辰出发了。 还好蒙古战马能适应各种恶劣的天气,所以在这种天上飘雪不止,地上积雪三尺的环境下,依然能够缓慢奔行。 李大眼骑在马上,与阿依慕并行,阿依慕早已放飞了鹞鹰,为大军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引路,倒也不怕迷了方向。 身后是吴汝义与张鼐带领的近五十刀盾手,刀盾手背着盾牌,腰胯直刀,双手撑着曲棍,踩着滑雪板前行。 再后面,则是坐在爬犁上休息的八十长枪兵,他们驾驭者骡子,控制雪上爬犁,兵器长枪,五日的干粮,以及两尊三十斤虎蹲炮,全都放在爬犁上。 最后的是同样划着雪橇的火铳手,他们比其他人身上多了一层油毡布,是为了防止雪水打湿火药,影响火铳击发。 两侧左右五十米处,则是刘元芳与红娘子,各自带着一队骑兵,战马腹部裹着厚厚的羊皮毯子,艰难游弋,为大军警戒。 两山口堡向北数百米,就是边墙,也是后世的明长城,此时,由于蒙古瓦剌迫于东北崛起后金兵势的压力,开始计划向西迁徙,迁徙之前,他们近年屡屡寇边探路,所以此地的长城关墙,早已被探路的瓦剌小股骑兵攻破了一个缺口。 由于明朝边界的军堡,烟墩等职官的不作为,被攻破的长城缺口,一直没人修复,从最开始的一丈余,变成了现在的近三丈。 如此大的缺口,足以让大军迤逦直入,丝毫起不到防御异族的作用,李大眼看到偌大的缺口,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回来以后,绝对重新将其修补完好。 行军的途中,在两山口堡左右两侧的两个下辖烟墩,没有一个烟墩守军发现众人,如此懈怠的警惕,让李大眼众人,哀叹不已。 靠近长城一带的军堡,烟墩,形同虚设! 第69章 天然要塞之地 风呼呼的吼着,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的快速坠落,砸在人与战马的脸上。 暗黑的天空,与白茫茫的雪海,打成了一片,天上地下,充斥着低喃般的簌簌声,嘈杂不绝于耳。 旷野中,齐腰深的枯草,只露出小半的草尖,灌木亦是如此,偶尔出现高大的数目,也瑟瑟发抖的顶着几片枯叶。 放眼望去,全是雪白一片。 在这银装素裹的雪中,却有一队人马蜿蜒的艰难的挪动,仔细看去,这一队人马,全都裹着厚厚的白色羊皮裘,脸上遮着黑纱,头上冒出腾腾的热气,丝毫没有因为严寒的天气而感动寒冷。 李大眼回头望着后面,嘴里喘着白气,扯着嗓子喊道:“所有的人,小心行走,跟着前面的脚印,不要踏进雪坑了!——” 寒风把喊声传到后面,后面压阵的张成应了一声,李大眼放下心来,继续拿起梨花枪探着前面的路。 西北风裹着大雪,早已把头前探路的刘宗敏等夜不收的脚印填平,只是隐隐有些痕迹,也需要李大眼等先头部队,探清了路方能行军。 已经出了长城,往北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背后的长城,只留下一条隐约模糊的黑线。 天气越发的恶劣,雪越发的下的大,脚下积雪已近三尺,快要贴着战马的腹部了。 白茫茫的是地,灰蒙蒙的是天,天地之间,又有西北寒风在肆虐,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里,会有人在行军。 李大眼早已吩咐阿依慕,让她每隔一炷香时间,就吩咐天上的鹞鹰,往来鸣叫,指引前面夜不收与后面大队的联系。 兵力太少,李大眼没得选择,只能冒雪前进,只要克服了这种极端的天气,才能出其不意的突袭马匪,一战功成。 否则,仅凭区区两百余人,就要攻打上千人的马匪,简直是找死。 这极端天气,也是上天给李大眼的机会,只要战胜了它,就能出其不意的获得胜利的机会。 马匪们不会想到,这种极端天气里,会有人瞄上了他们,也正得力于这种极端天气,马匪们引以自豪的精良骑术,骑兵冲阵等优势,全都会荡然无存。 李大眼心里对胜利的把握,因为大雪,已经提高了三成,剩下的就是,克服眼前的一切困难,加速行军,在天黑之前,赶到黑山外围。 手下的将士们,士气依旧高昂,踩着雪橇,或坐着爬犁,或骑在马上,人人脸上没有担忧,全都是对胜利的渴望。 他们甚至还有心情,从沿途的雪地上,捡起一个个冻死的野兔,野鸡,等待休息时打打牙祭。 更有幸运者,来自两侧游弋的骑兵们,他们仗着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的优势,兴高采烈的捡起一只只冻僵了的草原黄羊。 李大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大定,将士们士气高昂,军心不乱,如此状态,当胜利在望。 “兄弟们,加油啊,保持速度,咱们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黑山外围,哪里,无数的金银财宝,粮食战马,都在等着我们去拿!——” 天越发的黑沉,雪片已经变成鹅毛,中途李大眼命令将士们吃些干粮补充体力,由于有了爬犁轮换休息,倒也保持了行军的持续。 将士们将锅盔掰下一半,放在胸口焐热,然后就着肉干,一边吃着一边走着,觉得渴了,则是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小口喝着,烈酒一激,顿时,身上的热气再次蒸腾。 骑兵将士们,则不顾自己吃喝,先从腰间布袋,捧出黄豆,再心疼的混上一个鸡蛋,喂给战马,然后再自己吃喝。 行行复行行,道路阻且长,将士依北风,任雪蔽白日;行行重行行,刀弓各在腰,此去斩阎罗,为君觅封侯。 ...... 临近天黑,天空上的鹞鹰,唳的一声疾飞而下,阿依慕伸出手臂,割下一片肉条喂了它后,再从它的脚上,取下一个布条。 刘宗敏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到了黑山外围,李大眼看了大喜,拿出炭笔,简单的画了个草图,再在草图上备注好文字信息,让鹞鹰给刘宗敏带去。 这鹞鹰,早已被阿依慕养熟,这几天与冠虏堡将士们厮混,早已熟稔无比,对待它最好的刘宗敏几人,没了生疏,所以传递信息方面,中间不会出差池。 刘宗敏身为夜不收,早就眼馋阿依慕的鹞鹰,每日里专门打来新鲜的野兔,草鼠等,割成肉条,极尽阿谀。 李大眼的画的草图,乃是根据后世的记忆,把爱斯基摩人的雪屋建造方法,带到了这里。 在这极端恶劣,积雪三尺的旷野中,没有什么比雪屋更能保暖了,有了草图,想必刘宗敏绝对会拍案叫绝。 “还有大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了目的地,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前面夜不收兄弟,正在给咱们建造雪屋子。” “咱们到了以后,就能美美的吃喝一顿,好好歇脚,然后睡上一觉!——” 众军士虽然不知道雪屋子是何种模样,但是见大人安排如此妥当,不由得喜笑颜开。 从未见过这样体恤下属的上官,行军还在路上,前面已经搭建好了休息地,这样的上官,为他卖命厮杀,身死又何妨。 阿依慕早已放飞了鹞鹰,脑海里全是刚才的布条上草图画面,心中佩服至极,自家阿卡真是多智近妖呢。 “阿卡,你好厉害,这种雪屋子都能想得到,既保暖又防寒,还建造简单,阿依慕好佩服你哦。——” 李大眼呵呵一笑,飞快看了一眼红娘子,见红娘子没有注意,然后挑了挑眉毛,说道:“阿卡的厉害,不光如此,以后你会见识的更多。......” 阿依慕横了一个白眼过来,挑衅意味十足。 终于,半个时辰后,李大眼带着众将士,来到了黑山外围。 远远看去,黑山西北走向,离黑山不远的马鬃山,则是东北走向,两座大山,绵延百里,从南面看去,呈一个交叉喇叭口状。 喇叭口对着几十里外的长城,末尾处,则是深处的草原,哪里,就是无数个草原异族部落。 两山交叉的中间,则是讨赖河与黑河汇聚成的红城湖,红城湖的四周,则是肥美的草场。 有山有水,有草场,草场上又有无数吸引过来的草原野马,依水聚集,简直是天然的养马地。 这十三寨的马匪,还真是会选地方,依山而建巢穴,南面喇叭口地势开阔,正对势弱的大明,则无需防守。 北面尾部对着势力庞大,彪悍的草原异族,却因为山势交叉,出入道路呈峡谷状,易于防守,不利进攻,简直是天然的要塞。 东西两侧,则是高达数百米的山峰,山上全是耐寒的针叶松树,山势整体陡峭,悬崖突兀耸立,敌人想要从东西进攻,简直天方夜谭。 要塞,养马地,易守难攻,李大眼看着被雪盖住的两座大山,不知为何,口水直流。 这里,我要定了! 第70章 探查敌情 刘宗敏带着夜不收,早已建造好了四五十个雪屋子,雪屋子一人多高,呈圆锥形状,留有一个小门,可以让人弯腰进入。 内里可以容纳一伍士兵,另有几个稍大一些的雪屋子,用来作为马圈,李大眼进里面感受一下,果然,内里与外面有天地之别。 外面寒风呼啸,冷气逼人,内里则温暖如春日,干净通亮,地上,还铺着一层枯草,只要士兵进入,再铺上一层羊皮褥子,就可安然入睡。 大雪依旧越下越大,建好的雪屋子,不大一会就全都蒙上一层绒雪,远远看去,就跟一个寻常的雪地中雪丘一样,丝毫不引人注意。 刘宗敏赞叹道:“主公果然神人也,如此简洁实用的雪屋子,属下在北地多年,怎么没想到呢?” 此言一出,像是引起了众人共鸣,纷纷大赞主公智慧如海,李大眼很是高兴,丝毫不以剽窃后世而感到可耻。 稍后,安顿好一众疲惫至极的士兵,让他们吃喝饱了以后,好好睡一觉,然后李大眼强打精神,跟着刘宗敏几人,前去黑山内里查探情况。 阿依慕在刚到黑山外围的时候,就让鹞鹰带去了援兵到来的消息,想必此时,鹞鹰已经把消息送到了伯瓦手上。 刘宗敏,阿依慕在前,轻车熟路的踩着滑雪板前进,李大眼等几位,在后面紧紧跟随。 由于是上山,滑雪板很是费力,但是为了不留下过多痕迹,被马匪发现,众人还是努力前行。 一路上去,山势由于大雪铺盖,还算是平滑,辛苦小半个时辰以后,众人终于来到一处凸起的大石块前,从这里向前看去,正好能看到黑山上的蜜字旗等三字旗山寨。 刘元芳喘气说道:“主公过于谨慎了,如此大雪封山的天气中,哪里会有马匪出来巡查,这不,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刘宗敏叱道:“你这黑厮,哪来的这多废话,主公行止谨慎,才是主将风范本领,闭上你的破嘴,小心引来马匪。” 刘元芳又高又胖,跟一头黑熊一般,足足比刘宗敏高了半个头,但是他最怕自家这个大哥,听到叱骂,顿时脑袋一低,苦着脸不敢辩解。 李大眼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这刘元芳看起来小的时候没少挨揍,不然也不会现在这般畏惧兄长。 放眼看去,只见前面两百米的山坡下,一道高大的松木寨门耸立着。 寨门内外,内里是居高临下,占据地理优势的蜜字旗等三字旗马匪,外面则围着旗号众多,杂乱无章,人数众多的马匪。 由于两方马匪内讧,为了便于区分,蜜字旗,塔字旗,党字旗三个字旗的马匪,全部手臂上缠着红布条。 其他围攻的马匪,以李字旗,白字旗为首,全都额头上缠着黑布条。 此时,由于雪下得太大,风势也大,所以防守一方的三个字旗,全都持弓架箭,站在悬楼刁台上,箭头瞄准门外的马匪。 又有防守一方,在山寨大门两侧的山坡上,架堆着一堆堆的石块,以及人腰粗的滚木,时刻准备推下砸人。 沿着山寨大门的坡道,以及两侧的山坡看去,躺着十余个尸体,他们早已被雪掩埋大半,只留下临死前挣扎的向上手脚,勉强能分辨出来。 尸体上插着数枝利箭,压在身上的石头,隐隐有红色透出,地上,流出来的鲜血,融化了积雪,给雪白的大地上,凸显出刺眼的红斑。 山寨大门外面的马匪,此时想必是刚刚进攻了一次,留下十余具尸体,失败而回,士气有些低迷。 领头的马匪见状,厉声喝骂道:“全他娘的打起精神来,他们撑不了多久了。...咱们没有粮食吃,他们山寨里很多,眼下大雪封山,想要不被饿死,咱们只有攻下他们山寨,抢了他们的粮食,咱们才能活下去!——” “死了几个人算什么,如果攻不下山寨,咱们早晚也会被饿死,与其饿死,不如轰轰烈烈战死!” “小的们,给俺李三郎冲啊,攻下山门,杀光蜜字旗他们,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哇!——” 李大眼看见,领头喊话的马匪,身材雄壮,脸上戴着夜叉面具,猛一看体型有些眼熟,手里拿着一把鬼头刀,鼓噪着身边的马匪,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阿依慕狠狠的说道:“这人就是李字旗的首领,李三郎,整天一副藏头遮脸的模样,背地里最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十三寨马匪往日抢劫,我们几个字旗,全都是抢劫草原上的瓦剌,鞑靼等小部落,只有他,虽然出身大明,但最恨明人,往往都是跟在瓦剌寇边的骑队后面,一起劫掠明朝境内。” 李大眼闻言,心中已经把此人列入了必杀名单,再次看去,只见任凭李三郎喊的口干舌燥,身边的马匪却畏缩不敢再次攻击。 想来也对,围攻的马匪,旗号足足有十个,虽然共推李字旗领导,可其中旗号众多,各有分属,哪能指挥的如臂自如。 何况,连日里进攻了数次,虽然两方都各有死伤,但是作为进攻的一方,他们死伤更重,加上缺粮不能大吃大喝,此时士气已经极其低落。 死了这么多人,马匪又不是军队有军纪约束,此时士气低迷,缺粮饥饿,早已没了厮杀的勇气。 又加上大雪封山,自下而上进攻,更加的困难,所以任凭李三郎鼓动,其他字旗也都虚虚呐喊壮声势,没人愿意冒风雪进攻。 李三郎见状,不由得咬牙顿足,咒骂说道:“尔等乌合畏死之辈,不足与谋!” 说吧,他转身带着自家的马匪离去,李大眼顺着他方向看去,只见离蜜字旗山寨大门两三百米处,扎起一个个帐篷,这里,就是马匪的临时驻扎地。 见李三郎带人离开,其他各个旗号的马匪,也在自家首领带领下,回到帐篷内休息。 毕竟,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太他娘的冷了。 李大眼看罢,也转身带着众人原路返回,一路默然无语,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刚回到雪屋子,就听门外天上,一声唳的清越叫声,鹞鹰回来了。 第71章 大炮轰兮雪飞扬 十月十三,四更时分。 冠虏堡将士,全部吃喝完毕,身上刀枪披挂俱齐,又在外面罩上一层白色油毡布,头戴白色羊皮帽,只在脸上围着一层黑纱,免得被刺眼的雪地伤了眼睛。 他们全都神情亢奋,眼光灼灼的看着李大眼,李大眼也没有废话,眼含鼓励的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然后大手一挥,低喝道:“出发!——” 刘宗敏抱拳一礼,然后带着近八十长枪兵出发,与他一起的,还有舍了战马的五十骑兵。 他们作为前军奇兵,提前半个时辰,去到马匪扎营的地方附近,等待信号,然后突袭强攻。 李大眼则带着火铳手,刀盾手,两个军种近百人,前去白日里的那块大石旁,居高临下,准备炮击马匪。 虎蹲炮,首尾长两尺,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全重三十六斤。 携带方面,移动灵活,看起来虎虎生威,煞是威风,发射之前,须先用大铁钉将炮身固定在地面,每次发射,可装填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 上面用一个重三十两的铅弹或大石块压顶,发射时,大小子弹齐飞出去,轰声如雷,辐射范围很广,杀伤力惊人。 这种虎蹲炮,由于重量合适,移动安装都很方便,所以特别适合野战,最能有效的轰击密集的敌人。 可惜只有两台,还是抢了两山口堡缴获得来的,不过由于汪卫贪生惧死,少于战阵,所以磨制的大小铅弹,以及圆滚的石子,储量很多。 火药更是不缺,来的时候,李大眼把数百斤的火药,全都放在爬犁上,又用几层油毡布盖着,所以干燥的很,没有返潮。 那块大石头,距离蜜字旗山寨大门两百米,距离围攻马匪驻扎地四百米,而虎蹲炮射程五百米,且居高临下,杀伤范围足以覆盖马匪驻扎地。 这种虎蹲炮,操作简单,没太多技术含量,在张成解说了一遍之后,古三带着几个家丁,临时充当炮手,就已经明白了。 然后,张成按照李大眼的命令,带着四十三眼铳手,十个鸟铳手,来到马匪驻扎地,正面四十步树林里,隐藏起来。 到时,山上虎蹲炮响,马匪混乱外出,再行一一射杀,此次乃是埋伏打冷枪,所以前期不做排射,自由射击。 马匪疏忽得很,警戒的只有明哨,没有暗哨,早已被刘宗敏摸上去宰杀的干干净净。 所以,当众人埋伏好,枪口炮口对准马匪驻扎地时候,他们还在酣睡。 他们想不到,谁会在大雪天里,冒着寒风与冰冻,前来偷袭他们,也不怪他们这样想,黑山上的三个字旗,连日里的攻防,早已死伤甚众,疲累不堪,他们不去攻击山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岂敢主动进攻他们。 至于以外的人,北面两山交叉的地方,秀字旗主动请命,一个字旗上百人,早已严防着北面的瓦剌或鞑靼小部落。 况且如此天气,以战马行军的蒙古人,不可能踏着厚达四尺的积雪,前来攻击他们,蒙古人此刻,都在躲避雪灾呢,没有这个闲心。 至于南面,那就更可笑了,明军中,无论是卫所守军,还是边军战营,防守都勉强,胆小怕死懦弱,怎敢冒雪出关? 借明军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出长城来到草原上! 马匪们想的很周全,也很符合逻辑,但是他们想不到,会有距他们直线百余里开外的一个冠虏堡,区区二百余人,会来攻击他们! 五更时分,正是人类最困倦的时候。 忽然,黑山山寨大门洞开,近三百马匪,手臂上缠着红布条,在一个独眼光头,手拿六尺狼牙棒的雄壮大汉带领下,沉默着向山下营寨跑去。 此人正是塔天宝,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体高瘦,手长脚长,如同竹竿一样的汉子,阿依慕悄声介绍,说是党守素。 李大眼遥遥对着塔天宝与党守素打了个招呼,然后大手一挥,几个炮手把早已装填好的虎蹲炮,火绳点燃。 只听滋滋的火绳燃烧声,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当头的大铅弹,后面跟着上百个小圆石子,呼啸着向山下马匪营地打去。 虎蹲炮如后世迫击炮一样,都是以曲射为主的火炮,只见一炮打去,炮身腾起浓浓黑烟。 几个炮手,打完一炮后,连忙就地取材,飞快把雪涂抹炮身,助其冷却,然后再清理炮膛,装填,点燃火绳,继续开炮。 山下马匪,骤逢剧变,全都炸开了锅,只见沉重发红的大铅弹,率先撕破一个牛皮帐篷,将其引燃后,继续向前突进,一连撕破五顶帐篷后,才力道耗尽,身后的帐篷,全被点燃。 牛皮帐篷本就油脂很多,被点燃之后,瞬间腾起大火,高达数尺,帐篷里的马匪,纷纷哀嚎着,扑打着身上的火焰。 帐篷倒塌,露出里面的惨状,只见沿着大铅弹前进的路线上,七八个马匪,全被懒腰撕开,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着急忙着扑灭身上火焰的马匪,还没来得及惨叫几声,就被紧跟其后的上百个圆石子洞穿。 石子打穿血洞,鲜血四溅,骨头裂飞,碎肉沾满帐篷,一时间哀嚎声,惨叫声,洞穿的嗤嗤声,骨头断裂的咔咔声,全都混在呼呼的寒风中,送出老远。 虎蹲炮间隙,张成大喊一声:“兄弟们,自由射击,给老子好好长脸啊!——” 啪!张成率先用鸟铳射杀一个马匪。 啪啪,啪啪,身旁火铳手纷纷瞄准射击,铅弹发出尖利啸声,纷纷射中马匪身体。 马匪骤逢袭击,又是酣睡之时,身上沉重碍事的皮甲,早已脱掉,只剩下一层内衣,哪里挡得住铅弹的洞穿。 只见一道道血花从马匪身上各处绽开,铅弹入体,由于射击时的高温,铅弹变软,入体后遇见坚硬骨骼就会炸开。 所以,小小的铅弹,就能造成拳头大小的血洞,血洞内里,皮肉撕裂,骨骼破碎,碎骨扎破内脏,只要命中胸腹一枪,哪怕当时不死,后面也只能等死。 火铳手每隔两分钟就射击一次,来回轮番,无数马匪纷纷哀嚎惨叫倒地。 这时,第二轮虎蹲炮再次发出死亡的怒吼,又是两发大铅弹,带着齐刷刷的小石子,呼啸而来。 沿途,撕破帐篷,撕破人体,撕破阻路的山石树木,犁平遇到的一切。 近两百个小石子,与火铳手的铅弹相比,也不遑多让,将马匪胸骨撞断,手脚打穿,一个个手指粗细的贯穿血洞,前后透亮。 跑到半路的塔天宝,党守素,以及一众马匪,此时早已被虎蹲炮,与火铳的威力,吓得冷汗直流,目瞪口呆。 他们庆幸,这虎蹲炮与火铳,不是对着他们发射的,否则,此时正在哀嚎惨叫的,就是他们了。 谁他娘的说,明军孱弱不堪一击,这区区火铳,最小的三十斤虎蹲炮,就这么可怕了,那一窝蜂火箭,快枪,五雷神机,还有更大的虎蹲炮,破虏炮,红夷炮子母流星炮等等,岂不是毁天灭地。 有此神器,为何明军屡屡不敢与瓦剌,鞑靼,还有东北的后金作战? 塔天宝心有余悸的搔搔光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72章 别抢老子的人头 马匪驻扎地,忽然从一个帐篷内,钻出个脸带夜叉面具的汉子来,他大声疾呼:“兄弟们,全都散开,不要聚在一处,这是虎蹲炮与火铳,最善轰杀密集人群!——” 喊话的人,阿依慕解说其正是李三郎,他原本就是宁夏驿卒出身,想来对于明军的火器,很是熟稔。 他刚刚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一声炮响,接着便是如炒豆子一般的啪啪声,顿时惊惧而起。 才出帐篷,就看见无数的马匪死伤一地,帐篷也因为火炮铅弹引燃,加上风助火势,从北向南,蔓延整个驻扎营地。 活着的马匪,忙着扑灭身上的火焰,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寒冷是一方面,恐惧是另一方面。 由于没人指挥,骤逢夜袭,加上睡得迷迷糊糊就被火炮火铳一顿乱轰乱射,早已乱作一团,炸营了。 哭喊,嚎叫,平日里彪悍的马匪们,在火炮火铳的攻击下,全都变成了等死的羔羊。 火铳声不绝于耳,啪啪的从昏白的林中射来,声若雷霆的炮声,也从远处固执的响起,一发发铅弹,无数个细密石子,一窝蜂的打过来。 李三郎耳中,清晰的听见,那骨头被撞断的咔咔声,分外的令人毛骨悚然。 北风送来腥臭的血腥味,夹杂着因恐惧齐出的屎尿味,分外的提神醒脑。 李三郎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此刻不去想,这突袭的明军,从何而来,谁在指挥,又是谁的手下。 他只想着,快快躲开虎蹲炮铅弹的轨迹。 什么都不重要,保住命再想其他,围攻黑山三字旗,名为抢夺粮食,实为争夺十三寨的主权。 这满心的打算,此刻全抛在脑后,他嘶吼着,大声命令着,所有马匪各自散开,躲在大石背后,得到炮膛滚烫不能发射时,再作计较。 混乱惊慌的马匪们,有了领头的指挥,也渐渐适应了战场,开始闪躲铅弹,寻找伙伴,伺机反击。 其他几个字旗的马匪首领,也都招呼着自家的喽啰,赶快隐藏自身,伺机拼杀。 从李三郎出来提醒一众马匪的时候,李大眼就知道,该是冲杀的时候了。 因为虎蹲炮发射的大铅弹,是实心弹,不像后世炮弹一样,一炸一大片,只要马匪隐藏在石块后面,对于走直线,靠撞击杀伤的铅弹,造成的杀伤力必然大减。 火炮铅弹只能对付密集的敌人,对于分散开来的马匪,则无能无力,哪怕后面的石子,也穿不透躲在巨石后面,或者俯低的马匪。 所以李大眼大手一挥,紧跟在塔天宝与党守素近三百人后面,带着刀盾手,开始了冲锋。 那边,隐藏在马匪营地不远的刘宗敏,见到炮声稀落,按照约定,率先开始冲杀近战。 只见一块块积雪被掀开,从下面钻出一个个长枪兵,他们在刘宗敏的指挥下,排成枪林,沉默着,坚定的向着马匪移动。 二十步距离,刘宗敏先投出一把标枪,穿透一个马匪,将他钉死在地上,顺带当中定标位,然后大喝:“投枪!——” 一轮近八十只标枪,快速投出三轮,不看效果,然后持枪开始逼近马匪,突刺再突刺。 两百多只标枪,将近二十个马匪,钉死在地面上,他们或仰面躺地,或背伏雪中,身上,全都被一个个标枪,插成刺猬。 有幸没被穿透要害的马匪,嘴里大口的喷着血沫,凄厉的哀叫着,双手颤抖着,想把身上的标枪拔出。 可是徒劳,马匪们哪怕能忍住这样的剧痛,也无力拔出身上的标枪,因为每个标枪,沉重的枪头,早已扎进地面。 刘元芳与红娘子,则带着下了战马的骑兵,左手臂盾,右手直刀,在长枪兵左右两侧,列队攻杀劈砍。 长枪兵与下了马的骑兵,如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马匪头上,将马匪杀的哭爹喊娘。 张成吩咐火铳手走出山林,排成枪阵,趁势封住了马匪左右两侧的方向。 火铳射击,黑烟过后,随着枪声落下,刚从冠虏堡长枪兵阵下逃了一命的马匪,又被张成的火铳手射杀。 刘宗敏的长枪兵与骑兵,从南向北,居中结着军阵,稳步前行,一部一枪,缓慢却坚定的收割者马匪的性命,他们过处,地上倒了一片马匪尸体。 张成的火铳手,从北向南,专门射击被冲开向两侧散开的马匪,此举是为了避免误伤相向而行的同伴。 马匪们也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三五成群,结成简单圆阵,与突袭的敌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厮杀声,刀枪碰撞声,骨头碎裂声,鲜血嗤嗤的飚射声,声声入耳。 此时,塔天宝与党守素,两人带着的近三百人,也终于冲了上来,只听轰的一声,三百人如同巨石,从西向东,懒腰砸在了马匪中间。 塔天宝哈哈的笑着,一边放声大笑,释放连日里心中的憋屈,一边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将一个个缠着黑布条的马匪,砸成肉泥。 与他呼应的党守素,则手持两把短枪,身背半身长的黄杨木弓,他是十三寨中有名的神射手,但由于此时近战,弓箭不便施展,只能舞动双枪,呼喝酣战,双枪如两条毒蛇,狠辣阴毒专刺要害。 他们二人身后的红布条马匪手下,全都大声嘶吼,一声嘶吼,就是一刀砍下,或者一枪戳去,鲜血溅在脸上,分外的狰狞。 李大眼与阿依慕,身后是吴汝义与张鼐,再后面就是近五十刀盾手,他们全都踩着滑雪板,几乎与塔天宝一众人同时杀到马匪身前。 吴汝义先投身上的飞枪,一枪一个马匪,等飞枪全部投完,双手阔口弯刀一展,荡起两团刀光,将迎面马匪斩杀。 张鼐出身刀盾手,右手刀,左手盾,盾挡刀砍,也是悍勇异常,他与吴汝义,两人分立在李大眼两旁,护卫李大眼。 只见李大眼双手合握割鹿刀,暴喝一声,将一个马匪劈成两半,然后抹掉脸上溅来的血滴,再横扫一刀,将两个马匪懒腰砍作两截。 李大眼见前面一个类似马匪头头的家伙,一枪刺来,刚要割鹿刀砍去,却见左右分别伸出一把刀来,挡住了长枪。 李大眼顿时火起,说道:“你们两个一边去,别挡着老子杀人,想抢人头也别抢老子的,你们都杀了,我杀什么!——” 吴汝义与张鼐讪讪,于是向两侧闪开些,把正面的敌人留给主公去杀。 第73章 马匪溃逃 战场上,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动攻击,砍中对方,谁就能活着。 同样,当对方的刀砍来,或者长枪刺来,谁能最短时间里闪身躲开,或者中断对方攻击,谁就能取得生存的机会。 此时,李大眼的面前,是一个强壮不输于他的马匪,马匪脸上刀疤纵横,暗红色的皮肉外翻,在鲜血的衬托下,分外的狰狞。 这个马匪,看其打扮,一身匆忙套上的半身铁甲歪斜,头上没有帽子,额头用油彩划出三道横纹,短粗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链子,手里一把沉重开山刀,不用猜也是其中一个字旗的马匪头子。 果然,身后的阿依慕,咬牙切齿的说道:“安定虎,你跟我们蜜字旗都是关西八卫之一,祖上数百年的交情,一直相扶至今,为何帮着李三郎哪个外人,来攻打自家人?” 安定虎怪眼一翻,扬天打了个哈哈,然后愤怒叫道:“祖上数百年的交情?呵呸!不是你们蜜字旗,我安定虎也不会落到当马匪的地步。 ...阿依慕,你该知道原因的,我安定虎倾心与你,十三寨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为什么要嫁给明狗,负心于我?” 阿依慕脸上顿时一白,看了一眼李大眼,然后急声说道:“呸,安定虎,那是你自作多情,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不曾答应过你又何来的负心?” 安定虎贪婪的看着阿依慕姣好的面容,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鲜血,嘿嘿说道:“看眉眼你还没被明狗破了身子,谢天谢地,我安定虎这就抢了你回去,今晚就钻了你的帐篷。” 阿依慕闻言,顿时被恶心的脸色涨红,一声娇斥,手里的锁子枪当胸扎了过去。 阿依慕的锁子枪,被安定虎的开山刀,轻飘飘的弹开,然后调笑道:“阿依慕,还是留着力气,准备晚上伺候虎爷吧,这种程度的攻击,是伤不了虎爷一根毫毛的。” 阿依慕还有继续攻击,却被李大眼伸手拦住,“阿依慕,我是你阿卡,你是我女人,别的男人侮辱你,你不要生气,让阿卡替你砍了他的脑袋。” 李大眼对着安定虎一勾手指,说道:“傻逼,把脑袋伸过来,爷爷好砍得方便!——” 安定虎自从听了‘阿卡’后,就像眼红的老虎一样,嫉妒的发狂,此时又见了李大眼的勾指,哪里还能按耐得住。 他大吼一声,奋力一刀砍了过来,沉重的开山刀,自上而下,刀风尖利呼啸。 李大眼横起割鹿刀,奋力封挡,一时间双刀对砍,火花乱窜,金铁交鸣声震人耳聋。 李大眼双手虎口被震得发麻,赞了一声‘好大的力气’,自从李大眼厮杀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与自己力气相当的对手。 安定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凝重,再看自己珍若性命的开山刀上,刀口被崩出一个黄豆大小的缺口。 安定虎大喝道:“好刀!——” 声音惊动了正在旁边苦战的一人,只见那人头上裹着白巾,面白无须,双耳耳垂奇长,如挂了一个面团,他手拿一把长柄宣花斧,正呆呆的看着李大眼手里的割鹿刀。 嘴里喃喃自语:“宝刀割鹿,号令众生,白莲不出,谁与争锋?割鹿刀,原来左军师保管的割鹿刀送给了他,难道他就是这一代的逐鹿人?” 此人就是白旺,现在的身份,是关外十三寨之一,白字旗马匪的首领。 李大眼这边,没有留意白旺的异常,见安定虎正在心疼开山刀,于是快速的刀走偏锋,顺着安定虎的脑袋消去。 安定虎大惊失色,急忙横刀格挡,李大眼则刀口一转,沿着安定虎的开山刀刀柄,向其手指消去。 安定虎失了先机,不免惊慌失措,他为了保住手指,不得不松手,但是此举正和李大眼算计。 没有开山刀的格挡防护,安定虎的胸腹全都暴露在李大眼的刀下。 李大眼哪能放过这等良机,只见他双目瞪圆,眼睛更大,然后开声吐气,双手合握,自下而上,从安定虎的胯下,向其胸腹斩去。 安定虎被冰寒的刀风临体,给吓得亡魂大冒,他嘶声叫喊:“好汉饶命,军爷不要杀我!——” 李大眼不为所动,此人色厉内荏,最是该死,刀式不停,锋利的割鹿刀,斩破胯骨,划开肠肚,最后刀式一撩,将他整个胸膛撩开。 安定虎定定的站了几秒,感受死亡的气息,眼珠子转动,心神分散全身各处,查看身上痛觉伤口。 没有,没有疼痛,也没有鲜血涌动。 安定虎大喜,原来对面这军汉,只是银样镴枪头,刀耍的很快很好看,可是没什么鸟用,白惊吓了一会。 安定虎扬天哈哈大笑,嘴里说道:“你这厮原来是个空心萝卜样子货,内里虚的厉害,虎爷站在这里,你也伤不了一丝。” 话音刚落,安定虎眼角余光看见,四周手下的马匪,全都胆战心惊的远离自己,而对面那人,则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脚下。 他有些疑惑,莫名其妙的低头看去。 然后,他突然觉得胯下凉飕飕的,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厮杀过程中,会涨破了裤裆的时候,一阵剧痛瞬间涌上了脑海。 他眼前发黑,神志差点被剧痛淹没。 白旺瞳孔一缩,心中再次确定,这个大眼睛的军汉,手里拿的绝对是割鹿刀无异,只有割鹿刀的锋利,才能在给人开膛剖腹之后,还能留活一段时间。 同属白莲教,大眼睛军汉是左军师选定之人,他是白莲教布局西北的棋子,如今见到了逐鹿人,岂能举刀相对,要是被教主或左右使知道,还不拔了自己的皮。 嗯,助他一助。 于是,白旺大喊:“白字旗麾下,全他娘的跑啊,官军势大,厮杀厉害,我们不是对手,大家快跑啊!——” 白旺身为马鬃山十个字旗马匪之一白字旗的首领,实力威望不逊色李三郎,他在这个胶着的战场上,率先喊出逃命的话来,听在一众马匪耳中,简直如天籁之音。 白旺说完,拖着长柄宣花斧,转头就跑,也不管身后的一众喽啰,白旺的举动,彻底颠覆了其他首领的认知,只见,随着白旺的逃跑,所有还在抵抗的马匪,全都心气一泻,纷纷丢开兵器,逃离战场。 一边跑着,还一边喊叫着,喊叫之人,全都是与白旺一样的装扮头上裹着白头巾。 “太可怕,官军们剿匪来了!——” “是啊是啊,快跑啊,他们有虎蹲炮,有火铳,人又凶残可怕,跑晚了就没命了。” “快逃命吧,白字旗的首领都跑了,我们还留在这里送死么?” 其他马匪首领们,顿时气急怒骂,任凭他们如何喝止阻拦,手下人也不停号令,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瞬所有的马匪喽啰,蜂拥向东逃去。 东面没有刀枪,只要进了山林,沿着山林小路,就能一路向北,逃回老巢。 其他首领没辙,手下都跑了,他们留在这里当活靶子么?所以他们也只能紧随其后,逃命去了。 李三郎高瘦的身体,怒的蹦起三尺高,他愤怒大叫:“你们这些土匪,没有丝毫军纪,简直是猪猡一样的废物。”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下雪,为什么要让官军前来,为什么要让官军带着火器前来?” “我李三郎,一向从不敢小看自身才华,如今只能埋怨运气不好,时也命也,呜呼哀哉!——”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跑啊,逃命去吧!——” 李三郎丢开手里的武器,双手抱头,一蹦一跳,如雪地里的傻狍子一样,逃命去了。 第74章 战地医疗队 战斗在李三郎逃走的那一刻,算是彻底的结束了,所有活的马匪,全都钻进了山林跑了,留下一地的尸体。 李大眼最恨李三郎这种背弃种族,甘当异族走狗的带路党,还特么跟他同姓一个李字,所以当他看见李三郎一蹦一跳逃走的时候,两石半拓木弓拉开,短短瞄准之后,嗖的一声,重矢划过流光,直射李三郎背心。 党守素手长脚长,看其双枪翻滚,如两条毒蛇一样,其实他最擅长的乃是箭术。 双枪为辅,弓箭为主,一手连珠箭术,十三寨马匪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他看见李大眼弯弓射箭,一气呵成,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赞叹出声:“好射术!——” 话音未落,李大眼的重矢已经来到李三郎的背后,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一蹦一跳时恰逢脚下一个雪坑,竟然咻地一声,整个人从原地消失,重矢从他头顶飞过,带起一块头皮。 李三郎哎呦惨叫出声,旋即又惊出一声冷汗,心中暗叫侥幸,身边几个心腹马匪,急忙把他拉出来,架起就跑。 李大眼暗叫一声可惜,党守素暗骂一声狗屎运,两人相视一眼,李大眼亲善报以礼貌微笑,党守素则一脸讪讪。 党守素最是沉默,不善言谈,好不容易发自内心赞叹他人,却又因为李三郎的命不该绝而失了口彩,怎能不讪讪。 李大眼抱拳一礼:“在下明军冠虏堡屯长,见过党兄弟。” 阿依慕依偎在李大眼身边,早已把十三寨马匪首领姓名,外貌介绍过,所以李大眼一见到党守素耳朵上硕大铜环,就知道了此人。 党守素闻言,也慌乱抱拳回礼:“党字旗党守素,见,见过李将军!——” 党守素嗓音干涩,像是很少说话一样,回礼也是学着李大眼,显得似是而非,慌乱局促,带动耳朵上硕大铜环,叮当作响。 李大眼见此人,莫名觉得心生好感,党守素此人,不像其他马匪一样,一身的凶蛮泼皮,反倒显得青涩与单纯。 阿依慕低声解说:“党大哥祖上是李唐名将,突厥铁勒部可汗,契苾何力,因感念崇敬李唐太宗皇帝,所以在他死后,他这一脉嫡系族人,甘为太宗陛下的守墓人。” “时光冉冉,千年匆匆而过,原本上万人的铁勒部守墓人,现在只剩下党大哥一人了。” “前些年陕西开始大旱大疫,他的其他族人大多染了疫病而死,唯一存活的他,又被当地官府强征成了运粮的役夫,从陕西运粮到甘肃镇肃州。” “到了肃州,他因为是异族,又被肃州卫所长官打发到关墙修城,中间备受折磨欺压,所以一怒之下,杀了领头的上官,带人落草到黑山。” “因为党大哥自幼就是守墓人,尊古训很少说话,也很少跟人交往,所以他在山寨里,一向寡言少语,今天他能主动跟阿卡说话,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李大眼听完阿依慕的详细介绍,顿时心中更加欣赏此人,他这一脉突厥铁勒人,身为异族却能为李唐太宗守墓,还坚持千年矢志不改,真是忠贞无二,让人敬佩震撼。 战斗结束后,李大眼麾下的冠虏堡将士,在有条不紊的打扫战场,人人脸上虽然带着胜利后的喜悦,却没有像塔天宝与党守素手下的马匪一样,得意忘形,忘乎所以,鼓噪欢呼,全都沉默不语,默默的收拢战死或受伤的伙伴,收缴兵器战甲马匹帐篷等物资。 出格最多的,也就是把裹着黑布条的马匪尸体,斩下头颅,挂在腰间。 由于天气寒冷,冰雪肆虐,新死的马匪,不一会就冻得邦邦硬,直刀砍下脑袋时,没有想像中的鲜血四溅,最多也就是碎骨碎肉,随着砍动,碎骨肉飞溅。 原本在一旁忘乎所以,鼓噪喧哗的马匪们,被一声声刀砍头颅笃笃声震惊了,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串串白气从嘴巴里哈出。 这是什么恶魔军队?战斗时冷静凶悍,满地的马匪尸体,一大半都是他们的战果,战斗结束时,又凶残的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挂在腰间,当做装饰! 是恶魔无异,他们不但把每个死去的马匪脑袋看下,没死的也砍下,而且每个砍下脑袋的马匪,全身衣服,兵器,钱财全部搜刮一空,光溜溜的只有遮羞的裹裆布。 要是刘宗敏听到他们的心声,肯定会说,要不是因为战场上有女将在,裹裆布都不会给他们留下,带回去缝制鞋垫它不香么? 随军医师开始给受伤的冠虏堡士兵疗伤,在一队十人的战地医疗队操持下,雪地爬犁当做手术台,油毡布篷起来给手术台遮风挡雪。 一个胸部受伤的士兵被抬上手术台,医疗队开始动起了手术,只见他们拿起一个酒葫芦,倒出清冽的酒液,然后用洁白纱布沾上酒,给受伤士兵清理伤口。 受伤的冠虏堡士兵,原本咬牙忍着疼痛,强装好汉的表情,在纱布沾上伤口的那一刻,陡然面目扭曲,嘶嘶的倒吸凉气。 一众马匪惊奇的视线随着嘶嘶声移动过来,鼻尖耸动,顿时咽了一大口口水,好香好浓的酒啊,这样的美酒,竟然用来清洗伤口,真是浪费。 马匪干咽着喉咙,还在心疼美酒的时候,看到接下来随军医师的动作,再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只见随军医师清洗完伤口,从医箱内拿出一瓶药水,受伤士兵苦着脸喝下,然后过了一会竟然呼呼大睡起来。 随军医师则又从医箱针线,用烈酒清洗一遍,再用火烤干,最后穿上鱼肠揉制的细线,竟像个裁缝一样缝起了伤口。 医师助手掀开破裂的皮肉,用小钳子夹住,随军医师穿针走线,银光闪闪的细针,左右翻动,几个呼吸,就把一个士兵大腿上,一巴掌长的刀伤,给缝合完毕。 缝合好以后,再撒上金疮药粉,用干净消过毒的纱布包扎起来,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医师,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就这样,一个血流了一地,身受重伤的士兵,就治疗好了,再看效果,只见刚才还因为流血过多,苍白的脸色,不大一会就红润起来。 受伤的士兵没有喊叫挣扎,治疗的医师也没有过多犯难,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分的轻车熟路。 塔天宝咽了一口吐沫,干巴巴的问道:“李将军,这就是你们明军的随军医师,真是了不起,这样的伤势,在我们这里全靠自己扛着,扛过来就是老天有眼,抗不过来就是阎王有请。” 李大眼呵呵一笑,阿依慕骄傲的一扬脑袋,抢过话头说道:“这可不是所有的明军都如此,只有我们冠虏堡士兵才享受到的待遇。...都是我阿卡教他们的呢。” “哪个小瓶子装的药水,是麻沸散,酒葫芦装的烈酒,阿卡说是酒精,鱼肠线的制作方法也是阿卡教他们的,不是随军医师厉害,而是我阿卡厉害。” 阿依慕说完,身子依偎李大眼的更近,李大眼则轻抚了阿依慕的头发,塔天宝没有管两人目中无人的随时随地秀恩爱,有些迟疑的说道:“李将军,你,你能不能让随军医师,给,给我们兄弟也治疗一下?” 李大眼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当然可以,你们三个字旗算是阿依慕的娘家,阿依慕是我的女人,娘家人有事,我怎么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因伤势死去?” 李大眼做了一番人情,心中也是感叹,这两个随军医师,一个叫安道通,一个叫刘一手,原本是州城医学司的医士,被李亨偷偷从沙河州城绑来。 来的时候要死要活,当自己许诺了接来他们家眷,再提高一倍的月钱时,全都闭上了嘴巴,不再寻死。 最后拿出绝招,将后世一些处理创伤的技巧,如酒精消毒,纱布包扎,鱼肠制线,银针缝合伤口等交给他们以后,他们顿时震撼莫名,欣喜若狂,再也不提回沙河州城之事,安心的呆在了冠虏堡。 第75章 战损对比 战后统计出来了,张成再次成了临时文吏,依旧是那歪歪扭扭的螃蟹字夹杂着圈圈叉叉。 李大眼叹了口气,瞪了张成一眼,心中暗道,此次回去以后,冠虏堡全军上下,一定要开办扫盲班。 手下的一帮兄弟,宋献策是举人,虽然被革除了功名,但举人还是举人,乃是冠虏堡学识最高的一人。 接下来就是李大眼自己,前世流水线的大专生,要说比学历,他绝对不逊色举人的宋献策。 刘宗敏粗通文墨,善于画图,专业本事,张成识字一百,陈汉升识字八十。 侄儿李过当年在原主读书习字的时候,由于惧怕戒尺,所以认死不学,每日里扮演逃学威龙,最终也落得个半文盲,与张成差不多。 白瞎了一副不输于李大眼颜值的相貌。 此次炮轰在前,火铳再后,战阵厮杀又再后,一连串的连环拳,把除了秀字旗的九个字旗马匪,打的跟狗一样,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此战大胜,战果喜人。 斩杀马匪一百五十人,缴获弯刀,腰刀,雁翎刀等近二百把,长枪,棍枪,斧头近两百把,桑榆弓二十把,拓木弓十把,箭矢无算。 缴获帐篷完好可以使用的有五十多顶,残破的四十多顶,战马四十匹,金银铜钱共五千余粮。 由于是凌晨突袭,马匪没来得及披挂护甲,所以缴获的护甲全都完好,有皮甲五百具,铁甲四十具,棉甲三百具,牛皮靴子八百多双。 粮食缴获的不多,只有四五石,看来马鬃山上的马匪缺粮,应该消息无误。 伤亡方面,冠虏堡火铳兵,三眼铳手阵亡五个,鸟铳手无人伤亡,李大眼看到鲜红的叉叉,顿时心疼不已,这些火铳手,可是冠虏堡的宝贝,没人都耗费无数钱粮才培养出来,竟然异常偷袭战,还战死了五个。 简直要了老命,查看伤势,全都是被钝器近距离砸死的,如狼牙棒,锤,铁棍之类,护胸甲上,都被砸凹进去了一块。 鸟铳手由于离战场稍远,倒是没能被马匪靠近后近战杀伤,李大眼沉思一会,知道近战是火铳手的软肋,一旦被对手欺近,哪怕穿上再厚的护胸甲,也只能任人宰割。 他对惭愧低头的张成说道:“你稍后给我一份总结报告,我需要看到,避免这种状况的解决办法。” 张成领命下去,皱眉思索不提,刀盾手死伤七人,长枪兵死伤四人,骑兵死伤二人,猛一看刀盾手死伤最多。 但是,刀盾手专职近战厮杀,死伤在所难免,尤其面对安定虎的宣花斧,接连被杀死四人。 这还是李大眼,阿依慕,吴汝义,张鼐四人带队的情况下,不然,面对个人战力强悍至极的马匪,只怕会死伤更多。 长枪兵死伤在正常范围内,骑兵就比较可惜了,下次无论刘元芳红娘子二人,再跳脚请战,也不会让他们带着骑兵下马步战。 在冠虏堡中,培养一个骑兵,耗费钱粮丝毫不逊色火铳手,也是让人宝贝的兵种。 粗粗总结一下,李大眼觉得,以后扩军,物美价廉,实惠又威力极大的长枪兵,可以多多益善。 火铳手需要加强近战能力,或者与刀盾手配合作战,长枪兵移动速度较慢,联合骑兵才是正理。 不过,总体而言,是大胜无异,对方九个字旗的马匪,所有人加起来,兵力约有千人,冠虏堡士兵二百余人,敌我兵力对比,四比一。 哪怕加上乱糟糟的三百余黑山马匪,也是兵力远少与马鬃山马匪,何况,黑山马匪打仗全凭血气之勇,毫无战阵加持,一拥而上看起来很热血壮观,其实战果寥寥无几。 那边塔天宝也学着冠虏堡统计损伤与战果,结果,他们黑山马匪三百余人,才斩杀对手四十人不到,只相当冠虏堡杀敌数的三分之一,自身伤亡却有三十余人。 他们三百多人,冠虏堡士兵参战的才二百二十人,对比两方战果,斩杀与伤亡,让塔天宝与党守素,全都羞红了脸,心生惭愧。 他们此时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就是战场厮杀,个人勇武与列成战阵相较,前者远不如后者。 哪怕个人勇武方面,黑山马匪一个可以抵上冠虏堡士兵两个,甚至三个,可一旦结成战阵,同样的五十人,冠虏堡可以吊打黑山马匪。 当然,这里的马匪,自然是没骑马的马匪,骑马了那就是骑兵,胜负还不得知。 忽然,一阵欢呼惊醒了李大眼与塔天宝两方的首脑,他们闻声看去,震天欢呼是不远处的战地手术台那边传来的。 原来冠虏堡受伤的士兵被治疗好以后,李大眼命令随军医师开始治疗黑山盟友伤者。 一个肚皮被划破,肠子都流了出来的黑山马匪,在随军医师眼花缭乱的一通酒精杀毒,麻醉昏迷,肠线缝合,纱布包扎操作下。 流出来的肠子被酒精洗过后重新塞回去,伤口也被缝合好,撒上金疮药后,鲜血止住了,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平稳,心跳有力了。 一个原本必死的黑山马匪,在随军医师的治疗下,神奇的起死回生了。 震惊,震撼,惊奇,感激,所有的黑山马匪,全都围着随军医师欢呼,随军医师则一脸不耐烦,让他们闭上嘴巴,帮忙抬走,没看见后面还有一个大腿被砍断,哭着喊着的等候者么? 牛皮哄哄的随军医师,丝毫不给黑山马匪面子,欢呼的马匪们,讪讪抬走治疗好的伙伴,再忙不迭的把下一位抬上手术台。 他们在随军医师助手的呵斥下,捂着嘴,不敢大声喘气,怕打扰了医师的手术,他们的视线,随着针线,手术锯子的动作而移动,慢慢的崇敬起来。 只有塔天宝与党守素,他们两个知道,该崇敬感谢的人,不是随军医师,而是眼前的李将军。 塔天宝右手扶胸,弯腰肃穆行了一礼,这是他们漠南蒙古鞑靼土默特部,对最尊敬人的礼仪。 李大眼唬了一跳,连忙弯腰抱拳还了一礼。 党守素突然出声问道:“李将军,你脖子上的麒麟玉佩从何而来?” 李大眼一愣,低头看去,原来刚才自己弯腰的动作有些大了,脖子上挂的玉佩从衣服中露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的说道:“党兄弟怎么问起它来?...这块麒麟玉佩,乃是我这一脉祖传,正面雕刻麒麟,背面一圈云纹,中间阴刻一个‘李’字,代表姓氏祖脉。” 第76章 守墓人党守素,拜见主人 党守素一双眼睛灼灼发光,死死的盯着李大眼的麒麟玉佩,他嘴唇颤抖,喉咙发出嗝嗝声响。 他脸上似喜似悲,带着莫名复杂的神色,双手颤颤巍巍的伸向玉佩,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惊讶神色。 李大眼若有所思,惊疑的把麒麟玉佩递给了党守素,脑海里电光火花,瞬间想了很多。 党守素双手捧着麒麟玉佩,凑到眼前细细的查看每一个云纹,每一个阴刻线条,再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羊皮,上面刻有一个玉佩图案,与之一一对应。 良久,党守素长长谓叹一声,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欢欣,把麒麟玉佩与祖传羊皮一起高举过头,扑通跪在了李大眼面前。 两行热泪从眼角滚落,冲掉了脸上沾沾染的血迹,他哽咽哭道:“契苾何力第三十一代子孙,突厥铁勒部守墓人党守素,拜见主人!——” 说罢,党守素嚎啕大哭,哭声中,带着千年无尽的心酸,但更多的是执着忠贞。 他今日,终于见到了佩戴李唐太宗一脉麒麟玉佩的嫡系后裔,他们守墓人一族,千年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 “阿爹,阿姆,我终于可以替你们告慰先祖在天之灵了,孩儿今天找到了李唐太宗苗裔。......” 契苾何力这一脉的突厥铁勒部守墓人,守的是太宗嫡系苗裔,守的是先祖忠贞的承诺。 李大眼明白了,彻底的从若有所思变成了恍然大悟,明白这个原主留下的麒麟玉佩代表的含义。 这个玉佩,经历宋元,几乎全部的明,千年的风风雨雨,终于昭显了它的含义。 只有身带‘李’字麒麟玉佩者,才是真正的太宗嫡系苗裔。 李大眼他们这一脉,从陕西迁徙到甘肃,麒麟玉佩一直在长门长房手中流传。 如今,这块麒麟玉佩,在李大眼的手中,得见到真正认可它的人,这块玉佩,是契苾何力一脉守墓人忠诚的信物。 守墓人一脉相传的谶语,见‘李’字麒麟玉佩者,当奉他为首,拜他为主。 李大眼眼睛不觉得湿润起来,他为守墓人一脉的忠贞坚持而感动,为党守素的不忘承诺而感怀。 他扶起嚎啕大哭的党守素,一把抱住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为他擦干眼泪。 党守素像个离家多年,终于见到父母亲人的孩子一样,宣泄着许许多多的委屈。 李大眼陪着流泪,阿依慕早已泣不成声,塔天宝也红了眼圈,他们都听说过党守素守墓人一脉的传说,如今见到传说成真,怎能不为党守素他们这一脉的忠贞感到欣慰。 他们身为马匪,纵马驰骋天地间,最是豪侠爽直,也最为佩服忠贞,坚守承诺的人。 他们也曾为党守素多番打探,探寻身带麒麟玉佩的李唐后人,但是,这世间很多李家人,带‘李’字麒麟玉佩的人,却从未听说过。 他们陪着党守素,曾回到陕西,遍查山西,流连宁夏,都一无所获,如今,这个带麒麟玉佩的人,却出现在甘肃,肃州,他们的面前。 世事造化无常,谁能想到,身带麒麟玉佩的李唐后人,竟是他们相熟的李大眼。 而刚刚,李大眼还帮他们解了围,救了黑山上三个山寨旗号,救了姻亲的蜜字旗,救了塔字旗,救了党字旗。 一饮一啄,天道轮回,守墓人坚持上千年的忠贞,终于换来了上天的垂帘,它让麒麟主带着兵马,雪夜行军百里,救下了奉他为主的忠贞属下。 李大眼,党守素二人主仆相认的场面,惊动了其他人,刘宗敏等冠虏堡将士,纷纷肃然而立,齐声喊道:“恭贺主公,主仆相遇!——” 声音震散风雪,一时间,风停了,雪停了,朝霞越过东面的马鬃山,洒下一层金黄。 党守素忽然惊醒,脸红红的不好意思,也连忙再次跪下,双手平铺在前,脑袋伏在雪中,恭声喊道:“守墓人党守素,拜见麒麟主!——” 李大眼连忙扶起党守素,哈哈大笑,笑声尽显豪迈,说道:“党兄弟快快起来,你为我李家守墓千年,忠贞执着,重情重诺,我李大眼代表李家,感谢你守墓人一脉!” 李大眼旋即回拜了党守素一礼,这一拜,拜的是守墓人一脉千年的坚持,党守素知道,所以没有闪躲。 党守素抬起头闭上眼,喃喃向着天空祷告,他告诉身在长生天的列祖列宗,守墓人一脉的承诺,会在他这一代实现。 李大眼心情从未像现在这么爽快,先是大胜马匪,然后收服了一个忠诚的属下,又解了老丈人山寨的危机,如此喜事,接二连三,怎能不让他感到心喜畅快。 连天公也跟着奉贺,风停了,雪住了,朝霞出来了,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战场打扫完毕,缴获无数,伤兵们被救治得当,战死的也得到安置,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李大眼,无论是冠虏堡还是黑山马匪,他们都在等着李大眼的指示。 黑山所有下来的马匪,没有人感到突兀,塔天宝一直佩服李大眼,党守素如今成了麒麟主的奴仆,阿依慕更不要提,凡事都听阿卡的。 李大眼有些犯难,考虑把冠虏堡二百余将士全部带进黑山山寨内,是否妥当?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依慕,还不带着你的阿卡,还有你阿卡的手下,一同入山,好生歇息一下。” 苍老的声音显得很虚,说话时,中间夹杂着痰音,阿依慕听到声音,脸上顿时欢喜的很,脆脆回道:“好啦,我知道的,伯瓦,阿依慕这就带着他们上去。” 阿依慕说完,抱着李大眼的胳膊就跑,李大眼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头上裹着白巾的老者,半躺在几个仆从抬着的床榻上,正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 老人满脸沟壑,面色中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明亮睿智的眼睛,带着深深的疲倦。 这个老人就是阿依慕的伯瓦,蜜字旗的首领,哈密龙。 阿依慕很激动,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在老人怀里,蓝蓝的大眼睛中,全是濡沫之情。 李大眼郑重的行了一礼:“明人李大眼,阿依慕夫婿,拜见伯瓦!——” 哈密龙呵呵的笑着看着,眼中全是赞赏,经过打量与暗地调查,他很满意李大眼的样貌,品格,见识与实力。 冠带总旗官身,冠虏堡屯长,镇虏墩甲长,最近又掌控了两山口堡,麾下军户千余,丁口数千,悍兵骄将近三百。 在甘肃肃州路一带,李大眼的真正势力,丝毫不逊色于一个实职千户。 年轻有为,隆鼻阔嘴,龙眼三分,顾盼生威,乃潜蛟腾龙之相,观此面相,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哈密龙哈哈大笑,深处枯瘦的手臂,大手一挥,说道:“大眼儿,跟伯瓦一起回山寨去!——” 第77章 黑山三寨 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大概有二三里的山道,终于来到了山寨。 山寨建在黑山山腰处的一个平缓区,放眼看去,整个黑山马匪山寨,分成了三个大的建筑群。 三个大的建筑群,呈品字形分列在山腰平缓区的三个边角,看旗号,分别是蜜字旗,塔字旗,与党字旗山寨。 其中,以蜜字旗山寨的规模最大,建筑最多,也最显豪奢,从山寨规模就能看出,黑山的三个旗号马匪,以蜜字旗为首。 事实也是如此。 李大眼众冠虏堡将士,随着哈密龙身后,来到了三个字旗山寨的中间广场。 这个广场,属于三家旗号共同所有,面积很大,足有数千平方,此时,广场上全是伤兵,都是接连四五日的战斗厮杀造成的。 伤病马匪们,全都在大声哀嚎呼痛,他们抱着被刀砍断的手臂,大声喊着:“阿訇,快来帮帮我吧!——” 或者,有人捂着肚子,包扎的纱布上渗出血来,哭喊着:“萨满大人,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还有人喊着佛徒,尊敬的教主八思巴,降下甘霖,赐下疗伤天女,为我解除疼痛。 哭喊哀嚎声,此起彼伏,匆忙穿行在受伤马匪之间的几个藏族,畏兀儿族,蒙古族的医师们,全都累的满头大汗。 一个蒙古大夫,挥动一把弯刀,把一个马匪背上的箭头挖掉,然后抓起地上积雪下的泥土,塞进拳头大小的伤口里。 这个被塞泥土止血的马匪,嚎的一嗓子,疼得猛地一弹,双手死命的捶地。 蒙古大夫面上表情不变,从马匪身上肮脏的衣服撕下一块,胡乱裹了几下,就结束了治疗。 这个被蒙古大夫粗野治疗后的马匪,嚎了几嗓子,然后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李大眼看着这一切,嘴角抽搐不停,没有麻醉,没有消毒,污泥止血,这他娘的蒙古大夫,要是在冠虏堡军中,早就一刀砍了。 这等粗野的治疗,还不如不治疗呢,本来只是被射了一箭的轻伤,被你这么一折腾,只怕感染腐烂,一命呜呼。 被出战马匪们簇拥在中间的随军医师,嘴角一撇,咂着牙花说道:“这,这岂同儿戏一般,哪里来的蒙古大夫,还不赶快让他住手,否则他能治死所有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其中一个被蒙古大夫包扎好的马匪,忽然嘴里吐出黑血,脑袋一歪死了。 蒙古大夫平淡的掀开包裹伤口的破布,说道:“伤口化脓,感染到了心肺,怪他自己命不好,老夫尽力了。...来人啊,给他抬下去扔了!——” 阿依慕看着这一切,顿时花容失色,她在冠虏堡呆了许多天,见识过冠虏堡随军医师的治疗过程,明白了消毒,麻醉,止血等粗浅的医疗知识,早已不是先前的阿依慕了。 阿依慕知道,这个死去的马匪,原本只是不要命的伤势,经过蒙古大夫的治疗,则变成了要命的伤势。 她早已看不上了原本山寨内的医师们,无论是蒙古大夫,藏族佛徒,还是***阿訇,他们名为医师,实际上乃是杀手。 心中也没了以前的尊敬,她只恨自己为何不一刀杀了这几个糊弄人命的家伙。 她对李大眼哀求道:“阿卡,你让随军医师帮帮他们吧,他们都是勇士,不能就这样死去。......” 李大眼看了一眼哈密龙,哈密龙则看了一眼塔天宝,塔天宝嫌弃的看着山寨的医师,然后把刚才在山下战场中,冠虏堡随军医师的治疗过程,眉飞色舞的说了一遍。 哈密龙疑惑不定,但耐不住阿依慕的哭求,只能让李大眼的随军医师帮忙治疗。 至于阿依慕所说的,把场内山寨医师全部砍死不冤的意见,表示看看再说。 冠虏堡的随军医师们,安道通与刘一手带着助手,一行十人的战地医疗队,高傲的抬起脑袋,走到了广场中。 许是感到助手不够,一安道通大手一挥,喊道:“刚才在山下的那些人,还站着干嘛,快过来帮忙搭建手术台,抬人!——” 此话一出,原本在山下的一众马匪,全都一拥而去,抬人的抬人,搭手术台的搭手术台,还有的狗腿一般帮忙擦汗。 接着,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只见安道通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灌下麻沸散,酒精消毒,清理碎骨碎肉,缝合伤口,金创止血,蝴蝶结包扎。 简直不要太炫,一通过程短短片刻,就把一个肚子受伤的马匪治疗完毕。 哈密龙瞪大老眼,忍着咳嗽,仔细看着,只见刚才还流血不止,肚皮破了一个大口子,眼见就要死去了的马匪,重新塞回了肠子,缝合肚皮,让他昏睡过去。 面色不再苍白死灰,呼吸也平稳有力,哈密龙很是震撼,这么简单,一个要死的人就给治好了? 哈密龙震惊的看着李大眼,李大眼则淡然一笑,阿依慕一扬脑袋,像个骄傲的小天鹅,与阿卡同受之荣焉。 哈密龙没好气的瞪了阿依慕一眼,嘴巴嘟囔着,什么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外翻之类的话,阿依慕则轻哼一下,表示我就是这样,你还能打我咋滴。 忽然,李大眼感到身后一股渗人的杀气直逼而来,顿时浑身战战欲惊,不用回头,也知道红娘子在吃醋。 哎,李大眼觉得好难,女人多了就是苦恼,自己就一人,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井井有条。 还好,红娘子识大体顾大局,知道此行对自己的重要,没有像其他无知女人一样争风吃醋。 李大眼铭感在心,暗暗下定决心,等寻个机会,一定要好好补偿一下红娘子。 想到往日场景,一线天内蝴蝶飞,八面埋伏曲廊回,李大眼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低头看了阿依慕一眼,曲线婀娜,粉颈蜂腰,李大眼顿时心中火热。 冠虏堡的战地医疗队,有条不紊的治疗着每个受伤的马匪,两个主刀医师形成两条流水线。 流水线前面,马匪们抬着受伤的同伴上手术下,手术台做好手术,再由等候的马匪们抬走照顾。 一应过程,全都忙而不乱,快捷无比,效果是惊人的,半死的或快死的抬上去,酣睡的活着的抬下来。 冠虏堡的将士们,全都见怪不怪的肃立等待,他们虽然见多了,但面对着马匪们的崇敬羡慕目光,也都倍感自豪。 这样的战地医疗队,就是我们的上官,给我们这些小兵们,准备的阎王夺命队。 受伤了不怕,医师们很快就能治好,伤残了不怕,上官给我们安排好了营生,阵亡了不怕,丰厚的抚恤,足以让家人们安稳度日。 有了这些,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上战场了。 第78章 关西八卫 近午,蜜字旗山寨大厅。 上百平方的大厅内,正中是个天窗,阳光直射下来,又有墙壁上点着牛油蜡烛,熊熊烛光与阳光,将整个大厅照的如外面般光亮。 大厅地面,铺着绣着精美花纹的羊绒地毯,地毯上,居中摆放着一个长长的矮条桌,条桌之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有大盆水煮的鲜美羊肉,有炙烤的滋滋冒油的牛肉,有脑袋大小的烤馕,还有驼奶,羊奶,葡萄干,奶酪。 桌子上,陶瓶里是香甜的马奶酒,透明琉璃瓶中装着的是酸甜的葡萄酒,还有甘肃镇明人最爱喝的金盔酒。 条桌居中,蜜字旗老首领哈密龙,半歪着斜靠在厚厚的羊皮榻上,在他的左侧,则是李大眼等冠虏堡一干心腹将士。 哈密龙的右侧,紧挨着的是阿依慕,阿依慕下首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的壮实,跟个牛犊子一样,头上编着辫子,黑发,眼睛细长,鼻子扁平,面色粗粝,标准的蒙古人相貌。 小男孩是阿依慕的弟弟,叫阿巴顿,听到阿依慕介绍的时候,李大眼有些意外,这小男孩与阿依慕的面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在阿巴顿下首,则是塔天宝,塔天宝后面,乃是三个字旗马匪中的一些小头目。 其中一个明人打扮,三十许年纪,一脸刻板无表情的小头目,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让李大眼很是多看了几眼。 至于党守素,执拗着没有坐席,而是站在了李大眼的身后,很是震惊了哈密龙。 阿依慕将李大眼是党守素一脉守墓人等待千年的麒麟主之事解说后,哈密龙则一脸复杂奇异的神情。 哈密龙端起马奶酒:“诸位山寨兄弟们举杯,共同敬阿依慕的阿卡,老头子的好女婿,明朝的将军,感谢他带军前来帮我们山寨解围,救了我们一命!——” 众人轰的一声举起酒杯,纷纷站起身来,这些马匪们有的是畏兀儿,有的是蒙古,有的是回族,他们操着别扭的汉家语言,大声说着感谢的话。 说罢,一饮而尽,酒水林立,很是豪爽,李大眼等冠虏堡将士,也站了起来,共同喝了一杯。 “本官是阿依慕的阿卡,她的伯瓦也是本官的伯瓦,她的乌卡也是本官的乌卡,我们都是一家人,黑山山寨与我冠虏堡,乃是姻亲同盟,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乌卡是畏兀儿语言中,称呼弟弟的称谓,李大眼见阿巴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就专门点了他。 哈密龙哈哈大笑,越看越满意李大眼这个孙婿,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招呼众人继续吃喝。 众人纷纷大吃起来,香浓的奶酪入口即化,鲜美的大块牛羊肉,沾上韭菜花,分外的肉香浓郁。 刘元芳最爱烤馕,拿起一个脑袋大小的烤馕,卷起一大块金黄牛肉,涂上韭菜花酱,再撒上些许青盐,葡萄干,咬一口,汁水四溅,顺着胡须流淌。 “来人啊,把这里的美酒美食,端上一份,赐予外面的哪个,哪个战地医疗队,感谢他们救了咱们兄弟。——” 哈密龙大声吩咐着,外面守门的马匪闻讯,匆匆捡了一大盘子,给战地医疗队送去。 他又问道:“塔兄弟,冠虏堡外面的士兵们,可都安排妥当?” 塔天宝站起身回道:“老大人,外面的冠虏堡兄弟们,早已准备了十只羊,两头肥牛,宰杀烀熟,供他们享用,还有几大筐烤馕,牛奶马奶果干奶酪等,足够他们吃喝。” 哈密龙乐呵呵的看着,小口缀着银杯中马奶酒,昏黄的眼睛,从李大眼,阿依慕,阿巴顿三人脸上扫过,满满的都是不舍。 吃喝了半晌,李大眼终于把心中疑惑问出:“伯瓦,这关外十三寨,许多旗号如蜜,安定,阿端,曲先,罕东,沙州,赤斤,这些莫非跟以前的关西八卫有关?” 哈密龙闻言,咳嗽两声,不动声色的擦掉嘴角咳出的血丝,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我们黑山,马鬃山的山寨,都是关西八卫的后裔。” “洪武八年(1375),明廷在若羌初设了安定卫,封故元威宁王卜颜帖木儿为安定王。 洪武十年,安定卫发生内乱,安定王卜颜帖木儿与他的两个儿子死于内乱,强横一时,骑兵数千的安定卫开始衰落。 永乐四年(1406),安定卫从若羌迁到昔儿丁,一直安居放牧,替明廷守卫边塞。 直到正德七年,亦不剌之乱爆发,持续衰弱的安定卫无力再替明廷守卫边塞,只能迁徙至八字墩草原,属肃州管辖。 可万历末年的明廷,官吏腐败贪婪,丧心病狂的敲诈安定卫的财货牛羊,战马等,最终逼得安定卫杀官造反,逃到这关外黑山马鬃山为马匪。......” “阿端卫,曲先卫的境遇跟安定卫相似,也是因为亦不剌之乱,从且末,从药王滩内附肃州,迁徙到肃州南山一带,也是因为官吏的无尽敲诈,落草马鬃山为匪。” “罕东左卫与赤斤卫,是因为畏惧强大且带有攻击性的吐鲁番汗国的崛起,从关西逃到关内,被安置在肃州八字墩草原,同样,最后这两卫也因为明廷官吏无休止的敲诈而逃到马鬃山落草为匪。” “沙州卫,罕东卫也是因为吐鲁番的攻击,在嘉靖七年与宣德十年,纷纷内逃至苦峪城,随后这两卫吸取阿端卫,安定卫,曲先卫,赤斤卫等五卫的教训,主动要求迁徙至东面甘州南山。 但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甘州与肃州相比,官吏更是贪婪无耻,最终无奈之下,沙州卫与罕东卫也效仿以上五卫,落草马鬃山。” “而我们哈密卫,最是磨难重重。哈密卫初设于永乐二年(1404),哈密地区。 第一任哈密王安可帖木儿,在永乐四年被蒙古鬼力赤毒杀,永乐帝送去了脱脱继承王位,因为脱脱的身份问题,在哈密国弄出了忠义王与顺义王两脉王旗。 哈密王一分为二,分裂成了忠义王与顺义王,其后百余年,就是两脉王旗相互打压对方,争夺哈密王的内乱时期,忠义王背后是明廷,顺义王背后是吐鲁番。 中间经历了四次大的动乱,吐鲁番汗国经过联姻,试图吞掉哈密,都没有成功。 到了嘉靖初年,哈密卫的忠义王与顺义王两脉,却都被统一的叶尔羌汗国屠灭,觊觎哈密的吐鲁番与哈密一起,也都被叶尔羌汗国占领。 老头子我原本是哈密国的族老一脉,阿巴顿是我的族孙,他继承了忠义王的王位。 阿依慕是我的侄孙,她的母亲是吐鲁番汗国的公主,她同时继承了吐鲁番汗国的王位与顺义王的王位。”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阿依慕继承的吐鲁番汗国,觊觎哈密不成,反而被叶尔羌汗国屠灭。” “老头子我带着侄孙女与族孙,以及哈密卫后人,吐鲁番汗国后人,在这黑山上,落草为匪。” “因为阿依慕的身份,落草在马鬃山上的其他几卫,对我们的蜜字旗,敌意很深,党字旗与塔字旗,是受了我们的连累。 这次的其他是个字旗山寨围攻我们,不单单是因为缺粮,也有历史遗留的原因。” “哎,到底是哪个该杀的匪徒,敢冒充我蜜字旗,塔字旗,劫那艾家前来交易的粮队?” 李大眼闻言,突然一阵咳嗽,连说不好意思,被酒呛了,阿依慕眯着眼睛,没好气的挖了李大眼一下。 第79章 阿依慕的嫁妆 哈密龙的话在大厅里回荡,众人静静的听着,当讲到阿依慕是吐鲁番汗国亡国公主的时候,阿依慕脸上出现了伤感。 李大眼来之前就有猜测,现在听到哈密龙的一番解说,顿时全然明白,原来,关外十三寨马匪与关西八卫的渊源这么深。 阿依慕的身份来历也是这么的复杂,高贵,不但是一分为二的顺义王继承人,还是被灭国的吐鲁番亡国公主。 怪不得阿依慕的外貌,与她的乌卡阿巴顿以及伯瓦哈密龙相差这么大。 哈密龙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像是耗费了全身的元气,脸色变得青灰,中间夹杂着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响在大厅里。 阿依慕与阿巴顿神情悲切的看着他们的祖父,眼中全是悲伤,他们的祖父,本就年老,加上前天受了重伤,已经命不久矣。 塔天宝摸了摸光头,担忧的看着老人,接过话头说道:“我来自鞑靼土默特部,是土默特部落中的那颜,因家人被瓦剌部所害,一怒之下带着所属部族来到黑山,专门与瓦剌作对,替我那惨死的妻儿父母报仇。” “初到黑山,人生地不熟,屡屡受到马鬃山上几个字旗的欺负打压,幸亏老大人袒护相助,否则我塔天宝早已身死。” “老大人随后又收了我作为义子,帮扶我安置部族,给我钱粮养兵,所以我塔天宝唯老大人马首是瞻。” “党守素的事情来历,李将军想必已经清楚,我就不多做赘述。其他几个字旗,李字旗是明廷驿站,边营的逃兵啸聚成匪,白字旗听说与你们那边的白莲教有关,秀字旗则多是你们那边逃籍的匠户聚拢而成的。” “至于板升旗,跟我出身一样,大都来自漠南蒙古鞑靼土默特部的板升城,只不过他们都是建城的逃奴,受不了繁重的劳役,人员构成纷杂,里面有蒙古族,有藏族,有回族,有畏兀儿族等。” “我们党字旗与塔字旗,都受了老大人无数的恩惠,所以我们两个字旗,全部以蜜字旗为主,老大人实际乃是我们三寨的总寨主。” 李大眼听完,算是彻底对关外十三寨马匪的来历,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些字旗马匪,有明人的逃军,有逃籍的匠户,有祸乱天下的白莲教,有其他异族中的逃奴,其他的则全是关西八卫的后裔。 这些马匪,构成复杂,来历不一,山头势力林立,哪怕是一个字旗山寨的,也各有统属。 他们这次的联合,一来是因为迫在眉睫的缺粮危机,二来是原本关西八卫中,其他七卫对吐鲁番汗国,或者直接是阿依慕的仇恨。 所以在李三郎这个野心家的蛊惑下,他们这些马鬃山的字旗马匪,对黑山上的几个山寨,发动了攻击。 李大眼思索着,心中渐渐对马鬃山上的一众马匪,有了新的计较,原本打算只解黑山之围就算是此行的目的,如今看来,不是没有机会行那蛇吞象之事,将马鬃山上的马匪,一网打尽。 忽然,哈密龙的咳嗽越来越声嘶力竭,咳到最后,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里喷出。 阿依慕慌了,悲伤哀泣着,帮哈密龙抚拍着胸口,嘴里哭喊着:“伯瓦,您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好好的么?您不是告诉阿依慕,您的伤不严重么?” 哈密龙喷出几口黑血之后,长长吸了一口气,难得的感到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李大眼也忙着扶着老人,见他吐出的黑血,知道哈密龙内脏肯定受到了重创,如今又见他面色从青灰转向潮红,暗叹一口气,眼前的这个老人,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努力装作小大人一样的阿巴顿,此时再也没有了从容的样子,他抽搭的鼻子,豆大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 “伯瓦,您不要死,您死了阿巴顿怎么办?呜呜......” 众人没想到哈密龙伤势突然加重,眼见着到了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纷纷围了上来。 哈密龙呵呵一笑,释然的对着大家压压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乱,他看着阿依慕与阿巴顿,满眼都是不舍。 “我的孩子们,你们的父母都因为顺义王,忠义王的称号,陷入了争抢哈密王王位的惨杀中,最终把原本数千铁骑,部众数万的部族,厮杀衰落到现在的模样。” “可笑的是,你们的父母没有谁夺得了哈密王王位,你们父母背后的势力也没有得逞,无论明廷还是吐鲁番汗国,最终哈密被叶尔羌汗国渔翁得利占了去。” “幸运的是,你们的父母在临死前幡然悔悟,冰释了顺义,忠义两脉百余年的恩怨仇杀。...他们临死前,把你们托付给我这个老头子。” “我没白费心照顾你们,你们两个从小如亲姐弟一样,相互关爱。...我希望,等我死了以后,你们两个还像以前一样,不会因为祖辈的恩怨而伤了姐弟情谊?” 哈密龙定定的看着阿依慕与阿巴顿,眼中全是乞求,两人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伯瓦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因为争抢哈密王的王位而陷入亲人相残的境地。” 哈密龙欣慰的点头,他的眼睛越发的明亮,他转向李大眼,说道:“大眼儿,我也这样叫你吧,你掀开了阿依慕的面纱,阿依慕没有杀你,说明他认可你是她的阿卡了。” 李大眼点头,勉强一笑,紧紧握住老人的手。 “阿依慕认可了你,老头子我也了解过你,自从你冒着大雪前来帮助解围黑山的那一刻,老头子更加满意你的为人。” “老头子完全赞同你跟阿依慕的事情,原本还想着,我要是再多撑一段时间,绝对倾尽财力,给你跟阿依慕,风风光光的举办一场婚礼,呵呵。” “可惜真主不允许我多留恋人间。...今天趁着我还活着,把阿依慕的嫁妆先送给你,省的以后多生事端。” “这黑山蜜字旗,人口,马匹,甲胄,钱粮,以及整个山寨,还有我这一脉保管的哈密王玉印,旗号,册封文卷,都是阿依慕的嫁妆。” 哈密龙紧紧的攥紧李大眼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李大眼拽到面前。 他凑到李大眼耳边,轻声说道:“你一定要对阿依慕好,不管以后你有多少个女人,一定不能冷落了她。” 老人的声音越发的低沉:“还有,如果阿巴顿长大后,露出一丝争夺哈密王王位的征兆,你就给我杀了他!” 李大眼震惊的看着哈密龙,对方的眼中全是狠辣,没有一点刚才的和善。 “你不要忘记,一定记住。” 李大眼点点头,眼中神色做出了承诺,哈密龙眼中狠辣瞬间消失,呵呵一笑:“毕竟,族孙哪有侄孙女亲哦。......” “蜜字旗以后你做主吧,这椅子下面的暗格中,有宝库钥匙,暗格开启方法阿依慕知道,那里有老头子一辈子攒的钱粮布帛,珍珠美玉,王印封册。......” 说罢,老人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把阿依慕的手,放在李大眼手里,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阖然逝去。 阿依慕扑在哈密龙身体上,哭的撕心裂肺,阿巴顿也闷声嚎哭起来。 塔天宝与党守素,也都红了眼睛,围着老人垂泪不已,一时间,大厅内全是悲伤。 第80章 葬礼与归附 最初的哈密国,几乎全部是由蒙古人构成,随着吐鲁番汗国与明廷的插手,向哈密输送安插大量的其他民族人员,渐渐的,哈密国变成了多民族的小国家。 它由蒙古族,畏兀儿,回族,汉族,藏族,东女羌,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民族构成。 民族的多元化,则意味着信仰的多样性,从原本蒙古族,藏族信封的藏传佛教,渐渐随着吐鲁番汗国的渗透,哈密国的信仰,主流变成了疑似兰教。 哈密王的后代,也从纯粹的蒙古人,变成了蒙古与畏兀儿的混血民族,且畏兀儿占据了主导地位。 像阿依慕,身上已经很难看到蒙古族的特征了,阿巴顿则还保留着蒙古人的特征。 此时,已是傍晚,哈密龙的逝去消息,传遍了整个黑山。 众人在震惊悲伤之余,也都心中早有了预料,于是,在悲伤的同时,几个疑似兰伊玛目,开始按照习俗,操办起了哈密龙的葬礼。 畏兀儿的丧葬习俗,与汉人的大不相同,按照习俗,阿巴顿,李大眼两个最亲近的男丁,加上作为义子的塔天宝,三人在伊玛目的安排下,前往黑山向阳背阴的山坡上,挖了一个葬坑。 葬坑挖好后,三人又马不停蹄的准备木板砖块,把葬坑装扮停当。 阿依慕由于是未嫁之人,头上不带黑,裹着白纱,她已经哭的神情恍惚,全然没了主意,只在红娘子的照顾下,勉强应付着。 族中的教士与哈尼木长者,他们匆匆的来了,给哈密龙的遗体沐浴收敛。 清洗前,他们将哈密龙仰身直肢放置在屋内,用白色纱布从哈密龙的下巴到头顶缠住,紧闭其嘴巴与双眼,再用一块白布,缠三圈后盖住全身。 阿依慕在红娘子的搀扶下,最后看了一眼哈密龙,她的伯瓦,然后就按照习俗,被带到了里屋。 哈密龙的灵架,由李大眼,阿巴顿,塔天宝,党守素四人抬起,在伊玛目的带领下,安放到大厅外面广场上。 广场上,没有一个女眷,女眷们都在里屋,陪着阿依慕单独悼念祷告。 广场上,所有的黑山马匪,全都排成队伍,头上裹着白巾,在伊玛目的主持下,对老人进行最后的祷告。 祷告完毕,伊玛目选了三个人,分别询问逝者生前是怎样的人,三个人分别悲切的诉说着,哈密龙对山寨众人的贡献,对孩童的抚养教育,对下属教众的友善帮扶。 最后,大家一起祝福哈密龙,能进天堂,恳请真主赦免他的一切罪行。 按照习俗,逝者是不能见到第二个日出的,所以,当祷告祝福完毕,李大眼四人,再次抬起灵架,来到挖好的葬坑,将哈密龙安葬。 李大眼命令所有的火铳手,向天发射了三轮,啪啪的火铳轰鸣声中,送了哈密龙最后一程。 大雪昨日凌晨停止,紧接着出了太阳,阳光融化积雪,此时的路上,结成了厚厚的冰块。 道路崎岖难行,天气越发的寒冷,可李大眼四人,一路抬着灵架,反而出了一身大汗。 回来的路上,阿巴顿由于年幼,先是挖掘葬坑,又是合抬灵架,终于疲累困倦起来。 李大眼看着他尚显青涩的脸庞,布满了泪痕,不免感到心疼,暂时把哈密龙的告诫给抛掷脑后。 他忽然背起阿巴顿,托在肩头,阿巴顿脸上一红,想要挣扎下来,李大眼呵斥道:“别动,你累了,姐夫扛着你回去。” 一声‘姐夫’,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关怀,让阿巴顿顿时又红了眼睛,他把脑袋埋在李大眼的肩膀上,感受着深沉的温暖。 他轻轻的喊着:“谢谢姐夫!——”声音中,全是真挚,也许从这一刻起,他把李大眼真的当成了亲人。 疑似兰教中的伊玛目,以及族中的哈尼木长者,他们看着这一幕,脸上沉重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 塔天宝搔了搔光脑袋,也是释然的吐出一口气,党守素则一脸无所谓的跟在李大眼身后。 想象中的最坏情况没有发生,老寨主哈密龙将蜜字旗当做阿依慕的嫁妆,送给了李大眼,后者没有清理嫁妆中的‘尖刺’。 这个尖刺,在一众蜜字旗马匪心中,就是阿巴顿,他们担心李大眼急于掌控蜜字旗,会贸然出手加害阿巴顿。 到时,忠于阿巴顿的马匪,与忠于阿依慕的马匪,必然两方大打出手。 虽然阿巴顿一方,不是有李大眼官兵帮助的阿依慕的对手,但是相斗一旦发生,必然大损蜜字旗实力。 在这个老主死亡,新主不稳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内讧,必定在马鬃山一众敌手攻击下,再难逃脱,毁山灭寨。 他们感激李大眼的大度容人,他们敬佩李大眼的人品,他们对哈密龙的安排,感到由衷的佩服。 黑山三个字旗山寨,党字旗身为李大眼这个麒麟主的守墓人奴仆,蜜字旗被当成了阿依慕的嫁妆,两个字旗都尽归李大眼麾下。 只剩下塔字旗了。 塔天宝早就佩服李大眼敢于与瓦剌交战的勇气,心生好感,加上他是哈密龙的义子,如今义父临终托付,义妹倾心的人,他怎么能不跟随其后。 何况都在黑山上,两个字旗都已经归附了,独剩他塔字旗也不能独善其身。 加上看到李大眼待阿巴顿的亲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荡然无存。 塔天宝呵呵的看着,觉得自己现在主动归附在妹婿的麾下,想必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李将军,不知你愿不愿意多养一些大肚汉?咱塔天宝麾下,全都是一帮子能吃能喝的家伙。......” 塔天宝凑近李大眼身旁,笑呵呵的看着,装作轻松的说道,李大眼一愣,随即一想,就了然于心。 塔天宝此举,真是雪中送炭,他主动提出来归附,率先做出样子,必定压住了蜜字旗中,忠于阿巴顿的那一派马匪。 有了他的主动归附,李大眼省去了很多的精力,也不用苦心算计,如何不动刀兵的收服阿巴顿一派的马匪。 李大眼看着塔天宝,看着这个魁梧粗豪的汉子,心中很是感动:“塔兄弟,放心即可,我李大眼保证,绝对不会辜负兄弟的托付与认可!” “你的塔字旗,从今以后,与党字旗,蜜字旗一样,享受我冠虏堡骑兵的钱粮待遇。” 塔天宝感受到了李大眼话语中的真诚,绕到李大眼前面,俯身下拜:“塔字旗塔天宝,拜见上官!——” 塔天宝身后的一众心腹,见到自家首领动作,也都跟着跪在李大眼面前,起身喊道:“塔字旗,拜见上官!——” 喊声惊动了阿巴顿,只见他呆愣片刻,随即明白了什么,挣扎着下来,然后也跪了下去:“阿巴顿,拜见姐夫上官!——” 阿巴顿的跪伏,顿时引起了更大的动静,忠于他的部众,全都跟着主人一起,拜见了新首领。 于是,所有的黑山山寨人,无论老幼男女,全都跪伏在李大眼身前,齐声喊着:“拜见上官!——” 第81章 报复与安抚 马鬃山,李字旗山寨。 李三郎到吸着凉气,咬着毛巾,任由山寨的医师将肩膀上重矢拔掉。 当啷一声,医师拔掉重矢,丢在一旁的铁盘内,李三郎虽然带着夜叉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能从他眼睛中,射出阴寒冷戾的目光,看出他心中的怒火与仇恨。 李三郎咔的一声折断重矢:“此仇不报,我李三郎枉为好汉,李大眼你等着,我定要让你悔恨自责!” “你带二十心腹,一人三马,再带一箱珠宝连夜前往沙河州城,找到艾家艾举人,就说我李三郎拜托他一件事,将李大眼的家眷脑袋砍下来,这一箱珠宝,就是买命钱。” 李三郎身后一个面目阴骘的汉子闪出来:“主人,那艾举人敢不敢出手?” “哼,艾家早就知道是李大眼劫了他们的粮队,杀了他们上百家丁护卫,几乎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对李大眼恨之入骨,要不是惧怕李大眼的强悍兵力,只怕早就派人报复了。” “如今李大眼私自出关,带麾下所有军队前来解围黑山,必定老巢空虚,所剩兵力皆无。” “你只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艾举人,他肯定会出手报复的,艾举人可是贪财好利,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 “即使他碍于脸面,或者碍于官场规则,不能亲手派兵,他也会买通土匪出手,再者说,假使他一无所动,你就带人杀了李大眼的妻儿亲眷,嫁祸给艾家!” ...... 十月十四。 哈密龙的葬礼持续了一夜,按照疑似兰教的风俗,亲人下葬的第二个日出,就无需悲切,省的在天堂的亲人挂念。 所以,当李大眼等一干男性从墓地回来时,阿依慕与红娘子已经等在了山寨大门处。 阿依慕头上裹着白纱,身穿厚厚的洁白狐裘,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蓝蓝的眼睛有一圈红色,俏生生的倚门而待,看了让人分外的心疼。 红娘子也一袭红衣,内里红色的银钉棉甲,中间套上女式护胸甲,最外面是火红的披风,站在阿依慕身旁,如一团烈火。 两个佳人,一人俏白,一人赤红,看着远远走来的情郎,眼中柔情似水一般。 李大眼紧走几步,想将两人搂在怀里,红娘子却退后几步躲开了,她眼中带着嗔怪,李大眼随即明白,红娘子这是不想惹山寨人的闲言,给情郎无端添麻烦。 毕竟,哈密龙刚把阿依慕托付给李大眼,还陪嫁了整个山寨,人刚下葬,李大眼就左拥右抱,很是不合适。 李大眼感激的丢了个眼神给红娘子,觉得心中亏欠了她很多,暗道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半晌,阿依慕才不舍的从李大眼怀里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说道:“阿卡,阿依慕以后只有你一个依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李大眼郑重点头,肃声说道:“阿依慕,放心吧,我李大眼保证,以后绝不会抛弃你,如有违诺,让我乱箭穿身而死!——” 阿依慕慌忙小手捂住李大眼的嘴巴,让他不要乱说,嘴里呸呸吐了几下地上,脸上全是焦急。 “阿卡,千万别乱说,阿依慕知道。...哪怕你不要阿依慕,阿依慕也不想你出任何事。” “以后我会跟醉娘姐姐,红娘子姐姐一起,好好伺候阿卡的,阿依慕比较笨,会好好学着怎么伺候阿卡的。” 听着怀里佳人的话,李大眼的心都要融化了,一夜的疲惫也荡然无存:“傻瓜,阿卡不需要你伺候,阿卡需要你快快乐乐的生活,像那春日里的百灵一样的无忧无虑。” 阿依慕闻着阿卡身上的味道,听着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竟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脸红红的,飞快的踮起脚尖,在李大眼脸上啄了一口。 李大眼呵呵的傻笑着,阿依慕害羞的翻了一个白眼给他,因伯瓦的去世带来的阴霾瞬间消散。 忽然想到什么,说道:“阿卡,阿依慕把伯瓦留下的暗格打开了,宝库钥匙给你!——” 说罢,阿依慕把一把钥匙递给了李大眼,李大眼接过,心中大为感动。 两人卿卿我我,忘乎所以,身后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脸上全是欣慰与促狭。 欣慰的是黑山三个山寨众人,促狭的是冠虏堡的将士们。 李大眼脸皮早就厚的可以,只是阿依慕还有些害羞,挣脱了李大眼的怀抱,跑到红娘子身边,红娘子则一脸调笑的看着她,又惹得阿依慕一阵娇羞。 李大眼干咳了两声,随即进入了角色:“伯瓦离开了我们,回到了真主的怀抱,他老人家临终前,嘱托我一定照顾好大家。” “本官惭愧,蒙伯瓦厚待,必当战战兢兢,竭尽全力保护大家,不敢有丝毫怠慢,纰漏。” “黑山三个字旗山寨所有人,本官在这里做出承诺,以后你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本官全包了,必定将黑山建造成一个世外桃源,让大家在这里安居乐业。” “我要让你们每个人,老有所依,少有所养,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以后我会在这里,建造学堂供稚童求学,开垦农田供大家耕种,扩大牧场供大家放牧,还会建造公测,浴室,戏台,宗祠,街道,商铺等等。” “当然,眼下对面的马鬃山匪众,在奸人李三郎的蛊惑下,对我们黑山喊打喊杀,你们且放心,本官一定灭掉他们,替近日死伤的兄弟们报仇,替伯瓦报仇!” “战死亲人的英灵不远,请你们在天上看着,本官替你们报仇!——” 李大眼的话,传遍整个广场,广场上聚拢而来的所有黑山马匪,及他们的亲人,全都仔细的听着。 他们安静,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怕漏掉重要的事情,毕竟,换了个新首领,还是三寨统一后的第一个首领。 这个明人首领,他所说的话,下出的决定,关乎着每一个人的生存,未来。 当他们听到新首领许诺照顾大家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顿时脸上浮现了欢喜的神情。 心中因为新首领的更换而带来的忐忑不安,也开始慢慢的消散。 当他们听到开垦农田,扩大牧场,建立学堂,公厕,浴室,戏台等等。 他们是异族,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些设施的具体含义,但是新首领能说出来,必然是好东西,于是,他们开始振奋,欢欣,对新首领描绘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他们听到,新首领将带人保护他们,灭掉对面马鬃山上敌人时,他们心中全是慢慢的安全感。 当他们听到,新首领要替他们战死亲人报仇的时候,他们全都齐声大呼:“报仇,报仇!——” 第82章 黑山宝库 黑山上的马匪们,以前全都是来自不同的民族,他们有的是草原贵族的逃奴,有的是明朝境内的逃籍军户,更多的是逃亡的哈密卫与吐鲁番汗国后人。 他们挣扎存活在北面蒙古瓦剌与南面明廷之间,吃的穿的用的,大都是靠手里的刀,胯下的马抢来的。 所以,他们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经历了无数的厮杀,磨炼的彪悍异常,悍勇无比。 他们信奉手里的刀,胯下的马,信奉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如今,他们开始慢慢信奉这个新首领。 他们不担心新首领会哄骗他们,因为新首领是老首领指定的,是他们黑山的女婿。 李大眼见到众人头裹白巾,举着白幡,神情亢奋的大喊着报仇,心中放心不少,看来,自己这个新的黑山首领,算是暂时站住了脚。 等灭了对面马鬃山上马匪,一统黑山,马鬃山十三个山寨,到时候威望必定大增,将再无人敢质疑自己的地位。 李大眼开始安排,吩咐刘宗敏的夜不收,时刻关注刺探对面马鬃山各字旗山寨的冬季,随时汇报。 刘宗敏带人匆匆而去,安排且不提,李大眼又安排党字旗,塔字旗麾下众人,全力防守山寨入口,并巡查堵死黑山小道,防止被敌人偷袭。 冠虏堡将士,则严防山寨之内,守护黑山三个山寨的妇孺老幼,辨别有无对面马鬃山安插的奸细。 吴汝义与张鼐领命前去,临走时,李大眼丢了个眼神过去,二人瞬间领会。 三个山寨,必然有不服之人,这些人,对李大眼掌控三寨,是个阻碍,眼下大局刚定,一旦发现当以霹雳手段灭之,谁有工夫听你辩解。 安排妥当以后,李大眼与阿依慕,红娘子,刘元芳张成几人,前往黑山蜜字旗宝库。 说是蜜字旗宝库,其实应该是黑山三个字旗的共同宝库,因为塔字旗与党字旗都以蜜字旗为主,黑山山寨虽然对外说是三个字旗,其实乃是一个。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李大眼一行人在冰雪上艰难前行,昨天凌晨大雪停了,到今天,连续两日的晴天。 李大眼看着脚下的冰雪,估算一下,照这样的日头,最多还有三四天,积雪就能全部融化。 众人前行两三里,终于来到一个断壁面前,断壁前有已经冻成冰川的瀑布遮掩,要不是阿依慕带着,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瀑布后面,会隐藏有一个狭窄小道。 小心避开头上的冰碴子,众人从冰川低下穿过,顺着小道再前行数百米,终于来到一个凹陷的山洞前。 山洞口用整块的巨石封死,从外面看,与两侧的山壁浑然一体,巨石遍布苍枯青苔与裂缝,满是风雨侵蚀的见证,从外面看,绝对想不到这块巨石,是人工刻意为之。 阿依慕指点着李大眼,将钥匙插在一个裂缝内,李大眼半信半疑,钥匙插入后,感到触碰到一个锁孔。 脸上一喜,随即一扭钥匙,只听隆隆的声音响起,巨石从中间向两侧分开。 众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怎么也不敢相信,浑然一体的巨石,竟是做成了两扇大门。 刘元芳喃喃说道:“俺的娘哟,这老大人还真是藏宝的好手,这种宝库的隐秘程度,怕是沙河州城知州家里,也不过如此。” 阿依慕一扬脑袋,鼻子轻哼一声,骄傲的很,说道:“那是,我伯瓦以前可是掌管哈密国秘库的族老呢。......” 巨石隆隆的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黑魆魆的空间,李大眼几人点燃火把,走了进去。 火把照亮了黑暗的空间,空间很大,足足有前世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山洞是个巨大的溶洞,从溶洞顶端,垂下无数的圆锥形石钟乳,石钟乳下面,则挂着一盏盏油灯。 李大眼没想到,在北地草原山下,还能形成喀斯特地貌溶洞,但是随即想到西边的敦煌石窟,又有些释然。 众人连忙用火把点燃所有的油灯,顿时溶洞内亮如白昼。 众人放眼看去,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咂着牙花,喉咙里不由自主的发出怪响。 金黄金黄的黄金,没有放在箱子里,就那样整块整块的摞成一堆,如小山一样。 与黄金一起的,还有一锭锭的白银,银光闪烁,也随意堆放成几座小山。 在金银小山左侧,则有一个房间大小,深数米的池子,池子里没有水,全是一串串的铜钱,刘元芳呆呆的走到铜钱池子里,仰面躺在上面,上手划拉着铜钱,将自己埋了进去。 阿依慕骄傲的背着手,有些鄙夷的看着刘元芳,骂道:“没见识的土包子,这才刚开始呢。” 说完,背着手当先走去,李大眼咽了口吐沫,与其他人一起跟在身后,那模样,像是老鼠钻进了米缸。 金山银山右侧,又是一个房间大小的池子,池子里则是各种各样的异族钱币,有桃花石钱,库车五铢钱,高昌吉利钱币,和田马钱,东察合台银币,拉第尔金币等。 “这是我伯瓦身为哈密国族老,掌管财富秘库,逃亡时带出来的区区一小部分。......” 阿依慕指着这个钱币池子,随意的说道。 过了金山银山钱池以后,后面的则规整的多,阿依慕显摆似的打开前面一个半人高的巨大胡杨木箱子,拉着李大眼手,让他快来看。 箱子里面,全是玛瑙,翡翠,东珠,鸡血石,更多的则是大块大块的和田玉。 李大眼呵呵的傻笑着,喉咙里嗝嗝的响动着,眼睛被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等缤纷玉光,早已晃得眩晕。 粗粗看了一圈,单单是装有珠宝玉石的胡杨木箱子,就有四五十个。 还没完,阿依慕又拉着他的手,将李大眼拖着向前,前面则是一排排红柳木架子,木架子高三丈,宽一丈,上面分层堆放了各种布帛。 棉布,杭绸,蜀锦,羊绒布,驼绒布,纻丝等等,至于普通的麻布,羊皮牛皮牛角牛筋等,全都胡乱的堆在架子下面,连上架子的资格都没有。 李大眼咽了咽口水,轻飘飘的幽幽说道:“阿依慕,阿卡不想努力了,你以后养阿卡好不好?” 阿依慕小手一会,豪气的说道:“没问题啊,阿依慕不光养阿卡,还可以养醉娘姐姐,红娘子姐姐,还有大哥大嫂,还有所有人,都可以呢,这里很多钱,阿依慕几辈子也花不完。” “阿卡,快跟阿依慕走,前面就是粮食了,嗯,还有武器跟皮甲。......” 第83章 少奋斗十年 李大眼已经麻木,任由阿依慕拖着向前走。 饶是李大眼已经麻木,思想有了准备,但也被连绵的粮垛与武器甲胄给惊呆了。 看着一垛垛粮食,无数的弯刀长枪弓箭,还有半身或全身的皮甲,他的心脏不争气的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李大眼心中暗暗赞美哈密龙,觉得他不应该叫哈密龙,应该叫哈密藏宝鼠才对。 这么多的粮食跟武器甲胄,只要稍微修复一下,就能使用,数量上,至少也能装备五百人。 粮垛之间,还有一些灰蒙蒙的石块,李大眼不在意的瞟了一眼,忽然脑袋一激灵,捂着胸口,差点被狂喜震得心脏骤停。 石块有的黑灰色,还有的黑灰色中泛着点点金光,这时,李大眼想到前世的记忆,顿时欣喜若狂。 黑山,甘肃肃州黑山,在前世,可是有名的铁矿,且储藏量十分之大,还大多都是易于开采的露天铁矿。 怪不得黑山叫做黑山,想必在这浅浅土层下面,都是无数的黑灰色铁矿石。 同时,黑山铁矿,还伴生着金矿,硫磺矿,储量十分的可观,看到地面上的铁矿石以及金铁伴生矿石,李大眼呻吟出声,脑袋一阵阵眩晕。 对了,还有马鬃山,前世记忆中,马鬃山也是一个巨大储量矿山,地下不深处,埋藏着海量的煤炭,同时伴生着硝石! 铁矿,意味着无数的刀枪铁甲,金矿意味着从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李大眼所属势力,再也不用为金钱发愁了。 硝石,硫磺,加上古城林场的木材烧制的木炭,则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火药。 煤炭则是这一切的基础,粗浅的使用是在民生之上,可李大眼身为后世穿越之人,怎么会允许这么大一个煤矿,仅仅用在民生取暖上。 这黑山,马鬃山范围之内,独特绝佳的地势,最适合打造成一个工业基地了。 炼铁,炼钢,采煤炼金,一把把刀枪从这里打造,一具具铁甲从这里流出,给李大眼麾下每个人,从内到外,武装到牙齿。 一桶桶黑火药从这里生产,运送到前线,配合一只只火铳,一尊尊火炮,把站在李大眼面前的一切敌人,全都轰成碎片。 从此,以后很长的时间内,李大眼再也不会因为火药,火器,钢铁,受制于任何人。 还有,这十三寨上,近两千的马匪,人手至少一匹的蒙古马,稍加进行军纪训练,必将是一流的骑兵。 两山之间的新城湖草场,又是上好的马场,每年吸引无数的野马群前来,这又提李大眼解决了战马因损伤更换,或者扩大骑兵所需战马的来源。 李大眼颤抖着手,把一块铁矿石举到眼前,深深的亲了一口,在他眼中,这块铁矿石,比绝世的美人还要让他心动。 小心翼翼的把铁矿石递给身后的张成,李大眼猛地抱起懵逼的阿依慕,吧唧亲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溶洞空间内,久久不息。 众人能体会到李大眼的欣喜,他们也都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到了,他们虽然随着李大眼,屡屡战胜敌人,缴获众多,但前面所有的缴获加在一起,也不及今天见到的一小半。 只是他们不知道,李大眼的振奋欣喜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钱粮武器,更多的是因为发现了铁矿,煤炭,金矿,硝石,硫磺! 红娘子看着一边大笑,一边抱着阿依慕绕圈子的情郎,心中说没有醋味那是骗人,但这女人更像一个倾慕老板的秘书,知道什么时候该替老板放松精神,知道什么时候替老板的事业发展而努力。 良久,李大眼才放下阿依慕,阿依慕脸红红的娇羞不已,眼睛却示意李大眼莫要冷落了红娘子。 李大眼呵呵傻笑,一个箭步跨过去,把一身戎装的红娘子抱在怀里,举起,让这个为自己付出很多的女人,也享受自己的快乐。 红娘子,随着转动,嘴里发出银铃般的连串笑声。 阿依慕走到最里面的墙壁前,在一处凸起按了下去,又是一个暗格出现。 她从暗格里面,拿出一个白玉盒子,然后递给了被憋闷的大口喘气的李大眼。 “阿卡,这个玉盒,是宝库里面最珍贵的东西,以前伯瓦带我来的时候,从不让我打开看,小气的很。...现在,这个玉盒,属于你了。” 李大眼打开玉盒,把阿依慕与红娘子拉过来一起看,张成则自动到入口处警戒去了。 至于刘元芳,则还埋在铜钱下面,贪婪的嗅着铜钱的铜臭味。 玉盒内,内有虎钮哈密王印一枚,王爵金策一卷,还有吐鲁番汗国二龙玉玺一枚,吐鲁番汗国宗室族谱一份。 另外,还有黑山羊皮账册一份,上面记载了黑山三个字旗山寨的人口,马匹,武器,钱粮等物。 最后是一份永乐帝册封哈密王的圣旨,李大眼还是第一次见到圣旨,红娘子与阿依慕也是,所以在两人的怂恿下,拿出圣旨一观。 圣旨为青黄两色绢本,通体有织锦云纹,长度约为三米,宽度约为一尺,两头无轴,略有破损。 展开后,圣旨前端为青色绢布,上有银色双龙围绕‘奉天诰命’四字。 圣旨全文七百余字,字体为风格端庄的小楷,气度雍容,圆润飘逸。 整篇布局工整严谨,跌宕有致,字迹笔画突兀,圣旨中段及末尾,均盖有皇家‘制诰之宝’和‘广运之宝’的方形印章。 三个脑袋挤在一起,看完以后,纷纷大呼涨了见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圣皇天旨,果然非同一般。 重新卷好放置,李大眼打开了黑山羊皮账册,根据记载细细对应查看: 黄金三万两,白银十万两,铜钱五千万枚,明朝前中期,黄金白银兑换,约为一兑五。 从万历年间开始,由于境外大量白银涌入,此后一两黄金可兑换十两白银,一两白银可兑换一千枚铜钱。 这三样,如果折合换算成白银,约有四十五万两白银,另外一个装满西域各国钱币的钱池内,金银玉铜钱粗略折算一下,约有五万两白银。 单单金钱一样,这个黑山宝库内,就有折算成白银,共计五十万两之巨。 比较一下,金银多,铜钱少,细细思索一下也能明白,对于马匪来说,价值更大的金银,肯定比铜钱更受欢迎。 珠宝玉石方面,各种奇珍加在一起,李大眼这个门外汉,与红娘子阿依慕,绞尽脑汁,也只能粗暴的估算,大概不少于十万两白银吧。 这种事情,估算珠宝玉石的价值,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李大眼身边,目前也就宋献策稍微懂一些,只是可惜他不在这里。 以后再说,钱多了也是发愁,算不清楚。 棉布一千匹,杭绸一百匹,蜀锦两百匹,纻丝五百表里,麻布三百匹,羊绒布驼绒布共三百匹。 羊皮五千张,牛皮一千张,牛角两千只,牛筋三千米,这些,足以做成羊皮袄数千个,牛皮帐篷数百,牛角弓上千! 粮食方面,屯有粟米五千石,精米一千石,小麦五千石,黑豆麸皮等马料约有一千石。 茶盐酱醋共计五百石,烈酒一千斤,葡萄酒一千斤,马奶酒两千斤,奶酪,果干,肉脯共三千斤。 武器方面,弯刀五百把,长枪五百把,牛角弓一百把,桑榆弓两百把,皮甲两百具,铁甲五十具。 牲畜方面,蒙古战马八百匹,伊犁马五十匹,河曲马五十匹,牛一千头,羊三千只。 由于冬日寒冷,随时会有大雪,公牛公羊大部分都被吃掉了,留下的都是母牛母羊,否则还会更多。 人丁方面,黑山上三个山寨加在一起,共计青壮七百人,老弱妇孺三千。 矿山,马匹,粮食,武器,钱财,人口军队,地盘要塞,这一项项对应的庞大数量,就是哈密龙给阿依慕准备的嫁妆! 如此豪横的陪嫁,足以让李大眼少奋斗十年! 在青壮一栏后面,李大眼看到,另有红色标注,战死一百,伤残五十,余四百五十。 看笔迹像是新添上不久,李大眼知道,这是前几日攻防战中,新死伤的人。 第84章 艾家的反应 由于两山口堡被陈汉升带人驻守,严查往来关内外行商,李三郎的手下李四等人,不敢从两山口堡关墙南下,只能化作行商,绕道西北的新城堡。 从新城堡关墙南下,哪怕一人三马,近两百多里的路程,也花了足足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终于在十月十四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沙河州城,来到艾举人府上。 艾举人五十多岁,面色白皙,颌下三缕长须,头戴文士大帽,身穿蓝色圆领棉袍,腰系绦环带,悬明月玉牌,看起来很是文雅随和,但一双狭长过分的眼睛却破坏了整体的形象。 此时他正皱着眉头,有一个没一口的缀着香茗,旁边捶肩的俏丽丫鬟,许是夜深困倦,打了个哈欠,动作有了变形,力道大了一些。 艾举人一时怒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丫鬟腹部:“该死的废物,连伺候人都不会,白白浪费老夫工夫调教,你们这些乡下野丫头就该伺候粗野土匪。” “来人,将她拉出去乱棍打死!——” 门外家丁听令上前,狞笑着提起俏丽丫鬟,眼中闪烁着残忍神色,俏丽丫鬟惶恐欲死,双手抓住门框:“老爷,您饶了我吧,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这一会吧。......” 艾举人不为所动,坐在他对面的红水乡堡屯田官艾大人,则有些不忍:“族兄,你何必跟一个丫鬟较劲,她虽然出身乡野,不懂怎么伺候人,但也别有一番野趣。...汪卫跟祸天星二人,这次有心了。” 俏丽丫鬟正是那祸天星屠了常家沟与许家村,劫掠来的少女,他们将姿容最好的一批,送给了艾举人与乡堡,州城等利益同盟者。 艾举人挥了挥手,面色阴骘,不为所动,家丁狞笑着掰断俏丽丫鬟的手指,将她拖了出去。 家丁舔了舔舌头,看着惶恐惊丫鬟的俏丽面庞,心中变态的火热,老爷只说乱棍打死,可没说用什么棍。 且不提家丁拖走俏丽丫鬟,一路传来声嘶力竭的求饶,只说艾举人,听到族弟提起汪卫,顿时怒气更胜。 “你还敢提那汪卫,难道没有收到消息,祸天星的夹皮沟,汪卫的两山口堡,全被李大眼给踏了,他们二人也被李大眼给杀了!” 艾大人顿时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慌乱站起身来,碰倒桌上茶杯:“怎么可能?李大眼外出剿匪是领了谷大成的军令,区区一个总旗的兵力,怎么可能灭了夹皮沟?” “夹皮沟可是有近二百土匪,更别提两山口堡,那可是关墙重堡,百户关所,城墙高大,军士上百,刀枪火铳充足,怎么可能被李大眼攻下?” “他李大眼没有这个本事,即使他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怎敢以下犯上,区区总旗屯长,攻占两山口堡这个关墙重堡,他不怕上官追责杀头么?” 艾大人一连串的发问,让艾举人听了更是恼怒,他猛然一拍桌子,指着族弟艾大人骂道:“你这个蠢货,身在乡堡,乃是堂堂屯田官,只在防守官一人之下,怎么如此消息滞后,耳目闭塞?” “连我这个闲居在家的人,都知道时刻关注李大眼那厮的动静,你竟然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李大眼开垦荒地,以屯田招揽流民,抢了咱们的粮队,用粮食物资训练青壮,现在早已拥兵数百,你还拿他当一个总旗屯长看待?” 艾大人呆呆问道:“他一个总旗拥兵数百,岂不怕防守官杨大人责罚追究?” “哼,愚蠢,李大眼是谷大成的直属属下,他明面上报的军丁只有五十人,其他皆以乡壮示人,军屯屯长本来就有权招募乡壮,维护军屯安危,他师出有名,打了个擦边球。” “至于防守官杨嘉臣,李大眼要是怕他,也不会当初打了他的家丁门卫!” “何况,现在陕北王二起义声势很大,几乎影响到了西北三镇,咱们甘肃也有蠢蠢欲动的苗头,世道大乱已然初现,值此变局,他们这些拥兵的军头,已然成了文官眼中的香饽饽。” “想必防守官杨嘉臣,早已选择性的忘记了李大眼的冒犯,正愁着怎么想办法拉拢李大眼呢。” 艾大人又是一愣:“防守官杨嘉臣官居五品,即使有贼寇作乱,也不可能不顾身份主动拉下脸面,去拉拢讨好李大眼?” 艾举人胡须颤抖,手指连连点着族弟,忽然长叹一声,颓然坐下来:“你啊你,怎么还没有抓住事情的关键,老夫当初费那么多金银财货,将你投献了一个屯田官,本指望你护着艾家,现在看来,还不如推一头猪上去!” 屯田官艾大人脸上青红交织,一时间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可尽管如此,眼中仍是迷茫一片。 “哎,难道你想不到,当李大眼屠了夹皮沟,紧接着又惊世骇俗的强占两山口堡,擅自杀了汪卫,这里面到底为什么?李大眼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傻子还是愣头青?” “都不是,李大眼肯定发现了汪卫勾结祸天星,屠戮常家沟与许家村之事,他敢冒着大不韪杀汪卫,肯定掌握了汪卫勾结祸天星的证据!” “单凭此李大眼也不敢杀汪卫,他不傻知道军法,但他这样做了,说明李大眼不怕事后追究!” “猜到了么?李大眼肯定也掌握了汪卫行贿上官,屡次送金银美女给上官的证据。” “只有掌握了这个证据,有把握抓住上官们的犯罪证据,以此要挟上官,抓住事后准备追究他罪责的上官的把柄,李大眼才敢如此做。” “现在你明白了么?为什么我要说,防守官杨嘉臣要低下身段,主动拉拢李大眼么?” “杨嘉臣家里,先后几次收了汪卫送来的金银珠宝跟美女,比老夫与你加在一起还要多!” 屯田官艾大人咚的一声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身形止不住颤抖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这次全完了。......” 猛然艾大人眼中亮光一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兄长,不要怕,小弟这就去找杨嘉臣,与其他接受过汪卫好处的上官,大家联合一起,必会让那李大眼与谷大成求告无门,纵使有证据,也伤不了我们分毫。” “还有,小弟再把汪卫送来的女孩,全都沉进红水河,死无对证,哈哈,哈哈!——” 第85章 敌人在联合 “呵——呸——”艾举人一口老痰吐在族弟脸上:“你以为李大眼与谷大成那么傻,莽撞到要掀翻整个肃州路官场? 他们的剿匪报捷文书已经一路报到了沙河州城操守官那里,言说是关外十三寨马匪伙同祸天星,屠灭了两山口堡。” “谷大成闻讯后,命令李大眼带兵收复了两山口堡。...听懂了吗,他们两个一边捏着上官们的把柄,一边做出姿态,索要功劳,言下之意表示不会鱼死网破。” “谷大成拿着证据,已经前往嘉峪关所城找他的哥哥,游击将军谷可成去了!” “游击将军谷可成是何人啊?他是权势地位仅次于肃州巡抚,肃州驻守参将,整饬肃州兵备副使的人,他手里掌握了那些官的把柄,高悬在上如利剑,谁敢轻动?” “乡堡防守官杨嘉臣,沙河州城操守官,知州,这些人肯定懂谷,李他们意思,鉴于此,有游击将军替他们撑腰,二人以后在肃州路上的官途将再无人掣肘。” “我们艾家最先得罪李大眼,又被李大眼先是抓住了与关外马匪交易的把柄,后又掌握了我们参与祸天星,汪卫屠村灭寨,劫掠行商的证据,你当他们的报捷文书为什么要写关外马匪屠灭两山口堡?” “因为李大眼想要告诉那些官,因为关外马匪与我们艾家交易,得到钱粮物资的资助,才有能力屠灭两山口堡。” “我们艾家成了马匪屠灭两山口堡罪行的帮凶,李大眼报捷文书这样说,是想要我们艾家死!我们艾家已经陷入了绝境,会被那些官吏推出来当成投名状的。” 咯喽一声,屯田官艾大人眼睛一翻,吓得晕死过去。 艾举人喊来仆人:“将二老爷送回房,喊医师治疗。......” 一肚子火气,惊恐交加,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是艾举人现在的状态。 等奴仆抬走了艾大人,艾举人站起身来,准备前往艾家密室,族弟蠢是蠢了,但是他说的没错,汪卫送来的那些女孩,该是灭口的时候了。 纵使再舍不得,也不能贪恋野趣而伤了自家性命,想到那些女孩们的姣好身段,以及哭喊挣扎中散发的那种凄美,艾举人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过把瘾再杀吧。 就在这时,忽然前院门房来报,说有几个行商来找老爷,并递上了信物。 艾举人皱眉,诧异的接过行商递来的信物,借着灯光一看,顿时大惊:“快快将来人带到后院,小心别让人看见。” 后院一间房内,艾举人心思急转,思考着李字旗李三郎,为什么在这个端口派人前来,难道他还嫌自己不够烦么? 李三郎心腹马匪被领到屋内,然后抱拳说道:“小的李四,见过艾仕达艾举人!——” 艾举人冷声问道:“你家李寨主,有何事要你亲自前来通报?走漏风声怎么办?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们么,不需前来州城艾家府上,有交易需求,把需求消息放到新城堡,让他们转交给老夫。” 李四低声说道:“举人切莫担心,小的扮作行商,从新城堡,过乱石岗,一路行来,没有被人察觉。” “我家寨主让小的亲自前来,是因为事情重大,怕走漏了风声。” 艾举人看着他,问道:“何事?莫不是粮食交易,此时大雪初停,道路难行,还需等等。” “不是粮食的事情,这件事比粮食交易还要重要。” “不要卖关子,快快说来。” “李大眼带兵去了关外,如今被困在黑山上,举人知不知道?” 艾举人猛地站起身来:“你所说是真?不要哄骗老夫,你知道后果的。” “小的哪敢哄骗举人,李大眼确实被围在黑山,如今冠虏堡只剩下老弱妇孺,举人想要报劫粮之仇,此时正是难逢的机会。” 艾举人缓缓坐下,脸色神情变幻,沉默不语,心中惊涛骇浪,原来李大眼强占了两山口堡以后,没有返回,反而趁着大雪漫天,悄悄的出关去了。 也难怪自己不知道,想来是雪路难行,大雪纷飞,手下的探子以为李大眼还在两山口堡,所以疏忽了打探。 李四将带来的一箱子金银放到艾举人面前:“举人何必犹豫,这可是我家寨主苦心营造的局面,就是为了困住李大眼那厮,给举人创造报仇的机会。” “举人可不要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如果举人担心肃州路上明廷官吏责难,这有一箱金银,可以供举人打点。” 艾举人看着一箱金银,足足数千两,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虽说他家财巨富,可面对金银这诱人的光芒,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贪婪。 何况,有了这些金银,他可以拿来打点州城一干官僚,就省了自家宝库的金银,也不再那么心疼舍不得了。 况且即使没有这一箱金银,当艾举人听到李大眼被困黑山时,也会抓住机会攻打李大眼的冠虏堡。 眼下报劫粮队之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抓住李大眼的家眷妻儿,借此威胁李大眼,让他投鼠忌器不敢针对艾家,李四的消息,简直是乌云密布中透射的一缕阳光,冲散艾举人心中死亡的阴霾。 艾家,明面上只有一个举人撑台面,肯定会被朝廷推出来,当做杀鸡儆猴的鸡,破家灭族。 良久,艾举人一拍桌子,眼中狠毒,疯狂之色爆发,下定了决心:“好,老夫就如你们寨主所愿,当一回他的刀,屠了冠虏堡,抓住李大眼家眷。” 李四桀桀笑道:“举人不是遂我家寨主所愿,而是遂了自己所愿,举人抓住李大眼家眷,我家寨主则借机乱其阵脚,一内一外,将李大眼这个祸害杀了,省的他破坏咱们两家的财路。” 艾举人呵呵笑道:“如此乃是正理,你我两家合力,一举将李大眼杀了。” “老夫困于州城,需要打点官场,避免引起上官责难,干系重大,不能亲自前去,只有劳烦你带着我府上家丁,先去艾家庄,抓住李大眼亲眷,再去冠虏堡,毁了他的巢穴。” 第86章 嘉峪关游击将军 李四脸色一变,暗骂一声老狐狸,只落好处却不干事,哪有这么便宜,山寨还等着自己回去决战呢。 刚要出声反对,艾举人又说道:“你不要拒绝,老夫猜到,你们寨主让你前来,名为是制造机会让老夫报仇,实则是你们虽困住李大眼,却迟迟拿不下他,对与不对?” 李四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艾举人自得一笑:“既然你们需要老夫抓了李大眼家眷,借机乱其阵脚才能杀了他,那么你们的需求比老夫更为急迫。” “所以,老夫让你出手相助,带人屠灭其老巢,你想必不会拒绝吧?” 李四说道:“既如此,小的只能按照举人安排行事,但小的此次带人不多,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要担心兵力不够,老夫府上家丁,奴仆可以全部给你,差不多一百人左右,还有,老夫再修书一封,连夜唤来黄沙寨土匪,让他们配合你一起行事。” “如此,小人不担心兵力不够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李大眼与鸳鸯寨堡管队官谷大成关系亲厚,如果到时候谷大成带兵前来,小的怎么办?” 艾举人仰天大笑:“谷大成那厮,现在不在鸳鸯寨堡,已经去了嘉峪关所城,哪怕他收到消息回援,到时候老夫让新城堡管队官找个借口拦住他即可。” “哈哈,想来也是老天助我艾家不绝,值此机会,李大眼这厮唯一的臂助,竟然不在鸳鸯寨堡!——” 艾举人召集府内百二十家丁,交由李四带走,又修书两封,分别快马送与新城堡的管队官与黄沙寨土匪沙上飞。 艾举人让李四带着人马,先到新城堡南面的乱石岗隐藏,等待他一切安排好以后,汇合黄沙寨一起行事。 艾举人每年与关外交易,有两条道路,一条则是从乱石岗向东北过两山口堡,与关外十三寨交易,这条路上,沿途提供保护的是夹皮沟的祸天星与两山口堡的汪卫。 另一条路,则是从乱石岗向西北过新城堡,与关外草原异族交易,这条路上,沿途提供保护的则是黄沙寨的沙上飞,与新城堡的管队官。 这些人或势力,都与艾家有着利益关系,所以艾举人能够使唤动他们。 安排好一切后,艾举人又仔细思考,觉得还是不够稳妥,于是一咬牙命人将小女儿艾丽思喊来。 艾举人艾仕达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沙河州城操守官常世远作为填房,二女儿嫁给了新城堡管队官秦勇为正妻。 身前只剩下小女儿艾丽思,由于生的俏丽异常,性格讨喜,很得艾举人疼爱,所以一直到今年十五岁了,还不曾许配人家。 不一会儿,小女儿艾丽思来到,只见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艾丽思盈盈拜下:“父亲大人喊女儿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艾举人咽了咽口水,勉强收回不合伦理的视线:“乖女啊,上次驻守肃州参将王同,托人向为父求亲。 老夫思虑良久,觉得王同面容慈...不,面容富态,又是堂堂参将,位高权重,奴仆成群,家财巨富,求请时依足了礼节,很是看重乖女。 你要是嫁给了他,也不辱没为父的身份,与你更是良配啊,乖女儿你觉得呢?” 艾丽思猛的抬头,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父...父亲大人,那王同据说年龄比父亲还要大,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老棺材瓤子? 况且他家里有老妻,平妻,妾侍,女儿嫁过去只能是小妾。呜呜,女儿不嫁。” “放肆,小儿无知,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那里轮到你来挑三拣四。” 艾举人猛的一拍桌子:“来人啊,将小姐带回房内,沐浴更衣,趁夜昏送到参将大人府上。——” ...... 而同时刻,十月十四,嘉峪关所城,游击将军府上。 谷大成小猫一样的老实坐直了身体,看着对面的兄长,脸上神情有些紧张。 对面一身山纹铁甲,与谷大成面容相似的将军,正是肃州路的游击将军谷可成,驻所嘉峪关城,游弋祁连山与嘉裕山一带。 谷大成从十月初十两山口堡回来,先到鸳鸯寨堡命人将李大眼的报捷文书送到乡堡防守官杨嘉臣处,又马不停蹄的出鸳鸯寨堡,一路向西,换马不换人,足足赶了两天三夜的路,才到了嘉峪关所城。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说话挺渗人的。汪卫那厮背主求荣,转投门楣,又勾结土匪祸天星,屠村灭寨,劫掠行商,奸**子,疏于军备,任由关外异族马匪进出,种种恶事百死莫恕,所以咱替你杀了他。” 故谷可成一拍桌子,骂道:“你这厮,小时候没打好你,现在怎么学会哄骗兄长了? 你当我傻啊?前些年你性子没收的时候,还有可能碰倒这种恶事恶人一刀砍杀,但是现在,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 老实说,到底是谁杀了汪卫,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派夜不收去查,这临关墙一带,还没有我谷可成查不到的消息。” 谷大成吓得一哆嗦,他自小被兄长打着长大的,如今见兄长发怒,记忆深处对于兄长的畏惧再次涌上心头。 “好吧,咱不是怕实话实说兄长生气嘛,好了好了,别瞪眼睛,咱的眼睛也不比你小。...是咱的结拜兄弟,冠虏堡屯长,冠带总旗李大眼杀的。” “放肆,小小一个卫所屯长,区区芝麻大的总旗官,竟敢以下犯上,斩杀上官,简直闻所未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子带人砍了他去!——” 谷大成唬了一跳,急忙扑到兄长面前,跪下一把抱住兄长的腿:“兄长,李大眼是小弟的结拜兄弟,也就是你的结拜兄弟,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该死的汪卫,杀害结拜兄弟? 你要杀李大眼,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反正咱也没脸了,咱可是拍着胸口保证他没事的,他才敢斩杀汪卫,要说杀汪卫的人,也有小弟一个。” 游击将军谷可成既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家兄弟,恁大的年纪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耍无赖,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也不是真的想替汪卫报仇,只是觉得自家兄弟与那李大眼,做法有些先斩后奏逼迫的意思,至于汪卫,一条狗而已,杀了就杀了。 “起开,恁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丢不丢人。...你这蠢货,我又不是真的要杀李大眼,真的要杀也不会让你知道,只需派一个千总就能割了他脑袋。” 谷大成嘿嘿的傻笑,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游击将军就是不一样,官威发起来雷霆震荡。” “别拍马屁滚起来说话,说说李大眼吧,想不到才半年不见,你就结拜了一个兄弟,兄长知道你心高气傲,凡人看不上眼,这个李大眼能被你看重,想必有过人之处。” 第87章 骑兵骑兵! 谷大成灌了一口茶,一抹嘴边胡子,大嘴巴拉巴拉的,把李大眼带人截杀瓦剌甲士,又主动请命屯田,以及屯田见闻,还有豪爽大气屡屡赠送马匹军械给他,最后二人相交结为同盟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谷可成听完,目露惊奇之色,连连点头:“照你这么说,李大眼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那天带过来给我看看。...对了,你这厮刚才不是说结拜,原来只是同盟,身为上官,却与下属结盟,屡屡得下属支援,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谷大成嘿嘿一笑:“这不刚才怕你真的去杀李大眼嘛,至于结盟还是结拜,不都一样。...他胆子大眼界高,能力出众,生财有道,不拘泥条条框框,很对咱的胃口,跟咱年轻时一样。” “呵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了,他如何等那天我见了再说,杀汪卫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了,但是汪卫背后的一帮子官吏,可不是好惹的。” 谷大成再次嘿嘿一笑,一脸的讨好,递给了兄长谷可成一份长长的礼单。 “这里面是李大眼孝敬你的,现在白天不方便带进来,等天色暗些,咱给兄长抗进来。” 谷可成接过,伸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牙花子砸的咯咯响,满脸的震撼。 白玉璧一对,半人高珊瑚一株,鸽蛋大小走盘珠十六颗,血玉枕两幅,玛瑙珍珠两百颗。 黄金八百两,白银一万两,战马五十匹,纻丝十华里,蜀锦二十匹! 谷可成一边看着,一边默默的计算,这些财货的价值,最后得出结论,单单这些财货换成钱粮军械,足可以够组建一哨军队所用。 “嘶,这么多的财货,李大眼还真是像你说的一样,豪爽大气,他娘的快赶上老子一年的外快了!” 游击将军巡弋关墙内线数百里,位高权重,麾下军丁众多,当然会有往来行商孝敬,其中以艾家孝敬最多,不过折算所有在一起,也没有李大眼一次送的多。 谷大成见兄长被李大眼的大手笔震撼到了,知道现在时机正好,从怀里掏出一份账簿,递给兄长。 “兄长,这个账簿,就是汪卫,祸天星,勾结艾举人,乡堡防守官,州城操守官,知州等官吏的证据。” 谷可成接过来,面色凝重的翻看粗略一看,先是震怒狂骂,接着慢慢平静眉头舒展,最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李大眼办事果然滴水不漏,有了这些证据,不但不用担心那些官吏的报复追责,反而捏住了他们的痛脚,让他们今后再也不敢针对你们。” “从此你们二人,在肃州路上的官运,当畅通无阻,再无掣肘,连带为兄也跟着受益啊!” “好,好啊!最妙的是,他竟然让你把这份证据送到我这里,为兄身份,地位,权势,正适合掌管这份证据,如手持利剑的监督者一样,让他们那些官不敢不听从。” “小弟,等李大眼从关外剿匪回来,让他尽快来为兄这里一次,为兄要好好认识他一下。” “你有这样的属下,是你的福分,还不赶快回去跟他结拜,同盟只是利益相交,结拜才是兄弟情分。” ...... 李大眼几人从黑山宝库中走出,重新把大门复归原样,又清除了来时的脚步印记,确定不会有人发现此处,才放心离开。 李大眼只带走了玉盒里的黑山账册,其他的除了一块铁矿石,什么也没带走。 回去后,李大眼吩咐张成,派几个冠虏堡心腹,专门巡查前往宝库的沿途小路,至于里面的钱粮布帛武器,李大眼心中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使用这批巨大的财富。 等坐到蜜字旗山寨大厅椅子上时,李大眼心中才慢慢恢复平静,阿依慕这份嫁妆,可是太丰厚了。 单论财富而言,相当于李大眼的好几倍,加上人丁,骑兵,战马,势力远超冠虏堡。 如此巨大的财富,大都是吐鲁番汗国与哈密王的遗泽,另外一部分,其中战马,牛羊牛皮等物资,大多都是劫掠北面的草原小部落,而粮食烈酒茶盐等物,都是与明廷境内的商人交易得来的。 总的来说,关外十三寨的马匪中,黑山三个字旗山寨对明廷不曾劫掠,马鬃山上十个字旗山寨,有几个最是可恨,往往跟在瓦剌寇边的骑队后面,劫掠明朝关内。 其中,李三郎的李字旗,最是罪大恶极,不但随着瓦剌劫掠,还甘当带路党。 这个李三郎,已经在李大眼的必杀名单中。 山寨内,由新老首领的更替所带来的些许不安,早已在李大眼的一番演讲下,恢复了平静,且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渴盼,全都心气很高。 整个黑山山寨人,士气方面不需要担心了。 现在,摆在李大眼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整合手里的军队。 这个问题,比解决掉对面马鬃山上马匪的问题还要重要,作为一个势力的主脑,李大眼一直认为,牢牢掌控手里的军队,才是第一要务。 只有完全掌控手里的军队,稳步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能击败前面的一个个敌人。 黑山上,三个山寨现在名义上整合了,但是作为重中之重的军队,还没有彻底归心自己。 三个马匪队伍,他们现在归心的是各自的首领,如塔天宝,党守素,阿依慕。 党守素与阿依慕不需要担心,与自己关系亲厚,塔天宝主动归附,是因为形势所逼,黑山三个山寨两个归附,只剩下他一个想不归附也不行。 所以,李大眼觉得,整合三寨,第一要务是掌控军队,掌控军队的重中之重,是消除塔天宝对自己队伍的影响力。 想要消除塔天宝对自己山寨队伍的影响力,首先从名义上出发,彻底将三个山寨整合成一个山寨,不像以前那样松散,名为一人,实则对外依旧号称三个。 然后,就是整编军队,将马匪骑队,与冠虏堡骑队,全部打散重新整合,严明军纪,赏罚公正,将马匪们的眼光,从塔天宝身上,转移到缴获封赏上面。 对于以前山寨内的行事,李大眼也通过阿依慕了解过,以前山寨每次出战,战后分配不是按照每人杀敌数进行的,而是按照队伍中,大大小小的势力分配的。 往往对战胜贡献很大,杀敌很多的马匪,却因为势单力孤,得不到应有的缴获战利品分配。 黑山上,或者说整个关外十三寨,所有的马匪队伍,其中人员构成复杂至极,简直令人乍舌。 他们有蒙古族,有藏族,有畏兀儿,有回族,有汉族,哪怕同属一个民族,也因为出身的不同,关系的亲厚,分成了无数个小山头势力。 这种局面,造成马匪们军纪涣散,分配不均,战斗时不能相互协作,战斗后又因为战利品的分配,而闹出诸多矛盾争斗。 否则,凭关外十三寨这近两千的马匪队伍,又全都是骑术精湛的骑兵,要是能凝成一块,绝对是一股强悍的力量。 哪怕北面的瓦剌或者东北面的鞑靼,他们一个中型部落,也凑不出两千骑兵,南面的明朝,则更是不堪,整个肃州路,所有将领的家丁亲卫加在一起,也恐怕凑不出两千骑兵出来。 这么一股庞大,分散,没有发挥出威力的马匪队伍,只要解决了内里山头林立的势力,加上严明的军纪与公正的赏罚,绝对是最强悍,最优秀的骑兵。 关西铁骑! 第88章 黑山乡堡 要解决这一切,急需要一个熟悉军规,公正严明,不近人情眼中只有军规赏罚的人。 这个人选,李大眼想了半天,把麾下的所有将官筛了一遍,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刘宗敏乃是李大眼以后规划中的统军大将,用作军纪官浪费了,刘元芳红娘子是骑兵将领,性格上也不适合。 张成是未来的火器营主将,李过是留守后方,兼管辎重粮草的最好人选。 陈汉升倒是合适,手段,性格都符合镇抚官的标准,但是他现在不在这里,还是无耳营主将。 吴汝义与张鼐,两人一个新归附,一个新提拔,威望不足,资历不够,难以服众。 党守素自愿成为李大眼的亲卫首领,塔天宝更不用提,想来想去,李大眼一时间也没有好的人选。 正在苦思的时候,忽然李大眼脑海里闪过一个人来,这人正是昨日大厅欢宴时,坐在塔天宝下首的一个明人装扮的马匪头目。 李大眼对坐在身旁的阿依慕问道:“阿依慕,昨天在大厅内,哪个坐在塔天宝下首的马匪头目,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你给阿卡细细说说?” 阿依慕有些诧异,心道阿卡怎么问起他来,但还是点头说道:“他叫谢直,明人,曾经是永昌卫下辖一个千户所的镇抚官,掌管军纪,行赏罚事。” “只因平日里古板严厉,公正廉洁,掌管军纪毫不徇私,得罪了军中同僚,再一次明军每年一次的惯例烧荒中,被同僚暗算,身受重伤垂死草原上。” “恰逢我伯瓦带队劫掠草原部落返回遇见,就把他救了回来,伯瓦问清缘由后,很是佩服他的为人,于是就挽留他留在山寨。” “他父母早亡,又无妻儿,身无牵挂,加上被暗算后,心如死灰,彻底对明军失望透顶,所以在伯瓦的挽留下,为了报恩,于是留在了山寨里,掌管军纪赏罚。” 阿依慕说道这里,苦笑一下:“可是,谢直真不愧是铁面孔,自从他掌管山寨军纪一来,与以前一样行事,手段更加严酷,很不得山寨人的待见。” “山寨本就是马匪窝,这里的人对军纪的敬畏,还不如明军,所以在一次处罚后,山寨所有的人,都彻底怒了,他们找到伯瓦,一致要求伯瓦驱逐谢直。” “伯瓦很无奈,他知道谢直所做的事是对的,可他要平衡各个山头势力,也不好任由谢直这么铁面无私的行事。” “所以,伯瓦迫于压力,将谢直改做文吏,掌管山寨内牛羊缴获登记,一直到现在。” 如此人才竟然落拓于此,哈密龙没有魄力用他,我李大眼则敢于重用他。 这个谢直,正是目前李大眼势力中,最急需的人才,谢直?公正廉洁,铁面无私,獬豸! 由于李大眼还没有专门的传令亲兵,所以阿依慕充当了这一职务,按照李大眼的意思,把獬豸,塔天宝,党守素,以及原冠虏堡将领全部喊道大厅里,议事。 不大一会,所有人全都匆匆来到。 冠虏堡将领分坐在左侧,黑山山寨数得上的首领,全都以塔天宝为首,坐在右侧。 党守素依旧沉默不语,持双枪列于李大眼身后,阿依慕与红娘子则分坐李大眼左右两侧。 她们二人既是李大眼的妻妾,又是势力当中的家臣将领,坐在此处,下面没有人有意见。 阿巴顿紧挨着塔天宝,谢直则坐在原本党守素的位置,很是突兀。 在黑山一众大小势力首领看来,这是新首领第一次召集大家议事,大家能坐在此处,都是代表着各自背后的势力,但是谢直孤家寡人一个,不受众人待见,怎么也参与此次重要的议事? 李大眼视线从黑山一众势力头领脸上扫过,阿依慕则在耳边轻声介绍每个首领所代表势力。 听完,视线收回,李大眼眉头微蹙,心中暗叹,区区三个山寨,数千丁口,大厅内就坐了近十个势力山头首领,外面还有更多小的,看来,整肃军纪,扑灭山头势力,势在必行。 “大家今日被本官召集前来,一来是本官与大家借此熟悉熟悉,方便以后行事,二来是有几个事情跟大家分说一下。” 冠虏堡将领沉穆的听着,黑山上势力首领则面色阴晴,心有忐忑。 “本官得老首领厚爱,不但将阿依慕下嫁,还将偌大的山寨托付,本官重任加身,诚惶诚恐。” “为了不辜负老大人的厚爱,本官思索良久,想了几条政令,与大家分说一下,大家也好集思广益,权衡利弊。” 塔天宝未语先笑,恭谨喊道:“首领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就是,我们都是粗人,哪里会集思广益,一切单凭首领做主!” 其他势力首领飞快相互看了一眼,旋即也跟着附和,李大眼和善一笑,压了压手,止住众人的喧哗。 “按照惯例,黑山上三个字旗皆以蜜字旗为首,以前的老大人也添为三寨之首,本官蒙老大人托付蜜字旗,又蒙党兄弟,塔兄弟先后归附,所以本官厚颜,只能战战兢兢当此三寨首领一职。” “既如此,本官思虑良久,决定把咱们黑山三寨,归于一寨,人丁,马匹,军队,钱粮等一应,全部不分你我,合于一处。” “以后黑山三寨,没有蜜字旗,塔字旗,党字旗之分,咱们对外,当以黑山乡堡示人!” 此言一出,顿时原本黑山上的首领们,全都变了颜色,从此黑山三个字旗山寨没了,全部聚成一个乡堡,乡堡是明廷那边的称呼,难道黑山三寨就这样无声无息,轻飘飘连个水花都没有就被招安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此剧变是好是坏,最后眼神全都聚在塔天宝的脸上。 塔天宝隐隐成了众人之首,在黑山上的威武,连阿依慕也不如,塔天宝沉思片刻,猛的抬头,抱拳说道:“首领此举大妙,我等三寨从此彻底形成一家,再没彼此分属,如此一来,当聚石成山,众木成林,我等没有意见,全力支持。” 塔天宝站起身来,抱拳行礼说道:“塔天宝拜见黑山乡堡防守大人!——” 其他山寨势力首领,见最有见识的塔天宝都同意了,也都纷纷站起身来附和说道:“我等拜见防守李大人!——” 原冠虏堡将领,猛然听到李大眼将黑山改做黑山乡堡,他们可比这些马匪们懂得多,知道一个乡堡代表的意义与权势,全都振奋喜形于色。 至于合不合规矩,越制不越制,是自我专断还是呈请朝廷,这都与他们无关,反正这里在关墙一外,不属于明廷。 自己开疆拓土,自己打下的地盘,当然自己做主! 刘宗敏刘元芳等人,全都激动的齐声恭贺道:“属下恭贺主公,荣膺黑山乡堡防守官一职!——” 第89章 黑山铁骑 自然,黑山乡堡是李大眼自己命名,乡堡防守官也是李大眼自封,没有明廷的认可,但是谁又会在意呢? 这个时代,拳头大说话声就大,说话声大,就能让人认可。 李大眼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喜色,双手虚抬,说道:“诸位,以后我等同心协力,共同将黑山乡堡建造成关外最强悍,最丰饶,最宜居的世外桃源!——” “现在本官命令,黑山乡堡建立政务官厅,由本官担任防守官一职,主管黑山乡堡一应事物,贴队官两名,分别是阿依慕与刘宗敏,阿依慕负责乡堡政务,畜牧,矿务,治诉,教化,风俗,钱粮,税赋诸务。” “刘宗敏负责黑山乡堡备操,练兵,警讯,防务,巡捕等,两人麾下,各有五个副手官,分别主管具体事务。” “在坐的各位,这黑山乡堡共计十个副手官职位,全部由你们担任,希望你们辅佐阿依慕与刘宗敏,管理好黑山乡堡。” 李大眼指着原本黑山三寨的近十个势力首领,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这些势力首领,全都是山寨上,各个民族的最有威望之人,李大眼这样安排,既借助了他们各自的威望管理乡堡,又能将他们从军队上踢出去,解决了军队上山头林立的恶疾。 刘宗敏与阿依慕,阿依慕最多只是挂了一个名号,其实全部的任用都在刘宗敏一人身上。 刘宗敏身为李大眼麾下第一大将,资历最厚,能力非凡,当李大眼不在时,他足以独当一面,他也是李大眼麾下老人中,第一个委以重任的将军。 刘宗敏在一众羡慕的眼光注视下站起身来,沉肃的语气中带着激动:“属下必定不负主公厚望,竭尽全力为主公打理好一切!” 然后再与未来的属下打了声招呼,这些未来的属下,也都慌忙回礼。 对此安排,他们很满意,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很满意,李大眼一干冠虏堡士兵全在大厅外,他们自己的手下又被派出去警戒去了,势单力孤居于矮檐之下,容不得他们不同意。 哪怕事后他们想要反悔,但是冠虏堡军队可怕的虎蹲炮与火铳,以及强悍的士卒,正等着他们呢。 前日解围一战,冠虏堡军队表现出来的强悍战力,足以震慑任何不轨之人,在山寨内,下了战马的马匪,哪里是冠虏堡虎狼之士的对手。 塔天宝面色有些难看,李大眼呵呵一笑,心知肚明:“塔兄弟,你擅长军阵冲杀,本官怎能大材小用?” 塔天宝讪讪而笑,搔了搔光脑袋,面色稍霁。 “本官准备将黑山三寨骑队与冠虏堡骑兵,重新整合编制,现在黑山骑队有四百五十人,冠虏堡天不收骑兵有近五十人,共计五百人。” “本官准备按照明军边营编制,五人一伍,十人一甲,每甲加上甲长,共计十一人。” “五甲为一队,设队长一人,两队为一哨,设哨长一人,三哨为一把,设把总一人。” “每甲有甲旗一面,每队有队旗一面,每哨有哨旗一面,每把总也有把总旗一面。” “每个队长拥有两名护卫,一个护旗手一个鼓手,每个哨长拥有四名护卫,两个护旗手,两个鼓手。” “把总拥有护卫八名,护旗手四个,鼓手四个。...则每甲加甲长十一人,每队加队长六十人,每哨加哨长一百二十九人,每把加把总四百零四人。” “另外,一把总中,配有军纪官一名,五名风纪军士,这样一来,一个骑兵把总兵力,共计四百一十人。” “由本官亲任把总,塔天宝为副把总,下面三哨,分别为左中右。...任命党守素为左哨哨长,红娘子为中哨哨长,刘元芳为右哨哨长,当本官不在时,塔天宝可以节制三哨。” “每哨下面的队长,甲长,伍长,由各哨哨长推荐人选,报与本官审核后确认!” “本官命令,关于队长,甲长的选择,可以从骑术,射术,军阵冲杀三个方面考核,无论出身来历,优异者方可胜任,其中军阵冲杀最为重要。” “伍长的选任,骑术,射术优异者充任,军阵冲杀可次之,但是,不甘心一辈子靠勇力当伍长的人,可以自己学习军阵冲杀之术。” “鉴于规模人数,骑兵暂且编制到把,如果以后需要,可扩充为一营。” “此营骑兵,本官将之命名为‘黑山铁骑’!——” 李大眼说完,只见塔天宝嗖的一声站了起来,红光满面的连光脑袋都红了,抱拳激动说道:“属下塔天宝,多谢上官厚爱,知遇之恩,属下必当马革裹尸以报。——” 无怪他如此激动,原本黑山三个山寨中,他带领的马匪,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二百人。 如今,一个副把总丢了过来,当李大眼不在时,他足足可以带领一把四百一十人。 这等数量的兵力,在他原本的土默特部落中,几乎相当于大半个实权千户了,一般的虚职千户,带领的人还不一定有他的多。 至于李大眼的把总牵制,塔天宝很是理解,毕竟现在上官手下的兵种中,骑兵最多,上官当然要亲任把总了。 不过呢,上官政务繁多,不能时时在军营之中,虽说他是副把总,可实际上却掌控了整个把的权利。 没见到以前与他身份相当的党守素,关系比自己亲厚,也只是一个哨长,还有身为上官妻妾的红娘子,不也是个哨长,屈居自己之下。 党守素却一脸为难,他对李大眼期艾说道:“麒麟主,属下乃是您的忠仆,当时刻守护在主人身边,怎能离开主人担任哨长呢?” 李大眼哈哈一笑,和善说道:“党兄弟不必如此,守墓人一脉的使命到此为止,什么麒麟主,什么奴仆的话,休要再提,你我以后当以兄弟相称。” 党守素连连摆手:“麒麟主莫要折杀了您的仆人,我......” 李大眼皱眉,既感动又无奈,只能止住他的话:“既然认我为麒麟主,就不要违背我的命令,你去当个哨长,替我冲阵杀敌,也是在保护我。...好了,就这样吧。” 党守素讷讷不善言辞,也只能依令行事,躬身退下,只是还是不死心说道:“那麒麟主您的安危......” 李大眼早有计划,说道:“我早有安排,五百人的骑兵,如今编制完后,还剩下九十人,这九十人单独列为亲兵护卫,时刻伴我左右。” 党守素再无争辩理由,只得哀叹退下,心中黯然神伤。 李大眼又说道:“阿巴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姐夫的亲兵护卫哨长?” 阿巴顿本来正伤心着呢,心想姐夫把所有人都安排了一遍,独独留下自己跟哪个铁面孔谢直,难道在姐夫的眼里,我也跟谢直一样惹人生厌? 可是李大眼的话,像是一道阳光刺破了他阴霾的心思,顿时让他喜极而跳。 “真的么,姐夫?” 李大眼点头,含笑再次确认。 “哇,太好了,阿巴顿谢谢姐夫,不,属下阿巴顿参见上官!——” 阿巴顿有模有样,小大人一样学着抱拳施礼,很是惹得阿依慕娇笑不已。 第90章 军纪官谢直 山寨众人纷纷投给他羡慕的眼光,亲兵护卫首领啊,别看不起眼的官职,这可是上官的心腹才能得到的。 阿巴顿还小,今年才十四岁,跟在姐夫上官的身边,每日里被言传身教,稍稍锻炼几年,想必就能外放成一哨哨长。 这是多大的机遇,羡慕不来的,山寨众人纷纷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漂亮的妹妹或姐姐。 同时,他们也对李大眼的心胸彻底的佩服,蜜字旗的两派恩怨嫌隙,他们都知道。 没想到李大眼接过山寨以后,不但没有想办法打压阿巴顿,反而委与重任,寄予厚望,悉心培养,这是多么大的容人气度,跟在这样的上官身后,以后大家应该都能有个好前程。 刘宗敏最是心细,在众人心思纷杂的时候,他率先听出了李大眼适才言语中的‘疏漏’。 “主公,不知新编制的黑山铁骑中,军纪官一职由谁担任?” 李大眼很是欣慰,先是对刘宗敏点点头,示意莫急,然后扬声说道:“不知谢直兄弟来了么?” 谢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脸色沉凝的坐在最末,身上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他显得与大厅内气氛格格不入。 当李大眼喊道他的时候,他还在魂游渺渺,熬着漫长的时间,对他来说,大厅里的议事,或者与他无关的时间,都是漫长的。 众人纷纷诧异的看向他,尤其黑山上大大小小的首领,最是惊疑,上官喊他,所谓何事? 军纪官? 莫非刘宗敏所提出来的军纪官,上官属意与他?完蛋了,看上官脸上的神情,恐怕还真是如此。 他们纷纷心中哀嚎,谢直此人要是充任黑山铁骑的军纪官,只怕没人有好日子过。 几个最先被委任为副手官的势力头领,哀嚎过后,心中又是一喜,咱不是黑山铁骑怕他作甚,幸运啊幸运。 连塔天宝都一脸苦涩,看着谢直,眼角直抽抽。 谢直虽然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僵硬,但眼中透漏出来的却是疑惑,他走到大厅当中,抱拳一礼:“谢直拜见李大人,不知上官唤小人有何吩咐?” 李大眼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说吧,垂手站在哪里,眼睛平视自己,不卑不亢,目光闪烁中,隐隐有锋锐透出。 身上青色衣衫浆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嘴唇单薄两侧法令纹很深,整个面目如石刻的一般规整。 面有心生,有此面相的人,绝对心肠刚硬,行事一定刻板严苛,一板一眼,绝不会因私情而费公事。 李大眼语气和缓的说道:“本官唤你出来,欲委你于重任,军纪官一职,不知你可愿意担任?” 谢直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只见他目光灼灼,急促呼吸说道:“上官真有此意?非虚?” 李大眼哈哈一笑:“本官从不做序言诓骗之语,你是个天生的军纪官人才,有此人才本官岂能放置不用?” 谢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很干脆的纳头便拜:“属下谢直,感谢大人的简拔恩情,当以严肃军纪,奖惩分明报还大人的知遇之恩!——” 李大眼哈哈大笑,下得座位,亲手扶起谢直,拉着他的手,对大厅内众人说道:“以后谢直为黑山铁骑的军纪官,掌管军中一应军纪军容,奖惩赏罚!——” “另外,谢直不但掌管黑山铁骑的军纪,凡本官麾下,长枪兵,刀盾手,火铳兵,辎重队的军纪也一应由他掌管!” “军中队长及以下军官违纪,谢直可直接惩处,事后报与本官即可,队长以上军官,谢直有直言参劾权利!”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哗然,不但原黑山三寨的势力头领面色大变,连冠虏堡的心腹将领,也都惊讶不已。 谢直突然之间,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直窜到如此高位,且权利之大,军中队长及以下的奖惩,全都由他一言而定。 哪怕是队长以上的军官,他也有参劾的权利,这种权势之大,只怕在军中,仅次聊聊几人而已。 黑山原来势力头领的震惊,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嫉妒羡慕,没想到一个边沿人竟能获此权利。 冠虏堡的心腹将领,他们全都是李大眼的家臣,家臣可以说是利益集团的小股东,他们惊讶的是,主公李大眼竟然不循序渐进,贸然之间把一个陌生人替到如此高位,不怕此人事后反噬? 众人的震惊,嫉妒,以及藏在表情下的不满,谢直都感受得到,但他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着李大眼这个上官。 李大眼眼神示意刘宗敏等人莫慌,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但众人反弹如此厉害,需要解释一下。 “承蒙众兄弟的抬爱,本官与众位兄弟一路奋斗到现在,咱们已经初步形成一个不小的势力,作为一个势力的存在,以后必将面临着无数的挑战。” “想要在以后的战斗中有效的克敌制胜,其中影响胜负的关键因素很多,但是厉行赏罚,严明军纪,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 李大眼的话,响彻在大厅内,开诚布公的沉肃语气,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仔细的听着。 “赏罚为军中要务。本官麾下冠虏堡军队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攻不不克,能有此胜利,全是因为本官将赏罚作为军中要务。” “厉行赏罚的主要作用,就是要赏勇罚怯,才能提高士卒士气。无论何人,只要杀敌立功,就可以被赐予对应的奖赏;反之,对于不努力作战的要施以重罚,诸位都是带过兵的人,自然明白这赏勇罚怯的道理。” “从人性最阴暗与恶的一面去看,人都是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辈,人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死,如何能让士卒在战场上不畏惧死亡?” “只有通过重罚的手段,在军中或以外,营造一种比死亡还可怕的氛围,让士卒们知道,战场上拼死杀敌最好。” “战场上死亡的风险虽高,但是若立下军功,就能获得丰厚的奖赏,这个奖赏,捆绑与其家人亲眷之上,惩处亦如此,如此便能让士卒转怯为勇!” “同时,严明军纪能赢得民心,军队作战要取得胜利,不单单靠完善的后勤供应,不畏死的士卒,还需要靠广大人民的支持,获得民心。” “行军,作战,每到一处,严格执行军纪,对当地人秋毫无犯,关心,保护人民的利益,不拿他们一针一线,不损他们一锅一房,只有如此,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戴,获得最终的胜利,更重要的是,将我们军队奉上道义高处。” “这些都是军纪赏罚分明的好处,如果反过来,赏罚不信,军纪废弛的后果,你们近的看看这山寨队伍,远的看看明廷边军或卫所守军,这些毫无战斗力,一鼓而散,祸害乡里名为兵实为匪的军队,要之何用?” “本官不要这样的军队,你们也不想带领这样的军队作战,这样的军队,是我们势力陨灭的罪魁祸首!” “如此,你们可明白军纪严明的好处?你们可明白本官任命谢直为军纪官的用意?你们可懂本官的苦心?——” 一连串的黄钟大吕,振聋发聩的质问,让原黑山势力头领们,纷纷低下了脑袋,他们此刻再无对谢直的嫉妒,排斥。 冠虏堡的心腹将领们,则大多一脸振奋,他们都是李大眼的家臣,哪怕李大眼不与他们解说,他们也会支持主公的决议。 但李大眼开诚布公的解说,让他们仿佛拨开云雾见朝阳,心中全是振奋与期待。 他们怎么听不出,李大眼这个主公嘴里的‘严明军纪方能获得人民的支持拥戴’,这那是一路主将的军纪宣言,这分明就是一代雄主的屠龙之术。 刘宗敏眼睛闪烁的全是振奋,他率先站起身来,抱拳高声拥护:“属下明悟主公苦心,坚定拥护主公的决断!——” 冠虏堡众将也纷纷抱拳附和:“属下等明悟主公苦心,坚定拥护主公的决断!——” 塔天宝带着原黑山所属首领,也一起抱拳说道:“我等愚钝,方才理解上官的苦心,今后必定谨遵大人号令,严守军纪,配合谢直行事!——” 李大眼哈哈大笑,心中畅快至极,至此,麾下势力初步成型,再无大的弊漏之处。 “众将听令,明日辰时,校场阅兵!——” 第91章 校场阅兵 十月十五辰时,三寨中间的校场上,全都站满了黑山三寨之人。 今日又是晴天,日出于东方,洒下无数金辉,给山寨地面残雪,染上一层金黄。 农历十月的北地,天气哪怕出了太阳,亦是寒冷非常,许是昨日冰雪融化,水汽升腾,此刻,一条条薄雾丝带穿绕在树木房屋中间。 李大眼居于高台之上,被动面西,身穿山纹铁甲,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外罩血红披风,手拄割鹿刀,肃然而立。 李大眼两侧,身后两步左右延开,分立站定众将,全都一身戎甲,面向台下。 一杆赤红‘李’字帅旗雾中翻腾,李字大旗旁,则是昨夜连夜赶制出来的‘黑山’大旗。 黑山大旗与冠虏堡大旗紧挨着,两杆旗帜全都是区别于李字帅旗赤红,以红色为底,黑色镶边。 黑山,冠虏堡两杆大旗之外,则是各兵种旗帜,骑兵绣着雄鹰的兵旗,代表其迅疾如鹰,攻击犀利;长枪兵绣着大山的兵旗,代表着不动如山,枪阵如林; 刀盾兵兵旗绣着野火图案,代表其侵入野火,势若燎原之意,火铳兵兵旗则绣着雷霆,代表其声势如雷,万物齑粉之意。 最后台下南北两侧,则插着一面面把总旗,哨旗,队旗,甲旗,无风自扬。 校场下面,最前面是冠虏堡的士兵,他们全都内穿鸳鸯战袄,中披铜钉棉甲,外罩护胸铁甲,头戴飞碟笠帽,脚下牛皮战靴,手中枪,腰间刀,沉默肃立,杀气腾腾。 与冠虏堡士兵的军容军纪相比,黑山三寨的人则就不堪入目,他们人数众多,全都裹着厚厚的皮裘棉袄,缩手缩脑,还不停的搓手跺脚,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个士兵的样子。 这些原本是马匪的山寨青壮,他们此刻全都好奇的看着台上的上官们,昨日他们都从自家首领嘴里得知,黑山三寨合三为一,改作‘黑山乡堡’了。 他们这些原本分属各个势力首领的马匪们,也全都划入新建立的黑山铁骑中。 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最多是惊疑,不会震惊,因为在他们看来,名号的变化,分属的不同,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天该吃多少饭还是多少饭,每次出战得胜归来,想必该怎么分配战利品还是怎么分配。 他们这些喽啰小兵,已经习惯了原本的战利品分配模式,大头归于势力首领,小头归于大家。 所以他们浑然不在意,也没感受到名称的变化,分属的不同,与自己有多少关系。 他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模样,乱糟糟的挤成一团,三五成群,低声相互打听着,是不是今天要跟对面马鬃山干了? 李大眼脸色难看的扫视着下面的那些黑山三寨的士兵,原本这些人都是马匪,军纪之差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是今日亲眼看到,这等已经不算是‘差’,简直是毫无军纪的表现,还是狠狠的震撼到了李大眼。 这种士兵能打仗?最多靠着自身的勇武,打一些顺风仗,一旦碰上硬仗苦战,绝对会崩溃。 幸亏自己已经开始着手整肃军纪,否则这些原本马匪的家伙,加入自己的麾下,绝对会成为害群之马,不但毫无裨益,还拖自己大军的后腿。 李大眼犀利的眼神落到原黑山三寨的势力首领处,塔天宝脸色难看至极,党守素脸上隐含怒气,谢直依旧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他们之后的大大小小势力首领,则脑袋垂下,不敢对视李大眼的目光。 李大眼了然,塔天宝明白,党守素也看了出来,这近十个势力首领,昨天回去以后,没有跟麾下人提起今日校场阅兵之事,也没有提前准备整肃军纪之事。 李大眼心中呵呵一笑,既然你们几个想要本官难堪,那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原本还想着给你们留一份颜面,如今看来,黑山乡堡十个副手官的职位,你们也别想拿来养老。 “擂鼓!——” 李大眼猛然喝道,身后阿巴顿跑到等高自身的牛皮战鼓前,双臂扬起,咚,咚,咚咚!—— 冠虏堡各个将领,全都疾步跑到台下,站在队兵前面,昂首提胸,等待号令。 后面的三寨马匪,闻到鼓声,也都神情严肃了许多,止住了交头接耳,但站姿依旧没个模样。 李大眼喝道:“长枪兵出列,操练演武!——” 刘宗敏暂代长枪兵领队,大喝道:“属下遵命!......”然后转身面向长枪兵:“一列十人,分作八个七个横队,持枪,行进!——” 连日里的战斗,出关的八十长枪兵,现在只余七十人,随着号令,他们踏着小步,快速按照指令列队,然后持枪在手,正步前进。 匡,匡,匡!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匡匡的踏在冰雪中,溅起无数碎冰,他们全都神情严肃,目视前方,除了依令行事其他再无多于动作。 刘宗敏再次喝道:“右转,前行三部,突刺!——” 前行的队伍,猛的打了个弯,然后三步,唰的一声,长枪整齐突刺,无数寒光闪闪的枪尖,扎在前面。 “杀!——” 这种不动如山,动如山崩的枪阵,白森森密麻麻的枪林,震荡出一股惨烈杀气,充斥着整个校场。 虽只有区区七十人,但其势之盛,仿佛千军万马,不可阻挡。 台上的近十个势力首领,此刻,脸上全都出现了震撼,凝重,以及畏惧之情。 他们前几日不曾随塔天宝党守素下山助战,不知道冠虏堡军士威风,今日校场观看演武操练,窥一斑而见全豹,这等兵威,绝对不是他们以前马匪队伍所能比。 后面的马匪们,全都不在缩手缩脑,虽说他们已经见过了冠虏堡士兵的威势,但此刻他们心中再想,如果设身处地的变换一下,自己若是站在枪阵前面,能否抵挡一轮突刺? 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不能,哪怕有战马加持,面对如此悍不畏死的长枪兵,同等人数,胜负最多五五分。 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恐惧,敬佩,两种神情交织,心中却莫名出现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展露了兵威,震慑了不轨,李大眼心中冷笑,脸上却风轻云淡,扬声说道:“我冠虏堡军士如何?” 塔天宝率先跪下,其余三寨势力首领也都惶恐下跪:“上官麾下军士,当得起锐士悍卒称号,我等惶恐,求上官饶恕,以后必定遵守大人训令!——” “既如此,本官记下了,此为一,可容二,但不过三,否则军法不留情!” 李大眼命令谢直:“谢直军纪官,把你准备的军纪奖惩规章,大声念与众人听真,一应军规奖惩,从今日开始!——” “是,谨遵大人号令!” 谢直叩拜了李大眼,然后起身面对众人,从怀里掏出布卷,然后展开。 第92章 军规军纪 “以下十七杀五十四斩,凡我军中将士,一应罚怯军纪,全由本官初定,上官核审,一经落实,依法行事。”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谢直板着刻板冰冷的脸色,将十七杀五十四斩军纪一一念出,一个个‘斩’字,如重锤狠狠的敲在黑山三寨人心上。 他们没有人再缩手缩脑,没有人再扭动身体,全都瞪大了眼睛,抖直了耳朵,喉咙不停的干咽着唾沫。 他们眼中,仿佛出现一幅幅场景,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随着号令,将他们的脑袋一一砍下,鲜血飞溅三尺。 太可怕了,他们想到犯了军纪的一幕,全都汗毛竖起,亡魂大冒,连头顶悬浮的薄雾,都散发出冷戾肃杀之气。 李大眼视线从一众黑山三寨人脸上扫过,看见人人都是畏惧之情,知道他们在恐惧军法的严苛,与他们相比,冠虏堡军士则一脸平静。 他们原来都是马匪,心中从未有军纪这个概念,如今猛然间面对十七杀五十四斩,一时间怕是难以接受,可乱世当用重典,恶疾还需猛药,没有时间给他们适应。 李大眼缓缓开口说道:“你等三寨之人,以前没有军纪约束,战时一哄而上,战后争抢战利品,全无军士该有的样子,如此军队,如何能随本官征战沙场,冲锋陷阵?” “本官如今既然是你们上官,必当一视同人,军纪对法不对人,也许你们觉得军纪太过严苛,但是只有严苛的军规军纪,才是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军队的保证。” “你们不再是马匪,从黑山乡堡成立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本官的将士。...本官保证,以后你们杀敌有赏,赏罚公正,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绝对不会虚言哄骗!” 李大眼说完,示意谢直将赏功规定再大声念出,谢直领命,高声诵出。 “以下十五赏,凡我军中将士,一应赏勇军纪,全由本官初定,上官核审,一经落实,依法行事。” “其一,战兵,含骑兵,长枪兵,刀盾兵,火铳兵,战时斩首,以蒙古,后金为首,西番苗蛮次之,内地贼匪又次之。” “其二,斩首一级,官升一级,斩首二级,官生二级,三级为止,如斩获不需升职,可授予赏银,蒙古,后金一级五十两白银,西番苗蛮一级三十两白银,内地贼匪一级十两白银。” “其三,多人合力擒斩一人,两人者为首升一级,三人者为首升一级,三人以上不升只赏银,其余人按贡献分赏银。” “其四,先登,斩将,夺旗,此为三大奇功,奇功官升三级,实授军职,另赏银千两。” “其五,一应遇敌斩首,军功之外,所得缴获,兵器,战马,钱财,全为本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占。” “其六,领兵五十人,部下斩首五级,则军官升一级;领兵百人者,部下斩首十级,军官升一级;领兵三百人者,部下斩首三十级,则军官升一级;领兵五百人者,部下斩首五十级,军官升一级;领兵千人者,部下斩首百级,军官升一级。多着按照比例升赏。” “其七,解救人口,每解救十人者,官升一级或赏银五十两;每解救百人,官升两级赏银五百两;每解救千人,官升三级赏银五千两,其余以此类推。另解救之人中有精通一技之长,赏格视其才能加赏。” “其八,招降人口,每招降十人者,官升一级或赏银五十两;每招降百人,官升两级赏银五百两;每招降千人,官升三级赏银五千两,其余以此类推。另招降之人中有精通一技之长,赏格视其才能加赏。” “其九,刺探敌情,夜不收捉生刺探,斩获与战兵赏格等他,另判断消息轻重缓急,加赏纹银或军职不限。” “其十,每甲战兵之中,专门设有‘取功’人员,战斗结束时,可有取功人员专门点获首级,其余各甲不得争抢。” “其十一,首级战后判定,以面目完好者为准,面目模糊不清不予核定军功。” “其十二,凡我军中,将士阵亡,士卒抚恤纹银十两,家眷妻儿享受钱粮月供,分田授学优先,立庙祭祀。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军衔等军官阵亡,抚恤十倍递增。” “其十三,凡我军中,后勤所属,辎重人员,按时按量运送物资供应大军,视其贡献赏赐军功或钱粮田地。” “其十四,凡我军中,后勤所属,医疗人员,救治伤员,使其痊愈,视其贡献赏赐军功或钱粮田地。” “其十五,凡我军中,后勤所属,杂役人员,照顾马匹,保养武器,视其贡献赏赐军功或钱粮田地。” “以上所有赏赐,可以酌情兑换,军职军衔可兑换钱粮田地,牧场,或者战甲武器,或者布帛茶盐等。” 谢直将赏功十五条念完,黑山三寨之人全都激动振奋,他们脸上浮现出绷不住的狂喜之色。 独杀一人赏银五十两?先登,斩将,夺旗是奇功,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立功升职,不要军职可以换算成赏银,并且还可以兑换钱粮土地牧场,或一应装备武器生活用品等等? 受了伤有医疗队治疗,冠虏堡的战地医疗队的神奇,他们可都亲眼所见,只要不是命中要害,治疗后修养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哪怕运气不好战死,丰厚的抚恤也能保证家人妻儿衣食无忧,有军纪官与风纪军士监督,不用担心被别人冒领功劳,抢夺战利品! 如此优渥的赏功,他们这些原本的马匪们,从未见过听说过,上官保证,必然不会有假。 有了赏功十五条,些许十七杀五十四斩,也不会让人感到恐惧排斥,只要遵守军纪,奋勇杀敌,我等喽啰马匪,从此也有封妻荫子的一天!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把这天烂命卖给上官又如何! 黑山三寨之人,此刻他们眼中全是对战斗的渴望,对赏功的渴望,热血已经燃烧,心中对战斗的渴望,已经急不可耐。 不约而同,所有人都在欢呼:“我等必会严守军纪,多立军功,报效上官!——” 第93章 整编骑兵 以强硬的姿态,将军功赏罚确立了以后,李大眼则命令原冠虏堡骑兵,每人都下放到黑山铁骑中,充任教官。 黑山铁骑的一把人中,几乎大都是马匪,他们的个人勇力不用质疑,骑术也精湛的很,他们目前欠缺的只是严苛的军纪约束。 所以,冠虏堡近五十骑兵们,他们充任的临时教官,专门针对马匪队列,行进,军容,识别旗号等方面的操练。 李大眼如此安排,让原冠虏堡骑兵充任马匪教官,当然另有用意,短暂操练军容军纪以后,他们这些骑兵,借助教官之便,在稍后的甲长,队长争夺中,必定占尽优势。 李大眼不能免俗,在他心中,原冠虏堡的骑兵,都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心腹,比之黑山马匪,亲厚远近自不用说。 他希望原冠虏堡的骑兵,都能争夺到黑山铁骑中的伍长,甲长,队长的军职,这对他完全掌控黑山铁骑有很大的帮助。 李大眼把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他们最终争夺不到黑山铁骑的军官职位,那只能说不堪造就,怪不得老首长没给他们机会。 红娘子,刘元芳领会了李大眼的用意,所以他们两人,都暗中给麾下的骑兵解说了李大眼的苦心,等所有骑兵都摩拳擦掌,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操练的时候,李大眼开始安排其他事物。 张成带着火铳手布放三寨,吴汝义与张鼐带着刀盾手与长枪手,布放山寨下面各个路口。 刘宗敏麾下的夜不收,则继续刺探对面马鬃山的情报,而他本人,则带着十个副手官,开始了解三寨的人丁,武器,钱粮,地形。 按照李大眼的规划,准备在摸清了这一切后,给出一份黑山乡堡的未来发展计划。 李大眼把黑山富含铁矿,金矿,硫磺矿的事情告诉了他,同时提出准备以后将黑山乡堡打造成一个采矿,冶炼,制造武器的基地。 刘宗敏震撼感叹主公是天命之子的时候,也开始了向这个方面重新规划。 另外,李大眼还将黑山宝库的事情给刘宗敏说了,并授予他对宝库内武器,钱粮,布帛等物资的酌情使用权。 刘宗敏心中的震撼已经麻木,他身为李大眼的家臣,眼见主公能有此际遇,不禁雄心万丈,主公雄才大略,潜蛟在渊,又得天命气运相助,如此怎能不崛起。 同时,刘宗敏也对李大眼这个主公,能毫无保留的真诚对待,感到深深的感动,李大眼此举,是真正的把他当作了家臣。 家臣,主公,命运相连,家臣听命主公,主公授予家臣共享基业的权利。 阿依慕也被安排了差事,李大眼让她带领黑山妇孺,给操练的将士们准备饭食,同时照料好马匹,打扫干净山寨营房。 并且,知会刘宗敏,带心腹之人到黑山宝库,将布帛,钱粮取出一部分出来,钱粮用来奖赏操练优异的将士,布帛用来给将士们缝制统一的军装。 按照明军的尚红原则,全部染上红色,做成加厚的鸳鸯战袄,兵每人配上皮手套,棉鞋等。 这一安排,阿依慕顿时无暇他顾,匆匆而去,大呼小叫的指派黑山妇孺,全都听她安排。 原冠虏堡战地医疗队,也开始了扩建,李大眼任命两个医师各自带五个助手,分别组建两个战地医疗队。 两个医师,原本是沙河州城惠民药局的医士,一个面黑的叫安道通,一个脸白的叫孙一手。 新招选的医疗队成员,从黑山三寨的藏族佛徒,蒙古大夫,以及***阿訇中选择。 教授给他们新的治疗方式,让他们抛弃原本粗野毫无用处的祖传妙方。 安排完事务以后,李大眼重新回到了校场。 塔天宝与谢直在众黑山铁骑前,盯着众人操练,谢直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仿佛随时就要揪出一个违纪的军士,交给身后的二十风纪军士打他们军棍。 塔天宝则一手拿着秃笔,一手摊开羊皮,一边偷学着刘元芳红娘子的操练方法,一边暗中记下,遇见不会写的字,还拉下老脸,请教一旁的谢直。 李大眼看到塔天宝的样子,心中大为欣慰,这人别看是个粗鲁悍将,出身异族,可心思细腻,如今又表现出爱学的一面,将来麾下战将中,必有此人一席之地。 塔天宝在自己初掌三寨之时,主动投效归附,避免了争权内讧,又在自己改组三寨时,率先响应,加速了马匪到官兵的这一‘招安’过程,功劳很大。 为人大气豪爽,心思细腻通达,又知情知趣,处处拥护上官决议,此人在李大眼的心中,地位开始迅速攀升,几乎不亚于张成,评价还在吴汝义之上。 黑山铁骑按甲,队,哨,总整编后,每个军士身上都有腰牌一面,这时昨夜连夜制作的。 每个军士的腰牌上,都记录着自己的姓名,出身,家址,每个甲长腰牌上,则记着全甲所有军士的详情。 如果将所有甲长身上腰牌信息汇总一起,就是最全面的黑山铁骑兵册。 看着下面被操练,以及操练的将士们,李大眼心中很激动,这只骑兵军队,就是自己以后在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编伍后,已经由李大眼亲自向左中右三哨,授了哨旗,再有哨长,将队旗授予临时队长,也就是冠虏堡骑兵充任的教官们。 队长授旗给甲长,每个接过旗帜的人,全都激动莫名,他们向李大眼表示,以后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李大眼昨夜,连夜将冠虏堡军士操练的一些条例,全都写了出来,张贴在校场上,并让每个军士,全都在三天内背熟记下,否则以后抽背,如有背错一条的,就要重打五军棍,军官背错一条加倍。 有些不认字的,则有负责操练他们的教官,在操练休息或晚上,手把手的教他背熟。 在这些条例中,李大眼加上了改变后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且将条例最后,添上了‘效忠长官,永不背叛’的字眼。 只有严明的组织纪律,潜移默化的思想教育,才能将一群乌合之众的马匪,改造成最忠心的心腹强军。 第94章 参将出手 校场内的积雪已经彻底被铲除干净,原本救治伤员留下的血迹也被掩埋,数千平方内的空间中,战鼓隆隆,旗帜飘扬,斗志昂扬的全都是正在操练的黑山铁骑。 这些五百黑山铁骑,早已精熟骑术,由于场地空间还是较为狭小,鉴于此,李大眼决定,暂时不进行人马合一的冲阵操练。 和当初的冠虏堡军士一样,操练开始时,没有一点基本的队列观念,虽然每甲都有冠虏堡的老兵带动,但还是一个个站的歪歪扭扭左右不分。 对于这种情况,原冠虏堡骑兵们,早有经验,他们在每个人的右脚上绑上绳子作为标记,这样才使得情况有了好转。 在操练中,队列训练方面,只要各甲兵队排列稍微不整齐,临时充任的教官们,提起军棍就打。 对此,李大眼与红娘子刘元芳等人没有丝毫的不忍,队列操练是军纪养成的一个重要的,潜移默化的环节,其中容不得半点手下留情,至于他们被打的哭爹喊娘声音,就当听不见。 原冠虏堡的骑兵们,以前自己在新兵时候,被刘元芳红娘子两人,折磨整治的厉害,如今自己换作教官,岂能还会客气? 他们都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变态的挥舞着木棍,只要发现有犯错的士兵,木棍就会呼呼生风的抽打起来,让人见之胆寒。 黑山三寨的军士们,全都敢怒不敢言,他们在被操练的时候,早已被冠虏堡出身的骑兵教官们折服,除了骑术以外,他们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教官们。 敢怒不敢言的另一个原因,是李大眼这个上官,刚刚吩咐了:在训练中,表现优异的士兵,可以享受丰盛的肉食与赏银,还会从他们之中提拔出一批人来,任命为伍长,甲长等军官。 这是除了挑战教官,战而胜之获得军官职位的又一个晋升通道,怎能不让他们忍着军棍,努力操练,提升自己? 更别提丰盛的肉食与赏银了,肉食倒还不稀缺,但是赏银可就难得了,以前他们只有在劫掠草原部落大胜的时候,才能获得赏银,还被军中各大势力首领抢去一大半,到手的只有寥寥几个铜板。 塔天宝停住了努力偷学着冠虏堡操练军士的心思,他看见下面的训练场景,以及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不由得脸色发白:“大人如此操练,是不是对将士们太过严厉了?属下知道大人心中焦急,对面马鬃山随时会来攻击,可过犹不及啊。” 李大眼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士们无论冠虏堡还是黑山乡堡,本官都一视同仁,见他们受苦,我如何不心疼?” “只是本官麾下,军中阵列纪律训练为第一要务,所有的士兵,以前的还有以后的,每个加入本官麾下军队,都会经历这样的操练。” “只有熬住了这样严苛的操练,才能成为堂堂正正之师,方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如此,如何能操练出强军?” “哪怕让他们训练时流汗流血,也比上了战场丧命的强,我冠虏堡强兵,就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军中已经取消了各种肉刑,只是操练犯错处以军棍而已,加上操练时的肉食银钱的赏赐,本官已经算是体恤将士了。” 塔天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重新开始专注偷师,军纪官谢直板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下面,他身后的二十风纪军士,也早已下去参与处罚。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阿依慕头上裹着白巾,身上也围着白色围裙,带着黑山上一众妇女及老弱男子,组成了伙头兵队伍,前来给数百人送饭。 见到山寨的小公主这样贤惠的打扮,亲自给参与训练的将士送来饭菜,他们全都感动不已。 操练一个上午,累了一个上午,也挨打挨了一个上午,这些被操练的军士,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 他们吸溜着口水,在手持木棍教官的虎视眈眈之下,学以致用的排起了整整齐齐的队伍,站在大桶饭菜前面。 十余个半人高的木桶内,全是香气扑鼻的羊汤,其中羊肉占了一大半。 另外一个个箩筐里面,则是脑袋大的焦黄烤馕,还有马奶牛奶,肉脯果干等食物。 他们眼睛瞪得老大,不停的咽着口水,虽说这些原本的马匪,比之明廷境内百姓的生活要好,时常见到荤腥,但像这么丰盛美味的饭食,他们也不曾吃过。 这种丰盛饭菜,以前可都是势力头领以及山寨寨主们,最低也是各佛徒,阿訇们才能享用的到的。 他们早就忘了身上被军棍打的疼痛,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等候阿依慕小公主亲手给自己盛饭。 贵女给自己这种粗鄙喽啰盛饭,那是自己祖上烧了高香才有的福分。 阿依慕在冠虏堡待了许久,自然从嫂嫂高氏哪里学了一套替阿卡收拢人心的本领。 “兄弟们拿好饭菜,吃完这里还有很多,每人都有足够的分量,保证大家伙吃饱。” “兄弟们吃了这等丰盛的饭菜,可不要忘记李大人的恩情,饭菜之所以这么丰盛全是李大人特意安排的,给兄弟们补养身体,才能更好的操练啊!——” 阿依慕洋洋洒洒的清脆声音,响彻在每一个排队打饭的军士耳中,原冠虏堡骑兵中,一个年轻人眼睛一转,带头喊道:“我等感谢大人厚待,大人恩情体恤,我等永不忘记!——” 这个原冠虏堡年轻骑兵带头振臂一喊,顿时响应无数,随即所有的军士都汇合一起:“我等感谢大人厚待,大人恩情体恤,我等永不忘记!——” 这个原冠虏堡年轻骑兵又带头振臂喊道:“效忠长官,永不背叛!——” 所有人都被打上了鸡血,全都一起齐声呼喊:“效忠长官,永不背叛!——” 李大眼眼睛一亮,仔细的认清这个年轻的骑兵,红娘子最懂他的心思,说道:“这小子名叫刘方亮,陕北白水流民出身,自小便会养马,骑术更是优秀,乃是天生的骑将。...在前日解围战斗中,一人斩获两个首级,很不错!” 李大眼心中高兴,又发现一个人才,真是人逢喜事事事顺,现在连阿依慕都开始学会了替自己收买人心了。 红娘子见李大眼神情,顿时一猜便知,不免有些醋味,酸酸说道:“这小蹄子当个花瓶不好吗,非要学人家干正事,这家里才三个,就要开始内卷了么?” ...... 同一天,肃州路城,驻跸肃州路右参将府。 右参将王同掀开锦衾,艰难的坐起身来,半靠在床榻上,看着身旁少女泪痕犹在的俏丽脸庞,以及锦衾滑落后露出的青春身段,不禁叹了口气。 看着散落耳边的斑白头发,王同感叹了良久,虽老骥伏榻志在千里,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最终揉着腰下了床,他随意的裹着棉裘,来到了外屋。 外屋,内里居中银丝碳火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彷佛置身春日暖阳之中。 王同缀了一口香茗,方才对等候的幕僚问道:“老胡啊,这么早喊本将作甚?扰人清静。” “大人,那沙河州城艾举人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一箱金银,随箱子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上言说让大人帮忙周旋一二,他准备命人抓住李大眼的家眷。 兹事体大,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请大人决定。......” 王同一听,神情轻蔑又有些不耐烦:“又是因为这个李大眼,区区芝麻大的总旗,到是最近惹了不少风波。 你说他哪来的胆子,敢杀上官,还敢捏着往来书信,抓住众官吏的把柄? 就凭区区往来书信,就想要挟一众上官,简直狂妄无知痴心妄想,不怕要挟不成,反而引起反弹祸及自身?” 幕僚干巴巴插话道:“大人,那李大眼跟谷大成关系亲厚,谷大成又是游击将军谷可成的弟弟。...据可靠消息,谷大成已经把证据送到谷可成手里了。” “呃,入他娘的。”右参将王同神情一滞,眉头皱起:“这就有些麻烦了,谷可成虽然官衔低我半级,但不与本将同属,往日与本将也无太多交际。......” 王同一边皱眉思索,指尖敲击着桌子,半晌说道:“看来本将那便宜老丈人的做法,才是唯一的破局之策。” “这样吧,看在一箱金银的份上,你派人告诉艾老头,本将允了此事,会帮他撑着,话说下面那杆子知州,操守,防守等官吏,简直胆子比老鼠还小。 还不如我这便宜老丈人决断,人家捏住你的把柄,你就抓住他的家眷要挟,大家换子而已,你是上官怕他个鸟。” 幕僚躬身退去回话,王同站起身来,唤来家丁头目:“你去把密室里汪卫托防守杨嘉臣送来的女孩处理掉。” “另外,吩咐丫鬟伺候本将穿衣,本将要去拜见兵备副使大人。...再派人将沙河州城知州,巡御史,操守官,还有红水乡堡防守官给本将喊过来。” 第95章 祸乱天下白莲教 下午黑山铁骑继续操练,直到太阳落山方才一天的操练结束,黑山宝库中粮食无数,牛羊肉也多,所以李大眼然他们放开量的吃喝。 这些被操练了一天的军士们,一回到营房,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营房会这么干净,全都精疲力竭,粗粗烫了个脚,到头便呼呼大睡。 烫脚之事,是李大眼特意吩咐的,操练一天,烫脚有助于缓解疲劳。 绝不是因为这些大多出身异族的军士们,常年不洗澡洗脚,操练出汗,膻腥味难闻,加上头上辫发上出没的虱子,熏晕恶心到了冠虏堡教官们。 李大眼找来刘宗敏,刚想告诉他,让他加紧建造一批公共浴室与公共厕所出来,谁知还未出口,就被刘宗敏带来的消息转移了。 “主公,刚才山下夜不收汇报,他们捡到一封飞箭传信,信封上署名‘白字旗白旺’,是给主公的。” 刘宗敏说完,把一封信递给李大眼,李大眼拆开一看,顿时面露惊讶。 “李大人亲启:小人白字旗白旺,遥遥叩拜大人虎威,前日战场之中,小人看见大人英姿,尤为震撼。 冒昧相问,大人手里宝刀可是割鹿刀?如果是割鹿刀,此刀可是牛金星左军师所赠?小人身上有左军师牛金星信件,专给逐鹿人所留。 如果一切如小人所想,今日丑时一刻,小人在黑山北麓飞来石处,静候大人前来。 白莲教香主白旺敬上!” 李大眼脸色有些凝重,他怎么会认出割鹿刀?牛金星赠给自己割鹿刀一事,他怎能知道? 这割鹿刀除了被宋献策认出外,白旺算是第二个认出的,宋献策自从认了自己为主公,做了家臣以后,早已把自己的隐藏身份告知。 宋献策自己就是白莲教的右军师,负责外出辅佐有雄主之资的人,他当时认出割鹿刀以后,便知道李大眼是左军师牛金星选定的逐鹿人,才会毫不犹豫的无厘头纳头便拜。 据宋献策所言,他与左军师牛金星,两人共同掌管白莲教镇教之宝的割鹿刀,牛金星善于察气观运,看相定龙,所以割鹿刀被牛金星带在身上,游走天下,一旦发现适合之人,就将割鹿刀相赠。 而身为右军师的宋献策,则会被通知前来辅佐持割鹿刀的逐鹿人,原来,与宋献策的相遇,也非偶然,而是牛金星刻意通知的。 李大眼还曾问过宋献策关于白莲教其他的消息,宋献策只说时机未到,不敢随意透露,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倾囊相告。 只是浅浅提过,这大明朝边关九镇,分别都有一个白莲教的香主坐镇。 这白旺,莫非就是坐镇甘肃镇的香主? 信中所说,白旺身上有牛金星留给自己的信件,对于神神秘秘的牛鼻子牛金星,李大眼可一直好奇的很。 他留给自己的信件到底什么内容?李大眼很想知道。今晚的飞来石之会,哪怕只为这封信,李大眼也要去看个究竟。 什么狗屁赊刀人,还说‘李家割鹿,闯王自成’,又是送刀又是送人,现在还留下信件,让白旺转交给自己,这神神秘秘的牛鼻子,莫非算出了自己会出关剿匪? 想到这里,李大眼脸色有些不好看,总感觉被牛金星牵着鼻子走,以前以为牛金星类似前世风险投资人,现在看来,这牛鼻子跟他背后的白莲教,所谋甚大。 李大眼把信递给了刘宗敏,沉默不语,刘宗敏匆匆看完,也眉头皱起,脸色凝重至极。 “主公,白莲教在太祖开国时候便已经存在,太祖建国后曾大力打压过白莲教,可白莲教隐秘非常,虽然被太祖打压伤了元气,但根基未损。” “永乐十八年,山东唐赛儿起义,就是白莲教针对朝廷打压的最大一次规模的反抗。” “当时山东益都,安丘,即墨,寿光等一连十余县,十余万白莲教教众,杀官破衙,毁州灭县,一时间,纵横山东千里,应者无数,几乎糜烂了整个山东境内。” “唐赛儿起义,最终被永乐帝剿灭,但她的反叛,给遍布天下的白莲教教徒,打开了造反的大门。” “本朝最近百年里,随着时局败坏,贪官污吏勾结士绅横行乡里,欺压良善至无存活之地,白莲教又再次借机开始了造反。” “嘉靖二十五年的汶上连氏与白莲僧惠金,杨惠通起义;嘉靖三十六年的乌镇李松起义;万历二十七年的徐州赵一平,孟化鲸起义; 万历三十二年的福建吴昌起义,万历三十四年的临淮刘天绪起义;万历四十二年的王森起义,以及天启二年的山东徐鸿儒起义。” “主公啊,白莲教祸乱天下,绵延数百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无处不在,死灰又复燃,这等凶恶,庞大的邪教,可万万招惹不起啊。” “主公,你今晚千万不要去,一来白莲教沾染不起,二来白旺那厮匪性十足,主公干系重大,岂能亲身犯险?” “让属下带着夜不收,前去宰了他,省的主公忧心?” 刘宗敏言辞恳切,担心忧愁的样子,让李大眼很是感动,但刘宗敏不知道的是,白莲教李大眼已经沾惹上了,想躲也来不及了。 如今身边最为依靠的谋事文吏,就属宋献策了,而宋献策,则是白莲教中,位高权重的右军师。 何况还有牛金星,还有牛金星送来的割鹿刀,以及代表着马鬃山势力之一的白字旗白旺。 这些人,都是自己前行路上因缘际会遇见的,躲不是办法,既然遇见了,那就不要想着躲,征服他们或依附他们,那就看自己的手段了。 “二弟,大哥已经沾染上了白莲教,躲是躲不开的,大哥决定了,晚上咱们兄弟们一起,前去见见这个白旺。” 刘宗敏一急,刚要出声反对,李大眼打断了他的动作,接着说道:“咱们兄弟一路走来,身逢乱世时刻脑袋别在腰间,那一次不是刀尖上添血,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李大眼傲然一笑:“些许白莲教而已,别人畏之如虎,大哥则不惧它,都是一个肩膀扛个脑袋难道它还比瓦剌鞑虏更难杀不成?” “况且,这白旺不但是白莲教香主,还是对面马鬃山马匪势力最大的两支之一,说不定大哥王霸之气一震,他便为之倾倒,拜与大哥麾下?” 李大眼哈哈笑道:“这样一来,萦绕在咱们兄弟心头,马鬃山马匪这个实力大过咱们一倍的阴影,说不定从内里出了破绽?” 刘宗敏长出一口气,像是被感染一样,脸上也出现轻松,说道:“希望他迷途知返,幡然醒悟,替主公甘作内应,里应外合,灭了马鬃山!” 第96章 飞来石岗亭夜会 黑山山脉蔓延百里,呈自西南向东北走向,马鬃山山脉亦是蔓延百里,呈东南向西北走向。 两条山脉,将西南,西北走向的讨赖河夹在中间,山势南低北高,海拔从南面的数百米开始,直至最北麓的高达千米。 如果从上面向下俯视,就会发现,黑山与马鬃山,两条山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喇叭形状。 喇叭前端在南,东西相距数千米,直面几十里外的大明边墙,喇叭尾端在北,东西相距仅百米,两山山势到此陡然拔高,两侧近乎直角的山壁,将中间百米间隔形成峡道。 过了峡道向北,就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草原,大草原上,向西盘踞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蒙古瓦剌部落,向东则盘踞着蒙古鞑靼部落。 原本的关外十三寨马匪,由于构成大部分都是异族的逃奴,落拓的贵族农牧主,或者争夺权力地盘失败的首领,他们对于瓦剌鞑靼两大蒙古种族的仇恨,远远高于对明廷的仇恨。 所以他们每年出峡道多次,都是劫掠北面的草原小部落,对于南面的明廷,除了李三郎的李字旗,其他字旗山寨倒是很少劫掠明廷境内。 马匪们劫掠草原小部落,肯定会引来其他关联草原部落的报复,他们进攻的路线,也是必经两山峡道。 这个峡道,易守难攻,地势险要,担负着十三寨马匪向北劫掠通道的顺畅,与保护后方老巢安危的重要作用。 鉴于此,以前的关外十三寨的首领们,曾在峡道出,修建了一座关堡,关堡呈倒立的‘凹’字,中间是南北流向的讨赖河,两边各有十余米宽的道路。 关堡由十三寨中的秀字旗驻守,这秀字旗首领名叫田见秀,传说是天启初年武举人出身,文武兼备军阵技艺惊人,麾下大都是明廷逃籍的匠户。 他为人低调不张扬,亲和儒雅,与马鬃山和黑山一众首领的关系都很好,从不参与两山马匪的争端,也因此,他秀字旗,成了峡道关堡常驻势力。 上次李三郎蛊惑马鬃山马匪,围攻黑山山寨,他就没有参与,仍驻守峡道关堡,防备北面的草原部落的报复。 另外,在黑山,马鬃山两个山脉腰间的山路上,从马匪们的老巢山寨开始,每隔十余里就建立一座岗亭,方便警戒与消息传递。 而飞来石,就是黑山上一处警戒岗亭所在,它距离黑山三寨有二十里,距离马鬃山山寨有三十里,距离田见秀的关堡驻军,则有八十里。 白旺将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从地利方面来看,很是让李大眼一行人占尽便宜,足以表现显他的诚意, 亥时不到,李大眼安排好了新的黑山乡堡夜间防务,便背着阿依慕与红娘子两人,偷偷的带着刘元芳,党守素二人出发了。 背着阿依慕与红娘子,怕两人担心阻挠,留下刘宗敏,是让他掌控大局,毕竟黑山乡堡刚成立,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暗里隐藏的敌人。 如果真有隐藏的敌人,那么他必将时刻关注李大眼的行踪,今晚的外出,也是给他们一个出手的机会。 李大眼除了明面上带着的二人,暗地里,还有十个夜不收沿途在外围跟随警戒,后面又有张成带着十个鸟铳手暗中保护。 吴汝义与张鼐,则带着刀盾手,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埋伏在飞来石附近的山里。 加上李大眼内穿铜钉棉甲,棉甲上又套了一个护胸铁甲,被四人分前后护在中间,可谓是安保工作做到了极点。 另外,沿途向北路上,属于黑山三寨的警戒岗亭中,每个岗亭都有五个哨兵把守,这五个哨兵中,其中有一人是鹰奴。 这些鹰奴,本身勇力不高,但极为擅长豢养鹰隼,他们都是哈密王室的家养奴仆,十分的忠诚,哈密龙将他们作为陪嫁的其中之一,送给了李大眼这个孙婿,所以他们现在效忠的对象,除了阿依慕就是李大眼了。 有了鹰奴的鹰隼,即使发生什么意外,鹰隼传递消息顷刻而至,时刻戒备的刘宗敏便会带着大军前来支援。 李大眼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无奈,但是刘宗敏虽然同意他与白旺私下会面,但作为交换,安保防护工作,则由他一手安排,李大眼这个主公不得阻拦。 按照刘宗敏的原话:“主公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站在家眷妻小,兄弟臣属,偌大的一个势力,越谨慎越好容不得半点差池。” 山路崎岖狭窄,加上越向北山势越高,夜间天气寒冷,白天融化的雪水,冻成了坚冰,使得山路越发的难行。 但好在李大眼三人都有武艺在身,身体强壮,倒也不曾影响脚程,三个时辰后,李大眼遥遥看见前面一簇亮光。 飞来石岗亭到了。 飞来石岗亭一间房屋大小,山上松木搭建,四周用牛皮封堵,岗亭外有一木杆,木杆上挂着气死风灯。 此时,岗亭内警戒的黑山军士,原本五人,三人持弯刀围在岗亭外面,看其装饰,有两人是黑山军士,另一人头裹白布,面目表情奇怪的呆滞,想来该是马鬃山白字旗马匪装扮。 走到飞来石黑山岗亭数十米处,从山路两侧钻出三人,正是黑山飞来石岗亭军士,独眼,手臂架鹰的是鹰奴,另两人则是普通军士。 鹰奴出来后,弯腰右手扶胸:“鹰奴艾尔肯,拜见主人!——” 李大眼示意起来,然后问道:“客人来了?” “是的主人,有三人,白旺与田见秀,还有一个随从。......” 李大眼有些意外,白旺约见自己,拉着田见秀干什么? 来到岗亭前,鹰奴喊道:“我家主人到了,请白首领与田首领出外迎接!——” 声音落下,岗亭帐篷掀开,白旺率先出来,只见他面白无须,头上裹着标志的白布,奇长的耳垂颤颤悠悠,如挂了面团的笑脸佛一样。 另一人稍后半步,面容清秀,眉眼柔和,一身青色文士袄,腰间挎着一把宝剑。 李大眼打量了两人,白旺如同大肚弥来佛,另一人想必是田见秀,果然名如其人,清秀儒雅。 “白字旗白旺,见过李大人!——” “秀字旗田见秀,见过李大人!——” 两人脸上带笑,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请李大眼三人入内。 李大眼含笑点头,率先入内,身后刘元芳党守素护在两旁,等三人进去后,白旺田见秀才入内,鹰奴带着四个军士,守在岗亭外。 岗亭内,地面铺上厚厚的羊皮毯,羊皮毯上,炭火早已点燃,火盆上,架着一个大锅,锅内煮着羊肉。 第97章 上架感言 终于,无奈,还是上架了。 终于是终于熬到了上架,无奈是数据太差只能上架。 新人第一本书上架,无论如何总算是一个脚印,见到别人都写上架感言,咱也跟风写一个。 本书从一月十七日发布,到今天二月二十八号,共发布二十三万字,九十五章。 收获推荐票六千六百,收藏五千三百,评论一百四十条,月票二十八,打赏两千五百起点币,嗯,追读问过责编大大,差不多,大概,算了,不到一百。 这就是本书的数据,作为新人新书数据,咱对这庞大的数据感到震惊,对,就是受宠若惊的惊。 ‘朕躬万万岁’,‘生于1022’,‘书友’,‘蕾姆我老婆呀’,‘书友’,‘时再道’,duangduang感谢几位书友的打赏。 感谢以下书友的月票支持: ‘书友’,‘小宝儿81’,‘谁敛我半世癫狂’,‘血染倾城’,‘书友’,‘虾兵豆腐’,‘书友’,‘大懒熊’,‘书友’,‘墨随笔锋’,‘书友’,‘邪魅男神’,‘书友’,‘峰云5’,‘书友’,‘诗经十五国风’,‘聆听者5287’,‘书友’,‘我在山的那边祝福着你’,‘漫步修仙时代’,‘道洲李子坝’,‘书友’,‘sl我只在乎伱’。 感谢‘冯志强11’,‘奉天昌义’,‘奥古斯都’,‘骑牛人’,‘昊天金阙至尊玉皇’等书友提出的意见。 特别感谢我的责编大大签下我,中间给了很多的指导,在追读数据很低的情况下,依旧给了推荐。 本书明天上架,三月一号,vip 章节上午八点以后发布,保底五章吧。 拜求各位大佬明天订阅支持一下,当然是您觉得内容值得您订阅,如果很荣幸得到打赏,月票,那就爆肝加更。 至于加更标准,什么舵主,长老,什么盟主,嗯,不敢想,不在考虑之内。 大概就这么多,不叫苦不卖惨,我写的高兴,您看的高兴就行,第一卷有些作死,生涩的地方,第二卷会越写越好。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作为男人,整天按键夹缝里生活,跌跌碰碰被撞得满头鲜血,每当这个时候,您的支持就会成为我度过难关写作的最大动力。 说长道短 2022年2月28日 第98章 割鹿刀与白莲令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b style="color:red">稍后刷新</b>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明末:我是闯贼 乐文小说 第99章 与白莲教的交易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b style="color:red">稍后刷新</b>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明末:我是闯贼 乐文小说 第100章 引蛇出洞,敌人夜袭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b style="color:red">稍后刷新</b>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明末:我是闯贼 乐文小说 第101章 白莲死士与罕东二鬼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b style="color:red">稍后刷新</b>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明末:我是闯贼 乐文小说 第102章 白旺,田见秀愿反戈一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b style="color:red">稍后刷新</b>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明末:我是闯贼 乐文小说 第103章 公审内奸,彻底清除不利因素 李乾原路返回到黑山乡堡,刚到乡堡大门外,就见阿依慕与红娘子一身戎装,神情焦急的准备带人接应。 旁边站着刘宗敏,则一脸无奈的苦苦劝导:“两位小主,刚刚张鼐吴汝义带回的消息,所有敌人都已经斩杀,主公安然无恙,一会就回来了。” 正说着呢,刘宗敏一抬头看见了李乾,脸色顿时大喜,松了口气说道:“两位小主请看,主公不是回来了么?” 阿依慕与红娘子,遥遥看见李乾,顿时红了眼眶,全都不顾外人在旁,飞奔而来,投入怀里。 李乾一把搂住二人,感叹道:“我李乾没什么特长,直到看见你们以后,啧啧。” 阿依慕一脸懵逼,不知所谓,红娘子感到异样,探手一摸随即脸上一红,啐道:“死相,站稳扶好,等会出了洋相我可不管你。...实在不行等会你躺着......” 红娘子语气越发的低哑,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得李乾心神一荡,眼睛发亮。 匆匆问过了刘宗敏,知道乡堡内仓央与加木错二人所有的党羽家眷都已经抓捕,李乾找个借口支开了阿依慕,打了个哈欠,带着红娘子休息去了。 李乾也想乘坐双驾马车,但奈何阿依慕新丧,只能干咽口水苦苦等待。 还好,红娘子念及李乾往昔的点点滴滴,感动之下,对他涌泉相报,当夜真是三更躺下是山水,四更坐起如菩萨。 一人蛮横撒野,一人笑着度化。 十月十六日巳时(09:00)。 阿依慕噘着嘴巴,梆梆的敲门,二人被惊醒,李乾心中有愧,低眉臊脸的缩进被窝不敢开门,红娘子则冷哼一声,一把掀开被子裹在身上,迈着大长腿前去开门。 “敲什么敲,催什么催,以后会轮到你的,真是个小心眼的骚蹄子。” 李乾胡乱套上衣服,见阿依慕板着脸走进来,身后是没好脸色的红娘子,顿时有些麻爪。 “这是新鲜的牛奶,还有手把肉,阿卡你吃了赶紧去校场,刘宗敏他们都等急了。” 李乾恍然,差点忘了正事,连忙抓起一块羊肉,边走边说道:“牛奶喝过了,吃些肉就够了。...你们两个不许吵架,乖乖在家等我。” 红娘子脸红红的,看着手里的牛奶,不知该不该喝。 校场上,黑山乡堡所有人都来了,他们全都神情大震的看着高台上。 高台上,一并排跪着三十几人,全都绑住了手脚,每人身后全都站着一个风纪军士。 校场四周,刀盾手,长枪兵全都持刀竖枪,面色冷肃的盯着场内众人。 日出东方,薄雾依旧笼罩半空,些许寒风吹动黑山乡堡大旗,在鼓声的相伴下,猎猎作响。 李乾来到高台上,身后众将跟随,原冠虏堡一干心腹,全都面含煞气,党守素亦如此,只有阿巴顿与塔天宝,两人看到跪着之人相貌时,面色大变。 归化藏族仓央,加木错,撒里畏兀儿势力首领,哈喇灰势力首领,蒙古势力首领,以及裕固族,东乡族势力首领。 黑山三寨原本十个势力首领头头,除了回族,畏兀儿,哈密,吐鲁番四族,其他六个全都跪在这里,以及他们的家眷妻儿。 跪着的几个势力头领,见李乾带人来到,全都惊恐叫嚷:“大人啊,我们冤枉啊,不知犯了什么罪?” 仓央,加木错则喊道:“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乾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两人手脚全被打断,此时在身后火铳手的帮助下,才勉强匍匐半瘫。 他们见李乾没有反应,又感受到隐含杀机,全都恐惧异常,忽然调转方向,朝着阿巴顿喊道:“阿巴顿小主,您快救救您的奴仆们吧。——” 阿巴顿虽然年少,但久在马匪窝里,又加上父母早逝,心智成熟,不弱于成人,他见李乾审视目光投来,惊慌跪下:“大人,您别听他们瞎说,阿巴顿不是他们的主子,阿巴顿与他们不熟。” 李乾呵呵一笑,扶起阿巴顿:“是吗?难道是他们胡乱说的?...既如此,阿巴顿,姐夫相信你,等会你帮忙,亲自砍了他们的脑袋,警示后来者。” 阿巴顿脸上一惊,目光中闪过痛苦,随即神色一整,语气中毫不犹豫:“属下遵命,属下早有此意,砍了他们以后,看以后还有那个人敢出言攀咬。——” 阿巴顿躬身退下,站在仓央与加木错身后,手里弯刀抵住脑袋,只等李乾下令。 李乾目光闪烁,心中杀机腾起,阿巴顿如果出言相救,李乾还不会动杀机,但是阿巴顿不出言相求,反而接受亲手斩杀二人的命令,这就让李乾很是警惕了。 小小年纪,有如此城府心思,养在身边以后肯定反噬,不过心念转动几遍,就消了杀机。 此次仓央与加木错二人勾结马鬃山,袭杀李乾之事,阿巴顿确实不知道,以前也不曾授意,如果现在将他杀了,不但原黑山三寨人不满,引起不必要的动荡,连阿依慕哪里也不好交代。 李乾清了清嗓子:“今天本官将大家召集来,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家见证。” “昨夜本官夜巡,被一伙贼人偷袭,幸亏本官麾下将士拼死相救,才侥幸逃脱。” “但是,本官麾下将士,因为救本官而死伤惨重,说到这里,你们一定好奇,昨夜偷袭本官的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他们又跪在这里?” 李乾猛然历喝道:“昨夜偷袭本官的正是马鬃山上马匪,罕东二鬼带的队。...本官一向谨慎,黑山乡堡防御严密,但是敌人却能不声不息的摸到山上,正是这些人,他们在给敌人透风报信,泄露本官行踪!” 底下的黑山人,脸色从惊疑开始变得愤怒,原来是这些势力头领们,泄露了上官的行踪,上官对他们那么看重,全都委以副手官重任,他们还不知足,竟然背叛上官,真是狼心狗肺。 “据本官所知,老首领哈密龙大人,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最终不治身亡,也是因为有他们通风报信,泄露了老首领行踪,才让李三郎那厮,打伤了老首领。” 此言一出,黑山人顿时哗然,他们敬爱的老首领,原来也是因为这些势力头领的背叛,才被人重伤而身死的,老首领对他们那么好,每次分给他们最多的战利品,他们干出这样的事,简直猪狗不如。 “还有,因为他们透漏了咱们黑山上的防御布置,让敌人有了针对性的攻杀,所以你们自家的儿郎,才会死伤这么严重,否则任凭敌人围攻,咱们以险要地势防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李乾这句话,提到了黑山人的痛处,关乎到他们自己的切肤之痛,他们许多人家里,在前几日的攻防战中,都有亲人死伤,几乎家家举丧,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台上跪着的人。 “你们说,这样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内奸叛徒,该不该杀?” 底下黑山人,全都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喊道:“该杀!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替我儿子(丈夫,父亲)报仇!——” 李乾满意的看着,命令谢直宣读罪状,谢直来到众势力首领面前:“......你等犯下叛军之罪,按照十七杀五十四斩,本官判你们挖心之刑,祭奠死去的老首领及将士!” 仓央,加木错,以及其他几个势力首领,全都恐惧的死命求饶,哭喊着饶命。 可李乾神色不变,想到惨死的刀盾手,恨意更深:“开始行刑!——” 阿巴顿一挥弯刀,将仓央的胸膛剖开,接挖出心脏,接着,又挥动弯刀,再将加木错开膛剖腹。 其他风纪军士,也一起挥动直刀,将势力首领开膛剖腹挖出心脏。 顿时,高台上,血流成河,腥臭难闻,又有军士捧着托盘,接过挖出的心脏,等候焚香祭告死去的亲人。 作者:李大眼改名李乾,以前作死乱写,现在改正过来了,请书友们原谅! 第104章 战书下达,军功赏赐 底下的黑山人,全都大声欢呼,一边痛骂内奸叛徒,一边发誓要灭了马鬃山。 李乾眼角抽搐,忍着良心的折磨,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这么的残忍野蛮,连妇孺也没放过。 可这样做效果最好,一来扫清了黑山乡堡所有不利自己,反对自己的声音,彻彻底底的将黑山三寨,变成了自己的黑山乡堡。 容不得他不心狠,二来,将黑山人的仇怨怒火,彻底点燃,引导宣泄,等待时机,一举灭了马鬃山众匪。 高台上,老首领哈密龙的灵位被请了上来,战死的冠虏堡军士灵位也被请了上来,还有死于山寨攻防战的黑山军士。 李乾接过阿依慕递来的白巾,系在头上,其他将领也都各自将白巾系在头上。 底下,阿依慕带领的黑山乡堡妇孺,将一个个白巾递上,所有人全都将其系在头上。 军旗,号鼓,刀枪等所有,全部系上一抹白色,当时是,整个校场白巾翻滚,人人戴孝,个个举丧。 供桌搬上高台,三牲祭品摆放在前,又有血红仇人心脏供奉祭奠,青烟袅袅,纸钱纷撒。 李乾居中,左右阿依慕与阿巴顿,身后一众将领,人人脸上带着悲愤,再下面则是所有黑山乡堡军民,更是个个悲怒显于脸上。 火铳朝天放枪,砰砰声中,黑烟升腾,号鼓低沉有力,胡琴如泣如诉,又有阿訇唱诵着哀婉的祭曲。 一跪苍天,求苍天保佑我乱世苦男儿,二跪大地,求大地厚待我逝去英灵,三跪玄黄,请它点燃我报仇的热血。 风渐渐大了,卷动旗帜呼呼作响,薄雾飞旋,似乎幻化出一个个鲜活的脸孔,纸钱伴随着青烟,袅袅向天飞去。 身后阵阵哀哭声音,如泣如诉,整个校场,一时间全是哀伤的气氛。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有夜不收头戴白巾,跪于台下:“禀告大人,马鬃山射来战帖!——” 李乾接过,粗粗浏览一遍,随即大声念道:“黑山缩头乌龟们,敢否与我河谷一战?” 声音传遍校场,所有人神情愤怒,压抑的怒火将面容扭曲,李乾再次大声喊道:“黑山缩头乌龟们,敢否与我河谷一战?——” 刘宗敏愤而振臂高呼:“战!战!——” 所有人也都愤怒高叫:“战!战!——” 塔天宝铛的一声将狼牙棒顿在地上,撩开战甲下摆,单膝跪于李乾面前:“大人,请带领我们迎战,杀光仇人!——” 其他所有人,也都全单膝跪地,请命喊道:“请大人带我们杀光仇人!——” 李乾面向众人,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士气可用,哀兵必胜,呛啷一声拔出割鹿刀,举刀向东,历喝道:“山下河谷地,我等出战,杀光仇人!——” 众人高呼:“报仇!报仇!——” 声震黑山。 士气激励得高昂,战意满满,李乾决定再添一把赏功的火:“来人,将抄没内贼的财宝抬上来,本官要赏功!——” 刘宗敏一挥手,众军士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全都打开箱盖,抬到高台上。 当是时,高台上金光闪烁,银光灿烂,白玉红翡全都在朝霞的映照下,发出令人迷醉的光晕。 李乾面对众人,大声说道:“刀盾兵甲长吴汝义,张鼐上前!——” 吴汝义,张鼐眼中带着兴奋,面色却沉肃,齐步走上前来,单膝跪于李乾面前:“主公在上,吴汝义(张鼐)听令!——” “你二人先于解围黑山战中,带队奋勇杀敌,斩获贼匪二十级,昨夜又奋勇斩杀夜袭敌人,救援主官,根据军功累计,你二人各斩获贼匪十八级,个人军功并列第一,团体军功位列第三。” “按军功赏赐标准,吴汝义官升三级,领刀盾兵哨长一职,赏赐白银千两,良马一匹,铁甲一具,绢帛五匹!” “按军功赏赐标准,张鼐官升三级,领刀盾兵哨长一职,赏赐白银千两,良马一匹,铁甲一具,绢帛五匹!” “军职封赏本官自主,军功报捷文书,本官已近报与上官,到时本官保你二人百户官衔。” “你二人等回到冠虏堡,本官扩军刀盾兵,各领左右一哨,望你二人戒骄戒躁,再立军功!——” “张成军战有功,官升二级,等火铳手扩建后领火铳手哨长一职,赏赐白银五百两,良马一匹,铁甲一具,绢帛三匹。” 吴汝义,张鼐二人全都振奋异常,感激涕零,白银千两,良马,全身铁甲还有绢帛,这些以往可望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竟然全是自己的。 军功赏赐如此丰厚,主公厚待自己至此,简直闻所未闻,为这样的主公征战,得逢知遇之恩,此生足矣。 其他众将脸上都带着羡慕,尤其塔天宝,他心中起伏澎湃,震撼的看着这一切。 实打实的丰厚到壕无人性的军功赏赐,这还只是军中赏赐,等捷报到了州城,兵备衙门,估计还有官衔等赏赐。 这可真是让人羡慕的直流口水的厚赏,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军功赏赐,这样的豪气上官,早就加入明军了,谁还当人人喊打的马匪。 不过现在也不晚,塔天宝又有些庆幸,自己现在已经加入大人麾下,只要以后作战时多立战功,到时站在这里享受荣誉的肯定有自己一个。 不单塔天宝如此想,下面的黑山人,也都这种想法,他们不像塔天宝还限于身份保持矜持,他们可不管,全都脸上表露出来,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咽着口水。 李乾亲自升赏了吴汝义,张鼐二人后,下面的军功封赏就交给了谢直。 谢直恭敬超李乾一礼,然后接过军功账册,大声念道:“刀盾兵陆三,黄四,长枪兵张锋,许兵,火铳手刘登,沈度,夜不收石阡等人上前。——” 几个被点名的士兵走向高台,先向李乾这个上官跪拜,然后肃然站定,身形有些兴奋的战栗。 “刀盾兵陆三,黄四两人,斩首三级,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三级,领刀盾兵队长军职,赏银一百五十两,绢帛一匹。” “长枪兵张锋,许兵,斩首三级,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三级,领长枪兵队长军职,赏银一百五十两,绢帛一匹。” “火铳手刘登,沈度,斩首三级,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三级,领火铳手队长军职,赏银一百五十两,绢帛一匹。” “夜不收石阡,斩首敌人探子二级,捉生一员,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三级,领夜不收队长军职,赏银一百五十两,绢帛一匹。” “余者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由各哨长,队长回去赏赐银钱,绢帛,本官核定监督。” 受赏的几个士兵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沉肃,全都喜形于色,纷纷拜倒李乾面前:“我等感激大人厚赏,将奋勇杀敌,再立军功!——” 第105章 激励士气,战前准备 谢直又喊道:“鹰奴艾尔肯,飞来石守卫上前受赏!——” 鹰奴艾尔肯一愣,有些诧异的环顾四周,不敢相信竟然也有自己的军功封赏,自己不是主人的奴仆么,怎么奴仆也有封赏?莫非叫错了人? 艾尔肯与四个飞来石守卫全都震惊当场,直到谢直又喊了一遍,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还真是自己。 五人兴奋颤抖走到台上,谢直念道:“鹰奴艾尔肯,警讯有功,又杀敌一人,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二级,领黑山乡堡鹰奴队长一职,另赏赐白银一百两,绢帛一匹。” “飞来石守卫,各杀敌一人,按照军功赏赐标准,官升一级,领甲长一职,赏赐白银五十两。” “另外,按照操练评定,所有获得操练优异者的,全都奖励白银五两,羊羔半只,美酒半斤!——” 轰的一声,这下彻底引爆了气氛,下面操练优异者都在欢呼,他们原本都只是在嫉妒羡慕,没想到竟然轮到了自己。 原来,努力操练,获得优异评定,竟然也有奖励! 这是与他们切身相关的封赏,从鹰奴艾尔肯,飞来石守卫,到操练优异者,身份,地位,来源上的认知,让他们感到封赏不是那么遥远,就在自己身边。 再也不用羡慕别人,看看四周,再看看以前身份比自己还要低的艾尔肯,只要立下战功,遵循军纪,按照军功标准,就能获得封赏。 士气可用,军心可用,以仇怨同仇敌忾,以重赏激起了他们的立功之心,收服的黑山三寨军士,从这一刻起,才算是彻底的归附。 李乾让塔天宝等将领,继续整合操练新建了的黑山铁骑,并吩咐,从今天起,可以进行人马组队演练骑兵冲阵之术。 无需操练很多,暂时只需练习锥形冲阵之法,三天时间,足够将这些原本就骑术精湛的马匪们,锥形冲阵操练的整齐划一,懂的配合,明白号鼓含义。 至于其他精熟程度,由于时间,场地空间的限制,只能做到这一步,等到了决战之时,战场就是他们精熟度最好的操练。 能者活,失败者死,怪不得李乾心狠,战争本就如此。 李乾对刘宗敏命令道:“你安排人到黑山上,砍伐两百根手腕粗细的松木杆,三丈长短,一头削尖。” 刘宗敏眼中一亮:“主公此法甚妙,我这就安排人前去准备。” “注意保密,另外让夜不收将山下河谷地的地形打探清楚,做出相应的沙盘出来。” “是,属下早已安排下去了!——” 李乾又对阿依慕说道:“阿依慕,你带人去宝库内,把所有的琉璃全部拿出来,将其中巴掌大小的挑出来,然后将一面全部漆成黑色,多刷几遍,我有妙用。” 阿依慕虽然不明白李乾的用意,但还是依令行事,领着张鼐几人前往宝库,挑选琉璃。 安排下去以后,李乾对众将说道:“既如此,我等便给马鬃山李三郎回战帖。...地点既然他们决定了,那么具体决战时刻由咱们定!” “两日后,十月十八巳时正中(10:00),河谷地决一胜负!——” 红娘子女人心细,算了算时辰惊讶道:“主公,两日后巳时,阳光在东,李三郎肯定带人从东面发动进攻,他们顺阳,我们逆阳,阳光刺眼,对我们骑兵冲阵很不利!” 李乾呵呵一笑,很是赞赏的红娘子心思细腻:“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我让李三郎巳时到河谷地,又没说咱们也巳时去到。咱们未时正中(14:00)去。” 红娘子满脸都是赞服:“那这样一来,申时阳光在西,我们就顺阳,他们逆阳,形势转变,利在我而不利在他。” 刘元芳猛然说道:“我看李三郎很是奸诈,他不可能想不到,他要是不来,或者中途返回山寨怎么办?” 刘宗敏恨铁不成钢瞪了兄弟一眼:“马鬃山缺粮已久,两日后,冰雪全部融化,地面干燥,是适合骑兵决战的最快时间。...他必然会同意,我们能等他不能等。” “否则纠结的马匪各寨,一定会因为缺粮分崩离析。...如果他中途返回山寨更好,我们可以尾随追击,形势更利于我们。...蠢货!——” 刘元芳恍然大悟,搔搔脑袋讪讪而笑,心道,你们这些人还说李三郎奸诈,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 安排完毕,已经到了中午,众将纷纷前去准备,各自忙碌去了,午饭过后,李乾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出两山口堡的时候,已经吩咐驻守的宋献策与陈汉升二人,雪停了以后,要第一时间派人前来联络传递消息,便于他掌握后方的动向。 二人都是心腹,行事沉稳,现在雪停了几日,还未有人前来,肯定遇见了什么麻烦。 唤来谷三,李乾问道:“谷兄弟,兄长谷大成可曾有消息传来?” 谷三一愣,然后皱眉回道:“不曾。......” 李乾顿时心中一沉,接连五六日了,谷大成还没消息传来,不但谷大成没有消息传来,连留守冠虏堡的李过,与驻守两山口堡的陈汉升,也没有消息传来。 这就很不对了,肯定有事发生,李乾心中不祥之感更甚:“谷三,你速速带领家丁骑士回去,我让三个鹰奴与你同行,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我。” 谷三神色凝重,谷大成与李乾结成利益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决战之际,可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生。 谷三唤来家丁骑士,与三个鹰奴匆匆离去,李乾越想越担心,于是又急匆匆唤来张成,让他带着所有的火铳手,每人骑上一匹战马,带着帐篷干粮,趁夜色悄悄返回。 张成火铳兵人数多,马术不精,勉强能骑,为了避免被对面马匪发现截杀,只能趁夜色掩护返回。 现在黑山乡堡战马八百余匹,除了装备黑山铁骑,剩余的富足到连步兵都可以有马。 又让张成带了一个鹰奴,随时汇报消息,艾尔肯已经被提拔为鹰奴队长,手下全是原本的鹰奴,共有二十几人。 李乾在决战之际,敢把谷三等家丁骑士,与张成的火铳手派遣出去,一来是因为担心冠虏堡与两山口堡。 二来是因为接下来的决战,有五百黑山铁骑与近八十长枪兵,三十多刀盾兵作为主力,不到五十的火铳手起不了多大用处了。 经过围山攻防战,加上前次解围之战,还有昨夜的突袭斩杀,如今马鬃山马匪,兵力从最开始的千一百多人,跌落到不到九百人,又战死头领安定虎,罕东二鬼,实力大减。 而黑山这边,整合编练的黑山铁骑五百人,长枪兵加刀盾手百余人,总兵力六百余人。 兵力上有差距,但是对方有白字旗与秀字旗,两个字旗山寨有近二百人已经归附己方。 这样一算,两方兵力相差无几,再加上李乾准备的拒马枪与反光镜,还有伺机反戈一击的白字旗与秀字旗,胜负天平已经朝李乾这边倾斜。 第106章 乱石岗敌人聚集,两山口消息不畅 乱石岗,十月十六日晚上戌时(19:00)不到。 李四与艾家三狼正站在乱石岗的葫芦口前,向远处眺望,焦急的等待艾举人通知。 艾家原本二狼,都是艾举人堂侄,留在祖地打理艾家庄,上次被李乾跟李过叔侄教训了一顿,前往沙河州城哭诉,二人留在沙河州城期间,与艾举人嫡子臭味相投,于是从艾家二狼变成了艾家三狼。 太阳早已落下,冬日里的夜间十分寒冷,几人裹着厚厚的皮袄,头戴皮帽,也都被冻得直跺脚。 身后峡谷内,则是乱糟糟的,持枪带刀的家丁与李字旗马匪,也都被冻得缩头缩脑。 其中,艾家家丁,奴仆一百三十人,李字旗精悍马匪二十人,共计一百五十人。 艾家人有一小半穿戴棉甲,武器全是腰刀或长枪,没有火铳,艾家花费很大代价搞到的火铳,上次全被李乾顺带劫走,除了艾家三狼,其余人都没有马骡做脚力。 而李四带来的二十精锐马匪,则一人三马,身穿半身皮甲,腰间别着短斧,手中拿着马刀或长枪。 忽然,南面隐隐传来马蹄声,李四与艾家三狼全都脸上一喜,动手的命令终于来了。 同时,像是约好了一样,从西边也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与脚步声,黄沙寨的沙上飞也带人赶到了。 南面来的一人一马,正是艾家传讯的家丁,只见他匆匆下马,低声喝道:“老爷命令,可以动手了!——” 李四忍不住合击手掌,兴奋之情喜于言表,等了这么久了,终于艾举人那边做好了准备。 “哈哈,看来咱沙上飞来的正是时候!——” 粗蛮的笑声,伴着马蹄声传来,沙上飞人还未到,声音却已传来,李四对沙上飞早有耳闻,只是都传说沙上飞精于沙漠行走,可没听过沙上飞耳力惊人。 “哈哈,沙寨主来的正是时候,小的李四,李字旗李寨主坐下亲随,见过沙寨主。” 李四抱拳,沙上飞瞳孔一缩,原来这貌不起眼的阴鸷汉子,就是李三郎的影子李四。 李四凶狠,精悍,深得李三郎的信任,总是在外面替李三郎行走,这肃州关墙内外,李四在一众土匪之中,可是大名鼎鼎。 “原来是李四兄弟,咱沙上飞今天能跟李四兄弟一同行事,可荣幸的很呐。” 沙上飞跟李四寒暄过后,又与艾家三狼见礼叙旧,半盏茶后,方才谈及正事。 艾二郎是艾家三狼的核心,艾家三狼一贯行事,都是艾二郎拿主意:“沙寨主,不知你今夜带了多少人前来?” 沙上飞体型瘦长,看年纪四十多岁,他出身东女羌族,所以头上裹着一圈青黑色头巾,内穿厚厚的黑色棉袄,又外套羊皮大氅,腰间挂着吊刀,火镰,打着绑腿,穿牛皮快靴。 听到艾二郎问话,沙上飞吧唧了一口烟袋,吐出浓浓的烟雾:“咱带了二百三十个喽啰,全都是沙漠里的好汉子!...啧嘶,这罗刹国传过来的莫合烟,还真他娘的够冲。......” 烟草传入明朝在万历末年,有三条路线,一条是海外海商从西方带来,入台湾,福建漳州,一条路线则是从南洋一带进入广东,最后一条路线则是从罗刹国(今俄罗斯)传入草原,再由行商从草原带到新疆,甘肃一带。 艾二郎大喜,沙上飞带来二百三十人,自己这边加上李四等马匪,则有一百五十人,两方共计三百八十人。 这么多人去攻打冠虏堡,艾家庄,抓住李乾的家眷亲人,太绰绰有余了。 艾二郎刚要说话,却被李四抢道:“既然咱们兵力富足至极,那么自当利用得当,依我看,咱们不如兵分两路?” 沙上飞吐了个烟圈:“怎么个分兵法,说说看?” “沙寨主你带着自家队伍,前往两山口堡,一来攻打两山口堡李乾留守的军队,二来防止两山口堡支援冠虏堡。” “小的则与艾家兄弟,各带着一队人马,分别前往冠虏堡与艾家庄。” 沙上飞咂巴了几下烟袋嘴,说道:“艾举人信上说,让咱带兵前来行事,所有的听李兄弟安排,咱一开始还不服气,但现在看来,李兄弟你安排合理,考虑周全,确实比咱沙上飞强。 就按照李兄弟的安排,咱沙上飞带着喽啰前往两山口堡,事不迟疑,咱先走了。——” 沙上飞大手一挥:“小的们,跟沙爷爷一起吃肉去喽!——” 等沙上飞带人走后,李四看向艾二郎:“艾兄弟,你们带着五十人,前往艾家庄,那里地形你们最熟,人面也广,由你们出手抓李乾哥嫂,不会惊动太大。” 艾二郎抱拳:“就听李兄弟安排,我等三兄弟带人前去,此地距艾家庄不过三四十里,一帮妇孺手到擒来。 等我们抓住了李乾家眷,再去冠虏堡与李兄弟汇合,用他们威逼李过打开冠虏堡大门,咱们一举将李乾与他手下将领的家眷,全都捏在手上。 哈哈,到时候,哪怕李乾心肠狠硬不顾家小,可他手下将领也会将他绑着逼他就范。” ...... 十月十六子时初(23:00)。 两山口堡,圆月当空。 关堡悬楼上,宋献策与陈汉升并肩而站,借助月光眺望北方,视线内,积雪融化以后,全是枯草黄黑苍苍一片。 “主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派去送信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陈汉升阴郁着表情,宋献策黑瘦的脸上也隐隐有些焦虑:“主公应该没事,肯定解了黑山之围,要是没有成功,只怕早已返回。” “至于咱们派去传信联络的士兵,恐怕已经糟了马匪的毒手,现在积雪融化,北面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没办法隐蔽行藏,远远就能被马匪发现。” “马匪精善骑射,咱们派去联络的士兵不是马匪的对手。” 陈汉升右手一拍跺墙:“要不先生领着军士驻守这里,陈某带着无耳营前去支援主公?” 宋献策一惊,连忙摆手:“不可,不可!两山口堡关乎着主公的退路,轻忽不得,你要是走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能守得住两山口堡?” “咱们不但要驻守两山口堡,更主要的是严防关墙缺口,时刻保持着主公归途的顺畅,否则要是被人占了关墙缺口,易守难攻,主公可就被困在草原上了。” 陈汉升皱眉:“先生说的陈某也明白,只是心忧主公,前些日大雪封路,这两日勉强能行,派去的人又没有消息,胡乱言语,先生莫怪。...不行咱们再派一队人前去?” “嗯,如今只能这样了,加派人手,一定要联络上主公。” 第107章 十五月亮十六圆,马匪截杀战犹酣 陈汉升点头,正准备转身下去安排,忽然宋献策听到连串的唳唳鹰鸣,三只鹰隼在低空盘旋,叫声很是紧急。 惊咦一声,目光随之投了过去,顿时一惊,指着远处:“你快看,鹰隼下面的那队骑士,是不是咱们的人?” 陈汉升放眼看去,只见远处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模糊看到马上骑士,全都一身鲜红的制式棉甲,确是明军装扮无异。 “莫不是主公久等焦急,派人前来?”心中正思索的时候,又看见在这一队骑兵后面,腾起了一片黄雾,黄雾过后,露出身影,乃是马匪打扮。 待两队骑兵一前一后近些,陈汉升看见,明军装扮的骑兵有八人,另有三个异族打扮的骑士,共十一人二十多匹战马,后面追杀的马匪有二十人左右。 再近些,陈汉升发现,明军装扮的骑兵,领头之人正是谷三。 “是谷三,肯定主公派他回来的,陈某带无耳营前去接应,先生守好两山口!——” 不多时,陈汉升单手持刀,身后带着身穿破烂皮袄,手拿长枪短刀,每五人用铁链连在一起,无甲胄护盾的无耳营。 无耳营军士无耳,都是原本两山口堡的墩军守卫,原有六七十人,经过陈汉升酷毒操练,现在只剩下五十人。 此刻,他们被陈汉升带领出战,脸上全都露出狼一样的眼神,可怕的渗人。 宋献策看着下面无耳营军士,脸上露出不忍,陈汉升的操练方法他看在眼里,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冒寒气。 陈汉升太变态了,简直不把无耳营士兵当人看。 陈汉升怪笑一声,刀指北面:“孩儿们,吃肉的时候到了,一颗脑袋一碗大肉,两颗脑袋不但肉管够,还有一壶酒哇!——” 无耳营军士眼睛一亮,喉咙不停的干咽口水,眼睛随着陈汉升刀指的方向,直冒绿光。 马匪骑术精湛,很快就追上谷三等人,谷三死命抽打着战马,嘴里大声喊道:“还有一里就到了两山口堡,兄弟们加快马速!——” 谷三说罢,听到脑后风声袭来,急忙低头,躲开了一只冷箭,然后背转身体,同样还了一箭,马匪应声而落。 其他鸳鸯寨堡的家丁骑士与三个鹰奴,也都纷纷弯弓向后面射去,弓箭嗖嗖的破空中,一声声惨叫传来,马匪在这一轮箭雨下,死了三人。 身后马匪大怒,也都还以颜色,弓箭破空声传来,谷三大喊:“快散开,藏在马腹侧!——” 家丁骑士们纷纷散开,藏身马腹,可是有两个倒霉蛋,动作慢了一些,被马匪射死。 还有三人战马中箭,摔倒在地:“谷三哥,我们战马中箭跑不动了,你快跑,我们兄弟替你拦着!——” 说罢,三个没了战马的家丁,持刀矮身,对着后面马匪的战马马蹄,一刀砍去。 咔的一声,三匹战马马蹄被砍断,马匪连人带马,狠狠的炝在泥土中,吭吭两声,战马与人,脖子全被折断,白惨惨骨茬刺到肉外。 三个家丁闪身躲开摔倒的战马,再次举刀朝后面战马马蹄剁去,这次马上的马匪有了准备,一提马头,战马高高跃起,从家丁头上越过。 家丁急忙扑到在地,防止被马蹄踢中脑袋,却不料被后面的马匪战马踏中。 噗嗤声中,三个家丁被战马踏碎了胸膛,红色的鲜血,黑色的内脏碎片,从张大的嘴巴里喷出。 谷三嚎叫了一声兄弟,眼泪瞬间滚落出来,多年的兄弟死在自己眼前,悲恸已非言语能形容。 可形势容不得他过多悲伤,身后追击的马匪,已经来到身后。 谷三怒目圆瞪,高声狂吼,回身一枪刺去,将一个马匪刺落马下,接着松开长枪,抽刀朝身旁砍去。 身旁仅剩的一个家丁与三个鹰奴,也都一边策马奔驰,一边挥刀砍杀。 忽然,三个鹰奴嘴里发出‘呼嗬,呼嗬’的声音,天上盘旋的鹰隼也‘唳唳’的尖鸣,直冲向下,尖嘴啄向马匪。 马匪急忙闪躲,却被鹰奴弯刀砍断脖子,脑袋耷拉在脖子上,狰狞的伤口喷涌着鲜血。 谷三大叫:“杀的好!——”随机一刀磕开马匪钩镰枪,顺势沿着枪杆划去,削断马匪三根手指。 忽然,身旁唯一的一个家丁骑士,猛然急速中拉住战马,马蹄划出三四米蹄印,然后不顾战马吃痛嘶鸣,调转马头,解手刀狠狠插在马屁股上。 “谷三哥,咱老胡先走一步,留下老父老母幼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谷三大惊:“老胡不可,接应的人快到了,我就剩下你一个兄弟了,千万别送死啊!——” “呸你娘的,你死了老子打你儿子,睡你婆娘,老子就不照顾你父母,想照顾自己照顾去!——” 家丁老胡哈哈大笑,双手持双枪,纵马朝后面马匪撞去:“家里黄脸婆你要是看上了,尽管去睡!——” 轰,咚,咔嚓! 老胡双枪刺穿两个马匪,战马与之对撞,双双撞断脖子,他则被乱枪刺穿,挑到半空中。 陈汉升带着五十无耳营军士,终于来到关墙缺口处,前面数十米外,谷三与三个鹰奴正策马奔来,后面则跟着还剩下的十余个马匪。 无耳营军士,五人一组,用铁链链接,陈汉升心思深沉,手段酷毒,他对无耳营说过:尔五人一组,吃喝拉撒睡,但凡有异动,五人皆斩杀! 五十军士,分作十组,排成两排,直面马匪,与他们平齐的,就是高大古旧的关墙。 前面一排二十五人,人人手里是三丈长的长矛,矛尖斜指前面,尾端插在地面,后一排则是二十五个刀手。 “谷三,速速从两侧闪开,剩下的几个马匪,交给陈某!——” 谷三大喜,一兜马缰,战马应着心意向右侧跑开,贴着关墙,三个鹰奴紧紧跟随,露出后面的马匪。 谷三突然调转方向,身后紧追不舍的马匪们,则来不及变换方向,直直的朝着无耳营长矛撞去。 轰,轰! 最快的战马撞到长矛上,被长矛穿透,马上的马匪,也被凌空抛飞,甩到无耳营刀手中。 嗤嗤,三四把直刀砍下,刀口剁进皮肉骨头中的声音,分外的刺耳。 接着又是两声巨响,伴随着轰隆声,战马被长矛刺穿的哀鸣声,还有长矛断折的咔吧声,被巨大惯性抛飞在半空中的马匪恐惧叫声,混成一片。 后面的马匪,见状纷纷大恐,死死拉着战马缰绳。 第108章 无耳营军步战骑,黄沙寨匪沙上飞 “呼嗬,呼嗬!——”无耳营军士由于被毒哑,只能学着鹰奴发出这样怪异的喊叫,以示振奋。 陈汉升大喊:“前排长矛,推进三步!——” 无耳营前排长矛手,拔掉插在地面上的三丈长矛,呼嗬呼嗬的齐步向前,后面刀手紧紧跟随。 由于五人一组,全有铁链拴在一起,接连三匹战马撞到长矛上,战马与马匪皆死,被撞到的长矛也同时断折,长矛手亦死。 此时剩下的长矛手齐步向前,战死的军士尸体则被拖着跟随,在地面上拉出一条血线。 谷三瞪大眼睛,瞳孔收缩,看着站在无耳营军士后面的独臂陈汉升,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此人面无表情,仿佛死的不是他手下一样,任由尸体被拖着前进,从未见过身无甲胄,只拿长矛直刀的步兵,悍勇争死,主动攻击骑兵。 陈汉升踩着血迹,嘴里不停的喊着:“向前三步,再三步,突刺,刺!——” 无耳营军士,三丈长矛刷的一声,齐齐的刺向马匪,马匪刀砍,或横枪格挡,慌乱应对,战马嘶鸣,被长矛矛尖森森杀气,给惊得连连后退。 带队的马匪头子,是赤斤旗麾下,全都是鞑靼中失去牛羊的破落牧民,他们一贯传承血脉中的悍勇,此时也被这古怪的无耳营军士,给杀的胆寒。 他望着一个个被长矛洞穿的马匪,或被摔落或被挑飞,听着耳边连声凄惨的喊叫,他的怒火不见了,只剩下全部的恐惧在心中,不可遏止的爆发了。 他调转马头,向后跑去,谷三见状,顿时目眦欲裂,此马匪头子,一人就杀了自己两个兄弟,怎能让他逃走。 马三顾不得爱惜战马,解手刀狠狠插在战马臀上,朝马匪头子追去,三个鹰奴也纷纷弯弓搭箭,嗖嗖的瞄准几个逃跑的马匪射去。 弓箭落下,逃走的马匪纷纷惨叫,摔落战马,谷三大吼一声:“泼贼,还我兄弟命来!——” 话音未落,人从马上跳起,居高临下,一刀将马匪头子脑袋劈开,再一刀横斩,将马匪脑袋割掉,学着冠虏堡将士,挂在腰间。 至此,追杀谷三一行人的二十马匪,全部被斩杀,无耳营军士,呼嗬呼嗬兴高采烈的打扫战场,将战死马匪身上的皮甲扒掉,穿在自己身上,又把人头砍下,挂在腰间。 陈汉升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战场,微微点头:“这次所有缴获的皮甲,武器,归你们所有,再拖走一匹马尸,是你们今晚的肉食。” 无耳营军士面带狂喜,纷纷高举长矛大刀,呼嗬呼嗬。 然后,陈汉带着谷三与鹰奴,匆匆进了两山口堡,大门处,宋献策提前摇开了绞索,放下吊桥,急不可耐的问道:“谷三,主公让你回来,可是有事交代?莫非主公......” 陈汉升脸上一慌,也神情紧张的看着谷三,谷三捂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说道:“李大人那边一切顺利,完全掌控了黑山三寨,现在正准备与马鬃山马匪决战,你们不要担心。” “李大人让我前来,是因为你们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派人前去,大人有些担心让我回来看看。” “好了,这是鹰奴,你们主公新手下,可以用鹰隼传递消息,省的再两边挂念。” “娘的,老子今天过午就出发了,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幸亏如此否则就摆脱不了后面的马匪追兵,黑山离此直线距离六十里,老子没用四个时辰就赶到了。” “对了,赶快给我拿清水,肉干大饼,带着路上吃。...还有牵几匹马过来,我的战马留在你们这养伤,我要赶快去找我家大人,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急速说话,解开了陈汉升,宋献策二人心中的焦虑,两人想看一眼,顿时长出一口气。 陈汉升大声命令人取来清水食物,还有六匹战马,交给谷三,让他前去鸳鸯寨堡。 三个鹰奴,留下一人在两山口堡,谷三带走两人,准备冠虏堡与鸳鸯寨堡各留一人,方便以后传递消息。 宋献策想了想:“谷三,你先去冠虏堡,留下鹰奴,让李过报个平安给主公,然后转道西边嘉峪关所成,老夫猜测,谷大成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应该去嘉峪关了。 那边据此两三百里,道路遥远,管队官谷大人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是路途遥远之故。” 谷三灌了一通凉水,大叫一声畅快,听到宋献策的推测言辞,顿时深以为然。 谷三与两个鹰奴,一人双马,向南而行,他们准备先到冠虏堡,交付一个鹰奴后,不去鸳鸯寨堡,直接转道,一路向西。 就在谷三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前面烟尘滚滚,马蹄驼铃阵阵,烟尘过后,一大片人马从西南方向而来。 来人足足数百,乱糟糟的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普通的长枪大刀,棍枪弓箭,以及少见的连枷钢叉耥耙。 他们有的骑着高大的河曲马,有的骑着长着厚厚毛发的三河马,领头的几人,则骑着骆驼。 最前面的一匹双峰骆驼上,高高的旗帜飘扬,上面血淋淋三个字:黄沙寨! 陈汉升,宋献策面色大变,急忙让谷三先到两山口堡,然后吩咐士兵拉上吊桥,点燃烽火狼烟。 两山口堡墩台,狼烟三簇,号炮三响,来犯敌人乃是西北凶名昭着的黄沙寨沙盗! 等黄沙寨众匪来到护城河前,乱糟糟声响中,一个声音大叫:“孩儿们,给沙爷爷停下,护城河到了!——” 说话之人正是沙上飞,他昨夜行军,路上吃吃喝喝,三里一停,五里一歇,直到子时末(24:00),才姗姗来到两山口堡。 两山口堡的护城河,原本两丈宽左右,在陈汉升接管以后,驱使无耳营军士,足足拓宽到了三丈,挖深两丈。 前些日大雪,雪水融化,全部汇聚到护城河内,此时护城河河水满边,吊桥收上去以后,十足的险地,让沙盗们裹足不敢前。 陈汉升,宋献策,还有谷三,三人站在墩堡悬楼上,向下望去,只见沙上飞体型瘦长,看年纪四十多岁,头上裹着一圈青黑色头巾,内穿厚厚的黑色棉袄,又外套羊皮大氅,腰间挂着吊刀,火镰,打着绑腿,穿牛皮快靴。 十分显眼的打扮,谷三身为谷大成家丁头目,掌管夜不收哨探,陈汉升,宋献策二人,也从刘宗敏哪里获知,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马匪,沙盗,土匪等出名人的外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沙上飞。 第109章 艾举人让我来屠了你们两山口堡 沙上飞优哉游哉的盘腿坐在骆驼上,左手烟斗,右手葡萄酒,很是惬意,丝毫没有带人攻打官军驻守的两山口堡重堡的该有姿态。 “沙上飞,你这沙盗头子,大冬天不在讨赖河绿洲待着,跑这里作甚,难道你敢攻打官军重堡?” 谷三又指着沙上飞骂道:“你这厮,莫非上次被游击将军打的还不够,侥幸逃脱了性命,不窝在老巢里养伤,还敢出来造次?” 沙上飞吐出一个烟圈,怪眼一翻:“呵呸,游击将军咱老沙当然怕,但是这里距嘉峪关所城几百里,他老人家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知道这里的事?” “况且,他老人家军务繁忙,咱老沙区区一个沙盗,怎能烦劳他派兵绞杀?” 陈汉升尖利声音响起:“沙上飞,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狼烟号炮已经警讯,再不走的话,等我家大人带兵来了,必定杀你个干干净净!——” 沙上飞猛然爆发一阵大笑:“你家大人?李乾?呵呸,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当沙爷爷不知道大眼儿此时在关外? 还是想想你们自己吧,狼烟号炮,呵呸,你瞪大眼睛看看,除了你们两山口堡有警讯,其他烟墩可曾接收警讯传送?” 陈汉升,宋献策陡然一惊,放眼看去,果然如沙上飞所说,两山口堡下辖六个烟墩,竟然没有点燃狼烟,没有号炮,更无那凄厉的梆子声。 这些下辖的烟墩,他们抛弃了主堡,宋献策皱眉一想,顿时有些警觉,肯定有人事先安排好了。 孤立两山口堡,狼烟信号不传送,任凭沙上飞带人攻打,此事,看来是上官们默认了,是上次杀汪卫的报复来了。 难怪沙上飞一伙两三百人,大摇大摆的从西南前来,一路过大堡新城堡,无数烟墩接路墩以及驿站,顺顺当当毫无狼烟警讯,他们这些狗官,是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借沙上飞的手,屠灭了两山口堡。 忽然,陈汉升陡然惊醒,厉声喝问:“沙上飞,你如何得知我家主公在关外,而不在关内的?” 宋献策急忙阻止陈汉升,可已经来不及了,沙上飞撇了撇嘴:“哪个黑矮子,莫要试图隐瞒了。 消息是李字旗李四爷告诉咱的,不但咱知道,艾家知道,乡堡,州城等官都知道,瞒不住了。” 宋献策脸上一片惨白,顿时焦灼不已,暴风雨还是来了,比想象中来的还要猛烈! 沙上飞洋洋得意:“咱老沙今天心情好,就都告诉你们,让你们死个痛快。 此次咱们出兵,一来奉艾家举人的命令,屠了你们两山口堡,堵住大眼儿的退路,让他憋死在草原上。 同时,李四爷与艾家三狼已经带人去了艾家庄与冠虏堡,大眼儿的家眷妻儿,也都会成了咱们的人质。 关外,大眼儿与马鬃山伙计们在对峙,一旦消息送达,他阵脚自乱,必将被一战斩杀!哈哈,哈哈!——” 两山口堡悬楼上,陈汉升,宋献策三人面面相觑,真要像沙上飞所说,艾家带人抓住了主公的家眷妻儿,只怕到时候主公肯定如他所说,阵脚大乱,吃了败仗。 不能,决不能让敌人如意,宋献策快速思考破局之策,忽然,他猛的抬头:“谷三,等会我们冲开沙盗,你带人赶紧去冠虏堡,让李过严防冠虏堡,保护好主公家眷。” 谷三沉重,点头答应,宋献策又说:“要是你到了冠虏堡,发现冠虏堡被围,那就转道嘉峪关所城,找到谷大人,让他与敌人周旋,暂时稳住,一切等我家主公回来,再行定夺!” “谷大人现在还没回来,肯定不仅仅是因为道路遥远,就从沙上飞大摇大摆路过新城堡推测,那新城堡管队官肯定是敌人一伙,算算行程,谷大人可能被新城堡管队官拦住了。” 谷三悚然一惊:“听说新城堡管队官秦勇,乃是艾家女婿,宋先生推测的状况,很有可能发生。” 谷三神情凝重的点头答应,宋献策与陈汉升躬身行了一礼:“如此,就拜托谷三兄弟了,主公在关外战事胶着,不能因为后方分了心!” 谷三郑重说道:“二位切莫如此大礼,谷三主人与你家主公,乃异姓兄弟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谷三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尽快找到我家大人,让他知道这一切。” 墩堡下面,沙上飞正在指挥沙盗,用铁链飞铙,钩住吊桥绞索,再将一端拴在几头骆驼上,然后驱赶骆驼,准备拽开吊桥。 宋献策几人大惊,如果任由沙上飞动作,只怕不一会吊桥绞索就会被拽断,到时候沙盗一拥而入,两山口堡危矣! 两山口堡,现在兵力九十七人,五十辎重青壮临时转任的长枪兵,以及四十七个无耳营军士。 长枪兵虽然训练几天,但从未参加过战阵,新兵无异,厮杀起来很难发挥枪阵威力,而攻城的沙盗,足足二百三十人。 敌我兵力悬殊。 陈汉升猛然决断:“与其坐以待毙,困守堡内,不如让我带无耳营冲杀,送谷三兄弟出去。” “只要谷三兄弟冲出去,将消息带给谷大人,谷大人稳住大局,让主公无忧,扫平关外十三寨,我等纵死也无怨!——” ...... 轰的一声,水花四溅,吊桥终于被几头骆驼拽落,砸在护城河里,沙盗们一阵欢呼,高举刀枪兴奋的大叫。 沙上飞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几个沙盗抱着装满火药的陶罐,就要炸开墩堡大门。 忽然,两山口堡大门吱纽一声洞开,几个抱火药准备炸开大门的沙盗,顿时一呆,大门怎么突然打开了,他们不应该据城死守么? 沙上飞也在疑惑,对两山口堡内驻军的反常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只弓箭从门内射去,将一个抱火药沙盗射穿。 紧接着,从门内嗖嗖刺出几杆长矛,呼嗬呼嗬声中,长矛一挑,将剩余几个沙盗挑飞护城河内。 沙盗临死凄厉的惨叫声,顿时惊得沙上飞瞳孔一缩,接着看到,五人一组,用铁链连在一起的军士,每个人虽然穿的杂乱破旧,但眼中闪烁着嗜血的饥渴。 这是什么军队?看其浑身散发的杀气,比他们这些整天杀人抢劫的沙盗还要凶残! 一杆红色黑边大旗被陈汉升单手举起,旗面上,纹着的是无耳无舌的头颅图案,无耳营! 第110章 无耳营战沙盗,张成来援 沙上飞等沙盗,被冲出来的无耳营军士逼退,直退出百步,无耳营依旧长矛手在前,刀手再后,列成两排,直面沙盗。 在无耳营一侧,则是五十长枪兵,全都清一色的头戴飞碟帽,身穿血红棉甲,脚踏牛皮战靴,手持长枪,腰胯标枪。 无耳营与长枪兵中间,站在独臂陈汉升,谷三与鹰奴则骑在战马上。 “吼!吼!——” “呼嗬!呼嗬!——” 震天的齐声大吼,几乎让人耳朵发聋,阳光下,暗哑的枪尖矛尖,沉默不语的军士,给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与气闷的感觉。 沙盗们闭上了嘴巴,不再喧哗,被窒息的杀气压抑的不停急促呼吸,领头的沙上飞,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眉头紧锁,本以为捡了个便宜的两山口堡,现在看来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忽然,他爆发一阵大笑:“孩儿们,莫要被他们吓住,无耳营只是唬人的把戏,身上甲胄防御全无,只是咱们的肉靶子,长枪兵更是可笑,看他们颤抖的手脚,就知道是刚上战场的菜鸟。” “孩儿们,骆驼冲阵,战马紧随,给沙爷爷冲啊!——” “杀了他们,抢了两山口堡,里面的金银财宝全都是你们的!——” 沙上飞驱动身下的骆驼,与另外三头骆驼直直冲了过来,紧跟他们身后的是十余骑士。 最后面,则是鼓噪着,挥动各式兵器的沙盗。 陈汉升大吼:“无耳营前行三步,拒矛!——”无耳营长矛手,齐步向前,然后将三丈长矛斜插在地上,矛尖对着沙盗冲来方向,后面刀手也一起身体压住矛杆。 “长枪兵结菱形枪阵收缩!——” 谷三带着三个鹰奴,弯弓搭箭,一箭连着一箭,嗖嗖的射着骆驼与战马上的骑士。 轰,轰几声,骆驼首先冲到阵前,狠狠的撞到长矛上,咔嚓长矛被撞断,矛头扎进骆驼体内,骆驼惨叫! 压在矛杆上的军士,被巨大的力道弹飞,狠狠摔倒在后面,嘴里喷出黑红的血跟内脏碎片。 与骆驼对撞的军士,战死!接着,沙盗骑士紧跟撞来,战马速度更快,嘶鸣中带着巨大的力道,撞到长枪兵枪阵上。 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骨头断裂声,以及鲜血喷涌的嗤嗤声,一时间响彻战场。 长枪兵由于是新上战场的新兵,他们几日前还都是运送粮草的后勤人员,虽然短时间内被陈汉升高强度操练,今天初次战阵只勉强保持阵脚不乱,但是伤亡就很大! 十余个长枪兵被撞飞,菱形战阵被破,同时,沙盗骑士的冲阵也被强行停住了! 一个照面,无耳营与长枪兵,就死伤近二十人,如此巨大的伤亡,终于将沙盗骑士,与骆驼冲阵的脚步逼停! 陈汉升面无表情,无视身边飞溅的鲜血,内脏与残肢,尖利的喊声再起:“后面人补上,突刺!突刺!——” 刷,刷,长枪兵后队补上前来,依照惯性,突刺再突刺,也不看战果,只是刻板的一枪连着一枪突刺。 沙盗骑士没了战马速度的加成,被逼停了脚步,只是成了一个个肉靶子,惨叫声中,被长枪兵一个个刺穿。 “无耳营刀手上前,砍骆驼腿!——” 铁链晃动,刀手奋力朝骆驼腿砍去,丝毫不顾骆驼上,沙盗刺来的枪矛。 还剩下十余人的无耳营长矛手,则拖动铁链,舍了骆驼骑士,朝后面的沙盗喽啰杀去。 噗嗤,噗嗤,刺矛,收矛,再刺矛,一蓬蓬鲜血飚射,一声声惨叫凄厉! 呼嗬呼嗬声中,无耳营刀手如同砍伐树木,连着几刀将骆驼腿砍断,骆驼嘶鸣中摔倒在地,震飞一蓬灰土! 沙上飞怪叫一声,从倾倒的骆驼上跳开,还未站定身形,就听耳后弓箭嗖的破空声,急忙低头弯腰,躲开谷三的冷箭。 一刀将一个无耳营军士刺穿,刚要抽刀,却发现刀身被军士死死攥住,在他惊骇的注视下,这个被捅了一刀的军士,嘴里荷荷的怪笑着,一刀朝他的脑袋砍去。 沙上飞急忙松开刀柄,向后倒去,但为时已晚,仍旧被军士临死这一刀,从脑袋划到下巴,一条半尺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沙上飞惨叫,惊恐欲绝,嘴里大叫:“疯子,疯子!——” 就在这时,忽然两声震天的炮声响起,紧接着,两枚实心弹呼啸着飞来。 沿途,发红的弹丸撕破路上的沙盗,战马,沙盗被拦腰撞断,内脏流了一地,战马腹部出现一个血窟窿。 弹丸余势未衰,撞在地上,有弹起,将两个被吓住的喽啰,脑袋砸碎! 接着,啪,啪啪声中,黑烟腾起,一个个铅丸从远处射来,被射中的沙盗,胸膛全部出现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炮声再次轰鸣,实心弹丸在前,后面紧跟着是散装圆滚石子,同时,夹杂着火铳的射击声。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每前行几步,就发射一排火铳,浓浓的黑烟下面,张成带着火铳兵及时赶到! “冠虏堡火铳营在此,哪里的土匪敢来我主地盘撒野!——” “陈汉升莫慌,张成来也!——” 伴随着虎蹲炮的轰鸣,火铳的尖锐嘶鸣,黑烟滚滚之下,张成高举大旗! 沙上飞心裂胆寒,惊恐万分,看着一个个沙盗被砍死,刺死,被火炮撕碎,被火铳穿透。 轰鸣声,惨叫声,骨头断裂,血肉飞溅,残肢横飞,他呆呆的看着,猛然打了个冷颤,一抹脸上的鲜血,嘶声叫道:“孩儿们,官兵援军来到,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啊!——” 沙上飞捡起地上皮盾,背在身上,猫着腰,一边喊着,一边飞快的逃走。 沙盗们心中早被官军的惨烈杀伐给吓怕了,此时见到首领带头扯呼,哪里还敢停留,全都拖着刀枪,抱头鼠窜。 沙上飞不愧是沙上飞,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果然跑路速度极快,如同沙上飞驰一般。 趁着沙上飞带领沙盗抱头鼠窜的时候,等候在一旁的谷三与两个鹰奴,一人双马,混在溃兵中向南跑去。 第111章 沙盗复又阻路,无耳营补充新兵 陈汉升独臂挥刀,带着剩余无耳营与长枪兵,将一个个沙盗砍倒,或俘虏起来,这一战,无耳营伤亡过半,陈汉升虽面无表情,但也心中暗叫可惜。 这些原本的两山口堡军士,被罚做无耳营死士,浪费了他很多功夫精力,才堪堪将其训练成不畏死的悍卒,如今伤亡过半,只能再行抓捕俘虏训练。 张成也带着火铳手参与抓俘虏,自从上次雪夜突袭之后,火铳手暴露了近战能力不足的缺点。 主公李乾强令张成思索解决这一缺点,张成在与麾下刘登,沈度两个队长商量后,决定在三眼铳上下功夫。 他们请教了出身戚家军的刘宗敏兄弟,将三眼铳铳柄加长,从原本的一尺加长到四尺,同时在铳头铳管上,加箍上铁箍与狼牙刺。 他们将改装后的四尺三眼铳拿去给李乾报告,李乾实验使用后,指出此种改动思路是正确的,但是由于前面加了铁箍与狼牙刺,使得整体重心前移,发射时铅丸弹道下抛,缩短了原本就小的射程,同时也更难瞄准射击敌人。 李乾命令黑山上工匠,在铳尾加上三股叉作为配重,既平衡了重心,又加大了近战的威力。 就这样,改装后的三眼铳,整体四尺长,前面三根铳管外包铁箍与狼牙刺,后面加长的木柄套着三股叉。 射击时,可用右手胳膊夹住三眼铳重心处,右手端枪,左手点火,三根铳管装满火药与铅子,一次射击,三管齐发。 近战时,可以持三眼铳,当做狼牙棒使用,也可以倒持,将三眼铳当做钢叉使用。 火铳手临阵发射了两轮,见沙盗被火炮与火铳打乱了阵型,全都懵了,哭喊着向后逃去,纷纷倒持四尺三眼铳,钢叉对着沙盗,齐步跑上前来,如长枪兵一样结成战阵,围堵沙盗。 沙上飞双腿快速交织,速度快的如残影一般,将身后的沙盗喽啰远远抛在后面,一口气足足跑出了四五里,直到听不见战场上可怕的火炮声,方才停下喘气。 过了一炷香时间,身后方才有喽啰跟上,他们倒拖着旗帜长枪,活着扛着刀棍,歪戴着帽子,敞开衣襟,伸着舌头像狗一样喘着粗气。 战马只剩下三五匹,骆驼一个没回来,来的时候二百三十众,逃到这里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这次帮艾家亏大了,事后一定让艾家按人头加钱。 沙上飞脸色变得很难看,心中憋闷异常,想要拿出烟袋抽一口莫合烟缓解怒气,却发现自己逃的狼狈,大烟袋早已掉了。 沙上飞狠狠的吐了一口涂抹在地上,指着一众喽啰大骂:“你们这些废物,两倍于对方的人数,竟然不敌对方还被撵得像兔子一样。” “妈的,跑就跑了,你看看你们,武器刀枪战马,老子的旗号,全都拖在地上,让同行知道,还不笑死?” “废物,废物!老子早晚被你们这些只知道吃肉喝酒的饭桶,给拖累死,白瞎了老子黄沙寨的名头!” 沙上飞吐沫四溅,跳脚狂骂,一众喽啰虽俱于首领威严不敢犟嘴,却也心中反驳:刚才跑的最快,跟兔子一样的可是你老人家,呵呸! 沙上飞许是听到了喽啰们的心声,骂着骂着脸色有些发烫,于是狠狠说道:“咱们正面打不过官军,但咱们是沙盗,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仗的是速度,何必跟他们硬拼,老子正是服了自己。” “咱们现在吃喝一顿,等吃喝休息后,再回到两山口堡,咱们不攻城,也不与之交战,就封锁死两山口堡南面的道路!——” 两山口堡,陈汉升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足足抓了五六十个沙盗。 此战,沙盗被斩杀近三十人,俘虏五十多人,缴获战马四匹,骆驼尸体三匹,战马尸体六匹,刀枪棍耥耙,皮甲帐篷上百,另外还有一根大烟袋。 自己这边,火铳兵无一伤亡,首次厮杀的长枪兵,战死十五人,无耳营伤亡最大,活着的只剩下二十一人,还人人带伤。 宋献策早已安排两山口堡医师张茂,带人治疗伤兵,张茂看着死去的原本两山口堡军士,现在的无耳营死士,脸上露出不忍,想要替他们向陈汉升求情,但看到陈汉升阴骘的面孔,张了几次嘴巴,却没敢发出声音。 陈汉升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想法,沉思说道:“无耳营听令,从今日起,你们无需再绑铁索,可允许配甲,可统计军功,可享受等同冠虏堡正规军待遇!——” 二十一个无耳营军士,顿时脸色狂喜,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光彩,张开大嘴:“呼嗬,呼嗬!——” “从现在起,以后但凡无耳营战场俘虏,全部割耳废言,编成无耳营新兵,由你们训练。” “这里五十四个沙盗,我只需要三十九人,多的就是你们训练时的死亡指标。” 二十一个无耳营军士,去掉铁索被张茂简单包扎后,全都兴高采烈的围住了沙盗俘虏,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兴奋,他们拿着铁索,解手刀,将把自己身上曾经受过的一切,施展在沙盗身上。 等两山口堡打扫完了战场,陈汉升命人重新修好了吊桥,张成等一众火铳兵则驻守关墙缺口去了,发现,刚才逃跑的沙盗们,又回来了。 他们这次学聪明了,不攻城不接战,只是封堵了两山口堡南面道路,隔断两山口堡与冠虏堡的交通,与张成的火铳兵遥遥对应。 宋献策,陈汉升,二人见状,对沙盗的做法很是无奈,两山口堡现在所有兵力加在一起,勉强一百人,防守够攻战乏力。 陈汉升眼睛闪着嗜血神色,狠狠骂道:“等我的无耳营新兵练好,非出去宰光了他们不可!” 宋献策皱着眉头,很是烦正被训练的沙盗叫声刺耳,说道:“主公让张成前来,就是为了确保两山口堡的安危,以及关墙缺口的通畅,些许沙盗,暂且容他们活过几天。” “对了,陈汉升,你能不能让张茂先把沙盗毒哑后再训练,他们这样乱嚷乱叫,吵得老夫脑袋疼,等会你让老夫怎么给主公写信?” 陈汉升撇撇嘴,嫌宋献策事多,但还是大喊道:“张茂,张茂你个老小子哑药配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小的这就给他们灌下,大人莫催。......” 宋献策拂袖离去,陈汉升说道:“宋先生,可不能把家里的事告诉主公,不能乱了主公的心绪。” 宋献策翻了个白眼,说道:“这等事还需你说,老夫傻了不成?” 第112章 伤姐姐,给我一把刀 伤轻君领了李乾的军令,前往艾家庄接李乾哥哥嫂子一家与醉娘,可是大哥与嫂子一向勤俭惯了,舍不得家里的盆盆罐罐,足足收拾了大半天还没好。 等到全部收拾好以后,已经是下午了,本想着可以走了的时候,这才发现,由于家伙事太多,竟然足足堆满了几大车的东西。 伤轻君来的时候只带了五个长枪兵,六人没有骑马,大哥一家也无骡马畜力,无奈只得派人回去,到冠虏堡牵来骡子。 可等到回去的人牵回了骡子后,准备出发的时候,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大雪。 大雪纷飞鹅毛般大小,不一会就把地面覆盖了,天气也因为风雪变得寒冷异常,加上天黑路不好走,伤轻君只能无奈决定,暂时等雪停了在带着主公家眷回去。 谁知道雪越下越大,地面积雪足足三四尺厚,更加的无法行走,就这样伤轻君六人,无奈只得暂住李家,准备等到雪化了再回去。 可是这一等又是好几天,直到今天,地面上的雪已经完全融化,地面干燥,可以行大车。 十月十七丑时过半(02:00)。 伤轻君顾不得等到天亮,因为来的时候,主公李乾与李过,都提醒过她,要她接到人后尽快回去,防备艾家报复。 伤轻君心中焦急,隐隐感到有事发生,于是连忙催促主公一家赶快坐上骡车,准备连夜出发。 这边一行人还没出艾家庄庄门,就见李亨带着几个孩儿军赶到:“伤姐姐,快走快走,带着我义兄大哥一家快向北走,不要带行李了。...艾家狗急跳墙,已经派人前来抓义兄大哥一家,借以要挟义兄!——” 李亨与几个孩儿军,骑着战马,隔着红水河大喊,神情焦急的连声音都变了。 他们此刻由于一路策马急行,冻得鼻涕眼泪横流,语气中的惶急,说明了事情的突发性与紧急性。 李亨原本被李乾派到沙河州城,一边宣传冠虏堡新政屯田,招揽流民,一边监视着艾家动静,防止艾家报复。 可这次碰倒了李四带队,李四身为积年马匪,李三郎的心腹,行事小心谨慎,从艾家带走的人,全都是伪装后,分批外出的,所以才骗过了精明的李亨。 李亨直到艾家派出家丁通知乱石岗的土匪们,一路跟随才探明消息,知道艾家准备报复义兄,抓义兄家眷准备要挟,心中快急疯了。 李亨骑着李乾特意批给他们孩儿军的战马,顾不得再隐藏装着小乞儿,前来报信。 不远处,从身后西北方西,隐隐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火把在夜色中,亮光照出一队人马来。 正是艾家三郎带人前来捉拿李乾的家人,由于他们没有战马骡子等脚力,速度较慢,此时方到。 艾家三狼领队,足足五十多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已经翻过了庄墙,还有片刻就杀到。 伤轻君大惊,顿时惊得三魂皆冒,不是她害怕与艾家对战,而是害怕没有完成主公的差事,让主公家眷受到伤害。 她心中闪过主公伟岸的身影,感到脸上羞愧的发烫,哪怕我伤轻君战死,也要护得主公一家安慰,如此方能报答主公的恩德。 伤轻君永远忘不了那晚上,自己与一众女子,被瓦剌骑士凌辱折磨的时候,主公带人从天而降,救她出苦海的雄姿。 “李亨,你带着你们孩儿军,快过到河这边,前去骚扰阻拦,给我争取时间。...我带着主公一家,绕道东北!——” 李亨青涩的脸上全是坚毅与决然:“伤姐姐尽管放心,义兄让我李亨重活了一世,我这条命就为了等今天,李亨不死,艾家人别想过去。” 李亨过了桥,抽出腰刀,刀尖指向西北,双腿一磕马腹,当先而出:“弟兄们,报答主公的时候到了,随我赴死!——” 伤轻君鼻头一酸,不再看李亨几个半大孩子:“大哥嫂子,还有主母,这些赘物全都不要了,你们快骑上骡子,从南面出艾家庄!——” 伤轻君再对五个长枪兵说道:“李亨已经前去阻截,可他们人少,必定不是艾家队伍的对手,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据铁索桥结阵迎敌,记住,你们不死敌人不能过桥!——” 五个长枪兵齐齐抱拳,粗壮伍长肃声喊道:“伤姑娘尽管带主公家眷前去,我等受主公恩惠良久,该是报恩的时候了!” “弟兄们,驱散桥头堡驻守的乡丁,咱们接管过来!——” “大丈夫知恩图报,主公眼下家眷受难,我等身为主公鹰犬,怎能惜命,随我杀敌!——” 粗壮伍长带长枪兵而去,他们五人全都是经历战场厮杀的老兵,此时虽仅仅五人,却有千军万马气势。 伤轻君再也忍不住眼泪,知道这些人此去必死无疑,但此时容不得她多作悲伤。 她擦干眼泪,解开拉车的骡子,让主公李乾家眷坐好当先过桥,又怀里搂着主公侄女李雨晴,在后面紧跟。 李敬苍白着脸,眼神中全是愧疚,喃喃自语道:“全怪我,全怪我,要不是贪图这些破烂家伙事,也不会害了你们。” 嫂嫂高氏眼眶发红,骂道:“该死的艾家人,就该当初让叔叔杀了他们!——” 醉娘脸色发白,柔弱中带着坚强,对伤轻君说道:“伤姐姐,你给我一把刀,醉娘没有用,不能像你一样杀敌,但绝不会落到艾家人手里,受他们折辱,让大眼哥被要挟!——” 不远处,河对岸李亨带着几个孩儿军,已经跟艾家人接上了手,寒夜风中,刀枪对砍的声音遥遥传来。 伤轻君眼含佩服,赞叹竖起拇指:“主母刚硬,属下佩服,如此也好,咱们女子落入贼匪手中,都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临死自戕,留具尸体给他们。” 伤轻君递来一把解手刀,醉娘接过来,眼神迷离的看着北面,颤巍巍的将刀揣进怀里。 李亨狰狞着脸庞,厉声吼着,战刀砍在一个艾家家丁身上。他居高临下,一刀剁下,借助战马冲力,硬是将措不及防的艾家家丁脑袋劈开。 战马飞腾,李亨闪身躲过刺来的一杆长枪,猛地用手抓住,大吼一声,借着对方的惯性,将对方拽落摔倒。 随之一提马缰,战马双腿高高抬起,旋即落下,瞬间惨叫凄厉,鲜血四溅,沉重的马蹄,将对方胸膛踏出两个血窟窿。 第113章 我乃主公麾下,孩儿军李亨 李亨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惨叫传来,身形一颤,知道有个兄弟战死了,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催马冲杀。 战刀架住横空砍来的一把斧子,左手抢来的长枪,顺势刺穿了使斧者,使斧者嘴里冒出血沫,临死前双手死死抓住李亨的长枪。 李亨痛呼出声,腰部被一把刺来的长枪撕下寸长的肉条,又见艾大郎持刀砍来,苦于左右手都被困住,来不及招架,顿时如野兽一样,发出濒死的厉啸。 忽然,身后一个紧随的孩儿军,纵身从马上跳起,合身撞在艾大郎刀尖:“亨哥儿,狗儿先走一步,替我照顾老娘!——” 李亨号啕一声,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叫狗儿的孩儿军被战刀刺穿。 “狗儿,不要啊!...艾大郎,我要杀了你!——” 李亨奋力一挣,睁开了使斧者双手,侧身一脚将尸体踹飞,然后小小身体爆发巨力,猛的一枪朝艾大郎刺去。 艾大郎亡魂大冒,想要抽刀招架,却被叫狗儿的孩儿军肋骨卡住,眼睁睁的看着长枪刺来。 “二弟救我!——”声音未落,艾大郎已经被李亨一枪刺穿胸膛。 艾二郎刚费力砍下一个孩儿军的脑袋,心中正震撼诧异着,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帮半大孩子,怎么杀法如此凶残,小小年纪犹如积年悍匪,轮刀刺枪,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刚耗费手脚,几人合力砍杀一个孩儿军,耳边陡然听到大哥的救命声,艾二郎转头一看,只见大哥已经被长枪刺穿胸膛,眼瞅着活不成了。 艾家三狼兄弟情深,此时艾二郎见大哥被领头的孩儿军杀死,顿时心中悲恸,目眦欲裂。 “贼将,敢留下姓名?艾某棍下不死无名之辈!——” 艾二郎抛开轻飘飘的腰刀,双手扬起包铜枣木棍,一边喊着,一边跃起,朝李亨脑袋砸去。 李亨奋力隔开包铜枣木棍:“我乃主公麾下,孩儿军李亨!艾家狗听着,杀你的人正是爷爷!——” 李亨傲然一喝,甩了甩发麻的胳膊,他毕竟年少,虽悍勇不畏死,但身体力量远不如艾二郎。 李亨扫视一周,神情惨然,他带来的孩儿军,此时已经全部战死,战场内,只剩下自己一人一马。 狗儿被一刀穿透胸膛,小三子被砍了脑袋,毛蛋被乱枪捅的破破烂烂,铁牛的脑袋被钝器砸开,红的血白的脑浆流了一地,双手犹自死死掐住一个艾家家丁的脖子。 随同他们战死的,还有他们的战马,这些战马不是艾家人杀的,他们苦于缺少脚力,爱惜战马还来不及,怎么会砍杀战马。 这些战马,都是孩儿军临死前杀死的,为了防止艾家人抢了战马,追杀主公家眷。 场外,全是艾家人,刚接战时五十三人,经历孩儿军以命换命的打法,此时还剩下四十五人。 这些人全都持刀抢围着李亨,脸上带着震撼与畏惧,看着中间傲然而立,满身鲜血的少年。 他们震惊,畏惧,却又佩服至极,假如敌我两方相互交换一下,他们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在围攻之下,斩杀自己近两倍的敌人?不能! 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主公,才能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属下? 艾家家丁们全都感到脸上羞愧的发烫,五十多个成年人围攻之下,被区区五个半大孩子杀死八人,其中还有一个领头的,这样的战果,这样的对手,怎能不让人羞愧不如。 家丁们唯唯不上前,使李亨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忍着全身的剧痛,以及失血过多的眩晕,调整呼吸,恢复体力。 此战为阻敌,敌人不动我也不动,就这样一直耗下去,耗的时间越多,伤姐姐带义兄的家人就跑的越远。 艾二郎悲伤的合上大哥死不瞑目的双眼,历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害怕畏惧?一帮子废物,艾家养你们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有用,连几个孩子都打不过,害的我大哥被杀!——” 艾二郎的责骂,起了效果,艾家家丁举着刀枪,缓缓的逼近李亨,李亨深吸一口气:“孩儿军李亨在此,大好头颅谁敢来砍?哈哈,哈哈——” 忽然,一声尖啸,弓箭急速穿行,划破空气声音响起,李亨快速低头弯腰,躲避冷箭。 艾三狼最是奸诈,此时躲在人群外围,见李亨躲过了自己的冷箭,心中大恨,又是弯弓搭箭,再瞄准李亨射去。 李亨此时已经弯身在战马背上,弓箭再次射来,一时之间躲无可躲,只能跳下战马。 弓箭射穿了李亨的左肩,李亨忍着剧痛翻滚,压断碍事的箭尾,借助翻滚姿势,手里战刀向逼来家丁腿部砍去。 刀光闪过,一连窜血花飞溅,战刀砍断腿骨清脆的咔咔声,以及家丁们抱腿惨叫的声音,顿时响在战场。 艾二郎冷哼连连,恨极了李亨,仗着自己一身铁甲,不怕李亨的战刀,欺身向前,一棍砸中李亨受到箭伤的肩膀。 咔嚓一声,李亨肩骨断裂,左手软塌塌再也使不上劲来,只剩下右手,再也格挡不开后面的棍招。 艾二郎一棍连着一棍,将李亨战刀砸断,肋骨砸断:“小子,二爷念你悍勇,只要你磕头求饶,大骂三声‘李乾是畜生’,二爷就饶了你一命!” 李亨呵呵的笑着,一口浓痰混着血沫,吐在艾二郎身上:“呵呸!我家主公乃是盖世英豪,虎啸西北,岂是你等艾家土狗可以犬吠的?” “义兄,李亨先走一步了,妹妹与狗儿他们亲娘,就托付给您了!——” 李亨嘶声大喊,趁着艾二郎一个不留神,一刀捅进马腹,然后纵身跳进刺骨的红水河里。 桥头堡上,粗壮伍长等人看着这一切,脸上全都布满了泪水,他们顿枪在地,肃然弯腰,嘴里大声喊道:“我等恭送孩儿军首领李亨!——” 喊罢,粗壮伍长一抖长枪,遥遥指着艾二郎:“艾狗子,爷爷们在此等候多时,速速来战!——” 艾二郎狠狠的一砸手心,骂道:“该死的小犟种,哪怕自己捅死战马,也不留给我们。” 艾家今夜所来人中,只有传信的家丁有战马,其他人皆无,一来是李乾上次劫粮,抢走了很多马骡,二来是艾举人顾忌动静太大,哪怕家中还有战马,也不敢分给家丁骑乘。 战马与火器,弩弓,甲胄,一直被明朝严控,要是平时艾举人仗着身份,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艾举人不得不小心,免得再落了把柄。 没有战马当做脚力,艾二郎无奈,只得徒步追赶来到艾家庄桥头堡,看见严阵以待,结成枪阵,杀气凌然的五个长枪兵,顿时头大如斗。 几个半大孩子就造成了八人死亡,如今又有五个精悍长枪兵,全都是战阵老兵,又一身棉甲,腰胯标枪,这要损伤多少人。 可惜,进出艾家庄只有这一条路,长枪兵距桥而守,想要抓住逃亡的李乾家眷,只能杀了长枪兵。 “兄弟们,给上我,杀死一人赏银百两,要是畏惧不前的,二爷认得你,手里的铜棍可不认得你!——” 艾二郎一边利诱,一边威胁,他站在一众家丁后面,手里丈二包铜枣木棍跃跃欲试,与他一起的,则是艾老三阴恻恻的笑着,弓箭张开,箭头对准众人。 家丁取舍,一边利诱,一边威胁,不能后退只能前进,否则即使不被艾家二郎当场打死,事后也会被艾家报复妻小。 “兄弟们,横竖他们只有五个人,咱们一起上,杀了他们,二爷可许诺了一个人头一百两白银啊?” “上,杀啊!——” 一个身材雄壮的家丁,咬牙顿足,脸上布满狠厉,一刀向长枪兵伍长砍去。 第114章 杂草一样的脑袋,锄掉了一个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耀眼夺目的火把逐渐连成一条跳跃的红线,在凌晨夜里看上去就像一串玛瑙石在黑布上闪动,煞是好看。 可好看的背后,是深深的杀机,伤轻君忍着胯下磨破皮肉的痛苦,额头上冷汗直出,心中焦急不已。 出来时,仅有的三具马鞍套在了三匹骡子上面,而她自己则坐在骡子光背上,还要抱着胖胖的李雨晴。 骡子当战马来骑乘,跑动不便,很是颠簸,又速度不快,体力不足,所以小半个时辰,伤轻君一行人,才跑出五六里。 艾家追击的队伍,前面五六人以艾二郎为首,应该是从艾家庄园牵来的战马,紧跟追击,渐渐赶了上来,其他家丁则骑着骡子,大呼小叫的跟在最后。 身后追击的马蹄声越来约密,仿佛奔雷一样,由远及近,伤轻君抬头看见前面一片树林,顿时大喜:“主母,咱们赶快进到前面的林子里!——” 天黑林暗,进到林子刹那,伤轻君丝毫没感到林子的阴森,反而有一种颤栗的饥渴在心中涌动。 她抬头,看着树林上的天空,天空挂着的稀疏星点,手轻轻抚着右脸侧的‘x’字刀疤,这个刀疤是凌辱她的瓦剌甲士所留。 刀疤在发痒,眼睛在发亮,血液在涌动,腰间的蝴蝶双刀,仿佛在跳动,黑暗隐蔽的小树林,正是双刀饮血的时候。 “主母,你与大哥大嫂还有雨晴先走,这片林子不大,前面再走半刻钟就能出去。” “出了林子后,你们一路向北,千万不要停,等到了冠虏堡就安全了。” “属下愧对主公,没有将主母早一点接回去,让主母陷入险境,属下万死难恕其罪。” “你们先走,属下在这里拖着他们,艾家人所剩不多,不敢分兵追你们。” 伤轻君说完,跳下骡子,胯下剧痛,差点踉跄摔倒,把李雨晴递给李敬,李敬接过后,却将女儿递给老婆高氏。 “过儿娘,你带着闺女跟醉娘,赶紧走吧,我留在这里,帮伤姑娘一起杀敌。” “这次要不是我顾念家里破烂,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因为我,弟弟手下死了这么多,我对不起你们还有他们。” “哈哈,我李敬也是堂堂爷们,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留下阻拦敌人,眼睁睁看她送死,自己去逃?” “我没大本事,手里就这么一把使惯了的锄头,也能砸碎几个脑袋。......” 李敬抬起粗糙的大手,轻抚着高氏的脸庞:“虎妞,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当年你也曾是富家小姐,跟了我这个窝囊废,整天土里刨食。” 高氏哭道:“当家的,我不走,我不后悔跟了你,你不是窝囊废,虎妞一直喜欢你,以前是,现在也是。...今天咱们夫妻死也死在一起,叔叔会帮咱们报仇的。” 李敬陡然大怒,罕见的厉声呵斥:“臭婆娘,你不走难道让女儿,还有醉娘,跟着咱们一起死么?” “快滚,小心我捶你!——” 他又狠狠亲了一口女儿,一巴掌拍在骡子屁股上,骡子受痛奔跑,托着高氏与李雨晴飞快离开。 同样,他拍打了托着醉娘的骡子,醉娘哭喊着不走,却被嫂子高氏喝止:“醉娘,莫要耽搁了,别白费了你大哥一番好意,以及很多替我们死去的将士。” “走吧,你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只有你逃走了,大眼儿才不会受人要挟。” 高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丈夫,豆大的泪珠模糊了人影,她知道,这一眼也许就是永别。 她哀求的说道:“别死,当家的!你死了虎妞也活不下去了!——” 李敬紧握着锄头,靠在一颗大树后面,神情中全是忐忑,老实了大半辈子的庄稼汉,突然有一天面临着杀人,饶是为了妻儿活命,也难免心中紧张。 “大哥深呼吸,吸气,再呼气。...对,就是这样,你别紧张,你就把艾家人的脑袋,当做一棵棵庄稼里的杂草,一锄头下去,杂草就被锄掉了。” 李敬呵呵无声笑着,憨厚的脸上,渐渐不再紧张,是啊,偌大一个爷们,怎么还不如区区纤弱女子胆大,不就是锄头一挥一落,杂草也罢,艾家也罢,都是祸害,锄掉了才干净。 呸,李敬朝手里习惯性吐了一口吐沫,双手合握紧锄头把,准备锄地。 艾二郎带人来到了树林外,树林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清楚看见,李乾的家眷就进了里面。 进还是不进?老话常说,逢林莫入,逢水莫渡,内有大恐怖。 “二哥,一把火烧了林子,看他们能躲到几时!”艾老三阴恻恻的说道,却不料惹来艾二郎一个白眼。 自从大哥死了,你这厮也变的弱智起来,难道大哥的灵魂附到你身上不成? “大雪刚融化,虽连日天晴,但水汽未散,树木仍然潮湿,怎能点起火来?” “何况,你他娘的看不见,眼下咱们在南,树林在北,此时西北风,点火烧谁?烧我们自己?蠢货!” 艾老三眼皮一踏,暗骂自己失了清醒,怎么连风向也没留意。 艾二郎低声喝道:“所有人下马,结伴入林。...记得火把熄了,否则敌暗我明,就整个一人肉靶子。” “注意,不要死的,要活的,抓住一人赏银百两,里面都是妇孺,这赏银拿着容易!” 刚才杀了五个长枪兵以后,艾二郎说到做到,从腰间拿出五百两的大明宝钞,亲自奖励给了最后活下来,斩杀长枪兵的家丁。 有了重赏作伐,艾二郎此时说的话,在仅剩的三十五个家丁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女人,小孩,唯一一个男人,还是种了一辈子地,只摸过锄头没摸过刀把的农民,只要抓到,每个人都值一百两,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家丁们蜂拥而去,一头钻进树林里。 从火把的光亮中,猛然进入黑暗树林里,家丁们一时间全都不适应黑暗,双眼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没有带护盾,也没有身穿铁甲,最多只是厚厚棉袄外,胡乱套了一层皮甲。 伤轻君隐藏在树后,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见到艾家家丁乱糟糟涌进来,毫不犹豫的迅捷跳出,腰间蝴蝶双刀出鞘,刀面暗哑无反光,从两个家丁脖子上飞快划过。 两个家丁应声而倒,双手攥住脖子,喉咙里透风似的荷荷作响,他们想呼喊救命,鲜血却早已拥堵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李敬心脏砰砰直跳,看到一个家丁从自己身边摸过,自己正藏在他的身后,手里的锄头被攥的咯吱作响,脸上狰狞一片。 砸他! 他脑海里一个声音再高声叫喊:“这是杂草,乱糟糟的头发不正是杂草一样?挥下去,锄掉他!——” 猛然一声闷喝,李敬终于将锄头砸落,狠狠的将一个家丁脑袋锄开。 顿时,红的白的,从锄头顺着锄把流了下来,黏糊糊的,滑腻腻的,腥臭扑鼻。 第115章 小树林厮杀 李敬喘着粗气,被溅到脸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流到嘴边,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顿时一股血腥味在空腔内蔓延。 被血腥味一激,李敬终于感到有些后怕恐慌,还有一些恶心,自己杀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伤轻君身体内涌出的莫名颤栗感,随着抹开两个艾家家丁的脖子以后,变得更加的真实。 就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兴奋,被骡子背磨破的大腿,此时痛感也减轻了不少,她发现自己的反应突然之间变得更加的敏锐,身手也变得更加的矫健。 冠虏堡所有将士的刀枪,刃口全都阴逼的涂成了灰黑色,伤轻君的两把蝴蝶刀也是如此。 二尺的刀长,双刀加起来重量不到五斤,此刻在她的手里,无声无息,快捷迅猛的翻动着,收割着一个个艾家家丁的性命。 她动作飞快,猫着腰从树后一闪而过,刀口再次划断一个家丁的咽喉,被割喉的家丁,喉咙处滋滋的飚射出鲜血,当啷一声,双手丢开手里的腰刀,试图堵住飚射的鲜血。 家丁腰刀掉在地上,碰到树根的当啷声发出,伤轻君暗叫一声不好,急忙纵身跃开,可为时已晚,一只长箭呼啸的射了过来,正中她的肩膀。 伤轻君忍不住闷哼一声,吃痛摔倒在地,艾老三再次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此时,艾老三已经适应了树林的黑暗。 弓箭破空而来,直奔伤轻君后背,要是被这一箭射中,伤轻君必重伤无疑。 就在这时,李敬怒吼一声,合身扑在伤轻君身上,替她挡住了这一箭。 “艾家小狗,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真是不要脸,...嗯嘶!——” 最后一声惨叫,艾老三射出的长箭,正中李敬背部,李敬顿时感到钻心的疼痛,咬着牙发出嘶嘶倒吸冷气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伤轻君大惊失色:“李大哥,不要啊,你咋这么傻!——” 李敬憨憨一笑:“我李敬已近害了你们这么多人,如今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家杀死呢?” “我李敬也是堂堂男儿,临危保护女人乃是我们男人的责任,你快走吧,我替你挡着!——” “我不走,李大哥你走,我没有完成主公交付的重任,害得大哥你一家人陷入险境,我愧对主公,愿以一死换得你们安全!——” “你这傻女子,......”李敬还未说完,就听艾二郎哈哈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当我们不存在?今天谁也走不了!” 说罢,艾二郎一棍朝伤轻君腿上砸去,伤轻君抱住李敬,就地一滚,滚到一颗大树后面。 艾二郎大手一挥,所有家丁全都呼啦一声,就要围上来,李敬见状大惊,忍着疼痛一跃跳起,抱住了艾二郎双腿。 “伤姑娘,你快走,不要管我,咱们两个能活一个是一个!——” 艾二郎顿时惊怒交加,倒转包铜枣木棍,一棍狠狠顿在李敬背上。 “松手,二爷砸死你!——” 枣木棍沉重,加上艾二郎大力,一棍连着一棍,将李敬砸的嘴里鲜血直喷,李敬咬牙坚持,承受着枣木棍的重击,就是不松手。 伤轻君见状,嘴里发出尖利的哀鸣,右手蝴蝶刀飞出,嗖的一声,扎在艾二郎咽喉。 艾二郎眼睛陡然变大,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手中的枣木棍早已丢开,双手徒劳的抓弄,想要拔掉脖子上的蝴蝶刀。 可惜,伤轻君跟着红娘子苦练的这一招‘撒手刀’,威力十足,力道很大,两尺长的刀身足足扎进半尺,早已将他脖子扎了个对穿。 艾二郎脑袋一歪,不甘死去,临死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仨人前来捉拿一帮妇孺,竟然先后死了两个。 满腔的报复,无数的权色欲望,都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眼角滑下的泪水,彰显了他此刻的悔恨。 艾老三嚎的一嗓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二哥也死了,顿时眼睛红了,嘴里发出孤狼一样的嚎叫,一箭射向伤轻君胸膛。 伤轻君看着趴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不知死活的李敬,心中死灰一片,再没了求生的欲望,不再躲闪,把左手蝴蝶刀换到右手,奋力朝艾老三射去。 一起死吧。 噗的一声,艾老三弓箭射出伤轻君,箭头从她后背透出,哎呦一声,蝴蝶刀被艾老三躲开,却带飞了他的一只耳朵。 伤轻君颤颤巍巍的走到李敬面前,将他拖到一棵树前,让他靠在树上,自己则护在他的身前,捡起地上的腰刀:“来啊,来杀我啊,你们这些畜生,怕死鬼!——” 发髻散乱,鲜血染红脸庞,胸膛贯穿一只长箭,手提腰刀,刀尖对着艾家众人,伤轻君此刻像复仇的厉鬼一样。 艾家家丁先是被艾二郎的死给吓呆了,停住了围攻的动作,现在又被伤轻君的歇斯底里给震撼到了。 他们看着像是厉鬼一样的女人,身后又传来艾老三的惨叫声,浑身直冒冷气,战战兢兢的脚步缓慢后移。 钱重要,可命也重要,赏钱是艾二郎发的,可现在艾二郎已经死了,没有了发赏钱的人,谁还会去跟一个疯女人拼命。 他们脚步越退越快,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女人,这个让人恐惧的女人,走的慢了,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艾家的家丁,此刻心中都在疑惑,这李乾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他的手下,一个个悍不畏死,难道命不值钱了么? 先是半大孩子的孩儿军,后来的五个长枪兵,现在的女人,每一个人都疯了一样,全然不顾自身,跟他们一命换一命的对砍。 这样的对手,他们永远也不想碰到,忽然,一个后退的家丁,被地上死去同伴的尸体绊倒,顿时发出一声悚然惊叫,连滚带爬的跑出林子。 后面的人有了榜样,也都慌不择路的跑出树林,艾老三一手拿着耳朵,一手捂住伤口,见状跳脚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胆小鬼,她就快不行了,你们去杀了她,现在死的也赏银百两!——” 有个家丁弱弱的说道:“三爷,咱们先去追其他人吧,树林里只有这两个,等到他们血流干,自己就会死了,到时候咱们再来砍脑袋岂不更好?” 又有人低声叨咕:“骂我们胆小鬼怕死,你倒是不怕死,咋老是躲在后面放冷箭,你怎么自己不带头冲?” 艾老三脸上青红一片,看着还剩二十多个家丁,全都把惊恐写在脸上,知道事情依然不可为,正如家丁说的那样,不如先去追其他人,让那疯女人自己血流干而死。 况且,艾家主事的人一直都是艾二郎,此刻艾二郎已死,自己一向没有威望,要是执意强逼家丁们去杀疯女人,只怕会引起反噬。 到时候他们将自己围杀了,推在李乾手下身上,死无对证岂不是很冤枉。 “重新点起火把,上马,咱们去追李乾其他的家眷。”艾老三无奈说道,他不但奸诈阴险,胆小怕死,还生性凉薄,此刻心中连替艾二郎收尸的念头都没有。 伤轻君将藏在树后的骡子找来,费力的将李敬扶上去,撕下衣裙下摆绑住,然后抽打骡子。 骡子踢踢踏踏的拖着昏迷的李敬跑走了,伤轻君再无力气支撑,委顿在地上,昏死过去。 第116章 兵围冠虏堡,谷三救醉娘 冠虏堡。 十月十七寅时半(04:00)。 烽燧狼烟直冲天际,号炮响彻旷野。 李过一身铁甲,手持棍枪,站在冠虏堡南门悬楼上,借着天上月光,看着下面不知从哪里来的匪徒,正在鼓噪叫嚷。 匪徒们前面二十余精悍骑士,全都马匪打扮,皮衣皮帽,骑着战马,挥舞着刀枪,腰侧带着角弓箭袋,在墩堡南门广场前,呼啸纵马奔驰,不时的弯弓搭箭,朝悬楼,墩墙射来。 “悬楼上的娃娃,可敢带兵下来,与你家李四爷一战?” 马匪骑士后面,则是家丁仆人打扮的近百人,他们举着火把,拿着明晃晃的刀枪,鼓噪呐喊,替马匪骑士助威。 李过皱眉,惊怒疑惑的看着下面,马匪与家丁混在了一起,这是什么状况,什么来路? 细细查看有些恍然,这些莫非马匪来自关外,家丁来自艾家?忽然,李过警醒惊怒,敌人都已经来到了墩堡墙下,为何周围的警铺岗哨毫无反应?!! 当初李乾临走出兵关外的时候,曾经请求同盟兄弟兼上官的谷大成,派遣鸳鸯寨堡的百户所军士,前来帮助驻守冠虏堡。 谷大成自然不会不答应,他派遣手下一个战阵精熟的总旗,名叫沙通海,带领三十精壮军士,前来帮忙驻守。 沙通海来了以后,没有应李过的邀请,到冠虏堡驻守,反而以外军不能进驻别堡理由,主动驻守在冠虏堡外面,自己与军士一同搭帐篷,说是顺带替冠虏堡监督络绎不绝前来的流民。 沙通海此举,大出李过意料之外,年方十七岁的李过,满腔热血,正直纯真,被沙通海的严守军纪,体谅他人的军人风范感动坏了。 于是,李过将冠虏堡周围三里范围内的警铺与哨岗,全部交给沙通海一同代管。 本来李过不会如此放松警惕,将如此紧要的防务交给别人,但是他由于年轻容易相信他人,加上沙通海来自鸳鸯寨堡,为人又很有军官操守,很得李过的信任。 可是,当李过看到马匪带着艾家家丁来到墩墙下面时,四周所有的岗哨,警铺全无反应,顿时惊怒交加,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果然,李过看见,沙通海正与哪个名叫‘李四爷’的马匪,并肩策马,对着冠虏堡指指点点。 在沙通海后面,他带来的三十鸳鸯寨堡军士,也跟马匪,艾家家丁混在一起。 李过大怒,脸上通红,悔恨不已:“沙通海,你等身为官兵,为什么跟马匪勾结到一起?难道你不怕谷大人砍了你的脑袋?” 沙通海哈哈大笑,马鞭指着李过喝道:“李过小儿,别提那谷大成,老子跟了他十多年,还是一个小小总旗,老子为他前驱,厮杀争功,他倒好,待老子还不如刚认识的大眼儿亲厚!” “他与大眼儿喝酒吃肉,老子看着;他与大眼儿称兄道弟,老子伺候着。......” “这些且不说,千里为官只为财,只要赏银够丰厚,老子可以忍后来者踩在老子头上,但是谷大成那厮,一年除了官定总旗俸禄,区区月一石五斗本色米,再无其他额外赏赐!” “遍观肃州所有百户所,可曾有军官靠官定俸禄养家糊口的?每月一石五斗,老子爹娘,妻儿兄弟偌大一家子,还不够填饱肚子!” “为何别的管队官都可以官商一体,收取好处,偏偏我鸳鸯寨堡就不可以?谷大成他有游击将军哥哥贴补,不缺吃喝,可老子要养家,要发财!” “明白没有小子?老子背叛谷大成,就是为了钱,为了争一口气,证明老子不但可以发财,还不比大眼儿差!” “谷大成那厮回不来了,回来也没用,鸳鸯寨堡留守的贴队官也背叛了他,没有钱养兵,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 沙通海歇斯底里的喊叫,仿佛把李过当成谷大成,指着鼻子大骂,发泄这么多年心中的不爽与怒火。 李过神情复杂,喃喃道:“哪怕如此,你可以背叛谷大人另谋高处,可为什么要与敌匪一起,围我冠虏堡?” “哈哈,哈哈!——”沙通海大笑:“还是因为钱啊,艾举人给老子一千两白银,让老子带人一起围攻你冠虏堡。......” 马匪李四好笑的看着年轻的李过:“小娃娃,你真是太年轻了,不明白钱财的魅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财。...钱与权,一切争斗的根源。” “罢罢,我一个马匪,跟你这个官军解说什么?真是糊涂!...来人啊,将他们带过来!!——” 李四一挥手,艾家家丁们押着一帮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到关墙下面。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有些呆滞,携家带口,背着破烂家具,全是近几日前来冠虏堡的流民。 按照冠虏堡规定,新来的流民,都先在冠虏堡外的广场上,搭建帐篷暂时居住,由冠虏堡每日派粥,清洁卫生,将养身体祛除疫病后,再行堡内安置。 如今,这些流民,足足数百人,全都成了敌匪的人质。 忽然,李过看到,马匪们挥动马鞭弯刀,将惊恐哭喊的流民,驱赶到向前,来到冠虏堡护城河前。 这群马匪们肆无忌惮,丝毫不惧关墙会射来弓箭,他们肆意挥动马鞭,狠狠的抽在流民身上,伴随着马鞭挥动,一声声凄惨叫声,响彻在关墙外广场上。 见此情形,关墙上各冠虏堡新训练军士,全都愤怒异常,个个大骂不止。 他们前些日子也是流民,只是来的早,被冠虏堡官军安置到堡内,如若不然,现在挨鞭子的就是他们,他们感同身受,仿佛那一鞭鞭是抽在他们身上一样。 石氏风风火火来了,唐隆与陶宗旺也闻讯上了关墙,他们看到下面惨状,纷纷咬牙切齿,大骂马匪与艾家人,但最恨叛徒沙通海。 听到关墙上众人的大骂,马匪们则习以为常,艾家家丁奴仆则有些不忍,纷纷低下头怕被人看见。 鸳鸯寨堡的几十精壮军士,则面色青红变幻,他们本为官军,如今却为了钱财与马匪蛇鼠一窝,成了围攻官堡匪徒的帮凶,他们此刻心中复杂,混合着懊悔,羞愧,纷纷将目光看向沙通海。 沙通海怪异一笑,脸上带着狰狞:“大家跟着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了回头路,是官也罢是匪也罢,只要有钱拿,想那么多作甚!” “我知道兄弟们一时间很难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就让我给兄弟们做个了断吧!——” 沙通海抽出腰刀,来到一个流民妇女身后,刀口对着她的脖子,看着李过。 “李过小儿,速速打开城门投降,否则每倒数十个数,我就砍下一颗脑袋!——” “十,九,八,七......” 腰刀高高扬起,狠狠挥下,扑通一声,一颗头颅砸到护城河内,在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 谷三与两个鹰奴,一人双马,飞快的沿着红水河向南奔驰,一路过夹皮沟,西古城敦,古城林场。 借着月光,前面高大的冠虏堡,已经能隐隐看到,片刻之后,三人离冠虏堡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北面墩墙上的悬楼。 谷三忽然侧耳一听,随着夜风,隐隐传来战马的嘶鸣,以及杂乱的喧哗人声。 谷三眉头一皱:“看来沙上飞说的不错,他们分兵,一路人马围困了冠虏堡,冠虏堡只有一个南门进出,艾家与马匪在那里,咱们从南门进不去了!——” 一个鹰奴问道:“谷大人,那怎么办?主人交代了,一定要我进到冠虏堡内,好用鹰隼沟通来往。” 谷三一笑,调转马头:“咱们从这里过河,我带你们去接番墩!——” “接番墩?可主人让我们去的是冠虏堡啊?” “哈哈,来的时候宋献策告诉过我,接番墩与冠虏堡,有地道相连。...等会我把你送到接番墩,你沿着地道自己就可去冠虏堡了。” “那大人你呢?你不去冠虏堡?” “时间紧急,稍后你替我把消息传达给李过,让他紧闭城门固守墩堡,一切等我找到我家大人再说。” ...... 醉娘荆钗斜落,一头秀发早已散落在肩上,她眉头紧皱,脸色苍白,不时的回头张望,身后艾老三带来的追兵越来越近。 身下的骡子,颠簸的厉害,跑了大半夜,骡子早已体力不支,任凭醉娘如何抽打,骡子只是喘着粗气,速度还是越来越慢。 嫂子高氏由于怀里还要抱着侄女,侄女又吃的肥胖一大一小的重量远超醉娘,她们身下的骡子四蹄发软,几乎跑不动了,还落在醉娘的身后。 身边还有一匹骡子,骡子上托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大哥李敬! 醉娘遥遥看着月光下的冠虏堡,最多还有一二里就到了,可这短短的一二里,却仿佛如天堑一般,怎么也跨不过去了。 醉娘惨然一笑,目光注视东北方,她想透过夜色,看一眼心心念念的大眼哥。 醉娘跳下骡子,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人生第一次骑乘脚力,早已被骡子颠簸的双腿发软,大腿内侧,也早已磨破了皮肉,鲜血渗出衣裤,凝固又粘在一起,每动弹一下,就痛彻心扉。 她大口喘着气,呼气再吸气,颤巍巍的站定,光洁的额头上,早已冷汗密布。 嫂子高氏抱着侄女赶了上来:“醉娘,你咋下来了?快跑,跑到冠虏堡咱们就安全了。......” 醉娘忽然出手将侄女李雨晴夺了过来,放到自己的骡子上,怀里的解手刀拿出,狠狠刺在骡子屁股上。 骡子吃痛,惨嘶一声,重新焕发体力,向东北跑了起来,嫂子高氏大惊:“醉娘,你干什么?” 醉娘濡沫一笑:“嫂子,醉娘自小离了爹娘,被您从人伢子哪里买来当做大眼哥的媳妇。...本以为您与大哥会整日责骂,当做丫鬟奴仆使唤醉娘,等大了就让醉娘替大眼哥生儿育女。” “可醉娘万万没想到,嫂子您与大哥,待醉娘如亲生女儿一般,好吃的让醉娘先吃,好衣服让醉娘先穿,连自家女儿都眼馋着呢,大眼哥也对醉娘怜爱的很。” “醉娘何其有幸,得遇嫂子您与大哥一家这般良善人,醉娘怕是此生再也见不到亲生爹娘了,您与大哥,就是醉娘的爹娘。......” “娘!——” 醉娘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起来,突然用束腰带将嫂子双腿缠死在鞍鞯上,再把托着大哥李敬的骡子拴在鞍鞯上,最后用解手刀狠狠插了嫂子高氏坐下的骡子屁股。 嫂子脸色大变,惶恐焦急,想要死力拉住吃痛奔跑的骡子,可怎么也拉不住:“醉娘,你干什么,你疯了?快放我下来,让嫂子挡着追兵!——” “傻孩子,快跑啊,前面就到了,大眼儿要是知道你出事了,还不心疼的发疯!” “呜呜,醉娘,我的孩子!——” 醉娘听着嫂子哀哭的声音,越来越远,紧抿的嘴角慢慢舒展,荡起两个酒窝出来。 她把解手刀对着自己心口,嘴里喃喃道:“大眼哥,醉娘好想你,你怎么还不回来,有人欺负醉娘,呜呜——” 艾老三哈哈大笑,笑声中全是狰狞残忍,他伸出鲜红的舌头添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看着拦在道路中间的女孩。 “李乾果然好福份,家里竟然有这么一个漂亮的童养媳,看模样眉眼未开,还是个雏,哈哈,哈哈。” “小娘子,三哥来了,让三哥好好疼疼你!——” 艾老三跳下马来,嬉笑着逼近醉娘,他身后的家丁们,也都面带得意,缓缓向四周围拢。 “三爷,今天大家伙奔波了一夜,可折腾坏了。...等会三爷自己爽过以后,嘿嘿,不知道能不能分润一些汤水给小的们?” 艾老三笑骂道:“急个甚,等三爷先拿了她的红丸再说。......” 醉娘狠狠啐了一口,没有说话,只是猛的将解手刀朝心口扎去! 艾老三以长弓为棍,嗖的一声打掉醉娘的解手刀:“嘿嘿,小娘子,你可不能死,还要拿你跟李乾做交易呢。” “别怕,三爷容貌除了眼睛小的,其他的也不比李乾差分毫,要说对女子疼爱招式,他李乾远远不如。” 醉娘神情变得死灰一片,猛的一头朝路边石头撞去,却不料艾老三早有防备,伸腿挡住。 “嘿嘿,我全小娘子别白费功夫了,三爷又不是粗鲁莽夫,等会招式一出,定让你贪爱不已。” 艾老三丢开金线拓木弓,张开双臂,就要抱紧醉娘。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尖啸,一只长箭由远及近,穿透艾老三右肩。 艾老三骤然大声惨叫,猛然听到马蹄急速撞击地面声音,然后匆忙抬头一看,只见两个骑士四匹战马,从远处冲来。 还没等艾老三反应,骑士已经冲到,只见一道刀光闪过,挡在马前的家丁,就被砍下了脑袋。 借着,刀借马势,骑士再度左右挥刀,将临近两个家丁脖子划断,嗤嗤声中,皮肉撕开,鲜血飚射。 又是嗖的一声,另一个异族打扮的骑士,弯弓射箭,长达二尺的狼牙箭,穿透一个家丁胸膛,将他带飞,钉在地上! 包围一圈的艾家家丁,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哗啦一声,连爬带滚的四散逃开。 原地,只有抱着肩膀惨叫的艾老三,与惊魂方定的醉娘。 “那女子,敢问你是李乾的什么人?”谷三腰刀加在艾老三脖子上,方才有暇问道。 醉娘吸了口气,强装镇定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李乾,我只是附近村妇,生有几分颜色,惹了艾家恶狗的色心。” 谷三好笑的看着醉娘:“呵呵,你还挺谨慎的,我是谷三,李乾的朋友,碰巧遇见才救了你。” “算了,不问你了,艾家这只小狗,你说她是谁?”谷三刀口一送,在艾老三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 艾老三恐惧大叫:“好汉爷饶命啊,她撒谎骗您,她是李乾的童养媳醉娘。” “好汉爷,千万别杀我,我是艾举人嫡子,家父就我一个儿子,你只要不杀我,想要多少金银,家父都会给的。” 谷三猛然眼睛一亮,这还抓到一条大鱼,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嫁给了新城堡的秦勇?” “是的是的,我二姐正是秦勇的正妻。” “秦勇待你二姐如何?快说,敢有一丝犹豫,爷爷砍了你!” “好汉爷饶命,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勇夯货一个,出身行武,是外来户,在这里又无根基,只能攀附我艾家,所以他对二姐一向言听计从,不敢稍有违逆。” 谷三哈哈大笑,心情很是畅快,醉娘知道了谷三的身份,也露出了轻快的表情。 谷三抱拳说道:“李家主母,您现在打算如何?...恕我直言,冠虏堡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您去冠虏堡可能会落到敌人手里,不如跟我一起向西,反而安全。” “您身为李家主母,干系重大,容不得一点闪失,我护卫着您,咱们向西,那边是敌人的兵力薄弱处。” 醉娘思考了一会,点头答应。谷三将艾老三捆住手脚,丢在空马背上,再把醉娘扶上战马,几人一道向西离开。 原地,艾家家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俱于来人的可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谷三将艾老三带走。 第117章 给娘开城门,杀光他们! 李过目眦欲裂,看着护城河水被血染红了一片,流民妇女沉浮在水面的头颅,仰面朝天,瞪大眼睛死不瞑目,仿佛则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去救她。 李过一顿手里丈二棍枪,大吼:“沙通海,你个畜生,我要宰了你!——” 沙通海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再把刀口对准另一个流民脖子:“李过小儿,想要杀我那就开门出来啊!——” “不然,下一个十个数很快就倒数完了,到时候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他们都会骂你冷血,胆小,不敢出城相救!——” 李过愤而转身,惊怒交加,就要带人出城,张成老婆石氏急忙阻止:“李过,听婶子一句劝,不能开门出去啊,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咱们打不过他们的。” 陶宗旺也劝道:“是啊,李过,咱们军士都是没有经历厮杀的新兵,肯定不是他们这些悍匪的对手,况且大人临走时让你严守冠虏堡。” 唐隆说道:“你要是开城门出去,下面敌人趁势一拥而入,到时候他们入城杀人放火,大人辛苦积攒的家业,可就彻底毁了。” 李过脸上神情交织变幻,最终还是颓然长叹一声,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向下面。 可沙通海像是疯了一样,又让麾下军士,押来几个流民,有苍苍老者,年幼孩童,齐齐跪在护城河边。 腰刀抽出,锋利刀口闪着寒光,高高的扬起,随时准备挥下。 跪倒的流民,在大声哭喊,他们死命的朝着冠虏堡磕头:“军爷,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同时,恶魔一样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十,九,八,七......” 豆大的泪珠从李过紧闭的眼角流出,滑落,李过想要捂着耳朵,他不敢再听流民的哭喊哀求,沙通海恶魔一样的倒数声,以及后面刀砍掉人头,发出骨肉断裂的声音。 他恨自己没用! 忽然,噔噔急促脚步声传来,李过睁眼看到,娘跟小妹满脸泪痕,神情愤怒的走了过来。 李过大喜,慌忙迎上前去,最担心的家人终于被接了过来。 啪!—— 高氏狠狠一巴掌打在李过脸上,李过诧异,喜悦僵硬在脸上,连忙跪下。 “你这无用的废物,给娘去杀了他们这些畜生!——” 高氏突然嚎啕大哭:“你爹为了救我们,跟伤轻君留在后面阻挡艾家追兵,现在昏迷不醒,伤轻君恐怕,恐怕.....” “醉娘也是为了救我们,小小的人儿,独自孤身拦在艾家追兵的路上!” “李亨他们这些孩子,也都死在救我们的路上,还有长枪兵兄弟,全都死了!——” “过儿,打开城门,下去救人!——” “娘今天见了太多亲人死,不想看见艾家人活着!——” “这冠虏堡不要了,什么基业,什么未来,全都不要了,给娘下去杀人,把艾家所有人都杀光!——” “大眼儿也是个没用的,自己跑到北边,留下家里孤儿老幼,任由别人欺负!——” “娘倒是要问问他,整天满嘴大业,满嘴未来,现在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大业,谈什么将来!——” 高氏猛然提高声音,嚎哭道:“过儿,给娘开门去,给娘杀光他们!——” 李过瞪大眼睛,瞳孔紧缩,嘴巴颤抖,满脸的绝望,是啊,爹重伤昏迷,醉娘估计也要死了,伤轻君死了,李亨死了,带去的人都死了。 一家人还站着的就剩下娘跟妹妹自己了,我还守着这冠虏堡有何用? “开城门,长枪兵随我出去,杀人!——” 李过擦掉眼泪,给娘高氏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带着长枪兵下去。 “我儿杀人,娘提不动刀,不能同去做累赘,但娘就坐在这城头上,看着过儿杀人!” “过儿你要是死了,娘就跳下去陪你,你爹要是撑不过去,跟你都死了,娘活着也没意思了!” “来人,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身后石氏搬来椅子,高氏端坐在上面,双腿搭在城墙边沿。 “丫头,你不是力气大么?那边有鼓槌,去给你哥哥擂鼓助威,你哥没死,你不能停!——” 李雨晴小小的人儿,噔噔跑到牛皮战鼓前,双手抓住鼓槌,咚,咚!—— 战鼓擂响! 陶宗旺与唐隆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两人敬佩的看着高氏端坐城楼,躬身一拜。 既如此,那就战吧,满城须眉岂能被一老妇幼童比下? “城内所有人上城墙,武库打开,分发火铳弓弩,热油金汁,滚木擂石灰瓶准备!——”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李过带着一百长枪兵快速窜出! 李乾临走时,让李过训练二百长枪兵出来,可惜由于时间紧迫,李过勉强训练一百长枪兵。 此时,被他全部带了出来。 “流民趴下!——”李过猛然大喝,护城河对岸流民先是一呆,然后醒悟,快速趴在地上。 “投标枪!——” 李过嗖的一标枪射向沙通海,身后长枪兵也都纷纷投出腰间标枪。 沙通海大惊,慌忙矮身躲过,他武艺精熟,躲开了李过一标枪,可他身边的军士则没那么迅捷的反应,几个倒霉蛋被标枪刺穿。 “后撤,他们标枪只有二十步,躲开标枪范围——!” 沙通海大喊着提醒,自己当先调转马头,逃出攻击范围,其他军士也都纷纷后逃。 他们此举,正中李过下怀,他带兵跟进,下了吊桥,继续标枪飞掷,将敌人赶到远处:“所有流民,从吊桥速速进到冠虏堡!——” 流民纷纷从吊桥跑到冠虏堡,李过见状,大喊:“关城门,收了吊桥!——” 陶宗旺大惊,关了城门收了吊桥,李过怎么回来?正在犹豫时,高氏回头历喝:“还不关城门收吊桥,等着敌人冲进城来?” “可是夫人,李过还在下面?” “我儿杀人去,敌人不死光他不会回来,关你的城门,我们李家今天用一家人性命,护你们周全!——” 陶宗旺陡然眼圈一红,被高氏,李家,壮举感动,他仰天哈哈大笑,笑中带泪。 “夫人壮举,李家厚恩,我等托庇李家羽翼之下,实乃三生有幸。...夫人巾帼更胜须眉,小老儿佩服,惭愧!” 陶宗旺猛的拿起一把朴刀,唐隆早已双锤在手,两人对着女墙上的冠虏堡男丁说道:“李家无论男女老幼,皆是英豪,他们有的剿匪安民,有的出城迎敌,有的端坐城头准备玉石俱焚,有的年幼却擂鼓助威!——” “我们这些托庇李家的人,避风雨享安稳,穿厚衣果肠肚,身受李家恩惠良久,如今李家老幼全都在奋战,我们该如何?” 冠虏堡男丁,纷纷举刀枪大吼:“出城,助战!杀!杀——” 被高氏扶下骡子,放在城门洞一旁昏迷沉睡的李敬,咳嗽一声,吐出嘴里乌黑的血块,睁开了眼睛。 第118章 骑兵冲阵,白发人争死! 李过见流民们入了城门,也就再无顾忌,他眼眶通红的看着对面,持枪立于长枪兵左侧。 长枪兵都是新编练新军,第一上阵,全都有些紧张,他们急促喘气如拉风箱一样,双手紧紧攥着枪杆,攥的咯咯作响。 李过见状,猛然大喝三声:“杀!杀!杀!——” 听到熟悉的喊杀声,长枪兵们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就在校场上,前面一众敌人,就是那木人靶子。 长枪兵们不再紧张,慢慢平缓呼吸,随着李过的喊声,齐声呐喊:“杀!杀!杀!——” 三声震天呐喊过后,长枪兵们一片肃静,脸上再无紧张青涩,所有长枪兵全都死死盯着对面,严阵以待,除了呼吸,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身后关墙上,牛皮战鼓被擂的震天响,咚咚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他们心中,他们感到心脏也跟着跳动。 天上,鹰奴带来的鹰隼,飞上了高空,仿佛被下面肃杀之气感染,也唳唳的发出尖锐的鸣叫! 对面的一众人,李四等二十一马匪,沙通海等二十九军士,以及上百艾家家丁护卫,全都被喊杀声震慑住了。 震慑他们的,不仅仅是喊杀,还有震彻人心的战鼓,还有高翔云天的鹰鸣。 李四眉头紧皱,有些惊疑的看着对面,这是区区留守的新兵菜鸟么? 看这气势,看着举止,静如山岳,迅捷如雷,如此强悍队伍,似乎在哪见过? 李四猛的瞳孔一缩,他想起来了,那夜大雪纷飞,李乾带人从天而降,当时是,一伙长枪兵从侧面攻来,气势如虹,杀伐惨烈! 李四心中呻吟一声,脸上不由得凝重起来,李乾麾下,这样勇悍的长枪兵,到底还有多少?为什么他麾下的,哪怕刚刚训练几天,还是菜鸟的长枪兵,就能有如此气势? 沙通海同样的面色凝重,可他不比李四,没有见识过冠虏堡长枪兵的威势,同时,与李四相比,他已经没了退路。 李四是马匪,可以远遁关外,而他是官兵军官,还有一家老小,怎么远遁关外? 何况他背叛了上官,背叛了同盟,为了钱几乎背叛了一切,如果今天不能攻进冠虏堡,那么等李乾跟谷大成回来,这甘肃虽大,将再无他容身之地。 “李四爷莫惊,长枪兵训练时我在场,这些确是新兵菜鸟无异,看着声势不弱,其实是银样镴枪头,徒有虚表而已。” “李四爷将战马分出来,我麾下军士也都熟悉骑术,你们二人带队,足足五十骑兵,一个冲刺就能将对面长枪兵冲散!——” 李四点点头,命令麾下马匪,将多余战马分给沙通海手下军士,众人纷纷上马,列成锥形冲阵,缓缓驱动战马,慢慢提速,向长枪兵冲来! 李四狡诈,他让艾家百余家丁护卫,顶在骑兵前面,以身作盾,掩护随时可射来的标枪。 他与沙通海订议,等艾家家丁护卫冲到半途,他们战马马速也能提到极致,到时绕过正面,从左侧向长枪兵发动攻击! 艾家家丁被驱赶着走在前面,走的慢了,身后马鞭便狠狠挥下,抽的他们直打哆嗦。 他们硬着头皮,浑身颤抖,僵硬的举着大刀长矛,向长枪兵冲去。 李过见最恨的艾家人走在前面,等到距离二十步,他狰狞一笑,大喝:“投标枪!——” 言罢,他把长枪插在地面上,双手各拿一只标枪,嗖嗖射了出去,身后长枪兵也有样学样,纷纷投出标枪。 霎那间,两百余标枪,密密麻麻在半空中呼啸飞过,划过一条曲线,然后直直坠落在艾家家丁所在之处。 锋利,沉重的枪头,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力道,贯穿沿途接触的一切。 噗嗤,噗嗤!—— 连续不绝声中,一把把标枪,贯穿家丁们脑袋,脖子,胸膛,杂乱的凄惨叫声过后,无数鲜血脑浆喷出,染红了地面。 晨风鼓动,吹荡浓郁的血腥,遍布整个战场。 李四左手臂盾护住脑袋,猛然调转马头,大喝道:“就在此时,全都随我冲阵!——” 身后沙通海紧随,其他侥幸逃脱标枪的骑兵,也都纷纷调转马头,跟着李四冲阵。 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马蹄撞击在地面上,初时如乱弹的琵琶,铮铮杂乱,渐渐汇聚一起,咚咚的整齐划一。 沉闷的马蹄声,汇聚一起如同巨大的鼓槌,敲响地面这个大鼓,声响震天的冲来。 地面在颤抖,河水在颤抖,巨大的力道,溅起碎小的石子,砂砾,沸腾在骑兵中间。 一团灰雾,从李过前面冲过来! 李过厉声喝道:“分列两排,前排插枪在地,人伏枪上,后排伺机突刺!——” 长枪兵们依令行事,迅速组成阵势,等待稍后的战马冲阵! 就在这时,突然间从身后响起无数杂乱的脚步,李过猛然回头,只见一个个冠虏堡年老男子,手里拿着刀枪棍棒,铁锹钉耙,越过吊桥而来。 上百老人,在陶宗旺与唐隆的带领下,他们出城前来助战! 陶宗旺唐隆二人,带头冲在前面,他们齐声喊道:“冠虏堡乃是我家,家内有妻有娘,门口有儿有孙,儿孙黑发青壮,岂能先死于爹娘白发之前!——” “老兄弟们,让我们替儿孙先死一会!——” 李过猛然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嘶声喊道:“陶大匠,唐大匠,二位不可啊!——” 陶宗旺,唐隆哈哈大笑,一人持刀,一人摇动双锤,看了一眼李过,脸上带着绝然,擦身而过! 冠虏堡老人们冲过吊桥,身后大门砰的关上,借着吱吱声中,吊桥在缓缓升起。 李过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擦身而过的陶宗旺,唐隆二人,却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些老人,一个个从自己身前跑过去。 猛然,李过惊骇欲绝,他在人群之中,看见了父亲李敬! 李敬回头一笑,咳嗽着大喊:“过儿,爹先走一步,以后照顾好你娘跟妹妹!——” 李过陡然凄厉大吼:“爹啊,不要啊,您不要去!——”他伸出双手死死抓住李敬。 李敬一把挣开,常年劳作的身体,力气很大,将李过推倒地上,他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不舍,慈祥一笑,眼圈红红的说道:“爹没用,不能帮你守城杀人,可爹可以替你去死!——” 说罢,李敬转头奔去,李过徒劳的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听到耳边无数的喊声,他嚎的痛哭出声。 “虎头,爷爷白发人送走了你爹,你叔叔,爷爷不想再送走你!——” “憨狗娃,你爹临死把你托付给我,小叔没用,一路上逃荒没能照顾好你,如今在大人治下,你我叔侄二人才终于吃饱穿暖了。” “可他娘的,竟然有人想要趁大人不在,前来屠堡灭城,毁我新家,侄儿城外杀敌,叔父岂能干坐城头?” “憨狗娃,叔父这个没用的人,替你去死,你留着好好活着,跟着大人杀敌立功,成家立业,光耀门楣!——” 长枪兵阵中,嚎的一声撕心裂肺,他们瞬间哭红了眼睛,泪水模糊中,看着自己的爷爷,爹爹,叔父,替自己舍命撞向疾驰的战马,替自己去死! 第119章 一只虎李过 陶宗旺猛的将朴刀扔出去,然后一蹲,就要跳起合身撞向战马,却被身后唐隆一把抓住。 唐隆手里大铁锤早已砸到一个战马头上,此时见陶宗旺动作,双手抓起将他丢出老远,大声喊道:“陶兄,大人麾下不能少了大匠你,就让小弟替你死!——” 喊罢,唐隆合身撞向李四战马,却又感到身体被死死拉住,刚要回头,却发现一个人从自己身边窜出。 正是李敬,“二位都是大匠,我弟弟李乾不在,劳累二位良久,如今大敌当前,要死也是我李家人先死!——” 李敬哈哈大笑,纵身一跃,狠狠扑向沙通海的战马,沙通海大惊失色,看着脸色狰狞的老农,猛的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沙通海低头,双腿猛的一磕战马,战马跳起撞向李敬,咔的一声,李敬胸前塌陷,两边都有白惨惨肋骨刺出皮肉。 李敬口中喷出红的黑的血肉碎片,眼中带着疯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常年劳作的双臂一较力,将沙通海战马脖子拧断。 轰的一声,战马悲鸣着摔倒在地上,溅起一阵尘雾,沙通海也被战马压在身下。 沙通海恐惧的看着,一个个老人,像是疯了一样,纵身跃起,瘦弱的身体像个炮弹一样,狠狠与战马对撞。 轰,轰,轰! 一声声战马被撞断脖子,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一个个咔咔胸骨断裂声音,如清脆的炒黄豆爆炸声。 李四也摔倒下来,鸳鸯寨堡叛变的军士,大多都摔了下来,被战马压在身下。 五十骑兵,还在战马上的,只有区区几个,仅剩的几个,他们呆滞的看着,周围每匹脖子断裂,四蹄抽搐的战马,身前都有一个或几个死去的老人。 他们恐惧,害怕,作为杀人如麻,见惯了生死的马匪,他们此刻被老人们自杀式的惨烈攻击,给吓住了! 疯了,疯了,全疯了! 李四,沙通海,看着如地狱般的场面,闻着浓郁至极的血腥味,眼瞅着马血,人血混合成小河,将他们吞噬。 李过看着父亲李敬惨死的景象,凄厉的发出嚎叫:“爹啊!——” 他猛的扔掉头盔,撕开衣服,露出精赤上身,任由寒风穿体,想要浇灭心中汇合着惭愧,愤怒的火焰! 李过抽出长枪,嘶声喊道:“长枪兵,随我冲阵,冲阵!他娘的不防御了,全都冲啊!——” 去他娘的圆阵,去他娘的鸳鸯阵,去他娘的一切枪阵! 李过此时脑海什么都没有,胸膛被怒火,悲恸快要憋炸了,他一枪刺穿一个艾家家丁,将他挑飞抛开。 他又一枪砸碎一个马匪战马脑袋,然后顺势一枪,再把马匪脑袋砸进胸膛! 他伸手抓住马匪砍刀,左手刀,右手棍枪,杀入人群中,战鼓一声,怒吼一声,刀枪并举,挥动一次! 他精赤的上身,溅满了红的鲜血,白的脑浆,黑的内脏碎片,他眼睛也被鲜血溅入,血红血红的。 他一刀砍掉一个军士的脑袋,又一枪刺穿一个家丁的脖子,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噗嗤,李过一脚踩碎家丁脖子,将长枪抽出,然后脑袋一歪,躲开一只冷箭,看到射箭之人正是沙通海,顿时怒极了。 李过右手棍枪飞出,带着呼啸风声,扎向沙通海,沙通海慌忙用弓箭格挡,咔的一声,桑榆木弓箭被棍枪枪头刺穿。 沙通海急忙歪头,棍枪从耳边擦过,给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他惨叫出声。 猛然听闻暴喝,眼睛余光瞥见,李过早已持刀纵身,从上而下,竖劈下来! 沙通海恐惧大叫,想要格挡,手中已经没了兵器,慌忙之中,双手合握,准备架住李过的手腕。 李过爆吼,吼声如疯虎,震得沙通海耳朵生疼,动作慢了半分,李过眼疾手快,怎能容他活命。 沉重的砍刀,先是砍断沙通海双手,接着劈开沙通海脑袋,坚硬的头骨,卡住了李过的砍刀。 李过再次爆吼一声,左手搭在右手上,双手合力,向下劈去。 咔咔,持续刺耳的声响中,沙通海头骨被劈开,接着颈骨,接着脊椎,直至尾骨,全都被砍刀一分为二! 李过喘着粗气,舌头添了一下嘴角溅来的血肉碎片,放到嘴里咀嚼,咯吱咯吱,声音不大,却渗人至极。 李过哈哈大笑,将分作两半的沙通海,脑袋砍掉,然后左右腰侧,各挂着一半脑袋,晃荡如开瓢的葫芦一样。 长枪兵们,冲到了战场上,看到脚下亲人惨不忍睹的尸体,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他们学着李过,鼓响一声,便大吼一声,齐齐突刺一下,将挡在前面的敌人,全都刺穿。 他们踩着湿滑的泥土,踏着敌人的肠肚,牛皮战靴啪嗒啪嗒,溅起一个个血花。 他们吼着,突刺着,每刺一下,便喊一声亲人,他们以敌人的鲜血,来祭奠死去亲人的灵魂。 城楼上,战鼓依旧震天响,天空上,鹰隼依旧盘旋鸣叫,风在吼,马在啸,敌人在惨叫。 李过抽出长枪,晃荡着沙通海脑袋,一步一步如疯虎一样,逼近李四,每走一步,身上就晃掉一块碎肉碎骨。 李四感到头皮发麻,战鼓声,吼叫声,鹰鸣声,以及李过脚踩过肠肚的啪啪声,都如催命的勾魂锁链一半。 他身上鸡皮疙瘩出来了,他头顶头发竖起来了,他奋力抽出被压住的双腿,连滚带爬超后面跑去。 李四的动作,被吓得逃跑,他的举动,看在艾家家丁眼中,像是敲响了撤退的铜锣。 他们本来就没有马匪,叛变军士死战的决心,他们只是艾家的家丁护卫,艾家给他们吃喝钱财,他们替艾家做事。 他们是替艾家做事,可并没有将性命卖给艾家如今,面对冠虏堡一只疯虎带领的部队,他们的勇气早已没了半分存留。 他们早就想跑了,只是害怕艾家事后追究报复,所以勉强僵持到现在。 如今看到李四带头跑了,他们全都呼啦一声,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跟在李四后面抱头鼠窜。 他们此刻全都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生怕被后面疯虎一样的男人追上,穿透,钉死! 李过一枪将一个跑在最后面的家丁钉在地上,然后命令长枪兵停下,赶紧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长枪兵们恨恨的看着远去敌人的背影,苦于身披甲胄,护堡有责,苦于收敛亲人,只能让敌人离去。 城门打开了,吊桥再次放下来,呼啦一声,伴着嚎啕大哭,无数老幼妇孺,哭喊着呼唤着亲人的名字,跑到战场上。 李过把棍枪顿在地上,扑通一声,朝着李敬的尸体跪下“不孝儿李过,以沙通海头颅,祭奠父亲亡魂!——” 李过捧着沙通海脑袋,将之扣在地上,疯狂大叫,疯狂的磕头,血泪滚滚。 第120章 官匪一家,再围冠虏堡 李过久久不愿起身,心中空落落的,他恍惚中,眼前父亲的面孔,仿佛变成了李亨,变成了伤轻君,变成了醉娘。 变成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军士,他嘶哑着嗓子,嘴里喃喃道:“叔父,你快回来吧,家里死了好多人,过儿没用,没有替你守好家!——” 忽然,李过隐隐听到战马蹄声再次响起,蹄声之间,伴随着咕噜噜车轮滚动声,以及鼓号声! 李过猛然大惊,急忙起身南望,只见两里之外,一条长长的队伍,旗号在前,刀枪再后。 队伍中,前面骑兵,中间步兵,后面车兵,两侧还有火铳手,足足数百人,杀气腾腾的直奔冠虏堡而来。 “速速将冠虏堡将士遗体收敛!——” “速速打扫战场,收拢武器马匹!——” 李过重拾主将风采,厉声疾呼,大声命令着长枪兵与冠虏堡妇孺,众人此时也发现了远处奔来的杀气腾腾的队伍,神情再次紧张起来,纷纷收敛亲人尸体,打扫战场。 战死冠虏堡老人的尸体被抬进了城,战场上,马匪,叛变军士,艾家家丁身上也被搜刮的干干净净,死去战马的尸体,也都被拖进了城。 原地只留下几十具敌人的尸体,李过又让长枪兵将敌人尸体摞在一起,堆成一个尸山,然后才带人回城。 吊桥重新收起来,城门紧闭,用砖石封堵! 远处的队伍,行进到距冠虏堡一里处停了下来,李过命人将心神俱疲的娘亲高氏与妹妹送到下面休息,然后站在悬楼上放眼看去。 只见,一展赤红如血的大纛认旗,上面写着斗大的‘胡’字,乃是红水乡堡佥书官旗帜。 两侧是五方旗一副,高招旗一副,分别写着‘沙河卫左千户’,‘洪水乡千户所’。 后面是巡视旗五副,此外还有一些旗号金鼓,上面书写红水乡堡佥书官,屯田,佥书等字号。 旗手们打着旗帜在前,各个身穿明晃晃半身铁甲,内衬鲜红鸳鸯战袄,头戴斗笠军帽,脚穿牛皮战靴,一手持旗,一手扶腰刀。 旗帜鲜明,铁甲曾亮,在阳光照耀下,很是军威鲜亮! 李过皱着眉头继续观望,粗略点数军队数量,其中左侧长枪兵刀盾手共有两百余人,身穿发暗棉甲,头戴斗笠军帽,持刀枪手牌。 右侧车兵,共有五十架左右,车上载着虎蹲炮,虎蹲炮有两种,一种是二尺三十六斤,一种是三尺以上五十斤。 每辆载着虎蹲炮的车,由骡马拉着,每架虎蹲炮车,配备有三名炮手,另有役夫驾驭骡车。 与车兵一起的,则是一百火铳手,其中长柄三眼铳手五十名,鸟铳手五十名。 另有抬枪十具,每具配备两人,此种火器,长近三米,重达十二公斤,有效射程两百步,可穿透铁甲,外号‘九头鸟’威力十分恐怖,乃是最新式火器。 中间则是中军所在,前面五十家丁骑士,各个精壮彪悍,身穿全身黑漆罗圈铁甲,头戴斗笠军帽,手持丈六长矛,腰胯弓箭,身背圆盾。 在中军最后面,李过又看见适才败退逃跑的李四等百人,顿时心中一寒。 前来队伍,旗号为红水乡堡千户所,所有兵力六百人! 一个传令旗手,策马跑到护城河前,大声喊道:“速速打开冠虏堡大门,我等乃是上峰红水乡堡千户所守军,收到狼烟号炮警讯,前来支援的。” 李过没有说话,眼中寒光闪烁,前来支援?呵呸,贼匪李四现在分明就与你们混在一起。 传令旗手又喊道:“悬楼守将听着,乡堡副千户,佥书官官胡道成,屯田官艾立信大人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拜见上官!——” 李过呵呵一笑,扬声说道:“我冠虏堡遭遇贼匪攻城,城门吊桥遭到贼匪攻击,损坏严重,一时间难以打开,还请兄弟代为禀告上官,李过无法出城拜见!——” 传令旗手回到队伍后,过了一会,从队伍中出来一行人来,前面家丁骑士护卫,中间两个身穿副千户官衣的军官,正是红水乡堡佥书官官胡道成与屯田官艾立信。 两人越众而出,站在护城河对岸,全都面色阴沉,屯田官艾立信马上弯腰对佥书官官胡道成行了一礼,然后小声说了几句。 这胡道成,身材消瘦,两颊无肉,三角眼八字胡,穿着一身副千户官衣,却一点没有副千户官相。 此人还有一个身份,乃是驻跸肃州路右参将王同的幕僚老胡,他这个红水乡堡佥书官,是投献而来,当然也有参将王同照拂的原因。 他一向不曾在红水乡堡办公,只是挂个名号,此次前来,是因为王同担心下面人不照吩咐做事,特地派他前来监督。 王同派他前来,此举正和艾举人心意,艾举人心花怒放,咬牙孝敬了一箱金银,求请胡道成督军乡堡守军,前来冠虏堡,如果李四带人没有攻破冠虏堡,那就请胡道成以官身军职,强逼冠虏堡打开城门。 艾举人的猜测是对的,李四带远超冠虏堡守军的兵力前来,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攻破城门,反而吃了败仗伤亡几十人,正巧逃回的路上,碰见了前来乡堡队伍。 胡道成干咳了两声,扬声呵斥:“悬楼上何人?看你官衣装扮,区区不入流小旗官,见到本千户在此,还不赶快打开城门,拜见上官?” 李过先是看到李四,如今又看到艾家艾立信,早已明白了他们的打算,仇人见面,一幅幅死去亲人战友的场景脑海闪现,怒火陡然升起,分外眼红。 “哈哈,哈哈!——” “好一个乡堡佥书官官,你与攻打我冠虏堡的贼匪混在一起,那马匪头子李四现在就在你队伍中!” “官匪勾结,祸害墩堡,杀我良民,害我亲眷,如今竟然道貌岸然,以上官身份与我说话,让我开门?” “你让我开城门,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贼人的打算?想要骗开城门,强占墩堡,屠堡灭城?” “你这佥书官,可配为朝廷亲民官?你这厮,名为官,实为贼匪!——” 李过早已抛开一切,哪里愿意浪费口舌与他周旋,干脆直接点明对方目的。 佥书官官胡道成被李过的一通抢白,给噎的面红耳赤,暗骂这小子口舌阴毒,心中早已恼羞成怒。 屯田官艾立信见状,威胁骂道:“李过,你满嘴胡言,竟然污蔑上官,既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官雷霆怒火,让你冠虏堡军民俱为齑粉!——” 李过扬天哈哈大笑,声泪俱下:“艾家贼子,你勾结马匪,杀我亲人,毁我家园,等我叔父回来,必将你艾家满门屠灭!——” “想要攻城,捉拿我们要挟叔父,那就放马过来,何必遮遮掩掩,藏头露尾,咱们真刀真枪杀上一场!——” “我李家,我冠虏堡,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这些狗贼,今日我冠虏堡死伤,来日十倍还你艾家!——” 第121章 炮轰冠虏堡 艾立信与胡道成回转本阵,中军天鹅号发出清亮的鸣叫,然后旗帜挥动,役夫架着骡车,将虎蹲炮拉倒距离冠虏堡三百步地点,一字排开。 骡马被役夫牵走,三名火炮手开始准备,车辆轱辘前后被砖石固定,然后一人清理炮膛,一人填装炮弹火药,最后一人点燃火绳! 随着炮兵指挥百户号旗挥下,轰轰声中,浓烟瞬间升腾,一枚枚实心弹丸,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关墙轰去。 砰砰...... 接连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弹丸打在冠虏堡墙上,留下一个凹坑,无力的滑落下来,掉到护城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胡道成与艾立信全都傻眼了,他们本以为虎蹲炮一轮轰击,冠虏堡关墙必然被轰开,谁曾想到,无论是三十斤虎蹲炮,还是五十斤虎蹲炮,竟然只在堡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这冠虏堡,堡墙到底什么铸造的? 陶宗旺哈哈大笑,头上顶着圆盾,放声喊道:“城下的贼子听着,咱这冠虏堡城墙,可是三合土混合红砖,加以青石铸造,别说你区区虎蹲炮,哪怕灭虏炮,也甭想轰开城墙!——” 胡道成与艾立信大惊不已,他们此时才惊觉到,原来冠虏堡竟然越制使用红砖与三合土筑城! “艾立信艾大人,怎么冠虏堡越制用三合土与红砖筑城,你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上官都是瞎子?沙河州城城墙也不过如此!这种越制之举,到底是谁批准的?” 艾立信讷讷说道:“想必是私自而为,那李乾一向胆大包天,又有谷大成替他遮掩,所以......” 胡道成手指连点,气的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有官军在旁,只怕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他官职与艾立信相当,但是他实际是参将王同亲信,当然拿艾立信当下属看待。 “我就不信了,给我继续轰!抬枪也给我瞄准城头射击——” 胡道成一声令下,五十架虎蹲炮继续轰击,十具抬枪也跟着射击,顿时,战场上,一片黑烟滚滚,枪炮隆隆。 李过大声命令:“所有人,躲在跺墙后面,护盾连在一起!——” 轰,轰声中,一颗颗铁球,带着青烟轨迹远远的飞来,纷纷撞击在城墙之上,依旧徒劳的留下浅浅凹坑。 抬枪射击的铅弹,重八钱,犹如鸽子蛋大小,尖啸着冒着黑烟,从远处射来。 一个躲闪不及的长枪兵,被抬枪射出的铅弹击中,顿时胸膛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窟窿,人也被带着向后飞去,撞飞数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死亡。 李过目眦欲裂:“所有人全他娘的给我躲到跺墙后面,否则他就是榜样!——” 众人纷纷缩着身体躲在跺墙后面,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头顶着圆盾,听着头顶嗖嗖的铅弹破空声,神情紧张惶恐。 胡道成见冠虏堡没有防御的虎蹲炮,顿时哈哈大笑,再次命令传下:“虎蹲炮前移百步,鸟铳,抬枪跟随,对面没有远距离还击手段,全都给我压上去!——” 胡道成曾经跟着王同征战,虽是幕僚,但见的多了,也稍稍懂一些战阵攻防,如今见冠虏堡缺少远程武器,哪能放过这等机会。 虎蹲炮,鸟枪,抬枪全都前移百步,继续射击,压得冠虏堡守军全都躲在跺墙后面,头都抬不起来。 轰轰的炮声中,一颗颗炮弹弹射到关墙上,其中威力最大的五十斤虎蹲炮,炮弹更大,射程更远,越过关墙城头,射到冠虏堡内。 李过目眦欲裂,看着弹跳的炮弹,沿途撞碎一个个居民,直到最后撞到筒子楼墙壁,才停了下来。 但是,炮弹带着的炽热,引燃了木质的筒子楼,黑烟升起,火焰出现,筒子楼着火了。 已经歇息的高氏,则被惊醒,大声呼喊着,指挥着堡内妇孺灭火。 胡道成见状,又是一道命令下达:“盾车出阵,刀盾手,长枪兵上前,带着火药,给本官炸开城门!——” 长枪兵,刀盾手,躲在李四带人推着的盾车下面,猫着腰向前推进。 李四与败退的家丁,一战被人杀的大败,在胡道成眼中,早已没了用处,只能充当役夫,推动盾车,废物利用一下。 李四面对数百官军,丝毫不敢违逆,只能咬着牙推盾车,眼瞅着离护城河近了,李四陡然心中冒出一股寒气,冠虏堡太安静了,不可能任凭官军推进到城门,必然有防御反抗手段。 李四的预感是正确的,只见对面堡墙上,从上到下,每隔一丈,就有两块红砖被抽开,露出射击孔,然后一杆杆三眼铳,鸟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外面。 冠虏堡城墙高六丈,上下共有五排射击孔,每面城墙整体呈三棱柱形状,所以攻击城墙一面,就要面对左中右三面的攻击。 李四快速扫了一眼射击孔,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足足五十个射击孔,同时开始瞄准。 这冠虏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铳?李四震骇欲绝,这些火铳,大部分是陶宗旺与唐隆,两个大匠带着学徒们打造的,还有一部分是李乾剿灭夹皮沟,强占两山口堡缴获而来。 同时,在关墙上面,跺墙的垛孔中,也纷纷探出来一个个鸟铳三眼铳,对准官军。 李过大喊:“所有人射击!——” 长枪兵们临时充当火铳手,每个人旁边都有堡内妇孺帮忙填装火药铅子,点燃火绳,长枪兵们只管射击。 啪啪!—— 密集的火铳声,像炒豆子一样响个不停,可惜由于长枪兵没有训练过射击,准头欠佳,每轮百余火铳过后,只能最多造成十余个官军死伤。 射击速度也慢,射击一次,哪怕有妇孺帮忙,也需要三分钟左右,但是,上百火铳一起发射,陶宗旺亲自指挥,让他们分列成排射击,倒也声势骇人,枪声不绝。 冠虏堡的突然反击,密密麻麻的枪声,将攻城的官军吓了一跳,他们看着身边同伴们死去,纷纷恐惧惊慌。 胡道成捻着胡须,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冠虏堡区区一个军屯,竟然有这么多的火铳,但兵阵已经推进,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攻击,不能后退。 否则,一旦后退,就意味着失败,好不容易唤起的军心,就彻底没了。 胡道成看向艾立信,艾立信见状,瞬间明白,大喊:“此次参战的军士,本官每人赏银十两,先登者,赏银两百两!——” 本来有些惧意的官军,被艾立信的临阵赏格,瞬间再次激起了士气,他们面露贪婪,纷纷鼓噪者前进。 要知道,这些军士,都是卫所乡堡守军,全靠俸禄以及家人屯田维持生计,俸禄被克扣,屯田因为干旱收成锐减,因此一年下来,大多都不能全家吃饱。 如今赏银在前,十两啊,足够家人往常三月吃喝,要是奋勇先登,足足一百两,够吃喝一两年了。 这时,忽然冠虏堡吊桥放下,官军们来不及多想,纷纷从盾车内钻出来,抱着炸药,蜂拥朝城门,关墙脚下跑去。 第122章 滚油烫皮,金汁调味 李四眼睛瞪大,瞬间惊骇欲绝,冠虏堡出乎意料的放下吊桥,绝不是主动示弱准备投降,分明就是诱敌深入! 果然,在李四恐惧的注视下,只见从上面跺墙缺口,一口口大锅倾斜,滚烫金黄的火油金汁,冒着热气散发着恶臭,直泼下来。 顿时,抱着炸药准备炸开城门的官军,全都被滚油金汁泼淋一身,他们猛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手胡乱的舞动,身体跌跌撞撞,随着动作,被烫熟的皮肉,从脸上,手上掉下来,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接着,又是一轮滚油倒下,以及滚木擂石,还有装着石灰的瓶子,装着黑油的陶罐,全都如雨一般砸落。 其中,装着黑油的陶罐,全都砸在盾车上,李四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明白这是猛火油,瞬间亡魂大冒,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后后面跑去。 关墙上,李过弯弓搭箭,箭头绑着沾油的棉布火团,嗖的射了下来。 被城头上倾倒下来滚油与金汁,正烫掉皮肉,嘶吼哀嚎的军士们,又被随之而来的滚木擂石砸的头破血流,脑浆四溅,碎肢横飞。 金汁的恶臭,滚油的油香,烫熟皮肉的肉香味,以及血液脑浆的血腥味,火铳射击后带着的硝烟味道,全部混合在一起,有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这种味道,就是沙场独有的味道! 侥幸活下来的军士,接着又被城头上扔下阴毒的石灰瓶子,瓶子碰撞滚木擂石破碎,碎片飞溅,划伤一道道血口,但最恐怖的不是飞溅的瓶子碎片,而是干燥的石灰。 石灰散开,被饶河风吹起,在关墙下面,腾起浓浓的石灰雾,石灰扑面而来,钻进军士眼中,顿时灼烧军士的眼睛。 先后躲过射击孔火铳射击,滚油金汁淋头,滚木擂石砸落,活下来的军士,再也躲不开随处不在的石灰雾。 他们石灰灼烧的纷纷大叫,闭上眼睛,眼泪横流,徒劳的挥舞双手,想要擦拭,可惜泪水混着石灰,越是擦拭,灼烧越厉害。 他们再也顾不上手里的盾牌,武器,以及抱着的火药包,他们将所有手上的东西丢开,全都一边凄厉的惨叫,一边揉着双眼。 揉着揉着,脸上的皮被揉掉了,露出鲜血的肌肉,眼珠子被揉掉或灼烧掉,露出黑洞洞的眼眶,瘆人至极。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李过射出的火箭,射中了盾车上蒙着的牛皮,牛皮浸透人猛火油,被火箭点燃,腾起冲天大火。 大火升腾,热浪翻滚,浓缩再炸开,沾满猛火油的牛皮碎片四射,射向四面八方。 牛皮碎片点燃了军士身上的棉甲,点燃了盾车,点燃了被滚油烫掉皮肉的军士,点燃了他们带来的火药包!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炸响,如夏日狂雷,如地龙翻身,如火山喷发,响彻旷野,震耳欲聋。 一股股巨大的黑烟形成的蘑菇云,从堡墙下面升起,越过六丈高悬楼,直冲天际。 天上盘旋的鹰隼,唳的一声远远躲开,它被黑色蘑菇云惊吓住了! 黑云过后,硝烟散尽,露出内里场景。 关墙外的地面,被炸出无数个深一丈,直径三丈的大坑,吊桥手臂粗的绞索,被炸断,吊桥彻底变成碎片。 百年松木,制成的厚达三尺的包铁城门,被炸出一个大洞,可惜,大洞里面,则是沙袋,巨石,砖块封堵的墙壁。 关墙根部,被火药爆炸熏得漆黑,可惜,除了颜色变黑,再没有想象中的裂纹,炸痕! 关墙依旧毫发无损! 再看地面上,除了大坑,还有撕裂的尸体碎片,断掉的手脚,红的绿的内脏,焦熟冒着热气的碎肉。 断裂的长枪,扭曲的腰刀,破烂的盾牌,撕碎的棉甲,以及只剩下框架的盾车。 地面依旧在微微颤抖,余震未消,护城河已经沸腾,黑红的河水掀起巨大的,混合着尸体碎片的浪头,拍打着两岸的尸体。 ...... 十月十七日,上午巳时初(09:00)。 黑山山寨大厅,现在的黑山乡堡议事厅内,李乾正听着麾下将领的汇报。 刘宗敏抱拳,恭声说道:“主公,您吩咐的两百根松木杆,全部准备妥当,正在烈日下爆晒,蒸干水分!——” 李乾满意的点头,看向阿依慕,阿依慕一扬脑袋,俏声说道:“阿卡,宝库内所有的琉璃都拿了出来,按照你说的,分隔成手掌大小,一面足足涂了五遍黑漆。” “阿卡,你真是聪明呢,琉璃涂上黑漆以后,竟然就是你们明廷达官贵人府中,使用的梳妆镜,阿依慕照了一下,里面人影清晰的很呢。” 李乾哈哈大笑:“阿依慕既然喜欢,那等到战后,阿卡把这些琉璃镜全部给你们使用。” 阿依慕眉开眼笑,娇声笑道:“谢谢阿卡啦,阿卡对阿依慕最好了。——” 说着,还拉长声音,下巴朝着红娘子,神态洋洋得意的很。 红娘子切了一声,丢了个白眼给她,再怎么嘚瑟,晚上还不是一个人睡,不像老娘有男人搂,呵呸。 李乾眼皮一搭,低下头去,当做没看见两女的暗斗,刘宗敏心中哀叹一声,顿时觉得自己不找婆娘是对的。 就在这时,忽然匆匆脚步声传来:“主人,有鹰隼回来了!——” 是鹰奴首领艾尔肯,他站在大厅外,李乾急忙让他进来,焦急的接过字条看去。 是两山口堡宋献策寄来的。 书信不长,短短百余字,开头先解释了两山口堡数次派人前来,都被马匪截杀了。 中间简单说了一下,谷三的到来,以及黄沙寨沙盗来袭,被正巧感到的张成,帮忙击退。 最后,宋献策报了平安,言说家中一切安好,并祝贺主公初战大捷,建立黑山乡堡,有了出兵关外的桥头堡! 李乾皱着眉头,将宋献策的信,看了几遍,沉默不语,然后将信递给了刘宗敏。 刘宗敏看过,眉头微微皱起:“主公,宋献策有些言不由衷,含糊其辞,没有说明黄沙寨为何攻打官军驻守的两山口堡!” 李乾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黄沙寨距离两山口堡两百余里,我们与他从无交际,那沙上飞怎么会突然攻打两山口堡?” “谁给他的胆子,区区沙盗竟然攻击官军墩堡?况且,从黄沙寨到两山口堡,一路要穿过十营庄堡,野麻湾堡,新城堡三个大堡,还有无数的烟墩。” “他是怎么无声无息,不惊动沿途的官军,突然来到两山口堡的?” 刘宗敏沉声说道:“有人给他打点了一切,这个人能量很大,大到能使唤动大堡管队官。......” 李乾面沉入水,缓缓开口:“艾举人!...不,应该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人插手!” “杀死汪卫的报复来了!——” 李乾寒着脸,出了大厅,站到黑山高处,向南眺望,眼中有说不出的担忧。 第123章 视如儿戏的赌约 十月十七日未时中(14:00). 新城堡,南门吊桥。 谷三抱着伤重昏迷的谷大成,鹰奴放飞鹰隼,弯弓搭箭,瞄准城门处。 醉娘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手拖着艾老三向后退,一手拿着解手刀,抵住艾老三后心。 隔了一个吊桥,对面以新城堡管队官秦勇为首,追出近百军士,各个弯弓搭箭,或举着火铳,或拿着刀枪,对着谷三醉娘三人,紧紧咬住。 秦勇面色冰冷,眼含怒火,脸上有五个抓印,正是他身边贵妇所留。 贵妇一身明艳,穿金戴银,年级三十许,珠圆玉润,丰胸巨臀,走动间,如弱柳扶风,端的风韵诱人。 这贵妇,正是秦勇正妻,艾举人二女儿,艾老三的亲姐姐。 此时,她脸上挂着泪水,神情全是恐慌:“哪个小娘子,你千万小心,别害了我家弟弟的性命。” “你们不就是要谷大成么?谷大成我已经给了你们,你们还不放了我弟弟?” 秦勇妻艾氏一边颤抖语气说着,一边想要上前,醉娘用手一按艾老三肩膀箭伤,艾老三顿时疼得哇哇大叫。 “疼死我了,姐姐,快点救我,救我啊!——” 艾老三凄惨大叫,哪有一点早前的狡诈阴狠,此时他被醉娘当做人质,就像落入狼口的羊羔一样,毫无半点男儿胆气。 秦勇眉头暗暗皱起,心中大骂小舅子废物,要不是他被人抓住要挟,单凭谷三几人,怎么能从自己手里救得了谷大成。 前日,秦勇接道老丈人艾举人的书信,让他布防东西官道,一旦发现谷大成,就把谷大成软禁留在新城堡。 秦勇不敢怠慢,亲自带兵将谷大成抓到了新城堡,他与谷大成有旧怨,抓到谷大成以后,好一顿毒打折磨,将谷大成打的昏迷过去。 反正,老丈人艾举人说了,此次诸多势力联合,几乎整个肃州路上都是自己人,连参将王同跟整饬兵备副使大人都亲自坐镇。 老丈人搬出了这两尊大神出来,在肃州路,还有谁能够翻天?所以,秦勇一点都不怕谷大成事后报复。 等到东边事情落幕,再把谷大成丢出去,已经算是看在他哥哥游击将军的面子了,否则,现在就能把谷大成埋进土里。 想的很好,可惜当谷三几人拿着艾老三当人质,威胁他放了谷大成,否则就杀了艾老三。 本来秦勇还在犹豫,思索周旋办法,可惜被家中悍妇得知,擅自开了堡门,把谷大成放了出去。 秦勇急忙阻止,可悍妇出身艾家,又一贯泼辣凶名在外,堡内军士竟然一点都不敢违抗,连带自己也被抓了几道血印子。 愚蠢妇人,看到了,你先把谷大成送了出去,人家却没有送回艾老三,妈的傻逼,即使溺爱弟弟急着救人,也不是这样交换人质的。 要不是我还要靠着你家老子的权势钱粮,早把你这个人老珠黄的泼妇,一脚踹飞! 谷三抱着谷大成上了战马,又让鹰奴将醉娘扶上战马,最后将一根绳子拴住艾老三双脚,挂在战马鞍鞯上。 鹰奴见谷三与醉娘先后跑开,这才上了战马,拖着艾老三朝二人追去。 战马加速,艾老三在地上被拖着前进,地面碎石子磨破了他的衣服,又接着磨掉他的皮肉,疼得艾老三大喊大叫,声音凄厉的很。 忽然,啪的一声尖锐的嘶鸣,秦勇放下手里的鸟铳,对面,鹰奴应声落马,肩膀被射中。 新城堡众人抢去,砍掉绳索救了艾老三,鹰奴也被抓了起来,前面的谷三回头一看,顿时眉头皱起。 鹰奴大声喊道:“快跑,不要管我,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秦勇哈哈大笑:“跑?谁也跑不了,你当我新城堡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笑声刚落,谷三就看见,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响起,东面官道上,又有一伙新城堡军士出现,他们手持三眼铳,铳口对准谷三与醉娘。 在新城堡军士面前,还有铁索拦着,谷三心中一沉,这下跑不掉了。 秦勇得意洋洋的笑着,带着军士从后面围了上来,艾老三扑在姐姐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大喊:“杀了他们,杀死他们替我报仇。...不,那小女子留着先不杀,三爷要好好折磨她才解气!——” 秦勇厌恶至极,没有理会,艾氏尖利喊道:“姓秦的,听见了没有,我家小弟让你抓了那臭丫头!——” 秦勇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军士拿着绳索上前,醉娘惨然一笑,解手刀对着自己的咽喉。 谷三也是哀叹一声,抽出了腰刀:“秦勇,此事因为而起,用我谷三一命,换他们活着,可好?” “秦勇,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大人可是游击将军的亲弟弟,这女子是李乾的未婚妻,都不能死。” 秦勇呸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区区一个谷家家丁奴仆,贱命本就不值钱,今天谁也活不了,你要死,谷大成要死,鹰奴要死,那小娘子玩腻了也要死!——” “今天你搬出谁来也没有,我秦勇说的,他们今天死定了!——” 忽然,一声炮响,接着地面震动传来,然后是沉闷的马蹄声,隆隆从西面卷来。 两杆赤红大旗,左面认旗是‘谷’字,右面认旗是‘嘉峪关游击将军’。 三百骑兵,全都身穿半身铁甲,内衬鸳鸯战袄,头戴宽檐斗笠盔,腰胯腰刀,手持长枪,杀气腾腾的呼啸而来。 当先一骑,八瓣帽儿铁尖盔,铁索护颈,明亮山纹全身甲,外罩赤红大氅,手持一把龙刀枪,正是游击将军谷可成。 “秦勇,小小管队官,区区百户,蛤蟆大的鸟官,口气倒不小,谁给你的勇气,敢杀我弟弟?” 说吧,谷可成爆喝一声,丈八龙刀枪,呼啸着朝秦勇脑袋砍去! 秦勇惊骇欲绝,他怎么也想不到,谷可成堂堂游击将军,怎么说打就打,连话都不多说几句。 就在这时,忽然从南面来了百余骑,当先一人,远远喊道:“谷将军,刀下留人!——” 谷可成龙刀枪一顿,秦勇借机闪过,连滚带爬跑到一边,谷可成没有理会,面向南面来人,嘴里喃喃自语:“王同这厮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驻跸肃州路路城王同! 王同策马来到近前,跳下战马,先哈哈大笑,然后说道:“谷将军一向可好?自从去年巡抚府上一别,至今一年有余,可想杀老夫了!——” 谷可成也打了个哈哈,回道:“王将军也别来无恙啊,你我相距百里,今日竟然在这里碰到,真是缘分啊。......” 王同老脸一红,知道这是谷可成在挤兑他,也就不再故作寒暄,脸色一整,说道:“谷将军有夜不收奔突四方,本将当然也有,你从嘉峪关所城出发的那一刻,本将就在沙河州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来得及。” 谷可成冷哼一声:“王将军好大的权势,竟然将夜不收放到了谷某的眼皮底下?” 王同哈哈一笑:“彼此彼此,我要是不警醒一些,只怕谷将军手握别人捏造的所谓证据,都到了甘肃巡抚的府上。” 谷可成跳下战马,直面王同:“王将军,此言何意?什么证据,本将可糊涂的很。” “谷将军咱们都是军汉,就莫要学那文人绕圈子,大家开诚布公,我这边的人,怕你手里的证据,希望你明白,两败俱伤不是咱们官员的为官之道。” “王参将,恐怕不是我要两败俱伤,而是你们!...看看,我弟弟现在被你们打得昏迷不醒,不知死活,要是晚来一步,只怕土都埋了几层!” “这是下面人误会了本将的意思,胡乱行事导致,幸亏你我二人来的及时,都没有人员伤亡,所以,本将觉得,从现在开始,你我二人暂息刀兵,喝酒吃肉岂不更好?” 谷可成讥讽道:“没有人员伤亡?东面冠虏堡只怕死了不少人吧,北面两山口堡,也死了不少人吧?” “哈哈,谷将军你我身处将军尊位,区区贱民死伤,何须一提?咱们不妨高坐云台,各持黑白,以军民为子,以输赢决胜负,如何?” “那现在本将与王将军麾下全都不动,任由他们双方凭本事分胜负?有无赌约?” “...胜者全吃,败者通赔,本将做主,两个乡堡防守官,一个艾家,四个正副千户,十个百户试百户,二十个总旗,一百个小旗,这些全都是赌注!” 谷可成沉思一会,随即仰天大笑:“既如此,本将同意,如果我们败了,证据销毁,战马两百匹,两处重堡,黄金白银五万两,屯田三万亩,人丁五千,全部奉上!——” “好,你我一言为定!” 谷可成伸出手掌,与王同互击三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敢违逆,乱箭穿身!——” 击掌定下赌注以后,谷可成与王同一同进入新城堡,秦勇狗腿喊着王同姐夫,王同没有理会,只是让他好生照料谷三等人,务必救活谷大成。 醉娘没有进堡,她听到赌约以后,心中焦灼紧张,担心不已,执意要返回冠虏堡,与冠虏堡共存亡,游击将军谷可成由衷赞叹奇女子,就安排麾下军丁,沿途护送醉娘返回冠虏堡。 谷可成站在新城堡北墙悬楼,心中暗暗祈祷:“大眼儿,李乾,这次老哥可把咱们这边全部的身家压上了,是死是活,剩下的全看你的了!——” 第124章 只怪自己太弱小,刀枪不快,战马不多 十月十八日巳时初。 游牧民族训练的鹰隼,不但可以用来帮助主人围猎草原上的野兽,还可以飞翔在高空中,借助锐利的眼睛,提前发现警讯,传递消息。 鹰隼传递消息,由于飞的高,飞的又远又快,不像信鸽一样时刻担心被弓箭或者其他猛禽袭杀,所以安全的很。 黑山南面山顶,李乾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从昨天一直到现在。 原本陪同的刘宗敏去了下面山寨里,操持黑山乡堡政务,以及临战前的各种准备。 中间阿依慕担心阿卡,也上来陪着,等着南面的消息。 李乾瞪着通红的眼睛,仰望着天空,面色阴沉凝重,神情全是焦急。 从昨日接道宋献策的来信后,李乾判断出了宋献策在报喜不报忧,家里面肯定出了大的变故,敌人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他焦灼异常,恨不得立刻带兵回去,可是现在黑山乡堡初定,对面马鬃山敌人,虎视眈眈,他不敢轻动。 他只能焦灼的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鹰隼的来信,希望家中一切还好。 远处天空中,一个黑点唳唳的发出鸣叫,在向这边飞来,艾尔肯猛的站起来,阿依慕捏嘴尖啸一声。 天上的鹰隼发现了主人,盘旋急速冲下,艾尔肯又‘呼嗬呼嗬’两声,架出了手臂。 右手臂上套着竹筒,外面裹着牛皮便于鹰隼抓牢,噗噗的风声中,翼展一米多的鹰隼,落在了艾尔肯的手臂上。 艾尔肯急忙拿出小刀,割下寸许的新鲜肉条,喂给鹰隼吃,阿依慕则快速将鹰隼腿上的信纸解下,递给阿卡。 李乾颤抖着双手,颤巍巍打开,顿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叔父:侄儿李过战斗间隙禀告,十月十七日寅时半,马匪李四等伙同艾家家丁奴仆百余人前来围城,帮忙驻守防护的鸳鸯寨堡总旗沙通海叛变,与敌人一同攻城。 堡外警铺岗哨失效,侄儿措手不及,他们驱赶流民要挟打开城门,侄儿犹豫间,娘亲与小妹前来,一人坐城头,一人敲战鼓! 侄儿带兵出城与之交战,敌匪骑兵呼啸而来,正结阵以待,堡内百余老者以身作盾拒马,以命替死护城。 一战,我冠虏堡战死老者百一十五人,斩杀总旗沙通海,斩杀骑兵五十,匪众六十! 而后,乡堡屯田官艾立信,乡堡佥书官胡道成,带骑兵,车兵火炮,火铳,长枪兵刀盾兵共六百余人,以接到警讯援救为借口,试图骗开城门,侄儿未从。 又战,敌人虎蹲炮五十,三眼铳,鸟铳,抬枪共上百,轮番射击,又有军士推盾车,抱火药欲炸城门。 侄儿以堡墙射击孔拒之,辅以滚油金汁,滚木擂石,灰瓶火油,一战杀敌近百,敌人恐惧暂退。 敌人后又驱赶周围乡民携沙袋填护城河,造长梯蚁附攻城,均被侄儿杀退。 至十月十七日夜,敌人疲累,加之伤亡很大,只能鸣金收兵,稍作歇息,侄儿才得闲给叔父去信。 一日间,两番交战,我冠虏堡伤亡老者百余,妇孺半百,军士数十。 堡外警铺岗哨俱毁,屯田被踩,水车被砸,城门坍塌,吊桥破碎。 堡内官厅被炸,居民住宅被炮弹引燃,草料场亦被引燃,牛马猪羊等牲畜,烧死无数。 接番墩被攻破,地道被侄儿炸毁;与我们交好的东古城墩,西古城墩,拒虏墩也被敌人占了,鸳鸯寨堡军士全部叛变! 侄儿无用,父替死在前,母呕血城头,婶婶失踪,怕是已遭不测。 侄儿懊死,李亨受创投河,伤轻君阻敌未归,军士,辅兵,青壮,堡民死伤数百! 叔父,如若冠虏堡破,侄儿与娘与小妹,必然已遭不测,请叔父杀尽仇人,替我们报仇! 豆大的眼泪,从李乾脸上滚落,他模糊了双眼,无声的张嘴嘶吼。 模糊视线中,他仿佛看见了大哥憨厚老实的面孔,满脸的不舍,却为了保护妻儿,绝然以身体作为武器,撞向敌人疾驰的战马。 他看见了李亨青涩的脸庞,浑身鲜血,嘴里大喊着‘义兄’,满眼不舍的跳进河里。 他看见了伤轻君,脸庞上再添无数伤口,身上插着长箭,横身挡在大哥身前,满脸的不甘。 他又看见,醉娘恐慌如小鹿,倔强的把一把刀子,毫不犹豫的捅进自己心口。 还有据守桥头的长枪兵,上百壮烈舍命替死的老人,以及无数的妇孺,青壮,辅兵,新兵,他们都在以死奋战。 他们所有人,临死前都瞪大了眼睛,无声控诉咒骂着敌人,这些官,官军,马匪,艾家。 阿依慕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无声滑落,她担心的看着阿卡,满脸的哀伤。 这时,天上又有鹰隼鸣叫盘旋,艾尔肯招下鹰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件递给了主人。 信件是游击将军谷可成言说,谷三执笔写的,谷大成重伤昏迷刚醒。 信件主要内容就是,游击将军同意了李乾的计划,掌握着汪卫与肃州路等官吏勾结土匪,屠村灭寨,劫掠行商的证据,引而不发,作为高悬利剑,暗中要挟进而掌控这些官吏。 敌人肯定不会束手待毙,这次推出艾家为刀,他们暗中支持,就是这些官吏的反扑。 只要李乾能够撑过这次的反扑,那么以后肃州路官场上,李乾与谷大成,则官运畅通,再无掣肘。 同时,游击将军将他与右参将王同的赌注备了上去,胜者全吃,败者通赔。 对面出了两个乡堡防守官,一个艾家,四个正副千户,十个百户试百户,二十个总旗,一百个小旗。 自己这边,则出了战马两百匹,两处重堡,黄金白银五万两,屯田三万亩,人丁五千,并且销毁证据的赌注。 当然,也压上了李乾全家人的性命与谷大成兄弟的前途! 最后面,谷三添了一句:李大人,请务必战胜马鬃山马匪,此为破局关键。...如果事不可为,就暂时不要回来,我家大人谷大成,会把醉娘,与你的家眷救下以后,送到关外。 李乾眼珠通红的看完信件,懊悔,悔恨,杀意在心中翻腾,要不是自己考虑安排不周,岂能让家人亲眷跟着自己犯险?要不是自己弱小如蝼蚁,这些官匪岂敢肆意侵犯自己的地盘? 一切都怪自己的弱小,自己的刀不够快,自己的战马不够多,自己的战兵不够强,自己的势力不够大! 所以才有了视如儿戏的赌局,谁给你们的权利,将无数的人命当做棋子? 李乾抬头向天,咽下眼泪,然后面无表情转头下了山峰,朝议事大厅走去,阿依慕则一脸担忧。 大战在即,阿卡先后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后方家中战情,一封是敌我双方的赌注。 两封来信,任何一封内容都如晴天霹雳,让人惊慌担忧,至此大战来临之际,阿卡会不会被来信打乱了心境,影响作战? 阿依慕从原本的纯真无邪,也开始慢慢变得学会了思考,她亦步亦趋,紧紧抱着阿卡的手臂,小脸上全都是担忧害怕。 “阿卡,实在不行马鬃山咱先不打了,咱们回去冠虏堡,接回醉娘等人,咱们就在这关外生活,再也不回关内了,阿依慕跟着醉娘姐姐,还有红娘子姐姐,陪着阿卡架鹰打猎,驰骋草原岂不很好?” 李乾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揉了揉阿依慕的脑袋:“傻丫头,阿卡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阿卡身上担了很多人的期盼,还有仇怨!” “放心吧,阿卡没事,等下午灭了马鬃山马匪,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阿卡,也不会有人能要挟阿卡了!” 第125章 河谷之战之安排 黑山乡堡议事大厅,上午巳时半不到。 早有亲兵护卫喊来黑山乡堡终将,众人见主公李乾进来,纷纷抱拳见礼。 李乾惨然一笑,将手里的两封信件,递给刘宗敏,刘宗敏看完,饶是一向镇定的他,也是面色大变。 刘宗敏将信件递给刘元芳,刘元芳粗识几个字,皱眉看了半天,也大概猜到意思,又把信件传给红娘子,吴汝义,张鼐,党守素,塔天宝,谢直。 谢直看完,将两封信捧给李乾,一向冰山不改,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动了容。 “大人,属下多年流落黑山,不曾去到关内,对关内诸事了解不多,难道咱们大明官吏,已经堕落到了这等地步,与匪徒勾结,光天化日之下,悍然炮轰自家墩堡?” 李乾哈哈大笑,眼角含泪,惨然说道:“是啊,这就是咱们大明的官,大明的将,大明的天下!” 刘宗敏愤然说道:“这种狗官,这种恶绅,千刀万剐杀之不足以泄愤!——” 刘元芳大叫:“主公,等破了李三郎那厮的骑兵,您带着咱们,一起杀回去,将肃州路上大大小小官吏,全都杀光!” “主公您坐肃州参将,大哥做路城守备,咱做卫城操守,兄弟们人人都是将军!” 刘宗敏幽幽问道:“元芳,难道你是要咱们主公造反不成?” 刘元芳一缩脑袋,躲在张鼐身后,亢声说道:“造反就造反,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鼐接道:“官绅勾结,官匪勾结,堂堂肃州官兵,不敢与异族交战,自己人打自己人,反而下手凶残的很,这样的官要它何用,这样的朝廷要它何用!” 党守素恨声骂道:“对,主人,咱们反了吧,占了肃州路,再攻下甘肃大靖路,庄浪路,甘州路,凉州路,主人您再北攻瓦剌鞑靼,西攻哈密叶尔羌,东占河套,关外关内连成一片,坐那西北王岂不比现在受明廷官吏欺负的强!——” 党守素说话,终将纷纷叫嚷,连刘宗敏与红娘子,也都面露沉思之色,只有谢直,脸上带着痛苦,闭上了眼睛。 李乾扫了一圈众将,挥手压下兄弟们的冲动,缓缓开口:“兄弟们莫要冲动,现在还不能造反,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算是给咱们提个醒,暂且心中存留,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对面的马鬃山马匪。” “只有先灭了马鬃山马匪,咱们才算是有了一个稳定,安全的根据地,同时也给支持咱们的游击将军,鸳鸯寨堡管队官一个交代。” “咱们身上压着担子,担负着死了的活着的人,希望与请求,冲动不得!” “现在离咱们给他们定的决战时间快到了,当务之急,先解决了李三郎等一众马匪!” 刘宗敏众人齐齐抱拳:“请主公下令吧,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李乾拔高了声音:“现在我命令,阿依慕带着黑山乡堡妇孺,立刻准备饭食,让军士们吃饱喝足,再将战马喂饱精料!——” 阿依慕学着众人样子,抱拳肃然说道:“阿卡放心,阿依慕早就安排妥当!——” 李乾再次开口:“张鼐听令,你带着所有刀盾兵,严防黑山乡堡内外,但凡有人异动,无需禀告,立刻斩杀!——” 张鼐肃然:“属下遵命!——”,说罢,匆匆而去。 “吴汝义听令!——” “属下在!——” “命你带领所有长枪兵,带齐黑山乡堡所有旗帜,剩余马骡,扮作骑兵主力,前往河谷地。” “吴汝义,你戴着本将青甲面具,大纛,号鼓令旗,扮作本将模样,带人伺机骚扰李三郎等马匪,记住,既要疲惫他们,让他们无暇吃饭喝水休息,又不能撤军后退,只能困在烈日之下!——” 吴汝义郑重抱拳:“主公放心,属下明白其中关键,必定让李三郎众匪,进退不得,疲累交加!——” 李乾点头,让吴汝义带长枪兵下山,面向众人,杀气腾腾说道:“此战关乎咱们未来,不战则已,战则必胜!首战即决战,一战决生死!——” “让军士们一炷香内吃喝完毕,然后休息,等待本将号令!——” “是!——”众将领命,刘元芳大叫:“不战则已,战则必胜,首战即决战,一战决生死!主公无敌!——” 众将神情振奋杀气腾腾,齐声喊道:“首战即决战,一战决生死!主公无敌!——” ...... 河谷地。 河谷地位于黑山与马鬃山之间,讨赖河与小黑河汇聚而成的新城湖南面。 河谷地是由于夏日自西南流经的讨赖河冲刷而成,一年之中,春,秋,冬三季谷地没水干涸。 它的东西两侧,分别是马鬃山,黑山,两山山势自两侧到此,逐渐降低,河谷中间,形成宽阔的谷地平原。 巳时正中。 李三郎带着马鬃山马匪骑兵,全都准时来到河谷地东岸。 李三郎身穿两层战甲,里面一层是棉甲,外面一层是罗圈铁甲,头戴铁盔,脸罩夜叉面具,手持丈二长柄朴刀,腰胯弓箭,马鞍上左右又挂着流星双锤。 在他身后,则是李字认旗,认旗后面,四个鼓手,四个号手,四个令旗手。 再后面,就是身穿各种甲胄的马匪骑兵,由于李字旗大多都是边军逃卒,他们大多都是身穿红色或黄色战妖,外罩棉甲,最外面再穿一层皮甲。 他们手里兵器很杂,最多的是鸭嘴长枪,然后是便于劈砍的朴刀,力壮者使用包铁木棒,或狼牙棒,耥耙等重器。 战马鞍鞯上,则挂着弓箭,飞斧,标枪,短矛等远投兵器。 由于安定虎被李乾斩杀,罕东二鬼也被杀死,所以李三郎堂而皇之的吞并了两个字旗人马,现在李字旗麾下,足足三百余骑兵。 在李三郎左侧,则是百旺带领的白字旗,白字旗战甲,武器,马匹等,也都与其他字旗马匪差不多,只是穿着方面,全都头上围着白巾。 秀字旗首领田见秀依旧没来,在防守两山峡道关堡,但他派了五十军士过来,交与白字旗百旺统领。 这样一来,白字旗百旺,尽管黑山之围麾下有死伤,此时身后也有一百八十骑兵。 第126章 河谷之战之疲敌 其他五个字旗马匪,阿端,曲先,沙洲,赤斤,板升,出了几个首领是罗圈铁甲,其他人全都半身皮条甲,或对襟全身皮甲,头戴皮盔。 手拿弯刀,钩镰枪,长枪,腰挎牛角弓桑榆弓,身背箭袋,身下蒙古战马,鞍鞯上另有抛石,绳索。 五个关西卫字旗山寨,共有骑兵三百,加上李字旗三百余骑,百旺一百八十骑,马鬃山马匪骑兵,共有七百八十骑! 另外,李三郎还强征马鬃山各山寨年老者男丁五百人,分给他们长枪大刀皮盾,组成步兵,列于骑兵阵前,充当护阵肉盾。 对此,山寨马匪们没有异议,在他们看来,山寨如今缺粮,家内老人留存徒耗粮食,不如拉出来当做肉盾,既能省下粮食喂饱青壮,还能阻挡对方骑兵,简直一举两得。 至于伦理亲情,则不在马匪考虑之中,想来也是,马鬃山马匪,大多都是草原异族,伦理道德,在他们看来,不如一个肉干实惠。 烈日高悬,赤炎蒸腾。 滚滚热力虽无夏日的猛烈,却也不容小视,况且由于大战准备,每人都至少穿了两层甲胄,此时太阳一照,热力蒸腾,身上瞬间就冒出汗来。 李字旗,白字旗马匪还好,他们很多是明朝人,习惯了内嵌棉花的棉甲,但是其他蒙古,藏族,回族,东女羌等马匪,就遭殃了。 他们身上的牛皮甲,在烈日的照晒下,全都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味,加上身上多年不洗的汗臭味,哪个熏啊,简直连他们自己都受不了。 恶臭难闻的味道,忍忍也就能熬下去,可是干渴,实在是难忍,马匪们纷纷取下马鞍上挂着的清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干光。 没有人想着节约,喝完清水的马匪,将空空的水袋扔开,反正很快就要开打了,一个冲锋将对方拿下,也不耽误下次喝水。 他们可都了解,对面黑山上,最多还有五百人不到,他们兵力将近对方一倍,骑兵对阵,谁的兵多战马多,谁就能赢,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埋伏?偷袭?开玩笑,黑山,马鬃山的这片范围内,哪里的环境地势不清楚,选这个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就是为了堂堂正正的决战。 李三郎眉头皱起,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心中隐隐有些焦急,时间到了啊,怎么黑山上李乾还不带人下来? 莫非他要不战而逃?逃回关内?不可能,自己在两山外围早已洒下哨探,一有动静,自己就能知道。 正在疑惑间,忽然对面黑山大门打开,远远看见,一队骑兵从黑山出来。 骑兵前面一人,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面覆青甲,身穿山纹铁甲,手持梨花枪,腰胯宝刀,身背弓箭,胯下黑色蒙古战马呼雷豹。 在他身后,李字大旗迎风招展,接着是鼓手号手,传令骑兵,以及后面排列整齐的骑兵。 装扮成李乾的吴汝义,带着青甲面具,闷声下令:“鼓手敲响战鼓,号手吹响天鹅号,其他人护好骡子上的草人,防止它们掉下来。” 吴汝义带着六十多长枪兵,却骑了近三百匹战马,以及两百匹骡子,空余的战马与骡子背上,全是阿依慕带人扎的草人,穿戴马匪衣服,远远看起来,跟马匪骑兵差不多。 李三郎眼中恨意满满,看着‘李乾’,手臂高高扬起,厉声喊道:“冲锋!——” 阵前的临时老弱步兵,全都慌忙的向两边闪开,有些闪躲的慢了的,全都被战马撞飞,惨叫声中,又被后面战马踩成肉泥。 马鬃山马匪,全都呼啸着策马冲锋,当他们冲了两三百米时候,忽然一声金锣响起,对面李乾竟然带人退回了山寨,且紧锁上了大门。 马鬃山马匪顿时诧异莫名,将刚提升的马速降下来,然后齐齐看着李三郎。 李三郎大怒,招来传令骑兵:“你去对面问一下李乾那厮,为何半途退了回去,战书已下,神明共鉴,岂能不战而逃,他还能不能有点一方主将的诚信?” 传令骑兵举着代表令使的白旗,跑了四五里地,终于来到黑山山寨大门,挥动旗帜,然后将李三郎的问话叙说了一遍。 吴汝义闷闷的回道:“去告诉你们家李三郎,今早士兵们饭菜没吃饱,有些饿了,不想冲杀,本将无奈,只好让这些憨货吃喝过后,再行决战!” “嗯,决战时间,就延迟到巳时末吧,你们也趁着时间,埋锅造饭,吃饭喝水吧。” 传令兵返回,将‘李乾’的话转述了一遍,李三郎大骂连连,看看天色,无奈只好让军士们下马,埋锅造饭,等吃喝完毕,再与对方一决生死。 时间匆匆而过,三刻钟一转而逝,等马鬃山马匪们,埋好锅灶,搜集全部剩余的清水,饭食熬煮好的时候。 忽然,对面黑山大门再次洞开,鼓号齐鸣,人马鼓噪,马蹄震天,地面震动,溅起尘土腾起高大黄雾。 李三郎大惊,眼瞅着对面骑兵马速越来越快,短短几个呼吸就将马速提升到了极致,刀枪并举,大旗招展,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来不及疑惑为何对面的马速能这么快的提升到极速,大声喊道:“别等着吃了,赶快上马,黑山人提前冲了过来!——” 马鬃山马匪纷纷手忙脚乱的上马,过程中踢翻了无数的锅灶饭食,然后杂乱的整队,等李三郎号旗一挥,便忍着饥渴,向对面迎去。 等到两方队伍,再次冲到相距二里的地方,黑山骑兵忽然停止冲锋,掉头回转了山寨,山寨大门再次紧闭。 李三郎狠狠的把手里长柄鬼头朴刀砍在草地上,强压着疯狂,再次让传令兵前去询问。 传令兵来了,刚要问话,却听大门悬楼上声音响起:“告诉你家李三郎,刚才本将突感不适,有些拉肚子,所以让他再等一会,本将片刻就好!——” 传令兵回来,苦着脸把‘李乾’的话转述了一遍,李三郎一鞭子抽了过去,将传令兵抽到马下:“妈的,拿老子当猴耍是不是,既然你不遵守诚信决战,老子也不跟你耗着,不就是疲兵之计么?” “当老子是白痴,看不出你的计谋,呵呸,老子不伺候,回去,咱们回山寨!——” 马匪们全都鼓噪,他们早就被折腾的又饥又渴,猛然听到今天不战了,全都调转马头,准备回去吃喝歇息。 白旺悄声问道:“三哥,山寨内粮食不多了,省着最多还够一天。” “不怕,全都取出来,让他们吃饱喝足,明天再战,如果明天他们还不出来,咱们就强攻!” 就在马匪回转半途时,黑山大门再次打开,‘李乾’带着骑兵,又冲了过来。 第127章 河谷之战之真假李乾 从南面来了一匹战马,马上坐着骑士,骑士许是跑了很久,又或者经历了厮杀,远远看去,骑士摇摇晃晃的随着战马起伏,身体随时有可能摔下,离了近些,李三郎看清骑士相貌,正是心腹李四。 李四浑身血迹斑斑,衣衫破烂且满是烟灰,头上的汗水流下,将脸上凝固的血块冲刷出一条条痕迹。 李四看见李三郎,张开满是干皮的嘴唇,嘶哑的喊着什么,战马还未停稳,就慌忙跳下,奔波太久,身体疲累,一个不稳摔倒地上。 李三郎连忙让人将李四扶过来,见李四疲累中带着振奋,心中一喜,急忙问道:“如何,抓住了李乾的家眷没有?” 李四大口喘着粗气,咽了咽火燎一般的喉咙,李三郎急忙让人递水过去,可找了一圈都没有水,清水早已被喽啰们喝完了。 李四只好咽了一口吐沫,嘶哑嗓子说道:“没有抓到李乾的家眷......” 李三郎冷哼一声,刚要责骂,李四后面的话接着到了:“虽然没抓到李乾的家眷,可杀了他的哥哥媳妇,可艾举人联合明廷官吏,一起发难,此时李乾的冠虏堡,两山口堡,全都被围。” 李三郎大喜狂笑,笑声落,心情畅快问道:“那些明廷的官吏全部联合起来向李乾发难?冠虏堡与两山口堡全部被围了起来?” “是的,官军数百,炮轰冠虏堡,沙盗上百,兵围两山口堡,李乾完了,彻底的完了!——” 李三郎仰天大笑,笑声畅快至极,又恨意满满:“活该,李乾啊李乾,不好好的呆在关内,偏要跑到关外来剿匪?” “哈哈,剿匪?剿吧,咱看看到底是谁在剿谁!——” “孩儿们,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李乾已经完了,老巢被自家人围攻,说不定现在已经墙破城毁,他已经被明廷官吏抛弃了!——” “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翻不起浪花了。...孩儿们,再坚持坚持,对方故弄玄虚的疲兵之计,不正好说明对方心虚不敢与我们交战么?” “李乾已经黔驴技穷,徒劳临死挣扎而已,给老子杀,杀光他们!——” “抢了黑山,粮食,肉食,美酒,金银财宝,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李三郎鼓舞着马匪的士气,马匪们本来已经被折腾的痛苦不堪,又渴又饿,如今听到李三郎的话,再次鼓舞起了士气,纷纷挥舞着刀枪,大声喧哗鼓噪。 “杀光他们,抢粮抢钱抢女人!——” 白旺眉头紧锁,神情隐晦,李四带来的消息,就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他的心境。 李乾竟然被自己人围攻?被明廷抛弃了?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那等会他要是发信号让我倒戈,我要不要遵守约定反戈一击?我要是遵守约定行事,到时李乾若是因此阵脚大乱,大败而归,岂不白白害了我自己?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选的割鹿人怎么行事如此不谨慎,出了这么大的弊漏,连老巢都守不住! 白旺皱眉苦苦思索,心中犹豫不定,前面,李三郎大吼一声,一马当先,率领被重新鼓舞士气的马匪们,向着黑山骑兵冲去。 战马奔腾,马蹄翻飞,带起枯草灰尘,在茫茫平原上,掀起巨大的黄雾。 马鬃山八百马匪,呼啸着,鼓噪着,操着不同的语言,朝着黑山骑兵迎去。 两个骑兵队伍,一东一西相向冲击,六里,五里,四里...... 忽然,黑山骑兵齐齐调转马头,向着东南方向跑去,李三郎见状大骂:“李乾,你个大眼贼,你还准备故伎重施,班门弄斧,在爷爷面前耍弄疲兵之计?” “爷爷这次咬死你,看看到底是你的马快,还是爷爷的马快!——” “大眼贼,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冠虏堡,你的两山口堡,现在全都被自己家官军猛攻,怕是墙破城毁,残桓断壁,人畜皆死了,哈哈,哈哈!——” “大眼贼,你要是现在下马投降,爷爷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明廷不要你,爷爷要你啊,哈哈哈哈!——” 李三郎策马紧追,挥舞着长柄朴刀,大声喊叫,身后马匪也都纷纷鼓噪,看着相距只剩一里的黑山骑兵,心情大为振奋,只要再过片刻,就能追上黑山骑兵,杀光他们。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 李三郎突然闭上了嘴巴,他放眼看去,眉头紧皱,脸色渐渐变得冰寒。 “糟糕,中计了!——” 李三郎大呼,身边李四也看出了端倪:“不对,对方虽然打着大眼贼的旗号,可战马之中夹杂着骡子,骡子与战马背上,大部分都是假人!” “该死的大眼贼,用草人打扮成士兵的样子,匡我们追赶,草他娘的,怪不得跑的这么快,原来马背上都是草人。” 就在这时,忽然三声震天炮响,接着牛皮战鼓咚咚震天响起,牛角号发出沉闷悠长的声音。 李三郎放眼看去,只见黑山大门再次洞开,从里面飞驰出又一队黑山骑兵来。 赤红如血的李字大旗,迎风招展,在烈日下如一团火焰一般,大纛后面,则是五方传令旗,再后面,密密麻麻一片身穿红色鸳鸯战袄,外罩铁甲,棉甲,皮甲的黑山骑兵。 清一色头戴斗笠军帽,上面缠着孝布,腰胯战刀,手持长枪,又有护军旗手高举红底黑鹰骑兵战旗。 当先一人,同样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身穿山纹全身铁甲,手持梨花枪,腰胯割鹿刀,身背拓木弓。 头盔缠黄纸,头盔下面,面无青甲,正是李乾。 李三郎心里一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正前面被追逐的‘李乾’,哈哈大笑声中,摘下脸上青甲:“李三郎,你看看我是谁?” “老子黄须儿吴汝义,人称八臂修罗!——” 吴汝义身后带着的长枪兵,也都纷纷大笑狂叫:“李三郎,看看老子是谁?老子乃长枪兵一队队长张锋是也!——” “哈哈,藏头遮脸的老狗,我乃长枪兵二队队长许兵是也!——” “蠢货,把咱们长枪兵当成了骑兵,好一番追撵,害得老子裤裆都他娘的磨破了!——” “李三郎你们不是刚才追的很爽么?现在我家主公来了,快洗干净脖子,让我家主公将你脑袋砍下!——” 假扮黑山骑兵的长枪兵们,好一通嘲笑后,迅速调转马头,朝李乾迎去。 他们迎上李乾后,迅速下马,将战马全给了黑山骑兵,黑山骑兵们,则快速分列,一人双马,一马骑乘,一马托着三丈长的松木树干。 李三郎轰的一声,脑袋嗡嗡作响,面色大变,神情沉重中带着慌张。 他扫了一圈手下马匪,见众人全都大口喘着粗气,嘴皮干裂,喉咙像是砂砾摩擦一样的呲呲作响。 他们脸上带着惊慌,带着恐惧,带着对李三郎的怨恨,身下的战马更是嘴角泛起白沫,四蹄颤颤巍巍。 干渴,饥饿,疲累,人与马全都如此,体力所剩无几,刚被鼓舞起来的士气骤逢剧变,全都跌落到了极点。 李乾带着真正的黑山骑兵,已经奔驰到了距他们不足两里的地方,马速随着奔跑,还在不停的加快。 马蹄声震,地动山摇,中军天鹅鸣叫,战鼓咚咚的响动,如勾魂的使者,在死命的催促。 向东逃?逃不了了,距离太近,调转马头加上提速,一耽搁片刻功夫,黑山骑兵就能衔尾杀到,必然溃乱败退如潮水。 如今只能整队发起冲锋,拼死一搏! 李三郎也有决断,短短片刻便从震撼中理清了思路,他大声喊道:“所有骑兵,全他娘的赶紧调转马头,整队,向西发起冲锋!——” “生死胜负,在此一战!——” “胜了咱们就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杀男人玩女人,败了就全他娘都没有了!——” “快,快,再快,给老子整队,冲锋,冲锋,是死是活全在当下!——” 李三郎大声嘶吼,李四强打精神,不顾奔突劳累,帮忙整队,所以李字旗麾下,最先列队完毕。 接着是阿端旗,曲先旗,沙州旗,板升旗,赤斤旗,他们字旗的首领,乃都是见惯了战阵的悍将,知道此时埋怨,愤怒,都已经没用,只有快速整队发起冲锋,活下来才能考虑其他。 白旺懵逼了,刚才还想着是否违逆师命,抛弃了李乾,现在看来,李乾早有准备,瞬间打消了心中的其他想法。 他磨磨蹭蹭的整队,列阵,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随时等着李乾的信号。 李三郎顾不得等待白旺麾下骑兵整队完毕,嘶吼一声,马鞭死命抽打战马,率先带着李字旗发起了冲锋。 身后,李四大喊:“不要顾惜战马,用刀插马臀,迅速将速度提上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李字旗马匪纷纷小刀插进马屁股上,战马凄厉的嘶鸣,猛地一窜,向前跑去。 其他字旗也跟着发起了冲锋,他们大多都是异族,不需要李四提醒,纷纷自己拿出短刀匕首,插进战马屁股上。 顷刻,李三郎带着马匪,朝着李乾发起了反冲锋,白旺落后两百米,也跟着提升马速。 第128章 河谷之战之冲阵 李乾骑着一匹高大河曲马,此马乃是黑山老首领哈密龙珍藏,身高五尺多,肌肉虬扎,四蹄强健有力,黑缎子一般的全身布满细密黑毛,在烈日下奔跑如飞。 李乾带着九十亲兵护卫,左侧是阿巴顿,右侧是新提拔的亲兵护卫队长刘方亮。 刘方亮身体高大雄壮,丝毫不逊色李乾,膂力惊人,双手高举李字大旗,只靠双腿驾驭战马,速度也不落于李乾半点。 李乾对他很是赏识,奔驰中回头问道:“紧张么?” 刘方亮大声喊道:“回大人的话,属下不紧张!”随即又说道:“大人,只要有仗打,尤其是跟在大人的左右,只有兴奋,没有紧张!——” 李乾被他逗笑,“你真是天生的骑将,我看好你。...等会跟在我身后,小心点自己,你年轻以后有的仗打,说不定以后本将还要靠你征伐!——” 刘方亮眼睛一亮,亢奋喊道:“大人放心,属下为您前驱,甘当鹰犬——!” “哈哈,嗯,好好,方亮,这次跟在本将后面,好好学习,要知道为将者必须心中掌控全局,才能在局部战场上获得最大的利益!” 刘方亮仔细听着,心中激动莫名,他是李乾的狂热崇拜者,李乾好笑的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感受到了他身上蓬勃的朝气。 “两军快要冲阵了,你随着本将冲阵,将大纛交给后面护卫扛着!——” 呜!—— 悠长的号角震撼了河谷之地,它微微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千军万马,在一面火红的李字大旗带领下,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路咆哮着,向自己气势汹汹的扑来,它大惊失色,骇然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恐惧。 霎时,无数的火焰旗帜,从西向东,映照着烈烈骄阳,射出万丈红霞,发出澎湃的潮声。 此时,申时正中(14:00),太阳偏西,阳光炽烈。 河谷之地的上空,气氛异常的紧张,不时有从空中飞过的鸟儿,被下面冲天的杀气惊到,恐惧尖叫着飞速离开。 枯黄的草丛中,小的豚鼠,大的野兔狐狸,也都被地面发出的震动,给惊吓的四处逃窜。 天上十余只鹰隼,发出唳唳的清亮尖啸,盘旋飞绕在大军上空,烈日之下。 黑山骑兵浑如一体,此时展现出了前几日严苛操练的效果来,马头齐平,马蹄抬起落下,频率一致。 左哨党守素沉默在左侧,右哨刘元芳怪叫着在右侧,中哨红娘子在李乾中军后面。 塔天宝带着亲兵护卫旗鼓手,压阵在后。 战鼓沉闷的咚咚声,马蹄也跟着踩踏出同样的咚咚声,同样的频率,提升到极致的速度,如火如风,似风助火,呼啸着猎猎风声,奔驰! 黑山骑兵,如一头蛮牛壮熊,沉默不语,埋头冲锋! 对面马鬃山马匪,阵型很是散乱,马蹄声更是杂乱无章,他们拉出一条曲折蜿蜒的队伍,嚎叫着挥舞着兵器。 李字旗在前如雁头,阿端,曲先,沙洲,赤斤,板升在中间如大雁身,白字旗最后,如大雁尾。 两军相距不到二百步! 忽然,李三郎嘶吼着大声喊道:“大眼贼,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老巢正在被官兵攻打,家眷亲人被抓被杀,麾下将领的家眷,也被我们抓住了!——” “大眼贼,还不快快投降,你自己如今寡独一人,却还要连累麾下士兵?” “大眼贼,你还不下马投降,难道刻薄寡恩至此地步,你不顾家人妻儿,你的军士也要家破人亡么?” “冠虏堡的军士们,别跟着李乾送命了,你们的家人已经被我们抓住,想要救他们的命,现在就把大眼贼绑了,李三郎以老父发誓,绝对放过你们的家人!——” 李乾猛的沧然放声大笑,厉声喝道:“李三郎,我原本敬你是一条汉子,虽甘愿做瓦剌鞑靼寇边犯境之引路走狗,但事出有因,乃明廷官吏克扣军饷,贪婪欺诈,不能全部怨你。 你报复明廷,杀伐残酷,果断狠戾,也不失枭雄本色,可你现在两军对战,以家人亲眷威胁这等下作手段,实乃奸诈小人!——” “我李乾八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直,顶天立地大丈夫,小人惧我,贼人欺我,乡绅辱我,官吏压我,可我何惧?——” “我李乾单凭手里刀枪,必将你等仇寇斩尽杀绝,以谢亡魂在天之灵!——” “弟兄们,随着杀,杀了他们,救我亲人,护我家园!——” 刘元芳脸色通红,纵身跳到疾驰战马背上,摇动战旗,振臂高呼:“跟随主公,杀了他们,救援亲人,护我家园,杀!——” 众军士眼珠通红,带着深深怒火,齐声高呼:“杀!杀!杀!——” 随着三呼喊杀,黑山骑兵们压抑许久的闷气,终于彻底的喷发出来,李三郎的临阵扰乱心境的言语,彻底点燃了骑兵们的怒火。 天上鹰隼齐齐唳唳尖鸣,李乾长枪一抖:“呼嗬,呼嗬,呼嗬!......” 骑兵们完全疯狂,齐声高呼:“呼嗬,呼嗬,呼嗬!——” 犹如一阵炸雷,重重的砸在空旷的河谷旷野上,吼叫声刺激骑兵身下的战马,一个个不安分起来,或仰首长嘶,或弹腿咆哮,或摇头晃脑,或鼻喘白气,门头冲奔! 李三郎见到李乾麾下骑兵,不但没有受到自己言语的干扰,坏了心境,乱了阵脚,反而同仇敌忾,怒火升腾,气势陡升一大截,顿时满脸苦涩,悔不当初。 李三郎眼见着对方骑兵区区五百人,却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而自己这边,又渴又饿,烈日暴晒,被来回折腾奔跑,早已耗空了体力。 饮鸩止渴般的刀刺战马,背水一战所刺激出来的短暂士气,此时已经开始慢慢衰落下来。 李三郎听到耳边传来无数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看到身边所有的战马,口鼻全是粘稠的白沫。 勉强冲杀的骑阵,依然是强弩之末。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李乾把一条条指令飞快的喊出去,传令兵挥动令旗,中军亲兵吹响急促的天鹅号角。 “中军护卫,所有人亮出镜子,反射阳光!——” 唰唰连续的声响,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镜子被骑兵们拿在手里,斜对着马鬃山马匪,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线,直射向马匪们的眼睛。 李三郎顿时脸色大变,惊骇欲绝,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射的泪水直流,眼前顿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战马嘶鸣,左右摇晃脑袋,身体狂躁扭动,原本勉强成阵型的马匪队伍,顿时散乱不成形,马上的马匪,则忍着刺痛,大声叫骂,试图控制住战马。 马匪们强弩之末的奔速,彻底的降了下来,李三郎面如死灰,嘶声大叫:“快快放箭,放箭,压住对面的冲击!——” 马匪们眯着眼睛,手忙脚乱的弯弓搭箭,眼前漆黑还未褪去,也无法瞄准,只能按照本能,胡乱朝对面射去。 李乾将梨花枪挂在鞍鞯上,从旁边驮马背上,拿起三丈余的松木棍,尖头斜指对面。 身后中军护卫也都纷纷从驮马上拿起松木棍,学着主将的样子,尖头斜指。 原本李乾命令看法两百根松木棍,经过两日暴晒,水分蒸干大半,李乾又让阿依慕带着妇孺,将松木棍中间用炭火烤焦。 三丈长松木棍,手腕粗细,一头尖尖二尺,一头缠着布条便于紧握,中间又用炭火烤焦,烤脆。 天上嗖嗖的弓箭破空声传来,李乾拉下面甲,低头冲锋,身后九十中军护卫,全都一身铁甲,自然无惧对面匆忙射来的箭矢,连护盾都不想张开,只低头冲锋! 李乾大声吼道:“锥形战阵,加速冲击!——” 激昂的天鹅号角嘹亮,在密集的马蹄声中,短粗刺耳,异常明显。 战马飞奔的速度突然加快,密集的马蹄声立即变得更加轰鸣,如夏日奔雷,如地崩山裂,震撼着整个战场。 白旺脸上一喜,三声短粗的天鹅号角,正是他与李乾约定的信号。 他抬头看去,黑山铁骑此刻,前面锥形骑阵,就像一把闪着寒光杀气的利剑,随时就能噬人而食。 后面密集的三哨骑兵就像一把铁锤,沉默,厚重,带着如山的气势,如饿虎下山的紧跟砸落,势要砸碎任何东西。 白旺大喊:“所有人,听我号令,射箭射箭,瞄准前面李字旗,给老子射死他们!——” “还他娘的愣着干嘛,射箭啊,咱们是官兵,不是马匪白字旗,咱们是李大人麾下!——” 说罢,白旺张箭嗖的一声,重矢带着风声,朝李三郎背心射去,他的几个心腹也都纷纷射向李字旗与其他几个字旗。 有了白旺与一众心腹的榜样,其他喽啰虽然处于懵逼状态,还是惯性的弯弓射箭。 箭矢如雨,迅捷如雷,一箭连着一箭,密密麻麻,当头朝昔日同伙身上射去。 李三郎猛然转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眼中全是痛苦,绝望! 他嘶声喊道:“白旺,你这狗贼,竟敢背叛我,我,我要杀了你!——” 白旺嘴角一撇,遥遥喊道:“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背叛之说?” “宝刀割鹿,号令众生,白莲不出,谁与争锋?——” 第129章 河谷之战之他是李自成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李乾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身后是如雷的‘呼嗬呼嗬’呼声,头上是唳唳的鹰隼鸣叫,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 ‘咻咻,咻咻!——’ 对面杂乱如黑云的箭矢,黑压压的急速移动过来,自己这方后面三哨骑兵,也还以颜色,几乎同时射出箭矢,形成黑云抛射。 两片箭矢黑云在空中交错而过,互相向对方的方向铺天盖地笼罩过去。 死亡的咻咻声,在耳边响成一片,‘噗嗤噗嗤’的箭镞入体声不绝于耳。 对方弓箭匆忙而射,没有准头,加上疲兵之计生效,体力不到平时的小半,所以他们弓箭勉强划破甲胄,大多就无力的被弹开。 只有几个倒霉蛋,被马匪弓箭射中眼睛,咽喉要害,摔落战马下死去。 而对面马鬃山马匪,则被力道十足,准头十足的黑山骑兵弓箭,射的人仰马翻。 无数惨叫,短促凄厉,随即被奔雷轰鸣的马蹄声淹没,死去的和受伤落马还未死去的,都统统被身后,身前的战马无情践踏而过,原地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紧接着又是一轮互射,这次更加浓密的黑云,相互落向对方的骑阵,依旧是那渗人的‘咻咻’尖啸,依旧是那‘噗嗤噗嗤’弓箭入体的声音,依旧是那凄厉短促的惨叫,依旧是被战马踩踏过血肉模糊的尸体。 李三郎看着身边心腹,纷纷落马,或被弓箭射死,或被战马踏成肉泥,他扬天发出凄厉的嚎叫,血泪从面甲下滚落。 他猛的调转马头,猛踢马腹,战马受痛,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白旺,爷爷此生最恨叛徒,爷爷临死也要拉着你一起走!——” 身后李四大喊着‘黄来儿’,也跟着向后跑去,其他几十个马匪心腹,纷纷跟在两人身后。 白旺瞳孔紧缩,见李三郎不顾两军交战,不与李乾厮杀,反而调转马头朝自己杀来,顿时脸色发苦,心中暗道,莫非这是上天对自己刚才信念动摇的惩罚? 白旺一抖长枪,狠劲发作,喊道:“李三郎,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就看咱们谁的刀快!——” 李三郎猛然大喝:“呵呸,孙子,记住了,爷爷乃是李自成,不是狗屎一般的李三郎!——” 李乾看着,听着,心情复杂至极,又震撼异常,原来李三郎不叫李三郎,原来李三郎名叫李自成! 原来即将败于自己手中的,就是那个席卷天下,马踏大明朝的李自成李闯王! 原来自己就是李乾,不是李自成! 对身边阿巴顿说道:“李三郎疯了,他已经没了尊严,没了胜利,没了山寨,没了野望,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复仇勇气。” “阿巴顿,你去杀了他,这是姐夫给你这个亲兵哨长的考核!——” 阿巴顿大声领命,猛踢马腹,从李乾身边窜出,绕过马匪大队,朝李自成追杀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两方的骑兵,终于狠狠的撞倒了一起! 李乾松木棍猛的朝一个马匪顶去,等触到对方,再一弹一送,只听咔嚓一声,松木棍从中间断开,对面马匪也被弹飞马下。 断裂的松木棍,中途卸去了相撞的巨大冲击力,李乾随即飞快的持枪在手,狠狠一枪朝另一个马匪刺去。 身周的中军亲兵,由于全是披挂铁甲,几乎没有被两轮箭雨射死,此时全都如李乾一般,先用松木棍撞开迎面而来的马匪,随即飞快丢开半截木棍,持枪在手,与之厮杀。 战马依旧埋头冲锋,马速不减,狠狠的插进对方的骑阵,沿途踏过落马的马匪,将之踩成薄薄的一片。 马上的骑士,全都像个冷静的刽子手,长枪一枪刺穿一个马匪的胸膛,然后也不抽回长枪,直接松开,再从腰间抽出马刀或直刀弯刀,狠狠的向左右砍去。 李乾一枪将一个马匪刺穿,战马巨大的冲力,带着马匪将之带飞马背,随即松开梨花枪,抽出割鹿刀。 五尺二寸,重达三十二斤的割鹿刀,简直是骑战砍杀的利器,李乾怒吼一声,挡开一杆刺来的长枪,随即刀口一划,将长枪马匪喉咙划开。 再提起马头,躲过下劈的斧头,猛的一夹马腹,河曲马飞腾的庞大身体,将战斧马匪撞飞,马匪惨叫着喷出血块,远远摔倒在地,随即被战马马蹄踏碎了胸膛,红艳艳的心肺,从大张的嘴巴里被挤出来。 李乾举刀向前,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杀!冲开敌人骑阵!——” 一马当先带头冲去,身边厮杀正酣的刘方亮大惊失色,连忙带着亲兵护卫追赶。 出战时,刘宗敏可是严厉警告过他,如果战场之上,没有保护好大人,让大人受了丁点伤害,哪怕他一人杀光所有马匪,事后也要砍脑袋。 刘方亮乃是刘元芳一手训练出来的骑将,很是惧怕刘元芳,而刘元芳畏惧大哥刘宗敏如虎,作为小弟的小弟,刘方亮更加的惧怕森严的刘宗敏。 他刚才砍的正爽,猛然见到大人亲自带兵冲杀,这还了得,又不是前面为了提高士气,任性的走在前面,如今刀枪无眼,作为一军主将,担负众人前途的重任,怎能徒逞匹夫之勇。 刘方亮当然不敢把心中腹诽之言诉之于口,只能猛踢马腹,赶在李乾前面,大手一挥,亲军护卫顿时呼啦啦散开,组成新的锥形战阵,将李乾护在战阵中心。 李乾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好怀念当初还是墩军的时候,可是无所顾忌的厮杀冲锋,如今身为一军主将,反而束手束脚,被限制保护了起来。 等到以后,地盘壮大,成为真正一方势力首脑后,只怕连带兵鼓舞士气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李乾没有喝骂,没有责怪,只是叹了口气,心中热血沸腾,耳边杀声震天,却已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他长长的喘出一口郁气,把从昨日到现在,心中因为后方被袭击而积攒的怒火喷出。 他已经发泄过了,不再任性冲杀,身边跟着传令旗手,放眼全局战场,随时准备发出指令。 刘元芳俯身一锏砸烂一个准备砍他马腿的马匪,再一个仰身,砸碎了左侧一个马匪的脑袋,喷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铁甲。 他厮杀正酣,陡然闻听中军天鹅号角,主公身边旗手挥动令旗,指令下发。 他狂吼喊道:“右哨骑兵,随我向左冲杀!——” 猛踢马腹,战马吃痛,拨转马头,刘元芳挥舞着狼牙锏,带右哨骑兵,向对面马匪左侧穿插。 党守素连续不停的拉动弓弦,连珠箭发,将一个个马匪射穿咽喉,特制的弓箭十分沉重,带着马匪,巨大的力道将之钉在地上。 直到射空了箭袋,党守素把弓箭放下,手持两把五尺长枪,枪身翻滚,枪头突刺,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将一个个马匪刺穿,挑飞。 红娘子一身铁甲,大红披风,双手两把鸳鸯刀,交织放在马身两侧,随着战马跑动,锋利的鸳鸯刀,将沿途的马匪全部划开肚子。 马匪们一时死不了,呆滞的看着肚皮被划开,花花绿绿的肠肚流了一地,被战马踩断,发出轻微的气泡炸裂声,顿时怪叫着嚎哭。 嚎哭半声,就被随后而来的骑兵,一刀砍掉脑袋,只留下无头的尸体,肚皮大开,肠子流了一地。 塔天宝光头锃亮,扬起狼牙棒,每砸死一个马匪,就大声吼叫一下,不多时,便一身鲜血,连脑袋上都红红的一片。 前面,天鹅号角再次响起,旗手令旗挥舞,一条条指令下达。 “骑兵左哨,向右穿插!——” “骑兵中哨,跟进中军亲卫,撕开,拓展缺口!——” “加快马速,不要恋战,撕破马匪阵型!——” 党守素双枪一展,拨转马头,向马匪右侧穿插,身后右哨骑兵,纷纷策马跟随,一切井然有序,冲锋之中,外侧骑兵砍杀敌骑,内侧骑兵补充外侧的伤亡,同时以长枪长矛帮助抵御敌骑的临死反扑。 红娘子身上的红色披风,早已被鲜血染透,上面挂满了碎骨碎肉,还有断裂的肠子,被拖在地上。 她感到了披风的误事,鸳鸯刀一挥,将披风斩落,然后按照指令,向着被中军亲卫撕开的缺口杀去。 每一哨骑兵都是一个小型的锥形骑阵,三个哨队,与前面中军亲卫,也结成了巨大的锥形骑阵。 塔天宝带着自己的把总亲卫,与谢直的风纪军士,组成监军,从后面监督接战无力者,不需审判,一经发现,随即斩杀。 从上面看去,黑山骑兵,像一个巨大的三角锥,狠狠的楔进了马匪的阵型中。 马鬃山上的马匪,先是经历了暴晒,饥渴,又有被牵着来回奔跑,最后又被镜子反射的太阳光照伤了眼睛。 等到两军接阵时,逆光射箭,相互射了两轮弓箭,自己这方没有准头,箭矢无力,轻飘飘如同挠痒痒,两轮箭射下来,自己这边的弓箭,造成的伤亡寥寥无几。 而对方,以逸待劳,吃饱喝足,精力充沛,背光而战,一通操作之下,两轮弓箭,加上松木棍,足足造成了自己这边上百人的伤亡。 对手在一帮如狼似虎的将领带领下,呼喝酣战,厮杀冲锋,士气旺盛,气势如虹,杀伐惨烈。 自己这一方,公推的首领李三郎,哦,不,李自成,反而丢下他们,临阵折返,前去斩杀背叛的白字旗去了。 剩下的几个字旗首领,各自为政,勉强结成一个个小阵,抵挡着对方潮水般的攻击。 兵多的一方沦为防守,任人鱼肉,兵少的一方主动进攻,肆意砍杀! 第130章 河谷之战之人头五十两 多吉今年二十岁,黑红色的脸庞长着一圈浓密的大胡子,显得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他是藏族人,原本身份是蜜字旗藏族势力首领仓央的牧奴,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前天校场受赏的飞来石岗亭守卫之一。 当他前天,颤抖着双手,从军纪官谢直手上接过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以及代表着甲长身份的令牌时,他彻底的被新任长官给震撼到了。 他恍惚,感到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但是手里沉甸甸的银子与甲长令牌,都在无声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原本以为新任长官所颁布的军功赏罚,只是像以前头人仓央一样,做个样子,走个过场,过几天就慢慢不提了。 他早已麻木,经历过头人仓央的许诺奖赏,被刺激的为他奋勇杀敌,然后,就没然后了。 许诺的银子,许诺的牛马,许诺的丝绸,全都给忘了,连老首领集体分下来的奖赏,也被头人仓央给吞了。 他杀了许多敌人,立下很多的战功,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生活依旧过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多吉的女儿病了,哭着闹着要吃肉,多吉都不能满足可怜女儿的要求,因为没钱只能无奈的蹲在破屋前,暗自垂泪懊恼自己没用。 可如今不一样了,多吉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他忍不住眼眶通红,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多吉跪倒在新任长官面前,抱着长官的腿,亲吻着他的脚尖,嚎啕大哭。 一切都改变了,新任长官言而有信,说立功奖赏就奖赏,他以前砍下许多敌人的脑袋,还不如现在一个脑袋值钱。 贪婪无耻的头人仓央被砍下了脑袋,自己这个曾经备受欺负的牧奴,受到了奖赏,并荣升骑兵甲长一职。 新任长官轻言安抚了多吉,听闻多吉的女儿病了,还立刻安排医师前去治疗,并让阿依慕主子,送去了奶牛跟青稞面。 多吉当即,以指尖划破额头,像佛祖立誓,从今以后,他就是新任长官最忠心的仆人,最凶猛的猎犬。 收回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多吉攥紧手里的斧头,一提马头,狠狠将一个马匪撞倒,然后顺势一斧头,咔嚓声中,将马匪脑袋劈开。 他侧身躲过一杆刺来的长枪,快速用胳膊夹住,爆吼一声,右手板斧一挥,将使长枪的马匪脖子划开。 他胡乱擦掉溅到脸上的鲜血与碎肉,双腿狠狠踢打马腹,战马吃痛,嘶鸣着继续前冲。 多吉不忘回头大声招呼属下:“弟兄们,快点杀啊,一颗脑袋五十两白银呐!——” “他娘的达娃,昨天不让你在自家婆娘身上使劲,你偏不听,现在变成了软脚虾!” “砍啊,你他娘的用力一砍,五十两白银不就到手了,废物,使劲啊,算了,老子替你砍了,战后别找老子要银子!——” 多吉腰身一扭,反手就是一斧头,将与达娃纠缠的马匪,半个脑袋消掉,飞溅的脑浆,溅了达娃一脸,达娃恨恨的骂了一句狗日的,继续寻找下一个对手。 多吉继续带着一甲骑兵跟在队长后面冲杀,他抬眼看去,他们中哨骑兵最前面,那个手持双刀的飒爽女将,正娇斥着将一个马匪头目的脖子砍断。 多吉心中佩服不已,黑山骑兵中,除了主公以外,红娘子就是他最敬佩的人。 一个女人,骑术不弱于男子,两把鸳鸯刀更是远超男子的可怕,战阵冲杀起来,简直如伐罪天女一般可怕。 长枪刺入身体噗嗤作响,零星长箭撕破空气尖啸凄厉,战刀与战刀撞击碰撞清脆,刀刃剁在骨头上的笃笃砍击,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战马激烈相撞的沉闷嘶鸣,两方骑兵的怒吼,鲜血飚射的滋滋,天上鹰隼唳唳的尖鸣,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震撼人心,如同修罗地狱般的轰鸣。 “突击!突击!——” 红娘子刀尖一指前面,高大伊犁战马胭脂红,曲起双踢嘶鸣一声,嗖的一下,向前窜去。 身后哨长护卫紧紧跟随,接着旗手挥动旗帜,后面的所有骑队,骑甲,全都紧跟上去。 红娘子的中哨部队,就像一根木桩,被红娘子这个桩尖,一下一下的楔进马匪中间。 突进,突进! 多吉锅面一样的板斧,每次怒吼一声,就劈砍一下,力大而凶狠,他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多吉,金刚! 他一边策马跟随,一边招呼身后属下,同时板斧挥动,左劈右砍,嘴里喃喃念叨:“五十,五十,五十......” 他右手缠着布条,布条将手掌与斧柄捆在一起,防止砍杀过多,鲜血湿滑了斧柄,进而脱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多吉早已记不得自己砍掉多少个脑袋了。 不过不用担心,每甲队伍中,有专门收割首级的军士,另外还有风纪军士监督,新任长官治军严苛,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没人敢强占别人军功。 他身上开始受伤了,胸前被一柄朴刀划出一条半尺长的口子,幸亏新任长官厚待,他身为甲长,可以配穿棉甲,外加半身铁甲,所以伤口不深,皮外伤而已。 多吉机械的挥动斧头,怒吼声早已变得嘶哑,眼睛里被鲜血溅入,早已变得血红一片。 他猛然感到斧头一空,稍稍带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跟随着骑哨,凿穿了马匪拥挤在一起的队伍。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像拉风箱一样,剧烈的响动。 前面那个让自己人敬佩,敌人恐惧的飒爽女将,再次娇喝一声,拨转马头,划出弧形,带队向着马匪发出了又一次的冲锋! “胜利就在眼前,儿郎们,敢随我再冲杀一会?——” 多吉回头看了一眼,麾下十个弟兄,还剩六个,他呵呵一笑,习以为常。 他嘶哑着嗓子,高高的举起斧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弟兄们,为了我们的主人,冲啊!——” 身后达娃满脸全是鲜血,张嘴流出白森森的牙齿,跟着大叫:“今天是个丰收的日子,老子非要杀够五百两不可!——” “杀!——” 其余骑兵,全都爆吼一声,鼓起余勇,跟着自己的长官,向着马匪发动了再次的攻击。 亲卫中军,李乾坐直身体,看着麾下军士,在三个哨长与塔天宝的带领下,将马匪阵型凿穿,又按照军令继续分割。 马匪近六百人的队伍,被死死的围住,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一点一点的被吃掉。 大战进行到了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向黑山骑兵倾斜,李乾开始下达新一轮的指令。 “左哨继续穿插,分割!——” “右哨继续穿插,分割!——” “中哨左右迂回,给我砍掉死硬分子!——” 大局已定,李乾一条条指令,随着旗手挥动旗帜,传达到各哨,各哨哨长接到命令,依令行事。 战况再一次激烈起来,长枪大刀,斧头棍棒,狠狠的朝着对方挥去,无论是立功心切的黑山骑兵,还是临死挣扎的马匪,全都不留一丝余力。 刀砍枪刺,棍砸斧劈,血肉飞溅,断肢四射,脑浆迸射,肠肚横流,一声声凄厉惨叫,一颗颗脑袋滚落,鲜血汇成河,尸体堆成山,河谷之地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李乾眼角抽搐,对刘方亮命令道:“胜局已定,我这里不需要保护了,你带着中军亲卫,前去中哨帮忙。 她们杀的酷烈,敌人也反抗的最激烈,他们死伤很大。...快去!——” 刘方亮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杀意,见到战局确实如主公所说一样,胜局已定,不需要再保护主公了,于是抱拳领命,大吼一声,带着所有亲卫前去支援。 说是支援,只怕是抢人头,过过杀人的瘾。 李乾再次发出指令,旗手依令挥动旗帜:“吴汝义,你带领长枪兵,速速前往马鬃山,攻下山寨!——” 远处,吴汝义看见黑山骑兵们冲杀酣战,腰间阔口弯刀早就饥渴难耐,恨不得上前厮杀一场。 正在等的难受之时,忽然看见主公发出指令,顿时大喜,喊道:“兄弟们,跟着咱老吴,前去马鬃山,轮到我们吃肉了!哈哈,哈哈——” 长枪兵们纷纷跳上骡子驮马,朝着马鬃山杀去,这些骡子驮马,原本是托松木棍的,等到两军交战之后,就自行跑了回来。 赤斤旗首领阿木拖,奋力一刀砍在对面一个大胡子肩膀上,由于厮杀多时,加上饥渴饿极,一刀下去,只砍进铁甲半寸。 他感到手脚发软,眼前发黑,不禁心中沧然,想要抽回砍刀,却发现抽不回来。 砍刀已经被多吉左手死死攥住,多吉龇牙狰狞一下,随即挥动斧头,狠狠的朝着阿木拖劈下。 阿木拖惊骇欲绝,亡魂大冒,头皮已经感受到了斧头的凌冽杀气,他张嘴嘶吼,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杀他的人! 相隔几十步外,沙洲旗首领,与曲先旗首领,眼角余光瞥见这里,顿时凄厉的喊叫着:“阿木拖,快躲开!不要啊!——” 阿木拖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睛,接着感到脑袋一震,随即一痛,接着疼痛如潮水一般涌上,彻底淹没了他的神志。 第131章 河谷之战之李自成末路 白旺身披罗圈铁甲,外面又罩了一层板甲,他肥胖的身体,将两层铁甲给撑得鼓鼓的,坐在马上,看起来如同一座肉墩。 他使一把马战丈六钩镰枪,又腰挎近战鬼头刀,当他打定主意,响应李乾的信号,决然背叛马鬃山,临阵倒戈,挥兵从后方攻向马鬃山马匪的时候,身为马匪公推首领的李三郎,咆哮着怒火,舍了李乾,向他杀了过来。 李三郎,现在自报家门是李自成,决死向他发起冲锋,带着麾下七八十心腹,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白旺看着李自成高举的朴刀,势如疯虎的样子,瞳孔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一贯笑眯眯如同弥来佛一样的神态,变得凝重,凝重中还有一丝丝畏惧。 饶是他身后有近二百的骑兵,也被气势高涨的李自成,眼中蕴含的疯狂,给吓得心里一突。 李自成这是准备拉着他一起死啊! 白旺看了远处李乾一眼,正巧李乾的目光也投到这里,两道视线交汇,白旺瞬间明白了李乾眼中的含义。 李乾是准备让他杀了李自成,或者说让李自成消耗他的兵力,也许两败俱伤,兵力损失大半,才是李乾能放下戒心,接纳他的时候。 白旺心中暗暗叫苦,他懂了李乾的意思,李乾这是对他不放心,或者说对他身后的白莲教不放心。 白旺已经吹响了背叛的号角,李自成也决死杀了过来,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骑虎难下,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形势。 白旺寒意顿生,对李乾这个未来的主公,增添了许多惧意,可他出身白莲教,师承牛金星,白莲教看中李乾,师父牛金星更是把割鹿刀给了他。 李乾现在是白莲教一干首脑认定的逐鹿人,他不敢不跟随教内首脑的脚步,他想到白莲教惩治自己人的手段,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事到如此只有拼了! 白旺想清楚了所有的关节,咬了咬牙,下了决定,李乾,我白旺今天就拿李自成的脑袋,当做我归附的投名状。 白旺暴吼一声,狠狠踢打着战马,马速陡然加快,如箭一般窜出:“李自成,你个藏头露面,勾结鞑虏,祸害乡民的贼子,我白旺今天要杀了你,替无数因你丧命的无辜乡民报仇!——” 白旺钩镰枪一抖,带着尖啸,直直的向李自成扎去!—— 李自成带着夜叉面具,看不起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露出的双眼,闪动着火焰一般的愤怒,就知道他现在的怒火有多大。 他怒极而笑:“哈哈,哈哈,你个白莲教小毛贼,也配说我祸乱边境?” “想要拿老子的人头投献新主人,那就别他娘的找借口,堂堂正正的与老子杀一场!” “你要是胜了,老子李自成这大好的脑袋,尽管拿去换功名。可你要是败了,老子就先把你做成人棍点天灯!——” 铛的一声,李自成的长柄鬼头朴刀,荡开白旺的钩镰枪,接着手腕一翻,朴刀带着风声,朝着白旺脖子消去。 白旺大惊,李自成这厮好大的力气,急忙矮身躲过朴刀,二马交错,白旺窜出。 李自成暴怒,眼瞅着白旺向后窜去,不与自己厮杀,被气的哇哇大叫,一刀将一个白字旗头目砍掉脑袋。 李自成抹掉脸上飞溅的鲜血,朴刀横扫一圈,逼退围攻的白字旗军士,拨转马头,朝着白旺追去。 白旺从李自成身旁窜出,刚刚惊魂初定,又看见李四一刀超自己砍来,想要提枪格挡,可李四的刀又快又急,瞬息之间,刀锋已然临近。 白旺嚎的一声,忙不迭的矮身,李四斩马刀从白旺肩膀扫过,连皮带肉,砍下一大块。 白旺疼的直打哆嗦,策马窜出,心中暗自侥幸,幸亏穿了两层铁甲,否则李四这一刀,至少要卸掉自己一条膀子。 白旺麾下的军士,这时也跟了上来,轰的一声,两股骑兵,猛然撞到一起,战马轰然相撞,人马俱翻,惨叫连连。 白旺挥动钩镰枪,穿刺,钩杀,一枪连着一枪,忍痛厮杀,将沿途遇见的李字旗马匪,全都刺死。 白旺厮杀技艺不如李自成,堪堪齐平李四,但面对一帮仅剩不多体力的普通马匪,倒也占尽优势。 两方的喽啰们,随即奋力厮杀,挥舞着刀枪棍棒,狠狠的朝着对方砍去。 本来同在马鬃山的两个字旗喽啰,相互之间很多熟悉,甚至他们之间互为朋友,但如今,跟着自家的首领,举起了刀枪,向着往日熟悉的人砍去,虽然心中不忍,可身在你死我活的修罗场内,每一刀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朋友啊,等我杀了你,战后一定焚香祭奠,至于现在,就请你先去死吧! 奋力厮杀的两方喽啰,全都毫不留情的把战刀砍向对方,他们吼叫着,怒骂着,眼珠通红。 他们不是官军,不懂得结阵帮扶厮杀,只凭着自身的悍勇,拼尽每一份力气,把自己的刀砍的更猛,把自己的枪刺的更快,杀死对面,活下自己。 一时间,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断肢残体在空中飞舞,枪刺进身体的噗嗤声,与刀砍断骨头的咔嚓声,汇合战马的悲鸣,临死凄厉的惨叫,仿佛一幅地狱修罗场景。 白旺终于穿过了李自成的人马,来到了空地,他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冲昏了他的神志。 身边仅有十余个心腹跟了上来,其他的人全都被缠在战场上。 他回头看去,自己所带领的部众,被李自成的人马,杀伤数十,而敌人,仅仅死伤十余。 而李自成,则带着李四,还有二十余李字旗心腹,朝着他追杀而来。 他瞳孔紧缩,浑身发冷,怎么也想不明白,被折腾了半天的李字旗马匪,为何还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 也许这就是哀兵必胜,决死一击吧! 白旺转头看向远处李乾,只见李乾手持割鹿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苦笑着朝李乾扯了扯嘴角,照这样下去,哪怕最后杀死李自成等人,自己的麾下,也会所剩无几! 可能这就是李乾想要的结果,白旺惨然一笑,拨转马头,就在他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一人一骑冲了过来。 阿巴顿敦实的身体,随着战马奔驰起伏,他远远的就弯弓搭箭,牛角弓拉成满月,一箭嗖的一声,尖啸着射向李自成。 李自成早已身疲力竭,只凭着心中一股不甘硬撑,也许还有他身为马鬃山首领的骄傲尊严吧。 狼牙箭射来,李自成正低头猛冲,脑海里混沌一片,等到发现冷箭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李自成绝望的嘶吼一声,努力侧转身体,试图躲开要害,就在这时,身旁李四纵身跃起,从马背上跳了过来,挡住了冷箭。 噗嗤,狼牙箭狠狠的额穿透李四的身体,箭头从他的后背露出,李自成顿时惊骇,有些呆滞的看着被狼牙箭带飞,摔倒在地上的李四。 “小四,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要替我去死?啊啊!——” 李自成瞬间眼泪涌出,慌乱的跳下战马,踉跄着奔向李四。 李四喷出一口鲜血,张开嘴巴,露出被染成血红的牙齿,眼中带着光:“黄来儿,小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呢?” “咳咳,黄来儿,逃吧,咱们当初从米脂一道出来的几人,大哥李自敬被饿死,你婆娘韩金儿受不了颠簸,跟别人跑了。......” “续娶的邢夫人也被驿长强占了去,后来你杀官遁逃,你侄子李果也在逃亡的路上,被追兵杀死。” “黄来儿啊,你也被追兵的灰瓶子毁了容貌,不得不整日戴着面具。” “咳咳,咳咳,你身边如今只有小四一人了,以后没有人护着你了。” “你还是跑吧,跑的远远的,一个人好好活着,娶个婆娘生一堆孩子,免得断了你家先祖李继迁的香火。” “我知道你忘不掉心中对明廷官吏的仇恨,忘不掉逃亡路上受到明廷乡民的白眼驱赶。......” “但是,忘不掉也要忘掉,这世道就是这样,别再想什么报仇,也别再想着造反称王的野望,活着比什么都强!” 李四脸上再无阴骘,全是临死的恳切,他死死的抓住李自成的手,猛的提高声音:“答应我,黄来儿,跑吧,活着!......” 随即脑袋一歪,死在了李自成的怀里。 李自成嘴里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大声喊着‘小四’,他的眼睛中,流出了血泪。 他喃喃自语:“小四儿,黄来儿想答应你,可已经来不及了,李乾不会放过我,白旺也不会放过我,黄来儿一败涂地,没了利用价值,那些明廷的官吏更不会放过我。” “哈哈,哈哈,我李自成只有死了,才能逃出这个战场!——” “小四儿,走慢点等等我,黄来儿稍后就去找你!——” 李自成扬天发出狼一样的嚎叫,跳上战马,一刀刺伤马屁股,然后朝着白旺杀去。 白旺眼角抽搐,感受到了李自成的死志,怪叫一声,急忙纵马避开,可阿巴顿立功心切,初生牛犊不怕虎,直直的迎了上去! 阿巴顿爆吼一声,跳到马背,手里弯刀居高临下朝着李自成砍下。 李自成没有丝毫躲闪,朴刀做枪,直愣愣的刺了过来:“我李自成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男儿大丈夫,当壮烈死于刀枪之下,岂能苟活于平庸之中!——” 噗嗤!噗嗤! 李自成与阿巴顿同时刺穿对方! 第132章 河谷之战,活着的,死去的,面具依旧 中军亲卫天鹅号角急促的吹响,牛皮战鼓咚咚声震旷野,盘旋的鹰隼唳唳长鸣! 战马在嘶吼,战士在咆哮,血肉在飞溅,肠肚在流淌,断肢在横飞,秃鹫欢快的扑打着寒风! 战场上轰鸣一片! 忽然所有的声响,全部停了下来,消失不见! 李自成朴刀挑起阿巴顿,身上挂着弯刀,在凄厉的嚎叫! 他头发散落,战甲破烂不堪,全身鲜血流淌,湿透战裙,滴答滴答的顺着双腿流下,在草地上积成小河。 他摇动朴刀,将阿巴顿远远抛开,身体一个踉跄,早已筋疲力尽,坐下战马感受到了主人的虚弱,嘶鸣一声,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四蹄一弹,朝北面飞奔而去。 李自成弯腰抱起李四,单手拖着朴刀,哈哈大笑,笑声中,他刀指李乾:“大眼贼,可敢随我前来?——” 李乾心情复杂的看着摇摇晃晃离去的一人一马,面无表情。 天鹅号角再次急促响起,李乾压住脑海里纷乱的想法,将一道道指令发布: “左中右三哨骑兵,逼降马匪!——” “塔天宝坐镇中军,代为指挥!——” “白旺带领白字旗,将李字旗马匪,全部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艾尔肯飞鹰传信两山口堡,陈汉升,张成务必盯死黄沙寨沙盗,不能放跑一个!——” “飞鹰传信冠虏堡,让李过再坚持七个时辰,援兵到达!——” “传令安道通,刘一手,速速带领战地医疗队前来救治伤员!——” “传令阿依慕,速速准备食物清水,等待将士食用!——” “传令刘宗敏,张鼐,带领刀盾手与五十黑山青壮,前往峡谷关堡,替换田见秀!——” “飞鹰传信田见秀,让他带秀字旗所有部众,前来河谷地拜见,移交峡谷关堡!——” 一条条军令下达,旗手摇动旗帜,将军令内容传递到各处,顿时,所有接到军令的将领,全部按照军令行事! 李乾下达完军令,一抖缰绳,胯下黑色河曲马早已按捺不住,嘶鸣一声,如利箭一样,向前弹出。 亲军护卫副哨长刘方亮,见到主公单独一人追赶李自成而去,顿时慌了心神,大声疾呼:“主公,等等属下,属下护卫您前去!——” 刘方亮摇动八尺斩马刀,爆吼一声,一刀将与之纠缠的曲先旗马匪首领砍成两截,随即拨转马头,带着亲军护卫,朝着李乾追去。 李乾闻声,眉头一皱,喝道:“刘方亮你跟在后面,带一半亲卫,其他亲兵护卫留下来帮忙!——” 战场上,塔天宝爆吼连连,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尖啸,一棒将阿端旗首领脑袋砸碎,然后棒指其麾下马匪:“放下兵器,可饶恕不死!——” 红娘子两柄鸳鸯刀交叉合在一起,随即欺身一剪,将沙洲旗首领的脑袋剪掉,然后娇声呵斥:“尔等马匪喽啰,首领已死,还不速速放下手里兵器投降!——” 身后,多吉也附和怒吼:“速速放下兵器投降,否则将你们全部斩杀!——” 达娃叫到:“就是就是,要是放了慢些,别看爷爷弯刀变成了锯子,照样锯你们脑袋!——” 至此,大战进行到了尾端,马鬃山一众马匪,死的死,叛的叛,走的走,十个字旗,只剩下身披数创的板升旗首领一人。 板升旗首领,乃是板升城逃奴,哈喇灰人,名叫达达不花,三十岁左右。 当啷一声,达达不花惨然一笑,面带苦涩,将手里大刀抛到马下,闭眼喊道:“儿郎们,放下兵器投降吧!——” 达达不花率先扔掉了兵器,他麾下的心腹马匪,也都跟着扔掉了武器。 当啷,当啷,兵器撞击地面声音不停,这声音像是败退的号角,霎那间传到战场各处。 所有的马匪,从厮杀的混沌中被惊醒,他们喘着粗气,看着声音传来的放心,在放眼扫视四周,自家的首领已经战死! 唯一的山寨首领,已经率先投降了,他们这些喽啰们,还坚持什么,何况即使继续坚持下去,厮杀到死,又为了谁在厮杀? 于是,一个曲先旗的喽啰马匪,松开了紧紧攥住的刀柄,当啷声中,战刀掉在地上。 接着,无数的刀枪落地声响起,一个个马匪纷纷丢掉了兵器,放弃了抵抗。 战场上,马鬃山所有的马匪,投降了。 他们丢开了兵器,像是丢掉了执念,全身面临死亡被强替起来的力气,瞬间消失无影。 他们大口喘着气,胸膛急促的起伏,坐在战马上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们的战马口鼻处,全都是粘稠的白沫,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无数的战马,嘶鸣一下,四蹄一软,倒在了血肉断肢上。 塔天宝神情亢奋,厉声狂呼:“所有马匪,双手抱头,下马跪下!——” 达达不花闭上了眼睛,看着昔日身份地位同等的塔天宝,在得意洋洋的肆意宣泄着亢奋,他哀叹一声,心中苦涩无比。 完了,所有的一切全完了,我们战败了! 从此再也没有前呼后拥,没有美酒佳肴,没有美人珠玉,没有啸聚山林,没有肆意驰骋! 只有被人驱驰,任人鱼肉,为奴为婢,苟活深渊! 达达不花颤抖着手,想要抽出腰间短刀自尽,但是念头刚起,就感到无数的视线汇聚在自己脸上。 其中有一路跟随自己,从板升城逃到这里的朋友,有自己的侄子,有自己的叔父。 身后,山寨里面,还有善良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像牛犊一样茁壮的儿子,自己死了,这些人该怎么办? 肯定会成为对方泄愤杀戮的对象! 两行热泪从达达不花眼中滚落,冲开脸上干涸的血块,他荷荷的抽动喉结,然后颓然跪了下来。 面向李乾离去的方向,达达不花跪了下来,跪在血污中,跪在板升旗旗帜上! 塔天宝眉头一皱,眼角抽搐,神色不善的看着达达不花,该死的哈喇灰,你在看不起我,哪怕投降下跪,也只朝着主公李乾,不屑于我! 哈哈,不过咱塔天宝原谅你,因为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不计较失败者的固执。 所有的马匪,颤抖身体,从战马上下来,然后随着达达不花的方向,朝李乾离去的放心跪下。 达达不花嘶吼:“马鬃山达达不花,向黑山之主李乾大人请降!——” 所有活着的马匪,齐声嘶吼:“马鬃山,向黑山之主李乾大人请降!——” 他们是在向黑山之主李乾请降,而不是向大明总旗军官李乾投降,这点,他们分的很清楚,觉得大明军官不配接受他们的请降。 塔天宝不去细想这些,他大声安排着,让黑山上的战地医疗队,速速先救助受伤的黑山军士,至于马鬃山马匪,等到空闲时再说。 另外亲自带人,与谢直一起,记录军功,点检缴获,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李乾不在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权力,他有些迷醉这种感觉,恨不得李乾一去不回。 可当他看见党守素,刘元芳,红娘子,以及此战表现最耀眼的多吉,全都冷冷的看着他,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 李乾一路跟随李自成,战马大黑矫健的身体,箭一般飞驰,不多时,就看见在花城湖边李自成的身影。 李自成正在刨坑,他拿朴刀当做铁锹,一刀一刀将泥土铲开,碰到阻挡的石子,就丢开朴刀,用手挖掘。 他听到了李乾战马的蹄声,他知道李乾就在身后,可他没有回头,依旧挖着坑墓。 旁边湖岸上,李四的尸体已经被湖水清理干净,此时躺在枯草上,像睡着了一样。 李乾看着李自成的动作,没有说话,按住了焦躁不安的大黑,身后,刘方亮也跟了过来,没有出声,站在主公身后。 李自成挖好了坑墓,将李四小心的放进去,他双手早就磨得血肉模糊,可他似乎没有觉察。 他用双手捧起泥土,一捧一捧洒在李四的身上,嘴里发出呜咽声,跪倒在地,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也许过了很久,李自成终于将李四埋好,他缓缓起身,消木为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弟李四李改之之墓—— 罪人李自成立! 做好这一切,李自成面向李乾,缓缓摘下夜叉面具,只见他脸上,左脸一侧全是疤痕肉瘤,右脸则完好。 李乾看到李自成面容,尤其右脸,瞬间脸色剧变,如同见鬼一般。 李自成完好的右脸,则跟李乾有十分的相似,如若左脸没有被石灰腐蚀,只怕两人面对,就如照镜子一般。 身材相似,高矮相等,如今面容极度一致,除了年龄不同,穿着不同,两人其余皆同。 李自成抚摸着自己的脸,眼中神色复杂:“当初雪夜你杀来,我就一眼看清了你,就像看清了我自己!” “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我跟你一样,朝气蓬勃,野心勃勃,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可你毕竟不是我,你我相见,你处处破坏我的好事,直至今天,你毁了我的所有。” “我恨你,恨明廷,也恨我自己,更恨这上天的不公,我恨所有的一切!” “李乾,可我又喜欢你,就像喜欢我自己一样,也许,这可能就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上天补偿我,它找了另一个我,给他亲情,给他友情,给他爱情,给他金银珠宝美女,给他权势地位野望!” “它在告诉我,欠我的补偿在你身上,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可以放心的去死!” “李乾,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我死了你活着,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拜托你一件事,等会把我埋在小四的旁边,埋得深些,多盖点土,关外天寒,我怕冷!——” 李乾缓缓弯下腰,躬身下拜,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该如此。 李自成哈哈大笑,将朴刀斜插在地上,刀口对准自己心口,笑声中猛的一撞。 李乾捡起地上的夜叉面具,藏在怀里。 第133章 阿巴顿死了,李自成跑了 河谷地,申时末。 落霞与秃鹫齐飞,血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赤红,地面赤红,天上与地下,不知道是落霞染红了草地,还是血水映照了天际。 盘旋在天空的鹰隼,都派去了送信,等候在一边的秃鹫,没了威胁,全都尖叫着呼朋唤友,在战场上空兴奋的拍打翅膀。 黑压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秃鹫,它们尖叫着,盘旋着,悄咪咪的朝着战场飞来。 那斜插在地上的旗帜,寒风吹不动旗面,缠绕耷拉向下,因为上面沾满了鲜血碎肉,早已湿透。 断裂的长枪上,挑着一个死不瞑目马匪尸体,他瞪大眼睛,灰白色的眼珠看向天空。 几匹摞在一起的战马尸体,足足数米高,马头扭曲马眼蒙上一层白翳,骨茬从皮肉中刺出,殷红的血液还在缓缓流淌。 战马尸体一旁,是几个抱在一起的士兵尸体,从衣服颜色勉强分辨,身穿红色棉甲的是黑山骑兵,身穿皮袄的是马匪。 最底下马匪尸体,双手还停留在临死刹那的模样,合抱捂着肚子,他肚子上一道半尺伤口,花花绿绿的肠子从伤口流出,淌了一地。 在他身上,又趴着一个无头马匪尸体,光秃秃的脖颈上,体内血液早已流干,只剩下暗红色断裂的筋膜血肉。 再上面,是一个黑山骑兵尸体,他怒目圆瞪,手持一把弯刀,身体歪斜,胸口插着一把长枪,长枪枪柄抵住地面,也将他歪斜的身体抵住。 一只最胆大的秃鹫,终于耐不住血腥臭味的诱惑,落到了战场边沿,小眼睛带着饥渴,悄咪咪的向着骑兵尸体走来。 党守素冷哼一声,飞快弯弓搭箭,也不瞄准,嗖的一声射出,将偷尸的秃鹫钉在地上。 塔天宝竖起了大拇指,赞叹说道:“党兄弟的箭术越发的犀利!——” 党守素没有搭话,继续指挥麾下专职收割首级的‘取功’士兵,与风纪军士一起,登记军功,收拢缴获。 每个甲,都有一个手臂套着黄袖套的士兵,专职战后收割首级,每个队则有五个,每个稍则有十个人。 活着的甲长,扯下腰间的腰牌,对应战死的伙伴,将其上面的名字勾掉,队长则对应麾下的甲长,勾掉战死的甲长,甲副,哨长则勾掉战死的队长,队副。 党守素的左哨如此,其他中哨,右哨亦如此。 大家都在忙碌,登记军功,记录缴获,统计伤亡,救治伤员。 战地医疗队在安道通与刘一手的带领下,早已搭建好了临时治疗帐篷,他们分作两队,一队主治医师加助手,加护工,有近三十人。 一个个嘶吼的伤员被抬进了帐篷,安道全戴着口罩,丝绸手套,身穿白色大褂,正紧张快速的给伤员治疗。 口罩,丝绸手套,白色大褂,全都是按照李乾的要求,提前高温蒸煮消毒,用时再用酒精消毒一遍。 安道全乃是沙河州城惠民药局的医士,师承名医王广和,而王广和则是李时珍的大徒弟。 所以安道全算是李时珍的徒孙辈,他原本被李乾命令李亨掳来,还满心的不爽,寻死觅活的要回去。 可当他的妻儿被接来,月俸赏银被提高一倍,他开始渐渐熄了寻死觅活的念头。 再当他看见李乾提供的酒精,鱼肠线,各式手术刀,以及现在的口罩,丝绸手套等,他就彻底的没了返回沙河州城的念头。 他有足够的钱养家,有亲人相伴,见识了新的医疗观念,使用了新的医疗器械,还有让人尊敬的地位,这一切,都让他很享受很迷醉。 他一身的医术,传承师祖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五脏客难》,《濒湖集简方》,与之李乾的新式医疗观念碰撞,绽放出无数的新的理念。 他觉得,自己现在在外科手术方面,已经不弱于当世名医,师父王广和了。 所有伤员抬进来,先被护工灌下一瓶麻沸散,等到昏睡时候,就被抬上手术台,助手酒精清洗伤口,然后由安道全主刀,将伤口或者破裂的肠肚内脏缝合。 同时进行的,还有输血,防止在手术过程中,伤员失血过多而死。 输血概念也是李乾提出来的,至于如何判断血型,安道通自有自己传承的手段。 在一个密闭的容器内,取出两人的鲜血,让其充分的混合,观察有无凝血现象,如果没有凝血,则就证明两人的鲜血可以相互输入。 这一项工作,在战地医疗队成立的时候,就已近按照李乾的安排,开始进行了。 冠虏堡军士,以及现在的黑山骑兵,每个人都检测过,大体分为‘甲,乙,丙,丁’四大类,都刻在每个士兵的腰牌上。 安道通很无耻的将这种验证血型,给伤员输血的方法,据为己有,命名‘安氏输血法’,昭告与众,并快马请教师父王广和指点,其中炫耀意味十足。 这边战地医疗队在快速且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个个伤员被抬进来,然后又很快的治疗好抬出去。 抬出去的伤员,由等候在外面的家属接着,送回到黑山乡堡调养,至于养伤所需钱粮药物,全部由黑山乡堡负责。 阿依慕带着黑山乡堡所有的妇孺,抬着热汤热饭牛奶等食物,送到了战场上。 仅受了皮肉伤,不需要手术治疗的士兵们,全都被安排过来吃饭,补充体力。 肉香四溢的羊汤,焦香扑鼻的烤馕,金黄冒着油脂的烤肉,酸甜解腻的果干,还有奶酪,牛奶,葡萄酒等,全都任由士兵们放开肚子吃喝享用。 阿依慕正招呼着士兵们吃喝,忽然红娘子喊她,将她带到一边:“阿依慕,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千万要忍住。......” 阿依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里一突,还未说话眼眶已经红了,她颤巍巍的问道:“红姐姐,莫非,莫非是阿卡?” 红娘子眼睛一翻,连连呸呸出声:“想什么呢,果然胸大的女人没脑子,不是大眼哥,是阿巴顿。” “哦。......”阿依慕长出一口气,脸上神色一松,玉手轻拍着鼓胀的胸脯。 随即脸色一整,又收敛了轻松,看了看四周,尖着嗓子喊道:“阿巴顿,你说阿巴顿战死了?”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啊,你死了姐姐咋办啊——”阿依慕用手捂着眼睛。 红娘子愣愣的看着阿依慕干嚎,心中暗骂一声鬼女人,然后拉着她来到阿巴顿尸体旁。 阿依慕透过指缝,看见阿巴顿胸前一个血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声音更大了,继续干嚎。 塔天宝来到阿依慕身后,劝道:“阿依慕妹妹,别太难过了,阿巴顿身为战士,战死沙场也是应有之义。...只是战死的太早了,还没结婚留个后,哈密卫忠义王这一脉的血脉断了,可惜啊可惜。” 大黑马迈着碎步,李乾没有骑上,牵着走在前面,手臂有血,身后,不见了刘方亮。 李乾面色阴沉悲伤,来到阿依慕的身边。 阿依慕看见了李乾,猛的扑到李乾的怀里,干嚎道:“阿卡,阿依慕没了弟弟,呜呜,阿依慕现在孤零零的一个,好可怜啊——!” 李乾轻轻抚着阿依慕的后背,说道:“阿依慕,不要难过了,你还有阿卡,阿卡陪着你,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的。” “哎,阿巴顿年轻气盛,立功心切,非要自己去杀李自成,阿卡指挥作战,一个不留神,就没有护住阿巴顿,让他惨遭毒手。” “阿卡对不起你,都是阿卡的错,让阿巴顿被李自成这厮杀了。......” 李乾眼角滚落豆大的泪水,神色悲切,满脸的懊悔。 党守素哑着嗓子说道:“主人,莫要自责了,阿巴顿战死与你无关,您身负主将职责,怎能时刻护着他?” 塔天宝瞳孔一缩,附和说道:“是啊,大人,阿巴顿年轻气盛,不知道李三郎,不,李自成那厮的厉害,战场上轻敌,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刘元芳大叫:“主公,莫要伤心难过了,此战大胜,当高兴啊!哈哈,主公,不知道李自成那厮,是不是被主公斩杀?” 李乾懊恼的说道:“李自成那厮着实狡诈,我前去追杀他,他诈死偷袭,幸亏刘方亮机警,挡住了李自成的偷袭。” “只是可惜了刘方亮,急于救我,被李自成那厮偷袭杀死,我,我懊悔啊,疏忽了,白白害了刘方亮的性命!——” 刘元芳顿时脸色大变,神情悲伤愤怒,刘方亮可是他一手交出来的,视如手足兄弟,如今陡闻噩耗,惊怒交加,大声叫骂。 塔天宝问道:“大人,这李自成奸诈狡猾,幸得刘元芳护卫,否则不堪设想,大人身兼主将重责,以后切莫轻易涉险,战阵厮杀交与我等即可。” 刘元芳眼珠通红,大声叫道:“主公,李自成那厮尸体在哪里,我要戳他个十万个窟窿?——” 李乾懊恼顿足,恨恨说道:“我急着想要救活刘方亮,却被李自成那厮趁机逃跑了。——” 红娘子眼睛一转,高声问道:“主公,李自成那厮逃到那里去了?他蛊惑马鬃山围攻我们,又施以下作手段勾结官兵,围攻冠虏堡,杀了阿巴顿,偷袭刘方亮。......” “累累血债,岂能不报,还请主公带领我们报仇,追杀李自成这个罪魁祸首,祭奠死去的将士!——” 众将纷纷大叫报仇,尤其刘元芳最为暴怒,发誓要砍掉李自成脑袋,祭奠刘方亮。 第134章 战损与提拔 所有骑兵吃喝完毕,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后,全都重新披挂整齐,喂饱战马,带足一天干粮清水,在各自哨长的哨旗下列队。 他们全都神情肃穆,眼含怒火,适才一场大战,无数的亲人朋友战死,家内亲眷的嚎哭,一声声传到耳朵里,让他们备受煎熬。 战胜了敌人又如何?罪魁祸首的李自成跑掉了,还斩杀蜜字旗老首领的族孙,又偷袭杀死了主公亲卫大将刘方亮,差点连主公也遭到了他的毒手。 如今他逃向南边,试图勾结官兵与恶绅艾家,将再行带兵抄大家的后路,杀害大家的家眷亲人。 真要让李自成如此,众人家眷必然遭到毒手,后路也会被断掉,后方大本营也会被毁于一旦。 李自成该死,恶绅艾举人该死,给这两人撑腰的官吏们,也该死,这些该死之人,岂能任由他们逃脱! 除恶务尽! 李乾神情冷肃,看着面前三哨骑兵,此时他们全都静默无语,眼中带着怒火,等待着自己的命令。 三哨骑兵,按照各自的甲,队,哨排列,排列整齐,军容整肃,沉穆之间,一股肃杀彪悍气势汇聚,直冲天际。 李乾很满意骑兵们的状态,前几日的强化训练,已经初见成果,使得原本马匪,毫无军纪的他们,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军士。 五百骑兵,冲阵六百马匪,虽然提前准备了疲敌之际,松木撞杆,反光镜等三样,但仅仅一个冲锋就锁定了胜局,其中多半的制胜关键,还在于严苛军纪结成的战阵。 只是,当李乾的视线,从一个个骑兵脸上扫过,心里在不停的颤抖,很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 “塔天宝,把此战的战损统计给本将!——”李乾沉闷的说道,塔天宝恭敬的递了上来。 李乾翻开军中账册,看着一个个姓名后面,被鲜红的颜色,涂上了一个个‘x’。 塔天宝语气沉痛,低声汇报:“大人,此战我黑山骑兵,战死亲兵哨长一名,哨副一名,队长一名,队副两名,战死甲长五人,甲副七人,其余军士,重伤五十人,战死七十八人。” “战马死伤八十匹!” “我黑山骑兵,如今还有哨长三人,哨副六人,队长五人,队副十人,甲长二十五人,甲副四十三人,战斗力完好的还有三百七十二人。” 塔天宝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振奋:“不过,大人我等此战大胜,黑山骑兵斩杀马鬃山阿端,曲先,沙洲,赤斤四个字旗首领,大头目二十八人,小头目四十人,共斩杀马匪二百四十人,战场抓获俘虏板升旗首领一人,其余三百六十人。” “缴获完好的战马四百八十匹,刀枪弓箭合计上千,旗帜号角锣鼓无数。” “收缴投降马匪金银,共计二千三百余两。......” “另外,百旺兄弟带领麾下临阵起义,可惜遭到了李自成及其麾下的报复,伤亡一百一十人,斩杀敌人八十七,自身还剩军士七十人。” 百旺抱拳,朝着李乾谄媚一笑,谄媚之中,带着勉强,此一战,他麾下势力损折大半,以后在李乾这个新主人军中,肯定分量大减。 李乾点点头,闭目不语,心情有些沉重,塔天宝识趣的退下。 战场上,战死马匪的尸体,被黑山骑兵逼着投降的马匪,挖掘大坑早已掩埋,上面只留下新鲜的泥土与散乱的脚印,想必来年春天,这里的野草,会长的很茂盛吧。 战死的马匹,全都被黑山乡堡妇孺们,就地扒皮,分割马肉,烟熏成肉干,储备起来。 战马被丢弃的内脏,以及战死马匪飞溅的碎肉,全部被围拢等候的秃鹫吞食。 黑山骑兵的尸体,则被他们的家属,带回了乡堡,好生安葬。 李乾猛的睁开眼睛,看着所有将士,大声说道:“我李乾从区区墩堡守军,得众兄弟舍命跟随,一路斩将杀敌,破关摧寨,才能得以今天的地位。” “我李乾能有今日,全赖众兄弟们以命相博,这个主将大位下面,铺满了众兄弟们的鲜血,尸体。” “李乾活着,他们死去,李乾享受权势,他们孤寂于泥土之下,我李乾愧受这一切!” “兄弟们,我李乾决定,在黑山乡堡校场,要建一座英烈祠,将以前的,现在的,以后的,所有战死的兄弟们牌位,放到英烈祠内。” “只要我李乾活着一天,英烈祠四时香火不断,三牲祭奠不绝,以祭祀战死的兄弟们!” “哪怕我李乾死了,也会告诫后辈,凡我一脉子嗣,当生生世世不忘祭奠!——” 李乾眼角含泪,指天为誓,划地成章,言辞恳切,神情悲伤,下面的将士,全都感激涕零,心情激荡。 我等区区士卒,竟然能得到主公如此厚待,建祠英烈,香火祭祀,永世不绝,如此福分,放眼天下,哪个士卒能享受到? 为这样的主公,哪怕战死,亦无憾! 将士们神情振奋,齐声呼喊:“我等感谢主公厚待,自此以往,生死追随,不离不弃!——” 李乾大手一挥,招来军纪官谢直,让他现场封赏军功,谢直疾步上前,将军功账册递给李乾。 谢直虽不喜言语,但心思聪慧,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他封赏军功,而是该主将亲自封赏,方能彰显主将恩德,收拢军心。 李乾满意谢直的做法,不再推辞,接过军功账册,亲自封赏军功。 “中哨甲长多吉,阵斩赤斤旗首领阿木拖,独自斩杀马匪甲士四人,与达娃合斩一人。当为首功第一人。” “军功累计,首功叠加,中哨甲长多吉,官升三级哨长军职,赏银两千两,另个人缴获战马,兵器,甲胄,银两,全为个人所有!——” 阿依慕早就将提前准备好的一箱箱金银,打开在众军士面前,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白银,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多吉腰间插着板斧,激动不已的走到前面,面对李乾跪下,嘴唇颤抖,想要说些感激主公的话,却激动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干脆直接抱住李乾的腿,恨恨亲吻着主人的脚尖,借以表示自己的感恩。 官升三级,一个区区马匪,先是一跃成了甲长,如今更是官升三级,越过队副,队长,成为了哨副,仅在主公心腹刘元芳红娘子党守素三人之下。 这是惊人的飞速的提升,何况还有赏银两千两,自己缴获全部归自己! 多吉跪在地上,感受到了身后其他人的艳羡,甚至能想象到妻儿的狂喜。 他给以前的势力头人征战多年的所获,还不如今天一场战斗收货的零头多。 从此,我多吉,低贱的牧奴,也成为了连势力头人都不如的军中哨长,成为了家财数千两,衣食无忧的富人。 多吉颤抖了半天的嘴唇,终于嘶吼出声:“属下多吉,感谢主公的赏识!...多吉以后要更加的多杀敌人,成为主公身边最忠诚的猎狗!——” 李乾哈哈大笑,很喜欢多吉这个勇猛的藏族汉子,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多吉,正巧本将身边亲卫,缺少军官,你来当亲卫哨副如何?” 多吉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主,主公,多吉...多吉可以么?” 这次,下面所有的将士,全都把再也掩饰不住的嫉妒,赤裸裸的投向他。 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哨副不足为奇,以后随着大人水涨船高,大家都有信心立军功获封赏,只是这亲卫哨副,可就太让人嫉妒了,主公此举,分明把多吉当做心腹在培养了。 众将士嫉妒的眼珠发红,分明看到,一颗将星在然然升起! 李乾含笑点头,拍了怕多吉的肩膀,多吉再次嘴巴被激动心情封堵,糯糯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羞惭一笑,只能挺胸抬头,双手扶住板斧,站在李乾身侧,开始充当起了亲卫。 李乾继续封赏:“达娃,你阵斩二人,与多吉合力斩杀一人,军功统计为次功,官升两级,赏银五百两。” 达娃也激动不已的跪在李乾面前,听候封赏,李乾笑着说道:“本将知道你,你与多吉相熟,干脆一起到本将的亲卫中,当一个副队长如何?” 达娃咚咚的连磕几个响头,憨憨一笑,站在了多吉的身边,眼角乱颤:“多吉,咱们又要并肩作战了,你可别想着抛弃我!——” 多吉撇撇嘴,低声说道:“没规矩,见了哨长也不行礼,副队长?切——” 达娃脸色一黑,转头不再理他。 李乾又继续封赏了红娘子,党守素,刘元芳,塔天宝,白旺几人,由于暂时没有扩军的打算,李乾没有升他们的军职,只是赏银作罢。 其他立功的军士,也都人人有军职,赏银的封赏,并且战场上的缴获,全归他们自己,如果兵器,甲胄,或者战马重复有多的,可以跟乡堡兑换金银。 李乾言明,等捷报上奏朝廷,再行提升他们的官衔,现在虽然李乾麾下众多,但限于肃州官场对立,自己才是个总旗,麾下刘元芳,红娘子才是小旗官衔,其他人都是白身。 等所有人封赏完毕,已经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天色已黑,战场上早已点燃了火把。 李乾开始考虑如何处理投降的马匪,投降的马匪,原本首领一人,板升旗的达达不花,以及三百六十人的普通喽啰。 还有战场上先是犹豫,后迫于形势无奈起义,出身白莲教的白旺与八十手下。 第135章 招俘与新编 这些人,虽然是马匪,但大多原本都是逃奴或者盲目跟随的仆从,虽然手上沾了鲜血,杀人无数,可都是草原异族或者行商的血,没有沾染明朝普通百姓的血。 罪大恶极的李字旗马匪,已经被全部斩杀干净,剩下的马匪,人数众多,岂能全部杀了。 李乾费尽心思,冒着老巢不稳的风险,前来关外,一来是为了黑山,马鬃山的矿产,二来就是为了骑术精湛的马匪。 这些人,只要稍许训练军纪,就是最精悍的骑兵,且看黑山三寨原本的马匪,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军纪森严,战力可怕的骑兵队伍。 李乾走到神情麻木的达达不花面前,看着他身后跪满的马匪,高声问道:“达达不花,你等是想死还是想活?” 达达不花说道:“李大人,我等已然投降, 自然想活。” “既然想活, 那是被罚做奴隶,带着镣铐活着, 还是与他们一样,为我征战,荣立军功,获得封赏, 有勇士尊严的活着?” 达达不花猛的抬起头, 眼神变亮,神情不再麻木:“李大人,您所说可是真的?您原谅我们之前的错误?” “你们只是受了李自成那厮的蛊惑,才会与我黑山作对, 如今战斗结束, 你们败我们胜,你们战死的人已经赎了他们的罪孽,活着的人可以被原谅!——” “至于战阵厮杀, 刀枪无眼,大家都是为了胜利,你死我活不是个人恩怨。” “你们证明了勇气,身临绝境才被迫投降,本将佩服,愿意给你们勇士的尊严!” “本将欲将你等编入黑山骑兵中,不知你等可愿意?” 达达不花震惊了,彻底对李乾的心胸感到佩服, 他亲吻着李乾的脚尖, 哭泣喊道:“愿意,愿意!...主公再上, 我等罪人叩谢主公大恩, 从此愿受主公驱使!——” 达达不花身后的马匪,本来以为哪怕这次不死, 也要被按照惯例罚做奴隶, 活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之下, 没想到惊喜来的太突然, 他们被原谅了,要被编入黑山骑兵中。 如今被招募为骑兵, 从马匪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军, 他们怎么会不愿意,不感恩。 草原上,战败的弱者,归附与战胜的强者,乃是自古以来的铁律! 近四百马匪大声呼喊:“我等愿意加入黑山骑兵,我等愿意归附主公麾下!——” 李乾扶起达达不花,让战地医疗队过来,给投降的马匪包扎伤口,然后让其吃喝。 他们全都是一些皮肉伤, 只需包扎短暂休息,就能重新恢复战力, 其他重赏或战死马匪,脑袋早已成了黑山骑兵腰间的配饰。 当然,没有彻底压服他们, 李乾是不会给他们分发甲胄,武器与战马的,就是吃饭, 也有黑山骑兵持刀枪跟随。 白旺见机,也带着麾下,跪在了李乾的面前:“大人,白旺与白字旗所有兄弟,先前迫于生计落草为匪,如今被大人心胸折服,幡然醒悟,临阵起义,倒戈马匪。 还请大人看在我等一片赤诚之心,接纳我等在大人麾下,属下等人,也好时刻跟在大人身边,接受大人的教诲!” 白旺的请附,李乾没有表态,他在等, 等田见秀的到来,李乾的不表态, 让白旺心中忐忑,他知道,这是李乾在故意敲打自己。 谁让自己中途有了二心,怪不得别人,白旺俱于李乾的威势,跪在地上,苦苦熬着时间。 过了三刻钟,一行人脚步匆匆,携家带口,或骑着战马,或拉着板车,来到了河谷地。 田见秀带着麾下及其家眷来了,刘宗敏与张鼐肯定接收了峡谷关堡,李乾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河谷之战,至此完美落幕。 田见秀与刘宗敏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田见秀落后刘宗敏半个马头,以示恭敬。 当田见秀远远看见李乾,急忙将龙胆枪挂在得胜钩鸟翅环上,翻身下马,不行而来。 “属下田见秀,叩见大人!——” 刘宗敏抱拳说道:“主公,属下,张鼐已经接管了峡谷关堡,张鼐此时带着刀盾兵与黑山青壮,在严防草原异族。...属下陪同田见秀特来复命!——” 李乾哈哈大笑,朝着刘宗敏点了点头,然后快步上前,扶起了田见秀:“田兄弟快快请起,你能弃暗投明,相助于我,本将很是高兴!” 李乾朝着身后众将说道:“这就是秀字旗首领田见秀,武艺精湛,战阵精熟,乃是我朝万历武举人,得田兄弟此等将才相助,本将倍感荣幸!——” 身后,塔天宝,刘元芳,党守素,红娘子等心腹将领,一一上前与田见秀见礼,言谈之间,很是融洽。 等众人见礼完毕,李乾面向白旺,说道:“白旺,你等起来吧,本将应了你等的请求。” 白旺得蒙大赦,颤巍巍起来,他身体肥胖,跪了这么久,早已腿脚发麻。 他身后的麾下众人,也跟着起来,站在那里,目光飘忽,看着投降马匪在大吃大喝,喉咙不停吞咽。 李乾大手一挥,阿依慕带人将食物清水送来,白字旗麾下,学着样子排队,领到饭后,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与投降的马匪一样,全都被折腾了大半天,厮杀更为惨烈,早就耗空了体力,此时身体又累又饿,急需食物清水补充。 他们心中埋怨,要不是首领中途犹豫,他们此刻只怕早已立下偌大军功,升官获银,大口吃肉喝酒了,哪怕不如此,也不会落到罚跪小半个时辰的地步。 田见秀目光一闪,看见白旺脸上的神色,早已心中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在心中暗骂,白旺这厮意志不坚,实非成大事之人。 白瞎了这么好的师父,也白瞎了这么亲近的关系,以后离他远点,省的连累自己。 不过现在初来乍到,还需亲近白旺,才能在李乾军中立足,田见秀想到这里,一拉白旺,再次跪下:“我二人弃暗投明,拜于主公麾下,还请主公安排我等军务,好让我二人,为主公征伐不臣!——” 李乾对田见秀满意至极,对比之下,白旺就略逊一筹不止,他扶起田见秀,让其暂且吃喝休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吃喝完毕,补充了体力,身体也开始恢复。 李乾见状,开始发布新一轮的军令: “党守素,你们左哨此战折损士兵,从白字旗举义士兵中补充,重新凑齐一哨骑兵!” “刘元芳,你们右哨此战折损士兵,从白字旗举义士兵中补充,重新凑齐一哨骑兵!” “红娘子,你们中哨此战折损士兵,从白字旗举义士兵中补充,重新凑齐一哨骑兵!” “达达不花,本将命你为亲卫中军哨哨长!——” “白旺,本将命你为亲卫中军哨副哨长!——” 两人尽皆抱拳领命,前者达达不花脸上带着狂喜,他明白李乾安排的含义,将他调离原有队伍,是防了他一手,这种做法,乃是一军主将应有的动作。 所以他不会感到介怀难以接受,反而心中充满了感激,区区一个刚放下刀枪的敌人,就能被委以重任,护卫主将,这是多大的信任,多大的心胸。 至于后者白旺,虽一脸感激,但心中苦涩至极,懊恼暗骂自己咎由自取,只能争取在下面的战斗中,重新证明自己。 黑山骑兵左中右三哨,一战折损一百七十余人,暂时先从举义的白字旗中补充部分兵员。 另外投降的马匪,一共三百六十人,这些人此刻神情忐忑,不知命运如何。 李乾缓缓开口:“所有马鬃山降兵,本将特许新立一加强哨,此哨骑兵命名‘罪骑’,哨长刘宗敏兼领,田见秀为副哨长!——” “马鬃山众人,恩怨虽清,但罪孽仍在,本将命令,尔等诸人待遇,低于黑山骑兵!——” “罪孽可以用战功抵消,当尔等立下战功以后,即可恢复等同黑山骑兵的待遇,享受军功赏赐,以及勇士的尊严!” “多吉,你们亲卫中军哨,此战折损士兵,将从马鬃山降兵内,挑选有妻儿家眷,立下军功抵消罪孽之人补充,重新凑齐一哨骑兵!” 对此,达达不花没有异议,其他所有降兵,也没有异议,他们反而感到踏实,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投降过来的士兵,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原本麾下士兵待遇相等。 刘宗敏身为黑山乡堡佥书官,实际替李乾掌控黑山乡堡一切,驻守一方,事务繁忙,哪有工夫打理罪骑,新建立的加强哨,真正的主事人,乃是田见秀。 只是田见秀初来乍到,寸功未立,骤然提拔过高,必然不能服众,李乾此举,既是为了保护田见秀,也是激励田见秀立功,由此可以看出,李乾对这个新加入的田见秀,十分的看重。 田见秀感激莫名,跪下领命,发誓必不会辜负主公的栽培,自此一心一意,为主公效命。 ‘一心一意’,说的乃是田见秀从此不在热心白莲教之事,专一听从李乾的命令。 对此,李乾含笑将其扶起,拍了怕他的肩膀,毫不吝啬对田见秀的赞赏。 同为副哨长,白旺受制于达达不花,他临阵反戈,想必达达不花恨极了他,以后军中行事,必然诸多掣肘。 还有李乾一手提拔起来的多吉,也是副哨长,人家是实打实的军功上位,上有主将看重,下有军士佩服,在中军亲卫哨中,多吉的副哨长,只怕比自己这个副哨长,威望强了数倍。 即使达达不花这个哨长,也怕是比不上多吉。 第136章 血未冷,刀犹寒,可敢随我杀向南 安排好这一切,李乾又让刘宗敏接收田见秀的部属,田见秀的部属,大多都是工匠,以铁匠,冶金匠,火器匠,皮革匠等为主,足足两百人之多。 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简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的及时,黑山,马鬃山上,储量丰富的铁矿,煤矿,金矿,硝石,硫磺等,终于可以得见天日。 李乾让刘宗敏厚待这些工匠,不要吝啬赏赐,每人先发下钱粮,尽快的投入开采,冶炼,打造武器的工作中去。 李乾要把黑山,马鬃山,打造成一个独属自己的工业基地, 而北面的峡谷关堡, 则将会成为李乾攻伐草原的跳板。 整个两山要塞,将会成为李乾的第一个根据地! 前往马鬃山的吴汝义, 也派来士兵传讯,言说已经控制了马鬃山各山寨,抓获数千马匪家眷。 其中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武器甲胄马匹, 皮货丝绸棉布, 他已经命人严加看管,特来向主公汇报,请示下一步军令。 李乾沉思片刻,刘宗敏已经派人将所有工匠安排去了黑山乡堡, 李乾急于返回冠虏堡, 来不及到马鬃山点检收货,就让刘宗敏带着鹰奴,前往马鬃山接收。 原本黑山的男丁, 全部发放武器甲胄,临时充任士卒,暂缓地盘过大,兵力不足的尴尬,一旦发现任何异动,无需多言,直接斩杀,后续安排, 可等待李乾返回再说。 同时, 李乾命令鹰奴首领艾尔肯,在黑山, 马鬃山留下鹰隼, 随时传递消息给自己。 安排好了这一切,李乾让士兵们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刘宗敏, 阿依慕将黑山, 马鬃山所有马匹全部调集过来, 喂饱精料,等待骑乘。 短短一个时辰, 眨眼便过去了,此时已经戌时初, 天色全黑,河谷地火把密集,亮如白昼。 李乾大声说道:“适才众兄弟纷纷请命,要除恶务尽,追杀李自成,保卫家园亲眷,那本将就应了兄弟们的要求。” “命令黑山骑兵,不言骑,全部披挂整齐, 一人双马,咱们追杀李自成去!——” “将士们, 李自成向南逃去了,他肯定前去勾结官军,借来兵马, 试图报复我等家眷,此人不除,我等全难安稳!——” 众人纷纷高举刀枪, 大声喊道:“报仇,报仇!——” “杀死李自成,祭奠死去将士!——” 李乾又喊道:“此战,乃是我等最后一战,此战若是获胜,肃州路将再无掣肘威胁我等的存在!” “此战获胜,我等将会彻底打开局面,昂然立于甘肃,从此再不受人欺负,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 “此战若胜,人人有赏, 本将绝不吝啬钱粮!——” 众人纷纷大吼:“主将厚赏,我等敢不死战?——” 李乾跨上战马, 长枪指南:“血未冷, 刀犹寒, 将士们, 可敢随我杀向南?——” 众人嘶吼,热血沸腾,声震旷野:“向南,向南!——” 适才奖赏军功的时候,一并排十余口装满金银的箱子,依旧敞开着,剩余的黄金白银,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晕,仿佛在随着李乾的鼓舞,不停的跳跃。 官升三级,受赏两千两,一跃荣升哨副高位的多吉,以及费力扛着白银的他的婆娘,笑的快要咧到耳边的嘴巴,都在赤裸裸的宣扬着李乾的言出必行。 只要你立下军功,升官,赏银,李乾绝不吝啬,言出必行! 还有什么比抗在肩膀上,沉甸甸的黄金白银更有说服力?还有什么比自家婆娘妻儿的笑脸更有说服力? 黑山骑兵在沸腾,马鬃山降兵也在悄咪咪的沸腾,他们看着多吉与达娃,心中呐喊:下次一定有我! 吃饱喝足,体力恢复,战争号角再次吹响,意味着军功与赏银,再向他们招手。 马上封侯,封妻荫子,但凭手中刀,只恨头颅少! 黑山骑兵五百人,千匹马,罪骑三百六十人,七百二十四匹马,全都列阵李字大旗后。 行进的号角吹响,李乾惜别了阿依慕,在黑山无数妇孺的注视下,带领大军出发了。 天上的鹰隼,盘旋在夜空中,唳唳的发出尖鸣,为大军引路。 皓月洒下银白光芒,火把驱散旷野黑暗,夜风呼啸,军旗招展,鼓号齐鸣。 一人双马,一马骑乘,一马换乘,战马迈着轻快的步伐,在缓缓的提升速度。 沉闷整齐的马蹄声,撞击着地面,地面开始轻微震颤,慢慢变得剧烈起伏,最后发出巨大的轰鸣! 碎石枯草被震动四溅,夜间觅食的草原野兽,被巨大的轰鸣惊吓四散逃跑,发出恐惧凄厉的嚎叫。 骑兵提速到平时一半,开始匀速向南行进,李乾耐着心中焦灼,知道此时行军速度只能如此。 骑兵行军,十里一停,二十里一歇,草原向南道路好走,一个时辰匀速行进,差不多二十里左右。 黑山距离两山口堡,直线大约六十里,两山口堡,直线距离冠虏堡,约有百二十里。 按照这样的行军速度,李乾带领骑兵,三个多时辰能到达两山口堡,十个时辰后,能到达冠虏堡。 李乾身边跟着多吉跟鹰奴艾尔肯,艾尔肯时刻关注着天上鹰隼的鸣叫,判断前路的敌情。 鹰隼此时的作用,已然代替了夜不收哨探,李乾麾下,夜不收训练日短,人数不足,暂且只能用鹰隼代替。 大军迤逦而行,各举火把,从上空俯视,仿佛是跳跃在灰白夜幕下的血红珠串。 十月十九日,子时末(01:00),两山口堡。 陈汉升与宋献策,站在两山口堡关墙悬楼上,向北眺望,张成带领火铳手,驻守数百米外的长城边墙缺口。 东南方向,在两山口堡与边墙缺口之间,是沙上飞带领的沙盗,搭建帐篷,堵死了南北的通道。 两山口堡无耳营军士补充完毕,有六十人,辎重青壮充任的墩军,则只有三十五人。 张成的火铳兵,这几日的零散交战,则还剩四十人,同时,两尊虎蹲炮炮弹消耗一空。 而沙上飞带领的沙盗,虽然上次经历大败,只剩下一百五十人,但是两山口堡下辖的六个烟墩,受到上面的指示,加上艾家的买通,倒向沙盗,使得沙上飞一伙的兵力,达到了近两百人。 沙上飞兵力远超两山口堡,又有烟墩背后支持,所以能够死死的困住陈汉升与张成,使得两人只能据险死守,不敢轻易进攻。 沙上飞也俱于两山口堡城厚墙高,无耳营军士悍不畏死,又有张成策应,只能困住对方,不敢攻城。 是故,两方人马在僵持。 沙上飞已经准备安睡,这几日丢了大眼袋,导致他整日茶饭不思精神萎靡。 就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隐隐听到,夜空中有鹰隼的叫声,沙上飞走出大账,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得悻悻回去。 这鹰隼的叫声,听起来很像前日谷三随同鹰奴豢养,不过也许是自己成了惊弓之鸟,这里靠近草原,有鹰也是很正常的。 吩咐账外的喽啰注意警戒,沙上飞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两山口堡,陈汉升与宋献策,提前就接到了主公李乾要挥兵南下的消息,两人激动不已,彻夜未眠,如今,主公消息传来,就在离此不足两里外的地方。 陈汉升带领六十无耳营军士,趁夜色打开了两山口堡大门,悄悄向东再向南,绕行到沙上飞驻地南面。 张成也同时率领火铳兵,带着四十火铳手,从北向南,摸向沙上飞营地。 沿途,两山口堡下辖的六个烟墩,夜间巡视的墩军,早已抱着长枪沉睡过去,对张成的动静,毫无警觉。 沙上飞驻地,本来按照沙上飞的安排,夜间警戒的喽啰,共五十人分作十队,每五队轮换,五队中,三队暗哨,两队明哨。 沙上飞是积年悍匪,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营地安排巡逻,很有军营的章程。 只是,他忽略了手下喽啰执行命令的执行力,手下喽啰全都是沙盗,散漫惯了没有军纪可言,虽然明里拍着胸口保证,一定遵守命令,严格执行,但是,等沙上飞一回帐篷睡下,巡逻的喽啰,则瞬间松懈了下来。 暗哨窝在草丛,土坑里呼呼大睡,明哨随便巡逻了两圈,也躲在石头后面抱着刀枪睡了起来。 至于等候换防的另外一班人,则聚集在一起,架起大锅,煮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羔羊,喝酒吃肉。 沙上飞的驻地,所有的人都松懈下来摸鱼,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山口堡军士,敢出了墩堡,向他们发动攻击。 他们更想不到,会有大队的骑兵,从关外草原,向他们奔来! 地面开始轻微的震颤,远处,隐隐有闷雷声响起,正在大口吃肉的喽啰,疑惑的看了一眼外面,喃喃道:“奇了怪了,大冬天打什么雷,这鬼天气——” 说罢,又拿起手里的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口,汁水四溅,顺着下巴流淌。 外面,酣睡的暗哨喽啰,感受到了身下地面的震动,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嘴里梦呓般的嘟囔一声,抓了把干草,塞进耳朵里,继续呼呼大睡。 第137章 马踏黄沙盗 沙上飞的噩梦开始了。 他酣睡中,发现自己被无数的挥舞刀枪的官军包围,他恐惧的大声嘶吼,却被巨大的喊杀声淹没。 沙上飞亡魂大冒,吓得转身就跑,他一边发出凄厉的嚎叫,一边奋力的奔跑,可他无论怎么跑,饶是最引以为豪的速度,也逃不开身后的追兵。 沙上飞耳朵都被追兵‘呼嗬,呼嗬’巨大的吼叫声震聋,他跑啊跑啊,忽然身后一人追来,高举长枪,一枪把自己胸膛刺穿,挑到空中! 沙上飞看着自己胸前透过的枪尖,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啊!——” 沙上飞猛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熟悉的大账表明,原来自己仍在床上,并没有被长枪挑到空中。 沙上飞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拿起床边的水壶,倒了一杯凉茶,做了噩梦出了大汗,现在口干的厉害。 陡然, 沙上飞看见, 水杯里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接着涟漪变大,然后杯内的茶水,溅出了杯子。 沙上飞诧异的看着,懵昏的脑袋, 还没反应过来, 就又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 震动从地面蔓延到床榻,最后蔓延到他身上,以致整个大账,震动越来越剧烈。 沙上飞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 嘴里大喊:“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了!——” 沙上飞跑出大账外,发现他的喊叫没有惊醒麾下的喽啰,因为所有的喽啰们, 全都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向北面。 沙上飞顺着喽啰们的视线看去,顿时瞳孔猛的一缩,两百步外,无数骑兵高举刀枪,无数战马四蹄翻动,带着巨大的轰鸣, 凛冽的煞气, 正向自己杀来! 高大的李字大旗,也火把及月光的照耀下, 清晰可见。 沙上飞恐惧, 慌乱,手足无措, 他嚎的一嗓子, 发出凄厉的喊叫:“李乾来了, 大眼贼杀来了!——” 被李乾骑兵震慑到呆滞的沙盗们, 被沙上飞的一嗓子,全都惊醒, 他们慌乱恐惧的大叫,手忙脚乱的寻找武器, 脑筋灵活,反应较快的则悄咪咪的向后逃去。 沙上飞挥舞着大刀,赤脚踩在地面,见状大叫:“孩儿们,全他娘不要跑,你们跑不过骑兵的!——” “结阵,结阵,大家靠在一起,不要慌!——” “黄沙寨的勇士们, 鼓起你们的勇气,为了活命而战!——” “举起你们的长枪, 拔出你们的大刀,拉开你们的弓弩,为了自己, 为了活命,杀啊!——” 田见秀眯着眼睛,手里钩镰枪夹在胳膊中, 枪头斜指,正对沙盗,策马发动了冲锋! “所有人随我冲阵!罪骑突击!——” 处于前锋敢死的罪骑,在田见秀的带领下,率先发动了攻击,罪骑罪骑,赎罪之骑军,只有敢死冲锋,杀了敌人,立下战功,才能洗掉身上的罪孽,获得主公的赦免, 赢得尊严。 一百步, 八十步,六十步, 四十步。 巨大的战马蹄声轰鸣,混杂着摄人心魄的吼叫,通红的眼珠在夜色下发出饥渴的凶残。 沙上飞忍着自己心中的恐惧,奋力嘶吼着,试图将手下沙盗从绝望深渊中拉出。 他挥刀砍杀了一个逃跑的手下,然后有连砍几刀,将慌乱四散的手下止住:“结阵!结阵!——” 声音颤抖的嘶哑,溅满鲜血的脸上分外的狰狞,沙盗喽啰们看见被斩杀的同伴,浓郁的血腥味猛的刺激大脑,顿时清醒过来。 是啊,骑兵已经在冲阵,如果再不结阵抵抗,四散逃跑只会被可怕的骑兵一一砍杀! 结阵,结阵! 沙盗们呼啦啦的聚成厚厚的队伍,力大强壮者站在前面,身材瘦小的弯弓射箭。 沙上飞站在队伍中间,继续高声嘶吼,鼓舞士气:“杀死一个骑兵,老子赏白银百两,砍掉一个马蹄,老子赏白银五十两!——” “谁要是杀了大眼贼,老子赏他白银五千两,美女五个!——” “等杀退了骑兵,老子宝库里的金银财宝,全他娘是你们的,不要黄金白银的,老子家里的妻妾,看上了也可以抱走!——” 沙上飞拼了,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拿出血本,才能激励起手下的士气,只有高涨的士气,手下才能悍不畏死。 沙上飞怎么能不知道以步战骑的结果,旷野平原,毫无地利,又无远攻火器,况且人数也少于对方,这样的对战,只能是惨败的结局。 惨败的结局才有无数的尸体,无数的尸体则能阻挡战马的铁蹄,给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沙上飞从清醒过来的瞬间,就这样打算了,哪怕这次手下全部死光,只要他能活着跑掉就行。 这年头,什么不多,就是人多流民多,只要老巢还在钱粮还在,就能再拉起一支队伍,继续逍遥在肃州边路。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飞驰的战马上,骑兵狰狞的面孔已然清晰可见。 三十步,二十步! 沙上飞猛然弯弓射出一箭:“兄弟们,射死他们!——” 沙盗们咬牙将一只只弓箭射出,可是由于骑兵的临近,造成的恐惧,箭矢纵然射出,却力道很轻,稀稀疏疏的几十只,在空中歪斜着飞过去。 弓箭从空中落下,田见秀急于表现,没有丝毫闪躲,只是挥动钩镰枪,将射向他的箭矢,轻描淡写的扫落。 田见秀策马跃出弓箭范围,身后罪骑骑兵,也跟着跃出,一轮箭雨,只射中一个倒霉蛋。 他被箭矢从空中坠落,插进脖子里,他吃痛惨叫,摔落马下,被随后的无数马蹄,踏成扁扁的肉泥。 沙上飞身体缓缓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兄弟们,稳住稳住,前队竖枪抵住,后队上砍骑兵,下砍马腿!——” 李乾带领黑山骑兵,并没有冲阵,他策马站在一处高坡向下看去,之间一匹匹战马飞跃而起,一把把弯刀从天而降,一只只长枪直面刺来,血腥的屠杀再一次展开。 犹如决了口子的堤坝,更像被激怒的野牛群,凶狠的罪骑,急于立功赎罪获得尊严,纷纷纵马撞向沙盗们的队伍。 轰!—— 一声,无数声巨大的撞击轰鸣,在旷野响起,无数杂乱而凄厉的惨叫随着爆发。 长枪被撞断,战马被刺穿,沙盗被撞飞,骑士被惯性抛飞,一个冲锋,无数的人都在凌空飞起。 战马撞断了脖子,巨大的骨茬从皮肉中刺出,沙盗被撞飞,摔倒,被马蹄踩踏,胸膛破碎,如气球炸裂。 冲撞在继续,后面的骑兵继续跃马跳起,人马合一,带着巨大的惯性,朝着沙盗厚厚的阵型撞击! 马上的骑兵,长枪串起一个沙盗,将之挑在枪上,继续冲锋,却不料战马悲惨嘶鸣,马身一矮,向下栽倒。 一个沙盗,一刀扬起,将战马的双腿砍断,鲜血伴随断掉的马腿飞溅。 砍断马腿的沙盗,还未来得及擦掉糊住眼睛的血肉,却感到身体一轻,凌空飞起,随机巨大的疼痛淹没了他的神志,他绝望的惨叫。 惨叫半声,就被钩镰枪弹飞,摔倒在地上,又被无数马蹄踏成扁扁的一层皮。 田见秀畅快的发出大笑,势如疯虎一般,钩镰枪刺,钩,砸,抖,扎,扫,一番使将出来,将面前的沙盗,全都杀死。 他困居关外多年,担负守卫峡谷关堡的重任,很少有上阵杀敌,率兵厮杀的经历,今夜这一场厮杀,彻底激起了胸中被压抑许久的郁气! 他酣畅淋漓的杀着,同时不忘整理冲锋队形,他大吼,他狂笑,将一个个马匪杀死,挑飞,然后冲破防线! “我乃田见秀,主公李乾麾下罪骑大将,谁敢前来送死?哈哈——” 罪骑的战斗力太强了,他们被黑山骑兵的丰厚军功赏赐给刺激的眼圈通红,他们想要杀敌立功,洗脱罪孽,摇身一变成为李乾真正的心腹,他们也要享受同等的军功待遇,他们想要尊严。 一个罪骑伍长,原本马鬃山赤斤旗的小头目,他的首领被斩杀了,他投降了,他发配到罪骑中,他急切的渴求战功! 他使出浑身解数,连续斩杀三个沙盗,他在心中计算,一个沙盗算是赎罪,剩余两个沙盗算是立功。 两个沙盗首级,就是白银百两,官升两级! 他兴奋的发出吼叫,振奋狂喜,突然一只长矛无声无息的从背后刺来,将他洞穿,他惊骇的看着胸前露出的血淋淋的矛尖,脑袋空白一片。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他看见,自己的脑袋又被另一个沙盗斩下,就连身下的战马,也被杀的疯狂的沙盗,砍去了脑袋。 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沙上飞在逃,他已经脱离了战场,沿着巨石,荒草的小路,向南逃去。 逃跑中,他回头看到,哪个使钩镰枪的骑将,看起来儒雅随和,可杀起人来可是凶残至极。 杀到兴致昂藏,自报家门乃是田见秀,名号沙上飞隐隐听说过,这个以前关外十三寨中,存在感几乎没有的秀字旗首领,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彪悍! 骑术精湛,武艺精湛,战阵冲锋更是天生的骑将,如此英才,竟然只是李乾这个大眼贼,麾下罪骑首领! 那统帅他们的李乾,究竟是何等的雄主? 沙上飞此刻心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早已把艾举人家中女性问候了一遍又一边! 单单一个罪骑三百多人,就能横趟肃州边墙内外,何况,后面还有数百虎视眈眈,更加精悍的黑山骑兵! 这样可怕的李乾,你们得罪他干嘛,你们想杀他,干嘛拉上我? 第138章 众将士,继续随我南下 猛然之间,一阵鼓声隆隆响起,沙上飞看见,从北面冲阵的罪骑两侧,张成带领火铳兵,呼啦啦围了上来。 沙上飞瞳孔一缩,矮着身子加快脚步,准备快速逃离战场,张成的出现,说明李乾已经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沙上飞刚跑出没多远,又猛的听到铁链哗啦撞击的声音,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陈汉升独臂持刀,身后一排无耳营军士,挡住了去路。 “呼嗬,呼嗬!——” 无耳营怪异的发出渗人的吼叫,拖着铁链,眼珠闪着绿光,从南向北朝战场杀来。 “陈汉升在此,沙上飞你这厮,准备哪里逃?!——” 陈汉升恨透了沙上飞,一挥手,身后六十无耳营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举起长矛, 朝沙上飞逼近。 沙上飞绝望的环顾四周, 西面是两山口堡,此时李乾已经带领大队黑山骑兵, 从西面开始包抄,正北方向,罪骑充当厮杀主力,一遍又一遍收割沙盗脑袋, 又有张成带领火铳手收拾散兵逃卒。 南面陈汉升带着无耳营杀来, 只剩下东面,东面自南向北,一并排六个烟墩,此刻全部紧闭墩门, 熄了火把, 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沙上飞惨然一笑,看来今日自己插翅难逃,他忽然看见无耳营军士中, 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以前自己手下的沙盗。 沙上飞喊道:“徐大棒,你们放过我,我是你们的首领啊。......”沙上飞喊着,可惜对面原本的沙盗,现在的无耳营军士,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呼嗬呼嗬的吼着,手里长矛狠狠朝沙上飞刺去, 沙上飞用刀隔开, 接着又是两把长矛刺来。 沙上飞向后跳开,无耳营军士逼近, 持矛一起刺来, 沙上飞挥刀左右劈砍,嘴里大叫:“往日我对你们不薄, 你们就不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 放过我一回么?” 徐大棒几个原本的沙盗, 愤怒的呼嗬呼嗬, 手里的长矛,刺击的速度更快更凶狠。 沙上飞抱头鼠窜, 向后跑去,嘴里大叫:“上次我不是故意抛弃你们的, 战场厮杀,败阵各自逃命,你们自己跑不快被抓了俘虏,怎么怪起我来了?” 陈汉升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看着沙上飞狼狈身影,心中恨意大消:“呵呵,他们此刻恨你更甚恨我。...继续突进,不留活口!——” 无耳营加入战场,凶狠的刺出长矛, 呼嗬呼嗬的渗人喊叫,伴随着铁链的叮当声, 每一轮长矛刺去,挡在前面的沙盗,噗嗤噗嗤声中, 身体被刺穿。 “沙上飞,看枪!——” 被无耳营军士逼得向后逃去的沙上飞,猛然听到有人喊他, 他匆匆抬头,只见田见秀钩镰枪已经到了面前。 噗嗤一声,钩镰枪从沙上飞的胸前透出,沙上飞绝望的发出惨叫,感到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消散。 他被钩镰枪挑起,身在半空中,看见夜空中,皎洁的满月,离自己很近。 耳边喊杀声,刀砍断骨头的声音,枪刺穿身体的声音,火铳射击发出的啪啪声音, 以及一切往日熟悉的惨叫声。 所有的声音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越来越低! 李乾带着中军亲卫来到战场, 喝道:“沙上飞已死, 放下手里武器, 本将可饶恕你等性命!——” 田见秀实时的高举长枪, 将沙上飞尸体挑的更高,还在死命抵抗的沙盗,看见沙上飞已经被杀,顿时没了战意,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抱头跪在地上。 李乾招来陈汉升与张成,宋献策也从两山口堡赶来。 “张成,陈汉升听令,你们二人带领麾下士兵,将两山口堡下辖六个烟墩,全给本将屠了!——” “既然与我为敌,身为官军却与马匪沙盗一伙,这样的敌人不可饶恕!——” 陈汉升与张成,纷纷抱拳领命,神情振奋的看着自家主公,主公挥兵南下,带领近千骑兵,放眼肃州,谁能挡起锋芒? 主公拿下黑山马鬃山,关外根据地已成,关内老巢不失,此行虽然凶险,但收获极大,从此主公势力,南至冠虏堡,北至草原,进攻攻退可守,已然利于不败之地。 两人一消心中数日的郁气,神情亢奋,大声喊道:“主公放下南下,属下定当将六个烟墩拿下!——” 李乾对二人点点头,又说道:“陈汉升,这些投降的沙盗,全部交与你处理,将无耳营扩充百人!——” “宋献策,你留在这里,务必从沙盗嘴里摸清他们老巢黄沙寨的信息,然后再行南下冠虏堡!” “军情紧急,冠虏堡撑不了多久,本将没时间耽搁,即可前往解围!——” “是,主公尽管放心南下,这里就交给我等吧!——”宋献策也一脸激动,大声领命。 李乾命令号手吹响集结号,中军天鹅号角响起,麾下罪骑与黑山骑兵,纷纷整队,排列成行军队形。 李乾梨花枪一指南方,大声历吼:“众将士,继续随我南下!——” 十月十九日,丑时初(01:00)。 冠虏堡南门广场,两百步外,搭建了一个凉棚,凉棚内,站着三个人。 身穿副千户官衣的佥书官胡道成,以及乡堡屯田官艾大人艾立信,外罩半身铁甲,手持宝剑,看起来不伦不类。 胡道成捻着胡须,皱眉说道:“这冠虏堡还真是要塞,接连两三日的炮火,竟然还没有轰破城墙!——” 胡道成面色有些沉重,看着冠虏堡城头哪个持枪傲然的男人,嘴里接道:“不光是城墙坚固,还有众志成城的守城意志!” 胡道成看向屯田官艾立信,问道:“艾大人,你看这冠虏堡城堡,有没有想到破城良策?” 屯田官艾立信嘶哑着嗓子说道:“大人,此冠虏堡城墙高大坚固,每面城墙又别具一格呈三棱状,城墙从上到下,遍布射击孔,无论从那面攻击,都要承受三面打击。 另外,想要蚁附,以云梯,木幔,攻城车掩护,却跺墙上又有滚木擂石金汁灰瓶,狼牙拍撞杆钩杆应对!” “艾某思虑良久,仍然觉得冠虏堡如同刺猬一样,无从下手,为今之计,只有以虎蹲炮轰之!——” 言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能无奈叹气,倍感头疼,艾立信走出凉棚,阴沉着脸来到火炮兵前,命令士兵发动攻击。 “所有人听着,不要吝啬炮弹火药,此战一应消耗,全有艾家三倍补充!——” “此战,如果哪个炮手轰破了城墙,本官赏银五百两,另赐上等良田五十亩!——” 火炮兵百户贴队官,顿时振奋起来,丰厚的赏格激起了所有人的士气,他挥动令旗,大声喝令:“一轮齐射,开炮!——” 早已填装好弹药的炮手,听到号令,立即从旁边一个熊熊燃烧的铁架上,取出一根烧红的长铁钩,往虎蹲炮火门点去。 “轰,轰,轰轰轰!——” 五十架虎蹲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黑烟弥漫,五十个铁球,冒着青烟,向冠虏堡轰去。 十具抬枪,也在令旗的挥动下,啪啪的发射铅弹,瞄准冠虏堡城头守军,发动攻击。 一轮火炮,五十通红的铁球,划着轨迹,轰撞在冠虏堡城墙上,巨大的力道,轰撞的城墙发出轻微的震颤。 又有十余枚铁球,是五十斤虎蹲炮发射,射程更远,力道更大,越过六丈城墙,轰击到悬楼上面。 轰轰轰! 悬楼木质楼顶被轰烂,碎溅的木片,向四周飞射,李过头顶护盾,藏在跺墙之下,嘶声历吼:“所有人藏好身体,防止被碎木撞到!——” 冠虏堡守军,全都紧紧缩在跺墙之内,头顶着巨大的护盾,但碎裂飞溅的木头,杀伤力如同爆炸的散弹,威力十足无孔不入,几个最外面的长枪兵,猛然惨叫连连,身上插进了尖锐的木刺。 十余枚铁球,余势未消,继续跳动,重重的弹起,向堡内砸去,沿途但凡挡路的人或者牲畜,建筑,家具,都被轰碎。 一时间,冠虏堡内,哀嚎遍地,烟火四起,鲜血断肢四溅,李过目眦欲裂,嘶声吼道:“堡内所有人,全部躲进内墙底下,千万不要走动!——” 火炮再次发出怒吼轰鸣,又一轮炮弹飞来,带着浓浓的黑烟,朝着冠虏堡轰来! 艾立信走到胡道成面前,大声喊道:“胡大人,堡内守军被炮弹轰的抬不起头来,这个时候,如果让人蚁附攻城,必可拿下冠虏堡!——” 胡道成犹豫说道:“艾大人难道忘记了?咱们先前也曾这样下令过,让手下军士蚁附攻城,可是冠虏堡城墙射击孔很多,我军士死伤很惨重啊!——” 胡道成说着,忽然想到前日那场攻城战,被金汁滚油烫熟军士惨状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被火药炸出的大坑,如今还在城门前! 艾立信看见胡道成有些犹豫,他知道原因,前日蚁附攻城时候,被城头守军杀的大败,死伤近百人,现在想起来那如同地狱般场景,还让人后怕不已。 可是,他们艾家已经骑虎难下,先杀死李乾麾下心腹李亨与伤轻君,又杀了李乾的大哥,后炮轰李乾老巢冠虏堡,如此深仇大恨,除非两家有一家死光才能消除。 第139章 进攻:盾车木幔架飞梯 参将王同与游击将军谷可成的赌约已然立下,他们艾家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杀死李乾而输了赌约,那么他们艾家,肯定会被参将王同,推出来当做消解游击将军与李乾怒火的靶子。 艾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攻下冠虏堡,逼李乾自缚双手,毁灭证据,艾家才有一线生机。 关外大战不知战况如何,消息已经断绝,艾立信心中忐忑不安,他怕马鬃山众马匪,不是李乾的对手。 尽快攻下冠虏堡,不能再拖了,否则李乾从关外赶来,就功亏一篑,彻底的完了! “些许军士伤亡,死了就死了,厚葬抚恤即可,为将者,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人切莫再犹豫!——” 胡道成没有接话,艾立信见状,只能心中发狠, 咬牙顿足说道:“胡大人, 今天要是能攻下冠虏堡,我艾家愿意拿出十万两金银, 酬谢右参将大人!” “另外,兄长艾举人,昨夜送来两副走盘珠,以及一株五尺高血玉珊瑚, 两样宝物已经在大人军帐内!——” 胡道成眼睛猛的一亮, 长吸一口气,艾家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十万两金银送与参将,两副走盘珠与五尺血玉珊瑚送与自己, 也价值万两白银。 吝啬鬼艾举人怕是这次拿出了近一半的家产, 看来,他对现在的情势看的很明白,势要攻下冠虏堡, 逼迫李乾自缚双手,进而才能换取艾家一线生机。 参将吃肉,自己这个幕僚也跟着喝上了一碗浓浓肉汤,值了! 胡道成呵呵笑着,眼睛眯着,神情惊喜得意,他招来麾下家丁护卫头目,让他亲自带人, 趁着冠虏堡守军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 蚁附攻城! 家丁头目脸上出现为难之色,胡道成看向屯田官艾立信, 艾立信说道:“这是两千两白银的宝钞, 本官这就代为赏赐,还望将军鼓舞士气, 午时务必攻下冠虏堡!——” “若是攻下冠虏堡, 本官身上还有三千两宝钞, 也是将军的!——” 艾立信将厚厚一叠宝钞, 递给了胡道成的家丁头目,家丁头目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了一眼主将胡道成,见胡道成没有含笑点头, 方才狂喜接过。 家丁头目抱拳说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这就亲自带领军士攻城,何须到午时,末将一个时辰拿下城头,斩杀守将李过!——” 胡道成皱眉,有些不悦:“切莫狂妄,冠虏堡守军还是很难缠的,不说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射击孔,单说城头的滚木礌石灰瓶金汁, 就十分的难对付。” “军中可无戏言,且以午时初为限, 攻下为大功则重赏,否则军中镇抚刀下,可不留情!” 家丁头目哈哈大笑, 轻蔑说道:“主将尽管放心,属下对城墙射击孔早有应对之策,至于城头滚木礌石等器物, 大战两日余,耗费许多,此时想必没有多少剩余了!——” “属下不是狂妄夸口,午时初必然攻下冠虏堡,否则不用镇抚大人动手,属下自提脑袋来见!——” 艾立信一听,神情顿时狂喜,他大声说道:“将军如此自信,考虑周全,本官就静候佳音了。...要是真的午时攻下冠虏堡,艾家必不会忘记将军功劳!——” 家丁头目一震披风,哈哈大笑中转身离去。 须臾, 中军号手吹响了天鹅号角, 牛皮战鼓隆隆声震, 无数刀枪甲胄撞击的声音接着响起。 家丁头目站于众官军之前,高声说道:“众军士听令, 稍后以盾车掩护, 弓箭手,火铳手压制城头,其余人五十为一队,藏在木幔之下,以飞梯攻城!——” “先登者,官升三级,赏赐白银千两!——” 面前官兵们,顿时眼睛红了,大声喘着粗气,官升三级,白银千两? 这等大手笔赏赐,即使在奇功先登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丰厚! 哪怕现在米粮肉类等物价飞涨,千两白银,也能够一家人吃喝享用两年了。 何况官升三级,哪怕一个普通的军士,也能一跃成为总旗军官,自此有了官身,身份地位比之前,天上地下! 先登,先登,敢死未必死,勇者活下来,就是一步登天,青云之路! 官兵们顿时挥动刀枪,大声鼓噪,神情振奋,急不可耐:“吼!吼!吼!先登先登——” 家丁头目自得一笑,让所有官军,将身上的铁甲,全部集中起来,穿在报名敢死先登身上。 其他军士,又从火炮兵身上,巴拉下来棉甲,穿在自己身上,反正炮手不近战,要棉甲也是无用。 盾车被役夫推动,缓缓向冠虏堡移动,几辆盾车下面,藏着身穿铁甲的五十家丁弓箭手与身穿两层棉甲的三十鸟铳手。 随后则是十余具木幔,每个木幔下面,全是身穿棉甲,手持盾牌腰刀的刀盾兵,共有一百五十人。 火炮隆隆的轰击声,依旧响个不停,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轰出了数百枚炮弹。 火炮轰击声中,夹杂着抬枪尖锐的啸鸣,如同死神的吼叫,只要城头守军稍微露出身体,就被击中杀死。 十具抬枪,每个射击的枪手,都是整个红水乡堡中,技艺最高潮的,是这个时代的狙击神射手! 城头上,一片安静,只有猛烈的太阳,直直的射在上面。 冠虏堡的武库,李乾剿灭夹皮沟土匪,以及攻下两山口堡,所有缴获的铁甲棉甲皮甲,全部发给了守城的军士。 城内所有拿得动火铳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上了前线,各自守着一个射击孔,时刻等待着号令射击。 厚厚的皮甲棉甲,在烈日的暴晒下,每人脸上都滚出豆大的汗珠,却没人去擦拭一下。 李过从跺墙处探出视线,看见城下越来越近的官军,焦急的不停吸气呼气,被连绵不绝的火炮与抬枪,给轰击的不敢抬头,如果任由这样,只怕稍后的官军蚁附攻城,真的会攻下城头。 李过焦灼,无奈,紧张,看着官军们的盾车已经过了护城河,后面顶着木幔的大队刀盾手,也快要过完了护城河。 李过颓然一叹,今日攻城危险了,但是,即使城头守军无法起身防御,可城墙从上到下,还有无数射击孔。 李过厉声吼叫:“射击,射击!——” 啪啪,啪啪,一阵阵黑烟冒出,无数个铅弹,从射击孔飞出,射到盾车上,木幔上。 盾车头顶蒙着三层牛皮,周围则是薄铁皮包裹,木幔也是蒙着厚厚的牛皮。 无论三个盾车,还是十余具木幔,在包裹的牛皮外面,还蒙上了一层被水打湿的棉被。 如果单是几层牛皮包裹,也难以近距离抗下鸟铳三眼铳的射击,但是胡道成的家丁头目,很是鸡贼的在来之前,用清水将棉被打湿,蒙到了最外面。 打湿了的棉被,能有效的阻挡火铳射击的铅弹,即使铅弹射穿了棉被,也会被下面的牛皮挡住。 牛皮上面盖着打湿的棉被,则会被湿的棉被也浸湿,湿了的牛皮,韧性与坚固,更胜以前。 这就是家丁头目,敢于夸口,应对冠虏堡城墙上,密密麻麻射击孔的方法。 很有效,只见无数个铅弹从射击孔内飞出,射击到盾车与木幔上,先是被打湿棉被挡住,卸去了大半的力道,然后又遇见又湿又韧的牛皮,颓然滑开。 李过看着这一切,回头与指挥火铳射击的陶宗旺,唐隆对视一眼,三人全都脸色阴沉,神情凝重。 完了,上有火炮压制,下有官兵蚁附,冠虏堡今天很难撑过去! 官军们的火炮停了下来,只有间接的抬枪还在射击,李过心中了然,想必官军担心火炮炮弹轰击到自家人,所以停止了。 也因为看到了,自家的应对方法奏效,两百多人已经来到了城墙下面,越过了最危险的地段。 剩下的,只是蚁附攻城了。 李过决然喊道:“敌人要攻城了,大家准备!——” 身周一阵吼叫应诺,李过放眼看去,这些自己一手训练的长枪兵们,两日的攻防大战,现在只剩下不到七十人。 “决死就在今日,哪怕咱们全死了,也不能让这些杂碎官军,踏入冠虏堡一步!——” 浑身硝烟,身上带着凝固鲜血的长枪兵们,愤然怒吼:“以死保卫家园,杀!杀!杀!——” 城下,盾车内的五十家丁,弯弓搭箭,对准城头抛射,又或者对着下面射击孔,向里面射箭。 三十火铳手,也跟弓箭手一样,近距离超城头射击,或者对着射击孔朝里面射去。 陶宗旺亡魂大冒,他没想到官军竟然从射击孔朝里面射击,急忙喝令:“快快放下挡砖,躲到一边!——” 可是喝令已晚,无数的鲜血飞溅,临时充当射击的妇孺老人,被射进来的铅弹近距离击中,纷纷惨叫着死去。 官军接下来又动作起来,后面一百五十刀盾手,呼啦一声,从木幔下钻出,竖起飞梯,头顶盾牌,嘴里咬着腰刀,手脚并用,朝城头爬来。 李过用棍枪当做撞杆,怒吼一声,一枪将飞梯挑开,飞梯上正在攀爬的几个官军,惨叫着摔到城下地面。 噗噗几声,鲜血碎肉飞溅,几个官军惨叫戛然而止,被摔成肉泥。 第140章 防守:滚油悬户狼牙拍 两只利箭向李过射来,一只锋利的箭矢,从他耳边擦过,远远的落在城墙后的街道上。 又有一只铅弹,带着尖啸,射中他的胸膛,好在李过身穿铁甲,铅弹没有射透铁甲,只是附带的巨大力道,差点将李过撞击的闭过气去。 李过感到胸膛剧痛,大口喘着粗气,重新小心躲到跺墙后面,低下身子,大声吼叫:“挂悬户!快挂悬户!——” 又是一波利箭,火铳铅弹,从各个垛口处飞来,几个匆忙挂悬户的长枪兵,躲闪不及,被射翻在地,大声惨叫。 余者弓箭铅弹,越过城墙,朝后面远远落去,牲畜嘶鸣,被弓箭铅弹射中。 一个个悬户软壁终于被挂好,垛口处终于不再是敌人利箭铅弹射来的地方。 悬户与软壁, 乃是陶宗旺昨夜命人连夜赶制的, 用木架蒙上棉被羊皮,用水打湿, 涂上泥巴,可以有效的防止城外射来的利箭,对抬枪,鸟铳也有一定的防御力。 每个垛口全被挡住, 只听噗噗的声响, 又有数十只利箭射在悬户上,不过有了棉被的阻挡,利箭却是射不进来。 李过终于松了口气,有了悬户挡住垛口, 城墙没有缺点, 当务之急,终于可以放心的防御了。 醉娘与高氏,还有石氏, 带着一批女子,组成后勤人员,抬着担架,将一个个受伤的守城军士,从城头抬下去,交由城内的其他人包扎止血。 一路上,伤亡将士的鲜血洒满街道,看着地上的鲜血, 还有受伤军士与临时充当火铳妇孺的惨叫, 都让醉娘感到难过伤心。 她早已忘记了每天在家中,掰着手指头, 数着大眼哥回来的时间, 甜蜜等待的时光。 她现在只想跑的更快一点,手脚更麻利一点, 抬得多一些伤员, 包扎多一些伤口。 她更想力气大一些, 身后箩筐里能多背一些石头, 或者木头,或者肩膀多挑一些金汁。 她已经没有了刚来时候的恐惧, 现在听到炮弹的轰鸣声,抬枪铅弹的尖啸声, 已经变得麻木了。 她只恨自己身小力弱,拿不动刀枪,戳不死敌人,她现在,已经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待嫁少女,变成了一个恨意满满,泼辣风风火火的川府妹子。 醉娘一袭白衣,头戴孝巾,腰缠白布, 脚上的白色布鞋,早已溅满了血, 红的白的刺眼。 如父亲一般的大哥李敬,是醉娘亲自收敛,换上衣服的。 火铳的鸣响与黑烟不断的冒起, 头顶的利箭嗖嗖的抛下,城墙上所有的射击孔被封上了挡砖,挡住了官军向里射击, 也挡住了自己人向外射击。 大批的官军刀盾兵,竖起了飞梯,飞梯上的铁钩,勾住城墙砖缝,每一个飞梯架好,就有几个官军,头顶着盾牌,嘴衔着腰刀,迅速向上攀爬。 在官升三级,赏银千两的刺激下,死亡与财富相比,已经变得不是那么可怕。 “用撞杆将这些杂碎给撞下去!——”李过大吼命令, 所有长枪兵纷纷抬起撞杆, 朝勾住跺墙的飞梯撞去。 长枪兵们撞杆去撞飞梯,攀附在飞梯上的刀盾手,则用盾牌卡住垛口,用刀斩断悬户软壁,好让下面的弓箭手或火铳手,射死露出身体的长枪兵。 飞梯被撞倒,刀盾手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舞足蹈的落下,狠狠的砸到地面上,脑浆鲜血四溅。 长枪兵还在短暂的兴奋,却有利箭嗖嗖射来,火铳铅弹啪啪破空,他们的铁甲挡住了利箭,却被抬枪发射的八钱铅弹射中,巨大的力道如同巨锤,将他们震飞,倒在地上闷哼翻滚,胸骨已然被震断。 城上城下不时的响起的惨叫与闷哼,短短须臾,就有十余个守城长枪兵,与二十多官军刀盾手,在攻防之中,重伤或死亡。 守城的长枪兵还剩不到六十人,扛着撞杆来回奔跑在几百丈的城墙上,嘶吼着将一个个飞梯撞下去。 每一个攀爬倒上面的刀盾手,都在临摔到掉下之前,用刀砍掉遮挡的悬户软壁,让垛孔露出。 抬枪火铳弓箭,下面的官军则趁机将利箭与铅弹,倾泻一般,射到露出的垛孔处。 战斗虽不血腥,但异常的激烈,守城的长枪兵,每一伍在伍长的带领下,都把守着数十丈的距离,他们冒着利箭与铅弹,穿梭在各个垛口,将一个个飞梯推下去。 陶宗旺与唐隆,带领仅剩下的冠虏堡青壮,套着皮甲棉甲,在一旁奔来奔去,接过城下妇孺抬上来的滚木礌石,金汁菜油,再把受伤的士兵,抬着递给等候的后勤人员,又冒着箭雨,把砍掉的悬户重新挂上去。 陶宗旺与唐隆各自带领一队青壮,靠近跺墙,掀开悬户稍许,看准攀爬的官军刀盾手,把滚木擂石一个个当头砸去。 他们又将大锅架在烈火上,菜油金汁混合在一起,又把储存的石灰倒进菜油金汁里。 等到菜油烧开,两人抬起铁锅,顺着飞梯的方向,向下倾倒下去,瞬间,无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飞梯上的刀盾手被滚油淋到,全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层层的被烫熟,腐蚀,直到露出白骨为止。 还有滚油淋到下面的弓箭手与火铳手,他们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乱奔乱跳,又疼又痒撕心裂肺的感觉,忍不住双手抓挠,一抓之下,但凡被抓到的地方,皮肉一缕一缕的被抓掉,露出周围血肉撕裂的纹理。 陶宗旺哈哈大笑,畅快至极,他大声吼道:“真他娘的过瘾啊,后面的人,快点,再把滚油金汁石灰抬上来,不过了不过了,全他娘给用完!——” 身后石氏却回应道:“大匠,菜油没了,金汁没了,石灰也没了,猛火油更是前日就用完了,滚木擂石也消耗一空!——” 陶宗旺笑声一滞,叹口气看着李过,李过陡然大吼:“抬清水上来,没有滚木擂石,就拆了官厅衙门,将砖头木料抬上城头!——” “城都快破了,还留着官厅衙门做什么?清水烧开,给我泼下去,烫不死也要拔下他们一层皮!——” 石氏转头,看着高氏与醉娘,醉娘惨然一笑点头,高氏厉声说道:“就按照过儿说的办,等打退了敌人,拆掉的咱们再建!——” 石氏转身离去,招呼着众人先拆官厅衙门,把砖石运往城头,高氏带领其他妇孺,前去挑水,李雨晴小小的人儿,也抱着一个大木桶,跟在娘亲身后,小脸上全是汗水泥污。 城头上没了滚木擂石,没了金汁热油,防御少了很多的手段,陶宗旺与唐隆,请示了李过,将最后的手段,狼牙拍亮了出来。 城头上,竖起两根腰粗的木头,木头顶端拴着铁链,铁链上挂着长一丈,宽四尺的厚厚木板,木板一面,全是闪着寒光的狼牙铁刺! 这两根狼牙拍,是冠虏堡最后的防御手段,也是目前最犀利的杀招。 冠虏堡新建,没有虎蹲炮,没有红夷炮,更没有大将军炮,也没有笨重的回回炮,只有狼牙拍。 “准备!——” 李过一声历吼,陶宗旺与唐隆,分别砍断缆绳,其他青壮奋力拉起狼牙拍,随时准备松开。 侥幸躲开了金汁滚油,又躲开了滚木礌石,活下来的官军刀盾手们,判断出了城头守军防御材料已经缺乏,狂喜中,他们奋勇向上,争先恐后试图先登。 他们手脚并用,快速攀爬,仿佛那城头不再是城头,而是闪动着耀眼光芒的白银。 他们嘶吼着,一路上果然没有任何的滚木礌石砸来,也没有恶臭沸腾的金黄色液体倾泻。 他们欢呼着,一跃跳上了城头,站在跺墙上,高举刀盾,大吼着:“先登!先登!——” 然后猛的跳下,朝着城头守军杀去! 他们刚刚站稳身体,兴奋狂喜的神色还未褪去,猛然听到一声大叫:“狼牙拍,放!——” 官军刀盾手们,猛然打了个激灵,娘啊,狼牙拍!怎么冠虏堡有这个玩意,为什么他们早前没用? 他们瞪大了眼睛,呆滞的看着巨大的狼牙拍,在烈日下,锋利铁刺闪动寒光,呼啸的朝他们拍过来。 噗,噗,噗! 连串的几声败革,官军刀盾手们,连惨叫都没有发出,身体就被狼牙铁刺刺穿,扎成了破烂全是血洞的样子,又被巨大的冲击力,给远远的拍落城下。 后面紧跟着爬上来的官军刀盾兵们,也都吓呆了,他们看到城墙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狼牙拍,沿着城墙边沿,来回悠荡,把跳上城头的官军,一个个如同苍蝇一般拍死,拍飞! 在城下指挥的家丁头目,顿时怒了,好不容易用人命填完了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他娘的又冒出两个狼牙拍。 这眼看着要到手的剩余三千两宝钞,就这样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岂能甘心。 家丁头目大声朝身后喝令:“传信给炮兵,让他们给老子轰碎了狼牙拍!——” 接到命令的家丁一滞,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我们的弟兄还在上面,飞梯上攀爬的也有,炮弹若是飞来,他们岂不是也成了齑粉?” 家丁头目冷笑,一脸狰狞:“咱们五十个大人的家丁才是兄弟,其他人,呵呵——” “别磨蹭了,速速传信给炮兵,让他们开炮!——” 第141章 我的腿在哪 轰!轰!轰!—— 无数股浓浓黑烟腾起,大地在震颤轰鸣,一发发赤红的实心铁球,尖啸着,冒着青烟朝着冠虏堡城头砸去。 一枚实心铁球撞在跺墙上,撞碎三合土黏合的砖块,砖块飞起,砸到一个长枪兵,咚的一下,长枪兵惨叫半声,红的血白的脑浆,从破烂的斗笠军帽下流出。 又一枚实心铁球,撞到女墙地面,旋即被弹起,撞在一个辅兵青壮身上,将其身体懒腰撞断。 辅兵青壮凄厉的发出惨叫,看着自己腰臀以下的双腿,撞飞在一丈外,身下汹涌的鲜血喷涌,花花绿绿的内脏流淌了一地,眼睛瞪大,嘴巴大张,在凄厉的惨叫中死去。 一轮近五十枚炮弹,除了轰在女墙,跺墙, 造成军士, 辅兵诸多伤亡,其余的, 全部朝着城墙两侧的狼牙拍砸去。 轰隆的连窜巨响,底部齐腰粗的撑杆被接连的实心铁球撞断,嘎吱的渗人声响中,两个狼牙拍巨大的体型, 缓缓朝城下倒去。 城下的官军们, 大声欢呼嚎叫,纷纷挥舞刀枪,士气大振,城头上, 李过与陶宗旺唐隆及众人, 全都神色惨然,绝望之情爬满脸上。 唯一的依仗,两具巨大的狼牙拍, 就这样在官兵们一轮炮火的齐射下,彻底的报废了。 陶宗旺狠狠的嘶吼:“如果再给我冠虏堡半年时间,这些犀利的火炮,我冠虏堡岂能没有?——” 唐隆也是点头附和,城头跺墙之间,早在建城初期就留下的炮台,现在空空如也,冠虏堡发展太快, 底蕴不足, 徒有炮台,却无大炮! 李过大叫:“既然如此, 那么我们就真刀真枪, 在这城头跟他们决一死战!——” “所有辅兵青壮,全部上到城头, 拿起自己的兵器, 与他们拼了!——” “我冠虏堡不死绝, 决不让官军踏过城墙!”李过一顿长枪, 厉声大吼:“战!战!战!——” 身后,所有的青壮辅兵, 全都溅起战死守军的长枪大刀,或者紧握扁担铁锹, 决然大吼:“战!战!战!——” 阳光直射,洒满每个人的脸上,天上鹰隼凄厉的尖鸣,与冠虏堡人一起高呼。 城下家丁头目神情凝重,看到城头守军并没有因为狼牙拍的被摧毁,而丧失斗志,一哄而散,反而众志成城,激起了誓死一战的军心。 这个时候, 如果攻城,肯定会遭到冠虏堡军民的激烈抵抗, 哪怕最终以人数的压制,攻下城头获得胜利,己方也肯定死伤惨重。 战争不是这样打的, 战争是以自己的长处,打击对方的短处,当时是, 官军的长处是炮火,抬枪,密集的火铳! 家丁头目再次下令:“传令,让后面的火炮再给老子轰击,抬枪鸟铳也不要停!——” “不要吝啬炮弹,火药,铅子,这些损耗艾家三倍给咱们补充!——” 传令兵前去传令,不一会又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刚才我去传令,火炮兵百户领队言说, 他们的大炮炮管发烫, 已经不能再继续发射了, 不然就有炸膛的极大风险。” “抬枪已经炸膛了两具, 五十具鸟铳,炸膛八具,炸伤鸟铳手七人,他们都拒绝继续射击,掩护我等攻城!——” 家丁头目一脸晦气,骂道:“他们这些废物兵油子,平日里只顾吃喝嫖赌,哪里想到会定时保养火炮火铳?” “前后射击二十轮不到,就已经炸膛,可见他们往日里是多么的疏于保养!” “妈的,火炮炮膛发烫,不会想办法散热,凉水冻土哪怕是尿都可以,这些常识还用老子教他?” 传令兵迟疑一下,苦着脸又低声说道:“大人,适才火炮领队百户说了,如果大人愿意将上官赏赐的五千两宝钞分他一半,他就愿意冒着炸膛风险,再轰炸两轮,掩护我们攻城!” 家丁头目顿时大怒,高叫着:“放他娘如意臭屁,原来想要分老子的赏银才是目的,什么发烫炸膛,分明就是眼红!” “不担风险,不愿先登,只远远在后面放炮,上官已经赏他白银五百两了,还有贪图老子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赏银?” “我呸,老子不需要他们,老子亲自带人攻城,赏银一分一毫也不分给他,草!——” 家丁头目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这方,刀盾手死伤最多还剩百余人,家丁弓箭手还剩四十余人,五十三眼铳手还剩四十人。 合计兵力近两百人,飞梯还剩下七具,木幔还剩下五具,盾车对于攀附攻城无用,不予考虑。 刚才一番厮杀,自己这方伤亡近八十人,按照攻城与守城伤亡惯例比例计算,冠虏堡守军伤亡应该在三十人左右。 这样一算,冠虏堡守军总共一百长枪兵,两日零散攻击,加上刚才厮杀,所剩最多还有四十人。 两方兵力对比,一百八十官军攻击四十长枪兵,近乎五比一的富足比例,下面只需一轮厮杀,绝对能攻下城头。 心中大定,家丁头目高声叫道:“弟兄们,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所有人架起飞梯,木幔,老子亲自带头,咱们一举攻下城头!——” “所有参与攻城的弟兄,除了军功先登的赏赐,本官另外从自己的赏赐中,再拿出两千两白银出来,供兄弟们战后喝酒吃肉!——” “所有人,弓箭手丢掉弓箭,拿短刀护盾,火铳手丢到三眼铳,也拿短刀护盾,攻城!——” 在家丁头目的银钱的鼓舞下,所有官军都在准备,他们丢开自己的弓箭,曲柄三眼铳,捡起地面的腰刀与盾牌,从战死尸体上剥下棉甲皮甲,套在自己身上。 他们架起飞梯,木幔,每个飞梯木幔下,只留两个人扶着梯子,其他所有人,全都嘴衔出鞘腰刀,头顶护盾手牌,鼓噪一声,快速向上攀爬。 李过也在准备,他指挥着妇孺,将拒马木架或者家具柜子,距离跺墙一丈外,全部堆放当做壕沟,再在一丈内的女墙地面,洒满了三角刺,黄豆,又搜集了冠虏堡内仅剩于的所有荤油菜油,倒在地面上。 活着的三十八个长枪兵,每人配五六个青壮辅兵,拉出一条百余丈的防御,形成第一道防线。 在长枪兵与青壮辅兵的第一条防线前,李过一手持枪,一手腰刀,利于防线之前。 后面,则是陶宗旺与唐隆带领的老弱男丁数百人,组成的第二条防线,再后面,则是高氏,醉娘,石氏,带领胆大的妇孺,随时准备救护伤员。 冠虏堡能拿得动刀枪的,见血不晕胆大的,全都上了城头,势要与官军决一死战,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 烈日已经移动到众人头顶,脚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紧握着兵器的双手,早已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攀爬的官军,鼓噪提气的声音越来越近,偶尔兵器碰撞墙面发出的响动,如同杂乱的鼓点,在狠狠敲击着冠虏堡众人的心脏。 所有人都在紧张,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这与怕死无关,只与大战来临前的压抑气氛有关。 终于,在靠近左侧第一个马面城墙垛口,出现了一个左手手牌,右手雁翎刀,头颅脖子粗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官军士兵。 看其腰间腰牌,是个小旗官职的甲长之类。 他一出现城头,也没往内细看,就以手牌护住自己前面,龇牙狰狞一笑,猛的大喝一声‘杀’,就跳了下来。 他作为官军中,第一个先登的勇士,神情亢奋不已,看着面前鲜血硝烟涂满身上,满脸疲惫的冠虏堡守军,他得意洋洋的高叫着,只要砍杀几个,站住脚步,给后续的攻城队伍,杀出一个落脚点,那先登奇功,就是自己掌中之物。 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他跳了下来,哈哈畅快大笑,笑声犹在,却感到脚下一滑,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到在地上。 接着,噗嗤噗嗤的几声轻响,然后身体背后一阵连串的刺痛,他笑容僵硬在脸上,大张的嘴巴中,笑声刹那换成了惨叫。 四五个三角刺,插进了他的后背,两寸的尖刺,足以刺透他的棉甲,皮甲与皮肉,刺进内脏。 喉咙一甜,浓重的腥味传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剧痛,伴随着鲜血,都从嘴巴里喊出。 他大声的惨叫,拼命的扭动身体,手脚并用,想要挣扎站起身来,可惜脚下地面全是滑腻腻的油脂,任凭他如何动作,也站不起来。 反而挣扎扭动越狠,三角刺扎的越深,他只感到无数剧痛汹涌而来,淹没了他的视线,嘴里喷出的大口大口的鲜血,也渐渐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眼珠慢慢的定住,惨叫也慢慢的变小,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又是几个官军同伴,从刚才的跺墙上跳了下来,他想要提醒,地面有油脂,油脂上有圆滚滚的黄豆,还有无数的阴毒三角刺,他喉咙咯咯几声,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自己的官军同伴,步了自己的后尘,倒在了自己的旁边,同样的挣扎扭曲,恍惚中,他听到凄厉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还有得意的大笑,以及跳下来摔到的声音,连绵不绝。 忽然,他感到腹部一凉,他猛的拱起身体,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长枪兵,将自己刺穿。 第142章 一朝将军还,屠尽仇人马踏南 一连十余个跳下来的官军,全都被油脂混着黄豆,滑到了身体摔到在三角刺上,躺在地上,鲜血直流,嘶声惨叫。 李过早已吩咐过,长枪兵们持着丈二长枪,将摔到在地上的官军们,一个个刺死。 两个侥幸没有滑到的官军,双脚快速的踩在同伴的尸体上,然后左手盾,右手刀,厉啸挥砍。 他们双脚迈动,交替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快速逼近第一道防线,李过冷哼一声,棍枪带着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将一人咽喉刺穿。 然后棍枪一收,又横砸向另一名官军,官军手牌抵挡,呛的一声,棍枪砸在手牌上,溅出无数火星。 官军大喜,刚要挥刀砍断棍枪, 却不料又是一把长枪, 从肋下刺来,他惊恐大叫, 想要手牌格挡,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枪从自己肋下穿过, 刺穿身体。 家丁头目终于爬了上来, 他根据前面上去的官军凄惨叫声判断,城头肯定有陷阱布置。 他站到跺墙,手牌护住自己前面,然后低头看去, 跺墙下面地上, 全是油脂与黄豆,还有阴毒的三角刺,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还好自己没有莽撞跳下去。 冠虏堡的守军,竟然能在这两丈宽的女墙地面,布下如此恶毒的陷阱,还真是狡诈。 “所有人,将手牌丢在地上,或者踩着尸体,小心,地面有油脂黄豆三角刺!——” 家丁头目历喝着下令, 后面攀爬的官军们, 顿时有了警惕,随后大队人马冲了上来, 纷纷扔出手里的手牌, 跳下去站在手牌上。 更有的跳到自己同伴的尸体上,将之踩的血肉模糊, 挥舞着腰刀, 砍向拒马壕堑后的冠虏堡守军。 有了准备警惕, 后面攀爬上来的官军, 极少有摔倒的,全都汇聚一起, 越来越多的官军,鼓噪嘶吼着向着守军发动攻击。 李过见状, 知道临时布置的陷阱已经被敌人识破,接下来再无取巧,只能真刀真枪的硬拼。 “长枪兵,突刺!——” 李过厉声下令,训练过的长枪兵,带领身边的辅兵青壮,按照口令,嗖嗖的刺出长枪。 长枪丈二,腰刀三尺, 长枪兵站在拒马壕堑后面,可以两米外突刺攻击, 而官军只能被动防御。 又因为丢掉了手牌护盾,没了格挡防护之物,只能挥刀下劈或者左右格挡。 一时间, 进攻方变成防御方,防御方变成了进攻方,攻守移转, 只因陷入地利与兵器。 有训练过的长枪兵带领,辅兵青壮经历了几日的战场熏陶,早已习惯了生死,胜似训练场数月的操练,跟着号令,依样学样的突刺,突刺,再突刺! 就这么机械呆板的突刺,组成枪林以后,却显露出可怕的杀伤力,突刺越来越快速, 官兵们开始还能仗着记忆精熟,挥刀格挡, 可渐渐的体力不支, 手臂酸痛,动作变慢。 长枪兵与辅兵青壮,长枪架在拒马之上, 只是来回收回刺出,耗力不多,两下相较,一方速度越来越快,一方速度越来越慢。 李过见状,对战机把握及时,趁机猛的大喝:“所有人上前一步,突刺!——” 唰唰,长枪划破空气,齐齐的刺出,速度快的几乎出现残影,官军们全都汗毛竖起,亡魂大冒,手忙脚乱的挥刀格挡。 噗嗤,噗嗤,无数枪头刺穿身体的声音,在瞬间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女墙通道内,一股股鲜血飚射而出,染红了地面。 饶是官军们几乎每个人都穿了两层护甲,也难以近距离挡住长枪的穿刺。 一轮突刺,霎那间杀死十余个官军,李过眼中杀气一闪,再次大吼下令:“继续上前一步,突刺!突刺!——” 长枪兵们全都上前一步,再次突刺,嘴里每刺一枪,俱都大喝一声:“杀!——” 官兵们又被刺伤几人,其余侥幸逃脱的人,全都惊恐向后退去。 后面指挥的家丁头目,看了看天色,夸口的一个时辰早已过去,离最后午时初只剩不到两刻钟了。 他眼看攻上城头的官兵又被杀退,心中焦灼慌乱,想到乡堡护所镇抚官那阴骘的表情,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要是在规定的最终时限内攻不下冠虏堡,哪怕自己身为佥书官胡道成心腹家丁头领,也必会被镇抚斩首。 家丁头目心中发狠,知道不能再等下去,要尽快组织反攻,稳住占领的地盘,扩大优势,以人命撕破冠虏堡的防线。 他厉声喊道:“所有身穿铁甲的兄弟,全跟着本官上前,不攻下冠虏堡,本官自裁以谢上官!——” 他身后站着的家丁们,全都有些犹豫,看着刀盾兵们被一个个刺杀在面前,临死前凄厉的嚎叫,让他们好不容易被赏银激起,登上城头的勇气,惊散了大半。 赏钱是让人眼馋的,但是也要有命拿啊,先前你说的所有参战攻城的士兵,共分两千两白银,分到每人身上,也不过是十两,为了十两白银去跟杀疯了的冠虏堡守军玩命,当我们傻啊? 家丁头目见状,心中明白官兵们想法,忍着怒火,再次喊道:“随本官前去撕破防线的兄弟,每人再赏赐白银五十两!——” 此言一出,顿时身后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这个世道,十两白银可以冒生死风险,二十两白银可以背弃信仰,五十两白银,那就可以玩命! 很多人的命,连五十两都不值! 家丁以及其他刀盾兵,还有火铳兵,只要身穿铁甲,手里有护盾手牌的,全都纷纷上前,站在家丁头目身后。 家丁头目数了数,跟在自己身后的差不多五十余人,全都身穿全身或半身铁甲,左手拿手牌护盾,右手长枪雁翎刀等。 “前面的兄弟,向两侧散开,给本官留出通道!——” 家丁头目大喊,前面苦苦格挡的刀盾兵,顿时向两侧散开,给后面的人留出通道。 “踩着地面的尸体,手牌,随本官冲啊!——” “杀一人五十两,阵斩李过小儿,赏银百两!活捉李乾未婚妻醉娘,赏银五百两!——” 官兵们听闻,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纷纷朝着冠虏堡守军杀去,家丁头目一刀斩断刺来的长枪,猛的上前,手牌卡住断掉的枪杆,顺势一刀,将长枪兵砍死。 又有两把辅兵长枪刺来,家丁头目不管不顾,大喝一声,只取一人砍下,将辅兵脑袋砍掉。 另一个辅兵的长枪,先被手牌挡了一下,滑刺到铁甲上面,只在坚固的铁甲上,留下一串火星,没有造成伤害。 其他官兵们,也仗着手牌与铁甲的防护,欺身砍杀,只不过短短片刻,第一道防线的守军,就被砍杀二十多人。 无怪伤亡如此惨重,被砍杀的人中,几乎全部是辅兵青壮,他们没有经过正规的刺杀训练,一旦刺出的长枪被格挡落空,就会瞬间出现愣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被厮杀经验丰富的官兵们斩杀。 辅兵青壮们被斩杀,其他人见到惨状,脸上表情纷纷大变,露出了恐惧之色,虽然依旧遵循号令刺枪,但力道与准头,与刚才相比,差了很多,杀伤力大减,官兵们则在金钱的刺激下,此消彼长,个个如狼似虎。 李过见此,瞬间目眦欲裂,大声呼喝酣战,试图以自己的勇武,来重新唤醒大家的斗志,他一人纵然连杀数人,也难挽救第一道防线的败退。 陶宗旺与唐隆,一人用使惯了的大铁锤,一人用刀,大声吼道:“冠虏堡虽大,但我等身后就是妻儿,已无可退之路,老兄弟们,咱们杀啊!——” 二人身侧众人,纷纷大吼着,扬起木棍铁锹,冲到败退的辅兵身边,朝着官兵们,狠狠的砸去。 骤逢乱砸而来的木棍铁锹,官兵们吃了个大亏,被砸的脑浆四溅,鲜血横流,惨叫连连。 有了老人们的参与,败退的长枪兵与辅兵,也渐渐鼓起余勇,稳住了后退的脚步。 说的很对,冠虏堡虽大,可身后就是妻儿,已经退无可退了,畏惧恐慌,哪怕死亡,这些都不可怕,没有什么比妻儿死在眼前,家园被毁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在拼命,红着眼睛,吼叫着刺出长枪,可是渐渐的,其中的老人最先气衰,体力不足,短短片刻之后,挥动的木棒铁锹就已经无力了。 渐渐的,辅兵们也喘起了粗气,手里刺出的长枪不再迅捷,接着是长枪兵,连续间断的厮杀两三天,所有的人都疲惫至极。 家丁头目得意的大笑,手里的刀砍的更快,力道更大,其他官兵,也都振奋了,全都加快了攻击频率。 一个个辅兵战死了,一个个老人被砍杀,阵线早已不成了阵线,李过不甘的嘶吼着,像脱离狼群的孤狼一样,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棍枪挥动,挡下一次次的刀砍矛刺。 可双拳难敌四手,李过的战甲被刺破,被砍烂,接着战甲里面的身体,被砍伤,被刺穿! 李过脸上第一次出现绝望之情,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守不住冠虏堡了! 所有活着的冠虏堡人,脸上也都是带着绝望,哀泣不已,也许身死就在下一秒。 就在这时,无数娇喝响起! 女墙后面,楼梯口上,高氏手举着李字大旗,昂首挺立,眼神凛冽。在她身侧,石氏以及无数的妇孺,全都倒持短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接着。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从低沉到高亢,冠虏堡还活着的守军,看见,在城墙左侧悬楼上,身穿麻布孝服的醉娘,扬起鼓槌,奋力的敲响战鼓。 伴随着战鼓,醉娘唱道:“可笑杀人五十两,不敢据外自相残,烈日当空乌鸦,煞气尽显爪牙! 炮轰轰,刀铮铮,鼓隆隆,西风鹰隼,一旗横绝捅破天! 一朝将军还,屠尽仇人马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