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凄》 楔子 “哼,不跟我玩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 花团锦簇的园子里美丽的蝶儿翩飞,廊檐下挂置的精雕鸟笼里画眉鸟叫声悦耳,云很清、风很凉,但是一个神情懊恼的小男孩却闷闷不乐的坐在八角凉亭台阶上,瞪了几眼在前方不远喧哗的两兄弟,气恼的撇过脸去。 同一个娘生的又怎样,还不是就长得比较像而已,他们的爹也是同一人呀,臭大哥干么说他不是他们的弟弟! 二哥也真不够意思,明明之前还跟他玩在一块的,大哥一来,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气闷的韩观恶从裤子后方口袋抽出一张报纸,别以为不理他他就找不到事做。报纸上头斗大的标题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五三惨案!日军突然射击济南军民,惨杀交涉员蔡公时 他越读眉头皱得越紧,这日本人也太嚣张了吧,真的把他们中国人都瞧扁了,以为整个大中国真是他们几块小岛的后厨房,爱来就来地一点都不尊重主人家。 现在居然还杀人,把他们中国人当做踩死一脚也不会叫痛的蚂蚁吗? 别以为他还是小孩子不懂国仇家恨,等他长大了,一定叫这些日本鬼子好看! “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忽地,一道软软甜甜的声音响起,他抬头,就见一双毫无防备的清澈眸子滴溜溜地看着他。 好漂亮的小女孩!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怔回神的韩观恶下意识地伸出手,捏捏她粉嫩红润的双颊,看起来好可爱、好好摸的感觉。 “哥哥,你不要捏人家啦,会痛痛。” “喔,对不起。”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手。 “哥哥,你在看什么哇?”谢晚娘好奇地凑到他身边“五三日南” “你识字呀?”瞧她拼拼凑凑的念着,他觉得有趣。 “哥哥,念给我听、念给我听!爹爹说今天有客人来,就不念报纸给我听了。” “你喜欢看报纸?” “嗯嗯,哥哥你念嘛、你念嘛。” 她期待地坐在他身边,等他一字一字将报纸上的内容念出来;她一点也不怕生,眼中尽是不设防的信赖。 “哥哥,惨杀是什么意思啊?” “惨杀就是用砰砰的枪让一堆人死翘翘。” 漂亮的大眼睛里蒙起水雾“为什么会死翘翘?” 他一脸莫名其妙“日本人混蛋,杀我们中国人,炮弹一丢,轰!我们就死光光啦。” “呜,我不要听这个啦,呜呜,哥哥念的报纸不好听” “昨天爹爹念给我听的是白雪公主找到她妈妈的事,哥哥,我要听这个。” 那是童话不是新闻吧!而且白雪公主的妈早死了,她去找她?敢请是上演目莲救母西洋版不成。 但是一看到一双水波漾漾的黑瞳,他也不知怎的心一软,低声哄道:“那你爹爹有没有没告诉你她有找到王子的事?” “咦,没有耶,可是哥哥,什么叫王子?” “王子就是长得很英俊,会来解救公主的人。” “那哥哥你也是王子吗?”他也很好看。 “我”不是。旧王朝已被推翻十六载,民主政治不来王室那一套。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个佣人打扮模样的女人跑过来,急呼呼的拉住谢晚娘。 “小姐、小姐原来你跑到这”女佣人抬头对他讨好一笑“你是韩家少爷吧?要不要一起到前厅去,你两个兄弟都在那儿呢。” 看了眼小女孩系着乌黑发辫的后脑,韩观恶跟自己说,他只是想跟她解释他不是王子才会跟去。 一踏进后厅,就看到小女孩被唤到谢世伯身边去,爹和大娘笑得阖不拢嘴地频频点头。 大哥脸上挂着他向来讨厌的假笑,抬手拍拍谢晚娘的头,谢晚娘有点不高兴地嘟起嘴,闪身躲到谢世伯的身后。 韩观恶被这一幕逗笑了,看到这苹果脸抗拒大哥的模样,让他暗自得意起来,心中决定他和她现在是同一国的了。 可是 “那么,这桩亲事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慢着,什么亲事? “咦,大哥,那我不就要叫这矮不隆咚的小鬼大嫂!”韩习雨推推大哥,笑得很令人讨厌。 大嫂震惊并挟带怒意不满的视线转到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怎么可以,是他先看到她的,大哥怎么可以抢走! 爹老是这样,什么好的东西一定先给哥哥们,从来没想过他的需要,他不服气! 不懂大人干么笑得那么开心的谢晚娘头一转,不经意地看到站在一旁的韩观恶,放开揪着爹亲衣摆的小手,咚咚咚地朝他跑过来,将软嫩小手拉住他的。 “哥哥,公主找到王子然后呢?” 不顾大伙的目光全往自己这儿飘来,韩观恶挑衅地捏了捏她的苹果脸,更故意的往她唇上亲了一记。 “然后王子就把她从恶魔的手中,抢过来!” 他笑得得意,谢晚娘呆在原地。 一室,尴尬。 第一章 “谢晚娘,你给我滚进来!” 一阵狮吼破空而来,震得四面薄墙微微晃动。 正埋首振笔疾书写稿的女人被这吼声一吓,手边的一叠资料应声倒地,哗啦啦的杀得她措手不及,不知是该先起身进总编办公室,还是先收拾这一团混乱。 “来了,就来了嘛!”瞥了一眼凌乱的地板,谢晚娘慌慌张张的决定还是选择前者,只是人都快跑到总编办公室门前了,她又忽地煞住脚步,跑回来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宝贝的盖好笔盖、放进口袋。 “谢晚娘!你最好不要让我叫第三次!” “喔,是n” 摸摸鼻子她转身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总编面前,但欲速则不达,她的脚踢到桌角,当场疼得她眼泪飙出来,嘴里哼哼叫。 “痛!痛痛痛痛痛” 一脸委屈地跛进总编办公室,她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前两天的报纸,笑得阴恻恻的总编手中拿着一叠信。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她探长脖子想看仔细“看起来好像是情书?天啊,总编,你活到这把年纪总算有人写情书给你,天啊天啊,终于嫁得出去了呃!” “情你个大头书!”啪地一声,徐美月将手上的一叠信重重的甩在桌面上“这些都是读者投书,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报导,还有是怎么做校对的!我们民华日报的社誉都毁在你手上,实在是气死我了!” 有那么严重吗?谢晚娘瘪瘪嘴,接过一封信和桌上的报纸。 他们民华日报是一间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小报社,从社长到编辑以及打杂的小工不到十人,精简的程度让人怀疑它还撑多久 呃,是拥有多少求知欲望旺盛的知青和读者的潜力。 发行量不过几千份,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滩只能说是小众读物,若是倒了大概也没几个人在意。 “一代巨星阮玲玉,私藏小孩子的信”她放下报纸“总编,你也觉得我写得很好对不对?才会特地用红笔把这篇报导圈起来” “放屁!”咬牙切齿的徐美月颤抖着手指着报纸“我费尽心力,好不容易透过关系拜托再拜托才拉到访问阮大明星这条线,结果你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不提半个字,居然写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你实在气死我了!” “可是你不是要我挖独家吗?人家报导过的就不叫独家啦。”阮巨星和张达民、唐季珊的三角恋各大报都刊登过了,除非再多一角,否则哪还有什么新意。 何况八卦新闻没什么营养,她特意从影迷角度切入采访,眼尖地瞄到大明星化妆台边有只小藤箱,一问之下才知道那里面装满了青年男子对阮玲玉吹捧,甚至求爱的信,阮巨星她不忍心将这些痴心人的信撕毁,就把它们妥善保存好,藤箱上面加把锁,还贴了一张纸,写着“小孩子的信” 多温馨感人呀!重情重义的一代巨星,社会大众看了她的报导人间便会多一分温暖,对演艺圈也会多点信心,不再认为戏子无情。 “这种鸡毛蒜皮的新闻算啥独家!”翻个白眼的徐美月瞥到桌上的读者来函,顿时又一把火起“还有你是怎么做校对的啊!漏了一个字你的独家就变成笑话。” 视线转到信上,谢晚娘眼睛差点没掉出来,呃,尴尬了,她傻笑地赶紧跟总编大人赔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们报社里人少事多,忙中有错总是难免。” 要死了,原本一句“拥有许多死忠影迷的阮玲玉”那个“忠”字不知跑去哪里纳凉,变成“拥有许多死影迷的阮玲玉”当场让阮巨星变鬼界影后。 难怪人家要抗议,她欲哭无泪的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徐总编。 “那、那现在怎么办?” 徐美月眼一睨“你说呢?” “总编,英明神武的大总编,我求你不要再扣我微薄的薪水了。”她扑上去抱住总编的大腿有没有用?“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你确定你不会再一次砸锅?”她没啥信心地一问。 “保证不会!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战地新闻,或是军营间的武器私售,我谢晚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的理想是当个一流记者,捍卫人民知的权利,虽然才刚入行两个多月而已,但不减其满腔热情。 “免免,别再给我找麻烦,真为报社着想就写几篇豪门秘辛来交差,看上流人士如何奢靡,纸醉金迷的挥金如土。”这才是读者有兴趣的。 每个人都想当大老板,大笔挥霍,住洋房、开洋车,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抽洋烟、饮洋酒,搂着洋妞上百乐门厮混。 “总编,你要我挖有钱人发迹的过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还是陈立夫、陈果夫家族?”双眼倏地发亮,她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两家与蒋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称“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国官僚资产阶级的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家族你一个也别碰,离他们远一点。”唉!早知道不该录取这天兵,只会让她提早得心脏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谢晚娘一脸沮丧的道:“总编,你不会要冰冻我吧!” “哼!你想得美,报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绝非请你来当老太爷。”她忽地丢出一本洋杂志。“有空去踩踩这些公子哥儿的底,听说韩家三杰的行情不错。”若她年轻个几岁的话,这机会绝不会让给别人。 “韩咳!韩家三杰”谢晚娘像受到惊吓猛呛了一下,神色微显慌张。 “怎么,你和他们有仇?”瞧她脸涨得像烧红的木炭,要说没鬼准没人相信。 谢晚娘的笑比哭还难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后退“不不是,我是说他们很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们,她还想多逍遥几日。 “是的,非常有名,韩习风稳重,韩习雨风流,韩观恶则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外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头炽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 “你不想当鬼?” “咳!咳!老头,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请别依我现在的模样下评论,是你说我还没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头老头地挂在嘴上,不怕我一把离缘剪剪掉你的姻缘。”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间良缘全系在他掌中的红线,求缘求情,求一世人间恩爱,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笔一点两姓名,红男绿女配成双。 “威胁人的神真是好神吗?会不会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为然的眼神中充满问号。 白胡子老头呵呵地抚须一笑。“你是人吗?小丫头。” 话一出,上官星儿微噘的小嘴顿时一扁,抿成一条细缝,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恼呀气的全摆在脸上。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平凡女子,莫名其妙被月老这怪老头抓去明朝“出任务”说是她得帮助她的“前世”改变命运,若前世无法幸福,她这后世也会连坐倒楣。 只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够衰的了,瞧瞧这一身半透明的躯壳,肉眼不得见,凡人碰不着,看似活人却仅仅是重量不到一公克的灵体,除非她去招惹人家,否则没人知晓她的存在。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被当成魑魅魍魉,也就是鬼,谁相信她的身体还活在某处,只是暂时离了魂,并非冥府子民。 活不活、死不死,最是叫人难堪,既非活人又非死灵,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想当鬼就别当鬼,这次给你一个活生生、有骨有肉,人人都见得着的肉体去见你的前世。” “喔。”听起来不怎么美妙,好像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 “不满意?”他可是特别给她特赦,略做修正。 “没有阴谋吧?”虽然他长了一副慈眉善目样,可是让人难以安心。 通常面容和善者越奸狡,这是二十一世纪政客的典型范本。 “呵呵你该走了,小心上海滩的子弹乱飞。”希望她会喜欢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 “什么子弹乱飞、上海滩?你当是你是杜月笙还是丁力呃!等等,你不会真把我送到三年代吧?”那里可是在打仗耶! 抗日战争要打八年。 “呵呵去吧!丫头,和你的前世好好相处。”改变命运,赢回后世的幸福。 “等等等,别想再偷袭我,同样的招式用两次就太老套了,我绝不会背对你好让你踹我屁股啊~你你太老奸了,死老头!死老头,阴阳怪气的老头子,我、恨、你~” 划破长空的尖叫声笔直落下,云层上方从中央地带破了一个洞,刚好容一个通过的空间,在她无预警的向下掉后,破掉的洞迅速还原。 “恨吧!丫头,如果你觉得愉快的话。” 白胡子老者笑数手中的红线,朝上官星儿坠落的方位抛掷一条,情系黄埔江头的一男一女,让他们越走越近,走向彼此。 即使其中一人早已订下婚约。 砰地一声—— “咳咳!这哪里呀,恶,这是什么味道啊”摸摸其实也没有摔得很疼的屁股,上官星儿瞥了一眼身后散了一地的垃圾杂物,捏着鼻子赶紧走出这条无人的暗巷。 吓!不愧十里洋场,这上海滩人可真多,比起台北的百货公司周年庆的人潮是不遑多让,唉,人海茫茫的她要到哪里去找前世? 勉强地在人群中和人推挤行走,经过她身边的路人纷纷对她掩鼻侧目,她一路不好意思的傻笑,她也不愿意污染空气呀,大家要怪怪上头那个死老头好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处人迹稍少的地方,却迎面撞来一个冒失鬼。 “哎呀!是谁走路不看路,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一定要通到我身上。” “呃!对不起,没撞伤你吧?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没留意前头有人。”又哈腰又抱歉的谢晚娘满脸愧色,朝对方直行礼。 她满脑子想着采访韩家三杰的事,真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烦死了! “伤是没伤着,倒是吓了一大跳,你啊!前世,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那么巧,买乐透也有那么幸运就好了。 “咦?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是前辈吧!可是最近报社有招募新人吗? “哎呀,那不是重要啦。”上官星儿笑咪咪地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对了,前世,你这一世叫什么名字?” 咦,怎么有股馊水的怪味? “谢晚娘。”欸,她干么有问必答? “谢晚娘晚娘面孔那个晚娘?”怎么有人取这名字,真是奇怪。 “没错,是晚上的月娘。你呢?”话一出,她微怔了一下,斜眼偷瞄了瞄两人亲密勾在一起的臂膀,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和个陌生人攀起交情。 “上官星儿,你可以叫我星儿,前世。”晚上的月娘指的是夜晚的月亮吧? 古人真饶舌,月亮就月亮还用月娘代替,意境有比较美吗? “前世?”她越听越迷糊,这留着一头短发的女孩怎会如此叫她,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是啊,你是我的第二世,我是你的后世,我们拥有相同的灵魂。”上官星儿开心的解释,以为她会如同前一世长孙无垢一般,轻易接纳她的存在。 据说人有三魂,一旦辞世后,一魂会飞向地府接受审判,而后投胎,一魂留在坟头,另一魂则流连生前喜爱的地方。 魂生新魂汇聚一体后才能上轮回台,所以她们虽是同一个人的再世,但也是不尽相同的个体,个性有的坚韧,有的乐观,有的迷糊。 不过本质是不变的,都拥有一颗良善的心。 “前世,你住哪呀?我来到这一世也是无家可归,在让你获得幸福前,我的落脚处就麻烦你了。” 谢晚娘眼中微露怜悯的看着她“战争的确让人错乱,我知道有间洋人开的医院会医治脑疾,你要不要去那儿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治好你的毛病。” “你不相信我?”她大受打击的连退三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种事谁会相信嘛?还有,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到洋教士的教堂去,他们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起码三餐有马铃薯肉泥汤喝。 “难难民”她看起来像面黄肌瘦的难民吗? 难以置信的上官星儿用口水抹去脸上的脏污,一定是刚掉到垃圾堆里弄的,简单“急救”完后她拉着谢晚娘要她“照镜子” “你瞧我们的长相是不是一模一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用着同一张面孔。”造物者偷懒,少了一分用心变脸。 遇到疯子算是倒楣事,打算找借口开溜的谢晚娘一瞧见那张与己相似的脸孔,顿时一愕的楞在当场,有几分无措。 这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她,除了头发短了些,几乎是另一个她站在面前。 难道阿爹阿娘生的是双胞胎,却不慎掉了一个被人拾了去,如今来寻亲了? “我们绝对不是失散已久的孪生姊妹,我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 “嗄?”这女人真的没疯吗? “总而言之,你就收留我吧!我们赶紧会到你住的地方,不瞒你说,我刚掉到垃圾堆里,弄得我浑身难受死了。” “收留你啊?这”她为难的看着她,窘色满面。 “怎么,不方便吗?”不方便也要拗成方便,她可不想流落街头真的去住教堂。 “我呃,这个”谢晚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尴笑。 “难道你跟男人同居?”那就不太好意思去凑热闹。 “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坏我名誉,我怎么可能和男人同居,我有婚约在身”呃,她居然说出来了。 “你你订婚了?”上官星儿眼一瞠,差点掉了下巴。 那她来干什么,喝喜酒吗? 嗯,看来这一世的任务比较简单,相信她很快就能回到温暖的被窝,当是作了一场怪诞的梦,一睡醒便回归原来的生活。 “没有、没有,我说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我有急事待办,恐怕没空闲陪你闲聊。”她亡羊补牢的忙解释,急着摆脱疯子。 “没关系,我很闲,不论你要到哪里我都能作陪。”前世,你认命吧! “嗄!陪陪我” 不久之后,上官星儿终于明白她为何有诸多难言之隐。 约十二坪大的租屋位于顶楼,夏热冬冷相当通风,以铁皮和木板搭建而成,紧邻鸽舍,其屋内甚至比鸟住的笼子还要凌乱,恶臭扑鼻。 她,为之傻眼。 “什么谢世伯的千金失踪了” 如联军的炸弹由空中抛下,炸得人闪避不及,非死即伤地满头嚣尘,让人顿感意外又有些难以置信,久久无法回神。 儿时的亲事但凭口头约定,商人重信守诺,等着盼着就为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好为家族开枝散叶,一代一代薪火相传,新血轮再创辉煌。 原本以为女孩家害臊才让婚事延迟至今,多次书信往返终于在今年确定佳期,正想邀请未来媳妇过府一叙,好培养小俩口的感情,谁知一封急电由天津发出,告知新娘子下落不明,可能遭遇不幸,这叫韩、谢两家人如何是好,简直是乱了头绪。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会突然不见了呢? 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能去哪里,又能走得多远,现在全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处处都有游击队出没,要是有个闪失独生一女的谢兄恐怕会痛不欲生,一夜白发。 “你们几兄弟想想办法,尽快把人找回来。” 韩家大厅里,韩震天忧心忡忡地唤来三个儿子吩咐道,老大韩习风面色不改的只是微微点头,老三韩观恶充耳未闻似的没啥反应,唯一开口表示“关心”的,是在他这做父亲的眼中最不成材的二儿子韩习雨。 “欸,大嫂不见了呀!”他吹了个响哨,举止放荡。“大哥,快把大嫂找回来婚事办一办,以后就有老婆怀里抱了。” 但别奇貌不扬,令人倒足胃口,非美女不瞧的他可受不了丑女。 尤其是矫揉造作的丑女,肯定会吓得他连吐三天,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外头的香巢,左拥右抱大享脂粉味,在花丛里打滚。 “胡说些什么!生张嘴尽会道三说四,你能有什么出息?”人没找着,说什么都是白搭。 “有,吃喝嫖赌,风流二少的名声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花儿见到我就往我身上贴,沾了我一身蜜。”男人好色是天性,像老三的坐怀不乱才令人唾弃。 “败德丧志,油腔滑调,日后你给我离你大嫂远一点,以免带坏她。”没个长进,混吃等死。 “呵爹,我是在逗你开心呀!瞧你深锁的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为免生灵涂炭,你就别想太多。”没了妻子再找一个不就得了,芳草处处。 “你呀!不学无术,镇日风花雪月也不求上进,多向你大哥、三弟看齐,不要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真不晓得他的将来在哪里。 以经商起家的韩震天共娶二房妻妾,元配夫人陶韵兰乃名门闺秀,为他生育二子一女。 二夫人温书曼出身书香世家,独出一子韩观恶,是位谦恭贤良的传统妇女,与奉父母之命成亲的正室不一样,她与丈夫是恋爱结婚,甚得韩震天宠爱,因而也招致大房相妒,也让几个兄弟间相处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韩习风、韩习雨以及韩习月是大夫人所生,故按祖谱排名,而韩观恶虽同样受到重视,但因是庶出的缘故,在规矩甚多的韩家仍需谨守嫡庶之分。 韩习风今年已届三十,韩习雨与韩观恶同年,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韩习雨先出是老二,而后出的韩观恶则是人称的韩三少,皆为二十八岁。 小妹韩习月刚满二十岁,是个活泼可爱的善良女孩。 “大哥稳重,三弟是杰出的外交家,我这浪荡子难望项背,不如让我继续败坏门风好了。”反正黑羊让他当,才显得出白羊的可贵。 “你”真是无葯可救。 “爹,你别动怒,看不出二弟故意在开玩笑吗?他只是不想你们担心太多,积忧成疾。”老二的一张甜嘴通常只用在外面的女人上。 一袭唐人装,发长过肩,长相俊伟的韩习风蓄着短髭,目光如夜枭地替同母胞弟说情。 他的身高并不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中等身材,在三兄弟中算是最矮的一位,而韩观恶拥有洋人体格,高约一百八十七公分,身形修长不见削薄,为三人间最高挑。 但论起经商能力,韩习风丝毫不逊其父,事业接手后更能发扬光大,开创一番新局面,在乱世里赢得美誉,是韩震天最得意的正统继承者。 “你用不着替他说好话,习雨的个性我还会不清楚吗?他就仗着一张嘴胡作非为,不知节制。”绝非身为父母的骄傲。 枉做好人了吧?就说我在老爹心里一点份量也没有,你偏要多此一举,让兄弟我好不欷吁。 韩习雨在父亲身后挤眉弄眼,装无奈的无声叹息,而韩父一回头,他又正经八百的正襟危坐,活似准备听训的学子。 “倒是你要琢磨琢磨,谢家千金好歹是你订过亲的未婚妻,别人不急,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妻子是他的,他有责任。 额心一蹙,韩习风微露忧色“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听说快三个月了。”谢家那边急如星火,谢夫人还因此病倒了。 三个月! 一旁不动声色的韩观恶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精利眸光,他巧妙地掩饰在镜片后,深幽地恍若不生波澜的古井。 “什么,有那么久吗?怎么拖到现在才来通知。”全国局势一日数变,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如果在发现人失去踪影后立即展开搜寻,或许找到人的机会还大一点,可都失踪长达九十日,要找犹似大海里捞针不容易。 这么一段时间,人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万一已失了清白,要他接受这样一个不名誉的妻子断无可能,韩家长媳必须完璧之身,否则他如何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 “一开始说要去姥姥家探病,由河北省一路南下到苏州,大家都以为她住在母舅家而迟归,因此也未在意” 后来她大舅上天津问候谢家姻亲,方知人的确去过苏州,可仅仅待了三日便匆匆离开,说是北大的课程要开了,她得赶回去上课。 “这么一参差人就没了音讯,母舅家当她回去天津,而家里又认为她滞留苏州未归,两边一误就耽误了找人最佳时机。”全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有谢家千金的画像或相片吗?我想在各大报刊登寻人启事。” “唉!只有她十岁以前穿凤仙装的小照,这几年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哪和小时候一模样。”他也没见过她长大的样子。 据说杏眼桃腮瓜子脸,浅浅一笑十分甜美,喜书籍而远针黹,刺绣女红样样不精,一拿起书本便废寝忘食,直嚷着要考个女状元。 “爸,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吩咐手底下的人一有空就四处查探,与报社方面双管齐下,相信不久必有好消息传至。”钱是最有用的土地公,不必长拈三炷清香便有地头蛇效劳。 韩习风的作风虽然市侩,以钱来折辱人格,但对于两袖清风的百姓来说,却是一笔天掉下来的救命钱,有谁不抢着要呢? “也只有这么做了,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韩震天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三儿子身上,三个孩子中就他最得他宠爱,也寄予厚望,书曼是他最爱的女人,自然对她所生的儿子偏爱有加。 可是在长子、次子面前,他不好表现那份为人父母的喜爱,一视同仁地给予关心,以免顾此失彼,落人口实,造成兄弟间的不和。 但是他虽刻意冷落老三,不过一旁的韩习风两兄弟早看出他极欲隐藏的私心,难免心生不满而语出调侃。 “老三,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吭气,喝过洋墨水脑袋里装的东西想必和我们不一样吧!”那么闷騒的样子真叫人看不下去。 嘴角弯起六十度角,标准的绅士风范。“不,我是觉得有大哥、二哥在场,轮不到我插嘴。” 他不会强出风头让人瞧出下一步要做什么,那太不理智。 老大外表看似沉稳冷静,却是商场上有名的黑鲨鱼,张口一咬从不放过一条活鱼,对于敌手的打击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而老二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爱在口头上占女孩便宜,但实际上是只笑面虎,深不可测,他把上海地界的娱乐事业搞得有声有色,而且不开罪各大帮派及上海皇帝杜月笙,其圆滑的手腕不容小觑。 只有父亲才会认为他是不事生产的二世祖,专职拈草惹草,其实他暗地累积的财富不在少数,够他挥霍一辈子仍有盈余。 而他,擅长察言观色集情资,妥善利用转化,将别人的优势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的也可以享用得到。 “看不出来你也谦虚的一天,我记得你以前老嚷着要抢大哥的老婆,说什么她是你的,这下你机会来了。” 韩观恶镜片后的利眸闪了一下,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儿时的童言童语不过一时好玩罢了,二哥的记忆力着实惊人,不用来辅佐大哥实在可惜。” 他反将一军,让人察觉不出一丝恶意。 “呃,呵呵金马车的小桃莉还在等着我呢!那些烦人的数字可别找上我,我怕头痛。”好呀!你这个老三,居然算计到他头上。 “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回就上手,二哥的聪明才智不在话下。”他顿了顿,眼笑眉也笑的伸出右手。“二哥,给张十乐坊的贵宾卡吧!我想带几个英国朋友去见识见识世面。” 表情一慌的韩习雨连忙装傻,睁目一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哥我要去醉卧美人膝了,你来不来?” 敢来我先折了你一臂,再用酒糟腌成人干。 他摇摇头。“不了,英国驻华使馆找我有事,没法子陪二哥畅饮一杯。” “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别怪我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韩习雨重重地往他背上一拍,好显示手足“情深” “不送了,二哥。” 第二章 拎着一张十七、八岁的女孩相片,一颦一笑皆牢记在心的韩观恶十分珍惜地轻抚着巧目盼兮的人儿,眼中微漾温柔的色彩,笑在眉梢。 在她五岁那年第一眼看见她,他便为清澈如露珠的双瞳所吸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冲进他的心底,一段遗落记忆锁在大脑深处,明明呼之欲出,却又害羞的缩回去,让他好不甘心。 他应该是认识她的,在亘古的过去,而且她也应该是属于她,但在时机成熟前,他尽可能的忍耐,甚至担心做出造次的举动而远走他地,忍着寂寞充实自己。 “怎么拿着一张相片犯相思,不会是你的意中人吧!”看不出来他也有痴情的一面。 不着痕迹的将相片收回,韩观恶恍若无事的回头一笑。“洋人相当迷恋东方女性的含蓄美,我想找几个典范让他们瞧瞧,也许能撮合几对良缘。” “哈你想抢月老的饭碗不成,咱们的女人跟洋鬼子有语言上的隔阂,你到底是作媒或是将她们推入火坑。”贩女为婬,辱没国威。 “大哥言重了,我的朋友都是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绝不会做出羞辱自己的行为。”韩观恶小心应对,遣词用句谨慎,以免让他看出端倪。 韩习风不悦的一嘲“那可就难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英国的上流社会最为婬乱,表面上道貌然、正直严谨,私底下却婬人妻女,与人通奸,乃至于豢养情妇风气大盛。” 想要女人直接带进府即可,为妻为妾但凭男人的高兴,何必养在外面与人共妻,要是沾染上肮脏病可就得不偿失。 “每一个国家总有为人垢齿的陋习,并非人人都有此坏习惯,大哥可别以偏概全,认为所有的野鸽都是灰色的。”总有几只羽色洁白,洁身自好。 “那你是灰鸽还是白鸽?去国多年不免要入境随俗,学人家养几个女人。”他在试探,也是轻蔑,认为他崇洋媚外,轻视祖宗的传统。 韩观恶笑得温和,以指推推鼻梁上的镜框“我骨子里是保守的中国人,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一再在镜中提醒我,要谨守礼教,不可让中国人丢脸。” 他的确有很多机会得以美女在怀,只要他愿意,白杨街的私人居所不乏女人进驻。 但是他对她们却毫无心动的感觉,甚至觉得她们眼珠子颜色过于混浊,完全没有他想要的黑白分明,既清澈又像布满暗潮的湖水,直让他沉溺其中。 心中有人自然提不起性致,就连和她们过于亲密都有罪恶感,仿佛有双透彻的眼盯着后背,为他的一举一动评分。 说他没碰过半个女人肯定没人相信,但事实确是如此,他在情感上守贞,相对地,身体也做出相同的反应。 “难道一个也没有?”他不信他忍得住异乡寂寞的日子。 韩观恶笑着摇摇头。“大哥似在怀疑什么,你还在意二哥说过的话吗?” 抢妻。 清清喉头,韩习风有些不自然的侧过头“小时候的稚语哪能听信,我明白你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伤了我们兄弟间的和气。” 他表面信他,但言语中透露着警告,要他别轻举妄动,真干出天地不容的逆伦事。 “大哥睿智,没随着二哥的胡言乱语而怪罪小弟。”韩观恶避重就轻的一应,用着外交辞令并未给他满意的答覆。 亲是一定要抢,就看他有没有雅量放人。 或者得上演一场手足阋墙,才能分出胜败。 “咳!那你有什么打算?是要留在国内还是出国避风头。”他防他,即使他才是家中掌有实权的长子。 韩观恶轻笑的摸摸鼻子,像在考验他的耐性,等了许久才开口。 “不一定,再看看吧!如果战争一直打个没完,我出国也没什么意义。”避也避不掉,二次战争开打了,很快地会漫及全世界。 “你要留下来?”他的语气变得尖锐。 “每个人都有想保护的东西或人,我想我也不例外。”当当爱国份子也挺有趣的。 “包括我的未婚妻,你想保护的人?”韩习风的态度不太友善,朝他逼进一步。 黑瞳闪着幽光,他一如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大嫂是大哥的责任,我哪敢僭越。” 在没行过正式的婚礼前,人人都有权利追求“新娘子”将她由大嫂变成老婆。 “你知道就好,别仗着父亲对你的偏宠而想剽窃不属于你的一切。”丑话说在先,他最好别妄想抢走长子该继承的家产,以及女人。 虽然他不一定会爱他的未婚妻,但是独占的心理不容分享,他宁可亲手毁了她,也不让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即使此人是他异母兄弟。 韩习风贵为长子却忌惮天资比他好的三弟,因为他害怕有一天父亲心一偏,将他手中的权力悉数交给他最爱女子的儿子,让他落得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小时候母亲在耳边的怨妒之语悉数刻在他心里,他的心中早容不下手足之情。 “大哥,你想太多了,我对经商一点兴趣也没有,也许哪天我会教书,当个领死薪水的书匠。”他要的从来不是外在的物质。 而是更深一层的灵魂相属。 “希望你记得今天的话,不论爹给了你什么,都能慨然拒绝。”他稍微安心地缓了脸色。 “是,不敢或忘。”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值得他奋力一搏。 他要的是——她。 确保他无非份之想后,韩习风满意的离开。 视线兜回手上的照片,韩观恶面上稍露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小苹果,当记者好玩吗?让你逍遥了那么久,也该是见面的时候了。” 早知道她人在何处,就像过去十多年来他随时掌握她的状况,她中学时投稿第一篇文章刊出,他比她还高兴,她考上北大,他以她为荣,她生病发烧,他在英国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回,她烧了一星期,他就在圣保罗大教堂坐了七天。 手上这张四、五年前拍摄的相片,是他拜托友人偷偷摄下俪人倩影,好让国外的他有个依慰,睹物思人,不至相思泛滥成潮。 明天吧,先让他安排一下,跟报社方面打个招呼,他要他们十六年后的重逢完美无憾。 **** “馄饨面一碗面条多一点不要煮太软,芹菜末少许不要洒香菜,对了对了,还要加颗鲁蛋记得不要放味精,比较健康。”就这样啦,午餐一碗馄饨面就能打发,她很好养吧。 一旁的谢晚娘却听得一楞一楞,考虑要不要去拿纸笔记下来,还有,什么叫味精?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后世花样真多。 不记了、不记了,反正等一下出门去随便买碗面打发星儿便是。 来到大街上,她边走边皱眼晃脑,一副不胜苦恼的样子,唉,怎么办?下午截稿时间到了,总编一定会追她讨新闻的,可是现在她拔光头发也挤不出一个字。 她怎么可能真的去采访韩家三杰,这一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她的自由美梦也得结束了。 心不在焉地走到面摊前,跟老板娘叫了面在等待时,来了个年轻男孩子,他一手拿一叠海报、另一手是沾满浆糊的刷子,只见他利索地往面摊旁的柱子上一抹,一张海报就平整的贴上。 “夜上海歌厅阮星露小姐今晚隆重登台”她喃喃念着,面前的老板娘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抹了抹汗后跟着开口—— “那个阮星露呀,歌唱得不怎么样,狐媚男人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喔?”谢晚娘立即拉长了耳朵,职业病本能反应,有八卦听当然要注意。 “我女儿本来在夜上海帮忙打扫,谁知道有一天下工晚了,不小心撞见她和韩家二少的好事,两个人在化妆间里咿咿喔喔的叫得可大声了,第二天,舞厅经理就叫我女儿不用去了。” “咦,她跟韩家二少有、有”一腿。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姐,那种讲出来会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还是不好大剌剌地说出口。 “对~有奸情。”老板娘一针见血地道,孙子都有十个了,没啥好臊的。“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唷,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是在想什么,尽学一些洋玩意,没结婚就跟男人有的没的,像那个阮玲玉也是,好好地干么学人家同居,依我看,这阮星露八成没多久也会跟男人跑了,姓阮的都不知道怎么教女儿。” “人家只是同姓而已,老板娘别一竿子打翻一船姓阮的。” “不是,我女儿说的,阮星露当初到夜上海应征,就是打着是阮玲玉姑表姊妹的名义。”她才没乱冤枉人。 阮玲玉姑表姊妹! 加上韩家二少这条线一脸若有所思的谢晚娘忽地咧出个大笑容,乐得差点没手舞足蹈起来,这下有新闻可大作文章了,韩二少与红歌手的秘密恋曲?唔,这标题下得不好,夜上海韩阮恋夜夜幽会总编应该会喜欢吧,哈哈,太好了,总算挖到新闻,不用再挨骂了。 兴奋得全身血液沸腾起来,转身拔腿就跑,心中只想着要赶紧回报社去跟总编大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欸欸,小姐,你的面还没拿啊”可她压根忘了买面这件事,更别说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上官星儿了。 “哎呀!我怎么又撞到人了,我最近在走什么霉运?”赶紧开溜,免得又多个上官星儿赖上她。 跌倒在地的谢晚娘哀呼一声,手掌磨破皮不觉得痛,一心要离开案发现场,唯恐待会会走不掉,这年头的无赖特别多。 她半长的发丝覆在脸上,叫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原本打算走开的韩观恶一听见她有趣的埋怨声,脚跟一旋又走到她身边。 “需要帮忙吗?小姐。” “不需要、不需要,我很好,你有事尽管忙去,不用管我。”她怕惹祸上身。 上一次不小心碰上上官星儿那个疯子,不由分说地赖上她,不但厚脸皮的占用她的床,还叫她洗衣拖地,将四周环境打扫得一尘不染。 想赶她嘛,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她长得和自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真让她露宿街头于心不忍,只好自我忍受处处挑剔的同居人。 更可怕的是她还是个大胃王,一整天吃吃吃地老喊饿,不去工作的要她养她,还说什么要她早点嫁人,她才能了无挂挂的回家。 谁晓得她家在哪里,要是她一直赖着不走,迟早会被她吃成穷光蛋。 顺手将发丝拨到耳后,她打算赶紧绕过这个人到报社报到。 是她!面上一愕的韩观恶努力压制内心的惊喜,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她。 但如果是天意安排,他也不会任机会错过。 “可是我一点也不忙,正想找些事打繁间。” “嗄?”不会吧!又一个没事做的无聊人士。手指随意一比“那边的阿婆在卖花,你可以去帮帮她的忙。”就是别来烦她。 他的目光根本没移转过。“你的手流血了,我帮你包扎。”看见鲜红的血渗出掌心,他心头难受地一紧。 “啊!不用、不用,我不痛噢,天杀的鬼狼星,你干么用力按我的伤口”天哪!痛死人了,他是魔鬼。 鬼狼星?那是哪一地的骂人话。“你不是不痛吗?非常英勇的当它不存在。” “我我恨你,你是坏人。”头一扬,谢晚娘甩开脸上的发丝,愤而推了他一把。 两人视线一对上,她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好眼熟啊,像在哪里见过。 “呃,你你是韩”家三少,上回那本洋杂志上的照片很清楚。 喔,她认得他呀谑心一起的韩观恶故意地问:“你我认识你吗?” “不、不、不,你绝对不认识我,我不是你的前生,你也不是我的后世,我只是来上海讨生活的异乡客,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关系也要变没关系,陌路人各走各的,老死无交情,各葬各的坟头。 怕死了他会硬攀上来认亲戚,谢晚娘非常用力的摇着头,双手抱着胸十分恐惧,一退再退退到墙边,呈现抵死不认的死样子。 “真的没关系吗?我认识一个姓谢的姑娘,模样跟你有几分相似。” 倒抽一口凉气,她头摇得有如波浪鼓“不,先生,你搞错了,我叫言春森(言寸身),是陕北人士。”赶紧装死,别听他的魔言魔语。 通常恶魔话的话不算人话,可以直接丢进江河里喂鱼虾。 “是吗?”他也不戳破她,宠爱一笑的捏捏她苹果般红润脸颊。 谢晚娘心中漾起一股异样的感受,微皱起眉头,记忆中好像有个人也曾这样捏过她的脸,可是是谁呢?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鼻要捏我的黏啦。”害她连话都说不清了。 他放开手,宠爱地看着她喃喃低语“还是如同我印象中的可爱” 她抚着脸,却不是因为痛,而是想遮掩莫名浮起的大片红晕。“你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清楚。 他却来招顾左右而言他。“我姓韩。”他笑得有点狡猾,如同逮住猎物的猫。 从她刚才的反应,他相信她是知道他是谁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隐瞒。 但知道是谁,不代表她认出他在她记忆中该有的位置。 “我知道不、不是、不是,你不需要自我介绍,我们不必认识,各走各的路哎唷!”话讲太快咬到舌头了。 “要不要紧,我呼呼。”他关心的趋前一吹气,扳开她的下颚一瞧咬伤状况。 “没事啦!就一点痛”咦?不对,他何时靠得这么,嘴唇都快碰到她的“你干什么,想趁机占我便宜是不是。” 脸红心跳的谢晚娘奋力地推开他,像是兔子往旁边一跳,全身不知是害怕或是兴奋,微微的颤抖着。 “韩观恶,排行老三。”不容她拒绝,他蛮横地将她拉近,用干净的手帕包扎手上的伤口。 松了一口气,也微带失望,她紧张得两眼不敢乱瞟。“我是独生女。” “我知道。”他还晓得她对新闻工作深感兴趣,以及不吃肥猪肉和木耳。 “你怎么会知道呃,算了,当我没问。”问越多麻烦越多。 “我对你的事知之甚详,包括你十二岁还尿床一事。”是有心透露的,他非常不喜欢她眼底对他流露出来的陌生。 “什么尿床!谁造的谣?我是不小心打翻脸盆的水”怪了,她在解释什么劲,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喔!我了解了,原来是误传。”这丫头单纯得傻气,根本不懂得防人。 韩观恶轻叹地拥她入怀,脑海中浮现一个疑问,以她纯真的个性怎能独立生活到现在还没出事,莫非冥冥之中自有神助,老天特别疼傻人。 “咳咳!韩先生,你把手放错地方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如先放开我。”很臊人耶!她脸烫得可以煮熟一颗蛋。 “可是抱起来很舒服,你不觉得吗?”软绵绵的娇躯依偎着,这些年的等待也算值得了。 “是很舒服啊!不是啦!你不要害我老是说错话,我是认为这样搂搂抱抱的不好看。”她小声的说道,羞于抬头见人。 “不会呀!挺赏心悦目的,让人心情非常愉快。”尤其她一脸困窘的模样。 “可我不愉快,而且愧对列祖列宗,他们会为生了我这个不知检点的子孙而羞愧万分。”她轻轻地想挣开,却发现他抱得更紧。 他似真似假地咬咬她饱满耳肉。“那就来拜我家的祖先,保证他们绝不会嫌弃你。”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我干么拜你家的祖先”别再乱跳了,我的心,你一分钟跳一百二十下会死人的。 谢晚娘真的很想离他离得远远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她不应该和他靠得太近,这是不被世俗所允许的。 可是她竟奇异地眷恋起他的体温,暖暖的很像被星儿霸住的棉被,让人感到很温暖,想一直一直的靠着,不去理会外界异样的眼光。 不过理智活跃地直跳脚,骂她是鬼迷了心窍,他明明不是对的那个人,为何她会心乱如麻,好似她本来就该在他的怀中,三生石上早已注定,让她无处可逃—— “等你嫁给我之后,不就和我同个祖宗”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 “什么,你居然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想抢你大哥的老老”要命,她舌头打结了。 “老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言春森小姐。”他等着看她把话转回来。 有苦难言的谢晚娘咽下暗亏,从眼缝偷觑这个她该唤一声小叔的男人。“老太婆的裹脚布啦!” “喔,是裹脚布呀!”他低视她一双天足,十分满意的露齿一笑。“你的脚相当秀雅,不需要裹小脚。” “我裹小脚”这是哪里的驴子混上骡子,全都乱了套。“韩先生,你先松开我一下,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贼兮兮的一挑眉。“我学过洋人的急救方式,以嘴对嘴哺气,你意下如何?” “嘴对”完了,她快晕了,头重脚重,杂志上不是形容韩三少是个正直不二的人,怎会说出如此轻薄的言语?“我顺气了,不劳你费心。” “真的不用?我看你气色有些差。”唇都吓白了,残存一点血色在上头。 “那是因为我急着去办事,神色才有点慌乱。”知道了吧!快放手,我要工作。 故意装做困惑的韩观恶轻抚了抚她柔嫩**。“你看起来很累,应该稍作休息。” “韩先生”你到底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叫我观恶,或是单名恶。”他一指轻点她唇心,满脸的笑容反叫人畏怯。 “我呃,真的有事得去处理,你能不能行行好放我一马,我在这里为撞到你而赔不是。”她低头想一鞠躬赔罪,反而撞上厚实的胸膛,吃痛地暗呼流年不利。 “不好。”天意让他们多年后不期而遇,岂有放兔归林的道理。 “嗄,不好?” 哭给他看不知道有没有用。 “哭也没用,你住在哪里?”他绝不会因她掉两滴眼泪而心软。 哇!他好神喔!居然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你会看相吗?” 她最佩服神人了,能知天下事。 “呆。”一字送她。 “呆?”什么意思。 “我送你回去。”好将她的行李打包,改放他另外置购的居所。 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小白兔是猎人的最爱,他不打算错过。 韩观恶改抱为搂地轻拥着,一方面护着免被路人推挤,一方面防止她有逃走的念头,看得出她现在十分惶恐,巴不得从未撞上他这个韩家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汽笛声呜呜,又有大船入港,一群穿着灰布粗衣的工人在码头上搬运货品,举止粗野横冲直撞,为多赚一文钱不顾他人死活地来来去去。 “不用了。”她说得极快,差点又咬到舌头地直挥手,不肯把麻烦带回家。 家里已经有一个超会吃的大包袱了,再加上他,她大概得去睡鸽舍了。 “我不是询问你的意见,而是要你带路。”她的性情太直率,没人在一旁看顾着不行。 大男人的心态,自作主张,他忘了谢晚娘在没人的保护下,独自在龙蛇杂处的上海滩生活了将近三个月,而且没搞丢手脚,脑袋也还在。 “啊!不行啦!我住的地方又破又烂见不人,你去了怕会弄脏你的鞋。”她一步也不肯前进,僵持在原地。 “我不在乎。”他要瞧瞧她能独立到何种地步。 “可是我的同居人会不高兴,她脾气不好。”老爱管她嫁不嫁人。 “同居人?”深幽的眼眸一沉,微微闪动一丝带着火花的怒气。 “星她叫上官星,手臂粗如树干,身高八尺槐梧有力,单手能举起庙口的石狮,一脚踹破洋人的火炮,非非常厉害。”她越说越起劲,把家里的食客也拖下水。 遇到感情事,是人都无法冷静思考,若韩观恶未被怒意蒙蔽双眸,定能发现那双闪烁的水眸正明白写着:我在说谎,别再逼我编出更多的谎言,我快编不下去了。 可是他怒到极点,取下平光眼镜怒视着她,一副想扭断她脖子的模样,然后再去杀死“奸夫”让她就算死也是他一人所有。 “咦,晚娘呀!刚好遇到你,你家星儿叫我缝的兜片子已经缝好了,她要我跟你收钱。”路过的裁缝师一声吆喝,好奇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朝她身边“来路不明”的男人转。 “什么,那个败家女又花钱了,她存心挖空我每一分私房钱呀!”哀嚎出声的谢晚娘抱着头,悲愤地天空大喊,肉疼的她压根没注意她的真名已被人泄露。 “星儿那丫头嘴甜得很,又懂得说场面话,我特地打了七折半买半送,便宜得让你想买个十件八件放着,一天一件穿了舒服就不想脱。” “干脆用送的不是更好”她低声的喃喃自语,忍痛掏出一枚银元。 但她钱还没送出去,另一只手更快的递出一张金元券,压下她心疼不已的小钱。 “哇!这太多了,我怕找不开。”见钱眼开的大婶还佯装不收,可一眨眼就往口袋一塞。 “剩下的当小费。”不用找。 当当小费,好个阔气的大少爷。心头在泣血的谢晚娘很想抽回那张纸钞,小费她自己赚。 “这位爷可真好心呀!咱们晚娘丫头若跟着你,肯定会过得十分幸福”贪财了,真是不好意思。 怕他反悔索回金元卷,裁缝内衣的大婶赶紧往回走,嘴巴笑得阖不拢。 “说什么嘛!谁要跟着他”胡说八道,乱点鸳鸯谱,她当自己是乔太守呀! “槐梧有力,单手能举起石狮,脚踢洋人火炮,你的朋友倒是大力士,能力拔山河,万夫莫敌。”差点被她唬过了。 啊!糟了,她怎么忘了身边还有他。谢晚娘的表情局促不安,笑不出来。“呃,我说得太快,少说一个字,她叫上官星儿” “女的?” 无力的垂下双肩,她像失冠的公鸡没精打彩。“嗯。”“你们感情很要好?” “还不错。”她说得很心虚。 虽然星儿食量很大,又爱乱买东西,可是有她为伴的感觉挺不赖的,至少她多了烦恼她的事,减少一些思乡的愁绪。 很少离开父母身边这么久的她其实是也很想家,但为了自己的梦想,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苹果,你真顽皮,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第三章 “大少爷,我跑了一趟天津,还是调查不到谢家小姐的下落。” 坐在厅里的韩习风不悦地颦起眉“怎么会呢?巡捕房的王巡捕不是说他查到谢小姐在南京上了火车?” “小的的确是依此线索也去了南京车站,但说也奇怪,一打听之下几个重要证人都说不知情,就连王巡捕给的那条线,也改口说根本没看过什么谢小姐。” 沉吟一会后,他微一颔首“你先下去吧。” 来人鞠了个躬,卑躬屈膝的退下了。韩习风眼一眄,看向一旁悠闲喝着茶的胞弟。 “依你看,这件事是否透着古怪?”不过找个丫头片子,他派了十几个人去寻,却全都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原因铩羽而归。 韩习雨依然不改那股吊儿郎当的流气,啪地一声阖起手中在看的洋杂志“啧,这记者还真是偏心哪,瞧你们一个大的被称为青年材俊,小的是国家栋梁,我呢,则是流连花丛的风流二少,啧啧,这东西要是让爹看到了,又要气得跳脚了。” “习雨,我在问你谢家千金的事,你听见了没有?”这个弟弟老是没个正经。 他掏掏耳朵“听见啦、听见啦,不过你问我也没有用,除非我改行去当侦探。”眼神一转,正好瞥到正从门外经过的韩观恶,他帘起身去把人拉进来。“欸欸,三弟,先别走啊,大哥有难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可不能置身事外当闲人。”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趁机搬张板凳来看戏。 硬被拉进来的韩观恶冷淡客气对韩习风点头致意。“大哥。” 韩习风暗恼同母兄弟的莽撞,没事把韩观恶也拉进来凑什么热闹!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坐吧。” “大哥,你想找回未婚妻,千万可不能忘了交游广阔、人面极广的韩家三少,有他帮忙找人,金口一口请托五湖四海的朋友帮个小忙,相信定能早日找回未来大嫂拜堂成亲。” 要他帮忙找人嗤,他们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面上不动声色的韩观恶敷衍的开口“怎么,谢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吗?”话一出口他心里都要忍不住暗骂自己矫情,明明就是他派人去把大哥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的。 “三弟外交事务繁忙,不好劳烦他这等小事。” “大哥这话就客气了,这样吧,我会托朋友在海关处帮我留意看看。”反正查到死也不可能查到什么,人根本没踏出国门一步。 “咦,三弟的意思是大嫂有可能出国吗?” “人家还没进门呢,叫这么亲热不嫌太一相情愿了吗?”韩观恶咕哝道,那声大嫂着实刺耳,让他不想再待下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我先走一步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韩习风思索一会后,唤个人进来“马上派个人到海关。” 韩习雨要笑不笑的拿起那本洋杂志,也准备回房去,临走前,他意有所指的表示“大哥,要是未来大嫂真出了国,你觉得三弟在国内还待得住吗?” “呃?” “欸,不说了、不说了,总之赶紧把未来大嫂找回来比较重要。” 他才有好戏看哪! **** 小苹果! 这名字好熟悉哪 谁曾这样叫过她呢? 思绪像轻飘飘的白羽毛,随着夏日的风飞呀飞地,飞到十五岁的暑假。 “爹、娘,你们看!你们看,我的文章上报了!” 十五岁的谢晚娘扎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揪着份报纸,砰咚砰咚地跑进爹娘所居的院落,双颊红扑扑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谢老爷戴起老花眼镜、谢夫人放下手中的绣线活儿,两颗头发灰白的头胪紧靠在一起,睁大眼看着报上的蚂蚁大的小字。 “唔,晚儿呀,你的文章在哪里呀?” 从左边的芦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开始,到右半边是一篇郁达夫山水游记,翻来找去就是不见女儿的名。 “爹,在这。”得意扬扬的谢晚娘指着一篇署名“晚苹儿”的文章,标题是“我的志愿” “这世界很大,故事很多,我想变成一张网,捕捉我看到的一切”谢老爷念着女儿的文章,边念边点头,想不到他谢某人老来得女,不但模样生得好,文采也不错,与有荣焉的他骄傲地读出女儿的心声“我想当一个揭繁弊、勇敢说出真相的无冕王。” 一脸不解的谢夫人拉拉丈夫的袖子“老爷,无冕王是什么意思?” “妈,就是记者啦,靠笔杆维生。” “喔。”谢夫人顿了顿,不感兴趣地继续说:“女孩子哪用得着外出抛头露面,你呀,不如多做点针黹活,过两年好嫁给韩家长子。” “妈,别老叫我嫁人嘛,你真舍得女儿嫁出去?” 她微微一笑地叹口气,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舍不得也得舍,看到你幸福是娘唯一的心愿。” 谢晚娘娇笑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我年纪还小,多陪你几年不好吗?”说着,她另一只手又去勾住父亲的手“爹,不要让我那么早嫁人嘛好不好?” “你这孩子”谢老爷失笑地摇摇头,对这宝贝女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对了。”忽地,她像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方蓝色锦盒“爸爸、妈妈,你们看。” “这是什么?”谢老爷打开锦盒,一楞“一支笔?” 不过识货的谢老爷一眼就看出这笔所费不赀,是万宝龙的名笔,白色雪花的六角标志象征欧洲第一高峰白朗峰,钢笔笔尖镌刻着“4810”的数字,表示白朗峰傲人的高度,同时也彰显出万宝龙的极致品味。 “嗯,我想一定是报社送来的,这支笔就是和这份报纸一起送过来的喔,还有一纸短笺,我念给你们听喔。” 掏出一张纸片儿,谢晚娘郑重的开口。这可是她第一个读者朋友写给她的信呢! “小苹果,这世界很大,故事很多,用你的眼、你的笔,记录最真实的一切知名不具。” “知名不具?这是谁呀?” “爹,就说是我的读者了嘛可是说也奇怪,他怎么叫我小苹果呢?” 小苹果? 小苹果! 思绪迷迷蒙蒙地变得一团黑,她想看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叫她,突地,一张男人放大的面孔突兀地在眼前出现,笑得不怀好意的边唤她边捏她的脸颊,一声声甜腻的“小苹果”像似可掐出水来,让她惊慌的冷抽了口气,不假思索地举起手一挥,啊—— “哎!前世,你在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就说一声嘛!干么打我的脸。”很痛耶! 睁开失焦的眼,犹自处在慌乱中的谢晚娘有片刻的失神,不知身在何处,迷惑而困扰的抚摩着微带痛感的脸颊,不太能理解男人为什么不见了。 可是为何会梦见他呢?她想起韩观恶那一脸可恶笑意,想到他叫她的那一声“小苹果”梦境和现实结合,她刹那间懂了。 “啊!原来他居然就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喂喂!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到底醒了没,还在作梦呀!别以为装傻我就会原谅你的暴行。”一个巴掌甩向她的后脑勺,彻底将她打醒。 “噢痛、痛你你有起床气呀!”她什么时候又招惹到她,遭受她无情的报复。 “你还敢说,是谁先拳打脚踢的将我踢下床,还狠狠在我脸上留下五爪印的记忆。”她忿忿的说道,怒气直冲而上。 谢晚娘满脸迷惘的眨动水灵灵双眸。“星儿,你跟人打架呀!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好红喔!她的脸红肿得像拜拜用的面龟,十分爆笑。 “我打架”她猛然的打住,大口的呼气、吐气,免得虱之下做出错事,亲手掐死她的前世。 “麻烦睁大你的绿豆眼看仔细,巴掌印的大小和你的左手一样,你不用解释吗?”凶手就是你,别想狡辩。 “咦?真的耶!好巧喔!印上去刚刚好”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笑脸转僵。 是我?她心虚的用眼角不住斜瞄。 “是呀!好不凑巧,怎么你的手会突然飞到我的脸上呢!我也着实纳闷得很。”手一环胸,上官星儿居高凌下的做出逗供的狰狞神色。 “我呵这我作梦”她抱歉的直笑。 “傻笑个什么劲,别想编个理由就想蒙我,我的心眼很小。”不照实说来,小心我空前绝后的恐怖大报复。 由于她的气势十分惊人,见状的谢晚娘微微瑟缩了一下。 “星儿,你别装出可怕的嘴脸,我会怕” “说!”她大声一吼,声量震动不怎么牢固的屋顶。 “好好嘛!我就说了,我呃,昨天那个这个呃,我”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你不会真当我度量很大,风度很好吧!”上官星儿眼神危险的眯起。 见她脸色难看的往下沉,谢晚娘没多想的脱口而出。“我遇到他了。” “他?”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 “就是韩家人。” “韩家人?”那是谁的名字,姓韩名家人? 她小声的解释“我未婚夫姓韩。” “我管他姓韩还是姓张等一下,你说的是你未来的老公?”原来她这一世的伴侣姓韩呀!好姓氏,大文豪韩愈的后代子孙。 “不是啦!他不是我未来的呃,那个,和我订下盟约的是韩家长子,而他排行老三。”韩观恶、韩观恶,她在心里细细咀嚼这个名字。 咦?好像有点乱了。“咳!前世,你的意思不会是比较喜欢老三吧!” 这可棘手了,在兄与弟之间摇摆不定,在他们那年代叫做劈腿。 “你你说到哪去了,我我才不会乱来”她说得有几分不确定,梨腮微露酡霞。 “完了、完了,你在脸红,看来我早点完成任务的愿望落空了。”前世居然对未婚夫以外的男人心生好感,简直是简直是痛心呀! 上官星儿覆面的手微微轻颤,不敢相信老天要这么残酷的待她,难道是前一世的长孙无垢让她太容易过关,除了四处游荡兼观光外,什么事也没做,仅在临危之际拉了她一把,所以见不得别人好过的变态神祇才故意整她,让她尝尝被整的感觉! 明朝的前世凡事都不用她操太多心,虽然卖入豪门低人一等,但起码她个性够坚强,不畏闲言闲语抬起头做人,终能克服难关,迎向美好的未来。 相较之下三年代的前世就未免太没用了,迷糊成性也就罢了,连感情走向也出了问题,万一到最后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那她还回得去吗? 猛地打了个冷颤,无语问青天。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脸红。”只是想到韩家老三温暖的拥抱,忍不住心跳加快而已。 “还说没有,自个去照照镜子,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在发春。”她已经够迟顿了,还有人比她更厉害,能布袋里藏兔,装佯(羊)。 “什么发春,真难听。”打了个哈欠,谢晚娘揉揉睡意犹存的眼,下床准备洗脸净口。 “嫌难听就关好你的心,别胡乱发情,你是韩大少爷的未婚妻,要谨守妇道,不要见一个爱一个,坏了自个的姻缘,我辛苦地来到没有按摩浴缸的年代,不是为了看你和小叔搞不伦之恋” 唉!她才十九岁为什么突然有九十岁的感觉?心态快速变老,唠唠叨叨的啰唆不停,活似老八股的冬烘,不断说着她嗤之以鼻的“老人语言” 她真的老了吗?想想,由明朝一下子掉到民国初年,转眼间都几百年过去了。 以前人常说光阴如箭、岁月如梭,她还不相信的大笑哪有那么快,应该是一分一秒往前推进才是。 可是这个教训告诉她,人不可铁齿,报应很快就来了,古人说过的话绝对没错,这是他们的经验之谈,轻忽不得。 “星儿,你要吃早餐吗?” “要!” 一听到吃的,她马上忘了自己正在埋怨什么,像只谄媚的哈巴狗趋向前,两手置于胸前十分温顺,等着“饲主”喂食。 没志气的上官星儿,轻易为盘中飧折腰,什么乱伦,错置姻缘全抛向脑后,吃饭最大。 看着那张与己如出一辙的容貌,谢晚娘再一次感慨造化弄人,拾了个麻烦自找苦吃。 话题这么一岔开,她也忘了那个关于“第一个读者”的事了 **** “什么,为什么是我?张大哥和昭仪姊都很闲呀!没人性的总编一定被抛弃了,要不然就是瞧我貌美如花心生嫉妒,非常不能平衡的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仁不义地推我上火线送死” 采访韩家三杰是上火线? 被点名的江东颖和张昭仪相视一眼,随即当没听见的继续排版校稿。 只是实在叫人想不通,采访韩氏家族秘辛是多么大的殊荣,多少报章杂志争着要一窥奥秘都不得其门而入,结果想不到人家特别上报社来,指名由她进行访问,为何她的情绪反应大得叫人费解。 算了,天大的福份不是掉在自己头上,想太多也无济于事,就让她继续叫,激励一下工作上的士气。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太没道理了,比我出色的资深前辈大有人在,这种倒楣的事怎会往我身上砸,太没道理了、太没道理了” 边走边自怜的谢晚娘委靡不振,一路嘟嘟嚷嚷的直呼自己的不走运。 再怎么不甘愿还是来到目的地,可是比对手上的地址,再瞧瞧门禁森严的镂花大铁门,门口荷枪的警卫是两名蓝眼睛的洋人,门边的石碑上刻了中英文的“英国领事馆” 问题来了。 几时韩家人改住在英国大使馆?是她太孤陋寡闻,或是徐总编搞错地址了,她总不能如入无人之地硬闯,再被人给架出来。 难看啊,弄得不好新闻没采访到,反倒自己上了头条。 还是先观望一下再看看情况好了。 “韩样,你在想什么,看你想得出神,我都不好意思打搅你。” 含蓄的低眉一笑,眼睫中有着藏不住的狼子野心,身着和服的大和美女娇媚地倒着酒,风情万种的媚态让人心猿意马。 在座的男人没有一个不醉倒软言娇语之下,酥了骨头大谈国家大事,把这等美人儿当成下酒的小菜,露骨的流露出婬欲。 “佐藤小姐别再倒酒了,我自诩酒量尚浅,有些醉了。”笑如煦阳的韩观恶以醉酒为由,身一转避开她刻意的投怀送抱。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的用意再简单不过,利用美色拉拢他,使其倒戈为日本人所用,加入韩家势力藉由货运的流通和金钱挹注,增加皇军一统大业的实力。 “醉了才宽心呀!你们中国人说的,得意须尽欢,再来一杯洗去你心中的烦忧。”这个优秀的男人,她太想要了,想得身体都热了。 “不了,我怕酒后失态,扫了大家的兴致。”毒蝎美人的垂青他可消受不起。 “呵我们日本人的饮酒文化是不醉不归,这杯酒你若不喝下就是不给我面子。”她软硬兼施,非灌醉他不可。 在佐藤芳子眼中,韩习风不难应付,他本就有心向皇军靠拢,寻求出路,而浪荡成性的风流二少只要有女人就摆平了,根本不需要太费心。 唯独韩家三少心思不明,与洋人走得近却又不表明态度,不管何种国籍的朋友都能相处融洽,仿佛无丧国之忧。 这点,最叫她着迷,独善其身不涉及敏感事物,喜怒不表于外,让她越看越中意,喜爱不己的占为己有。 韩观恶轻笑的啜饮了一口,浅尝即止。“我以为大和美女都很羞怯呢,没想到佐藤小姐大方得令人讶异,令尊一定十分骄傲有你这样豪爽大气的女儿。” 佐藤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媚笑的以手遮口“韩样取笑人家,你坏,要罚三杯酒。” 她名义上为佐藤大佐的女儿,实际上是他暖床的情妇,具有满人血统,是爱新觉罗的后裔,若满清尚在,她的身份不是和硕公主便是格格,尊贵无比。 “不好吧!再喝下去罗勃先生就没酒喝,那我罪过可就大了。”他顺势将她推入大使怀中,让她有施展媚术的空间。 而这一招对他没用,心如蛇的女子就算长得再美也勾不起他的兴趣,他钟爱的对象是雪中的白梅,不畏环境的恶劣依然开放。 一道精灵般倩影溜进他的思绪当中,眼神不自觉的转柔,露出女人为之痴迷的柔情。 想起那天真是失策,人就在他身边也能搞丢,一群刚下工的码头工人吆喝着饮酒去,一涌而出便冲散两人,让她趁乱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也无所谓,反正他早知他该上哪去找她。 “说得好呀!莱尔,芳子小姐是我们大家的知己,怎么可以让你独占呢?”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罗勃假意手滑,往她大腿上一摸。 和服看似虽然繁复,可底下什么也没有,稍懂技巧的玩家都能轻而易举探采花心,直捣芳华萋萋地,一掬**。 “哎呀!你们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尽会欺负我这柔弱女子。”佐藤芳子咯咯地笑着,芳指一戳故作娇羞。 其实她心里是有怨怼的,不满的斜睨害她落入魔掌的男人,不高兴由精壮的俊俏儿郎转为一身肥肉的大婬棍,她还得笑脸佯欢当乐在其中。 “芳子小姐此话差矣,韩样就可是个谦谦有礼的正人君子,举止端正又严以律己,这不是你们女人心目中想要的好男人吗?” “是啊是啊,贵国有像莱尔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在是贵国之福,只可惜你们国家正在战乱之中,你就算再有心也使不上力吧!” “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再说不管政局如何,只要有我可以出力的地方,我是不会推辞的。” “说得也是,听说你们国民政府军正极力抢回东三省,安排了不少密探渗入各地基础,打算结合民间的力量抵御外侮” 威廉子爵兴致勃勃的说着,被美色冲昏头的他根本无视大使先生暗示的眼神,心里想着如何让自己更出色,以博得美人芳心。 或许是清酒的后劲发挥,原本有些忌惮佐藤芳子的英国人也开始侃侃而谈,由经济谈到外交,一声高过一声演变成争论,在酒色之间泄露了国家机密。 表面上是佐藤芳子得利,将所有男人都掌控在手中,和他们打好关系,走得亲近,轻易地由他们口中获得皇军想要的资讯。 可是眼前的交谈亦内容同样落入韩观恶耳中,他不动声色的收集情报,虚与委蛇的放出假消息,何尝不是聪明的渔翁,擅用场合达到目的。 不经意地,他的视线透过大片落地窗,停在大使馆外走来走去的人影上,笑意满上了双眼。 小鱼儿游进网子里了。 “韩样,你在笑什么?”无时无刻不注意他的佐藤芳子轻声问道,不知为何她觉得此际他眼底的笑很刺目,叫人非常不舒服。 “我在笑佐藤小姐的魅力无边,让我们这群高高在上的男人都变成你脚边卑微的仆人。”他不带迟疑的回答,好像嘴边早准备好一套说词。 “呵韩样真是折煞小女子了,我哪有什么魅力可言,是大家不嫌弃当我是朋友,我才有机会和大家喝杯酒。”她笑不达眼,隐约可见厌恶的讥色。 酒意让人变成野兽,她的确顺利地由男人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但同样地也付出预料中的代价,任人当放浪女子上下其手。 她在找适当时机脱身,并暗施媚眼,要唯一清醒的韩观恶助她一臂之力,后谢之礼是随他摆布,他想干什么都成。 与其失身在一群猪猡手中,她宁可挑个顺眼的男人被暖里温存,好过被糟蹋还无处诉苦。 可惜她求错了对象,高估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以为无往不利的美貌会再次奏效。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享受朋友间的饮酒作乐,我有事得先走一步,无法奉陪,请慢用。”他的笑有几分讽色,隐藏在透光的镜片后。 “什么,你”他居然敢丢下她。 愕然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法接受他毫无留恋的离去,怒火中烧的佐藤芳子忍受几双急性的毛手在身上摸索,愤怒的一咬牙根。 她算准了今天他会在场才敢大胆行事,以美色迷惑英国人,以为在他的帮助下能全身而退,哪知他让她栽了个大跟斗,活生生的学会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要太信赖自己的直觉,今日的朋友有可能是明天的敌人,相信别人就是给人出卖自己的机会。 韩三少,这份莫大的人情她记下了,来日必报。 第四章 走出大使馆的韩观恶脸上犹带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恶劣,但他丝毫不后悔,有本事放火就要懂得善后,他一点也不同情佐藤芳子的自作自受,那是她应得的“奖励” 中日战争如野火般大规模展开,从七七芦沟桥事变到南京大屠杀,以致上海的沦陷,在在显示日本人的残暴和冷血,他又怎么有可能解救一个加害自己同胞的伪日本鬼子。 国难当前,人人进入备战状态,虽然他身处敌后的占领区,在看到无数的国人浴血奋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会想为国家贡献棉薄之力。 死有轻如鸿毛,亦有重如泰山,他不畏死,只怕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声低唤引起韩观恶的注意,他回身一看没看到想找的人,却意外地发现路旁的树丛无风动了一下,一张朝思暮想的小脸由拨开的树叶中一露。 他趋前一视,顿时怔愕的咳了两声,忍住笑意轻摇头,伸手将蹲在树后的谢晚娘拉起。 “我不知道你有当贼的天份,准备改行吗?”她的模样还真是狼狈呀! 什么嘛?居然说她是贼。“还不是为了你们韩家人的报导,你干么取笑我!” 她很委屈耶!被使馆的卫兵连赶七、八回,连亮出记者的身份也没用,被人家子弹上膛指着,她还能不走吗?又不是活得不耐烦。 没办法,她只好先躲起来观察一番,看看有无韩家的人进出,然后找机会以言春森之名进行访问,好完成总编的托付。 等呀等,等出一堆蚊子,顺便奉送免费的红豆,真想叫屈无人理会,无功而返又怕被骂办事不牢,除了继续忍耐还能怎么办? “你有瞧见我在笑吗?我可是非常心疼你为了我而奔波辛苦。”他以为她会临阵脱逃,怕面对韩家人。 “谁为你奔波,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我明明看见你眼睛、嘴角都在笑,还敢睁眼说白话。”因为等出一肚子火气,谢晚娘的胆子变大了,指着他鼻头大骂。 黑眸流动着书光,他轻笑地取下她发际一片树叶。“啧!让你瞧出我的真面目,我是不是该杀你灭口,好维持我的清誉?” “你你要杀我?”她连退了两步,真好骗的吓白了脸。 她想逃,却被他攫住了细腕,轻轻一扯,近得贴身的鼻息拂过她的发,她感觉颈间的脉搏跳动得特别快速。 “骗你的,小傻瓜,我怎么舍得伤你一分一毫,我宠你都来不及。”瞧她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真想收回方才的玩笑话。 韩观恶怜惜万分地托高她低垂的下颚,看不够她容颜似的静静瞧了好了一会,继而幽然的发出叹气声,对着她诱人双唇轻轻一覆。 他想这么做已经好久好久,自从决定她会是伴自己走完一生的人,他的心已叫她牢牢捉住,再也不复原来的空洞。 他必须把握良机先占有她的心,时间是他最缺乏的弱项,他得在其他韩家人找到她以前,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否则他随时有失去她的可能。 而他赌不起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你在干什么?”嘴上麻麻的,好像涂上一层辣椒。 “吻你。” “吻、吻我?”他他他怎么可以! “喜欢吗?我的小苹果。”他声音轻柔的蛊惑着,如细水般流过。 “喜呃,不喜欢,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她义正词严的指责着,但虚弱的软调不具说服力。 韩观恶笑拧她脸颊,眼镜下的黑瞳布满深情。“女人都爱说反话,喜欢和不喜欢是同义字,我了解你的娇羞和矜持。” 女人都爱哄,不分老少。 “什么娇羞和矜持,你不要胡乱添话,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别动不动就逗弄我。”她和他不会有未来。 一想到此,谢晚娘的胸口好似被刀划了一下,由外而内一直疼到心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产生异样的感受,但她很明白这种近乎眷恋的感觉不该存在,名义上,她是他大哥未过门的妻子。 虽然逃婚的行为不可取,然而她终究会顺应父母之意嫁入韩家,一时的逃避不代表永远,除非她连家都不要,狠心的切断过去的一切。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要你的心意比石头还坚定,你会是我的,记住这一点。”他绝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前一世病弱的皇甫追命以及这一世蛮横的韩观恶,他们骨子里都非常强硬,为了保住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不惜与所有人为敌。 爱,会让人疯狂。 即使再冷静的人,一遇到难解的爱情习题也会失控,一再为爱一个人而辛苦亦甘之如贻,希望世世生生都能共结连理。 “你很固执:”几乎叫人招架不住。 “你开始了解我的为人,这是件好事。”他笑着,充满侵略性。 “我”谢晚娘苦恼地皱起小脸“如果我姓谢,你会不会放过我?” “不会。”她叫什么都跟他爱她的心无关,如同玫瑰若不叫玫瑰,还是依然芬芳。 “你喜欢抢东西吗?”哎,瞧她说什么傻话,他又不是土匪出身。 韩观恶倒是认真的回答“看情形。” “看情形?”什么意思? “若是我非要不可的人,那么我会使尽一切手段将她抢过来。”譬如——她。 “万一是兄弟的妻子呢?”她居然怕听答案,想用双手捂耳。 “抢。”没有二话。 他的话让她莫名的感到一丝恐惧。 是害怕,也是忧心,他的表情太严肃,看得她好不慌乱,大嫂和小叔之间怎能有不正常的情愫产生,那会是多大的丑闻呀!两家人都承受不住。 而她更怕的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想走向他的心,明知是错误的抉择,却让人有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冲动。 而她不想当那个令父母伤心的罪人,远离他将是唯一的选择。 “小苹果,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别想逃离我。”他宣誓般的道,不可一世、不容置喙。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这个他为她取的专属昵称,可到现在谢晚娘才慢半拍的想起来“等一下,你叫我小苹果啊,对了,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第一个读者?” 接着,她突然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的邪一种,而是最叫人心疼的方式,无声的滑下两行泪水。 这一下,他也慌了,心里比谁都着急的软了语气,又是自责又是懊恼自己逼得她太急,没考虑到她的心情。 “别哭了,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看到她的泪,滴滴熨烫着他的心。 “呜你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有着温柔字迹的人,呜这些年来,我都是靠着他的鼓励一直一直住记者这条路努力着的呀,你怎么会是他” “小苹果” “在我的想像中,他是一个太好人,就像个慈祥的老伯伯,才不会像你这样只会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而是”表达自己坚定十多年的心意。 “你们都喜欢欺负我,星儿是这样,你也一样,以为我好说话就不断地欺凌我,要求东要求西的让我为难,呜” “我没那个意思,你是我最疼爱的小苹果,我哪舍得欺负你。”一定是她口中的星儿给了她气受,她才迁怒到他身上。不想成为她抱怨的对象,韩观恶找了个代罪羔羊来转移愧疚。 拇指想揩去她脸上的泪痕,但一碰触到她软嫩的颊,他忍受不住诱惑的轻轻捏了捏。 “你看你看,又在捏我的脸了,对我最坏的人就是你,你还勾引我,让我变成坏女人受万人唾弃。” 原来是这回事!韩观恶为之失笑,低头爱怜的在方才捏过的地方轻吻。“我只是单纯的喜爱你,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你不能喜欢我。”谢晚娘指着他大喊,忽生心酸地抽红了鼻头。“我也不能喜欢你。” “谁说的。”没人能阻止他要她的决心。 “大家都这么说。”没人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有点哭笑不得。“好,从现在起我什么也不说,你就当我是个不太熟的朋友。” 以退为进。 “不太熟的朋友?”好奇怪喔!她为什么会觉得心口闷闷的? “对,不熟。”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依她。 美人多娇,叫天下英雄尽折腰,他没自己想像中的果决,败在她如珠的泪滴下。 “怎样叫不熟?”她一点也不想把他当陌生人看待。 “你好,言小姐,我姓韩,韩观恶,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可以做个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吗?” “嘎!” 望着他伸出的右手,谢晚娘顿时僵化成木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 这叫做朋友? 为什么她有种被骗的感觉,而且越来越困惑,好像走入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四处碰壁毫无离开的机会,唯一的出处是她进来的那一条路。 可是多转几个弯,她也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盲目的往前走,以为下一个弯口便是希望,让她不再重走冤枉路。 星儿也说她被男人骗了,哪有朋友包吃包玩还买一堆东西送她,担心她身处危地硬要她搬家,让她不得不告别住了三个月的破旧屋子。 说实在的,她还满怀念一板一钉钉成的木板床,虽然简陋但是她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感觉还挺有成就感的。 “我有问题”谢晚娘尽量要自己忽略手中传来的温度,他的大掌紧握着她的,在这熙来攘住的大街,引起不少人侧目。 “嗯?”韩观恶闻声微转过头看着她,眉头一挑等着她发问。 “朋友有这样的吗?”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指着两人紧缠的两只手。 “喔,有呀,你没听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我们当朋友是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友爱到老,这是友情的表现。”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是吗?那么大树下,和风徐徐,她整个娇小的身躯让他拥在宽厚的怀中懒懒的看着书报,这叫做朋友吗? “所谓恫瘝在抱,关怀群众的疾苦能感同身受,就像我们这样。” 是吗?这句成语是这样用的吗?那她是“恫瘝”喽?意思是病痛。 气闷的谢晚娘鼓着红润的双颊,半推半就地窝回他怀里,没多久后昏沉沉的打起瞌睡,小小的头颅蹭了蹭他,找个舒服的位置熟睡了,口水流了他满衣襟也不知。 牵来牵去、抱来抱去这些都算了,当她想太多,但是当她醒来发现自己和他嘴对嘴,他的舌头霸道的侵略她的“领土”把她吻得晕头转向的又要怎么说? “国际礼仪。” 简简单单、俐俐落落地丢下这四个字解释,她楞在当场一张嘴半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不愧当外交官的料,口才一流,指皂为白的本事高强。 “我不想跟你当朋友啦!” 自觉吃了闷亏的谢晚娘在忍耐三天后,终于发作,她站在上海城隍庙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拗着,脚像发了根,杵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走。 韩观恶的反应只是宠溺地捏捏她气唬唬的可爱小红颊“那好,入我韩家门,不做我朋友,做我老婆。” “你要我说几逼不可能,我是你大哥的”妻子。及时打住最后几个字,她硬生生的改口“的、的哎呀,没关系的人啦,反正你不要再对我搂搂抱抱、想亲就亲,别人会误会的。”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见他的手又往自己伸过来,她赶紧连连退了好几步,下意背后却撞到了人。 “呜呜妈妈、妈妈” 谢晚娘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哭花脸的丫头片子揉着眼睛哭哭啼啼的。她马上同情心泛滥地靠过去,软声软语的安慰起小女孩。 “小妹妹,跟家人走失了吗?” 小女孩泣不成声,只能哽咽地点点头。 谢晚娘抬头左右张望一会,人潮依然不少,考虑不到一秒钟,她马上有了行动方案,也不管自己刚跟人家划清界线,匆匆地拍了拍韩觊恶的肩头“人你看一下,我去帮她找妈妈。” “你去哪里找喂!”来不及把人拉住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间,东拉一个西问一个的帮小女孩找妈妈。 他想去叫她,告诉她他们可以把小女孩送去巡捕房,母亲找不到孩子,一定也会上那儿报案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该说谢晚娘运气好,没一会就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妇人从街尾跑来,貌似焦急寻人,口里不住呼唤着“丫头、丫头”的名。 谢晚娘发现,追过去一问,两人的视线齐同住这边打过来,妇人一脸放松表情地快步走过来。 “丫头,你跑哪儿去了,妈找不到你,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 小女孩扑进母亲的怀里,早哭得哽咽的她只能不断打嗝,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这阵哭声是怎么回事 韩观恶循声一看,谢晚娘这局外人莫名其妙地开始抽抽噎噎哭起来,晶莹的泪水闪着剠心的亮,他非常不满地走过去一拭。 “真是的,要是真找不到,我打算带妹妹回报社去登寻人启事了,找不见的妈妈呜” 他掏出手帕,为她擦净满脸的泪“咕咕哝哝些什么啊,真是的,小丫头找到妈妈了不是很好吗?你哭什么呢?” 她委屈地扁了嘴,泪流得更凶了“我、我我也想我妈嘛,不行吗?” “想家了?” “嗯”那对母女走过来跟他们道谢后就离开了,可谢晚娘的思乡情怀却越演越浓,泪怎么也停不了,不得已,韩观恶只好先带着她来到附近大饭店的附设咖啡厅,等她平复情绪。 两人无言的坐了一会,一种平静而令人安心的气氛逐渐包围谢晚娘,她藉着啜饮咖啡的动作偷瞄韩观恶一眼,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拿了咖啡厅里的报纸观看,她忽然觉得心里的失落感没那么沉重了。 还好有他在这里。 “小时候”她缓缓开口,他抬眼对她温暖而关怀地一笑,体贴地保持沉默,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给她。 “我也有一次跟我妈去市集时走丢了,都怪我贪玩,跑去看卖艺的,等到表演完了、人群散了,我才发现妈妈不见了。” “我很害怕,可是满街的大人没人愿意理我,后来,是妈妈回家后要家里的下人全部出动来找我才找到我,之后我大概有一年都不敢独自出门。” 韩观恶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微低下头吻去她眉睫上的泪光。 “那一年里,我常常偷偷爬上我家屋顶,看着围墙外的世界,很向往但却没有勇气踏出大门,一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投稿上了报,我才生出信心,觉得自己应该要克服恐惧,不要害怕自己出门。你知道吗?以前我上学时都还有个嬷嬷陪着我一道坐车呢。” “我知道。”所以知道她逃家时,他真的十分讶异。 “你知道?” “呃,我的意思是我猜也是,你这么迷糊,不差个嬷嬷跟着你又把自己弄丢了怎么办。” “我才不是迷糊,小孩子难免会走失,难道你没有走丢过吗?” “没有。” 她话一顿,呐呐回道:“好吧,那你比较特别。”像他那么精的人大概也没人敢骗吧! “想家,就回家去。”其实韩观恶说出这话他自己也感矛盾,毕竟谢家在天津,她若真回家,他想见她一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他更舍不得她伤心,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谢晚娘只能成为他的,她人在何方并不那么重要。 “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会回家,乖乖听家里的安排。”嫁人。 “如果对家里的安排不愿意,你可以拒绝。”意思是逃婚。 “无所谓愿不愿意啦,反正嫁给谁都一样呃!”发现他凶恶的眼光,她赶紧想脱身之法“不说了,我得回报社去。” “嗯,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啦,让人看到多难堪。”鸵鸟心态发作,也不管这两天来其实早有不少路人见证过他们的“友情”“咦,我的笔呢?” 谢晚娘翻找着衣裙口袋,但怎么样都找不到那支她极为珍惜的万宝龙钢笔。 “你在找什么?” “我的钢笔怎么会不见了呢?惨了惨了,没了它我就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啦。” 急急忙忙又要像无头苍蝇般的跑出饭店,这回眼明手快的韩观恶一把抓住她“别急,你想想看,大概是在哪边掉的?” “刚刚我们到城隍庙时我记得我还有摸到啊,应该是帮小丫头找妈妈的时候掉的。” “那范围就缩小了些。走吧,我陪你去找。” 看到他坚毅拉着自己的大掌,刚刚那心慌慌的感觉霎时消失无踪,心,定了下来。 在热闹的街上他仔细留意,一一询问路经的店家,终于,一个卖水煎包的小贩点点头,拿出笔来。 “我的笔!老板,谢谢,谢谢!”欣喜若狂的谢晚娘急忙接过笔来,紧握在手中宝贝不已。 “不用谢、不用谢,真要谢我的话,买几个水煎包吧!”这支笔是没多久前掉在他摊子旁,也不知是谁掉的,他大字不识几个,拾了这笔也没用。 “那就包十个吧,你等会儿带回去给报社同事吃。” “嗯欸,老板,另外帮我装两个。”星儿那饿鬼应该会流着口水朝她扑过来。 付了钱,两人缓步往报社的方向走。韩观恶手里拎着那大包水煎包,见她手中仍是紧握着那支笔,不解地问:“这支笔很重要吗?”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很重要。” 忽然想起他就是自己的第一个读者,这支笔正是他送的,她顿时觉得尴尬起来“呃,我的意思是这支笔我用了这么久,都五年了,用它不知写了多少文章,有革命情感的,跟你、嗯,没什么关系,你不要误会。” 他微微一笑“我没有误会。”人的反应最诚实,他很高兴自己送她的礼物被 如此珍视。 谢晚娘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吧,我承认,其实是这支笔给我实现梦想的勇气,让我觉得,这世界上好像有人在等着我去发现些什么,然后告诉他” 这是一种类似使命感的感觉,也像是一种召唤。 “成为真正的记者虽然才三个月,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观察这个世界的同时,我好像也看到另一个自己,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实现吧!” 停下脚步的韩观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小苹果,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有深度多了。”像大海一样,没有真正倘佯其中,不知它有多广袤。 她也回视着他,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对了,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终于,她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了。 第五章 “吃吧!这间珍膳楼的鲍鱼料理和八宝甜鸡相当有名,保证你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筷。” “田鸡?”她想到的是田里一蹦一跳的青蛙。 “是抹上**的八宝鸡,表皮酥脆,肉质甘甜鲜嫩,不少老饕最爱点的一道名菜。”韩观恶撕下最细嫩的腿部放在她碗里,免得她又想打包回去喂养家里的“宠物” 说他小气也好,嫉恨也罢,谢晚娘口中的星儿简直是他生平大敌,无孔不入如同鬼魅,如影随形的让她老挂怀在心。 即使没见过那个吃霸王饭的厚颜者,他也无法对她有任何好感,老是防碍他情路进展的破坏者,实在该丢进黄埔江喂鱼,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津谢家二老再也按捺不住,担心女儿会遭遇不测,已决定派人来提供她离家的种种线索,即使散尽千金也要将她寻回,不让她在外面吃苦受怕。 “呃,很贵吧?我还没领薪水。”她口水直淌,却迟迟不敢动筷。 “不,很便宜,它卖的是招牌,其实它的价位低得叫人咋舌,不然我也请不起你。”他特意说了请字,让她不必烦恼价钱问题。 “老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说起来我们认识到现在,好像都一直是你请我。” 韩观恶笑着拍拍她的手,剥了一尾明虾往她嘴里一放。“是朋友就别说客套话,我看你瘦得腰杆子一折就断,不增加点重量不行,要是被风吹走了,我上哪找个能陪我谈心的朋友!” 又来了、又来了,又扣上朋友这顶大帽子了。谢晚娘翻个白眼,决定放弃跟他再讨论这个话题。 反正没一次有个结论的,碰上这男人不想谈的话题,总能被他成功转移注意力,像之前问他为什么会是她第一个读者,他就只回答一句“因为我是天津日报的忠实读者。” 这跟写短笺鼓励她、还送笔给她有什么关系?再追问下去也只能得到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不过她不会放弃追求真相的,这是当一个记者的使命。 “你确定我是你谈心的朋友,而非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谢晚娘自觉比较像后者。 “哈哈,无所谓啦,是朋友就好。来,你别顾着说话,多吃一点,别真让风一吹就跑。” 假借朋友之名,行亲近之实,他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韩家最不驯的黑羊,所有人都被他高超的伪装给骗了,相信他一如外表的正直。 狮子在猎捕猎物前会先观察四周动静,然后慢慢地靠近,在适当时机一扑而上,咬掉猎物最脆弱的部位,再一口一口的撕吞入腹。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济事,星儿比我还瘦,我留根鸡腿给她塞牙缝。”免得她又嚷着食不知味,一脸菜色。 又是星儿,她不能暂时消失一时片刻吗?“你先吃,剩下的再打包。” 给家畜的食物不用太高级,剩菜剩饭就够啃了。 “那我能不能再包一份糕点?星儿说她很久没吃过点心了。”让人听了于心不忍,好像真的亏待了她。 “没关系,我会吩咐伙计准备。”很不爽的韩观恶面上仍堆满笑,心中想着要在点心里搀沙。 “韩观恶,你真是好人,我很高兴当你的朋友。”要是星儿也能来就更好了,两人一认识她才不会老说他的坏话,怀疑他存心不良。 没心机的谢晚娘根本没发现两人的举止越来越亲昵,他喂她吃鱼,她也礼尚往来的夹了一块肉到他嘴边,频繁的互动已超越朋友的界线,迈向情人阶段。 她以为不谈喜欢便能避免涉入情感问题,殊不知心不由己,在他殷勤的关爱下,不自觉的敞开心房,一点一滴的释放爱恋。 “我也一样,能当你的朋友深感荣幸。”他浅笑地拭去她唇角的油渍,顺势抚过鲜嫩欲滴的桃瓣。 但是,人若过得太顺畅会遭到天妒,真正的麻烦才刚要开始,让渐入佳境的他又得分心对付自己人。 “好雅兴呀!三弟,难得看到你偕女用餐,不介绍一下吗?”多清灵的女孩呀!透着一丝灵秀之气。 韩观恶的神情略为一顿,眉一低。“言春森,民华日报的记者,我二哥,韩习雨。” 啊!又一个韩家人? 谢晚娘不敢把头抬得太高,怕韩二少会认出她,头低低地玩着桌巾。 “怕羞呀!言小姐,我可以举双手纺,我绝对是无害的,你不用担心我有任何不明企图。” “以女人的角度而言,我会劝你别太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一向不吝于挂在嘴上,处处桃花不嫌少。”标准的浪荡子,女性杀手。 鲜少与兄弟起冲突的韩观恶,头一回不客气地戳破二哥的无害论,让他面上无光地露出一丝兴意的诡笑。 “啧!你这算不算扯我后腿,我都还没出手呢!瞧你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不成?”有玄机喔!叫人好想搅和搅和一番。 “二哥看错了,我和言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她为了报社来访问我,不用多生臆测。”韩观恶说得轻描淡写,半尘不沾身。 普通朋友? 看到他这样不痛不痒地向第三人如此介绍自己,谢晚娘奇异地感到心头微痛。奇怪,明明是她所要求的,为何会有感到被背叛的心痛,她是怎么回事? “访问呀!那我也稍具知名度,要不要找个时间聚聚,就我们两个。”他一定会让她非常满意。 “我”不要来找她啦!她怕韩家人。 “二哥,你的女人够多了,不要再残害纯情女孩,多为子孙积点阴德。”夜路走多了,迟早会碰到鬼。 韩习雨盯着倏地攫住他臂膀的手,表情多了一抹邪恶。“怕我抢走她?” “二哥。” 低沉的声音一起,冷得令人牙关打颤。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他双手一摆举高,做出投降的动作。“不过你要把她藏好,别让小心眼的大哥瞧见。” 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是韩观恶倏地一僵的神色,让韩习雨面一凝的多了深思目光。 “二哥,你该走了。”为免旁生枝节,韩观恶冷着脸赶人。 “是该走了,可是你想清楚,一步错,步步错,儿时的童语随风逝去,不能当真啊。” 他开始要为他担心了,如果他身边的女子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言春森、言春森,念快一点就是言寸身,合起是一个谢字。 “多谢二哥的关心,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不劳费心。 天底下没有瞒得住的秘密,只在于有没有人揭穿,谢家女儿的身份绝对是引线,将炸得满城风雨。 韩习雨不在意,韩观恶也不在意,但是一心争权的韩习风一定在意,他不喜欢输,尤其是输给庶出的弟弟,那会让他非常难堪,里子面子全没了。 目送韩习雨离开的背影,谢晚娘一脸不解地咬着筷子。 “你二哥看起来不像坏人呀!为什么他老是摆出一副坏坏的样子?”仿佛不坏就不像他。 “因为他个性坏。”心黑看不出来。 “咦?”还有这种说法。 “不谈他了,免得坏了你胃口,对了,你打算怎么描述韩家人”奋斗过程和生活点滴也可以成为卖点。 话说到一半的韩观恶刚好遇到熟人来打招呼,他告罪地与友人走到其包厢,谢晚娘耸耸肩不以为意,正好可以专心地朝美食进攻。 而在这时候,饿得发慌的上官星儿也外出觅食,一瞧见前世大口的享受美食,她哪停得了脚步,如失控的火车头往前冲。 “吃饭呀!前世,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啧!真浪费,居然叫了一桌的菜,她以为她吃得完吗? “呃,你不是要去找工作?”多少要有点贡献,整天打混不会过意不去吗? 靠她的工资要养活两个人可是件难事,尤其是她的同居人的“肚”量真的很不小。 “唉,别提了。” “不顺利吗?” “唔,也不算是啦,我找到工作了,只是对工作内容不是很满意。”歌厅打杂小妹一枚,听起来就知是没啥前途的行业。 “没关系,有工作强过当米虫,你不要气馁,下一个工作会更好。” 不过她现在有现成的米虫可当,她可不会错过机会啊,开动了! “呃,星儿,我觉得你的吃相可以再文雅些,大家都在看你了。”好丢脸哦! “你错了,他们在看我们。”她嘻嘻哈哈的说道,横扫秋风的先饱食一顿。 没错,他们在看我们,所以她才更羞愧。“别吃得太急,慢慢来,没人跟你抢。” 和上官星儿相处以来,以往只有一个人的谢晚娘恍若多了个妹妹,不时需要她这个姊姊的照顾,长姊性格油然而生,包容她的一切任性。 “我饿了嘛!难得有大餐吃”嘴里叼着鸡胸肉,狐疑的眼中多了一丝古怪。“前世,你怎么有钱上馆子,不会和韩三少有关吧?” 拜他所赐,她不用整形便能丰颊,把之前瘦下来的脂肪又补了回来。 “呃,他和朋友在谈事情。”眼前一瞟,望向身后的包厢。 她就知道,没节操的女人,受不住诱惑。“你呀你!没听过吃人多少就要还人多少吗?你要是傻呼呼地被人卖了,我该怎么办?你要多为我想嘛!不要以为男女之间有纯友谊,披着羊皮的狼最不要脸,想偷吃又怕被人家发现,伪装成可爱小动物,骗取少女纯洁的心” 边吃边大放厥词的上官星儿一点也没有吃人嘴软的自觉,照样口不留情的大肆批评,浑然忘却自己也是受益人之一,郎人即狼人,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口业造多了也会有报应,暴饮暴食的结果是 腹痛如绞。 “啊!不行了,吃太多肚子有些胀,我去拉一下,你替我把鸡看好,别让它飞了,等我拉完再回来和它拼生死”哇!来势汹汹,好激烈的黄金呀! 跑如飞的上官星儿三步并两步,在来不及眨眼的时间冲向厕所,让为之惊叹的谢晚娘瞠大双眼,子那双谓为奇迹的飞毛腿。 谢晚娘视线转回桌上的鸡,苦笑一声。星儿还要这只鸡干么,拿骨头来剔牙吗? 而这个时候,与友人相谈甚欢的韩观恶也走出包厢,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差距失之交臂,互相“憎恶”的两人无缘得以互别苗头。 是巧合? 或是有意安排。 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能说王不见王,继续成为彼此眼中那很扎眼的刺吧!反正一切恩怨留待下一世了结。 **** “咦,你这么快就吃完啦?吃饱了吗?” 眼露惊讶的韩观恶不太敢相信的问,他才离开一会儿,她就把一桌子的菜都嗑光啦! “呃,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谢晚娘尴尬的笑。真丢脸,这桌杯盘狼藉的模样让人见了一定以为她是大胃王。 “那走了?” “嗯”她回头瞄了眼厕所的方向。星儿还没好吗?他们要走了耶,那东西要不要打包呢?见他要唤来伙计,她赶紧阻止“我看不用带回去了,我想星儿她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吧!” 两人刚走出珍膳楼,就在门口遇到一个穿着天鹅绒洋装的优雅英国淑女,而她显然和韩观恶认识—— “莱尔,这么巧,你也上这里用餐吗?” 他冷淡但有礼的点头致意“是的,威尔逊小姐,我和朋友正用完餐准备离开。这位是民华日报记者言春森小姐。” 英文不甚流利的谢晚娘看着这金发美女惊艳不已。五官深邃、气质佳,一口英格兰音调的发音听起来十分悦耳,尽管她不明白两人是在交谈些什么。 可是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韩观恶口中说出,她下意识对着陌生美女点头笑了笑。 “小苹果,这是英国大使的独生女儿,凯萨琳威尔逊小姐。”他简单介绍。 “nicetomeetyou,iamfine”她结结巴巴的打招呼,想做好国民外交。 凯萨琳微皱眉。她在说什么呀!但有教养的她压下心中的鄙夷,面上勾出微笑地改用中文“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哇,还会讲中文呢,真厉害!谢晚娘顿时钦佩不已。 客气地寒暄后,凯萨琳将注意力放在韩观恶身上。“我听我父亲说,你拒绝了出任驻英国大使的机会?” “也不算拒绝,我只说我需要多点时间考虑。”小苹果的事一天没搞定,他怎么放得下心远渡重洋到那么远的异乡去! “你要去英国?”谢晚娘闻言十分吃惊,胸口像被谁揪住了,有点闷。 “有可能。”他留心到她眼中的失落,故意语带保留的说。 “太好了,莱尔,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波派教授以及剑桥大学的同学们都很欢迎你回去的,当然”她搧搧长如扇的睫毛,表情忽然变得很暧昧“我会是最高兴的那个。” “威尔逊小姐的建议我会谨慎考虑的。”韩观恶视而不见她的卖弄风情,这位英国淑女对他有意一事早不是新闻了,要不是严谨的淑女教条限制着她,她怕不早就对他献身。 瞧,一双长满汗毛的手臂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勾上他的臂膀,他忍住嫌恶感,外国女人的体毛多,不像东方人白白净净的肌肤让人一抚上就不想放手。 谢晚娘一双眼也紧盯着凯萨琳的手。韩观恶果然没骗她,牵手果然是国际礼仪啊!那接下来他们也会接吻吗?如同他吻她一般。 噢,谁偷打她?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她的心好难过。 “那就先这样吧,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呢,记得有空来拜访我和父亲,父亲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依依不舍的凯萨琳凑前去和他颊吻道别,这一幕看在谢晚娘眼里刺眼得很。 哼,看来他的好朋友很多嘛,酸泡泡不停地在她心里发酵。 两人回报社的路上,她始终沉默不发一语,整个人像被打扁的橘子,一点元气也没有。 什么事惹她不开心了?“怎么了?”韩观恶捏捏她的脸颊,语带宠溺的问。 已经习惯他的“欺负”的谢晚娘,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问:“你真的会到英国去?” “是有那个可能。”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她这表情坏坏地勾起一抹笑,也许他的小苹果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般对他毫无意思。 “那”她绞着手“那还会回来吗?” 他耸耸肩“如果在那里娶了洋妞,成家立业、落地生根,或许也就不回来了。” 如果,他势必走向抢妻这条路的话,注定是回不了故国家乡,远走高飞是唯一的选择。 “成家立业、落地生根”喃喃自语的谢晚娘说不出来心中那股难受是怎么回事,相由心生地流露出内心的烦闷。 “别扁着嘴,你这张脸生来就是该笑的。”他又捏捏她的脸颊。 她强颜欢笑地勾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那我就先祝福你了,认识我这个朋友没什么好处,不过口头上的祝福还是有的。” 她说谎,这个祝福其实非常的不诚心。 这并不是韩观恶想要的答案,他眉头一皱的开口问:“你就只有祝福好说吗?” “呃,要不然你还要我送礼吗?或是包礼金?先说了,我只是一名穷记者,一个月薪水少得可怜,还有一个无限期吃到饱食客,我唔!” 她睁大眼。他他他居然吻她! 在大街上,至少有一百双眼睛睁得跟她一样大在看着他们。 世界因为他的吻而变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的谢晚娘无力抵抗狮子的掠夺,瘫软在他的怀里。 闭起双眼是因为不敢看到众人的眼光,呜,都是他啦,拖着她在大街上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韩观恶喘着气,带火的唇来到她的耳边,轻柔地吐出气息“我已经不想和你当朋友了。” **** 不想和她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今早进报社后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前咳声叹气的谢晚娘,脑中根本挤不出一个字,手中的万宝龙名笔拿起又放下,墨渍一大坨滴在稿纸上都快干了,她还是没写半个字。 在她背后观察她好半晌的徐大总编,手一伸冷不防地抽走她面前的稿纸。 “我说谢记者晚娘小姐,你耗了一个早上结果写出的一大点黑黑的是什么东西?”她咬牙切齿的问。时间就是金钱哪,每天赶出报的压力大到会让人白头发,她居然还有时间发呆。 “报告总编,那一点黑黑的不是字,是墨水。”谢晚娘有气无力的说。 徐美月一把把稿纸捏皱“我当然知道是墨水,重点是韩家三少的专访呢?” 哪知道她一听到“韩家三少”这四个字,立即呈现拔头发的暴走样,声音是语无伦次的结结巴巴。 “他那个有消息说他可能会出任英国大使也还没确定啦,可是他去之后就会娶个洋妞,成家立业落地生根” 张昭仪走过来,把她按回椅子上坐好“你别急,慢慢说,总编,别提关键字。” “什么关键字?” 张东颖抬头小小声地补充“就是像韩信点兵、噤若寒蝉、含血喷人这些都不能讲。”有韩的音他都特别加重音节。 “干么不能讲?”她还在状况外。“而且我要问她韩家三杰的访问稿,不能讲的话要怎么问?” “韩”这个字一传入谢晚娘耳中,她马上又像针刺一样地跳起来。“我们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可是他又说不想和我当朋友了,我” “停!”一头雾水的徐美月揉揉额角,用眼神示意张昭仪好好控制一下她的行为。“什么朋友不朋友的,现在,发挥你记者的本能,把事情从头到尾、有条不紊的给我交代清楚。” 可能是张昭仪两只手压在她肩上,让她觉得一想到韩观恶那张可恶的笑脸时,地板不会那么摇晃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有条理地说出她和韩观恶的事。 “所以,你们说,什么叫他不想当朋友了?是不是我这个朋友不够好?” 众人面面相觑。人家韩三少这招叫以退为进,这个傻丫头不自知不打紧,现在还紧张个什么劲,真是标准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盯着谢晚娘迷惑又茫然的表情,徐大总编毫无人性、体恤下属之心地丢出一颗炸弹—— “你恋爱了。” 谢晚娘停了三秒,眨眨卷翘的睫毛“我恋爱了,跟谁?” 徐美月翻个白眼“还能跟谁,当然是韩三少韩观恶啊,这样也好,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假私济公的多打听一点韩家的事。” “我跟韩观恶恋爱了,怎么会呢?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她看起来像受到很大的打击。 “昭仪姊、张大哥,我真的恋爱了吗?”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一脸无助的看着两位同事。 眼露同情的张昭仪拍拍她的头“没错,你恋爱了。” 第六章 “星儿,把蝴蝶耳坠拿过来,银色的那副,可别拿错了。” “星儿,记得咖啡少放点奶精,我最近迷上洋人的玩意儿,你看这一长一短两根针的时钟多有趣。” “星儿,我的唇色是不是淡了些,赶紧给我换支唇笔来,不够艳看起来显得薄情。” “星儿,新鞋咬脚,你想个办法让它不磨脚跟,我皮细得很,怕疼。” “星儿,这荷叶边的蕾丝似乎有些松掉了,你缝缝吧!我待会上台要穿。” 我缝! 看着紧贴肌肤的枣红色礼眼,为之愕然的上官星儿真的被考倒了,来自未来的所知根本派不上用场,她连拿线穿针都没试过,何况是缝。 新鞋咬脚就塞棉花、贴棉布,唇色不艳更简单,抹厚一点就行了,不放奶精的纯咖啡比较提神,怕苦就多加糖,一样浓黑的香味四溢。 至于钟,那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防水表、卡通表字表,乃至于镶钻的名表,在他们那年代已经不稀奇了,钟的时代早没落。 “星儿,你瞧我这音乐盒好不好看,是韩二少送我的见面礼,盖子一掀就有音乐,好有意思喔!” 上官星儿敷衍地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奉承了两句。唉,工作难找,她再继续当米虫下去,恐怕谢晚娘又要再闹一次离家出走好摆脱她。 可是谁说阮星露待人和善又不耍大牌,样貌佳、歌艺好、懂得做人,以上的说法全是假象。 私底下的大歌星是大脑短路的虚荣鬼,不会看人脸色,贪好享乐,天生的好逸恶劳者,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就算站着也要找面墙或根柱子靠着,十足的懒人天性和没骨头。 “韩二少是韩氏商社的二少爷吗?”关于韩家的人,她都有必要深入了解。 为了笨蛋谢晚娘,她不得不牺牲,免得她被人卖了还高兴“身价”不凡。 “风流二少韩习雨,是多少女人眼中的王孙公子,我们就爱他的俊模样。”一提起韩二少,阮星露夸张的咯咯笑。 “他也花耶!”听说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玩女人的本事无人能及。 “是呀!他常送我花,像牡丹、玫瑰呀!比喻我人比花娇。”她又笑了,嘴巴大张地让人看见喉咙。 人比花娇?上官星儿干笑的一瞟那张大“花”脸“我指的是他很花心。” “对呀,他的确很花心思讨好我,哪天我成了韩二少奶奶,一定带你过去享福”呵呵上官星儿的脸上顿时出现三条线,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实在太幸福了! “谁要当韩二少奶奶,我可得准备大红花轿来迎人。”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轻佻放浪的语气不就出自韩二少口中。 “二少,你来了,瞧我懒得梳扮都丑了。”阮星露笑迎而上,动作可丝毫不迟缓。 “谁敢说你丑,我定是第一个不饶他。”韩习雨佯怒的一瞪眼,笑拧她秀颊。 她一个轻偎,瞠目一嗔“那你怎么好久没来找我,又瞧上哪个女人了?” “吃味啦?我的小露露,女人都爱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常常感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把世间的美好都给了我一人。”他也为此困扰不已。 “死相,你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真要怨你会先把自己气死。”被骗也甘心,谁叫她是女人呢! “别气别气,我先香一个”他作势要一吻,一声冷哼让他分神的侧过头。“咦,这人蹲在门后做什么?” 上官星儿的头发不长,再加上为了便利做事而穿上长衫长裤,猛一瞧会以为是个男孩子。 “我也不知道耶!”阮星露同样一头雾水的摇摇头,未有扶持的动作。“星儿,你在捉蚂蚁吗?” “我捉蚂蚁”哼!哼!哼!她还敢说。“是谁突然把门一甩,让它甩上我的脸。”捂着鼻子,鼻音甚重的上官星儿痛得眼眶都红了。 “不是我。”她离她很远,而且力气很小。 “就是有人目盲心也盲,从头烂到脚,再从脚底板烂到肠胃五脏,由里而外烂透了,才会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后头。”而她是被推的。 凶手之二,亦即加害人阮星露,她的雇主。 “哇!伶牙俐齿,叫我长了见识,骂人语句句经典,你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好面熟。 “老套的搭讪手法,过时了。”风流鬼的本事也不过尔尔。 韩习雨越看越觉得眼熟。“你仔细想一想,我们肯定见过面。” “为什么不是你想,我又不认识你,别莫名其妙学肉片的装熟,那很逊呀!”烤肉最怕之一。 “学肉片?逊?”这女孩讲话真有趣“你哪里人?” “中国人。” “姓什么?” “中国姓。” “名字呢?”他不死心的追问。 上官星儿没好气的一哼。“我想你耳朵也出问题了,刚才星露姊叫我什么你没听见吗?” “星儿,她叫星儿。” 不待韩习雨询问,他一个眼神刚瞟过去,阮星露就像训练有素的妃子,连忙说出她的名字。 “原来是星儿呀!还挺好听,就这头发短了些”等等,他想起了什么。 一道模糊的影像忽闪过眼前,他却没能及时捉住。 “别灌米汤了,我的名字好不好听不干你的事,你这只两只脚的畜生能不能不要挡路。”她还有事要忙。 她把对韩观恶的不满和忿怼,全记在韩家人头上,这行为有种专有名词叫“迁怒” 在上官星儿心中,她早认定既然已有婚约在身,那么韩家长子必定是前世的宿世良缘,只有他才是真命天子,其他串场的张三李四是闲杂人等,都该滚远点。 而她自作聪明地认为月老要她来这一世的原因,就是要扫除前世身边的障碍物,让她顺顺利利地完成今生姻缘,不让“恶人”破坏。 所以她最想斩草除根的对象便是韩三少爷,最好让他永不超生。 “古怪了,你似乎对我颇有意见,我曾经抛弃过你吗?” “二少爷,脚长的人不要站在腿短的人身边,那会让腿短的人看起来腿更短。” “啊!是绕口令,我也会,山前有个陈粗腿,山后有个陈腿粗,两人山前来比腿,不知是陈粗腿腿粗,还是陈腿粗腿粗。”怎样,不赖吧! 白痴,谁跟你比绕口令。“星露姊,你上台表演的时间快到了。” “哎!还真的有点迟了,我得赶紧上妆,二少,待会可别给我溜了,下台之后我要你陪我。”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露脸。 “好,陪你,小露露一句话比天塌下来还重要,我全依了你。”唉!太有女人缘也是件痛苦的事,叫人泪盈满眶。 “油嘴滑舌。”恬不知耻。 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为之失笑的韩习雨睇凝忙碌的背影。 这个叫星儿的女孩挺可爱的,居然不被他的外表所惑,还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仿佛他是令人厌恶的蛇虫,倒是勾起他的兴趣。 如果她的头发再长些,及肩,也别有一番风情,倏地,他眼一眯,毫无预警地上前一扯,似在证实什么地率性而为,不给人逃开的机会。 “哎呀!你干什么,想拉下我的头皮呀!”噢!该死的韩家人。 抱着后脑勺大叫的上官星儿往后一跳,用着防备和戒慎的忿恨眼光用力一瞪。 “真的!”看着自己的手,他又怀疑自己想错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先是差点毁了我线条优美的鼻头,然后又伤害我乌黑如墨的秀发,下一刻是不是想毁我容?”她要离他一万八千里远,免得再度受害。 “线条优美的”他差点笑出声,忍俊不已的望向她红通通的鼻子。 “别否认,你们姓韩的都不是好人不对,只有一个好人,其他人坏得没心没肺、与蛆同辈。”唯一的例外是前世未来的老公。 “没那么惨吧!我长得应该还算顺眼。”他很想问她“一个”好人指的是谁。 “滚开啦!你站在这边星露姊怎么上台?” 被她大声一吼,摸摸鼻子的韩习雨识相的退到一旁,做出让路的动作,让头戴羽冠,身着华丽舞台装的阮星露顺利上台。 掌声一起,他回过头想再调侃无礼的小助理,却见她抱着一堆换下的衣服住道具间走去,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听见台上传来的歌声,他头一低走向台前,找了一处较隐密的角落,静静地观赏一场卖力的演出。 **** “咦,那不是三哥吗?他怎么也来听歌。” 顺着母亲的请托,百忙之中的韩习风抽空带幼妹出门见识场面,顺便一圆她的心愿,听她最喜爱的歌手阮星露唱歌。 再过几天就满二十岁的韩习月有张甜甜的笑脸,眉儿弯弯似柳条,皮肤很白,像早春的细雪,细致得仿佛轻轻一碰就化了。 虽是富家千金却无骄纵之气,体态修长偏瘦,星眸迷离看似娇憨,不像其母反而有几分书卷味,乍看之下和韩家二夫人有着相同的宁和气质。 初入五光十色的夜上海,她的神情是既紧张又羞怯,还带着几许好奇的兴奋,紧靠其兄身侧,不时地打量霓虹闪烁的昏黄环境。 误入丛林的家兔,便是对她最好的形容词。 当她用探索的心情观看舞台前成双成对、翩翮起舞的男男女女时,不意瞟到一道熟悉的顽长身影,迫不及待地拉着长兄的手住人群中挤去。 她想都是一家人嘛,自然要在一起才对,却浑然不知兄弟间的角力正悄然浮上台面,形成对峙。 “韩观恶,你偷跑,抛下你最爱的我。”一时兴起的韩习月顽皮的一喊,故意捉弄自己的哥哥。 背后突遭人一拍、听到自己名字的韩观恶徐缓地回过头,表情冷戾得骇人,像是不高兴受到恶意的騒扰,闲人莫近。 但视线一触及愕然惊吓的娇颜,温和的笑如遇光的晨雾,为之漾开。 只不过在看到她身后的男子时,笑意变淡了,少了一丝温度。 “我最爱的小公主怎么来了?夜深了不睡觉,小心梦神会抓走你。” “咯你不要老是说故事骗我,我长大了,你哄不了我。”她咯咯地笑着,好不开心。 “好了,老三,别再逗她,夜上海的台柱阮星露快登台献唱了,你让她把心思转回舞台上。”让他的耳朵清静清静。 “大哥都开口了,我哪敢再多嘴呢!小丫头要开眼界了。”他半谑半叹的瞟向拉起的幕,笑脸随着灯光而转暗淡。 音乐声伴随着舞群先出场,在烟雾弥漫之中,光芒四射的阮星露由一名俊秀的男舞者牵着走向舞台中央,一阵雪花飘飘由天而落。 清亮的歌声顿时萦绕四周,回音处处余韵动人,柔美的嗓音如诉如泣地唱出夜上海的繁华,也让听歌的人为之痴迷。 头一次听到大明星开唱的韩习月根本静不下来,胆怯的神色全都不见了,适应良好的融人热闹滚滚的气氛之中,跟着又唱又哼的摇摆身体。 “爸说你近期打算去重庆?”韩习风漫不经心的问道,眼神异常凌厉的队。 “考虑当中,但不一定成行。”他有诸多考量必须顾及。 “为什么?” 他笑着一饮手中的酒。“咱们的政府在重庆呀!而我是个杰出的外交官。” 只有走国际路线才有他发展的空间。 “听说日本人很器重你,想你为他们做事。”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和他们合作有利无弊。 “是谈过这码事,可是我擅长的是国与国的沟通,要我行军打仗可不行,我怕死。”他避而不谈结论,只笑笑地再饮一口酒。 “懦夫。”韩习风轻蔑的一啐。 “对,我很懦弱,所以我才选择最轻松的海外工作,不怕遭流弹波及。”喝酒应酬,应酬喝酒,普遍的外交文化。 “日本人一路打下去,重庆很快也会失陷了,你最好选对边站,不要到时反拖累咱们韩家。”日本特务是无孔不入,对待敌人的手法相当残酷。 黑眸微微一眯,精芒敛藏。“所以我迟迟未动身,看局势的变动再说。” “如果你能帮我打进日本人的***里,相信我们兄弟联手便能垄断大上海的进出口贸易。”行商如棋,步步为营。 “呵呵大哥,别太看重我的才能,你知道刘备的山河为何断送在阿斗手中,因为扶不起呀!”他自比扶不起的阿斗,无心营商。 志不在此。 “但你不是阿斗,而且与日本人友好,只要有皇军护航,我们要成为上海滩新势力并非难事。”杜月笙老了,撑不了几年。 韩观恶面色一凝,语气一轻的扬唇“大哥,你真认为中国这条巨龙会倒是吧!”他的心已有所偏差了,利字为上。 “迟早的事。”因此他得预做准备。 “迟早的事”他的眼看向前方不远处,与女狎戏的日本大佐,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顺着他的视线,韩习风也跟着一望“我知道你和佐藤大佐的女儿走得很近,有机会引荐一下吧!”他打算藉由这条线搭上日本高层。 “你指的是芳子小姐吧!我和她并不熟。”想靠女人攀关系,未免太不入流了。 “你在拒绝我?”音一沉,他脸色不豫地眯起双眼。 推了推镜框,韩观恶慢条靳理的说道:“人要懂得留后路,别做得太明显,咱们的国家还没倒,用不着急着弃守这块土地。” “不,人要懂得见风转舵,你最好再想一想,别做出糊涂事。”而他的立场很鲜明,一切向利看齐,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唯利是图是商人本性。 “大哥的忠告我记下了,哪天我会拿出来复习呃,小苹果?”她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小苹果?你看到谁了?”他回头望,却跟不上弟弟的视线。 韩观恶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一个报社的朋友。” “记者?” “嗯,不成气候的小菜鸟,刚入行不久。”但惹麻烦的速度比印报纸还快。“大哥,你陪小公主好好听首歌,我去去就来。” 不能让他们碰到面。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两个韩家人已经让她吓得有如惊弓之鸟,再来个避之唯恐不及的韩家人,她可能连魂都飞了,漏夜打包逃向他处。 韩习月急忙想喊住他。“三哥、三哥,你要去哪里?”怪了,他为何不理她?“大哥,三哥怎么走了?” “没什么,遇到朋友。”他的目光定在不远处拉扯的两道人影上。 “那我们也去瞧瞧,三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她好想知道三哥都交什么样的朋友。 “不听歌了?” 韩习月撒娇的拉拉他的手“我的耳朵没闲着。” “好吧!回头可别埋怨什么乐趣都没有,让娘说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照顾你。” “不会啦!大哥最疼我了,谁会说你不是,我咦,那不是二哥吗?他在干什么?”好奇怪喔!好像在拉什么东西。 或是人。 **** “咦!星儿,你怎么又换了一套衣服?动作真快呀!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似。”韩习雨伸手拦住一名女孩。 “我不是星儿,你认错人了。”要命,走到哪里都会碰到韩家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左遮右掩的谢晚娘拿着皮包挡脸,不让人瞧清楚她的模样。 自从报纸上多了一则寻人启事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人家认出她就是报上待寻的人儿,一百个大洋就把她卖了。 所幸社里的同事都非常支持自家的报刊,向心力十足的不看其他报纸,不然他们一定知道她是谁,并利用自己的报纸大书特书,把她摆在头版当嚎头。 “我不可能认错,刚才在小露露的休弦内,我还不小心伤了你的鼻子呃,你抹了什么灵葯,好得这么快?”太神奇了,红肿的部位竟然全消了,好像不曾受过重创似。 “我的鼻子没受伤,你真的看错了,我没有抹任何灵葯。”阮星露的访问她已经拖到不能再拖,雌威大发的总编要她限时完成,否则就等着领箱子走人了。 “别装了,星儿,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所不晓得的理由,可是装做不认识我就太可恨了,我还是你老板的好朋友,多少给点面子吧!”他还没被女人嫌弃过,她是第一人。 “我说过了,我不是星儿,而且我认识你,韩二少。”她只是不想和韩家人有过多的接触。“告辞不,再见。”别再缠她了。 谢晚娘低着头想由他身侧经过,殊不知才跨出一步,脑后绑成束的发丝忽地让人往后一扯,顿时发甥肩。 “啊!这也是真的?”不会吧!短发长发都是她,她会变戏法不成? “什么真的?”痛呀!扯得她头皮好疼。 “头发。”不敢相信的他怔怔地看着乌黑的长发“可是你明明是短发等等,我见过你,你是民华日报的言春森小姐是吧!”他想起来了,就是她。 “没错,我是言春森。”她发了好一会呆,才蓦然回神一应。 “我家老三没来吗?”他四下眺望,想看出什么,但闪烁的灯光下只看到攒动的人头。 “我不知道,我们又没有约好一起来。”已经习惯这些天两人黏得形影不离,今天落单一人,她心头还是有些无法忽略的酸涩。 “咦?你们不是一对的吗?怎么各走各的路,一点也不像热恋中的情侣。”真是越看越像,她和星儿根本是共用一张脸嘛! 韩习雨凑近一瞧她的脸,啧啧称奇的用食指戳来戳去,看能不能戳落人皮面具,这功力太神乎其技了,巧夺天工。 “什么咳咳你、你不要胡说咳我们才不是那一回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呛到的谢晚娘拼命摇头,惶恐得想挖个洞一钻。怎么连不相干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在恋爱呢? “你说不是,可我们老三不见得没那个意思,我很少看他和女人走得很近喔!”更遑论是为她拭嘴擦手,服侍得无微不至。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和你当普通朋友的意思。” “对对,他的确说过不想和我当朋友,原来是不想当普通明友那他”她顿下话,有种又悲又喜的感觉不断在心内翻搅。 “他喜欢你。”假借朋友之名、行追求之实。“不过这样也好,我还真怕他实现小时候的誓言,导致兄弟反目。” “小时候的誓言?”什么事严重到这种地步? 韩习风笑着拉拉她的发“观恶曾大言不惭地说要抢走大哥的老婆,说什么大哥的未婚妻是他的,这一生一世都得跟定他。” 他说得正在兴头上,没发觉闻言的谢晚娘脸色忽地转白,身子微晃了一下,必须扶着一旁的柱子才不致脚软无力的住下滑。 “现在我放心了,你的出现就等于打破他立下的誓,以后我可以高枕无忧了,不用担心手足相残的人伦大悲剧会在家里发生。”仔细一瞧,她比星儿瘦了一点,眼神少了凶光。 “你放心得太早了”她都快哭了。 “咦?你说什么,你想吃枣?”这季节不产枣吧! 她呵呵地干笑,心里非常不安。 “对了,你有没有叫星儿的孪生姊妹?你们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都是美人胚子。”叫人想多看两眼。 “谢谢赞美,我是独生女,没有”姊妹。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背后伸出一只巨掌打掉韩习雨抚着她头发的手,并顺势住她纤腰一放,一副此女为我所有的模样,向众人宣示这副娇躯的主人是他。 第七章 “小苹果,你又不乖了,到处勾引男人。” 离她远一点,二哥,别把天下的花儿全采尽。 我! 冤枉呀!韩青天,我对她可没非份之想,纯粹欣赏而已。 装出无辜表情的韩习雨揉揉发疼手背,眼一眨,取笑韩观恶占有欲过盛的小人之心,他是风流而非下流,别把他想得太坏。 “我哪有勾引男人,他是你二哥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我是来采访阮星露才碰上他。”她也不想和韩家人碰上面。 “上海的夜晚对落单的女子而言太过危险了,下一次有工作上的需要务必要通知我。”夜是一切罪恶的掩护色,多少女人因此失足,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 “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见到我,是你自己说的,不想跟我当朋友了。”谢晚娘口气不自觉流露出委屈地说“而且你今天也没来找我。” 以往都是他主动来找她,嘘寒问暖、包玩包吃的照顾着她,不知不觉中她早对他生了依赖。 “我今天有点事要忙。”事属国家机密,他不想把她也带在身边,怕会分心乏力照应,但没想到她还是自己来了。 “那你忙吧,我不打搅你了。” 韩观恶拉住她,轻点她鼻头。“吃过了没?” “噢!可恶,别每次见面就老问我这句话,我腰围多了一寸耶!”离家前带的衣服都快挤不下去了。 “要吃吗?” “要。” 谢晚娘回应得太快,好像早等着要吃似,一旁的韩习雨忍不住发出大笑声,难以抑止的一声高过一声,惹来无数的侧目。 “二哥,她脸红了。”韩观恶的语气很轻,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哈哈你不觉得她的反应很”可爱。“咳咳!我不笑了,你瞧,我嘴巴闭上了。” 可怕,好大的迫力,一瞬间,他竟让人感到巨大,害怕得不敢动弹。 不过叫韩习雨不开口,跟叫他远离女人一样困难,他安静不到三分钟,又忍不住一脸暧昧的靠近,嘴角微勾地堆满笑。 “老三,你见过一个叫星儿的女孩吗?” “没见过,但知道那个人。”星儿是颗未爆弹,一提起她,他的冷静表情出现裂缝。 “她和记者小姐长得很像喔!两人若同时站在你面前,你肯定认不出谁是谁。”那一定很有趣。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道,不认为世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是双胞胎也有些许差异。 “嘿!别太笃定,我刚才就认错人,除了发型有异外,她们根本是同一个人。”肩一耸,韩习雨十分惬意地摆手。 “我不是你。”他不会分辨不出自己的伴侣是谁。 韩观恶的坚决让他的表情为之一黑,眼大睁地一瞪“不要太有自信,小心阴沟里翻船。” 看他救是不救。 “我不坐船。”所以翻不了。 “你呵呵你好样的,果然是干过几年外交使臣,口才磨得比刀还利噢喔!大哥也来了。”真是一门三杰全聚首了。 一听见韩习风也在场,谢晚娘倏地手脚发冷,全身僵硬如结冻的冰柱,机械化地慢慢移动双脚,往宽大的背后一缩。 她知道自己很鸵鸟,不敢面对事实,明知是必然的结果,却想一拖再拖地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她就是韩家大少未过门的未婚妻子。 自由的日子真的那么短暂吗?她还没看遍蓝天之下的风景,放出笼子的鸟已习惯旷野的风风雨雨,硬要将它抓回原来狭小的空间,恐怕到死也会不快乐。 **** 一对自小订亲,却只见过一次面的未婚夫妻,一旦碰头会发生什么事呢? 答案是——没有,连一点火花也激不起。 韩观恶没让他们说上一句话巧妙的分开两人,甚至未多介绍彼此,仅以最安全的朋友话题带过,草草地结束可能发生的冲突和火爆场面。 不过更大的考验在等着他们。 当韩家老大带着妹妹到后台索取阮星露的签名时,穿着禅染和服的佐藤芳子挽着养父佐藤小五郎,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而来。 她看到韩观恶身侧的清丽佳人后,原本娇媚的笑靥随即隐去,挂上妒恨的神情,并用淬了毒的视线轻蔑一扫,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又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女特务,她很快地调整好心情,将欲除之而后快的妒嫉嘴脸藏在笑脸迎人的面具下,主动地释出毒蛇一般的善意。 “多桑,你看我晚人家一步,优秀的韩样已经被人霸住了,我觉得好伤心哟。”她故作难过的拭拭眼角,好不惹人怜爱。 “是谁敢抢我心肝女儿的心上人!把头送上来让我砍她一刀,看她有几条命跟你争。”韩观恶是他极力拉拢的目标,他必须是“自己人” 佐藤小五郎大声一喝,差点腿软的谢晚娘忍不住抖了抖,身体一直缩、一直缩的希望没人发觉她的存在,她还不想死于日本人的武士刀下。 “多桑,这样太霸气了,人家会笑话女儿我的。”她一副羞不自胜的模样、媚眼儿飘呀飘地,飘向韩观恶。 “谁敢笑我就先割他的舌头,我们日本人是世界上最优越的民族,能被你看上是他的福气,你们可以创造出更优秀的下一代。” 他手握刀柄,刀鞘下端狠狠地往桌上一插撞击出极大的声响,蛮横的以武力凌人,让人忍不住一慑。 “多桑,你让人家难为情了,韩样一句话也没说,肯定是对女儿无意。”一滴泪就这么无声地滑下,凄美得令人动容。 “他敢!”佐藤小五郎将上身偏过去,目露傲慢。“韩桑,我的女儿喜欢你,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一办,我大和民族绝不会亏待你。” 他把国家也搬出来,明白告知“你为我皇军办事,好处定不少”意思是他嫁的不是女儿,而是用女儿换一个为帝国效命的人才。 对方将场面弄得毫无转圜余地,不禁蹙眉的韩观恶思索着要如何解决,但身旁暗叹佐藤芳子出色之姿的谢晚娘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 “异国联姻哪,韩三少艳福不浅,不但成就个人美满婚约,还能促进国民外交。”不对,她在说什么,现在中日战争打得如火如荼,他若娶敌军之女,怕不被有心份子扣上通敌叛国之罪。 “谁说我要娶她啦,你应该知道,这辈子我想要的人是谁。”深情款款的韩观恶眼中只有她一人。 是我。谢晚娘咧嘴露出一抹满意的憨笑,但随即回过神来。哎唷,她在高兴个什么劲,她这辈子不可能嫁他的。 心知肚明但嘴上仍逞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要跟谁结婚都不关我的事。” “如果我娶了别人,你真的会毫不在意吗?” “当然”不。气一馁的她想起那位英国淑女,想像着他真的在国外成家立业的场景,心就好像被人偷掐似地疼痛。 呐呐无声地闭嘴,画面擦掉擦掉,这一刻,她突然顿悟原来这种舍不得的感觉是为什么,这种痛楚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笨了好久,或者说是下意识的抵抗明白,原来,她真的恋爱了,她爱上了他。 “这位小姐是”佐藤小五郎的倒三角眼绽放出意婬之光,好一个清秀佳人。 “她是我朋友。”不想多透露什么的韩观恶保护性地将她挡在身后,老色鬼的眼神令他相当不舒服。 “多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请韩样过府一叙呢?”好讨论两人婚事该如何进行。 “哈哈,对对,韩桑,所谓择期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就和小女玉成好事吧!” 本来想含混带过此话题,保持暧昧不点破的关系好能套取更多情报,但身后不住用手指戳他背的人儿,显然对大佐这个提议不同意。 他手伸到身后,抓住谢晚娘的小手,坚实的掌心为他说出了真正的心意。 “承蒙大佐垂爱,观恶铭感五内,芳子小姐秀丽大方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我一介俗夫野人哪敢玷辱她尊贵身份,岂不是逆了天威。”手一拱,韩觊恶态度卑逊的婉拒美意。 “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女儿不够出色吗?”佐藤小五郎翻地沉下脸,横眉以对。 “非也,是我配不上令千金,她是月石化身的仙子谪落凡间,本当相配王孙将候,而我是市侩的商贾之后,怕亵渎了仙气。”韩观恶眼中没有畏意,进退得宜地捧人贬己,让人无从自贬身价,自承是粗鄙之人。 “韩桑,芳子可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把她许配给你是看得起你,上海已经是我们的,你们韩家的货要出关卡还得看我的脸色,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他要扣押不需要理由。 镜片后的黑眸冷了几度,幽光暗浮。“我是外交官,不是生意人,这种商场的尔虞我诈实在插不上手,也许大佐该和我兄长谈谈,他尚未娶妻。”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女儿推给别人喽?”他真敢呀!他欣赏他。 佐藤小五郎不仅未对他的推托之词动怒,反而更中意他圆滑的处事态度,更加深要招揽他为己用的决心。 “大佐是聪明人,该知现在韩家事业全由我大哥一人打理,他才是栋梁之才、你的乘龙快婿,若是错过了,恐怕是芳子小姐的损失。”黄狼配母豺。 气定神闲的韩观恶谈吐之间流露泱泱大度的气势,虽在军刀的威吓下仍不减其色,铿锵有力的语调显示他高人一等的修为。 他极力的撮合韩太少爷和蛇蝎女这段孽世姻缘其实也暗含私心,将自己不要的女人推给大哥,让他无法履行与天津谢家的婚约。 “你说得倒有分道理,长子继承家业,而你一样为皇军尽忠”他思忖,想着如何一石两鸟。 “多桑,女儿只喜欢韩样一人,若是你强要我与他兄长配成对,女儿只有一死来求爱全。”佐藤芳子强硬地下了重誓,不让两人轻易地决定她的一生。 “胡闹,男人讲话,没有你插嘴的余地。”佐藤小五郎一掌挥向她,声厉一斥。 “多桑”含怨的一瞪,承受不了他那一巴掌而踉跄几步跌倒在地的佐藤芳子,像狗一般地又爬回他脚旁。 虽然她改了日本姓,但本质还是中国血统,在眼高于顶的日本军人眼中,她仍是卑贱的支那人,唯一的功用是当他们操控的棋子,不需要给予尊重。 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必须依附入侵者才有翻身的机会,国民政府推翻了爱新觉罗的皇朝,她藉由倭人的力量除掉国贼并无不妥,她要为颠沛流离的先人出一口怨气,以为报复。 “去去去,女孩子家别打搅男人谈事情,这里没你能做的事。”真没用,连个男人也迷惑不了,丢尽帝国颜面。 “多桑,那韩样身后的女孩,我是不是也要把她一起带走?”她低垂着眉,眼底闪着阴毒幽晦。 韩观恶感觉掌上的小手倏地握紧他,他正想开口顺道一道告退时,就在这个时候,百乐门外的广场突然发出一阵爆炸声,众人大惊地循声望向烟硝弥漫的方向。 一队荷枪的日本兵冲了进来,大喊着要捕抓来自重庆的地下工作人员,见人便搜地不讲余地。 当然,他们不敢搜大佐这桌的人,行了个军礼便往下桌搜去,大肆进行扰民动作,以抓人为名,实则是在显示皇军的威仪,让上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投靠皇军,达到互惠目的。 看在眼里的韩观恶了然在心,由大佐镇静如常的表现来看,这不过是一场示威的军事演练,好让上海市民对日本兵心生敬畏,不敢反抗,他们才能予取予求。 但是在这场混乱中,确实有人秘密送出军情,直接送达重庆政府,并顺利地转到大总统手中。 消失半个多小时的韩习雨搂着一名浓装艳裹的女子走向后门,挥手向皇军致意。 **** “这里是” “我家。” 谢晚娘有些困惑地打量四周“你不是该住在韩家吗?”韩家宅第有这么小吗?虽说这栋花园洋房其实也不小,但要住上一家子的人可就稍嫌挤了些。 走到酒柜前的韩观恶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好不容易又费了一番工夫摆脱佐藤父女俩,此刻坐在自己家里,他才有一种真正放松的感觉。 “我比较想要有私人空间。”屋子里的摆设很洋化,一套高级牛皮沙发座倚占据客厅最显目的位置,他斜靠着椅背,拍拍身旁“过来。” 她不满的皱皱鼻子“别好像叫小狗一样叫我。”不过她还是乖乖的走过去坐下。“唉,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爆炸案呢?这下子我那篇韩阮恋怎么写啊!”见她一脸苦恼样,他不禁失笑“夜上海惊传爆炸案的新闻不写,却只担心那种今天看明天忘的无聊绯闻没得写,小苹果,你这记者该打屁股了。” “咦,你不说我都没想到呢,太好了对了对了,我顺便再把韩大使密会佐藤大佐一事也写进去,这铁定会成为独家。” 她边说边起身想冲回报社,全然忘了此刻早过了今天的截稿时间。 韩观恶一把将她拉回,不顾她脸红了将她环在自己怀抱中。 “你是在写新闻还是写剧本,别乱用想像力。” “你你你别这样抱着我,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 他呵呵一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会看到。” 像是要找人证似,东张西望的谢晚娘指着门旁的穿衣镜一比“我我会看到啦,你快放开我。” “不放。”他用耍赖孩子般的语气道,吐出的气息中微微散发着酒味。 “你喝醉了,快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开我?” “亲我一下。” 她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一吻“好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是这种吻。” 说着,韩观恶双手捧住她的脸,霸道的开始索取他想要的吻。 缠绵悱恻、迷惑人心哪!谢晚娘被吻得晕陶陶,什么报导、绯闻都从她的脑袋里跑光光,她不自觉的回应起他。 两人的身躯交叠,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解开她衣上的扣子,火热的唇一路往下蔓延燃烧,欲火灼灼,她只觉得浑身难耐。 “说你喜欢我。” 她呢喃的点点头“我喜欢你”“说你爱我。” 她身子颤栗了下,因为他正逗弄的她胸前的**。“我我爱你”他的昂藏挺前,穿破阻碍,他拥紧她暂缓了动作,不想初体验的她太过难受“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永远不”话语忽地一僵,她睁大眼,看着他汗湿的脸庞,哭了起来。 “我很想,真的,很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但是我不行。” 第八章 “不要呀!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我叫上官星儿,不是前世谢晚娘,你们快放开我,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千万别张冠李戴看错人,我真的不是哇!你你们要干什么,走开走开,不要乱碰啊!谁偷捏我,快诚实招来” 众人怜悯的看着哇哇大叫的上官星儿,皆以为她是失踪已久的谢晚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同情她遭受非人对待,才会神智混乱地忘了自己是谁,企图以一个捏造的人名逃避事实。 尤其是那一头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居然像狗“啃”的又短又乱,完全没了闺阁千金该有的端庄可人,叫人怎能不心痛万分。 一百大洋让个拉黄包车的车夫给赚了去,韩习风原本还不确定是不是谢府千金,他派人去谢家报讯,顺便把企老管家给载来,由他当场指认无误。 可是要带回又捶又踢的大小姐可不容易,她手脚并用的连两排贝齿也用上了,奋力挣扎有如疯妇,把几个大汉都给打伤了。 不过,女孩子的体力毕竟有限,不到三、两下工夫就被制伏了,双脚离地被架高,直接送到韩家。 “小姐,你别动呀!让我们好好服侍。”真可怜,疯得真厉害。 “我不要你们服侍,我自己有手有脚会穿衣服,不必啊!谁又捏我?”她是人不是玩偶,干么要随人摆布。 “小姐,你的皮肤变粗了,我们给你抹些紫花膏,让你的肌肤恢复原来的光滑雪嫩,像小孩子白里透红的肤色。”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才会穿着粗布衣裳。 “好吧、好吧!那就抹吧!可是不许再捏得我青青紫紫,我是人,会痛耶!”真是粗鲁,也不晓得要轻手轻脚。 爱美是人的天性,在保养品不盛行的年代,将就着用的上官星儿态度趋软,由着三、四个女佣在她身上涂涂抹抹,又拍又搓地进行大规模改造。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有什么办法呢!韩家大宅里里外外都设有站岗,也不知是防她逃走,还是担心外人闯进来,让她寸步难行。 妆点完毕的上官星儿更像谢晚娘本尊,大家闺秀的恬雅气质一览无遗,连俏丽的短发都梳理得宜,别上一只缀着珠花的蝴蝶肺,更显得娇美婉约,宛如出尘的水仙仙子。 韩习风第一眼瞧见妆扮后的她,立即惊艳得眼一亮,为她散发出灵性光芒的外表所折服,十分满意她成为他的妻。 “晚娘,你觉得舒适吗?若有不周全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立即命人改善。”他会为她打造一座金屋,将她深藏其中。 “我”我不是谢晚娘,不过说了也没人信。“你是韩家大少爷?” “是的,我是你的未婚夫,韩习风。”他伸手一抚她的颊,有些不太满意她倏地避开的举动。 “你真的是前世的未来老公呃,我是说你真的要娶我?”好吧!就让她暂代一下前世,等她回来再交换身份。 随遇而安,她被磨得很认命了,不先拖上一阵子,前世的良缘就要飞了。 到目前为止,上官星儿还没有帮倒忙的自觉,一心以为自己在阻止错误的发生,匡正扶斜地导回原来的轨道,不致一步差错就造成一世的遗憾。 只是,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喜欢前世的情人,因为她讨厌有胡子的男子,感觉脏脏的,一副不好相处及刚愎自用的样子。 她很想用前世的心情去感受这份自幼的姻缘,可是除了厌恶外,再无其他较激烈的情绪反应,这意味她比较迟顿吗? “你还是完璧之身吗?”这点很重要,决定她日后身处韩家的地位。 他会娶她,却不一定是正室之位,若她已遭人**,只能当个小星,也就是妾。 “当然呃,应该是吧!”这年头的男女关系应该还算保守吧,前世那迷糊蛋不会那么快被韩家老三吃了。 希望啦!不然就玩完了,中国人很重视贞操观念,尤其是大户人家。 “应该?”这是什么糊涂答案。 “哎呀!人家是女孩子,这种事怎么能明说,新婚之夜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了。”她概不负责。 媒人的任务是将新人送人房,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内了。 瞧她娇羞的低下头,韩习风也不为难的执起她的手“是我唐突了,望请海涵。” “没关系啦!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不会介意。”才怪,她的鸡皮疙瘩一粒粒的冒出来了。 上官星儿很努力地想扮演好前世的角色,她忍着恶心的反胃感不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僵笑地快变成快餐店外摆饰的人型看板。 她不喜欢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毫无好感,为什么前世的良缘会是他呢?不能换个人吗?韩家的风流鬼都比他顺眼。 该不会那老头又牵错线了吧!所以才要她来修正错误,看看能否改变这人阴冷的内在,多点人性化的热情。 “是一家人,我已致电天津谢家,世伯夫妇不日便会前来,商讨我们的婚事,最慢下个月便是佳期。”韩习风公式化的说着,不因即将成为姻亲而特别兴奋。 结婚这种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人生必经的过程而已,不算什么重大事件,不论娶谁都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他的目标放在事业上的冲刺。 基本上,他是个寡情的男人,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相当自我而无多余属于人的情感,冷静得近乎冷酷。 上官星儿惊呼“什么!这么快!”他开喷射火箭呀!一飞冲天。 微愠的眉轻轻拢起。“别忘了,我们早该在上个月十五完婚,因为你的缘故才延迟至今。” 他的话语里不无怪责之意,对她的失联感到不满。 “呃,是我不好,我的错,我还没做好为人妻的准备”拜托,看到你这副尊容,谁敢下嫁,活似讨债的恶鬼。 啊!完了,她怎么越来越讨厌他,那会不会影响前世对他的观点? “停”手一扬,他不耐烦地阻止她说下去。“同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你该明白我们韩家在上海的名望是禁不起一丝丑闻的渲染。” “我我知道”上官星儿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地垂首惭愧。 “知道就好,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待会巧轩坊的裁缝会来替你量身裁喜服,你看少了什么就叫她多裁两件,款项我会一并付给。”她需要几件像样的衣服,好出席适当场合。 她突然很同情起前世来。“韩呃,大少爷,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老闷在屋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以。” “真的?”但为什么他的表情令人心底发寒? “等婚礼过后,我自然会带你去外头走动走动,见见其他商会主事者的夫人。”她的容貌是一项炫耀的利器,值得利用。 “喔。” 她就知道不该寄望太高,爬得越高跌得越惨,一开始就不问,说不定还能放些希望在心中,等他哪一天疏于防备便能偷偷地溜出去,把前世换回来。 失望的叹了口气,托腮的上官星儿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韩习风是何时离开,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仿佛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动也不动。 风,吹拂着。 不远处的黄埔江传来大船进港的汽笛声,纷扰的人声没有中断过,上船、下船的人潮错身而过,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慢慢的消磨了。 裁缝来了又走了,她的表情还是一脸呆滞,像是忘了唱歌的金丝雀,困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毫无快乐可言。 都怪她太沉不住气了,逢人便说自己和韩家未来的大少奶奶是好朋友,浑然忘却自己和她有多相似,以至于被人错当是谢晚娘。 一切是她自找的,能怨得了谁,要是她能低调些,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大嫂、大嫂,你饿了没?该用膳了。” 一道由远而近的甜美嗓音在耳边响起,发呆到睡着的上官星儿不文雅的打了个哈欠,手背一揉酸涩的眼,她用抽筋的速度慢慢望向朝她走近的女孩。 忽地,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形成,唤醒她全身活跃的细胞。 就是她、就是她,她找到离开的钥匙了,真是太好了,好得让人想哭,这女孩的出现无疑是老天送她的礼物,她怎么可以放过她。 “大嫂,你笑得好奇怪,是不是病了?”韩习月害怕地往后退,一手捂着胸口。 “呵不奇怪、不奇怪,我的事只有你能帮忙,你会帮我吧?”她飞快地抓住韩习月冰凉的小手,两眼灼灼发光。 “呃,我我能帮上什么忙?”手上传来紧握的微痛,她吞了吞口水问道。 话一出,上官星儿眼中的星星更璀璨了,她拉着前世的未来小姑在一旁窃窃私语,威胁利诱外加装可怜地争取盟友。 只见韩习月一下子摇头,一下子点头,一下子手足无措的瞠大眼,一下子又紧张兮兮的绞着手,表情之丰富叫人叹为观止。 没人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仅看见一脸为难的韩家千金走出家门,边走边叹息还不时回头望,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像是做贼。 **** “什么!星儿在韩家!” 谢晚娘惊得住上一跳,脑壳差点撞到悬挂在天花板的大风扇,大大的风扇叶片就这么削发而过,她又是一惊地连忙低头,先保住小命要紧。 今天大伙都外出跑新闻了,连总编都不知上哪忙去,她是来报社拿点东西准备落跑,行李已整理好就在脚边。 她回到家时星儿已不在,她也没多想,只留了张纸条给她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韩家。 其实她担心的不是星儿在韩家的问题,而是她为什么会在韩家,是出自自己的意愿,或者遭人强行带走? 但不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她都有心惊胆跳的感觉,而且是不安到极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而她招架不来。 星儿惹是生非比星火燎原还要猛烈,速度之快叫人根本来不及为她收拾,满脑子鬼灵精怪的奇怪想法,常让人为她头痛不已。 比如她口中老挂着这场仗打不久,美国人丢两颗原子弹,日本人就无条件投降,二次世界大战也宣告结束,盟军得到全面性的胜利。 天晓得什么叫原子弹,听都没听过。 “哇!好像,真的一模一样,你跟我大嫂长得一个模样耶!”真的好稀奇,她都快分不出来了。 “是呀!呵呵很像”干笑不已的谢晚娘在心里想着,不好意思,我才是你未来的大搜,你喊错人了。 “你们是双胞胎姊妹吗?”不过没听爹跟哥哥们提过呀。 “不是,我和星儿是朋友” “星儿?”是大嫂的小名吗? 惊觉失言的谢晚娘轻咳连连,视线旁落。“我是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没人陪你来吗?” “是大嫂告诉我的,她说她快结婚了,希望先知会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韩习月顿了一下,不太了解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她不懂为何大嫂的朋友也要有所准备,难道要人家送礼不成。 “嗄!这呃,她我我们这个”谢晚娘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神色又慌又乱地编不出理由。 “因为她们约好了要当彼此的伴娘,谁先出嫁,另一个得去帮新娘子挽白纱。” 一道低沉的男音如微风拂过,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让人不自觉的回头。 “韩观恶” “三哥?” 推了推镜框,温雅俊秀的韩观恶踩着沉稳步伐而至,鲜活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如同天人一般。 他脸上带着笑,和煦得让人看不出他眼底的冷意,铁臂一伸便将转身想逃的谢晚娘钳制在怀中,一手地抚向韩习月的头,给予兄妹间宠爱的一笑。 “小公主,你一个人出门吗?” “我呃,是。”她头低低地,不太敢正眼看向兄长。 “你不晓得上海的治安很乱吗?随时会有日本兵带队抓人。”一旦被他们抓走了,便别想有回来的一天。 “我不是有意的,大嫂说她很急,要我到民华日报找一个跟她很像的人。”她以为会找不到人,没想到就在门口遇见了。 又是那个老是拖累人的魔星。韩观恶眼一阴,冷得骇人。“再急也要先顾好自身的安危,罚你七天不准出门。” “不要呀!三哥,我”她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听戏。 他手轻轻地住她唇上一覆“没得争议,除非你想被送去英国的教会学校” 时局越来越乱了,敌人的手段也越来越残暴,她还年轻,不该卷入这场时代的争乱里,枉送性命。 “还有你,言春森小姐,你想在报社里讨论我们的私事吗?”他的黑眸中闪着隐隐怒火。 “我呃,我去请假。”谢晚娘像做了错事的小孩,脸微红的一呐。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唉,她第一百零一次想直接去撞墙好晕过去。 一个不察她就被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给吃了,连骨带皮不剩的吞下肚,几句软言温语哄得她脑子乱哄哄,假借酒后乱性造成事实,好让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天一亮,她越想越不妥,只好偷偷摸摸地跑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要他忘了这件事,两两相忘勿再寻人,然后带着行李,溜之大吉。 欢爱之后走人,这对男人的自尊是多大的打击,难怪他好脾气的面具快要挂不住,濒临失控的边缘,几乎以拖的方式将爱的小逃犯夹带回他的私人住所。 “三三哥,你要不要先把长得像大嫂的女孩放开,我看她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了。”好可怕喔!她从不晓得温雅卓尔的三哥也有恐怖的一面。 他刚才走得好快,她必须小跑步才跟得上他。 “习月,进房里去。”他命令着。 “进房?”为什么? “门关上,上锁,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有些事她不适合在场。 “嗄?”这是处罚吗? 不明就里的韩习月慢吞吞地上楼,走到楼梯转角处一停,准备贴着壁偷瞧是怎么一回事,可背后像长了一双利眼的韩观恶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不许偷听,上去!” 她讪讪然地拾阶而上,没啥胆子的她还是不要违抗兄长的命令比较好。 而在看起来有点乱的客厅里,气氛低迷得如同寒流过境,呼出的热气都变成冷的,让人想搓手臂取暖。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两两相忘是什么意思?”她要敢忘了他,他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韩观恶冷得像冰珠的声音一出,如同迷路白兔的谢晚娘差点掩耳尖叫。 “我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不应该也不能”在一起。 她无法思考未来的事,压根没想到若有朝一日她依了婚约嫁给韩家长子,届时和韩观恶成了一家人,她要如何自处? “你知道吗?没人喜欢被当成不负责任的男人,以我奉行的正直理念,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肮脏、龌龊、自私、无耻又下流的小人。”他一副疲累又羞愧的模样,抖着肩头似在抽泣。 “我没有这么想,是我自己的缘故与你无关,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身上揽,你是好人,真的,不需要自责。”她想碰碰他给予安慰,手伸到一半又退缩地放下。 人没有一错再错的机会,她提醒自己。 “不,我不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令人憎恶的蛆,人见人怕,应该千刀万剐,去骨剥皮,以血祭你失去的” 处子之身。 一抹邪肆挂在韩观恶唇畔,太过心慌的迷糊蛋根本不晓得中了他的圈套,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太伤人,连忙腰一弯鞠躬赔罪。 “对不起,让你这么内疚了,这件事绝对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只是酒喝多了,才会一时没了理智,做出糊涂举动,我对不起你,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她破坏了他严谨的生活态度。 见她慌得可爱的神情,他笑在心底。“你说错了,这事我该负全责,你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不必、不必,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不如我们都把它忘了。”谢晚娘羞赧得整张脸都涨红,没胆子看他。 “忘了?”冷冽的音一落,他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挑起月儿尖似的下颚。“我是那种卑劣的男人吗?” “我我”看着他,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便是夫妻,找个日子把事情办一办,不用太铺张,我不会逃避责任的。”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办办什么事?”她几乎不敢问,嗫嚅地猛吞口水。 “婚事。” 一听到婚事,她两脚一软,惊惧地睁大惶然的眼“我我不能不可以这是不对的” “你有没想过一件事?”韩观恶取下遮住精锐双眸的眼镜,随手住桌上一放。 她完全呆了,被眼前深如大海的黑瞳给吸引,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流在身体内翻搅不已,不停地撞击心窝,一种名叫“爱”的情愫呼之欲出。 “当我们做着夫妻的事时,同时也带来新生命,我们有可能已升格为父母。”抚着她的小腹,他甚为得意的笑着。 “父父母”她惊得张大嘴,低视自己平坦的肚子。 “你认为你有能力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吗?”他的语气似乎特别的愉快。 “我这个”她沮丧的垂下头,无依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不管对不对、能不能、可不可以,你都必须嫁给我,没有任何藉口。”他强势地将结果灌入她脑中,不容她再挣扎。 “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承认自己喜欢他,不只是朋友而已,但是她不能违背礼教的约束呀! “我的妻子。”他如是回应。 “韩观恶,我是谢晚娘不是言春森,你听清楚了吗?”她一口气地喊了出来,心口的重量为之一松。 “那又如何?”他漫不在乎的抱住她,低头一吻。 谢晚娘仍有些罪恶感的推推他,但不敌爱他的心而软化。“我是你大哥未过门的妻子。” “不,你是我的女人,我未来的妻,孩子的母亲,你属于我,永永远远都是我的,至死不离。”他霸气的许下承诺,深情的爱语听起来像威胁。 “那那你说过的我们当朋友”她犹作垂死前的挣扎,可越说越无力。唉,连她现在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烂。 韩观恶邪恶的放倒她,身一覆紧压不放。“我爱你呀!小傻瓜,不转弯抹角的设陷阱,怎么能从大哥手中抢走你,让你成为我抢来的妻子。” 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除了狂妄的笑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世界一下子颠覆了。 她,真的很笨,但是也很幸福。 第九章 “我要去救星儿,不能让她代替我留在韩家,那是不对的,我无法眼睁睁地看她向我求救却不伸出援手,这原本就是我的事。” 谁也料不到温顺善良的谢晚娘也有刚烈的一面,十分固执的坚持以真实身份去换回上官星儿,不让她身陷韩家那个牢笼而得不到自由。 韩、谢两家的婚事必须有个交代,她不可能自私得只为自己着想而弃朋友不顾,她做不出如此冷血无情的事情。 但是以韩观恶的立场来说,这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他可以带她远离中国到国外定居,过着没人打搅的两人生活,何不快哉。 所以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魔星重回他们的生活,如果能将她甩得远远地是再好不过,他真的不愿她的名字老挂在心上人嘴边,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恶梦。 因此,他口头允诺要将人带出来,实际上做的事是采买婚礼所需事宜,以相当积极的态度打算尽快完成大哥的婚事,不让事情产生任何变化。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谢晚娘还以为他尽心的奔波劳累,不疑有他的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还愧疚在心地认为他为了她与自家人闹得不愉快,自己怎好一再追问结果如何,增加他的负担。 直到看到今天的报纸,才惊觉自己又被他骗了,大篇幅的黑白报纸明白刊载着韩、谢两家联姻一事,婚礼就订在今日正午时分,韩家三兄弟一团和气的搭着肩,任摄影记者大拍特拍。 多可笑的信任呀!他竟让她成了背信负义的人,亲手毁了和星儿之间的友情。 恨他吗? 不。 但免不了有些怨,毕竟他是她爱的男人,恨意无从生起,只能怪自己枉信小人,他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看来她只能亲自去阻止错误发生了。 **** “唔!头头好痛,是谁把灯给关了,黑幽幽的一片谁看得清楚。”噢!谁在她脑壳里挖矿,敲敲打打好不舒服,头快裂成两半了。 这声音、这声音好熟喔!“星儿,是你吗?” “咦?前世,你总算良心发现,想到要来救我了。”她等得快发霉了,把上面的老头骂上千回还不够。 一听“前世”两字,谢晚娘苦笑的知道自己没有喊错人“不,我也被抓了。” “什么!”喔!痛痛痛吼大声了,脑子抽痛得更厉害。 “我本来想去把你换回来,可是走到一半突然有几个人住我一靠,然后我就晕了。”她闻到一股怪味道,非常呛鼻的来不及反应还多吸了两口。 “我也是耶!我还以为我逃掉了呢!”太逊了,居然天衣无缝的脱逃计划会失败。 求人不如求己。 上官星儿一直按兵不动地假装配合,不吵不闹乖得连自己都很意外,认爹认娘好不温顺,还跟最讨厌的人周旋,以期松解他们的防心。 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点也没错,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在小房间里,趁大家高高兴兴的准备婚礼,她把床单里面那一条里布撕成一条条,搓成绳索备用。 聪明人是不能毁掉整件床单,不然韩家人会起疑,而前世的父母也会以为女儿变了一个人,更加担心的找人看守她。 就在婚礼前一刻,所有人都忙着招待宾客,布置会场,无暇顾及新娘这边的状况,只派两名女眷在门口走来走去,等着迎新人出来。 不用说,这是逃走的最佳时刻,她将绳子往外一抛,攀过窗台顺势一滑,混在来往的客人中往外走,竟然没一个人发现她。 就在她得意忘形之际,一群鬼鬼祟祟的日本人不知扛着什么东西上车,她一时好奇跟过去一瞧,谁知后脑勺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你不是应该在韩家吗?怎么逃得出来?”换做是她可能没办法,只能坐以待毙。 上官星儿撇撇嘴,非常不开心。“你还好意思开口,明明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代你受过?” 她很委屈耶!每天像囚犯似被人盯住,连吃着自己最喜爱的鸡腿也觉得食不知味。 “我抱歉,是我错信了韩观恶,他答应我要将你完好无缺的带出韩家,结果却”她很惭愧,没能上韩家解释清楚。 她不屑的一嗤“拜托,那种黄鼠狼的话要是能听,这场仗早就打完了,何必再等两年。” “两年?”她怎么知道与日本的战役要打八年? 没理她的困惑,上官星儿像想到什么的一喊“等等,你不会是被吃的鸡吧!” “什么被吃的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会不知道他安什么心,他是不是已经得手了?”看情形她是白问了,准是被吃了没错。 直截了当的问法让保守的谢晚娘臊红了脸,幸好室内无光,昏暗得看不见她脸红如霞。 “唉!前世,你真的很好骗,万一我回不去我的年代,你得负责养我一辈子。”她要先找张长期饭票赖着,确保有后路可退。 “好,我养你。”反正有手有脚不怕饿死,之前星儿的用支也是花她的积蓄。 “别把话说满了,你问过不要脸的韩三少没?他一定不肯收留我,嫌我是吃闲饭的废人。”她先施展哀兵政策,把前世拉向她这一边。 谢晚娘不解的偏过头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要养你。” 迟顿的她还没能听懂上官星儿的意思,眨着迷糊的大眼直纳闷。 “你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能不跟着他吗?难道你想回头嫁给韩大少爷?”她要敢,她给她拍手鼓鼓掌。 “嗄!我没想过这问题。”他是说过结婚的事情,但她的心思全绕在星儿身上,未做多想。 韩观恶若听到上官星儿这番话肯定吐血,对她恨之入骨。 “你没想过”天哪!她快要晕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前世,韩三少前世欠了她不成 咦!等一下,好像有个地方怪怪的,韩家三兄弟她见过两人,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少爷始终无缘见上一面,而他现在和前世在一起,那么 不会吧!他们才是一对的,而她自始至终都搞错对象,错把冯京当马凉? 有前例可循,那臭老头死也不肯让她见见未来情人的模样,一到重要关头就让她错过,害她气恼又跳脚地很不甘,没有分享到一丝前世心动的感觉。 原来是他呀!她直到现在才弄清楚,岂不是跟前世一样糊涂,被骗了犹不自知。 想到此,上官星儿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似乎、好像、有可能做过或说过许多对韩三少不利的话和事,离间他们的感情,那情路不顺的他会不会记恨到下一世? 糟了,要想个办法弥补,她可不想自己谈起感情时跌跌撞撞,一身是伤的看人脸色,最后如小说情节还要原谅对女主角很坏的男主角,那她不是很吃亏。 不行、不行,从现在起她要化身爱神邱比特,努力地撮合这一对狼兄羊妹呃,郎才女貌的佳人才是。 顿悟的上官星儿苦恼着要如何挽救错误,分心的没注意有脚步声靠近,是谢晚娘用脚顶了她一下,她才忽地回过神。 突地,灯光一亮,扎痛了两人的眼,待视线适应了亮度,她们才知道身处一间和室内。 “两位谢小姐住得还舒服吧?若有招待不周处请见谅。” 清媚的声音一传来,两人同时抬起头一瞧,乍见身着和服的佐藤芳子时为之一楞,怔忡片刻有些傻眼。 “相信你们对我应该不陌生才是,容我再自我介绍一番,我是佐藤芳子,佐藤小五郎之女,请多多指教。”她合宜的行跪礼,看似非常有教养的样子。 没见过世面的,也许真认为她是无害的日本樱花,谦恭有礼得过了头,让人忍不住也弯身回礼,以免被人讥笑不懂礼数。 但是对于手脚被缚绑的人而言,她的多礼反成了一种讽刺,刻意炫耀优势,矫揉造作得令人作呕。 “指教就不必了,赶紧将我们松绑以示诚意,你知道老对着一张涂满白粉的鬼脸,会作恶梦的。”又不是墙壁,干么把石灰庄脸上抹。 被指称像鬼的佐藤芳子脸一沉“请别对我太客气呀!我身后有七把刀,随你们爱挑哪一把都成,我的人乐于为你们效劳。” 她指的七把刀是七位手握武士刀的武士,个个面带杀气,十分凶恶,眉粗目冷得让人一见生寒。 上官星儿毫不畏惧的戳破她的意图“哇!威胁呀!你抓我们来不就是为了有人质在手,好逼迫某人屈服你们的威势下,不然早一刀好几段将我们分尸了。”她又不是傻瓜,电影看多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聪明,真叫芳子佩服,不过两位长相神似,要当饵一个就够,你说我要从谁先下手呢?”她从怀袖取出一把短刀,放在手间把玩着。 “那要看你想钓谁喽!不过以你这般姿容,我看没有一个男人敢来,人家宁可牺牲我们也不想和鬼婆共处” “放肆!” 一道银光划过,溅起血珠数滴。 “啊——”好痛! 谢晚娘惊呼“星儿,你流血了。”好长的刀口子,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也吓了一跳的上官星儿没料到她真敢出手,表情很闷的苦着一张脸,怪影片骗人,没把变数一五一十的演出来,好让她提防。 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太爱逞强了,一张嘴像关不住的洪水,一泄而下无法停止,想淹别人却先溺死自己。 原本佐藤芳子就对韩观恶疼宠有加的女人怀有恶意,虽然她命人抓来一个却同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但上官星儿的无状刚好给她下手的理由,伤了那张脸令她有无比的快活。 “哎呀!手滑了一下,真是失礼了,刀子磨得太利很扎眼,下次我换把钝一点的,才不会伤人。”真可惜,手法不纯熟,划得不够深。 媚如游丝的眼毫无笑意,冷得近乎空洞。 “佐藤小姐,我们是不是有哪个地方得罪你?麻烦你高抬贵手别跟我们计较,我们会一辈子感激你。”谢晚娘的语气低柔轻啭,不像上官星儿那股冲。 “呵你们不会想一辈子感激我,等我割断了你们的喉管,你下地府再问阎王爷哪里惹得我欢颜难展。”她举的手是为了杀人,而非放人。 “你要杀了我们!”她抽了口气,不自觉的移动身体想保护老为她惹事的上官星儿。 可是她动不了,一个用力反而让她跌向地板,脸贴着冰冷的木板挣扎着起不了身。 “啧!不杀了你们难道留你们下来作客吗?想法未免过于天真。”前院的樱花树颜色淡了些,埋具尸体应该能开得鲜艳。 “你一定要杀就杀我吧!星儿是无辜的,你放她走,我让你杀。”尽管怕得要命,谢晚娘仍忍着颤抖一喊。 “唷!这么有情有义,真看不出来,你们中国人不是一向最贪生怕死吗?”佐藤芳子呵笑的起身,攫起谢晚娘的下巴用力一捏,让她痛得一哼。 因为她受过无数的折磨,所以她也喜欢折磨人,把别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转嫁出去,让大家跟她一样痛苦,永无宁日。 “前世,这种女人不用跟她废话,她一定丑得没有男人爱她,才嫉妒我们年轻貌美,她根本是花痴、变态,没人要的老巫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止住上官星儿的叫嚣,被说中心事的蛇蝎女恼羞成怒,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刀就想住她那恶毒的嘴划去。 一名军人急奔而至,在佐藤芳子耳边低喃几声,她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你的命我先留下了,待会再来取。” **** “你把我的女人藏在哪里?” “你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两兄弟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热络的寒喧,而是剑拔弩张的对峙,怒目相视毫不退让,活似仇人一般,只需一点引线便爆发龙争虎斗的厮杀。 今天是韩家老大的大喜之日,他年已三十终娶妻真是可喜可贺,宾客盈门好不热闹,所有上海滩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全都到齐,给足了韩震天面子。 可是在这时候,媒婆心焦的跑来报讯,说新娘子不见了,这下还能不急吗? 偏偏韩观恶的心上人也凑巧的不见了,他怀疑有人发现她真正的身份,派人将她掳走,好取代今天的假货正式入门,让他急如星火的赶至礼堂。 在如此巧合的情况下,原有心结的两人岂会不起冲突,一切的暗潮汹涌浮于台面,气氛一度凝结到令人以为他们会大打出手。 一封迟来的信送至,神色一变的两人赫然丢下一室宾客,在众人错愕的目送离开。 “你说有两个谢家千金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一个是冒牌货。”韩习风必须搞清楚谁才是真的谢晚娘。 “我不晓得,你该问习月和二哥,我从未见过这个名叫星儿的女孩,据说她们相似的程度有百分之九十九。”几乎是同一个人。 “神似到谢世伯和谢夫人都认错女儿?”这说法未免过于荒诞,离奇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然怎会有李代桃僵的计策,我原本不打算揭露此事。”将错就错地达成双赢局面。 “你设计我。”韩习风的脸色顿时难看,怒目横视。 韩观恶凉凉的说:“不能说是设计,早在十几年前我就提早告诉你,她是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拥有她。”而他不过付诸行动而已。 嘴角冷诮的斜勾“真好的理由,令人铭感五内,那么我就该拱手让出自己的未婚妻?” 他也想得太如意了,夺人妻的藉口光明到叫人发指。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而言太过份了,但你从小事事都想赢我的竞争心态根本无法沟通,只要和我有关的人事物你都会特别偏激。” 从幼时的课业问题,到成年后的人际关系,韩习风都能鸡蛋里挑骨头的加以比较,不肯认输也输不起,顽固的程度叫所有人束手无策。 以致后来父亲不敢在大哥面前表现对他过多的偏爱,小心翼翼地顾及他骄傲的个性,以免伤了一家和气,增加兄弟间的摩擦。 这也是他后来决定接受委任而到英国的原因之一,希望拉开彼此的距离,能消除长兄对他的成见,真正放下心中芥蒂地成为一家人。 “我从没想过和你争什么,我的心很大,想到世界各国看看,不可能局限于上海这块小小弹丸之地,你防我防得毫无道理可言,难道你看不出我志不在此吗?”鸿雁南飞,渡千山万水。 韩观恶语气稍重的继续说:“我们不是兄弟吗?非要手足相残到一人倒下为止,你才会觉得满意?” “兄弟”韩习风低念着,仿佛第一次重视这两个字背后的真谛。 他不否认对三弟的憎恶,起因来自母亲的眼泪,从温书曼出现的那一天起,他母亲明显的受到冷落,甚至因为失去父亲的宠爱而快速衰老。 看到两个女人并肩而站的神情,一个显得落落寡欢,一个盈满幸福的笑脸,这叫为人子女者情何以堪。 潜意识里,他想为母亲讨回应有的地位和尊严吧!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能输,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三兄弟中的佼佼者,不让人看轻不忮不求的母亲。 “大哥,我在此向你聊,除了谢家千金外,韩家的一分一毫我绝不取,你可以将我那一份留给小妹当嫁妆。”他绝无怨尤。 “真那么喜欢我的未婚妻?”韩习风眼底微微浮过一丝嘲弄的兴意。 “我爱她,我们这一世是为了相爱而出生。”即使身处炮火隆隆之中仍不改其志。 “相爱呀”他低喃着,无奈的摇头一笑。 爱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也吝于去拥有,他只晓得男人要握有权势,便有取之不尽的物质生活,包括娇妻美妾,富贵荣华。 要为了一个有点心动却未动情的女子和兄弟撕破脸吗? 没必要决裂到这种地步吧!怎么说都是韩家子孙,出自同一血系,他要真为一己之私和面子问题伤了手足情谊,相信地下的祖宗也不会轻饶。 “真令人动容呀!好个为相爱而出生,听得我心头万蛇钻动,好不感动呵!”真让她想横刀一斩,断情截爱。 “是你!佐藤芳子。”原来是她。 “韩大少,今日是你娶老婆的大日子,怎么还有空闲来我这坐坐,真是蓬筚生辉呀!”她掩着口轻笑,媚态横生。 “新娘子都被你的手下带走了,我想结束王老五的生活可不容易。”他的脸上并无怒色,冷静得像在和人谈一桩生意似。 “咯咯大少真是爱开玩笑,我这些不成材的手下哪敢动你的人,当着整个上海的大人物面前令你颜面扫地呢?你这话可折煞人了。”她一扬缀着羽毛的折扇,装羞地抛了个媚眼。 这是日本兵驻扎的营区,身为佐藤大佐的养女兼情妇,自是与他同居一处,同样地住在兵团围绕的日式屋舍里,四周是比人高的围墙阻隔里外。 佐藤芳子在日本营区的地位并不低,仅次于佐藤大佐,她的特别背景相当受到日本天皇的看重,因此给了她不少特权,方便她在大中华的工作。 所以,她的手底下也有数名类似忍者的武士供其差遣,从事秘密任务,为皇军铲除异己。 “芳子小姐不,爱新觉罗雪玉格格,明眼人不说瞎话,开出你的条件,用不着兜着***吊人胃口。”横竖都得交恶,何需多言。 推推镜框的韩观恶一语道出她的真实身份,不仅闻言的韩习风为之讶异,就连佐藤芳子本身也倍感意外,眼露骜色的沉下脸。 “既然韩样这么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我要韩家一半的财产充实皇家军备,还要韩氏商行每年三成的营利,做为我个人小小的私用,意下如何呢?”她要韩家的一切成为她的囊中物。 “你不认为贪心了点吗?”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开怀的仰头大笑,眼媚如桃。“第二,我要你三少爷大红花轿抬我过门,游街过市昭显中日友好关系,让每个人都知道你对天皇的忠心和崇敬。” “办不到。”一句话。 “办、不、到?”左眉扬高,露出阴佞的冷意“你不想要那两个女人的命了吗?” 他笑着回应,气定神闲“我怎么晓得她们还活着,也许这只是你的障眼法,虚张声势好达到目的的手段。” 请将不如激将,与其硬闯救人,不妨由她主动将人带出,省得多花一番工夫处理,重兵环伺下的他们不见得能安然离开。 如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先救人再谈其他。 “哼!你不信我?”她以扇击桌,怒不可遏;“来人呀!把后堂的货给我带出来。” 货? 韩氏兄弟有默契的相视一眼,对她把人用货物来形容感到相当不以为然,但他们并末表现出来,视线很快地看向被黑布罩头的两道身影。 一般高矮,一般身形,除了衣着上的差异外,根本分不出清谁是谁。 “咱们来玩个有趣的俄罗斯轮盘游戏,一把枪一颗子弹,看她们两个谁比较幸运。” 佐藤芳子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指向左侧女子的太阳穴,做势要扣扳机。 “等一下!”韩观恶大叫,一滴汗由额角滴落。 “怎么,这个不行呀!那换下一位。”她又将枪口移位,对着右侧女孩眉心。 “住手!”这次换韩习风一喊,眼中流露出紧张神色。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好歹说说看谁来当目标较适宜呢?”佐藤芳子故作苦恼的发着嗔,左轮手枪在两女间比来比去。 “你如何?”忽地,一道身着劲装,半蒙龙形面具的男人撞破纸窗而入,一把刀稳稳地往她颈上一搁。 “你是龙隐!”该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是在下,幸会了。”来者以单手做出轻佻的飞吻动作,故意调戏地朝她颈间一抚。 韩习风眉头微微一皱。如此放浪的模样好似他极熟的一个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闯进日本军营,你以为能活着走出去吗?”抓到他,她会大受赞扬,摆脱佐藤大佐掌控。 “龙隐”是地下情报组织首领之一,主要窃取日本军情和解救爱国人士转往后方,破坏日本军队在中国战区的联结。 “喔!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这朵美丽的毒玫瑰一句话,我带了一份礼物要送你。” “什么礼物?”她有不好的预感。 他当着她的面屈起手指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烟火要放了。” 话一落,一阵轰天的爆炸声狂卷而来,地面为之震动地惊动整个上海市及邻近乡镇,炫丽的火花烧红了半边天空,如同庆典上的烟花。 供应东北地区弹葯的军火库,毁于一旦。 好一份盛大的礼物。 第十章 “哎呀!你这小冤家,说要带人家上洋人的餐厅吃什么义大利面,怎么绕着绕着绕到火车站了?”难不成他来月台送行。 “啧!露露宝贝,你要有耐心点,我来托运件东西,马上就带你去吃顿好料,别心急喔!亲亲。”韩习雨低头就着丰艳的唇一啄,流里流气地吃大明星豆腐。 “谁急了,我是脚痛,人家这双鞋不怎么合脚,走起路来硬是别扭。”淡妆轻扫的阮星露娇嗔的埋怨,莲步轻踩不肯快行。 “好好好,待会儿买双新鞋给你换上,你再忍耐一下,别揪着脸让我心疼。”这人可真多呀! 上海最大的军火库一夕全毁,皇军设于上海的军营遭受重大损失,伤亡无数,驻守营地的佐藤芳子遭到上级严厉的谴责,被押解到东北,听说不久后下落不明,有人发现疑似她的女子死在日本人的毒气室中。 因为弹葯爆炸一事,所有的商场名人都受到严格的盘问及严密监视,自顾不暇哪能顾及其他,韩家喜事未能完成倒是其次,没几人有心思提起。 拥挤的火车站一如以往的挤得水泄不通,拥着美丽女伴的韩二少也参杂在其中,看似惬意地慢慢踱步,实则东张西望地似在寻找什么,放浪的神情中微带一丝急切。 “你说的喔!可不能再失言,老用话蒙我。”这没心没肺的男人最会骗人了,偏她就吃这一套。 “哟!我的小宝贝,不就失约一次嘛!干么老挂在嘴上发酸,我这不就在补偿你了。”该死,究竟在什么地方?火车要进站了。 “还说呢!我的韩二少,在这人挤人的月台有什么好玩的,你别又诓了我,害我赶不上登台。”香汗淋漓的阮星露没空拭汗,才停了一步就被他推着走。 “放心,我若是再做一次小人,就罚我包下你的主场,让你场场演唱都红得令人嫉妒。”上海是待不下去了,也许该去北京。 “你呀!就这张嘴甜,哄得我掏心掏肺地把人都贴给你,你可别负了我。”她知道他的承诺不是真的,可爱听又有什么办法。 “是,绝不负你,我有小偷,你这贼痞子竟敢偷到我二少爷身上,被我逮着你就完了。” 人来人住的场所难免有不良份子混迹之中,习惯甜言蜜语的韩习雨漫不经心的一应,随即警觉地发现有人在打他皮夹的主意。 但是他身手显然没小贼手脚快,反手一捉却落了空,他一个不甘向前追去,穿梭在人群中,不将偷儿擒拿到手誓不罢休。 追着追着,他来到人潮较少的角落,那个十三、四岁大的小毛贼跑进死巷里无处可退,转过身面对他,神色毫无半丝慌张地当他的面抽走皮夹里面的纸钞,得意扬扬的挥了挥当扇地直住脸上搧凉。 韩二少见状既恼火又感到好笑,上前一步打算给他一顿教训。 就在这时候,小毛贼的得意突然不见了,态度非常恭敬的将空皮夹朝柱后一递,一只男人的大手接了过去。 “找人吗?二哥。” “你老三,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他看看小大人似的男孩,再看向将手放在男孩头上的男人,不无惊讶的瞠大眼。 “长江浪里翻红云。”不答反问的韩观恶口中忽然轻吐这一句。 他心底一愕,但还是很快的接口道:“飞去东海神仙窝。” “浪起八丈接青天。” “满地红花数春秋。” 一说完,风流二少的两颗眼珠子都快滚出眼眶了,张口结舌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说受刺激过大,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该给我的东西就不用再藏了,我赶火车。”唉!瞧他都傻了,真是罪过。 “喔!你赶火车不对,为什么是你?你不是最崇尚和平主义的外交官吗?”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三弟的官阶居然比他还高。 肩一挑,韩观恶扬起无害的温和笑容“你没听过外表是会骗人的,再说我依然是国际和平组织的一份子没错。” 只是兼个差,关心国家大事。 “你你这可恶的家伙,居然连我也骗,你好样的。”他伸出手住三少脖子一勒,不太服气的狞着面。 “别幼稚了,二哥,你也没知会一声私下所做的勾当呀!”他们算是打平了。 “哼!我是怕连累你们,不然早就拖你下水了。”哪能由得他耍弄。 韩习雨将头上戴的圆型帽放到他头顶,还重拍了三下表示发泄。 “现在我已在水里了,你快意了吧!”两人都湿了一身。 不满意,这个三弟太贼了。“你们打算今天离开?” “嗯,先去重庆一趟,再转往日本,最后落脚处可能是新世界美国。”他们想要重新开始。 “为中国?” “前两者是,最后一项是她的心愿。”他顿了顿“我们要结婚了,你来不来喝杯喜酒?”他是少数知情的亲人。 “也许吧!不过那边肯放人吗?”以他瞒天过海的奸诈,绝对是个人才。 “蒋先生那个人很固执的,你也知道,我正在努力说服他别做傻事,外交部长的责任实在太重大了,我怕担负不起。”他想过几年轻松日子。 “你这小子居然当我的面说风凉话,我先掐死你再说,”可恶,他竟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是故意炫耀。 手一转,韩观恶身手俐落地制伏他,将他手后压住墙上一按。“名单呢?二哥,我赶火车。” “你学过擒拿手?”他太狡猾了,根本是个伪君子。 “学了几年。”不太拿手,仅胜师父一筹。 挺呕的韩习雨以肘一顶,指指帽子。“在里面,潜伏中央的卧底名册。” 帽有两层内里,一层布上写着人名,一撕开便能一清二楚。 “谢了,我替蒋先生谢谢你!你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也不负使命。 不客气。他唇一勾,无声的说道:“对了,她呢?” 韩观恶手一指“喏,不就在那里。” “哪里?人太多容易看走眼咦,等等,那个背向弟妹的女呵不是星儿?”头发短短的,肢体语言十分夸张。 “星儿?”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惹祸精。 就在韩观恶大步上前想分开两人时,一件惊异的事发生了,让两兄弟同时怔住,愕然地难以接受眼前怪诞的一幕。 “你你看到没?” “看到什么?”一定是错觉。 韩习雨结结巴巴的说:“她她消失了”就像一阵光,倏地成空。 “你眼花了。”人不可能平空消失。 韩观恶走向一生相守的挚爱身边,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没有回头地走进前往未来的车厢,让自己的背影消失在繁华的上海市。 远走的火车载走了一对相爱的有情人,蓦然回神的韩习雨略带落寞的叹了一口气,若说有人能在他心中留下一道虹彩,莫过于从不正眼瞧他的星儿。 不过想太多也没有用,彩虹是留不住的,唯独人民的福祉还在努力中,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大丈夫当有所为。 “龙隐。” “谁?”倏地一回头,他凌厉的双眸忽然发直了,有些呆滞。 “果然是你。”他没猜错。 “大大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会他也有特殊身份吧! “我是来送行的,跟着你身后。”他想知道两个弟弟背着他在干什么。 “呃,那个你也有双重身份?”别再打击他了,他不想英年早逝。 “不,我只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对赚钱比较感兴趣。”他还是会继续和日本人合作,他看好他们的远景。 “喔。”还好,他吓了一跳。 “不过,我们兄弟俩该好好聊一聊,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你。”该算的帐,一条也跑不掉。 “可是你不在乎老三可鄙的抢妻行为吗?”他没那么宽宏大量吧。 韩习风冷笑的拎起他后领“过几天我一口气犬个、八个,看他怎么抢。” 但他只要那一个呀! 被拖着走的风流二少根本没机会开口,人像狗一样招摇过市,在被丢上回家的汽车前,他还想着似乎有什么事忘了。 只见第七月台有个疯女人对火车大喊—— “韩习雨,我恨你,你还我一双鞋来!” **** 美国纽约市区的一座白色小教堂里,此际弥漫着幸福的结婚进行曲,圣坛前,一脸带笑的韩观恶深情凝望红毯前的最爱,等着身着典雅白纱的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突地,教堂外响起了巨大的碰撞声,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听起来像是出了车祸,一群观礼的外国友人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新娘子停住步伐,住后一看,韩观恶顿时大感不妙了。 只见谢晚娘将手上的捧花一把塞给身旁的金发伴娘,手一撩裙摆就往门口冲去。 他头痛的一呼“小苹果,你上哪去?” 风琴伴奏声突兀地停了,大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看看,纽约时报的总编会很高兴有这则现场报导不,我的意思是他也会感到很遗憾” 语无伦次的话声消失在门口,苦笑的韩观恶转头跟神父交代了几句话后,跟着步出教堂。 尾声延续前世的 教堂外晴空朗朗,路中央两辆对撞的黑头车面目全非,掀起面纱的谢晚娘在围观的人群中,手中拿着不知打哪变来的笔纸,振笔疾书的访问着目击者。 “嗯嗯,你说那个凯迪拉克违规行驶对向车道,与迎面而来的别克对撞哎呀,我的笔!” 谢晚娘看着凌空而飞的钢笔,手底一空的顿感惶然。来到美国一段时间了,她和韩观恶其实早在中国的时候就举行过中式婚礼,不过前阵子偶然间路过教堂看到美丽的新人俪影,她一时好奇的脱口而出说不知披白纱和盖红头巾感觉有什么不同,被爱妻甚切的丈夫听到,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场婚礼。 她目前任职纽约时报,还是实习记者,目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得一个新闻工作者的最高殊荣——普立兹新闻奖。 至于让她大伤脑筋的语言问题,则在韩观恶的恶补下,进步神速到让人怀疑她是天才。 “我说谢小姐,你忘了美丽的教堂里头还有一个可怜的新郎在等着你说ido,好让你变成韩太大吗?” 她笑了笑,突然踮起脚尖住韩观恶脸上一吻,趁他惊讶万分时顺利从他手中拿回自己从不离身的万宝龙钢笔。 “我早就是韩太太了,在我五岁的时候。” 他摇摇头“你错了,我说的是韩三太太。” “去年九月在中国时就已经是了。”嘿,警察来了,她要过去打探消息。 “不,你还不是。” “不是?”她诧异的分神看他一眼。 “今天是黛安娜小姐嫁给莱尔·韩的婚礼。”入境要随俗,跟着洋人取洋名,而她是他最风华绝代的月神。 谢晚娘失笑的翻个白眼“我突然有种感觉,我好像会有参加不完的婚礼。” “那不好吗?做我一辈子的新娘。” 迷失在他电力狂送的深情双眸里,她差点回不了神。“ido” 两人情意缱绻的目光交缠,就在俯下头的韩观恶正要吻上爱人香甜的唇时,她却杀风景的伸出手掩住他靠近的嘴。 “等等,要亲等我跑完这则新闻再亲。” 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身一转赶紧去看伤者情况,手上不停的记录。 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为梦想勇往直前的率性小女人。 韩观恶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脸上带着笑,心底忖度着要送她一份新婚礼物,这回不是钻石戒指,也非花园洋宅,而是一个小秘密。 他要告诉她,她一直想知道的为何他会成为她第一个读者,还有那个美丽的午后他们在谢家的邂逅,今生的缘份就从那里开始。 掏出西装里的怀表,开始有些不耐烦的他决定等够了,上前去霸道的环住她的纤腰,附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你的丈夫等不及了,想把他的妻子抢回来。” 为报导刚写下句点的谢晚娘回身甜甜一笑“没问题,我十分乐意当你抢来的妻子。” **** “呜呜呜” “甜心,你怎么了?作恶梦了吗?”瞧她哭得眼眶都红了,叫人好生不舍。 “呜星儿她呜”她好难过,心像缺了一角。 “说仔细点,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我我想星儿。”眼泪一抹,楚楚可怜的谢晚娘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瞅着他。 姓韩的男人当场脸全黑,咬牙切齿的重复她的话“你想星儿!” “嗯,我好舍不得她,原本以为她说的话是骗人的,没想到她真的不是我们这时代的人,我永远也无法再见到她了。”她一定会很想念她。 一听到无法再见面,韩观恶顿时松了一口气,暗忖一声幸好,她离得越远越好,永生永世不相见。 不过,他放心得太早了。 “观恶,我们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不管是男或是女,我们都叫他念星好不好?”怀念星儿,她的后世。 “什么!”她还要来投胎当他的小孩,继续成为他的梦魇! 顿感心脏无力的他抚着胸口,按下受惊的惊慌。 “你也觉得这提议不错是吧!以后我们的孩子名字里都有个星字,这样我们就有一屋子的星儿了。”好像星儿仍活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谢晚娘兀自开心的编织着美梦,浑然不知身侧的爱人心在泣血,惊吓过度的呈现痴呆状态,迟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对了,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星儿离开前偷偷告诉我,她叫我们花三千块大洋买下香港、九龙一带的土地,她说五十年后会大涨,我们会成为香港首富,你认为”行不行? “小苹果。”他突地一喊。 “嘎?什么事?”她心不在焉的随口一应,心想着该不该听星儿的话投资。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卑鄙的韩观恶取下眼镜,以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视着她。 “啊!我”双颊飞红,尽管听了千百遍了,但她还是会害羞。 “我爱你,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不论天地如何变化,你永远是我心中唯一的依恋。”他会爱她到死的那一刻到来为止。 “我我也爱你。”她羞怯的红了脸,执起他的手住手心一放“执子之手,与子白首。”她想到一件往事,调皮的加了一句“不过我这种牵手可不是当朋友的那种牵手喔。” 他笑了。“执子之手,与子白首,这是我们的誓言,谁也不能变。”嗯哼!去他的星儿,爱情终究战胜友情,她输了。 “嗯,不变,可是星儿说”我们下一世还会在一起。 韩观恶不让她把话说完,一听到星儿就连忙消音,以吻封唇,让这张甜蜜的小口只吐出他的名字。 爱情滋长在战火蔓延之中,相爱的两颗心在分隔了数百年后,又重新相逢在动荡的年代,延续前世的爱与恋,直到二一年的来世。 爱情,是冤孽,痴缠不休。 上官星儿名言 “死老头,你居然把我丢在这个年代管都不管我,你对得起我吗?你说、你说,你给我说个明白——” “话多。” 月下老人手一挥,上官星儿突然化身一道光,直直朝地面俯冲,冲向一间布满仪器的白色房间,四周尽是刺鼻的葯水味。 一样雪白的床上躺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光透入她的躯壳时忽然弹了一下,身侧传来抽气的呼吸声。 在失去知觉以前,她听见一阵欣喜若汪的欢呼声,似近似远的打搅她的休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