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选妃不求人》 楔子 整个京城正为著冼家小姐出阁之事沸沸扬扬著。 怎么说呢? 冼老爷是长安城首富;是个首富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传闻中的冼家千金,额秃如乌龟,那双眼睛还是翻死白的死鱼眼,尤其她还有那道道地地的鹰钩鼻。这种组合之下,出众是出众,但恐怕就是令人倒足胃口的出众了。 今天巧逢冼家大小姐出阁之日,全城百姓正凑热闹等著看这豪华、不输皇族大婚的盛大婚礼。 而且,大家还听说这冼家小姐的对象,竟是堂堂镇蕃王府大将军长姊之子,也就是远在城东的富贾朱创林最不成材的儿子——朱仲甫。 姑且不论是否郎才女貌,以家世而言,倒也门当户对。问题是,朱府二少爷是名扬花街的寻欢常客。据闻,他这人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博学多闻,是个标准的风流俊才子。 丑女配俊男,这样的婚配组合,更引人好奇。 可是,这样的组合,在两家间仍未传出什么抗议声浪或反对意见的情况下,八音鼓吹仍然一路吹奏著,上门去迎娶冼家千金。 不少人猜测:莫非朱家少爷是贪图对方家财万贯,或者存著什么不良企图,要不凭他自命风流且才高八斗,是绝不会答应这种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完成的婚约;尤其,对方又是名闻全城的丑人儿,他怎可能乖乖就范? 第一章 在冼家——“大小姐,你怎么还没换装?” 冼玉萝早已一肚子闷气!为什么呢?因为她这副长相怎么嫁人嘛! 其实不是她人丑,而是——她太美了。沉鱼落雁不打紧,闭月羞花难自弃,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举凡列得出的恭维话,用在她身上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产生异议的。只是,戴了十六年的丑面具,她早习以为常。在她眼中,美色是毒药,她才不稀罕外表的妍媛与否。尤其更令她生气的是,当她得知那位有可能成为她未来的另一半男子是城里出了名的色鬼时,噢!这简直比叫她戴这面具再过个十六年还痛苦! 至于,会戴这面具的原因是:在她刚满月时,一名唤作菩提的大师行脚化缘至冼府,冼老爷对于出家大师向来十分尊敬,随即差内仆延请大师入府,并备素斋恭敬有礼地招待大师。 大师见冼老爷待人诚恳又心怀慈悲,于是乎,便提议见见冼老爷刚出世的小女娃,并为她祈福、加持。 对于大师的提议,冼老欣然允诺,并即刻差人抱出小姐。 菩提大师端详玉萝安详恬静的小脸庞好一会儿,他的眼神顿时发出闪亮讶然之色,并对冼老爷说道:“施主,你这女娃,将来非正宫皇后莫属。” 皇后?这太好了!她若真能当上皇后,我们一家不就鸡犬升天了吗?冼老开心极了。谁说生女儿是赔钱货,他们冼家不就出现了个富贵女了? “不过呢。” 冼老见菩提大师面有难色便问:“不过什么,大师?” “施主,你这女娃,若在二八年华之前给外人瞧见的话,肯定会替你们冼家带来杀身之祸。” “那该怎么办!?”冼老爷紧张问道菩提大师由怀中取出一只面具,并交给冼老爷。“只要替她戴上这只面具,足了二八年华即可摘下。”大师抚弄著苍苍白须,幽幽道出化解此劫难之妙方。 当冼老爷由菩提大师手中接过面具,他犹豫了——“这面具未免太。”他说不出话来了。这根本不是人的面貌嘛!高秃的额头,那一双眼又是翻肚白的死鱼相,尤其那鼻子丑、丑、丑!连三丑,丑得彻底、丑恶心。 菩提大师也知冼老爷的想法,但他仍然坚称:“若要冼家平安无虞,就必须这么做。” 经大师这么一说,冼老爷可不敢再说半句话,并且恭恭敬敬、持十二万分诚心地办斋食,供养菩提大师三天三夜,以示虔敬。 冼家千金从小到大,一步也未曾踏出过冼家大宅。不过,离开的侍婢却将她这面目可憎的事给传了出去。不久,以讹传讹,冼家小姐是个额秃丑女的传闻,不胫而走,而且,还叮 456响地远近驰名呢。 自朱创林上门提亲后,冼父犹豫很久。他也知玉萝在外边的传闻是多么的令人闻之怯步。但,朱家的诚意却教人难以推拒。在这种情况之下,冼老只好收下朱创林的聘礼。 而朱创林心里则盘算著:反正儿子也不怎么成材,往后既不能巴望他做什么,至少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闺秀当媳妇。他老可不想待他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迎娶进门后才后悔。 冼家小姐丑归丑,好歹也是贵为千金大小姐之身份。朱老宁可要个个性乖巧、其貌不扬的媳妇,也不愿接受身份卑贱的女子当媳妇。 冼老爷心里则纳闷,大师明明说他们家闺女会是大富大贵的皇后命,可是怎么来著?竟也只是个富贾之媳呢? 猜不透也无济于事了,今朝吉时,朱府八人大轿将迎玉萝出冼家。 *>*>*>“银花,小姐好了没?”冼夫人直催促。 就她而言,只要女儿幸福,其他的她可不在乎。她老是这般安慰自己:“当皇后也不见得能够呼风唤雨,若不得圣上恩宠,一样是女人一辈子的悲哀,她才不会痴心妄想攀这种大富贵呢。”不过,说到底,不叹可惜那也是骗人的。 婢女来报:“夫人,小姐坚持不肯换嫁裳。”十二个婢女连一个小姐也摆不平。 冼夫人不信女儿玉萝会在这节骨眼刁难她这个为娘的。“我进门瞧瞧。” 方进门,一见爱女一点动作也没,冼夫人也急了。“玉萝,你怎么不换嫁裳? 时辰将届,你再耍性子,朱公子的花轿都要上门了,你教为娘的怎么交差?” 玉萝早耳闻那朱二少在外花名远播,行迹遍及花街柳巷,只要是良家妇女,都会避之如蛇蝎。 现在她要嫁的人竟是这种恶名昭彰的人物,说什么她也不甘心就此下嫁。 “娘,女儿还小,不想这么早出阁。娘,你帮帮我嘛。” 她的撒娇今日似乎不怎么管用了。 冼夫人对这个独生女虽说是百依百顺的,不过现在的情形可不容她再使性子,人家八音鼓吹已临门前,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玉萝,人家朱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他又不嫌你在外的传闻,同意迎你入门,你还举棋不定?” 呵!太好笑了吧?!风流鬼还敢嫌我是个丑女? “娘,我也知道外面是如何传闻我的长相,可是我再丑,也不愿后半生给人糟蹋。今日这花轿我不坐了,娘,你另想法子交差吧。”玉萝完全不理会毁婚的后果。 见女儿坚定不嫁的态度,她也没法子可施。冼夫人心急了,但,办法不想还是不行的;急着急著,倒有一计上心来。 冼夫人想了一会,唯有玉萝身边的侍婢才了解冼家大小姐的习性,她决定挑十二位侍婢中姿色最佳的一位——金花,由她代替玉萝出嫁。 冼夫人差人叫了金花进来,并言明要她代小姐出嫁。 金花自小无依无靠,幸有老爷夫人收容她方有栖身之处;今日夫人有事相求,她岂有说不的道理。二话不说,一口便答应下来。 就这样,金花假玉萝之名出嫁。一路上,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趁大伙的注意力全在婚事上,玉萝迳自改名为钰杉,并换上男儿装,随著出嫁行列混入朱家大宅。 此时的朱府正大宴宾客,仗著镇蕃王府的名气自然也引来不少皇亲国戚、高官权贵,使原本平凡的富贾朱府生辉不少。 “来,来,就是你。”一名看似总管的人,指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玉萝。 “我?”玉萝指指自己又看看对方,对方点头示意就是她,她才敢动。 总管将一玉雕食盘交给她。 “你把这端到左书房去。还有,别惊扰到里面的客人,他是朱府招待的上客,你小心点伺候。”总管还叮嘱一番,言词神情挺慎重。 “是。”她应诺。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柔媚,她还处心积虑地以黑炭灰擦满了脸、脖子及双手,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儿。 呵!可知她找了多久才找著!?朱府之大可教人搞不清东西南北,瞎闯老半天,最后才由下人口中问出左书房的所在地。至于送茶水这一点,在冼家,不乏送茶水的丫头,是以她就依样画葫芦地应用上了。 轻叩了门——“进来吧。”待里面的人应声,她才敢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对弈的男子。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另一边,准备转身离开时,朱三少爷叫住她:“小黑脸,别走。留下来服侍我和李公子下棋。” 玉萝心想:开口的一定是朱府之人。也好,趁这个机会偷个懒,不用出去外头应付一大堆的陌生人,这里才只有两人,应该不难打发。 “倒茶吧。” “下去拿盘糕点上来。” 呼来唤去,玉萝虽说来来回回好几遭,可是,对朱府的地理环境毕竟不熟,结果她光为了找朱家的伙房,就足足费了近三刻才找著。 等她一回到书房,两位公子哥儿显然已等得不耐烦了。 朱奕煌一见她回来,十分不悦的质问:“小黑脸,你去哪拿糕点?拿这么久?” “对不起,少爷,我才刚进朱家,对环境还不熟悉,因此才会去那么久。”她频频向两位公子道歉。 见他这样的诚意,李罡也不好让朱奕煌再责备她了,是以他开口解围:“算了,奕煌,别再责备这新来小厮。” 玉萝这时才发现开口为她说话的人,心想他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贵客了。 在这一小段插曲后,他们也不再注意她,全神贯注于棋盘上。 玉萝趁著闲暇,左瞧瞧、右瞧瞧,心想朱家来头可不小,这建筑全是上好楠木雕刻而成:腾云直上的青龙、威立山岗上的猛虎,栩栩如生,一副呼之欲出的神气活现状。 朱三少瞧见他东张西望,看不惯他的明目张胆与不避嫌——“小黑脸,你看什么?” “啊!”这突来的惊吓令她一时忘了伪装声音。对弈的两人虽没抬头看她,不过一定会怀疑起她的身份。此刻她若不极力为自己的身份解释,两人肯定要将她当姑娘看待。 怎么说呢?第一,他那体型若说是个男人,那肯定是发育不良的嫩鸡。第二,他那声音,根本是硬压低嗓音说出来的,尤其刚刚那一句。啧!那简直是闺女的声音,没个男人浑厚的声调。第三,他的五官也未免太柔性化、太出色了吧!左看右看、正著看倒著看,全是美人胚的模样,教他们怎么相信他是正常的男子呢? 朱家三公子朱奕煌便半开玩笑地问:“小黑脸,你叫什么来著?” 玉萝恭恭敬敬回答说:“小的名唤钰杉,家住城北。”她是住城北无误。 奕煌见他除了说话嗓音不似男儿外,其它也没什么大特征无法证明他不是男儿身,是以他告诉钰杉:“今夜,咱们上花街去,我听说那有一位名唤仙曲的姑娘,美得比花娇,丰姿绰约,今日算你好运气,咱们有贵客来,三少爷我——要你也同行。” 哎呀呀!惨了!教一千金闺女逛花街,这怎么说得过去呢!她是感激他的好心,只不过他搞错对像了吧? 玉萝找借口回道:“三少爷,我这不好吧?” “咦?我说了便是,你今夜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逍遥一夜,才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一番美意哟。” 奕煌用猜的也知他一定是只嫩鸟,长得这么生涩状,肯定仍是童子鸡,他决定与当今太子李正好好调教他。 婚宴是风光的完成,而新郎倌却在洞房夜缺席。去哪了?原来是去了名闻全城的名花妓院——欢喜楼。 欢喜楼,欢喜楼,欢喜楼内人欢喜。 姑娘美,名花娇,欢喜楼内人逍遥。 美酒醇,佳肴香,欢喜楼内处飘香。 左千客,右亿来,名绅富贾四方来。 说起这楼,几乎小至三岁娃儿,大至八十老翁,莫不知这城中闻名遐迩的金字招牌——欢喜楼。 欢喜楼内的老鸨,可是过了气的广明王爷的七姨太开张的。广明王爷虽翘了辫子,但说起七姨太来,却是个响叮 456叮 456响的人物。 人家是上过金鸾殿的。去做什么呢?她就是上金鸾殿向老皇上要营业招牌题名的。而这欢喜楼名便是老皇上亲自题上墨宝,再由雕工师傅根据笔墨雕绘而成。 她的豪行在城内是褒贬不一,但褒贬由人,她可丝毫不在乎。 欢喜楼这匾额一挂上,也代表春色已在城内蔓延开来。 话说朱家二公子朱仲甫,他可是欢喜楼的重要客户之一,光每月在这楼间的支出费用,就够惊人的。为了使他省下这一笔他所谓的“民生必需支出”朱创林与冼胜全立下婚盟,为的也是要终结他这夜夜钻温柔窝的劣根性。 这下可好了,新娘子调包了,新郎倌在春宵夜不见人影,朱家上下找他找得急,他却在欢喜楼中寻逍遥。 朱仲甫乃一喜好渔色之徒,他的花名可是远播方圆数十里。 他一向自诩风流倜傥,是个翩翩美少男,故言行举止轻佻且放荡。在女人堆中吃得开,更令他志得意满,殊不知自己一掷千金的阔相才是吸引姑娘的本钱。 当他知道,他与全城最丑的才女即将完婚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逃。 但经济大权握在爹爹手上,他这个公子哥,要不听话点,也只是个穿著金衣的穷人罢了,所以他安慰自己:只要时间一久,取得爹爹的信任,他便可瓜分朱家数不尽的家产、田宅及珠宝,故他强迫自己忍耐至冼家那千年丑女入门为止。 既拜了堂,也完过婚,他决定走人了。教他一夜面对秃额丑女,不,他不干。 嘿!不光他得意,在新房中的金花更开心了。 咦?新郎不回来,金花便毫无忌惮、大口大口地吃著甜糕饼,卷起衣袖喝甜汤,慰劳一下自己。这种情形换作是别人,肯定是伤心难过呆坐至天亮,而她呢?想也别想。大小姐曾说过:“做女人的,不需要太委屈自己”故她决定和著霞帔一觉到天亮。 外边正为了找朱仲甫这个新郎倌而吵吵闹闹一整夜,怎么也没料到,一个是逍遥在女人堆中左右逢源,而新娘子却是倒头睡大觉,仿佛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 当朱创林在欢喜楼找回荒诞无度的朱仲甫后,再不顾及他的面子,一掌打醒醉意正浓的不肖子。 火辣辣一个巴掌,直教他由纸醉金迷、酒酣耳热中给拉回眼前暴跳如雷的爹爹身上。 “爹!”待仲甫看清来人之后,愧色爬上红肿的双颊。 朱创林已气得七窍生烟了,也不理会此处宾客众多,当场便大声咆哮:“败家子!好歹我朱家也算名门之后,你竟在这污浊之地败坏我朱家声誉!” 朱父另一掌又将送上之际,朱母邱氏连忙向前阻拦。 “老爷,这——可是大庭广众下,你不为儿子留点面子,也要顾及我们朱家门风呀!” 朱父一听,仔细思忖,也觉颇有道理,不再盛气。手一收。“来人呀!把二少爷给我‘架’回去!” “是!”大汉五、六人,像架什么似的将他腾空带回朱府。 大红灯笼犹在,红绣依旧,只是朱府上下可闹烘烘,忙了大半夜。 *>*>*>玉萝被硬带至欢喜楼,这可够呛了。自己可是名副其实的大闺女,还来这龙蛇混杂之寻欢场合,若教人知晓,一生名节不毁于一旦才怪。 朱家三少还好心的拉个小姑娘硬塞给她;而他则与那一名贵客寻花问柳去了。 那小姑娘看起来小她不下一、二岁,人是白白净净的。不过说真的,要教男人召她,可能有一点困难。一双单薄眼皮、小眯眼,长得不顶讨人喜欢,身材又平板,她料想,这小姑娘大概仍在发育初期吧。 她说她叫小红,山东临淄人氏。没法子维持生计才被兄长卖来欢喜楼,来了一、二年之久,今年才一十五岁。 人家叫姑娘全为那回事,而玉萝叫姑娘却单纯聊天;二人什么都聊,聊她家乡,聊她来这之后的过程,一聊全忘了时间。 朱家三少,正陪著李公子周旋在名妓仙曲身边。他二人皆非喜好女色的人,会来这,纯粹只为了一赏名花之风采。 仙曲是才女,美丽自然不在话下。她的温柔似水,男人莫不为之融化,继而掏出裤兜钱囊。不用说谁,眼前这一位朱家三公子——朱奕煌,才瞧上一眼便为之著迷、神魂颠倒、不知方向,不过他并无非分之想,纯以欣赏角度看待这一奇女子。 李罡,气势豪迈、相貌伟俊,等闲俊才自是压不过他的锋芒。他的天生威严、气宇轩昂,也莫怪他会是当今圣上的传人。 时年二十有二,已长得挺拔俊逸,温文尔雅的气质,教宫中宫女莫不为之心口 如小鹿乱撞般的怦怦然。 这个年岁,宫中已开始为他物色太子妃人选,他心烦这繁文缛礼,索性逃来好友这避避那扰人是非,顺便过来向朱二哥祝贺。 今日,奕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老怂恿他来;若非奕煌坚持,他是不会涉足这种风月场所的。 仙曲姑娘在他眼中,绝对可说是一绝世美人,只不过却不合他的胃口。她的性子太柔弱,这对喜爱冒险犯难的他而言,实在太过恬静了。 酒一杯杯下肚,他二人也非贪杯之人,适可便止。 仙曲姑娘以琴筝为两人助兴。流水般的筝音,忽起忽落、忽远忽近,配合弹筝者的心情、琴艺,宛若天籁,铮铮悦耳,美极、妙极。 曲毕,他二人也不吝给予掌声。仙曲心情一好,一曲接一曲,至夜深方休。 李罡提议:“我们该告辞了。” 朱三公子正沉溺在悠扬乐声中,在李公子轻唤下方才回神。 “好。现在吗?” “时候不早了,不是吗?” 奕煌也发现时间的不早了,两人欲退出仙曲姑娘的绣阁时,仙曲叫住他们:“朱三公子、李公子,日后若有机会,可否容仙曲再伺候两位公子呢?” 仙曲这么大胆的要求,朱奕煌自然不顾佳人失望,爽快答言:“好,会的,一定再来。” 他的承诺,教仙曲放了心。她转问李罡,还是那独特款款深情的口吻:“李公子,你呢?” 李罡站在门外,意兴阑珊地回道:“再说吧。” “喔。” 她的口气明显示失望。原来她年中的不是朱家三少,而是李公子。 他二人一出欢喜楼才想到——“小黑脸,他人还在里边啊。” 二人再折返欢喜楼找人,当他二人一贴近房门,不但没听见旖旎的春声,反倒听见——“小红,哪日我带你出去瞧瞧。” “不好吧?欢喜楼没这规矩的。”小红有所顾忌地说。 玉萝一再拍胸脯保证:“怕什么,有我在,安啦。” 奕煌与李罡站在门边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狐疑。一名小厮竟敢夸大口,也不想想今天这一宿是谁出资的。 奕煌敲敲门,打断二人的对话,出来应门的是小红。 “朱三公子。” 玉萝一时之时忘了,现在的身份可是冒充的,竟忘了掩饰声调。娇滴滴的女音浑然呈现在他们耳前。“朱三公子。李公子,你们怎么这么早便——” 她见二人面容全变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立即压低声音说:“三少爷,李公子。” 李罡以怪异的眼神看了他良久,奕煌的醉意稍浓点,故对他的异常表现并未多加注意。 “钰杉,我们该回去了。” “喔。” 她对小红说:“我先走了,下一次若有机会来,我再来找你。” 小红面露羞色直点头,她误将玉萝的意思扭曲。小红来这已一、二年之久,面对玉萝的体贴以及维护,芳心难免大动。见他人虽黑了点,讲话口气又娇气了些,不过她不在乎。她决定下一回他再来时,定要好好伺候他。 当小红送他三人走出欢喜楼时。奕煌低语问他:“见你男不男女不女的,竟也拐得著小姑娘,真佩服你喔。” 玉萝瞪大杏眼,辩称:“我才没男不男女不女,我和小红又没怎么样。” 玉萝一面说著,一面示意小红搭腔。 小红光会点头,两人好似一对“小”耍宝,一唱一搭的。 “有没有,我又没看见,要不,下一回你若有怎么样时,记得叫我去瞧瞧,小黑脸。” 和小红告别,三人才出欢喜楼。朱三少的疯人醉语她才不理会,不过李公子的炙人目光可令她大大不舒服。 走着走着,玉萝已落后到他二人约三步远之距离。也许太专注于和他们保持距离,李公子何时停在原地她也不知竟教她撞个正著。 “哎哟!” 那娇俏女声又出现了,李罡不得不起疑心;再者,她的身体太过柔软了,不似一般男丁的硬挺。可疑! 他对钰杉问道:“钰杉,你家男丁多否?” 男丁?玉萝看了他一眼,李公子没醉呀,他问这事莫非——她巧妙回答:“不多,单单钰杉一个,不过姊妹可多了,上上下下有十来个。” 玉萝是指,冼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她的侍婢有十二位,这可不是单单她一支独秀、姊妹众多吗? 这也难怪,李罡心忖,难怪他长得这么秀气,姊妹多自然他的阳刚之气就相对减少。疑虑一解,也不再追究他的不男不女样。 嘿!醉态可掬的朱奕煌也不觉他们的落后,自己一个人走得大老远。 李罡一把抓住玉萝的手便要赶上奕煌。 但玉萝的挣扎及她的柔嫩手心教他生疑,他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在月色的映照下,她的手腕竟白如凝脂般,他只稍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即刻拉她赶上前。 这其间,玉萝手心都泌出汗珠了,足下裹着两寸半的金莲,哪里跑得快?此际,她结结实实地感到他的力量之大,不可轻忽。 总算跟上来了,但玉萝一直心虚李罡的凝注目光。 回到朱府,朱府上下,除了新娘子外,所有的人这一夜都不得安眠。 第二章 朱创林在大厅上气呼呼地训斥今天的新郎倌朱仲甫。 但当李罡一出现,朱老爷随即卸下气鼓鼓的面孔,换上一副哈腰躬揖的低姿态对他说:“李公子,您回来了。” 李罡问他:“朱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大喜之日,怎让仲甫兄跪地?” 面对他的询问,朱创林将原本始未、来龙去脉全说了。 李罡皱了下眉头,并扶朱仲甫起身。思忖一会,他问朱二公子:“仲甫兄,冼家千金,你不爱?” 朱仲甫忙说:“不爱、不爱!据传闻,她是乌龟额头、死鱼眼,又加上一张血盆大口。这教我怎么敢娶嘛。” 他每说一样,玉萝便火冒三丈,心忖著:哪有,哪有!我哪来乌龟额头、死鱼眼。一派胡言嘛!她直抱不平,却也只能气在心底。 “他”的指指点点与气结,全看在李罡眼里。见他将仲甫的形容全往自个儿身上比划,他正纳闷那干他何事,他比划个什么劲。 现在,他是在解决朱二少爷与冼家千金的家务事,故也分身乏术,顾不得他的异样了。 他对在场诸位说道:“各位,要不,咱们陪同朱二公子去见见冼家千金是何等模样好吗?若是像朱二公子所说的,冼家小姐是这般丑人的话,由我作主,朱二公子毋需受这种痛苦待遇,由我下令将冼家小姐完璧送回冼家。” 他的话引来两极的反应。 仲甫太满意太子的英明了。而朱家却担心他们担不起这么大的一起退婚流言; 至于冼家更不用说。冼老爷可是名绅富贾,朱家肯,冼家未必肯。 再说,这可大大关系到冼家千金往后的人生。这草率不得的。 朱二公子当然开心李罡太子的调解方式,于是一句——“李公子决定便是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眼见一场荒谬的“完璧归冼”糗事即将上演了。 朱家大小总动员,往新房而来,他们的?哗声吵醒了熟睡的金花。 金花整整衣冠、凤冠霞帔,坐正了等人来。不过她的睡意仍浓著呢。 门咿呀一声打开,朱仲甫率先走进门来。哎呀呀!桌上怎么一回事?甜糕、甜 汤不再满满的。谁吃的?新娘子吃了。他心底思忖:这冼家大小姐,不光人丑,还很贪吃呢。姑且不论此事,现在有太子作主,还是先看新娘子才是正事。 仲甫也不依规矩来,没拿秤,便掀开盖头。这一下子,在场的人士全看呆了! 眼前的新娘子哪来的额秃、死鱼眼状的丑不拉几?美色当前,朱二公子又怎生得出退婚的念头?青楼内稍有姿色的女人他都不放过了,更何况像她这样貌美如花的大小姐,现在还是自个儿的娘子,他说什么也不会将她推出门的。 李罡哪会看不出他的垂涎之意?不过他还是问他:“仲甫兄,还退不退?” 仲甫直摆手,看呆了不说,连心思也大大转变。“不退、不退,你们可以先出去了!” 打见著了娇艳的新娘子,他一双眼就没眨过;说难听点便是——口水差点要流下来的猪哥相。 *>*>*>在冼家,小姐身边的侍婢,没有点姿色与才学,可应付不了冼家小姐的。 十二名婢女中又属金花最美,嘴儿也最伶俐,当然也就最得玉萝的欢心。两人的感情特别好,是以玉萝任性不出嫁,冼夫人也只能想到让金花顶替了。 人至退,霎时间,金花在人群中瞧见了——小姐。小姐也在人群中,金花开心一笑;不笑还好,她一笑,仲甫的神魂全飞了。他埋怨自己的愚蠢,听信外传谣言。 这么美的女子,他竟浪费掉大好时光,也不知好好享受与美人共度良夜春宵。 看过冒牌冼家小姐——金花后,仲甫才深深感受到,家花绝对比野花还香;脂气浓、骚味重的青楼女,和眼前淡抹却娇妍的冼家小姐相比,除了天差地远之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词。 此时,玉萝对她眨一下眼,但转身退出人群之际,太不巧了,李罡又看到二人的眉目传情。 李罡心忖道:钰杉与冼家千金是什么关系?他又在打什么暗号给她? 李罡在花园叫住他:“钰杉,今夜到我住处。” 他的建议不啻是个好主意,玉萝还担心自己今夜的去处呢。若教她睡下人房,万一有睡相差的男役粗腿一跨,她不失贞才怪。 她十分满意他的要求,是以欣然答应:“好哇,现在吗?” 李罡对自己的决定深感后悔,他以为他应该不会答应的。但照这情况看来,似乎是他失算了。 在不能后悔的情况下,两人一前一后往上房移动。 上房地处东花园范围,她早上曾误闯过此地。紫檀花篱,内有百花争相怒放,彼此争艳著。 白石板铺成的花径,蜿蜒在花丛间。石雕立灯五步一盏,正燃著火烛,共计有五座大屋、三厢房、一书房及一座厅房。 据了解,这里可是朱家招待达官贵客的地方,故豪华气派丝毫不逊于主屋。 书房内有龙形石香盒的龙涎檀香袅袅直上。虽说终年点著檀香,奇的是,屋内不但没有熏黄的痕迹,香气更是久久不散。可见确是异国进贡的上上香品。 桌上罗列著玉杯、玉壶,连装著点心糕饼的盘子,也是刻花镂草的玉器,富贵豪华可见一斑。 进入大厅,李罡开门见山,也不拐弯地问他:“你和冼家千金相识?” 玉萝拿大石砸自己呀!以为逃过与男丁混杂在一块的厄运,岂知又跳进了另一个大坑,出不来了。 她尴尬的回道,表情还有点紧张呢。“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原本在冼家当长工的呀。” 他拉那么长的尾音,吓坏了李罡。他知道他会辩解,但不知他竟会以这种大嗓门冲口而出的方式回答。 “原来如此。但你为何会来此,又不回冼家呢?” “这李公子您就有所不知,我来朱家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的安危——” 玉萝说得煞有其事。 凭他?李罡打量他全身上下。“保护?”这种身材还能保护别人呀? 照他看来,他是连自己都难保了。瘦瘦小小的,打个比方说,若他小指一戳,保证他东倒西歪的。 最后提到了休息的问题。李罡问:“你真不回佣人房?” “不,我会怕他们。” 他拿他说过的话反问他:“怕?你不是可以保护冼家小姐的安危吗?” “那不同。你也见过了那些佣人及长工,他们个个魁梧强壮,我这么瘦小,万一他们不小心一个翻身过来,我可成了豆腐被压扁了。” 听了他的形容,李罡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真是可爱。姑且不论这些,今夜他也累了。打发他睡另一房,自个儿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李罡已起床,而钰杉这小厮仍窝在被窝中。他心忖:这小黑脸怎么看也不像个长工,试问哪家长工如此嗜睡的?睡这么迟,他决定去唤醒他。 来到他的房,咿呀的开门声也吵不醒他,瞧他睡得正熟、正香甜。 “小黑脸,该起床了。” 他左右摇晃棉被中的钰衫。 玉萝咕哝一句:“银花,别吵我,让我多睡一会嘛。” 银花?李罡纳闷他口中的银花是谁,李罡再一次使力摇晃她。 玉萝在耐不住烦的情况下,慵懒的起身,眼儿仍迷 427著,最后还是在自己的一声尖叫声下清醒的。 顿时脑中开始运转,昨日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赶忙下床找鞋穿。李罡这才发现——玄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穿这小于三寸的金莲鞋,在他还来不及穿上之前,他已拾起小巧绣鞋,并仔细端详一番。 鞋的绣工十分精致,绣上一对金丝凤凰,这丝线也非一般绸丝。他仔细端看,是真金抽丝制线刺绣而成。他微带愠色说道:“好一个小贼,竟连这么双好鞋也偷,你——真令我失望。” 李罡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反而朝他是偷儿身份去追究。 玉萝辩解的对他说:“李公子,您误会了,钰杉不是偷儿也非贼呀。” 李罡怒道:“若不是的话。你倒好好说说这鞋的来历。” 玉萝只稍稍动点脑,瞎话便出笼,她说:“李公子,这鞋可是我家乡小爱人的。 我独自一人出来,她怕我会寂寞,所以将她贴身的物品赠与我,教我思念她时,好能有个慰藉。” 瞧他说得挺真切的,但李罡仍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态度问说:“真的?” “对,没错。”玉萝理直气壮的回道。 可是,玉萝太小看李罡了。他出身皇宫,什么上好金丝绸缎没见过?他光看这绣花金莲也知这鞋的主人非富即贵。看他这毛头小子,哪来能耐可受名门闺秀青睐。 想骗他? 他对钰杉说:“若是这样的话,何不将这双鞋暂交由我来保管呢?以免再有他人瞧见,同我一样误会了你的清白。” “不!”她一点也没考虑便拒绝了。鞋给了他,叫她穿什么走路? 李罡恼了似的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正经人。说,这鞋到底谁的?!” 李罡这辈子最讨厌“欺骗”二字,他信任这小子,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不老实。 见他发脾气,玉萝深觉非逃开不可,她对他说:“李公子,我还有事,所以我——”她双手将鞋一抢到手,便奔出花园。她一刻也待不下了。依目前情势看来,这儿一点也不安全,还是先溜为妙吧。 李罡见他不但跑得慢,而且还左右摆动著,好似。 他只消几步便拦下他。长衣一撩——他的足竟只有这么一丁点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道道地地、足蹬三寸金莲的女儿身! 玉萝瞪大著眼,见他这眼神,她知道再也掩饰不了了。摆出一副即将乖乖受死的可怜无辜相,祈求他大人大量放她一马。 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是女儿身!” 他的口气掺杂了太多不可思议及恍然大悟。 玉萝顿时低下头,不语,像个孩子偷吃糖被抓到似的——无辜。 他低下身为她穿上金莲鞋,这可教她无比难堪。 他低著头问她:“你为何男扮女装?” 见她不答。他又问:“奕煌他也不知你的身份喽?” 她仍是不答。 待鞋一套上,玉萝便推开他,迅速往园外奔出,迎面撞上了朱三公子,一声哎哟!玉萝被撞倒在地,而李公子也在这时赶上她。 奕煌见了,还莫名所以地问道:“李公子,他、你们——” 李罡怕钰杉是女儿身的事曝露给第三人知道,故很体贴地挡去她的难堪。“没事。奕煌,这么大清早,你匆匆而来,有事?” 他巧妙转移朱三少的注意力,使她有充分的时间起身理去尴尬。 朱三少这也才想起,自己是有正事找他。于是乎,也忘了李公子与钰杉之间的怪异情况。“我爹想见你,怕你还未起身,所以,叫我先来瞧瞧。” “原来如此,你也瞧见了,我已起身了,还不回去禀告你爹。” 他还有好多事要向她求证,故欲打发掉碍事的好兄弟。玉萝见机不可失,是以对三少爷进言:“不如由我去转告老爷好了。”她正欲转身,李罡拉住她,一副“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的神情向她抛来。 “不,奕煌,这事烦你代劳。我还有事要托她办呢。” 既是太子坚持,他再怎么不悦,也不敢违背,于是讪讪然做起下人的工作。 李公子几乎是半拉半拖著她进房,并仔细上了闩。对他来说,这比发现什么新玩意还来得刺激。他问道:“你老实说,为什么女扮男装混入朱府,目的又是什么?” 吓人嘛!他这副魁梧身材一站,自认不算娇小的玉萝也不觉矮了半截。 为了博得他这么一位大人的同情,她摆起了楚楚可怜样——“我这么的柔弱,怎么可能是奸细、卧底呢?”让他知道了底细也好,也不用每天装得那么辛苦了,娇滴滴的女声全出笼。 李罡见她自招是十足十的女子后,也放软口气问:“这鞋,是你的?” 她低下头看了一会才回道:“它们是这么合脚,当然是我的。” 他疑惑地又问:“若你说它是,那你的来历定也不差。你说,你到底是谁?” 嘿!审犯人呀?口气这么硬。 玉萝自然不敢招认她是正牌的冼家小姐,是以胡掰——“我和欢喜楼的小红是熟友,所以——” “原来你也是青楼女子?”他的口气尽是可惜与不信,但她既亲口招认,教他又不得不信。 见已取信于他,她又加强说道:“没错,现在你总可以放了我吧?” 李罡经她这么一说,又思忖了一番,听她所言虽不无道理,但,她怎么看也不像是青楼女子呀! 他又问:“你说你是青楼女子,但为何不见你在青楼,却出现在朱府?”良久,一个荒诞联想浮上李罡的脑海。“莫非你是仲甫兄的新欢?你混入朱府是为了与仲甫兄有幽会的机会,是吗?” 多么超凡的想像力!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理由可成立,不过,她实在也无词可编。这位李公子实在太难缠,于是她没好气地回道:“李公子说的是。不过呢,你放心,我现在正打算离开这。” 这总可以了吧?既然不留在这儿做狐狸精媚惑朱二少,这样他总该放人了吧? 结果,他说了句更绝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见冼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抢不过她,所以自惭形秽准备弃甲而逃,对否?” 哎哟!说来说去,千错万错全在她了。心想:我斗不过冼家小姐!?本尊在这,分身拿什么与我比!不过,全算了。随他公子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了,反正她决定走人了。 长这么大,头一回乔装便失利,下一回不扮了。换回女儿身倒方便许多,她只希望她的老实招供会令他打消原意放人。 偏偏他又对她兴趣盎然,紧咬不放。 “你打算怎么走出朱家大门?凭你一个小长工、小奴役的身份走得出去吗?你想谁会放你行?” 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天真地问他:“要不,你叫朱三少带我出门,我知道你的本事大。”又褒又夸,但这对他而言一向不怎么管用。 他对她说:“不用麻烦奕煌,我便可以带你走出朱家。” 她一脸疑惑;心想:你会这么好心吗? 李罡见她一脸不信,脸色一沉,对她说:“要不,全由你,我不勉强。” 玉萝考虑了一会,还不只是小小的一会儿,而是好大的这么一会,才点点头说:“那就麻烦李公子你了。” 说麻烦太见外了吧?说实在的,李罡心里还对此事有点求之不得,又岂会嫌麻烦?于是爽快说道:“不,一点也不麻烦,反正这事我也挺喜欢做的。”为怕她胡思乱想,他想出了个伎俩,撇清说道:“助人嘛!理当义不容辞,何况,你又是一名弱女子。” 玉萝才不管他喜不喜欢,反正只要她走得出朱家,便可马上摆脱他这个烫手山芋。 *>*>*>昨夜的一番折腾,可折煞了朱老爷,但他也没忘,当今的太子仍在他的府邸作客,请安问候之礼可少不得,是以刻不容缓地往东花园而来。 “李公子,您在寒舍住得可还习惯?” 李罡温文地回道:“多谢世伯招待,李罡无尽感谢。” 他这么客气,朱老爷一把老骨哈腰躬揖得更加有礼,仿佛他是皇上似的,只差没跪地磕头。 “喔,对了,世伯,李罡有个请求,不知世伯可否首肯成全?” “不用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李公子,您尽管说,别客气。” 朱创林巴不得将头砍下来当太子的坐椅以求恩宠呢,岂可放过他开金口所要求的条件。 “好,那恕我无礼了,可否请世伯将这小厮送给我李某?” 只一个呀!十个我也给你,何况是一名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成不了大事的小毛头。 朱老爷二话不说答道:“没问题,李公子,一个够吗?要不阿四也送给公子好了。” 阿四长得高头大马,李罡看了一眼,直说:“不用了,一个便够了。我看阿四挺有作用,朱老爷,您留著府里用,李某在此感谢您的好意。” 见太子推说不要,他也不敢勉强。二人聊了好一会,朱老爷才告退。在朱创林欲出门之际,他说:“对了,世伯,李罡再住一宿,即将启程前往他方,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但李公子,您不愿多住几天吗?才来一个月而已,这似乎——” 朱老爷爱他在这长住,至少他日李罡登基之时,他也好求个官职来做做,过过老来当官的瘾。 但李罡现在身边还多个她,故并没有多留的心思。 “不,叨扰太久——” “哪儿话,在世伯这住个一年、十个月也无妨。对不对?”他一句对不对,身边的家丁全点头附和。 但李罡心急著带她出朱府,一句:“不了,他日再有机会,定当长住数月。如何?” 他一句如何,可没人敢说不。朱老爷纵有百般不舍,也不敢强留。故隔天一早,他便出了朱府。 轿子一到,却见他与小厮两人同上了轿。奕煌及朱府一家人全看呆了,太子他——竟与小厮同搭一轿!纵有意见,但基于他是太子身份,也没人敢阻止或是多嚼舌。待送走太子后,一大票的漫天流言可就挡不住了。 轿子一出朱府,玉萝便告诉他:“我要下轿。” “不,别闹笑话,出了城再说。” “不,出了城,我怎么回家?我现在要下轿!” 见她扬声大嚷,李罡为了让她安静下来,又恰巧她的姿势与他正好面对面,在一时心急之下,顺势以唇封口。 他乃孔武有力的男子,玉萝闪躲不及,只有任他轻薄。但她也非省油的灯,一双利爪,直往他双颊上划上鲜明的爪痕。 他在痛不可忍之下,只好放开她。 “你敢伤我!?” 玉萝不光想伤他而已,还想杀了他。她可是堂堂冼员外的千金大小姐,他的鲁莽行为,可危及了她的清白贞节。这事若传了出去,她冼玉萝可比嫁给朱二少更没名誉可言,更何况他的身份又是如此神秘莫测。 她怒冲冲地说:“我不光要伤你,还想杀了你,无礼男子。”那千金小姐的口 吻可隐藏不住了。 他捉住她的手,企图查看她的守宫砂在否,而她却误以为他想侵害她,张嘴一咬,他的手背立即呈现一排整齐的牙痕!李罡怒急攻心,扬手正欲对她施暴,玉萝双手挡住头部,一副怕极了的模样;他见了不但不生气反觉好笑,他哈哈大笑,既狂且傲。 玉萝见他不生气了,也放大胆。 “你要带我去哪?” “你担心吗?” 她明知瞪人很没闺秀气度,但还是忍不住对他白了一眼。 可他竟对她说:“嘿,你瞪人很美耶!我有点等不及想卸下你脸上的黑炭灰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脸颊上摸来摸去。 她拍掉他的手说。“少碰我,你碰不起我的。” 玉萝自认自己可是全城有名的商富贾——冼胜全之女,要碰她的人也得先秤秤斤两,尤其,她见他宛如登徒子一般,人品不好,家世再好也枉然。 他以促狭的神情看她。“你说我碰不起你,为何会如此说?” 玉萝搬出菩提大师所说的话,说真的,她压根儿也没想过她会当上皇后这事,但说来吓吓他也好。 她那母仪天下的尊贵气质完全展露。“我可是正宫娘娘的命,你可能是太子吗? 识相的话就少碰我,或许我还会饶过你。”说时便揭开轿帘。“停轿,轿夫。” 轿果然放缓下来,但没人敢作主真正停下,因为真正的主子未下令,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 玉萝见轿夫这样不听令,怒眼瞪向他,要他下命人令——他耸耸肩。“他们不肯让你下轿,听话点,等出了城再说。” 玉萝一急,竟跳下轿!此举可吓坏了他们。这一跌,伤得可不轻,玉萝坐在大街上,咬著下唇、忍著脚踝的锥心伤痛,硬是不肯哭出声。 他立刻下令停轿,赶到她身旁。 “你存心教人看笑话是不?” 果然人群愈聚愈多,形成一个圈圈对她指指点点,因为她那未及三寸的金莲已告知路人——她是个女儿身;但她身上的衣服又是下厮穿的,实在够不协调了。眼见人群愈聚愈多,她只好告诉他:“扶我上轿。” 她宁可出城再与他理论,也不要在这让人看笑话。 李罡心想:反正早成笑柄,也不怕再多一项,是以并未依她所言的扶起她,反倒是把她抱上轿。哎呀!这么一来,她更甭做人了! 上了轿,她的神情真的是欲哭无泪,不过倒也真的要感谢他的帮助。玉萝置身在他怀中的刹那,深深感受到他能带给她一份安全及保护,虽然这只是个想法,但却已偷偷将他的身影植入心上。 第三章 金花代小姐出嫁已经够莫名其妙、荒唐至极又无可奈何了;现在,她那夫君不但醉醺醺,还色迷迷地盯著她全身上下瞧,害她鸡皮疙瘩不浮上来都不行,就算不怕,也被盯怕了。 仲甫在欢喜楼其实早已有八分醉意了,但朱父火辣辣的一掌打疼了他,害他不得不清醒个五分回来;然而,见到新娘的刹那,醉意又起。他实在不想辜负上天的美意,既赐他个美娇娘,理当好好享用。就在他扑上金花的那一刹那,醉意?锢牧怂?男纳瘢?诘胁还?粕竦恼倩较拢你谷辉谝豢讨登Ы鸬拇合?艉舸笏你br /> 金花惊魂未定,正打算为小姐牺牲一切,为冼家尽忠之时,却赫然发现朱二少已沉沉入睡。 她吁了一声,使力推开趴在她胸前的朱二少。“哎哟,好重喔。”她打心底埋怨。这夫君不光好色,还体格魁壮,差点压死她。 将他安置好,让他躺平了,自己也挑个好地方贮存精力,以备明日应付朱府。 一大早,金花便起身前往庖厨,准备茶水向公婆请安。 莲步走向大厅堂,朱老爷及朱夫人早已坐在厅堂上喝早茶了。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他们的富家千金媳妇,大概起不了床,两老干脆乖乖的喝自个儿准备的茶吧。 “咦?”缓步挪移的这位标致美人是谁呀?朱老爷偏头问妻子:“她是?” 朱夫人回给他的是一张恶脸;即使脸色不善,她仍只是对相公低语:“是仲甫的媳妇。”这么一转头,面对金花的却是慈祥和蔼的婆婆样。 “玉萝,何必起得这么早,多睡一会嘛。” 金花一双翦翦笑眼,恭敬有礼地说:“媳妇金。”金花一时之间记起自个儿目前的身份,一句“金花”又紧急吞回嘴里,换玉萝这名出口:“玉萝向公公婆婆请安。”她语音未落,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早礼。 朱老爷眉开眼笑说:“好,好,免礼、免礼。” 茶水一奉上,两老也不忘塞个礼给新媳;礼数一到,金花便退下,与随侍而来的侍婢们一齐出大厅堂,她们小声问一句——“金花姐,昨夜——” 虽然原是同等身份,但金花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不一样了,她微斥道:“我们现在是在朱府,而非冼府,小心点,少嚼舌,若事情真相一曝露,不光是我,连冼家与你们各个都有事,别不知轻重。” 其他婢女一听她的教训纷纷住口。这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是要人头落地的,自然个个守口如瓶,不再提这事。 朱二少睡至过午,才一醒来,剧烈的头疼伴随而来,他摇晃宿醉后的脑袋。 “酒真伤身。”他喃喃自语,不过酒对他而言,乃是人间一大美味。一思及昨夜的美娇妻,唔,人呢?他四下找寻,没人。怎么会没人呢?他明明记得昨天的拜堂,昨夜的惊艳及昨夜的春宵。 他由胸口取出一条白绢,没有。那——昨夜的春宵,不就忘了?!哎哟!他不由得埋怨自己的醉酒坏事。 想想自己一向最好女色了,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了呢?他懊悔自己的大意,匆匆下床,推开房门,便四处寻妻去了。 *>*>*>金花与侍婢们坐在绣阁内,一边谈笑,一边做著针芾。先绣对龙凤呈祥,再来是鸳鸯戏水。大伙正专心著,门匡啷一声被推开。 金花正为了来人的无礼感到生气时,她那贪杯好色的郎君竟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你们哪一位是我妻子?” 金花没好气地告诉他:“姑爷,你连昨夜的新娘是谁都不认得了吗?” 他歪著脑子心忖:五名女子,各有千秋之美,只不过,开口说话的女子,容貌最是出色,但她开口便喊他姑爷,可见得自己的娘子不是她。 他盯了好一会,实在看不出她们当中有谁比较出色,出色得像传说中的那位冼家千金小姐般的——丑。 还有,昨天他迷 427中明明看见一位美女,怎么一醒来,美女不见了? 嘿,该不会昨夜只是一场绮梦吧?不,绝没那种荒谬事。 他搔搔脑说:“你,你来。”他手指金花。 金花放下针芾依言走了过来。“姑爷,有事?” 仲甫不改色性地对她说:“你,我在这宣布,你从今日开始成为我朱仲甫的妾。” 仲甫得意洋洋于自己的捷足先登。因为在府内较美丽的侍婢,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其他兄弟的侍妾。故他抢先一步,将她纳入势力范围之中。嘿!这样一来,再不会有人敢觊觎他的美人儿了。 金花万万没想到这朱二少这么禽兽不如,新妻才入门一天,他马上便要纳妾,实在太可恶。 她浅笑地回道:“那——玉萝我恭敬不如从命喽。” 玉萝?这名字好耳熟。仲甫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来了,这名字好似在哪听过在欢喜楼吗?抑是——金花清澄的眼眸直盯著他变化的脸色,她知道他正在想这玉萝之名何以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她在心底不屑著,怪不得大小姐不肯嫁与这窝囊相公。 连刚入门的新嫁娘叫啥他都搞不清,而自己也不禁暗叹命运坎坷,代嫁的对象竟是个窝囊废,可怜自己往后该是怎么的情况,她想都不敢想像! 仲甫缓步出了绣阁,仍在反覆思虑,索性——“小三子,你听过玉萝这名字吗?” 小三子憨憨一笑。“少爷,您爱说笑吗?玉萝不正是冼家小姐的闺名吗?冼家小姐是您初过门的新娘呀,您忘了?” 喔——好长一个喔。他心忖:怪不得,怪不得这么耳熟,原来妻就是妾,妾就是妻,她二人竟是同一人。他在心底窃笑自己的得天独厚,有幸得天之娇女。最重要也最庆幸的一点,那便是外传的丑妻竟成了美眷。太好了!他在心底洋洋自得著。 *>*>*>玉萝随李公子乘轿出城,一出城门,她又开始发表意见。 “我要下轿。” 李罡也太不像话了,出城这段路程,她是被强迫坐在他的膝上,这若教人瞧见,她冼玉萝的下半辈子也毁了。 李罡丝毫不为所动的,因为她的这一句“我要下轿”不知喊了多少回了,故他告诉她:“有胆量你再跳轿,我不介意的。” 玉萝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心忖: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勉强你喔。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玉萝即使想跳下轿也动弹不得;一来她脚踝已肿大如球,二来他的双手还箍住她的腰,让她想付诸行动亦不能。 玉萝回过头问他:“你不是说我可以下轿吗?” 他耍赖地说:“我是说过,只不过我的手口不一,实在碍难从命。” 她气愤地微斥:“小人。” 他不在意地浅笑着。“你骂人的小嘴美极了。” 她轻咬下唇,克制自己别上当,态度高雅地询问他:“敢问李公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他那股尊贵的帝王气息,绽放在他端正的五官上。“我要你陪我——下乡出巡。” 下乡出巡?他是官吗?不像,倒像登徒子;若不是官,那他口中的下乡出巡,又做何解释?不过,依现在情况看来,下轿,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也不理会他口 中的微服出不出巡了,先走人才是上策。 她口气强硬,略带挑衅地说:“若我不呢?” “由不得你说不。” 哇!误上贼轿了!玉萝气愤自己的有眼无珠,竟将恶人当善人看待。你瞧,一个不小心便遭这般软禁。 玉萝的脑海中一直思索著逃脱的法子。但反过来又想,身上没半点银两,教她能往哪走?现实的情况才是她该考虑的。 为了不挨饿受冻,只好委屈点,勉为其难跟著他。咦?那位菩提大师不是说她会成为皇后吗?她不自觉露出开心的笑容。心忖道:有朝一日,若我冼玉萝真当上了正宫娘娘,准要下令叫人将他大卸八块!谁教他竟敢如此无礼对待。哼!这么一想,还真的得意了起来。大卸他八块——嘻嘻! 李罡见她似乎正在盘算著什么似的,一脸奸诈的笑容不时浮现,心底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所谓最毒妇人心,她该不会想下毒害他吧? 这一来他可不敢大意了。轿一出城,另雇马车往下一个城邑而去。 这期间,他倒十分有心地雇了个推拿师父为她治疗脚伤。 沿路风光明媚,百花争艳。 入夜后,两人投宿在福来客栈,连日的颠簸,教玉萝苦不堪言。李罡沿途为她添置了衣裳,以便她下榻之时好更换,今日终可派上用场了。 一场温水浴,褪去了敷在面上数日的炭灰,还她一张素净白皙的真面目。哇! 太舒服了!玉萝轻拍素净的双颊,迅速起身换穿女衫。虽只是件粗布衫,却更凸显她形之于外的炫人夺目。 李罡当然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故并未找借口观赏美人入浴,只是一人单独在客栈内饮酒等候。 她不下楼还好,一下楼,顿时引起客栈内一阵?哗骚动。 玉萝真不知这些投宿或用膳的旅客干嘛这么夸张;她自知长相不俗,却也只不过是美得稍微过人了些,他们又何必这么?哗蠢动,好似见著了蜜的蜂般扑之欲上。 对于这样的骚动,她并未多加理会,便往他的座席走来。 待她坐定,李罡有礼地说道:“姑娘你坐错位置、认错人了吧?” 来人确是动人,但并不表示他会像那些好色之徒般地垂涎她的美色。 玉萝不客气地提起筷子,便要夹食盘中的小菜,丝毫不理会他的问话。 李罡再度重申:“姑娘,要不这一桌我请,你慢用。” 李罡见她似乎没打算走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如全让给她了,自己另到他桌等候钰杉便是了。 在他欲离开之际,玉萝出声了:“你想去哪?” 唔,这声调可熟悉,他转身又问:“你?” “钰杉呀。” 转个身立即回座,他不敢相信,怎么黑炭灰下的她竟是这般地美丽!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润红的小口,衬著她白皙雪肌,格外的动人;若说遴选嫔妃,她准是上上人选,莫怪她敢这么大放厥词,说她是皇后命。 这一回他不坐了,他几乎是提起她来。 “走,我们回房去,你在这太不安全了。” 他的顾虑是对的。再不走,她恐怕要遭人盯得体无完肤了。 他吩咐小二将酒菜送到房间后,便一同上楼。 将门迅速关上。他真不敢相信,卸下炭灰的她是如此地美艳动人、国色天香,或许真能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 “姑娘,究竟如何称呼?” 她优雅地坐在圆椅上,缓缓答道:“我本姓冼,名玉萝。” 他的脸色顿时丕变!冼——玉萝?那她不就是?! 玉萝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怎么会没事?他是担心,她是好友之嫂,而自己却将她“暂时”占为己有,强行带出朱府,这事若叫奕煌知道了,那他们之间多年的友谊不就一思及此,就教他的心冷了半截。 即使贵为太子,但他从未自恃身份尊贵,与人相交,但凭一片赤诚。他忧心忡忡地表示:“我必须送你回朱府。” 送我回朱府?玉萝这回可笑不出来了,她急中生智地说道:“李公子,小女子的话你也信呀?” 李罡狐疑地看着她的神情。这人怎么说话前后不一?一会说她是冼玉萝,一会又说她不是。那她到底是或不是?实令人起疑! “你——什么意思?” 她不自然地勉强笑笑。“我问你,你在朱府看过冼家小姐吗?” 见他点头,她又说:“那就对了,既然你曾看过,那你还信我这冒牌货所说的话吗?” 咦?也对。朱家二少的洞房花烛夜,他也亲自目睹了新娘子的美貌;那她真的只是在开他玩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暗自欢喜,思量著往后再也不用满怀愧疚地面对朱府上下了。 “那,我不送你回朱府了。不过你倒说说,为何女扮男装?” “为何呀?” 她那灵活的脑子转了转。 “说来话长,我自小父母皆不在了。” 她在心底向爹娘赔不是,她不是故意要咒二人早逝的。不过,为了自身的困境,只好如此喽! “我和弟弟流浪至京城,谁知京城这么大,两人竟走散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一副楚楚可怜样。 李罡虽半信半疑,但也不敢说她是假装、演戏。他略施一点同情心地说道:“那你决定怎么办?” 玉萝边啜泣边可怜兮兮地说:“我也不知道呀。好心的李公子,拜托您发发慈悲,带我回京。若能因此找著弟弟,小女子定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当马,为您效劳。” 一番话说得不教他动心都不行,不过——“可是我送你回京,你若找不著你失散的弟弟,那岂不是会为你招来祸事吗?” 招祸事?她当然知道他所指为何,但脱离他并抠点银两才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她又装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我可以再乔扮呀。” “乔扮?你知道吗?你的伪装技巧十分差劲。” 差劲?怎么会呢?朱家上下不全被她蒙骗过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那娇小的体态、娇滴滴的嗓音,再怎么乔扮也骗不过明眼人的。 你还是放弃了这烂伎俩吧。” 他残酷地粉碎她遨游四海的豪情壮志。她还以为她的“易容”很成功呢。 “要不,你借我银两,好让我回家乡当盘缠用。” 银两、银两,将到手了吧?但出乎她意料的。 他说:“不,你一名绝色弱女子身上带著银两太不安全了。不,还是由我护送你回乡来得妥当。” 照理来说,他的想法、做法相当完善。但对急于脱身的玉萝而言,却是遭透了。 她立即婉拒:“不好吧?我怕耽误李公子的行程。” “不,一点也不。我觉得这主意好极了,就这么决定了。你的家乡在哪?让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热心她可不敢领受。 “不,不麻烦”“李公子您了”尚未说出口便被打断。 “对,一点也不麻烦。” 明明她的意思不是这样,他却捉住她的语病,教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 次晨,他也不教她有机会再多言,一用过早餐后,就催促著:“走喽。” 她仍未回神地问:“去哪?” “你家喽。”他的话教她一时无法回应。 她问:“我家?你确定?” 他点点头,一副大丈夫敢说敢做,君子一言绝无反悔的负责模样。 这下换她大伤脑筋了。家?她家在京城耶!若老实向他招认,不知他会不会为朋友出气,告冼家骗婚一罪?若不招,教她上哪找一个家出来呢? 说谎的后果便是如此了,一旦开口说谎,往后便要说无数个谎来圆谎。现在可好,连个合理的理由也想不出来,看来她的什么皇后美梦全成泡影了。 为了不让自己太下不了台,她胡诌瞎掰,把家乡扯到杭州去了。 她这井底之蛙只知有京城这地方,可不知杭州离这有数千里路程。她的一句话害得两人乘船、搭马车,足足走上个把月。 沿途绿地青翠,桃花盛开,李花飘香,温暖的春风吹醒了大地。 在他坚持之下,玉萝仍是一身男儿打扮。 只不过,这李公子不知存著什么居心,一路行来,珠簪、珠花、胭脂,数不尽的饰品,一直为著口里说的“某个姑娘”添购,而她冼玉萝“恰好”成了试用的人。 至于是为哪个神秘姑娘添购,他却绝口不提,即使一再逼问,他的口风仍是紧得很。 若说是买给她的,这也挺怪的,因为她一直是男儿装扮,他买这些做什么呢? 她现在也派不上用场呀。 试探他时,他又鬼鬼祟祟,好不神秘!更甚者,每行至一处,他便有意无意地调戏她,害她有时会意乱情迷,误以为他对她。 眼见一片春色旖旎,李罡一时兴起,信口吟道:“娉娉袅袅十六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尽珠帘总不如。” 玉萝顿时漾起红晕,心忖道:这李公子,难不成以为她不懂吗?他的这番恭维,玉萝只有心领了。 她客气地回道:“李公子,小女子没您称赞的好,所以您的褒奖,小女子只有心领。” 他却总是回道:“我又不是指你。” 每每教玉萝气结。 李罡近数日观察,他发现“钰杉”的言行举止得体得不输名门闺秀。 光看她的姿容、仪态,举手投足间,莫不流露著高雅气质;若说她是下等人出身,还真教人无法相信。 “钰杉,这真是你的名字?” 她浅笑道:“我本姓陈,名小玉。” “小玉?这名美也。”他兀自夸奖起来。 玉萝长这么大,除了爹娘家仆侍婢外,很少——几乎没听过外人夸过她,光这一点,便教她对他又松了防备之心。不过她免会怀疑他会不会又在——戏耍她。 走了数里,她脚酸,正巧前有一茶栈,她便说:“李公子,前有一茶栈,不如咱们到那歇歇脚吧。” 他心忖:他们的确走了好几里路,对于三寸金莲的她而言,确实不轻松,是以两人加快脚步,往城门附近的茶栈走去。 叫了壶普洱和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这对又饥又渴的他们而言,简直已是人间美味、一大享受了。 包子一上、茶一来,两人狼吞虎咽一番。说狼吞虎咽是夸张了点。两人都是斯文人,啜饮普洱、撕嚼包子一派从容自在。 玉萝也趁此机会细细打量李罡。相貌堂堂、美如冠玉、眼眸炯炯有神、耳垂又厚又大,可见得身份尊贵,非一般泛泛之辈。 祭过五脏庙,她问:“李公子,你打哪来?” 李罡答:“我乃长安城人氏。” “长安城?你也是京城人?”她不自觉漏出口风,这一来引起他的疑心。 他挑了挑眉:“也是?” “呃,不,我是说,你既是京城人,何必再跟我往南走呢?” “喔,原来你是指这事,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不,是我多心。小玉姑娘,你可别见怪。” 见他承认自己失言,玉萝也不打算在这话题上打转。因为愈在这打转,对她就愈不利。 “李公子,解了渴、止了饥。该上路了吧?” 头一回出远门的她,心情可是亢奋得很。若她知道这一趟杭州行得走这么远的路,肯定会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她也绝对会谨记,下回要编谎也得编近一点的地方。 第四章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果真如传说中的美丽。 到了小玉的故乡,李罡急于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身来历。初来乍到的玉萝被杭州的明媚风光吸引住,不断喃喃自语:“春水碧于天,桃花春水绿。” 词句间,莫不赞叹杭州的好风光。 而她的出口成章,则令他不得不怀疑起她的出身。若说她出身贫贱,随身之物又是如此不菲;说她是一般女子,她又饱读诗书,堪称才貌双全之女子。 他急问道:“小玉姑娘,你旧居在哪?” 玉萝尴尬一笑,良久才说:“这,我并不熟。”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她自称是杭州人氏,怎么他们人到了杭州,她还说对此地不熟悉呢? “小玉姑娘,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到这儿,你却以一句不熟搪塞?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萝见话说溜了,却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全招了:“李公子,小玉不是这儿的人,怎么熟悉这儿呢?” 不是这儿的人?她在开什么玩笑?!戏耍他吗?他耐著性子地说道:“那你说,你家究竟在哪?” 她声小如蚊似地说道:“京城。” 她在开什么玩笑!几千里路可非几十里路,银票一张张消失,却是白跑了一趟。 他原本俊逸的面孔顿时拉沉了下来。 玉萝见他生气,直赔不是,最后索性来个乞丐下太原。“李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玉没齿难忘。假使来日我飞上枝头成凤凰,必不忘为你挣个一官半职。” 李罡以为自己听错了!赏我一官半职?她凭什么?“小玉姑娘,你说什么?” 玉萝摆出了准娘娘的架势。“我说我会要求圣上赐你一官半职,以答谢你护卫皇后有功。” 李罡本想大斥她的无礼,但基于安全考量,他决定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于是问道:“为什么你对成为皇后如此有把握?” 玉萝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十分肯定,只不过据我爹说,我一出世便有一名唤作菩提的大师说过,我有当皇后的富贵命格。” 李罡笑她的天真:“你相信吗?”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说:“是不怎么相信,不过,偶尔做做白日梦也不错。不是吗?” 他哭笑不得。暗忖:难不成她不知这话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他嘱咐道:“小玉姑娘,你今日这话可别再说了。今天我肯为你守口,可算你的大幸,逢贵人相助。来日你若再说这话,惹了祸可别怪我没奉劝过你。” 不过,她仍心存侥幸,反正,说说又不犯法。 李罡也知她的想法,便对她说:“你可知你的一句话可能为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有这么严重吗?” 玉萝怎么也没想过随意的一句话会受这么大的刑罚。 他的一番训诫,可教她不敢再提这事,她答应他:“李公子,小玉谨记公子教训就是。” 见她知错,正巧眼前有游河之画舫,于是拉著她随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挤进西子湖岸;岸边骚人墨客尽兴地吟诗唱曲,大赞各式画舫之华丽及舫内之美女如云。 杭州不光风景好,更多的是眉目娟秀、体态妩媚的美人。 李罡不自觉喃喃出口:“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玉萝听见他的咏叹,一时兴起,也对以诗词:“独立寒阶望月华,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恐魂梦访天涯。” 李罡对她抱以微笑,惊为才女。 二人再往前进,夹岸处尽是些叫卖糖葫芦、糕饼及什货的小贩。李罡怕她走失,一双大手总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当然,他们之间还隔著一块小布帕以免肌肤之亲。 人一多,自然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虽扮成男儿身,但自然流露的体香与素手皓腕,无一不触动他的怜爱之心。轻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终于走出人多的地点。一出湖岸,两人便前往茶楼用餐。 走进全杭州远近驰名的御膳房,也是当朝圣上赐名之茶楼。小二忙招呼来客,店内桌桌爆满,要用餐,还得耐心等候食客离去,方有座位可坐。 玉萝嫌麻烦。“咱们上其它茶楼去吧。” 李罡可有了说词:“不,这儿出了名的红烧蹄膀,据闻十分甘津可口,有入口 即化之火候。今日咱们既有此‘机缘’到此,岂可错过?”语意中不忘责备她的一番胡诌乱语,害得他得陪她走上这一遭。 她的一双小足,可耐不住刚刚这么东钻西走的。她为难地:“李公子,可是我脚酸耶。” 他这才知她不耐烦的原因。当下心思一转,用手托住她的腰肢。 喂!这成何体统!她稍稍扭动身子,并告诫他:“我可是黄花闺女,你这般举动——” 他一个松手便放开她,重心一失,她险些又跌跤。他摇头,说道:“你这么容易跌跤,那么从今以后,不如由我来保护你好了。” 保护我?玉萝羞红了面颊。 见她默然不语,他问:“有问题吗?” 她含羞出口:“你说呢?” 两人打著哑谜,彼此心中却是留下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因为,他刚刚无心的一句承诺,意谓著他们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要一起走。 他即将登基,而他开口要保护她一生,这岂不是代表? 但玉萝可不这么想了,她说道:“不,李公子,您不用保护我,我会照顾我自己的。” 她的婉拒对他固然是件好事,然而,所谓君无戏言,纵使太子离天子仍有一段 距离,他所说过的话仍是具有效用的。姑且不论太子的身份,他自认自己还是个重然诺的君子。 等候有时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两人站了老半天,看着饕客们大快朵颐,更觉饥肠辘辘;待菜肴一上桌,两人便完全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了,二人竟懒得走动。此刻食客也少了,可容他二人在这闲坐,不急著走人。 对桌的一票大汉,酒酣耳热之后,竟闹至他们这一桌来。而他们谁不去惹,竟打起玉萝的主意。 “小兄弟,不,这味道明明是个姑娘,我没说错吧?” 他的无礼调戏,惹来李罡的不悦。“这位仁兄,他是我的小书僮,你竟醉眼看成小姑娘,未免太过伤人了。” 醉汉竟执起她的手在鼻前嗅嗅。“不,我确定她是姑娘家。” 李罡见他竟对小玉胡来,一掌便劈向来人不规矩的毛手。“鲁男子,竟敢对我家小厮胡来!” 受他掌劈的醉汉也怒气大发:“你敢打人?!” 他的大肆嚷嚷,引来同桌男子前来围攻。他们全喝醉了,哪讲什么道理,三、四人竟欲围殴李罡。在场的酒客莫不争相走避。 玉萝耳闻江湖险恶,向前想劝他息事宁人。“他们人多,对我们不利的。” 他信心十足地说:“岂能容此恶霸横行霸道,看我今日替天行道。” “别冲动。” 他要她放心。在宫里,他可是文武双全的太子。宫中武夫子多多少少也教授了他一些基本护身功夫;习武多年,功夫倒也少有机会表现,此时技痒,有他们四人当靶,试试所学功夫也好。 四人早已醉眼迷 427,一个李罡也成了十个。四人昏眼硬拳,总打不著人,李罡三、两下便教他们全倒在地上起不来。 他这一出手顿时赢来满堂采。李罡也不理会食客们英雄式的喝采,付完银两,便拉了玉萝出御膳房。 路上人潮并未因火伞高张、日正当中的酷热而减少,反倒更见壅塞。他温柔且细心地叮咛:“人多,小心走。” 她跟在他身侧,倚著他高俊颀长的身躯,一种不言可喻的安全感包围住她,不自觉地,她扬起唇角;凑巧,李罡一个偏头便瞧见她的笑靥。虽只是短暂的刹那,她也看见了他眼中的喜悦,一种微妙的感觉蔓延全身。 沿途,他又添购了一支玉簪,这么一路过来,他足足购买了数十件饰件。 此举著实令她吃味、眼红、嫉妒得不得了,也羡慕那一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子。 玉萝不懂何以他要如此神秘。她心里也猜想了一、两个原因:一是,他打算馈赠给京城的意中人,要不便是送给发妻的。当然,像他这么俊俏的男子,早早娶妻也是常事。但此刻心中又不免暗忖,他该不会是打著纳她为小妾的主意吧?不过这想法她并未对他说出。 入夜,投宿于西子湖畔的广源客栈。以往他们是一人一房,但为了节省盘缠,玉萝勉强答应与他共宿一室。 只不过,床只有一张,教他委屈睡冷地板,著实大苛待出银两的人;然而换成是她,她又睡不惯,这可为难了。为求两全其美,她只好建议:“咱们楚河汉界,由这棉被当分界,一人一边。你不越界,我不横越。” “不了,我打地铺就好。你不必这么辛苦区分楚河汉界。” 他的体贴教她感激,也就不再坚持。为免他生后悔之意,索性绝口不提此事,好教他没机会反悔。 这可苦了一向尊贵的李罡。自幼锦绸棉花毯,及长,亦有丝缎羊毛被铺床。这一回教他睡硬梆梆、冷飕飕的石板地,辗转难眠不说,一身龙骨也成酥骨了,酸疼不已。 次晨,她一大早是精神饱满;而他则是毫无元气可言。 她不解地问他:“李公子,你昨夜睡得可好?” 光看他一脸疲惫也知他不好,像散了骨似的酸疼。“不好,一点也不好。” 李罡暗自发誓,下一回他情愿多花几文钱,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也不要纡尊降贵地睡冷石板地,只为了节省开支。 他一脸委屈,教她愧疚得无地自容。“委屈你了。” 她甜柔的嗓音,教他一口污气怎么也提不上来。“算了,咱们该出发了。” 吃过热腾腾的清粥小菜,他再添购些干粮、茶水才上路。 姹紫嫣红、莺啼燕语、鸟语花香,城内的春色更是明媚鲜明。 进入城中后,两人一路便往李罡的友人——樊文权豪宅走来。 樊文权乃邑阳首富,李罡自京城出发时便以书信告之。故当他二人进入樊府之时,受礼遇的程度可想而知。 府内高阁玉砌,栖禽盘兽,上迫云霄。后花园内更是遍植名花奇树,草木葳蕤、烟聚萝缠,一派豪华侬艳的景象。 樊文权,年方二十六便承继家产,田宅无数,是年少得志的富家子弟。不过他为人乐善好施,广结四方英雄豪杰与文人墨客,樊家一年四季几乎都有远客造访。 不过这一回前来的李罡身份更是特殊,是以樊文权大设筵席,为他洗尘。 “李兄,请。” 樊文权十分恭敬地招待他们,不过他也心里纳闷:怎么李公子的家仆这么没礼貌,李公子可是个太子,他竟这么不分尊卑地与他们同座,这似乎说不过去。 文权小心翼翼、不敢冒犯地问道:“李兄,您的小厮。” 李罡是聪明人,知道他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回道:“他身份不同,所以” 经他这么一说,樊文权还当玉萝也是皇宫贵人,但仔细一瞧,他似乎并非男儿身。喔,他知道了,他猜想,她大概是公主吧。 也因此,他更不敢怠慢她了。 用过膳,文权招待二人至赏云亭品茶,去去油腻。 樊府的奢华实非一般富贾可比拟:以绡金红罗罩壁,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 外种梅花,梁楝、窗壁、柱拱、阶砌等都作隔筒,密插杂花,豪奢可见一斑。 玉萝打量起樊府。自个儿家中的华丽比起王公宅第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现在见过樊府,可得自叹小巫见大巫了。 亭外鸟语花香,遍园牡丹花开,姚黄魏紫,美不胜收;亭内尽是他二人的谈笑声,玉萝则静静陪坐一旁。不一会,一名云发挽成盘涡状发髻,上头插著梭形玉簪的女子出现在不远的回廊处。 她身后跟随两名身著绿绫白绸的侍女,款款莲步摇摆生姿地走向前来。 樊文权一见来人,竟起身迎之。 李罡见状,问他:“这位姑娘是?” 文权赶忙介绍:“这位是在京城颇富盛名的欢喜楼花魁——仙曲姑娘。李兄,你不会不认得吧?” 李罡正奇怪来人眼熟,原来仙曲姑娘由京城来至邑阳,不过他心中不免疑惑,她为何来到此地? “仙曲姑娘怎会来到樊兄府上?” 文权答道:“府内有一、两名女夫子(青楼女子别称),不算过分吧?” 李罡当然知道,一般员外府内常有狎妓之风俗;何况樊兄又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大贾,有此作风并不足为奇。 “当然不会。只是我心中不解,樊兄怎有这么大的本事赎回仙曲姑娘?” “也许是小弟在外的评价不差吧,我只稍稍开口,她便同意随我回来了。”他说得简单,然而众所皆知,想赎回欢喜楼中的百花之首,没有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可是迎不回的。 仙曲一进亭来,淡雅的韵致,轻倩的身姿,无一不展现她优雅的丰姿;明艳照人的雪肌,朱唇黛眉,眼波间不时散发我见犹怜的韵味。 她作揖问候:“樊公子。” 文权回以:“免礼,来见见李罡,李公子。” 仙曲将视线由文权身上移开,转向李罡身上来。乍见来人乃旧时意中人之际,脸上萦绕的沉郁与眉黛间的轻蹙,瞬间全化成半羞半喜之娇态,一句李公子,更顿时化成片片温柔,令人一阵心荡神驰。 那霎时间的焕发明丽、光采夺目,教文权及玉萝皆看在眼底。 独独刻意忽视的李罡不去注意,只是客套地回礼:“仙曲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 仙曲姑娘长得细纤挺秀、淑婉明媚,是位典美的女子。李罡虽怜她出身低下,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于这等卑下身份的女子,万万不能动上半点情意。 仙曲坐在一角的筝台处,方坐定,便启唇:“仙曲就此献唱一曲‘霓裳羽衣’。” 清越的筝音,从慢慢移动的纤白指尖传出,和著她悠扬的嗓音,宛若出谷黄莺般,时如盈盈脉脉的平湖,时似滔滔滚滚的江水,抑扬顿挫;曲音却如行云流水般,无迹可寻。曲毕,余音缭绕,久久不去。 别说樊文权,连李罡也为仙曲姑娘的才艺感动。 玉萝虽为女儿身,但她并不因仙曲姑娘的天赋异禀而感吃味或轻蔑,反而十分赞赏仙曲的才华洋溢。 良久,大家方自静默中醒来。虽只有二、三人在场,但掌声却不输数十人。 仙曲谢过掌声,才在樊文权的邀请下陪坐。琴歌侍宴,又有美女侍侧,堪称人间一大乐事。过了未时,他们才结束亭上会。 樊文权提议:“李兄,入夜咱们再安排个聚会,不如由仙曲姑娘陪坐。您说这主意可好?” 仙曲早在欢喜楼时便中意李公子了,幸苍天有眼,让他二人再有机会见面;有这机会,她当然不能错过。现在樊少爷肯让她招待李公子,她岂能不好好把握?她眼波流转,不时流露著企盼。 李罡在她殷切目光及盛情难却之下,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不过最开心的人就属仙曲了。 李罡偕同小玉回房途中,他问:“小玉,你觉得仙曲姑娘的嗓音美不美?” 她点头,不吝赞美道:“如黄莺出谷,音韵甜美,足可媲美瑶台司乐天女。” 见她这么大方,他反倒有小人长戚戚之感,于是另寻话题:“小玉,你会棋弈吗?” “疏浅,但可拼战。” 他浅笑,两人便进厢房。 第五章 朱府——自朱仲甫得知原本丑不拉几的冼家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之后,欣喜的脸色就再也没褪过。 口哼小曲走回新房,一天到晚巴望着夜早点来。盼呀盼,夜是早来了,但他的娘子却不来。 他差人去找她,但她却送来一张信函。 信中内容是——相公:冼家有一规矩。新婚花烛夜过,新娘必须与夫君分房至有喜讯传出为止。 故玉萝我,由今夜开始,必须在绣阁内待至喜讯传出为止。相公,请将就点忍吧! 娘子冼玉萝笔端正秀丽的笔墨,不愧为才女冼玉萝,他忍不住夸赞起自个儿的娘子。 只不过,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朱某独守空闺吗?不对吧,哪有娘子要相公守空闺的道理呢? 他飞奔至绣阁,里头传来阵阵嘻笑声。他举起拳头便敲门。 房中之人立即安静下来,她们面面相觑。这么迟了,还有谁会来呢? 金花差人前去查看,水儿一向前探看。哎呀!不得了了!姑爷的大队人马,喔! 不,是单枪匹马杀上阵来了。 水儿回报:“金——小姐,是姑爷他来了。” “姑爷?他还不死心吗?” 金花差人向前开门,毕竟她们人在朱府,而非待在冼家,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朱二少。 门一打开,四人纷纷向他问候——“姑爷!” 他挥挥手支开四人,水儿望向金花姐。金花使个眼色,四人才退出绣阁。 仲甫迅速关上门,露出一脸色涎相,欲扑向金花。 金花恫吓道:“相公,你想绝子绝孙吗?” 绝子绝什么意思?仲甫自忖:他不过是关个门而已,她竟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为什么?“你说什么?” 金花冷静地说:“相公,冼家的咒令,您不可不信呀。” 他怎么会相信呢!叫他朱仲甫一天不近女色,那倒不如叫他去——死吧。 “娘子,我大可对你说,若叫我不近女色,难也。” 他才一说完,金花更在心底咒骂他——好色之徒、淫贼!终有一日做起花下风流鬼。不过,为了小姐,她只能吞下这些话,并婉言开导他:“相公,你难不成没听过,我在京城内的传闻吗?” “传闻?什么?五官吗?” “对,五官相貌。相公,你可知玉萝何以能以此美貌与夫君相见吗?” 她先绕个圈子再吊他胃口。 果然,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笑道:“当年,我爹爹不信邪,硬是要而我娘在拗不过我爹的要求下,只好与他同床。我呢?便成了牺牲品。丑哩八怪不说,险些见不得人。幸亏有一茅山道人施法术,为我爹绝了后代传宗能力,才挽回了我的清秀容貌。相公,你也知我冼家只得我一女。难不成,你也要以断嗣为代价换来几夜痛快吗?” 嘿!果然有效。断嗣换来几夜逍遥,再怎么算也划不来。他再怎么贪恋美色,也不敢拿自己传宗接代这等大事来当赌注。 朱仲甫不怎么甘心地乖乖走出房门。 不过,他临出门前又回头问她:“昨儿个夜里,咱们有没有?” 他只是担心,昨夜自己醉意正浓,不知良宵花烛夜是否享受过;若没有的话,岂不是白白丧失了上天所赋与的良机吗? 想要霸王硬上弓,又怕冼家的什么咒令害他绝子绝孙,真不甘心。 金花知他的想法,于是便说:“有。” 仲甫只得嚷嚷:“被唬了!全被唬了!”说话之际,人也跟著走远了。 金花在他身后掩绢嗤笑他的脑子呆。心里暗忖:至少拖个个把月也好,她实在不想太早面对这色鬼。 仲甫一出绣阁,怎么想都不对。但不对在哪?他又搞不懂。想当然耳,此处既没温柔乡,他决定往欢喜楼怡红姑娘的温柔帐里去。 金花才不理会他去哪,她只祈盼他别再前来骚扰便可。 水儿一见姑爷出门,四人便涌上绣阁来。“金花姐,怎么这么快就打发掉呀!?” 金花笑眯眯地说:“动点脑子就教他心服口服,自动出门。我可丝毫不费心思哟。” 侍婢银花称赞她:“真不愧是金花姐。” 金花深怕她们四人泄她的底,提醒大家:“记住,我哄他冼家有一咒。” 玲儿问道:“咒?什么咒呀!” 金花说:“我告诉他,冼家有一咒,那便是,洞房夜过后至传出喜讯为止,他不准再踏入我这儿。不然的话,他将绝子绝孙。” 语毕,四人笑成一团。笑什么?当然是笑他的呆,这么容易上当! “金花姐,他好笨喔!” “对呀!两三下便教他吓得双腿发软,拔腿便跑。” 一人一句,朱二公子便成了蠢人。 但他也玩得太过分了,去了欢喜楼寻芳,不低调处理也就罢,还大肆铺张,竟教人给传回朱府。 朱老爷气极败坏、吹胡子瞪眼。一大清早,他老人家站在朱府后门,手持棒棍,等候这败家子入门来。 鸡啼三声,仲甫一身酒气的归来,嘴里还哼著欢喜楼盛行的小曲。后门哗啦一打开——嘿!吓得他双腿发软!一支三尺长家法已在他眼前晃动。 他双膝跪地,略带颤抖地喊叫:“爹爹。” 朱老爷气青了脸。“不肖子!你明明是要活活气死我!”棒一扬,如雨点般使劲地落下。 他也够骨气,敢做敢当,不躲不闪、不吭不动,任凭教训。 朱老爷见他不闪不躲的,气也消了大半,喘吁吁地站在一旁。 烛火燃烧将尽,晨光熹微,正值天白之际。 金花在?哗声下来到后门,但见她的夫君受杖挨,即使心中窍喜他的劣行终有报应,但多少也得作假一番,向前关心道:“公公,夫君他犯何错,需您老人家生这么大气?” 朱创林见媳妇这般贤淑,而儿子仍心系不三不四的女子,著实心生愧疚。他扬声道:“我打这不肖子,我打他风流成性!我打他败我朱家门风!” 举棒欲再痛击,金花双膝一跪,也陪在仲甫身边。“公公,媳妇也有错,您同媳妇一起罚吧。” 见她为子这般求情,况且打在儿身痛在爹心,虽然仲甫不像话,但坏归坏,父子亲情也让他狠不下心来,顺势将棒一扔,回房去了。 人群渐散,整个后花园只剩两人,及天翻肚白的晨曦。 金花见看戏的人潮全散了,拍拍裙摆,没事似地便起身,仿佛刚刚全是作戏般,转身便欲往自个儿房中走去。 仲甫唤住她:“方才你的求情?” 她回过头来,露出怪异一笑,一字字说道“全、是、假、的。”语毕,人也迅速离去。 仲甫由她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中彻悟自己的愚蠢,什么咒令、什么未有喜讯传出之前不可原来全是哄骗他的伎俩,而自己还傻不隆咚,信以为真。 认清事实后打定主意,他绝对要讨回他这一个月来守空闺(虽然他也极少回去过夜)的公道。 他赶忙起身,拍去一身尘灰,快步走向前来,口中还不时嚷嚷:“喂!等等我!” 等?会等他的人才是傻瓜呢。金花更加快脚步,趁他未追上来之前进了绣阁,随即扣上门闩,她才不会真的傻傻等他进来呢。 随后而来的他,不死心地猛敲门,先前的皮肉疼痛早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只一心想向她问清楚冼家咒令一事的真实性。 *>*>*>玉萝待在樊府唯一的好处便是:她又可做做东宫娘娘的美梦。 因为呀,李公子现在有仙曲姑娘殷勤伺候,自然会淡忘了他曾说过要保护她的承诺。 仙曲姑娘的殷勤、樊公子的热诚招待,还真教李罡分身不得。偶尔想和小玉说些话也没机会。 今儿一大早,李罡与樊文权约定辰时至城外走走。他卯时便先找仍在睡梦中的小玉。 玉萝在一阵频繁的敲门声中醒来,不禁咒骂来人的没教养,一大清早便吵醒她,害她还得由好梦中转醒过来。骂来人缺德的同时还是照样开门,当她一见来人是李罡时,几乎是惊慌失措!只因自己的衣容未整及晨起的慵懒模样,全教他瞧见了。 她呐呐说道:“李公子,你起得这么早呀。” 李罡闪入门内,并坐了下来。“我待会要与樊公子出门,心想,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所以,就趁尚未出门的时刻先来找你。” 玉萝为他的自私大发脾气。自个儿大清早不睡,还找了个什么太久没见她、想来看看她的烂理由,害她也得牺牲睡眠时间,陪他在这聊天。不过,她也不教他好受,在他面前猛打呵欠地,让他看得心生愧疚。 李罡向她赔个不是:“我很抱歉——” 收敛起不雅的动作,她释然说道:“算了,反正我也醒了。”口气仍是无奈。 可这李罡公子也太不像话了,打一进门,贼眉贼眼便老往她身上转,东瞧西盯地,看得她心里怪怪地。 她问道:“李公子,小玉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李罡猛一回神,暗笑自己的出神。 他尴尬地说道:“你是没有什么差错;只是,我愈瞧愈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他的慧眼真教她害怕,她不怎么自然地回答:“是吗?我有那种富贵之相、闺秀气质吗?”为了使他不再起疑心,她故作妖娇状,平时的高雅气质完全破坏殆尽,只落得庸俗,还教人深感一阵作恶。 李罡见她这么庸俗地搔首弄姿,也大大死了猜测她是名门闺秀的心。他语重心长地下定论:“我想,你应该不是才对。” 他一说出口,玉萝才放下心来,并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 她问道:“李公子,你来不会是只为了这一句话吧?” “呃,当然了。我是想,要不,咱们这两天启程离开此地吧。” 离开这里?当然好喽!只是她多嘴地问他:“那仙曲姑娘怎么办?” 她问中了他的心事,其实他想离开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在此。 仙曲姑娘的殷勤教他难以承受,早在欢喜楼,她的刻意示好就让他颇不自在。 现在,冤家路窄又在邑阳重逢,可真教他走避不及。“她是文权兄的狎妓,与我何关?” “关不关,你心里最清楚。喔,你该出门了。” 玉萝眼尖地看到樊公子已带人往这来了。她的提醒引起李罡的注意。果然,樊文权已往这儿过来。 他搁下话:“咱们回来再谈。”便勿匆出了她的房门,徒留她一头雾水地呆愣原地,也不知他究竟为何而来? 李罡由文权陪同,散步至花郊。文权藉机问他:“太子,那名小兄弟是公主抑是?” 他转过头看了文权一眼。“她,什么也不是。” 文权又问:“那,她是太子的友人喽。” 李罡不答,只是往前走。文权追上来正要开口之时,李罡告诉他:“她,是我的皇太子妃人选。你想,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哎!原本的爱慕之心也只能化成谦卑的崇敬。天啊!他如何敢妄想攀上玉萝呢? 这一趟邀约,原打算请求太子赐婚的,竟不知会变成如此扫兴的赏花行。是以一路上显得十分沉默。 李罡见其有异,问道:“文权兄,你怎么了?” 他恭敬地回问:“太子,那,仙曲姑娘您对她可有打算?” 文权以为只要献了美人,来日太子登基,自不会忘了他的美意,赐个一官半职做做;要不,也封个什么侯爵名堂来著,教他樊府在邑阳是既富且贵地风光立足。 看来,他的两个小小希望都将落空。 李罡谢绝他的美意:“对她,我没半点打算。她乃是你府上的珍宝,李某不敢奢占。对了,叨扰了多日,也该是启程的时候了。文权兄,在你府上受你热诚招待,李罡感激不尽,它日若有机会定再造访。” 他的一番客套即表示将离去的心意。文权热心说道:“既然太子将离去,就让我再尽尽地主情谊,设宴送别吧。” “不用太麻烦了。” “不,一点也不麻烦。” 文权一番热诚,他也不好推却。于是一场不醉不归的饯别酒宴随之展开。 也许是临别前夕吧,仙曲姑娘的筝、笙演奏得特别卖力。 只不过,今日的曲全是离情依依的曲子。不光李罡,连玉萝也不禁要为她的痴情掬一把同情之泪。她扯扯李罡的袖摆:“李公子,好感人喔。” 仙曲的挽留之音已让他郁闷了,她还来凑上一脚。好不容易捱至最后,黄汤不知下肚几杯了。 玉萝见他喝猛了些,便劝道:“李公子,这样喝酒很伤身呢。” 李罡此刻直想塞住她的嘴,好换得她的安静。因为眼前的仙曲姑娘楚楚可怜的眼波已不知瞟向他几回了。他光为躲避她的眼神早已筋疲力竭,小玉却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眼前的情况已够我难堪了,别闹了!” 玉萝半笑着说:“何不一圆美人梦呢?” “圆?要圆,你自个儿去圆,我李罡又不是采花贼,这么随便。” 嘿,柳下惠呀?自动送上门的白嫩肥肉,他竟双手给推出门。玉萝愈来愈崇拜他了。见他生气,她赶忙向他道歉赔不是,才使他略为消气。 仙曲一退下,文权便倾过身来。“李兄,仙曲姑娘希望能与您单独会个面。” 玉萝还不识相地帮著文权鼓噪:“好啦!好好安慰一下美人,去啦。” 结果他人是离开了,不过,是因她太聒噪,耐不住烦而离开。偏偏他又哪都不去,竟窝回玉萝的房中,睡起大觉来。 正当大伙发现他并未回房之后,整个樊府灯火通明,只为了找他一人。 原本一心一意只想摆脱他这汤手山芋的玉萝,此时也慌了神。他的失踪,可大大影响她的未来。她这才了解到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是以她刻不容缓地加入寻人行列,翻遍厢房,却仍不见他的人影;一思及自己的将来还得靠他,如今他却失了踪,怎么办才好? “樊公子,怎么办?” 文权比她更担心数万倍,他担不起太子的安危。若有闪失,他的项上人头就得准备搬家。 他不敢想象找不到太子时,他的下场会是如何凄惨。他神情凝重地下令:“找,尽力去找,直至找到为止。” 他额上汗水直冒,担忧程度可见一斑。玉萝不免要咒李罡害人不浅。 一直到子夜,全府上下已疲累不堪。但文权仍是严厉一声令下:“再找!”也没人敢说不。又是火把、又是木棍,大有即使翻遍整个樊府也要找出这名贵客方休; 要不,最坏的打算——人死也要见尸。如果结局真是如此,那也表示他樊文权——完蛋了。 文权怕玉萝贵体受累,便劝她先回房,一切由他负责。说真的,她是累垮了,于是便乖乖地回房。未点灯,乌漆抹黑的,脱下鞋便上了床。咦?怪怪,怎么床心是温暖的?她不置信地再试著往内再钻一点。哎呀!那暖度可还是热腾腾的。 她伸手一探。哎呀!咚的一声滚下床去;而被窝中人竟没因她的轻呼而有个动静,嘿!挺吓人的。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正藏身在她的床上。她怕死了,喃喃地说:“刺客?不会吧?”她不确定,大著胆子再摸索一遍。真人耶,她屏息不敢声张。 也许是适应了幽室的视线,不知哪来的胆量突然翻开棉被一瞧,竟看见一双乌溜溜的双瞳。这下可吓坏她了,待她看清来人,随即破口大骂:“你吓人呀!” 李罡伸出手,迅速将她拉回床上。她一个失神,人已躺在他身侧。 玉萝立即回过神来。不对呀!他们在做什么?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不,共处一床,她的名节可要毁于一旦了。她欲挣脱,然而他却一点也没放人的意思。 她紧张地斥责:“全府的人找你找慌了!” 他一开口便是酒味,玉萝忍不住捂住鼻。却只换来他醺然咧嘴一笑,洁白的贝齿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或许是没见过他的憨相吧,她竟看傻看呆了,全然忘掉两人此刻堪称“伤风败俗”的行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俊俏面容在幽暗中逐渐沉睡,连自己也在一波波睡意的驱使下进入梦乡。 一大清早,樊家大小皆累倒了。贵客莫名失踪,主子又忧心得彻夜不能眠,底下人也知事态严重了。 累字没人敢说,苦字没人敢喊,照主子的慌张神情看来,祸事将至。 鸡啼,天色方白,玉萝和李正是一夜至天明。她蠕动的身子吵醒了他,李罡抽出横支在她颈项后的手臂。 昨夜的肌肤之亲虽没犯忌,但,这同床共枕的事实却不容抹煞。他不得不相信,什么菩提大师的先见了。看着她安详的睡容,柳眉、杏眼,那模样美极了。只可惜,她的出身太差,肯定通不过择妃的条件——非富即贵这一关。 除非,他愿打破传统,才有可能纳她入宫。虽然她曾自信地说过,她乃东宫娘娘的命格。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东宫梦似乎缥缈如汪洋,毫无机会可言。 父王不会要一个与其他男子曾有过私情的女子;但问题偏偏在于,与她同床的男子非一般人,而是太子身份的他。 微妙的想法在他脑海呈现。也许是他看人的目光太炽热了,玉萝在一股强大压力迫使下清醒过来。灼人哟! 眨了一下眼,她轻呼出声,但,昨夜的记忆又历历在目,这才蓦然回神于现实状况。 她拉高棉被,企图遮掩自己的难为情。 他轻轻地问她:“昨夜,你怎么上来了?” 嘿,他问错人了吧?玉萝翻开棉被辩解、反驳:“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上我的——床来才对呀!”她说得可理直气壮了。 他大略看了四下环境。的确,这房间挺陌生的,不同于他房中的豪华堂皇。 “那,是我进错了房,上错了床。但——”在看了看她,又问:“那你,一直在这吗?” 在这?李公子未免醉得太厉害了吧? 玉萝解释著说:“没有,我一直待在后花园内。是你不识酒性,喝多了,茫茫然进入我的房。就因为你一直未回房,仙曲姑娘急慌了,差人出去告知樊公子。大伙已为了你一个人的事人仰马翻,而你却在这蒙头大睡。天色又暗,乌漆抹黑,我一摸上床,却叫你捉著了,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只好——”她记起一紧要事来。 “对了,李公子,你我共处一室之事攸关小玉一生清白,您千万别说出去。不然的话,皇上是不会要我的。”她用心地叮咛。好似深怕他会出卖她似的。 李罡当真佩服起她对正宫娘娘位置的执著。皇上?原来说来说去,她的娘娘梦还未醒。 李罡向她保证:“好,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教其他的人知,如何?” 他的承诺大受用了,玉萝相信他。“一言为定。”她甚至还想和他打勾勾、打指印呢,一副天真模样真教人受不了。 他在心底暗忖:万一将来她真有幸入主掖庭宫时,不知在乍见他另一身份时,那神情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天真? 第六章 京内朱府一如往昔的夜息,月儿黯淡、星稀。 仲甫在房门口走来走去,都让小三子看昏了眼。 “少爷,您这么一来一回踱步,岂不让春宵早逝?” 小三子不懂,一向嗜色成性的二少爷为何在自个儿房门外徘徊。若说不爱娇妻,他大可上欢喜楼寻欢呀,犯不著在这当门神吧?纳闷,可真纳闷。 其实,仲甫也很想呀!只是谁教自己好色又怕死,想进门又怕什么绝子绝孙的冼家咒令。哎!他开始后悔答应这门教他做非人忍耐的婚事。 “小三子,今夜前后门。” 噢!才没几刻的节制,现在又——犯了。 小三子据实禀告:“二少爷,前门有武夫,后门有长工。你想,你走得了吗?” 的确,他再有通天本事,也走不了。 武夫各个块头之大不说,长工们又是身强体壮型的。谁教他一介文弱书生状,连缚鸡之力也使不上。若真要打起来,毋庸置疑的,倒地的人必是他。 “哎,可怜的我,竟会沦落至今天这个地步;美人在前,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门外几里路,有暖香女人窝,我却去不得。天呀,难道你要绝我朱仲甫吗?”他一个人在那又是叹息,又是牢骚,仿佛全天下的倒霉、窝囊事都沾上他身似的,教他委屈得不得了。 小三子献计:“二少爷,我知咱们朱府有一狗洞,您若真不想进房,要不,勉强点,钻那狗洞出朱府,找找欢喜楼中的怡红美人逍遥一夜。次日,早点回来,这么一来,老爷不就全不知了吗?” 咦?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寻欢计。 小三子一语点醒色中人。仲甫二话不说便推著小三子走,准备找狗洞去。 趁仍早更,为争取更多温存的时刻。“快,快,”他“性”致勃勃地催促著小三子,小三子也不好杀他风景,二人摸黑来至狗洞。 朱府内外,不时有人巡逻,是以他们像贼人似地,小心穿过不时有人穿梭的后花园小径。 正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找著狗洞的地点。 小三子对他说:“少爷,可还容得下你出去吧?”小三子还洋洋得意自己的主意受用。 仲甫在那洞口端详好一会。这哪叫做洞!?简直比缝还要小!教他这么大一个人钻过去,除非他整个人趴在地上,缓缓爬过才行吧。 但,他今日这一身可是名贵丝绸,若真教他一爬,出去是出去了,却教他怎么走进欢喜楼? 不,基于这个原则,他宁可今夜无美女相伴,也不要破坏他二十多年来玉树临风的形象。 他说道:“不去了,反正天色已晚,本少爷今日公休。” 嘿!二少爷今天最像个人了,要不,他身边天天都是胭脂红粉味,哪来一天还他清香? 仲甫大摇大摆地走回房去。枉费今夜这美丽月色。哎!他又得孤家寡人、孤枕独眠了。 *>*>*>话说冼家自玉萝失踪后,冼家二老便不时差人打探女儿的消息。 自金花传回大小姐乔扮男装混入朱府一事后,二老不时为女儿的安危担心。 忧心她一个不小心便遭朱府家丁玷污了清白,到时候她可连东宫娘娘的边也甭沾了;二来也忧心她细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会受不了粗事折腾。这会冼家二老天天唉声叹气。捎去的信,又怕露出破绽,也不敢太张扬。 而朱府内的金花也尽责地寻找大小姐。只是没个姓名,要找人可真难,全凭底下冼家陪嫁的侍婢们,一有机会接近下人时,才得以找人或打探消息。 可是,朱府乃名门望族,自然府大地也大,而且分布又广,想要找个底下人,且还是个不知姓名的,实在比海底捞针还难。 再者,想要求查看底下人名单,总也要有个理由才行,无缘无故请求调阅,似乎不怎么成理,因此她们只好死了这条寻人途径。 金花表面上十分悠闲,没她事似,但私底下,她却用心摸清朱府大小的个性。 这么做,也是为了方便寻找大小姐。花了三个月研究,上至老爷、夫人,下至婢、役,无不用心。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不先摸清诸人底细,怎么能吃遍朱府大大小小、收服人心呢? 为了大小姐,这几夜金花成了夜行客。人家夜里是休息时刻,而暗夜里她才活跃著呢。 出来几夜,一直相安无事。 今夜,她又出来了,星稀月淡,偶吹夜风的确适合当夜贼。查遍中院、西院、北院,只差东院未查。是以今晚她决定查至东院来。 更夫打著更,然而今夜朱府又多了一名夜客,那人不是金花,却是。 金花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只待更夫通过。她蹑足移动,嘿,她动,来人正巧也动,彼此移动之间,金花是个弱女子,胆子自然也小。 来人警觉性高,在探知除他之外另有他人时,心中暗忖:反正乌漆抹黑,甭管来人是谁了,大手掩住即将出口低呼的对方,一个踉跄,两人竟纠缠在一块,金花心中的恐惧愈形升高。 仲甫差小三子找来欢喜楼的老相好——怡红姑娘上东院,此地除非贵客临门,否则是人迹罕至。嘿,他手接触到的竟是一股女人清香。天是暗了一点没错,但,他可以确定,来人是名女子,而这名女子也正是小三子带来的怡红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这可是以天为帐幕、以地为枕席之花园。禁锢已久的冲动,早教他这自比风流,而有点下流的色性男子无法控制。 金花在毫无抵抗能力之下,平白失了贞节;失贞事小,日后的后遗症才是她所忧心的。 仲甫狂欢之后,连日来的委屈消失无踪。 他由裤囊里取出一锭银,在她耳边细语:“哪,打赏。” 打赏?金花怒不可言,黑暗中见他胸前有一只玉佩,突然用力拉扯,玉佩也随之断落。金花衣衫未整便逃离现场。 心中有说不完的悔恨,她恨今夜的东院行。 仓皇中仍不忘衣衫不整,在一屋角处整好衣衫,才悄然返回绣阁。 她一回房,水儿便问:“金花姐,你怎么一头泥草?” 她不自然地推说:“跌了下来,幸有软泥护身,才不致受伤。” 她知道,水儿一定会要求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痕,故她赶忙解释。 水儿还善意叮咛她凡事要小心。后来在金花的催促之下,回房休息。 待水儿一走,她真是欲哭无泪。躲过了那“狼”君,殊不知仍躲不过魔爪的侵害。 看着紧握在手心中的一只虎型玉佩,泪水簌簌流下,今夜,是她最漫长、也最难捱的一夜了。 仲甫仍不知怡红姑娘为何只爱玉佩,不爱银两。 他们相识这么久,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有不贪财的时刻,这一点,太令他感动了。 整衣走回房之际,小三子鬼鬼祟祟对他说:“少爷,你去哪了?怡红姑娘等你等得可久了。” 等我?她根本等不及我来了。于是对小三子说:“怎么了,刚刚银两才说不要,现在又反悔了?” 小三子一头雾水地看着少爷。“少爷,怡红姑娘一直都待在你房内,她又哪来刚刚不要银两,现在又要呢?” 仲甫终于听出小三子话中的玄机。“你是说怡红她一直待在我房内?” “是啊!我可以作证的,她确实一直待在少爷您房中。” 仲甫这会心中大起疑问!不是怡红,那——东院那名女子是谁呢? 情欲在此时全然消退,脑子也恢复至正常的状况,这才意识到情况严重。 见少爷口中念念有词,小三子急问:“少爷,怡红姑娘她” 他挥挥手说:“给她几两银子,打发她走。” 小三子真的不懂,二少爷怎会突然反常哩!平时碰见女人比碰见什么似的猴急,现在竟肯白白送走可爱动人的怡红姑娘,这未免太奇怪了。 不过,做人手下的是没资格管主子的事,乖乖听令行事。 小三子入房内,要怡红姑娘著装回去。 嘿,不做事仍有银子可得,她自然开心,也不多问,便随小三子出了朱府。 待她一走,仲甫人站在门外踱步。也不知何来意念,竟抬头望向绣阁方向。这一望不得了,竟瞧见冼家那小姐也往这望来。看来,她已观看有一会时间了,他非但不感歉疚,反倒是哼!谁叫你的鬼咒害我得禁欲。呵!现在别的女子来了,她也怨不得他。基于这样的心理,他还不屑地、带点示威性质地进入房内。 金花一回房,也许是因自己今夜的落难吧,一方面愧疚于他,另一方面是难谅的举动,又见一名女子出入他们的新房。这会,她才大大降低自己的罪恶感。 夫君投来的不屑目光,她是看见了。但她只担心,万一与那人珠胎暗结而至东窗事发,她拿什么来向众人交代呢?忧心吞噬了她的心神。 次日一早,她与仲甫在大堂碰面。他依然潇洒自如,自在得很;反观金花,却是一脸的疲惫。 朱夫人关切地问道:“玉萝,你看似不舒服,有哪不对劲吗?” 朱夫人的明眼与关心,教金花有苦难言,索性搪塞道:“回婆婆的话,玉萝昨夜犯头疼,所以,今天精神差了许多,不过不碍事,已缓和下来,请婆婆不要担心。” 一听媳妇不舒服,她老人家立刻差人找来大夫。金花见要找来大夫诊治,便忙著推说没事。但,朱夫人可不这么认为,坚持找城内最出名的大夫过府诊治。 在拗不过的情况下,大夫请来了,一把脉。嘿,没头疼征兆,倒有脉象乱的结果,大夫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随他回药铺抓几帖药。 不过倒交代朱夫人,改天他会再上门复诊才离去。 可奇怪的是,什么药帖不抓,竟抓了千金种子汤。怪怪,煎药的下人心中纳闷不已。药一端上,也不敢多问。 金花在心中暗忖:她不过是失了眠,朱夫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她还是感谢朱夫人的关心。 水儿她们虽和金花同是侍婢出身,但依目前的情况看来,金花的身份更非昔日可比。过去在冼府,金花的文学造诣、诗艺才华远远超越她们;即使说她是千金出身,也没人会起疑心。尤其金花姐在成了大小姐的替身嫁入朱府后,她们更不能像从前一样嬉笑在一块了。 见夫人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参汤,又是补品。水儿也不免关心起她来:“金花姐,你真的不舒服吗?” 她饮完药汁。“没事,我哪来的病呢?”金花已一肚子药水了,连饮了数十帖药,没病也得成药罐子。 水儿不懂,若她没病,那这连续几天的药汁,是喝什么作用来著?“金花姐,那你这几天喝的是做什么疗效?” 她打趣答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嘿!无病强身,还真有道理。 送完茶水撤下药盅,水儿才退出绣阁。 金花托著下巴坐在窗棂边。哎!外头水塘,鸳鸯交颈,悠游水面,这教她情何以堪。女子望夫,可她现在,夫君是浪荡子一个,自身清白又失去。哎!人生一片黯淡无光,了无生趣。 拿起针来,又无心思下针。一对鸳鸯成飞鸭,毫无秩序地构不成图;连连长吁短叹,频频悲叹自己的命运如此坎坷。 近日来胸口郁闷、胃口也差,她全然归罪于心情不稳、郁闷导致。待大夫再来会诊时才得知,原来,她的变化全是因有喜所致。 朱家大小全为了她的喜讯传出而开心,只有当事人——金花可开心不了,凄惨二字挂在她美丽的面容上。几抹浮现的笑容,也牵强地挂在面庞上。 这个消息一传至朱二少的耳中,他的反应并不如众人预期般的感兴趣。 打从东院的陌名女子与他偶来的艳遇,进而发生不可告人的艳事以来,他半是疑惑此名女子的来历,半又对那一夜的飞来奇情一再地回味。他发现,他对那名陌名女子感到极大的兴趣。 也因此,现在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走遍朱府上下,查遍奴婢名册,竟没找著那名女子。他将目标放至那一阵子曾进朱府来的奴婢亲人一一查访著。结果,还真教他找著一名与那一夜特别雷同的女子。 对方贪图朱二少的财富与地位,自然硬扯也要与他扯出个什么勾当来;最后顺理成章地,庄杏儿也进了朱府。 杏儿原是一名内婢的表妹,人是素素净净。只不过,她那一双眼是勾人的桃花眼,就面相来说,也只有当妾的份。 可惜,偏偏她野心大,一得知她的受宠程度远超过正妻,老在仲甫身边咬耳朵,一心一意只想铲除冼玉萝,好扶正自己的地位。 金花有了身孕,行动迟缓,可不代表她的思想也跟著变笨。杏儿的耀武扬威与屡次挑衅,她并不是不知。只是想,若能充不知便当不知,却不料。 杏儿这女子挺机伶的,在朱老爷、朱夫人面前,她是谦卑温婉的娴淑女子;待朱家二老、朱府上下一律和善、温顺,人前绝对是一名婉约的完美少妇。 相较之下,金花的客气待人,反倒令人产生距离感,明显不及杏儿的亲和。 今夜,朱老爷做大寿,朱府是张灯结彩,达官显贵、乡仕富绅,纷纷上门祝贺。 连朱老爷的亲戚镇藩大将军也大驾光临,真可称是蓬荜生辉,增光不少。 想当然喽!冼老爷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中,好歹他也算是姻亲嘛。 为了不失体面,冼老还特意叫人远由和阗镇寻来上好美玉雕琢成十二吉祥玉品,准备当贺礼馈赠。 水儿一见冼老爷携夫人前来,好不开心。忘形之下,竟错叫在此乔扮为玉萝的金花。 “夫人,金花姐她有身孕了。”这一消息对冼家二老来说,不啻是个好消息。 冼夫人也开心地说道:“那太好了,金花她人呢?” “金花姐在绣阁。” “绣阁?那,我同朱夫人说去。水儿,你带路,我要向金花道谢。” 冼夫人一直对金花舍自身幸福,为冼家度过这个难关深感无限感激。她心中有不少感谢的话要对金花说,趁今日朱老爷做大寿的机会,她决定好好对金花说说心底的感谢话。 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却教杏儿的表姐萍儿全听见了。金花,金花,谁是金花? 再说,怀了身孕的女子,除了朱二少夫人外,全朱府似乎没有第二人了。莫非。 萍儿随即前往杏儿的房间走去,打算告诉她这个天大的秘密。 *>*>*>玉萝与李公子终于离开了樊府。自闹了失踪以来,文权也不敢再多留贵客在府中,深怕再有个闪失,十个樊文权也不够抵太子一命。 而李罡再次拒绝了仙曲姑娘的多情。 方出樊府,玉萝依稀看见仙曲姑娘蹙眉倚在柱后,教人不免生怜,多事的她又不识相地问道:“我依稀看见了仙曲姑娘脸上的落寞耶。” 他眉宇平和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玉萝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引来他的注意。 他问道。“你叹什么气?” 她只是摇头并不回答,这又引来他的关切。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你摇头又为哪桩?” 她幽幽回道:“我为仙曲姑娘感到可怜,什么人不爱,偏偏爱上没心、没肝、没肺、没什么统统没的男子,结果,只换来无限感伤。我就是为此叹气,为她感到悲哀。” 她说得楚楚可怜,而他仿佛成了大罪人似的罪不可赦。“情字难解,你别再提了。” “唉!哎!”她仍是一句又一句地唉声叹气。 李罡拗不过她,也听不惯她的不平之声,只好对她明讲:“你没碰上,是不会懂的,不同你说了。” 他大步迳自走人,留她在身后穷感伤。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回头。“小玉,你不走?”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他相距好一段距离了,小碎步赶上他。她虽乔扮男装,但毕竟脚小,跑起路来也格外可笑。 她的动作引来不少路人的指指点点,不免在心底埋怨他没个恻隐心,也不知要帮助弱小,害她出糗。小嘴一噘,那娇嗔模样,煞是可人。 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尽失,他握住她的手说道:“别再提仙曲了,咱们仍有好长一大段路要走呢。” 她点头。 眼见自己离京愈来愈远,玉萝的心情便愈糟。再加上无边的雨丝漫天飞舞,想起自己打小蒙爹娘宠爱,几乎无一刻不把她放在手心上呵护,心中的郁结也更加深了。 她的郁郁寡欢终于引起他的关心。“你生病了?”探过手来,欲碰触她的额头,却教她闪得快,撇过身去。郁结落寞与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比起先前的伶牙俐齿,确实难以让人联想在一块。 玉萝不领他的情。“我没有病,你少假惺惺。” 我假惺惺?冤枉呀!“小玉,我是关心你,你别胡乱揣测我的用心。” 胡乱揣测?她才没哩!像他这种人,不过也是个图她美貌的登徒子罢了。 “李公子,如果你真的关心我,那就请你立即掉头送我回京。” 他们本来就是在返京途中,不过他还想多哄骗她个一时半刻。 “要我送你回京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的落脚处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才好送你回去呀。” 即使她再笨也不会笨到拆自己的台。“你只要送我回京就可以了。” 既要他送,又不肯说出目的地,莫非她又想做什么不良的勾当?“那你倒说说,回京之后你要如何打算呢?” 打算?关于这点,他大少爷尽可放心,她还有冼家可以容身呢。“李公子,您甭担心小玉,小玉可以自己打理的。” 她凭什么自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再扮成男装,他可不敢确定,她还能够幸运地遇上像他这样的“贵人” “不,你非得告诉我你的打算不可,否则我绝不会放人的。” 唉,他的好心所夹带的霸气还真不是普通地强,她又不属于他,凭什么得事事全说给他听?她才不信这一套。 “李公子,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您的好意小玉心领了,小玉是异乡客,无法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不如这样,你就再行行好,雇顶轿子送小玉回京,他日再重逢,若是小玉得以飞黄腾达,必定好好酬谢你。” “飞黄腾达?”他自是明白她所谓的飞黄腾达是何意,难不成她就这么有把握,有朝一日真能够进入皇宫?“小玉,凤凰之阶,并非人人可登,你如此大言不惭,是否另有隐情?” 玉萝对自己外在的优渥条件与内在的才学抱有十足的信心,是否进得了皇宫,从来就没烦恼过。今日李罡有恩于她,她是不会忘记他的好处的;不过他若再执迷不悟、处处刁难她,那她可不敢保证当她母仪天下的那天到来时,是否愿意饶过他。 偏偏他就真的那么执迷不悟,瞧她不言,又说道:“你既然不说,那咱们只好继续耗下去了。” “你——” 她显然动气了,然而气愤却无损她原来的美丽,反而更增添另一种风情。“小玉,你该是名门闺秀吧?” 玉萝一怔!“为什么如此认定?” 其实那也只是他的感觉罢了。即使她的全身上下没有绫罗绸缎,也无贵重首饰,然而那股自然天成的贵气,却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拥有的,即使她也曾经失态过,但却无碍大体。“凭感觉。” 这么笼统的说词他也说得出?玉萝挑衅道:“那你绝对是猜错了。” “何以见得?”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 玉萝仔细地盯著他看。瞧他器宇轩昂,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五陵年少可以相比的,搞不好真如他所言,他是出来微服出巡的。如果真是如此,就不知他的官阶列为哪一品。毕竟一品是官,九品也是官。 陪他瞎耗也不是办法,先拐他回京才是正事。“李公子,这一路颠簸,路颇难行,我看我们还是打道回京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回京。不过她愈是想,他就愈不肯。“不,既然出京了,不走遍千山万水,我就不想返京。” 这下玉萝可喊苦了!早知出门时就该多带几件宝贝出来,也就犯不著如今事事求人了。没有银两,她可寸步难行了。这可恶的李公子竟落井下石,明知她落难,还这么欺负她,太可恶了! 随他行行复行行,一路上吐得唏哩哗啦、花容失色的,为免她因过度奔波而累垮了身子,他也不敢再坚持继续往前走。 留宿徐县,玉萝著实病坏了身子,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呻吟。药服了,病情却是每况愈下。这可急坏了李罡,如果真有万一,他绝对要恨起自己的一意孤行而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小玉,只要你好起来,我立即送你回京。” 仙丹灵药不及他的一句回京,本来病恹恹的玉萝,只是受了点风寒,再加上舟车劳顿、疾劳交加所致,现在他的一句话已可抵上万灵丹。“真的?你真的答应带我回京?” 见她如换了个人似的光采,立即懊恼自己说得太快,但懊恼之情并未维持太久,毕竟他们本就在回京的路上,说是往南行,不过是诓她这个搞不清东西南北的小路痴。 玉萝一开心,就忘了自己身子尚虚弱,一阵昏眩伴随,人又昏了过去。多日来的体力耗失,即使兴奋,也只是暂时性的帮她忘却病痛,病倒的身子还是受不住。 见她昏厥,李罡吓坏了,立即出去找他的贴身随从。 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是以出门总会有十名随从护卫暗中保护他的安危。平日太子游山玩水,他们只能乖乖地退居暗处当个藏镜人。一旦太子有难,就是他们现身的时候。 见太子慌忙出了门,他们立即现身。“公子,您需要小人效劳吗?” 李罡口气急切地说:“立刻去接尤大夫过来。” 尤大夫他们并不陌生,得令之后,马上将他的人接到客栈来。 尤大夫为玉萝把脉观病情后,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小玉姑娘只消再服一帖补气养血汤就能康复。至于她昏厥的原因,并不是病体尚未痊愈,而是她连日来折腾的体力尚未恢复,不打紧的,李公子,您放心吧。” 喔,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既然没事,他就放心了。送走了尤大夫,关切地凝望她大病初愈却仍显苍白的脸蛋。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面庞。只见吹弹可破的雪肌,因连日病情的折磨,气色差了许多,人也清瘦了不少,爱怜之情全写在他的丝丝柔情间。 吩咐店小二,炖了人参鸡汤为她补元气。 朦胧中,玉萝感到暖和的大手不时在她脸上加温。头一回生病,便病得不成人样。原以为躺在床上饭来张口的日子挺舒服的,殊不知竟是如此难受!一把嫩骨散了节,浑身上下软趴趴的,浑浑噩噩地分不清东西南北,迷迷 427 427地不知度过多少个晨昏。终得清醒时,又因听著要回京的好消息而兴奋过度昏厥了,现在整个人仍处在浑浑噩噩中。 悠悠醒来,但见他趴睡在自己的床褥边,一只手还紧握著她的手,即使挺不满意他的霸道行为,但见他在她为病所苦的日子中,夜以继日地随侧在旁,感动之情是绝对有的。 轻轻推开他的手,他立即醒来。“小玉,你醒了,太好了!” 玉萝示意:“扶我起来。” 依言扶她起身。也许是病体初愈,火气也小了不少。“谢谢你连日来的照顾。” “你说过的,同为异乡客,不彼此照料,又怎说得过去。” 他的不居功、重情义,真教玉萝深觉动心,过去对他所产生的恶感顿时化成尘土消失于空中。“你真是好人,不过,如果你能送我回京,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哎,她的想法并未因大病一场而改变。“好吧,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好好的养足精神,等恢复体力我们再走。” 既然他肯带她回京,养精蓄锐这事也就不用他担心了。 用过了他备好的人参鸡,吃过了尤大夫的药帖、汤汁,精神的确恢复了不少。 但现在的她怕死了马车的颠簸,万一又一思及此,一阵恶心又上来,差点连汤药全奉送给大地。 他当她呛著了,轻拍著她的背,帮她顺气地关心道:“你还好吧?” 她勉为其难地表示:“我还好,你甭担——” “心”尚未出口,即吐得他一身。“你——” 要气她吐得他一身污秽也不是,不怪她,自己又咽不下这口气。想想自己不眠不休地照顾她,结果她连口中秽物也往他身上吐,实在是仔细又想回来,这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算了,差人送盆清水,又吩咐随从为他俩添购衣物。 他身上的秽物气味更令她难受,禁不住又一涌而出;为防她继续干呕得连胆汁也吐出来,是以他快速地脱下沾满秽物的外衣,只留亵衣蔽身了。 他的举动教玉萝一阵怦然心动,苍白的脸蛋硬是泛上了红潮。 他一个转身,乍见她的不寻常。“怎么啦,得热病吗?不然怎么面泛潮红呢?” 她哪禁起他的一番注目,撇过了脸,不敢与他四目交接。 她的怪异硬是让他瞧出了破绽。“你该不会是?” 作贼心虚似地抢著他的话:“是你不遵礼节,袒胸露背地做出伤风败俗的举止,我不过是——” “不过是如何?” 这教她怎么说好呢?索性闭嘴不说了。 见她静默,他掩口轻笑,继而毫不掩饰地朗声大笑。 看他笑得毫无忌惮,玉萝只得拉高被子,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李罡见她真的生气了,止住笑意,想拉下她的遮掩。“小玉,我不过是同你开开玩笑,怎么,你真的生气啦?” 生气还可以造假吗?真的不想理他了,一个翻身,便侧背对他,希望他知难而退。 李罡扳正她的身。“别这么小气,你会脸红,那就表示你思想纯正,这样我反而要尊重你的,这并没有什么好羞愧,你何必如此反应呢?” 他的安抚教人心结尽释。“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如果你今天脸不红、气不喘,把这当成平常事,我反而要认为你的女德出了问题呢。” 一抹笑容取代原本的苦脸。 病久了,人也显得娇柔许多。返京途中,她不再聒噪催促。 李公子人长得俊美,沿途行经之路,总引来一些狐媚女人的垂涎。在玉萝口中,狐狸精才不算什么,女妖才称得是上等祸害。这祸害尤以柳家卖豆腐脑的柳千絮为代表。 舀呀舀的,一双杏眼还不时地瞟呀瞟,别说她冼玉萝看不下去,连李罡也险些反吐出白花花的豆腐脑,一经卖主媚眼加料,哎,他可吃不消哩。 没法子,她身体虚,大夫交代只要她吃得下口的全都不忌口,偏偏小玉姑娘这会又爱食豆腐脑,为了满足她的胃口,他已一连来了三趟了。 千絮打长眼没见过这么英挺俊拔的伟男子;在这小镇卖了好几年的豆腐脑,终教她瞧见这气质非凡的俊魁美男子,一颗芳心怦咚咚地活似要跳出心房来,整日为他失魂落魄。 “千絮姑娘,你那眼就像是犯桃花似的勾引我们,搅得我们心花乱,莫非你终于中意了我们其中的哪位呀?” 千絮瞟了眼前的众丑,不禁叹了口气。“要说咱们镇上,美女不少,独不见足可匹配的俊男才子,真是可惜呀!” 立即有人搭腔:“千絮姑娘,没有俊男,至少还有才子我——贾梅才。” 既是假的,又哪来的真才实学呢?她自顾自地舀著豆腐脑,舀完还不忘将手伸得老远。“三文钱。” 想追求就得付出代价,掏出腰囊,取了三文钱给她,不忘趁机摸她小手一把。 “真是细皮嫩肉,看一眼便心痒了,再摸上一把,哎哟,至少可以多活个五年。” 千絮白了他一眼,不忘损他一顿:“人家东巷的朱员外说呀,只要我多看他一眼,他就是下地狱都甘愿,他都肯为我死了,你呢?光会吃我豆腐还不忘抠我油水,你喔,去死吧。” 她那娇滴滴的嗓音,就跟人一样的教人浑身酥软,就连咒人的话也让人备感飘飘然。 “噢噢”被削一顿的客人还不知羞地当街发浪叫春,好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怎堪他们轻慢?嗲声嗲气地:“爹、爹,您瞧,他们又欺负女儿了” 不消一会,门后来了一位魁壮老翁及一名粗壮男子,粗嗓一扯:“是谁?谁又在调戏我柳虎刀的女儿?” 横眼一瞪,当场吓得众人噤口! “柳老爹,有您在,我们向天借胆也不敢对千絮姑娘存半点调戏之心,您可别真的动怒了。” 祭出爹爹来,他们这班轻佻下流的男子一个个全靠边站,一句话也不敢说。 千絮趁机敲他们竹杠:“王公子,您要十份豆腐脑对不?” 遭点名之人可不敢说不。“对对对!十份。” 千絮轻转过身,又向另一位站在最前头的温公子说道:“温公子,您也要十份,对不?” 十份?看了柳老爹的怒目一眼,只能尴尬地点头。“对,就来十份。”转头又瞧见柳老爹沉下脸来,吓得他不自主地又主动加份。“十份可能不够,再来十份,凑成二十好了。” 这么他十份、你二十份的,没两下工夫,十大桶的豆腐脑一扫而空,柳家人是乐得笑呵呵,可怜带豆腐脑回家的,就得受责难了。 盼啊盼的,他终于来了。 “姑娘,两份豆腐脑。” 咦?怪了,怎么今儿个这公子身边多了一名姑娘呢?千絮即使心中纳闷,但仍不忘招呼客人:“马上来。” 舀了两份豆腐脑,打包的同时,只吃过豆腐脑却不懂制造过程的玉萝,一时兴起:“李公子,我们先别急著走,我想看看这好吃的豆腐脑是怎么制成的。” 哎,他恼她的多事,但见豆腐西施笑得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李罡无奈地说:“小玉,这豆腐脑又没什么稀奇,想探究竟,改日进——”宫字没说出口又压回喉头。“我那,你会瞧见比这更稀奇百倍的制法。” 哦?他家会比这磨坊来得稀奇吗?千絮忙搭口:“公子,我们这可是徐县的老字号,您府上的不过是小手艺,哪比得上我家的工夫?既然这位姑娘想见识,您呢就别坏了她的兴致,今儿个便由千絮为您——解说。” 不知这个中因由的玉萝可准备大开眼界仔细瞧清楚,兴匆匆地附和:“对嘛,难得有机会可以见识见识,怎么可以白白放过哩。” 李罡马上提出有力的理由:“你身子骨未复原,这么走走看看的,不好吧?” 千絮接口:“不,咱们这磨坊不大,不碍事的。” 她非要他们逗留,他则想尽法子推拒,而玉萝却乐在其中,才不理会他们之间微妙的拉锯,她只想趁此机会,一览豆腐脑的制程。 李罡气恼小玉的天真及不识险恶,尤其那柳千絮对自己又不怀好意的,随时都像饿狼般朝他扑来,他能不自保吗?!“小玉,要瞧,你们去吧,我在大门外等你。” 与她同行,他才不愿。 千絮心思一转,他不来也好,假藉带她四处走逛,至半途——“小玉姑娘,我这才想起有点事未办,你随便走走,待会我便过来,你自个儿先瞧瞧。” 一两句话便摆脱了玉萝,而玉萝也不疑有他,一个人也不怕生地走过磨豆房、烧煮室,走了好一会,总不见柳姑娘回来;又过了一会,担心李公子等久了,照原路又逛了出来,却见柳姑娘正缠著李公子不放人。玉萝还不知是何缘故,傻乎乎地问千絮:“柳姑娘,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嘿,这会穿帮了,李罡心疑地问她:“你不是说小玉想一个人走走看看?” 千絮脸不红气不喘地辩道:“我这磨坊又不大,她一个人走走就行了,我是怕你一个人太闷才出来陪你的。” 终教她听出端倪来,原来豆腐西施中意李公子。玉萝眯下眼。“李公子,人家柳姑娘口口声声怕你闷,才会放我一个人在这‘大’磨坊走了好大一圈,你喔,艳福不浅呢。” 他不满地执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竟拉她的手,千絮瞪大眼质问:“你和他是——” “夫妻!”“朋友!”两人异口不同声地答道。 千絮给搞糊涂了。一个说夫妻,一个又说是朋友。“你们” 李罡强调:“我说是夫妻便是夫妻,柳姑娘,这下你该清楚我的身份了吧?” 刚才她还缠著他,只差没抓住他了,害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为了返京,他变卖了他的皇饰——一只千年寒玉龙佩。 在京城内价值连城的玉佩来至这家当铺,竟只典当五百两。 李罡一出当铺,在心底铭记:有朝一日登基了,定要注销这家德记当铺。因为它根本是家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勉强凑出五百两银子,终于使他们克难返京。 一回到自家的地盘时,他宛若如鱼得水似的。一路走来,互持互携,李罡竟对时而刁蛮、时而温柔的小玉留下了好印象。遂趁她离意未决之际邀她住进他在京城内的一处院宅。 玉萝见他为人正派,一路走来,并无越矩。即使有过一、两段脸红心跳的小插曲,但不妨事,她也不拿这事当正经事看,姑且原谅他的醉酒误闯。 他的提议,她也不反对,心忖道:风头未完全过,避避也好。与朱府这事方过半年之久,为谨慎起见,迟些回冼府也无妨。 *>*>*>奇怪,他府上竟没个高堂在,一进题名“伴云居”的花园居室,她可认真观察起四周环境。 这里虽不富丽却不失高雅,玉萝打一进门,便见不少对陌生的眼瞅著她瞧。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供你使唤的下人吗?” 他一派尊贵的气质,在此表现得一览无遣。他简单回答:“是啊,怎么了?” 玉萝也不敢多言,只推说:“没事,随便问问。” “喔。”他也不继续追问,两人便往书房走去。 白云母石雕屏风,金炉烧著薰香,阵阵幽香充满了整个书房。 两人方进房,随即便有下人端上茶来。待只剩二人时,她开口问他:“府上家境不差喔。” 他浅笑。“我现在不缺侍婢,不过若你真没别的去处,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收留你在我身边当亲侍。” 呵!好笑耶,他说得挺勉强的嘛。我冼玉萝堂堂冼大老爷的掌上明珠,竟会沦落到富人侍婢?可笑,若教娘亲知道,不气坏身子才怪。 她恭敬回道:“李公子,小玉只打算在您府内叨扰数日,并没久留的打算;再说,小玉也有亲人在此,关于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我并不担心多支一份俸呀。” “可是,小玉担心呀。” 嘿!好玩。这女子又开始同他玩儿了。他噗哧笑了出来,气氛又转为和谐。 玉萝东张西望,由衷说道:“李公子,您出身不错喔。” “怎么说?”她又由哪推测了? 玉萝将自己揣测的缘由说了:“您这虽没华丽堂皇的气派,却有一股浓厚的名门府第气息。” 他在心底赞叹:好眼力,由此可见,你确有见识。 李罡虽然自小在宫中长大,但,宫外权贵的豪邸与他的伴云居相较,前者重气派,后者重气氛,更重文雅、高尚的怡情品味。 差下人再送上一盅特制香茗,他二人又开始聊了。 “小玉,见你能诗能文、气质又佳,我敢大胆地说,你定出自名门。” 又来了。他究竟要追探几回呀!玉萝告诉他:“小玉说过了,小玉是普普通通平凡人家的女儿。李公子,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不必过于揣测。小玉懂得一些名门的规矩,是因小玉的亲人一直是在名门宅第内工作,小玉去过,目睹几回便能知,这并没什么大不了;二来,小玉的诗文不过是略见皮毛罢了。公子,您真的不需再疑心了。” 她说得很清楚。只可惜,李罡并不相信。 第七章 暗红的落日,飘散的残霞,构成了一幅暮夏的凄艳。 玉萝在画室内提笔绘著今日的晚霞风景。 一抹暮云遮住远方的青翠,落日染红了穹苍,画笔沾染了浓墨。也许太入画了,于落款处竟不自觉题上“冼玉萝”三个大字。 端详画作,淡愁中,又带一抹幽闲情致。她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意境幽远。 画室外传来婢女的呼唤:“小玉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喔,马上来。”她见墨水未干,只好摊放书案上,待其收墨再说了。糊里糊涂题了名,又不小心妥善收拾好,待她去了前堂,早忘了那幅画的事。 李罡邀她月下品茗,并吟诗作对。她欣然答应他的要求,用过饭,两人移师阵地,往花园走来。 他一起玩兴,提议著:“要不,咱们来对对儿。” “对对儿,好哇!” 他抬头望向初现的月儿,即景说道:“明月。” 她则对以:“晚风。” 李罡再度出题:“明月何皎皎。” 她则对:“晚风抚轻柔。” 一来一往,茶一盅盅过,夜也一分一刻过。欲罢不能似的,直至晓月坠沉,宿云微末,天际已有放白的迹象,兴方休。 次日中午,玉萝由睡意中醒来。 屋内不知何时已备好脸盆,供她梳洗。 在女婢帮忙之下,梳了个高髻。他买的珠花、玉簪,竟全数陈列在丝绸巾上,她开心得露出羞怯的笑容,心里欢喜这珠花、玉簪全派上用场。 换上他为她添置的湘绣羽衣,顿时,她成了天上仙似地飘飘然。 不知何时,他人已来到她身后,乍见菱花镜中的花容月貌,也不禁为之睁亮了眼。 头簪宝钗,淡扫娥眉,翠黛微蹙。镜中的美人,风情万千,含睇凝情、楚楚动人的神态,一扫连日的疲惫样。 他下令:“你们先下去吧。” 侍婢得令,纷纷退下。 凝脂肌肤白如雪,顾盼沔睐巧倩兮,令他不得不赞其为天界仙子。 教他瞧了好半天,玉萝羞问:“李公子,小玉的脸上有瑕疵吗?”她上下看了一遭,没呀!又没什么不妥当。他瞧什么,瞧出了神呢? 李罡教她说破了心事,一向堪称脸皮厚不可挡的他,竟也羞红了脸。 他的神情教她发笑。女人嘛!总会意乱情迷于男人的赞美言词及目光的注视中。 玉萝也不例外,见他看得呆了,心花顿时荡漾了起来。 良久,他才开口:“没,小玉,你的美是无瑕疵的。” 面对他的赞美,她酡红了双靥。玉萝又问他:“依你之见,小玉够不够资格进宫,并得皇上赏赐呢?” 皇上赏赐?他问她:“你可知当今圣上年岁有多大了?” “知呀,圣上今年八十有一了。” 怪怪!她明知道,还贪图什么东宫娘娘的位子?再说,父皇若一驾崩,她也必须因而削发为尼,为圣上守节一生。李罡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若叫她这么年轻便守节到老,还真教人惋惜不已。 为了拯救她的后半辈子,他决定即使排除万难,也要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下,皇后当不成,至少让她当个嫔妃,总该满足了吧!与其暴殆天物,何不自己将就点,收为己有。 正当有此打算之时,玉萝告诉他:“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打的主意是现今的太子,也是将来继承皇位的准皇上。” 呵!李罡不知自己的地位已遭到女子的觊觎。原来,老早便有人打他的主意了。 他问道:“你确定,呃,太子会看上你吗?” 玉萝自信满满地:“只要你不出面破坏,说你和我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我可以很确定,一定可以雀屏中选成为太子妃。” 李罡心忖:很抱歉,我也不想让你失望,但,我却不得不呀,只因我便是太子,我就能决定太子妃的人选。 他郑重地表示:“小玉姑娘,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玉萝自认自己全身上下无一不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傲人的家世、绝顶的智慧、动人的美貌。她相信太子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东南西北的。 她也曾想过,若太子能和李公子一样,就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可惜,偏偏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玉萝只好忍痛舍弃李公子,专心“勾引”太子了。 他说了他的理由:“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六院,总少不了嫔妃粉黛。若要和人争一夫,你又争得过她们吗?” 他认为她并不够厉害,想在后宫争宠夺权,以她的性子,恐怕要在冷宫中待上一辈子。 玉萝很郑重,且自信满满地表示:“嫔妃我不争。因为我只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哟呵!这女人野心不小嘛!非太子妃不做?李罡对她的自信是深感钦佩。但,对于她的失算,可抱予无限地同情。 “你确信你可通过太子妃遴选的条件吗?” “当然可以。” 李罡再问:“你有权贵撑腰吗?” 权,当然有,我远方叔父乃吏部郎中,我九婶之子是工部屯田员外郎。还有,那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官位虽小,也是荣登九品官之位;而崇文馆校书、盐铁转运使大大小小屈指算来,也有一十名做官的。 论贵,哪家不比,就冼家一门,光珠宝、田宅,无以数计。东边田也要编顺序,西边还要起名叫。这样多不多?再说,光寄存在隆昌银号中生息的银两、金条、金砖、金块,更是不计其数。还有谁敢说她冼玉萝“没本钱”呢? 若非爹爹一时糊涂,贪朱府有什么将军亲戚,硬要文武双官皆攀上关系。要不然,她现在说不定已是太子妃人选了,也用不著流落街头,当个苦命流浪千金。一思及此,她愈想就愈哎! 李罡见她黛眉一蹙,以为她无权贵可撑腰,正在伤脑筋。好心安慰她:“你大可不必这么勉强,没钱、没势,没关系。至少凭你的姿色,找个富家少爷过一生,绝对没问题的。”他并不是要泄她的气,只是凭她什么也没的背景看来,光是要进得太子妃人选这一门槛,就难了。 玉萝真不敢相信,他对她竟如此没信心。好,就这么决定了。她说道:“若你不相信我的本事,好,你就拭目以待吧。”基于争一口气,她决定风光给他瞧瞧。 李罡决定不可怜她了,不悦地数落她:“冥顽不灵。” “我是择善固执。”她的手在发簪上移动,露出她最得意的笑容,并摆出最完美的姿态。 两人一大早的争辩在互不相让的情况下结束。玉萝这人,什么气都没有,唯独骨气这玩意,偏偏塞得她全身满满;既然李公子瞧她没三两,那她就偏要做到底,她这会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李罡见她牛性不改,暗自下了决心要阻挠她的美梦,不再坚持帮助她,他要她面对现实,彻底死了这条心。 归结到底,他就是主导她成败的关键人物。他决定教那什么菩提大师的,等著被拆招牌。 可怜哟!金花的气色是一日比一日差。 当冼夫人看见金花的病容,打心底心疼这位代小姐出嫁的侍婢。 说真的,金花和玉萝二人可说是情同姐妹。在冼夫人眼中,她们一个是亲生女儿,另一个也可算是了,她两个都疼。故金花一个奴婢出身的,能有机会学文、读书,也不是没道理可循。今日金花成了玉萝的替身,冼夫人更该过来探亲。 带来了上好人参、燕窝,原本打算给朱夫人的,现在,她差人先拿来给已怀身孕的金花补补身子。至于朱夫人的礼,她托人即刻返冼府再备,准备待会再送上给朱夫人。 冼夫人坐在床畔温柔地对金花说道:“金花,我谨代表冼家及玉萝向你说声谢谢。幸亏你牺牲小我,来摆平冼家这一回的大难,要不然的话,冼家上上下下,还真不知该如何做人呢。” 金花懒懒地:“夫人,金花打小受你及老爷、小姐的疼爱,才有这般多才及美貌能蒙过朱府上下,这一切金花还未言谢呢。夫人,你的大恩大德早叫金花没齿难忘,金花这小小牺牲,怎比得上您对金花恩重如山的千分之一呢,这种小事你不必挂在心上的。” 金花的一番说词,教冼夫人大叹自家女儿也不如呀。她感慨道:“若玉萝有你一半懂事,那我就放心了,只可惜。” “夫人,幸亏小姐聪明,才不会挑上这种性好渔色的夫君。” 咦?此话怎讲?冼夫人忙问:“金花,你是说——” “夫人,你有所不知呀,那朱二少,好色成性。尤其与我拜完堂后,人不在新房,却往青楼跑。哎,此事说来话长。夫人,你该替小姐庆幸。她早看出朱二少的劣根性。” 经金花这么一说才知,京城内外所传的朱二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败家浪荡子后,冼夫人为女儿逃婚一事的愧疚之心才稍稍平复。心忖道:反正又不只我家玉萝的错而已,朱府的二公子也太不成材了,莫怪我女儿会逃避这门婚事。 冼夫人对金花说道:“金花,你将就点在这委屈著过。来,夫人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大恩,要不,我当着众婢女面前,正式认了你为我冼家女儿。” 自从朱仲甫纳了二房,冼夫人也意识到金花在朱府的地位,若不给她个有力的靠山,倘若将来东窗事发,对冼家、对金花而言都难堪。为了证明金花的身份,冼夫人将颈项上一只代表冼家地位的凤纹玉佩交给金花,以示证明。 她说道:“金花,冼家现在不止只有玉萝这一个女儿,即日起,你正正式式成为冼金花。在这,你仍以玉萝为名,在场的侍婢及苍天、后土为证。” 金花感谢夫人的厚爱,正欲下跪敬谢之时,冼夫人忙催道:“不喊声娘吗?” 在侍婢怂恿下,金花终于开口了。她奢望十多年来可以喊“娘”的机会,不正在她眼前实现了吗? 顿时绣阁内,亲情洋溢,欢喜的泪水在每个人脸上流淌。 萍儿一听著冼夫人与水儿的话尾,便急急忙忙找上杏儿。 闯入杏儿的房中,杏儿正准备赴今日的盛宴。 而且,这几天她在夫君——也是朱二少——朱仲甫的耳根旁吵了不知几回,关于她的身份未定一事,仲甫答应她在适当时候给她个合理交代。当然,对杏儿而言,朱老爷大寿便是适当机会了。 可仲甫心中犯疑的是,怎么那一夜的杏儿与这么多日相处之下的杏儿全然不同呢?至于不同在哪?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问过杏儿关于玉佩之事,但她说她盛怒之下将之丢弃于东院的池塘中。池塘里又遍植莲荷,理所当然的,玉佩之事,也就无从查证了。 但经他多日观察,杏儿是否为东院露水姻缘的美人?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夜那名女子身上有著一股淡淡幽香,那是一种幽雅高贵的体香,而杏儿则没有,这事,他也问过她。 她则答道:“其实那一夜我偷偷洒了花精水,自然身上会飘来一股花香喽。” 他又问:“你出身又非富贵人家,哪来花精水?” 杏儿扯谎:“主子送给我表姐,我和表姐要好自然我也有得用,不对吗?” 她的理由虽牵强,但也没什么破绽。这种主子送下人东西的事,也常发生在他身上,是以姑且信了;但是,朱二少犯疑心的事,还多著呢。例如,东院是禁地,普通奴婢是无法进入的,为何杏儿这么个小小的奴婢,可以出现在那呢?挺令人费疑猜。在没有明确证据可证明她与神秘的她之间究竟有何关联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杏儿的说词。 萍儿与杏儿的感情可非比寻常,萍儿一心一意要杏儿在朱府之中有个稳固的地位,故三番两次对杏儿施教。要杏儿枕边话要多说点,使出浑身解数,博得朱二少欢心种种一切,全是为了她二人的将来铺路。萍儿知道杏儿的受宠,她这个间接媒人也自然获利不少,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在朱府内占得一席之位,当个管事也不错,她的如意算盘是如此盘算著。 “杏儿,杏儿!” 萍儿的呼唤引来杏儿的注意。她回过头问:“萍儿姐,什么事让你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 萍儿急道:“天大消息,而且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杏儿心忖:不会是夫君,已对朱老爷提及有关她庄杏儿的身份一事吧! 她开心地附和:“萍儿姐,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萍儿完完整整将所听到的消息全对她说了。 “刚刚我在花园听见二少夫人的侍婢水儿对冼夫人,也就是二少夫人的娘说,一名唤金花的女子怀有身孕。可放眼看去,在朱府中只有谁怀有身孕?” 杏儿脱口便说:“仲甫的正妻‘冼玉萝’呀。” 其实,这事在朱府,可以说是众人皆知的一件事了。连三岁小娃儿也知道,表姐大惊小怪做什么? 萍儿可不认为是自己大惊小怪,因为问题正是在此。“那就对了,怀孕的是冼家的大小姐,可是为何水儿会说怀有身孕的是金花姐呢?” 咦?果然有问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杏儿脑子一转,咦?她问道:“萍儿姐,依你之见呢?” “依我之见,冼家小姐——” 她二人异口同声:“有问题!” “对,有问题。” 萍儿在杏儿耳边耳语一番。她们决定当场拆了冼玉萝的台。教那不管是冼玉萝,或是冼金花当场难堪。彼此有了共识后,杏儿妆也不梳了。她急欲摊开这个大秘密,教冼家丢人现眼。 杏儿趾高气昂,活像只老母鸡,神气得很,带了侍婢,浩浩荡荡出发。严格说来,不过是小猫两三只,便往祝寿厅堂而来。 今日朱府可真是热闹非凡,达官显贵全齐聚一堂,好不风光。 杏儿一副兴匆匆的模样来到朱老爷面前,无预警的双膝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不光朱创林,在场的宾客全止住?哗,讶然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 朱创林愕然问道:“杏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爷,杏儿有要事禀告。”她还特意强调兹事体大。 “有事?若真有事,也得在我寿辰过后再禀,你连这规矩都不懂吗?”他忿怒她的出身卑下,不懂礼俗,竟在他的大寿之日,众嘉宾之前,做出此骇人之举。 杏儿执意非说不可地“老爷,这事攸关朱府门风呀!” 好一个攸关朱府门风。她口出重言,惹来不少在场人士的讶然!有什么事会损及朱府门风来著? 杏儿见在场人士渐入状况,大胆地说道:“老爷,杏儿烦您下令要玉萝姐姐出来对质。” 玉萝?和她有关?朱创林看了仲甫一眼,轻声下令:“差个人,下去请二少夫人过来。” “是。”一奴婢得令,便进了绣阁请人。约莫半刻时辰,玉萝在侍婢陪同下,轻移莲步,一行五、六人摇摆生姿地往寿堂而来。 当她一进入了厅堂,不知看傻了多少对眼。传说中的丑女竟是这般美若天仙、娇艳无人可比,太出乎人意料了。无论气质、面貌无一不是完美的,比起堂前下跪的女子来,冼家千金身边的侍婢也胜她万千。 由于金花已身怀六甲,故朱老爷特地赐坐。 光看这般礼遇,杏儿更恼怒在心头,她非得让冼——金花无地自容不可。 朱老爷问她:“杏儿,她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正当杏儿看见众人的目光全投注在玉萝身上之际,她指向金花:“她根本不是冼玉萝!” 此话一出,震惊了在场人士,她的指控,连仲甫也吓了一跳。 朱老爷平和问道:“你说她不是冼玉萝,那她是谁?” 杏儿回道:“刚刚她身边的侍婢水儿与冼夫人的对话,全教我身边的萍儿听著了。请老爷让萍儿说个明了,相信你们便能明白真相。” 她一个人下水还不够,还得再拖一个人 467这浑水才干休。多嘴的萍儿这会可忐忑不安了。 朱老爷开口:“萍儿,你老实说,是不是真有此事?” 朱老爷目光瞟向金花,但他看见的却是平静的面容,由此他已裁决,冼家小姐赢了一切。 萍儿是恶人无胆,当问题丢给她时,她便慌了。她以无助的目光投向杏儿,杏儿以眼神示意:说呀!怕什么?为了我们的地位,你不敢放手一搏吗? 在杏儿的激励之下,她说了:“萍儿刚刚在后花园,听见冼夫人与二少夫人侍婢水儿的对话,她们说” “说什么?”朱老爷顿时拉沉了脸问。 萍儿有点怕事,又想反击地左右矛盾挣扎好一会才说道:“她们说:‘金花姐怀孕了’,而在咱们府内的孕妇只有冼家小姐。可冼小姐名玉萝又非金花,故她们的对话教萍儿起疑心,于是萍儿才会对杏儿小姐提及。老爷,萍儿说的句句属实,老爷明察。” 当萍儿说及此事,冼夫人的心顿时冷了一截,煞时苍白了姣好面庞,也懊恼自己的多嘴,没有提防。 至于水儿,则更惨了。面色比色黛变化更精采,青红皂白全来了,一副大难临头似地焦急状。 反观金花就沉稳多了。不慌不乱,也不反驳,她冷静得吓人,反倒使一抹诡异油然而生。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不反驳吗?” 金花轻笑地:“没错,杏儿姑娘没说错,萍儿也没听错。” 当她这样一说,在场宾客皆倒抽一口气,为此震惊、讶然!冼夫人及婢女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当她们正想出言澄清为金花辩护之际,金花暗作手势,制止她们的冲动。她以一双妙目,对在场的每一位嘉宾贵客做一番巡礼。 她看见冼老爷冷汗直冒,也看见朱老爷亟欲发作的怒气,及夫君朱仲甫的难以置信,还有杏儿、萍儿的胜利笑容。此刻她脸上的一抹笑意更添诡异。 有人怀疑,她为何能够如此从容?有人为她捏一把冷汗。太多的变化,教金花不得不小心应付这群等著看好戏的人们。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花浅笑说道:“公公,玉萝是金花,金花也是玉萝。您说,我名金花与玉萝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的妙答令在场宾客为之鼓掌喝采,也松卸先前的紧张气氛。 杏儿见情况逆转,急急道:“老爷,不是那样的!”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朱老爷也知,名字后有时也有追字,名玉萝字金花,有错吗?没错。更甚者,还有人自追号呢,这也没什么不对嘛。 他相信金花的说法。但杏儿的举动,使得他也不得不在宾客面前,表现出他的威信、公平与公正。 杏儿再提疑问:“老爷,若说二少夫人是玉萝也是金花,那何以她的侍婢水儿会喊二少夫人为金花姐呢?婢该称主子为姐妹吗?” 咦?疑问哦,朱老爷又问金花:“玉萝,有这事吗?” 金花又是一抹平静笑容。“对,我和侍婢们个个情同姐妹,私底下,她们称我‘姐’。台面上,她们则称我大小姐。公公,这又有什么不对吗?”金花的神情十分无辜,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朱老爷为免贵为朱二夫人身份的玉萝再遭受出身卑微小妾的言语伤害,他决定给杏儿一次教训。于是厉言说道:“是无不对。杏儿,还不向二少夫人道歉!” 朱老爷的话令杏儿恼羞,她是嘴里说道歉,可心里则不平得很。 萍儿可惨了,她开始担心仍握有实权的冼家大小姐会对她的供词产生反感,继而将她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朱府。她的心由这一刻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水儿也为自己的嘴快而对金花姐备感歉意,但金花投来的眼神却是谅解的。她们之间的微妙情意,全看在一旁的仲甫眼底。 不醉酒的朱仲甫,其实不失为一个聪明的角色。只是,一旦沾过酒后,他便成了失去理智的风流小人。 第八章 朱老爷还下令:今日杏儿不得再踏入厅堂一步,算是给她的惩罚。 杏儿原本以为这事若闹开了,肯定她们主仆便要完蛋了。殊不知,完了的人竟会是她自己,这太出乎意料了。 心不怎么甘、情不怎么愿地走出热闹的宾客间。风光地来,却丧气著回去。 结束了闹局,朱老爷又开始周旋于宾客间。 陆陆续续有达官显贵上门送礼,而这其中,太子也特别差人送来亲笔题的一阙词,虽不算什么大礼,但日后它可就价值连城了。 未来皇上的亲笔题字,还不值钱吗? 朱老爷也许是因宾客陆续进来的关系,也放宽了心,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唯有那今日特别清醒著的朱二少,却仍将此事搁在心上。 他对他娘子的沉著应对态度大感佩服。心忖道:好一个聪明机伶的女子,若换作他人,恐怕今日的大赢家是杏儿而非她了。想归想,还是等今日爹爹大寿过后再去追究了。 一时之间的平静,叫金花有机会松口气。她对水儿吩咐:“水儿,我房内有一锦盒,你去取来。” “是。”水儿迅速离开,她们的窃窃私语却引来仲甫的疑心。放下手边工作,也跟在水儿身后。 水儿没戒心,待他已跟来了,她也没法子挡住他。“姑爷,您” 仲甫质疑的口吻问她:“你和玉萝耳语什么?” 她害怕地嗫嚅:“大小姐差我回来拿锦盒,我” “锦盒?在哪?”他才不信她二人的对话会如此单纯。他追根究柢地:“你说呀,在哪?” 水儿教他尾随地惊吓,再加上他的言词逼人,一时之间脑子竟转不过来,一句也答不出。“姑爷,我”她呐呐地一句也说不上来。 仲甫并不理会水儿的惊骇,只当她心虚。“别我不我的,东西呢?” 水儿慌了神,一时之间竟涕泪齐下,六神无主。 他索性开口:“你站在那,我去找。” 她只是一味地流泪,半句话也说不了。只管吓得呆站在一旁,也不敢阻止他翻箱倒柜的举动。 锦盒在床头找著,是一对祝寿的玉狮。可他却意外在娘子的绫丝枕后,找著一块他失落的玉佩。 谜团顿时困住了他,怎么?心中起了个大问号,教他一时无法意会过来。 他将玉佩小心不著痕迹地收入襟内,这事他可要想个清楚明白。 将锦盒交由水儿。“你拿出去交差吧。” 水儿一接过锦盒,飞也似地出了绣阁,只留下他站在阁内沉思。 当水儿将锦盒送上来,金花问她:“什么事耽搁了,这么迟?” 水儿稍稍回过神来。“这锦盒是姑爷找出来的。” 嘿!金花一时心也乱了,急问道:“姑爷?他有没有再搜著什么?” 她唯一挂心的是那一块可以令她找著采花贼的玉佩会落在他手上。他若逼问,她可不敢保证,她仍可以像今天这么从容应对,且毫无羞愧之心。 水儿只见著背转身子的朱二少,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著实也不知他到底又搜著了什么。 “水儿不知。”她嗫嚅地回道。 “为何不知?你人不是在绣阁内吗?” 金花心好急,到底是如何呢?但急又有什么用?毕竟东西是否仍在绣阁内,只有亲自查看才知道。 见水儿也没点头绪的情况下,她按捺住心急,沉稳等待,只企盼寿筵尽快结束。 不久,她看见相公由内室出来,他的表情并无异样,她以为他并未搜到,这一来才令她暂时安下心来。 怀有身孕的她,占著极大的优势,她也因此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繁文褥节。 仲甫也不知何时靠近她的身边,他凑嘴附住她的耳:“玉佩在我这,要它的话,到东院老地方见。” 奇怪的是,她竟真听得懂“老地方”这字眼,仲甫见她未表反对,人便离开了。 金花僵住了!耳边轰隆隆的巨响在脑际徘徊。 她颤抖了一下,这是攸关她未来的大事情,她必须沉著应战,并且逃过他的追问。深吸一口气,趁大伙正忙,悄悄出了寿堂,往东院而去。 夜里的东院是一片死寂,但白天的东院却花木扶疏、绿意盎然的初秋景致。也许是暗夜的关系吧,那一夜的受袭,仍让她心有余悸、手脚发软呢! 她小心翼翼地往东院客舍墙边而来,她已不知有多少夜晚,被这处场景的恶梦惊醒过。 她终日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害怕这事东窗事发。现在可好了,相公亲手抓著了小辫子,她再也狡辩不了。心情无比沉重,莲步蹒跚地往目的地而去。 对朱仲甫来说,清醒的日子,算是久违了。 每日灌上壶上好百花酒,再来个软香温玉抱满怀,对他而言已是例行的公事,可今天,他没机会去实行了。只因他发现了她的秘密,一个与他自身也有关系的大秘密。 他在东院等候她的到来。玉佩在他手中温热的躺著,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真相到底如何,就得问她喽。 远远的,他看见她来了,他并未指引她来。因为,这个地方除了那一夜与他共赴巫山的女子知道外,再没有别人了。 她慢慢走近,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她参与了这件事,不是吗? 金花抬头望向那片由金色琉璃瓦铺成的华丽屋檐,目光不在折射的金光反而落在靠墙边的角落。 她的心情慌张、忐忑,从来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地脆弱。头一回,她有说不出口 的难堪及痛楚。 她果然往这来了,他站在贴墙的那一面等候她。 碰面的那一刹那,她感到身子摇摇欲坠,轻启朱唇:“我来了。” 他促狭地说道:“我知道。” 金花原本苍白的脸,现在更是死灰,她等待他的判刑。 她的沉默,顿时让他恍然大悟、明白一切真相。 “你不辩解?” “”全无意义了,不是吗?她宁可用沉默来回答。 见她以默许来回应他,他有说不出的释然。笑问她:“你不讨回这玉佩吗?” 她说道:“玉佩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不要了。” 他继续说:“它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不,我唾弃它,它如梦魇般时时在我心头逼迫。”她该称自己勇气十足吧! 竟敢在这大放厥词,她抬头看着他的脸。“随你处置,我无话可说。” 她早为了自己身怀孽种感到羞耻万分,今日他如开口逐她出门,她心里也有了准备。反正,她早因不贞的行径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笑意在他俊俏的面孔泛开。“你很小心地保存它,不是吗?” 金花心忖:我才不是小心保存,只是暂时收藏起它,来日,才好找出罪魁祸首来严惩。不过面对他的问题,她只是默然无语。 “你身上的香味挺熟悉的。” 金花终于听出这声音来了。她瞪大眼!“你——” “对,我们曾在这”她呆住了,怎么会?! 当真是上天捉弄!她真不敢相信,绕了这么一大圈,仍旧在原地打转。不过心里又有那么点一释然,如此说来,她并没有沾上不贞的臭名喽? 她不禁展颜而笑,一扫连月来的阴霾。 仲甫怪起自己的痴愚,怡红贪财,杏儿也是聒噪。这香味是独一的尊贵,是他色欲薰心,全然没去注意这天大的差异。 原来野花终究不比家花的香气来得持久、来得动人。呵!他怪自己的愚昧。 不过他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可我们是不是犯了冼家的咒令?” 咒令?金花对自己所说过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怎么还记得呀!思忖了好一会才说道:“可以说生效,也可以说不。” “为什么?”他问“冼家咒令是否生效,结果就在我腹中孩子身上,我们就看看他出生后是否变丑了,再做定论了。” 天呀!得等孩子出世呀?仲甫屈指一算,他得再等个把月之久,方能亲近她? 这期间若叫他不近女色,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呀!他开始衡量,哪一方对他来说较有利。左算右算、千算万算,算一算还是不怎么划算,他将玉佩交还给她。“哪,还你。这玉佩是你拿走的,我不想再取回。” 金花见他又将玉佩交还她手中,不解地问道:“相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仲甫语带深意地说:“它本来就在找它的主人,现在它找上了你,所以我将它交给你喽。” 什么?找什么主人?她听糊涂了,正当她欲问个明白时,水儿及几位侍婢已找上东院来,也因此中断了他们的对话。 仲甫悄悄地自另一条花径离开,只留金花侍在原地,等待婢到时,便与她们一齐离去。 原来是到了祝寿时刻,一时之间,竟找不著二少爷与二少夫人的影子。所以老爷才差人出来找,找至东院来,却只见二少夫人在。 咦?怪了,二少夫人一回来,二少爷转眼间也到了,他夫妻二人还挺有默契。 噢!幸亏没误了事。 玉萝的一对祥瑞玉狮可讨了朱老爷的欢心,雕工精致的玉狮让老爷对金花褒奖不已。这场面,奕煌自是看在眼底,心里明白,冼家小姐确实非泛泛之辈。 朱府今日成了不夜城,筵席至天明方休。 今夜她仍是回绣阁休息,一切并无什么不同,不过此夜却成了她的惊魂夜。 他明的不能来,竟然来暗的。 侍婢为她卸下一身行头,全数退下回房之后,房内的门被悄悄打开来,她由绣满荷花纱帐的床内,模糊看见一高大身影,她镇定地启口问道:“谁?” 来人并没出声,金花恫吓地:“再不走,我喊人喽。” 仲甫喝了一点点酒,那儿不去,竟往她这来。打从他知道,金花是那一夜的美人后,对她的爱意愈浓。饮酒一事成了浅酌,才喝了几壶便藉尿遁,遁到绣阁来了。 他并不理会她的恫吓,又悄悄掩上门,窗棂外的月光,终于映出来人了。 金花又开口问道:“相公,你该在杏儿那的。” “谁规定的?” 金花不奢望他会来,尤其在得知真相过后,她只有宽心无开心。坐正身子,人仍在纱帐内。“相公,您可别因娘子身怀六甲,便疼爱有加喔。”言下之意,是在讽喻他的现实,得不到的、较神秘的,他反而追逐。讲开来了,糟糠妻也会成为上等珍物。 他缓缓走了过来,一股刺鼻的酒味已扑向她来,金花喝令他:“你别再过来。”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的酒味,教人不敢恭维。”金花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下肚的佳肴一呕全吐尽。 谁知,他竟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猛然灌了一杯。 “如何?酒味退了不少吧?” 金花不在乎他的酒味退了没,她只在乎他何时能出去,让她好好的休息。“相公,我累了。” “那很好呀。”他当然希望她累了,因为今夜他打算在这留宿。 金花再度重申:“相公,我真的累了。” 仲甫再也不想客气了,竟急速脱下鞋,钻上床来。 金花出言制止:“你做什么?”她的口气十分不悦。 他嘻皮笑脸的躺上床,拉高被子。“睡觉,休息。” 喂喂喂!金花在心底臭骂他一顿。 而他可好了,良久才开口:“娘子,睡了吧,夜已深沉。” 睡?她哪睡得著。他这一回可不像上一回,酩酊大醉地不省人事,这一回他很清醒,这太危险了,他的蛮力她可试过了。不,她坚持不。 可惜,她的坚持太过微不足道了,撇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竟微微打鼾。可怜的她,只好乖乖陪他同床共枕了。 才躺下不久,他的一只大手竟打横了过来,她安静、小心地移开它。可没半刻,他又来了,这一回她还是耐著性子将它归原位。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当第三次它又来时,她已没力气再去移动它了。 反正横著也没什么大碍,随它去了,她真正睡了。 这一回换他张开眼,仔细的、好好的观察她。 她的睡容很安详,真的,他这一回不玩了,也准备收心了。 *>*>*>李罡得到急诏,要他火速回宫。为了怕她在伴云居闲著无聊、没事做,于是也带她进宫。 不知情的玉萝就这样跟著进宫了。 没进顺天门,也没进太极殿,只由东面的春明门进入。 玉萝只知来了这,如进入世外桃源般,一切景物都不像在人间。她的一双眼眨个不停。 李罡吩咐她:“小玉,你乖乖待在这,我大概最迟一个时辰会回来,你在这附近走走,记住,别离开这。” “好,我知道。”听过他的一番交代,她总算可以一个人自由地四处走动。 她看过朱府、樊府、冼府后,再来到此地,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壤之别了。 这处的每一花草树木,无一不是奇花异树。这儿的建筑两侧有飞廊双阁,道上两侧装有青石栏杆,地面铺有花纹方砖,墙上绘有绚丽壁画,琉璃瓦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雄伟极了。 她在一座大殿前左右走动,抬头看见“麟德殿”三个大字。 玉萝只知皇宫有“三大内”却不知皇宫“三大内”是何模样,也不知这还有什么殿呀、宫呀的存在,是以全然不知,她已进了人人企盼一窥究竟的神秘皇宫“三大内”之中。 玉萝又钻入一座大型花园中。初秋时节,竟然处处桃红花艳,百花竞相绽放著,好稀奇啊。 游荡好一会,忽见数位身著官服的男子走来,她立即躲入矮丛后。只听见——“皇太子将于秋分纳太子妃。” 另一男子问道:“那,皇上有没有下令,什么资格方可入选为太子妃呢?” 礼司官答道:“需丹青一幅、黄金万两,才可得太子妃遴选资格。” 数十名人员又浩浩荡荡走过她身前。 他们的对话,她可听仔细了。“丹青一幅、黄金万两”?小意思,这对冼家来说,不过是沧海之一粟。 她耐著性子,一句也不吭,心里悄悄计划著她的千秋大业。 李罡一得到父皇命令,知道准备要为他遴选太子妃一事,二话不说地便全凭父皇决定。 商谈结束,便匆匆赶到麟德殿外,见她仍乖乖待在原地,他才放下心来。 “走吧,咱们回去了。” “喔。” 他假,她更假,两人各怀心思,精细地盘算。 他要菩提大师吃瘪,而她则要他刮目相看。一个不怕死、一个死不怕,鹿死谁手仍不知呢。 一回伴云居,她恬静得很,而他也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泄露,他心中窃喜,他将见到她失策后的哭丧脸。 玉萝一时大意,而忘了收妥搁在画室中的随兴水墨画,竟无意中让进入画室的李罡瞧见。 他赫然发现画上的落款竟是“冼玉萝”但根据卷上的水墨痕迹看来,却是新墨。 他不免心中纳闷,此画作的主人究竟是谁?因为冼玉萝乃是朱二哥之娘子,而她的画作竟出现在他的画室,难不成朱二嫂子的画会飞天遁地吗? 为了慎重起见,他下令召集所有伴云居内的大小仆人前来画室。 待大小奴仆全员到齐后,他一一询问,经过一番过滤,还是毫无线索。 这时,有一侍婢突然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小玉姑娘曾进过画室。” 哦?李罡稍稍起疑,他决定找个机会向她问清楚。 今日一早,恰巧与她在后花园碰面,他顺口提及此事:“小玉,你可知我在伴云居内,拾获一幅署名‘冼玉萝’的水墨画?” 玉萝楞在当场!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讪讪的说道:“真有此事?” 她的神态有点不自然,甚至给人牵强之感。他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并未当场拆穿。 由于现在正值遴选太子妃之际,故他并未将此事扩大调查,只是将这一幅画小心收妥,打算来日若有机会与朱二嫂子碰面,再将画作交还。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当他开心一切天衣无缝,遴选太子妃的计划也正在迅速进行著,玉萝早悄悄差人捎信给爹爹——冼老爷,并交代策画,要冼父拿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让礼司官帮助她顺利进宫,参与太子妃的遴选。 嘻!成了。 至选妃之日,李罡告诉她:“小玉,我有事先出去,你乖乖在这等,别乱走喔。” 乖?她口中答应,但实际上,乖与不乖,就难说了。 他前脚一走,冼府派来的轿子也随即接玉萝返冼府准备。 早在玉萝通知冼府她的下落之时,冼夫人已迫不及待想接她回来了。但玉萝总以一句“为了成大事,得稍安勿躁”来安抚冼夫人迫切的心。 当她告知皇太子将择妃之事,冼老爷更佩服她的神通广大。只要能成国丈,要他做什么都行,他豪爽地一句:“只要成了,别说千两,十万两银当酬谢。” 贪官,自古便有,可以一下子贪这么多,礼司官说什么也要好好褒奖冼家小姐的美丽过人、才华出众。 谁教冼老爷什么不多,偏偏钱多。这年头银票、黄金最长眼睛了。自然,由银锭层层叠成的太子妃梦,也不远了。 礼司官姓甫,名耀连,叫快了成“不要脸”什么通天本事没有,独独拍马屁、献媚工夫是一流。 尤其他那一张嘴,死的东西经他嘴中一描述出来,也会飞天钻地、无所不能的活蹦乱跳,这死盖的工夫,绝对了得! 皇上年纪大老眼昏花,耳根又软,是以他说哪一套,皇上便信哪一套。 也因此,造就了玉萝如愿当上太子妃的美梦。 欲选太子妃的美人们,由各地如雪花般飘来丹青画。 礼司官将冼老爷交由的“官场献金”——打通关专用金,再偷偷塞给五位礼司官们,一人三千两。三千两耶!末了,不用挑,也不用选了。一致推选冼家二小姐——冼玉紫为太子妃。(因玉萝已是朱府媳妇了,故只能伪造身份。) 万中选一,太神奇了!皇上花眼一瞧,迷 427中的冼家小姐却是美人一个。再加上她的身份与地位足可匹配太子,更可信赖的是,五名相士一见冼家二小姐,说得好似她是天生的皇后命似的:又是可助国运的超级富贵命格、又是可补皇上寿命的完美命格举凡大吉大利的说词,全落在她一身,看来是非选她不可了。 皇上立即下令要冼小姐进宫。 此令一下,不知哭死了几家千金的爹娘,没中还不打紧,可怜的是十万两黄金也全泡汤了。 对玉萝而言,这事进行得实在太顺利了。菩提大师说对了,而她也做到了,一切都太完美了。 第九章 至于李罡这厢,他连冼家小姐什么模样也没见著,便认命地接受她。他为自己的认同,感到可笑至极,也深觉荒谬不已。 不过,他也大笑小玉的娘娘梦告吹了,这不大好? 但他开始忧心有这么个完美的女子当娘子,会不会对方也是?再说,外边曾流传一阵子冼家小姐有缺陷,然朱二哥的娘子却是个绝美的女子。该不会这位二小姐才是传说中的女主角吧? 他不敢想像,一个可帮夫且助国的娘子,如魏晋南北朝时某皇后长得一张阴阳脸不,他宁可不要。他开始怀念起小玉来了,他宁可要她当上太子妃,至少他见过她,而他也承认她是个美人。 哇!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父皇下了诏,是收不回的。当他垂头丧气回到伴云居,但见小玉人仍待在伴云居内,一股怅然油然而生。 他差下人打了壶酒。“小玉,来,坐下陪我喝几杯。” 玉萝浅笑。“怎么了?” 他愁眉苦脸的。“你知道太子选妃的事吗?” 她点头表示“知道。” 他惊讶她的神通广大,几乎一步也未曾踏出伴云居的她,竟也知道这事,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她的冷静也令他讶然。 “你失去机会了。” 只见玉萝淡淡地说道:“天若要太子妃身份归我所有,它便是我的;若不,我也不强求。” 看得挺开的嘛!不过,他却没她乐观,他说:“小玉,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就是太子。” 她不以为然地说:“你若是太子,我便是太子妃,你别开玩笑了。” 她全然不信他的话,只当他是受了打击、乱了神智,才会诓她他是太子。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冼玉萝已成了准太子妃了。这个事实想必令人无法接受,尤其是他——李公子。 李罡后悔未及时拉拔她一手,至少经这数月相处,他对她也产生了浓厚的情苗。 现在呢?晚了,一切全来不及了。眼见跟前这位美丽的女子唉!怪她的菩提大师失算了,怪他们无缘,怪怪来怪去还是得怪他的倔,坚持要阻挠她的太子妃梦。这下可好了,什么都成定局了,才后悔莫及。 他懊恼地一杯接一杯,苦呀!酒苦心也苦。 看他猛灌愁酒,玉萝劝道:“藉酒浇愁愁更愁,别喝了。” “你知道我苦什么吗?” 的确,从刚刚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他饮酒的原因,她摇头回道:“我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地直喝闷酒。 玉萝对他说:“你如果缺妻子,将来我或许可以作主许配个美人给你;你若缺银两,我也可以赐给你。但你若不说出你心底的渴望,我又怎么帮你呢?” 缺妻子?她要帮我?李罡太中意这句话了,他问:“你说的话可算数?” “或许以前说的话无法算是,但从今开始,我说的话肯定算。”她太有把握自己身为太子妃后,身份及权力将有多大的提升。 到时候,只要她在太子身边美言几句,那么,李公子要三妻四妾都行,怕什么? 大丈夫何患无妻,不是吗? 太有把握,有时也是坏事,他要求的,却真的教她为难了。 他开口说道:“我什么都不缺,只缺你。” 这这是什么要求呀?害她被一口烈酒呛著喉:“李公子,你——” “你答应的,对不对?” 她扯出一抹苦笑。“我是说过算数,但,这事太为难了。” 他唉的一声,再举酒杯欲饮之时。她不忍地说出:“我有婚约在身,你我怎么可以呢?” 他不加思索果断地说道:“悔婚!” “不。”她怎么可以让梦寐以求的美梦付诸东流呢。不,这事得重新考虑。太子妃与李公子之妻,这差距太大了,要她舍弃太子妃之位,怎么想都划不来,这会换她左右为难了。 可她下定决心,为了美好的将来,她只好对他说声:“对不起,恕难从命。” 哎!他哭丧脸道:“天绝我也!” 玉萝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呢?” 花呀!他喃喃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玉萝见状,也无能为力了,只有在一旁频劝。 见他已呈半醉状态,唤来几位家仆,扶他回房,安置好他,才退出房。 可她不知,在她合上门的刹那,他也淌下一颗泪。 他深深体会到,原来,身为皇族太子,并不代表他可以拥有想要的东西,眼前的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次日,鸟语啁啾声唤醒了枕上的人儿。玉萝心忖: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毕竟她的身份已不同往昔,待在此地与他相处,日后将会成了他人的话柄。故留书给李罡——李公子,叨扰多日,小玉也该走了,谢谢你数月的照顾。 小玉留书笔墨未干,她人已悄悄离开伴云居。 *>*>*>离大婚之日已近,冼家备齐珍珠、宝物、绸四千疋、丝四千疋、黄金万两、粟谷三千石八百斛,嫁奁丰厚,风光送她入宫。 大明宫北倚太液池风景区,内分含凉殿、紫兰殿、长阁及玄武殿等重要的建筑群。 乍入宫中,光见那些雄伟的建筑,便教她目不暇给。 一顶宫轿将她送入宫,进宫后,净身、食斋七日,方送入紫兰殿内。 身为未来太子妃,礼仪方面必不可失,繁文褥节一一照著规矩,一声苦也喊不得。玉萝开始怀念与李罡在一块时的自由自在了。 皇宫的生活,不如她想像中好。习书写字,莫不认真来,苦不堪言,宫内的宫妇对她的要求可苛严:笑时不可露齿,言谈不可?哗天呀!好累耶! 大婚前夕,还得经皇后及贵人们审核。幸好,她真是福气之人,没太多为难,顺利过关。 皇太子纳妃当日,太子妃乘坐重翟车,这是官方家属专乘礼车。“重翟车”车体以红色为主,车厢上有翟羽的装饰外,红色、紫色的各种丝帛为团盖,四柱有帐幕遮挡。同时四边垂下宽大的带子,车子由四匹马来驾驶。 横辕上还有香炉,设有青灯、香匮、香罐等,都有龙螭之类的装饰。 驾车的马也是赤红色的,马脸上装有铜顶面罩,头上插翟羽,胸有绿带结与胸铃,异常地漂亮。 重翟车出皇宫绕行朱雀门街,良辰吉时再回掖庭宫。 玉萝看见冼府大小,但当行经伴云居时,却见大门深锁,她的心好犹豫也好彷徨。但未来享不尽的荣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奢华的美好未来景象教她不得不——回掖庭宫,静待入夜的新婚花烛夜。 心乱如麻,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她的心坦然不了。一来怕托付之人不可靠(外貌差);二来又怕不得宠。乱、乱、乱,一颗心直绞成团。 李罡由麟德殿往掖庭宫来,推开寝殿大门,再入内殿,抵达内室,重重关卡。 他心烦今夜的到来,但他无法抗拒,无力感重重。 皇太子大婚,这可算是天大喜事,文武百官、缙绅大贾均受邀列席,冼老爷及夫人也出席女儿婚宴。 载歌载舞,大奏雅乐,声传掖庭宫。 玉萝手中的红绫手绢,不知绞动几回了。门哗啦推开,由远而来,直至内寝这道门,她的心儿漏半拍。晔啦!最后一道门打开来,怦怦怦!她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李罡本不嗜酒,但,现在他好后悔自己的清醒。 在几位皇兄、皇弟簇拥之下,他进了内寝。 踟蹰了好一会儿,他在茶几边坐了下来。 良久,红丝绸盖头不掀也不行,枯坐也不是办法,鼓足勇气,掀开了盖头。刹那!不光是他,连玉萝也吓了一大跳。 玉萝犹自心忖:他怎么会在这?担心地问他:“你不知闯入皇宫大内是死罪一条吗?” 她再也无法安坐了。只不过是想着他,他的人却真的来了,好神喔! 李罡只是忘了形地光开心,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上来;而她则一味心急,深怕他会受刑罚。她用力推他:“快,你快走吧!” “不,我不走。”这是我的地盘,叫我走,走去哪? 他的固执己见,更叫她心慌。“你得走。”她双手更加使力地想推他出门。 李罡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玉萝担心的可多著呢!她怕他遭宫中来人瞧见,她怕他会惹来杀身之祸,她不想他死,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不,你真的得走。” “我说了,不用的。” 嘿!二人你推我不,她急疯了,她的房里出现个男人,不光他,连她也得受连累的。心中默祈,他这颗顽石能点头,赶紧离开这。 李罡太开心了,菩提大师果然灵验。开心之余,也忘了解释何以出现在这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玉萝匆忙间“快,快躲到床下去!” “喔。”他仍来不及会意,人已被她塞进床底下。 这可形成了凤压龙的情况,莫怪他日,罡太子会专宠她一人。原因就在于她早压他死死的。 宫婢一一盛上十二道代表十二种吉祥话的甜蜜果、糕饼及交合酒。其中一年长宫婢问道:“太子妃,太子不是进来了吗?” 太子?她这会才知其中的蹊跷,太子人来了,那? 她镇定的回道:“太子人来了,他早来了。”心里忐忑极了,她将太子当莽夫看待,完了,这会糗大了。 “既然太子已到,他人呢?”宫婢问。 “人?”尴尬至极,她相信若她说太子人被塞进床下的话,几乎可以确定“太子妃”三个字将自此与她绝缘。她很小心应付:“太子人在那。”她手指某个方向。“他不便见人,你们还有事吗?” 宫婢说道:“我们负责为太子及太子妃更衣,所以必须等太子出来,更完衣方可。” 难喔!她们不走,太子怎么会出来呢?她笑道:“若只是简单的更衣,你们大可不必费心,由我来便可。” 这事当然不可轻易说由谁便由谁,宫婢坚持,而她也坚持,索性“太子,由您做决定吧。” 李罡也知轻重,下令道:“由太子妃来就行了。” 咦?声音传来的方向好怪呀!不过毕竟他是太子,他的一句话,胜过任何的争辩。 宫婢们这才退出寝宫。 玉萝赶忙下跪迎接他。“太子——” 李罡由床板底下钻出。呵!还好,这床底清理得十分干净,不然的话,他不成灰头土脸才怪。他拂去身上的灰尘。“底下真是一片漆黑呀。” 他的责难令她心生畏意:“太子,我——” 他又问:“那,我现在该走、还是该躲呢?” 她摇摇头。“不需要了。” 李罡双手搁入金盆中,洗去尘污,唤道:“起来吧。” 待她起身,李罡向她招了招手。“来,坐下一起用。” “喔。”她依言,并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他的身份还好,知道了反而有受骗上当的感觉。 “太子,我。” 他手中的甜果已塞住她的小嘴,随即又伸出手,方便她吐核。 反覆好几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太子,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可。” 他问她:“你本名冼玉紫?” 她勉强点头,不想再做辩解。但他却不给她机会。又问道:“你是朱二哥的嫂子,冼玉萝的妹妹?” 依年龄来分,她的确是妹妹,是以她又点头了。 这一点,李罡倒是相信。因为,他就曾目睹她与朱二嫂之间的眉来眼去。他又问:“那我画室中的水墨画,是你抑是朱二嫂作的?” 玉萝不敢再在他面前撒谎,老实招认:“其实,画的主人是我没错。” 可是,据李罡所知,冼家只有一位小姐,冼老爷只有一名女儿,何以竟有大女儿嫁予朱府,又有二女儿可嫁入宫中? 李罡求证道:“外边丑女的传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萝解释著:“因玉萝自幼体弱多病,一相士说过,‘非得戴上一额秃、死鱼眼的丑面具,方能保命;而玉紫则由奶娘抱至乡下院宅,以避祸事,扶养及长,方回冼家’。” 她的理由说得倒也合情合理,他由衷赞道:“冼家出美女喔。” 她不怎么自在地谦道:“太子,您谬夸了。” 他的手动个不停,嘴也不忘问刑似地继续说:“你说你知道太子纳妃一事,原来你早已参与了?” 她困难地回答:“菩提大师说过”她想将一切推托给大师,至少这是天意嘛!她也抗拒不了呀! 太子才不相信,这事会那么单纯。六名礼司官、五名相士,不约而同独属意她一人,天下之大,美女之众却独挑她一人,太不可思议了吧? 唯一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贿赂。 “你也做了,对不对?” 她心虚地低下头。“尽人事,听天命,方有成功之日,不是吗?” 哟!理由好充足喔。他不怪她耍手段,心里反而感谢她的手腕呢。“你必须承诺,下不为例。” 天呀!他在说什么,这事还有下次吗?她大胆告诉他:“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皇上只有一个,当然我这东宫娘娘位子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坐,只要你一日是皇上,我便不会起异心。” 李罡坚信,他没看错人,这小玉娘子,果真不同凡响地怪异。 *>*>*>金花自与朱二少坦诚之后,他出门寻欢的次数也逐渐减少,而后几乎归零;连原本纳为小妾的庄杏儿也被遣送回乡。 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二少主动要求习帐务、管家事。他的大转变,令朱家上下对他的印象,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的改变对金花在朱府的地位也大大提升,朱老爷及朱夫人也因此更加器重这媳妇有拓财荫夫的好命格。 可喜的是,翌年金花一举得男,自此冼家的咒令,丑男、丑女之说也不攻自破。 岁次酉亥,皇上仙驾,李罡正式成为皇帝,玉萝也荣登皇后之位,一切如菩提大师所言,美梦成真。 冼玉萝为罡皇帝育有五子一女,可算皆大欢喜。 尾声 数年后,大明宫北部的大液池风景区——“母后说嘛!” 这皇子、皇女,成天围著她争问当年的巧姻缘。 玉萝心底还一直对当年的言行不够矜持感到耿耿于怀,这事当然也就羞于启齿,可又拗不过皇子、皇女的纠缠,只好将陈年的糗事公开,谁知她唯一的爱女告诉她——“母后,将来,我也要出宫寻找命中夫婿。” 天呀!公主时年才八岁耶! 玉萝告诉她:“要,也得像你母后当年这般聪明才行。” “好,母后,从今开始,我不习女德、四书,我只要学聪明。” 她的童言令玉萝大呼完了!将来又有另一名冼玉萝的延续,看来江湖又要有好一阵子的热闹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