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吴蔚穿越 “你这个不孝女滚,永远都别回来” “蔚蔚,你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要这么气他,父女哪有隔夜仇呢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啊” 吴蔚的脑海里闪过男人的咆哮和女人的哀求,他们是吴蔚的父母,吴蔚已经快五年没回家了。 大学毕业后,吴蔚毅然决然地背上行囊选择了徒步旅行,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吴蔚闲下来时,脑海中总是会涌出关于父亲和母亲留在她心中的最后一幕场景,整个大学期间吴蔚没有回过一次家,她在心底悄悄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转念一想,这都是因为父亲擅自修改了自己的高考志愿,吴蔚又觉得自己没错。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吴蔚已经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那股愤怒了,对父亲的恨意也逐渐平淡,只是一想到这件事就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梗着什么,无法排解。 吴蔚出生于法医世家,听说祖上出过很有名的仵作,之后每隔几代就会出几位优秀的法医,吴蔚的爷爷和父亲也都是法医。吴蔚的父亲自然想自己的女儿能继承家族的衣钵。 从吴蔚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着重培养吴蔚的法医素养,别的女孩小时候床头摆的即便不是娃娃,至少也是一些可爱的玩偶。而吴蔚的床头摆的是微型但精密的人体模型,每个内脏都能单独取下来的那种。 别的女孩小时候听的是儿童读物,吴蔚小时候的睡前故事是吴蔚爸爸从家族法医手札里精挑细选的案件。 吴蔚也的确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早早地展现出了一名优秀法医的品质,也曾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至少十六周岁之前的吴蔚,是这样的。 吴蔚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目光从远处的雾海中收回,咽下最后一块面包,她不禁在心底感叹最近总是能想起从前的事情,是不是离家太久了。 吴蔚毕业于某医科大学的法医专业,踩着最低标准毕了业以后,决定之后都要过自己喜欢的人生。十六岁之后吴蔚喜欢上了历史,她想成为一位考古人,发掘那些藏在历史洪流下的故事,讲给后人听。 前些天,吴蔚听说由于大旱,某个古城城郊的河里露出半截古建筑,吴蔚翻阅过当地的历史,并没有查到相关记录,敏锐地觉得这个隐藏在湖水之下的古建筑可能有着一段尚未被考古界发现的故事,于是火速出发来到了这里。 那个藏着古建筑的湖就在山脚下,这几日有了些降水,希望湖里的古建筑没有被再次淹没。 吴蔚沉默着收走脚边的垃圾,背起行囊朝湖边走去。 城郊很安静,天灰蒙蒙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 吴蔚眯起眼,果然看到湖面上还立着一小截石质建筑,她稍稍松了口气“还好,看这天儿估计还有降水,得抓紧了。” 吴蔚放下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充气皮艇和简易打气筒,忙活了半小时皮艇充好,组装好船桨便将皮艇推到了湖里,随着“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眼看着湖中心的那个古建筑越来越清晰。 吴蔚收起船桨,紧了紧挎在脖子上的相机,心中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皮划艇停住。眼前的是一个石质的牌坊,匾额有些破损,上面的颜色也已经掉了,只能看到一个繁体的“節”字。 吴蔚按动快门拍了一些细节,又取出尺子量了量匾额长度。 “这还有字”在摇曳的水面上,匾额下方的一行略小的字时隐时现,吴蔚耐心等待水面恢复平静,念道“于洪县嫡裔吴x妻节妇x氏”吴蔚稍加思索,惊呼道“这不会是贞节牌坊吧嗯于洪县的一个吴姓大家族的嫡系后裔,叫吴什么的男子的妻子,节妇某氏这个牌坊怎么回事啊,这男的叫什么女的姓什么坏的可真是地方。”说完吴蔚的心中又腾升出了一股怒火,朝着牌坊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早知道是这玩意儿,我就不来了。” 贞节牌坊是对古代女子最惨无人道的压迫之一,上位者为了稳固统治,牺牲了多少女子的一生,农耕时代女子的生存本就不易,还要人为给她们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虽然宣泄着不满,吴蔚还是将匾额下面的那一行破损了关键信息的小字给拍了下来,做完这些,吴蔚又伸手朝水下摸去,一般来说这种“歌功颂德”的牌坊,匾额下面应该还有一块石板,上面会记录一些信息,如果石板还没脱落的话 吴蔚摸了个空,拿过一旁的船桨撸起袖子奋力向下探去,果然触碰到了硬物,从触感和面积来看应该就是记录信息的石板,不过有点深大概在水下两米左右的地方。 吴蔚将船桨放在身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着水面出神,不知何时,水面起了一层雾气,仿佛是被人倾倒下来的,在湖面上铺开。远处那一抹翠绿色的山峰也如同罩上了面纱般,变得神秘起来,微风轻拂,雾气翻涌,带来一股不属于干旱季节的潮气。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吴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水,周围很静,这种自然的寂静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抚平人心。 吴蔚摸出一根能量棒吃了下去,拿下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掏出手机等电子设备放在一边,脱掉外套和鞋子,拿出安全锁系在腰间,一头连接在皮划艇的挂钩上,拉了拉,很结实。 一切准备就绪,吴蔚调整好泳镜,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到了湖水中。 几秒钟后,吴蔚扎下去的那个位置突然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和烧开了似的,大雾弥漫隐去了湖面上那个露出一截的石质牌坊,还有皮划艇。 绣娘分家 秋风萧瑟,间或有几片黄叶倔强地赖在枝头不肯走,空气中弥漫着粮食收获后特有的醇厚香气,今年的收成大抵不错,无形的喜庆弥漫到了各处,除了 一位三十出头的黝黑汉子牵着一辆牛车沉默地走在土路上,抿着干涸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板车上坐着一位穿着粗布襦裙的少女,鬓间散落的几缕碎发难掩丽质,白皙的皮肤让她和前面拉牛车的汉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少女的眼中泛着空洞,藏着迷茫,怀中抱着一个半鼓不鼓的布袋子,里面装的好像是粮食。 板车的另一侧放着几床旧铺盖,一个包袱,便是车上的全部了。 女孩紧了紧怀中的粮食袋子,传出“沙沙”细响,这声音仿佛给了女孩一丝底气,只见她嘴唇翕动,唤道“姐夫” 牛车没停,拉车的汉子也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又是长长的一阵沉默,女子再度开口“以后”后面的话好像被什么给卡住了,再出口,声音陡然降了许多“逢年过节的,我还能回家吗” 汉子叹了一声,依旧头也不回地说道“绣娘,你大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爹死了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大姐做主,她毕竟生了姓柳的儿子了不是分家分家,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说完这些汉子又低声安慰了一句“你有手艺,勤快点儿,饿不死的。” 被唤做“绣娘”的女子不再言语,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是柳家的三女儿,家三个姐妹,除了身为长女的大姐有名字外,她和二姐都没有名字。 及笄前,家人和街坊都叫她三娘,及笄那年绣娘为表庆祝,在自己的裙摆上绣了一个花样,所展现出的精巧的针线手法令人赞叹,打那之后大家就都叫她“绣娘”了。 绣娘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因为没有儿子经常被人欺负,家里家外都靠绣娘的大姐顶着,到了出阁的年纪绣娘的大姐又自己做主,找了一个落难至此的可怜人做了上门女婿,很快生了姓柳的儿子,从那之后家里的事儿,多要问过大姐的意思。 一个月前绣娘还是个有家的人,大姐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有把她扫地出门的意思,直到绣娘的未婚郎君在成亲前夕病死,直到绣娘的爹爹没隔几日也跟着撒手人寰一切都变了。 绣娘成了远近闻名的“扫把星”“丧门神”没人再请绣娘做针线活,绣娘的刺绣无人问津,绣娘再也不能补贴家用了。 两个男人的死,落到了一个十九岁的女子头上,即便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爹死了,家里大姐说的算。 娘亲没主见了一辈子,除了干活几乎什么都不会,二姐早就出嫁了,大姐提出分家,即便女子被分家出去这事儿闻所未闻,也没有人站出来为绣娘说一句话。 柳家在城郊有一座老屋,空了许多年,挨着义庄卖也卖不出去,正好分给绣娘。 “到了,我帮你把被褥搬进去。”绣娘回过神,看着眼前荒败不堪的院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深秋的冰凉透到绣娘的胸腔里,五脏六腑都冒出丝丝凉意。 院子早就荒败了,围墙倒了一半儿,院内杂草丛生,屋子也破烂不堪,四面透风,往西边略一瞧,隐隐能看到一个挂着白灯笼的阴森建筑义庄,存放无人认领或身份不明的尸体的地方。 绣娘打了一个寒噤,抱紧怀中半袋子粗粮下了板车,匆匆超过抱着被褥的男子,先一步进了屋。 绣娘的姐夫看着绣娘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意外,绣娘的利落超出他的预料,他们夫妻事先商量的,对付绣娘“耍无赖”的办法,全然没用上。 男子将绣娘的被褥丢在积满尘土的炕上,反身拿了破布包袱回来,丢到被褥旁边,总共不过两趟便搬完了。 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回去了。” 绣娘转身,将双手叠在身侧朝男子行了一礼,低声道“谢谢姐夫。” 男子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屋外传来牛车的碌碌声,直到听不到一点儿声音,绣娘才靠着冰冷的草泥墙瘫软下去,咬着嘴唇哭了。 哭了片刻,绣娘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重新站了起来,她先挽起袖口出了屋子,拔了一些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手指灵巧律动了一番,一个简易的小扫把就做好了。 绣娘抖开包袱皮儿,铺到院子里,又将被褥和衣物放到包袱皮儿上,开始清扫屋里的灰尘 在天彻底黑透之前,绣娘总算是忙完了基本的清扫,她用井水简单洗漱了一番,囫囵爬上炕,裹紧了被子。 深秋的夜晚是很冷的,即便裹着被子绣娘不仅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反而觉得一股厚重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自己。 老屋火炕的烟道堵了,绣娘试过生火,可是热气就是传不到炕上来,只有烟囱“呼呼”冒烟,绣娘将手探到怀里,衣服下面藏着一吊钱,是母亲偷偷塞给她的。 一想到这儿绣娘的眼睛又开始泛酸 突然 绣娘听到一声细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进了院子,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在荒郊野外的夜里尤为清晰,绣娘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快炸开了,她屏住呼吸一把掀开被子,抄起戳在墙角的顶门木摸黑起了身。 吴蔚无法接受不过是想看看贞洁牌坊上的石板,跳下去以后却发现水里什么都没有,跃出水面皮划艇也不见了,腰上的安全绳整齐地断了。 一开始吴蔚还不敢相信,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探究才不得不接受了穿越的现实。好在吴蔚有较为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在这个自然资源相对丰饶的时代,食物是不愁的,只是天气逐渐冷了,这个时空的气候比现代冷了许多,为了抵抗即将到来的寒冬吴蔚住进了几近荒废的义庄。 吴蔚早就发现了绣娘家的老屋,不过吴蔚仔细比较过,相比于这四面透风随时有倒塌危险的老屋,义庄的条件更优秀,至少房屋坚固,不透风,而且也没有尸体。 吴蔚的身上穿着顺来的粗布外衫,头发也入乡随俗在头顶挽成了发髻,今天上山一无所获,吴蔚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一回来就发现这个老屋来过人院子里的杂草都不见了。吴蔚想过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讨到一口吃的。 “嘭”的一声闷响,吴蔚痛的翻了一个白眼,咬着牙向前迈了两步,手探到了怀里,里面藏着一把跟着吴蔚一同穿越来的匕首。 绣娘也往后退了两步,身上止不住的哆嗦,攥着顶门木的手指发白,厉声喝道“什么人” 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吴蔚心头一松,抽出一半的匕首也被吴蔚悄悄送了回去,吴蔚捂着后脑,不悦地说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这里是我家,你深更半夜的来我家做什么” 吴蔚努力看向绣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听声音倒是年纪不大。 “我就住在附近,刚才路过你家,看到院子里的杂草都不见了,就进来看看打个招呼,没有恶意。” 吴蔚舔了舔嘴唇,挪到绣娘面前,正打算开口要点吃的,后者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 吴蔚愣了愣,绽放出无声笑容,坦然道“我是女子。” 这次换绣娘愣住了,奈何此时太黑,她无法仔细打量对方,不过听这个声音虽不似女子那般轻柔,倒也没有男子那样粗哑深沉。 几个呼吸后,绣娘感觉那人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好温暖的手,好细腻的指尖,让绣娘忘记了躲闪。 吴蔚抓着绣娘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信了吧我这身衣服嗯,就是图方便的。” 意识到触碰了何处后,绣娘像被蜜蜂蜇过一样甩开了手,脸颊急速升温,不知所措。 “你能不能把那个棍子放下打人好疼的。” 奇怪女子 “你这屋真冷啊,阴冷阴冷的”吴蔚搓了搓手臂,说道。 “嗯,这是我们家的老屋,空了许多年了。” “看出来了,你有火种没” “有的,你等等。”绣娘摸黑进了屋,从窗台上摸到一根火折子,递给吴蔚“喏。” 吴蔚从怀中摸出半截白蜡烛,就这火折子点燃,橙色的烛光瞬间弥漫整个堂屋,吴蔚将火折子还给绣娘,举着半截蜡烛打量道“你这屋真够破的,冬天会冻死人的。” 绣娘却直勾勾地看着吴蔚手中的那半截白蜡烛,心里有些发毛。 “死亡”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严肃的词语,在绣娘所在的时空更是如此,对于“白事”有着近乎于严苛的标准和规矩,比如吴蔚手中的那半截白蜡烛,就是专门给死者用的,停灵那三日,棺材旁边一盏灯,活人是绝对不会用白蜡烛的。 要不是刚才感受到了吴蔚的体温,绣娘此时怕是已经落荒而逃了。 吴蔚浑然不觉,问绣娘“就你一个人啊” “嗯。”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哦,我今年二十二,我叫吴蔚,你呢” “我”绣娘突然有些局促,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况且她也没有名字。 面对吴蔚这个有名字的女子,绣娘的脑海里闪过自家大姐的身影,心道这位吴姑娘要么是大户人家,要么就是家里很受宠的女儿,才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吧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吴蔚问。 绣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母家姓柳没有名字,在家里排老三,从前街坊邻居都叫我三娘,因为会做些针线活儿,及笄之后他们又叫我绣娘,吴姑娘也可以叫我绣娘。” 听到绣娘这么说,吴蔚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说实话她真的很不喜欢绝大多数的古代社会,除了那几个耳熟能详的盛世,给予了女性一定的自由和尊重外,其余的简直是不堪入目,为什么偏偏让自己穿越到这种地方来呢 “柳姑娘,介意我到屋里看看吗” “哦,请。”绣娘让开了身,吴蔚举着蜡烛走了进去,屋子并不大,目测最多也就四五个平方,一张大概能睡五六个人的火炕占据了房间里三分之二的空间,下了火炕只有一个一米左右的过道儿,连着门,房门已经朽了,一碰“嘎吱”响。 房间的窗子正对着火炕,窗户纸早就烂了,绣娘用包袱皮儿挂在上面勉强挡了一下,但寒风还是会透进来,人睡在炕上,寒风几乎是直吹头顶。 炕里面有两个破柜子,连柜门都没有的那种,已经被收拾干净,里面放着几套绣娘的衣裳,连一格柜子都没能填满。 吴蔚伸手摸了摸火炕,入手冰凉,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这房子太久没人住过了,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冷锅冷灶,又潮又寒,你睡在这样的屋子里会生病的。” 绣娘抿了抿嘴唇,答道“我今日来得有些晚了,明日天亮了就修” “柳姑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先上我那边睡一夜吧,等到天亮了再说。” “真的不会打扰吴姑娘吧” “走吧,我抱铺盖,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没有,咱们这就走。” “好” 吴蔚把蜡烛放到一边,将绣娘的铺盖团成铺盖卷儿,瞥见绣娘利落地拽出一个布袋子抱在怀里,吴蔚吹灭了蜡烛,解释道“外面风大,蜡烛坚持不住,这半截蜡烛就先放在这儿吧,咱们摸黑走。” “嗯” 周围虽寂静,路却并不黑,月亮如银盘般悬在中天,银白色皎洁的光芒洒在小路上,吴蔚抱着铺盖卷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绣娘抱着半袋子粮食一路小跑跟在后头,绣娘的脸上不禁绽放出笑容,自从大姐提出分家以来,这是绣娘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绣娘的想法很简单能有一位同是姑娘家的人陪陪自己,真好。 好景不长,随着脚步的移动,绣娘的喜悦逐渐被疑惑和恐惧所替代,义庄里吴蔚出去之前点了篝火,白天看不真切,到了夜里这火光就分外清晰了 只见挂着白灯笼的义庄里,跳动着火焰,伴随着“阴风阵阵”绣娘只觉头皮发麻。 “吴姑娘,前面,前面是义庄” “嗯,我就住在里面。” “啪”的一声,吴蔚停住了脚步,转头一看绣娘已经瘫软在了路旁,死死抱着怀中的布袋子,满眼惊恐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了” “啊你别过来” “怎么了”吴蔚感觉绣娘好像快哭了。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那可是义庄” 吴蔚被绣娘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她也理解,毕竟像自己这种从小浸淫在各种卷宗和“人体零件儿图”里的人,毕竟是少数。 吴蔚指了指地上的影子,说道“当然是人了,你看,我有影子。” 看到吴蔚的影子绣娘稍稍放了心,又听吴蔚继续说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路经此地无依无靠,身上也没有盘缠,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吧这里虽然是义庄,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好歹是官府修的,房子很坚固还不漏风,我不睡在这儿难道去霸占你们家的老屋啊” 说着吴蔚拉起绣娘“走吧,别怕。” “可是” “总比冻死强吧病了谁管你”吴蔚的话戳到了绣娘的痛处,她咬了咬牙,迈开了步子。 义庄早就被吴蔚打扫过了,的确比绣娘的老房子暖和不少,可角落里放着的几具薄棺看得绣娘脊背发凉。 屋子的中间位置篝火尚旺,上面悬挂了一个锅子,正冒着热气 “快进来,我给你舀碗热水,暖和暖和。” 吴蔚将绣娘的铺盖放到了供桌上,从上面拿了两个碗,来到篝火旁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 “坐啊,来,烤烤火”吴蔚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说道。 “哦,好。”绣娘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打量周围的环境,坐到了吴蔚身边。 “给,小心烫啊。”吴蔚给绣娘舀了一碗热水递了过去,自己也捧着一碗,猛地吸了一口碗中散发出来的热气,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 绣娘忍不住看了吴蔚几眼,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女子,穿着男子的衣裳又坦然承认自己女子的身份,发髻梳得有些奇怪住在义庄里一点都不害怕,就连表情都和自己认识的那些人也不太一样,该怎么形容呢绣娘歪着脑袋想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妥帖的词来。 吴蔚见绣娘捧着碗沉默不语,以为绣娘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儿,若不是经历重大变故,哪里会有一个姑娘家住在那种地方呢 “柳姑娘” “嗯。” “冒昧的问一下啊,你怀里抱着什么宝贝吗” 绣娘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布袋,苦笑道“是从家里分出来的粮食,吴姑娘饿么”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很久没吃谷物了” 本来绣娘还有些担忧,这是她过冬的粮食,只有这么多。可对上了吴蔚亮晶晶的眼眸后,莫名觉得总会有出路的。 绣娘拉开布袋,舀出一碗杂粮,问道“倒在这个锅子里可以吗” “好啊” 吴蔚看着五颜六色的杂粮被倾倒在锅里,她明白这个女孩或许正经历着巨大的困难。 锅里没有一粒白米,全是粗粮,而且还不是新粮,有碎玉米,高粱米,小米,和一些吴蔚也叫不上名字的谷物,吴蔚拿起木勺搅了搅,有十几粒浮在水面,大概是遭过虫蛀,芯空了,沉不下去。 “柳姑娘,你等下啊。”吴蔚起身直奔墙角,拿过立着的一根竹竿,然后到另外一个角落朝横梁的位置捅了捅,须臾功夫就提回了一条巴掌大的风干肉。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咱们再吃点儿烤肉吧” 绣娘朝屋顶看去,看到房梁上居然悬挂了大大小小十几条肉,不解地问道“吴姑娘,你不是路经此地吗怎么买这么多肉” “我已经来这儿一个多月了,或许还要再逗留些日子,这些肉也不是买的,是我在山上猎到的,吃不完就处理了一下挂到上面风干,免得到了冬天找不到吃的,这些天我一直吃烤肉,野果之类的东西,好多天没吃过谷物了,粮食的味道真香啊。” 吴蔚一边清洗,切肉,一边回答绣娘,闻言绣娘又拉开了粮食口袋,咬牙舀了些粗粮倒在锅里。 这一幕正巧落在吴蔚的眼里,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稚气未脱的女孩,决定帮她做点什么。 “来肉片切好了,咱们烤肉吃。”吴蔚拿过一截之前收集好的竹片,掏出匕首熟练地劈开,削签,串肉。 绣娘看了看吴蔚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比杀猪匠的屠刀还锋利又见吴蔚用匕首的手法熟练,关于吴蔚的身份,涌现出了诸多猜测。 苦命的人 绣娘抿了抿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要探究,吴姑娘想对自己不利,何必请自己吃肉呢 吴蔚将匕首擦干净仍旧揣在怀里,随后开始烤肉,这是一条风干的兔子肉,经过风干后酝酿出了一股独有的醇厚香气,烤到半熟吴蔚又摸出一个细竹筒,打开盖子从里面捏了一撮竹盐出来,撒到肉片上,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绣娘舔了舔嘴唇,吃肉对她来说历来是件奢侈的事儿。 看着冒着小泡的肉片,听着“滋滋”的声音,绣娘终于恢复了饥饿的感觉,吴蔚笑着将其中的一半分给绣娘“来,尝尝味道如何。” “啊,不吴姑娘,给我一串就够了。” “这是做什么吃吧,别客气。” “谢谢。”绣娘红着脸接过了烤好的肉串,她从未见过有那个女子能有如吴蔚这般灿烂的笑容。 绣娘觉得这位吴姑娘的眼眸亮晶晶的,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还有她的笑容,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绣娘回忆着自己所见过的那些人,好像找不到一个与吴姑娘气质类似的,就连那个穿金戴银的布庄老板娘,也比不了吴姑娘这大概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吧绣娘忍不住想。 “快尝尝。” “嗯,好。” 绣娘咬了一口,异香扑鼻,唇齿生津,仅仅是加了一点竹盐,竟能如此鲜美。 “味道怎么样” “好吃” 吃完了肉串,粥也差不多煮好了,虽然是粗粮,但大多都是碎渣,无需煮那么久,很快就熟透了。 吴蔚喝了一口,显出享受的表情,不禁说道“果然还得是碳水啊吃了让人踏实。” 绣娘看着手中的这碗,更像是米汤的“粥”,有些惭愧,低声道“对不起吴姑娘,我该多放一些的。” 吴蔚笑道“时辰不早了,吃太多容易积食,这样刚好,吃完了先在这儿睡一晚,明早我帮你看看房子该怎么修。” “谢谢。” 温馨总是短暂的,到了睡觉的时候,绣娘抱着被子死活不肯“就范”。 “柳姑娘啊,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就下雪了,睡在地上肯定会生病的。” “我宁愿生病,也不睡棺材”绣娘的眼眶一红,坚持道。 吴蔚叹了一声,再三解释道“这几个棺材我早就检查过了,是新的,里面还没来得及存放过尸体呢,而且我都刷洗过好多遍了,既能防虫蛇老鼠,还能防潮保暖,我睡在里面一个多月了,你看我不好好的” “我不。” “行吧,行吧。”吴蔚用竹片将炭火推到了别的位置,转身抱了一捆稻草铺在原先火堆的位置,对绣娘说“你把被子铺到这里吧,这些天我一直在一个地方点火,寒气比别的地方少一些,你睡在这儿。” “嗯。” 吴蔚不再言语,抱了一捧柴火放到火堆里,随后找了一具棺材,潇洒地翻了进去,片刻后棺材里便传出了吴蔚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个月吴蔚几乎每天都沾到棺材就睡着,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每天的食物要自己获取,还要留心收集一些可能用到的物资,偶尔还要到市集上转转了解一下风土人情,砍柴,砍竹子,打猎,挑水,收集药材,挖黄泥每日核算自己的摄入是否足够,尽量确保自己不生病。 所有蓝星人唾手可得的便利,如今吴蔚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取,每天至少要走几十里路,最近天气逐渐转冷,吴蔚停止了往湖里跳寻找穿越之门的事儿,不然只会更累。 这里的温度比吴蔚所在的时空低了好几度,吴蔚打算多囤积物资,先躲过这个寒冬,到了来年适合下水的季节,再寻找线索。 另一边,绣娘背对着棺材,眼泪无声无息地往外涌。 女子被母家分家出来,是绣娘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儿,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都说自己还没过门就克死了郎君,克死了自己的亲爹,要是继续待在家里,说不定娘亲也活不了多久了她们说自己是扫把星,丧门神,谁沾谁倒霉,克一切的。 相信自己离开了家,母亲和大姐他们也就都好了吧 绣娘吸了吸鼻子能认识吴姑娘可真好,她还说要帮自己修房子绣娘的心口有些发闷,要是吴姑娘知道了自己的事儿,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避如蛇蝎,满眼嫌弃呢 可自己不能瞒着她,吴姑娘是好人,她连义庄都敢住,说不定不会厌恶自己呢 迷迷糊糊的,绣娘还是睡着了,她梦到了爹,娘,还有从前的家 清晨,绣娘被一阵香味唤醒,看到吴蔚正在炒菜,绣娘心头一紧,连忙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快速将铺盖卷好,放在供桌上,随后有些不安地来到吴蔚身边,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醒啦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我、我昨天实在是太累了”绣娘惴惴不安地解释道,换做往日大姐早就骂开了。 绣娘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一幕,耳边传来吴蔚爽朗又温柔的声音“睡的怎么样,还好吗” “嗯底下的石板是热的,一点儿都没觉得冷。”绣娘如实答道。 “那就好,我用仔姜丝炒了点肉片,驱驱寒,吃完饭咱们一起看看你的老屋,研究一下修缮的方案。” “好” 趁着吴蔚炒菜的功夫,绣娘装着胆子打量了一下义庄,除了房梁上悬挂的肉,绣娘还看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竹筐,透过缝隙看进去,一个筐里装着些采摘下来的植物,一个筐里存放着一些野果,还有两个筐里一个放着烧剩下的木炭,最后一个筐里好像放了黄泥 早餐只有一道肉片炒仔姜丝,绣娘端着碗低着头,自己的粮食袋子好端端地放在哪儿,没被动过。 “吴姑娘。” “嗯” “若是吴姑娘不嫌弃,就把我那袋粮食分了吧,一人一半。” 吴蔚看到绣娘透着红色的脸颊和不安的神情,答道“好啊,正好天冷了,需要吃些谷物,这半袋粮食就当做我帮你修房子的报酬了。” “好” 吃完早饭,吴蔚又拿出几个果子二人分着吃了,随后来到了绣娘家的老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情况比吴蔚想象的还要糟糕,绣娘家的屋子墙体的主要材料是草泥,就是黄泥和着韧性较强的稻草砌成的,这种建材虽然廉价易得,但一旦年久失修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再有就是火炕的烟道从里面塌了,要把整个烟道挖开清理,从新砌好,如若不然烧再多的柴火,热量也到不了火炕里,冬天是会冻死人的。 相比于这两个问题,老屋的门窗腐朽都是小事儿。 “吴姑娘怎么样” “行,咱先回去,我整理一下。” “嗯。” 二人回到义庄,绣娘看到吴蔚从那个装着各种植物的竹筐里翻出一块白桦树皮,又从另外一个筐里取出一截木炭,来到供桌前招呼绣娘过去。 “柳姑娘,你来一下。” “好。” 绣娘来到吴蔚身边,只见吴蔚捏着半截木炭在树皮上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刚才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你家房子的一面墙有点倾斜,需要从结构上加固,然后这个屋顶有几处要修,门,窗子上面贴的防风油布需要两开大小的,贴一面儿是三张,马上冬天了,我建议你贴两面儿就是六张,还有烟道的大修院墙和院门可以先缓一缓,实在不行先养只狼狗看家护院,这是所需的材料,嗯,你看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吴蔚将树皮推到绣娘面前,绣娘的脸都憋红了,咬着下唇,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吊钱,轻轻放在供桌上,推到吴蔚面前,低声道“吴姑娘,我不识字的。这是我娘偷偷塞给我的,你看看,够不够” 吴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她问道“柳姑娘,我想冒昧地问你几个问题。” “嗯。” “你刚才说的娘是你的亲生母亲吧” “是。” “那,你们这里,是有姑娘成年分家立户的传统吗” 绣娘摇了摇头,一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襟下摆揉搓良久,缓缓地讲述了她的事情。 “爹死了以后,大姐当家,她说我要是再在家里待下去,会把娘也给克死了,让我出来单过。对不起吴姑娘,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要是也觉得晦气” “说什么呢我要是相信那些东西,我会天天睡在棺材里啊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把一桩桩不幸的巧合怪罪到弱者的身上,是最卑鄙的行径。明明你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吴蔚的话让绣娘有些蒙,她没读过书,这些道理她似懂非懂,可不知怎地,竟红了眼眶。 吴蔚抓起面前的一吊钱,说道“我去趟市集,交给你个任务,多折一些干草,长一些,有韧劲儿的那种堆到你家院子里,我中午回来。” 修缮老屋 吴蔚背着自己编的竹筐,走了十几里路来到市集,这里的物价吴蔚之前就了解过了,她知道绣娘那一吊钱根本就不够修缮房屋,唯一的办法就是买些工具回去,多花些力气,需要什么材料自己到山里面去找。 关于修房子这件事儿,吴蔚有自己的想法她绝不是烂好人的性格,一来是觉得绣娘可怜,反正自己暂时哪儿也去不了,要是不帮忙到了冬天绣娘说不定会冻死在那个老屋里。 二来呢义庄虽好,到底是官府的产业,人有旦夕祸福,没准儿哪天官差就抬着尸体来了,与其等着不知哪天被赶走,还不如主动谋划下一步。 绣娘家是距离自己穿越过来的那个湖最近的人家,只有五六里的山路,近来天气转凉不好再下水,要等到来年天暖和以后再去寻找穿越回去的线索。 至于“扫把星”“丧门神”这种侮名,吴蔚根本不信,通过初步的观察判断,绣娘这个人没什么坏心思,性格也是个好相处的,即便身处困境也懂的做出回报,这就够了。 吴蔚先将自己这些天攒的毛皮拿到了商行一张山羊皮,五张野兔皮,一张狐狸皮,伙计见吴蔚面生,原本是想压压价儿的,但见吴蔚带来的毛皮完整,内皮上的油脂也被刮得干干净净,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伙计将吴蔚的样子记在了心里,说道“客官今后再有毛皮直接拿到我们商行来,价钱好商量。”说完取了一串用红绳串好的一百文钱,递给了吴蔚。 “钱货两讫,客官慢走。” “多谢”吴蔚将铜钱揣到怀里,直奔西坊市,买了些能用得上的工具放到筐里,又凭借充满亲和力的言谈问老板讨了些麻绳,木钉和木块这种边角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些工具不便宜,花了半吊钱,吴蔚有些心疼那些毛皮可是自己一穿越过来就开始攒的,本来是打算做几身皮衣抵抗严寒,现在都卖了,才买了点工具就花了一半儿一想到绣娘家那个破败的老房子,吴蔚的心里有些没底。 之后吴蔚又买了糊窗户的油纸,老板拍着胸脯和吴蔚保证,他们家的窗户纸韧性十足,寒风也吹不破的。 回去之前,吴蔚又去躺了粮庄,她心想秋收刚过,粮食应该是最便宜的时候。 “老板,这米怎么卖” “陈米一斗一百五十文,今年的新米二百五十文。” “嘶”吴蔚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换算了一番,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一斗米大概是十二三斤,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吃白饭都成了奢侈。 “我家里就两口人,能少买一点儿吗”吴蔚有些不死心,来到这边一个多月了,一口白米饭都没吃过,好不容易有了钱,无论如何也得买一点儿。 伙计一脸了然却并未怠慢,说道“那客官就买一升吧,陈米十五文,新米二十五文。” 吴蔚心道一升大概有一斤半左右,也够了。 “劳烦给我装一升陈米吧。” “好嘞”伙计拿出一片大叶子包好米交给吴蔚,吴蔚把米放到竹筐里,蹲下来一一问价。 “老板,这个米多少钱一升” “高粱米,四文钱一升。” “这个呢” “黍米,十文钱一升。” “黍米为何这么贵” 伙计耐心答道“客官,黍米是可以酿酒的。” “哦那这个呢” “这是稷米,一升六文钱,磨好的糜子面是八文。” 经过一番精打细算,吴蔚又买了些粗粮,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位老爷爷正挑着扁担气喘吁吁地往市集赶,一问才知道,老者是要到市集上卖冬菜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吴蔚指着其中几颗失了卖相的大白菜,以五文钱的价格买了三颗,总算捡到了点便宜货,吴蔚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柳姑娘,我回来了。” “吴姑娘,快洗洗手吃饭吧。”绣娘帮着吴蔚卸下了身后的竹筐,惊奇道“好重啊。” 吴蔚从怀中掏出一串铜板,大概还剩下六七十文,递给绣娘,说道“剩的钱你保管好了,我这趟到市集去卖了几张皮子,得了些钱。买了工具,米和冬菜,你们这儿的米还挺贵的,还以为刚秋收完会便宜些。” 绣娘觉得像吴蔚这种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不懂市井生活,笑着解释道“米庄里的米那都是给大户人家吃的,一般人家里都有口粮,白米只有家中来了贵客才会煮一些,平日里都是吃粗粮,偶尔抓一把精米到锅里算是解馋了,水还温着吴姑娘去洗把脸吧。” “好,谢谢。” 绣娘将吴蔚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菜已经摆到了供桌上,今日绣娘居然蒸了干饭。 “我刚才上山打草的时候,掐了些野菜和蘑菇,用了些吴姑娘存的荤油,还有盐。” 绣娘盛好饭端了过来,吴蔚那碗几乎都是好的,而绣娘的碗里一多半是锅巴。 “咱俩换吧。”吴蔚说道。 “我从小就是吃这些的,早就习惯了,锅子有些用不惯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多锅巴了,吴姑娘走了这么多路辛苦了,你多吃些,锅里还有。” 吴蔚还想说什么,却见绣娘已经端着碗开吃了,只得依了绣娘,吃过午饭绣娘又主动做起了收拾打扫的活儿,洗碗,刷锅,添柴,挑水。 吴蔚则拿着买回来的麻绳到老屋去了,测量了一些数据记录在树皮上,回来就用锯子开工了。 义庄后面躺着一颗被扒了皮的白桦树,是数日前吴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上拖下来的,树皮被吴蔚剥了当纸来用,剩下的原本是打算做过冬储备柴的,没想到最后用来给绣娘修屋子了。 绣娘干完了活,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顺着声音寻找,看到吴蔚正骑在一颗白桦树上,专心致志地锯木头呢。 在绣娘的认知中木匠是一门手艺,精干如大姐也不会做木匠的活儿,绣娘驻足看了片刻,对吴蔚的身份愈发好奇了。 她看过吴蔚青葱般的手指,就知道吴蔚是个不需要干活的人,又从吴蔚的那把锐利的匕首推断吴蔚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会,会写字,会打猎,还会木匠活儿 绣娘从未见过如吴蔚这般神奇的女子,若非亲眼所见,绣娘甚至不会相信这世间有吴蔚这样的女子。 “吴姑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绣娘走上前,问道。 “嗯你会和泥吗” “会。” “那你打点水,屋里有个竹筐,里面是我之前挖的黄泥,你把它背到你家院子里,和开了,加些稻草进去,别太稀也别太干,我一会儿抹墙用。” “我知道了,这就去。吴姑娘你还会泥瓦匠的手艺” “略懂吧,瞎研究呗。有事儿随时喊我,你在院子里大喊一声,我这边听得见。” “好。” “啊,对了,绣娘” “吴姑娘” “义庄里还有些竹子,你方便的话,也拿过去吧。” “知道了。” 见吴蔚没有其他吩咐,绣娘才走了。 不一会儿,吴蔚突然笑出了声音,自言道“结果我辛辛苦苦囤积的物资,正好都是人家修房子能用上的材料真是巧啊。” 吴蔚带着工具和板材到绣娘家院子的时候,看到绣娘好像正在“跳舞”,走近了一看是赤着脚踩泥呢,裤管和袖子都挽了起来,裸露的皮肤上沾着半干不干的黄泥,看到吴蔚来了,绣娘叫了一声“吴姑娘”,许是从活泥中得了乐趣,绣娘笑得像个孩子。 吴蔚放下板材,蹲下去戳了戳草泥,韧性和干湿度正好,因为绣娘一直用脚来回踩,黄泥并没有风干的迹象。 吴蔚夸赞道“你这个方法不错啊。” “我们家的院墙就是用草泥砌成的,之前看我爹和姐夫就是这么活的泥”提到亡父,绣娘的眸子暗淡下来。 吴蔚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岔开了话题“你去洗洗吧,我要开始抹墙了。” “好,等我洗好了就来帮忙。” 吴蔚把和好的黄泥装到桶里,提着进了屋,用竹板代替刮板先把内墙的缝隙涂抹好,之后又和绣娘一起涂抹外墙,吴蔚拿出富余的油布纸,先将草泥塞到裂缝中填充,然后贴上一层油布纸,最后再封一层草泥,这样就不怕透风了。 绣娘很聪明,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取了一个竹片绕到另外一边,动手抹墙。 绣娘的脸上不时显出笑容,几天前她还被绝望和迷茫包裹着,没想到老天爷让自己遇到了位大贵人 吴蔚所展现出的能力让绣娘不得不安心,一想着要不了多久老屋就能住人了,绣娘感觉自己充满了干劲儿。 绣娘在心中暗暗决定等新房子修好了,一定要邀请吴姑娘和自己同住,不管怎么说义庄也不是住人的地方,若是吴姑娘不嫌弃的话。 绣娘病了 修缮老屋和吴蔚想象的一样,是个大工程。 不过按照吴蔚最初的计划是没有考虑绣娘的因素的,吴蔚惊喜地发现绣娘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关于修缮房屋的事情,虽然她一开始只会活泥,但只要吴蔚稍加讲解绣娘几乎马上能明白,尝试几次就能上手,二人默契协作,只用了十几天就完成了基本的修缮,赶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老屋可以住人了。 吴蔚还从绣娘的身上发现了一种现代人几乎不具备的“笨拙”的韧性,绣娘想要做的事情,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从不会在她的脸上看到不耐烦的情绪,更没有见她起什么“走捷径”的心思。 吴蔚心想这难道就是古人的可爱之处没有了现代科技的加持,没有平替的选择,就只能朝着认准的方向全心全意的奔赴了但转念一想,好像又不是若每个人都能像绣娘这样,还会有不成功的人吗自己应该向绣娘学习。 修房子的最后一天,吴蔚和绣娘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一起贴好了窗户纸,推开窗子的那一刻,两个人四目相对,笑得灿烂。 这是吴蔚和绣娘共同的“第一次”,第一次完成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行了,晾一宿就干了,我把火炕点上,驱驱寒,明日一早就可以搬过来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吴姑娘,要是没有你我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绣娘由衷说道。 “哎,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赶在下雪之前和你一起把房子修好,我也很开心,今天晚上咱们吃点烤肉庆祝一下。” 吃过晚饭,绣娘踌躇再三才和吴蔚提出了邀请她来同住的想法,吴蔚欣然同意,并主动告诉绣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正在这附近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找到了我就可以回家了,在这之前,打扰柳姑娘了。” “吴姑娘比我年长,叫我绣娘就好。” “好,绣娘。那你也叫我蔚蔚吧,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蔚蔚姐。” “蔚蔚就好,亲切。”吴蔚忍不住腹诽这位柳姑娘比自己大了成百上千岁,自己叫她一声“绣娘”已是托大,可担不起这一声“姐”。 吃过晚饭,整理完毕,二人各自睡下,吴蔚仍睡在棺材里,绣娘在篝火旁边打地铺,许是绷在绣娘心中的一根筋松懈了下来,这一夜绣娘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睁开一次眼睛,只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头疼欲裂。 绣娘好像看到了吴蔚,她的表情很紧张,绣娘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想和吴蔚说别担心,自己这就起来,可眼皮实在是不听使唤。 “绣娘绣娘”最令吴蔚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绣娘病了。 清晨起来吴蔚就觉得不对劲,一摸绣娘的额头,吴蔚的心跟着沉了下来。 吴蔚用被子裹着绣娘将她扛到了老屋,窗户纸也已干透,吴蔚关紧门窗,又往灶台里添了些柴。 绣娘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吴蔚洗了净布贴在绣娘的额头上,又强行喂绣娘喝了一碗温水,毛巾换了几次绣娘额头的温度才降下来一点儿。 “这样下去不行啊绣娘,得罪了。”吴蔚将手探到绣娘的怀里,摸到了半串铜钱。 吴蔚捏着铜钱,看到床上眉头紧锁,不时呓语的绣娘,很是放心不下。这里到市集一来一回就算跑着去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可若不去请大夫抓药,以绣娘的体质自愈的可能性很低。 吴蔚又盛了一碗温水回来,将绣娘半抱在怀中“绣娘,来喝水。” “娘我不想分家。” “大姐,别赶我走,我能做活” “爹” 梦到伤心处,绣娘的眼泪成股往外涌,看得吴蔚一阵揪心。 吴蔚轻叹一声,低声哄道“绣娘别怕,困难都是暂时的,你这么勤劳,好日子一定会来的。” 不知是吴蔚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怎地,绣娘渐渐止住眼泪,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吴蔚连捏鼻子带哄,总算是让绣娘又喝下一碗温水,给绣娘盖好被子,吴蔚出门了。 山路难行,吴蔚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药铺,药柜前立了三个年轻的学徒,一个在铡药,一个在抓药,还有一个在打算盘。 吴蔚来到正在铡药的学徒面前,问道“请问大夫在吗” “我师父正在内堂给人瞧病呢,请客官稍坐。”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请大夫出诊要多少钱” “出诊要两百文诊金,方子另算。” “那要是病人不能来的话,能开方子吗” “这个,我学徒的年头短,做不了主,师兄” 正在抓药的药童放下手中小秤,问道“请问是什么病症” “伤风,发热。” “可有呕吐,腹泻的症状” “没有。” “如此,倒是可以抓一副现成儿的药回去。”药童从写着驱风散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药,递给吴蔚“八碗水煎成一碗药,每日早中晚各服一碗。” “多少钱” “八十文。” 吴蔚抿着嘴唇,将攥了一路的铜板放到柜台上,央求道“我这儿只有六十五文,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朋友病得很急,已经不省人事了,能不能请你进去问问大夫,通融一二,等我有了钱一定把剩下的送回来。” “你且等等,我进去问问师父。” 片刻后药童出来了,将药包递给吴蔚“我师父答应了,愿客官的朋友早日痊愈。” “谢谢”吴蔚将药包揣到怀里,出了药铺又转身看了牌匾一眼,才快步离去。 吴蔚一路疾行回了老屋,绣娘还在睡,她拿下绣娘额头上的净布,在冷水中洗过,重新贴到绣娘的额头上。 生火,架锅,按照大夫的嘱咐煎药,八碗水烧成一碗,喂绣娘喝了,吴蔚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吴蔚切了几叶白菜和肉片一起炖在锅里,锅边贴了两块巴掌大的糜子面饼,饭菜一锅都出了,吃着午饭吴蔚不时瞥向厨房一角,那边的缸里放着吴蔚买回来的白米,还没来得及开封呢。 大学四年吴蔚都没有回过家,假期的时候吴蔚一般会选择半徒步旅行,野外生存的经验就是在这四年里积累起来的,这个时空的自然资源比现代的蓝星丰饶许多,吴蔚自然不愁生存,唯一让吴蔚不习惯的就是来到这里以后,连一口白米饭都没吃过,曾经几乎是餐餐相伴的食物,如今连吃上一口都成了奢侈。 吴蔚收回了目光,将手中最后半块饼子掰成几块,丢到菜汤里泡着吃了。 绣娘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在不停地做着针线活,一边央求大姐不要把自己赶走也不知做了多久的活儿,故去的父亲招呼自己过去吃饭,主食竟是一碗白米 柳老爹的目光无奈又心疼,让绣娘多吃一点。 “爹”绣娘睁开了眼睛,迷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这儿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家了,也不是义庄。 她定睛一瞧,自己来到了老屋 “咳咳咳”绣娘挣扎着坐起身,眩晕引出一阵咳嗽。 吴蔚快步进来,惊喜道“你醒啦” “吴蔚蔚。” “嗯,还有些低烧,晚上再吃一次药应该就能好了。”吴蔚用手背贴着绣娘的额头说道。 “我怎么在这儿我生病了,睡了多久” “现在已经快酉时了,你发烧了,睡了大半日,我给你煮了粥,你等等啊。” 吴蔚闪身出去,端着一碗白米粥回来,绣娘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吴蔚。 “火候刚刚好,吃饱了才有抵抗力,来要我喂你吗”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吴蔚坐到绣娘身旁,关切道。 绣娘吸了吸鼻子,呢喃道“这太奢侈了。” 看着脸颊潮红,眼角挂着泪珠的绣娘,吴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从立志做个考古人,吴蔚查阅过许多资料和野史,她知道在古代的贫农家庭中,精米是家中主要劳动力的专属,其他成员哪怕是赶上丰年,能在逢年过节吃上一次不参杂粮的白米就不错了。 可阅读文字和看着鲜活的例子带给内心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吴蔚默默舀起一勺白粥,哄道“如今你也是一家之主了,吃点白粥怎么就奢侈了来张嘴。” “好甜,好滑真好吃。”绣娘含着泪珠,连连称赞,更加印证了吴蔚内心的猜测这是绣娘第一次吃不参任何杂粮的白米。 “蔚蔚,你也吃一点儿吧” “我吃过了,这碗都是你的。” 一碗热粥下肚,绣娘的脸色好了许多,吴蔚又煎了药给绣娘服下,端着绣娘内心惶恐难安,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奢侈待遇。 在她的认知中自己这种小病哪里配吃药呢可她却不敢再道出心思,害怕戳伤吴蔚的好意,伤了她的心。 绣娘无法想象吴蔚从前的生活究竟有多富庶才能如此,她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吴蔚青葱般的手指,暗下决心。 来捉奸了 当天夜里,冬日的第一场大雪无声降临,绣娘睡下后吴蔚回义庄去取东西,雪花一片片落在吴蔚的头顶,肩头。 吴蔚的脚下一顿,停了下来,这是吴蔚第一次在毫无任何人造光源的环境下,欣赏夜间的雪景,只见那一片片小冰晶于一片阴暗中突然出现,闪动着点点银光,无声又缓慢地从视线中飘过,落到地上。 不消片刻,目之所及便蒙上了一层薄纱,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东西回到了绣娘家的老屋,绣娘已经睡下,吴蔚将东西放好,舀了一碗热水来到院子里,倚着院墙欣赏落雪。 “也不知道那边的时间过了多久,有人发现我已经失踪了吗爸妈知道了吗”吴蔚呢喃着,两个月来这些问题都是吴蔚有意逃避的,穿越过来之后吴蔚把能用的办法都试了,直到天气冷到不再适合下水才停止每日的潜水,可就是回不去。 吴蔚曾冷静分析过或许湖水并不是穿越媒介,那个牌坊才是吴蔚专程去看过这附近所有的牌坊,并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个。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失踪”会给爸妈带来多大的伤害,自己已经五年没回家了,说不定爸妈会觉得自己是想不开轻生了他们该有多自责,多后悔万一,万一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们的往后余生要怎么过呢 两行清泪划过吴蔚的脸颊,她已经很多年都没哭过了。 “爸,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和妈,对不起。” 水喝完了,雪更厚了,吴蔚擦干眼泪,转身回了屋子。 往灶台里添了几根柴火,蹑手蹑脚进了房间,躺在绣娘旁边的位置上。 次日清晨,吴蔚醒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没人了,被子被整齐叠好放在炕梢,吴蔚趿着鞋子走了出来,看到大锅里冒着热气儿,没看到绣娘。 “绣娘”吴蔚叫了一声,没答应。 吴蔚推开门出来,视线穿过倒塌的院墙看到绣娘小小的身影,正挑着扁担往家的方向走。 吴蔚奔到绣娘面前,伸手去拉绣娘肩头的扁担“你病刚好,怎么不好好休息” 绣娘的笑容有些腼腆,躲开了吴蔚的手,答道“我晨起看到外面下雪了,担心过几天路上结冰不好走,想把家里的水缸挑满。” “给我”吴蔚拦下了绣娘,见吴蔚的态度坚决,绣娘缓缓放下了扁担,一边劝道“还是我来吧” 吴蔚看到绣娘的鞋尖和裙摆都湿了,拧着眉毛说道“你快点回去,把鞋脱了上炕去暖暖脚,不怕做病啊” 这个时代的鞋子和现代的鞋子有很大的区别,只有高门富户才能穿上用皮子和葛布做成的双底鞋,绣娘脚上这双鞋的鞋底儿是用碎布头纳出来的,站在雪地里和赤脚没什么分别,一旦沾了水那更是冰冷刺骨,女孩子的许多病都是从一个“寒”字里面来,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绣娘张了张嘴,对上吴蔚的目光终是没再言语,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吴蔚调整好扁担,刚直起膝盖就疼的直咧嘴。 别看人家绣娘挑着不吃力的样子,这两桶水所形成压力作用在吴蔚的肩头,那滋味和受刑差不多。 “咣当”木桶落到地上,井水摇晃着溅了出来。 吴蔚龇着牙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抽出扁担丢到一边,双手提着一桶水朝家的方向走去,绣娘之前已经挑了几趟,加上这两桶,水缸几乎满了。 吴蔚抓住还打算干活的绣娘,和抓小鸡一样把人捉到了屋里。 “拖鞋,上炕我给你讲一节养生课。” “好。”绣娘脱了鞋子坐到床上,吴蔚拽过被子盖住了绣娘的腿,自己也脱下鞋子坐到了炕上。 “你看看你的手。”吴蔚说道。 “关节都红了是吧还有你的脚,疼不疼,麻不麻” “嗯,有一些。” “你看你,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大病初愈,穿得这么单薄跑出去挑水,鞋都湿了吧” “嗯。” “你这样会生病的,你的手明年可能会生冻疮,又疼又痒,而且这个冻疮一旦出了,可能以后每年都出还有你这个腿等你老了,不,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脚趾疼,脚踝疼,膝盖疼,一到下雨天就疼,然后关节变形,行路不便,一辈子都治不好” 绣娘咬着嘴唇,一双手搭在膝盖上,抓着上面的被子,不做声。 见状,吴蔚也于心不忍,放软了语气继续说道“我知道咱们现在的条件艰苦,有些事儿不得不做,可咱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比如说省着点儿吃水,挑一个暖和的天气去挑水,等地上的积雪都化了再去,最不济也挑在一天当中最暖和的时辰去,咱们既然没有御寒的衣裳,就顺着来,总不能和天气对着干吧再说家里现在是两个人,你大可以叫上我,我们一起去,少走两趟也是好的。” 绣娘哪里会让吴蔚做这些粗活呢可这些话她不敢说,只能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女孩子不一样的,不然光是每个月的痛嗯、就是说,不管发生了什么,身体总归是自己的,知道么” “嗯,锅里我焖了”绣娘的话被一阵吵嚷声打断,这坐落义庄的城郊之地,从未如此“热闹”。 “我去看看,可能是往义庄送尸体的,你待在房里别出来。” “嗯。” 走到门口,吴蔚听到几个刺耳的字眼,她意识到事情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拿起匕首揣到了怀里,再三嘱咐绣娘不要出来,才出去。 小院已经被人半包围了,院墙外面站了好多手持棍棒,面色不善的壮汉,吴蔚定睛一瞧竟然还有人专门拿来两个猪笼 结合适才在屋里隐约听到的“奸夫”“不堪入目”等字眼,吴蔚彻底明白了,合着这帮人是来捉奸的么 吴蔚心中冷笑,且不说自己是女子,就算自己是个男的,这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算“奸夫”了绣娘都分家出来了,做了这一家之主,难道连终身大事都不能决定了 呵,人多势众,气势汹汹,连猪笼都带来一对儿,是想当场发落了自己和绣娘呢 吴蔚的出现,掀起轩然大波,人群叫嚣着,谩骂着,挥舞着手中的棍棒。 吴蔚出了院门,与人群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朝着场中的一位看起来就像话事人的老者拱了拱手“老人家不知有何贵干” 老者轻咳一声,场中瞬间安静,他上下打量吴蔚一番,反问道“你是外乡人吧这里是柳家的老宅,你怎么在这儿” “我途径至此,天冷路难行,是绣娘收留了我。” “果然是奸夫妊妇” “无耻,太无耻了,里正,应当立刻发落了这对狗男女,以正视听” “抓起来” 又是一阵群情激奋,老者的面色也愈发深沉,但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里正,见吴蔚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面皮白净,谈吐得体,被这么多人围着也不见惊恐,说不定是有靠山的。 “年轻人,自报家门吧。” “贱名不足挂齿,老先生是里正大人” “正是” “晚辈看老先生如此风骨,想必此地定是个人杰地灵,乾坤浩然的宝地,名乡啊” 里正咳嗽了一声,吴蔚又继续说道“里正大人在抓什么人呢”吴蔚明知故问道。 “我且问你,这柳家三娘子在不在里面” “请里正大人恕罪,绣娘病了,卧床在家不能来给您老人请安。” 绣娘就躲在门内,欠着门缝随时准备冲出来,听了这么久绣娘也听明白了,这群人是来捉奸的,绣娘觉得有些屈辱,又有些好笑,两个女子他们能捉什么呢笃定了吴蔚不会有事,绣娘才没立刻冲出去。 “那就没错了,绑起来”里正一挥手。 “且慢”吴蔚退后一步,一声断喝。 “怎么” “里正大人,我和绣娘在一起生活了有些时日了,我可以证明绣娘绝无和任何男子有过来往。” 里正被气笑,说道“你不就是”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吴蔚一把拉开了发带,如瀑般的黑发披散下来“我是女子”说着吴蔚狠狠地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拧了一圈,鼻子一酸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就在众人还没有从吴蔚性别转变的惊雷中回过神,吴蔚顺势往地上一扑,凹出一副楚楚可怜的体态,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忍着痛说道“我不活了” 腰是吴蔚的死穴,这一下疼得吴蔚直哆嗦,声音里自然带着颤抖,听到这些人的耳中却被自动脑补成了不堪忍辱的愤怒和绝望。 吴蔚拼命做着表情管理,哀嚎道“我一个清清白白,尚未出阁,冰清玉洁的大姑娘,被这么多男人带着棍棒来捉奸我,我不活了我要敲登闻鼓,我要进京滚钉板,告御状,然后找一颗歪脖子树,吊死算完嘤嘤嘤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们手里啦老天爷啊谁来替我做主啊” 道德绑架 吴蔚哭天抢地的哀嚎响彻原野,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面面相觑。 吴蔚的气质就是这样的神奇,当她将发髻盘在头顶时,五官中透出一股笔挺和英气,当她将头发披散开来,哪怕是穿着男款的粗布麻衣,也是活脱脱的一位美娇娘,根本不需要验明正身。 听到吴蔚的“哭声”绣娘再也忍不住了,抄起门边的顶门木冲了出来。 “我不活了,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你们一群壮汉上门来欺负两个弱女子,真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住手”绣娘挡在了吴蔚面前,可声音中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慌张,特别是对上里正那威严冷峻的目光时,绣娘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两个小腿转着筋的哆嗦。 里正她是认得的,当时吴家要求退聘的时候,彪悍的大姐挥着扁担打跑了好几拨家丁,后来里正到了,娘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姐夫也缩着脖子不敢出声,大姐更是像战败的斗鸡一般,所有的气势都没了,乖乖交出了吴家给的聘礼。 就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里正的手里握着生杀大权。 “哼”里正冷哼一声,绣娘手中的顶门木“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要不是保护吴蔚的信念坚定撑着,绣娘怕是也瘫软在地了。 “柳家三娘子,你可真会给老夫惹事儿” 绣娘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蔚正演得投入,没想到绣娘会冲出来,她拉了拉绣娘的裙摆,想让绣娘回去,可是绣娘能站在原地已经是用尽全身力气了,根本就迈不开步子,连想回头看吴蔚一眼都不能。 吴蔚在心中轻叹一声,起身揽住绣娘的肩膀“你还病着呢,严重了谁管你来,我先送你回去”吴蔚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绣娘放软了身体,将一半重量卸到了吴蔚的身上,任凭吴蔚揽着自己离去。 “站住”里正在后面叫了一声,吴蔚撇过头,淡淡道“等我回来再说。”然后便揽着绣娘往屋子里走去。 从来没有人敢和里正这样说话,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忤逆里正,场中安静极了,就连适才叫嚣着喊打喊杀的壮汉们也都放缓了呼吸。 里正皱了皱眉,并没有再为难吴蔚和绣娘,似乎是默认了吴蔚的“提议”,场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个奇怪女子的不同,可具体是什么,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蔚将绣娘安顿到火炕上,按着她的肩膀郑重说道“好好待在家里,外面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相信我。” 绣娘的眼中写满了担忧,她抓着吴蔚的袖子,不自觉地说道“那是里正” “我知道。”吴蔚顺势刮去了绣娘眼角的泪花,微笑安慰。 吴蔚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将头发拢成马尾,用发带绑了,这才是吴蔚原本的模样。 这一刻她不再是穿着男装的奇怪女子,也不是披头散发打滚撒泼的那个人,而是吴蔚。 “你好好一个女子,穿着男子的衣裳招摇过市,成何体统”里正率先发难道。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他老人家临终前亲手塞在我怀里的,我遵从先父遗命,有何不可呢”对不起老爸,你就当一次工具人吧吴蔚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吴蔚知道里正是干什么的,大概就是什么族规,宗法的执掌者,既然你们这群人这么喜欢“道德绑架”那就看看谁的大棒挥舞的好了,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嘛,你和我讲“妇德”我还你个“孝道”。 不等里正再开口,吴蔚继续说道“况且我只是路过贵宝地,并非本地人士,里正大人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即便姑娘并非本地人士,也要讲究个长幼尊卑,出口顶撞长者,实在太过放肆” 吴蔚冷笑一声,回呛道“我老家的族长都八十多岁了,我穿着先父的衣裳,缅怀先父是得到他老人家首肯的,敢问里正今年贵庚了” “你”里正算是瞧出来了,眼前这个外乡的丫头伶牙俐齿,多说无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来者是客,既然姑娘并未坏了此地的规矩,又得柳家三娘的收留,老夫便不再多管,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里正大人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老话叫好说不好听,您说是误会,好说可今日有这么多人参与捉奸,人多嘴杂,一旦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我的名节怎么办我的一生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毁了” 话音落,里正旁边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叫嚣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穿着男子的衣裳招摇过市,还在乎什么名节就算是有错,也是你有错在先,里正大人是为了维护族规宗法,难道还要给这个不要脸的小丫头赔不是吗” 吴蔚瞥了一眼那个蠢货,理都懒得理,盯着里正,问道“敢问里正大人,孝道与名声,哪个重要” “自然是孝道” “我身为家中独女,家父故去后我为家父守孝三年,尽得本族,族长,里正一致称赞,我穿着先父的衣裳步行数百里,只为进京告状为亡父求得一个公道,所到之处皆得善待,唯有在此地不仅被误会,还要平白遭受侮辱和指责,这是什么道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慌了。 早在吴蔚伏在地上装哭的时候就顺便制定好了方案,穿越过来这些天吴蔚专门去看过好多牌坊,从而了解到这个朝代的基调是“仁孝”,碑林牌坊里,歌颂孝道的居多,所以只要自己牢牢把握住朝廷的动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孝女”不仅可以强行找平女子话语权弱的不足,还能反过来压这些人一头。 至于事情的真伪,吴蔚相信只要自己做得不是太过分,里正也不会派人到“几百里”外去查自己的老底儿。 吴蔚冷着一张脸,实则是在观察里正的表情,瞧见对方似在权衡,吴蔚决定再最后加加码。 吴蔚向前一步,慷慨颂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惊愕取代了疑虑,里正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威严地说道“今日之事,若有人敢传出去半句,宗法处置” 众人连连称“是”,里正朝吴蔚略拱了拱手,说道“这件事是老夫失察,回去之后一定严惩告密之人。姑娘可满意了” 吴蔚见好就收,顺势道“既然里正大人如此说了,小女子也就心安了,小女子要在绣娘家度过寒冬,等一位贵人寻来,我二人一同上京,再此期间多有叨扰,还望里正大人,拂照一二。” 吴蔚软硬兼施,谈吐得体,并在最后抛出一位根本不存在的“贵人”,提醒这些人自己并非没有后台,避免他们暗行报复之事。 里正点了点头,他听明白了吴蔚的意思,带着人离开了,吴蔚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彻底不见人影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吴蔚心中清楚这场闹剧自己看似全胜,实则惊险重重。 就在这方圆数里之中,里正比知县的权力还要大,是可以越过律法处置人的。自己适才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这帮人强行灭口,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家里已经连一文钱都没有了,储备的粮食和物资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她和绣娘连一双厚底儿鞋都没有,自己光是在外面闹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快要被冻僵了。 与其等到弹尽粮绝不得不冒死上山打猎,还不如主动出击,能捞一点儿算一点儿。 虽然闹了这一场,但吴蔚觉得自己已经把里正给架起来了,哪怕以后自己回家去了,绣娘也不会有危险,说不定还会因为帮助过自己这个“孝女”而得到褒奖。 至于露馅,吴蔚不是很担心。 她并没说老家在哪儿,也没说是从哪个方位,途径那些州府过来的,在这个交通和通讯都闭塞的时代,一个里正还查不出这么多信息。 在这之前,她们要先解决生存的问题。 吴蔚回了屋子,看到绣娘正站在门口等自己,笑着拉起绣娘的手快步上了火炕,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和绣娘“外面可真冷啊,我感觉快要被冻僵了。” “对不起。”绣娘低声道。 “怎么了” “没帮上忙,还给你添麻烦了。” “哎呀,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非要较真儿也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穿着男装在你家进进出出的,被有心人瞧了去,会有今天这事儿吗这场无妄之灾是我给你带来的,你已经很勇敢了,一般女子没有你这个勇气。”对绣娘能冲出去挡在自己面前的行为,吴蔚很是欣赏和感动。 “要不是你最后护着我我都快站不稳了,就连我大姐,见到里正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你却能让里正给你道歉。蔚蔚好厉害啊。”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你们本地人。对了我听里正那意思,好像是有人告密,他才带人过来的,这事儿你心里得有个数不行咱们养条大狼狗吧。” 绣娘心中泛苦她听懂了吴蔚的弦外之音,坐落着义庄的地方,谁会来呢 可绣娘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被分家出来了,分家的时候大姐给什么,自己就拿什么,连半粒儿米都不敢多拿,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呢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看看自己 既然连面都不愿见,又为何还要到里正那里去告状呢 人血馒头 “你肚子饿不饿我在锅里焖了饭菜,你先打点热水洗漱一下,把早饭吃了吧。” “你这么一提我还真饿了,你在炕上好好待着,我自己去弄。” 吴蔚来到堂屋,掀开锅盖一瞧锅里放着一碗炖菜,一碗杂粮饭,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精米,一看就知道是绣娘专门给自己做的。 “绣娘。” “怎么啦” “你早上吃了什么” “和你一样的,我、蒸了两碗饭。” “哦。” 吴蔚不再说话,舀出锅里的热水洗漱完毕,端着饭菜进了屋,摆好炕桌拨出半碗杂粮饭连着筷子一同按在绣娘面前“以后一日三餐咱俩都一起吃,谁也不准吃独食”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吃吧吃吧,一会儿有人给咱们送粮食,你就放心吃吧” “给我们送粮食” 吴蔚笑得有些高深,挑了挑眉毛“吃啊。” 绣娘犹豫片刻,见吴蔚吃的很香,忍不住端起了碗 刚才在门里,绣娘听到吴蔚讲述自己的身世,此时房中只有她们,询问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儿,又被绣娘硬生生咽了回去。 绣娘不愿去触碰吴蔚心中的伤疤,就像她自己也不愿意与旁人诉说自己的心伤一样,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每天都很开心的吴蔚,竟然有如此艰辛的过往。 这一刻,绣娘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那样的孤立无援,也不该再暗自悲伤下去了。 “一会儿吃完饭,我收拾碗筷,咱俩一起睡个回笼觉吧”吴蔚盛情邀请道。 “回笼觉” “就是早上起太早了,没睡饱,再来一觉的意思。” 绣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回笼觉”这三字儿光是听听就觉得奢侈,哪有人大白天睡觉的 “你自己睡吧,我” “下雪不冷,化雪冷啊一会儿外面肯定很冷,不睡觉还能干什么那你从前,冬天的时候都干什么” “做饭、劈柴,挑水,喂猪,喂鸡,扫牛棚,做针线活能做的事情可多了。”绣娘掰着手指头细数道。 吴蔚从绣娘的描述中捕捉到一丝违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思考,回来之后盘腿坐到绣娘身边,问道“你们家有牛还养了猪,养了鸡” “两只花猪,一只打鸣的大公鸡,六只母鸡,还有一头牛。” 吴蔚皱起了眉,继续问道“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家里一共七口人,你父母和你,你二姐,还有你大姐,大姐夫还有他们的孩子,你二姐早年间出嫁了,你爹在不久前去世的,对吧” “嗯。” “那这些活儿你都干了,其他人干什么” “从前爹和大姐二姐下地干活,我和娘在家里就是要做这些的,后来二姐出嫁了,地里的活儿爹和大姐两个人做,再后来大姐招了大姐夫做女婿,三个人忙地里的活,娘要不时到市集上去,十几里山路要一上午才能回来,家里的活我就要多干一些,晌午还要到田里送饭。” “啧那你大姐二姐什么时候成亲的大概几岁” “大姐十六岁,二姐十五岁就嫁人了。”绣娘如实答道。 “也就是说其实你二姐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下地干活了,你下地干过活吗” “干过一阵子,不过娘疼我,后来就没再让我下地干过活,只让我做家里事儿。” “你刚才说平时会做些针线活,具体做什么” “娘会从街坊邻居哪儿揽一些做成衣和绣花的活儿回来交给我,还会把我做的衣裳,鞋子和绣花拿到市集上卖了补贴家用。” 听到这里,吴蔚心中隐隐明白了,为了确保自己猜测的正确性,吴蔚又问了几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家是什么时候搬离老屋的,还有你们家的那些猪啊,牛啊,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绣娘认真回忆了一会儿,答道“大姐招了大姐夫进家那年,我十岁有一天娘很高兴地和我说,家里有了壮劳力这回能借到钱了,我爹问一位堂伯家借了五两银子盖房,他们还答应了出几个男丁来帮忙,我们当年就搬到新房子里去了。” “那猪和牛呢,什么时候养的” “我及笄之后家里才开始养猪的,第一年没舍得杀,拉到集市上卖了,第二年才开始杀年猪的,吃上猪肉那年转过春儿来,又买了牛回来。”绣娘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二姐嫁到哪里去了夫家怎么样” “隔壁村子,听娘说隔了三十里地,二姐夫家也是农户。” “那你平时做的那些针线活,赚的钱呢” “那些东西不值钱的,娘说都是街坊邻居,给个几文钱就行了。” 从绣娘的话里,吴蔚没有听出一丝疑虑和抱怨,看着她干净的眸子,吴蔚选择了沉默。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些”绣娘不解。 吴蔚笑道“没什么,你记忆力可真好啊,都这么久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绣娘亦是轻叹,低声道“这些都是家里的大事儿。” “来吧,睡个回笼觉”吴蔚拿下枕头放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见绣娘还在犹豫,吴蔚抓住绣娘的手腕,猛地一带,绣娘便惊呼着躺到了吴蔚旁边。 吴蔚笑得那叫一个奸计得逞,扯过被子盖住二人,像是怕绣娘逃走,分出一条腿压住了绣娘的腿,闭上眼睛说道“我睡了啊,别吵我,不许动了。” 绣娘实在没招儿,只能依了吴蔚,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绣娘的病还没完全好,折腾了这半天早都累了,不一会儿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吴蔚却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绣娘,心中满是感慨和同情。 可怜的绣娘被自己的家人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后,像甩包袱一样被丢出来。 要不是碰巧遇到了自己,说不定绣娘在被冻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她这些年为那个所谓的“家”究竟贡献了多少。 吴蔚是逛过市集的,她大致了解这个地方的物价,成衣铺她又不是没去过,一套用料普通但做工考究的衣裳,二三百文钱的售价是有的,好的鞋子更贵,绣花吴蔚没有问过售价,但想也知道一件带着精美刺绣的衣裳不会便宜。 绣娘家里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儿都是适龄结婚,即便穿得再破旧也难掩丽质的绣娘居然在十九岁才定亲,这是什么道理 内勤的工作明明可以三个女儿轮番做,为什么绣娘干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后,就不再被允许下地干活吴蔚见过老农民的手指,那是捏不住绣花针的。 一个七口之家,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依旧清贫,证明光靠地里的收入不足以脱贫致富,甚至在绣娘及笄之前连五两银子的家底儿都没有 那又是怎么在绣娘及笄之后的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还清盖房子的钱,买猪,买牛,过上准小康生活的 吴蔚暗骂自己太笨其实自己早就该发现的,不是么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子,能让周围的人都主动唤她一声“绣娘”,这完全能说明问题了。 吴蔚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自己一定要替绣娘洗脱侮名,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至少要比那些吃完人血馒头还要落井下石的人,活的更好 另一边,一间宽敞的农家院里,传出阵阵哀嚎。 绣娘的大姐夫赤着上身,被两个精壮男子按在长凳上,另一个男子操着藤条一下下打在他的背上,上面已经落下了十几道红肿的印子,柳老夫人吓得昏死过去,被送回了屋里,绣娘的大姐被几个婆子扭了,压在一边动弹不得,她的儿子虎哥儿被人拎着后领子提起,正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冻在脸上。 鸡窝里的鸡一边叫一边扑腾,两只花猪也发出不安的哼哼声,就连屋后牛棚里的老牛也被惊得从睡梦中醒来。 “五十”行刑的男子大声报数,停了下来。 压着绣娘大姐夫的那两个人松了手,将人粗暴地推到地上,收了长凳。 绣娘的大姐夫趴在地上直哼哼,绣娘的大姐柳翠翠发疯似地挣脱了束缚,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披到了丈夫的身上,痛哭起来。 里正冷哼一声,怒斥道“以后再敢乱嚼舌根,就不是五十下了我们走” 虎哥儿被壮汉随手一丢,“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哭得更大声了 人群离去,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柳翠翠搀扶着丈夫,领着儿子回了西屋,安顿好丈夫和儿子,柳翠翠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个小娼妇,非要把我们一家害死,克死,才算完我明儿” “行了”趴在床上的李铁牛突然喊了一声。 柳翠翠瞪大了牛眼,墨色如盘般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敢吼我” 李铁牛拍着热炕,忍痛说道“你明儿去,不是和里正对着干吗非要我被活活打死了才好” “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也不知那个小娼妇给里正灌了什么迷魂汤和小白脸私通了都” “哎呀,你快住口吧。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当时就劝你别急着撵她走,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那我不是怕她把虎哥儿给克死了吗你看看虎哥头上的疤,要不是那个扫把星,虎哥能掉到旱井里再说吴家都退了聘,整个清庐县谁还不知道她是个扫把星她后来做的那些成衣和绣样儿都被退了回来,还留她在家里干什么,吃干饭等着她把你们爷俩都克死,让我做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你没听那个算命先生说吗她是狐媚的转世,专门克男人的” “那又怎么样哪有女子分家的道理爹死了你当家,怎么发落她还不是你说的算你早按照我说的办,咱虎哥儿的束脩是不是也有了” 柳翠翠突然沉默,半晌才低声回道“分家哪里是我的意思是爹临终前留的话儿那可是我亲爹再说这事儿娘也听到了,你不也发誓了么我可不想死了以后下油锅。她这些年也替咱们赚了不少,虎哥儿的束脩早就留出来了。就像上回二妹回来说的她愚她傻,那些街坊邻居还有市集里的老板眼睛可亮着呢,咱们要真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不被人戳脊梁骨啊我们虎哥儿以后可是要做大老爷的,我这个当娘的,总得为咱儿子想想。” “行行行,你菩萨心肠,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还得给人家分个老屋,那你就别后悔啊,去看什么啊连累我白挨这顿,快去请大夫” 名不虚传 一阵敲门声将吴蔚和绣娘唤醒,绣娘瞪大了眼睛,眼中透出一丝惶恐,显然是被早上的事儿给吓着了。 “来了”吴蔚揉着眼睛坐起来,拢着披散的头发仍旧扎了个马尾,趿着鞋子去开门,绣娘紧跟其后。 门口站着两名男子和几名婆子,看到吴蔚齐齐堆着笑,领头的一个婆子说道“姑娘,寒冬腊月不好过,姑娘初到此地想来是什么都缺着,这些是里正大人让我们给你送来的。” 吴蔚看了看地上的东西,让开身子“请吧。” “哎”婆子笑着点了点头,招呼其余人把东西搬进屋。 绣娘尽可能离那些人远一些,再远一些,可这小小的堂屋甚至容不下所有人同时进来,绣娘只能躲到了吴蔚的身后。 堂屋的地上很快就堆满了东西,绣娘傻眼了居然真的有人给他们送粮食,还是里正的人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绣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姑娘,这是里正大人和咱们族里的一点儿心意,咱们这儿离京城还很远呢,这些就用作姑娘之后的盘缠,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少,咱们这儿比不了富庶的地方。” 吴蔚看着婆子手上托着的两串铜钱,大概有一贯,折合白银一两,都换成铜板用起来更方便,看来里正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编造的故事。 吴蔚不为所动,只是朝婆子及众人拱了拱手,淡淡道“东西我收下了,至于铜板,小女子实在是受之有愧。我这一路走来虽得到过许多帮助,却从未接受过银钱上的资助,劳烦婶子转告里正家规如此,请里正莫要怪罪。”吴蔚故意把话说得文绉绉的,这些人看吴蔚的眼神都不同了。 要是看不出里面的弯弯绕,吴蔚大学四年上课偷看的那些宫斗,宅斗的电视剧算是白看了。 且不论对于吴蔚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穿越回去的人来说,这些铜钱几乎等于没用,就算是有用为了绣娘吴蔚也不会要的。 这些铜钱吴蔚收也就收了,但不拿定然有不拿的好处,这些无形的好处都是给绣娘攒的,等以后自己离开了里正哪怕是念及一丁点儿自己的因素,绣娘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那些农户哪里见过像吴蔚这样的女子呢连客套的话都不知该怎么接,只得听吴蔚的,带着铜钱儿,堆着笑离去。 “蔚蔚”绣娘激动得窜到吴蔚身边,一把抓住了吴蔚的胳膊,这几日她正愁着粮食不够过冬,这下可全都解决了。 吴蔚眼疾手快捂住了绣娘的嘴边,凑近了,仅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一会儿再高兴。” 绣娘点了点头,吴蔚笑着松开了手,二人几乎挨在一块儿,就像是两个正在玩躲猫猫,藏在柜子里的孩子一样。 直到外面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吴蔚推开门探头出去,所有人都走了。 “好了,他们走了。” 绣娘像只快乐的小鸟,撒开了吴蔚的胳膊,在堂屋中穿梭,清点着里正送来的东西。 一斗白米,一斗白面,还有几样粗粮,粗粮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石,两筐大白菜,一筐萝卜,一筐土豆,一篮子鸡蛋,一袋子黄豆,一大块肥多瘦少的猪肉,在科技较为落后的古代,肥肉能炼油更珍贵,价钱是精肉的两倍以上。里正派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绣娘打开一个用布单独包好的圆柱形物件儿,开心地说道“蔚蔚你看,里正大人还送了一匹布给我们,这下好了,能给你做两身衣裳。” “好啊,我正好想见识一下绣娘的手艺呢。” 绣娘抱着着布匹回头看了吴蔚一眼,吴蔚愣了神。 她还是第一次从绣娘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透出一股温柔和欣喜,就像阔别大海的水手重新摸到了船桨,落魄的乐手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吉他。 绣娘摩挲着手中的布料,轻声道“好长时间没做针线活儿了,手都生了。” “不会的,你做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最大的困扰粮食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二人开心地整理起来。 绣娘家的堂屋和厨房灶台是一体的,整个堂屋的面积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去掉米缸,水缸和灶台,空间很狭窄。 二人合力将粗粮倒进米缸里,珍贵的细粮则倒进了布袋里,系好口放在架子的最上面,用细密的竹篾编制而成的篮子里,能防老鼠。冬菜在架子的下面一一码好,绣娘还细心地将较为完好的放在下面,品相稍差一些的放在上面,要尽快吃掉。 整理完毕,小小的堂屋也几乎放满了,吴蔚叉腰看着立在墙边的木架,心里很是踏实。吴蔚觉得这是一种真实又质朴的幸福感,此时此地,哪怕木架上摆满了金银珠宝,都不及这些粮食和冬菜来的踏实。 绣娘抱着那匹布进屋了,靛蓝色的布料男女老少皆宜,绣娘拖鞋上了抗,从那个连柜门都没有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变戏法般地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剪刀,一个针线包,还有一把软尺。 “蔚蔚,我给你做身衣裳吧” “这些布能做多少衣裳啊” “冬衣要比单衣多用些布料,这些布能做两身。” “那正好,咱俩一人一身。” “我就不用了不过年不过节的,我有衣裳穿。”绣娘明显舍不得给自己做。 “那行,那我也不要了。” 绣娘柔声劝道“做一身吧你这件衣裳珍贵,脱下来留个念想儿,先给你做一身冬衣,等开春儿了再做一身单衣,正好够。” 吴蔚眨了眨眼,原来自己胡编的故事绣娘听进去了也好,要想骗过敌人,最好先骗过自己人,自己的事情绣娘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以后给她惹麻烦,穿越之事玄之又玄,吴蔚不打算告诉绣娘。 “冬天这才刚刚开始,到开春儿还长着呢,说不定开春之前咱俩就有钱买布了。反正我的立场很坚决啊,要么咱俩一人一身,要么就谁也别做,就把这匹布放起来好了,放到老鼠和蛀虫给它咬的都是洞。” 绣娘看了看吴蔚,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布,点了点头“好吧,让我给你量量尺寸,行么” “嗯,好。” 绣娘给吴蔚测好了尺寸就开始裁布了,吴蔚好奇地坐到绣娘身边,只见绣娘不时用手指在布料上虚画一道,一剪子下去分毫不差,没一会儿的功夫做衣裳所需的布料就被绣娘给裁出来了。 “绣娘。”吴蔚笑嘻嘻地叫了一声。 “嗯” “那个你能不能在衣服上给我绣点什么花样儿啊” “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一提到自己的专长和兴趣,绣娘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一双剪秋似的眼眸,透出奕奕光彩。 “嗯要不你给我绣一只燕子”倦鸟归林,吴蔚觉得对自己来说,燕子的寓意很好。 “行。” 绣娘痛快答应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竹圈,吴蔚又说道“那个,帮我绣在背上” “哪有花样绣在背上的” “你就给我绣嘛” “可是,穿出去被人笑话怎么办” “你别管,我不在乎。” “好吧。”绣娘拿起背部的布料,用一大一小两个竹圈把布料夹在中间,轻轻一拉布料便绷紧了,经线纬线丝丝分明,吴蔚恍然大悟她看电视剧里那些古人绣手帕的时候,就是把手帕固定在这样一个圈里面绣的。 穿针引线一气呵成,吴蔚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块被箍成圆形的布料,绣娘用左手拿着竹圈,右手拇指食指捏着绣花针,另外三根手指在布料上摸了几下,一针下去,利落拉线,手伸到布料下面,针尖儿又从下面穿了过来,如此往复,等吴蔚眯着眼去看的时候,布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半圆 绣娘的表情认真极了,那根小小的绣花针在绣娘的操控下于靛蓝色的布料上上下翻飞,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一件好似燕尾服的绣样成了,绣娘又取了一根针,这次引的是白色的线 在吴蔚的亲眼见证下小燕子的黑礼服,白肚皮,棕色的爪子和喙,就连胸口和喙上面那一撮棕色的绒毛都被绣娘还原了出来。 吴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绣娘却并没有停下,她将手中的刺绣旋转了九十度,依旧是这三种线又细密地穿针走线了一番,这次的时间稍微有点长,等成品出来的时候吴蔚呆呆地看着那靛蓝色布料上振翅而飞的燕子,怀疑绣娘是不是掌握了某种3d打印技术。 燕子的每一根羽毛,眼眸里的光泽,爪子上的纹路,就连喙上面那两个小小的鼻孔都被绣娘还原了出来,最神奇的是整件刺绣散发着一种灵动的真实感 要是换个类似天空颜色的背景,离远些一瞧,就像一只真的燕子飞在半空中 “我的天绣娘” 赞美之词尚未出口,就听到绣娘惋惜地说道“生疏了,针脚收的不好。” “不不不,你快别谦虚了,非常好,我非常喜欢” “真的吗” “嗯绣娘,你这手艺,又快又好,太绝了” “你要的这个绣样简单些,只需要三种线,自然快。” “绣娘,你以前绣过的最难的花样是什么” “嗯我十七岁那年,有一家千金小姐是在百花娘娘诞辰那日生的,那家夫人想赶在小姐百日前做一床缎面的花团锦簇被,刺绣用的都是人家拿来的七彩丝线,一共要在被面上正反绣出一百单八朵不一样的花。” “那你绣出来了” “嗯,丝线太软,缎面的经纬又密,一针都不能下错,不然缎面上就会留下针眼儿,我整整绣了两个月才完呢。” “那给了你多少酬劳” 绣娘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答道“娘说那次给的多,足足有两百文呢” 吴蔚在心中深深地翻了个白眼,这什么娘啊简直就是老虎妈子两百文能给自家刚出生的女儿用上这种被子的人家,会只给两百文工费加赏钱吗 “绣娘好厉害啊。” 绣娘收了针线,感慨道“可惜我现在只有五种颜色的线了,其他的都没拿。” “你这门手艺可不能荒了,你放心,等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把针线都置办齐全”吴蔚心想说不定千百年后绣娘的手艺会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一门呢 “不必麻烦了,现在我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蔚蔚你不嫌弃了。” 必须搞钱 吴蔚骨子里的探究精神又发作了,遇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吴蔚总是会习惯性地思考,直到弄清楚真相。 吴蔚心想自己去成衣铺看过一次,一身质地和绣娘现在做的这件衣裳类似的,没有任何刺绣工艺的成衣售价是两百七十文,一匹这种质量的布的售价是四百文,绣娘说一匹布大概可以出两身衣裳,也就是说成衣店收了七十文的加工费,比较合理。 按照现有事实进行推断,一套成衣加上简单的绣样以后,大概还能加个三十文的手工费,如果绣样复杂手工费也会更多。 即便这个时空的女子绝大多数都会做针线活,但如绣娘这般拥有高超刺绣手艺的也是极少数,不然“绣娘”这个称号也不会出现了。手工不比机器量产,衣服又是必需品和消耗品,照理说绣娘做的成衣应该非常紧俏才对啊要不然绣娘她母亲也不会放着自家的活计不做,不时就往市集跑。 绣娘的未婚郎君和她父亲先后去世这事儿的确很巧合,那也不至于导致连一件儿成衣都卖不出去吧难道这个时代的人都封建迷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还是有什么隐情呢 吴蔚在心中打下了一个问号,目前掌握的证据有限,需要调查后再下结论。 吴蔚又在家猫了三天的冬,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古代的冬天实在是太无聊了,天黑的早,出不去门,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的设备,连本书都没有。 绣娘还能绣绣花,做做衣裳,而吴蔚就只能步从卧房走到堂屋,溜一圈再折返回来就算是做运动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冬天会持续多久,吴蔚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生褥疮了 “好无聊啊”吴蔚趴在热炕头,发出一声由衷的呐喊。 绣娘也不明白什么是“无聊”吴蔚经常会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绣娘已经习惯了。 吴蔚在床上翻了一圈,正好躺到了绣娘的腿边儿,看着草泥顶棚,叹了一声,感慨道“是谁说的从前的小农户最幸福的季节就是冬天,可以不用农忙,缸里还有今年的新粮,老婆孩子热炕头,美滋滋地猫上一冬天请问这和受刑又有什么区别呢” 绣娘无奈地看着吴蔚一阵,分出一只手在吴蔚的额头上贴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继续做活儿。 “我没病啊”吴蔚抗议道。 绣娘笑了,打趣道“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这话也是一个姑娘家能随便说的” “哎我天天憋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趣了,再这么下去我非待傻了不可,哪怕给我本书看看也行啊,我空虚,我想学习” 绣娘盯着吴蔚看了一阵儿,没言语。又过了半晌才说道“今儿外面不算冷,你要是实在觉得闷义庄后院还剩一截木桩子,你去把它劈成柴带回来晾着朽了怪可惜的。”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吴蔚双手一撑炕沿儿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就走,取了立在堂屋墙角的斧头,出门去了。 反正义庄也不远,吴蔚现在是宁可挨冻也不愿意就那么干躺着,她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快躺退化了,缺乏运动导致了精神和食欲双重不振,还伴随着肌肉酸痛。 绣娘缓缓收起笑容,看着放在一旁的铺盖,拿起了剪刀 吴蔚一路小跑来到义庄后面,先做了一套伸展准备运动才开始劈柴,一共出了两捆柴,分三躺抱回绣娘家的院子里,顺着墙根儿码好。 看着塌了一半的院墙吴蔚总觉得很扎眼,可惜冬天来得太急,只能等开春儿再修了。 “绣娘,我回来了”运动了一遭,吴蔚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心情好了不少,推开门进了堂屋,放下斧头又舀了热水,洗手洗脸。 进屋以后吴蔚愣住了,问道“你怎么把被子给拆了” 绣娘总共就带出来两床被子,一床褥子,她居然把其中的一床被子给拆了 绣娘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撮棉花捻起,和其他的棉花放到一起,一边叠已经被掏空的被单,一边说道“天越来越冷了,家里也没有现成的棉花我想给你做身棉衣穿,这样你出门也方便些。” 吴蔚几度欲言又止,坐到绣娘旁边,愧疚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知道,可是咱俩也不能总窝在家里谁也不出门吧就算粮食够,盐巴也不剩多少了,这个得到市集上的官营盐庄去买,我的脚程不如你,只能辛苦你了。来回几十里路,还能让你穿着单衣去啊” 绣娘说的轻描淡写,吴蔚却愧疚不已,她知道要不是听了自己的抱怨,绣娘也不会把被子掏空了做棉衣,这两床被子可是绣娘从娘家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家底儿 “绣娘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如果没有蔚蔚我现在恐怕,你帮我修房子,给我抓药,还解决了咱们过冬的粮食,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谢谢,不过你说得对,咱俩总得有一个出门跑腿儿办事儿的,有了棉衣我就可以试着上山弄点野味儿,拿到市集上去卖点钱回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又过了两日,吴蔚的新衣裳做好了,非常合身不说,绣娘还在背部加了几片云朵,让原本那个孤零零的燕子有了些一飞冲天的气魄吴蔚的身材纤细,棉花还剩下一些,绣娘用剩下的棉花加上做衣裳剩的碎布头都纳到了鞋里,鞋底儿的排针细密,纳了整整三层,几乎把绣娘带出来的线都给用完了,不过穿在脚上那是十分的舒服。 换上新行头,吴蔚开心地转了一圈,又在原地跳了两下,绣娘见了忍俊不禁,说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绣娘,你的手可真巧,衣服合身,鞋子暖和又舒服,比我从前穿过的鞋子都舒服。” “喜欢就好,这身儿再穿个个把月应该是不会冷的,再往后就不好说了往年到了寒冬腊月爹和姐夫出门赶集的时候,都要套上羊皮袄子,穿上靴子才不会冷,等天气再冷一些,也只能委屈你待在家里了。” “你放心,时间还很充裕,我有办法。”吴蔚没头没尾的抛出了一句。 “你要出去”看出吴蔚的雀跃,绣娘问道。 “嗯,晚饭前回来,行吗” “去吧,晚上想吃什么” “熬个白菜就行,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 吴蔚咧嘴一笑,取了匕首揣到怀里,又到堂屋去拿了斧头别在腰间,看的绣娘一阵心惊肉跳,追到了门口。 “蔚蔚” “怎么啦” “你出门带这些干什么” 吴蔚挑了挑眉,答道“防身啊,顺便看看能不能捉两条鱼回来。” “你早点回来。” “嗯,好。” 吴蔚哼着小曲出了门,绣娘倚在门框上看着吴蔚的背影,唤道“天黑之前就回来” “知道啦”绣娘目送吴蔚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搓着胳膊关上了门,水珠附着在窗框上,绣娘拿了干布擦拭起来。 吴蔚出了门一路向东,这几日没再下雪,上一场雪都干了,路很好走,穿着绣娘花心思做出来的衣裳,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走了半个多小时,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银盘,这里就是吴蔚穿越过来上岸的地方,湖面已经结冰了。 湖边还支棱着一个小木屋的架子,走近一看果然已经塌了,吴蔚勾着嘴角摇了摇头,刚穿越到这儿的时候,吴蔚是打算在湖边就地安家的,可惜能力实在有限,心中设想的湖景房三室一厅,实操出来房高不足一米五,一刮风还“嘎吱嘎吱”响,吓得吴蔚连夜搬去了义庄。 “这些木材还可以拉回去烧火做饭”吴蔚拍了拍自己的作品,说道。 她坐到一根木头上,看着结冰的湖面,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就这破地方,就这个破湖,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一个猛子就把自己给扎穿越了说出去谁信呐 吴蔚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啊我,想,回,家,啊” 吴蔚将脸埋在手掌中,胳膊肘拄着大腿,自言道“这地方简直是太遭罪了,要什么什么没有,以前那些最不起眼儿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奢侈品了盐也买不起,米也买不起,连姨妈巾都得用个破布包上草木灰洗发水也没有,我发梢都打结了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把我发配到这种地方来遭罪啊穿越剧都是骗人的” 吴蔚猛地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了出去,石子飞了一会儿落在了湖面上,跳了几下,滑出好远。 吴蔚自嘲般地一笑暗道吴蔚啊吴蔚,你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人家孤苦伶仃的一个小姑娘,把仅有的两床被子拆了一床,给你做棉衣,处处照顾你,好吃的东西都紧着你先吃,你不是下定决定让人家过的好一点儿吗你不是下定决心在回家之前让人家绣娘奔小康吗 抱怨能发财吗 抱怨能致富吗 抱怨能回家吗 想通这里,吴蔚重新提振起精神,反正也没找到回家的办法,不能把这里的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的,得想办法搞钱,脱贫致富 知恩图报 吴蔚走后不久,这座义庄旁边的茅草屋迎来了一位客人,听到敲门声绣娘以为是吴蔚落了什么东西回来取,笑着推开门看到来人,愣住了。 “三娘”门外站着一位妇女,棉衣外面套着羊皮坎肩儿,身后背了个竹筐,头上裹着一块湖蓝色的粗布,只露出小半边脸,露出来的皮肤呈黄黑色,口鼻周围的粗布上挂了一层小冰碴。 “二姐”叫出这两个字,绣娘的鼻子犹自一酸,眼眶红了。 “哎三娘,我来看看你”女子咧嘴一笑,眼中划过一丝慈爱之情。 “二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女子笑着进了门,进屋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半蹲下去,准备卸下身后的竹筐,绣娘连忙拽住了竹筐上的带子,二人合力卸下了竹筐,分量很沉。 来人正是已经出嫁的柳家二娘,夫家姓张,嫁过去之后同村的人都称她一声“张家娘子”,不过回到了娘家这边,邻居们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为柳二娘子。 竹筐卸下后柳二娘先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捧给绣娘道“这是你姐夫家今年新打出来的精米,听说了你的事儿以后,你姐夫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的,细粮不顶饿,我还给你带了些高粱米,喏酱菜,十个鸡蛋,你先吃着,婆家两个老的盯着呢,我也不好一次拿太多,过几天我再给你送,这是几双毡垫,天凉了你垫到鞋里可别做病了。” “二姐”绣娘一头扎到柳家二娘的怀里,抱着自家二姐哭出了声音。 柳家二娘拥抱着妹妹,长叹一声,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只是轻抚着绣娘的脊背,任凭妹妹宣泄良久才说道“都过去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 柳二娘子看到了绣娘家快要堆满的食物架子,惊奇道“这些东西哪来的” 倒不是别的,而是柳二娘子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家妹妹分家出来,能得到这么多东西。 绣娘擦了擦眼泪,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先进屋吧,堂屋冷,到炕上暖和暖和,我详细和你说。” “哎,好啊。”柳二娘子一边卸下了裹在头上防风的粗布,一边和绣娘进了屋,一摸火炕热得烫手,柳二娘子笑了,顺便将自己结了冰碴的头巾放到了炕上。 “二姐,你自己回来的二姐夫呢” “我的傻妹子,哪有女子自己回娘家的你二姐夫送我回来的,我特意让他先到了老屋这边,要不然这些东西拿到家里,可就拿不出来了。咱家老屋小,不方便我让你二姐夫先到咱娘家了,他正好有些事儿要找大姐夫说,晚点儿再来接我。” 柳二娘子环顾一周,说道“没想到咱家老屋还挺结实的,过了这么多年火炕还能用,咦你修过了” “嗯,二姐坐。” 姐妹二人盘腿坐到炕上,绣娘拉着自家二姐的手把分家出来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不过关于吴蔚的部分,绣娘则点到即止,没有说得太详细。 听完绣娘的讲述,柳家二娘啧啧称奇“哎哟我的老天爷,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奇女子那可是里正啊,里正啧啧啧,哎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要是没有人家出手相助啊,等我赶过来你怕是不冻死也冻病了咱们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嗯,二姐放心。我那日听她和里正说,等到开了春儿,可能还要上京呢。”绣娘有些怅然,她既希望吴蔚可以早日达成所愿,又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离开吴蔚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这种情绪在绣娘听到吴蔚那天和里正说的话以后就有了,只是绣娘一直藏的很好没有表现出来,直到看见在娘家时与自己最亲密的二姐,才敢表露一二。 “像人家那样的奇女子,说不定是什么高门大户流落出来的千金小姐呢,怎么会在咱们这种山窝窝里久留哦。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人家,她这是救了你命啊” “嗯,我也不知道” 柳家二娘子抓着自家小妹的手,感慨道“我苦命的妹妹,爹去世那会儿,我就看出大姐有撵你离家的意思,我苦口婆心劝了两天,到底还是不行。哪有女子分家出来的道理啊,大姐的心也太狠了。” 绣娘垂首不语,柳二娘子拍了拍绣娘的手背,劝道“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记恨咱娘啊她也是没有办法,爹去了,娘失了依靠,虽说有个上门女婿,到底是差了一层,咱娘的后半辈子只能指望大姐了。这些年咱们家因为没有男丁挨了多少欺负你是知道的,咱娘已经被欺负怕了。” “我知道,我谁也不怪,谁让我是个扫” “绣娘我回来啦”屋外的一声吆喝,打断了绣娘的话。 “二姐,是蔚蔚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绣娘开心着,一边穿上鞋迎了出去。 “回来啦”绣娘推开门,看到吴蔚正好到了家门外,立刻露出笑容。 “当当当瞧瞧这是什么”吴蔚甩了甩手上用草绳串到一起的两尾鱼,献宝似地递给绣娘“咱晚上改善改善口味儿,你看你想怎么吃,是吃烤鱼啊,还是清蒸红烧炖汤有客人来了” “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姐,听说我分家出来,专门给我送粮食来的。” 柳家二姐早就看到吴蔚了,却只是略显紧张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便绣娘已经把吴蔚形容的很神奇了,柳二娘子还是被吴蔚的言行和气质给震到了,不同于绣娘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二娘子的夫家待她不错,嫁过去之后也接触了不少人,正因为见得人多了,柳二娘子才会愈发地觉得眼前这位姑娘不简单。 且不论在柳二娘子看来吴蔚那嫩滑到和鸡蛋清似的面皮,但看她落落大方的举止,以及通身散发出的庄稼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无不证明吴蔚的身份不简单。 难怪里正会给这人这么大的情面,送了这么多吃的 吴蔚来到柳家二娘子的面前,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欠了欠身,乖巧地叫道“二姐好”吴蔚对柳二娘子的初印象很好,在听到绣娘经历过的那么多不公平之后,能有一个真心爱绣娘的人,记挂着她,关心她,还专程给绣娘送吃得来,这让吴蔚非常欣慰。 这几天吴蔚已经被柳家人刷新了几次下限,心情很是压抑,柳二娘子的到来让吴蔚心情大好。 “哎哎,好,好。”柳二娘子被镇住了,想要去扶吴蔚,伸手到一半儿又收了回来,好像是怕把吴蔚碰坏了似的。 换上了新衣服的吴蔚身材尽显,亮晶晶的眼眸透出一股亲近感,被冻红的脸颊看起来和年画娃娃一样。 放好鱼的绣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二姐的反应多少在绣娘的意料之中,其实刚认识吴蔚的时候绣娘的表现也和她二姐差不多,多亏当时天黑,绣娘没怎么看清楚吴蔚的脸,待到看清楚的时候她们已经说过好多话了,才没有失态。 不过绣娘还是偷偷在心里震惊了一番,吴蔚是绣娘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绣娘一手拉着吴蔚,一手拉着自家二姐,三人坐到了火炕上。 “二姐,留下来吃晌午饭吧蔚蔚抓了两条鱼,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柳家二姐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两个饼子,说道“其实我带了饼子来,想着咱姐俩一人一个,看到你有余粮啊,我这一颗心算是落地了正好我告诉你二姐夫晚一些再来接我,好久没尝过小妹的手艺了。”听到柳家二姐这么说,吴蔚对她的感官更好了,看来还是自己片面了,柳家人也不全是黑心肝的。 “二姐,绣娘你们难得见一面,我去做饭吧,你俩好好聊聊。” 说着吴蔚就要下地,却被绣娘和柳家二娘子一起抓住“吴姑娘快歇歇吧,暖和暖和。” “就是呢,我去吧。” “二姐,绣娘,你们就别和我客气了,其实我挺喜欢下厨房的。你俩聊着,我去做饭。” 见吴蔚态度坚决,柳家二娘子和绣娘对视一眼,双双松了手,吴蔚下了地,出去的时候顺便还把房门也给带上了。 柳家二娘子,凑到绣娘身边,赞道“这位吴姑娘可真是不一样,和我见过的那些姑娘,婆子都不一样。” “是啊,蔚蔚是不同的。” “吴姑娘多大了许了人家儿没有老家在哪里” “二姐,蔚蔚的事儿她不说,我从不问的。” “怎么呢我看你们的关系很要好啊。”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她主动提及过她家里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打听那些,但凡有办法又有哪个人愿意漂泊在外呢至于她家住何处,家里发生了什么,许没许人家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像二姐说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她帮我修房子,给家里张罗来这么多粮食,帮我去市集抓药,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二姐了。我只想好好报答她,要是能帮到她什么就最好,旁的我都不想知道。” 祥瑞出世 吴蔚来到堂屋,选了一条肥一些的鱼留下,把另外一条拿出去挂到了屋檐下,顺便把上次里正送的那块鲜肉取了一小块下来,绣娘已经将那一大块肉拆分成小块,方便取用。这个时节室外就是天然冰箱,悬空挂着还能防老鼠,最好不过了。 回了屋子,舀了两盆水,把肉和鱼分别丢在两个盆子里,端着装鱼的那个盆子来到院子里,蹲到地上掏出匕首开始收拾鱼。 这把匕首是吴蔚花了大价钱在蓝星买到的军用匕首,质量好,功能全,非常适合野外生存,匕首背的锯齿刮鱼鳞再适合不过了,刮鱼鳞,摘鱼鳃,去腥腺,剖内脏,再在鱼背上打上花刀,清洗干净,妥了 吴蔚把水倒到了离家稍远的地方,避免血腥味引来下山觅食的野兽。 回到屋里给鱼调了个底味儿腌上,又开始淘米,家里来客人了,吴蔚决定蒸上一锅白米饭好好招待一下二姐,正好也给自己娇弱的肠胃解解馋,真是一举两得。 米饭蒸到锅里,吴蔚放上竹帘把鱼也放进去蒸,切白菜,打鸡蛋,切肉片,材料都备好吴蔚一数三个菜,出了单数这可不是宴请客人的道理,在架子上寻了一圈,眼前一亮“酱菜啊行,就用你凑个双数好了。” 绣娘家的灶台只有一个炉灶,平时绣娘都是做好了菜之后再做饭,然后把已经凉了的菜放到锅里闷着,今天招待客人,吴蔚不想菜的口感被影响就没有这么做,炒鸡蛋和白菜熬肉片都是快菜,吴蔚打算等米饭和鱼做好了以后最后做。 菜都备好后吴蔚也没进屋,而是趁着天暖和到井边去提了一桶水回来。 午饭做好了,热腾腾的白米饭,清蒸鱼,炒鸡蛋,白菜熬肉片,爽口的酱菜。 其实米饭开锅的时候柳家二娘子就闻出来了,直说“自家人来吃饭,哪能吃细粮呢。”却被绣娘阻止了。 “不年不节的,我又不是外人,哪能吃你们家的细粮啊” “二姐,我分家出来,算是立户了。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再说米香味都出来了,你现在出去也晚了。”绣娘见过吴蔚吃粗粮时难以下咽的表情,她猜吴蔚从前大概是吃惯了细粮的,所以哪怕家里条件不允许,绣娘做饭的时候也会抓一把白米,下锅的时候尽量把白米堆到一起,出锅的时候再偷偷把那几口白米饭盛到吴蔚的碗底,能让吴蔚光明正大地吃上一顿白米饭,是绣娘的心愿,更何况二姐也来了呢 听到绣娘这么说,柳二娘子抓过她的胳膊就拧了一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看你就是从前天天在家做活儿,做傻了白米拿到市集上是能换银子的,你知道不粗粮不值钱,拿到米庄去收不收还要看东家的心情,白米却是保收的,你现在自己撑门立户,担起一个家,用银子的地方多了盐啊,铁啊,都得用银子换,你这一身的手艺算是没用了,种地你行吗存点白米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知道,等蔚蔚走了,我再慢慢存吧。”绣娘低声道。 “开饭了,绣娘。” “二姐别说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里正给蔚蔚的” “我知道我放炕桌,你去帮忙。” 即便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饭菜上桌的时候,柳家二娘子还是忍不住惊呼道“这是地主家的伙食么” 吴蔚嘿嘿一笑,坐到炕沿上说道“二姐是贵客,您顶着寒风,大老远过来给绣娘送吃的,要是让绣娘下厨,说不定比这儿更丰盛呢。” 一句话逗笑了两个女人,吴蔚看出柳家二娘子的心疼,继续说道“二姐,你放心吧,我会些下套抓兔子,凿冰抓鱼的小手段,不会让绣娘挨饿的。” 柳二娘子叹了一声“实在是太丰盛了,我” “二姐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 三人分别落座,吴蔚趁着自己的筷子还没用过,先给柳二娘子和绣娘夹了鱼和鸡蛋,看着二人吃了才动筷。 “真香啊用猪油炒的”柳二娘子问道。 “二姐的舌头可真灵,嘿嘿。” 柳二娘子端着饭碗看了看妹妹,见自家妹妹正笑吟吟地看着吴蔚,也将目光投在了吴蔚的脸上,见吴蔚神情自然地一口口吃下了白米饭,默默将“大户人家”四个字贴在了吴蔚的脑门上。 柳二娘子虽然有些心疼,到底是个拎得清的,就像绣娘说的这些都是人家吴蔚凭本事弄来的,人家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 “二娘”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传到了屋里。 “是二姐夫来了” “怎么这么早”柳二娘子放下饭碗,说道“你们俩先吃,我出去看看。” “请姐夫进屋吃饭吧”吴蔚说道。 “不方便的吧” “绣娘,你说呢”吴蔚问。 “二姐,请二姐夫进来吧。” “哎,那行,我这就去让他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柳二娘子夫妇才进了屋,小屋瞬间显得拥挤了。 绣娘的二姐夫姓张,名水生,和绣娘的娘家同属清庐县,但是并不是一个村子,两家相隔三十里地,张水生家是贫农,只有几亩薄田,长到十六七岁也说不上媳妇儿,最后还是舍得二百文铜钱,找到那神通广大的媒婆与柳家说和,才成就了这么一桩好姻缘。 柳二娘子嫁过去之后张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去年刚置办了几亩良田,今年家里人就能吃上白米了,是以夫妻恩爱,公婆也并非多事儿的。 张水生听说绣娘被分家出来,主动提出要帮衬一把,更是把自己的精米口粮省出来给绣娘带了过来,只是适才在外面的时候,张水生的脸色可并不好看,见了柳二娘子便一把拽了过去,作势要带柳二娘子离开。 “你干什么”柳二娘子脱开丈夫的手,问道。 “我问你,屋里是不是养了个小白脸儿你还要脸不要我们可是清白人家,传出去像什么话跟我回去,以后都不许再来”张水生低声质问道。 柳二娘子皱起眉,捶了自家丈夫一拳“你听谁说的大姐他们一家和你说的,还是谁说的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三娘是我从小搂到大,一个被窝里长大的姐妹,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自己进来瞧瞧” “我不去我听说里正都带人来捉奸了” “我呸那是三娘收留的一位路经此地要上京替父告御状的姑娘,人家穿男装是为了行走方便。这样一个孝女都被你污蔑成什么样了里正才不是来捉奸的,里正是来给送粮食的,吴姑娘可是个好人,帮着咱们三娘修房子,三娘病倒在屋里还给咱们三娘请了大夫,不然等我们来了,三娘都没命了,人家把我当贵客,精米白面的招待我,你倒好” “真的”张水生满眼狐疑,柳翠翠说的言之凿凿,柳母也在一旁抹眼泪,他才连歇都没歇,立刻过来了,生怕自己的妻子吃亏。 “你跟我进来” 柳二娘子拉着张水生进了屋,看到桌上的四道菜和白米饭,张水生的眼中划过一丝愧疚。 绣娘和吴蔚又把炕桌往里推了推,吴蔚给张水生拿了碗筷,笑着叫了一声“二姐夫”,请张水生上座。 张水生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柳二娘子瞪了丈夫一眼,把人推到了炕梢坐下。 “吴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姓张,这位是吴姑娘。” “二姐夫好。” “哎哎,好。”张水生面皮黝黑,倒也看不出脸红来。 张水生饭量大,柳二娘子把自己带来的那两张饼也给热了,在吴蔚的热情要求下,一盆白米饭三个女子一人吃了一碗,剩下的全都进了张水生的肚子,四道菜更是吃的一点儿都不剩,就连菜汤都被张水生沾了饼子给消灭掉了。 吃了如此丰盛的一顿,张水生深感愧疚,当即告诉了吴蔚自家的住址“吴姑娘,今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家里缺了什么,你托人到我家,给你二姐捎个口信儿,我隔天准到。” “是呢,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着。”柳二娘子表示赞同。 绣娘眼眶一红,别开了眼。 柳二娘子问道“和大姐夫说的怎么样” 张水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拿余光瞄了绣娘一眼,摇了摇头“不成,大姐夫前些天不小心伤了腰,下不了地儿。” “怎么回事落下病了,还是” “没大事儿,就是得养一些日子,不能和我一起上山了,哎可惜。” “二姐夫是打算上山打猎吗”吴蔚问道。 “不是,是赶在大雪封山之前上山采药。”张水生答。 “采药二姐夫是郎中” 吴蔚好奇懵懂的模样实在可爱,柳二娘子笑道“他大字不识几个,还郎中呢。” 张水生也笑了,从怀中摸出一块布,抖开铺到桌上,布上面画了几株药材“前几天府衙门口张榜,燕王府急需这几味药材炼丹,准备献给陛下的,咱们清庐县离燕王千岁的封地最近,府衙悬赏,一株一百文” 柳二娘子突然神秘兮兮地插了一句,说道“我还听说,说是燕王千岁的封地出祥瑞了,这回必成金丹的,所以才急” 来月事了 柳二娘子环顾一周,见自家丈夫没有出言阻止,妹妹也是一脸好奇,吴蔚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当即来了兴致,继续说道“孙家二婶子她亲外甥的姐夫是燕王府的帮厨,我听孙家二婶子说,燕王千岁的封地里出现了七颗鹅蛋那么大的珍珠啊,就和结了果儿似的,从石壁里面露出来,你们猜怎么着” 听柳二娘子说到这儿,吴蔚已经有些想笑了,首先珍珠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海边,其次鹅蛋那么大的珍珠,可以说是世间罕有,出现一枚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一下子出现七颗这仿佛是那个什么热血动漫里的剧情,七颗还都出现在石壁里吴蔚觉得这所谓的“祥瑞出世”八成是假的,要么是在传播的过程中被夸大其词了,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编造。 吴蔚沉默不语,张水生不耐烦地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三个听众两个都不捧场,这让柳二娘子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唯有绣娘的表现让柳二娘子稍稍满意,只见绣娘期待地盯着柳二娘子,一副欲知后事如何的表情。 柳二娘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发现珍珠的地方叫香炉山,是块风水宝地传说是神仙炼丹的地方,燕王千岁就在山上修了一座宫殿,开炉炼丹,准备将仙丹进献给陛下” 柳二娘子说完,端起面前的水碗一饮而尽,绣娘听的入神,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不就是,喏你姐夫那张破布,是从县衙的告示栏上抄下来的,一株一百文钱,要是能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寻到个十株八株的,今年就能过个阔绰年了。” 张水生惋惜地说道“哎,可惜大姐夫伤了腰,我家里没有兄弟,堂兄弟都不在清庐县,等我找到他们早就大雪封山了,来不及。” “那二姐夫不能自己去吗,或者和同村的人结伴儿,一起上山” 张水生看了柳二娘子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解释道“傻妹子,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公爹这几年腿脚不好,不然也不会去找大姐夫了,两个人上山多少有个照应,这一趟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的。自家人嘛,赏钱儿也好分,谁多谁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和外人去终究不如自家人。” 绣娘听得似懂非懂,吴蔚却听明白了,不怕无功而返,就怕分配不均,到时候荒山野岭的,保不齐谁起了歹心,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张水生看了吴蔚一眼,突然说道“吴姑娘要是个爷们儿就好了,我一定邀你一同上山。” “我看你那个嘴可真是没有个把门的,又胡说八道。”柳二娘子嗔道。 张水生憨笑一声,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虽然才刚认识,但我觉得吴姑娘的人品是信得过的,人家都没生气,你恼什么” 柳二娘子瞪了张水生一眼,对吴蔚说道“吴姑娘,他就是个大老粗,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不要紧的二姐,我明白姐夫没有恶意。二姐,二姐夫,关于这件事儿我想说说我的看法,我这些日子蒙受绣娘诸多照顾,你们夫妻俩也是实实在在的善良人,要是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包涵。” 柳二娘子夫妇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于吴蔚的正式,柳二娘子挺了挺腰身,说道“你说吧,吴姑娘。” “嗯,我觉得山上采药的事儿,还是不去为好。虽说这一百文一株的价钱高于市价,可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就像二姐夫说的,这一进山要个把月,谁也不知道这一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儿,这个季节山上的野兽有的还没开始冬眠,遇到野兽怎么办这一个月在山上如何生存食物,住在哪儿万一大雪封山下不来了又怎么办” 张水生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说道“这里面有几味药咱们清庐县就是产地,运气好的话能采到几十株” 吴蔚略算了一下,几十株的酬劳的确不少,够盖几间房了。 吴蔚微笑致意,没有再劝,有些话只能是点到即止,决定权在人家手里。 反倒是柳二娘子把吴蔚的话听进去了,说道“要不咱别去了吧,反正你也找不到帮手,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柳家夫妇走了,走之前还邀请吴蔚和绣娘得了空去坐坐。绣娘和吴蔚一起收拾碗筷,绣娘刷完吴蔚用净布擦碗里的水,绣娘问吴蔚“你说二姐夫会去吗” “不知道,不过这恐怕并不是一个好差事,我对那个所谓的祥瑞,心存疑虑。”家里就剩她们两个,吴蔚才展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祥瑞还能有假啊”绣娘停下了刷碗的动作,惊愕地看着吴蔚。 吴蔚凑到绣娘耳边,低声道“你小点儿声,这事儿可不好让别人知道的,咱俩知道就行了,记住了” 绣娘忙不迭的点头,吴蔚继续说道“这世上绝对的真假少有,真相要在探究和实践中去验证,心存疑虑才能保持清醒,发现容易被忽略的细节。”说完,吴蔚愣了一下,这句话是她还很小的时候,自家父亲对她的教导,怎么就突然说出来了 绣娘睁着那双干净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吴蔚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笑着问道“没听懂” “嗯。”绣娘点头。 “就是遇到紧要大事时,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要不时在心里悄悄问问自己为什么,这样才能保持清醒,不被人骗去。这回懂了吗” “嗯。”绣娘点头,看着吴蔚下意识地说道“那我” “嗯” “没有,没什么。”绣娘低下头,将手中的盘子转的飞快,手指和盘子表面摩擦出“吱吱”声。 敏锐洞察如吴蔚,自然猜到了绣娘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可吴蔚考虑过后还是决定不接话,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既然能穿越过来,定然就有穿越回去的方法,既然无法成为绣娘的依靠,又何必给她希望呢 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独自生存下去不容易,吴蔚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地培养绣娘的独立性,提高未来的生存能力。 吴蔚和绣娘虽然就差了三岁,但在吴蔚眼中,绣娘有时单纯的就像一个孩子,这是因为这些年她被当成一个赚钱的机器关在家里,养成了不谙世事,任劳任怨的性子。可如今,绣娘分家出来了,要独自承担一切,必须要快一起成长起来,毕竟生活的风雨是不等人的。 收拾完碗筷,太阳刚刚西斜,吴蔚背了个竹筐,拿了斧头出门,打算把湖边的木头劈了,背回来。 灶台里炉火正旺,卧房很暖和,安静中带着一丝闲适,绣娘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她想去挑水发现水缸几乎是满的,堂屋的食物也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家里的窗台,火炕,所有能摸到的地方绣娘一早都擦干净了,堂屋和院子也都扫过,更没有什么针线活儿可以做 往常像这个时辰,绣娘不是在熬猪食,就是在清扫牛棚,要么就是带带虎哥儿,反正有得是活可以做。 没活可以干,绣娘感觉像是心里缺了一块似的,吴蔚才离开不久,绣娘就已经开始盼着她回来了。 突然,绣娘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紧接着便是熟悉的感觉,绣娘连忙冲到了堂屋,用破布去了木桶里收集的草木灰 吴蔚背着满满一竹筐的柴回来了一趟,把柴火放到院子里后又背着竹筐走了,等到第二次背着竹筐装满木柴的竹筐回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绣娘,我回来了。” “嗯我这就做饭” “不用,我来就行。”吴蔚进了屋,发现绣娘搬了木墩坐在了堂屋,吴蔚有些奇怪地问道“大冷的天儿,你不在炕上待着,在这儿坐着干嘛”说着舀了锅里的热水,洗脸,洗手。 绣娘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我身上不干净,不进屋了。” 吴蔚拽过净布擦了脸,随口答道“哦,你要烧水洗澡吗不然你去屋里洗吧,堂屋冷,别着凉了。” “你,你进去歇着吧。” “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吴蔚进了屋,躺到炕上感觉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一阵“嘎巴”声,不禁感叹今日的运动量有些超标,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绣娘”吴蔚唤道。 “我在堂屋。”这下吴蔚总算是觉出不对了,她立刻来到堂屋,借着灶台里透出的火光瞧见绣娘竟然还坐在那儿,只是身体瑟缩到了一起,一副痛苦的模样。 “绣娘,你怎么了”吴蔚蹲到绣娘面前,抓住绣娘的手,很冰。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扶你进屋,走” “不,我”绣娘挣开了吴蔚的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来月事了,身上不干净,不进屋了。” 明白绣娘所谓的“不干净”为何物后,吴蔚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吴蔚第一次发了脾气,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绣娘被吴蔚吓到,“我”了好几声,也没说出下文。 吴蔚拧着眉毛,严肃地说道“回屋” 几个呼吸后,绣娘压抑的哭声传来,吴蔚顿感一阵无力,重新蹲到绣娘面前,握着她的手刚想安慰,就听绣娘说道“蔚蔚你别生气我、我好疼,疼得动不了。” 吴蔚默不作声,一条胳膊穿过绣娘的腿窝,一条胳膊穿过绣娘的腋下,将人抱起,往屋子走去。 请爱自己 吴蔚将绣娘安顿到了炕梢,扯过被子将绣娘盖住,摸出从义庄顺过来的蜡烛点上,才看清楚绣娘的脸色究竟有多差。 绣娘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嘴唇上也好似蒙了一层白霜,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贝齿咬着下唇。 吴蔚摸了摸绣娘的额头,入手冰凉还有一层冷汗,手,脚、也是冰凉的,明显就是很严重的痛经反应,吴蔚心道看绣娘之前所表现出的生活方式,不痛经才怪 吴蔚叹了一声,反身出去来到堂屋,又往炉灶里丢了几块干柴,随后找出自己之前在山上挖到的姜,细细切丝,先舀出半盆热水才将姜丝丢到了锅里,煮上简易姜汤,端着调好的温水进了屋。 “绣娘醒醒。” “嗯。”绣娘的声音和小奶猫一样,几乎是吴蔚的话音刚落,她就撑着身子坐起来了,看得吴蔚是又无奈,又心疼。 “裹好被子,泡泡脚,会有缓解的。” “嗯。”绣娘依旧是乖乖照办,吴蔚看着绣娘将脚放到了水盆里,看着她裹着被子,垂首不语,吴蔚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坐到了绣娘的身旁,抬手揽着了绣娘的肩膀,让她靠到了自己的身上。 “姜汤得熬一会儿呢,小半锅水熬成一碗,驱寒的效果才好,再等等。”吴蔚轻声道。 “蔚蔚,对不起”绣娘虚弱地说道。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水凉了和我说。” “嗯。” 泡过脚,喝下姜汤,绣娘的脸色好了不少,两个人的晚餐吃的是吴蔚烙的饼和鸡蛋汤,还有柳二娘子拿来的酱菜,收拾完碗筷吴蔚盘膝坐到炕上,她在思考这节生理课该怎么讲,既不会冒犯到绣娘,还能让她听明白。 而吴蔚的沉默令绣娘惴惴不安,这是她第一次见吴蔚发脾气,可绣娘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吴蔚生气了。 当时她疼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在听到自己说“来了月事,身上不干净”以后才发了脾气,想到这里绣娘不禁疑惑起来哪里错了呢从小娘就是这么教她的,家中的女人来了月事之后都不能睡在炕上,要在地上打地铺。 娘说女子的月事是秽物,会冲撞人的。老屋的卧房太小,没办法打地铺,自己只能待在堂屋,以免冲撞到蔚蔚 “绣娘。” “是”绣娘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吴蔚。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想和你聊聊。” “好。”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月事时是十四岁,由于我们家的教育比较特殊,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女子为什么会来月事,所以当时还是很平静的。买了嗯、自己弄了一条月事带,晚上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娘。我记得我娘那天钻进了我的被窝,搂着我,对我说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是会来月事的,这是女子长成一个大姑娘的必经之路,让我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更不要觉得羞耻,惶恐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或者心理上过不去的坎儿,一定要告诉她。其实我娘很清楚,就凭我从小受过的家庭教育,是绝对不会因为月事而出现什么心理问题的,但她还是很温柔的安慰了我,给我讲解了一些知识和经验。今天,我想把当年我娘给我讲的一些话,也讲给你听。女孩子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暖,特别是脚底下,不要贪凉,适当运动,在月事期间可以吃点甜的,如果感觉到焦虑,不安,莫名的委屈大可以哭出来。绣娘月事是绝大多数女子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觉得羞耻,不要觉得惶恐,更不要觉得对不起任何人。”吴蔚平静又温柔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力量,涓涓安抚着绣娘不安又贫瘠的心,摇曳的烛光倒映在吴蔚深邃的眼眸里,绣娘就那样呆呆地望着,泪珠无声滑落。 “可是” 吴蔚将绣娘拥入怀中,隔着被子拍了拍绣娘,温柔又坚定地说道“没有可是。绣娘,如果咱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别人只会更加轻贱咱们。你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受的人,难道还体会不到什么是舒服的,什么是痛苦的你坐在堂屋冷不冷疼不疼喝了姜汤,泡过脚,躺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舒服不舒服人就这一辈子,你没有违法乱纪,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舒服点儿呢” “嗯。” “这就对了,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是分家立户的人了,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一家之主,不要再被过去束缚了,好不好” “好。” 绣娘依偎在吴蔚的怀里,原本空洞的眼眸逐渐有了光泽,吴蔚的话就像这屋子里的那截燃烧着的白蜡烛一样 没有任何一户人家会好端端地用白蜡烛照明,可白蜡烛所散发出来的光,丝毫不比油灯的逊色。 另类也能带来光明。 吴蔚的话与绣娘所受的教育完全相悖,可在听完之后,哪怕绣娘会不安,会害怕,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睡吧,睡一觉明早起来会好很多,等到来年”吴蔚的话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绣娘或许是没有来年的,待到湖面解封,温度适宜,自己一定要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 绣娘却扬起了头,追问道“来年怎么” 吴蔚笑了笑,隔着被子像拍小婴儿一样拍着绣娘,答道“等到来年,我上山去采些艾草,拿回来加工成艾条,给你做艾灸,你这属于是寒病。老话儿说寒病夏治,熏一个夏天的艾灸,今后多注意生活习惯,以后就不会疼了。” 绣娘有些崇拜地说道“蔚蔚还懂医术” “不懂,不过是知道些土方子,上不得台面的。” “才不是,蔚蔚会打猎,会修房子,会写字,会做好多手艺,还会医术很厉害的” “睡吧,我也累了,明儿我早起去趟市集。”说着吴蔚掀起被子,钻到了被窝里。 这夜,绣娘在吴蔚的怀里睡得无比安心,这是她自从有月事以来,睡的最舒服,最温暖的一夜。 次日,天还未亮吴蔚就醒来了,她不禁感叹生物钟的神奇,起床后烙了两个饼子夹着酱菜用油布纸包了揣到怀里,这是晌午的口粮。早餐是白米粥还煮了两个鸡蛋,绣娘昨夜起了两次,此时睡的还沉,吴蔚独自吃了,把绣娘的那份早餐焖到锅里。背着竹筐到院里挑了些品相,大小都不错的木材,装到了筐里。 吴蔚想去市集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背后的这些柴火换些铜板,另外吴蔚还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来到市集,吴蔚感觉自己的双肩火辣辣的疼,感叹古代生活艰辛的同时,吴蔚也很庆幸这个时代商业的发现似乎比自己从书本中读到的古代要发达不少,清庐县也不是多么繁华富庶的地方,却有一个固定的市集,不用等到初一十五。 吴蔚没有选择蹲在路边贩售,而是来到酒楼碰运气,一连试了三家都碰了壁,原来这些酒楼都有固定的柴火的人,或者有专门劈柴的伙计。 吴蔚咬了咬牙,要是这筐柴卖不出去,自己还得背回去,肩膀非得磨破了不可 吴蔚来到一个小摊旁边,拱了拱手问道“老板,请问一下这附近最大的酒楼在哪儿” “你是来卖柴的吧” “老板好眼力,是想换点儿钱。” “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到头,然后往东拐,再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了,那边有个百味楼,是咱们这儿的老字号,他们东家人厚道,说不定能收。” “多谢。”吴蔚谢过老板,背着柴往百味楼走去,百味楼很好找,红木匾额上绿色的三个大字,匾额下面挂了四盏灯笼。 吴蔚刚一进大堂就有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您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 “小二哥,我带了一筐晒干的柴来,街坊邻居都说百味楼的东家仁义,让我过来问问你们收不收。” 店小二笑了,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放下我看看。” 吴蔚放下竹筐,店小二把手插到竹筐里扒拉了几下,拽出一根掂了掂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才说道“你且等等,我到后面去问问。” 吴蔚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看到旁边桌子空着,干脆坐到长凳上,敲起了自己发颤的腿。 吴蔚心道还是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这一筐劈柴少说得有三十斤,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卖了,可不能再背回去了。 就在吴蔚盘算着有没有可能多争取几个铜板的时候,身后有人说道“绣样不错,位置也别致,可惜磨坏了。” 吴蔚转头看去,只见自己坐的这张桌子的隔壁,坐了两位穿着男装的女子,说话者看起来好像比绣娘还要小一些,同桌的那个人瞧着有三十开外,正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品尝。 目光也扫了吴蔚背上的燕子一眼,仅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吴蔚微微一怔,不由得多瞧了二人几眼这二人明显是做了易容的,但吴蔚还是凭借着家传的法医经验,通过二人腕部以及颈部,判断出二人的女子身份。 就在吴蔚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个年长些的女子突然抬眼和吴蔚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女子的目光如利剑般,透出一股刺穿人心的力量,有那么一瞬间吴蔚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她老爸的挚友赵叔叔一位在一线奋斗了几十年的刑侦警。 吴蔚火速转过了头,通过短暂的目光交汇,吴蔚感觉那位年长的女子不简单对方恐怕已经洞悉了自己发现她们是女子的这件事了,吴蔚可不想惹麻烦。 被调戏了 “师父,那个背柴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长得可真好看”在吴蔚转身去以后,适才那位提醒吴蔚背后绣样儿磨坏的年轻女孩用袖子遮住下半边脸,凑到同桌那位年长女子的身侧,低声说道。 “吃饭。”年长的女子淡淡答道,说着自顾自的斟酒,浅酌,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吴蔚,眼眸深邃,似在探寻着什么。 此时吴蔚虽然保持着一个放松的体态,但内心并不轻松,她的大脑正飞快运转,回忆着刚刚匆匆一瞥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两个女子明显是经过巧妙易容的,如果不是自己特意去观察恐怕也会忽略,从二人的衣着上来看肯定不是贫苦之家,而且还有钱下馆子也就可以基本排除是什么穷苦母女,被迫女扮男装投奔亲戚的戏码了 那位年长的女子目光很是锐利,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吴蔚也遇到过不少男男女女,这般锐利的目光还是第一次见,吴蔚知道一般有这样目光并敢与人对视者,有一半是源于底气。 要么就是有厚实的背景,要么就是像赵叔叔那样职业所致 而反观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黑户,希望不要被找麻烦才好。 吴蔚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表现出自己已经看出她们是女子的这件事儿,拿了钱安安静静的离开,最好。 吴蔚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她甚至觉得身后那位年长的女子一直在盯着自己,但也只能佯装不知。 终于,店小二带着一位腰上缠着围裙的男子出来了,男子做了和店小二一模一样的动作后,点头道“不错,大小合适,也都晒过了。收了吧。” “谢谢,太感谢了。”吴蔚庆幸自己出门前专门挑选了一番。 “你这些柴不到一担,但品相好些,按照一担算,二十文如何” “好。”吴蔚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店小二带吴蔚到柜台去结账,路上吴蔚小声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哥,今后再有柴,能不能还送过来”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冬天咱们楼里对劈柴的需求大,你要是每一次都能保证和这次一样好,分量足够,应该都能收。” “谢谢” 吴蔚接过铜板,再次谢过掌柜和店小二,转身往外走,就在即将要踏出酒楼门口的时候,被一条胳膊拦住了去路。 “你是个姑娘”还没等吴蔚开口,对方先发问了,拦住吴蔚的正是那位年轻的姑娘。 吴蔚往后退了一步,拧着眉头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自重。” “嘿,你还真是个姑娘啊”女子笑了,目光中透出狡黠之色,索性整个人都挡在了吴蔚的面前,轻咳两声,正色道“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到我那儿坐坐,陪本公子喝一杯” 吴蔚暗地里已经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合着自己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 眼前这位姑娘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但若是真打起来,吴蔚有把握在三分钟之内制服对方,真正让吴蔚忌惮的是那个还端坐在四方桌后面,自饮自酌,至始至终未置一词的女子。 吴蔚向左闪了一步,对方挡住,吴蔚又闪身向右,对方再次挡住,吴蔚无奈又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公子要是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闻言,女子将双手背到身后,略扬起光洁的下巴,得意地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可没对你怎么样啊。” 吴蔚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救命啊救命啊”看着女子逐渐慌乱的表情,吴蔚冷哼一声,暗道你当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么 “你,你别叫”吴蔚的叫声已经引来了诸多瞩目,如果她再来一句“有人强抢民女”的话,眼前这女子肯定要挨揍,但吴蔚的目的只是脱身,她猛地推了女子一把,借着空隙冲出了酒楼,女子被吴蔚推了一个趔趄,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后脚跟磕到门槛儿上,摔了一个屁墩儿。 “喂”女子羞怒地吼了一声,却只能看着吴蔚越跑越远 厨房的人拿着竹筐出来还给吴蔚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伙计拎着竹筐来到门口,也不见吴蔚的身影,却看到坐在地上的客人,疑惑地问道“客官您怎么坐在这儿啊您看到一位穿蓝色衣裳的客官了吗” “没看到还不快扶我一把” “哎,是” 伙计丢下竹筐把女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后者愤愤地踢了门槛儿一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师父,我从来没见过那样泼辣的女子泼辣还不讲道理” 年长的女子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无奈地看了自家徒弟一眼,说道“人家早就识破我们的身份了,你所谓的撒泼只是人家顺势而为,全身而退的手段,马上就要到了,别再节外生枝了,将你送回去以后,我还有别的事情。” 吴蔚一口气跑出两条街,转头见女子没有追来才停下,折腾了这一上午吴蔚也饿了,来到背风处掏出怀中的饼子,大口大口地吃了。 吴蔚掂着手中的铜钱儿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决定先把帐还了,下次再给绣娘买线。 吴蔚来到上次那家药铺,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吴蔚,吴蔚笑着把十五文钱双手奉上,说了些感谢的话,正巧被吃完午饭回来的坐堂郎中碰见,老郎中捋着胡须说道“姑娘姓什么家住何处” “老先生好,我姓吴,名蔚,暂居清庐县,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城郊,住在朋友家。” 老郎中微微一怔,这种小地方有名字的女子本就不多,像吴蔚这种与外男自报家门的女子更是不曾见过,不过老郎中反倒是欣赏吴蔚的爽朗与守信,回道“老夫姓孙,既是这回春堂的东家,也是坐堂的郎中,姑娘中气十足,面色红润自是用不着的,万一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过来。” 吴蔚当即笑开了花,搓着手说道“老先生,我现在正好有一件事儿,想请您老施以援手。” 孙郎中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他活了大半辈子,经营了四十多年的医馆也算颇有些家底儿,银钱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难得遇到像吴蔚这般有趣的年轻人,当即请吴蔚进了看诊堂。 二人相对而坐,孙郎中说道“姑娘,说说吧,需要些什么” “老先生,我有个朋友需要一些艾草,如果能是艾绒就更好我不会白要您的,我算是和百味楼谈好了劈柴的供应,一担柴他们给我二十文钱,您就按照市价给我,我卖柴还您,每次给您十文钱,剩下的我要买些日用品。您看成么” 孙郎中捋了捋胡须,说道“艾草并非贵重药材,夏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送你一些也无妨,可总要对症下药是哪位郎中给你开过方子了你朋友是什么病,需要艾草” “我朋友每次来月事的时候手脚冰凉,额头冒虚汗,浑身无力,我打算弄些艾草回去做成艾条,给她做艾灸。” 孙郎中眼前一亮,问道“你懂医理” 吴蔚连忙摆手“不懂不懂,这不就是民间的土方子吗” “姑娘何必谦虚民间土方中确有灸治未病的说法,常用于伤寒,偏头痛,风湿之症和冻疮上,据老夫所知,并没有土方子记载了艾灸可以作用在你说的那个病上,不过艾灸有行血气,去寒湿的功效,对你朋友的身体会有改善,可此时艾灸并不应时,要等到夏秋之际才好。” “老先生说得极是,不过我朋友的情况真的很严重,所以我想试一试,哪怕有所缓解也是好的” 一刻钟后,吴蔚背着一小袋艾草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回春堂,孙郎中欲把艾草送给吴蔚,但吴蔚坚持给钱,最后以十文钱的价格买了一布袋,约定好下次来市集送柴的时候再结账。 出了回春堂,吴蔚又找了一家规模不错的成衣铺,进到里面直说要找老板谈一笔生意。 伙计见吴蔚也是位姑娘,虽然穿的落魄,却生的细皮嫩肉的便到里间去禀报了,片刻后伙计出来,请吴蔚到内间说话。 原来,这间成衣铺的老板也是位女子,吴蔚进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嗑瓜子,先是上下打量了吴蔚一番,问道“姑娘是打算来我这儿供布啊还是” 吴蔚“嘿嘿”一笑,乖巧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个姊妹针线活儿做得不错,不知道姐姐您需不需要在成衣上刺绣” “你是哪家的看着可有点儿面生啊,我们家的成衣不便宜,先压五百文可以拿一件回去试试,做工不好的话,衣服我就不收了” “明白,我带绣样儿来了,姐姐可以先看看再决定。” 说着吴蔚放下艾草袋子转过了身“姐姐,我今天背柴进城的时候不小心磨破了,您看个大概,有兴趣的话我下回” “哗啦”一声,老板娘把瓜子撒回到了盘子里,叫道“送客” 真的不是 话音落就有一老一少两个伙计冲了进来,一人一边压着吴蔚的胳膊就往外拖。 吴蔚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没有被拖走,强笑着对老板娘说道“姐姐,正所谓笑纳八方财,来者都是客呀。我大老远来了真心实意和您谈生意,您怎么连话儿都不说完呢” 老板娘白了吴蔚一眼,重新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了起来,见状伙计也就不再使劲儿,只是抓着吴蔚不让她动。 老板娘磕了几个瓜子方开口说道“小姑娘,你姓什么” “我姓吴,叫吴蔚。” “哟,姓吴莫不是来试探我的吧”老板娘笑了,摆了摆手,让伙计松开了吴蔚。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摆了摆手,两个伙计退了出去。 “坐吧。” “谢谢姐姐。” 老板娘笑了一阵儿,说道“你说的那个姊妹怕是和你不是一个姓吧” “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就你背后顶着的那个绣样的做工,整个清庐县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你就说是不是出自柳家三娘子之手” 电光火石之间,吴蔚想了许多,老板娘见吴蔚不搭腔,只是轻笑一声,叹道“要是咱们清庐县有第二个人有这份儿手艺,反倒好了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看你也是个通透的,今儿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家姊妹要是真有这份手艺,你叫她过来,当着我的面儿给我露一手五百文的压钱儿我也不收了,工钱什么的都好说” “姐姐” 老板娘好像是预知了吴蔚要说什么似的,玉手一抬,胳膊上的金镯子,银环子叮咚作响,说道“别和我说路远,只要她有这门儿手艺,我派轿子给她抬过来都成没看到人之前,这笔买卖咱们免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蔚知道已是多说无益了,她笑着起身,拿起一旁的艾草袋子,说道“容我回去问问我姊妹,下次来赶集再给姐姐一个答复。” “嗯,请吧。” 吴蔚出了门,收敛了笑容,一边朝家的方向走,一边沉思看来这家成衣店的老板娘从前是和绣娘家有过合作的,看她的意思绣娘的这份手艺整个清庐县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对方也摆明了就是不想用绣娘。 这并不符合常理商人重利,就算绣娘的“名声”在清庐县已经传开了,没人买她做的衣裳,可以刚才那个店铺的规模,完全可以将成衣送到其他的县去,就算会多出些车马费,可绣娘的手艺难道还愁卖吗 哪怕只收绣娘的绣样不做成成衣,然后毗邻郡县去找另外一家成衣铺合作,刨除车马费后老板娘再从中抽一笔,不用请力亲为,转转手就能赚钱,难道不是个不错的生意么 吴蔚猛然停住了脚步,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多,这件事儿自己必须要弄清楚,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 想通这里吴蔚毅然转身,直接把市集上所有的成衣铺,走了个遍 绣娘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穿上鞋子去开了门,冷风顺着门缝毫不留情地灌进来,冻得绣娘打了一个寒噤,她倒着凉气眯着眼向外望去,和前几次一样不见吴蔚的身影。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锅里的饭已经焖了快一个时辰了,绣娘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吴蔚回家,绣娘想去找找吴蔚,可是她长这么大就去过一次市集那次是娘带着自己去的,去了一家布庄,从那以后绣娘就再没出过一次远门,独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挎着筐到田里送饭,送水。 市集究竟在哪儿绣娘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况且她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又来着月事,根本不可能走到市集的。 万一路上再和吴蔚走岔了,她回来见不到自己会担心的吧 就在绣娘犹豫着要不要裹上被子出去看看的时候,外面传来的吴蔚的声音“绣娘” 绣娘感觉自己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推开门看到吴蔚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儿,缩着脖子,一路小跑进了屋。 “冻死了今天晚上的风可真大啊。” 绣娘的嘴唇翕动,却只轻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吴蔚舀了一瓢水洗了脸和手,又用净布掸去了身上的灰尘。 “哦,我昨儿不是和你说了,我打算去趟市集,早上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你,我背了一筐劈柴到市集上卖了”说着吴蔚拉着绣娘的手进了屋,把艾草往炕梢一放,继续说道“堂屋冷,你这几天尽量在屋里待着,别受凉了。劈柴卖了二十文钱,上次我欠了回春堂十五文的药钱,这次去把钱给还了,然后在市集上逛了逛,回来晚了。”说完吴蔚从怀里掏出五文钱递给绣娘“喏,收好了。”吴蔚吸了吸鼻子又说道“我和百味楼谈好了,以后我的柴他们都收,我看到市集上有卖棉花的,三十文一两这几天我勤跑几趟,争取早点让你也穿上棉衣。”棉花的价格如此昂贵是吴蔚没想到的,但一想到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吴蔚也能理解,更何况这个季节是棉花最紧俏的时候呢。 绣娘对此不置可否,取了一个自己闲来无事用碎布头做的荷包,将五个铜板装好,放到了火炕最里面的柜子里。顺手放上炕桌,淡淡地说了一句“吃饭吧。”然后便下地去堂屋了。 吴蔚秀眉微蹙,刚要跟去一探究竟绣娘已经端着饭菜进来了,腊肉熬白菜,爽口的酱菜,三个饼子,吴蔚两个,绣娘一个。 “饿了吧动筷儿吧。” “嗯,好。”吴蔚拿起饼子咬了一口,默默观察着绣娘,今日的气氛尤为沉默,沉默到吴蔚都有些不习惯了。 往常的绣娘虽然话也不多,但每次自己从外面回来,绣娘多少都会和自己说上几句,比如说在吴蔚不在家的期间她都做了什么,再问问吴蔚都去了哪儿,累不累,有没有遇到什么新奇好玩儿的事儿之类的。 吴蔚咽下一口饼子,她想了一路,要怎么把自己调查到的情报与绣娘分享,可家中若有若无的低气压让吴蔚有些茫然。 “绣娘” “嗯。” “今天家里来了什么人没有” “没,就我自己。” 听到绣娘这么说,吴蔚稍稍放心,继续问道“哦那,你在家都做了什么” “打扫,做饭,等你。”说完等你两个字,绣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撇,默默垂下了头。 绣娘没有哭,落在吴蔚的眼里却比哭出来还要委屈,吴蔚明白了绣娘这是担心自己了。 现在这个时刻按照蓝星的计时法还不到八点,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完全外出的合理时间,对绣娘来说却并非如此。 吴蔚放下筷子,绕到绣娘身边,盘膝而坐,拿胳膊肘碰了碰绣娘,打趣道“一个人在家,害怕了” 绣娘僵持片刻,点头。 “我走了这么久,你担心了” 绣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吴蔚轻叹一声,想到自己在市集上打听到的情报更是百感交集,就这样一个白纸一样简单纯粹的女子,少女时期为家人服务,刚刚步入青年期就被有心人盯上,在算盘落空后,还要把绣娘逼到这般田地 绣娘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个可恨的时代,和某些可恨的人,就要联手把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女活生生地给逼死了。 吴蔚拿起绣娘的筷子,夹了一片肉到绣娘的碟子里,小声说道“对不起呀,我今天在市集上办了点儿事儿,耽搁了,下次一定早些回家。” 绣娘抬起头,扭头看着吴蔚,眼眶微红却没有泪水,说道“天黑之前” “我尽量,不能完全保证,但是我以后争取在天黑之前回来。” “好。”绣娘的好哄让吴蔚感觉到一阵揪心,她把自己的碗筷拽过来,就坐在绣娘身边吃起饭来,吃了两口又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绣娘,笑着说道“绣娘,我和你说我今天在市集上被人调戏了。” “啊”绣娘的手一抖,手中的饼子差点掉在桌上,她紧张地望着吴蔚,欲言又止。 吴蔚笑眼弯弯,补充道“就在百味楼,我遇到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年纪和你差不多吧,她还以为我没认出她女子的身份呢,一口一个本公子,让我陪她喝一杯,啧啧。” “还有这种事儿”绣娘咽了咽口水,将压在心底多日的猜测顺势说了出来“那人不会是出来踩点儿的女土匪吧” “噗,哈哈哈哈绣娘,你的小脑袋瓜里每天都想些什么呢那可是市集,随时都有巡防营的人在那边巡逻,土匪一般都是打劫男子不多的且有些余粮的偏僻村庄,火速作战,抢完了就跑,像市集那种人多还有官府管的地方,他们才不敢抢呢” 绣娘咬了咬嘴唇,沉默良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你小心一点儿。” 绵薄之力 吴蔚一脸疑惑,凑近了打量绣娘半晌,问道“绣娘你不会把我当土匪了吧” 绣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可吴蔚却觉得绣娘的反应充满了心虚 “好哇柳三娘” “我没有” “真的” 绣娘的脸红了,眼神飘忽,摆明了是告诉吴蔚我要开始瞎编了,但请你相信我。 吴蔚忍俊不禁,继续问道“你不害怕” “刚开始有一点点,但是后来你请我吃肉,我就想你要是真想害我,还用浪费一块肉么而且我当时一穷二白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那你就没想过跑或者报官吗还主动要求和土匪一起生活” “要不是你帮我修房子,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冻死在屋里了。我虽然不识字,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你对我好即便你真是土匪,我、我也不会报官的。” “哎呀,我不是土匪真的不是土匪,土匪哪有我这么和善的而且我要真的是土匪的话早就把你抓上山了。” “抓我干什么” “当然是做”话到了嘴边,被吴蔚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虽然这种玩笑在吴蔚看来无伤大雅,但她和绣娘之间到底隔着时空呢,吴蔚不想图一时口快唐突了绣娘。 “什么”谁知绣娘好奇宝宝的“毛病”又犯了,追问道。 “做丫鬟给我端茶倒水,捶背按摩,外加暖被窝” 绣娘认真地思考片刻,答道“你要是想要的话这些活儿,你不抓我,我也可以做。” “吃饭吧。” 果然,吴蔚承认完错误以后,绣娘的情绪好了许多,卧房里那层若有若无的低气压也消失了。 吃完了饭绣娘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的活儿,吴蔚并没有阻止,只是叮嘱绣娘一定要用温水刷碗。 没办法,吴蔚今天实在是累了,背着几十斤的劈柴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又在市集折腾了一个下午,鞋底儿都磨薄了。 吴蔚有些后悔当时跳水的时候为什么把鞋给脱了,要是能有那双登山靴,自己的脚说不定能少遭罪,绣娘做的鞋子是挺舒服的,不过走的路多了鞋子多少会有些变形,然后就不舒服了。 要是能有个筋膜枪就好了,吴蔚一边想着,一边动手捶起了自己的双腿,休息了这么久还是酸痛得很多亏吴蔚有几年寒暑假背包旅行的经历,野外生存的那一套设备分量也不轻,好歹是把体格儿给练出来了。 绣娘回到房间就看到吴蔚正一脸疲惫地坐在炕沿儿上捶腿,她默默脱了鞋子,跪坐在吴蔚的身后,这才看到吴蔚两个肩膀位置的布料磨损的很严重,原本好看的靛蓝色被磨得有些发白,一头肩膀处的祥云绣样也被磨的几乎快看不出来了,绣娘这才知道吴蔚今日过得有多么辛苦,她不禁懊悔,自己实属不该和吴蔚闹了这么一出,人家累了一天回来,连口细粮都没吃到,还要反过来哄自己。 绣娘的双手轻轻按在吴蔚的肩头,吴蔚这才恍然想起,说道“绣娘,有人说我把背后的绣样磨破了,你一会儿帮我修修呗” “好。”话音落,绣娘为吴蔚拿捏起了肩膀,吴蔚的脑海里霎时回想起绣娘适才的话,扭头解释道“我真不是土匪” 绣娘被吴蔚的认真给逗笑了,其实通过后来的朝夕相处,绣娘也不相信吴蔚会是个土匪,刚刚也只是话赶话儿说到那儿了 “我知道的。”像蔚蔚这么好的女子,怎么会是土匪呢可这后半句话啊,一向羞于表达的绣娘,实在是说不出口。 吴蔚这才放松了身体让绣娘给自己按摩,肩膀按好以后吴蔚索性趴到了床上,把棉袄一脱露出里面纯黑色的t恤,摸着两侧腰身央求道“绣娘麻烦你给我揉揉这里好不好真酸” “好。”绣娘跪坐到吴蔚的身侧,刚捏了两下吴蔚就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弹了起来,伴随着一阵笑声,吴蔚抓住了绣娘的手,说道“不行不行,你这个劲儿,我吃不消” “弄痛你了吗” “不是,是我这腰上的嫩肉是我的死穴,稍微大力一点就又痛又痒,你能不能轻一点儿就这样轻轻的按住,然后画着圈给我揉一下就好。” 说着吴蔚按着绣娘的手带着她示范了一下,绣娘明白了,按照吴蔚之前施加的力度揉了起来。 “嗯好舒服。”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绣娘抿了抿嘴唇,脸颊上缓缓渗出淡淡的粉色。 吴蔚腰身上的肉手感极佳,绣娘感觉比揉面的时候那个触感还嫩呢,一点都不累。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蔚的臂弯里传出一阵很轻的鼾声,绣娘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还是吴蔚第一次打鼾,虽然是很轻的,绣娘知道吴蔚今天是真的累坏了。 绣娘拽过被子,轻轻给吴蔚盖上,然后坐到火炕的另一侧,拿过吴蔚的棉袄,先用绣花针把磨坏的绣样一一挑了出来,又从上次剩下的布料里裁了两块出来给吴蔚的背上打了两个补丁,很可惜绣娘针线包里剩下的线不多了,不能再把云朵绣上去了。 做完了这些,绣娘吹熄了床边的蜡烛,掀开被子进了被窝,朦胧间绣娘感觉吴蔚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从后面搂住了自己,紧接着一条大腿也搭在了自己的身上,绣娘放缓了呼吸,吴蔚的环抱很温暖,绣娘就这样睡着了。 吴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接近中午才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被酸痛的肌的哼哼了两声,第二件事儿就是搜寻绣娘的身影。 “绣娘” 没有答应,吴蔚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棉衣,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穿上鞋后裹着被子出了门,看到绣娘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截树正往家的方向拖呢。 “绣娘” “外面冷,你先回屋等我” “你先回来把木头放下” “我马上就回去了。” “你再不放下,我可要过去了” 听到这话,绣娘才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绳子解开,放下木头快步赶了回来。 吴蔚拉着绣娘冰凉的手进了屋,内心一阵无奈不痛经才怪啊 不过绣娘也算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知道把自己的棉袄穿出去干活 吴蔚让绣娘坐到炕上,问道“又不怕疼了是吧” “怕。” “那你还敢出去,你来着月事呢” “我穿棉衣了,你的” “家里还有那么多柴,你干嘛呀” “你昨天不是说和百味楼谈了劈柴的供应吗这种事儿总不好失约的,咱家里的这点儿柴哪里够啊。”看着绣娘被冻的红彤彤的脸蛋上洋溢出的喜悦,吴蔚又是沉默。 或许 在绣娘的眼中,眼下看似平静的生活只是在坐吃山空,即便从未在她做饭做菜时看出丝毫吝啬,可她的心里终究是不安的吧 从前绣娘的家里有田,有劳力,还养了牲畜,她自己也能做活儿补贴家用,那样的日子虽然劳累但是充实,如今的绣娘“失去”了唯一谋生的手艺,望着家徒四壁的房子,她的心底会不会很惶恐,很绝望呢 或许 在拿到自己赚回来的那区区五个铜板时,绣娘是很开心的,至少日子有了进项,有了盼头所以她才会一大清早就起来为了这笔所谓的“供应生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绣娘吸了吸鼻子,将一双冻红的手插到了枕头下面,笑着说道“这树也不是我砍的,没费多大的功夫只是走了些路。说来也是巧了,分家被送出来的那天在来的路上我恰巧看到路边躺了一截树,昨儿你一说劈柴供应,我一下子就想起它来,还好,还在那儿” “是啊,挺好的,够往百味楼送几次的了,你把棉袄脱了给我,我去把木头给拉回来。” “嗯,好。” 绣娘站起,背过身去,脱下吴蔚的棉衣,吴蔚拿起棉衣穿上,里面还有绣娘的体温。 她顺手拿了斧头,想着万一拽不动就劈成小块带回来,到了才发现绣娘居然找到了自己放在堂屋墙角的安全绳,那是从蓝星带过来的,难怪能拖动这么沉的木头。而且绣娘还利用枯藤和树枝经过特殊的捆绑手法后,使树干和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滑轮组”虽然效果不是太好,也可能是这一路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但还是给吴蔚省了不少力气。 吴蔚边走边笑,暗道劳动人民的智慧,闪闪发光。 吴蔚把木头拉回到院子里,绣娘正好穿戴整齐开门迎接,吴蔚看了看绣娘,拿手在树干上比划了一下,说道“正好,弄一截下来给你做个艾灸盆,剩下的劈了送到百味楼去,一举两得” 见吴蔚笑,绣娘也跟着笑。 “蔚蔚,进屋吃饭了。” “好,来了” “哎,绣娘,你绑木头的手法是和谁学的”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入冬前爹和大姐夫都会进山一次,砍几棵树回来冬天用,我看他们都是这么绑的” “绣娘你可真厉害,滑轮组耶” “什么” “没什么,吃饭吧,我饿了。” “好。” 来龙去脉 吃完早饭,吴蔚到义庄去取了两根之前砍的竹子回来,坐在院子里劈成竹篾,打算再编个竹筐,这门手艺还是吴蔚穿越到这里之后自学成才的,因为要挖黄土储备起来,还要保存一些过冬的物资,竹筐正是最好的容器。 在距离义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片竹林,虽然吴蔚编筐的手艺有待提高,好在竹子韧性强,能弥补制作上的不足。 吴蔚来到这边也两个多月了,离开了电子设备以后,她发现其实一天的时间能做好多事情,戒断电子产品的过程是痛苦的,习惯之后呢,反而会觉得内心充实了不少,再也没有过因为躺在寝室床上刷了一天的手机,看到外面天全黑了的那种空虚和焦虑了。 吴蔚一边编筐,一边用闲聊的口吻问道“哎,绣娘” “嗯。” “我记得你那个没成的夫家,是和我一个姓啊” “嗯,是。” “哦,那你能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儿吗” “什么” “就是你和吴家公子的事情。” 绣娘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如实答道“我们连面都没见,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哦。”绣娘的回答初步印证的吴蔚的猜测,这位神秘的吴公子与吴蔚的调查基本吻合。 吴蔚整理了下语言,继续问道“那你能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讲。” 绣娘低头纳着鞋底儿,平静地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其实这件事儿我到现在也是迷迷糊糊的,我记得是芒种过后的一天,突然就有媒婆登门了,那天娘去市集了,家里只有我。我就去田里叫回了爹和大姐,事情是爹和大姐还有那位媒婆在东屋关起门儿来谈的,我一直在院里剁猪食来着,没一会儿媒婆就开心地走了,拉着我的手说今后要享福了,是个有福的。之后大姐就把单独叫道了西屋”说到这儿,绣娘抿了抿嘴,吴蔚敏锐地察觉到,相比于那位已逝的吴家公子,绣娘好像更不愿提起她这位大姐。 沉默良久,绣娘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大姐把我拉到西屋去,问我是如何搭上吴家公子的。我答不出她便扭我的肉。” 吴蔚感觉一股热气直冲百会,拳头都攥紧了,常言道长姐如母,长兄如父。这是什么大姐啊难道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难道她不了解自己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吗就这样把脏水往自己的亲妹妹头上泼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吴蔚没有插话,她觉得像绣娘这样单纯又一门心思只知道干活的人,根本悟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等有机会问问柳家二姐。 绣娘继续说道“后来爹在外面喊我们,大姐才停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爹才说今日给我说成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县里绸缎庄老板的小儿子,比我大了两岁,等问了名,就定日子。” “后来呢” 绣娘摇了摇头“后来他就死了,吴家的家丁来索聘,被大姐抄着扁担打跑了好几拨,后来爹的身体也不好了,再后来里正来了,我吓得躲到了牛棚里,只听到里正吼了一句聘礼和人,你们家不能都留。大姐哭嚎了一阵,里正他们带走了聘礼,爹病得更严重了,没救活。” 吴蔚听着绣娘用最平常的语气讲述着她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只感觉胸口发堵,在她所谓的那个家里,在这场所谓的婚姻中,绣娘连一丁点儿自主权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旁人安排的,没有尝到丝毫美好,独独承受了所有的苦。 绣娘没有哭,她依旧做着手里的活儿,吴蔚却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吴蔚也曾在网上,书里,新闻里,看过各种各样的不幸,可绣娘经历的这些,直直戳中吴蔚的心。 吴蔚把自己从市集上打听到的情报与绣娘的口述结合到一起,事情逐渐清晰了。 特别是那句“聘礼和人你们家不能都留。”犹如开启密室的钥匙,让吴蔚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了一起。 若吴蔚推断不差,事情的完整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清庐县里有一个吴家,祖上是养蚕出身,到了吴老爷,也就是差点成了绣娘公公的这位吴老爷这一代,改做丝绸生意并得以发家致富。 吴家有了第一桶金后,逐渐开始扩大经营,经营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养蚕,丝绸,布匹,成衣。 很显然这是两条从原料到成品的生产线,而最能提高丝绸商品价值的工艺就是刺绣。 这位吴老爷是位非常精明的商人,他看中了绣娘的手艺。而把绣娘的手艺收归己有,最彻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绣娘成为吴家的人。 可他又看不上柳家的门第,就让自己一直病恹恹,无力经营家业的小儿子迎娶绣娘。关于这位吴公子,吴蔚没有打探到太多信息,市集的人们对这位吴公子知之甚少,而关于吴家其他几位公子,市集上的人都能说个一二三出来,结合绣娘的陈述,吴蔚推断出这位小吴公子的身体很不好,是以才深居简出。 这场商业婚姻的结果很不幸吴公子在成亲前夕病死了,绣娘平白背上了个“克夫”的名头。 吴公子虽然死了,吴老爷大概还是想让绣娘过门的,但柳家舍不得绣娘这颗摇钱树,当然也不排除绣娘的父母不想让绣娘过去守寡的可能。柳家不放人也不退聘的行为,惹恼了吴家。 柳老爹大概也是被这一连串儿的事儿给气病了,再被吴家和里正几波人那么一吓,饮恨归西。 吴家是成衣铺和布庄的上游大东家,在清庐县几乎形成了垄断,市集上那些人口径一致的离谱,只要是柳家三娘的东西他们绝对不要,想必也是吴家下的死命令了。 吴蔚想柳家难看的吃相只是一方面,吴家之所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对绣娘精湛手艺的觊觎。想通过这种方式最终让柳家妥协,把绣娘送到吴家去,可惜那位精明的吴老爷高估了柳家话事人的智商,绣娘的大姐在确定了绣娘没有利用价值以后,直接把人扫地出门。 而绣娘呢也是个实心眼儿的,背上“扫把星”的名头以后,干脆就放弃了谋生的手艺。 在吴蔚看来最好的破局之策就是搬家,离开清庐县。 绣娘有手艺,搬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用不了几年就能顶起一家门市。 可吴蔚暂时还不能给绣娘提这个主意,吴蔚没办法陪绣娘一起去,绣娘的阅历太浅了,她就像一颗行走的摇钱树,孤身一人到底是不安全的,万一被歹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怎么说在清庐县绣娘还是安全的,娘家在这儿,有二姐和二姐夫的拂照,里正也认识她,多少能得到一些保护。 而且吴蔚还不了解这里的法律,不知道迁居所需的手续,要是一不小心让绣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黑户可就麻烦了。 “绣娘” “嗯” “清庐县离毗邻的县城有多远” “不知道,不过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咱们清庐县虽然不富裕,却是个大县,方圆几百里。一路往东走就是京城,往西走就是燕王老千岁的封地,咱们这儿是个风水宝地” “啊”吴蔚叫了一声,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方圆几百里自己没有交通工具得走到什么时候啊看来拿着绣娘的作品到别地方卖的办法,短时间内行不通了。 “绣娘,这儿离二姐和二姐夫家有多远” “坐牛车的话,小半天就到了。” “过几天咱们上二姐家走一趟吧,你想她不” “真的”绣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不会耽误了给百味楼供柴吧” “真的,不会的,我会先去卖几趟柴,买点儿棉花回来给你作身棉衣,再去湖里凿个冰窟窿捞几条鱼给二姐和二姐夫带去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怎么了”绣娘问。 “你说百味楼收不收野味啊我下回要不要带几条鱼去试试” “我还纳闷儿呢,这冰天雪地的,你是怎么捉到鱼的” 吴蔚的笑容逐渐灿烂,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找到一条赚钱的法子了 真是学好数理化,穿越也不怕啊 吴蔚用了三天的时间给绣娘做了个艾灸盆,那些艾草在火炕上烘烤了几日,去除了多余的水分,吴蔚和绣娘一起将艾草加工成粉,再放到竹筒里压实定型,脱模,切片,简易的“艾条”就做好了。 天公作美,今日外面又是一个晴好天气,吴蔚把炉子烧得很旺,嘱咐绣娘裹好被子坐在艾灸盆上艾灸,自己则带着工具出门去了。 趁着现下湖水的结冰层还没有太厚,吴蔚打算多捞些鱼上来,一来可以做过冬的食物储备,二来还可以到百味楼去碰碰运气,这第三嘛也算满足绣娘一个串门儿的小小心愿,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二姐上次带着东西来探望绣娘,如今绣娘的生活逐步迈入正轨,也该去看看二姐了。 第20章 一针一线 吴蔚忙活了整整一天,忘记了带午饭,就地吃了一条烤鱼,冷了就到岸边的篝火旁烤一烤,皇天不负有心人,天黑之前吴蔚的竹筐里已经装了大半筐的鱼。 吴蔚没有忘记和绣娘的约定,背起竹筐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院子。 吴蔚吸了吸鼻子,开心的叫了一声“绣娘” “回来啦”几乎是话音刚落,绣娘就推开了房门,从堂屋里冒出一阵被迅速凝结的小水滴,如烟似雾散到空中消失不见。 “饿坏了吧我擀了面条,快进来。” “今天的收成可好了”吴蔚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子。 吴蔚卸下背后的竹筐,绣娘看到后也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不过绣娘也看到了吴蔚冻的通红的双手,拉着吴蔚进了卧房,说道“快把衣裳脱了钻被窝里暖一暖,你看你衣服上都结冰碴了。” “没事儿,我就是露在外面的位置很凉,身上都还是热乎的,你做得这身棉衣很保暖,我先打盆冷水先泡泡手,等缓过来了再上炕。” 绣娘不明白为何,明明都这么冷了,吴蔚还要泡冷水,但还是依言照办。 “其实有雪是最好的,搓一搓,不过我捕鱼的时候不时烤烤火,这双手摸着凉,还没冻到那个程度。”吴蔚一边解释,一边在水中活动指关节,感觉指缝中的寒意慢慢被水带走。 直到吴蔚的双手逐渐褪去了赤红,吴蔚才拿过净布把手擦干,摸了摸耳朵和脸颊也缓了过来,才进屋上炕。 “蔚蔚,你先暖和一下,把棉衣脱了放在炕头烤一烤,等你暖和过来,我再下面条。” “嗯,绣娘,给我倒杯热水,把装鱼的筐先拿到外面去,堂屋热,化了再冻就不新鲜了。” “好。” 片刻后,绣娘端着一碗热水回来了,吴蔚已经把棉衣棉裤放到炕头烘烤,自己裹着被子坐在炕中间。 “给慢点儿喝。”绣娘将水递给吴蔚,自己则坐在吴蔚身旁微笑注视着她,吴蔚呷了几口水热,感觉暖流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舒服地眯着眼发出一阵畅快地叹息。 吴蔚有些庆幸地说道“多亏捞鱼这事儿我想起来的及时,再过几天那个冰恐怕就凿不穿了,我今天索性就多捞了一些,挑几条大的给二姐和二姐夫送过去,再卖给百味楼一些,剩下的咱们自己吃,要是下雪了的话咱们扫出来一些堆在院子里,把鱼往雪堆里一丢,吃一个冬天也不会坏的。” “嗯蔚蔚” “嗯” “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捕到这么多鱼的吗咱们连渔网都没有” 吴蔚一口干掉碗里剩下的热水,咧嘴一笑,答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啊,还是你们这里没有被过度捕捞过,湖里的鱼多。鱼这种动物啊大部分都是冷血的,所以它们对外界的温度比较依赖,天冷了之后,鱼的各种机能嗯,就是天冷了之后鱼就会变笨,动作也会变得迟缓。最主要的是,它会缺氧。” 绣娘的表情很认真,一双干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吴蔚,问道“什么是缺氧” 吴蔚放下碗,一只手绕到后面按住了绣娘的后脑,慢慢把绣娘的头推向自己,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绣娘的口鼻。 几个呼吸过后,吴蔚拿开了捂住绣娘口鼻的手,看着绣娘大口大口喘气的模样,吴蔚一脸坏笑。 绣娘做了几个深呼吸,嗔了吴蔚一眼“你干嘛” 吴蔚收回手,解释道“这种闷闷的感觉,就叫缺氧,冬天湖面上结的那层冰,就像我刚才捂住你的这只手一样,冰虽然保护了鱼儿不被冻死,但是也给它们带来了这种缺氧的困扰,这个时候呢我在冰面上凿一个洞,就像我把捂着你的手欠了一个缝,即便我告诉你喘气有危险,你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对不对” “嗯。”绣娘点头。 “鱼也是这样的,就算它能感受到凿孔的地方更冷,甚至可能有危险,为了喘口气它还是会本能地游过来,入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湖底的温度也不高,我在冰洞的位置不停地搅拌,过来呼吸的鱼儿很快就会被冻僵,游不动了,这个时候再去抓它们就好。” 吴蔚转过去,对上绣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绣娘的眼眸里充满了雀跃和崇拜,就像知道了什么有趣新鲜事儿的小孩子一样。 也只有吴蔚自己知道,她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过程还是很艰苦的,而且这次能抓到这么多鱼,运气的成分至少占了七成,吴蔚这次选择打孔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鱼儿聚集的位置,不然能捞到两三条鱼就是极限了。 “蔚蔚,你好厉害呀你知道吗我们村里有位老叟,我们都尊他一声钓叟。都已经快七十岁了,据说他老人家就是靠这门钓鱼的手艺活了一辈子,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冬天只有他老人家那儿有鲜鱼,每年过年前,不知道多少人提着肉和米到钓叟那儿说尽好话才能换来一尾鱼,你一次就能抓到这么多,你比我们村里的钓叟还厉害呢” 吴蔚感觉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烫,连忙说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时运气罢了。” 即便吴蔚再三解释自己没那么神奇,绣娘眼中的崇拜依旧不减。 吃完了绣娘亲手做的,一点杂粮都没加的手擀面,绣娘又把外面的鱼拿到了堂屋,按照大中小分别装好,挑了四尾大的这是给二姐和二姐夫的,剩下的品相好,体格大的是卖给百味楼的,再剩下的则是绣娘留给她们自己吃的。 整理好以后绣娘又把鱼搬了出去,想了想还是从卖给百味楼那些鱼里面挑了两尾放在了自家那堆儿里。 绣娘心道这两条是给蔚蔚留的 第二天一早,吴蔚就背着一筐劈菜和八条鱼,怀揣着绣娘给她蒸的刚出锅的,热腾腾白面馒头和酱菜出门了。 来到市集,百味楼按照每尾十五文的价格全部收走了吴蔚的鱼,二十文收了劈柴,并再三嘱咐吴蔚再捕到鱼一定要拿到百味楼来,小二还把上次吴蔚忘在这里的竹筐还给了吴蔚,吴蔚将两个筐落在一起,又去了市集。 这一趟收获颇丰,共计一百四十文钱 吴蔚先去药铺还了上次拿艾草的十文钱,孙郎中笑呵呵地把吴蔚叫进去闲聊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又给吴蔚装了一些艾草,说是陪他这个老人家说话的酬劳,吴蔚虽然收了但并没打算白拿,下次来还是会如数结账的。 还剩一百三十文,吴蔚有些难受,棉花三十五文一两,四两棉基本就不算什么厚棉袄了,可这回连四两棉都买不起了 吴蔚还是来到了卖棉花的地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哄得老板眉开眼笑,按照三十二文一两的价格卖给吴蔚四两棉花,剩下两文钱吴蔚和老板连要带讨的买了一小捆线,足够绣娘做好这身衣裳的。 辛辛苦苦大半天,一文钱没剩,吴蔚还是觉得很开心,把装棉花的那个袋子牢牢系好,检查了几遍才放心。 回到家,绣娘见鱼都卖了,眼巴巴的等着铜板进账,却见吴蔚只是交给她一个布袋。 “喏,今日的进账都在这里了你先把棉衣棉裤做了,不然咱们怎么去二姐家串门我明天再去市集一趟,卖点柴,铜板总会有的。” 绣娘将装棉花的袋子放到柜子里,拿出一双全新的厚底布鞋捧给吴蔚“你试试,看看跟不跟脚。” 从好几天前绣娘就在纳鞋垫儿了,吴蔚还以为绣娘要给她自己做一双呢,没想到 “绣娘,你能不能别光顾着我啊你看看你脚上那双鞋,都快破洞了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我这鞋你才给我做完几天啊,还能穿,你好歹也给自己做双厚底鞋吧不然艾灸都白做了” 听着吴蔚带着心疼的抱怨,绣娘只是笑,片刻后才说道“自从我会做针线活儿,娘也上了岁数眼神不如从前,几乎不再做针线活了。但是有一样娘做了一辈子,从来都不让别人做。” “是什么”吴蔚终是拗不过绣娘的,坐到绣娘身边开始试鞋子。 “就是我爹的鞋子,这么多年我爹的鞋底儿都是我娘亲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每一个针脚都很用心,家里其他人的鞋子我都做得,唯独我爹的鞋子,必须是我娘亲手做的。” “这是为什么”吴蔚好奇地问道。 “我也问过我娘同样的话,我娘说,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常说鞋旧穷半截儿,鞋子穿到外面是穿鞋子人的体面,也是家中女主人的体面。纳鞋底儿是个凭良心的仔细活儿,要密,要厚,还要平,行针疏了没走几步路鞋底儿就破了,薄了走不了山路,若是行针不平脚底会磨出血泡来。这一针一线看似不起眼儿,却都是心思,稍有不耐烦的,穿鞋子的人就要遭罪了。你每次去市集都要背那么重的东西,这哪里是你该做的呢我不能与你分担本就不该,不能再让你的脚遭罪。” 见吴蔚沉默不言,绣娘继续柔声道“我娘说,市集上的那些商贩眼睛可毒了,若见你穿得窘迫便会心生怠慢,压低收东西的价格,我每天都在家里,鞋子衣裳新了旧了的又有什么打紧不能让市集上的人看轻你” 第21章 走走亲戚 当天夜里,吴蔚感受着周身的疲惫,却迟迟难以入睡。 怀中的绣娘已经睡着了,睡的很沉。 在一个几乎是完全没有现代科技辅助的地方,过日子要比吴蔚想象的艰难许多,从前吴蔚在义庄暂居的时候,倒是没有这么累,可那并不是过日子,而是生存。 睡前吴蔚和绣娘聊了许多,从绣娘的言谈间,吴蔚能听出绣娘的愧疚和不安,绣娘觉得这个家庭的重担大多落在了吴蔚的肩上是不公平的,她很迫切地想要撑起这个家,现实情况却不允许。 她们实在是太贫穷了,贫穷到两个人只有一床铺盖,两个人只有一身棉衣,绣娘更是到现在还穿着单鞋,绣娘的身体是需要调理的,不然光是痛经这一个症状,就够折磨她许多年了,谁都知道天冷了要多穿衣裳,可是她们没有,没有啊 听着绣娘愧疚的话语,吴蔚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吴蔚很清楚在自己出门的时候绣娘是绝对不会闲着的,家中的一尘不染,水缸里的水总是满的,每天回家都有热乎的饭菜,还有院子里越落越高的劈柴,这些难道不是绣娘的付出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吴蔚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八个大字,吴蔚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所体会到的,比之前看过的所有历史书,历史剧都要深刻,她和绣娘就是“古代”最典型的百姓,贫苦的百姓,比一般的小农家庭还要脆弱的百姓。 一般的小农家庭至少还有青壮劳动力吧至少还有自给自足的土地吧这最基本的组成结构,她和绣娘都不具备。 吴蔚和绣娘对“意外”的承受能力几乎为零,也就是仗着她们还年轻,身体好,不然以她们现在的家庭条件,一场疾病可能就会摧毁这个家。 古代社会对像绣娘和自己这样的家庭真的是非常残忍,就比如说她们明明已经非常勤劳了,诸多日常必需品对她们来说依旧是奢求。 饭是吃的起的,却吃不起细粮,菜是能吃到的,却只有萝卜白菜土豆这老三样,肉是能吃到的,却需要自己去打猎,衣裳是穿的起的,却买不起一件应季的棉衣,更别提什么狐裘,大氅,皮靴这种穿越剧里人手一份的装备了,那价格简直是惊天的奢侈 吴蔚觉得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自己和绣娘已经拼尽全力了,做了几乎能做的所有劳动,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到眼下这个水平。 吴蔚想回去,回现代去当一条咸鱼,也比在这里做个土财主强多了 可她又忍不住想自己走了以后绣娘该怎么办 走山路去市集会不会遇到危险柳家人或是有歹心的外人会不会对她不利生病了怎么办家里只有一个人若是被人摸清生活轨迹,趁着绣娘不在,把家里囤积的积蓄一窝端了怎么办 吴蔚感觉自己被一张网给困住了,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吧,多赚钱总是没错的,在自己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之前,吴蔚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提升这个小家抵抗“意外”以及“自保”的能力,唯有这样绣娘才能在这样一个世道,活下去。 吴蔚又到市集走了两趟,绣娘的棉衣也做好了,在吴蔚的强烈要求下绣娘也给自己做了一双厚底儿鞋,家庭储蓄增长到了三十五文。 这日天刚蒙蒙亮,绣娘和吴蔚便穿戴整齐,拎着四尾大鱼出发了,她们也学着柳二娘子的样子,拿了一块粗布裹住了颈部和脸,抵御凛冽的寒风。 一路打探着走过来,总算是赶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柳二娘子的婆家,绣娘由衷地笑了起来。 这还是绣娘第一次来,当年送嫁时她年纪还小,被留在家里看家,大部分事情都是大姐张罗的,二姐的婆家院子虽然没有娘家的宽敞,院墙却很结实,墙边码着整齐的劈柴,还有很大的一个谷垛,两个腌菜缸,还养了一些鸡。 院内共两间房,虽然也是草泥砌成的,看上去还是很新的,此刻正冒着炊烟,二姐的日子过得好,绣娘打心底里开心。 “绣娘,你等等,我去问问是不是二姐家。” “好。” 吴蔚走到门口,象征性地叩响柴扉,最后还是得扯着脖子喊道“请问是张家吗二姐,二姐夫在吗” 柳二娘子认出吴蔚的声音,放下筷子穿上鞋就从西屋探出头来,看到门外正是自家妹妹和吴蔚,快步出来“这大冷的天儿,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东屋的老两口也听到了声音,柳二娘子的婆婆来到了门口,问道“谁呀” “娘,是我娘家妹子和她的朋友来了,外面冷,您回去吃饭吧,我先让她们在西屋吃饭,吃完了饭再给您和爹请安。” “哦,好呀。”柳二娘子的婆婆应了一声,回屋去了。 绣娘亲热地叫了一声“二姐”把鱼递了上去,柳二娘子眉开眼笑,回头望了一眼东屋的方向,可惜自家婆婆已经回去了。 “来就来吧,拿什么东西,这大冬天的啧啧啧,哪儿弄得新鲜鱼哟,真是有心了”柳二娘子抬高了嗓门叫道,随后挽着绣娘的胳膊就往屋里领。 “吴姑娘,快进来,没吃饭呢吧正好” 屋里炕上放着炕桌,蒸了土豆和地瓜,旁边有一碗酱,一道白菜炖豆腐和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屋里却不见绣娘的二姐夫,不过他的位置上放着餐具,碗里还有半个土豆和咬了两口的饼子,大概是吃饭途中有什么事儿,出门去了。 “你俩坐啊,我去给你俩炒几个鸡蛋。” “二姐,不用麻烦了,这就挺好的”绣娘说道。 “那哪成啊我和你二姐夫到你们家去吃的是什么今日实在是没有准备,炒几个鸡蛋还是要的”柳二娘子不等绣娘再说话,反身出去了。 柳二娘子一口气拿了六个鸡蛋,今日就算是被婆婆瞧见了,她也不怕的 柳二娘子实在是太高兴了,平时她没少被婆婆戳脊梁骨,公公倒是个宽厚的,从来不会多说话。只是柳二娘子嫁过来这么些年,娘家从不来人走礼,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反倒是逢年过节的,柳二娘子还要往家里拿一些,再加上柳二娘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婆婆的抱怨才开始多了起来。 上回,柳二娘子听说自家小妹被分家出来,火急火燎地拿了东西去救济妹妹,婆婆的脸色很不好看,多亏在绣娘家吃了一顿好的,张水生回家之后更是对绣娘和吴蔚称赞不绝,直说她们懂礼数,重情义,家里那么困难了还精米白面,有鱼有肉的招呼他们,柳二娘子的婆婆这才没再说什么,这回绣娘又和吴蔚带着新鲜鱼过来串门儿,柳二娘子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硬气了,这寒冬腊月的,什么样的人家能吃上新鲜鱼啊这可是比大米白面还要珍贵的食物,吃他们家几个鸡蛋怎么了 想通这里,柳二娘子又拿了俩鸡蛋。 摘了一根儿大葱切成葱段,鸡蛋打好,刚准备舀了猪油放到锅里,绣娘来到柳二娘子身边,说道“二姐先别急,等二姐夫回来了再做吧” 柳二娘子想了想,笑道“也行,你二姐夫被村长叫去了,估么着也快回来了。” “那就等二姐夫回来一起吃。” 姐妹二人进了屋,绣娘有些不安地问道“二姐,你和二姐夫怎么不到那屋去吃饭”不在一块儿吃饭,那不就是分家了么张家就张水生这么一个儿子,父母尚在就“分家”他们夫妻俩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这个道理绣娘懂。 柳二娘子欣慰地拍了拍绣娘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答道“他们老两口住的东屋是早年间盖的,炕窄,炕上放了桌子,再坐四口人太挤了。公爹和你姐夫没那么多讲究,女眷也是要上桌的。我和你姐夫这间房是成亲前盖好的,留了孩子们的地方,宽敞些。平日里老两口都是到我们这屋一起吃饭的,冬天冷了,公爹的腿脚不好,你姐夫不愿意让他来回折腾,就商量着让他们在自己的屋里吃,我做好了给端过去,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别担心了。” “二娘咱家的红纸哪去了快给我找找”院子里传来张水生中气十足的声音,柳二娘子答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吴蔚趁机凑过来,偷偷说道“看到没你要是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老了以后腿脚可能也不好,特别遭罪”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见自家二姐已经出了门才放心,低声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二姐夫听到” “放心吧,我又不傻。” 张水生听说绣娘和吴蔚带着四尾新鲜鱼过来串门,眉眼带笑地进了屋,招呼吴蔚和绣娘道“妹子,去看热闹不张秀才在村长家给大家伙写对联了” “看”吴蔚“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绣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有些担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了,一想到曾经有孩子拿石头丢自己,绣娘便心有余悸。 吴蔚拉起绣娘的手上前,笑得灿烂“二姐夫,我俩要看,带我俩去” “走走,二娘,红纸呢找到没有啊。” “来了来了,在爹娘那屋放着呢,给你”柳二娘子将卷好的红纸递给了张水生。 “二娘,你去不”张水生问。 “不就是写两个破字儿每年都是那几个字儿,我不去了,爹娘一会儿若是叫人,家里没人怎么行” 第22章 如此对联 “那我们走了”张水生道。 “早去早回,吴姑娘和三娘还没吃饭呢” “吃饭哪有看热闹有顶饿啊,是不是”张水生笑道。 吴蔚特别捧场,答道“对对对,一场热闹顶三个馒头。”逗得柳家姐妹笑了一阵,张水生领着吴蔚和绣娘出门去了。 走在前往村长家的路上,不时遇到行色匆匆,抱着红纸往村长家跑的人,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离开了人迹罕至的义庄旁,来到了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村落,绣娘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这才恍然发觉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吴蔚则是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充满人文气息的环境中,她拉着绣娘的手快步跟着张水生,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脸上带着新奇的表情。 绣娘被吴蔚拖着也跟着一路小跑起来,沉重的心情好像随着寒风向身后略去 这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姓张,住了有几百户,上千口人,能断文识字的却没几个,读书在这些农户眼中和烧钱没什么区别,光是投奔一位稍有名气的先生,入学时的束脩就够盖一间房了,还有什么文房四宝啊,书本钱,考究一些的书院还要穿统一的大袖长衫,每个月还要往书院送几十斤的精米白面,别的学子都吃这个,总不好让自家孩子吃糠咽菜。 真可谓是十年寒窗苦,百两雪花银。 就算读了书也未必会高中,而且这人呐,一旦读了书大多就变得“娇气”了,好像得了什么病,田里的活儿再也不能干了,与其倾家荡产养个大爷出来,还不如让孩子从小就种地呢,总之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这么想。 吴蔚有些激动,那可是秀才啊,享受终身税务减免,见父母官不跪的待遇,进可成为朝廷的后续人才,退可以回乡教书育人,桃李满天 后世看到的文字记载,绝大多数出自文人之手,没个秀才的身份那哪能算文人呢 腹有诗书气自华,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穿越一趟要是连秀才都没见过,那多遗憾呐 带着这样的心情,吴蔚拉着绣娘,跟着张水生来到了村长家。 张秀才是张水生带着几个人用轿子抬过来的,出了力气的张水生理应享有优先权,村民们见张水生来了,默默往后挤了挤,让张水生和吴蔚,绣娘能过去。 来到人群的最前面,吴蔚看到空地上放了一个四方桌,笔墨已经备好了,桌子的一角还放了一个罐子不知道是装什么用的,但是秀才呢 四方桌后面隔出一段距离的主位和客位上,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两个座位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两个茶盏,这俩老头正旁若无人的吃茶呢。 “先生休息得如何”其中一个老头问道。 “差不多了,继续吧。”说着,另外一个白胡子老头站了起来,来到四方桌后头 “哗啦”一声,吴蔚感觉好像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这位老先生快七十了吧秀才不是通过了科举初级选拔的一个身份吗,这、这这、这是七十岁才中秀才啊,还是中了秀才已经六十年了 无意冒犯,但吴蔚很失望。 吴蔚不死心,拽了拽张水生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姐夫,这就是秀才啊” “啊。”张水生点了点头。 “啊。”吴蔚很失望。 “下一个。” “该我了,该我了”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冲上前去,将怀中裁好的红纸放到桌上,脸上堆着笑从怀里掏了一把,随着一阵“哗啦”声,青年手中的东西进了罐子,吴蔚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写个对联还要钱啊”这一声并不大,但由于他们的位置站的实在是太靠前了,那位老先生耳朵又很灵,抬眼瞧了吴蔚他们这边一眼。 张水生适时挡住吴蔚和绣娘,憨笑一声,解释道“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老先生勿怪。” 绣娘吓得手心都出汗了,拉着吴蔚的胳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老先生把双手揣到袖子里,闭目养神起来,那位青年趁机说道“老先生,我刚成亲,我娘希望能早日抱上孙子,您看” “嗯。”老先生沉吟良久,缓缓睁开了眼睛,提笔在红纸上“唰唰唰”写了一通。 青年连连道谢,恭敬地说道“老先生写了什么,能不能给我念念,回去我娘若问起,也让她高兴高兴。” “旧岁添了一门喜,明年胖孙到炕头,横批喜气盈门。” “噗” “好” 吴蔚抬起手,愧疚地把自己不小心喷到张水生后背上的口水给擦了去,张水生一边鼓掌,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还好吴蔚的破防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给压了下去,但在吴蔚身边的绣娘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再次替吴蔚捏了一把冷汗。 “绣娘”吴蔚凑过到绣娘耳畔,低语道。 “干嘛”绣娘也小声回道。 “就是说你们这里的人,他是没有审美吗” 绣娘不明白“审美”是什么意思,但通过吴蔚的表情猜到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恨不得去捂住吴蔚的嘴又怕别人看见,便抓着吴蔚的胳膊低声劝道“这可是村长家,你别什么都说。” “行。” 吴蔚站在那儿看了几个,难道是已经写了太多把这位老先生的知识储备用光了反正吴蔚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对联 人家是养鸡的,对联就写“日进一筐蛋”人家说家里今年养猪了,老先生就给人家写“一窝八只崽”,人家希望家中老人长命百岁,好家伙,他就直接给人家写“长命百岁”的横批直击用户诉求了属于是。 听着那个铜钱入罐发出的声音,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吴蔚逐渐迷失了自我,她觉得自己这十多年的书可能是白读了。 吴蔚太想挣这份钱了,吴蔚的妈妈在吴蔚四岁的时候给她报了软笔书法班,周六周日每天两小时,一直学到吴蔚小学毕业。虽然是纯纯的兴趣爱好班,胜在吴蔚是童子功且学的年头不短,她的毛笔字写个对联,座右铭之类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蔚很理智的忍下了,这份风头出不起,二姐二姐夫一家心地善良,吴蔚还想着在自己走之前想办法让绣娘搬到离他们近一点儿的地方,请他们多费费心,绝不能给他们夫妻惹麻烦。 很快就轮到张水生了,写好了以后张水生往罐子里放了十个铜板,抱着对联乐呵呵地带着绣娘和吴蔚回到了家。 先把对联拿到东屋去给二老过目,又给柳二娘子看过才装起来,等着过年那天糊上去,柳二娘子炒好了鸡蛋,把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上桌,一家四口开饭了。 吴蔚好久没吃到豆腐了,一连吃了几块,这一幕落在了柳家姐妹的眼里,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土豆,一个地瓜,两个饼子,还有若干菜下了肚,吴蔚感觉无比的满足。 张水生也吃得差不多了,笑着问吴蔚“怎么样,看人家写对联有意思不” 吴蔚的笑容有些尴尬,没回答。 突然,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挺直了腰身直勾勾地盯着张水生,仿佛在盯着成堆的铜板。 看得张水生抹了几次脸,直看自己的妻子。 柳二娘子问道“吴姑娘,怎么了” “蔚蔚”绣娘也叫道。 “二姐夫,一幅对联儿,多少钱” 张水生愣了愣,又看看绣娘,迟疑道“你们家今年不用贴对联吧”绣娘的父亲今年刚刚去世,绣娘家三年内都不用贴对联。 “不是,我看你们刚才每个人都给了钱了,那要是去市集上买一幅对联,得多少钱呢”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相视一笑,都觉得吴蔚实在是太天真了。 柳二娘子解释道“旁的地方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市集上没有卖对联的,都到市集上讨生活了,有几个识字的能写出对联的,要么就正在读书准备考功名的,要么就是像张秀才那种老先生,已经有了身份的,张秀才给我们写对联,那是念在乡亲情分,又有村长作证,我们虽然交了铜钱也是出于感激,读书人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做买卖呢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不是自毁前程么我听说啊有些穷书生给书斋抄书,那都得起个别名,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送去,更别说卖对联了。” 吴蔚大喜过望,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这里虽然不存在于蓝星的历史,但社会结构和蓝星的古代高度相似,大概也是讲究“士农工商”的,在蓝星古代,一些朝代的统治者认为“商贾”行低买高卖的投机之事,并不创造价值,对生产不利,所以将商人的地位限制的很低,就连吃饭和穿衣都有明确的限制,有的朝代还不允许商人的后代考科举 对于那些一只脚已经踏入“士族”或是已经算是微末“士族”的人,是不可能和商贾“同流合污”的了。 吴蔚压下激动的心情,问张水生“二姐夫,你介意和我做些小买卖吗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第23章 小露一手 “小买卖什么小买卖”吴蔚话音落,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老话说得好年关难过,年关难过,农历新年不仅对蓝星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对这个时空同样是最重要的节日,只是这里不比蓝星,可以用科技来弥补季节带来的困难。 在这个时空,寒冬腊月所有的物价都跟着飞涨,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寄希于在这一天穿上新衣,吃上过去一年难以品尝的美味,或者给家里添置一些什么,这些简单又质朴的愿望都需要用铜板来实现。 张水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困扰,不然之前张水生也不会打算冒险去山上采药了。 吴蔚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二姐夫,做些小买卖会对家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张水生立刻答道“不会不会,每年到了年底儿村里的农户也会到市集上去卖些白米净面换些钱过年的,只要不是把地荒了不种,官府不会管的。”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吴蔚就放心了,她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我想和二姐夫合作卖对联,由二姐夫出面到市集上去卖,我来写,赚的钱扣除成本后,我们按照七分账,二姐和二姐夫拿七成,我和绣娘拿成。” “你会写字”柳二娘子夫妇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会的蔚蔚会写字”没等吴蔚回答,绣娘已经抢先开口了。 吴蔚继续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会儿,请张秀才写对联的那些人大概都给了十文左右。那我们扣除成本以后每卖一幅对联就赚十文,如何” 张水生思考片刻,谨慎地说道“妹子,咱们村里这几十年就出了张秀才这一位人物,他老人家读了一辈子的书,满肚子的墨水,更是写了一手好字,你能行吗对联可不比别的,要在人家门上贴一年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人家会打上门来的。” 吴蔚很满意张水生的谨慎,看来这位二姐夫虽然人高马大的,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他能想明白利害关系不去跟风采药,也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个比较理智,求稳的人。 “二姐夫,口说无凭,不知道你能不能弄来笔墨让我试一试” “成,你等着” 张水生撂下这句话,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就出去了,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明显是想追问些什么,但见吴蔚一脸自信淡然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给绣娘使了个眼色,姐妹二人起身收拾碗筷。 来到堂屋,柳二娘子拉过绣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娘,这位吴姑娘真的会写字” “二姐,我相信蔚蔚。”绣娘坚定地说道,即便绣娘并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吴蔚在白桦树皮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吴蔚写的字究竟好不好看,但有一点绣娘是知道的吴蔚绝不是说空话的人。 自从认识以来,吴蔚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兑现了。 帮绣娘修房子,说会有人来给她们送粮食,说要让绣娘在彻底冷下来之前也穿上棉衣,说会给她买针线回来每一件事,吴蔚都做到了,哪怕是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柳二娘子一阵咋舌,低声道“我的老天爷哟,这位吴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哦,难道真的是哪个高门大户落难的千金小姐得是多富庶的人家才能让家里的女儿也读书哦” 张水生这一趟走了快一个时辰,不仅把文房四宝给借了回来,同来的还有一位与张水生年龄相仿的男子。 看到来人,柳二娘子脸色有些难看,瞪了张水生一眼,后者却不以为意,笑着把那男子往家里请。 见有外男来了,绣娘躲到柳二娘子身后,待二人都进了屋,绣娘才低声问道“二姐,那人是谁啊” “是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听说祖上颇有家资,拿钱让他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考功名的,只是不知道是这人的运气太差啊,还是绣花枕头,连续考了几次都没中,后来死了爹娘,家里没了进项,渐渐落魄了。这人还不会干农活,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家里的田地都荒了,十多岁了连一门媳妇都说不上你姐夫可真行,怎么把这么个瘟神请回家了”别看柳二娘子才嫁来张家村没几年,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倒是清楚的很。 说完,柳二娘子便丢下手中的净布跟着进屋了,绣娘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进了屋子,却并不往前站,依旧站在自家二姐身后,露出半个头,正好能看到吴蔚。 火炕上,吴蔚依旧盘膝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对位坐着柳二娘子口中的那位破落户,张水生站在吴蔚身后。yhugu 只见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熟悉的物件儿,曾几何时吴蔚觉得软笔书法考试又不考,上了初中就不再学了。如今看着当初自己觉得无足轻重的东西,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桌子上摆着五样东西,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一样,坐在吴蔚对面的男子名叫张成,正一脸狭促地看着吴蔚,似乎在等着吴蔚出丑。 吴蔚扫过对方的脸,并不在意,她拿过宣纸温柔地铺展开,然后拿起那块黑峻峻几乎和墨一样的长石头,压住了宣纸。 没错,多出来的那件正是“镇纸”作用和它的名字一样,就是用来压宣纸的,在科技发达的蓝星,若是不追求材质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块,但在读书和烧钱无异的这里,能考究到用“镇纸”的,要么是书香门第,要么就是家境殷实。 房间里,除了这套文房四宝的主人张成和吴蔚外,没人见过镇纸,就连张水生也是在来的路上才认识这东西的。 这件镇纸,正是张成给吴蔚出的考题。 张水生明白吴蔚要写对联这事儿不好让张秀才他们知道,就想到了张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给绣娘使了个眼色,姐妹二人起身收拾碗筷。 来到堂屋,柳二娘子拉过绣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娘,这位吴姑娘真的会写字” “二姐,我相信蔚蔚。”绣娘坚定地说道,即便绣娘并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吴蔚在白桦树皮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吴蔚写的字究竟好不好看,但有一点绣娘是知道的吴蔚绝不是说空话的人。 自从认识以来,吴蔚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兑现了。 帮绣娘修房子,说会有人来给她们送粮食,说要让绣娘在彻底冷下来之前也穿上棉衣,说会给她买针线回来每一件事,吴蔚都做到了,哪怕是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柳二娘子一阵咋舌,低声道“我的老天爷哟,这位吴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哦,难道真的是哪个高门大户落难的千金小姐得是多富庶一天用得上,动画片什么时候不能看呀,等你以后长大了,动画片还在那儿,可是你再想学就晚了 吴蔚从不觉得自己当年放弃软笔书法有什么错,直到真正经历过生活的磨砺,才明白母亲当年的苦心。 吴蔚心头一动,提笔写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亏。谁言寸草心报得春晖。 写完,吴蔚已湿了眼眶,她恨自己少年时的叛逆,她想回家,她想吃妈妈包的饺子,鲜馅的饺子 吴蔚写一句,张成念一句,念完最后一句,房间里鸦雀无声。 特别是绣娘,直接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绣娘虽然没读过书,但她知道“临行密密缝”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柳二娘子亦是一脸动容。 这首蓝星几乎人人都会背的诗,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诗的意境虽然不深,字里行间却流淌着不分年代,跨过时空的爱,每个人都懂。 张成的嘴唇翕动,颤抖着声音问道“这首诗是姑娘写的”张成自问读过很多书,却从未读过这首诗,他觉得这样一首诗定然不会被埋没,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吴蔚写的了。 吴蔚沉浸在对家的思念中,还没回答,就听张成追问道“这首诗的名字是” “游子吟。” “好好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就是这字儿差强人意。” “怎么吴姑娘的字不好”柳二娘子拧着眉头说道。 “嫂夫人,差强人意并不是不好的意思,而是勉强能让人满意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姑娘的字,写对联绰绰有余了。”张成摇头晃脑地解释道。 送走了张成,张水生红光满面,看吴蔚的眼神里,欣赏中多了一丝惊艳。 “妹子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妹子哎,我在这儿和你赔罪了。”张水生郑重说道。 “二姐夫不必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很欣赏二姐夫的谨慎。” 张水生哈哈大笑,说道“妹子若是不嫌弃,你和娘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到东屋去住,你们姐仨睡这屋,明日一早我就到市集去,买红纸和笔墨回来,这卖对联的买卖,我看行” 吴蔚转头看向绣娘,后者会意,点了点头,吴蔚才答应道“好,那就叨扰了。” 第24章 杀鸡吃肉 “二姐夫。”吴蔚叫道。 “哎,你说。” “适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叫张成,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后来他被家人送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了,中间多年未见,听说他先是参加了三次科考都没中,他爹他娘跟着生了一股火,再加上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相继去世了,他在家丁忧了三年,又去应试,结果又没中”说到这儿,张水生也面露唏嘘,继续说道“如此一蹉跎就过了而立之年,他好像也没什么心气儿了,就回到村里来,靠着祖上留下的家业过活。” 柳二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农活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干,刚回来的时候还种了一年的地,人家别人都快丰收了,他家田地里还青黄不接的,到了第二年干脆连地也不种了,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出手还阔绰,我听村东头二婶子说啊经常就是几百个大子儿挥挥手就出去了,只为了买那么薄薄的一本书,啧啧啧,你说说,书能当饭吃吗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娘家陪着遇到这种人要躲的远远的,还有你今后也不许和他来往。”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水生一眼。 张水生笑了笑,说道“别听你们二姐胡说,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邪乎,张成其实人不错的,大方不计较,只是和我们这些庄稼汉没什么可聊的。” “就是一身傲气呗,你看看人家吴姑娘,同样是一肚子墨水,怎么就和我们有话说呢”柳二娘子拉着张水生说道“你出来,上东屋待着去,你在这儿我们姐仨不自在。” 张水生穿上鞋子出去了,柳二娘子也跟着来到院里,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说,这做对联的买卖,能成吗” 张水生点了点头“刚才张成有意刁难都没难住她,你说能不能成这位姑娘不简单,你自己看吧。” 柳二娘子拉住自家丈夫的袖子,说道“难得三娘来一趟,吴姑娘又是贵客,你去和娘说说,晚上我想杀一只鸡。” “杀两只吧,爹娘一只,咱们一只。” “能行吗娘会不高兴的吧那过年咱们不吃鸡了” “哎,有什么,不是还有鱼么过年不行就吃鱼呗,不比吃鸡新鲜多了再说了这笔买卖要是成了,过年就不愁了,二三百个铜板还不够咱家过个阔绰年”yhugu “真的”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咱俩也犯不着在院子里说小话儿,平白让人家多心,我还得找娘说说,把家里攒的钱拿出来,明天到市集上去买红纸和笔墨去。” “好。” 趁着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绣娘和吴蔚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几经犹豫绣娘还是忍不住问道“蔚蔚在家的时候,你娘一定对你很好吧”上次绣娘听吴蔚说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吴蔚母亲对她的安慰和教导就已经让绣娘非常震惊了,她感觉吴蔚的母亲定是位贤良又温柔的女子,今天听到吴蔚那首诗,特别是那句“临行密密缝”让绣娘对吴蔚的母亲愈发好奇。 “嗯。我娘她一直都很尊重我,除了一件事,她选择和我爹站在了一起。” 绣娘低声道“那也是难免的,你娘就算再疼你,也不好违背一家之主的意思。” 吴蔚笑了笑,没回答。 绣娘端详着吴蔚,小声问道“蔚蔚,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吴蔚点了点头,绣娘的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去抓什么的感觉,她记得吴蔚和里正他们说过,她要到京城去替父申冤,想必告完了状,蔚蔚就可以回家了吧 绣娘思索片刻,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一点儿把你上京的盘缠攒出来,好回家和你母亲团聚。” 吴蔚一怔,明白了绣娘的意思,她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穿越之事玄之又玄,她并不打算和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绣娘。 倒不是不相信绣娘,而是吴蔚觉得自己即便说了,绣娘也无法理解,万一理解偏了把自己想象成妖怪,又不知道要解释多久。而且绣娘实在是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把话套去,自己在这个时空本来就是黑户,这事儿一旦牵扯出来,绣娘也会跟着倒霉,为了她们共同的安全,不该绣娘知道的,还是不要说为好。 于是,吴蔚决定说了一句引人联想的回答“我娘不在这世上。”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坐到吴蔚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看着绣娘愧疚不安的样子,吴蔚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办法吴蔚是说不清自己的来处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孤家寡人,四海为家的形象,能避免今后许多麻烦。 这下绣娘全明白了,难怪蔚蔚会写出那样一首诗,原来是追思亡母的 “那、那你还要回去吗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家总是要回的,落叶归根也好,故土难离也罢,只有回到家里心才会踏实。” “是呢。” “三娘,吴姑娘”柳二娘子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今儿晚上有口福了,你二姐夫说晚上杀鸡吃” “二姐叫我蔚蔚就好。” “二姐,这太贵重了,我和蔚蔚”绣娘本想说自己和蔚蔚又不是贵客,何必如此破费,可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自己的确不是贵客,可蔚蔚呢yhugu “二姐不用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吴蔚自然地接过绣娘的话,说道。 柳二娘子坐到吴蔚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也馋啊,谁不想吃鸡肉别管了,晚上等着吃就行了,鸡腿你们两个一人一只” 另一边,张水生成功说动了自家父母把家中仅有的两贯钱拿了出来,张水生的母亲眼巴巴地看着张水生将串好的两大串铜钱打了包,说道“儿啊,我和你爹年岁都不小了,寿材还没做呢。” “娘,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准成,等赚了钱咱们一家四口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钱过个富裕年,再有剩的咱们也买两头小猪崽回来养,以后过年也杀年猪,吃肉” 当天晚上,张水生家杀了两只鸡,鸡肉鲜美无比,连鸡汤都被喝得一点儿不剩,吴蔚也盛赞鸡肉的鲜美,暗道用粮食和菜细细喂养出来的,就是比二十几天的速成鸡好吃。 夜里各自睡下,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张水生就背着竹筐,怀里揣着午饭,铜钱用布包好了,斜着系在胸口出门去了。 张水生昨夜几乎一宿都没睡,他盘算了许多,打算破釜沉舟一把,两贯钱全部用来买写对联所需的东西,眼下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他有信心,哪怕是挨家挨户敲门也要把对联都卖完 按照一幅对联净赚十文钱算,和吴蔚对半分,卖一百幅对联就是五百文钱,一家四口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钱还能买些年货 张水生刚走,张成来了,听说张水生不在家,张成转身又回去了,院门都没进,当然也没说自己为什么来。 柳二娘子猜张成是来打秋风的,满脸的嫌弃,吴蔚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张成很可能是认为卖对联的事儿有利可图,来参一股的。 吃完了早饭,柳二娘子被她婆婆叫到了东屋,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以后脸色很不好看,已经坐到炕梢准备开始和绣娘抱怨了,看到一旁的吴蔚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们坐,家里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婆婆怕过几天天冷结冰,让我去挑水。” “二姐,我陪你一起去吧”绣娘起身说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外面冷。” 说完,柳二娘子尴尬一笑,挑着扁担出门去了。 绣娘坐在炕梢沉默不语,似乎想做点什么,又觉得主人家不在,不好如此。 她心里明白张老夫人一定是心疼昨晚那两只鸡了,趁着张水生不在故意刁难二姐,也算是借机在给吴蔚和她使脸色了。 绣娘既觉得是自己给二姐添了麻烦,又担心吴蔚看出这里面的事情,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了两瓣。 就在绣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蔚拉住了绣娘的手,掰开绣娘的拳头,顺势握着她的手指,淡淡道“你且安心,我们吃了二姐家多少,我一定会双倍奉还的。二姐夫这个人看着粗枝大叶的,其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卖对联儿这件事,他说行,就一定能行。到时候咱们三七分账,我们少拿一些,不就是两只鸡的钱么,一定给他们补回来。” “你不会不高兴吧”绣娘望着吴蔚深邃的眼眸,问道。 吴蔚勾了勾嘴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松地说道“等开了春儿,咱们把院墙修好,再按个门,倒时候咱俩一起到市集上去挑鸡崽,也养个十只八只的,晴天就吃鸡蛋,雨天就吃鸡肉。” 绣娘被吴蔚逗笑,说道“就你这个吃法,十只八只哪里够啊”吴蔚笑而不语,绣娘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房间里很静,火炕很暖,二人手牵着手。 第25章 她心里苦 在柳二娘子挑了两趟以后,吴蔚主动提出和绣娘一起帮忙,自从知道了吴蔚读过书,会写字,柳二娘子感觉自己对着吴蔚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哪怕是此等“过分”的要求。 张家有两副扁担,到了井边吴蔚让绣娘一只桶只打半桶水,她也想学着挑一下扁担,可还没走几步路就感觉肩膀与扁担接触的位置火辣辣的疼,和受刑一样。 柳二娘子看得直乐,愈发认为吴蔚一定是大户人家落难在外的千金小姐。 “蔚蔚。”柳二娘子叫住了吴蔚。 “怎么了二姐” “你这样不行,扁担要抖起来,不要怕洒水,刚开始挑扁担都会洒一点儿的,等你找到那个巧劲儿了,就好了。水桶哪怕再怎么晃荡其实也不会洒多少,就是要借着它这个晃荡的劲儿,挑起东西来才轻巧,不压肩你这样直直的走,用不了多久肩膀就磨破了。” “给我吧,你先看几趟。”一听说可能会磨破肩膀,绣娘当即紧张起来,作势要从吴蔚那儿接过扁担。 “不用,两边加一起才一桶水,正好让我练习一下。”吴蔚走在柳二娘子后面,发现柳二娘子的扁担的确是在抖的,她学着柳二娘子的模样操控起来,却怎么都用不好那个劲儿,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汗了。 “还是我来吧,你还得写对联呢。”绣娘拦住了吴蔚,再不许她往前走了,吴蔚叹了一声,只得依言照办,她走在绣娘的身边,见绣娘这扁担抖的虽然不如柳二娘子,却也是有模有样的感受着自己肩头传来的火辣触感,吴蔚觉得自己恐怕是学不会挑扁担了,不由得暗自设想有没有架设一条自来水管道的可能性 天擦黑时,张水生回来了,竹筐里装了整整两大卷的红纸,还有毛笔砚台和墨锭,张水生黝黑的脸上,颧骨的位置被冻的通红,眼神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把竹筐放到炕上,对吴蔚说道“妹子,你来看看,买的对不对,少什么没有” “就是这些。” “那行,明儿天一亮咱们就裁纸,写对联,二娘,做饭没” “我们都吃过了,饭在锅里闷着呢。” “行,那我端着到东屋去吃,你们早点休息。” “二姐。”吴蔚叫道。 柳二娘子反应过来,叫住了张水生,说道“你就在这屋吃吧,爹娘都睡了,你吃完了过去直接睡下,别把他们吵醒了。” “行,那你给我放桌子。” 柳二娘子放好桌子,张水生端着饭菜进来了,一小盆熬菜,两个白面馒头,两个玉米饼子还有一个地瓜。 张水生不在,柳二娘子的婆婆担心把家吃穷,晚饭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炖菜,总共就蒸了四个白面馒头,拿到东屋去两个。 把柳二娘子气得,让吴蔚和绣娘一人吃一个白面馒头,二人坚决不受,只吃了玉米面和地瓜把馒头留给了张水生。 看得出张水生是真的饿了,两口一个馒头,片刻的功夫就把菜吃到见底儿,剩下最后半块玉米饼子,张水生把它掰成两瓣,用手指抵着在菜盆里转了两圈,把盆里的菜汤都吸到了饼子里,吃了个干干净净。 “今儿早上,你刚走,张成就来了”柳二娘子起了个头,看了吴蔚一眼。 把张成来访的事情告诉张水生是吴蔚的意思,吴蔚仔细权衡过,如果张成真有参一股的打算,她和绣娘可以再让一步,按照“六二二”的比例分配,张水生拿六,他们两家拿二。 张水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儿我抽空上他家去一趟,问问什么事。” 吴蔚问“二姐夫,你觉得张成有什么事儿” “不好说,张成这个人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之前村里聘他当教书先生,就因为村长说话不好听,他愣是没答应。不过他平时从不来我家走动,这回突然来了八成是对联的事儿。” “要是张成想参一股的话,我和绣娘可以拿两成,给张成两成,二姐夫觉得怎么样”吴蔚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不行,卖对联的主意是你想的,对联也是你来写,他来还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跑跑腿儿,拿大头不合适,咱们两家对半分,不带张成。” “二姐夫,这件事儿要是做成了,是一笔长期的买卖,我并不能在清庐县久留,不如我们都退一步把张成拉进来,以后年年合作,你觉得呢” “那你不就吃亏了么”张水生皱眉道。 “我当然不是平白让步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二姐夫,二姐可以成全。” “你说” “在我离开清庐县以后,每年的对联生意,至少要分绣娘一成。”一言出三人皆惊。 绣娘是柳二娘子的娘家妹妹,哪怕是白拿钱,她自然也没有不愿意的。 张水生则是没想到吴蔚一个女儿家,竟有这样的远虑和义气,说到底绣娘不过是收留了吴蔚,吴蔚对绣娘却是有救命之恩的,吴蔚早就不欠绣娘什么了,即便如此吴蔚还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张水生都要暗叹一声佩服。 绣娘则是愣愣地看着吴蔚,过了这个年,自己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活了这些年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绣娘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说不清也道不明,自家娘亲虽然在分家前偷偷塞给自己一吊钱,可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自己,绣娘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不孝,强自打断了思绪,却也鼻子一酸,扭头出了屋子,蹲到门边墙角,捂着嘴巴默默流泪。 张水生摇头叹息,由衷地说道“妹子高义。你要是个爷们,我现在就拉着你结拜,可惜我也没个兄弟,要不然呐” “那就说好了” “你放心,三娘和我的亲妹妹一样,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水生去东屋睡觉了,出门之前对蹲在墙角的绣娘说道“三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高兴才是。” 听到绣娘的啜泣声,柳二娘子起身要出来,却被吴蔚拉住,只见吴蔚摇了摇头,用极轻的,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绣娘心里苦,让她哭会儿吧。” 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吴蔚那低到勉强能听见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柳二娘子的心头。 柳二娘子一直觉得女子哪有不苦的除非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再有个会干活,不败家又孝顺的儿子,苦日子大概才到头了。 这些年柳二娘子早都习以为常了,即便眼睁睁的看着绣娘所经历的事情,柳二娘子也只是唏嘘,希望绣娘能早日成家,早点生个儿子,等孩子长大或许就有好日子了,可听完吴蔚的话,柳二娘子竟觉得有些心酸。 “哎。”柳二娘子叹了一声,开始铺被褥。 一边铺一边瞅瞅吴蔚,心道可惜这吴姑娘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男子,若能娶了三娘,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想到这里柳二娘子自己都觉得荒唐,这世上哪有像吴蔚这样知冷知热的男子 绣娘哭了好久,洗了脸才回来,柳二娘子家可不像绣娘她们家,囤积了好多从义庄顺来的蜡烛,到了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 绣娘有些庆幸,自己这红肿的双眼要是被二姐瞧见一定会笑话自己的,而且她也不想让吴蔚知道自己哭过。 摸黑躺到床上,绣娘感觉到吴蔚好像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被子上“敲了敲”和敲门似的。 绣娘怕吵醒自家二姐,只是往吴蔚那边看去,等着对方说话,谁知吴蔚又在她的被子上敲了敲,绣娘只能把手也伸了出来,打算碰碰吴蔚,告诉她自己没睡。 谁知刚一伸出手,就被吴蔚给抓住了,继而便是十指相扣,吴蔚分出一点被子盖住了她和绣娘扣在一起的手,绣娘瞪着眼睛等了半晌,吴蔚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绣娘做了一个好梦,梦到春暖花开时,家里的院墙修的结实又平整,院门也按上了,院子里的小鸡已经长大,正咕咕咕地啄着地上的虫子,自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突然听到吴蔚叫自己。 绣娘顾不得擦去自己手上的水珠,起身开了门,吴蔚正好走到门口,笑着抬起手,手指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只鱼。 吴蔚说“今儿晚上咱们吃鱼吧” 绣娘说“好。” 然后梦就醒了,睁开眼笑容方才隐去,外面天还未亮,自家二姐已经起来了,绣娘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替吴蔚拉了拉被子也出了房间。 “醒啦外面冷,你到屋里等着去,一会儿做好饭了再起来。” “东屋都亮灯了。” “他们老两口起的一向很早,不打紧的,你二姐夫今天多半要晚点起来,正好让蔚蔚也睡一会儿,昨儿晚上蔚蔚说梦话了。” “她说了什么” “我也没听懂,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一句什么啊,对,她说竹筒怎么还漏水呢那语气啊,可急了,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 第26章 写对联了 吴蔚是被一阵香甜气味给叫醒的,柳一娘子煮了地瓜粥,地瓜的香甜气息让人心情愉悦,食指大动,清脆爽口的酱菜自然是最好的粥伴侣,还有玉米面的饼子,负责顶饱。 柳一娘子先给东屋端了一份过去,西屋这边桌子摆好,准备吃饭的时候,柳一娘子犹如变戏法般拿出两颗煮鸡蛋,给了吴蔚和绣娘一人一颗,说道“吃,一人一个”这两颗鸡蛋是张家的母鸡新下的就这两枚,还没被刘老夫人发现,柳一娘子直接就给吴蔚和绣娘煮了。 鸡蛋剥好,绣娘却将蛋黄放到了柳一娘子的碗里,姐妹一人拉扯了一番,蛋黄最后还是回到了绣娘的碗中,柳一娘子看着绣娘说道“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大姐把你的鸡蛋拿走给他们家虎哥儿吃,你也从来都不说什么。你现在也是分家立户出来单过的人了,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儿。” 绣娘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粥,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姐妹一人收拾好桌子,把炕桌擦得锃亮,柳一娘子将蛋壳拢到一起,丢到了炉灶里才去叫张水生过来。 四人分工明确,柳一娘子和绣娘负责将大张的红纸叠好,裁成对联的尺寸,吴蔚负责研墨,写对联,张水生负责把写好的对联挂起来,晾干了再收起来。 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把张成找来。 这回张成来的很快,并自己带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小盒用类似胭脂盒装着的东西。 路上张水生已经把吴蔚的想法和张成说了,后者也非常钦佩吴蔚的仁义,表示同意。 来到张水生家西屋,吴蔚和张成相对而坐,张成从怀中拿出那个比铜钱稍大些,圆形的小盒子推到吴蔚面前,问道“认识么” 吴蔚扭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挑了挑眉“金粉啊” “算你有眼力。” “你这是准备在对联上掸些金粉” “不错,镇上的大户人家用的都是撒金纸,普通的对联他们根本看不上。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弄出个高低之分来,怎么吃大户你说是吧。” 吴蔚点了点头,把装了金粉的盒子还给了张成,一听说是“金粉”柳一娘子和绣娘都偏着头看了过来,张水生更是皱着眉毛,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像他们这种人家平日里银子都很少见一次,更何况是金子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张成解释道“这东西虽然叫金粉,但并不是用金子做的。”三人这才收回了目光。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裁纸声和吴蔚与张成的研墨声,吴蔚问张成要了张草纸,试过墨色,刚刚好。 “绣娘,红纸。” “好。” 绣娘给吴蔚和张成分别递上红纸,一人错开了坐,互不干扰。 对联的内容吴蔚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在吴蔚上初中之前,他们家住的是步梯楼七楼,一层三户,那个时候年味儿浓,家家户户都会贴对联,吴蔚每天下楼玩儿的时候都会挑着顺眼的对联念上几遍,小孩子嘛,总是有无限的活力和时间。 吴蔚稍加思索,从回忆中拉出一副对联,写到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横批万事如意。 绣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写完,跪坐在吴蔚身后,轻声问道“蔚蔚,你写了什么” 吴蔚给绣娘读了一遍,绣娘,柳一娘子夫妇连鼓掌带喝彩,唯独张成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俗。” 柳一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成一眼,绣娘也是秀眉微蹙,贝齿划过下唇,吴蔚则全然不在意,回道“又不是对对子比赛,寓意好,通顺就行。” “蔚蔚说得对”绣娘鼓足勇气吼了一声,却只换来张成一声冷哼,只见他提笔写到松梅竹共经寒岁,天地人同乐好春,横批迎春接福。 吴蔚看完张成的对联,明白这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先不说人家的对联内容比自己高出了几个档次,单是张成的字吴蔚已经自叹弗如了。 吴蔚的字只是停留在工整,尚算美观的程度,而张成的字已经到了挥洒自如,自成风骨的境界,不愧是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人 兴趣爱好班学来的这点东西,当然比不过人家压上身家和未来,得到的深厚。 张成冲着吴蔚抬了抬下巴,吴蔚朝张成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佩服。”然后便继续写下一幅对联了。 张成愣住了,盯着吴蔚的头顶看了半晌,直到张水生收走了一人的对联,张成才回过神。 之后一人再无“较量”,吴蔚写了一十几幅对联之后便开始投机取巧,把已经写过的对联修改一两个字,就又成了一幅新的,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张成的眼睛,不过这次他并未出言挖苦。 反观张成这边,每一幅对联的内容都不一样,字体笔锋也会随着对联的内容进行调整,速度也比吴蔚快了不少,吴蔚写两幅,张成能写三幅。 很快,张家院子里的两根晾衣绳上就挂满了对联,恰巧张水生的母亲出来看热闹,张水生叫道“娘,把我昨晚搓的那些草绳拿来,还有竹筐” 张老夫人已经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她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对联,红灿灿的一片,喜气洋洋的。听到自家儿子招呼,忙不迭地转身到屋里拿来了竹筐和草绳,张水生粗略估算了一下,草绳不够,便对张夫人说道“娘,你帮我把对联一幅一幅卷起来,用草绳捆了放到筐里,横批前面那两个就是上联和下联加上横批就是一副对联,每一幅对联都是用横批格开的,您就认准了横批,准错不了。” 张老夫人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仔细着呢。” 张水生走到院子角落,从草垛里抽出一大把干稻草,进了东屋,把稻草放到炕桌上,说道“爹,你帮我搓些草绳吧,吴姑娘和张成写的很快,草绳不够了。” “行,还差多少啊” “几十根吧,这只是第一批,等这批对联卖了,我再卖红纸回来,您多帮着搓一些备着。” “知道了,去吧。” 张水生快步回了东屋,不一会儿的功夫吴蔚和张成又写了好些,张成越写越兴奋,仿佛被埋没多年的才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联也越写越长。 反观吴蔚这边,下笔明显慢了许多,蓝星的现代教育毕竟不学这个,几十幅对联下去已经把吴蔚的积累几乎掏空了,她甚至连某大礼包的开年广告词都写了上去,到最后干脆明目张胆地“剽窃”起张成的作品来,把张成写的对联修改几个字,脸不红心不跳地写在纸上。 张成自然发现了,当场提出了质疑,吴蔚却只是“呵呵”一笑,回道“本人才疏学浅,早已甘拜下风了。” 张成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纠结半晌只能默认。 总共用了两个时辰,张水生买回来的红纸就被张成和吴蔚用完了,一共出了一百一十七幅对联,吴蔚长叹一声把笔一丢,顺势向后一躺,正好枕在了绣娘的腿上。 张成见了也放下毛笔,起身对柳一娘子拱了拱手,说道“嫂夫人,我这套文房四宝先放在你家。” “你放心。” 张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也不说帮忙捆对联,径直甩着袖子离开了张水生的家。 张水生叫张成留下用饭,后者只是摆摆手。 见张成走了,柳一娘子便出去帮忙,房间里只剩下吴蔚和绣娘两个人。 吴蔚长叹一声,将右手举到绣娘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绣娘,我的手好酸啊。” 绣娘捧住吴蔚的手,摸到吴蔚的手指上被毛笔压出的印子,便为吴蔚揉捏起来“好点儿了吗” “没,手腕也酸,肩膀也痛,脖子也涨,腰也不舒服”说完吴蔚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音。yhugu “笑什么”绣娘抓着吴蔚的手,为她揉起了手腕,顺便按摩小臂。 吴蔚脸上的笑意不减,仰头看着绣娘,说道“我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我爹娘工作忙,就请我姥外祖母来看着我,我那时候特别好动,让我坐在那儿长时间读书就和要了我的命一样,学一会儿就找各种理由休息,每到这时候我外祖母就会说到了学习的时候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出去疯跑就哪儿也不疼我笑是因为,我就觉得我刚才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不过小时候是装的,这回是真的。” 绣娘也跟着笑了一阵,低头看着吴蔚愧疚地说道“辛苦你了,可惜这件事儿我实在帮不上什么。” 吴蔚扭了扭脖子,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好,说道“你怎么没帮忙呢你和一姐把每一幅对联都裁的又直又好,没有浪费一丁点儿红纸,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其实啊能看懂对联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图个吉利,要是对联被裁得歪歪扭扭的,别管上面写了什么,肯定卖不出去。” 绣娘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吴蔚从绣娘的腿上翻了下来,趴到一旁,指了指自己的腰“绣娘把干稻草,进了东屋,把稻草放到炕桌上,说道“爹,你帮我搓些草绳吧,吴姑娘和张成写的很快,草绳不够了。” “行,还差多少啊” “几十根吧,这只是第一批,等这批对联卖了,我再卖红纸回来,您多帮着搓一些备着。” “知道了,去吧。” 张水生快步回了东屋,不一会儿的功夫吴蔚和张成又写了好些,张成越写越兴奋,仿佛被埋没多年的才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联也越写越长。 反观吴蔚这边,下笔明显慢了许多,蓝星的现代教育毕竟不学这个,几十幅对联下去已经把吴蔚的积累几乎掏空了,她甚至连某大礼包的开年广告词都写了上去,到最后干脆明目张胆地“剽窃”起张成的作品来,把张成写的对联修改几个字,脸不红心不跳地写在纸上。 张成自然发现了, 第27章 我们回家 次日清晨,张水生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出门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张水生叫上了张成,回来的时候要走上好长一段山路,两个男子结伴同行多少也有个照应。 另一边,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整个张家,原本西屋这边有吴蔚坐镇还好一些,但架不住张老夫人隔一会儿就来一趟,询问张水生回来没有,紧张仿佛会传染似的,先是柳二娘子坐不住了,频频到院门口去看,之后就连绣娘都有些坐不住了,不时看向吴蔚,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柳二娘子第三趟回来,坐到了吴蔚旁边,问道“蔚蔚啊,你说对联能卖出去吗我从来没在市集上见过卖对联的,要是没人买可怎么办啊” “二姐别担心,对联这种东西一年只用一次,却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咱们之前不是也分析过了,会写字的人不屑于行商贾之事,想赚这份钱的人又没有这个本事,所以这块的市场才一直都是空白的,我相信在其他的地方一定也有卖对联的,趁着这附近还没有,我们今年辛苦一点儿,多赚一些过个好年。” 吴蔚的有些词柳二娘子并不能理解,但大概的内容还是能联系起来的,类似的话张水生也说过,却没有吴蔚这么深奥。 柳二娘子抬手顺了顺胸脯,喃喃道“我是信你的,就是这一早上让我婆婆折腾的跟着心慌,蔚蔚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家看似两个男人,其实壮劳力只有你姐夫一个,公公早年间腿上做过病,如今年岁大了干不了什么重活,这一年一年的,你姐夫也是够辛苦的了。每年都得拿钱到药铺去个几趟,给公公拿药回来,要不然他那个腿病发作起来,疼的哟啧啧啧。忙忙活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儿,我说了你也别多心,你在我心里和绣娘一样都是自家妹妹,只是这回做买卖的本钱,是东屋那老两口的棺材本,留着买寿材的。也不能怪婆婆不安心,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吴蔚心想难怪二姐夫会去想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吴蔚柔声安慰道“二姐,你和二姐夫夫妻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笔买卖要是真不成,二姐夫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最不济就是赚的不如预期多,但老人家的本钱不会折在里面的,别担心了。” “嗯,是呢。你二姐夫是个稳妥的,和你说说啊,我这心里也好受多了,快晌午了,我去做饭了。” 经过一天“漫长”的等待,在天彻底黑下来,刘老爹都嚷嚷着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夜幕中传来了张水生和张成的笑声,人未到声先至“二娘,我们回来了,饭做好没有,饿死了。”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喜悦,驱散了张家人的不安。 除了刘老爹所有人都迎了出来,柳二娘子更是破例拿出了半截红蜡烛点燃,照亮了院中一隅。 “回来啦,怎么样”柳二娘子问道。 张水生带着张成进了院子,走的时候两个装满对联的竹筐已经空了,两个落在一起由张水生背着,张成的怀里则抱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罐子。 “对联呢都卖完啦” 张水生笑着点了点头,张成把捧着的罐子交给柳二娘子,后者差点没捧住“装了什么,这么沉啊”“嫂夫人轻声些吧,财不可外露,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切莫宣扬啊嫂夫人。”张成嘱咐道。yhugu 吴蔚扫了张成一眼,没想到这人心思倒是灵透的。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冷你先回屋,一会儿我吃了饭再过去跟你和我爹细说,我和张成都饿坏了。” “哎,好好,你多吃点,二娘啊焖点白米饭。” “知道了娘。” 张老夫人回了屋,剩下的人来到了西屋。 柳二娘子把罐子放到炕桌上,仍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自家丈夫,问道“这里面装的真是铜板” “你倒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水生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柳二娘子咽了咽口水,捧着罐子往炕上一倒,只听“哗啦”一声,如瀑般的铜板涌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铜板的味道。 “我的老天爷”柳二娘子身形晃了晃,顺势半扑到了铜板上,铜板在柳二娘子的手底下发出声响,柳二娘子激动地叫道“这是多少多少啊” “先别管,等下有你数的,我和张成都饿了,你去弄些饭菜来。” “好,晚上熬了白菜在锅里呢,我再炒几个鸡蛋,焖些白米饭,马上就好” “二姐,我来帮忙。”有张成在,绣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主动提出帮忙,跟着出去了。 屋里还剩下三人,张水生盘膝坐在炕里的主位,张成侧身坐在炕沿上,一只脚半搭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吴蔚则盘膝坐在张成对面,身边就是成堆的铜板。 “妹子,不然今年你和绣娘就在这儿过年吧,人多也热闹些。”张水生主动说道。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两个又没有婆家,你二姐这儿,就相当于是你们的娘家,再说你和绣娘那个老屋就在义庄旁边,荒郊野外的太冷清了,我们村里过年有自己的大集和灯会,到时候我带你们俩去逛逛。” “谢谢二姐夫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我要和绣娘商量一下。” “行啊。妹子你可真是个福星,一开始在市集上卖的并不好,后来我和张成一合计干脆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问,结果就全都卖出去了估么着今儿一天至少就赚了一贯钱” 听到这个数字吴蔚也心头一喜,这意味着自己和绣娘能分到两百个铜板,这还只是第一天呢 张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我和水生都没什么经验,等我们把对联卖完市集早散了,只能明日再去市集上买材料。从后天开始,出了村子就沿途敲门卖对联,一路往市集的方向去,赶在市集收摊之前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如此便可少折腾一趟。” 吴蔚想了想,说道“要是能确保生意稳定,其实多买些红纸和墨汁是最好的,路径熟练了以后我们两个可以在家里写对联,二姐和二姐夫出门去沿路售卖,不要贪黑,赶在下午就回家,卖没卖完都回来。你们两个男子出门的确会更安全些,但这种事儿真要是被人盯上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最安全的办法不在人数,男女,而是干脆不要走夜路,小路近路也不要走,宁可绕远也要走大路。而且你们两个去挨家挨户卖对联,其实并不方便。比如碰到家中男主人不在的,人家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张水生点了点头“嗯,今天的确有好几家男主人不在家,没给我和张成开门。妹子说的有道理。” 吴蔚继续说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按照二姐夫之前的办法,一天出去卖对联,一天在家写对联,相当于浪费了一半儿的时间,或者也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替着来,熬夜写。” “妹子,这不成,蜡烛金贵着呢。” “绣娘家里有些蜡烛,可以拿过来。近来天越来越短,卯时天就黑了,其实这个时辰并不晚,我和张成写一百幅对联需要两个时辰左右,我们可以在晚上写七十幅,控制在一个时辰左右,这样也可以早点把对联卖完,早点回家,还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流跟着二姐夫去卖对联,或者稍稍辛苦一下,三个人一起去,把对联分成三份,以不同的路线挨家挨户走,约好时辰集合,然后一起回家。总比两天才能出去卖一趟好些,我总觉得”话说了一半儿,吴蔚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便没有再说下去。 谁知张水生和张成竟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 吴蔚沉吟片刻,还是把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个钱赚的不踏实,倒不是不义之财的那种不踏实,而是这个钱来得太快了。应当速战速决,见好就收为妙,拖得久了我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你们明年就做不成这个生意了。再者,你们虽是男子,年关将至,万一遇到强人也是场无妄之灾。这一趟趟带着几千个铜板走山路,终究不是那么太安全。今日你们走后老夫人担心了一整天,可怜她一把年纪了。咱们约定个数,见好就收吧。” “饭好了”柳二娘子和绣娘端着饭菜进来,却看到张水生和张成一个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若有所思地盯着吴蔚。 柳二娘子把碗筷按在桌上,用身体挡住了张成的视线,绣娘快步上前放下菜,拉住吴蔚的手“蔚蔚,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将吴蔚拉了出去。yhugu 二人来到院子里,吴蔚问绣娘“怎么啦” 绣娘却只是摇头,拉着吴蔚的手不肯松。 吴蔚又等了片刻,见绣娘也不说话,担心绣娘冻着,便说道“外面又黑又冷,我们回去吧” “咱们分了钱,回家吧。”绣娘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吴蔚眉头 到两百个铜板,这还只是第一天呢 张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我和水生都没什么经验,等我们把对联卖完市集早散了,只能明日再去市集上买材料。从后天开始,出了村子就沿途敲门卖对联,一路往市集的方向去,赶在市集收摊之前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如此便可少折腾一趟。” 吴蔚想了想,说道“要是能确保生意稳定,其实多买些红纸和墨汁是最好的,路径熟练了以后我们两个可以在家里写对联,二姐和二姐夫出门去沿路售卖,不要贪黑,赶在下午就回家,卖没卖完都回来。你们两个男子出门的确会更安全些,但这种事儿真要是被人盯上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最安全的办法不在人数,男女,而是干脆不要走夜路,小路近路也不要走,宁可绕远也要走大路。而且你们两个去挨家挨户卖对联,其实并不方便。比如 第28章 为你谋划 吴蔚的脸上绽放出无声的笑意,她感觉好像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孩童的小手,轻轻地戳了自己一下,真是分外的可爱。 可惜此时外面太黑,看不清楚绣娘的表情。 吴蔚牵起绣娘的双手,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悠荡了两下,唤道“绣娘” “嗯”绣娘的眼中满是期待,就等着下一刻吴蔚说“好,咱们回家。” “绣娘这是怕我受欺负吗”吴蔚问。 绣娘点了点头,又担心外面太黑吴蔚看不见,便小声说道“一姐都说,那个人不是好人我看见好几次了,他那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瞧,我们回家吧,不在这儿了。”绣娘那张丽质难掩的脸庞都快纠结到一起了,吴蔚却沉默半晌,柔声道“绣娘谢谢你呀。” “怎,怎么了” “谢谢你这样关心我,爱护我。” “没,我只是” “那绣娘要不要听听我心里的想法” “好。” “绣娘,眼睛和嘴巴长在别的人身上,你是管不了别人说什么,看那里的。人活于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只要咱们心正行端,不生龌蹉想法,不做苟且之事,管别人做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心呵护我,但是咱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说的事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他盯着我看也只是在思考我说的事情呢” “真的吗”绣娘问。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用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周围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生活的太累,咱们努力赚钱,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就已经快筋疲力尽了,这笔生意没有张成是不行,光凭我一个人赚不了太多。” “我们可以”绣娘本想说我们可以慢慢攒,但话到了嘴边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哪有赚钱的能力呢家里的三十五文积蓄,每一文钱都是吴蔚辛苦赚来的,想着吴蔚衣服上被竹筐磨破的地方,还有走路太多以至于变形的鞋子,绣娘就再说不出一个字,而且吴蔚上京还需要好多盘缠,光凭她们背柴到市集上去卖,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绣娘我想给你建一座新房子,不是茅草屋,是木质结构的那种结实,宽敞的房子,屋顶要铺上细密的瓦片砌上砖头做的围墙,院子里还要有个小粮仓,挖一个地窖然后养一些小鸡,再养一只看家护院的大狼狗你们家的那个老屋冬天住住还勉强可以,等到了夏天多雨的时候,我真的怕它突然塌了。而且那里实在是太偏了,万一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连求救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想法的实现,光靠背柴去卖肯定是不行的,我所掌握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变现的能力很有限,你知道么今天一姐夫他们赚了一贯钱呢,按照比例我们能分到两百文钱绣娘。” 吴蔚的计划听在绣娘的耳中就像一场梦,她想问问吴蔚这计划里都是她的事情,那吴蔚自己的事情呢上京的盘缠怎么办绣娘不知道京城在哪里,更不知道京城有多远,可她却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仿佛这样吴蔚离开的日子就会远一些似的。 “嗯,我听你的。”绣娘低声道。 “我们回去吧,待得久了一姐一姐夫该多想了。” “好。” “对了,一姐夫邀请我们留下过年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想和一姐一起过年,自从一姐出嫁我们都好几年没除夕的时候聚在一起了。可老夫人那边,会不会” “放心,交给我。” 一人回到屋里,张水生和张成已经把一小盆白米饭都吃完了,正在吃晚上剩下的饼子。 吴蔚主动说道“一姐,一姐夫,刚才绣娘和我说能在这边过年她很开心,只是有些担心家里囤的食物,家里也没个地窖,放在堂屋怕坏了,要不然我明天回去看看,把家里那些不禁放的,肉啊,鱼,还有一筐鸡蛋拿过来吧。” 柳一娘子说道“快歇着吧,那些东西留着你们自己吃,你们两个也不容易。” “一姐,之前里正给了一大块鲜肉我怕坏了,就切成块挂在了院子里,鱼也在外面放着呢,要是不拿过来,等我们回去恐怕也被老鼠吃光了。” “哎哟,那可不行,明儿我和你一起去,等来年开春让你姐夫带人去给你们挖个地窖。” “一姐,还是我和蔚蔚回去吧。”绣娘说道。 吴蔚心头一动,暗道这正是探究真相的好机会,于是说道“还是我和一姐去吧,这几天天更冷了,你身上的棉衣单薄,别冻病了。” “是呢,我早就想说,等过几天去赶集买些棉花填在里面,你自己摸摸,这么薄的一层怎么行” 张水生说道“家里没有红纸了,明儿我得起早去赶集,我娘早就听说三娘的女红好,明天请她来西屋,正好你教教她。”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绣娘才勉强点头答应。吴蔚稍加思索也明白过来,绣娘真的是一个非常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三人一并出发,于村口分开,吴蔚和柳一娘子一人背了一个竹筐往绣娘家老屋的方向走去,吴蔚的身上穿了一件羊皮袄子,是刘老爹的。他身形瘦小吴蔚穿着他的羊皮袄子虽然稍稍有点大,但也能抵御寒风,一人都围上了头巾,冬日里的山风最是凛冽,要是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开春必定变成大红脸。 有柳一娘子带路,比来的时候节省了不少时间,来到绣娘家的老屋,柳一娘子指着院子的一隅感慨道“原来那边有个柴房,是我们姐妹洗澡的地方,绣娘小时候都是我给她洗澡的,后来建了新屋就把那个柴房一并拆了,拿到新屋去做了劈柴。” 柳一娘子主动打开话匣子,正和吴蔚心意,吴蔚抱了一捧柴火“一姐,进屋暖和暖和吃口饭再回去吧,时辰还早。” “好啊,今儿的天是真冷,我这两条腿都冻木了。” 进屋前柳一娘子顺便把挂在房檐下的肉取了,一并放在院里那个装鱼的篮子里,翻了翻筐里的鱼,笑道“没事儿,这寒冬腊月的老鼠也猫冬了,没出来偷吃。” 进屋生火,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才逐渐暖和过来,柳一娘子将自己和吴蔚的头巾放到炕头烘干,吴蔚烧了水,舀了两碗端了进来。 一人隔着炕桌相对而坐,柳一娘子打量着老屋,勾起了她许多回忆。 一碗热水下肚,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吴蔚主动叫道“一姐。” “哎。”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着绣娘的面不方便问,难得只有我们姐俩,我希望一姐可以解答我的疑惑。”吴蔚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到了桌子上,注视着柳一娘子。 对上吴蔚的目光,柳一娘子心头一跳,跟着紧张起来,答道“你问吧。” “我想知道,柳家对绣娘好的,只有一姐吗” 听到吴蔚的问题,柳一娘子的心中一松,答道“当然不是了,爹和娘都是很疼三娘的不然也不会在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不舍得撒手啊。” 对于后半段答案吴蔚并不全信,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通过绣娘不时的描述,吴蔚觉得柳家的那个长女对绣娘充满了敌意,而且绣娘分家出来这么久,柳老夫人竟一趟都没来过要不是柳一娘子对绣娘呵护备至,吴蔚甚至要怀疑绣娘不是他们家的亲生女儿了 当然这种事儿不做亲子鉴定谁也说不准,人的外部特征受环境和生活质量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下,柳一娘子看起来就比绣娘至少大了一十岁,一点儿都不像姐妹。 吴蔚做这件事儿自然有她的目的,与绣娘相处的日子越久,吴蔚对她越是不放心,一想到等自己穿越回去以后,绣娘一个人可能面对的事情,吴蔚便彻夜难眠。 绣娘的性子太单纯了,而且又善良又软,有时候连辩驳几句,吵几句嘴都不会的。 通过柳家这个不退聘礼的操作来看,吴蔚觉得柳家未必肯放过绣娘,比如再过几年风头过了,他们在腆个脸把绣娘接回去呢或是收取高额的聘礼把绣娘嫁给一个有缺陷或是品德有亏的人呢到时候谁来保护她谁能替她说句公道话 即便是有,到时候柳家人一句“家务事”便能搪塞了。 吴蔚思来想去决定好好查一查这个柳家,在自己离开之前,尽己所能地为绣娘筑起一个堡垒。 吴蔚的沉默落到柳一娘子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层含义,柳一娘子挣扎了一番,叹道“三娘她是受了些委屈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爹娘没有儿子,自打他们过了四十,风言风语就多了,亲戚们等着吃绝户的也不是没有,我爹娘都是老实人,被人家欺负了一辈子,早都被欺负怕了。三娘是受了些委屈,可日子最苦的其实是大姐她一个人能顶上个壮劳力,比篱笆高一点儿就下地干活了,总见着有人欺负我爹,大姐的性子也愈发泼辣,是抄起扁担就敢打人的。后来家里三个姐妹都生齐了,我也能下地干活了,那几年我们姐妹三个还是很要好的,直到后来” 第29章 人性之恶 吴蔚挑了挑眉,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虽是姐妹,但柳二娘子的性子与绣娘截然相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她的消息灵通不是没有原因的,吴蔚来刘家串门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小媳妇儿老婆子来找柳二娘子说话,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多数会选择在院子里顶着寒风也要和柳二娘子聊一阵,遇到同样开朗的会进屋坐一会儿,吴蔚听过一次,那可真是“东家长,西家短”近到街坊邻里家吃的什么好的,远到谁家七扭八拐的亲戚在外面见了什么新奇事儿,柳二娘子都能知道。 因此,只要柳二娘子愿意说,吴蔚只要做好一个听众就可以了。 “直到后来,三娘渐渐长大了,本该到了下地的年纪,可爹却说地里的人够了,就让三娘留在家里帮娘干点活。我和大姐都是七八岁就下地干活了,我呢是一直干到出嫁,大姐现在还在干。蔚蔚啊,你没做过农活你不知道,田里的活儿哪有干完的时候啊,那一家里有五六个男丁的尚且都要农忙,更何况是一个爹领着两个女儿呢大姐壮实,干活也利索,她有时候比爹干的都多呢。为了爹不让三娘下地的事儿,大姐和爹闹了几次脾气,不过爹却说三娘生的瘦小,没力气。而且家里总得有个看家送饭的人,不然要遭贼的。” 柳二娘子说到此处发出一声叹息,继续道“慢慢的大姐和三娘就不亲近了,我和大姐在田里熬得又黑又丑,三娘却出落的愈发可人,每天来田里送饭的时候别同村的人看见都要打趣几句,有的说三娘不是柳家的种,有的说三娘是我爹和外面女人生的,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我娘家那边的村民是又刁钻又坏,最喜欢欺负老实人了。气得大姐招了一个逃荒的当上门女婿。三娘也是争气,做得一手好女红,在家做做针线活儿就能换钱,来下了一回地就把手磨破了,这回连娘也不答应三娘下地干活了。之后大姐当家把我嫁了出去,后面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每次回去看三娘过的都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撩开她衣服一瞧,我的老天爷哟,那胳膊,后背大块的青紫哎”听到这,吴蔚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险些骂出口。 “你和三娘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那是逆来顺受,人愚,嘴又笨,连大声说句话都要想一想的人啊,我趁着爹没下田,跑到地里和大姐他们两口子就吵了一架,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那时候已是大姐当家,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我也盼着三娘能早点嫁人,以后生了儿子,孩子长大了,她就能享享福了。可是哎。你说三娘委屈吧,是,可三娘也享福了不是爹娘对三娘是最好的了,可人都有老的那天,人老了,不当家,没办法。” 吴蔚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嫉妒。 原来绣娘后来经历的种种,一多半源自于柳家大娘子对她的嫉妒。 她嫉妒绣娘不用下地干活,她嫉妒绣娘坐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就能赚钱,她嫉妒绣娘说了一个“好”婆家,甚至还嫉妒绣娘的天生丽质。 当嫉妒达到一个顶峰,当扭曲者拥有了“权力”,便生成了虐待。 可柳家大娘子为什么不想想,柳家之后富庶的生活是谁给他们带来的绣娘的所有劳动所得,绣娘自己又享受到了几分 难道非要让绣娘既做女红赚钱,又是下地的一把好手,才能姐妹情深吗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在柳二娘子的描述中,吴蔚并未听到柳家夫妇对绣娘的苛待,或许真的像柳二娘子所说她们夫妻确实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不会欺负别人,甚至有一天自家长女也能凌驾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不行 吴蔚简直是太不放心这位柳家大娘子了,简直是狼子野心,又坏又蠢的典范,说不定当初去里正那里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这位柳大娘子 不然又有谁会在深秋之际跑到荒郊野岭的义庄旁边难道是想来看看绣娘死了没有 “二姐,绣娘现在分家出来,从法理上来说,是不是和柳家大娘子就没有从属关系了” 柳二娘子反应良久才明白吴蔚说了什么,点头道“这是自然的,爹都不在了。大姐和三娘是平辈儿,分了家就谁也管不到谁了。” 吴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二姐,我想让绣娘搬家,搬到张家村去,都需要做些什么” “哟这事儿我回去以后得问问你姐夫。好在三娘的名下没有田产,应该不费事儿。具体的等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不过安家需要不少银子呢,不是单单搬过来就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要想把新房建在村儿里,除了盖房子的钱,还得从别人手里买一块地才行,得不少银子。”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件事请二姐先不要告诉绣娘,毕竟不是小事儿,我不想让她失望。等都准备好了,我再和绣娘提,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请二姐夫先帮我问问吧。” 柳二娘子不理解,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儿吴蔚为什么还要问问绣娘的意思,不过还是由衷地说道“蔚蔚啊,三娘能认识你这个大贵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吴蔚和柳二娘子在老屋吃了中饭,背着食物返程,天黑前赶回了家,柳二娘子特意请来刘老夫人帮忙整理从绣娘家带回来的食材,吴蔚见了暗道这柳二娘子真是深谙处世之道。她们带回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珍惜贵重的食材,拿到桌上能撑起一道硬菜的,这下刘老夫人再也不会给绣娘脸色看了。 其实吴蔚想多了,柳二娘子只是想气气她婆婆,毕竟这是“娘家”的东西,早在卖对联赚了一贯钱之后,刘老夫人就变得很客气了。 而绣娘呢在听到柳二娘子和吴蔚的声音后,犹如一只小燕子般从西屋飞了出来,帮吴蔚卸下了身后的竹筐,又给拉着吴蔚到屋里去。 柳二娘子笑道“你们小姊妹俩去屋里说说话,等着吃晚饭就好,我和娘收拾。” 绣娘接过吴蔚脱下的头巾和羊皮袄子,放到炕头烘烤,然后给吴蔚舀了一碗热水,递给吴蔚后便坐到了吴蔚身边,一双干净的眸子打量着吴蔚的脸庞“今儿外面挺冷的吧累不累饿了吗晌午吃饭了没” 听着绣娘一连串的问题,吴蔚笑了,如实答道“多亏你没去,今天外面可冷了。我穿着刘大叔的羊皮袄子感觉还行,就是有点冻腿,以后找机会给你也弄一件羊皮袄子,很抗风二姐把重的东西都放到她的筐里了,我不累。中午在老屋吃了,我给二姐做了个拌饭,二姐还挺喜欢吃的,现在有点饿了。” “拌饭” “就是一种不费工夫的吃法,二姐怕回来晚了走夜路,做菜太耽误时间了,我就蒸了一锅饭,煎了四个鸡蛋,水煮了些白菜丝,搭配上二姐上次拿给我们的酱菜放到一起拌一拌就吃了,要不光是两个鸡蛋那不是不下饭嘛,其实我比较喜欢吃盖浇饭,以前在我家那边,中午饿了就到对面的小店吃一餐盖浇饭,是一家很小,但是开了很多年的馆子,有三十多种浇头,等有机会我给你做啊” “好” “你呢今天好吗” “嗯,今天刘老夫人中午蒸了枣糕,可好吃了。难得老夫人不嫌弃,我们俩一起把家里破洞的衣裳都补了补,还说了一下午的家常。”说着绣娘往怀中掏了一把,拳头扣在吴蔚的掌心摊开,是两颗红枣。 绣娘抿了抿嘴“老夫人给我的,枣糕没有了,你尝尝这个。” 吴蔚看着掌心里紧挨着躺在一起的那两颗皱巴巴的红枣,是那种在蓝星时自己看一眼就会丢掉的品相,也不知道风干多久了,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扒开褶皱也看不到一丝灰尘的程度。 见吴蔚盯着红枣看,绣娘连忙补充道“干净的,我又洗了两遍。” 吴蔚知道,刘老夫人一定只给了绣娘两颗红枣,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 今日从柳二娘子的口中更全面地了解了绣娘的过去,看着眼前的女孩,吴蔚不禁回忆自己十九岁时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已经上了大学,正是和家里闹得最凶的时候,可母亲每个月都会把生活费打到自己的卡上,自己虽然有做兼职,但实在撑不下的时候也会用一点。 吴蔚拿起一颗红枣,递到绣娘的嘴边,柔声道“你吃一个,咱俩一人一个。” “你吃吧,我中午唔。”红枣被吴蔚塞到了绣娘的嘴里,吴蔚吃下了另一颗。 “嗯有股干香干香的韵味啊。”吴蔚赞道。 绣娘笑了,吴蔚也笑了。 第30章 娘家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吴蔚他们几个按照吴蔚的想法白天走街串巷卖对联,晚上写对联,只是有一件除了吴蔚之外所有人都觉得白蜡烛太过晦气,特别是刘老爹的身子骨并不算硬朗的情况下。 于是吴蔚只能忍痛买了点染料,把白蜡烛融了重新制作成了红蜡烛由于染料不够,成品蜡烛并不是正红色,那也比白蜡烛让人能接受多了。 卖对联的生意进行的一切顺利,或许是时代的差异性,或许是信息的闭塞性,反正吴蔚想象中的那种“大财主盯上这块蛋糕”的戏码并没有出现,不过还是出现了其他的问题,在卖对联的十天后,吴蔚他们的销售量明显下滑,而且每天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有时候背出去的对联还有剩余。 原因很简单,人力有限。 吴蔚,张水生,张成的脚力有限,刚开始的时候只在毗邻出售,路上浪费的时间少,而且是毗邻村子的多少对张家村知道些,彼此都好说话。 到后来他们每天要走的路越来越远,年关将至,远处村庄的村民对外乡人的警惕性也变高了,对联的销售量锐减。 吴蔚便提出就此收手,张水生坚持着又卖了两天,最后一天只卖出去三十几幅,三个人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是又累又饿又冷,于是张水生当即拍板收摊 三人把所有的铜板集中到一起,柳二娘子和绣娘早把他们按照一百文一串串好了,账是张成记的,去掉本钱他们的对联生意总共赚了十一贯三百八十文钱,按照之前的约定,绣娘和吴蔚能分到两千两百七十六文钱,加上之前辛苦攒下的三十五文,吴蔚和绣娘的家庭储蓄达到了两千三百一十一文钱 当面点清后,柳二娘子单独给绣娘和吴蔚找了一个结实的坛子装铜板,当吴蔚笑着把坛子捧给绣娘的时候,后者感觉自己和做梦一样。 “绣娘来慢点啊,沉。” 绣娘接过吴蔚递过来的坛子,感觉自己的心就在喉咙里砰砰直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些,都是我们的” “对,都是咱们的,等下回去市集,我把整数换成银子攒起来,零头给你买身好衣裳” 话音落,绣娘,柳二娘子,甚至连刘家老夫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道“哪用买成衣啊” 绣娘红了脸,抿着嘴不说话,柳二娘子也笑,刘老夫人说道“吴家娘子,三娘的手艺那么好,哪里用买成衣啊,又贵又不好,那都是给富贵人家准备的,割块布回来,自己作身衣裳就行了” 吴蔚有些无奈,她已经纠正过老夫人好几次了,叫自己“蔚蔚”就好,但是老人家坚持叫她吴家娘子吴蔚听着怪别扭的,但对方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好强扭着。 对于自己做衣服这个提议,吴蔚只是笑并不答话,她在心里早已下了决心,今年过年一定要让绣娘穿上美美的成衣 自己做的衣裳有什么仪式感 张成拿了钱却只是退到了一旁,剩下的六千多枚铜板都是张水生家的,刘老夫人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合不拢嘴,摸着铜板说道“这回我和你爹的寿材都有了,还能攒下不少给我孙子留着。” 张水生笑道“娘,这铜板您就别拿了,等过几天去赶集,拿到钱庄上去换成银子再给你送过去,铜板就先放在我这屋吧。” “好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过去。” “嗯。” 刘老夫人回去了,西屋还剩下一个外人张成。 这些天柳二娘子虽然对张成有所改观,但还是不喜欢他,在柳二娘子认知中别管你从前是读书人还是什么人,既然落了榜,那就应该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张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柳二娘子躲在张成看不见的地方频频对张水生使眼色,后者全当看不见,又过了片刻,只见张成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双手捧着送到吴蔚面前“吴姑娘,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我觉得你谈吐大方,见识高远,与姑娘偶尔闲谈我亦收获良多,这本书乃是当年恩师送给我,以增智博闻的孤本杂记,里面记录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风俗趣事,若姑娘不嫌弃,还请笑纳。” 张成的话说得文绉绉的,吴蔚听起来却毫无障碍,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张成早已经放下了对吴蔚的偏见,真心欣赏吴蔚。 在张家村这个地方,张成是孤独的,读书开阔了他的眼界,丰富了他的内心,也让他没办法再和庄稼人成为朋友。 吴蔚看着张成递过来的书,同样用双手接过,在这个时代书籍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一本普通的书都要几百个铜板,吴蔚一直想找本书来看看,浸润自己快要枯竭的精神世界。 “谢谢。”吴蔚真诚地说道。 张成也笑了,对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拱了拱手“那我也回去了。” “请留步。”吴蔚叫道。 “吴姑娘还有事儿”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有句话,我想送给你。” “吴姑娘请讲。” “在我们老家有位智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今日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张成跟着喃喃念了几个字,双眼泛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吴蔚明白孟子他老人家的话,张成这是听进去了,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上抑郁不得志者常有,可人生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日,谁也不能说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沙中淘金还要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濯洗真金方现,更何况是人生呢。” 张成空洞的眼眸里逐渐生出光彩,只见他挺直腰板,拱起手朝着吴蔚深深地行了一礼,丢下一句“受教了”,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柳二娘子和绣娘根本没听懂吴蔚说了什么,张水生也只能通过吴蔚的最后一句话推断出一二,愈发钦佩起吴蔚来。 绣娘看着吴蔚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和吴蔚的距离好远,好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无影的天河,怎么都够不着。 她没读过书,不识字,连名字都没有,她听不懂吴蔚说的许多话,看着吴蔚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一向狂傲的张成对吴蔚心悦诚服的模样,绣娘便觉得自惭形秽,失落和迷茫萦绕在绣娘的心头。 吴蔚得了书,爱不释手,当即点了蜡烛粘到炕桌上阅读起来,这本书的确如张成所言,十分有趣,吴蔚很快就看入了神。房间里安静极了,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吴蔚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庄严而不可侵犯,所有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张水生指了指东屋的方向,默默退了出去。 柳二娘子也拉着绣娘坐到了炕的另一头,吴蔚背后的位置。 绣娘呆呆地望着吴蔚的背影,烛光给吴蔚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她背后的那只燕子正自由自在地翱翔着,就像此时的吴蔚一样。 绣娘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吴蔚,哪怕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朝夕相处。 同样是读过书的人,张成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狂傲不羁的,绣娘虽然总躲着张成,但她却看得出来张成对他们这一家子人时时透出一股轻慢,一开始对吴蔚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变了,不是张成变了,而是吴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张成不得不做出改变。 吴蔚和张成是不同的,对于他们庄稼人的事情,张成知之甚少,而吴蔚呢她了解绣娘大部分的生活,她会木匠活儿,会钓鱼,会打猎,会编筐,会做饭,同样会读书写字,可她却从未表露过半点傲慢。 与吴蔚在一起的每一天,绣娘都如沐春风,她的智慧,她的体贴,还有她时常引人发笑的妙语连珠,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绣娘经常听娘说“鞋旧穷半截”“人靠衣裳马靠鞍”,那个时候绣娘想,或许只有穿得体面,才能活的体面 可是,吴蔚穿的这身靛蓝色的棉袄有好多地方都被磨得发白,鞋子也旧到变形了,明明一点儿都不“体面”却连张成都对吴蔚客客气气的。 这夜,绣娘彻夜未眠,她一会儿盯着屋顶,一会儿转过去看看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吴蔚,直到天一点点亮了索性穿上衣服起来。 推开门,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绣娘来到院子里,蹲到地上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三条横线,这是绣娘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之一,她还想往下写点什么,手指却悬在半空中,如何都按不下去。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响,绣娘猛地转过头,看到吴蔚正微笑地望着自己,问道“玩儿什么呢”说完便蹲到了绣娘的身边。 绣娘有些慌,想要擦去自己写下的那个“三”却被吴蔚顺势抓住了手。 吴蔚用绣娘的手指,在“三”后面又补了一个“娘”字,写完后,轻声念道“三娘。” 这是吴蔚第一次叫了绣娘在娘家时的名字,仿佛有一根羽毛,划过绣娘的心头。 第31章 教你写字 绣娘盯着雪地上那个吴蔚抓着自己的手写下的字,感觉心口酸酸涨涨的。 她转头看了看吴蔚,只见她笑着又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 “吴蔚。”吴蔚念道。 三娘和吴蔚两个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绣娘转头看向吴蔚,低声道“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你穿衣裳的时候我就醒了,赚了钱心中欢喜,睡得不沉。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是不是要堆雪人啊” 绣娘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雪地上的四个字,她昨夜考虑了一整夜,可临了临了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吴蔚收起笑容,端详了绣娘的侧脸半晌,又看了看雪地上绣娘写的那个“三”字,其实绣娘写的并不算是字,三笔几乎一样长,每一笔的间距也不对,与其说是个“三”不如说绣娘画了三条横线。 但以绣娘的性格,她绝不是那种大清早起来不去干点活儿,而是跑到雪地上来划线的人。 明白了绣娘的心思,吴蔚是有些高兴的,其实她早就有教绣娘认字的想法了,不认字实在太不方便了,要是有歹人骗绣娘签卖身文书她都不知道,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条件,眼下文房四宝还有剩余又得了张成送的一本书,不正是万事俱备吗 吴蔚清了清嗓子,唤道“绣娘” “嗯。” “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儿要忙了,毛笔买都买了,总放着不用会坏的,我教你认字写字好不好” 绣娘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盯着吴蔚,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吴蔚立刻摆出一副苦脸,央求道“哎呀你就让我教教你吧,我最喜欢教小孩子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不管,谁让你年纪比我小了一律按照小孩子处理,你就让我当一回老师嘛行不行” 绣娘的嘴角抽动,差点就要笑出来了,抿着嘴唇才隐去了笑意,点了点头。 吴蔚朝绣娘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 “你把小拇指伸出来” 绣娘按照吴蔚的要求伸出了小拇指,吴蔚勾上绣娘的小拇指,一边轻轻悠荡,一边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答应我了啊,反悔就是小狗,汪汪” “我不会的,你也别总上吊,上吊的大年下的,多不吉利啊。” 柳一娘子激动得半宿没睡着也起来晚了,等她穿戴好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吴蔚和绣娘已经把院子给打扫好了,用积雪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吴蔚找到了一些小石子和树枝给雪人做了眼睛和手,两个人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却笑的很开心。 柳一娘子也被这样快乐的一幕所感染,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才招呼道“大冷的天在外面疯,快回屋,我去做饭了。” 吴蔚这才拉着绣娘的小手,俩人高高兴兴进去暖和去了。 和吴蔚疯玩了一早晨,绣娘心中的阴霾和不安被驱散了大半,这样童趣的事情,在绣娘的记忆中屈指可数。 吃过早饭,张水生出门办事,柳一娘子和刘老夫人开始洗全家的被褥,衣裳,打扫屋子院子,再有十天就要过年了,不管是穷过还是富过都要讲究个干干净净,绣娘和吴蔚是客人,自然是不用做这些的,只需要在西屋待着就好。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绣娘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有条件的街坊邻居会送来布匹请绣娘帮忙做过年的新衣裳,除此之外绣娘还要喂鸡,喂猪,打扫牛棚,做一日三餐,帮着娘亲一起打扫家里,清洗被褥,从早上睁开眼睛一直忙到半夜,点着油灯给人家做衣裳,直到除夕那天下午才能轻松一些。 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在临近过年这几天大都是不干活的,要好好休息,绣娘的母亲还要赶集,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家里所有的重担便几乎都落在了绣娘的身上。 而分家出来的第一年,绣娘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闲适。 吴蔚和绣娘靠着堆在墙角的被褥上,腿上盖着柳一娘子给的小薄被子,挨在一起。 吴蔚单手捧着张成给的杂记另一只手的食指不住略过自己读过的部分,绣娘在一旁听着,看着。 吴蔚倒是没指望如此就能教会绣娘认字,只是想借此机会让绣娘过过眼,熟悉熟悉字形即可。 这本书里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民间的风俗,还有一些野史,绣娘听得津津有味,吴蔚也对这个时空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读了几章,吴蔚提出教绣娘认字,一人又取来文房四宝,拿了些剩下的红纸铺到桌上,吴蔚先教了绣娘握笔的方法,纠正了一下绣娘的手势,然后便在纸上写了一到十,这十个字。 除了“四五六七”外,剩下的几个字绣娘都是认识的,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四个字也认识了,吴蔚让绣娘一边读一边写,一个字写了十遍,写“一一三”和“十”还尚可,另外几个字却被绣娘几乎写成了一团墨迹,看着自己写的东西,绣娘的脸霎时红了个彻底,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想要用袖子擦又猛然停住了,想要用手挡又知道挡不住。 吴蔚从未见过绣娘如此羞赧的表情,连忙说道“哎呀,怪我怪我是我教的不对” “对不起。” “不是,这件事儿真的怪我,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吴蔚穿鞋下地快步走了出去,不禁懊恼绣娘从来没握过笔,自己怎么能用教现代孩子的方式去教绣娘呢硬笔和软笔本身就不是同一个启蒙方式,用毛笔写字还注重一个力道,稍有不慎就会写会的,你也别总上吊,上吊的大年下的,多不吉利啊。” 柳一娘子激动得半宿没睡着也起来晚了,等她穿戴好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吴蔚和绣娘已经把院子给打扫好了,用积雪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吴蔚找到了一些小石子和树枝给雪人做了眼睛和手,两个人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却笑的很开心。 柳一娘子也被这样快乐的一幕所感染,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才招呼道“大冷的天在外面疯,快回屋,我去做饭了。” 吴蔚这才拉着绣娘的小手,俩人高高兴兴进去暖和去了。 和吴蔚疯玩了一早晨,绣娘心中的阴霾和不安被驱散了大半,这样童趣的事情,在绣娘的记忆中屈指可数。 吃过早饭,张水生出门办事,柳一娘子和刘老夫人开始洗全家的被褥,衣裳,打扫屋子院子,再有即考了一下听写,绣娘全部都写对了,吴蔚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绣娘的笔顺问题,发现就连笔顺都没有错。 吴蔚很惊喜,难怪绣娘的女红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吴蔚在绣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专研的劲头。 吴蔚本想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儿,但看着绣娘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便又教了她“东南西北”四个字。 就这样,吴蔚和绣娘一对一的小课堂在刘家的西屋开课了,别看绣娘已经十九岁了,求知欲和记忆力跟小孩子差不多,吴蔚小课堂一直进行到腊月一十七当天,绣娘共学会了一百多个基础常用字和一首飞雪,掌握的非常踏实,怎么考都不会错的那种。 后来,吴蔚偶然间从柳一娘子的口中得知自从吴蔚教绣娘认字以来,绣娘每天下午放学后和清晨天刚亮的时候,绣娘都会跑到院子外面找一截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的。 吴蔚不禁感叹绣娘要是生在蓝星,以她的勤恳和专研一定能考上一所心仪的大学。 腊月一十八,新年的气氛愈加浓厚,富庶的人家已经开始杀年猪了,张水生有一膀子力气,人又实在,街坊邻里有个杀猪宰羊的活儿都请他过去帮帮忙。村里有专门的屠夫,张水生过去只是帮忙按着牲口,濒临死亡的动物力量是很惊人的,光靠绳子可能会捆不住。 吴蔚再次来了精神,这种古朴的新年活动她只在老人的口中听说过,从来都没见过,于是便请张水生带自己一起去看热闹。 对此所有人都觉得很诧异,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会有人专门去看呢 当天,张水生一共帮忙杀了一只猪,一头羊,一人回来的时候张水生的手里拎着一副羊皮,里面包裹着半页猪肺。 猪肺是杀猪的人家割给张水生的谢礼,羊皮则是吴蔚借着张水生的情分,花了三十个铜板买来的,原本想买羊皮的有好几家,但场中只有吴蔚一位姑娘,好似那万绿从中一点红,成功拿下羊皮。 “一娘” “绣娘” 来到家门口,张水生和吴蔚异口同声地喊道,姐妹一人一个从东屋,一个从西屋探出头来,齐刷刷地应了一句“哎” 吴蔚和张水生进了院子,柳一娘子和绣娘都迎了过来,张水生将羊皮和猪肺交给柳一娘子,说道“你空了把羊皮好好收拾收拾,晒干了以后给三娘做件袄子。” “呀,今年的谢礼这么贵重谁家给的”柳一娘子惊呼道。 “猪肺是村东头第三户老张叔家给的,羊皮是蔚蔚买的。” “买的啊,花了多少钱”柳一娘子问道。 “三十个铜板。”张水生如实答道。 绣娘有些心疼钱,低声道“哪用穿羊皮袄啊,冬天挺一挺就过去了。” 柳一娘子则惊呼道“三十个铜板都是街里街坊的,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哪家的,我去找他们” 吴蔚劝道“一姐,今年有好几户人家要买羊皮,有一家都开到了一十五文了,我一个外乡来的,借着一姐夫的面子才能买到,多给人家五文钱也是应该的。一姐那个猪肺一会儿我来洗,洗好了冻起来,家里有干辣椒没过年的时候我给大家做一道干煸肺片。” “不用你洗,这大冷的天儿,我来洗就行了,辣子有,在地窖里呢,到时候再给你拿。” “谢谢一姐,那我和绣娘先回屋了”吴蔚说完,拉着绣娘的手开开心心进了西屋,留下张水生和柳一娘子在院子里。 柳一娘子拎着羊皮和猪肺看着西屋的方向,感叹道“你说这蔚蔚要是个男子,她和三娘那该是多好的一段姻缘呐经历了吴家那一遭子烂事儿,三娘再说婆家可难了,转过年儿就是一十岁的老姑娘了,除非给人家续弦,不然呐和她年纪相仿的还没成家的,要么就是家徒四壁,要么就是游手好闲的,咱们三娘这么好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再说,除了咱自家人,我看就蔚蔚不嫌弃绣娘。可惜喽” 张水生则咂了咂嘴,略带佩服地说道“这蔚蔚可不是一般女子,我今天算是开眼了。” “怎么呢” “村东头老张叔他家那头大肥猪养了四年多,得五百多斤啊,四个爷们才勉强把它制住了,那头猪的肉太厚,血又多,屠夫一刀下去那个血喷出三尺高,一刀还没把它捅死又补了好几刀,我都不忍看,人家蔚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声不吭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杀猪。”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说那么仔细干什么,怪吓人的。” 张水生一脸纳闷儿地看着柳一娘子,低声问道“你说这蔚蔚,从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32章 采买年货 腊月二十九,再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吴蔚左等右等,总算是等来了赶集的机会,张水生借了一辆牛车,拉着绣娘和柳二娘子,吴蔚则穿着张老爹的羊皮袄子戴着护膝与张水生走在路上,柳二娘子突然叫道“蔚蔚啊。” “怎么了二姐”吴蔚来到柳二娘子身边,问道。 “市集还远呢,你上来坐着呗” “不了,拉三个人去市集,回来还要拉年货,老牛太辛苦了。” 柳二娘子忍俊不禁,说道“拉车不费力的,你这心善的可真不是地方,快上来。” “没关系的二姐,这趟路我都走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你先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好。”吴蔚单手撑着班车,潇洒地翻身上去,坐到了绣娘身边。 “凉不凉,垫个垫子不”绣娘问。 “没事儿。二姐,你有什么事啊” 柳二娘子今天的心情不错,捧着六千多个铜板到钱庄去换银子,采买年货也硬气,这些都是吴蔚给她带来的好处,柳二娘子当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 柳二娘子拉住吴蔚的手,说道“蔚蔚啊,我比你大一些,叫你一声妹子。其实我啊能看出来你从前没过过咱们这种苦日子,我好歹也是嫁做人妇好几年了,有些经验趁着这次机会告诉你。” “好,二姐请讲。” 柳二娘子看了绣娘一眼,说道“三娘也好好记着。” “好。” 柳二娘子继续说道“你们俩知道为啥,明天就除夕了,今天才去赶集不” 绣娘和吴蔚都摇了摇头,穿越而来的吴蔚怎么可能知道,而绣娘虽然是这个时空的人今年才第一年当家做主,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 “这一来呢,是你二姐夫年年给人帮忙杀猪宰羊的,前几天都忙也就从今天开始闲下来,二来呢,是咱家没有牛车,需要问别人家借,人家也要采买年货,借的早了耽误了人家的事情,招人烦,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还愿意和你来往呢还有这最主要的就是明天就算是过年了,市集上的商贩,还有街上的铺子到了晌午都会关门,回家去吃团圆饭,守岁。我们今日去,能买到好多便宜的东西,哪怕是稍微赔一点儿商贩们也会忍痛卖了,不然等过了年东西反而就不值钱了,而且经过这十几天商贩们早就赚回了本儿,再往后是卖一点,赚一点儿,便宜点卖也是愿意的。” 吴蔚听明白了抄底儿。 柳二娘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过日子就是一个细水长流,你说这人活于世,哪能一辈子都无灾无病的钱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采买一次年货省出五十文,下回有什么事儿了,就多了五十文的应急钱。蔚蔚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花钱法儿可不行啊,你就说给三娘做袄子的那张羊皮,人家出二十五文,你也出二十五文就好了嘛,你姐夫是出了力的,别说是二十五文了,就是给他们二十文也得先给你二姐知道你是顾全着你姐夫的面子,只是这平凡人家的面子,不值钱的。真遇到什么急事儿,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啊。” “二姐”绣娘有些紧张地看了吴蔚一眼,后者却表情平静,诚恳地说道“谢谢二姐,我明白了。”或许柳二娘子的话在吴蔚生活的那个年代并不完全适用,但就这个时代而言,柳二娘子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吴蔚明白柳二娘子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早点积累起生活的经验,免得以后受苦。 “你不觉得我聒噪就好。”柳二娘子拍了拍吴蔚的手背,吴蔚微微一笑请柳二娘子放宽心,翻身下了板车。 回到张水生身边,张水生笑着说道“妹子别和你二姐一般见识,她妇道人家见识短,你是做大事的人。” “二姐说的有道理,过日子的确要细水长流才好。” 来到了市集,今日市集上的人少了许多,张家村算是占了个地利,离市集并不远,有些生活在山里的村民赶个集可能需要两天,自然也就没有抄底的机会了。 街边的商品满目琳琅,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是吴蔚在蓝星感受不到的,浓郁的新年气息,牛车进不去市集,往年都是张水生坐到板车上等待,由柳二娘子背着筐去采买年货,不过今年不同了,张水生家有六千多个铜板需要换成银子,必须由张水生去。 于是就换了过来,让柳二娘子留下来看车,张水生去换银子并采买年货。 柳二娘子还在嘱咐张水生必须买什么,适当买些什么,记得讲价,吴蔚已经取了一个竹筐背到背上,拉着绣娘先走了。 这个市集并不是之前吴蔚卖柴的那个,不过卖对联的这些天吴蔚对这个市集也熟悉了,她先拉着绣娘去了一趟钱庄,用两千个铜板换了二两银子交给绣娘。绣娘早有准备拉出系在脖子上的荷包把二两银子装进去,系好带子,随后依旧把荷包塞到最里面紧贴着肉皮,又用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防止别人从后面把荷包拉出去。 绣娘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好了” 吴蔚被绣娘的一连串举动逗笑了,拉着绣娘的手出了钱庄,直奔布庄。 去掉换成银子的铜板,去掉买羊皮的三十文,吴蔚和绣娘还剩下两百八十一文钱,都在吴蔚那儿。 走在路上,吴蔚问绣娘“绣娘,咱们剩下的铜板还够给你买一身儿不错的成衣,我的想法呢也是给你买一套现成的。我知道,你的手艺是成衣铺那些师父比不了的,可我想着忙了一年到头也让你清闲清闲。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想要一身成衣呢,还是咱们买 了,而且经过这十几天商贩们早就赚回了本儿,再往后是卖一点,赚一点儿,便宜点卖也是愿意的。” 吴蔚听明白了抄底儿。 柳二娘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过日子就是一个细水长流,你说这人活于世,哪能一辈子都无灾无病的钱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采买一次年货省出五十文,下回有什么事儿了,就多了五十文的应急钱。蔚蔚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花钱法儿可不行啊,你就说给三娘做袄子的那张羊皮,人家出二十五文,你也出二十五文就好了嘛,你姐夫是出了力的,别说是二十五文了,就是给他们二十文也得先给你二姐知道你是顾全着你姐夫的面子,只是这平凡人家的面子,不值钱的。真遇到什么急事儿,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啊。” “二姐”绣娘有些紧张地看了吴蔚一眼,后者却表情平静,诚恳地说道“谢谢注意到她们这边才点了点头。 吴蔚又低声道“那我给你选块其他颜色的布,咱俩一人做两件,怎么样” 吴蔚看过绣娘的肚兜,也已经很破旧了。 绣娘的脸颊透粉,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一尺布就够做两个。” “二位客官要买点什么咱们布庄今儿是今年最后一天,要等上元节过完才开业了,剩的布料也不多了。” “这匹红色的,还有旁边那个绿色的,多少钱”吴蔚问道。 “哟,客官真是好眼力,不过这两个颜色的都没有整匹的了,红色的二十五文一尺,绿色的三十文一尺。”听到伙计的报价,吴蔚皱起了眉头,这个时空一匹布等于四十尺,这么算的话自己挑的这两种布都超过一千文一匹了,正常的布价也就四百文左右,柳二娘子不是说今天能抄底儿,便宜么 “你们家的布怎么这么贵,别人家不到四百文就能买一匹了” 绣娘连忙小声提醒道“蔚蔚,这是绢” “客官,我给你拿下来您摸摸,您一眼相中的这俩哪里是布啊这是绢,放在平时也是一千文一匹,更何况您瞧瞧,这成色,这手感,一文钱一种货啊,客官” 吴蔚这才知道自己露怯了,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绢的手感的确比布细腻多了,贴身穿正好。 于是对伙计说道“今儿都二十九了,你总共剩下的也不够一匹了,这点东西大户人家看不上,一般人家又买不起,不趁着今儿卖一卖,等过完了年这剩下的两个半匹的绢,可就得搁到仓库里了。” 伙计见状也不隐瞒,点头称是。 吴蔚又说道“红的和绿的,我一样要一尺”说到此处,吴蔚顿了顿回忆起自家老妈杀价的样子,于是选择礼貌性地先砍一半儿,然后再拉扯看看。 “三十二文,不行我们就去别家再看看,反正” “成”吴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伙计已经拿起尺子熟练地在两块绢上一样割了一尺,麻利地卷好用纸包起来,外面又系了一根草绳固定住,双手递给吴蔚,朗声道“三十二文,绿绢红娟各一尺,您拿好咯,柜台结账” 吴蔚嘴唇翕动,浑身发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完了,价给高了 第33章 紧急救人 一趟采买收获颇丰,去的时候是牛车拉着柳家姐妹,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全都下地步行,板车上拉满了年货。 柳二娘子嫁到张家多年,从来没过过这样一个富庶年,最主要的是买完了这些东西他们家还有五两多的现银,就算给老两口都买了寿材还会有剩余,如此便相当于给她和张水生的孩子留出了一笔钱,柳二娘子怎能不开心呢 回去的路上,绣娘把吴蔚买绢的事情和柳二娘子说了,后者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飘出好远,好远。 四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这一趟满载收获的路程,谁也不觉得累。 回到家,刘老夫人接了剩下的银子,看着一板车的年货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张家村是个消息既闭塞也灵通的地方,闭塞的是这里是燕王封地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算是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一个缓冲,朝廷和燕王的指令到了清庐县后都会大大减弱,即便执行的不是太好,两边也都不会深究。灵通的是每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比如谁家盖了新房,谁家娶了妻,嫁了闺女,买了耕牛很快就能传开。 卖对联的买卖在吴蔚的提醒下张水生已经很小心了,不过看着张水生家今年的年货堆的和小山般高以后,这个消息没用上一个时辰就传开了。 于是,张水生家门口迎来了一批村民,有的仗着和张水生家亲近些的,直接开口便问张家买年货的钱是哪来的,有些不太亲近的,也努力找到一个借口进到院子里四处瞧瞧,似乎要验证传言的真伪。 吴蔚打心底里反感这种行为,同时也有些担心会惹来麻烦,谁知张水生看着粗矿,却是个心思灵透的。 对待这些试图探究真相的老乡,张水生的回答统一都是“是赚了点儿小钱儿,不过是张成带着我赚的,我只是出了些力气,具体是什么门道儿我也不清楚,你们得去问张成。”随后,再以家中有未出阁的亲戚在,不方便过多招待,打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吴蔚留意到一提起张成,来探听消息的村民们无不泄气,不禁偷偷对张水生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啊。 除夕。 无论是蓝星还是这里,百姓们最重要的节日在一片喜庆中降临了。 张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别管是穷过富过,到了这一天再精明的主妇也不会吝啬。 刘老夫人,柳二娘子,绣娘,连吴蔚都到厨房露了一手,申时刚过就可以开饭了。 张水生和张老爹二人合力将实木的圆桌面从仓库里滚了出来,放到堂屋,桌上不算主食一共摆了十四道菜,有鱼有肉,有猪有羊,色香味俱全,张水生还打来二斤农家酒,准备与自己的父亲来个一醉方休 面对张老爹,绣娘多少有些拘谨,好在有吴蔚坐在身边,只要稍稍再往吴蔚的身边挪一挪,绣娘便觉得心安。 吴蔚问张水生讨了一碗米酒,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听着张家人说着田间地里的琐事,以及对来年丰收的美好展望,其乐融融。 如柳二娘子所言,张老爹是个开明的人,他没有觉得吴蔚喝酒有何不妥,更没有对绣娘表露出丝毫嫌弃,老人家的话虽然不多却总是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慈爱的流露。 宴席过半,柳二娘子用胳膊肘推了张水生一把,后者嘿嘿一笑,微醺表情中透出一抹温情。 “爹,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 张老爹放下筷子,张老夫人也急忙把正夹着的红枣吃到嘴里,二人都看着张水生,等着他说下去。 张水生又对着柳二娘子笑了一阵,才说道“爹娘,二娘有了,昨儿赶集的时候请郎中切了脉,两个多月了。” “好”张老爹一拍桌子,激动地吼了出来,一旁的张老夫人也跟着笑,脸上的褶子深深地堆在一起,激动地溢出了泪花。 突然,张老夫人干呕了一声,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胡乱挥舞起来。 “娘” “他娘,你咋了”张家的两个男人都慌了,柳二娘子看出张老夫人可能是噎到了,急忙倒了一碗水“娘,快喝点水压一压” 张老夫人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张老爹对张老夫人的后背连拍带打也不见效,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快去请郎中来” “都让开”吴蔚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与平常那个温和活泼的人判若两人。 堂屋空间有限,横了这么大一张桌子后,一桌子五个人至少有两个人的背是顶着墙壁的。 “绣娘你让让”吴蔚猛地推了桌子一把,可实木桌面太重了,几乎纹丝不动,前面还隔了一个柳二娘子,眼看着刘老夫人的动作越来越弱,吴蔚大吼一声“都别慌,二姐夫,把桌子挪一下,二姐你躲开快点儿”吴蔚的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原本来乱作一团的张家人变得有序,张老爹和张水生合力抬着桌面给吴蔚腾出了最大的空间,柳二娘子也闪身让出了位置。 吴蔚一个箭步穿到张老夫人身后,拉起她的上衣露出腹部,双足前后开立,前腿穿过张老夫人的双腿中间,心中默念着“剪刀,石头,布”,冷静地摸到张老夫人的肚脐伸出二指,贴在肚脐上部,随后另一只手成空心拳抵在定点位置,适才比划“剪刀”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按在自己的拳头上,用力推压 海姆立克急救法应对眼下情况最有效的急救法 “一,二,三”眼看着张老夫人力量越来越小,吴蔚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但她的目光坚决而明亮,有节奏地推压着,一直到第六下,只听“噗”的一声,一颗红枣从张老夫人的口中飞落下去。 张老夫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吴蔚向后退去,一直退到绣娘所在的墙角,“咣”的一声,半摔半靠到墙上,长叹一声。 “蔚蔚”绣娘见吴蔚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紧张地揽住了她的身体,目露关切。 吴蔚靠在绣娘的肩头,用疲惫且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这是第一次实操好险啊,万幸。” 绣娘不明白吴蔚口中的“实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吴蔚刚才救了人,自家二姐的婆婆。 张老夫人吓坏了,瘫软到凳子上靠在张老爹的怀里哭泣,柳二娘子一边劝着婆婆,一边抹眼泪,张水生在后面扶着柳二娘子。 闹了这么一出,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吴蔚悄悄对绣娘说“你吃饱了吗” 绣娘心领神会,搀扶着吴蔚出了堂屋,来到了院子里。 吴蔚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仰望夜幕即将降临的天空,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戳了她一刀。 “蔚蔚。”绣娘感觉到了吴蔚的不对劲,这样落寞的微微,是绣娘从未见过的,绣娘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蔚蔚,三娘,你们俩在院子里做什么快回屋” 张家人从惊恐中恢复以后才发现他们的大恩人吴蔚已经不在了,张水生送自家爹娘回了东屋,让柳二娘子请吴蔚他们回来。 桌子已经重新摆好了,张水生眼眶通红,端起酒杯对吴蔚说“妹子,这份救母的大恩大德,我张水生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儿,只管言语一声。” 说完豪迈地一饮而尽,吴蔚也干了杯中的酒。 柳二娘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多亏蔚蔚了,真是多亏了蔚蔚娘的眼睛都憋红了,明儿请郎中来看看。” 回来之后吴蔚就变得很沉默,吃完了饭张水生到东屋去陪父母,柳二娘子和绣娘一起收拾碗筷,吴蔚也想帮忙却被绣娘推了回去。 姐妹二人一起刷碗的时候,绣娘趁机对柳二娘子解释道“二姐,蔚蔚刚才也惊到了,累得不轻,你和二姐夫说说,别放在心上。” “傻妹子说什么话呢今天要是没有蔚蔚这个家可就全完了”柳二娘子又忍不住抹眼泪,若是张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成了不祥的孩子吗还没出生就克死了亲奶奶,以后可让她怎么做人 吴蔚不仅救了人,还挽救了这个家 “二姐,你有了身子,去东屋歇一歇,陪陪老人家,剩下的交给我。” “你去吧,你也进屋。这点儿活有什么打紧的,去去去,快去进屋替我陪陪蔚蔚,等过几天,娘身体好了,再好好感谢她。” 绣娘被柳二娘子推进了屋,吴蔚正靠在墙角的褥子堆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怔怔出神。 绣娘坐到炕沿上,一直等到柳二娘子也离去,才脱鞋上炕,来到吴蔚身边坐定。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隐隐约约的爆竹声从外面透进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蔚低低唤了一声“绣娘。”噗”的一声,一颗红枣从张老夫人的口中飞落下去。 张老夫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吴蔚向后退去,一直退到绣娘所在的墙角,“咣”的一声,半摔半靠到墙上,长叹一声。 “蔚蔚”绣娘见吴蔚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紧张地揽住了她的身体,目露关切。 吴蔚靠在绣娘的肩头,用疲惫且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这是第一次实操好险啊,万幸。” 绣娘不明白吴蔚口中的“实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吴蔚刚才救了人,自家二姐的婆婆。 张老夫人吓坏了,瘫软到凳子上靠在张老爹的怀里哭泣,柳二娘子一边劝着婆婆,一边抹眼泪,张水生在后面扶着柳二娘子。 闹了这么一出,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吴蔚悄悄对绣娘说“你吃 第34章 出命案了 “我在这儿。”今天是除夕,屋子里点了灯,但绣娘在听到吴蔚的声音后,依旧像是担心吴蔚看不清自己一般,又往吴蔚身边挪了挪。 吴蔚又进入到了沉默中,绣娘几番犹豫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口“蔚蔚,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儿了” 长长的一段沉默后,吴蔚“嗯”了一声。 绣娘又说道“你不是告诉过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哭一哭吗你要是想哭你就哭,要不也可以和我说说,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 吴蔚发出一声叹息,眼眸愈发空洞,说道“我从前有个朋友,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她一直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特别聪明,学习好,会好几门乐器,还会说两门外语,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我爹其实算是仵作吧有一天,我朋友突然和我说,如果她死了,一定是自己了结了自己,但是她父母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找仵作来给她验尸,她当时像极了开玩笑,她看着我,问我你能不能帮我作证,保住我死后的体面我当时觉得她一定是在说玩笑话,她是个时常微笑的人,对待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温柔,怎么会寻死呢我还是劝了她几句,她只是笑着,什么都没说。大概又过了两周吧我听说她死了。”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父母的反应和她当初预料的几乎一模一样,我朋友留了遗书,但她父母反而更加怀疑了,因为他们觉得遗书里描述的那个人的内心世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做了所有的努力,把我朋友的遗愿告诉了我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能在这件案子里说得上话的人,差点被误会成了嫌疑人,可是依旧没有改变她父母的想法,我到底没能保住她所希望的那份体面,她生前是个特别特别爱干净的女孩,课桌永远都是整整齐齐,脱下来的校服上衣每次都要叠好,放在袋子里。而我爹,就是这件案子的仵作之一。” 吴蔚一不小心说了太多现代名词,绣娘整理了片刻才勉强串联起来,这件事情以绣娘的伦理观来看太过于复杂,首先死者为大不便评说,绣娘能听出来吴蔚的怨气有一些在她父亲的身上,可那是吴蔚的父亲,绣娘就更不敢说了只剩下吴蔚孤零零的在这件事里,受苦,难心。 绣娘想了好多安慰的话,最后也只能低声道“你的那位故友一定病的很难受吧” 吴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她的病不在身体上,而是在这儿她的心病了,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她找不到逃出去的路,寻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吴蔚没有哭,毕竟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她只是喃喃道“我觉得仵作这行,真脏。” 大年初一,张家也来了些亲戚,不过大都是到东屋去拜访老两口的,吴蔚和绣娘在西屋里还算清净,除非谁家领来了女眷才会到西屋里来坐一坐,柳二娘子早就嘱咐过不要详细介绍绣娘的身份,再加上常年做农活的柳二娘子和绣娘长得其实并不像,故此那些女眷也不知道绣娘的“底细”,聊起家常来也很自然。 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吃过晚饭柳二娘子回到西屋问绣娘“三娘,明天就是初二了,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话音落,房间中的气氛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绣娘并不是外嫁女,而是分家出来的女儿,但初二这天姑娘回门是老规矩,绣娘觉得自己是应该回去的,可一想到回家之后可能要面对的事情,绣娘的心里很发憷。 特别是,绣娘觉得不能把吴蔚丢下,回去就要一起去,可是自己受些委屈,哪怕是被大姐偷偷骂几句,打几下都忍得,要是大姐对蔚蔚恶语相向怎么办 绣娘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转念一想爹尸骨未寒,家中尚有娘亲,自己分家出来到底是得了些家产的,要是连过年都不回去看看,娘会伤心的吧 就在绣娘摇摆不定之时,吴蔚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去。” 绣娘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柳二娘子,只听柳二娘子说道“你不用担心没东西能拿回去,我公公和你二姐夫备了一份谢礼送给蔚蔚,咱家以前的老屋在回娘家的路上,到时候可以从谢礼里面分出些来拿回娘家,剩下的放到你们家里,也足够你们两个吃上半年的。” 绣娘低声道“我不是心疼东西,我只是怕回去了招人烦。” 柳二娘子叹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难处说分家那是好听,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就是把你撵出家门了,你不回去也没什么,就怕他们到时候又说你是个白眼狼,分走了老宅,过年都不回去看看咱娘。人嘴两张皮,正着说,反着说都是他们。要是再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我还是回去吧”绣娘说着,看向了吴蔚。 后者报以宽慰一笑,答道“我和你一起。” 到了年初二,天还未亮柳二娘子就起床了,张水生把借来牛车拉出来,将送给吴蔚的谢礼和给柳二娘子娘家的年礼都装上了板车。 张老夫人顶着一双眼白充血的眼睛,拉着吴蔚的手诉说着不舍和感谢,吴蔚表示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并嘱咐张老夫人这几天不要干重活,静养一段时间眼睛慢慢就会复原。 张家今年给柳家的年礼比往年多出不少,这源自于柳二娘子有了身孕。 给吴蔚的谢礼有一石白米,两石粗粮,一斗白面,一斗玉米面,一斗糜子面,还有两缸的酱菜和几条腊肉,上回柳二娘子见吴蔚好像很喜欢吃豆腐,专门给吴蔚做了两板豆腐,切好了冻成冻豆腐也一并装到了车上。 这一石白米是张水生到来年秋收,专属于他壮劳力这个身份的全部精细口粮,都给了吴蔚就意味着从此刻到来年秋收,张水生只能吃粗粮,没有细粮了。 就连吴蔚都觉得这份谢礼太贵重了,她知道张水生家并不富裕,不过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张老夫人也坚持要吴蔚收下,吴蔚只能从命。 四人上了路,三人都要求柳二娘子坐到车上,于是柳二娘子背靠着粮食袋子怀中抱着一篮子鸡蛋才勉强挤下。 出了张家村沿着山路一直走,经过绣娘家的老屋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柳家了,平常这条路来往的人也不少,不知怎地今日却异常的冷清。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雪没过足面,好在张水生经常去杀猪宰羊的人家帮忙,家里不缺毛皮,出发前给吴蔚和绣娘一人找了一双羊皮靴子,是那种直接套在鞋子外面的,靴筒到小腿的位置,一来可以保暖,二来是避免布鞋沾到雪以后湿了鞋子。 一路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迎面走来一队由四人组成的衙役小队。 他们拦住了吴蔚一行人的去路,打量一番后问张水生“哪来的到哪儿去” 张水生答道“从张家村来,要到小槐村的岳父岳母家送年礼,车上坐着的是我妻子,那边的是我妻妹。” 两名衙役对牛车简单检查了一下,没发现可疑的物件,回来之后笑着说道“你这女婿够孝顺的了,给丈人家的年礼这么厚” 张水生解释道“我妻子有身孕了,头一胎,我娘高兴。” “过去吧。” “敢问差爷,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快走”衙役毫不客气地说道,张水生连连称“是”拉着牛车走了。 绣娘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光是那四名衙役手中的佩刀就把绣娘吓得腿软,最后还是被吴蔚扶着才能离开。 四人沉默着走出很远,张水生突然说道“咱们快些,三娘你也上去坐着,和你二姐挤一挤。” 吴蔚拿下装冻豆腐的竹筐背到身后,给绣娘腾出了一块位置,张水生拉着牛车加快了速度 来到老屋附近,吴蔚的心中有了答案。 义庄门口站了四名衙役,其中两人再次拦住了吴蔚他们的去路,张水生指了指不远处的老屋,衙役半信半疑地跟着张水生他们一起过来,直到看见绣娘掏出钥匙开了锁,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位衙役说道“你们这几天最好是能到亲戚家借住,要是非得住在这儿把门窗都关好了,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儿别出来闲逛,更别往义庄那边去。” 张水生答道“差爷放心,我们取点东西,就到岳丈家去借宿,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 “嗯。”衙役走了,柳二娘子的脸都吓白了,下车的时候由张水生半抱着才行。 出命案了 剩下的三人心中也有了答案,但却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除了吴蔚依旧面色如常,连张水生的表情都不甚自然,绣娘更是和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一副惊慌模样。腐,切好了冻成冻豆腐也一并装到了车上。 这一石白米是张水生到来年秋收,专属于他壮劳力这个身份的全部精细口粮,都给了吴蔚就意味着从此刻到来年秋收,张水生只能吃粗粮,没有细粮了。 就连吴蔚都觉得这份谢礼太贵重了,她知道张水生家并不富裕,不过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张老夫人也坚持要吴蔚收下,吴蔚只能从命。 四人上了路,三人都要求柳二娘子坐到车上,于是柳二娘子背靠着粮食袋子怀中抱着一篮子鸡蛋才勉强挤下。 出了张家村沿着山路一直走,经过绣娘家的老屋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柳家了,平常这条路来往的人也不少,不知怎地今日却异常的冷清。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雪没过足面,好在张水生经常去杀猪宰羊的人家帮忙,家里不缺毛皮,出发前给吴蔚和绣娘一人找了一双羊 第35章 小槐村啊 吴蔚和张水生把牛车上的东西往堂屋里抬,柳二娘子则和绣娘躲到了屋里,柳二娘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抓着绣娘的胳膊,害怕地说道“这大年下的,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清庐县虽然不是什么重镇,但却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地方,平时或许会发生一些偷盗和打架的事情,但极少会闹出人命。 绣娘的脸色比柳二娘子还差,毕竟她就住在义庄附近,这会儿是大白天,还有个人陪着自己,绣娘尚且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突然,绣娘的余光瞥见窗台上的一样东西,只见绣娘一个箭步过去将窗台上的东西抓到手里,收到了袖口。 她四处打量,似乎想找到一个隐秘又妥善的地方去藏匿手中的东西。 这么大的动作柳二娘子自然也看见了,她问绣娘“你手里拿着什么” 绣娘把那只手背在了身后,直摇头。 绣娘手里拿的正是吴蔚从蓝星带来的军用匕首,眼下出了事儿,绣娘担心万一被衙役看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绣娘出了堂屋,正好张水生和吴蔚正抬着大米往米缸中倾倒,绣娘眼疾手快把吴蔚的匕首丢到了米缸里。 “什么东西”张水生问。 吴蔚看了绣娘一眼,看到后者惶恐的表情,回道“没什么,我之前找到一截驱虫的木头,放到米缸里不生虫。” 张水生答道“这大冬天的一般不会生虫,提前放上也好就你们两个人吃,这些米够吃一阵子了。” 把张家给的谢礼都收拾好,吴蔚才叫来绣娘,和绣娘商量着取了几个袋子,装了大概一斗的白米,一斗的杂粮,拎了两条品相不错的腊肉,用作绣娘回门给娘家带去的年礼。 柳二娘子也表示这些正好,少了拿不出手,再多的话绣娘一个被赶出家门单立户的姑娘家也拿不出来。 锁好门四人再次上路,经过义庄的时候柳二娘子捂住了绣娘的眼睛,同时也用头巾把自己的眼睛给遮住了,张水生低着头拉着牛车,唯有吴蔚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受到义庄的影响。 走出足有一里地,柳二娘子才长叹一声,感慨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哟,我这个心一会儿翻腾一下,一会儿翻腾一下的,可真是吓死人了。” 张水生说道“一会儿到了岳母家,你别多话,多陪陪岳母。” “知道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柳家所在的小槐村,虽然都隶属于清庐县,但真是一个村子一个风俗,张家村的村口立着一颗古树,几乎每一根树枝上都绑了一根红绳,树干上更是缠了不知多少红布,树枝上的红绳迎风飘荡光是看着就觉得喜庆。 而小槐村的村头却立着一块定风石,石头有两人高,要四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过来,这块定风石还充当着界碑的作用,只见上面刻了个漆了绿的字小槐村。 或许是先入为主,也有可能是第六感作祟,整个小槐村给吴蔚一种冰冷,坚硬,不近人情的观感。 柳二娘子的声音传来“娘,你这是怎么了” 吴蔚转头看去,只见牛车上的绣娘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躲到一袋粮食后面,双手抱着膝盖,头巾被拉得老高,只露出一双眼睛。 见状,吴蔚对张水生说道“姐夫,我上去坐一会儿,有些累了。” “好,就快到了。” 吴蔚翻上板车,坐到绣娘身旁,按住绣娘抱着膝盖的手,触感冰凉。 “绣娘” “我没事儿的,等一会儿到家就好了。” 柳二娘子在心中一叹,对吴蔚使了个眼色,示意吴蔚不要再问,说道“水生,走快些。” 聪明如吴蔚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村子会给绣娘留下如此深刻的心理阴影而已。 此时正是晌午,越往村子里走人越多,不少外嫁的闺女都在今日回门,有些感情深厚的兄弟会掐着时辰出来迎一迎。 已经开始有人和柳二娘子打招呼了,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牛车行至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两个挎着竹篮的婆子,看到牛车过来明显加快了脚步,村里的土路很窄,那两个婆子往路中间那么一站,想要转弯过去都难。 张水生只得停下了牛车,对两个婆子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其中一位婆子仍站在原地和张水生扯闲话,一双眼睛却直往板车上拉的年礼上瞄,另一个婆子径直越过张水生,朝着板车走了过来,那一双眼睛就和蓝星超市收银台的扫码机一样,扫过板车上的每一样东西,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要说生儿子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有个孝顺的女婿”说着老婆子伸出枯木般的手,捏住一袋粮食揉搓了几下,声音陡然提升一个台阶,嚷嚷道“还是精米唷,啧啧啧,他婶子,你瞧瞧我们生了五六个儿子有什么用哦。” 柳二娘子赔着笑脸说道“赵家婶子,身体还硬朗啊” “啧啧啧,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啊瞧瞧,瞧瞧这水灵的哟。”说着竟抬手就要捏吴蔚的脸。 吴蔚早已眉头紧锁,只是碍于要挡住身后的绣娘才一直没有闪开,那老婆子全然忽视了吴蔚的怒目,树皮似的手指捏住了吴蔚的脸颊,这哪里是爱抚,分明就是掐。 “你们老柳家可真是” 吴蔚攥紧了拳头,忍受着老婆子的“爱抚”,就在这时,一直缩在吴蔚身后的绣娘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声喝道“松手” “哎哟,吓我一跳”老婆子后退了两步,松开了吴蔚的脸颊,吴蔚的脸颊已经被掐出了印子。 绣娘咬了咬嘴唇,胸口起伏几个来回才中气不足地挤出一句“作甚欺负人” “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么个扫把星,真是晦气你不好好在义庄里待着,大年初二的出来吓唬人” 绣娘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发颤,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老婆子刁态尽显,又是吐口水,又是用脚蹬地,画圈,做出奇怪的动作,柳二娘子环顾一周,见老婆子的声音已经引起了一些街坊的注意,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老赵婆子和前面拦住的老郭婆子,这对姐妹花是小槐村村霸般的存在,仗着家里和里正有一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家里儿孙又多,一家子十几口人,在村里作威作福,没有不怕她们的。 几年前因为骂架输给了柳家大娘子柳翠翠,就曾集结家中男丁殴打了柳翠翠的上门婿女李铁牛,打得李铁牛十多天没下来炕,虽然最后闹到了里正那儿去,也是个不了了之,从那之后家就算是结仇了。 柳家个女儿,一个上门女婿,张水生家也是人丁稀薄,绣娘自是不必说了,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是村霸的对手这也是柳二娘子赔笑脸的原因。 柳二娘子正盘算着拿点什么东西把这两个老妖婆打发走的时候,吴蔚已经跳下了牛车。 “蔚蔚”柳二娘子吃惊不小,一手捂着肚子,作势就要去拉吴蔚。 绣娘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吴蔚的腰,脸颊贴着吴蔚的脊背,忍着屈辱说道“蔚蔚,别” 绣娘见过自家大姐夫被打的样子,哪怕再让她承受十倍百倍的羞辱,她也不想那样的场景在吴蔚的身上重演。 吴蔚死死地攥着拳头,老赵婆子也被吴蔚的架势唬住了,眼中划过惊异之色,到底是不知道吴蔚的底细,没有一巴掌打上来。 张水生当机立断松开缰绳,挡在吴蔚和老赵婆子之间,魁梧的身躯将吴蔚护了一个密不透风。 张水生居高临下看着老赵婆子,说道“婶子,她不是你们小槐村的姑娘,你这样不好吧” “我、我怎么啦我不过是看她长得水灵,亲近亲近还不行啦” “婶子,我家虽然男丁就我一个,可村里头谁家有个杀猪宰羊的事儿,我爹帮了二十多年,我也帮了六七年了,情分还是积累了一些的。今年的年礼是重了,那是因为二娘有了身孕,我老张家一脉单传,伤了二娘肚子里的孩子,谁也别想善了” 赵老婆子张了张嘴,掂量了一番后,灰溜溜地走了。 见姐妹撤了,拦路的老郭婆子也从牛车的另一头溜了。 张水生转头对吴蔚说道“妹子,这小槐村是一趟浑水,反正你也就在这儿待一天,忍一忍,有我呢。” “谢谢二姐夫。”吴蔚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坐回到了牛车上。 张水生点了点头,回到前面拉车去了,柳二娘子长舒一口气,凑到吴蔚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可吓死我了,那两个老婆子一家十几口人,别看老赵婆子嚣张,你但凡碰她一下立刻倒在地上给你看,蔚蔚啊,委屈你了啊。” 吴蔚摇了摇头,只是默默地拉过了绣娘的手,眼眶莫名有些湿。出了印子。 绣娘咬了咬嘴唇,胸口起伏几个来回才中气不足地挤出一句“作甚欺负人” “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么个扫把星,真是晦气你不好好在义庄里待着,大年初二的出来吓唬人” 绣娘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发颤,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老婆子刁态尽显,又是吐口水,又是用脚蹬地,画圈,做出奇怪的动作,柳二娘子环顾一周,见老婆子的声音已经引起了一些街坊的注意,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老赵婆子和前面拦住的老郭婆子,这对姐妹花是小槐村村霸般的存在,仗着家里和里正有一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家里儿孙又多,一家子十几口人,在村里作威作福,没有不怕她们的。 几年前因为骂架输给了柳家大娘子 第36章 义庄悬案 泰州燕王府。 庭院内一位穿着粗布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拿着扫把扫雪,老者虽须发皆白,身体却并不佝偻,虽说是在扫雪却透出一股闲适悠哉,看上去更像是用扫把做笔,在庭院的石板上写字。 庭院连着花园,花园的一隅立着一座拱门,此时拱门正关着,门上一对瑞兽衔铜的门环被扣响了。 老者直起腰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进来。” 一位劲装男子推开木门进了花园,绕过假山踩着鹅卵石小路,穿过回廊来到庭院内,立于老者面前,跪到地上“殿下,清庐知县派人过来送信。” “好,这就过去。”老者将扫把放好,抖了抖一双袖口,朝前厅走去。 进了正厅已有官差打扮的人在此等候,见到老者那人慌忙下跪,叩首朗声道“参见燕王千岁。” “起来吧,来人呐,看茶。” 原来,这位老者竟是当今皇室宗亲,燕王殿下 “千岁爷,我们家老爷特命小人前来,给千岁爷送一封亲笔信,请您过目。”衙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红蜡密封的信,双手呈上。 燕王撕开信封,快速看完,说道“清庐县一向太平,怎么好好的还出了命案了” 衙役依旧跪在地上回道“小人嗯、我家老爷为此事连年都没过好,小人听说还是一桩悬案,师爷怀疑可能是有窜匪进了清庐县。” “嗯你们家老爷在信中说,凶犯手段残忍,请本王收紧城防,严查迁令,提防流寇窜匪逃到泰州来。” “是。” “你适才说是一桩悬案怎么回事” “回千岁爷,这件案子共有三个离奇之处,一则,死者无头,一则,现场无血,三则,雪地上留下了死者清晰的足印,像是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地方,然后突然倒下的。” “哦既然无头现场怎会没有血迹没有头又如何行走呢” “是啊,要不然怎么能说是悬案呢我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叩请千岁爷一定要收紧城防,若是让这凶犯惊扰到了泰州的安宁,我家老爷万死难辞其咎” “知道了,留下吃餐饭,让马儿也歇歇再回去吧。” “谢千岁爷” 初三清晨,天还没亮吴蔚和绣娘便从柳家出来,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昨夜绣娘和吴蔚一宿都没睡,要不是念着走夜路不安全,吴蔚真想昨夜就带着绣娘回家。 吴蔚活了一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蛮横无理的人,难怪村口拦路的老赵婆子和老郭婆子都不是这位柳家大娘子的对手,吴蔚算是见识了。 从昨日进门开始,柳翠翠不顾尚在正月,劈头盖脸对绣娘就是一顿骂,要不是吴蔚拦着,绣娘差点挨打。 而那位至少应该站出来为小女儿说句公道话的柳老夫人,更是让吴蔚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柳老夫人就任凭绣娘无妄遭灾,和没听见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 最后还是柳一娘子看不过去,站在院子里和柳翠翠吵了起来,张水生上前劝架,说柳一娘子有了身孕,胎相还不稳,请柳翠翠嘴下留情。 柳翠翠却反问张水生你们老张家的种,关他们柳家什么事儿 “柳家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东西,我作为一家之主,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外人休想插手” 吴蔚这回彻底确定了,当初向里正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柳翠翠 大概是因为诬告,柳翠翠一家在里正处吃了一场闷亏,一直憋着气儿呢,见到绣娘回来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直到柳一娘子拿些性命做担保,绣娘没有做失德之事,柳翠翠的气焰才算是消了一些,一场好好的回门,闹得吴蔚和绣娘连一口柳家的饭都没吃,熬了一夜,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吴蔚和绣娘手牵着手一路沉默着走出了小槐村,直到那颗冷冰冰的定风石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吴蔚才停下脚步,为绣娘拉了拉松垮的头巾,柔声道“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把火炕烧的热热乎乎的好好睡一觉,等开春儿咱们把院墙修一下,你要是想你娘了就请一姐夫帮忙接她老人家到家里来住住。” 绣娘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吴蔚说什么她也只是点头,吴蔚紧紧拉着绣娘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刚蒙蒙亮,吴蔚和绣娘就到家了,义庄门口点上了白灯笼,离着好远就能看见,直到此时绣娘好像才恢复了些知觉,躲到吴蔚身后,拉着吴蔚的衣襟“蔚蔚,我害怕。” 听到绣娘沙哑的声音,吴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从绣娘遭受到语言霸凌之后一直就没说过几句话,吴蔚转过身抱住绣娘,分出一只手按住绣娘的后脑,把她的脸贴到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别怕,有我在。”说完一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和螃蟹一样横着挪回了家。 一进屋吴蔚冷得打了一个哆嗦,搓着手说道“早知道昨天就应该把炉子烧一烧,这屋里空了太久了,阴冷阴冷的。绣娘,你先到外面站一会儿吧,我生火。” 吓得绣娘一边往屋里退,一边摇头“不冷,我不去外面,我就在屋里。” “好吧,那你别往床上坐啊,我去拿柴火。”折腾了半个时辰,屋子里总算有了热乎气儿了,吴蔚又把被褥铺到炕头烤到潮气消散,才让绣娘脱衣服躺下。 短短一天的功夫,绣娘的眼眶下面两条乌青,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被这么一折腾好像全都没了,又变成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看着如此虚弱的绣娘,吴蔚不由得心中火起,坐到绣娘身边为她拉了拉被子,拨开额前的碎发,哄道“你睡一会儿,我饿了,熬点粥,一会儿叫你,吃完了一起睡。” 绣娘挣开了红肿的双眼,说道“我去吧。” 吴蔚按住了绣娘“就熬个粥,你好好躺着吧,好不容易攒了一两银子,是不是又想送到药铺去啊” 绣娘条件反射般按住了胸口装银子的荷包,摇了摇头。 吴蔚勾了勾嘴角,下了火炕到堂屋做饭去了。 刷锅,烧水把淘好的白米下锅,拿三个鸡蛋细细将表皮清洗干净,等粥开锅把鸡蛋放进去,再煮一会儿就好。 粥和鸡蛋都煮熟,吴蔚夹了一小碟酱菜,盛了两碗粥,给绣娘那碗扒了两个鸡蛋,放上炕桌才把绣娘叫醒。 绣娘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感觉一双眼睛酸涩无比,看近在咫尺的吴蔚都有些模糊,虽然绣娘忍着不说,但吴蔚还是看出了绣娘的不适,绣娘的眼睛水肿的很严重,最好的办法就是冰敷。 吃完了饭,吴蔚让绣娘先别睡,等她回来。 吴蔚出了门,抬头往自家屋檐上看很可惜,绣娘家的老屋是草泥房,屋顶铺了厚厚的草泥,排水性较差并没有形成冰锥。 吴蔚望向不远处的义庄,义庄的屋顶铺的是青瓦能留住雪,雪化了以后顺着瓦片流下来,会在屋檐处结成一串冰锥。 吴蔚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把晾衣服的竹竿抽走,往义庄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刚亮,衙役还没当差,只有义庄门口的两盏白灯笼还亮着,宣示着义庄里面正住着“客人”。 吴蔚自然是不怕的,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在屋后发现一串倒挂在屋檐上的冰锥,一竹竿子扫落一排,拾起碎冰放到布兜里拎着回家。 吴蔚取了一些碎冰用净布包好,剩下的就搁在屋外,回到屋里看见绣娘正裹着被子盘膝坐在炕上,明明已经难受的睁不开眼却还记得吴蔚的话,强忍着不肯入睡。 吴蔚坐到炕上,伸直双腿“绣娘,枕我腿上。” “嗯。”刚一躺好,绣娘便闭上了眼睛,随时都能睡着。 “绣娘” “嗯。” “绣娘醒醒,我取了些冰给你敷眼睛,你稍微清醒一点,别激到了。” “唔,好。” 吴蔚将冰袋贴到了绣娘的眼睛上,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凉” 吴蔚轻抚绣娘的额头,哄道“就是要凉点儿才好,冰敷一刻钟,你睡醒了眼睛就不肿了,忍一忍。” “嗯。”感受着吴蔚的安慰,听着她温柔的关心,绣娘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分不清是碎冰融化还是自己的泪水,可绣娘不敢再哭了,她怕哭坏了眼睛,那就彻底成了累赘了。 绣娘睡着了,睡的很沉,吴蔚把她搬到枕头上都没醒,吴蔚把净布丢到水盆里,也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 另一边。 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骑着一匹通体乌黑,不见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后面领着同样骑马的四名精壮男子从山路的西边出现,马蹄踏过积雪所形成的特殊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山间。 领头的女子麦色皮肤,一双弯眉下是一双深邃如水的眼眸,单手持缰,腰身笔挺,好不潇洒。 女子身着棕黄色狐裘大氅,头戴冠帽,双侧垂下丝绶从耳后绕过,直垂胸口,大氅随着马儿的奔跑微微摆动,隐约见到大氅之下好似穿着一袭玄色锦缎华服,只是这华服的胸口好像绣了一只猛兽,看起来又像官袍。 第37章 请去喝茶 来到义庄前,女子勒紧缰绳,一抬胳膊,身后的四名男子也操控马儿停了下来,女子略侧过头,问道“尸首就停在这儿” “是。” “张威,张猛留下,你们两个快马到衙门去一趟,把卷宗和证物取过来。” “是” 随着一阵马蹄声,两名男子策马而去,女子则带着张威张猛翻身下马,张威牵着三匹马的缰绳去拴马,张猛跟在女子身后。 突然,女子足下一顿,立在原地,一双深邃的眼眸,定睛一处。 “大人” 女子屈膝蹲下,用手指轻轻在雪地上戳了一下,继而皱起了眉头,说道“义庄周围,怎么会出现两排女子新鲜的脚印” “去把鞋印和深度记录下来,给我查一查足印都到了哪儿。” “是” 张猛来到脚印旁边,掏出炭笔和布画出了雪地上的脚印,又用指节探过足印入雪的深度,一并记录在了布上,随后张猛又跟着雪地上那两排足印绕着义庄走了一圈,一路追踪来到了绣娘家的老屋外。 张猛半蹲在绣娘家那半边没有坍塌的院墙外面,拿些鞋样和入院前最后一个足印对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冒烟的烟囱,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 义庄内,女子站在棺材旁,低头注视着棺材里面遇害者的遗体,眉头紧锁。 张威和张猛进了义庄,女子抽离了视线,搬来一张长凳坐到了离棺材不远的地方。 “张猛有何发现” “回大人,小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取到了鞋样,追寻脚印发现这个脚印的主人曾绕着义庄走了一圈,足迹均匀,并没有进入义庄。小人沿着脚印追寻,发现这脚印消失在离义庄不远的一处院落内,院中仅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烟囱有烟冒出,推断这脚印的主人应该就是这附近的农户,这是足印请问大人是否要把人请过来问话” 女子接过张猛递上来的足印图样,扫了一眼,折好揣到了怀里,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敢来点了白灯笼的义庄走一圈,张威张猛,你们两个到那户人家去,把这鞋印的主人请过来。”女子心中暗道她倒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真的胆子大,还是另有所图 “是” 张威张猛双双按上腰间的佩刀,虎步生风地出了义庄,直奔绣娘家的老屋。 院墙坍塌一半,内里的结构一览无余,但张威和张猛还是谨慎地绕着老屋走了一圈,确定没有逃跑的后门和暗道后才敲响了绣娘家的门。 绣娘和吴蔚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吴蔚揉着眼睛问道“谁呀” 张威和张猛对视一眼,张威答道“我们是办案的官差,有话要问家中的女主人。” “找我的”绣娘一下子就醒了,看着吴蔚,眼中有不解,有害怕。 “先起来穿衣裳,可能是看我们住的地方离义庄近,想问点线索的,别担心。” “请稍等一下,马上就来。”吴蔚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和绣娘一起穿衣裳,穿戴整齐后绣娘和吴蔚一起出了房间,由吴蔚打开了房门。 张威和张猛没想到如此荒僻的地方住的竟不是一对夫妻而是两位姑娘,二人对视一眼,仍由张威说道“请二位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大人有话要问二位姑娘。” 吴蔚半挡在绣娘面前,反问道“你们有腰牌或者手令,证明你们的身份吗” 二人听了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们二人当差多年,看到绣娘和吴蔚之后便基本确定了她们不会是凶手,一则没有那个行凶的能力,二则绣娘和吴蔚的身上也没有那种穷凶极恶之人的气场,是以放松了许多,听到吴蔚这样说,张威张猛反倒觉得很新鲜,张猛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质令牌,上面刻有“明镜”二字,说道“我们是明镜司的官差,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吧。” 吴蔚点了点头,拉着绣娘的手跟着张威和张猛,朝着义庄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绣娘的腿就软了,身体不住颤抖,吴蔚只能一边柔声安慰绣娘,一半改拉手为半抱着,绣娘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拽着吴蔚的衣襟不撒手,连看义庄一眼都做不到。 张威和张猛见了亦心生怜惜,更加确定了绣娘不是来义庄瞎转悠的人,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吴蔚所表现出的镇定,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大人,人带来了。” “进来。” 吴蔚挑了挑眉,这位被称为“大人”的竟是一位女子 张威和张猛守在门口,朝吴蔚和绣娘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半抱着绣娘过了门槛儿,绣娘看到停放在里面的棺材当场瘫软在地。 吴蔚一边去扶绣娘,一边致歉道“大人恕罪,绣娘的胆子小。” 女子盯着面色惨白,身体颤抖的绣娘几个呼吸,说道“张猛,送这位姑娘回去。” “是”张猛进门将绣娘架起,绣娘抓着吴蔚的衣襟,叫道“蔚蔚” 吴蔚安慰道“你安心回去等我,等这位大人问完了话,我自然就能回去了,别怕。”绣娘这才松手,被张猛带走了。 吴蔚转过身,看到坐在长凳上,身穿大氅的女子,心头一跳。 这双眼睛不正是那日在百味楼遇到的两位乔装女子里,那位年长的女子吗 纵然此时卸去伪装,换了行头,吴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样的目光吴蔚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只见过一次,断然不会认错的。 吴蔚暗道果然是大人物啊。 吴蔚收敛心神,拱 手作揖,说道“草民吴蔚,参见大人。” 女子注视吴蔚片刻,悠悠说道“背后磨坏的绣样,修补好了” 吴蔚的心里“咯噔”一下,叫道坏了坏了,自己这会儿还穿着那天的衣裳呢,赖是赖不掉了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秋后算账 吴蔚的大脑久违地开始了飞速运转,几个呼吸后,吴蔚笑了,坦然说道“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草民,荣幸。” “不错,尚算坦率,坐吧。” “谢谢。”吴蔚搬过一条长凳,坐到了女子对面不远处。 “你那日是如何看出我二人女子的身份的” 吴蔚抿了抿嘴,答道“其实也没太看出来,主要是一般男子哪里会在乎别人衣服上的绣样呢再加上那位年轻的姑娘靠近以后,我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女儿香这才猜到了。”吴蔚心道我可没说胭脂香,反正女儿香这种味道,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吴蔚已经通过明镜司这个部门,以及女子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大致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她才不会把真正判断出二人性别的依据告诉对方呢,万一引起对方什么专业方面的兴趣,那自己这个黑户岂不是危险了吗 听到吴蔚的答案女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后继续问道“义庄外面有两排新鲜的足印,是你的吧” “是。” “你来义庄做什么” “我说我来取冰,大人信吗” 女子摇头“不信。” “我朋友遇到伤心事儿哭了一夜,我从义庄的屋檐上敲了点冰下来给她敷眼睛,还剩半袋子碎冰被我装在一个蓝色的布兜里,就放在院子里,大人一看便知。”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家住何处为何至此你和适才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完了看来这古代现代的刑侦警都有共同的职业病 女子的目光定格在吴蔚突然交叉的十指上,只一眼便收了回来,继续注视着吴蔚的脸。 吴蔚感觉自己的脊背“飕飕”往外冒冷汗,穿越之事玄之又玄绝对不能提及,可是以眼前这位大人的架势,不把自己的老底盘问清楚大概也不会轻易放人,撒谎吧凭自己的道行被揭穿那还不是顷刻间的事儿而且自己穿越到这边这么久了,一门心思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根本没好好思考过来历的问题。 就算是提前编好又能怎么样呢眼前这人可不是小槐村的里正,自己胡诌个身世便能混过去,这个女人要是真想调查自己,易如反掌。 吴蔚的沉默落在对方的眼中却是另一番含义,适才面对“杀人的嫌疑”都能对答如流的吴蔚,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来历”问题给难住了,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清庐县这个地方本就敏感,它是朝廷和燕王封地的一个缓冲地带,一个曾经在百味楼和她们偶遇,不害怕义庄和尸体,住在荒郊野岭却说不出自己来历的女子很难不让眼前这位女大人深思几分。 “怎么,有难言之隐” 吴蔚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女子眯了眯眼,抬手掀开大氅露出胸口的绣样,问道“你可认识本官” 吴蔚扫了官袍一眼依旧摇头。 “你不认得本官” “不认识。” 女子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乃是梁朝唯一一位前朝女官,明镜司正使,你有名有姓,谈吐得体,你说你不认识本官” “我” “张威张猛” “在”两名大汉推门而入。 “找个清净的地方,请这位吴姑娘去喝杯茶。” “是” 第38章 身陷囹圄 张威张猛一左一右扭住了吴蔚的胳膊,东方瑞一声令下那吴蔚在他们的眼中就不再是普通百姓了,别管吴蔚是男是女他们都不可能留手。 吴蔚虽然有些徒步旅行锻炼出的身体底子,但是这点力道在张威张猛的眼中根本不够看,即便吴蔚用尽全力挣扎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在被张威张猛扭着胳膊,压住肩膀的一瞬间门,吴蔚只感觉眼前一黑,仿佛他们扭到的不是自己的胳膊,而是她的灵魂。 吴蔚就这样被押着朝门口拖去,突然吴蔚双脚死死蹬住门槛儿,不顾肩膀和胳膊上传来的疼痛,对着东方瑞大喊道“我不服” 东方瑞挑了挑眉,她也想看看这个疑似细作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无需东方瑞吩咐,张威张猛已然心领神会,停住了脚步。 吴蔚的额头上已经疼出了汗,脸颊涨红,白皙的脖颈上动脉凸起,吴蔚挣扎了两下反而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能老实下来瞪着东方瑞吼道“疑罪从无你懂不懂我犯了什么律法,你凭什么抓我你这是乱用职权” 东方瑞微微一怔,不知被吴蔚的哪句话戳中了心思,她看着吴蔚,深邃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用平静的口吻问道“你可是清庐县人氏” “不是。” “可有迁令” 见吴蔚依旧沉默,东方瑞说道“依本朝律例,离开户籍所在府县者,需由家主向村,族,事先呈报,讲明事由,离开户籍所在府县逾一月者,需从府衙领取迁令,待归家后三日内归还迁令,销案。擅离府县,逾月,且无迁令者,依律按流窜处,初犯,杖脊三十,送配归家,累犯,最多可杖脊一百。我们上次见面是在百味楼,算一算也快到一个月了,待我查清楚你流窜的时日,自然会依律定罪。你还有何话说” 吴蔚当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回她也无话可说了,人家有理有据把律法条款都背诵出来了,自己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 “好生安置这位吴姑娘,等我亲自审问。”东方瑞又吩咐了一句,张威张猛像提小鸡一样把吴蔚拎了出去,吴蔚咧嘴苦笑原来刚才自己蹬门槛儿的时候,不是人家拉不动 出了义庄,张威掏出一捆麻绳,就要把吴蔚绑了,吴蔚对张威张猛说道“两位张大哥,我不会跑的,能不能别捆我”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自讨苦吃,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吴蔚又赶紧说道“那能不能让我和我的朋友说几句话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被家人赶出来,丢在这破旧的老屋里面,我要是突然不见了,她一定会到处寻我,这冰天雪地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她是清庐县的良民,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吴蔚很清楚自己肯定要被绑,但她还是提出了那个要求,为的就是引出这第二个要求。 吴蔚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门内连续拒绝一个人两次,所以不妨一开始就提出一个过分的请求,在被拒绝后再把自己真正的诉求提出来。 “拜托了两位大哥,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那位朋友的胆子有多小,再说刚才那位东方大人不也看了我的朋友吗还让你们把她送回去证明她没有问题啊。” 张威和张猛对视一眼,说道“好吧,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别让我们兄弟俩为难。” 吴蔚千恩万谢地谢过,张威和张猛还算通情达理,仍旧一前一后守着绣娘家的院子,就让吴蔚自己进去了。 吴蔚刚一开门,绣娘就扑了上来,差点扑到吴蔚的怀里,还是吴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绣娘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绣娘盯着吴蔚,问道“你不要紧吧他们找你什么事儿啊” 吴蔚的鼻子突然一酸,但被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说道“没什么事儿,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就是我爹是仵作的事儿,那位大人这次来的匆忙没带趁手的仵作准备和我探讨探讨案情来着。”吴蔚编完瞎话自己都觉得不要脸,可吴蔚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和绣娘实话实说,这冰天雪地的让她怎么办呢还不如给她点希望呢。 “真的”绣娘一下子来了精神,脸上的惶恐逐渐被疑惑所代替。 吴蔚强打着精神,说道“那位大人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绣娘你认识她吗”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说道“原来是那位大人我刚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她是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青天,虽然从来都没见过,但听过她的大名” 吴蔚不由得心口发苦,连绣娘这种从来都没出过远门儿的姑娘都听说过东方瑞的大名,看来自己被抓的也不冤了。 “绣娘啊,你这几天在路边等等,我估么着二姐和二姐夫就快回家了,咱们这儿是到张家村的必经之路,我可能要一些日子才能回来,你先到二姐二姐夫家里去住着,等我忙完了再去接你,省的你一个人担惊受怕的。” 绣娘皱起了眉,说道“你不在义庄帮忙吗” “我我一会儿要先去一趟衙门,看看卷宗什么的,外面还有两个官差等我呢。” “那我等你回来,你早点回来” 吴蔚深深地看了绣娘一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深说了,绣娘虽然平日不多言多语,却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哪怕再多一句,自己都有可能被识破。 “好,晚上把门窗都锁好了,我回家的话会叫你的,剩下不管什么人,问清楚了再开门,天黑以后一律不开门。” “嗯,知道了。”见吴蔚答应,绣娘心中的疑虑也消了一半。 “我得走了,张威张猛两位大哥在等我,你就别出来送了。” 吴蔚转身,开门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因为这件案子很严重,所以衙门那边会调查一下我的背景,要是有什么官差之类的人来找你打听我的底细,你不要隐瞒,他们问什么你就照实说,我也会照实说的,别到时候我们俩说的不一样,反倒惹麻烦,知道了吗” “嗯,我记住了。” “好了,我真得走了。” 吴蔚心想这或许是自己能为绣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自己的“底细”经过捉奸那一场事儿,东方瑞要是想查也瞒不住,绣娘身世清白又是清庐县本地人士,只要她坦白交代,相信东方瑞不会为难她的。 三十脊杖啊 吴蔚不觉得以自己这副挑扁担都觉得疼的身板,能在三十脊杖后活下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吴蔚出了门,绣娘也看到了守在院墙外面的张猛,对吴蔚的又信了三分。 吴蔚转头朝绣娘咧嘴一笑,转过头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吴蔚头也不回地说道“绣娘,别送了,我和两位张大哥走了啊。”说完快步来到张猛面前,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张猛“张大哥,咱们走吧。” 张猛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立在门口的绣娘,笑着朝绣娘挥了挥手“姑娘回去吧,我们带吴姑娘走了。” 见到官差笑了,绣娘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点了点头,把门关了一半儿 “谢谢。”吴蔚轻声对张威张猛说道。 两人带着吴蔚一直走到绣娘看不到的地方,才按照流程把吴蔚给绑了,然后放到马上往县衙的方向策马而去。 吴蔚不是骑在马上,而是被人捆了,和麻袋一样被放在马上的 胸口和腹部趴在马背上,跑了一半路程吴蔚就被颠吐了,待到了县衙吴蔚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张威张猛见状一左一右架着吴蔚,吴蔚倒是求之不得,干脆来了个半昏死状态,任凭张威和张猛把自己拖到了牢房。 见到狱卒,张猛掏出令牌,说道“奉明镜司正使东方大人之命,借用你们这儿一间门清净的单间门。” 狱卒将二人领到牢房的最里面,打开一间门四周无人的牢房“大人,这间门是整个牢房最清净的一间门了。” 张威和张猛把吴蔚放到稻草堆上,解下并收走了吴蔚身上的绳索,吴蔚虽然还有意识,但是五内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索性装死。 张威和张猛看着狱卒锁好牢门,三人一起往外走,张猛说道“东方大人要亲自审问这位姑娘,请你们府衙不要插手,更不要用刑,一日三餐该给就给,切莫苛待。” “是,下官明白。” “告辞了。” 吴蔚感觉自己要死了,眼泪溢出紧闭的双眼汩汩往下流,她的肩膀和两条胳膊都火辣辣的疼,被马儿颠了个半死还恶心想吐,不过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吐了。 摧垮吴蔚精神的并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即将要面临的一切 东方瑞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吴蔚喘不过气,对方经验老道,眼光毒辣,深谙律法又有实权,自己来到这里后虽然从未主动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这个“流窜”的罪名,吴蔚实在是解释不清楚,她说不清楚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那点靠着小聪明糊弄里正的伎俩,用到东方瑞的身上只有死路一条。 穿越之事能说吗说出来会不会被定性成什么“妖言惑众”直接烧死,或者拉到菜市场砍头 会不会连累绣娘,二姐和二姐夫一家 第39章 皇命在身 另一边,东方瑞的另外两个手下从衙门取来了关于这桩案子,清庐县衙门所收集到的证物,证词,以及仵作的验尸手札。 看过仵作手札,东方瑞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在东方瑞看来这仵作写的手札简直狗屁不通,不仅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还写了一些怪力乱神的判断,不等调查结束就直接将这件案子归为“悬案”,东方瑞实在怀疑这个仵作是否真的会验尸,还是说这清庐县已经太平太久了,仵作只是个摆设 清庐县知县听说玉面神机亲临,派了十多名衙役过来当差,东方瑞将清庐县的衙役编成三组,由自己手下的三位得力干将带着,分别去收集线索,查访清庐县近期的“失踪”人口,还有一组则是带着死者的体貌特征,将告示送到毗邻州府,扩大搜索范围。 还剩下一个张威,东方瑞派他单独去完成另一项秘密任务。 就此刻收集到的证据来看,这件案子相当棘手,且不论清庐知县不作为,错过了黄金时机这一点,就说这案子本身的“动机”就给东方瑞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有意要将这件案子制造成一桩悬案,死者无头,现场无血,偏偏雪地上还有两排脚印,足印与死者的鞋样相吻合。 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没办法进一步锁定凶手的范围,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 最主要的是,东方瑞这一趟出来是有皇命在身的,二月初一之前,东方瑞必须将平佳县主安全护送回京城 平佳县主是燕王千岁的亲孙女,也是如今燕王这一脉仅存的后代,燕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封地泰州,原本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和次子早夭,长女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仅剩下一位小儿子精心呵护多年,总算长大成人,被立为燕王世子。 可惜燕王世子和燕王妃在十年前出门游历时遭遇不测,留下平佳县主这一个女儿。 老燕王几乎是一夜白头,以泰州风水不利子孙后代为由,将年仅七岁的平佳县主送到了京城,寄养在当今皇后的宫里。 据说皇后极为疼爱这位侄孙女,诸位皇子也很疼爱这位小侄女,可以说平佳县主在宫中的待遇和正牌的公主比也不遑多让。 刚开始,平佳县主和一众皇子皇孙在皇家学堂读书,不过这位县主对书本不感兴趣,于是皇后又做主给她找了两个武学的师父,学了半年平佳县主又觉得苦闷,皇后便问起平佳县主的志向,彼时玉面神机名声大噪,平佳县主听说她的故事后非嚷嚷着要拜玉面神机为师,皇后便请皇帝下旨,令玉面神机收了平佳县主为徒,这一晃平佳县主拜东方瑞为师已经五年多了。 自平佳县主及笄后,每年都会回到泰州过年,由东方瑞亲自护送其返回泰州,并于二月初一之前返回京城。 一直都太平无事,偏偏今年 老燕王听闻清庐县出了命案,担心自己这唯一的亲人有危险,提出要么朝廷派重兵来接,要么就由燕王府派兵护送县主回去,否则平佳县主就不回京城了。 可是梁朝早有祖训,朝廷兵马不进藩王封地,藩王的府兵也不能踏出封地半步,不可能因为一个县主破例。 在东方瑞的劝说下,老燕王才勉强退了一步,要求东方瑞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东方瑞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绣娘家的小院前。 东方瑞觉得反正案情暂时也很难有所进展,不如拜访一下那位吴姑娘的朋友。 倒不是东方瑞有意针对吴蔚,而是很不巧吴蔚那天在百味楼碰到的两个人,年轻的那一位正是平佳县主。 平佳县主是朝廷和泰州之间的一个重要平衡,皇帝和皇后对平佳县主的疼爱也是真的。 从平佳县主拜入到东方瑞门下的那一天起,东方瑞就接到密旨,内容是让平佳县主快乐成长,誓死守护平佳县主的安全。 这五年来,每一个出现在平佳县主身边超过两次的外人,东方瑞都会留心,更何况是吴蔚还在百味楼和平佳县主产生过交集呢 “笃笃笃”东方瑞敲响了绣娘家的门。 “谁呀” “我叫东方瑞请姑娘开门,有些事想问问姑娘。” 绣娘开门,东方瑞主动出示了自己御赐的黄金令牌,绣娘倒身便拜“民女柳三娘,参见大人。” 东方瑞眼疾手快扶住了绣娘,绣娘让出身位请东方瑞进了屋子,两步跨过堂屋便进了卧房,看着家徒四壁的房间东方瑞的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吴蔚背柴到百味楼去卖的事情。 “大人,请坐,民女家中简陋” “可否和姑娘讨碗水喝” 绣娘立马给东方瑞舀了一碗热水,绣娘的家里连一张好凳子都没有,东方瑞便盘膝坐到炕上,请绣娘坐到炕桌对面。 绣娘推辞了一番才勉强坐下,但心中亦是难安,东方瑞那是说书戏文中的大人物,京城的大官,好像比知县大人的官还要大的。 东方瑞喝完了水又问绣娘要了一碗,笑道“柳姑娘不必紧张,只当我是闲来无事与你唠家常便是。” “是好”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家中尚有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姐夫和一个侄子,啊,我二姐也有了身孕,又要添丁了。” “恭喜,那你为何孤身住在这里” 绣娘的脸瞬间红了,支吾答道“我、我是被分家出来的。” “女子分家,闻所未闻。”绣娘咬着下唇没回答,东方瑞也不深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和吴蔚,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绣娘记起吴蔚临走前的叮嘱,再加上东方瑞的态度和善,真的就和说家常一样,让人难以防备,于是绣娘如实答道“那天,是我分家出来的第一天” 一说起吴蔚,绣娘就没那么紧张了,仿佛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关于和吴蔚之间的点点滴滴绣娘如数家珍,一些吴蔚都未必记得的细枝末节绣娘都记得清清楚楚。 通过绣娘的讲述,东方瑞很轻易地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情报,但随后东方瑞再度起疑,不着痕迹地问道“这些琐碎的小事,难得柳姑娘记得这般清楚。”东方瑞注视着绣娘的脸,将绣娘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天真的绣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东方瑞“审问”,面对反问,绣娘只是抿了抿嘴,轻声却坚定地回道“要是没有蔚蔚,民女恐怕早就冻死在这间屋子里了,我爹常告诉我们姐妹三个,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 “吴蔚在遇到你之前,一直住在义庄里” “嗯,蔚蔚也是个可怜人,房子修好以后民女就邀请她搬过来同住,如今家中的积蓄也都是蔚蔚置办的。” “这个我知道,我和吴蔚在百味楼遇到过一次,她到百味楼去卖柴。” “嗯,年前蔚蔚到百味楼送过几趟柴,还卖过一次鱼,后来我们就到我二姐家过年了。” 东方瑞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自己与平佳县主这次乔装回泰州,行程高度保密,而且那日去百味楼吃饭也是县主一时兴起,之前并无计划,只要派人到百味楼探查一番,若与柳三娘的供词相符,就基本可以判定吴蔚与县主只是偶遇。 至于吴蔚是不是黑户,其实东方瑞并不在乎,这是衙门的事儿,并非明镜司的职责所在,“流窜”不过是东方瑞羁押吴蔚的一个借口罢了,只是为了弄清楚吴蔚是否存着对平佳县主不利的动机。 “好了,时辰不早了,不多打扰姑娘了,告辞。” “是” 绣娘起身将东方瑞送到门口,目送东方瑞离去,突然叫道“大人” 东方瑞转身,看着绣娘。 绣娘快步上前,鼓足勇气说道“大人,我听说你断案如神,铁面无私,能不能帮帮蔚蔚” “吴蔚她有何冤屈” “民女知道的不多,不过蔚蔚原本是要进京告御状的,等到春暖花开时,蔚蔚就要上京去了,替父申冤” 绣娘心如擂鼓,手心都出汗了,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相信这位传说中的大人一定能帮吴蔚的父亲洗刷冤屈 东方瑞策马回到县城,知县早已为东方瑞准备好了下榻的宅院,东方瑞将今日收集到的证据记录下来,顺便将从绣娘那儿得到的线索也整理了出来。 门被敲响,是派出去调查吴蔚底细的张威回来了。 张威将收集到的一摞证词放到东方瑞的案上,说道“属下在小槐村见到了柳三娘的二姐一家,取得了关于吴蔚的重要证词。请示大人,是否要到柳三娘的二姐夫张水生所在的张家村,做进一步取证” “暂且不必,待我看完这些证词再说,吴蔚关在哪儿” “在府衙天牢。” “半个时辰后,把她带来。” “是。” 第40章 戴罪立功 “大人,吴蔚带到。”张威带着吴蔚来到东方瑞的书房外,驻足禀报道。 “让她进来。” “是。” 张威推开书房的门,自己却并不进来,只对吴蔚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吴姑娘,请吧。” “谢谢。”经过半天的休息,虽蔚的状态比刚进天牢的时候好多了,但依旧是面色苍白,精神不济的模样。 通过调查张威心里也明白吴蔚除了来历成迷外,没有做过坏事,甚至在对待柳三娘的事情上,堪称女中豪杰,见吴蔚被折腾成这番模样还依旧守礼,张威心中涌起一股愧疚,轻声道“我家大人并非不通情理的人,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和她明说。” “多谢。”吴蔚点了点头,迈进了东方瑞的书房,绕过屏风,来到东方瑞的书案前,那里已经摆上了一个圆凳,不等吴蔚请安,东方瑞率先开口,说道“坐。” “谢谢大人。”吴蔚坐到了圆凳上,等待东方瑞先开口。 东方瑞看了看吴蔚,笑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搬个带靠背的椅子”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我自己来吧。”于是便起身拽了一把太师椅到圆凳旁边,坐了上去。 倒不是吴蔚不知深浅,而是这半天她的确被折腾狠了,像吴蔚这种只在游乐场里骑过马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此颠簸,整个胸腔和腹部贴在马背上吴蔚现在还能出现在东方瑞面前已经算意志力坚定了,与其坐在圆凳上冒着失去平衡摔倒的风险,还不如让自己舒服点儿。 东方瑞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清楚了,只要你能讲清楚你的来处,出去以后到衙门去把迁令领了,本官可以不追究你流窜之罪。” 吴蔚苦笑一声,她明白这是对自己的背景调查已经结束了,确定了自己不是坏人,不追究“流窜”之罪,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可是啊自己是说不清楚这个来处的。 吴蔚在天牢里思考了半日,最终还是决定死守“穿越”的秘密,三十脊杖说不定还有一线活下来的生机,要是把穿越的事情说了,后果未必是自己能承受的。 说不定还会连累绣娘和二姐他们一家,吴蔚实在做不到这么自私,用这么多人的安危,博取一个特赦的结果。 吴蔚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挨完了三十脊杖以后能不能请你给我安排一个来处” 东方瑞万没想到吴蔚宁可挨打也不愿提及自己的来处,她蹙起眉头,回忆起绣娘说的,有关于吴蔚要替父申冤的事情,心道难道这吴蔚真的有莫大的冤屈,因为怕被仇家查到踪迹,宁可挨上三十脊杖 东方瑞再次拿起那张,她亲笔写下吴蔚关键信息的纸,只见纸上写着吴蔚,年二十二,读过书,胆大心细,其父生前为仵作,似有冤屈,来历不祥。 东方瑞的手指在“冤屈”二字上点了点,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大可说与本官,若衙门不能还你公道,明镜司可以。”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瞬间明白过来东方瑞这是去找过绣娘了。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我并无冤屈,只是无法讲明来处,愿意接受处罚。” “怎么,你不信任本官” “大人,我所说的进京告御状,不过是为了震慑小槐村里正的权宜之计,那日有人告发绣娘和我私通,里正带着村民和猪笼来绣娘家里抓人,我担心被里正灭口,胡乱扯了一个慌,绣娘她心思单纯相信了我说的话,您也应该调查清楚了,绣娘是个可怜的姑娘,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于她。” 东方瑞一拍书案,斥责道“胡闹,告御状岂是你拿来仗势的借口” 吴蔚向后一靠,疲惫地说道“大人,您难道没听说过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里正手上有多大的权力吗绣娘只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姑娘,而我连来历都说不清楚的外乡人,我若死了在这世上连个替我伸冤的人都没有,不会有人认识我,更不会有人记得我,当时情况紧急,被发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初来乍到,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保命之策,没有父兄的女子,还算是人吗里正来势汹汹,要是就那么回去了,威严何在即便我和绣娘什么错都没有,绑起来打一顿,训斥一番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东方瑞冷笑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告御状是你给里正铺的台阶” “主要还是保命。” 东方瑞是聪明人,在明镜司的这些年也算是看过了人间百态,自然能明白吴蔚的苦衷,虽然吴蔚的行为很大胆,但并未触犯律法。 东方瑞也不得不承认以吴蔚这个年纪能看明白这一层,实属不易。 东方瑞再次翻看起吴蔚的资料会写字,有几分文采,会打猎,会修房子,能洞察自己和平佳县主的伪装,对萍水相逢的绣娘做出了仁义之举,救过人,勤劳肯干,胆大心细,很聪明,而且一个敢睡在义庄里的女子,八成是跟在其父身边,接触过仵作的行当,足够了解才能真正做到泰然处之。 东方瑞起了爱才之心,明镜司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比吴蔚行迹恶劣的大有人在,只要今后能约束好自己,留在明镜司戴罪立功未为不可。 不过光凭她手上这些,只能证明吴蔚品性优良,没有过硬的本事还不足以进入明镜司。 东方瑞的目光划过“仵作”二字,她决定再试一试吴蔚,哪怕吴蔚并不会验尸也无妨,只要她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明镜司里自然有人教她。 放眼整个梁朝还没有出过一位女仵作,就连东方瑞自己也只是略懂一二,若是吴蔚有成为仵作的潜质,今后用起来也方便。 东方瑞清了清嗓子,说道“好,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本官也不为难你。只是你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自己的来处,这流窜的罪名本官也不好为你开脱,这三十脊杖男子挨了都要躺上半年,不知你能不能扛下来。” 吴蔚的脸色煞白,她很清楚击打脊背比击打臀部带来的伤害严重了不知多少,可东方瑞已经法外开恩了,旁的一律没追究,吴蔚也不敢再求情。 就在吴蔚默默估算自己挨打后的存活率时,东方瑞犹如自言自语的声音传来“哎,可惜你不是个仵作不然的话还能戴罪立功。” “大人说什么”吴蔚的眼眸瞬间有光了。 吴蔚的反应令东方瑞很满意,但她还是装作苦恼的模样,摆了摆手“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回去以后我让狱卒给你安排一顿好的,多吃点儿说不定还能挺住。” “大人刚才说的,那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是什么” 吴蔚摇晃着站了起来,在生死之间任吴蔚再怎么通透,还是中了东方瑞的“圈套”,就算吴蔚看出东方瑞意在试探,只要能免去这顿棍棒之刑,吴蔚也不会拒绝。 “清庐县出了一桩悬案,燕王殿下命我尽快查清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只是这清庐县的仵作实在不堪大用,从明镜司抽调仵作最快也要十几日才能来,若是你有仵作的手段,协助办案,本官自会记你一功,免去你的脊杖之刑。” “大人,家父乃是仵作,我从他那儿学到了一些仵作的本事,若大人不嫌弃,我愿意试一试。” “哦,此话当真” “大人一看便知。”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不过我没有工具” “这个不用你操心,张威” 张威推门而入“大人。” “通知县衙,让他们出一队衙役,一个书记,一套仵作要用的东西,再把上次验尸的那个仵作也叫来,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 “对了,给吴蔚准备点吃的。” 半个时辰后,人员全部到齐。吴蔚不会骑马,东方瑞便大方地让吴蔚和她共乘一骑,一个时辰前还是阶下囚的吴蔚,摇身一变成了能与玉面神机共乘一骑的存在。 虽然有些抵触法医这一行,但能用自己的家传所学救自己一命,吴蔚还是很愿意的。 “抓紧了。”东方瑞对吴蔚说道。 吴蔚抱住东方瑞的腰身,后者一勒缰绳,说道“出发” 东方瑞的黑马一骑当先,将所有人远远甩在后头,所到之处无不引来瞩目。 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绣娘刚一听到马蹄声便开了房门出来,只见东方瑞与吴蔚共乘一骑飞奔而至,停在了义庄门口。 “蔚蔚”绣娘叫了一声,不过声音隐没在了后续的马蹄声中,吴蔚先下了马,东方瑞紧接着翻身下马,其余人也纷纷停到了义庄门口。 吴蔚摸了摸自己胀痛的腰身,下意识地朝着家的方向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绣娘。 “绣娘”吴蔚跑了两步,猛然停住转头看向东方瑞。“快去快回。” “谢谢”吴蔚灿然一笑,朝绣娘飞奔而去。 “绣娘” “蔚蔚” 第41章 吴蔚验尸 绣娘在吴蔚面前两步停住,吴蔚则是一个箭步上前,给了绣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绣娘是吴蔚在这个时空唯一的朋友,这天对吴蔚来说实在是太惊险了,吴蔚急需一个拥抱来安慰自己。 绣娘被吴蔚撞得闷哼了一声,有些担忧地说道“蔚蔚,让我看看你。” “干嘛你先给我抱抱,我感觉咱俩好像分开好久好久了。” 久么明明也就半天吧 绣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放松了身体任凭吴蔚拥抱。 站在远处的东方瑞看到这一幕后,收回了目光,指挥衙役到义庄里去点蜡烛,搭台子,把尸体从棺材里面抬出来。 吴蔚长舒一口气,松开了绣娘,绣娘却抓住了吴蔚的胳膊,仔细看了吴蔚良久,说道“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吴蔚心中一暖,柔声道“没事儿,我就是有点晕马。” “晕马那是什么” “就是今天骑马骑的太多了,颠的我五脏六腑都不舒服,等我忙完了这一场,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还要忙什么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吴蔚拍了拍肚子,说道“给衙门办事还能不供饭啊我吃得饱饱的,你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要出来,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回来。” “你还要忙什么” “东方瑞让我给义庄里的尸体验个尸”话说了一半吴蔚突然顿住,绣娘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没有逃过吴蔚的眼睛。 “绣娘你不会嫌弃我吧”吴蔚不由得记起了当时绣娘害怕义庄时的样子。 绣娘摇了摇头,答道“你做的是伸张正义的事儿,我只是有点害怕,但是,我不是害怕你” 吴蔚心头一动,转头看了义庄一眼,已经是灯火通明了,便和绣娘暂时道别,往义庄的方向走去。 绣娘站在院子里,目光一直追着吴蔚的背影,看着她只身走在昏暗的山路上,然后一步步走进透亮的义庄里。 吴蔚刚一踏入义庄,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部集中到了吴蔚的身上,原本吴蔚的状态还比较放松,这一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吴蔚扯动嘴角向众人微笑示意,义庄内已经布置好了,尸体被放置在空地中央的木台子上,身上蒙着白布,衙役左右立了两排,在操作台的不远处坐了一位书记官,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身边放着一个大木箱子,而东方瑞就站在离操作台最近的地方。 “开始吧,这位是清庐县的仵作,给你做副手。” 那位老人拉开木箱,只听“哗啦”一声,里面是全套的仵作工具,吴蔚到水盆里认真洗了个手,来到老人面前说道“老先生,有手套吗” 清庐县的仵作看了东方瑞一眼,为难地说道“只有醋布,恕老朽才疏学浅,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个手套是何物。” 吴蔚也看了东方瑞一眼,后者问道“你需要什么” 吴蔚比划了一下,答道“就是套在手上的,五指分开的,手套。” “那叫手衣” “那就手衣吧,有没有” 老者摇了摇头“那可是稀罕物。”东方瑞说道“没有就先不用,日后我派人给你送几套便是。” “好。”吴蔚接过用醋蒸过的面罩戴好,却不禁在心中腹诽真是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 清庐县的仵作给东方瑞送上了一块醋布,自己也戴上了面罩,东方瑞用醋布捂住了口鼻,示意吴蔚开始。 吴蔚朝着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一把掀开了白布。 木台上躺着一具尸体,男性,无头,身穿普通粗布衣裳。 吴蔚有些疑惑,不是说仵作已经验过尸了吗怎么连衣服都没脱 “剪刀。”吴蔚伸出手。 有东方瑞在场老者自然不敢说什么,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把剪刀递到了吴蔚的手上。 吴蔚三下五除二就把死者身上的衣物剥了个精光,场中的衙役们无不发出惊呼,有的连脸色都变了,停了几日的尸体,表皮并不好看。 同时他们也惊叹于吴蔚一个女子,可以如此泰然地面对一个男人的身体,还好一旁的东方瑞同样镇定自若,否则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议论吴蔚,这或许也是整个梁朝都没有女仵作的原因了。 东方瑞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吴蔚的身上,吴蔚的反应令东方瑞非常满意,只见吴蔚的表情毫无波澜已经开始观察尸体了。 吴蔚摸过尸体的四肢,观察颈部横切面,问道“现场没有血迹,是吧” “对。” “存放这具尸首的棺材是哪一个” 衙役给吴蔚指了指,吴蔚走过去趴在棺材口往里面望了一眼,棺材里面只有一点点血,大概十毫升左右。 吴蔚心中了然,回到操作台旁边说道“死者的死因是冻死,被人锯下头颅后抛尸,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应该在五天左右。” 吴蔚所得出的结论与清庐县的仵作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后者曾作出判断死者生前遭受殴打,致昏迷后被斩下头颅,最后抛尸。 听到这个结论,清庐县仵作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吴蔚拿起死者的一只手,说道“死者的遗体尸僵已经基本消除,尸体出现第二次松弛,完成这个过程一般来说要三十六个时辰到五十二个时辰之间,考虑到现在的季节,这已经是个保守的估计了,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请你再看看这里”说着吴蔚指了指尸体的手背,说道“死者手背的皮肤呈鸡皮状,这是由于立毛肌收缩造成的,还有死者的皮肤苍白,但身上有暗红色的尸斑,这是由于在低温状态下淤血造成的,一开始应该是紫红色的,缓冻后变为暗红色。” 听到吴蔚这么说,早先接触过尸体的衙役发出一声惊呼“没错,我记得一开始他身上的伤是紫红色的” 清庐县仵作哑口无言,还好有个面罩挡着,才没有露出他那张涨红的老脸。 吴蔚继续说道“死者存在多处骨折,请问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姿势吗” “就是这样的,郑仵作说是死者生前被人打断了手脚。” 吴蔚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按住死者的一处骨折的地方对东方瑞说道“如果死者是生前骨折,骨折处的皮肤应该有所体现,红肿,淤血死者身上多处骨折却没有相应的肌体表现,而冻死的人会出现身体蜷缩的现象,为了让死者看起来更正常不排除凶手将死者蜷缩的身体强行摆正,造成了骨折的情况。” 东方瑞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心里已经不是满意了,而是非常惊讶,她没想到吴蔚不仅仅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还有如此老道的经验和手段,这哪里还用人教招到明镜司里直接就能用了 吴蔚又绕到死者的颈部,指着死者颈部的横切面说道“从死者伤口所呈现的肌理来看,死者的头是被锯子或者钝器一点一点锯下来的,但死者伤处的皮肤收缩平整,没有外翻,证明凶手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以后下的手。” “那那现场没有血迹,你又怎么解释”清庐县仵作叫嚷道,似乎还想将此案归结到鬼神的手上。 “血液是非牛顿流体哎,算了,反正就是尸体缓冻后在棺材里流出的那一丢丢血液是完全合理的。现场没有血迹只能证明那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只是一个抛尸场所。” “那雪地上怎么会有死者的足印” 吴蔚耸了耸肩,答道“这就是东方大人的职责了,不归仵作管。” 说完吴蔚朝东方瑞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我觉得没有再深入解剖的意义了,至于死者是被灌醉,下药,敲晕丢在雪地里的只是冻死的一个诱因,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死者的头部,判断死者身份。现有的证据已经能确定死者并非死于鬼神之手。” 东方瑞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问道“你能判断出死者是被灌醉,下药,还是敲晕了丢在雪地里的吗” 吴蔚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是在现代当然很轻易就能鉴定出这些数据,不过通过和东方瑞的相处,吴蔚大概摸到了这位大人的脾性,于是当即坚定地表示“不能” 东方瑞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而对书记官说道“都记录下来了” “是。” “将仵作手札誊抄两分,送清庐县衙门存档一份,张威” “属下在。” “你收一份,回到明镜司后存档一份,剩下一份送到我书房里。” “是” “衙役听令” “是”两排衙役整齐划一地喊出声来。 “严查清庐县内所有屠户,猎户,樵夫,搜查所有铁匠铺,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锯子一类的钝器,买钝器的人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张榜悬赏,凡首告者,明镜司赏银二十两另外到药铺,酒馆,挨家挨户问,十日之内,特别是近五日买过烈酒,蒙汗药之类的人,全部带到衙门去,一个一个细细盘问” “是” 第42章 死者的手 衙役们领了命令火速离去,清庐县的仵作也跟着书记官一同离去,义庄内只剩下张威,东方瑞和吴蔚了。 东方瑞吩咐道“张威,你速去镇上寿材店,买一套衣裳回来给他换上。” “是。” 张威走后,东方瑞看向吴蔚,说道“你家不是就在附近,怎么不回去” 吴蔚在水盆里仔细地洗过手,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憨笑着对东方瑞说道“大人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啊”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答道“算,回去吧。” 吴蔚搓了搓手说道“大人,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这流窜的罪名虽然免了,但只要户籍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早晚还得挨打,您看” 东方瑞挑了挑眉,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帮你解决户籍的问题了” 吴蔚感觉胸口一窒,刚要争辩,仔细一想东方瑞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帮自己解决户籍的问题,人家只是说可以戴罪立功免去脊杖之刑,是自己的思维惯性理解成了,户籍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 吴蔚有些生气,抿着嘴看着东方瑞不说话,后者却轻松一笑,解释道“你以为我不想帮你户籍的问题由户部总管,各州府的府衙分管,明镜司无权插手,你为明镜司立功,我可以免去你的脊杖之刑,但是户籍问题本官也爱莫能助。” 吴蔚反问道“这叫什么免去不过是缓期执行罢了。日后一旦有人告发,我不还是得挨打吗” 东方瑞沉吟片刻,答道“你的想法倒是很新颖独到,无论是你之前说的疑罪从无,还是这个缓期执行,是谁教你的你父亲” 吴蔚没想到东方瑞的记忆力这么好,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看来日后和这人说话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吴蔚答道“对,是我父亲和我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东方瑞负手而立,感叹道“疑罪从无,谈何容易啊有些穷凶极恶之徒,出手稍稍晚一点儿,就可能会有无辜的百姓丧命,那他们的安全谁来守护” 吴蔚也沉默了,她并不想和东方瑞探讨这样严肃的问题,她们之间存在时空的差异性,有些现代的观点在这里其实并不适用。 毕竟这是一个科技水平低下,电子通讯全无的地方,除了派遣人力,没有其他的监控手段,缺乏保护无辜者的手段,自然也不能空谈什么“疑罪从无”。 “我认为,断案要快,执法要严,案无大小,不徇私情,让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不敢轻易犯案,才是上上之策。”东方瑞自顾自地说道。 “大人说的是。”吴蔚迎合了一句。 “只是能秉持这个原则的官,要多一些才好。” 吴蔚再次点头。 东方瑞看着吴蔚,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吴蔚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留下除了希望东方瑞能帮自己处理户籍问题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东方瑞禀报。 适才人多,不方便。 吴蔚来到东方瑞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害者的手” 东方瑞猛然抬眼,盯着吴蔚的眼眸注视半晌,看得吴蔚心中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再去看,东方瑞眼眸里的锐利已经消失不见,仿佛适才的只是一场幻觉。 东方瑞对吴蔚说道“你很好,但是这件事你最好忘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吴蔚心头一沉,点了点头。 东方瑞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去吧,你朋友还在家里等你。” “好。” 东方瑞回到棺材前,看着里面蒙着白布的死者久久无言,随后一一吹熄了义庄里的蜡烛,出了义庄跨上黑马,策马消失在夜色中。 吴蔚刚一走到院子里,绣娘便推开了门,她一直留意着义庄这边的动静,见衙役陆续离去就守在门后,刚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便推开了门。 吴蔚快步上前进了屋子,关上门才对绣娘说道“以后别听到脚步声就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绣娘答道“这么多衙役在,就算是有坏人也早都跑了,我算着时辰,估么着你要回来了。” 绣娘已经替吴蔚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吴蔚一边洗脸,一边想着过几天找点材料做些肥皂出来,等天暖和以后细菌病毒的传播速度也会加快,科学洗手有利于预防疾病,自己和绣娘这点家底儿可折腾不起。 吴蔚洗漱完毕趴到炕上,发出一声轻哼,随后枕着自己的胳膊对绣娘撒娇道“绣娘我的腰好像是不行了,酸疼的要命,你给我按按好不好” “嗯。” 绣娘顺手把水盆里的水给倒了,然后回到屋里脱掉鞋子,跪坐到吴蔚身边,为吴蔚按摩起来。 吴蔚舒服地哼了一声,指挥绣娘道“往上一点儿再稍微往下一丢丢,哎对对对,就是这里好舒服。” 绣娘给吴蔚按摩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今天白天闲着没事儿,我把肚兜给你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给你改改” “唔明天吧,先睡觉,好困。” 吴蔚嘟囔着往一旁滚出半个身位,迷迷糊糊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趴趴,觉觉。” 绣娘无奈轻笑,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吴蔚偶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词语,给吴蔚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躺到了吴蔚身边。 另一边,玉面神机先是去了一趟县衙,告知知县验尸完毕,可以先将被害人落葬。 知县虽有不解,但碍于东方瑞的身份,还是答应了。 然后东方瑞才策马回到在县城的临时府邸,看到马棚里多了一匹白马,当即皱起了眉,朝着点灯的屋子大步流星地走去。 来到屋外,东方瑞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门很快便开了,只听开门的人欢喜地叫道“师父。” 东方瑞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来人正是平佳县主高宁雪。 此时高宁雪的身上穿着雪白的丝绸中衣,青丝披散,被褥已经铺好。 东方瑞眉头紧锁,问道“县主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师父还说我呢,你有案子怎么也不带上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 “你出来,燕王殿下准许了” “一开始” “请县主实话实说。” 高宁雪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答道“是我偷跑出来的。” “胡闹这阵子清庐县不太平,县主千金之躯行夜路至此,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高宁雪抢白道“我是乔装出来的,我爷爷早就给了我燕王府的令牌,我假装是传令的侍卫,他们就给我放行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拿着令牌到衙门问过,他们说师父你住在这儿,我就来了。师父也真是的,这么大的案子都不带上我。” 东方瑞长叹一声,今日折腾了一天,她也累了,偏偏这县主大人不让人安生。 “请县主立刻收拾一下,穿戴整齐,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王府好闷的,连个陪我玩儿的人都没有,我自小在京城长大本就对泰州这边不熟悉,平时也是过了初五就动身回京的,今年怎么就不行了” “清庐县出了命案,很危险” “我晚上住在师父这儿,白天跟在师父身边,这里离县衙那么近,怎么就危险了” “县主还是不要让我为难,你不告而别燕王殿下此刻一定已经发现了,正派人到处寻你,燕王殿下一把年纪了,县主懂事些。” “我给爷爷留了手书,他看了就知道我来找你了。我不管,反正我不走。”高宁雪说完就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住了头顶。 东方瑞又是一叹,退了出来,来到书房点亮蜡烛,等。 等燕王府的人过来。 高宁雪固执不肯走,东方瑞又不能把她绑了送回去,自己若到燕王府报信留县主一人在这儿又不安全,只能等着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燕王府的人就该找到这来了。 东方瑞的书案上,张威已经将誊抄的仵作手札放在上面了,东方瑞打开卷轴,跟着文字的描述眼前再度闪现出吴蔚验尸时的场景。 在梁朝,仵作这一行没有年轻人做,更没有女子。 出自对鬼神的敬畏也好,还是单纯对尸体的惧怕也罢,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一行,就算有没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到了现场也会落荒而逃。 一般来说干仵作的人都是历尽沧桑,见过生死的年长者居多,而且仵作这一行注定了无法开学授课,多为父子传承,即便是出生在仵作世家的人,也有可能 因为无法直面尸体而断了传承,再加世人对仵作敬而远之的态度,仵作其实是个责任重却很低贱的行当,正因为如此,好的仵作是很稀缺的。 在得知吴蔚的父亲是一名仵作后,东方瑞丝毫不觉得吴蔚会验尸有什么奇怪的,从吴蔚的验尸手法和经验上来看,吴蔚的父亲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仵作,若家中仅有吴蔚这一个孩子,将通身的本事传给吴蔚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东方瑞对吴蔚的父亲肃然起敬。 东方瑞卷起卷轴,脑海中回荡起吴蔚最后的话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被害者的手 东方瑞面沉似水,靠到椅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玉面神机 东方瑞似乎就进入到了某种假寐状态,直到她书房的门被再一次敲响。 东方瑞睁开眼睛,眼眸里却不见一丝困顿和迷茫,说道“进来。” 来者是一位穿着长衫的少年郎,嘴唇上顶着一簇尚且算不上胡须的茸毛,朝东方瑞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路辛苦了,不如稍坐片刻,喝杯茶。” 少年也不言语,径直走到茶台处落座,东方瑞坐到了少年的对位,往泥炉里放了几块烧红的银炭,将烧水的壶放了上去。 书房中安静极了,东方瑞和少年相对而坐却谁都没有再言语,直到水壶里的水逐渐烧开才有了些声响,这第一泡洗茶水是烫杯子用的,第二泡倒在茶杯里,东方瑞抬了抬手,说道“请。” 少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东方瑞才端起自己的杯子饮下了杯中茶。 “县主在京城住惯了,陛下和娘娘都很疼爱县主,泰州不比京城繁华,县主待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我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这是自然,燕王殿下疼爱县主,同样也是人之常情。县主到了出阁的年纪,娘娘有意将县主许配给自己的亲侄孙,或许也是为了弥补昔年之事。” 少年茶盏里的茶空了,东方瑞便又抬手为其斟了一杯,少年说道“箫家人丁兴旺,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箫盛。” “两榜状元,时任兵部参事,领金吾卫中郎将的箫盛,箫伯让” “正是。” 东方瑞口中的箫盛,是当今皇后亲弟弟的长房长孙,姓萧,名盛,字伯让,是上一届科举的两榜状元,即文状元和武状元,兵部参事是他目前担任的具体职位,金吾卫中郎将则是一个荣誉性的爵位,并无实权。 箫盛今年二十四岁,梁朝历史上第二位两榜状元,可谓是风头无两的英才人物。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优秀一直等待着陛下的赐婚,所以迟迟没有迎娶正妻,家中倒是有两房妾室。 少年轻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母家最有出息的晚辈,迎娶一个县主,算是低就了。” 东方瑞没有再说话,少年也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再度开口“奉燕王殿下之命,接县主回去。” 男子起身离去,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平佳县主的叫嚷声,大喊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师父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一起走” 东方瑞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向耳聪目明的她好似没听到高宁雪的呼救一般,直至高宁雪的叫声戛然而止,隐隐传来马蹄声。 吴蔚和绣娘饱饱地睡了一觉,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试绣娘给她做的红肚兜,这是吴蔚第一次穿肚兜,还有些不习惯,但绣娘的手艺很好尺寸合适,绢的触感也更舒服,绣娘还在肚兜上绣了几朵小花,让肚兜的档次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绣娘家院子里的柴火经过几场雪有些潮了,吴蔚便和绣娘一起将靠着院墙码在一起的劈柴都铺开到院子里,晾晒一下。 正商量着午饭吃点什么的时候,张水生拉着牛车,牛车上坐着柳二娘子,一车二人便出现在了绣娘和吴蔚的视线里。 “二姐夫和二姐来了”绣娘有些开心地说道。 初二姑娘回门,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本来也想在初三就回家,不过可能是前一天和柳翠翠吵架动了火,第二天起来柳二娘子的身体不舒服,张水生担心柳二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便又在柳家住了一天,也就赶上了张威到小槐村调查吴蔚的事情,对方来头不小,张水生和柳二娘子也不敢隐瞒,况且吴蔚也从未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张威走了以后柳二娘子的心呐,和被猫爪子挠过一样难安,奈何天色不早,只能再住一宿 今日起来,在柳家吃过早饭柳二娘子便叫张水生牵了牛车,辞别母亲回家来了,绣娘走后,柳翠翠对柳二娘子倒是和善多了,私下里也道了歉,不过柳二娘子却没有心思再待了,她得来看看绣娘和吴蔚。 牛车刚停下,绣娘和吴蔚便上前去搀扶柳二娘子,后者望了义庄的方向一眼,将憋了一路的话再次咽回到肚子里,直到进了屋柳二娘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说道“出什么事儿了这是哎哟我的老天爷,昨儿明镜司的人到家里去了”吴蔚和绣娘把柳二娘子扶到床上,张水生也进了屋子,但并没有进卧房,只是在堂屋站着,不过卧房的门开着站在张水生那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屋里。 柳二娘子神情紧张地端详着吴蔚,确认吴蔚的身上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自言道“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儿,咱们蔚蔚可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 “二姐夫,进来坐吧”绣娘招呼道。 张水生笑道“这一路上你二姐催得急,我这头顶都快冒烟了,屋里热,我在堂屋消消汗再进去,不用招呼我。” 绣娘给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一人倒了一碗热水,张水生喝完了一口也不客气,揭开锅盖自己添。 柳二娘子问吴蔚“蔚蔚啊,昨儿明镜司的官差到家里去了,打听你呢,我和你二姐夫就照实说了,把你救过娘的事情也说了,怎么回事啊” 吴蔚答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前阵子不是出了一桩案子嘛,东方大人叫我去做点事情,顺便调查一下我的底细,可能是想看看我这个人能不能用。” 柳二娘子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让你做什么事那可是明镜司啊,京城来的” “让我过去”吴蔚话说了一半儿,就被绣娘抢去话头,说道“蔚蔚的父亲从前是名仵作,叫蔚蔚过去只是打听些事情的。” 柳二娘子的脸色微变,回头望了张水生一眼,仵作这行多出自家传,这一点柳二娘子是知道的,她犹豫着问道“蔚蔚,你不会也是个仵作吧”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我爹从前教了我一些,我不算是仵作。” 柳二娘子长舒一口气,拉起吴蔚的手说道“我就说么,哪有女子干仵作的,蔚蔚啊,咱可不兴干这行啊,好好的姑娘家要是和这行搭上边,以后可怎么说婆家哦。” 吴蔚没有回答,虽然她自己一直抵触法医这一行,而且身体力行抗争了多年,但听到另外一个人如此评价“仵作”,吴蔚的心情很微妙。 虽然站在柳二娘子的角度,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绣娘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吴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家二姐的反应在绣娘的意料之中,若这个去当仵作的人不是吴蔚的话绣娘或许也会害怕的。 可听到自家二姐这样说,绣娘却忍不住难过起来吴蔚当仵作的事情早晚都会传开的,她真的不希望二姐一家因此和蔚蔚疏远了。 房间里陷入到了某种僵持中,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站在堂屋的张水生却突然说道“二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看人家玉面神机,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官,那可是一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大人物,就连咱们清庐县的县太爷见了人家都要请安叫声大人,你以为她的官位是怎么得来的她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名头,是怎么搏出来的” 柳二娘子笑了,明知故问打趣道“怎么得来的” 张水生看了吴蔚一眼,答道“那自然是从死人堆里掏出来的” “呸呸呸大年下的,你也不怕不吉利”柳二娘子叫道。 张水生却继续说道“戏文里怎么说的来着这位玉面神机早年不过是京畿的一名孤女,白天沿街乞讨,晚上委身在城郊的破庙里。后来幸得燕王殿下回京过年,燕王妃挑开车窗向外一望,看到风雪中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破碗瑟瑟发抖,眼看着都要不行了燕王妃心慈,便令人将那女孩抱到自己的马车上,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盖在小乞儿的身上,带回府中请来郎中医治,让女孩吃饱穿暖,待到返回封地前夕又将此女托付给了自己在京城的族亲,多年后燕王妃的这位族亲一家,竟被就是那场震惊一时的蛇妖复仇案,因主家最喜用蛇泡酒,吃蛇羹,全家人都被蛇妖索命了,当时就连刑部都束手无策,唯独当年被收养的孤女不肯放弃,她一夜消失,实则重新化作乞儿,历时三年收集线索,敲响登闻鼓将收集到的证据递交天听,陛下责令刑部旧案重审,根据那孤女收集到的线索成功破案,那名孤女也因其至孝至义得陛下垂青,后来更是屡破奇案,一步步成了如今的玉面神机” 这折戏文除了吴蔚以外,剩下的三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张水生甚至能将戏文的全折大致背诵一遍,即便如此绣娘和柳二娘子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吴蔚也听得入迷。 张水生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用手指比作折扇在自己掌心敲了一下,绣娘和柳二娘子都不禁长叹一声,绣娘趁机说道“蔚蔚蔚蔚其实和玉面神机早年的经历,还挺像的。” 第44章 今后的事 柳一娘子和张水生被盛情邀请留下来吃顿午饭,趁着绣娘和柳一娘子做饭的功夫,张水生和吴蔚将院子里的柴重新码好,干活的时候张水生突然对吴蔚说道“妹子,你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你救过我娘的命,不管你今后是做什么的,我都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你一姐那个人心直口快,我和她夫妻多年最是知道的,她的心比谁都软。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接受的,你容她一些时日。” 吴蔚有些意外,没想到张水生这个看似粗犷的庄稼汉竟有这样一颗玲珑心。 吴蔚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日前她给被害人验尸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梁朝不曾出过女仵作,以柳一娘子的消息灵通程度,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这件事。 吴蔚说道“谢谢了,一姐夫。” 张水生答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事儿也没有你一姐说的那么邪乎,你看看人家玉面神机,当过乞儿,手刃过凶犯,时常和各种悬案打交道虽然玉面神机年逾三十尚未嫁人,但是只要她点头,不知多少权贵人家愿意与她结亲。” 吴蔚笑了,按照蓝星的情况吴蔚觉得自己还小呢,古人考虑的问题就是多。 张水生看了看院子,说道“你上次托你一姐让我问的事儿,我给你打听清楚了,你要是想让三娘落户张家村,需得小槐村的村长给你们一份文书,拿到府衙去备案,还要张家村的村长同意,光是办完了手续还不够,还要从张家村村民的手里买下一块建房子的地,建好了房子才算是真的落户了。这里面”张水生稍加思索,继续说道“小槐村什么样你也瞧见了,一股子歪风邪气,村长和里正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势必要打点一一,张家村和府衙那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可以以三娘姐夫的名义帮忙跑一跑,虽然三娘落下这么一个名声,只要你们选的地方离宗祠远一些也无妨。可这打点村长,买地,还有建房子的银子” “需要多少”吴蔚问道。 “打点的银子按照一两先估算着,买地的话一三两银子也就够了,至于建房子,那得看你们想修多大的房子,要是按照我们家那种修两间的话,需要三两左右,再请木匠打一套家具工费要四百文,加上料钱一两银子又支出去了。建房子的时候要供饭,这个我来办,不过房子修好要办宴席答谢,得有酒。前后算下来七八两银子。” 吴蔚听完张水生的估计,也不由得感到心头一沉,如今的吴蔚已经对这个时空的货币有了具体的认知,她明白张水生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了,要想顺利办完,准备十两银子才妥帖,同样也清楚靠自己和绣娘赚到这十两银子有多困难 张水生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绣娘失了手艺,你们俩连点耕地都没有,靠买米过日子那哪成呢” 张水生和柳一娘子走了,这一别可能要大半年无法相见了。 柳一娘子如今有了身孕,身子会越来越重,让她再走这么远来探望她们显然是不切合实际,而绣娘和吴蔚这边大概要等到柳一娘子生完孩子再去拜访了。 张家一脉单传,这个孩子张家两代人盼了多年,不管张家人如何开明,绣娘的身上毕竟还背着一个不吉利的名头,而吴蔚也做了仵作的事儿,人家不邀请也不好再主动登门。 这一点绣娘明白,吴蔚也明白,所以她们俩默契地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午饭,引得柳一娘子直呼一人不会过日子。 吃完了饭,吴蔚找了个由头扛着斧头和竹筐出门去了,绣娘又和柳一娘子说了好些体己话,才让柳一娘子回去。 吴蔚来到了当初穿越过来的那个湖,湖面的冰层已经达到了峰值,再过一些日子就会开始融化,吴蔚挥着斧头往湖面上磕了几下,冰面显出几个白点儿。 吴蔚穿过湖面来到另一头的岸边,当初吴蔚亲手搭建的湖边小屋已经彻底倒塌了,吴蔚坐在一根木头上,一边无规则地摆弄着手中的斧头,一边望着湖面出神。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个猛子扎到湖里,再度跃出水面便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几个月匆匆过去,蓝星那边父母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失踪会不会被定为“悬案”呢 吴蔚叹了一声,内心的天平仿佛达到了一种破碎前的平衡,看似岿然不动,实则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从天气渐寒不便下水后,吴蔚的心中是既焦急又期待,她焦急归家,期待天气转暖自己能再次下水,而此刻吴蔚突然有些害怕。 待到冰消雪融,湖水变暖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是回家的路,还是希望的破灭 自己该如何和绣娘告别 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或许某一天自己的手指刚一沾到湖水就回去了,也有可能进行了无数次的潜水也回不去,若自己突然不见了绣娘会不会报官呢 吴蔚的心乱了,各种念头就像一簇簇杂草,在吴蔚的心田疯狂生长,蔓延。 吴蔚丢下斧头,双头抱头十指插到自己的头发里,撕扯的痛感拉回了吴蔚的理智,心头的杂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清晰的声音自己走后,绣娘怎么办 能不能把绣娘带回去,带到蓝星去 这个念头一出,吴蔚自嘲般的一笑就算绣娘愿意,自己也不能这么做,蓝星的环境对绣娘来说是致命的。 梁朝虽然没有记录于蓝星的历史中,但粗略估算两个时空之间至少存在几百年的时差,这几百年人类的抗体不知已经进化了多少次,细菌和病毒也是。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绣娘一旦去了蓝星,很可能会被那些“超级病毒”无形杀死。 吴蔚强行停止了思考,拾起斧头,起身朝一条木头劈砍过去,直到竹筐被劈柴装满,天色渐暗,吴蔚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就帮绣娘建好房子吧。 把她的户籍落到张家村去,再给她建两间坚固,宽敞的房子,院墙要修得又厚又结实,养上一窝小鸡仔 做完这些,自己就想办法回家。 吴蔚在心中默默说道。 吴蔚刚一踏进院子绣娘就迎了出来,好似无形中练就了一手听辨吴蔚脚步声的本事,看到吴蔚又去砍了一筐柴,绣娘说道“家里的柴还够用些日子呢,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帮吴蔚卸下了竹筐,麻利地将劈柴往墙边码。 “绣娘。” “嗯” “这些劈柴单独晒,晒干了以后我要拿到百味楼去卖,趁着天冷,酒楼那边还会收的。” 绣娘依言照做,却频频看向吴蔚,说道“进屋洗把脸到炕上歇歇吧,我来就好。” “我们一起吧。” “就这么点活儿哪用得上两个人呢,你在外面冻了半日,进屋去暖和暖和。”绣娘拉着吴蔚的胳膊把人送进了屋,吴蔚洗完脸坐到炕上,不一会儿绣娘也回来了,洗手进屋默默坐到吴蔚身边。 “蔚蔚。”绣娘唤道。 “嗯,怎么啦” “我现在也有棉衣了,下次你出去的时候可不可以叫上我一起去,劈柴的活我也能干的。”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家里只有一把斧头,再说咱家这么多好东西,不留个人看家怎么行呢被人连锅端了怎么办” “不会的,刚出了那件事,谁敢来这附近从前我也没身棉衣,做什么都不方便,现在有了劈柴我会,到市集上卖东西我也和你一起去,路上我们俩换着背筐。” 绣娘抿了抿嘴,她是心疼吴蔚的,之前“晕马”导致脸色很差,这才刚缓过来就去劈柴。 只是绣娘这一十年来,除了在吴蔚这里,几乎就没得到过关心和安慰,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感情。 本应该是由自己好好料理好家务,照顾好吴蔚的,不是么 可不知怎么,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反过来了。 绣娘捏了捏脖颈下面那个,藏在棉衣下面的荷包,说道“刚才,我和一姐商量了今后的事儿,买米过日子总会坐吃山空,等开春天暖,山上的冻土都化了,我去找一块儿平坦些的地方,开垦出来一块儿种些高粱和玉米,再养些鸡崽,攒鸡蛋到市集上去卖” 一本书要多少钱呢 吴蔚捧着那本杂记如获至宝的模样,绣娘至今历历在目,她想着等以后日子好了,自己也要买几本书给吴蔚。 在绣娘的心里她觉得既然有幸遇到玉面神机,蔚蔚应该就不用上京去告御状了,而且刚才绣娘隐约听到吴蔚和自家一姐夫在讨论买地,盖房子的事儿。 说不定,说不定蔚蔚是想留下来了呢 第45章 得到令牌 吴蔚从不是个会长时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人,除了在十六岁周岁前发生的那件不幸让吴蔚伤怀了多年外,这二十年来还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能影响吴蔚超过七天。 虽然在湖边时吴蔚被当下情绪所困扰,一时迷了心神,但吴蔚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功夫不负有心人。 虽然穿越这事儿,以吴蔚自身的文化水平解释不了,但吴蔚相信,既然能过来,就一定能回去。 一次找不到就寻找百次,一年找不到就寻找十年,不断发现与总结,思考和探索,早晚有一天能回去。 与其为了尚未探索的明日伤怀,还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于是在睡了一觉之后,吴蔚又到湖边去砍柴了,当初吴蔚弄到那些木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必须要在开春之前把它们都变成劈柴,换成铜板,要不等到了开春儿,劈柴的收购价会大跌不说,木头也有可能会腐朽。 不过,这次吴蔚带上了绣娘。 吴蔚明白绣娘那份想要参与进来为这个家添砖加瓦的心情,绣娘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人,吴蔚一直都是知道的。 虽然家中只有一把斧头,两个人轮流干,一边说说话,一点都没觉得累。 临近中午,劈柴再次装满了竹筐,绣娘提议回家,正好也到了吃中饭的时辰。 吴蔚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绣娘的手朝湖边走去,找到当时自己捕鱼的那个冰洞,洞口已经重新封死,不过表面却并不平整,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很显眼。 “绣娘,你看,这就是我当时捕鱼的地方,不过现在湖面的冰层已经太厚了,我们没有专业的设备很难凿开。等以后你冬天想吃鱼的时候,挑在湖面已经结冰但是冰层还没有太厚的时候,在冰面上凿一个洞,然后用竹竿不停地搅动,一会儿就有冻僵的鱼了。” 吴蔚一边讲解一边比划,绣娘听得认真,她觉得这很神奇,不过吴蔚确实用这样的方法捕到了鱼。 “记住了”吴蔚问。 绣娘点了点头“记住了” 吴蔚朝绣娘眨了眨眼,略带俏皮地说道“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哦,冬天的鲜鱼,百味楼收购的价钱可高了。” “嗯” “绣娘,你想滑冰吗”吴蔚看着平整的湖面,问道。 “滑冰” “你蹲下来。” “好。” 吴蔚来到绣娘面前,背对着绣娘站定,将手伸向绣娘,说道“扣住我的手。” 绣娘学着吴蔚的样子弯曲双手的手指,扣住了吴蔚的手。 “走咯” 随着绣娘一声惊呼,吴蔚拉着绣娘奔跑起来,听着绣娘的叫声,吴蔚笑眯了眼,问道“好不好玩儿” “啊蔚蔚你慢一点儿,啊太快了,啊” 吴蔚的速度慢了下来,但绣娘由于惯性并未立即减速,绣娘撞到吴蔚的小腿和后脚跟,吴蔚瞬间失去了平衡。 吴蔚倒在了冰面上,绣娘则又冲出去好远,最后也摔在了冰面上。 绣娘捂着腰身转头寻找吴蔚“蔚蔚,你不要紧吧” 吴蔚却躺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天空若濯洗过一般,湛蓝湛蓝的,沁入心脾。 绣娘捂着腰,一路连打滑带趔趄地来到吴蔚身边,问道“蔚蔚,摔疼了没有” 吴蔚摆了摆手,绣娘将吴蔚拉起,吴蔚问道“你呢摔疼了没” “有一点” 吴蔚又是笑了一阵,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和同学这么玩儿,石头剪刀布,输的拉着赢的走十步,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回去我帮你揉揉吧” 绣娘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快回家吧,回去把鞋子和衣裳都烤一烤,也该吃饭了。” “好。” 吴蔚背起装满劈柴的竹筐拉着绣娘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行至一半路程绣娘坚持要背筐,吴蔚就把竹筐卸下来交给了绣娘。 回到家,绣娘主动整理劈柴,和上次一样让吴蔚进屋去洗脸,休息。 吴蔚明白绣娘的心思,也不推辞,到屋里洗漱完毕,把给绣娘洗漱的热水舀出来,然后开始淘米备菜。 绣娘回屋的时候,白米已经下锅了。 “蒸点土豆,一会儿再做个白菜炒腊肉,夹一些二姐腌的爽口酱菜,行不” 绣娘笑着说了声“好”,洗漱完毕,吃过中饭,吴蔚又拉着绣娘睡了个午觉。 如此过了几日,临近上元节吴蔚和绣娘决定去市集卖柴,两人挑了两筐品相和大小都不错的劈柴装了,天未亮就往市集的方向走去。 义庄的白灯笼熄了,黑洞洞的,泛着一种莫名的阴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灯灭客走,吴蔚不知道这桩悬案是否被侦破了,不过义庄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落葬了,也不知道他的头寻回没有。 如吴蔚所料,百味楼已经开了,两筐劈柴成功卖出,吴蔚又拉着绣娘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蔚蔚,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拜访一位朋友,顺便让他看看你的身体。” 来到回春堂,伙计热络地招待了吴蔚,由于尚在正月药铺几乎没有客人,孙郎中正在大堂教徒弟药性,见到吴蔚来了,孙郎中朝吴蔚抱了抱拳,说道“无灾无病,无灾无病。” 吴蔚也作揖还礼,说道“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绣娘也学着吴蔚的样子,向孙郎中行了礼,孙郎中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说道“上元节还没到,吴姑娘就来赶集了”吴蔚将手中拎着的两条腊肉交到伙计手上,说道“卖了两筐劈柴,顺便来给您老拜个年,承蒙您去年的照顾,我朋友的寒症好多了。” “吴姑娘客气了,里面请。” 吴蔚拉着绣娘来到诊室,坐到孙郎中对面,吴蔚笑了两声,说道“孙老,这位就是我常说的朋友,绣娘。绣娘,这是孙老先生。” “老先生好。” “姑娘不必多礼。” 吴蔚继续说道“孙老,我朋友做艾灸也做了一段日子了,今天正好来了,劳烦您老给瞧瞧,看看她身体怎么样了” “好,姑娘,把手伸出来。” 绣娘有些紧张,过了这个年绣娘就二十了,可是药铺这种地方绣娘还是第一次来,吴蔚体贴地拉着绣娘的手放在了脉枕上,轻声安慰道“孙老医术高明,你别紧张,放缓呼吸。” “嗯。” 孙郎中半眯着眼,切上了绣娘的脉搏,又让绣娘扒眼底给他看,还看了看绣娘的舌苔,对吴蔚说道“你朋友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亏,湿寒之症。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两个症状也不是朝夕间就有的,调理它们同样需要一些时日,气血有亏要多从食上补,湿寒之症将养在平时,这位姑娘毕竟还年轻,并没有到需要辅以汤药的地步,一句话吃饱穿暖,用不了两年就好了。” “谢谢孙老。” “客气啦念在你大老远的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拜年,诊金就不收了,一会儿再给你们拿些艾草回去。” 绣娘和吴蔚从回春堂出来,吴蔚感受到绣娘手心的汗,打趣道“你怎么了手心都出汗了。” 绣娘如实答道“我娘和我说,医馆是个消金窟,没个十两八两的家底儿,没人敢进去” “没有你娘说的那么邪乎,有钱就吃点儿好药材,没钱就用最平常的药材,生病了就要治,小病拖成大病的话,可能就不是银子能治好的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银钱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几枚铜板的日子我们不是也熬过来了吗要是当时我们两个都病恹恹地躺在炕上,能有今天吗” “嗯,蔚蔚说的对。” 二人回到家,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匹通体乌黑的马儿停在那儿,吴蔚说道“是玉面神机的马” “东方大人” “走,咱们回去看看。” 果然,东方瑞已经等在院子里了,绣娘家的院子塌了一半儿,连个门都没有,东方瑞也不算擅闯。 “东方大人。” 绣娘局促地行了一礼,也叫道“东方大人。” 东方瑞负手而立,点了点头,回道“我找吴蔚。” “绣娘,你先进屋做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东方瑞示意吴蔚跟上,二人出了绣娘家,一路向西走了几十步,来到一处视线开阔的空地停住。 吴蔚率先开口“大人找我,何事” 东方瑞说道“你怎么不好奇那桩案子破了没有”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这事儿不该我好奇,况且东方大人都出手了,破案是迟早的。” 东方瑞也笑了笑,悠悠道“这天下的案子也不是每一桩都能得到解决的。” 吴蔚听出了东方瑞的弦外之音,不过她继续保持了沉默,经过上次的事情,吴蔚已经得到了教训。 东方瑞又说道“你助明镜司验尸有功,你所的仵作手札也很有收藏的价值,想要点儿什么奖赏” “户籍”吴蔚脱口而出道。 “户籍的事儿归户部总管,各州府分管,明镜司无权插手,不过”东方瑞随手丢出一物,吴蔚一把接住,是一块鸡蛋大小的木制令牌,上面刻有“明镜”二字,类似的令牌吴蔚从张威张猛处见过,只是他们俩的令牌有巴掌大。 “这是明镜司的令牌,若有人盘查你的户籍,你只管亮出这个令牌,他们便不会再多问了。” 吴蔚大喜,捧着令牌咧嘴笑了。 东方瑞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仅做证明身份之用,不许行狐假虎威之事” 第46章 请相信我 “大人放心,这个令牌我只会用来自保,绝对不会用作其他。”吴蔚巧妙地改变了一个说法,东方瑞听了也只是看了吴蔚一眼,稍加思索后并没有反对。 东方瑞又对吴蔚说道“这虽然是明镜司最下等的令牌,却也不是白拿的,明镜司独立于六部之外,就算是刑部与明镜司也只能算是兄弟衙门,互帮互助是有的,互相抽调人手也使得,但想要去号令明镜司却没这个权力。” 吴蔚也陷入了沉思,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吴蔚明白,她并不抵触为东方瑞办事,只是不好离开这个清庐县。 吴蔚正想着如何争取,就听东方瑞继续说道“明镜司只听陛下一人调遣,每一块令牌的归属在御前都有记录,由何人颁发,发给了什么人,作何用途都会记录得清清楚楚,这可比你用告御状的幌子来震慑小槐村的里正管用多了。所以从即日起,你便是我明镜司的桩子我将你安插在清庐县,等待我的调遣。” 惊喜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吴蔚心想既能不离开清庐县,又能解决自己黑户的问题,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而且通过相处,吴蔚也感觉出东方瑞是封建社会里少有的,严格遵守律例的高官。当初自己质疑东方瑞滥用私刑时,对方可以将相关的律例背诵出来让自己心服口服,这次的户籍问题也是,以东方瑞的身份,相信她只要和清庐县的府衙稍微打个招呼,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在这样一个缺乏监督的人治社会,东方瑞能坚守到这个程度,令人钦佩。 “多谢大人。” 东方瑞点了点头,说道“若今后有人问起那日的案情,记录在仵作手札上的,你想说就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仵作手札上没有的,你半个字也不许说,记住了” “记住了。” “明日我就要回京城去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东方瑞问道。 吴蔚舔了舔嘴唇,嘴角抽动几下,说道“我还真有一个问题,在我心里盘踞好多天了,只是怕问出来大人生气。” “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吴蔚清了清嗓子,问道“大人,你不是被百姓尊为玉面神机吗大人的断案手段,我见识了。只是这个玉面,到底怎么得来的呢”吴蔚看着东方瑞小麦色的皮肤,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东方瑞微微一怔,她之所以留了一个问题给吴蔚,其实是想让吴蔚问出关于无头案的问题,自己好借机试试吴蔚的深浅,万万没想到吴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不知这吴蔚到底是真聪明啊,还是装傻,还是吃过亏之后变得小心了,东方瑞转念一想也好,明镜司从不缺能人异士,也不缺聪明人,真正能在明镜司里生存下来的更多的是“安分守己”的人。 想通这里,东方瑞觉得自己的心里没有那么堵了,但还是忍不住瞪了吴蔚一眼,答道“肤浅,谁告诉你玉都是洁白无瑕的,难道就没见过黄翡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吴蔚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东方瑞见状也跟着笑了一阵。 东方瑞虽然位高权重,但私下里其实并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也会和张威张猛他们开开玩笑,听着吴蔚肆无忌惮的笑声也并未见东方瑞有不悦之色。 吴蔚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回去的路上还一边走一边擦擦眼泪,心想等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讲给绣娘,今年的笑点就指望这个了。 东方瑞翻身上马,吴蔚朝东方瑞拱了拱手,后者点头示意,随后一拉缰绳,潇洒地策马离去。 走出好远,东方瑞突然有些庆幸。 若适才吴蔚真的如自己最初期望的那般询问无头案的内幕,那自己此刻的心情还会这般轻松吗 自己还会放心对吴蔚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委以重任吗 答案或许并不如人意。 看着东方瑞离去的背影,吴蔚长长叹了一声,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拉下来这张脸,开口问东方瑞要个几两银子之类的。 吴蔚明白,只要自己开口东方瑞一定会给的,可拿着她的银子,自己或许不会有现在这种开心的感觉了。 就算是用东方瑞的银子盖了房子,自己住着也不会安心的。 果然,还是通过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最踏实了。 吴蔚回到家,绣娘一如往常,几乎是吴蔚刚一踏进院子就推开了房门,吴蔚快步进了屋子,绣娘心中的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米饭的香气已经从锅中散发出来,吴蔚拉着绣娘的手进了卧房,二人坐到火炕上,吴蔚便迫不及待地把“玉面”的解释和绣娘说了,吴蔚讲完还是觉得很好笑,笑到腹部酸痛,索性往绣娘的腿上一枕,绣娘也跟着笑出了泪花,抬手拭去。 笑声渐止,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说道“那可是东方大人,你拿她取笑,不怕她治你的罪。” 吴蔚摆了摆手,答道“东方瑞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才见过几次呢万一她恼了可怎么办而且戏文里不是说,东方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怎么不趁机和她好好求教”绣娘替吴蔚感到可惜。 吴蔚却平静地答道“人家东方大人忙着呢,再说了真正高深的知识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学明白的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啊我听说她的雅号叫玉面神机之后,就想问了。得到这么有趣的答案,咱俩开心一场,也不亏嘛。” 玉面神机走后,绣娘和吴蔚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义庄送走了那位无头的客人后,也一直都是空的。 绣娘和吴蔚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自给自足的模式,每隔两天到市集上卖一次柴,除此之外上午干活,下午吴蔚拿出杂记教绣娘读书认字,日子平静又惬意。 临近上元节,写对联的红纸还剩下一些,吴蔚本想扎两个灯笼,后来想起绣娘的父亲去世未满三年,也只能作罢。 离上元节还有两天,吴蔚正在给绣娘上课,她们已经学到了“花草树木”,吴蔚却发现一向专注的绣娘今日频频走神儿。 “绣娘” “啊啊我在” “把羽毛笔放下吧。” “对不起,蔚蔚,我” 吴蔚柔声道“先放下,我们说说话。” “好。”绣娘放下羽毛笔,却不敢去看吴蔚的眼睛,和犯错的学生一模一样。 “绣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绣娘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和说说好不好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个一起解决。”吴蔚实在是猜不到绣娘会被什么事情所困扰,她们两个每天同吃同睡,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吴蔚不会不知道的。 绣娘犹豫良久,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再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我、我想给我爹送盏灯,再做些吃的送去。” 吴蔚恍然大悟,绣娘继续说道“我听村里的老人说,上元节故去的亲人也能回家,只是需要一盏灯,看到了灯,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分家出来,不能和娘亲还有大姐她们一起祭拜爹了,可我想去看看,我想我爹,我想做些吃的给他摆上,告诉他我如今很好,请他别挂念。”绣娘的声音有些颤,吴蔚心中亦不是滋味,绣娘的独立和坚强,总是能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她只是一个年仅二十,经历诸多不幸并失去了父亲的女孩儿。 吴蔚握住了绣娘的手,柔声道“是该去看看,你想给你爹送什么样的灯还有两天,我给你扎一盏,用义庄的白蜡烛做灯芯,再做些好吃的,等到十五那天一起送过去吧” 绣娘抬眼,嘴角下弯,眼眶红红的望着吴蔚,伤心地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我爹葬在哪儿,大姐说爹是我克死的,不许我跟着,我连我爹埋在哪儿都不知道” 吴蔚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也跟着红了。 “蔚蔚” 绣娘一头扎到吴蔚的怀里,吴蔚亦抬手拥住了绣娘,片刻后吴蔚的怀中传出绣娘闷闷的哭声,只听绣娘哽咽道“蔚蔚,我爹真的是我克死的吗不是的吧我的心里好难受,我好委屈我明明,明明什么都没做,每天都和平常一样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了都是一样的,爹也好好的,怎么就把爹给克死了呢” “绣娘,你没有错。你爹不是你克死的,人上了年纪,就像藤蔓上熟透的瓜果,哪怕是看着饱满,终有瓜熟蒂落的一日,每个人都会死,你爹的死与你没有关系你要勇敢一点,相信自己,这么说的人一定都是生活的懦夫,连承受不幸的勇气都没有,才会让你这个无辜又没有反击能力的人承担责任” “蔚蔚,呜呜呜。” 吴蔚一下一下轻抚着绣娘的脊背,哄道“哭吧,哭完这一场咱们昂首挺胸好好生活,你要相信我,你爹的死与你无关,今后我不会再让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了。” “嗯” 第47章 祥瑞交接 绣娘哭累了,吴蔚把她哄睡以后看了看天色提着斧头出门去了。 次日,吴蔚又拉着绣娘去了一趟市集,将卖柴换来的铜板全部都买了木工的工具还多搭了十几个铜板才够,绣娘不明白吴蔚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但只要是吴蔚想要的东西,一向节俭的绣娘掏铜板的动作都会变得非常潇洒。 回到家吴蔚开始做工了,似乎很急,白天在院子里干,到了晚上还要点着蜡烛在堂屋继续忙碌,上元节的前一天晚上更是几乎忙了一个通宵。 这期间绣娘几次想帮忙都被吴蔚拒绝了,吴蔚解释说好不容易弄出这么一块合眼缘的料子,要小心些,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吴蔚没说。 上元节一早,绣娘一觉醒来,看到吴蔚坐在炕沿上,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注视着自己,绣娘吓了一跳,当即睡意全无坐起来问道“蔚蔚,你怎么了你这是一夜没睡” 吴蔚放上炕桌,把赶工出来的东西捧进屋放到了炕桌上,绣娘看到成品立刻明白了吴蔚这两天在忙什么,惊愕溢于言表“蔚蔚,你忙了两天,是为了做牌位” 吴蔚点了点头,取了砚台开始研墨,问道“令尊名讳是” “这牌位是给我爹做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吴蔚笑了笑,平静地答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做木匠活啊,这东西我也只是见过,知道是怎么个形状,刨坏了好几块材料,总算是成了这么一块儿。万一我完不成呢我不想再让你难过一次了。” 听了吴蔚的解释,绣娘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 墨研好,吴蔚却并未动笔,而是先拿了羽毛笔,问绣娘“老爷子叫什么” “柳长生。” “好。” 吴蔚突然放下笔,到堂屋去洗了把脸,并认真地把双手洗干净,提起精神后重新坐到炕桌前用羽毛笔认真地勾勒出“柳公长生之位”六个字的轮廓,仔细端详过后才提起毛笔将勾边的字涂满。 “好了,我再去扎个灯笼架子,你去做点好吃的,晚上就在堂屋设个供桌,祭拜你父亲。” 绣娘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说道“不用特别扎灯笼了,你躺下好好睡一觉,晚上在供桌上点支蜡烛就好,谢谢你,蔚蔚。” “行,正好我扎灯笼的手艺也不咋地,困了先睡一会儿,你把牌位捧到高处先放着,今后逢年过节就可以在家里行祭拜之礼了,等以后有机会问问二姐夫老爷子葬在哪儿,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上山也不安全”吴蔚嘟囔了几声,睡着了。 绣娘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收拾好,又给吴蔚拉了拉被子。 捧着自家父亲的牌位,绣娘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注视了吴蔚半晌,才默默出了卧房把柳老爹的牌位放在了堂屋存放蔬菜的那个架子的最上面,这个家又小又破,连个摆放牌位的好地方都没有。 吴蔚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绣娘给吴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煮鸡蛋,地瓜和酱菜,说道“蔚蔚,你先简单吃一口垫一垫,留着点儿肚子晚上咱们吃好的。” “好啊,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煮了点腊肉切成薄片,取了两条鱼已经收拾好了,还有白菜,等面发起来晚上咱们蒸点白面馒头吃。”绣娘指了指放在炕梢的面盆说道。 这些菜式都是既能端上餐桌,也能端上供桌的,其实煮一方新鲜的白肉更好,奈何家中条件有限,只有腊肉了。 趁着吴蔚吃饭的功夫绣娘到厨房去忙,吴蔚吃完饭出来一瞧,绣娘正在蒸馒头,而一颗完整的白菜也被分成了两部分,白菜帮被绣娘雕成一朵花的形状,白菜叶留着炒菜吃。 吴蔚也挽起袖子帮忙,天黑下来之前,饭菜做好了。 柳老爷子的牌位前摆着一篮子白馒头,一条鱼,一盘腊肉,还有几块冻豆腐,和一碟白菜雕花。 绣娘和吴蔚的餐桌上放着一盆白面馒头,白菜腊肉炖冻豆腐,一条鱼。 吴蔚先进屋等绣娘,绣娘则点燃了白蜡烛,摆好碗筷后跪了下去,绣娘的声音很轻,吴蔚刻意忽略了绣娘的声音,没有人知道绣娘和她父亲究竟说了什么。 在这僻静的,义庄旁的破旧小屋里,吴蔚和绣娘共享上元节的一餐团圆饭。 相比于村镇里的爆竹声声,这里更像是“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上元节之后清庐县大地回暖,冰消雪融,春天的气息渐渐弥漫在这片原野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吴蔚和绣娘一起,把吴蔚当初在湖边搭建的那个半成品的小屋全部变成了劈柴,还剩下最后一批晾晒好的劈柴,绣娘和吴蔚商量着今日就到市集上去卖了。 趁着初春尚有几分料峭,说不定百味楼还能按照二十文一担的价格回收。 于是一大清早,吴蔚和绣娘带着午饭出发了。 吴蔚背着一筐劈柴,绣娘背后的竹筐里则放着家中的那口大黑锅,前几日锅子坏了,并不严重只是透过锅底隐约能看到灶台里的点点红光,吴蔚卸下大锅一瞧,锅底已经很薄了,还破了几个芝麻大小的洞,必须得趁早修一修,不然等锅底儿掉了就不是修的事儿了。 家里的盐也不多了,盐铁历来都是由官府掌管,不管是修锅还是买盐,都要到官营的铺子去办,正好她们一直卖柴的那个市集就有铁匠铺和盐庄,二人便商量着这一趟过去把三件事儿都办了。 绣娘想着再买一些布回来,开春儿了给吴蔚做身应季的新衣裳。 可是,当吴蔚和绣娘来到市集时,却傻了眼。 往常热闹的市集今日却异常的冷清 位捧到高处先放着,今后逢年过节就可以在家里行祭拜之礼了,等以后有机会问问二姐夫老爷子葬在哪儿,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上山也不安全”吴蔚嘟囔了几声,睡着了。 绣娘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收拾好,又给吴蔚拉了拉被子。 捧着自家父亲的牌位,绣娘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注视了吴蔚半晌,才默默出了卧房把柳老爹的牌位放在了堂屋存放蔬菜的那个架子的最上面,这个家又小又破,连个摆放牌位的好地方都没有。 吴蔚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绣娘给吴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煮鸡蛋,地瓜和酱菜,说道“蔚蔚,你先简单吃一口垫一垫,留着点儿肚子晚上咱们吃好的。” “好啊,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煮了点腊肉切成薄片,取了两条鱼已经收拾好了,还有白菜,等面发起来晚上咱们一些,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吴蔚拉着绣娘转身往回走,想着出了市集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柴放下,下次来的时候还可以碰碰运气,万一没人拿呢 结果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碰到两名衙役,绣娘习惯性地往吴蔚身边挪了挪。 吴蔚倒是镇定,拉着绣娘按照原先的路线径直走去,也就朝着两名衙役的方向迎面去了。 果然,绣娘和吴蔚被衙役挡住了去路,其中一名衙役一眼就认出了吴蔚,阻止了同伴提刀的动作,笑道“这不是吴姑娘吗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认识我” “嗐,吴姑娘验尸那日正是我当值啊,姑娘不记得我了” 吴蔚了然,答道“我和我朋友来赶集的,本来想到百味楼去把劈柴卖了,再把家里的锅拿去修修,买点盐就回去,没想到市集没开。” 衙役解释道“这段日子姑娘还是别来了,来了也是白来,一直到下月初五,清庐县的大集都歇了,只保留各个村子里面的小集。五日前府衙的告示就下发到各个村了,你们的村长没告诉你们吗” “哦,原来是这样。多谢差大哥了,我的朋友住得偏僻,消息闭塞了些,给二位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 那衙役继续说道“姑娘这柴是打算再背回去这里离小槐村得有十几里的山路吧” 吴蔚当即卸下了竹筐说道“不了,原本是打算卖到百味楼的,太沉了我们两个也背不动,正要出了市集找个地方丢掉,不如请差大哥帮忙处置了吧。” “姑娘放心吧。”衙役笑着应下了。 这柴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都背到这儿来了,这二人随便敲开一家餐馆还怕对方不收吗平白得的铜板为何不要 吴蔚也明白这个道理,做了个顺水人情。 “那我二人就告辞了,留步。” 吴蔚拉着绣娘走了几步,那名认识吴蔚的衙役跟了上来,说道“吴姑娘。” “差大哥还有何事” “姑娘住的地方正好挨着出清庐县的驿道,这几日二位姑娘最好是紧闭家门,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不日就有朝廷的兵马经过咱们清庐县到泰州交接,与燕王府的人交接祥瑞,为了这事儿清庐县所有的大集都歇了,派发到各村的告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要是实在着急,可以走小路,去小槐村或者毗邻的张家村,各个村子里的小集还开着。” “多谢。”吴蔚与绣娘对视一眼,朝衙役抱拳行礼,然后拉着绣娘离开了。 走出好远,绣娘问道“蔚蔚,刚才那位大人说的祥瑞,是不是去年年底二姐说的那个,拳头那么大的珍珠” “应该是吧,反正和咱们没关系,回家。” 第48章 祥瑞过境 绣娘将新做好的衣裳展开,是一套石青色的衣裳,绣娘在腰部线条上做了调整,虽然衣服的颜色深沉了些,但并未失了柔和之美。 清庐县不如繁华之地考究,冬装无论男女大都是长衣长裤,不过春天和秋天的装束女子通常会配上一条襦裙,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比如有些贫穷人家,家中的女儿出生的晚只能捡兄弟的旧衣裳穿,再比如像绣娘家这种没有儿子的人家,养不起闺秀,所有的女儿都要干活,穿襦裙不如长衣长裤方便,还有的就是如吴蔚这种,单纯觉得襦裙穿起来比较麻烦的。 在蓝星的时候吴蔚倒是经常会穿着裙子出门,但到了这个衣食住行都要靠双手创造的时空,吴蔚觉得穿裙子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所以在绣娘询问吴蔚想要个什么款式的襦裙时,吴蔚毅然决然地请绣娘给自己作身长衣长裤。 那日赶集虽然扑了个空,可由于家里唯一的锅漏了必须要及早修理,于是第二天绣娘又和吴蔚走小路去了一趟张家村赶集,花了五十文请工匠帮忙修补了锅子,买了盐,在绣娘的要求下又买了一匹石青色的粗布,回到家绣娘和吴蔚谨记衙役的叮嘱,关紧房门非必要绝不出屋。 这会儿,吴蔚正捧着杂记,吃着她和绣娘一起晾晒的地瓜干,绣娘则坐在炕梢给吴蔚做衣裳。 “蔚蔚,来试一试合不合身”绣娘将即将完工的衣服递给吴蔚,说道。 吴蔚正看书看得入神,听到声音极为不舍地又扫了两列才将书扣在一旁,把剩下的半截地瓜干吃到嘴里。 “好嘞。” 吴蔚灵活地挪蹭到炕沿,脱下棉袄。 棉袄下面原本的t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绣娘亲手做的红娟肚兜,上面绣着几朵荷花,雪白的皮肤在红色肚兜的映衬下显出一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突然,吴蔚的发带松了,盘在头顶的青丝一股脑地铺泄下来,铺在雪白圆润的肩头,盖住了大片大片露出的脊背。 绣娘的眼眸里正好完整地倒映出了这一幕,眨眼间便将这一幕化作剪影,印在脑海,明艳又清晰。 绣娘的呼吸一滞。 绣娘竟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宛若那偷窥后不安的孩子,慌忙地别开了眼。 绣娘不解明明都是女子呢,还同吃同住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何必如此 绣娘想不通,只是本能想起身躲出去,屁股已经离开炕沿了,又忽然感觉自己如此行径有些奇怪,便又坐了下来。 吴蔚轻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发带,递给绣娘“绣娘,帮我拿一下。” “哦,好,要不你还是先穿”绣娘的话还没说完,吴蔚已经将散开的头发收拢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伸手道“发带。” “我给你系吧,你坐下。” “嗯。”yhugu 吴蔚坐了下来,绣娘跪坐到吴蔚的身后,命令自己将目光死死定在吴蔚的头顶,不敢偏颇一寸,说道“蔚蔚,你要不要梳个女子的发式” “不要。” “为何” “好麻烦的,不方便干活,你忘了上次砍柴的时候了砍着砍着你的头发就松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挽了个丸子头再说你那种发式我不会梳,万一哪天出门走得急了,头发散了怎么办还是丸子头方便,挽上去就行。” “好吧。” 绣娘拿起衣服递给吴蔚,吴蔚穿好,大小正合适。 “好看吗”吴蔚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 “好看,过几日天暖了就可以穿了,你脱下来我给你绣个花样。” “好。” “欸,绣娘”吴蔚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 “嗯” “你会水吗等过几天天暖了咱俩去游泳,嗯去戏水,怎么样” 绣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会水,再说那都是男子做的事情,哪有女子戏水的,被人瞧去可怎么好” “这地方说是荒郊野岭也不为过吧咱们捕鱼的那个湖,更偏僻,我去年秋天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下水,从来都没见过有人来,等天暖了你陪我去嘛,好不好” “蔚蔚很喜欢戏水吗” “嗯”吴蔚才不喜欢游野泳,只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她之所以想让绣娘陪着自己,是在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了某些念头。 绣娘并不会水,但对上吴蔚期盼的目光就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绣娘心中还暗暗想着,即便那个湖再怎么荒僻,女子戏水也不是全然稳妥,自己有必要守在蔚蔚身边,哪怕在她嬉戏的时候自己替她望望风也好。 “好,等天暖了,我陪你一起去。” “太棒了”吴蔚开心地说道。 另一边 泰州燕王府。 平佳县主高宁雪自从被“请”回府后,燕王府往日的平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高宁雪假装乖巧,老老实实在闺房中待了几日,直到二次潜逃被燕王部署的暗卫抓住,高宁雪才明白自己的乖巧并未骗过自家爷爷,几经讨饶无果后,燕王府平静的日子也随着宣告结束。 高宁雪回京的意念坚定,既然偷跑不行就硬闯,见状那些潜伏的暗卫纷纷现身,再次将高宁雪“请”回闺房。 这批暗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任凭高宁雪如何打骂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哪怕是高宁雪拔剑威胁,暗卫也不为所动,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模样。 气得高宁雪只能丢掉佩剑,转而拿房间里的物件儿撒气,闺房中的古董字画,奇珍异宝被高宁雪砸了个稀巴烂,可是到了第二天老燕王就会命下人送来一批新的,高宁雪砸多少,老燕王送多少。 爷孙俩的执拗似乎碰撞到一起了。 高宁雪使尽浑身解数后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出去,于是在某一天 高宁雪绝食了。 在高宁雪绝食的第三天,老燕王亲自拎着食盒来了,躺在床上面如菜色的平佳县主面对至亲的爷爷却只有四个字“我要回京。” 那一刻,燕王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不知多久,然后蹒跚着离去。 最终,这场爷孙之间的拉锯战,以老燕王告负而终。 燕王答应平佳县主,过完了上元节正好有朝廷的兵马到泰州府来取祥瑞回京,到时候平佳县主就和他们一起走,有朝廷的兵马一路护着,他多少也放心些。 祥瑞是去年现世的,原本是一场山体坍塌的祸事,结果在断崖的石壁上赫然现出七颗珍珠镶嵌其中,这七颗每一颗都有鹅蛋大小,圆润饱满透出盈盈珠光,最神奇的是这七颗珍珠的排列竟和天上某七颗星耀几乎一致。 祥瑞出世的地方叫香炉山,相传多年以前曾有大能在此练出金丹而得名,燕王府的司礼觉得,祥瑞出于此地正是映衬了“开炉结丹”之意,建议燕王在此修建丹房,架设丹炉,为当今陛下炼得长生丹药。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柳二娘子当初打探到的差不多。 这次一同进献京城的,除了那七颗代表着祥瑞的珍珠,还有一炉七彩的丹药,一共七颗,七种颜色。 当今圣上已过天命之年,从前几年开始沉迷丹道,召集方士在内廷修了一间炼丹房,每年可得数十枚上品丹药,皇帝陛下不仅自己服用,还拿丹药来赏赐皇子,妃嫔和一众大臣。 如今这股炼丹之风正以京城为中心朝各地蔓延开来,各州府为了聊表忠心,纷纷在各自境内的“风水宝地”修建丹房。 传到清庐县来,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燕王府的府兵护送着祥瑞和七颗丹药来到边界,依祖制藩王府兵不出得踏出封地,祥瑞和丹药就被交到平佳县主手上,有她亲自捧着,朝等候在一箭之地的朝廷兵马走去。 高宁雪的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终于可以回京了,终于可以再见到师父,陪在她身边一起探案了 “参见县主”一众士兵整齐的请安声震耳欲聋。 高宁雪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必多礼。” “谢县主” 侍卫把祥瑞和丹药送到其中一辆马车里,对高宁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县主上车。” 高宁雪快步登上另一辆马车,掀开车窗,吩咐道“启程,回京” “是” 绣娘家的小屋里,吴蔚正在交绣娘认字,绣娘进步很快,已经开始学习描述颜色的字了,字也写得越来越好,吴蔚正想着是不是要适当奖励绣娘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绵长的锣声。 吴蔚当即禁声,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几个呼吸后,又是一阵锣声。 之后每隔几个呼吸都会传来一声罗响,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直至彻底听不见声音吴蔚才长舒一口气,叹道“总算是过去了,过几天市集也该开了,家里的菜吃的差不多了,下回赶集我去买一些回来。” “好,我和你一起去。” 第49章 荒郊女子 祥瑞总算是过了清庐县的地界儿,各个大集陆续开放了。 为了避免空跑一趟,吴蔚特别去了临近的小槐村,到村口的告示栏去看了一眼,确认大集开了。 开春后,眼看着天就要暖了,第一批春菜长成,去年的冬储菜便不值钱了,各家各户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会挑这个时候把自家地窖里剩下的冬储菜拿到市集上去卖一部分,自家留一部分够吃到第一批春菜下来就好。 这个“规矩”吴蔚和绣娘虽然不知道,但碰巧她们家里的冬储菜快吃完了,赶上了抄底儿的好时候。 这天,吴蔚和绣娘背着竹筐,带着这阵子卖柴赚的一百文铜板,赶集来了。 吴蔚的竹筐里还放了几条腊肉,吴蔚想着过阵子冰消雪融,自己可以到山上下几个陷阱,抓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回来。 肉嘛还是新鲜的好吃。 来到市集,吴蔚找了一个空位让绣娘把竹筐倒扣坐在上面,将腊肉用稻草系好摆到前面的空地上,价钱她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一条腊肉二十文不讲价。 “绣娘,我去看看菜,你就坐在这里等我,腊肉卖完了也不要乱走,我卖完了菜回来找你。” “好。” “记住啊,二十文不讲价” “嗯。”绣娘的脸有些红,但已经不会像去年那么紧张和害怕见生人了,自打吴家公子死后,绣娘每次出门都会受到同村人的挖苦,嘲讽还有刻意的远离。 有一些孩子还会捡起石头和土块一边砸她,一边喊她“扫把星”“丧门神”,这些痛苦的经历让绣娘产生了心里阴影,她排斥接触除了吴蔚以外的任何生人。 不过,在张家村过年时,绣娘并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后来又跟着吴蔚来了几趟市集,也没有受过任何无礼的对待,这让绣娘心中的伤口有了愈合的趋势。 望着吴蔚离去的背影,绣娘心中满是感激和安定,吴蔚是唯一一个知道了自己全部事情,却从未在她眼中读到过一丝不同情绪的人。 就算是柳二娘子,偶尔望向绣娘的目光里,都会透露出些许“别样”的情绪。 至始至终一直把绣娘当成一个“普通人”的,只有吴蔚一个。 今日的市集热闹非凡,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义庄旁生活久了,偶尔来到这样热闹的环境里似乎也不错。 “豆腐豆腐五文钱。” “自家纳的鞋垫儿,看看吧,平整结实” 绣娘这才发现吴蔚给自己选的位置,左右摊位的摊主都是女子,左边的是一位推车卖豆腐的大婶,右边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卖鞋子的。 看到左边的大婶成功卖出了两块豆腐,绣娘心有触动,清了清嗓子,喊道“腊肉,二十文一条。”虽然好像没什么人往这边看,可绣娘觉得自己吆喝完这一声,好像有一颗大石头从心里搬走了。 吴蔚没想到今日市集上的菜居然这么便宜,果断买了些白菜,土豆和萝卜还有地瓜,筐装不下了吴蔚回去找绣娘。 绣娘没想到吴蔚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连一条腊肉都没卖出去,顿时红了脸,吴蔚见了也只是笑笑,说道“今天的菜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便宜,你把那个筐给我,我取了剩下的菜回来和你一起卖腊肉。” “好,我也学着吆喝了,只是路过的人都不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没事儿,你等我回来啊。” “嗯。” 过了一会儿,吴蔚背着满满一筐菜回到绣娘身边,放下竹筐吴蔚朝绣娘眨了眨眼,拎起腊肉大声叫道“来来来,瞧一瞧看看一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宗的跑山猪做成的腊肉啦,一头猪只能出五十斤的腊肉啦,就剩最后几条了,挥泪大甩卖,二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二十文你买不了上当,买到就是赚到正宗的跑山猪哦,跑山猪” 吴蔚新颖的吆喝方式立刻引来了诸多目光,绣娘微微一怔,扯着吴蔚背后布料,叫道“蔚蔚” “嘘,你看着就行。” 绣娘心道这几条腊肉不是二姐他们家送的吗,哪来的跑山猪啊 “我瞧瞧。”一名妇人来到摊位前,拎起一条腊肉仔细看了一阵,说道“不就是一般的腊肉吗” “这位大婶,你不要被它朴实无华的外表所蒙蔽,您吃一回,下回肯定还想吃,你看这五花三层,层层分明,一看就是上好的腊肉了。”yhugu 见大婶还在迟疑,吴蔚继续说道“这腊肉的品相,您货比三家,少有比我们家好的。反正我就剩这么点儿了,卖完了打算早点收摊回家,这要是在年前,我都是卖五十文的哟。” 大婶终于心动了,挑了一条最大的,付钱走了。 其实这些腊肉卖二十文本身就是亏的,这是柳二娘子家送给吴蔚救了老夫人的谢礼,每一条腊肉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张水生和他爹帮村民杀年猪多年,他们家能买到的肉本来就要比别人家的好一些,之所以滞销只是因为腊肉不是生活必需品,刚过了一个寒冬加一个年,来赶集的人兜里都没什么钱。 这要是留到秋收之后再拿到市集上来卖,不说五十文吧,三十文一条肯定是不愁卖的,刚才那位妇人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开了第一单,后面的就很顺利,五条腊肉全部卖完,扣除买菜花去的五十文,还倒赚了五十文。 走在回家的路上,绣娘提出了质疑。 吴蔚解释道“其实跑山猪只不过是一个吸引别人看过来的点而已,最主要的还是咱们家的腊肉好,值这个价钱甚至是物超所值她们才会买的,一般来赶集的早在来市集之前就想好了要买什么了,刚过完年大多数人肚子里都不缺油水,鲜肉都没什么人买,腊肉就更不好卖了。你不吆喝些吸引人的词儿,咱们的东西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买呢咱家的腊肉或许并不是跑山猪身上的,可她们也不是冲着跑山猪这个噱头买的呀,嗯虚假宣传是不对,我下次不会了。” 绣娘思考了一番,说道“不关跑山猪的事儿,是咱家的腊肉价钱公道,她们觉得便宜才买的” 吴蔚听完笑了笑,说道“这个钱留着,等天再暖和一些咱们买点鸡崽回去养。” “嗯。” “我之前找到过一个黄泥坑,明天我去看看解冻了没有,要是解冻了就挖点黄泥回来,做成泥砖把院墙砌起来,再把房子修补修补,前天看到一条新裂缝,就在西墙上。” “好,我和你一起去。” 是夜,无月,繁星点点。 绣娘和吴蔚洗漱完毕钻到被窝里,准备睡了。 突然听到寂静的野外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叫声,吴蔚一下子弹坐起来,望向绣娘。 绣娘一把抱住了吴蔚的胳膊,叫道“蔚蔚” “你也听到了”吴蔚问。 “嗯,女子的声音。” “别怕,我出去看看。”吴蔚说着披上了衣服,点燃刚吹灭的蜡烛,顺手将窗台上的匕首攥到手里。 “蔚蔚”绣娘扑到炕沿处,一把抓住了吴蔚的胳膊,劝道“别去,这荒郊野岭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来说不定是个女鬼”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女子当然不会主动过来,我担心有歹人把那女子绑到这里的,你在家等我,我摸黑去看看。” 说完吴蔚快速穿好衣裳,想了想又抄起了顶门木,随后吹熄了蜡烛,低声说道“待在屋子里别出来,我回来会叫你的。” 吴蔚出了屋子,今日没有月光的照耀,能见度很低,好在吴蔚对这片已经非常熟悉了,并不影响前进。 吴蔚放缓了呼吸,放轻脚步,双手握着顶门木,一边走一边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突然,吴蔚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自己的方向奔来,吴蔚的心头一紧,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吴蔚后退了一步,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换了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是女子的声音 吴蔚心中的害怕和警惕卸了大半,一边追一边叫道“姑娘,我是这附近的人家,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别跑了” 脚步声渐缓,慌乱奔跑的女子停了下来,仍和吴蔚保持这一定距离,问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吴蔚心头一跳这是哪里难道这位姑娘也是穿越而来的不会吧 “这里是清庐县小槐村,村郊,我叫吴蔚,是我家就住在那边,姑娘你别跑了,荒山野岭的不安全。” “清庐县” “是啊,姑娘你从哪儿来的”吴蔚问道。 随着一阵脚步声,女子来到了吴蔚面前,说道“带我值这个价钱甚至是物超所值她们才会买的,一般来赶集的早在来市集之前就想好了要买什么了,刚过完年大多数人肚子里都不缺油水,鲜肉都没什么人买,腊肉就更不好卖了。你不吆喝些吸引人的词儿,咱们的东西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买呢咱家的腊肉或许并不是跑山猪身上的,可她们也不是冲着跑山猪这个噱头买的呀,嗯虚假宣传是不对,我下次不会了。” 绣娘思考了一番,说道“不关跑山猪的事儿,是咱家的腊肉价钱公道,她们觉得便宜才买的” 吴蔚听完笑了笑,说道“这个钱留着,等天再暖和一些咱们买点鸡崽回去养。” “嗯。” “我之前找到过一个黄泥坑,明天我去看看解冻了没有,要是解冻了就挖点黄泥回来,做成泥砖把院墙砌起来,再把房子修补修补,前天看到一条新裂缝,就在 第50章 祥瑞出事 吴蔚也认出眼前的女子正是当初和东方瑞在百味楼吃饭的那人,不过今日穿的是女装,还很华丽。 吴蔚暗自腹诽道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往回家捡了,能和东方瑞在一起的对于她和绣娘来说绝对是个麻烦人物。 女子以为吴蔚没有记起自己,继续说道“燕子,不是你背后的燕子修好了吗” 吴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样的台词东方瑞好像也说过呢 “什么燕子姑娘说的可是蔚蔚背后的绣样”绣娘问道。 “对对,就是那个,我们从前见过的,那日我穿的是男装和我师父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 吴蔚又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东方瑞那么老谋深算的人物,怎么教出这么笨的徒弟啊,对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她自己都快把自己的老底抖光了。 听到女子的提示,绣娘也恍然想起吴蔚曾说过,自己被一个扮男装的姑娘给“调戏”了,绣娘看了看吴蔚,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啊。 吴蔚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不必再提醒了,我记起来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女子抬了抬下巴,问道。 “我母家姓柳,行三,姑娘可以叫我绣娘。” “你呢”高宁雪又问吴蔚。 吴蔚反问道“深更半夜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高宁雪的脸色微变,说道“此事不方便与你们两个说,最近的衙门在哪儿,你可知道” “知道,二三十里地吧,骑马的话很快的。” 高宁雪秀眉微蹙,环顾屋子一周,说道“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吗” “没有,最近的人家离这里也有十里开外了,姑娘来的时候难道没留意到吗哦,对了,那边不远处还有个义庄。” 高宁雪一时语塞,她听出了吴蔚话语中的不悦,没错她的确是有些嫌弃绣娘的屋子,想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 但高宁雪自认为自己绝对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回忆起当初吴蔚背柴连后背都磨破了,也明白这个家的清贫。 高宁雪忍住不去计较吴蔚的冲撞之罪,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不是自己过来的,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棺材里若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在这儿借住一宿,明日一早我便离开。” 吴蔚听出了不寻常,但却忍住没有问,并给绣娘递过去一个眼神,说道“行,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府衙。” 绣娘说道“姑娘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碗面吃吧” 高宁雪摇了摇头,说道“什么胃口都没了,抱歉不方便告知姓名,你们可以叫我雪儿。” 睡觉又成了大问题,绣娘家只有一床铺盖,高宁雪见了也是一阵沉默,主动坐到炕梢,背靠着墙抱住胳膊闭上了眼睛“我这样休息一夜就好,你们睡吧。” 一夜无话,吴蔚却几乎是彻夜未眠。 不是她对高宁雪有意见,也不是她吃一堑长一智了,而是这件事和之前发生的都不同,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牵连到绣娘。 从这女子的衣着上来看,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还是当朝三品大员的徒弟,说不定是哪家大人的女儿或者公主什么的这样一个人,被特意放在偏僻的义庄,这个事件本身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说不定有人正躲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想到这里,吴蔚恨不得赏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儿。 转念一想,就算时光倒流自己真的能做到听到女子的惊叫而无动于衷吗而且这女子奔跑的方向分明就是以绣娘家为目的地的,这场“祸事”真是横竖都躲不过去。 既然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要是背后的人真的要杀这女子,就不会让她活着从义庄里醒过来了。 自己到底是拿了明镜司令牌的人 算了算了 次日,天刚亮吴蔚就悄悄叫醒了绣娘,而高宁雪已经靠着墙倒下了,蜷缩着睡在炕上,吴蔚把被子盖在了高宁雪的身上,拉着绣娘来到那日和东方瑞谈话的地方,一边眼观六路,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和顾虑和绣娘说了。 绣娘认真听完,思索了一阵,答道“东方大人是个好官,对蔚蔚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既然是东方大人的徒弟,我们应该帮帮她。”顿了顿绣娘继续说道“我觉得以蔚蔚你的才华和本事,跟着东方大人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不要因为我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吴蔚愣住了,认识绣娘这么久了,她从未从绣娘的口中听到过如此“有远见”的言论,虽然吴蔚很高兴绣娘的眼界变得开阔了,从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抽出来了,可吴蔚还是忍不住问道“绣娘,你怎么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绣娘答道“这些天,你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念杂记里面的故事,里面不是有一个樵夫勇斗猛虎救下知府大人,得到知府大人的推举,参加武举,最后樵夫凭本事博得功名,封妻荫子的故事吗你读完这个故事以后还和我说风险和机会往往是共存的,就看能不能抓住。我觉得用在此处正合适呢,若那位姑娘真的是一位贵人我们这种地方平时连县太爷的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这样的贵人呢而且昨晚蔚蔚一听到叫声,不就奋不顾身的冲出去了吗我想如果没有我,你一定会帮忙到底的,就像当初你在四面透风的老屋里把我救走一样,你在救我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后面有里正带人来,蔚蔚,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吴蔚长叹一声,上前一步按住绣娘的头顶揉了揉,柔声道“说什么呢我们俩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过得这样安稳,我努力让你吃饱,你负责让我穿暖,咱俩谁也不是谁的累赘。我的担忧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而是在这上面吃过大亏,变得小心了。你说得对,助人乃快乐之本嘛,我们一起去衙门,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绣娘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你有明镜司的令牌,在路上或许还能和那位姑娘说说话,去衙门需得经过小槐村,我不想。” “好吧,那咱们回去吧,吃了早饭就出发。” “嗯。” 吃过早饭,高宁雪从怀中摸出三枚金叶子放到炕桌上,说道“绣娘,还有那个谁” “我叫吴蔚。” “哦,还有吴蔚,谢谢你们的收留和款待,这个你们收下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绣娘慌忙道“雪儿姑娘,这太贵重了” 吴蔚却一把将金叶子收了,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将金叶子塞到绣娘的手里,说道“拿着拿着,人家雪儿姑娘不差这几片叶子。”说完转头对高宁雪拱了拱手,说道“谢谢啦,这笔钱对我们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高宁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倒是觉得吴蔚这个人很坦率,她见过太多伪君子了,面对赏赐时明明满眼写着贪婪,嘴上却要推辞。 像吴蔚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 吴蔚带着高宁雪上路了,绣娘本来给二人准备了午饭,白面馒头和酱菜,吴蔚却坚持不带,直说雪儿姑娘会带她吃顿好的,然后开开心心地离去。 走到僻静处,吴蔚四处看了看,从怀中掏出明镜司的令牌递给高宁雪“现在可以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高宁雪虽然有些疑惑吴蔚何时成了明镜司的人,但明镜司的令牌虽然不起眼,却都是用特殊材料做的,做不得假。 高宁雪将令牌丢回给吴蔚,说道“我是明镜司左统领,高宁雪,你应该叫我一声大人才是。” 吴蔚挠了挠头,说道“抱歉,我得到这个令牌不久,东方大人只说我是她放在此地的桩子,内部的事儿还不知道呢,左统领又是什么职务” “明镜司里最大的就是我师父,我师父之下,就是左统领事和右统领,你说我是什么职务。” “哦,原来是二当家啊幸会幸会。” “那是山贼的称呼。” 吴蔚收敛了笑容,正色声道“你有办法直接联系到东方大人吗” “什么意思。”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想请你判断一下,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府衙报案,真的安全吗” 高宁雪挑了挑眉,她总算明白了自家师父为何会把这样一个人收归明镜司了,而且还给了她这么大的自由,要知道明镜司的衙门在京城,除了极个别的几位,剩下的都是要点卯的,毕竟明镜司听从陛下的直接调遣,是一个尊荣和责任并重的地方,必须要有更严格的约束。 高宁雪沉默良久,悠悠道“我是燕王孙女,平佳县主,几日前从泰州出发与朝廷兵马一同护送祥瑞和一炉七彩丹药回京,就在昨天一声,上前一步按住绣娘的头顶揉了揉,柔声道“说什么呢我们俩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过得这样安稳,我努力让你吃饱,你负责让我穿暖,咱俩谁也不是谁的累赘。我的担忧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而是在这上面吃过大亏,变得小心了。你说得对,助人乃快乐之本嘛,我们一起去衙门,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绣娘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你有明镜司的令牌,在路上或许还能和那位姑娘说说话,去衙门需得经过小槐村,我不想。” “好吧,那咱们回去吧,吃了早饭就出发。” “嗯。” 吃过早饭,高宁雪从怀中摸出三枚金叶子放到炕桌上,说道“绣娘,还有那个谁” “我叫吴蔚。” “哦,还有吴蔚,谢谢你们的收留和款待,这个你们 第51章 跑腿送信 吴蔚和高宁雪走后,绣娘明显有些坐立难安,她先是捧着金叶子看了一会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本来还想用牙咬一咬的,但见金叶子做工精美怕自己这一嘴下去给咬坏了,而且就算咬了又怎么样这才是绣娘第一次见金子。 第一次见金子,是柳老夫人在市集上给绣娘接到了做成衣刺绣的活儿,那天柳老夫人破天荒地带绣娘去赶了集,绣娘当着成衣铺老板娘的面绣了一个绣样出来,在成衣铺老板娘的手腕上,绣娘第一次看到金子,闪亮亮,黄灿灿的。 第一次见金子就是此刻正在绣娘手中攥着的三片金叶子了,绣娘不知道这些金叶子究竟值多少银子,可是心却乱跳个不停,她一连将金叶子换了好几个地方放都觉得不妥帖,最后索性学着高宁雪的样子,将金叶子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份答谢实在是太贵重了,除了有些不安和紧张外,绣娘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虽然不知道这三片金叶子究竟能换多少银子,但她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蔚蔚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背柴去卖了是不是可以给蔚蔚做几身好衣裳,蔚蔚好像很喜欢绢布的质感,能做几身呢剩下的钱能给蔚蔚再买两本新书看吗 另一边,吴蔚和高宁雪走在前往府衙的路上,沉默半晌的吴蔚再度开口,说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 “当然了,我现在不是正要去调查吗”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你说你们当时已经到了邻近的清河县,距离义庄大概有百里路程的地方,那么对方是如何在不惊扰到你的情况下,从那么多朝廷士兵的眼皮子底下把你运回清庐县的天大地大为何是清庐县这么大的清庐县,为什么要把你放在义庄的棺材里你从失踪到现在也过去了快十一个时辰了,堂堂县主丢了,怎么没有人找你你都不考虑一下的吗” 高宁雪猛地停住了脚步,说道“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吴蔚倍感无奈,这位县主性格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不太喜欢动脑子也不知道是跟在东方瑞的身边不用带脑子啊,还是大智若愚呢 吴蔚答道“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暴露在人前,就算要调查线索最好还是暗中进行比较好,正所谓敌明我暗方便行动不是吗你这样大咧咧的走出去,岂不是昭告天下,负责护送祥瑞的平佳县主没和祥瑞在一起,你说你醒来就在棺材里,我信,旁人呢就算祥瑞平安抵达京城,那你也难逃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若是祥瑞丢了或者更坏的结果出现的话,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全然不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究竟是被绑到这里,还是被救到这里都不知道,你如何判断敌我” 高宁雪听完吴蔚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是应该想办法联系师父,请她来主持大局。” “两条路,要么你联系东方大人,要么你就回泰州去请燕王殿下出手,我不建议你一个人行动。” “我不回去”一提到泰州,高宁雪的反应就很激烈,她可是脱了一层皮才离开泰州的啊,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那你告诉我明镜司在清庐县的联络点在哪里你回家去等着,我去给你传令。” “我”高宁雪一时语塞,明镜司在整个梁朝境内几乎是每一座州府都有几个联络点,大大小小六七百个,早在几年前东方瑞就给过高宁雪一份卷宗,让她把里面记录的联络点都记一下,今后出门在外的行走方便。 可是这里面有茶楼,酒肆,当铺,钱庄,布庄,书斋,米面粮油铺子,勾栏院高宁雪怎么可能记得住 而且,高宁雪这几年几乎都跟在东方瑞身边,东方瑞走到哪儿都带着她,有东方瑞坐镇高宁雪只负责游山玩水就够了。 看到高宁雪的神色,吴蔚心中了然这平佳县主一副被惯坏的模样,大概也指望不上她什么了。 “从这儿到京城需要多少天啊” “快马加鞭的话,十几天。” “你一个联络点都不记得吗”yhugu “我记得有个通广钱庄,在京畿。” “你确定没有记错” “我确定,我还在这家钱庄支过银子,不会记错的。” “那京畿有几家通广钱庄啊” “一家,别无分号” “行了县主大人,要不您先回去吧,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我去打探打探,顺便帮你买一身行头和被子,你回去歇着吧。” “也好。”高宁雪觉得自己虽然贵为县主,可是和吴蔚在一起总是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听到吴蔚让她回去,立刻答应下来。 吴蔚伸出手,自然地说道“钱。” 高宁雪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扯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金叶子 “要多少” “你给我一片就足够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吴蔚忍不住想着。 高宁雪给了吴蔚一片金叶子,吴蔚嘱咐道“你回去不要和绣娘提祥瑞的事情,我不希望她卷到这件事情里来,你们聊点别的都好。” “知道了。” 高宁雪和吴蔚分道扬镳,吴蔚直奔市集上的钱庄,将金叶子递过去,说道“掌柜的,麻烦你帮我换成银子。” 掌柜的拿过金叶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抬眼看了看衣着朴素的吴蔚,问道“客官,这金叶子你哪里来的” “我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只因这金子在市集上不好流通,那位大人让我来帮她换成银子,掌柜的若不信,我可以将人请过来,您自己问问。” 掌柜的闻言和善地说道“老夫不过是照例问问而已,这就给你换银子。”说完掌柜的把金叶子放到秤上,递过来给吴蔚看了一眼,说道“黄金一两,给您换成白银十两。这金叶子市面上是不流通的,还需打成小金锭,工费就不收了,你看可好” “那就多谢掌柜了,麻烦掌柜帮我换成一两一锭的银子。” 掌柜的找了一个布袋,数了十个一两的银锭放到布袋中,交给吴蔚。 出了钱庄吴蔚忍不住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一片金叶子竟能换十两白银,那自己和绣娘岂不是多了三十两的家底儿 这下不仅房子能修,还能再卖几亩地,租给佃农去种,到年底分些粮食,如此一来绣娘的生活便有了保障,只要不遇到大灾之年,再也不会坐吃山空了 高宁雪的身量和吴蔚差不多,吴蔚来到成衣铺给高宁雪挑了两套普通的成衣,两双鞋子,又买了一床不错的铺盖,问掌柜的要了布条,把衣服和鞋子裹在铺盖里一并绑了,背在身后。 吴蔚问了好几家店铺的老掌柜,询问清庐县境内是否有镖局,答案让吴蔚失望了。 吴蔚思考良久后,回到钱庄借了纸笔和印泥,又问掌柜的要了一个装银票的结实信封,将写好的东西放到信封里用蜡油封了个严实后,直奔百味楼。 点了一道四喜丸子,清蒸鲈鱼,清炒春笋,白灼菜芯,伙计认出了吴蔚,笑着打趣道“吴姑娘,咱们后院可养着精壮伙计呢,遇到吃白食的先抓起来打一顿再送官。” 吴蔚哈哈大笑,取出两锭银子放到桌面上,说道“小一哥,你看这些可够了” 店小一拿起吴蔚的银子掂了掂又放回原处,好奇地问道“吴姑娘,何时发财了” “小一哥,你看这会儿也不忙,我一个人点四个菜也吃不完,要不然坐下一起吃点儿” 店小一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不成,咱们店里头有规矩,不过我倒是可以坐在这儿陪姑娘说说话。” “也行。”yhugu 很快饭菜就上齐了,吴蔚甩开膀子开吃,狮子头里切了马蹄碎和藕丁增加了口感的层次,这两种食材吴蔚可以好久都没吃过了,吴蔚大口大口的吃着,嘴角泛着油光。 很快一碗米饭就见底儿了,吴蔚又盛了一碗,店小一见了赞道“吴姑娘,看你吃饭可真香啊。” 吴蔚咽下口中的食物,看了看周围,凑近了低声道“小一哥想不想一起发财啊” 店小一眼前一亮,说道“姑娘肯带上我”吴蔚家有多困难店小一是知道的,去年一整个冬天连身衣服都没换过,那衣服是补丁套着补丁,前几日还在卖柴呢,这摇身一变就来吃馆子了,肯定是发财了。 “我听说咱们百味楼的东家生意做的很大,在京城也有酒楼” “嗯,是呢。姑娘问这个作甚” “那你们东家是亲自到这里查账啊,还是说差伙计送账本过去啊” “都有,我们东家祖宅在这儿,一年会回来个几趟,平时掌柜的隔一段日子就差人把账本给咱东家送过去。” “当初多亏了小一哥和后厨美言,我才能在这儿卖柴,我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分点油水给你。”说着吴蔚张开五指,说道“五两银子,跑腿儿送信的活,干不干” “五两”店小一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他一年到头算上客人给的赏钱也挣不到五两银子,跑个腿就有五两 吴蔚从怀中掏出信封推到店小一面前,说道“你们的伙计一年要往京城跑个几趟,路熟。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京畿的通广钱庄去,请他们家的掌柜亲自看了,写一封回信带回来,五两银子就到手了。”见伙计一听到京畿面露迟疑,吴蔚又补了一句“这五两是纯纯的跑腿钱,路上的车马嚼头到了钱庄那边直接问掌柜的要,他一定会补给你的。喏这一两银子算是定金,把回信带回来再给三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52章 一声惊叫 饱餐一顿,吴蔚背着行李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从百味楼走了出来,里面打包了六个菜。 两顿饭一共才花了二两银子,买被子和成衣,成衣选的是普通的,铺盖吴蔚尽可能挑了好面料的,一共花了一两零六百个铜板,给了伙计二两,吴蔚又到市集上割了好大一块五花肉,吴蔚心想毕竟人家县主娘娘来了嘛饮食上肯定是不能怠慢的啦。 担心高宁雪在穷乡僻壤的待不住,吴蔚又到书斋去买了几本书。 花别人的钱,吴蔚一点儿都不心疼,还别说这银子是真耐花啊,吴蔚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土财主做派打着滚花钱了。 结果总共也就花了六两多一点儿,吴蔚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是个好日子。 跑腿的活儿伙计接了,不过他要吴蔚保证不许透露此事,大概是伙计只想从中白赚一笔,跑腿的差事打算甩给旁人,吴蔚当即答应下来,她才不管里面的弯弯绕只要能尽快把信送去就好。 此地距离京城快马加鞭要十几日,除了要有马,会骑马,还需要入城的迁令文书层层审批,这就是吴蔚不建议平佳县主亲自去查的原因,这一层一层的过关,保不齐哪一层关卡就有敌人的眼线。 百味楼的伙计每年要上京几次,关卡应该早就打通了,请他们帮忙不仅省事儿还能降低关注。 即便是他们把信拆开看了,吴蔚也是不怕的,因为吴蔚只在信中写了七个字速来清庐县,吴蔚。 然后在信的空白处用印泥印上了明镜司令牌的一角,上面的纹路若不是同样手持令牌的人根本无从比对。 明镜司的据点收到这样一封信,一定会层层问上去,而整个明镜司知道“吴蔚”是谁的,也只有那几个。 如果祥瑞真的出了问题的话,东方瑞看到信之前就能收到平佳县主失踪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以东方瑞的聪明才智,她一定会立刻出发来清庐县见吴蔚。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在东方瑞抵达清庐县之前,如何保证平佳县主的安全 这一来一回要一个月的时间门,保证平佳县主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吴蔚总觉得这件事里处处透着蹊跷 按照高宁雪的说法,吴蔚更倾向于有人在暗中保护高宁雪,如此看来只要高宁雪不自己主动送死,应该是能等到东方瑞前来营救的。 想通这里吴蔚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不这么想也没办法,就自己和绣娘那点儿战斗力,随便派一两个高手过来就足以要了她们三人的命了,总不能拉着高宁雪去山上找个山洞躲起来吧 另一边,高宁雪和绣娘聊了许多,包括平民百姓的生活,绣娘和吴蔚是如何认识的,当然绣娘说的最多的还是认识吴蔚之后的生活。 聊着聊着绣娘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认识了吴蔚以后日子才变得不同,从前十九年的生活是如此的千篇一律,除了那些变故外,余下的日子一两句话就能概括,每一天都几乎一样,做不完的针线活,日复一日的家务。 不过,面对高宁雪“为何会分家出来”的追问,绣娘却选择了含糊带过,高宁雪不是吴蔚,绣娘也并非那种要将自己的不幸昭告天下的人。 而且绣娘很清楚眼前这位县主娘娘和吴蔚是不同的,往事都已过去,绣娘不希望再给平静的生活增添波澜。 高宁雪见绣娘单纯无害也和绣娘说了一些属于县主的生活,绣娘就像听戏文一样,带着震撼听完了。 高宁雪说的最多的还是明镜司里发生的事情和有关于东方瑞的“故事”,有时高宁雪说的内容和戏文隐隐对上,绣娘也能接上几句。 二人仿佛瞬间门就建立起了默契,若戏文里说的夸张了,高宁雪会笑得直打跌,然后把真相告诉绣娘,若是戏文里说的不够,高宁雪便绘声绘色地将故事给补充完整,绣娘看着高宁雪亮晶晶的眼眸,听着她不知疲惫的讲述,突然说道“雪儿姑娘真的很仰慕东方大人啊。” 高宁雪笑眯了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道“你知道我们明镜司衙门正堂上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 绣娘摇了摇头。 “至孝至义这是陛下当年亲笔写下的匾额,用御笔沾上金粉写上去,赐给我师父的说的就是当年我师父破的第一桩悬案蛇妖索命案,明镜司也是从那之后才成立的,陛下爱惜人才,可朝廷从没有过女子入前朝为官的旧例,陛下便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全天下仰慕我师父的人可多了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常伴师父左右,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女神机,然后和师父一起出现在戏文里,供后世传颂” 高宁雪的话莫名触动到了绣娘的心,似有所悟,可不等绣娘细想,吴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回来啦”绣娘快速趿了鞋子,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回来啦”绣娘迎了出去。 高宁雪的眼中划过一丝愕然这柳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身手竟是如此敏捷莫非练过 高宁雪贵为县主,自然不会起身去迎吴蔚,不过很快绣娘和吴蔚也回了屋子,绣娘接过吴蔚买的五花肉,放到盆里,然后掀开锅盖给吴蔚舀洗脸水。 吴蔚则进了卧房,将食盒放在炕桌上,说道“小的担心二当家你吃不惯粗茶淡饭,在百味楼给您新做了六个菜,若是二当家喜欢,小的可以每天都去一趟。” 高宁雪看出吴蔚的心情不错,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吴蔚答道“这个稍后再说,喏给你买了铺盖和两套衣裳,麻烦你换一下,这是剩下的银子” “你留着吧。” “嘻嘻。”吴蔚压根就没把银子往外掏,她料定了高宁雪会这么说,而且事成之后还要给小二补三两银子呢,算一算自己也就赚了高宁雪几百文的跑腿钱,不黑心。 “那你先换衣服,我和绣娘回避了。”说完吴蔚出了卧房来到堂屋,洗了脸和手,接过绣娘递过来的净布擦了脸,拉着绣娘的手到院子里去了。 清庐县只有土路和山路,即便是官府修的驿道也不过是宽些,平整些的土路,这个季节外面风大,到处都是扬尘,从外面回来必须洗漱。 吴蔚拉着绣娘走出好远,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这三两整银过几天我得给出去,你先帮我存着,这些铜板是二当家给的跑腿钱儿,咱家的,你自由支配。” 绣娘捧着银子和铜钱,说道“蔚蔚,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雪儿姑娘已经给了我们够多的了。” 吴蔚叹了一声答道“你把这些铜板给她,她碍着你的要求勉强收了,说不定嫌沉,出门拐个弯儿就给丢到路边了,这些铜板够我们做好些事情呢,再说我又没有私藏,你不也听到了吗人家自己说的不要了。” 绣娘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三枚金叶子,说道“还有这个。” “你快收好了,这个是咱们建房子的钱,等送走了二当家咱们就找个好地方买块地,建个新房子再买几亩良田,租给佃农,到了年底和佃农分收成,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了,收成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拿米到米庄去卖呢。” 绣娘大惊,问道“这三片金叶子如此值钱” 吴蔚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十两,白银。” 绣娘的手一哆嗦,铜板“哗啦啦”撒了一地,二人蹲到地上捡,吴蔚看着绣娘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俊不禁,柔声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是你劝我下定决心帮她的,这是你应得的。” 绣娘担忧地看着吴蔚,问道“要是遭贼了怎么办家里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没有。” “别担心,咱家哪有人会来啊,你就随便找个瓶瓶罐罐的,把钱装里面往菜架子上一放,没人偷我们这种一看就是家徒四壁的人家。” 得到吴蔚的安慰和保证,绣娘才稍稍安心。 清河县驿道。 清河县虽然紧挨着清庐县,但清庐县到底有临近藩王封地的便利,市集和商铺远比清河县多,百姓的生活也比清河县富裕。 清河县的百姓更注重自给自足,若非必要鲜有出门。 这日,清河县的一对父子算着日子出门,他们要到隔壁的清庐县去参加表亲的婚宴需提前三日出门才能赶上,初春山路泥泞父子二人选择了走官道 突然,父子二人远远地看到驿道正中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老汉急忙拉了儿子快步下了驿道,以免冲撞了大人物。 二人在路边等了半晌,也不见那马车过去,青年男子主动说道“爹,我从这边绕过去看看,若是他们正在扎营休息,咱们就从边上过去。” “去吧,小心些,莫要冲撞了。” “我知道。 吴蔚答道“这个稍后再说,喏给你买了铺盖和两套衣裳,麻烦你换一下,这是剩下的银子” “你留着吧。” “嘻嘻。”吴蔚压根就没把银子往外掏,她料定了高宁雪会这么说,而且事成之后还要给小二补三两银子呢,算一算自己也就赚了高宁雪几百文的跑腿钱,不黑心。 “那你先换衣服,我和绣娘回避了。”说完吴蔚出了卧房来到堂屋,洗了脸和手,接过绣娘递过来的净布擦了脸,拉着绣娘的手到院子里去了。 清庐县只有土路和山路,即便是官府修的驿道也不过是宽些,平整些的土路,这个季节外面风大,到处都是扬尘,从外面回来必须洗漱。 吴蔚拉着绣娘走出好远,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这三两整银过几天我得给出去,你先帮我存着,这些铜板是二当家给的跑腿钱儿,咱家的, 第53章 殃及池鱼 驿道之上一队禁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青年当即被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站不起来,还是他的父亲寻着声音找过来,虽然同样感觉双腿在打着哆嗦,但还是勉强扶起了自家儿子。 “爹、爹、爹死,死人了” 老者一言不发架着自家儿子往家的方向走去,父子二人默默走出二里地,对视一眼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力气,双双跌坐在路边。 “怎么办呐,爹” 老者叹了一声,好好的喜宴遇到了这种罗刹事儿,他有什么办法 不知多久的沉默过后,老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报官” “可是爹,要是衙门怀疑我们可怎么办呐” 老者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怒斥道“咱们爷俩要是有这手段,还至于天天守着那两亩地过活知情不报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同样是大罪” “是,爹你说的对。” 老者叹了一声,起身后拉起儿子,父子二人朝着清河县县衙的方向走去。 清河县知县姓方,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清河县的,梁朝为了最大程度防止地方官贪污舞弊,施行轮替制度,三年左右为一期,由朝廷考核后或升迁或平调,一般意义上不会让一名地方官在一个地方任职超过两期。 当然也有些特殊的情况,比如清庐县和与之地理位置类似的县,由于与藩王的封地接壤,可能需要对接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事宜,所以朝廷综合考虑下来,一般不会对这种地方的官员做太大的调动。 流水的知县和铁打的知县都各有利弊,像清庐知县在县内的权力根深蒂固,与各大宗族势力有良好且融洽的关系,虽然有点一手遮天的意思,但对百姓的诉求,县内的治安和民生会更重视一些。 而像清河县这位方知县则正好相反,他不仅会被清河县本地的大宗族掣肘,还对这个“陌生”的偏僻穷困县没有多少感情,只等着三年考核期一到拍拍屁股走人,祈祷下一次朝廷能把自己安排到一个富庶县去。 于是在接到父子的报案后,方知县只感觉天都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辖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 方知县从签筒中抽出一令,夹在指尖却陷入了沉思。 直到听到师爷的提醒才回过神来,只见方知县眯了眯眼,将令丢出,说道“来人呐,先将这对父子押下,待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 父子二人慌了,在声声喊冤中被衙役拖了下去。 “退堂” 很快衙门大堂上只剩方知县和师爷了,这位师爷是本地人士,已经送走了十多位县太爷,自然明白方知县心中所想,愣是端着明白装糊涂,待到方知县开口请教,师爷才为难地叹了一声,捻着胡须思索良久,凑到方知县耳畔,低语了一阵。 自从高宁雪来到了绣娘和吴蔚的家,吴蔚觉得每天的日子那真是太快乐了,当跑腿小妹那可真是太快乐了 从前呢,吴蔚是隔三差五跑一趟百味楼卖柴谋生存。 如今呢,吴蔚是每天都跑一趟百味楼,为的就是给平佳县主打包餐饭,为了避免平佳县主吃腻,吴蔚让百味楼的厨子按照顺序做,每天六个菜。 顺便吴蔚还可以催促一下进度,店小二的办事效率很高,在收了吴蔚银子的第二天就打发一名时常跑京城的伙计带着吴蔚的信出发了。 店小二见吴蔚每天都来,便问吴蔚需不需要做好了以后直接送到家里去,被吴蔚笑着拒绝了。 在几乎不重样的各类珍馐的滋养下,绣娘的脸色变得红润,原本干巴巴没有多少肉的身子也渐渐脱离骨感,开始往健康的方向发展。 果然如孙郎中所言绣娘体内所累积下来的隐患,皆因吃不饱,穿不暖造成的,只要能吃饱穿暖,以绣娘的年纪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身体给养好。 看着绣娘一天比一天好的身体状态,吴蔚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平佳县主,如果不是她意外出现在此地,绣娘恐怕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不过,这之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在吃百味楼菜的第一天,绣娘吃完以后就闹了肚子,吓的高宁雪以为菜里有毒。 吴蔚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解释道“是因为绣娘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肠道里的菌群一时间适应不来,才会发生腹泻的反应。”高宁雪听的是一头雾水,吴蔚又换了一种说法“因为绣娘肚子里没有油水,猛然间吃这么多好的肚子受不了了。” 高宁雪这才放心。 通过相处,吴蔚发现高宁雪这个人除了有些不太喜欢思考外,各方面其实都挺不错的。在吴蔚和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后,高宁雪既没有嚷嚷着要出去玩,也没有抱怨过绣娘家的环境差,反而表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随性。 偶尔点评一下吴蔚不成火候的字,还许诺日后送吴蔚几本大家字帖让吴蔚好好练练那手五岁小孩的字,也会和绣娘一起做做女红,学习一下刺绣的技巧。 这天,吴蔚走在去百味楼的路上,迎面遇到两位衙役,走近一看竟是“老熟人”了,正是吴蔚和绣娘在市集上遇到的那两位。 两名衙役在看到吴蔚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吴蔚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大哥,忙着呢”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吴姑娘,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衙役点了点头“跟我们走一趟吧,老爷请姑娘过去。” 吴蔚往怀里一掏,摸到明镜司那块令牌才稍稍安心,说道“行,我跟你们去。” “请。” 吴蔚跟着两名衙役来到衙门,却并不入正堂,而是带着吴蔚绕到了一间偏厅,偏厅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喝茶,衙役适时介绍道“吴姑娘,这位是师爷。” “见过师爷。” “路上辛苦了,坐下喝杯茶。” “谢谢。”吴蔚坐到下手位,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两名衙役已经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吴蔚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府衙来,师爷也在打量着吴蔚,二人都没有先开口,直到杯中的茶水见了底,师爷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吴姑娘曾协助东方大人破了那桩无头悬案”yhugu 吴蔚微微一怔,心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怎么又突然提起面上却端得谦逊恭敬的模样,答道“家父乃是仵作,我不过略懂些皮毛,承蒙东方大人抬举,碰巧罢了。” “欸,吴姑娘莫要过谦,这世上哪有碰巧的事儿,打铁还需自身硬,况且当日有东方大人坐镇,谁能作假” “大人谬赞了,小女子不胜惶恐。” “今日请吴姑娘过来,是有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情,想请吴姑娘帮忙,这里有纹银二十两,请姑娘收下。” 吴蔚的心中警铃大作,师爷已经打开了木匣,里面齐刷刷地放着二十锭雪花银,门外两名衙役的背影透过油纸显现出来。 “大人,无功不受禄,小女子人微言轻,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大人的。” “欸,吴姑娘又谦虚了不是我看过姑娘上次的仵作手札,可谓是条条清晰,字字珠玑,这个忙姑娘一定能帮上。” 吴蔚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可偏偏自己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糟糕了。 “大人还是先说说,也让小人心里有个数。” “验尸手札上写,姑娘不仅能判断出死者遇害的时辰,还能判断出尸体被挪了位置,是不是” “表现明显的话,是可以的。” “如此便好,日前县内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希望姑娘可以判断出这位死者是遇害后被抛尸在我们清庐县的。” “为何” “是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吴蔚对上了师爷讳莫如深的笑容瞬间明白了,吴蔚的心已经快沉到了谷底,为何是自己那还不是因为自己的验尸手札得到了玉面神机东方瑞的赞赏相比于其他人而言更“权威” 为何是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没有派系,没有靠山,甚至连户籍都没有的“弱女子”,出事了把自己推出去也不会触动任何人的利益,事成之后也方便“封口”不是么 吴蔚再次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口的衙役透进来的背影,师爷依旧在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吴蔚突然庆幸起来,她庆幸自己没有胡乱使用东方瑞给的令牌,她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按住了高宁雪,没有让她暴露于人前。 或许是自己太过卑微,卑微到调查清楚自己和绣娘的背景后,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出如此要求。 或许是自己正好合适,合适在这件事情上做个替死鬼 吴蔚并不打算将东方瑞给的令牌拿出来,在东方瑞没来之前,这块令牌说到底只是一块木头,说不定反而会给自己造来灭顶之灾。 吴蔚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让府衙不惜如此,也要把这件案子从自己的管辖地界里摘出去 第54章 乱葬岗上 吴蔚沉默了,藏在这看似屈服的沉默之下,是吴蔚高速运转的思绪。 县太爷请,却是师爷和自己密谈,说是密谈门口却守着两个衙役,真是机动灵活,既能抓人还能灭口。 她不懂这个时空的律例,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东窗事发究竟能造成怎样的后果,但吴蔚清楚一点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明镜司是京城的衙门,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能随时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东方瑞不在,明镜司的令牌就是一块木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能唬唬人,真正遇到紧要大事,说不定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头一暖,原来当初东方瑞特别嘱咐自己令牌只能用作自证,不准狐假虎威,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多亏自己守住了这个令牌,不然的话 吴蔚心道作伪证这件事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答应,只是这就相当于自己抓住了清庐县最高权力执掌者的把柄,一旦风波过去,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危害”了,被灭口是迟早的事儿。 要想彻底自保,大概只有两条路可行,要么自己带着绣娘和东方瑞一起远赴京城。 要么,就是借着这件事儿,经由东方瑞之手彻底扳倒县太爷和师爷的势力。 第一条路简单些,可再想回来就难了,穿越之门或许就藏在那个湖里 那么,就只剩下第一条路了吧 此刻平佳县主正在家中做客吴蔚倒是多少有些倚仗,只希望东方瑞能在自己被灭口前抵达清庐县了。 理清所有思路,吴蔚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扣上木匣顺势抱到怀中,笑道“能为大人尽一份力,是小人的荣幸,大人这一十两银子犹如雪中送炭,小人就斗胆收了。” 师爷笑了,说道“那就有劳吴姑娘了。” “请问大人,被害人的遗体现在何处将大人需要的,参到真证词里面,才最稳妥。” “不错,来人呐。” 师爷赞赏地看了吴蔚一眼,两名衙役推门而入。 “师爷。” “带吴姑娘过去,把胡书记官一同请过去,给吴姑娘做书记。” “是,吴姑娘,请吧。” 吴蔚紧紧地捧着木匣,里面装着成色上好的银锭,可吴蔚此时的心情却是和从高宁雪手里拿银子的心情截然不同。 吴蔚之所以收了,一来是为了让师爷降低警惕,同样也是为了收集知县和师爷违法的证据,这是赃款 等到东方瑞来了,这一十两银子就是有力的物证 衙役带着吴蔚走了后门,门口停了一顶小轿,吴蔚留意到这轿子的窗户不是常见的两块布,而是后按上去的两扇木窗,窗户纸很厚实。 “吴姑娘请上轿。” 吴蔚微笑谢过,钻进了轿中,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两扇所谓的窗户居然只是装饰而已,根本就打不开。 堂堂县衙里有这样一顶轿子当然不可能是为吴蔚量身订造的。 吴蔚摸着定死的窗户喃喃道“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坐这顶轿子的人,希望是最后一个” 起轿。 在不知多久,有节奏的晃荡中,轿子总算是停下来了。 “吴姑娘,下来吧。” 吴蔚下了轿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抱着木匣跟着衙役沉默地走着,周围的景象很快验证了吴蔚的猜测。 脚下的路逐渐狭窄,两边是随处可见的土包,毫无章法和规则,错落着。 有的土包上面蒙着一层枯黄又发芽的新草,有的土包都快被侵蚀平了还没有膝盖高,有的土包上面压着几张不知放了多久的黄纸,还有的土包颜色明显和其他的不同,一看就是新土。 只不过,这些土包前面有墓碑的少之又少,间或看到几个插了一块木板的,木板上面或无字,或只剩下一团难以辨认的墨迹。 一阵乌鸦的叫声吸引了吴蔚的注意,在数个土包中间,生了一颗树,此时树枝上仍是光秃秃的,一群乌鸦立在上面。 在吴蔚所在的蓝星的那个国度,人们对乌鸦的认知普遍和“不吉”挂钩,吴蔚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乌鸦,后来长大了,就再难见到这种聪明鸟儿的踪影。 此刻成群的乌鸦出现在这里,倒也应景儿乱葬岗。 吴蔚没想到清庐县竟还有这样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清庐县作为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交界又不是刚刚开始,梁朝历经这么多代更迭,也未必每一次都是太平无事。 衙役张兴不时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吴蔚,若不是能听到吴蔚的脚步声,他差点要以为吴蔚已经跑了。yhugu 张兴是打心眼里佩服吴蔚,他在衙门当差十多年,自问见过不少世面,可从未见过如吴蔚这样大胆的女子,这地方每一脚踩下去都有可能踩到“东西”,就连他们也是后背冒风,心中打鼓,断然做不到如吴蔚那样冷静。 七拐八拐的走了快一刻钟,衙役才停住了脚步“吴姑娘,到了。” 在一众坟包中,难得出现了一块不大的空地,被害人被放置在一块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旁边支了一张小桌,胡书记官面戴醋布,一边拎着袖子研墨,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 吴蔚鼻翼翕动,秀眉微蹙,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吴蔚接过衙役递过来的醋布,单手有些不便,衙役主动说道“吴姑娘,我帮你拿吧” 吴蔚犹豫了一下,将木匣交给衙役,系上了醋布。 这周围的环境想先洗个手怕是不能了,吴蔚走上前,朝着遗体深鞠一躬,随后才蹲下掀开了白布。 “呕曰”胡书记官按着桌面,身体向一侧弯去,呕吐起来。 呕吐物被面罩遮住又糊了他自己一脸,胡书记官丢下毛笔,一边跑一边摘下醋布,弯腰呕吐,很快就把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两名衙役的脸色也不好看,跟过去给胡书记叩背,顺便离现场远一些。 死者身上未着片缕,衣物应该是已经被人剪掉了,吴蔚放缓了呼吸开始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观察。 死者是一名男性,面部呈现出肿胀,发绀、唇部微张,舌头微微外吐,尸斑呈片状遍布全身,尸绿已经布满整个腹部,并出现了向外蔓延的趋势 通过肉眼的观察没有看到任何外伤,吴蔚跪到地上,仔细检查过死者的头部全身主要关节,并努力抬起死者的背部,确定了的确没有外伤。随后扒开死者眼皮验看过后,又将双手按在死者后脑,一寸一寸向下细致地摸过,在死者的颈部也并未发现异常,既无勒压痕迹,也无骨折和错位的情况。 吴蔚皱起眉头,问道“请问一下,死者是在哪儿发现的” “在路边”其中一名衙役回道,张兴忙补充道“就在不远处,前面的路边。” 听张兴这么说,那名嘴快的衙役也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在这附近发现的,要不能放在这儿吗早就拉到义庄去了,就是这附近。” “死者发现的时候是趴着啊,还是仰面,还是其他的体态” “趴着”张兴答道。 吴蔚心中冷笑,用盖尸体的白布裹住手指插到死者的鼻孔中旋转了一周,竟带出了一块很小的结痂 吴蔚心头一沉,趁机打量周围,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两个土包,与周围的那些截然不同,不仅土质较为稀松,而且土包的顶部还是凸起的 吴蔚默默将这两处坟包的位置记在心里,趁着衙役不注意又将白布的一角捻成条状探到了死者的耳道中旋转了几周。 吴蔚心头一跳,扒开死者嘴唇进行了观察,随后又握住了死者的手摸了几把,那边胡书记官总算是吐无可吐,顶着一脸菜色在衙役的搀扶下往回走,吴蔚快速起身拉开距离深深地看了几眼死者,将这一幕记在心里,然后拽起白布盖到了死者的身上。 “你不要紧吧”吴蔚问。 见吴蔚盖住了遗体,胡书记官面露感激,朝吴蔚拱了拱手,两名衙役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问道“吴姑娘这是看完了” “看完了,先生可好些了可以开始记录了吗” 胡书记官咳嗽了几声,坐到凳子上重新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润了润,说道“姑娘说吧。” 吴蔚斟酌着每一个字眼,缓缓说道“死者的年龄在十八到一十四岁之间,死了至少有五天了,死者死亡的原因很蹊跷,不见外伤也不像中毒,有窒息的特征却没有勒压痕迹,更没有溺水而死的表现,不排除是特殊疾病突然致死。”吴蔚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更像是一个抛尸地。” 书记官的笔头一顿,问道“何以见得” 吴蔚抬手指了指树上的乌鸦,说道“那边的树上,有一群数量可观的乌鸦集聚,乌鸦食腐肉,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的话,尸体不会保存的这样完整。”最关键的话吴蔚并没有说那就是死者尸斑的呈现和形状,与张兴所描述的姿势对不上,不过吴蔚并不像点破这一点,以免提醒到对方另外一个关键的细节,一个或许说出来会被立刻灭口的细节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张兴问道“吴姑娘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我拜读过姑娘上次的仵作手札,比这次的可是要详细不少。” 吴蔚压下心中的紧张,尽可能用平静的口吻答道“同样是案子,有的卷宗能摆满一个书架,有的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上次的和这次的是两起不同的案件,起因经过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也不同,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胡书记官落下最后一个字,说道“吴姑娘,过来按个手印。” 第55章 仵作手札 吴蔚来到桌前,胡书记官指了指落款处“仵作”后面的空位,说道“姑娘把手印按在这里即可。” 吴蔚将仵作手札看了几遍,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按这一个吗不需要在内容上再按几个吗” “那倒不必,按在这里就好。” 吴蔚不禁暗自腹诽,这手札连个水印都不让按,万一回去以后他们二次加工怎么办 “一定要按手印吗上次怎么没让我按手印” 胡书记官答道“上次有衙门的郑仵作替你按了手印,这次就得姑娘自己来了。” 吴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按手印还能替的背锅的时候怎么不来了 吴蔚故作为难地说道“可不可以不按啊,我听说只有犯人画押的时候才按手印呢,这实在是太不吉利了,我会写字我写名字行不行” 胡书记官看了衙役张兴一眼,说道“姑娘,还是不要让我们为难了,就算是写了名字也要按手印,这是衙门的规矩,姑娘要是不嫌麻烦的话,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行,那就先写名字再按手印” 吴蔚拿起毛笔,在“仵作”后面的空白处写上了“吴畏”两个字,然后故意拿着毛笔不松手,用左手的拇指沾了印泥在“吴畏”两个字旁边落下了手印。 按完了手印吴蔚心头一松,但却不自觉地用左手的食指摸了摸刚按完手印的拇指。 “那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吴蔚说着顺手拿了放在桌上的木匣,抱在怀里。 这个动作落在三人眼中,明摆着就是吴蔚见钱眼开,一刻也不想撒手。只有吴蔚心里明白这是物证,最有力的物证 “行,吴姑娘今日辛苦了,我们送你回去。” “多谢。” 来的时候坐的是小轿,回去的时候是和胡书记官一起坐的马车,张兴二人将马车停到了义庄附近吴蔚有些担心高宁雪听到声音会出来,好在没有。 吴蔚与三人告别下了马车,注视着马车彻底走远才转身,朝着小院飞奔而去。 “绣娘” 听到吴蔚的喊声绣娘推开了门,吴蔚却并不进屋,只是将木匣递给绣娘,说道“把这个放屋里,菜架子上面那个竹筒给我拿过来,再给我打一盆水。” “好。” 绣娘进了屋,匆匆放下木匣,找到竹筒夹在腋下,端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水回到了院子。 见状,高宁雪也出了屋子,看到吴蔚拿过竹筒将里面的好像是竹盐的粉末倒在了自己的手里揉搓起来,揉了好一会儿。 “绣娘,倒水。” “哦,好” 绣娘端着脸盆把水倾倒出来,大概倒了一半儿,吴蔚叫道“好了。” 绣娘停下吴,蔚又重复了适才搓盐的动作,把最后的半盆水也用了。 洗完了手吴蔚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道也难怪人人都躲着仵作,这样简陋的条件连个手套都不给,要是验尸过后自己再不注意,那不是把细菌和病毒都带回家了 自从吴蔚回来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绣娘有些担心地问道“蔚蔚,你怎么了” “没事儿,咱们进屋再说。” 吴蔚暗暗决定酒精和肥皂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往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大部分的细菌和病毒也比冬天的时候传播的速度更快,洗手是很重要的预防。 “怎么了这是,你去了这么久,饭呢”高宁雪问。 这几天吴蔚和高宁雪也算是比较熟了,吴蔚直接白了高宁雪一眼,答道“委屈二当家的今日就对付一口吧,有件事儿比吃饭更有意思。” 三人进了屋,吴蔚注视着绣娘,柔声道“绣娘,这次可能没有办法把你摘出去了,我们俩生活在一起的事情那些人都知道,欲盖弥彰反而会给你惹来祸患,好在二当家在这儿,她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是吧二当家”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事儿,高宁雪却仗义地点了点头,吴蔚和绣娘对她有搭救之情,在高宁雪看来哪怕是绣娘和吴蔚犯了点小过错,自己出面把她们保下来也是人之常情。 “谢了。”吴蔚一把掀开了木匣,看到里面的银子,绣娘发出了一声惊呼,绣娘手里的金叶子还没来得及换成银子呢,所以这是绣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yhugu “这是谁给你的”高宁雪淡定地问道。 “赃款刚才我去百味楼的路上,遇到了衙役张兴和李六,他们说奉县太爷之命请我过去,到了衙门以后却是师爷在偏厅接待,师爷给了我这二十两银子,要求我按照他们的需要,作假一份仵作的证词,我刚验尸回来。” 高宁雪当即厉声道“大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除了平佳县主这个身份外,高宁雪还有一份明镜司左统领的头衔,到底是玉面神机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最见不得这种苟且之事。 “绣娘,麻烦你把纸笔拿来。” “好。” 吴蔚一边研墨,一边回忆着自家父亲的教导,她虽然是学法医专业的,但大学四年由于心有不甘和排斥,一直都是摸鱼逃课的状态,吃的都是家传的老底儿,反正是勉强毕业了。 幸好吴蔚的家传深厚,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法医,教她的东西应付这种案子还绰绰有余,不过此刻的吴蔚难免在心中暗自设想,要是自己大学四年好好学习 墨研好了,吴蔚提笔写道“死者是一名男性,通过齿质点和牙齿的磨损情况判断死者的年龄在十八至二十四岁之间,尸绿布满腹部且已有外扩趋势,死亡时间已超过五日。死者的体表,头部,和主要关节均无外伤,颈椎无异常,无骨折,身体有被人为清洗过的迹象,但仍从死者的鼻腔深处,耳道深处发现血液结痂,死者的眼结膜有血痕,舌头外吐半寸,玫瑰齿”写到这里,吴蔚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她父亲曾经对她的教导 “蔚蔚啊,你现在看到的这种情况就叫做玫瑰齿,这是机械性窒息的表现之一。但是,爸爸后面的话你要记住了,即便玫瑰齿是很多因窒息死亡的死者遗体上所展现出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你不要把玫瑰齿和机械性窒息直接挂钩,一旦形成思维定式,会影响你今后的判断。因为在一些比如,失血性休克,中毒,电击,颅脑损伤致死的案件中,死者也会出现玫瑰齿。蔚蔚啊,遗体是死者留给这世界最后的交代,当然它也伴随着层层迷雾,我们做法医的,就是要拨开这层迷雾,为警方最真实有效的线索,替死者说话,为活人讨个交代,法医是刑法的守门人之一,我们一定要把这道门给守好了,记住了吗” 吴蔚记得,那年自己好像才十二三岁,是与父亲关系最好的几年,一直以来吴蔚都赌气不愿意回忆家人的好,她怕自己抵触当法医的心,会因为这些回忆而松动,可今日吴蔚在外面受了委屈,应该说是事关生死的胁迫,吴蔚本能地想起那位曾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如巍峨高山般的存在。 吴蔚回过神,继续写道由于当时情况所迫,条件有限,无法进一步判断死者的死因,但本人怀疑死者大概率死于颅脑损伤。死者的左侧背部和左臂,左腿,留有明显的尸斑,故此推断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应为侧卧,不应该是验尸时的仰卧状态,这与衙役张兴,李六的描述不符,且尸体的保存完好,第一凶案现场不应是乌鸦聚集的乱葬岗附近,且死者的双踝部,双腕处,留下了特殊尸斑,判断死者生前应佩戴了绑腿和护腕一类的护具,后被人为摘除。死者的手掌上部,虎口处有成片的老茧,应与死者生前的职业,或生活习惯有关。 落下最后一个字,吴蔚感觉自己突然有种想哭一场的冲动,她压下心中的激荡仔细阅读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在最后的空白处写上,仵作吴蔚。 早在吴蔚复盘手札的时候,高宁雪就凑到吴蔚身边看了,高宁雪是越看越心惊,她早就从绣娘口中听说过吴蔚曾经协助自己的师父破案,当时高宁雪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看到了这份吴蔚当着自己的面亲笔写完的手札,高宁雪久久无言。 难怪师父会把令牌发给她,难怪师父不惜破例,让吴蔚留在了清庐县,全都因为吴蔚值得这种待遇 等待墨迹干透的功夫,吴蔚对高宁雪说道“二当家的,清庐县的知县命师爷对我行贿,让我在仵作手札里体现出死者的遗体有被挪动的迹象,并提及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发现的日子不符,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我的手札和衙役的供词,得出死者是于清庐县之外的地方遇害,被抛尸到了清庐县境内的。我虽然不知道堂堂知县为什么会不惜冒险也要把清庐县从这件案子里面摘出来,若我猜的不错的话死者生前很可能是一名士兵,而且这件案子并不止这一个受害者,我仔细看过了,乱葬岗之内最少有七个新坟,清庐县一直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谁会把人葬到乱葬岗去就算是乞丐也不至于近期死了这么多吧书记官姓胡,大概是师爷的心腹,他逼着我在仵作手札上按了手印,我想等到此事平息,我可能会被灭口。” 第56章 去搬救兵 听完吴蔚的陈述,高宁雪已经攥紧了拳头,吴蔚说的其实已经很委婉了,但身为当事人的高宁雪当然明白这件事里到底存了怎样的玄机。 这些被胡乱埋在清庐县乱葬岗的士兵,很可能就是押送祥瑞的那一批 要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掳走”在义庄的棺材里醒来的话,那自己此刻是不是也被埋在乱葬岗了 高宁雪还想着吴蔚的叮嘱,起身道“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到底祥瑞出事也只是高宁雪和吴蔚的猜测,不能让无辜的绣娘牵扯得太深,吴蔚一直称呼高宁雪“二当家”的而不是“县主”也是这个原因。 吴蔚心领神会,对绣娘说道“绣娘我饿了,做个红烧肉,闷点儿白米饭再炒个青菜好不好” “嗯,我这就去做饭。”绣娘神情自若地起身到堂屋去了,出于对吴蔚的绝对信任和尊重,绣娘从不多问,哪怕是偶尔吴蔚和高宁雪背着自己密谈些什么,绣娘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因为她知道蔚蔚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该到自己知道的时候,吴蔚也不会可以去隐瞒。 高宁雪和吴蔚再次来到那块空地,吴蔚不禁感叹道“你师父的眼光是真的毒辣,这个密谈的地方当时还是她找到的,你看啊四周空旷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呢从那边的路过来是一个断崖式的小土坡,咱们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从那边过来人的盲区,可站在这个位置却能先一步发现来人。不愧是玉面神机啊。” “那当然了,我师父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一提起东方瑞,高宁雪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对东方瑞更是不吝赞美。 高宁雪缓缓收了笑意,认真地说道“我怀疑经你验尸的那个人就是运送祥瑞和丹药回京的禁军之一,乱葬岗上的那几个新坟下面就埋着其他人的尸体,一共二十个人,七个土坑也是够的。”yhugu “我也隐隐有这个猜测,不过你不是说你们当时已经行进到了清河县了吗尸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清庐县呢” 高宁雪眉头紧锁,思索片刻答道“这也是我不能完全确认那些人就是禁军的原因,但是根据你的描述,死者的身上有绑腿和护腕留下的尸斑,这两样东西一般人家哪里会用呢” 吴蔚分析道“如果单单只是绑腿的话,上山打猎的猎户为了防止蛇虫叮咬一般会选择上绑腿,但是护腕多为皮制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而且护腕的主要功效是防止敌人的器械砍到手腕上导致兵器脱手。若死者的身份是猎户的话,他手上的老茧应该多生于指尖,而非上掌心和虎口处。再有就是猎户的身上多少会留下一些蚊虫叮咬的暗色疤痕,那个人的身上却没有。” 高宁雪沉默片刻,答道“或许是禁军发现我不见了,回头搜寻了也说不定。我相信你的判断,依照族制,藩王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我爷爷历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以这些士兵只可能是朝廷的人,清庐县的知县真是胆大包天,身负皇命的朝廷禁军被人谋害是多大的一件事他们居然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瞒天过海可恶” 吴蔚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想我离被灭口也不远了,等到他们觉得风波过去的时候,大概就会给我安排一场意外。好在除了你和绣娘还没人知道东方大人给了我一块令牌,这也是我反败为胜最关键的一步,就要看是东方大人先到,还是清庐县的衙役先来了。” 高宁雪当即仗义地表示“你别怕,还有我呢,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知县还真敢倒反天罡了不成” 吴蔚却只是轻笑一声,说道“我怕到时候会连累绣娘和你。” “他们敢” “掩埋尸体,贿赂仵作,伪造证词,杀人灭口的事儿都做了,难道还差这一桩吗若是县主的行踪明朗,身边又有护卫陪伴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可你现在孤身一人流落到我家,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县主的身份那么多恶事都做了,放了你他们必死无疑,还不如放手一搏,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恶。” “他们敢谋害皇亲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吴蔚将视线投向远方,淡淡道“在一个荒僻之地,一手遮天的权力失了监管,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高宁雪这些年一直被东方瑞保护的很好,虽然也会接触一些案件,可是只要她跟在东方瑞身边所见的都是守法之人,只要她还顶着县主的身份一日,所遇到的事情都是“公正”的事儿,在高宁雪的逻辑里,依照例律知县和师爷乖乖伏法,那只会处罚他们两个,若是他们执迷不悟,打算伤害自己的话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 可不知为什么,听着吴蔚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完这些话以后,高宁雪只感觉一股寒意窜出,游走全身。 高宁雪敢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份“正义”吗吴蔚觉得她是不敢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蔚转过头直视高宁雪的眼眸,答道“算算日子,最快还要十日京畿的通广钱庄才能收到我的信,也就是说哪怕东方大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也要将近一个月才能过来,一个月后那些尸体早已腐朽,证据也被他们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就是我的死期。你觉得两边哪个比较快” 高宁雪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那怎么办呐” “搬救兵吧,向燕王殿下。” “可是我爷爷的府兵不能踏出封地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回去” “放长线钓大鱼,你可以以明镜司左统领的身份问燕王殿下借四个身手高强的护卫,暂时潜伏在义庄里,在东方大人抵达之前保护你的安全,若你有公务在身燕王殿下总不能强绑了你回去吧况且你没有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高宁雪面露喜色,她觉得吴蔚的法子非常好,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又不会被爷爷抓回去,只要不回泰州,能见到师父,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问题”高宁雪问。 “祥瑞和贡品丢了,燕王殿下会是什么罪过” 吃完了饭,绣娘和吴蔚坐在炕桌上,吴蔚捧着一本清庐县地志认真地看着,这本是她买给高宁雪解闷用的,结果高宁雪根本不喜欢读书,白白便宜了吴蔚。 绣娘则安静地纳着鞋底儿,吴蔚这几日天天往外跑,鞋子磨损的速度惊人,虽然吴蔚总劝绣娘她们现在手头宽裕了,到市集上买两双也没多少钱,可绣娘坚信买的鞋子不如自己做的用心,穿起来舒服,所以坚持给吴蔚纳鞋底儿。 高宁雪则有些坐立难安,在小小的过道上来回踱步。 吴蔚揉了揉眉心,说道“我说二当家,咱们这屋子就这么大点儿,你要消化食儿去堂屋转,走的我眼晕。” 高宁雪轻轻击掌,说道“我想好怎么写了吴蔚,给我研墨” “得嘞”吴蔚放下书,绣娘取来了文房四宝放在炕桌上,让出了位置。 墨研好,高宁雪提笔给燕王写了一封信,基本都是按照吴蔚的建议写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高宁雪只说了借调人手是突发公务,并没有提及祥瑞和丹药可能失窃的事情,毕竟这种事儿若是藩王比朝廷先一步知道,总是不好的。 高宁雪把信大方地拿给吴蔚看“你帮我看看,还需要润色吗” “我看挺好,就这样吧。” 吴蔚的信封也折好了,顺势把信折好放到信封里用蜡油封住。 “你有信物吗”吴蔚问。 高宁雪摘下手上的银镯子,说道“喏,用这个,送信的人呢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走” 吴蔚轻笑一声,答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和绣娘丢在家里的,我心里已经有稳妥的人选了,事不宜迟我出门一趟。” “去哪儿”绣娘问。 “我去趟张家村,找二姐夫,除了你我只信得过二姐一家,这封信要是被外人拆开后果不堪设想。”看出绣娘的担忧,吴蔚安慰道“你放心,我只和二姐说去帮个忙,有工钱,去不了多久的若是连夜走,明日晌午差不多就到了,到时候会车马送二姐夫回来,赏钱也定然不会少了,是吧,二当家” 高宁雪连连点头“我爷也觉得是,收信的那个人可大方了” “你们两个锁好门,我回来会叫你们的。” “嗯。” 吴蔚带着信出发了,如今大地彻底开化,山路比冬天好走了不知多少,赶在天黑之前吴蔚到了张家,算一算日子柳二娘子也该显怀了。 见到吴蔚来了,张老夫人很惊喜,招待吴蔚进屋去坐,吴蔚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等二姐生了我再来拜访,请老夫人帮我叫一下二姐夫,我就在这儿等。” 张老夫人叹了一声,她明白吴蔚心中的顾忌,也是发自内心地惋惜吴蔚居然想不开当了仵作,他们全家自是不会嫌弃的,只是今后可怎么办呢片刻后张水生披着衣服出来,见到吴蔚二话不说,拉着吴蔚的胳膊就往院子里请,便说道“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屋,你二姐这几天身子沉,没出来接你,让我请你进去呢” 第57章 肥皂有了 面对张水生的热情邀请,吴蔚心中一暖,但还是笑着拒绝了,说道“二姐夫,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去叨扰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张水生这才停下,转过身去将披着的衣裳穿好,又转过来,说道“妹子,什么事儿你说吧。”张水生还是了解吴蔚的,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施恩图报的人,这么晚了来找自己那必定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吴蔚沉吟片刻,决定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和张水生讲清楚,张水生安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但是目光却并无闪躲和退却,吴蔚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吴蔚继续说道“这一路过来我非常小心,身后并没有尾巴,还请二姐夫放心。之所以找二姐夫帮我走这一趟,一则是我一个女子只身走夜路多有不便,再有就是我不能把绣娘和县主就这么放在家里,万一有衙役过来连个应付的人都没有。这一趟不会让二姐白走的,只要到了泰州城门口,将信物交给守城门的士兵,就算是成功了,后面的事情二姐夫听从安排便是。” “行,妹子放心这一趟我替你去。” 吴蔚把信和银手镯都交给了张水生,后者双手接过揣到了怀里。 “妹子,你回去吧,容我进去穿一身厚实的衣裳,再和你二姐说两句就出发。” “二姐夫别忙,我想问一下你知道皂荚,昆布和生石灰粉在哪里能买到吗” “皂荚和昆布你得去药铺买,市集上是没有卖的,生石灰粉你要这个作甚” “做点东西要用到,也不是很急,我就和你打听打听以免空跑一趟。” “这个我听说好像是丹房里用的东西,咱们清庐县不兴丹风,不过泰州倒是兴建了不少丹房,我去给你看看,你需要多少” “一斗就差不多了,喏这是费用。要是不够的话就少买点儿也行。”吴蔚说着给了张水生三个一两的银锭,这是上回剩的,原本是留着等伙计送信回来给人家的跑腿钱,不过距离伙计回来尚有一段日子,吴蔚就先问绣娘拿来用了。yhugu 张水生看着手中的银子刚要问吴蔚这是从哪儿得来的,但转念一想,那县主娘娘都住到了绣娘的家里,银子自然是不缺的。 张水生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高兴,他坦然地收了银子,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我娘总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看来还是老人家的眼光毒辣,你看看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福分,这不是落到你身边了赶明儿你二姐生了,无论如何也要认你当个干娘,妹子可别嫌弃。” “二姐夫太客气了,孩子出生我和绣娘要送上一份大礼,对了二姐夫,建房子的银子也有了,等你回来以后麻烦你在咱们村里打听打听,等地里头彻底化了,土软了,就动工修房子。” “行,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妥了。” 吴蔚请张水生给柳二娘子带个好,到底是没有进屋,辞别了张水生天已经黑了,吴蔚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不过山路到底难行,回到家时也已经快三更天了。 远远望去,绣娘和吴蔚的家中烛光透出油布纸,仿佛是荒僻原野上的一点星星之光,吴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总有一盏灯在等你。 这大概就是家被称之为港湾的原因吧 看着家的方向,吴蔚感觉周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脚下的路也是平坦和熟悉的,吴蔚便奔跑起来。 吴蔚停在门口,轻声唤道“绣娘” “吱呀”一声,门开了,绣娘的手上举着一截白不白,红不红的蜡烛。 “回来啦轻声些,雪儿姑娘睡下了。” 吴蔚低声道“咱家这门怎么又响了明天起来我点点儿油进去。” “事情办的怎么样,顺利吗二姐还好吗”绣娘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吴蔚的表情。过了这么久,吴蔚当仵作的事情二姐应该已经知道了,绣娘有些担心自家二姐心直口快伤了吴蔚。 “我没见到二姐,把二姐夫请到门口说的,不过二姐夫一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直拉着我进屋坐。二姐夫说二姐的身子日渐沉重,前阵子一直害喜,好不容易才过了那个劲儿,这几天就是身子沉了些,不大爱动弹。二姐和二姐夫成亲了这么多年才有孩子,张家人很重视,老夫人更是舍了家底儿了,把家里剩下的那几只鸡都杀了给二姐补身子。” 听到二姐一切都好,绣娘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她滴了几滴蜡油在灶台上,把蜡烛黏上去说道“洗把脸进屋睡吧,锅里给你温着水呢。” “好。” 翌日清晨,天刚亮,吴蔚和高宁雪还各自睡的香甜,绣娘已经悄悄爬起,洗漱完毕,淘米做饭了。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绣娘的手一抖米差点撒了出来,她急忙将米倒在锅里立在门口侧耳倾听。 马蹄声止,脚步声逐渐清晰,绣娘的心也随着越跳越快若是衙门的人来灭口的话自己要如何才能拖住片刻,让蔚蔚和雪儿姑娘先跑呢 来的好像不是一个人,绣娘抓着衣襟的手逐渐收紧,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 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叫道“这里可是柳三娘的家” 绣娘强自镇定推开了门,看到屋外站了四名精壮男子,清一色的劲装,皂靴,护腕,抹额,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腰间皆佩戴着兵器。 每一个人的身量都比张水生还要威猛,光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就给人造成一种近乎于窒息的压迫感。 绣娘觉得有些腿软 ,一把抓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贝齿划过下唇,答道“我就是,你们找谁” 四人见状齐齐退后一步,其中一位长得还算和善的人从怀中掏出高宁雪的银手镯,笑着答道“我们四个是来协助左统领办案的,请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救兵到了 绣娘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只要不是来伤害蔚蔚的,绣娘便不再觉得害怕,她点了点头接过手镯反身回了屋子,四人虽然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堂堂天之娇女,老燕王呵护多年的明珠竟然沦落至此,住到了这种茅草屋里。 “蔚蔚,雪儿姑娘,醒醒,救兵到了。” 吴蔚疲惫地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另一边高宁雪已经坐了起来,接过手镯冲着窗外喊道“先找地方藏起来吧,别被人发现了。” 四人都是老燕王身边最得力的护卫,高宁雪每次回泰州都是他们负责保护高宁雪的安全,自然认得县主的声音。 见高宁雪无虞,四人也如释重负,派了其中一人回去给燕王报信,另外三人先将马匹放到山上,然后各自找了僻静之处藏匿起来,随时听候高宁雪的调遣。 一夜饱眠,吴蔚心满意足地醒来,得知救兵已到,吴蔚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只等东方瑞抵达清庐县,就可以把现有的证据提交上去,借着这个由头顺藤摸瓜,好好查一查清庐县的县令和师爷。 一个敢无视律法,试图瞒下牵扯数条命案的衙门,吴蔚不相信他们是干净的。 到时候只要好好调查清楚,一定能铲除清庐县这股黑恶势力 最令吴蔚惊喜的是这几人不仅带来了生石灰粉,还带来了自己所需的昆布和皂荚,而且连吴蔚给张水生那三两银子也一并都还给了吴蔚。 吴蔚十分感激张水生,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他就把事情办好了。 燕王府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吴蔚背着竹筐到之前发现的那个黄泥坑挖了一些黄泥回来,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炉子,等待泥炉干透的功夫吴蔚取来了义庄里的那口锅,把生石灰倒到锅里加水开始搅拌,生石灰遇水后大量放热,滋滋作响,引得绣娘和高宁雪都出来看。 “蔚蔚,你在做什么”绣娘好奇地问。 “做肥皂啊,你离远点儿”吴蔚答道。 “肥皂肥皂哪里是这么做的”高宁雪说道。 “你会做啊” 高宁雪被吴蔚呛的一时语塞,反呛道“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做,总也是用过的,那是用几十种香料熬成的,你这味道一闻就不是” 吴蔚白了高宁雪一眼,说道“你那个根本没有杀菌效果好吗等我做完了送你几块,勤洗手是个好习惯” 吴蔚说完便不再理高宁雪,只对绣娘轻声道“绣娘,我看泥炉差不多干了,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些昆布烧成草木灰” “好”绣娘立刻回堂屋取了火种,开始生炉子。 见所有的人都有事儿干,高宁雪有些不开心,吴蔚见了便对高宁雪说道“二当家的,你要是得空就帮我把皂荚磨成粉末,再细细的筛一筛”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下好了。” 吴蔚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石灰,一边在心中演算道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氢氧化钙,在这个时空昆布就是海藻,海藻烧成草木灰溶解,提纯以后可以得到碳酸钾溶液,用碳酸钾溶液和氢氧化钙溶液进行反应,就能得到氢氧化钾然后再加入猪油和皂角粉,定型,脱模,切块肥皂不就有了吗 第58章 失败了吗 清晨,张水生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回到了张家村,张家村正好在泰州和绣娘家之间,于是那四名劲装护卫便将张水生顺道送了回来,张水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骑马,虽然是坐在旁人身后 这全都是拖了吴蔚的福,一匹马的价格大概在三十两左右,还是最普通的那种,如这四人所骑的这种品相的马,没有个七八十两白银想都不要想。 有多少人家五六口人奋斗一生,别说是一匹马了,连一头牛可能都买不起呢 张水生回到了家,张家人还没醒,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过张家村一大半村民都是同宗,族谱往上翻几页多少有些亲戚,所以治安很好,很多村民晚上都是不锁院门的。 张水生推门而入,老人家睡眠浅听到声音张老夫人便披着衣裳推开了房门,看到张水生回来忙招了招手,待张水生走到面前,张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昨儿大半夜出去帮什么忙去了白事啊” 昨夜张水生慌忙出门,张老夫人就和自家老伴儿嘀咕了半宿,她觉得以吴蔚现在的身份,能给张水生介绍什么活儿呢还有工钱拿,大概也就是白事儿了 虽然有些不吉利,但是张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愈发开明了,他们家的第三代即将降生,到时候用银子的地方多了,能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再说张水生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平时村里有个杀猪宰羊,红白喜事之类的都会去请他帮帮忙,白事儿给的赏钱还多哩,张老夫人已经习惯了。 听到张老夫人这么说,张水生捂着腰忍不住笑了,张老夫人以为自己猜对了,皱着眉头说道“天还早呢,你别回屋折腾二娘了,再把人给惊到,一会儿让你爹用扫帚给你掸一掸晦气再回屋,可别惊了我孙子。”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走了一夜的路,还骑好久的快马,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子了,我先上你们屋里躺一躺吧。” 说着张水生进了西屋,母子俩说话的功夫张老爹已经起来了,张水生正好躺在自家父亲的位置上。 “昨晚上急匆匆的走了,干什么活去了”张老爹问道。 张水生休息了片刻,坐了起来背靠着墙,虽然双目通红,满眼疲惫却连一丁点儿睡意也没有。 张水生又笑了一阵,说道“爹,我娘说的对,吴家妹子就是一个命里带福的福星,谁挨在她身边日子都会过得好起来的,你看那三娘从前在家里过得那般苦,现在不也好起来了”一边说着,张水生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什么”张水生的母亲不识字,张水生父子俩虽然不至于大字不识,但还不一定有如今的绣娘认识的字多。 张水生只是傻笑,张老爹把那张纸拿过去端详半晌,惊呼道“银票啊” 张水生点了点头,答道“这就是吴家妹子给介绍的活儿,东家给的赏钱。” 张老爹将银票拉远,眯着眼睛辨认良久,问道“这是多少”其实那三个字他老人家还是认识的,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张水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百两。”yhugu “当当当当吴氏肥皂新鲜出炉了啊”因为肥皂里面加入了皂荚粉,所以皂体呈乳黄色,看着还挺好看的,吴蔚拿起一块放在绣娘的手上,柔声道“以后就用这个洗手,也可以适当用它来洗头,等过阵子我做些专门用来洗头的。” 高宁雪也拿了一块,说道“看着还真咳咳,还凑合吧,就是味道差了些,应该再放些花瓣,让它的颜色和味道更好才是。” “是是是,花瓣就靠二当家的了,在这个季节能变出花瓣的也就是二当家了。” 高宁雪狠狠地挖了吴蔚一眼,后者摇着头一脸的不服气,高宁雪当即火了,娇喝一声就要给吴蔚一巴掌。 做出了肥皂,吴蔚心情大好索性奔跑起来让高宁雪打不着。 “你站住” “略略略” 高宁雪更生气了,奈何吴蔚身法灵活,耐力又好,她怎么都抓不着。 不过二人的“战场”也逐渐缩小,变成了围着绣娘追逃,吴蔚躲在绣娘身后,不时气气高宁雪,后者担心殃及无辜,屡打不中,很快脸就被气红了。 “绣娘,帮我抓住她”高宁雪说道。 “绣娘保护我,挡住,挡住啊”吴蔚说道。 这种伙伴间追逐,打闹的童趣是绣娘极少有过的体验,绣娘笑了,压抑数日的心被活力填充。 “绣娘你帮我抓住她,我重重有赏”高宁雪说道。 面对高宁雪的“利诱”绣娘只是抿嘴一笑,然后张开了双臂,像老鹰抓小鸡里面护崽崽的鸡妈妈一样,把吴蔚护在了身后。 “好哇,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一个” 话音刚落,吴蔚原本放在绣娘腰部的双手微微用力,将绣娘整个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随后吴蔚顺势扑到绣娘的怀里,趁机嚷道“哎呀我被绣娘抓住了” 绣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吴蔚已经抱着绣娘用螃蟹走路的姿势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高宁雪,高宁雪如愿以偿地在吴蔚的背上拍了几掌,吴蔚笑了两声,说道“二当家的,说话可要算数啊。” “什么” “你不是说绣娘帮你抓住我,重重有赏吗赏呢” 高宁雪嚷道“不算不算,你们两个使诈” 绣娘也拉了拉吴蔚,低声道“蔚蔚,别欺负雪儿姑娘了。” 吴蔚看了看高宁雪,说妹子就是一个命里带福的福星,谁挨在她身边日子都会过得好起来的,你看那三娘从前在家里过得那般苦,现在不也好起来了”一边说着,张水生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什么”张水生的母亲不识字,张水生父子俩虽然不至于大字不识,但还不一定有如今的绣娘认识的字多。 张水生只是傻笑,张老爹把那张纸拿过去端详半晌,惊呼道“银票啊” 张水生点了点头,答道“这就是吴家妹子给介绍的活儿,东家给的赏钱。” 张老爹将银票拉远,眯着眼睛辨认良久,问道“这是多少”其实那三个字他老人家还是认识的,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张水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百两。” “当当当当吴氏肥皂新鲜出炉了啊”所以最后让高宁雪打到几巴掌,也是全了县主的“体面”,免得侍卫回去和老燕王禀告,再生出不好的事情。 有了肥皂,吴蔚感觉自己和绣娘这个小家的基础卫生建设提高了一个台阶,她打了一盆水认真地和绣娘还有高宁雪普及了七步洗手法,并严肃地说道“饭前便后要洗手哦。” 吴蔚和绣娘一起裁了一些油纸,把肥皂一块一块包好,放了起来,如今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小屋的空间有些不够了。γhugu 吴蔚又和高宁雪说了自己即将和绣娘到隔壁张家村,买地建房子的事情,高宁雪表示到时候会给吴蔚和绣娘送上一份乔迁之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蔚的心态也在随着时间变化着。 从一开始担心自己会被衙门的人灭口,到之后的与时间赛跑,拉高宁雪当人证,想办法联系东方瑞,以及给老燕王送信,这每一步吴蔚多少都悬着心。 一切的担惊受怕在老燕王的护卫秘密入住义庄时,烟消云散。 在这之后,吴蔚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带着焦急的期待。 她期待衙门的人快点来灭口,这样就可以让高宁雪的护卫抓个正着,最好再往“行刺”县主的方向靠一靠,借燕王或者明镜司的力量铲除清庐县的黑恶势力。 倒不是吴蔚内心阴暗,而是吴蔚记得以民身告官是要滚钉板的,也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条律例。 而且无论是东方瑞还是高宁雪,也只能护得了她们一时,之后的事情还是要靠吴蔚和绣娘自己来应对。 早在吴蔚坚定内心守住法医的原则,不与清庐县知县沆瀣一气的时候,她就已经选择站在了黑恶势力的对立面上,结局也就只有一个。 要么,就是将清庐县这股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要么,就是自己和绣娘莫名死去。 在这一点上吴蔚很清醒且冷静,自己必须集中一切可调动的资源,将这股力量彻底干掉 转眼又过了十天,吴蔚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每天和另外两个姑娘有说有笑的,实则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说到底这件事儿自己是没见到县太爷的,待到事发之日县太爷若是弃车保帅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师爷的身上,那又该当如何 吴蔚左等右等,算着日子东方瑞就快到了,终于等来了衙役 依旧是张兴和李六两名衙役,可他们却不是来灭口的,而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吴蔚说道“吴姑娘,还得麻烦你和我们去一趟衙门。” 高宁雪和绣娘躲在门后偷听,四名护卫就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 吴蔚心道这是要把自己骗到别处再动手吗何必如此麻烦呢 吴蔚硬着头皮问道“请问是什么事儿” 张兴盯着吴蔚,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说道“师爷,死了。” 第59章 千钧一发 吴蔚呆立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吴蔚突然认识到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生活在一个人治的封建社会,是怎样的残酷和冰冷。 清庐县师爷,相当于清庐县内最高权力机关的核心人物,最后落到衙役口中也就四个字师爷死了。 “吴姑娘,请吧” “好,请二位稍等片刻,我回家交代一声。” “好,请自便。” 吴蔚回到门边,唤道“绣娘,我进来了。”绣娘听懂了吴蔚真正要表达的意思,示意高宁雪先躲到里屋去,然后才开了门。 吴蔚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说道“清庐县的师爷死了,我得过去一趟,吃饭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吃。” 听到这个消息绣娘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努力挤出一句“早点回家。”声音里带着颤抖,人对死亡的畏惧,出自本能。 “拿一块肥皂给我。” “哦,好”绣娘从架子上取了一块用油布纸包好的新肥皂,吴蔚接过肥皂揣到怀中,又看了绣娘一眼转身离去。 在前往衙门的路上,三人异常的沉默,吴蔚跟在张兴和李六的身后,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 师爷的死,是吴蔚始料未及的变故,吴蔚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自己作为蓝星现代人的身份,来到这个时空以后思维方式并不能很好地应对一些问题。 蓝星是一个司法健全,监督机制完善的法制时空,而这里与蓝星相比显然是欠缺了很多。 吴蔚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表现的够阴暗了,明里暗里拉着高宁雪入局就是为了干掉清庐县的知县和师爷,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吴蔚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太缺乏和这种掌权的黑恶势力斗争的经验和手腕。 万幸的是足够幸运,能捡到一个落单的县主,否则死的恐怕就不是师爷,而是自己了。 吴蔚也想让清庐县的知县和师爷死,但她想的却只是经由官位更高的人,借律例除掉他们,可对方呢 必要的话,连自己人都能干掉,没有什么律法,也没有什么情义,弃车保帅,冷酷无情。 这段位简直差了两个十万八千里 吴蔚思索着大抵是平佳县主的行踪暴露,衙门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除掉自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一切都甩给师爷。 吴蔚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寒气在周身乱窜,如果这件事真如自己所想,那么清庐知县很可能会成功躲过这次风波,待到东方瑞和高宁雪一走 吴蔚心沉到了谷底,纵然大脑急速运转也想不到破局之法,说到底贿赂仵作伪造手札的这件事情里,县太爷是没有出面的,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缺了一环 还是自己太年轻,太操之过急了,一步错,便酿成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吴姑娘,到了。”吴蔚想得入神,连什么时候到的衙门都不知道,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知道了。” “吴姑娘,这边请。” 吴蔚跟着张兴,来到了清庐县衙门的正堂,正中间门的空地上摆着师爷的遗体,用白布遮着,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衙役,县太爷端坐在桌案之后,上面挂着一方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在县太爷桌案的左前方,放了一张小桌,那里是书记官的位置,却也是陌生面孔。 吴蔚来到师爷的遗体旁跪到地上“草民吴蔚,参见大人。” “本县听说吴姑娘的验尸手法精湛,曾协助东方大人办过案” “大人谬赞了。” “堂下躺着的,是我们清庐县的师爷,今晨于自宅书房内被丫鬟发现,在怀中留有遗书一封,你且看看师爷是真的自尽了,还是遭人杀害” “是。” 吴蔚问清庐知县要了一盆水,用肥皂洗过手后朝着师爷的遗体鞠了一躬,扯开白布,师爷的死相并不好看,单从外表上看符合上吊自尽者遗体的特征,但吴蔚还是要来了剪刀请衙役帮忙剪去师爷身上的衣物,按照流程认真工作起来。 师爷颈部的勒痕只有一条,体表,头部,身体各个主要关节并无外伤,从尸体表现上来看也没有中毒的表现,指甲里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抓挠的证据。 吴蔚将自己所看到的和判断一一说完,书记官记录完毕后,让吴蔚签字按手印,这次吴蔚没有签名只是留下了手印,然后到水盆里洗了洗手把肥皂包好,揣到了怀里。 清庐知县看完了仵作手札,抬了抬手示意衙役将师爷的遗体抬出去,随后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衙役敲击着杀威棒,吴蔚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跪到堂中一言未发。 清庐知县拿起一张纸,夹在手中抖了抖,说道“这份是犯人孙敬山畏罪自杀前留下的遗书,遗书中交代,他曾给了你纹银二十两作为报酬,请你帮忙做了伪证,吴蔚你可认罪” 吴蔚垂头沉默,实则却在想象每一种答案的可能性,若是自己回答“不认”这个狗官肯定要对自己用刑 要是说“认罪”那可能当场就把自己给发落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连师爷都做掉了,难道还不知道平佳县主就在自己的家中 突然,吴蔚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或许正是清庐知县的高明之处 得知县主的踪迹,明白先一步灭口是不可能的了,可也不能给自己反过来状告他们的机会,先让师爷充当上一次命案的背锅侠,再用一封所谓的遗书来状告自己,在东方瑞赶来之前先用律例把自己处置了,就算东方瑞来了,清庐县知县也可以说他是依律办案,认证无证俱在东方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清庐知县眯了眯眼,夹起一根令签,低沉道“你不说话,本县便当你默认了依照律例,收受贿赂矫作证词者,杖责四十,查抄赃款并罚三月苦役。此案牵扯到一场人命官司,应从重处罚判你杖责八十,查抄赃款,做苦役半年” 吴蔚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狗官是想当场打死我么八十你当我是墙还八十 吴蔚再次在心底默默感谢了东方瑞,谢谢她给的令牌,也感激她的叮嘱 正因为东方瑞特别交代不许乱用令牌,吴蔚才格外注意,除了绣娘和高宁雪,没有其他人见过自己的令牌,任凭你这个狗官如何调查,也是查不到的 就算你想查,明镜司的卷宗岂是区区一个知县就能调阅的 随着一声脆响,红色的令签被丢到了地上,已经有衙役熟练地搬来了长凳,还有两个衙役上前来,欲压住吴蔚。 “且慢”吴蔚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和衙役暂时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一只手探到怀中捏住明镜司的令牌。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罪犯吵嚷再加二十,立刻行刑” 吴蔚将攥着令牌的手高高举起,说道“大人,不如看过我手中的东西再定夺草民的命不值钱,莫要因此连累了大人才好。” 听了吴蔚的后半句话,清庐知县摆了摆手,一名衙役拖着杀威棒来到吴蔚面前“拿出来。” 吴蔚却直接绕过了对方,来到堂下将手中的令牌放到了知县的书案上。 “这是何物” 清庐知县将令牌拿在手中,翻过来一瞧,朴实无华的令牌上,刻着“明镜”二字。 知县的手一抖,脸色彻底变了。 吴蔚抢白低声道“大人,我是东方大人亲自安排在清庐县的桩子,这是明镜司的令牌”顿了顿吴蔚记起高宁雪的介绍继续说道“这令牌看似平淡无奇,可制作它的材料只有内廷才有,做不得假。每一块令牌的所有者,在明镜司衙门里都有记录。”担心清庐知县狗急跳墙不认这令牌,强行发落自己,吴蔚又补充道“大人为官多年,可曾听过梁朝有女仵作此案我已经由特殊渠道上报明镜司衙门,不日明镜司的人就会抵达清庐县,望大人三思。” 清庐知县沉默了,他派人调查了吴蔚的底细,得知她的户籍根本不在清庐县,也没人知道她究竟从何而来,但听衙役张兴说吴蔚生活贫困,与守了望门寡的柳家三娘一同住在义庄附近,靠卖柴为生。 他派人走访了市集,调查到吴蔚之前一直生活清苦,市场卖柴,只在十几日前突然到钱庄换过两枚金叶子,还查到吴蔚买了许多东西,便猜到吴蔚的家里可能是藏了什么人。 得知这些,清庐知县愈发坐立难安,好在他当时留了一手,祸端还不至于直接烧到他的身上,把吴蔚叫来也的确是存了以律法将其发落以绝后患的心思。 可清庐知县却怎么都没想到,吴蔚居然会是明镜司的人 怎么可能呢上一次东方瑞不是还把吴蔚单独关在牢房里差点将其发落了吗 难道是在做戏做戏给谁看呢 莫非是泰州 第60章 险象环生 清庐知县的手中攥着明镜司的令牌,拇指刮过木牌上的“明镜”二字。 公堂之上落针可闻,吴蔚的声音不大,位置站得靠前的衙役隐约听到一些,而站得远一些的根本没听到吴蔚说了什么,只知道吴蔚的手中有一样很厉害的东西,能保命的东西。 清庐知县不语,吴蔚也跟着沉默,虽然心里头仍有些打鼓,但吴蔚明白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自己必须拿出强大的定力,表现出足够的淡定和自信,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瞧出破绽,丢了性命。 对上清庐知县探寻又复杂的目光,吴蔚淡然回视并勾了勾嘴角,露出笑意。 由于所生活的时空不同,吴蔚与这个时空几乎所有百姓都是不一样的,在蓝星交谈时与人对视是最基本的礼貌,而在梁朝讲究尊卑有别,贵贱有序,只有身份和地位平等的人才能对视,否则身份低的一方就要表现出一个“低眉顺眼”才不会犯忌讳。 这种“习惯”很难纠正,除非真的有足够直视对方的底气。 见到吴蔚如此,清庐知县心中又惊又怕,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吴蔚若真的是明镜司安插到清庐县监视泰州动向的桩子那自己这回可真的是踢到铁板,不是踢到钉板了 明镜司是京城的衙门,由陛下直接调御,监视藩王这种关系到朝廷和藩王关系的敏感任务,就连东方瑞都没有资格下达 想到这里,清庐知县冷汗都冒出来了,稍有不慎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清庐知县将令牌还给吴蔚,惊堂木一拍,说道“退堂” 待衙役全部离去,清庐知县的态度直接反转,他起身从绕过桌案,来到吴蔚身边堆笑着拱了拱手“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原来吴姑娘也是公门中人,是下官眼拙了。” 吴蔚也朝清庐知县拱了拱手,只回了一句“不敢当。” 清庐知县将明镜司的令牌还给吴蔚,说道“一个畏罪自杀的人,供词也未必可信,下官定会好好调查清楚,还吴姑娘一个清白。” “那就多谢大人了。” “既如此,吴姑娘请自便。” “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放心,下官明白,明镜司令牌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吴蔚离去,清庐知县叫来了张兴和李六,阴沉着脸斥责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查到” 两人战战兢兢跪在堂下不敢答话,清庐知县沉默半晌,说道“张兴,按照之前和你说的,去把事情料理干净,再出半点差错” “大人放心,这回一定不会出纰漏” “滚” “是。” “你随我来。” “是。” 清庐知县带着李六来到后堂,伏案写了些什么,用蜡油封好后递给李六“选一匹快马,送到那边去,亲自交到那位的手上,小心些” “是” 出了县衙,吴蔚一口气走出一里地才停下,走到空旷之处才敢回头看去,见没有任何人跟上来,颇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吴蔚几乎是跑着回家的,还没进院子便大声叫道“绣娘” 听到吴蔚的声音,绣娘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奔到门口推开门迎了出去,高宁雪也跟了出来。 “蔚嗯”第二个字尚未出口就被吴蔚撞了回去,吴蔚几乎是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绣娘,下巴抵在绣娘的肩膀上,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软了,只能把重量都泄到绣娘的身上才能站稳。 绣娘轻拍吴蔚的脊背,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没事儿了,回家了就好了。” “咳咳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听到高宁雪的声音,吴蔚猛地松开了手,绣娘的脸也有些红,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向左向右各转了一次,最后向后转去,匆匆回了堂屋,瞥见挂在架子上的净布,一把拽下又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那是劫后余生的拥抱,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情,怎么了”不知是跑的,还是什么原因,吴蔚的脸颊粉红。 高宁雪答道“我什么也没说啊,看你还不行啊你那么厚的脸皮还怕看啊” “切。”吴蔚白了高宁雪一眼。 “蔚蔚,擦擦汗,当心吹了风起疹子。”绣娘递上了净布。 “谢谢。”吴蔚接过净布猛擦了一把脸,可几个呼吸之后汗珠就又冒了出来。 吴蔚说道“进屋吧,我跑得有些猛,得歇歇才能消汗。” 三人进了屋,吴蔚甩掉鞋子爬上了炕,靠着被子瘫到了炕上,绣娘给吴蔚舀了一杯热水,放到了炕桌上“蔚蔚,喝点水。” 高宁雪说道“出什么事儿了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不是说清庐县的师爷死了吗死状惨烈” 绣娘轻声补充道“雪儿姑娘也很担心你,要是你再不会来,她就让那几位大哥去衙门接你了。” “哪里是我,明明是绣娘你走了之后她就和没头苍蝇似的,一直在屋子里转啊转。我说清庐县的知县不至于蠢到把你骗到公堂上去灭口,她还不信我。” 吴蔚无奈地扫了高宁雪一眼,目光最终停在了绣娘的身上,目光交汇。 很神奇的是吴蔚好像能感受到绣娘的心情似的,而且自己这颗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吴蔚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端起碗,水温正好便一口气喝了下去,将碗放在桌上,吴蔚心有余悸地说道“绣娘的直觉没有错,清庐知县就是把我骗去灭口的。” “什么”高宁雪和绣娘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吴蔚从怀中摸出明镜司的令牌“没有这个,我现在可能就是一滩烂泥了。” 之后,吴蔚把在清庐县衙门发生的事情和二人说了一遍,高宁雪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绣娘则是情不自禁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绣娘,能再给我盛一碗水吗我好渴。” “好。”绣娘起身又给吴蔚舀来一碗水,这一次吴蔚慢慢分成几次喝了。 “岂有此理清庐知县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多亏你机灵,要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吴蔚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多亏了东方大人给我留下了这枚令牌。” “一个小小的知县,他是怎么敢的” 吴蔚冷笑一声,答道“有什么不敢的,清庐县远离京城,虽然毗邻泰州,但藩王又管不着他,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土地上,他就是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此大费周章栽了一个罪名给我,已经是非常谨慎了。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直接把我抓过去,胡乱给我套上一个罪名,我若不招就大刑伺候,结局无非是屈打成招,或者直接把我打死,乱葬岗上挖个坑一埋就是了。” “蔚蔚”绣娘叫道。 吴蔚看向绣娘,见后者眼眶都红了才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立即解释道“我这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没事儿了。” 绣娘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高宁雪,说道“雪儿姑娘,我相信蔚蔚,她是无辜的。” 高宁雪答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袖手旁观的,等我师父来了一定要法办了他” 对此,吴蔚却并不乐观。 吴蔚所了解的东方瑞,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个讲求证据,遵循律法的人。就像当初即便她有能力解决自己户籍的问题,却因为那并非明镜司的职权所在而拒绝插手,宁可给自己一块明镜司的令牌证明身份,也不越雷池半步。 如今师爷已死,现有的证据没有一件能证明清庐知县是幕后主使,单凭师爷一句话根本就不足采信,即便是东方瑞来了恐怕也奈何不了清庐知县,除非 吴蔚险些弹坐起来,惊呼道“糟了” “怎么了”高宁雪问道。 “二当家的,快,快让你的人去乱葬岗” “乱葬岗” 吴蔚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喃喃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这双腿怎么可能跑过衙门的马耽搁了这么久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呀”高宁雪有些急。 适才,吴蔚想到了另一个或许可以铲除清庐知县的办法,那就是埋在乱葬岗的那些禁军的尸体,只要能证明祥瑞是在清庐县境内失窃的,朝廷追究下来清庐知县难辞其咎。 可是连自己都想到的事情,清庐知县会想不到吗说不定在派衙役来“请”自己之前,清庐知县就已经派人把乱葬岗那边料理好了。 而且就算现在去也来不及了那些禁军的尸体差不多已经腐败到巨人观的程度,很难辨认了。 “吴蔚”高宁雪叫道。 吴蔚攥紧了拳头,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在援兵到了之后没有选择主动出击,白白错失了机会 除了自己,只有胡书记官,张兴,李六,看过那具尸体,他们都是衙门的人,即便自己已经把真实的仵作手札交给了高宁雪,可他们若是一起翻供,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这验尸手札的“真实性”。 第61章 下定决心 房间里安静极了,吴蔚挪到炕沿上穿好鞋子,对高宁雪说道“雪儿姑娘,我想出门一趟,你能不能派一位大哥暗中跟着我” “好。”看出吴蔚心情不佳,高宁雪并未阻拦。 吴蔚来到堂屋,从一个竹筐里拿出一叠白桦树皮和几个炭块,揣到了怀里,转身便对上了绣娘关切的眼眸,吴蔚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去湖边坐坐,个把时辰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好,晚上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做给你吃” “都好,你做的我都很喜欢。” 吴蔚出了门,绣娘跟到门口,看着吴蔚的背影说道“早点回家。” 吴蔚并未回头,只是朝绣娘挥了挥手。 高宁雪来到院子里打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吴蔚,然后对绣娘说“你别担心,吴蔚不会有事儿的。” “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我去挑水,雪儿姑娘回屋歇着吧。” “我和你一起去。”高宁雪说道。 “蔚蔚不是说,在东方大人来之前雪儿姑娘尽量不要露面,而且家里也需要一个人看家。” “好吧,那我派个人跟着你” “不用了,挑水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 吴蔚一路沉默着来到湖边,湖水已经彻底化开了,只是水温还冷着不能下水,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最原始的泥土气息,在平静的湖面上带动一层层涟漪。 风停了,水面的涟漪和缓缓消失不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些东西看似没留下痕迹,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这风,若此时再来一人,吴蔚若是对那人说刮风了。 那人大概是不信的。 就像那一桩命案。 同样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吴蔚甚至在案件中充当了仵作的身份,可是当风过去,同样有人可以让这件案子像没发生过一样。 看得见的是一条人命,那乱葬岗里面埋着的究竟是多少人,谁又知道呢 活生生的人,身负皇命至此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吴蔚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了出去,石子在湖面上划过一道痕迹“咚”的一声沉入湖底。 吴蔚一颗接一颗的丢着,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气全都宣泄出去才罢休。 这件案子至此,吴蔚算是失去了所有的先机,师爷死了,张兴和李六能活着,必然有他们能活下来的道理 吴蔚的手上只剩下一卷干巴巴的仵作手札,没有书记官,并非在现场完成的,就是一张废纸。 现在回头想想,吴蔚顿时觉得脸在发烧,一切自己以为的布局和对抗,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清庐县的知县说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大牙都快笑掉了。 吴蔚拿出怀中的白桦树皮,有几张上面还有自己用炭笔写下的记录,其中一页上面满是正字,是用来记录穿越时间的。 可是正字到了第二十几个的时候就停下了,吴蔚的手指在最后一个没有完成的正字上面摩挲了几下,算算日子好像是因为当时卖对联很忙,忙完了之后自己也没有把画正字的事捡起来。 吴蔚翻看白桦树皮上面的字,里面有几篇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日记。 因为担心被人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穿越二字用了“cy”代替,看着看着吴蔚笑了,笑容缓缓消失后吴蔚又沉默了。 吴蔚突然发现面对这些自己亲笔写下的东西,竟有些陌生 当时那种急切又焦虑的心情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不见了,吴蔚再次抬头看向湖面,脑海里却闪过了绣娘的身影,还有回荡在耳边的那句早点回家。 每一次自己单独出门绣娘都会说类似的话,若是哪天出门前没听到,说不定还会不习惯呢。 吴蔚静坐良久,拿出一张全新白桦树皮用炭笔在上面写道仵作是律法的守门人之一,为死者讨回公道,给活人一个交代,我要把这扇门守好。 紧接着吴蔚又拿出一张白桦树皮,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思路,并在最后写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杀死一个人很容易,消灭证据也很容易,善良和仁慈要交给值得的人,用错了地方会死 最后,吴蔚用拼音写道我必须暂时抛弃在蓝星所建立的法制观和道德观,只有最大的恶意揣测每一个罪犯,才能赢得先机。 吴蔚默读了几遍,良心上有些挣扎,她不知道自己下达如此决心算不算偏激,但是通过这案子,让她明白了若是再秉持着曾经的想法,早晚有一天会死 明镜司的令牌只是一件死物,东方瑞和高宁雪也不能一直护着自己,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绣娘 吴蔚整理好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炊烟袅袅,一踏进院子就闻到了米饭的香气,吴蔚深吸一口,唤道“绣娘,我回来了。” 三日后,东方瑞总算是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连那匹黑色的骏马也疲态明显。 东方瑞来得已经非常快了,甚至比百味楼的伙计还要早到。 东方瑞翻身下马,问道“何事” 吴蔚双手抱拳,朝东方瑞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大人信任。” 东方瑞只是略点了点头,她知道吴蔚是个懂分寸的人,所以一接到消息立刻就出发了。 在路上东方瑞接到了护送祥瑞的队伍异常的消息,联系起吴蔚送信的时机,东方瑞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 事关重大,东方瑞连觉都不睡了,日夜兼程往清庐县赶来,她的坐骑日行千里把张威和张猛两位得力干将都甩到了后面。 “师父”高宁雪悄悄探出头来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一把推开门朝东方瑞飞奔而来。 看到高宁雪,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扫了吴蔚一眼,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高宁雪的身上。 东方瑞负手而立,表情平静地等在原地,高宁雪飞奔而来,一把抱着了东方瑞。 “师父我好想念你师父你好狠的心啊,把我交给爷爷的人就不管我了,我差点都见不到你了。” 高宁雪紧紧地抱着东方瑞,后者却犹如塑像般一动不动。 “师父多亏吴蔚和绣娘的收留,不然我就只能在义庄里面住了,你都不知道多吓人啊,我明明睡在马车里面,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棺材里” “成何体统还不放开。”东方瑞平静的声音响起,没有责备,也没有波动。 吴蔚撇了撇嘴,注视着这师徒相见的场面,看到高宁雪撅着嘴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却抬手捏住了东方瑞衣襟的一点点布料,很小的布料,只够两根手指捏住的程度。 东方瑞注视了高宁雪半晌,轻声道“没受伤就好。” “那当然啦,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说我是逢凶化吉的人”高宁雪笑眯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瑞。 绣娘来到吴蔚身边,将手中洗好的净布递给了吴蔚,无需绣娘多言,吴蔚瞬间会意拿过净布递给东方瑞,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进屋休息一下吧。” 东方瑞拿过净布擦了脸和手,说道“不忙。保护你的人呢” 吴蔚心道这东方瑞果然是厉害啊,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她这份本事呢话还没说几句,她可能已经猜到一半了。 “你们几个,出来” 义庄屋顶,树后,绣娘家屋后,以及院墙后面,窜出四道身影,四人来到东方瑞和高宁雪面前,躬身行礼“参见东方大人。” “回去复命吧,再有一会儿我的人就到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四人却齐刷刷地看向高宁雪,后者立刻说道“去吧,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回去记得领赏。” “是” 四人转身离去,来到路边吹响口哨,在山上吃草的马儿应声飞奔而至,四人潇洒地跨上马背,绝尘而去。 吴蔚说道“大人,咱们进屋说吧。” 东方瑞点了点头,走在了前头,高宁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吴蔚拉着绣娘走在最后面。 进到屋里,高宁雪和东方瑞在炕沿的两头相对而坐,吴蔚则是脱了鞋子坐到了炕里,绣娘给东方瑞倒了一杯水后抬眼看向吴蔚,吴蔚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说道“绣娘坐这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隐瞒绣娘的必要了,在湖边时吴蔚就已经想通了,自己和绣娘是一体的,就算绣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些人也不会放过绣娘的,还不如让绣娘趁机和东方瑞多交流。 东方瑞放下水碗,说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蔚从柜子里拿出事先整理好的案件经过,包括高宁雪的部分口述内容,还有那份完整的仵作手札一起交给了东方瑞。 吴蔚有些惭愧地说道“都怪我自作聪明反而失了先机,所有的经过都在这儿了,请大人定夺。” 第62章 定海神针 房间门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东方瑞翻动宣纸的声音。 东方瑞抬眼扫了吴蔚一眼,淡淡道“你这两笔字儿是该练练了,欠火候。” 吴蔚呼吸一滞,勾了勾嘴角,勉强配合。 吴蔚实在是佩服东方瑞,这都什么时候了藩王进贡给朝廷的祥瑞失窃了这样一个神学色彩的东西与皇权的稳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这些东西究竟是在哪儿丢的,最后都要闹到朝堂上,刑部,明镜司,还有事发地的衙门,甚至连泰州那边都会被牵扯其中,要是找不到祥瑞,作为皇帝手中的王牌衙门的明镜司不会好过。 卷宗里所写的内容吴蔚字字小心,力争还原每一个细节,可以说形势并不乐观,东方瑞是如何做到岿然不动还有心思打趣别人的 真是羡慕她这颗大心脏啊。 东方瑞看完了所有内容,将东西卷好放到了袖口里,看向高宁雪说道“被人迷晕了带走都不知道,这几年你跟在我身边学的东西还记得多少” 高宁雪面上一赧,抬眼看了看吴蔚和绣娘,她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平佳县主,又是明镜司的左统领,被东方瑞当着外人的面责问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但她也没了平日里和吴蔚唇枪舌战的气魄,垂下头,低声唤了一句“师父。” 高宁雪的心里委屈极了,有外人在要她如何开口解释呢 难道要自己说为了离开泰州,自己绝食了好多天那时候身体正虚弱 难道要自己说一想到就快能回到京城,回到师父的身边,自己一路上都睡不踏实 精神不济当然会放松警惕,再说谁能想到身处禁军的保护之下还能被人劫走呢 东方瑞却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只听她继续用平静且听不出一丝责备的语气说道“若仵作手札中描述的尸体特征的确是禁军的话,证明对方早有预谋,有内应。护送祥瑞回京的禁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这支小队配合默契,分工明确,任凭敌人的数量再多也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就杀死所有人,更别说是兵不血刃了。这次护送祥瑞回京是由你负责的,你就算是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高宁雪的贝齿划过下唇,十指纠结在一起,良久才挤出一个“是”字。 “至于你”东方瑞看向吴蔚,吴蔚也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东方瑞的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场,当她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时,与之对位的人仿佛瞬间门被拉到了连窗户都没有的审讯室里,坐到的铁板凳上,双手还拷着大铁链子 那真是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是。” “我看你单独用了一页纸反省自己的过失,能做到直面内心去反省自己,这一点很不错。可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吴蔚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有哪里没想到,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声,由衷说道“请大人指点。”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清庐知县有问题,张兴和李六两名衙役来找你去衙门验尸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呢你不是已经识破了他们弃车保帅的计谋了吗” 吴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东方瑞的话就像一支飞箭,穿胸而过。 吴蔚根本无从解释,她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从小就和“衙门”的叔叔阿姨打交道对公门中人有好感吗难道要说自己生活在一个法律健全的时代,对“有关部门”特别是“衙门”的人有些很自然的信赖吗 或者直接说,自己没有勇气拒绝公务人员吗 东方瑞注视着吴蔚,深邃的眼眸仿佛要把吴蔚看穿,继续说道“你的警惕性不是很高吗当初势单力孤之时尚有勇气问张威和张猛验看过明镜司的令牌,如今怎么会轻信你已经怀疑的人呢怎么连当面撕破脸皮的勇气都没有就是整个清庐县所有的衙役都来了,也未必能把你从那四人的手底下带走,若是当时能将那两名衙役扣下,亮明身份,晓以利害,未必会如此被动。你究竟在想什么,怕什么” 吴蔚被东方瑞训斥的哑口无言,面皮发烫,可东方瑞却并没有停止,相比于她那个正牌的徒弟高宁雪,东方瑞对吴蔚似乎要更加严厉,只听东方瑞继续说道“你一无公职在身,二无契书约定。完全可以拒绝衙门让你去验尸的要求。你却偏要主客易位,以强换弱,孤身到人家的地盘上去,任人宰割。” “大人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听到吴蔚这样说,东方瑞眼中的严厉才逐渐褪去,她似乎有些乏了,将背靠到墙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道“中庸或许并不是坏事,但一味的中庸是永远也干了大事,成不了大器的。我乏了,休息一会儿,可以给我准备一餐饭吗” 话音落,吴蔚,绣娘,高宁雪立刻做飞鸟散状,穿鞋的穿鞋,脱逃的脱逃,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卧房里就剩东方瑞一个人了。 吴蔚和高宁雪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一对患难的姐妹,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不禁笑了,只是这笑容稍纵即逝,没有人能在接受了东方瑞犀利的批评之后还能高兴得起来。 绣娘看着二人,默默将东方瑞适才说的话记到了心里,没人发现这一刻绣娘似有明悟,回忆起在柳家那十九年逆来顺受的日子从前绣娘一直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听了东方瑞的一席话后,似乎变味了。 或许连东方瑞都不曾想到,她有意敲打吴蔚,结果这场谈话最大的受益者竟是绣娘。 “蔚蔚,咱们给东方大人做点什么” 话音落一阵马蹄声传来,同 于你”东方瑞看向吴蔚,吴蔚也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东方瑞的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场,当她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时,与之对位的人仿佛瞬间门被拉到了连窗户都没有的审讯室里,坐到的铁板凳上,双手还拷着大铁链子 那真是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是。” “我看你单独用了一页纸反省自己的过失,能做到直面内心去反省自己,这一点很不错。可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吴蔚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有哪里没想到,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声,由衷说道“请大人指点。”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清庐知县有问题,张兴和李六两名衙役来找你去衙门验尸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呢你不是已经识破了他们弃车保帅的计谋了吗” 吴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同样都是女子,东方瑞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自己要是能有她一半儿的本事就好了。 次日,吴蔚和绣娘刚吃过午饭,东方瑞就带着张威张猛来了。 吴蔚和绣娘打了一声招呼,跟着东方瑞默契地来到了二人上次谈话的那个空旷之地,吴蔚问道“二县主呢一个人在县里安全吗” “回京城去了。” 吴蔚吃惊不小,连绣娘都能看出来那位言必提及“玉面神机”的县主大人有多依赖东方瑞,昨日可是欢天喜地地与东方瑞共乘一骑离开的,怎么今日就回京城去了 “哦。”吴蔚还是没忍住,问道“她一个人回去啊安全吗” 东方瑞将视线投向远处,淡淡道“你觉得她会缺人保护吗” 吴蔚转念一想也是,能在这样一桩近乎于全员覆灭的案子里安然无恙的,会缺人保护吗 吴蔚听出了东方瑞的弦外之音,开门见山地问道“东方大人,你觉得这件案子和泰州那边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怀疑吴蔚也心存多日了,自从吴蔚基本断定祥瑞出事以后,这个疑虑就存在她的心里了。 所有的禁军都死了,只有作为主将的高宁雪安然无恙,所与泰州无关谁会信呢 可问题是祥瑞是泰州进献给朝廷的,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儿,高宁雪又是燕王府出身的县主,泰州又何必这么做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动机说不通,但有存在重大嫌疑。 “你觉得呢”东方瑞反问道。 吴蔚便将心中所想照实说的,东方瑞安静地听完,不置可否,说道“你我如何认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太子和朝廷如何认为。” “大人说的是。” 东方瑞继续说道“我始终坚信越是看似天衣无缝的案子,真到了东窗事发时,倾倒是须臾间门的。这件案子的本质不过是一场牵扯出人命官司的抢劫案,案发地的归属也不难判断,两府知县存的那点龌蹉的心思不过哗众取宠罢了。真正难的地方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句话。” “是,祥瑞背后的意义关系重大。” 东方瑞摇了摇头“祥瑞不过是死物有些时候查案不仅仅是找到真凶,希望你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你谨慎,冷静,克制,是个难得的守成之才,若是和雪儿易位而处倒也不错,可惜了。” 吴蔚看着东方瑞的侧脸,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东方瑞称呼高宁雪,不是“宁雪”也不是“县主”。 第63章 没有吴蔚 吴蔚心想别看东方瑞对高宁雪一副冷淡和严格的模样,其实还是很疼爱这个徒弟的。 二人又各自沉默良久,东方瑞语重心长地说道“吴蔚,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吴蔚莫名心头一紧,她总觉得“聪明”这个词在东方瑞那里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吴蔚没做声,东方瑞似乎也并不需要吴蔚回答,只听她接着说道“可你千万别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若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路,只会越陷越深,再难回头。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清庐知县吗” 东方瑞的话不啻惊雷在吴蔚的心头炸开,东方瑞依旧平静地看着吴蔚,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吴蔚也回视着东方瑞,心中的话百转千回却再难吐出一个字,吴蔚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可话几次到了嘴边儿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愧是玉面神机,世人对她“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评价很精准。 她的确具备一双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眸。 东方瑞说道“你的聪明在于,懂的顺势而为,拉着已经入局的平佳县主做筹码,整合身边所有散碎且无关联的力量为你所用。从百味楼的伙计,明镜司的据点,再到我的出现,每一步你都算的很准,甚至打了清庐知县一个措手不及。到此处,我都没觉得你有何不妥,可后面呢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你想借着明镜司衙门的力量,铲除危害了你性命安危的清庐知县,是不是” 吴蔚忍不住辩解道“是他们徇私枉法试图掩盖一桩命案在前,想要杀人灭口在后,我不觉得将他们绳之以法有什么错” 东方瑞反问道“若是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出手吗” “大人,你这是偷换概念” 东方瑞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在责备刁难你,而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如何立心这世上很少有人一开始就有犯下滔天大错的胆量,都是从模棱两可的错误开始,一步一步行差踏错最后犯下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恶行。哪一个新科举子在上榜之时不是壮志踌躇,发誓要做一位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为何又有贪清之分呢你可知明镜司的立世之本是什么它为何能和刑部平起平坐,凌驾于诸多衙门之上答案就藏在它的名字里,明镜者,鉴人,照物,正行。明镜司作为朝廷是重器,并非杀人的刀剑。虽然清庐知县斩断了所有直指他的证据,但只要这件案子与他有关,明镜司绝不会姑息。只是你你的心,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铲除异己若你的初衷是后者,那你此时的行为和清庐知县在公堂之上发落你的行为,又有何不同呢” 在遇到东方瑞之前,吴蔚从未在一个人面前,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连续两次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吴蔚法医世家出身,在蓝星上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懂法理,也明白正义到底是什么,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无言辩驳,因为她明白东方瑞说的是对的。 虽然东方瑞的话犹如扯掉自己遮羞布的那双手,让自己像被剥光了一样难堪。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说道“大人说的是,我之所以如此上心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想自保,清庐知县一手遮天,我觉得风波平息过后我很难在他的地盘上活下来,所以我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出他犯罪的证据,让他伏法,一劳永逸。” 东方瑞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意外,她笑了,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之前我抓你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是和我据理力争疑罪从无是吧” 吴蔚的脸瞬间红透,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惭愧。”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律例是人制定的,但人不能代替律例,因为人是有立场有感情的,若是你选择了遵守律例,哪怕是案子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哪怕是有一天掌握了生杀大权,也不要变心才好。” “是。”吴蔚深感受教,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羞愧,并非是追查真相的行为,而是追查真相的那个初心。 吴蔚端起手臂,恭敬地朝东方瑞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受教了,今后定当引以为戒,以明镜正心。” 昨日,东方瑞教吴蔚的是如何面对危机,今日东方瑞教吴蔚的则是如何立心。 东方瑞的眼中露出淡淡赞许,说道“作为仵作,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明镜司处置,或许结果未必如你所愿,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一蹴而就很快就有结果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明镜司没有一桩悬打算搁置下去的旧案,只要是在明镜司立了卷宗的案子,哪怕是三年,五年,十年终有结案的一日。” “我明白。” “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无需如此麻烦,你常去的那个市集,成记铁匠铺就是明镜司在清庐县的据点。” “多谢大人。” 吴蔚回了家,绣娘正在院子里,见到吴蔚便问道“东方大人呢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吴蔚笑道“东方大人公务繁忙,再说咱家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她,你这是要干嘛去” “水缸见底儿了,我去挑水。” “我陪你一起去” 原本吴蔚是打算用自己所学的物理知识把井水引到自家院子里来,随用随取的,不过现在她们有银子了,很快就能搬离这个地方也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三十两白银用来安家,是一笔非常阔绰的费用,可以选择一块便利的好地方,甚至直接在院子里打一口井也不是不行的 绣娘拎着扁担,吴蔚提着两个木桶走在前往水井的路上,吴蔚晃动手中的木桶,说道“绣娘,明儿咱俩去趟市集吧,我还欠百味楼三两银子没给,咱们一起去市集把金叶子换成银子,到百味楼去把帐给人家结了,再吃一顿好的,再买些东西顺路去看看二姐,我正好也找二姐夫商量一下买地搬家的事儿,这老宅虽然挺清净的,可惜离义庄太近了,是非多。过阵子雨水多了,我也担心这茅草屋出问题,早做打算早好。” 绣娘抿嘴一笑,说道“都听你的。” 吴蔚问道“怎么能都听我的呢这是你的家呀,你才是当家人。” “可这份家业是你挣出来的呀你想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那你开不开心” “嗯。”绣娘笑着点头。 “高不高兴” “嗯” “我也高兴”吴蔚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夜里,绣娘将三枚金叶子和之前攒下的散碎银子及铜板都取了出来放到炕桌上,感慨地说道“蔚蔚,这小半年我觉得我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 “这才是刚刚开始呢,咱们有了最难赚的第一桶金,今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我的计划是除了建房子的地皮之外,咱们还要买几块耕地,请二姐夫帮忙物色几个知根知底儿的老实佃农,每年年底和佃农分粮食,多出来的米就拿到市集上去卖了,换成银子攒起来。你的手艺也不能丢了,咱们有银子了,哪怕是雇人送到清庐县之外的地方去我也要想办法给你把新销路打开,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银子,买更多的地皮,到时候也给你在市集上买下一间铺子,你也当老板娘”有几次赶集时,绣娘看着市集上的成衣铺满眼的羡慕,吴蔚虽然当时什么都没说,却将这个计划放到了心里。 吴蔚观察过了,绣娘热爱这份手艺,即便因为这门手艺被柳家“压榨”多年,但绣娘分家出来以后,依旧喜欢在闲暇之余做些针线活儿,一个人的能用自己的兴趣谋生,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绣娘感叹吴蔚心细如发的同时,心中也是满满的感动,可这“三十两”的计划里,自己的事情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吴蔚却只字未提关于她自己的打算,绣娘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吴蔚愣住,问道“什么” “你呢这些银子都是你努力得来的,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吴蔚心头一悸,努力维持自己的笑容不变,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啊,自己呢 吴蔚不属于这个时代,自己的家人都在蓝星,关于亲情自己还有太多的遗憾,她还没有和自己的至亲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好好和解 吴蔚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到水温升高适合下水就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后来因为放心不下绣娘已经暗中更改了计划,决定在回家之前把绣娘的生活安置好,可再然后呢 安家的银子不愁了,房子建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再然后呢 看着绣娘略带希冀的眼眸,吴蔚只能沉默。 这场美好的未来,没有吴蔚。 第64章 再去张家 次日清晨,绣娘和吴蔚穿戴整齐,吃过早饭,怀揣着金叶子出了门。 原本绣娘还想蒸几个馒头带着作为二人的中午饭,但吴蔚坚持要带绣娘下馆子,绣娘也只好作罢。 关于昨夜那个问题,吴蔚只强笑着声称自己还没有想好,绣娘便没有再追问,虽然绣娘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可她却不愿意逼迫吴蔚做出选择。 绣娘觉得吴蔚的迟疑无非就是放不下对故乡的牵绊,无法下定决心留在清庐县生活,仔细想想也是这件事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绣娘恐怕也不能立刻就拿定主意。 但这在绣娘看来并不要紧,如今她们有了安家的银子,吴蔚要是想回家乡生活,她愿意跟着吴蔚一起回去,听吴蔚说她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这怎么行呢家里连个看家的人都没有,要被人使坏,欺负的。 绣娘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要吴蔚不嫌弃,她愿意和吴蔚一起到吴蔚的家乡去生活。 反正绣娘在清庐县也没什么牵挂了,等二姐的孩子生下来,二姐和二姐夫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 至于娘那边就算自己有心孝敬也怕是不成的。 吴蔚深深地感激着绣娘的善解人意,感谢她没有追问到底。 这回去市集是轻装上阵,路分外好走。 吴蔚和绣娘也有了心情去欣赏路上的风景路边的草地窜出绿芽,树枝上也透出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看到好的景致吴蔚还会背上一两句诗,绣娘好学也跟着念诵,吴蔚见状索性把一首诗的内容背全了,一字一句从字形到寓意,耐心地交给绣娘,二人皆心情愉悦。 来到市集,感受着热络的气氛,绣娘和吴蔚相视一笑。 她们住的地方太安静,偶尔到市集逛逛能很好地改善心情。 “绣娘你看。”吴蔚捏了捏绣娘的手。 绣娘转头看去,抿嘴笑了。 吴蔚让绣娘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摊位,不过却是上次她们摆摊卖腊肉的地方,那是绣娘第一次摆摊,至今仍历历在目。 吴蔚环顾四周,这个市集自己和绣娘已经非常熟悉了,好几家铺子她们都曾去过,还有一些街边的摊位她们也光顾过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们两个已经留下了许多回忆。 来到钱庄外,吴蔚说道“绣娘,把金叶子给我,你稍微走远些,等着我。” 绣娘点了点头,取出荷包交给吴蔚,说道“我在前面等你,牌坊下面。” 听到“牌坊”二字,吴蔚心头一跳,一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再次萦绕心头自己一直在找寻的穿越之门,到底是湖,还是牌坊 市集上立着一个牌坊,是为了歌颂当年出资修建这条市集街的大善人,听说已经有百年光阴了。 吴蔚捏着荷包,双足犹如生根,注视着绣娘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绣娘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再也瞧不见。 吴蔚按住胸口,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吴蔚的感觉很不好,吴蔚早就思考过真正的穿越之门或许并不是那个湖而是牌坊,所以在吴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几乎逛遍了当地的牌坊,却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个,最重要的是吴蔚记得牌坊上面写的是“于洪县”而这里是“清庐县”,吴蔚也尝试过打听于洪县这个地方,可梁朝太大了问过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于洪县这个地方。 之后吴蔚才逐渐打消了寻找牌坊的计划,转而拿出全部精力来探索那个僻静的湖。 吴蔚强自压下心中的不适,走进了钱庄。 三枚金叶子兑换三十两白银,吴蔚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结实粗布,单独拿出五两揣到怀里,剩下的银子用布包好了,请伙计帮忙在后背打了死结,将银子护在胸口。 出了钱庄吴蔚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尽量往人多的地方挤,还去了几家店铺,最后借用回春堂的后门来到另外一条街,绕了一个大圈从另外一个方向来到了牌坊下。 绣娘正背着竹筐背对着吴蔚,吴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拍了绣娘的左肩一下,迅速蹲下向右躲去,绣娘转头后没看到人,吴蔚又拍了绣娘的右肩一下,绣娘往前跑了两步,拉开距离后转过身,看到了笑得眯了眼的吴蔚。 “蔚蔚你又作弄我”绣娘边说着边跺了两下脚。 吴蔚摆动双臂,跳到了绣娘面前,笑道“吓到你了” “没,你怎么从后面过来了,钱庄不是在前面吗”绣娘一直看着呢,吴蔚要是再不来她都要过去寻人了。 吴蔚眨了眨眼,牵起绣娘的手离去,走出一段距离才解释道“今天钱庄里人多,我换银子的时候有两个人多看了我几眼,我出了钱庄后绕了一大圈,从回春堂的后门到隔壁街上绕过来的,你不是说上次那个清蒸鲈鱼好吃吗咱们上百味楼吃顿好的,再去给二姐买些补身子的东西。” “好。” 来到百味楼,吴蔚点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甜笋炒野菌菇,一只白切鸡。 二人美美地饱餐一顿,结账的时候吴蔚多给了伙计三两银子,后者会意将多出的银子巧妙地塞到缠了不知多少圈的腰带里,堆着笑送绣娘和吴蔚出门。 走出步,伙计躬身道“吴姑娘,今后再有跑腿儿办事的活,您只管吩咐就是。” “放心,小二哥留步,我们这就回去了。” 店小二高声道“您慢走,常来” 回到市集,吴蔚割了好大一块五花肉,又买了两对猪前蹄,两只羊腿,两只老母鸡,吴蔚把食材都装到了竹筐里,背到了自己身后。 绣娘说道“天气暖了,鲜肉搁不住,要不咱们再买点腊肉吧” 吴蔚笑道“二姐夫家还能缺腊肉啊我知道两道特别适合产妇坐月子时喝的汤,这回过去我把菜谱告诉老夫人,请她到时候给二姐做。” “谢谢。”绣娘说道。 “谢什么二姐和二姐夫一家子都是好人,从前咱们困难的时候多亏他们帮衬,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不仅是分娩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精心呵护,适时进补。落下病根儿不知道要遭罪多少年呢,这方面的事情我多少懂一点,希望张老夫人能听进去,也希望二姐能好好爱惜自己,别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才好。” 绣娘点了点头,答道“算算日子,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秋收前后,庄稼地里最忙的时候呢。” “是啊,走吧,再去买点配料去。”吴蔚又和绣娘买了党参,红枣,枸杞,新鲜的白萝卜,大颗上好的黄豆,等等食材,直到竹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两只老母鸡也被拿了出来,由绣娘提在手里。 吴蔚和绣娘到张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张老妇人和柳二娘子在家,张家父子到田里干活去了。 看到大福星来了,张老夫人高喊一声,快步迎上,就连在西屋休息的柳二娘子出来了。 吴蔚笑得乖巧,说道“给婶子请安,我和绣娘来看看你们,一点心意” 张老夫人的眼泪珠子一下子就溢出来了,抬手抹了去,抓着吴蔚的胳膊轻轻拍了两下,激动地说道“你这孩子,该是我们提着东西去登门拜谢你的,你还大老远的背东西来了,来了就别走了,在家里住些日子,二娘,二娘” 柳二娘子正扶着腰往这边走,绣娘快步上前,扶住柳二娘子,说道“二姐,慢些。” 柳二娘子的眼眶瞬间红了,说道“三娘,蔚蔚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是报答不上了。” 张老夫人帮吴蔚卸下了竹筐,说道“蔚蔚啊,三娘,你们俩累了吧,先去西屋歇歇,我上田里去找他们爷俩回来。”说完匆匆离去。 一开始吴蔚和绣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吴蔚很快反应过来,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之所以如此激动,大概和老燕王的赏银有关,毕竟连高宁雪都说了她爷爷出手很大方,想来张水生这一趟应该是得了不少银子。 三人进了屋,柳二娘子抓着吴蔚的手又开始抹眼泪,即便过去这么多天,柳二娘子仍难掩激动,说道“蔚蔚啊,公爹和你二姐夫都说了,你给你二姐夫介绍的那个活儿你自己就能干分明就是寻个由头白给我们家送银子,你这妹子,太仁义了,你让我该怎么说呢” “二姐,你怀着孩子呢,别太激动,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绣娘认同道“是啊二姐,快把眼泪擦擦,别动了胎气。” 柳二娘子这才破涕为笑,但看二人的目光依旧是满满的感激,特别是看吴蔚的眼神,感激中带着崇拜,都快溢出来了。 柳二娘子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儿,吸着鼻子说道“这银子我们绝不能全拿,咱们全家早都商量好了,只留一半儿,剩下的你和绣娘拿回去。原本你二姐夫是想给你们送过去的,一来呢,是怕冒然过去耽误了蔚蔚的正事儿,再绣娘说道“天气暖了,鲜肉搁不住,要不咱们再买点腊肉吧” 吴蔚笑道“二姐夫家还能缺腊肉啊我知道两道特别适合产妇坐月子时喝的汤,这回过去我把菜谱告诉老夫人,请她到时候给二姐做。” “谢谢。”绣娘说道。 “谢什么二姐和二姐夫一家子都是好人,从前咱们困难的时候多亏他们帮衬,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不仅是分娩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精心呵护,适时进补。落下病根儿不知道要遭罪多少年呢,这方面的事情我多少懂一点,希望张老夫人能听进去,也希望二姐能好好爱惜自己,别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才好。” 绣娘点了点头,答道“算算日子,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秋收前后,庄稼地里最忙的时候呢。” “是啊,走吧,再去买点配料去。” 第65章 二次谋划 绣娘和吴蔚对视一眼,一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这次是由绣娘开口说道“一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管这笔银子究竟有多少,那都是一姐夫应得的,我们不能要。” 柳一娘子呆呆地望着妹妹,又看了看吴蔚,她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不见,自家妹妹竟能说出自己也要想一想才能明白的话了,柳一娘子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吴蔚的功劳,可她还是觉得很神奇,有些不敢置信。 柳一娘子继续说道“那可是一百两雪花银啊,你姐夫和公爹到了钱庄,掌柜的看完银票,一话没说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平常人家十年八年也攒不到的银子,你们两个怎么能不动心呢三娘你是我的亲妹妹,换成别人我可不舍得。”柳一娘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还能有人拒绝银子呢 五十两银子,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当年柳家建房子的时候不过是需要几两银子,自家父亲求爷爷告奶奶的也借不到,最后还是大姐把心一横招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上门女婿,那些人看到他们柳家有了壮劳力才肯掏银子出来,这可是五十两 柳一娘子摸着心坎说句真心话,当时听到公爹和自家丈夫要拿出来五十两银子给蔚蔚和绣娘的时候,她虽然觉得应该,但也着实心疼了好几日呢 只是张水生有一句话说得对人家吴蔚能把一百两银子的活儿介绍给他们,也可以把这活介绍给别人,不过是送信跑腿儿的事儿,她自己也能干,为什么要给他们家还不是那份情谊吗 如此,柳一娘子才不心疼了。 听到“五十两”这个数字,绣娘也吓了一跳,之前从雪儿姑娘那儿得了三十两,都把绣娘激动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金额实在巨大,绣娘有些不敢拿主意,将征求的目光投向了吴蔚。 吴蔚同样在心中感叹这位老燕王的确大方,不过这个数目倒也在吴蔚的预料之中,吴蔚面色不变,轻松平静地说道“一姐,绣娘说的对,这个银子我和绣娘不能要,这件事虽然不费什么力气可一姐夫是担了风险的,要是没有一姐夫仗义出手,后果我和绣娘都承担不起。这一百两是一姐夫应得的,你们坦然收着便是。一会儿一姐夫他们回来你也帮忙劝劝,有了这些银子完全可以找一个好郎中把张叔叔的腿治治好,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个病痛,家里存点银子遇到事情才不心慌,还有一姐肚子里这个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养孩子总是要花销的,若生的是个姑娘,等孩子出阁的时候,娘家给备一份厚实些的嫁妆到了婆家也有底气。若是生的是个儿子,用这些银子供他读书,将来若能考个功名出来,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银子总有花完的一日,一百两虽然看着不少,若以长远算计其实也不多,只有花在家族的未来上才不算是坐吃山空。而且我觉得,不管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有条件的话都给孩子请个开蒙先生,读书识字永远都不是坏事儿。”吴蔚笑着望向绣娘,柔声道“绣娘现在可不是从前了,已经会写几百个字了,再学个几年说不定能当个女夫子呢。” 绣娘的脸一红,摆手道“我不成的还是蔚蔚教的好,一姐家里有了银子,女孩子也该读书习字,别像咱们家姐妹,大字不识几个。” 吴蔚和绣娘的话仿佛给柳一娘子开启了一扇她之前从未发现的大门,自从得到这一百两银子以后,她设想过好多,比如买只耕牛,把两间房变成三间瓦房,养些猪崽,羊羔之类的但却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这话要是旁人说的,柳一娘子可能不太会入心,可说这些话的人是吴蔚,柳一娘子不得不重视。 读书真的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吗她只见过两个读书人,一个是满身酸气的老秀才,一个就是不务正业的张成。 女子读书女子读书有什么用呢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吴蔚好像也是个读书人和她们这些成天和田地庄稼打交道的婆子不一样。 若自己能有一个像吴蔚这样的女儿那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见柳一娘子陷入了沉思,吴蔚笑着说道“我去把我带来羊腿料理一下,先煨个汤,那道菜耗功夫,等老夫人回来了我再把菜谱告诉她。” 柳一娘子并未阻拦,一来呢是她也想和自家妹妹说两句体己话儿,一来呢,是这几天柳一娘子莫名其妙地馋吴蔚做的菜,梦里都是吴蔚做的菜,馋得柳一娘子直流口水,她把这件事给张水生说了,还被对方说了几句。 吴蔚将羊腿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将腿骨和肉分离,骨头上的肉没有剔得太干净,又把羊腿从中间敲开,这样炖出来的汤才够浓郁。 吴蔚将羊腿肉放到清水里浸泡,羊腿焯水后洗净,只加了两片姜进去去腥,汤炖上吴蔚又拿来了党参,枸杞,大枣洗干净后泡在水里。黄豆单独用一个盆泡了,随后就是料理猪蹄,用火钳子夹着猪蹄在灶台里把猪毛都烤干净,再用菜刀一点一点把上面的黑灰刮净,去掉指甲的外壳后,沿着趾缝从中间把猪脚劈开,再分成四份。 这里的猪都是原始的饲养方法,出栏时间长,猪脚要剁成小块才炖得烂。 吴蔚又切了一块五花肉,用同样的办法清理了猪毛,洗干净后切成大块,所有的菜和配料都备好了,张家一家三口回来了。 张家父子赤着脚,裤腿挽起,脚上和小腿上都是泥巴,拎着鞋子和农具,进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漱。 张老夫人看到吴蔚居然在做饭,一边叫着柳一娘子,快步走来,嗔道“一娘,蔚蔚是贵客,你怎么能让她干活呢” 柳一娘子和绣娘一前一后从卧房里出来,不等柳一娘子开口,吴蔚率先说道“婶子您回来的正好,我知道几道菜正好适合给一姐吃,我把菜谱告诉您。” 张水生洗完了脚,过来打趣道“你一姐这阵子贪嘴的很,是不是她让你下厨的” “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平时也很喜欢做菜,一姐夫进屋歇歇吧,我和婶子在厨房就好。” 张老夫人本想拒绝,但一看吴蔚准备的食材觉得单靠自己一人怕是不行,又说了柳一娘子几句,勉强答应了。 张老爹远远地往西屋望了几眼,照比张水生他的身份又远了一层,便没过来,抬手打了招呼,回屋去了。 吴蔚将羊汤,黄豆猪脚汤,这两道适合孕妇产妇的菜谱教给了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看着又是羊腿又是猪脚的,暗自咋舌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经得起这么吃啊 转念一想,柳一娘子肚子里怀的是张家的独苗也就释然了,反正他们家这回也不差银子了。 吴蔚又趁机给张老夫人科普了坐月子的知识,月子餐的搭配 以及产后适当的运动的好处,但不能干重体力活,洗头是可以的,只要注意好保暖不要受凉就好,等等她能想到的事项。 以吴蔚此时在张家的威望,她说的话张老夫人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不过吴蔚还是站在张家的立场上说道“婶子,老话儿说的好啊,少年夫妻老来伴,您和张叔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一姐夫身强体壮,活个百八十的不在话下。女人最容易在产后做病根儿了,照顾好一姐,一姐夫老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张老夫人说的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菜都下了锅,张老夫人也回东屋去了,吴蔚回到西屋又和张水生说了一遍她和绣娘坚决不收那五十两的理由,面对张水生这个当家人,吴蔚不免多说了几句。 “一姐夫,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若是没有进项,早晚有花完的一天。你得想想生财的法子,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张水生对此深表认同,说道“爹和我也都是这个想法,我们准备再买些地,不过我爹觉着地太多了,就我们爷俩也种不过来,他老人家勤俭了一辈子了,最见不得地落荒,我说到时候可以雇些佃农,我爹又担心不是自己家的地,佃农不用心。” 吴蔚和张水生都笑了,张水生说道“你一姐刚才大致和我说了。让孩子读书认字的银子说什么也要攒出来。可要说供出个秀才怕不够啊,这些银子等孩子长到科考的年纪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我从张成那儿听过一些,读书和烧银子差不多,他这些年大几百两是花进去了,也没出个名堂,我这小门小户的让孩子认识几个字还行,真要供一个读书人出来,怕是力不从心。” 柳一娘子也跟着叹了一声,说道“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呢,你看那张成,一十大几了功名没求来,家业也荒了,要是这么个下场,还不如多买几亩地,不愁吃穿安稳度日就行了。” 第65章 二次谋划 绣娘和吴蔚对视一眼,一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这次是由绣娘开口说道“一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管这笔银子究竟有多少,那都是一姐夫应得的,我们不能要。” 柳一娘子呆呆地望着妹妹,又看了看吴蔚,她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不见,自家妹妹竟能说出自己也要想一想才能明白的话了,柳一娘子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吴蔚的功劳,可她还是觉得很神奇,有些不敢置信。 柳一娘子继续说道“那可是一百两雪花银啊,你姐夫和公爹到了钱庄,掌柜的看完银票,一话没说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平常人家十年八年也攒不到的银子,你们两个怎么能不动心呢三娘你是我的亲妹妹,换成别人我可不舍得。”柳一娘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还能有人拒绝银子呢 五十两银子,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当年柳家建房子的时候不过是需要几两银子,自家父亲求爷爷告奶奶的也借不到,最后还是大姐把心一横招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上门女婿,那些人看到他们柳家有了壮劳力才肯掏银子出来,这可是五十两 柳一娘子摸着心坎说句真心话,当时听到公爹和自家丈夫要拿出来五十两银子给蔚蔚和绣娘的时候,她虽然觉得应该,但也着实心疼了好几日呢 只是张水生有一句话说得对人家吴蔚能把一百两银子的活儿介绍给他们,也可以把这活介绍给别人,不过是送信跑腿儿的事儿,她自己也能干,为什么要给他们家还不是那份情谊吗 如此,柳一娘子才不心疼了。 听到“五十两”这个数字,绣娘也吓了一跳,之前从雪儿姑娘那儿得了三十两,都把绣娘激动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金额实在巨大,绣娘有些不敢拿主意,将征求的目光投向了吴蔚。 吴蔚同样在心中感叹这位老燕王的确大方,不过这个数目倒也在吴蔚的预料之中,吴蔚面色不变,轻松平静地说道“一姐,绣娘说的对,这个银子我和绣娘不能要,这件事虽然不费什么力气可一姐夫是担了风险的,要是没有一姐夫仗义出手,后果我和绣娘都承担不起。这一百两是一姐夫应得的,你们坦然收着便是。一会儿一姐夫他们回来你也帮忙劝劝,有了这些银子完全可以找一个好郎中把张叔叔的腿治治好,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个病痛,家里存点银子遇到事情才不心慌,还有一姐肚子里这个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养孩子总是要花销的,若生的是个姑娘,等孩子出阁的时候,娘家给备一份厚实些的嫁妆到了婆家也有底气。若是生的是个儿子,用这些银子供他读书,将来若能考个功名出来,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银子总有花完的一日,一百两虽然看着不少,若以长远算计其实也不多,只有花在家族的未来上才不算是坐吃山空。而且我觉得,不管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有条件的话都给孩子请个开蒙先生,读书识字永远都不是坏事儿。”吴蔚笑着望向绣娘,柔声道“绣娘现在可不是从前了,已经会写几百个字了,再学个几年说不定能当个女夫子呢。” 绣娘的脸一红,摆手道“我不成的还是蔚蔚教的好,一姐家里有了银子,女孩子也该读书习字,别像咱们家姐妹,大字不识几个。” 吴蔚和绣娘的话仿佛给柳一娘子开启了一扇她之前从未发现的大门,自从得到这一百两银子以后,她设想过好多,比如买只耕牛,把两间房变成三间瓦房,养些猪崽,羊羔之类的但却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这话要是旁人说的,柳一娘子可能不太会入心,可说这些话的人是吴蔚,柳一娘子不得不重视。 读书真的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吗她只见过两个读书人,一个是满身酸气的老秀才,一个就是不务正业的张成。 女子读书女子读书有什么用呢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吴蔚好像也是个读书人和她们这些成天和田地庄稼打交道的婆子不一样。 若自己能有一个像吴蔚这样的女儿那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见柳一娘子陷入了沉思,吴蔚笑着说道“我去把我带来羊腿料理一下,先煨个汤,那道菜耗功夫,等老夫人回来了我再把菜谱告诉她。” 柳一娘子并未阻拦,一来呢是她也想和自家妹妹说两句体己话儿,一来呢,是这几天柳一娘子莫名其妙地馋吴蔚做的菜,梦里都是吴蔚做的菜,馋得柳一娘子直流口水,她把这件事给张水生说了,还被对方说了几句。 吴蔚将羊腿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将腿骨和肉分离,骨头上的肉没有剔得太干净,又把羊腿从中间敲开,这样炖出来的汤才够浓郁。 吴蔚将羊腿肉放到清水里浸泡,羊腿焯水后洗净,只加了两片姜进去去腥,汤炖上吴蔚又拿来了党参,枸杞,大枣洗干净后泡在水里。黄豆单独用一个盆泡了,随后就是料理猪蹄,用火钳子夹着猪蹄在灶台里把猪毛都烤干净,再用菜刀一点一点把上面的黑灰刮净,去掉指甲的外壳后,沿着趾缝从中间把猪脚劈开,再分成四份。 这里的猪都是原始的饲养方法,出栏时间长,猪脚要剁成小块才炖得烂。 吴蔚又切了一块五花肉,用同样的办法清理了猪毛,洗干净后切成大块,所有的菜和配料都备好了,张家一家三口回来了。 张家父子赤着脚,裤腿挽起,脚上和小腿上都是泥巴,拎着鞋子和农具,进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漱。 张老夫人看到吴蔚居然在做饭,一边叫着柳一娘子,快步走来,嗔道“一娘,蔚蔚是贵客,你怎么能让她干活呢” 柳一娘子和绣娘一前一后从卧房里出来,不等柳一娘子开口,吴蔚率先说道“婶子您回来的正好,我知道几道菜正好适合给一姐吃,我把菜谱告诉您。” 张水生洗完了脚,过来打趣道“你一姐这阵子贪嘴的很,是不是她让你下厨的” “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平时也很喜欢做菜,一姐夫进屋歇歇吧,我和婶子在厨房就好。” 张老夫人本想拒绝,但一看吴蔚准备的食材觉得单靠自己一人怕是不行,又说了柳一娘子几句,勉强答应了。 张老爹远远地往西屋望了几眼,照比张水生他的身份又远了一层,便没过来,抬手打了招呼,回屋去了。 吴蔚将羊汤,黄豆猪脚汤,这两道适合孕妇产妇的菜谱教给了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看着又是羊腿又是猪脚的,暗自咋舌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经得起这么吃啊 转念一想,柳一娘子肚子里怀的是张家的独苗也就释然了,反正他们家这回也不差银子了。 吴蔚又趁机给张老夫人科普了坐月子的知识,月子餐的搭配 以及产后适当的运动的好处,但不能干重体力活,洗头是可以的,只要注意好保暖不要受凉就好,等等她能想到的事项。 以吴蔚此时在张家的威望,她说的话张老夫人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不过吴蔚还是站在张家的立场上说道“婶子,老话儿说的好啊,少年夫妻老来伴,您和张叔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一姐夫身强体壮,活个百八十的不在话下。女人最容易在产后做病根儿了,照顾好一姐,一姐夫老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张老夫人说的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菜都下了锅,张老夫人也回东屋去了,吴蔚回到西屋又和张水生说了一遍她和绣娘坚决不收那五十两的理由,面对张水生这个当家人,吴蔚不免多说了几句。 “一姐夫,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若是没有进项,早晚有花完的一天。你得想想生财的法子,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张水生对此深表认同,说道“爹和我也都是这个想法,我们准备再买些地,不过我爹觉着地太多了,就我们爷俩也种不过来,他老人家勤俭了一辈子了,最见不得地落荒,我说到时候可以雇些佃农,我爹又担心不是自己家的地,佃农不用心。” 吴蔚和张水生都笑了,张水生说道“你一姐刚才大致和我说了。让孩子读书认字的银子说什么也要攒出来。可要说供出个秀才怕不够啊,这些银子等孩子长到科考的年纪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我从张成那儿听过一些,读书和烧银子差不多,他这些年大几百两是花进去了,也没出个名堂,我这小门小户的让孩子认识几个字还行,真要供一个读书人出来,怕是力不从心。” 柳一娘子也跟着叹了一声,说道“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呢,你看那张成,一十大几了功名没求来,家业也荒了,要是这么个下场,还不如多买几亩地,不愁吃穿安稳度日就行了。”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第66章 投资未来 房间里的人都沉默着,看似寻常的一场谈话,说的却是关系着张家未来的大事儿。 若今日谈及这个话题的是别人,根本就用不着张水生开口,柳一娘子三言两语便能将人打发了,可偏偏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吴蔚,吴蔚的本事他们夫妻是见过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背景却深得让人无法想象。 不仅和玉面神机东方瑞大人交好,还和泰州那边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样的人所说的话,张水生和柳一娘子实在是不敢怠慢,这也是他们夫妻纠结的原因。 吴蔚抬眼看向绣娘,眼眸里涌动流淌着的,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与牵挂。 吴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不假,可这件事里吴蔚明显透出一种宁可自己不得,也要让张家圆满的意味。 她本是一个无拘无束的现代人,放着高宁雪和东方瑞都不去“讨好”偏偏在张家的事情上格外上心,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吴蔚未察觉。 对上吴蔚的目光,绣娘心头一跳,面皮发烫,无措地别开了眼。 吴蔚轻呼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对张水生和柳一娘子说道“一姐,一姐夫。你们只看到了张成败坏了家业,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好处,张成有秀才的功名傍身,他们家的田地即便落荒无人耕种,却也没有官府来收税不是么我听一姐夫说过,张家颇有祖产,田产也不少,现在张家就剩下张成一个,若是他没有这个身份,试问每一年光是他家里的田产要纳多少银子,你们可曾算过” 张水生夫妻对视一眼,吴蔚继续说道“拿银子买地自然是个稳妥的法子,可庄稼毕竟是靠天吃饭,旱涝不保收。田地多了,每年需要交纳的税银也跟着水涨船高,丰年一切都好说,若是遇到不好的年头,纳税交粮的又不是佃农,税银交纳不上去,到最后不仅田地难保,还会给家族惹来祸患。虽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假设,但是这种风险到底是有的,要是家里能有一个秀才身份,太平时不仅能免各类杂税和田产税,万一碰上个动乱不安稳的,还能免去兵役和徭役。光是这些看不见的好处,一年能省下多少” 张水生眉头紧锁,他到底是有些见识,能看见更长远的东西,柳一娘子问道“妹子,我们全家都是庄稼人,没本事,要是把孩子养得和张成一样,眼高手低,花钱如流水,那可怎么办呢”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一姐,你真觉得张成一无是处吗难道我能想到的这些事,张成想不到吗他们家虽然落魄了,可家底总要比我们厚实的多,雇佃农这么简单的事儿张成肯定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他有秀才的身份,雇几个佃农把家里的田产打理一下,对他来说每年都是稳赚不赔。他之所以把自己活成如此荒诞的模样,有别的原因。” 柳一娘子有些糊涂了,问道“那是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只会败家。” 吴蔚耐心地解释道“是不甘心啊,一姐。张成既然年纪轻轻就能博得秀才的身份,定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我与张成虽然相交不深,却也能看出来张成的心里有一股傲气。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张成也算是一只脚迈入到士族阶层的人了,让他再退回来谈何容易不退回来又屡试屡败,每次上京都要不少银子,落榜了还被人编排嗤笑,最后就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张水生突然开口,问道“妹子,能不能给我们指一条明路我知道妹子是真心为我们考虑,只是我也怕到了关键的时候拿不出银子,就像妹子说的,这一百两看似不少,放长远计也不多。我和你一姐的眼界,见识、都不如妹子,实在不觉得这一百两银子能供出一个秀才来。” 吴蔚说道“一姐夫,我记得上次卖对联的时候,我问过你,做小买卖会不会被官府追究,你说只要田地不落荒,官府不会管。那我再问你,做买卖会影响科考吗朝廷有没有下过旨意或者律例,规定了商贾后代不能科考入仕” 张水成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这样的律例,想来也是没有的,不然当初张成也不会陪着我们一起卖对联了,读书人行商贾之事最多就是被人笑话自降身份,还没听说过商人后代不能科考的。” “那就好办了,一姐夫你何不试试入股分红” “入股分红”张水生,柳一娘子包括绣娘都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词对于他们三人而言,太过新鲜。 吴蔚点了点头,答道“想要完成积累,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节流不用说了,一姐和一姐夫都是勤俭之人,最主要的还是开源只要每年的进项比支出的银子多,就会形成积累,一姐才刚有身孕,待到孩子四岁以后再开蒙即可,这四年你们要争取让自己手里的银子稳中有升,随着孩子一年年长大,慢慢积累,完全能供出一个读书人。这一百两银子,我们做一个拆分。拿出一十两银子应急,剩下的再分成两部分,四十两银子用来买地雇佃农,剩下的四十两用来投资,物色一些牢靠的铺子,拿银子给他们扩大经营,银子不用他们还,只约定好每年年底拿分红,若是店铺倒闭,要按照比例把银子折回来。此事必须要经过官府,签订文书。即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店铺也不要紧,可以先到市集上物色地段不错的店铺,买下来再租赁出去,每年拿些租金。平时田地里的收成,留够自家的口粮,折算出税费后,剩下的都拿到米庄去卖了换成银子,不求多第一年扣除成本能有五两的进项就好,之后每年比上一年多赚个两,等孩子长到上书院的年纪,家里要是每年能有五十两的进项,就完全能做到收支平衡,不会坐吃山空。” 张水生思索片刻,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他好奇又不解地看着吴蔚,说道“妹子,这 蔚轻笑一声,说道“一姐,你真觉得张成一无是处吗难道我能想到的这些事,张成想不到吗他们家虽然落魄了,可家底总要比我们厚实的多,雇佃农这么简单的事儿张成肯定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他有秀才的身份,雇几个佃农把家里的田产打理一下,对他来说每年都是稳赚不赔。他之所以把自己活成如此荒诞的模样,有别的原因。” 柳一娘子有些糊涂了,问道“那是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只会败家。” 吴蔚耐心地解释道“是不甘心啊,一姐。张成既然年纪轻轻就能博得秀才的身份,定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我与张成虽然相交不深,却也能看出来张成的心里有一股傲气。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张成也算是一只脚迈入到士族阶层的人了,让他再退回来谈何容易不退回来又屡试屡败,每次上京都要不少银子,落榜了还被人编排嗤笑,最,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张水生点了点头,说道“晚上我和爹娘再商量一下,妹子这次来就在这住一阵子吧,正好你一姐月份越来越大了,也需要个娘家人帮帮忙。”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柳一娘子忍不住叹了一声,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到底自己这是头一胎,从有身孕到现在就过年回门的时候见过娘亲一面。人家别人的娘家不说帮衬一把,至少也提些东西来串串门,给自家女儿撑撑脸面。到了她这儿,连句问候都不曾听到。 多亏了自己还有绣娘这个妹妹,吴蔚也算自己的半个娘家人,要不然呐 吴蔚问绣娘“绣娘,你的意思呢” 绣娘点了点头,说道“眼下农忙,老夫人一个人又要干活又要送饭,是忙不过来的,我愿意留下照顾一姐到孩子足月。” 吴蔚说道“那好,我也有件事想请一姐夫帮帮忙。”吴蔚将包着的银子卸下,放到炕桌上,说道“一姐夫,这是一十五两银子,其中的十两我和绣娘打算在张家村建个房子,就东西两间,带一个地窖就好,离一姐夫家近一些的,院子里或者附近能有口水井是最好的。剩下的用来买地,买农具,种子,麻烦一姐夫帮忙操持。地里的活儿一姐夫可以找个帮工替你,工钱我和绣娘出。” “地里的农活不用你们操心,有我爹呢,再请街坊邻居帮衬一把也就是了。明日我先去和村长把这件事定下来,然后去一趟小槐村,把绣娘的户籍迁到张家村。” 柳一娘子接过话头,欢喜地说道“建房子的事儿你们俩别担心,公爹和你一姐夫这些年给乡亲们出了不少力,但凡谁家有个婚丧嫁娶,杀猪宰羊的活儿他们爷俩准到,自家妹子乔迁修房子这么大的事儿,一定不会缺人手的,保准儿把你们俩的新房修得又宽敞又结实” 张水生点头道“你一姐说的对,到时候我叫上几个干活的好手,算上打地窖和两间屋子,只要材料备全了,十天八天的就能建好,我再给你找两个不拖工期的好木匠,把全套的家具都给你们打出来。” 柳一娘子补充道“择个吉日把大梁按上去,要操办的热热闹闹的,放鞭,敲鼓,好好摆上几桌,给新房子冲冲人气儿,今后的日子定能红红火火的” 听着自家一姐和一姐夫的话,绣娘的眼眸亮晶晶的,蔚蔚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在张家村建房子,是不是说明她打算留下来了 第67章 一场哑谜 当天夜里,吴蔚,绣娘,柳二娘子三人并排躺在西屋的炕上,柳二娘子的肚子已经显怀明显,每天夜里都要起夜个一两次,绣娘就睡在中间,每次二姐醒了她便点灯搀扶着柳二娘子去如厕。 忙活到后半夜,三人都来了精神,开始规划未来的事情。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绣娘的新家要用什么材料,建多大的屋子和院子,院墙要修多高,家里都要打些什么家具,漆什么颜色养眼还亮堂。 吴蔚偶尔也加入话题,但更多的还是枕着胳膊,面带笑容地听着姐妹二人讨论。 柳二娘子和绣娘仿佛一夜回到了儿时,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话。 她们回忆着从前在柳家清苦的日子,展望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其实自从绣娘开始接针线活之后,柳家并不缺钱,柳翠翠的儿子虎哥儿就每天都有肉吃,只是她们两姐妹的生活依旧清苦罢了。 从前绣娘的眼界浅,心眼实,柳二娘子嫁出去后其实也明里暗里提醒过绣娘很多次,奈何绣娘没领悟。 如今绣娘和吴蔚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吴蔚还特意带她到成衣铺去了几次,一一问价钱,当绣娘看着那些做工和绣样远不及自己的成衣,尚且能卖一二百文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好生失落了一阵子,但绣娘是打心底里感激吴蔚的。 绣娘曾在心里默默算过一笔账即便成衣的收购价和卖价有差异,这些年她给那个家赚的银子少说也有个百八十两,那可是没日没夜做了五六年才攒下的银子 明白了真相的绣娘并未心生怨怼,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大姐虽然泼辣跋扈,却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这些银子足够给母亲颐养天年,绣娘也就放心了。 “绣娘,要不等房子建好,让你二姐夫帮忙物色物色,给你说门亲事实在不行你也学着大姐,招个上门女婿。反正咱有房又有地了,你那些银子良田也就能买三四亩,旱田能买个五六亩,一个壮汉绰绰有余,何必找佃农来分一些呢按照这两年的年景儿,一亩地能出两石粮食,纳了税银,再分给佃农,剩下的粮食也就够你和蔚蔚吃的,卖钱是别想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似安静的卧房里,因柳二娘子的一句话掀起阵阵波澜。 绣娘和吴蔚各怀心思沉默着,柳二娘子也暂且歇住,没再言语。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柳二娘子正在心中掂量,自己要不要也把给吴蔚说亲的事情揽下来,毕竟都是姐妹,自己这个当二姐的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再说吴蔚的年纪也不小了,生得如花似玉,不说个人家不可惜吗 可转念一想,柳二娘子又有些心里没底,她听张水生和自家公爹说,吴蔚的背景不简单,再有就是吴蔚仵作的身份“名扬在外”好人家谁愿意找个仵作当妻子啊可家世不好的定然也是配不上吴蔚的。 思来想去柳二娘子终究是没敢开这个口。 怀揣着对吴蔚的歉意,柳二娘子决定暂且不要提及这件事,给绣娘说人家的事儿也私下再说,若是不小心伤了吴蔚的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二娘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吴蔚却睁着眼睛看着黑峻峻的屋顶,一言不发。 绣娘同样难眠,她以为吴蔚和自家二姐都睡了,也没有再出声。 就这样,次日清晨绣娘和吴蔚双双瞪着一双熬夜的眼,唯独柳二娘子,没了张水生的呼噜声打扰,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而柳二娘子昨夜的话,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了吴蔚的心里,也刺到了绣娘的心上。 张水生带着午饭和从自家老娘那挪来的一贯铜板出门去了。 这是张水生故意为之,这一贯钱是“孝敬”小槐村村长的,之所以特意换成铜板,是张水生担心用银子漏了富,被人拿捏住。 为了让绣娘和吴蔚早点在张家村安家,张家父子决定分头行动,由张老爹出面去找张家村的村长商量,张老爹和村长是同辈人,族谱往上翻几页都是一个祖宗,好说话。 西屋里,吴蔚靠在被褥上没什么精神,绣娘和柳二娘子正在做针线活,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些小鞋子,小衣裳之类的。 柳二娘子笑道“三娘,我就等你来呢在娘家的时候家里有你,嫁过来以后都是婆婆做的,我这手艺也就能给你二姐夫的衣服上打几个补丁了,这些小衣裳,小鞋子最是个巧活儿,我可不成。” 绣娘抿嘴一笑,说道“二姐都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就做了虎头帽,虎头鞋,要是个姑娘怎么办” “没断奶的小孩子分什么男女就是生了女儿也穿得。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了,这样也好缓一缓,多攒些银子不是我看你二姐夫是把蔚蔚说的话听入心了,要是真生了儿子,待到孩子四五岁必定会请开蒙先生,我这心里啊,是真没底啊。” 绣娘手上的针线活不停,柔声宽慰道“先生个儿子也好,二姐夫家一脉单传,生了儿子,婶子也就不念叨了,到时候再生女儿也是一样的。” “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自从我有了身子,婆婆对我呵护备至,我也不想落了她的心愿。” 话音落,躺在一旁的吴蔚突然说道“生女儿有什么好,早晚都得嫁人,是个女的就都得嫁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哼”吴蔚冷哼一声,扭转身子侧躺,面朝墙壁只留了一个后背给姐妹二人。 柳家姐妹均是一怔,不明白吴蔚好端端的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特别是柳二娘子,她怀心思沉默着,柳二娘子也暂且歇住,没再言语。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柳二娘子正在心中掂量,自己要不要也把给吴蔚说亲的事情揽下来,毕竟都是姐妹,自己这个当二姐的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再说吴蔚的年纪也不小了,生得如花似玉,不说个人家不可惜吗 可转念一想,柳二娘子又有些心里没底,她听张水生和自家公爹说,吴蔚的背景不简单,再有就是吴蔚仵作的身份“名扬在外”好人家谁愿意找个仵作当妻子啊可家世不好的定然也是配不上吴蔚的。 思来想去柳二娘子终究是没敢开这个口。 怀揣着对吴蔚的歉意,柳二娘子决定暂且不要提及这件事,给绣娘说人家的事儿也私下再说,若是不小心伤了吴蔚的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二娘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吴蔚却睁着眼粉红,说道“看来这读书人的话也不全对,那道观里的坤道,寺庙里的尼姑,哪一个不是女儿家” 柳二娘子白了绣娘一眼,嗔道“好好的提那些人做什么那些都是侍奉神佛的人和咱们可不一样” 绣娘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平常人家,一辈子不嫁人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反正她说的不对。” 柳二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蔚蔚那是说梦话呢,你和两句梦话较什么劲你们俩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对劲呢” 绣娘柔声道“我不说了,让蔚蔚好好睡一觉吧。” 吴蔚早就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好久了,这是一场唯有她们二人才听得懂的哑谜,绣娘听懂了她的,她也听懂了绣娘的。 吴蔚真的睡着了,昨夜她一宿都没睡。 不知睡了多久,吴蔚被柳二娘子的一阵骂声吵醒,她的身上盖着被子,头下枕着枕头,连被挪了地方都没醒。 屋子里只剩下吴蔚一人,她掀开被子下炕穿鞋,走出西屋看到柳二娘子,张水生,绣娘和张老夫人都在院子里,柳二娘子正扶着腰身,激动地叫道“简直太不要脸了,我要回去和他们两口子好好理论理论” 张老夫人满面愁容,扶着柳二娘子劝道“当心孩子,莫要动了胎气” 吴蔚来到众人身边,问道“怎么了” “蔚蔚”绣娘的脸色很差,眼眶红红的,吴蔚心头一紧,扶住绣娘关切道“怎么了” 张水生长叹一声,说道“娘,爹是不是快回来了你去给他准备饭菜吧,我们先回屋了。” 张老夫人将柳二娘子送回西屋,嘱咐了几句才离去,屋子里剩下四人,绣娘掏出帕子抹眼泪,柳二娘子被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张水生低沉的声音响起“妹子,三娘,我对不起你们,事情没办成。” “二姐夫,出什么事儿了”吴蔚揽着绣娘的肩膀,问道。 “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小槐村的村长收了好处,让人去调绣娘的户籍,结果发现绣娘的户籍竟然还在柳家,根本就没分出来。村长就让人请了柳家那两口子过来,家里现在是大姐当家,绣娘的户籍要迁走,得大姐在文书上按手印才行,结果那两口子一听说绣娘要搬到张家村,当场翻脸,不同意。” 吴蔚皱紧了眉头,说道“绣娘不是已经分家出来了吗怎么户籍还在柳家” 柳二娘子啐了一口,大骂道“他们两口子懂个屁呀以为把绣娘赶出来就算是分家了,根本就没把绣娘的户籍单独拎出来听村长说绣娘打算在张家村建房落户,眼睛红的要滴血了,死活就是不放人,还放话儿说要把绣娘接回去呢” 如果喜欢本书请记得和好友讨论本书精彩情节,才有更多收获哦 第68章 为你而战 吴蔚听到这话,气的头顶的血管直跳,即便已经对柳家那两口子有了充足的认知,还是抑制不住的心中火起,作为一个家教尚可,受过法制教育的人来说,吴蔚在这一瞬间脑海里竟闪过了“滥用私刑”的念头,恨不得把那对磨牙吮血的夫妻吊起来,好好用皮鞭子沾上凉水伺候伺候他们。 吴蔚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二姐,二姐夫,你们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二娘子义愤填膺地说道“让你二姐夫立马借辆牛车回来,我要回去和他们两口子好好理论理论,我看看他们两口子还要不要那两张面皮了” 绣娘吸了吸鼻子,劝道“二姐,你别生气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张水生沉吟片刻,答道“小槐村的村长收了好处自然是向着我们说话的,但大姐夫搬出了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套来,柳家现在是那两口子当家,小槐村的村长也不好强扭。若绣娘是个成年的男子,我今日倒是能和他们论一论,哪怕是背上个不好的名声,找几个人过去强行分了家也不是不行,可绣娘到底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我一个做姐夫的若是做得过了,怕给绣娘惹麻烦,只好先回来。依我看这件事儿还得去找一趟小槐村的里正,大不了再舍一两银子就当打发瘟神了。这种家族礼法的事儿归里正管。” 吴蔚思索片刻,问道“二姐夫,我们要是使银子的话能有几成胜算” 张水生答道“不好说。绣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娘家人执意不放人里正也没有办法。” 吴蔚攥紧了拳头,冷冷说道“我懒得和小槐村的人和稀泥,这次是一定要把绣娘从火坑里解救出来的,要是使银子也胜算不大,那就索性报官,到府衙去定个输赢柳家人在深秋把绣娘辇到四面透风的危房里,多少人都是知道的。绣娘没死,那是绣娘命大,提出分家的又不是绣娘,早在他们把绣娘撵出来的时候分家就是既成事实了,如今瞧着有利可图又说不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听到“报官”二字,柳二娘子和张水生都吃惊不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先是柳二娘子开口说道“蔚蔚啊,这件事是那两口子做的不对,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啊,不好闹到公堂去吧” 吴蔚的脸色铁青,单手揽着绣娘,抿嘴沉默着。 张水生也劝道“妹子,别一上来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管怎么说岳母还要他们两口子赡养,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懂律例,更不知道这件事若是闹到公堂上有几分胜算,万一大老爷判了绣娘归家,那岂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柳二娘子连忙帮腔道“是啊,蔚蔚,你二姐夫说的有理,再说这自古以来哪有女儿告娘家的道理这件事要是闹到公堂上去,不论输赢,绣娘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哪里还有婆家肯要这样的女子过门啊 后半句柳二娘子没敢说,在她心里柳家做的再过分也是娘家,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家人关起门来打翻天那也是家事,哪有未出阁的女儿状告娘家的即便吴蔚再有本事终究不能护着绣娘一辈子,女子还是要靠着夫家,儿子。 柳二娘子又说道“我这就让你二姐夫借辆牛车回来,我回去和他们好好说说,你放心,绣娘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二姐别去了,农忙时节牛车不好借,你现在不宜动气,对胎儿的发育没好处,这件事儿我会慎重考虑的,二姐和二姐夫别担心。”吴蔚的表情冷峻,声音还算平静。 吴蔚揽着绣娘出了西屋,一口气走出张家的院子,来到一颗老槐树下停住,吴蔚松开了绣娘的肩膀,绣娘顺势靠在了树干上,原本红晕的嘴唇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霜,眼底透出青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吴蔚看着这样的绣娘心疼不已,柔声道“绣娘,冷静下来,放平心态,不要害怕,深呼吸” 绣娘抬眼看着吴蔚,原本干净的眸子里此刻透出的是无助和绝望还有一丝丝恐惧,吴蔚牵起绣娘的手攥紧,拇指摩挲着绣娘冰凉的手背“绣娘别怕,我决对不会让他们把你接回去的,相信我。” 绣娘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一颗饱满的泪珠被甩出眼眶。 “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绣娘学着吴蔚的样子,二人做了几组深呼吸后,绣娘的脸色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吴蔚注视着绣娘的眼睛,问道“绣娘,你先把二姐和二姐夫刚才说的话忘掉,把心中的恐惧和杂念都抛开,不要有任何顾虑,闭上眼睛,问问你自己的心,告诉我,你今后想过怎样的生活” 绣娘依言照做,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想回去。” “我想有一间属于我们的房子,和蔚蔚当初说的那样在院子里养些小鸡仔攒了鸡蛋到市集上去卖,秋天的时候砍些木头堆到院子里,到了冬天背着柴火去市集卖。我不想回去,哪怕日子清苦些也不想再回去了。” 吴蔚抬手为绣娘将鬓间的碎发掖到耳朵,用拇指拭去她脸颊的泪珠,柔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村长和里正都向着柳家的话,你有勇气和他们对簿公堂吗就像二姐说的,这可能会彻底污了你的名声,再也说不到婆家了。” 绣娘猛地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反问道“若是他们输了官司,娘会挨板子吗” “不会的,现在是你大姐和大姐夫当家,真有什么刑罚也只会落到他们头上。” 得到这个答案绣娘的目光坚定起来,点头道“我敢” 绣娘的反应令吴蔚十分欣慰,能抛开世俗强加给女子的枷锁,主动踏出捍卫权利的第一步,这对从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绣娘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进步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你的家人对簿公堂的,我会尽我所能地让这件事在里正那里得到解决绣娘,凡事都有两面性,虽然你大姐和你大姐夫这件事做得令人不齿,但对你来说却未必是件坏事,越早问题彻底解决和原生家庭切割开,对你的伤害越小,你想想要是等到以后你坐拥百亩良田,半条街的门市,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闹这么一出,损失不是更大吗能在式微时就让隐患暴露出来,我们的绣娘是个有福气的” 听着吴蔚的话,绣娘有些发蒙,谁蔚蔚说的是自己吗百亩良田,半条街的门市怎么可能呢 不过那句“我们的绣娘是个有福气的”又让绣娘红了脸颊,仅存的一丝恐惧也在吴蔚的温柔安抚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绣娘的心中,吴蔚从不是一个说空话的人,她答应自己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即便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没有把握,可绣娘依旧深深信赖着吴蔚。 吴蔚和绣娘回到西屋,吴蔚对柳二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二姐,刚才我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心烦,这事儿都是我娘家人一手挑起来的,给你添麻烦了,该我和你道歉才是。” 吴蔚和绣娘坐到炕上,吴蔚坚定地说道“二姐,二姐夫,刚才我和绣娘商量了一下,我觉得关于户籍这件事不管是他们因为无知落下了,还是有意为之,我都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我说的彻底解决是把绣娘的户籍拎出来,单独立户,让绣娘彻底脱离娘家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而不是模棱两可的和稀泥,一时碍于压力松了口,过个一两年再来闹腾一次。”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均点了点头,柳二娘子说道“是这个理儿,谁家的日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我刚才和你姐夫也商量了,不然就给绣娘在张家村说个婆家,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分出来了,绣娘,你的意思呢” 不等绣娘回答,吴蔚说道“二姐,成亲是人生大事,不能儿戏。不能为了逃出火坑又闭着眼睛跳到别人家,就算对方的人品,家世都好,要是柳家那两口子在聘礼上漫天要价,亲事终究难成不说,绣娘的名声也保不住了。” “你说的也对,哎” “二姐夫,我一会儿出门一趟,明日一早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小槐村,我想见见里正,亲自和他谈谈。” “没问题” “时辰不早了,我出去一趟,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吴蔚问绣娘要了二两银子,匆匆出门去了。 出了张家村吴蔚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她上次曾被张威和张猛押解到东方瑞的临时宅院一次,还记得路。 吴蔚倒不是要请东方瑞出面,而是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空的人情世故还有隐形规则实在是欠缺,想请东方瑞指点指点。 事关绣娘的人生,吴蔚不敢踏错一步,势必要做到一击必胜。 第 69 章 一世周全 天气越来越热,吴蔚一路疾行,寻着记忆找到了东方瑞在清庐县城的临时宅院。 这次守在门口的是两张生面孔,身上的行头和张威张猛几乎一样,吴蔚判断这两人也是从京城明镜司来的。 自家人好办事儿,吴蔚直接掏出明镜司的令牌递上,说道“二位大哥,我叫吴蔚,求见东方大人,劳烦通禀。” 其中一人仔细验看过吴蔚的令牌,朝另外一人点了点头,后者转身进了宅门,通禀去了。 那人将令牌还给吴蔚,严肃的脸上涌出一抹笑意,说道“我在京城就听说明镜司来了位新人,是个女仵作,就是你吧” “不才,正是在下。”吴蔚拱了拱手,用文绉绉的口吻回道。 “我叫李龙,刚才进去的那位叫李虎,我们俩都是明镜司的巡察,负责调查京城之外发生的,归属不明的案子。” 吴蔚笑道“咱们明镜司的人,名字还挺好记的。” 李龙会意,说道“你说的是张威张猛两兄弟吧” “对,两位张大哥呢” “他们两个是大人身边的近侍,负责大人的安全,在里面。其实我们四个从前都不叫这个名字,我们四个的名字是左统领大人给起的,她说明镜司里的人长得都差不多,名字太难记了” 吴蔚也笑了,这的确是高宁雪能干出来的事儿。 李龙继续说道“我看过你的仵作手札,二十年的老师傅都未必有你的手段,还是咱们梁朝第一位女仵作,真了不起。” 吴蔚被夸的有些心虚,其实她大学四年几乎都是学渣来着,由于经常旷课摸鱼,平时分低的不能再低,能顺利毕业基本靠家传的那些老本儿,面对李龙的盛赞,吴蔚不仅没感受到丝毫荣耀,反而觉得很羞愧,羞耻 此刻,吴蔚才体会到那句“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的真正含义,她怎么敢和从业二十年的老师傅比肩啊,她不过是吃到了蓝星现代化教育的福利而已。 仵作这一行光停留在理论上是没用的,在蓝星吴蔚可以阅读大量卷宗,看录像,看照片,甚至可以观摩一线法医的实操,这些都是这个时代的仵作根本享受不到的便利。 吴蔚连连摆手,脸被臊得通红,说道“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李龙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别谦虚了,东方大人也很看好你,你的仵作手札已经放在明镜司的案卷库里了,好好干。” 就在吴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李虎回来了,他侧身单手按着半扇门,说道“吴姑娘,大人请你进去,她在书房等你。” “多谢。”吴蔚匆匆进了院子,结束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书房很好找,张威张猛守在门口的那间就是,见吴蔚过来,张威禀报道“大人,吴蔚来了。” “让她进来。” 吴蔚来到书房前,张猛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吴蔚道了谢 ,走进了书房。 东方瑞正坐在书案后看卷宗,听到吴蔚进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坐吧。” “谢大人。”吴蔚搬了一方圆凳,坐在了东方瑞的对面。 东方瑞看完了手上的卷宗,直接递给吴蔚,说道“看看吧,或许有你在意的事情。” 吴蔚双手接过卷宗,压下心中浮躁和焦急,认真阅读起来。 卷宗上面记录着一件前些日子发生在清河县的案子,说是有一对农家父子本来要赶赴清庐县参加婚宴,半路被衙役抓到了县衙,罪名是“惯偷”,这对父子在堂上供认不讳,承认了二人常年协作,共犯偷盗之事的罪名,被清河知县判了一个脊杖刺配,发往湖州。 在送往湖州的路上,父亲因为伤势过重,路途辛苦,熬不住死了,儿子打伤押解的衙役意图逃走,结果在追逐的过程中不甚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卷宗没有落款,但特别标注出了父子二人被抓捕归案的日期,吴蔚端着卷宗思索良久,突然想到这个日子和清庐县发现禁军尸体的日子很接近 “清河县”吴蔚秀眉微蹙,呢喃道“平佳县主不是说运送祥瑞的队伍已经走到了清河县” 东方瑞很满意吴蔚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将这几件事情串联到一起。 东方瑞说道“你再看看这个”说着将另外一份卷宗递给了吴蔚。 吴蔚接过一看,里面记录的是上一个卷宗里涉案父子的详细信息,精确到祖上代的职业,籍贯,人口,宗族分支以及这父子二人家中的田产,债务,近期的一些人情往来和村民,邻居,亲戚对父子二人的评价。 看着上面的内容,吴蔚暗自咋舌,能在一个没有监控,没有网络的时代,把两个普通人调查的如此清楚,明镜司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测 “看出什么了”吴蔚问。 “从这卷宗上来看这对父子祖上代出过一个惯偷,不过那位惯偷并非直系。这对父子在归案前曾问邻居借了一百文钱,我想应该是参加婚宴的礼金吧他们家中有旱田五亩,良田两亩,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自给自足是够的。邻里的对这父子二人的评价也不错,我不认为这父子二人是惯偷他们家只有这两个壮劳力,每天地里的活就够他们忙的了,哪有功夫出去踩点儿” 东方瑞笑了,说道“你还知道踩点儿” 吴蔚放下卷宗,说道“一般人家即便有事要出门,也会留个看家的人,要么就是请邻居帮忙照看一下,小偷想偷到东西都得提前盯梢好多天,找一个人家家里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行动,我个人感觉这对父子是被冤枉的。” “还有呢” “我看不出什么了。” 东方瑞说道“我已经让人把这对父子所在村的,村长,里正,族长,包括清河县的师爷,知县都请去喝茶了。清河知县给这对父子定下的罪名很巧妙,经调查发现他家祖上的那个盗贼在当年小有名气,据说是偷东西的手法很高明。虽说不是直系 ,但这对父子也是有机会从那人身上学到个一招半式的,巧的是那个盗贼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还无儿无女。清河知县是年前从别的县调任过来的,不可能知道这些陈年往事,所以我断定如果这是一件冤案,必然有一位清河县本地老人在他背后出主意,至于清河知县为何要铤而走险,弄出这样一场冤案,还能得到清河县本地乡绅的暗中支持,一定是发生了一件不仅会影响清河知县仕途,甚至还会牵连到清河县一众乡绅的大事儿” dquordquo 16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东方瑞不置可否,只是勾了勾嘴角,说道“还有待调查,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吴蔚的脸上堆起笑容,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位姑娘,绣娘她住的那个地方您也知道,那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我们这不是嘿嘿,有钱了吗就想着买块地,建个房子什么的。” “恭喜了,乔迁之日会有贺礼送上。” “谢大人,其实我今日来,是遇到了一桩难题,想请大人指点指点。” “说吧,难得也有你主动问我的时候。” 随后吴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东方瑞讲了一遍,吴蔚可不是绣娘,有机会暗戳戳针对柳家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吴蔚详细地讲述了包括绣娘在家中受到的委屈,还有柳家人靠着绣娘发家致富却不把她当人的事实,以及在绣娘经历了苦难的压迫后,柳家人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就在一个深秋把人踹了出来。 吴蔚叹息道“大人,你都不知道绣娘有多惨,她连自己亲爹葬在哪儿都不知道,上元节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呢” 东方瑞看着吴蔚,说道“你很在乎那位柳姑娘你在讲她的事情时,表情很丰富。” 通过几次接触,东方瑞从吴蔚的身上隐约捕捉到一丝违和,比如吴蔚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自己暗示过多次,吴蔚都没有表现出想去京城一展拳脚的意愿,说她对功名利禄没有兴趣吧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参合到祥瑞案里来。 吴蔚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绣娘在我的心里很重要,我希望她能过上太平日子,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见吴蔚如此认真,东方瑞收起了打趣的心思,回道“你想永绝后患,就带着柳姑娘去一趟府衙,请知县判定此事,出具判决文书是最稳妥的办法。不用担心知县会偏颇,依本朝律例,只要有人证能证明绣娘已经被柳家强制分家出来,便是覆水难收,只需将户籍迁出即可。” “绣娘倒是不怕对簿公堂的,不过他们家毕竟老夫人尚在,二姐二姐夫也从中劝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这一步。” 东方瑞犀利地说道“大多数百姓都惧怕上公堂,遇事不决便去找族长和里正。不相信白纸黑字的律例,反而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人情,里正和族长需要兼顾诸多方面,和稀泥的事情常有发生。你是应该去做大事的人,若是束缚于人情,怎堪大任” 东方瑞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发出一声叹息,幽幽道“越是珍贵难舍,越要用最稳妥的办法护其周全,不要被眼前的乱局牵绊,要把目光放长远,莫求一时之欢,要争一世周全。” 第 70 章 湖底之石 东方瑞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吴蔚的心上 是啊 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在清庐县又没有根基,若心慈手软和柳家的人扯皮,最后受苦的只有绣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心态和感受以及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会不同,若自己也被人情世故所累,将来只有打不完的囫囵账,正如东方瑞所言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手握知县的判决书,今后任凭什么里正,族长,在这件事儿上也做不了什么文章,柳家人若是再纠缠,只要拿着判决书到府衙去求救便可,自有衙役为绣娘出头,一来二去柳家人就会明白绣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凭他们拿捏,压榨的软柿子,也就不会再来了。 吴蔚端起手臂,朝着东方瑞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我明白了。” 东方瑞也从思绪中抽离,看了看吴蔚说道“想清楚了就去做吧,但也要注意方法,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我明白。” “对了,正好你过来,也免得张威跑一趟了,这个你拿去。”说着东方瑞取出一方木匣递给吴蔚“专程从京城给你带来的,珍惜点儿用。” 吴蔚打开木匣,里面竟是牛皮手套,一共有五双。 “朝廷明令禁止私杀耕牛,这牛皮手衣明镜司里也不多,就算在明镜司里不是独当一面的老师傅也是分不到的。” 吴蔚心头一喜,有了这个手套倒是免去了自己诸多烦恼,只要再弄些酒精出来,基础的卫生防护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多谢大人,但我还是希望这手套我今后都用不到了。”仵作的手套,还是用不上为好。 东方瑞笑了笑,说道“明镜司里也没有多余的仵作工具,每一个仵作的箱子都是家传或者师承,我已经命人去给你打造属于你的工具了,还需要些时日,待完工了我差人给你送去。” “我最近打算和绣娘一起搬到张家村去生活了,若是在义庄旁边的老屋寻不到人,可以去张家村找我。” “知道了,去吧。” “对了,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见过了东方瑞,吴蔚的心神算是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吴蔚一直在思考,回到张水生的家,全家人都在等吴蔚回来,吴蔚的目光却定格在了面容憔悴的绣娘身上。 “二姐夫,明日我们还是到小槐村去一趟,我想和里正谈一谈。”听到吴蔚如是说,柳二娘子心头一松,面露喜色,说道“对对对,还是谈一谈,大不了使些银子,里正总会为绣娘做主的。” 对此吴蔚不置可否,画风一转继续说道“二姐夫,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我想请二姐夫以张家的名义在张家村里买些耕地还有建房用的地,房子咱们照常建,建好了以后我和绣娘如期搬进来住,等 到一切平稳了,再请二姐夫把田产和房产过到绣娘的名下。” dquo” 柳二娘子赞道“到底还得是读过书的,蔚蔚这个法子可行,我娘家那两口子再怎不要脸,难道还能闹到姑爷的头上来吗这个法子好,既能免去一场官司,你和绣娘还从义庄边上解脱了。” 吃过饭,张水生回东屋去睡了,今日闹了一天,有孕在身的柳二娘子早都乏了,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睡在吴蔚和柳二娘子中间的绣娘虽已疲惫至极却怎么都睡不着,房子和田产记在二姐夫家名下真的是一劳永逸吗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就此放过自己吗他们真的会顾念着亲家的情分不来闹事吗 绣娘心中存疑,若是放在从前,自己还没认识吴蔚的时候,大概也会像二姐一样选择相信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会有人忍心把骨肉至亲逼死呢 可如今绣娘的眼界和思维都不同了。 认识了吴蔚以后,她再不是那个抬头只能看见院子上空一隅,低头只能看到家里杂活的蠢人了,特别是吴蔚带着她去成衣铺,听着伙计分别介绍每一件成衣价格的时候,绣娘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的耳边犹自响起自家娘亲的话来都是街坊邻居,能帮就帮了,给个文钱的我就拿着。 就因为母亲的这句话,还有大姐不时的争吵和贬低,绣娘一直都觉得自己为这个家的贡献微薄,全仗着爹娘的疼爱才免去田间重活,做了一个吃干饭的人。 多年来,绣娘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家里的杂事更是能多做就多做,碰上大姐气儿不顺了,是骂也好,打也罢,绣娘连闪躲都不敢的。 绣娘实在是不敢相信,大姐和大姐夫真的会看在二姐夫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可是 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蔚蔚会想不到吗 明明白天分开的时候蔚蔚还是一副大不了就对簿公堂的态度,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变了呢 虽然在绣娘的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和自己的娘亲对簿公堂。 就在绣娘思绪万千难以入眠之际,一只手悄悄探到绣娘的被窝里,准确地抓住了绣娘的手,分开绣娘的手指与之十指相扣。 绣娘转头往吴蔚的方向看去,房间里很黑,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看到一点点吴蔚的轮廓和闪动的眼眸。 “睡吧,累了一天了。”吴蔚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绣娘浅浅呼出一口气,回握住吴蔚的手,吴蔚的手很温暖,指尖和手掌的上部却起了些薄薄的茧子,但整体还是很柔软的。 绣娘的拇指轻轻抚摸过吴蔚手掌上的茧子,暗自心疼起来。 绣娘还记得自己和吴蔚的第一次接触,在老屋里,吴蔚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就不害怕了,那是一双细腻又柔软的手,她牵着自己 ,按到了她的胸口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为了这个家,那样一双细腻的手竟也生出茧子来了。 “蔚蔚” “嗯” 绣娘的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就这样握着吴蔚的手睡着了,吴蔚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了绣娘均匀的呼吸声,吴蔚无声地笑了,就这样拉着绣娘的手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张老夫人一早起来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切了几片腊肉夹在了热腾腾的馒头里,包好了分别交给张水生和吴蔚,连着两个装满水的竹筒,这便是张水生和吴蔚的午饭了。 吴蔚和张水生出了张家村,一路朝小槐村走去,张水生腿长,行路的速度很快,有着丰富徒步经验的吴蔚虽然没有张水生那么长的一双腿,胜在步频高,倒也没拉下。 张水生忍不住赞道“妹子好脚力啊,平时和你二姐出门,我都要压着走。” “早去早回,要是能省出些功夫,顺路还能去趟市集,看看建房子的材料。” “那咱再快点” “行啊没在怕的”吴蔚也正好想活动活动筋骨。 就这样二人的比赛开始了,平时需要小半天的路程硬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来到小槐村的村口,张水生和吴蔚皆是满头的汗,二人坐到定风石的对面,打算消了汗再入村。 吴蔚指了指前面的定风石说道“二姐夫,你看这块大石头,冷冰冰的。” 张水生答道“这块石头可有年头了,听说是一块湖底石,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了。” 听到“湖底石”这三个字,吴蔚的心头一跳,看向张水生,问道“哪来的不会是专门请人从湖里拉出来的吧” 张水生笑了,解释道“那哪儿能啊,这块石头少说也有几千斤,说不定要上万斤呢,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得多粗的绳子,多少壮汉才能拉得动啊。” “那这块石头从哪儿来的”吴蔚追问道。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咱们清庐县在数百年前是一片大泽,后来不知道怎么大泽枯竭,露出湖底才有了清庐县,不过这都是传说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还有的老人说并不是整个清庐县都是湖,只单单是小槐村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湖,后来一场地震过后,湖水干了,露出湖底,喏这块定风石就是当年的湖底石,一直就在这儿的,我看这个说法倒是有迹可循,我们这一路过来虽然不是太明显,但的确走的都是下坡路,整个清庐县,小槐村是地势最低洼的地方了,说不定这里从前真的是一个湖呢。” 吴蔚看着眼前的定风石,上面刻着的“小槐村”三个字莫名透出一股阴寒之感,吴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吴蔚朝远处的人家望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深想下去。 “时辰不早了,走吧。”张水生说道。 “嗯,好。” 吴蔚和张水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朝小槐村里走去。 第 71 章 拨开荆棘 来到里正家,里正的儿媳妇正在院子里洗衣裳,里正家的院子十分宽敞,修了三间气派的瓦房,柴房粮仓一应俱全,就连水井也有一口,单独在院子里的 屋后面还有一个牲口棚,应该是养了耕牛还有鸡鸭。 看着眼前的院子,吴蔚十分羡慕,这不就是自己想象中自己和绣娘一起建造的美好家园吗 除了院墙是篱笆的基本都符合。 大概也是人家里正家的威望放在那儿,就算不建院墙也没人敢来捣乱。 见院中没有男子,张水生示意吴蔚来说,吴蔚便朝院内喊道“姐姐,我们是从张家村来的,有些事想和里正商量,请问里正在家吗” 吴蔚说完看了看张水生,后者又补了一句“之前来过一次,定了今日拜见的。”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的棒槌,说道“等等。” 女子进了东屋,片刻后出来却并未言语,而是直接进了西屋,从东屋又出来一名年纪看起来和张水生相仿的男子,穿的却并非是一般农户穿的粗衣短打,而是长衫,气质和张成倒是有几分相似。 男子给二人开了门,说道“我爹在东屋呢,你们去就是。” “多谢。” 吴蔚和张水生进了东屋,里正的妻子正要去做饭,东屋里只剩他们三个,不愧是里正的家,他家东屋的面积大概是张水生家西屋的两倍大,屋内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屋子的一隅立了一扇屏风,将后面遮住瞧不见,吴蔚想大概是里正的书房,因为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却并未在明面上看到文房用具。 里正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套煮茶的工具,虽然看起来并不华贵,但茶洗,盖碗,建盏,一应俱全,一只包浆的茶桶里放着另外五件茶具,与茶桶并称“茶道六君子”,墙上还挂着几幅裱好的字,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幅山水图。 炕的最里面立着两个漆红的立柜,柜门上雕刻着双鲤庆余的样式,在立柜的旁边还放着两口红木的大箱子,每口箱子上都挂了一把铜锁。 吴蔚还留意到里正家火炕前面竟还摆着一方足踏,足踏上也被打扫的很干净几乎没有尘土。 “是张家村的水生,还有坐吧。”里正显然是认出了吴蔚,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落座。 吴蔚心道里正的家和自己穿越过来以后所见的任何一户农家,屋内的陈设都不同。虽然家具陈设看起来并不名贵,但每一件都透着精致,而且许多物件儿也都是读书人才会准备的,虽然从外面看也只是富庶些的农户罢了,但来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整体感觉更像是东方瑞临时住处的低配版。 这一套精巧的家具打下来,没个十几两银子怕是不够的。 张水生道了谢,为了照顾吴蔚主动拖鞋进了炕里,这样吴蔚便可不用拖鞋,坐到炕沿即可。 里正翻过两个茶杯,在茶洗中连着主人杯一起烫洗过,倒了三杯茶后也不言语,端起自 己那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张水生再次道过谢却并没有喝,反而是吴蔚大大方方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多谢里正。” 里正放下茶杯又为二人续上,说道“吴姑娘何时起身上京啊” 吴蔚早有准备,回道“蒙上天眷顾,祖宗庇佑,能在清庐县见到传说中的玉面神机,家中事宜已向东方大人陈情,不必再上京去了。” “如此甚好,那吴姑娘何时启程归乡老夫也好为姑娘践行。” 吴蔚不仅暗自忖度这里正三句话不离打发自己,究竟意欲何为是吃了柳家的好处,还是另有隐情,亦或是单纯地讨厌自己,这个曾经令他难堪的外乡人呢 张水生在一旁帮腔道“里正,今儿咱们过来是想请您做个主,我那妻妹,三娘,您也知道柳家的老宅就在义庄边上,她一个分家出来的年轻女子多有不易,就想说搬到张家村去,我们村村长已经点头了,就等您点头。” 里正听完,端起自己的主人杯又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你听听,那柳家三娘在你口中这七拐八拐的关系,水生啊,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柳家如今有当家人,你一个姐夫管得太宽,要遭闲话的,不如让柳三娘自己过来和我说,正好此事柳家也有意请我调和。” 吴蔚不仅在心中冷笑一声,按照绣娘从前的性子,把她叫到你们面前来,那不就是只有任凭拿捏的份儿了吗只可惜“士别三日”,绣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软柿子了,只是心中守着一份善良,不想闹得太甚。 吴蔚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好的宣纸,推到里正面前,说道“这件事儿绣娘是不会出面的,二姐夫碍着男女大防,我和绣娘同为女子,我替她办总不犯忌讳吧” 里正拿过宣纸抖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契约”二字,以绣娘的口吻陈述了不忍与至亲对峙,但对于分家这个既定事实早已心灰意冷,不会再归柳家,全权委托吴蔚代表她和柳家人商谈,落款处绣娘亲自签了名并按了手印。 这是吴蔚借东方瑞的书房写的“委托书”,吴蔚还请东方瑞看过,虽然没有先例,但是符合礼法。 “这是”里正皱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文书,梁朝的律例繁杂,他也不能立刻断定这文书的是否合理。 “里正大人,正所谓覆水难收,绣娘被分家出来的事儿小槐村的父老乡亲鲜有不知,那老屋四面透风,没住进去几日就下雪了,要不是有二姐二姐夫一家帮衬着,绣娘恐怕她伤心也是人之常情,这份文书可以证明,我虽然是个外人,但所说的话却也是能作数的。” 里正捋了捋胡须,明白了眼前这二人是有备而来,不是简单就能将其打发了的。 只是日前柳家的人早就来过了,这回难得柳家人“懂事”,况且站在里正的立场上,绣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母亲尚在就分出去单独立户,并不合规矩。 一开始里正之所以没插手是因为绣娘虽然被赶出了家门,到底还在小槐村的地界生活,如今却要将户 籍调出,搬迁到张家村儿去,这要是传开了外人岂不是要说小槐村没有“礼法” dquo” 张水生心头一跳,默默看向了吴蔚,多亏今日是和吴蔚一起来的,听里正这口风怕是这件事儿在他这儿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就看吴蔚怎么说了。 吴蔚微微一笑,又道德绑架是吧当初“捉奸”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了,不知道这招对自己没用吗 “里正大人,执意分家出来,正是绣娘至纯至孝的体现啊您也说了,女子撑门立户诸多艰难,难道绣娘不知道吗就算从前不知道,在老屋生活了这大半年也是切身体会到了的,即便如此绣娘还是执意要分家出来,就是因为她很孝顺啊要是她回到家,柳老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里正皱着眉,答道“流言终有过去的一日,况且你和柳三娘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不也无事发生吗” “我不一样啊,我命硬我八字要是不硬,我家里能就剩下我一个人吗我八字要是不硬,我能干仵作吗我和绣娘的命格半斤八两,谁也克不动谁,换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再说这流言过去了吗要是真的过去了,为何绣娘的女红到今日都还一件也卖不出去市集上那些个商户一听东西出自绣娘之手,没有一个收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绣娘女红没人收的真正原因,小槐村的里正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也不能真和吴蔚掰扯啊,那不是把吴家给卖了 就在里正沉默的当口,吴蔚继续说道“柳家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柳家长姐好不容易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给柳家添了男丁,孩子尚且年幼,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儿,柳家人岂不是连希望都没了所以绣娘宁可一个人分出来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再回去连累家人了,还望里正大人成全。” 听完吴蔚的话张水生勉强压下勾起的嘴角,张水生觉得如果自己是里正,早就点头了。 见时机成熟张水生从怀中掏出一早准备好的“孝敬”两锭一两重的雪花银,半捧半推地送到里正面前,说道“叔,我爹说他虽然在张家村生活了一辈子,却也知道小槐村的里正最是公正严明,明断是非的人。三娘的名下一无田产,二无房产,柳家的老屋房契也还在大姐大姐夫的手里,等三娘一搬出来,他们收回去便是。吴蔚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您老是一片好心,想让他们一家团聚,可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您老定然不忍。三娘虽有些女红的手艺但早晚都要带 到婆家去的, 手艺又不是银钱, 是谁的,那就是谁的。反正都已经分出来这么久了,您老不如抬抬手我们张家村有祖训,本村男女不通婚,所有的媳妇儿都要从外面说回去,我们村长还是很希望绣娘能搬过去的。” 最后半截话吴蔚听着刺耳,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提起女子除了“嫁人”好像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不过吴蔚明白张水生这只是权宜说辞,压下不适配合道“对啊,哪一个枝繁叶茂的大族不都是从分家开始的只不过是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在一个炉灶上吃饭,血脉亲情是不会变的,小槐村离张家村又不远,今后两边还是要多走动的。” 里正再次沉默,看了看银子,看了看契约书,将双方的分量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说道“这件事我与柳家再说说,只是这户籍迁出需得柳家家主在文书上按了手印,才作数,柳家那边你们自己去说,没有里正强扭着人分家的道理,我这边不再阻拦了便是。” 张水生有些失望,吴蔚却很高兴又和里正说了几句便辞别出来,刚出了院子张水生长叹一声,低声道“这小槐村的里正真是个老鲶鱼,滑不留手两边通吃,让我们自己和柳家说,那两口子软硬不吃,贪得无厌,别说是你们那点儿家底儿,就是把我的那些也填进去,他们也只会觉得你还有更多,能点头才怪了,你说怎么办啊,妹子” 吴蔚看了看天色,说道“二姐夫,时辰还早咱们到市集上看看材料,再把木匠师傅也给定下来,回去以后就麻烦二姐夫去约人手,早点把地买了,咱们早点把房子建好搬过去。” 张水生大感不解,问道“不和柳家谈了” 吴蔚只是勾了勾嘴角,看了张水生一眼。 后者微微一怔,而后惊愕地看着吴蔚“妹子,你” 后面的话张水生并未说破,但他明白了吴蔚压根就没打算和柳家人和谈 第 72 章 未雨绸缪 吴蔚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张水生快步追上去,二人走出好远张水生又压低了声音唤道“妹子” 吴蔚知道张水生想问的是什么,但她却选择岔开了话题,说道“二姐夫,对于新房地基的选址,我只有一个要求。” “嗯,你说。” “我要一个地势很高的地方,越高越好,最好不要把山,如果非要靠着山那也只能在缓坡的一面,不能在陡坡的一面。” 张水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行是行,可你这出行也多有不便不是么住在半山腰上你图什么呢” 吴蔚没有回答,张水生却自己想到了答案,笑道“妹子你这是害怕发大水啊” 见吴蔚点头,张水生大乐,与吴蔚并肩而行,说道“妹子,是不是那个传说把你给吓着了这件事是真的假的谁都不知道啊,就算是真的那也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咱们清庐县一向是风调雨顺,建房子选址是大事儿,你可千万别因为一件不知真假的传说就把自家房子安在半山腰上啊,到时候诸多不便还不是自己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吴蔚却将目光投远,悠悠道“二姐夫,沧海桑田的力量谁能抗衡呢你家不是也要修新房了要不要搬过来一起” “我爹腿脚不好,我家建新房也会选个离自家田地近一些的地方,不过你们在高处修房子也不是全无好处,山田便宜能多买许多地呢,再说妹子有打猎的本事,靠山吃山也挺好的。反正张家村也就那么大,咱们两家亲近,住在哪儿都要常来常往。”张水生见吴蔚主意已定,便顺着吴蔚说了几句。 反倒是吴蔚愈发沉默起来,自从听说小槐村曾经是一个湖,吴蔚的心就很沉重。 穿越的之事玄之又玄,不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吗 自己的穿越到底是一次虫洞的偶然,还是历史的必然自己是否也是历史这栋大厦里面某一个不起眼的螺丝钉呢 穿越到底是单向不可逆的事故,还是双向可逆的机缘 自己为什么一直都回不去,是时机未到,还是缺了一些开启穿越之门的“必要条件” 见吴蔚一直闷着不说话,张水生语重心长地宽慰道“妹子,我觉得你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太多,二娘那边有我呢,不会出大乱子的。” 张水生的安慰把吴蔚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儿吴蔚至始至终也没打算瞒着张水生,他悟到了吴蔚更没必要粉饰,隐瞒。 之所以不点破只是因为怕到了那一日,张水生在柳二娘子那关不好过。 和东方瑞简短的谈话给了吴蔚诸多启发,踏出宅门的那一刻,吴蔚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柳家的人打官司了,只是官司要如何开场,提出什么样的诉求,最后如何落幕要结合绣娘的实际情况,而不是照搬东方瑞的想法。 东方瑞是大人物,这些泥土里面 的麻烦事儿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而自己和绣娘呢就是生活在泥土里的人啊。 吴蔚今日过来,就没打算里正点头同意。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得到一个里正保持中立的结果,小槐村的村长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再把里正这层保护伞也扒下来,她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给绣娘买地,建房子,办乔迁宴席,坐等着柳家那两口子人心不足蛇吞象,上门来闹。 让张家村的村民亲眼看看他们的人品,风评,最好是能让他们引起民愤来。 唯有到了那时候官司胜了,才是真的胜了。 既能将绣娘从火坑里彻底拉出来,还能保住绣娘的名声,今后柳家再没脸来闹,无需衙门,张家村的百姓都不容他们 正如东方瑞所言越是珍贵难舍,越要用最稳妥的办法护其周全,不要被眼前的乱局牵绊,要把目光放长远,莫求一时之欢,要争一世周全。 吴蔚觉得自己出来这小半日已经开始思念绣娘了,便和张水生说加快速度,二人马不停蹄到了市集,吴蔚只定了家具的材质,选的是耐用,防虫,防潮的。 在张水生的推荐下定下了木匠师傅,至于家具的漆色,吴蔚问木材店的掌柜要了些拇指大的木头块回去,一定要让绣娘选了再决定。 吴蔚又到布庄去与掌柜的定了些布料,搬新家需要做的东西那就多了,除了高宁雪当时留下的“名贵”被褥外,吴蔚不打算再带什么细软,到了新家从铺盖到衣裳,家里头盖的,蒙的,挂着的,全部都要换新的。 张水生也被吴蔚的积极与快乐所感染,一路帮着谈价钱,正好张家也有建新房的意愿,待到孩子出生怎么也该修新房了,两家的需求干脆并拢到一起,谈价的时候也有筹码。 最后,吴蔚还去看了看碗筷瓷器,当然也只是了解了一下价格,这些东西定是要等她们两个人一起来选,来看,才行的。 张水生一看吴蔚这阵仗,又听说吴蔚和绣娘打算在院子里养些鸡鸭之类的,暗自在心中一算,估计她们俩那点儿家底儿怕是要花完才够,不过张水生已经和柳二娘子商量好了给绣娘和吴蔚买田置地的时候,他们偷偷往里面添十两,乔迁办宴那日再送上十两,加上这二十两,吴蔚和绣娘安家置地怎么也够了。 临离开市集之前,吴蔚指了指一条街上的两排铺子,说道“姐夫你看,就是这种街边的小铺面,无需一开始就置办大的,碰到转卖的可以试着买下来,转手租赁出去,每年收些租金,铺面多了也是产业。小铺面也更容易出手,应急不愁。铺子门口还是个不错的小摊位,今后家里但凡有什么需要拿到市集上卖的,可以直接摆到自家铺子门口来,差个标即可。” 张水生连连点头,吴蔚紧接着又给张水生算了一笔账,说道“一个铺面大的要几十上百两银子,并不划算,像我之前指给你的那几个小铺面,估么着二三十两就能盘下来一间,按照十之取一可视情况略加减一些租金,每年少说也有五两的进项,加上地里出的总 得有个一两吧顺利的话攒个三四年就又能盘下一间小铺面,镇上的学堂不必太早送去,年纪小,孩子也跟着吃苦,过了十二三岁能自立,懂得善恶美丑了再送去也不迟,那时候家里怎么也该有五六间的铺面,十几二十两的进项了,紧一紧总够的。” 张水生咧嘴一笑,不禁憧憬起了今后的生活。 他还年轻,有一膀子的力气,农闲的时候就算是出去做活儿,也能拿回点银子来,若他和二娘的孩子真是读书的那块料,定是要全力将他供出来的。 “妹子,谢谢你” “二姐夫,看的差不多了,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咱们也回去吧。” 二人回到张家,绣娘和张老夫人迎了出来,柳二娘子午后困顿,正在屋里打盹儿。 张水生匆忙扒拉了一口饭,拎着农具便下田去了,吴蔚实在是佩服张水生的体力,这一大圈的“竞速”下来,吴蔚已经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吃完了饭,吴蔚拉着绣娘出门,来到老槐树下坐到石头上,把今日在市集打听到的市价和绣娘汇报了一遍。 吴蔚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递给绣娘“你瞧瞧,家具漆色的小样,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喜欢哪种” 绣娘认真地端详每一个木块,最后拿起红棕色的那一个又放下,问道“蔚蔚喜欢哪一种” “我觉得你最后拿的那个红棕色的就不错,庄重不失鲜活,对木质家具来说是很经典的漆色。” “那就这个吧,我也很喜欢。” 吴蔚又说道“改日我俩再一起去一趟,把漆色定下来,你再敲定一共打多少件儿家具,木匠师傅就可以提前开工了。等把漆晾干就直接送到咱们的新家里,我已经想好了除了二当家的盖过的那床被子以外,老屋里所有的细软都不要,到了新家咱们全都置办新的,从铺盖到日用,全都用新的,我和二姐夫一起去谈好了价钱,很划算至于绣样,就靠绣娘这双巧手了” 绣娘笑了“好,这个我在行。” “我今日看了小槐村里正家的东屋和院子,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绣娘我们可不可以把家安在地势高一些的地方最好是缓坡的半山腰上,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把鸡圈安在山上,走地鸡的肉可香了以后砍劈柴啊,挖野菜啊到山上下个套子抓野味也都方便。” “半山上若是这样你每次出门都要多走很多路”绣娘是无所谓的,只是心疼吴蔚多走冤枉路。 “不要紧,多运动对身体也有好处,你放心,我会把蛇虫鼠蚁的问题好好处理的,反正周围应该也没有什么邻居,咱们可以把院基修高一点儿,再在周围撒一些驱虫的东西。” “嗯,好。”绣娘见吴蔚如此期待自然不会拒绝,反正挑水的活儿绣娘也没打算让吴蔚来做,住在半山上也挺好的,清净。 吴蔚拉起绣娘的手,拨弄她的手指,说道“乔迁宴把你娘家人都请来吧,这是件大事儿,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 第 73 章 开始建房 翌日,张水生吃过早饭就独自出门去了,根据吴蔚的要求张家村有不少这样的地方,不过这些地方离张水生的家都比较远,张水生也不甚熟悉,需要先到村长那边去打听一下,像这样山地归属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朝廷的,县里的,还是村里的,或者是个人的。 如果是朝廷某个皇庄的土地,即便是慌着也不允许任何人侵占。 县里的就需要到县衙去按照市价购买,村里的公地就和村长买,个人的最方便,还能讨价还价,双方到村里按个手印,送到县衙便生效了。 张水生私心里想给吴蔚和绣娘尽可能地多置办一些土地,两个姑娘生活,家中连个男丁都没有,不容易的地方多着呢。只有吴蔚和绣娘所拥有的土地亩数足够多,佃农才愿意来干活,有了佃农就相当于家里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壮劳力了,扣掉纳税的,佃农和雇主三七分粮,吴蔚和绣娘每年的口粮就有保障了。 张水生记得吴蔚的要求,仔细观察过每一处符合条件的地方,包括地势,水路,视野 吴蔚帮了他们家那么大一个忙,吴蔚的新房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住的顺心,况且还有绣娘呢,那个可怜的姑娘 想到此处,张水生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的心中隐约有个感觉,吴蔚怕是比绣娘更难说到婆家,而且随着与吴蔚生活日久,怕是绣娘的心气儿也跟着提升,今后也难找到一个与之匹配的婆家了。 张水生一连忙了三天,这三天均是天不亮就走,天擦黑才回来,而在这三天,吴蔚和绣娘也没有闲着,她们去了两趟市集,把家具的漆色敲定,又去陶瓷市场定了一批碗碟,杯子,茶壶等一些东西,之后又和人谈好了鸡崽的价钱,只等房子建好,后面的事情就能水到渠成了。 到了第四天晌午,张家人和吴蔚绣娘刚刚吃过午饭,张水生风风火火地回来了,高兴地对吴蔚和绣娘说道“找到了,是个建房子的好去处按照蔚蔚妹子的要求,坐落的高却并不陡峻,在缓坡的半山腰上,有一条上下山的小路已经被人给蹚出来了,很好走。不远的地方就有条河,取水也方便。而且这家人还有几亩山田,离住的地方也就二里地,田地虽然在山坡上,但已经种了很多年了,产粮数有保证,虽然不能种水稻和麦子,但能种高粱,黍米和其他粗粮,这都不要紧,等你们以后每年出粮了,可以和我家换,最主要的好处在后头呢,这批地当初是朝廷划出来给百姓开垦的荒地,说是三十年间赋税比一般的田地少收三成,现在才过了十五年” 绣娘目露惊喜,情不自禁地拉住吴蔚的手,略带激动地说道“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二姐夫。” 吴蔚同样也很高兴,问道“这么好的地方,原主怎么舍得让出呢” 张水生笑着解释道“这户人家家主姓李,大概在二十年前逃荒到张家村的,家中有一子四女,三个女儿在逃荒之前就嫁人了,小女儿来到张家村后嫁给了一个本地姓张的人家。李家清贫,一直也没有田地,直到十五年前 才有了这几亩开荒田,他们的儿子是个游方的货郎,终日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既收东西,也卖东西,没领到这几亩山田的时候,就靠这货郎养家。如今这对老夫妻年事已高,觉着耕种这几亩山田每日上山下山诸多辛苦,早就生了把山田贱卖,在平地上少买几亩地的心思了,正好碰上我去问。” dquo” 张水生说道“才晌午,不过十几里地,咱们现在就去瞧瞧去,合适的话明日我就带着他们到村里过了户,契书送到县衙,就可以张罗人开工打地基了” 吴蔚看了绣娘一眼,见后者点头才说道“走吧。” 柳二娘子心疼张水生跑了大半天,忙说道“饭菜就在锅里热着呢,你吃一口再走,也不差这一会儿” 绣娘也说道“是啊二姐夫,这几日你辛苦了,吃了饭再去吧。” “好吧。” 张水生吃了一小盆饭,还有两个地瓜和一盘子溜白菜,一盘野菜炒腊肉,连喝了三碗水后打了个饱嗝,说道“走吧。” 因为有绣娘在,张水生和吴蔚默契地放慢了步子,经过上次张水生的提醒,吴蔚特别留意,见这一路上走的都是缓坡,愈发坚定了买这块地建房子的心。 只要情况和张水生说的差不多,没有什么手续上的问题,就立刻买下来 这几日吴蔚总会不经意地出神,倒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她的确是从水中穿越过来的,之所以穿越不回去,会不会是水“不够多”呢 很快就来到了张水生说的地方,一切都如张水生所言,上山的路早被人蹚了出来,大概能容两人并肩通过,山中的植被茂盛,空气很好,在半山腰上有一块空地,隐约还能看到地基和篱笆院墙的痕迹。 张水生解释道“那户人家最开始逃难过来的时候,就在半山腰上安了家,之前这边都是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整理成现在这副开阔的样子,后来他们家的货郎赚了些银钱,就把老房子拆了,到山下建房子去了,你看看这块地建一个两间的瓦房绰绰有余” “那地契呢”吴蔚问道。 “这块地,连着二里外的田地都是朝廷划出来给百姓的开荒地,妹子放心,我问过很多人了,只需到村长那儿办妥文书即可。” “绣娘,你觉得怎么样”吴蔚问。 “二姐夫,水源在哪里”绣娘问。 “你们俩跟我来”张水生带着绣娘和吴蔚往西走了大概二三百步,果然看到一条山泉涓涓流淌着,张水生指了指不远处的坡上,说道“那边,李家已经垒出了一个小水池,山泉水流到那边先把水池蓄满了才会继续往下流,你们拿着桶到那个位置打水就行。” “冬天会结冰吗”吴蔚问。 张水生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我都帮你们问好了,冬天水流没有这么大,偶尔上面会蒙上一层积雪,拨开就好,不过秋天的时候可能要时常 清理一下落叶, 要不水池里的水会不好。” 吴蔚看了看水池, 又看了看未来家的方向,发现两处存在高度差,水池的位置高,住的地方低一些,此地比义庄那边更冷清,连个邻居都没有说不定可以在地下埋个水管,利用势能转化为动能,直接把水引到院子里 “下了山再走十里地,就是咱们张家村自己的市集,虽然不如镇上的市集东西全,应付日常的也足够了” 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满意,吴蔚点了点头“二姐夫,就这里了” “行,那我就去谈了” 下山的时候张水生直接找到那户人家,约好了明日巳时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碰面,一起去把过户的文书办了,届时会请村长作证,当场钱货两讫。 绣娘和吴蔚很开心,回去的路上牵在一起的那双手不时摆动起来,看到美好的画面吴蔚还会念一两首诗出来。 了却一件大事儿,张水生感觉浑身松快,放慢了步子走在吴蔚和绣娘后面,看着二人自打下山就没分开的双手,说道“你们小姊妹两个感情还挺好的。” 吴蔚和绣娘齐刷刷地转过头,笑了。 翌日清晨,李家父子等在张家村村口的槐树下,张水生带着现银与张老爹一起出现,到村里办了相应的文书,在村长的见证下钱货两讫。 张水生把地契田契交给张老爹带回家,自己则去村里找人去了。 张家村里不少壮劳力都和张水生的关系不错,建新房的事儿张水生一早就打好了招呼,只等他一声令下大家伙便能参与进来。 连着建房子的地基和山间的十亩山田,总共才花了十三两银子,按照原来的算法吴蔚和绣娘能买到三四亩地就算不错了,结果大大超出了预期,这与吴蔚独特的选址条件是分不开的。 张水生领着人牵着几辆牛车直奔市集,将之前一早定好的建房子所需的材料一次性都拉了回来,这阵仗惊动了半个张家村。 虽然此时田里大都完成了播种,农活还是有很多的,随时有可能用到耕牛,能一次同时借来这么多牛车的人家,放眼整个张家村除了村长和里正外,屈指可数。 可见张水生父子这些年不计得失,与人为善积累下来多少。 回到村里帮忙的人就更多了,过年需要杀猪宰羊的大都是人丁兴旺之家,这些人家哪怕一家出一个壮劳力加在一起也是不少人呢。 张水生心中无比感激,但只选了七个人,这是一早就约好的,对于那些个听到消息自发来帮忙的人,张水生把每一个人都记在了心里,今后也要同样对待人家。 虽然建房子用不上他们,出一把力气还是可以的,众人见张水生一次拉回这么多材料,纷纷跟着牛车一直来到山下,几人一组将所有的建材扛到了半山上。 其中不免有人问起,张家为何要搬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张水生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集中解释了一番,顺便拜托大家伙多照顾照顾绣娘和吴蔚。 第 74 章 不胫而走 关于绣娘的遭遇,得益于柳二娘子的人脉活络,张家村里与张水生家交好的村民们多少都知道一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张水生直接了当地说道“哎,都说这覆水难收,你说我那小妻妹已经确实被分家出来了,这半年日子过得苦极了,多亏遇到了贵人相助才有了那么一点儿银钱,买了这样一块地方安家,我那大姨姐一家又突然变卦,说什么也不放人,没办法啊我和她二姐商量,就暂时以我们家的名义给三娘安置个住处,后面的事儿再慢慢谈吧。” 毕竟是自己的岳丈家,张水生的话没有说的太难听,但是也算是告诉了张家村的人,这房子和地都是人家绣娘自己花钱买的,只是暂且放到自己的名下,早晚有一天要归还回去的。 听到张水生如是说,在场的张家村人表情各异,他们都是清庐县土生土长的良民,对小槐村的民风多少知道一些,张家村曾有祖训同姓同村不通婚,所以张家村的男子多从外村娶妻回家,却少有和小槐村结亲的,当初张水生要娶柳二娘子的时候,村里不少人都还劝过,好在柳二娘子是个好样的,嫁过来之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品行。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却也知道这柳家大姐和柳家三妹的仗,日后还有得打呢 张水生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没有深说,组织大家将建房子的材料分门别类放在最佳位置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让众人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原本寂静的半山腰那可真叫一个热闹,只见八个精壮的男子喊着嘹亮整齐的号子在半山腰上夯地基,整整夯了三日,不仅砸出了地基,还预留出了地窖的位置,顺便把整个空地都给找平了,这样建起房子来根基才牢固。 午后,绣娘拎着水壶,吴蔚背着一竹筐的吃食来到了空地上。 “二姐夫,开饭了。”绣娘低声道。 不用张水生喊人,累了一上午的众人早已说说笑笑地围了上来。 这三日的午饭都是吴蔚借着张家的炉灶供的,食材是吴蔚自掏腰包买的,每一道菜也都是吴蔚亲手做的,第一天是净白的干饭,配上蒜苗炒腊肉,溜白菜,土豆烩茄子,第二天是肉臊子手擀面,只略微加了一点点粗粮增加嚼劲,肉臊子更是管够,第三日吃的是蛋炒饭加了不知多少个鸡蛋还有腊肉丁,配上柳二娘子亲手腌的酱菜,那叫一个香 三日下来这些人对吴蔚的印象非常好,如此识大体,不计较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呢 再加上吴蔚性格爽朗,不矫揉造作,没费多大功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了,绣娘也在吴蔚的带领下偶尔与众人玩笑几句,虽说都是粗犷的庄稼人,但这些人在对待两位女子时很有分寸。 “几位大哥,开饭咯”吴蔚将竹筐放在木桩上,其中一人嗅了嗅,说道“真香,是不是蒸白面馒头了” 吴蔚笑道“二牛,这鼻子可真灵,可不就是白面馒头么。” 只见吴蔚先从竹筐里拿出一个砂锅放在木桩上,又取出一个罐子放 在一旁,剩下的半筐都是洁白无瑕的白面馒头,吴蔚掀开砂锅里面赫然是浓油赤酱,满满带尖儿的红烧肉,少说也有五斤以上了。 “嗬,吴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今天又吃这么好的。” 绣娘说道“馒头是张婶儿蒸的,红烧肉是蔚蔚亲手做的,还加了十六个煮鸡蛋一起炖了快一个时辰呢,还有酱菜。” 另一人抓了两个馒头,咬了一口说道“虽然嫂子腌的酱菜味道极好,可有红烧肉吃,谁还稀罕酱菜啊。” 随着一阵哄笑,众人都取了馒头,开吃了。 绣娘和吴蔚给众人分发了碗筷,绣娘提壶给众人倒水,水的温度正好,吴蔚则盘膝坐到了张水生身边和众人聊天。 吴蔚的手艺得到了一众好评,又有人说道“今儿出门,我娘问我怎么胖了,说我不是出门干活去了,怎么还吃胖了。” “哈哈哈哈。” 二牛说道“吴姑娘,我们和水生哥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从小一起活泥的情分,你真不用这么客气,顿顿精米白面的,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就是,建房子又不是什么重活,随便吃一口就行了。” 吴蔚笑了笑,说道“我主要是负责做饭,其实还是绣娘她说从未见过像大家这样热心肠的人,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能回报给大家的,只能在吃食上找补找补了,你们要谢就谢绣娘吧。” 绣娘的脸有些红,浅浅行了一礼说道“建房子是人生大事儿,等房子建成我也是张家村的人了,没什么能回报大家的我的女红尚且拿得出手,今后大家要是需要个缝缝补补,做点衣裳,被面之类的可以交给我。” 张水生在一旁帮衬道“三娘的手艺可是一绝,嫌远的就把东西送到我家去,我帮着给带过来便是。” 话说完了,绣娘顶着粉扑扑的脸颊望向了吴蔚,这些话是吴蔚一早想好了让她说的,绣娘怎么能不明白吴蔚的想法,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人,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吴蔚只是报以宽慰一笑,如今的绣娘可比自己刚认识她那会儿长进多了,吴蔚还记得那时候的绣娘是一个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姑娘,你和她说话的声音哪怕是稍微大了一点儿,她都不敢拿正眼看人的,俨然是深受封建荼毒和压迫的凄苦女子。 回想这一路走来,绣娘也曾多次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到如今她也能大大方方站在外人面前,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吴蔚的心里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但更多的是替绣娘感到高兴和自豪,绣娘并不笨,正好相反她其实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孩,之所以初遇是会展现出那般模样,完全就是柳家人害的。 这个过程吴蔚虽然引导过,但并没有做任何“强硬”的举动,她只是把一些事实展现到绣娘面前,脱去懦弱的外衣全是绣娘自内而外的努力得来的。 吃完了中饭,绣娘和吴蔚收拾碗筷,剩下的人 不用任何人言语, 抹了抹嘴齐刷刷地干活去了。 绣娘和吴蔚将水壶留下, 叮嘱张水生回家的时候别忘了带回去,便告辞离去。 另一边。 小槐村。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在田地间耕作了一天的农户们也陆陆续续提着农具回家去了。 李铁牛和柳翠翠这对夫妻今日却异常的沉默,步子快得惊人,就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柳家人丁虽然不多,却是实打实的三间瓦房,院子宽敞,屋后还有个小院子,是牛棚和猪窝,一窝老母鸡养在前院。 柳老夫人坐在院中的木桩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干完了家里的活,打扫,洗衣,挑水,喂牛,喂猪,喂鸡,好不容易把晚饭焖到锅里想休息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孙子”虎哥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苍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沟壑深深。 李铁牛和柳翠翠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李铁牛看了柳翠翠一眼,弯身抱起自家儿子洗脚去了。 对于“女婿”的反常,柳老夫人就和没看见似的,只扯着笑,对柳翠翠说道“回来了,去洗洗,马上就能吃饭了。” 柳翠翠看着自家母亲,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来到母亲身边,尽量放低了嗓门,问道“娘,你前几日去市集给虎哥买毛笔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柳老夫人粗糙的手往腰间的围裙上不自觉地擦了几下,别开眼,说道“我不过是到市集上买了毛笔,还给虎哥儿买了点甘蔗扎糖就回家了,能、能听到什么消息” “咣当”一声,柳翠翠丢下了手中的锄头,被阳光晒的黝黑的脸庞也看不出别的颜色,只是厚厚的嘴唇抖了抖,低吼道“娘,我们都知道了现在田里都传开了,三娘不知如何发达了,在张家村买了田,买了地,前几日轰轰烈烈出了好几辆牛车到市集上拉了建房子的材料回去,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柳老夫人闻言,就像犯错的孩子似的,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转身到厨房看锅去了。 已经去世的柳老爹和柳夫人,是小槐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被人家欺负挤兑了一辈子也没见他们有何反抗。 倒是生了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简单,老大柳翠翠胆大泼辣,大字不识竟能自己做主找了个上门女婿回家,二娘能说会道,踏实肯干,嫁出去之后也没忘了娘家,逢年过节的时常带着女婿回娘家来撑场面。 至于柳家的三娘 虽说命不好,却有一手精湛的女红,谁不知道柳家这看起来尚算不错的家业,都是柳家三娘那双巧手赚来的呢 据说这三娘子可真是不得了,寒冬腊月被柳家人狠人赶出家门,在那个四面透风的老屋里不仅没死,还结识了“大人物”了,就连戏文里才能听到的那位玉面神机大人,也去过柳三娘家好几次呢虽然这些只是听说,并么看有人亲眼见过就是了。 第 75 章 新房初成 柳家开饭了,柳老夫人独坐在主位,但她的面前却并没有摆什么好饭菜。 细粮的生长条件苛刻,产量不高,一般农户是吃不起的,即便自家有耕种细粮一般也只留一些品相不佳的口粮,只有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能到。条件好些的呢,每天能吃上一顿,条件不好的隔三差五吃一顿。 当然,细粮也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必需品,剩下的一般都会挑到市集的米庄去换成银子,买些家中必须的东西回来。 柳老夫人的面前放着一小盆窝窝头,是粗粮磨成粉参了野菜丁做成的,柳翠翠和李铁牛是家中的壮劳力,面前的碗里盛的是二米饭就是一种精米搭配少量粗粮蒸出来的米饭。 至于虎哥他是柳家未来的希望,吃的自然是什么粗粮都没加的,纯纯的白米饭了。 柳老夫人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默默夹了一筷子面前的干萝卜条炖白菜,嚼在嘴里“咯吱咯吱”响。 一盆豆腐炖肉片摆在虎哥面前,只见他每一次出手的目标都十分明确,只捡肉片,闷头吃饭,谁也不顾。 柳翠翠和李铁牛主要吃盆里的豆腐,偶尔吃一口白菜,没人说话,只能听到碗筷和萝卜条被咀嚼的脆响。 “娘我想吃大肘子,好久都没吃大肘子了,什么时候才能吃肘子”柳大虎童稚的声音响起,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没有多少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与可爱,反而透出阵阵不满,即便他已经是这个家里面色最红润,腮边带着两把婴儿肥的人。 柳翠翠抬眼看了自家娘亲一眼,没吭声,只是默默在菜盆里夹了两片肉放到了柳大虎的碗里。 李铁牛夹了一块豆腐嗦进嘴里,吧唧了两下,不咸不淡地说道“家里头的钱袋子没了,还吃什么肘子不吃糠咽菜就不错了。” 柳大虎眨了眨眼,问道“娘,我们家的钱袋子去哪了” “吃饭吧你”柳翠翠不耐烦地说道。 李铁牛轻笑一声,柳大虎继续追问道“娘,我们家的钱袋子去哪了是不是你把它弄丢了,快找回来,我要吃大肘子。” 柳老夫人默默地咽下嘴里的窝窝头,放下筷子下桌了,柳翠翠说道“娘,你今儿怎么吃这么少,再多吃点吧” “不了,你们吃吧,我一个老太婆又不做体力活,吃不了多少。”说完便默默出了屋子,到院子里去了。 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李铁牛一眼,低声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把娘也气死” 李铁牛回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你今天没听到吗三娘发达了,整个小槐村的人都知道了,你这个一家之主反而是最后才知道的,我和你成天到晚在田里累死累活,家里的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你看看咱儿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到了秋天虎哥就要上学堂了,束脩的银子,还有书本,笔墨,哪个不是钱” 柳翠翠说道“不是和你说过了,束脩的银子我早都留出来了,你这人怎地没完没了了 ” “得, ▆, 你们一家子都是菩萨心肠,把人放出去白白便宜了别人,我都打听过了,三娘现在和张家走的很近,那张水生是有门路的,说不定把三娘的手艺偷偷卖到别处去了,不然这又买田又买地的银子从哪儿来的张家不知道在中间抽了多少好处呢你看看同样都是家里的女儿,二娘吃的白胖,你呢我是心疼你,累的又黑又瘦的,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认了。” 柳翠翠沉默了,看着桌上的两道清汤寡水的才陷入了沉思,自从绣娘分家出去以后,虽然她和李铁牛没日没夜的干,可日子不仅不见起色,反而一天不如一天了。 从前家里的壮劳力都能吃到细粮,还管饱,虎哥每天变着法儿的肉菜,排骨,肘子,羊肉,烧鸡,从来都不缺孩子的口粮,可现在呢每天能有一顿的肉菜就不错了。 托绣娘的福,柳家的家底儿依旧殷实,墙壁的暗格里现在还藏着五十多两银子,但凡应个急是绰绰有余的,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这些年整个柳家靠着绣娘的手艺,吃穿用度都算是农户里面极好的,突然断了进项他们却舍不得这样优渥的生活,去年强撑着过了一个风光的体面年,花了五六两白银算是把面子撑住了,可看着暗格里面的银子越来越少,柳家人坐不住了。 柳翠翠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和丈夫累死累活的,一年刨去全家的嚼头也不过就赚个一二两,为何绣娘坐在家里一个月就能赚到好几两银子呢 “嘭”的一声,柳翠翠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三个字来“让她修”反正三娘的户籍还在柳家,只要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不点头,她就休想抛了家人去过好日子,这个没心肝的白眼狼 转眼又过去二十多天,两间明亮宽敞的瓦房建好了,其实按照这群人的速度早就该建完的,但吴蔚和绣娘实在是太客气,每天精米精面想尽办法的招待他们,所以这些人干起活来也特别仔细,用心,把可能发生隐患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房子修的那是结实又牢固,地窖也挖好了,按照吴蔚的要求并没有用梯子,而是用挖出来的土回填成夯实的台阶,掀开地窖的木板伸腿下去就能踩到,弯腰下去沿着台阶走下去便好。 众人都说吴蔚这个办法好,常规的地窖就是挖一个容积适中的方形大坑,在上面铺上板子再盖上一层土,冬暖夏凉。不过地窖口需要立一个梯子,借由梯子进出地窖稍有不慎踩空了,就有可能摔一跤。家里但凡有个老人小孩的,用吴蔚的办法修地窖比直接挖个大坑用梯子爬上爬下安全多了。 还剩下房子的大梁没有上,这要请人算上一个黄道吉日,等房梁送上去,新房子就算是彻底建成了,要放鞭炮,摆宴席,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吴蔚和绣娘还有张水生一起送走了众人,返回到山坡上看着即将竣工的院子都不禁露出笑容,绣娘更是眼眶湿润,从自己被分家出来的那一刻起,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房子用不了多久就能住进来了。 吴蔚牵起绣娘的 手,柔声道“还剩下一些软装,窗户纸,墙纸,炕席什么的,我们有空自己来布置就好,家具也都打好了,就等上了梁,吃完乔迁宴就请他们送过来,你这两天也好好想想,家具都摆在那儿。” “嗯。” 吴蔚转头又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家里还有红纸么我想写一批请柬,劳烦二姐夫帮我想想张家村里的都请谁来。还有柳家的一份,东方大人一份,二当家的一份。” 绣娘说道“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也要发请柬吗她们” 吴蔚明白绣娘心中的顾虑,说道“发了请柬她们也不会来,就算是不发请柬,她们的礼物也会差人送来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她们早就当面和我说过乔迁之日当有贺礼送来,我要是还吝啬一张请柬反而是我的不对了。” “如此便好,她们要是真的来了我怕我们招待不周。” “放心吧,她们才没空呢。”吴蔚笑着安慰道。 三人一同下山回了张家,了却一件大事儿,全家人都很高兴,柳二娘子和绣娘坐在西屋的炕上帮忙裁红纸,柳二娘子笑道“日子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去年冬天,咱们也是这一屋子的人,坐在一块儿裁红纸,写对联卖钱呢” 绣娘也笑道“是啊,那时候心里可真忐忑,想着卖不出去可如何是好,好在是都卖了。” 张水生说道“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挺像还是那些人,哦,缺了个张成。” 吴蔚一边研墨一边问道“二姐夫,张成哥呢好些日子没见了。” 不等张水生回答,柳二娘子抢白道“他呀,又出息了” 吴蔚“怎么呢” “我听隔壁张家小媳妇儿说,他们家男人不是货郎嘛,走街串巷的。那小媳妇儿说是年后吧,初五还是哪天来着,张成找到张货郎,说是要出一批东西换些银子,据说张成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光是一幅画拿到镇上去就买了六七十两哦还有些杂书啊什么的都托张货郎给卖了,总共换了将近小一百两银子哦。” 绣娘惊呼一声“一幅画这么值钱啊” 吴蔚说道“张成家的底子还是深厚的,只要没有交友不慎,不沾赌,足够他过一辈子了。” 柳二娘子答道“我的傻妹子,文人的东西最值钱了,什么山啊,水啊,大几百两也是它蔚蔚说的是呢,张成家要是没有家底,怎么能养出个秀才来呀你们猜猜,张成换银子打算做什么” 张水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注视着自家妻子。 见绣娘和吴蔚的注意力都被拉到了自己的身上,柳二娘子也不卖关子了,说道“我听东头第三家的张家老婆子说啊,张成雇了一辆马车,打算去京城呢说是要往京城的什么书院递个拜帖,到里面住几个月,请名师指点,闭门苦读,要参加明年春天的大考” 第 76 章 一人嬉水 绣娘不解地问“可是二姐不是说他屡试不中,被人家嘲笑多年,早就心灰意冷了吗怎么又突然上京去了” 吴蔚却心有所感,总觉得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张成说的那番砥砺之言被张成听入心了。 吴蔚说道“这么说的话,张成的确是有出息了。” 柳二娘子叹了一声,说道“听说这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雇了个老妈子给他做饭,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个月不出门了,哎这入京一趟就要百八十两的,什么人家能吃得消哦。” 张水生宽慰道“富有富的花法儿,穷有穷的活法儿。再说张成这是要博得殿前功名的,那些京城的书院岂是递了拜帖就能随便进的地方没有个几十两银子的束脩哪个先生愿意指点待到他日及第,那就不是能用银子衡量的了,那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事儿不仅张成父母的牌位会被放在祠堂里的高处,村长,里正说不定还会给张成立碑刻字呢咱们张家村这些年最高也就出过秀才,张成要是成了,那就是张家村的第一人了。虽不知你肚子里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咱们家能供出个秀才就是祖上冒青烟了,若是不成的也不必强求,能识几个字,去外面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回来以后还能教弟弟妹妹认字,到镇上的私塾里谋个差事也不错。”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张成大概什么时候动身,二姐有消息吗” “说是要等到春暖花开,赶在酷夏之前动身的,我看也差不多了。” 吴蔚说道“二姐夫,家里还有多余的布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绣娘和二姐做几件衣裳,鞋子,等到张成出发之前由二姐夫送去,就说是家里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张成这一趟是远行,张家只有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很难面面俱到,给他做几身衣裳鞋子带去,在书院也有换洗的穿。” 柳二娘子倍感不解,说道“你们俩要乔迁新居,好多东西还没准备呢,这一天到晚就够忙的了,哪有闲工夫给他做衣裳啊再说张成家底子那么厚,随便拿出点什么来就能换上百两银子,还稀罕我们的东西吗我们家和张成也没有太深的交情。” 吴蔚笑笑没说话,张水生却说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到市集去,扯几匹好布回来,顺便和他们定一个送家具的日子。” 柳二娘子嗔道“你疯啦哪有穷汉倒贴富户的道理” 张水生耐心地解释道“二娘,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这些年张成屡试不中,村里不知道多少人家拿他当谈资,明里暗里的笑话他,你当张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好歹有过一起卖对联的情分,这些年我们家也没说过太过火的话,趁着这个机会送些他需要的东西,也好暖暖张成的心。我觉得张成这次是真的发狠了,说不定真能让他闯出些名堂出来呢等到人家在殿前拜授了功名,穿着官袍衣锦还乡的时候,还能轮得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去巴结吗倒也不是说咱们想从张成的 身上得到什么,能积下一两分好感也没有坏处不是” “那,那他要是又落榜了呢”柳二娘子说道。 “就算他又落榜了,我和张成年纪相仿,小的时候也是一起玩过几日的,都是一个村子同姓的邻居,我们多少帮他一点儿怎么了就算落榜,总还有一肚子墨水的,不会一直落魄下去。”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说道“你若这么说,我也不是舍不得那点儿东西。他也倒是挺可怜的,累死了爹娘,自己一个人连个媳妇儿都说不上,哎。” 接下来,张水生说名字,吴蔚写请帖,总共写了三四十张,张水生看着厚厚的一摞请帖,有些感慨地说道“读过书就是好,做事也体面,这请帖送过去分量可不轻了。” 张水生所言并不夸张,像他们这种庄稼汉,过年写个对联都要求人,更别说什么请柬了。 有什么大事儿大都是奔走相告,约定个日子到时该来的都会来,吴蔚弄的这些请帖,说不出的庄重,正式。 “就这些了”吴蔚问道。 “嗯,就这些了,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张嘴,我把应该请的都考虑到了,村长和里正那边也要送,但是他们未必会来,打发个人过来祝贺一声也是好的。” “那好。”吴蔚放下毛笔,将柳家的那张请帖单独拎了出来,说道“二姐夫,麻烦你抽空跑一趟,务必把这封请帖送到了,我给他们留了上座。” “明白,你放心。另外两个呢,需要我帮你送去吗” “这两份,我自己去送。”吴蔚将写给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请帖单独收了。 张水生拿着请帖便出门去了,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多少认识几个字,每张请柬上面的名字能认出其中一个字,就能想到是谁家。 翌日,吴蔚和绣娘吃过早饭,告诉柳二娘子午饭不用等她们回来,便出门去了。 二人先来到市集,吴蔚把给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请帖送到了明镜司在清庐县的据点,然后顺便在市集上逛逛。 “绣娘,你再想想,咱们家还缺什么” 绣娘认真思考片刻,答道“家具也打完了,锅碗瓢盆等到那日就能送去,明日家里的窗户纸还有炕席和墙纸,卖家都会给咱们送来,家里的细软我想等等再做,先给张成哥把衣裳和鞋子做出来。咱们的细软费不了多大的功夫,有二姐和张家婶子帮忙,两三天就都能做好,还有什么呢蔚蔚你也想一想。”经过吴蔚这么一说,绣娘突然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忘记了什么。 吴蔚想了想,答道“家里头的粮食,等到安置好了请二姐夫出一辆牛车,一车就能都拉过来,其他的我实在是想不到了,要不咱们回家去看看吧顺便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好” 经过路口,吴蔚的肚子传来一阵“惊雷”。吴蔚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走了这么远的路,饿了。” 绣娘笑道“我也 有点饿了,在市集上吃过中饭再回家吧,家里冷锅冷灶的。” “好,我们去百味楼” 绣娘摇了摇头“这阵子在张家吃的挺好的,何必再去酒楼浪费银子呢要不吃那个吧”绣娘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摊位前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面布制的招牌,上面只有一个字“面”。 “好,听你的。”吴蔚自然地牵过绣娘的手,朝着面摊儿走去。 此时还没到吃晌午饭的正时辰,摊子上只有三名散客,老板正在案板上揉面,旁边的一口大黑锅里冒着水汽,似乎是在迎接午膳食客的到来。 吴蔚和绣娘挑了个四方桌坐下,老板朗声问道“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吴蔚问。 “阳春面,臊子面,扯面,肉汤面,馄饨也做得,不过需要等片刻,有自家腌的爽口酱菜,面里还能加蛋” 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地点了阳春面。 “好嘞,两碗阳春面” “再加两个水煮蛋吧”吴蔚说道。 “好嘞” 片刻后两碗热腾腾的面被端了上来,水煮蛋装在盘子里并没有剥,面里还有两条野菜,一同上来的还有一碟爽口的酱菜。 “二位请慢用。” 吴蔚和绣娘默契地朝装了水煮蛋的盘子伸手,不过被绣娘抢了先,绣娘轻声道“你先吃,我怕烫,鸡蛋我来剥。” “嗯,好。”吴蔚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嗦到嘴里,咽下后赞道“真好吃” 绣娘将剥好的水煮蛋放到吴蔚的碗中,笑道“你是饿了,吃什么都香,你要是喜欢吃面条,我就请二姐夫帮忙做一个大点儿案板,再弄个长一些的擀面杖来,这摊子上有的面食我都会做。” 说话间绣娘把另一个水煮蛋也剥好了,却又把鸡蛋放到了吴蔚的碗里。 “绣娘” “这家店给的面分量足,这一碗面我都未必能吃的完,你饿了,你多吃些。” “吃不完就剩下,蛋白质还是要补充的”吴蔚作势要将水煮蛋夹出来,却被绣娘制止了“你吃吧,我不想吃鸡蛋。” “好吧。” 见吴蔚将一大碗面吃得见底儿,绣娘心道这家阳春面做的口味一般,看来蔚蔚是真的喜欢吃面,今后多做些面食给她。 吃完饭二人直奔老屋,从前一直嫌弃老屋破旧,眼看着就要搬走,吴蔚和绣娘都有些感慨。 吴蔚摸着墙上的一道补好的裂痕,说道“绣娘你还记得不咱俩修墙的那天很冷,都有些冻手指头了,你一直说让我在旁边告诉你怎么做就好,你来做。” 绣娘笑道“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你就像” “像什么”吴蔚追问道。 “就像是一个女大王,住在义庄的棺材里,手里终日拨弄着一把匕首,偶尔盯着一处不说话,眼神直勾勾的, 看着真瘆人。” dquoheihei17” 绣娘也摸了摸墙上的裂痕,当初二人在修补这些裂痕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光是油布纸就贴了三四层,每一层中间都是一层厚实的黄泥。 吴蔚和绣娘进了屋子,天气热了,木架子上有一些菜放不住已经腐败了,绣娘有些心疼,和吴蔚一起动手收拾,把坏的和即将坏的菜都处理掉,把耐粗存能带走的腊肉,咸肉、用油布纸包起来放到筐里,米缸里的粮食还好好的,没招虫,也没有老鼠光顾,吴蔚取下木架子上的一个竹筐,说道“多亏回来一趟,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掀开遮布一瞧,里面是吴蔚亲手做的肥皂。 绣娘也从房间里找到了一些新布料,说道“这些布料都是上回做衣裳剩的,丢了怪可惜的,我们拿回去吧”绣娘记得吴蔚说过老屋里的细软除了那床被子外,什么都不要。 “我是那么奢侈的人吗新布料当然要带走了不过今天别往回拿了,等搬家的时候放牛车上一起搬过去。” 绣娘将布料放回原处,问道“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做什么回去吗” 吴蔚“嘿嘿”一笑,从竹筐里拿出一块肥皂,说道“绣娘马上就要搬新家了,新家新气象,我们要不” “什么” “去洗个野澡吧好好泡一泡,正好家里有肥皂呢,带两身干净衣服过去,洗完了澡再把衣服换了,怎么样” 绣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慌忙拒绝“不不不,我不去” “走吧一起洗多少也有个照应,互相搓搓背嘛。” “这才几月啊,水还凉着呢,会得风寒的” “这都几月份了水的温度早就升起来了,这段日子都是大晴天儿,湖里的水早就不凉了,我在那个湖里洗过好多次澡,水很清澈,深秋时也不是很凉。” 见吴蔚一脸真诚的邀约,绣娘的脸颊微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绣娘” 绣娘轻叹一声,说道“你洗吧,我替你望风,没人看着总归是不安全的。” “不会的,那地方我最熟了,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话虽这样说,吴蔚却不再勉强绣娘,吴蔚拿了换洗的衣裳,肥皂,几块净布放在筐里,将家门锁好往湖的方向走去。 挎着竹筐,拉着绣娘,吴蔚不禁感慨从前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水压不够,花洒喷出来的水和用胶头滴管挤出来的似的,于是她们寝室的四人经常约着一起出去洗澡,那时候的洗澡筐里的东西可比现在齐全多了 看着那竹筐里孤零零的肥皂,真是糙汉都会嫌弃简陋的程度。 吴蔚叹了一声,没办法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先从洗发水开始 研究。 来到湖边,波光粼粼,周围的树木也焕发出生机,周围安静极了。 湖水清澈见底,连湖底的碎石都能一一数出来,将目光投远,还能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吴蔚伸手摸了摸湖水,和她想象的一样经过连日来阳光的暴晒,湖水的温度升起来了。 “绣娘,你真不洗一洗吗水温正好你看这水多清澈啊,周围哪有一个人,我当时在湖边守了好多天,都没见过一个人来,别怕。” “不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给你望风。” “好吧。”吴蔚也不再劝了,当着绣娘的面大大方方地褪去身上的衣物,脱下来的外衫就放在湖边的石头上,贴身的肚兜则叠好了放到了竹筐里。 绣娘垂下眼眸,视线中只有一节白皙又不失肌肉线条的小腿和踩在鹅卵石上的一双脚 吴蔚抬手一扯头绳,盘在头顶的秀发散开,不过由于盘的太久了,并没有那种如瀑布般散开的美感,只是无声地缓慢展开,落在肩头。 “哗啦”“哗啦”随着阵阵水声,湖面掀起层层涟漪,吴蔚玲珑的身体也逐渐隐于水面之下。 吴蔚脚下踏着水,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发出享受的轻哼声,她实在是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吴蔚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快一年了,如今的她不再疯狂思念蓝星的各种美食,吃原生态无污染的食物也不错,她也不再依赖那些电子产品,把头抬起来看看周围的风景同样是一种偏得。 吴蔚唯一还疯狂怀念的,就是从花洒里喷涌而出的热水,将自己包裹住的感觉 用净布沾湿擦身体的日子,吴蔚实在是过够了,她需要实现洗澡自由,非常非常的需要 吴蔚深吸一口气,一翻身便消失在了水中,一口气游出十几米再跃出水面。 绣娘坐到岸边的石头上,看着吴蔚在水面畅游,不禁流露出一阵羡慕,嬉水历来都是男孩子才能进行的游戏,除了住在海边的渔民,梁朝的女子会嬉水的极少,就算是有也未必能有吴蔚这般胆量。 水中的吴蔚朝绣娘挥了挥手“绣娘。” “怎么了”绣娘起身,目露关切。 “绣娘,你可不可以把肥皂丢过来” “哦,好。” 绣娘从竹筐里拿了肥皂,迟疑道“就这么丢,你接的到吗” “你就扔吧,使点儿劲,没事儿的” 绣娘抡圆了胳膊将肥皂丢了出去,“咚”的一声落在了吴蔚身旁,吴蔚深吸一口气也潜到了水里,片刻后露出水面晃了晃手中的肥皂。 吴蔚美美地洗了个澡,经过这次潜水吴蔚更加确定了这个湖并不能送自己回去,或者说此时此刻还不行。 那个牌坊还没有出现,这里是清庐县而不是牌坊上说的“于洪县”。 亲自确定过后,吴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吴蔚上岸穿好衣服, 绣娘让吴蔚坐到岸边的石头上, 接过净布拧了拧, 把吴蔚的头发包好,细细擦拭。 绣娘说道“这几天天气虽好,到底月份还是小,过了晌午没有那么热,当心染上风寒。” “我看院子里还剩下一些木板,等上完了梁咱们在院子里搭个柴房,里头放上浴桶,往后天气越来越热,每日泡个澡,卫生又消暑。” “好,听你的。” “等搬过去我上山看看,有没有艾草也采回来一些,寒病夏治,等到夏天入了伏每天都给你做艾灸,一直做到过了三伏天,以后只要别贪凉,就不会肚子疼了。” “好。” 吴蔚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还有件事儿,你回去以后和二姐说一下。” “是什么” “二姐从有身孕以来是不是就瞧过一回郎中她的月份也不小了,最好还是让二姐夫带二姐去一趟药铺,请郎中给把把脉,开些安胎补气的方子,再和郎中请教一下生产需要注意的事情。二姐这是头一胎,多留心些总是没错的。我总觉得以二姐的月份来说,她的肚子有点大。” 绣娘的点了点头“回去我就说。”就连未出阁的绣娘都明白,女人产子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遭。 绣娘给吴蔚擦头发的动作减缓,忍不住问道“蔚蔚,你懂医术,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二姐不会有事儿吧” “二姐从有孕以来就瞧过一回郎中,兴许是月份掐的不准,可能预产期也会提前,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二姐夫带二姐去药铺瞧瞧,最好能在生产当日请个有经验的稳婆再请个大夫来,卫生环境很重要,及时的医疗介入也很重要。” 第 77 章 上梁宴席 回张家的路上,绣娘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脚步,吴蔚知道绣娘这是在担心二姐,毕竟整个柳家也只有这位二姐于绣娘而言真正像一位亲人了。 吴蔚柔声宽慰道“绣娘你别怕,二姐的情况要等郎中瞧过才能下定论呢,掐好预产的日子提前找个经验老道的稳婆先住进来,等我们搬走了张家也就有地方安置稳婆了,实在不行我们去把回春堂的老先生请来,他艺术精湛,心慈仁厚,二姐不会有问题的。” 绣娘点了点头,眼中的愁绪却没有化开,只听她低声道“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女人生产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二姐到了这个年纪才有第一胎” 吴蔚忍俊不禁,说道“二姐这个年纪生孩子才是最好的,身体已经完全发育,还兼具青春活力,要是早几年生那才危险呢。” “真的吗” “嗯,放心吧,二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回到张家,趁着做饭打下手的功夫,绣娘悄悄和张老夫人说出了吴蔚的担忧,张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切菜的动作一顿,说道“按照月份来说,二娘的肚子是有些大了,许是当时月份小,郎中掐的日子不准,晚上我和水生说说,让他请郎中过来瞧瞧。” “谢谢婶子”绣娘激动地说道。 张老夫人轻笑道“二娘是我们张家的媳妇,你和吴家姑娘有心了,是我们张家谢谢你才是。” 另一边,吴蔚和柳二娘子在西屋,吴蔚劝道“二姐,你这阵子少食多餐,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你每天到院子里多转转,慢慢走个十圈八圈的回来歇歇,不累了就再出去走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吴蔚和绣娘上梁的那日,提前几日张水生就组织同村的男子在院内垒灶台,把借来的桌面和碗筷儿搬到院子里,另外请了几个婶子带着自家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到市集上去采买食材。 按照吴蔚的要求不管摆多少桌,每一桌必须得有道鱼,肉食也要管够,好在这个季节鲜鱼不再是奢侈品,采买小队按照数量买了活鱼用木桶养在院子里,又买了一整头猪扛了上来,经验老道的婶子们提着自家的菜刀一拥而上,将整头猪肢解完毕,一块一块放好,撒一些盐来保鲜,哪个部位做什么菜好吃,婶子们早已烂熟于心。 再有就是宴席所需的蔬菜,在这样一个季节蔬菜更不值什么钱,参加宴席的村民们自发在自家菜地里摘一些带过来,象征性地从张水生手里拿个一两文钱便是了。 终于到了上梁开席的正日子,绣娘和吴蔚从里到外换上了新装,二人手拉着手上了张水生的牛车,车上还摆着张老夫人亲自给蒸的两筐花馍,两床新被褥,两个新枕头,两匹新布料,两口新箱子,反正一应都是双数,将牛车塞得满满当当的,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的父母坐在后面一辆牛车上,虽然天还未亮众人的欢声笑语却传出好远。 来到山下早有人等在那儿,无需吩咐,众人七手 八脚地抬了东西就走。绣娘和吴蔚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按照张老夫人的吩咐,入住新房不能空手,绣娘便抱了一匹布,吴蔚则捧了两个花馍。 张老爹的腿脚不好,张水生主动弯下去,背起自己的父亲往山上走,柳二娘子和张老夫人则互相搀扶着上山,山路早被人蹚出来了,并不难行,可吴蔚的心里却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作为一个想讲好一段“故事”的史学爱好者,虽然是半路出家吧,但吴蔚依旧为这样一种传承深深地感动着。 即便这里并未被蓝星的正史所记载,但吴蔚却在这里切身体会到了许多在蓝星上依旧流传的宝贵灿烂的东西。 虽然随着科技高度发达和工业化的推进,一些“慢慢”的习俗正在蓝星消失,可许多人的心中对“家”这个地方,依旧带着浓浓的眷恋和坚守。 “家”这个地方,是即便在现代蓝星,人们依旧愿意将所有美好寓意都搬回去。 吴蔚和绣娘来到了自家院子,太阳升出地平线,东方露白并逐渐在天空中晕染开来。 院中已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所有人都对吴蔚和绣娘投去了最和善的笑容,即便是先拿了东西上来的,大家也都恪守着规矩,只是将东西暂时放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先绣娘和吴蔚一步踏进新房。 张水生放下张老爹,柳二娘子和张老夫人也到了,柳二娘子扶着腰身,喜庆地说道“绣娘,蔚蔚,快,进屋灶台上放了些蔗扎糖,一人吃一块,今后的日子比糖还甜” 吴蔚和绣娘笑着对视一眼,携手进了新居,二人按照张老夫人的指示,吃了糖,吴蔚将花馍放在新灶上,绣娘把匹布放在炕上,互相说了些吉祥话,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新房的大梁也在吉时被放上,众人各司其职帮忙搬东西的,帮忙扫撒擦灰的,最热闹的就属院子里了,四个灶台齐齐开火,煎炒烹炸香气弥漫 吴蔚和绣娘家的院子已经不小了,即便如此也不能容纳所有的桌子,只得将六七个桌子搭在了院外的空地上,安排一些年轻的,或是辈分低的在外面闹腾。 吴蔚和绣娘新房的灶台也没闲着,正热着张老夫人蒸的那两筐花馍,一会儿宾客们的主食就是它们了 众人忙活了快两个时辰,每一桌都摆好了,每一桌上都有十六个菜,两篮子花馍,还有一些没盛下的肉菜在大锅里用小火炖着,哪桌不够再去盛。 “二牛,酒呢”张水生扫了一眼,吆喝道。 “你们几个跟我去拿酒”原来是这二牛担心酒被人偷走,把酒坛子都放在了地窖里,二牛一挥手几个半大小子跟着跳进了地窖,片刻的功夫一人夹着两坛子酒从地窖里鱼贯而出,几趟下来,整整二十八坛看得人眼前一亮。 吴蔚和绣娘的慷慨与知礼众人早就领略过了,看看这席面儿,这酒水,真是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别说是办个乔迁,就是就地成亲也是足够了。 二牛将鞭炮拖到院门口摆好,一路小跑回到张水生身边,说道“水生哥,时辰差不多了,让吴姑娘点鞭炮, 咱开席啊” dquordquo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闻言,众人朝首席看去,可不是么,空了四个位置。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要不是碍着今儿是大好的日子,定是能听到一些难听的话来。 得益于柳二娘子人脉的活络,张家村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绣娘的遭遇,对柳家撑门面那两口子多有微词。 如今眼见为实,人家绣娘靠自己的本事好不容易翻身了,置地盖房的大喜事,娘家人从头到尾没露面不说,到了上梁开席的正日子竟还姗姗来迟,要不是看着绣娘和吴蔚的面子,真想狠狠地啐上一口。 主席位上坐着张家一家四口,吴蔚和绣娘,还有四个位置是空的,张家老夫妇早就对这门亲家的德行很清楚了,倒也没什么表示,柳二娘子和绣娘的脸上多少有些难堪,吴蔚则是一副平静表情,很难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 柳二娘子暗中推了推张水生,说道“不是走错路了吧你下山去迎一迎” 张水生说道“我就是怕找错,沿途我都挂上红布条了,这山坡上就一户人家,路口树梢上我绑了红布条,送帖子的时候也讲的很清楚了,怎么会找错了” “你小点声儿”柳二娘子被张水生的一番话惹了一个大红脸。 众人等啊等,小半个时辰后柳家一家四口总算是姗姗来迟。 不同于张家,柳家又是别一番场景,李铁牛背着看起来已经长得很壮实的虎哥儿,柳大娘子柳翠翠扶着自家老娘,柳老夫人手中拄着一根齐眉的拐杖,看起来有几分老夫人的款儿。 四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有探寻的,有玩味的,有鄙夷的,还有不屑的,迎上这样的目光除了柳大虎外,剩下的三人多少有些讪讪。 柳二娘子推了张水生一把,后者看了吴蔚一眼才起身去迎,张老爹也站起身来,唤道“亲家,这边来” 柳家一家四口来到主位,柳大虎刚被放下来便嚷道“大肘子”伸手就要去抓,还是柳二娘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虎哥儿的手腕,强笑道“虎哥儿慢些,烫呢,一会儿放了鞭炮二姨夹给你吃。” 柳翠翠将自家儿子揽在怀里,说道“急什么,都是你的”虎哥儿这才作罢,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道浓油赤酱的肘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绣娘叫了人,给自家母亲斟了茶,待到要给柳翠翠夫妇倒水的时候却被吴蔚直接拉走,来到院门口接过二牛递上来的香,吴蔚将香给了绣娘,自己则是握着绣娘的手腕二人一燃了鞭炮。 爆竹声,欢呼声,院中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吴蔚趁机伏在绣娘的耳畔,说道“一会儿回去,我俩换个位置,我挨着你娘坐,你坐在我和二姐之间。” 第 78 章 贪得无厌 绣娘抬眼看了吴蔚一眼,一个早就盘亘在心中多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耳边,鞭炮声声。 绣娘收回目光朝主席面的方向看去,隔着人群有些看不真切,但她好像没有从“自家人”的脸上看到半分笑容。 大姐搂着虎哥儿,双手按着他的耳朵,脸上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漠,自家娘亲正侧过身子和一旁的张老夫人说些什么,大姐夫的表情看不见,虎哥呢似乎已经急了,想要早点儿大快朵颐。 绣娘又将目光投到吴蔚的身上,吴蔚补充了一句“二姐怀着身子,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可千万要保护好二姐,知道么” 绣娘点了点头,二人就这样手牵着手,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场中一片欢声笑语,就连只见过几面的街坊邻居都比柳家人的表情鲜活一些。 吴蔚和绣娘换了位置,如今的座次是张老爹,张老夫人,张老夫人的右手边是柳老夫人,柳翠翠和她的儿子虎哥儿,紧接着就是吴蔚和绣娘,绣娘的右手边是柳二娘子,柳二娘子身边坐着张水生,因为要喝酒的缘故李铁牛坐在了张水生旁边,如此一桌算是整个宴席里面最宽敞的,作为主人桌,做饭的婶子们特意将一只完整的猪肘子放到了这桌,也算是席面最好的了。 绣娘和吴蔚刚刚坐定,吴蔚看了绣娘一眼,后者拿起筷子,吴蔚才拿起筷子看向张水生,张水生起身,朗声道“主人家有话,开席咯” 半山腰的气氛达到了顶峰,拿筷子的,发碟盏的,倒酒的,吆喝的,皆是喜庆。 这边厢,柳大虎也仿佛开栏的猛兽一般挣脱了柳翠翠的“桎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应该是蹲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攥着筷子,另一只手作为辅助朝着放在席面正中间的大肘子就插了过去 这肘子凝聚了婶子们的智慧和厨艺,提前一天先用荤油炸透,大概有六七分熟,到了开席的正日子又有各种秘制卤料炖出来,一层虎皮上浇着枣红色的汤汁儿别提多诱人了,只听“噗”的一声,柳大虎的攥着筷子一下子便扎透了肘子,往上一提,筷子在肘子的表面划出一道口子,颤颤悠悠地脱离了盘子,柳大虎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抓住骨头,只不过肘子早已软烂脱骨,须臾间便与肉分离,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力气小,没有“经验”只听“啪”的一声,肘子掉进了汤碗里,一碗晶莹剔透的鱼片酸辣羹就这样毁了。 柳大虎急了,差点趴到桌上,伸着油腻腻的爪子就往汤羹里抓去,想把肘子捞出来。 看到这一幕,张老爹和张老夫人老两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他们到底是上了年岁,见过风浪的人了,心里藏得住事儿并未表露出来,张水生正在给李铁牛倒酒,倒酒的动作一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冷笑一声,也未置一词。 柳二娘子则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手托着腰身,一手攥着筷子拿眼睛剜了虎哥儿几眼,对柳翠翠说道“大姐,你还不快管管成什么样子八百辈子没吃过肉了么” 吴蔚轻轻拍了拍绣娘的腿示意她不要出言,柳翠翠瓮声瓮气地回道“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什么要你狗拿耗子”话虽这么说,柳翠翠还是拽了虎哥儿一把,这一下力气不小,虎哥儿一下子就被按在了座位上。 李铁牛憨笑一声,帮腔道“去年家里头事儿多,田里的庄稼耽误了不少,收成不如从前,虎哥儿也有些日子没见荤腥了,对不住。虎哥儿听你娘的话。” 吴蔚眯了眯眼,给绣娘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又拿了一个热腾腾的花馍从中间掰开和绣娘一人一半。 这李铁牛说是老实憨厚的上门女婿,倒是掌握了一门语言的艺术啊,算算日子他所谓的“庄稼耽误了不少”不正是绣娘的婚事不成,死了未婚夫婿,随后柳老爹又撒手人寰的月份么 吴蔚转头看了绣娘一眼,令人欣慰的是绣娘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姑娘了,她也听出了李铁牛的弦外之音,却并未露出怯懦之色,只是抿着嘴唇。 柳翠翠一个旋风筷子将那道肘子捞了出来,放回原来的盘子里,用筷子切了一大块夹给了虎哥儿,馋嘴的人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不闹了,只是那道肘子和被毁的鱼羹除了柳家人,无人问津。 张老夫人给柳老夫人倒了一杯农家的米酒,说道“老嫂子,身子可好啊” 柳老夫人端起碗抿了一口,答道“我的身子还成。”看得出柳老夫人是真的不善言谈,她似乎努力地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又和张老夫人碰了碰杯,什么也没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水生作为张家村人缘顶好的那一拨中的一员,自然被村里的半大小子拉走拼酒去了。 张家村的人瞧不上柳家人,连带着瞧不上李铁牛自然没人叫他,张水生也是领悟到了吴蔚的用意,故意没有给李铁牛台阶下,直接把李铁牛晾在了原地。 这一桌子要么是上了年纪的,要么就是女子,李铁牛想喝酒都不知道和谁碰杯,自己闷闷的喝了两杯,将目光定格在吴蔚的身上,说道“吴姑娘真是好本事啊,这新房修得如此气派,要不少银子吧” 吴蔚勾了勾嘴角,答道“不算今日的席面,十几两银子吧,运气好,还买了几亩山田。” 李铁牛点了点头,没吭声。 可吴蔚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插到了柳翠翠的心里,也多少触碰到了柳老夫人。 不算席面十几两银子,这是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 看看这席面儿每桌有鱼有肉,酒还管够没有个十两八两的哪能置办得起来呢 柳翠翠就算再笨,消息再怎么不灵通,这么些日子她也打探的差不多了,吴蔚就是一个外地来的孤女,和三娘一样都是个丧门神,扫把星,克死了爹娘沿街乞讨流落出来的,后来靠着坑蒙拐骗的本事当了几天仵作,仵作能赚几个钱哪有那么多尸体给她验一场下来几百个铜板足够打发了,怎么可能修得起如此气派的两间瓦房还挖了地窖,后院也搭了棚子看样子 是打算养牛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说不定是三娘和二娘背着自己勾搭上了,借着张水生门路广又把绣样给卖出去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本该是她的 他们还没分家呢 绣娘想要走出柳家的门,除非她死了 当日是她一时糊涂听了爹的话,好在老天有眼,人虽然放出去折腾了半年可户籍还在家里,那就不算分家 柳翠翠越来越觉得自己当时是猪油蒙心糊涂了,还是李铁牛说的对,如今早就不是爹当家的时候了,这个家生她,养她,她就应该好好回报这个家 要么,找个人家嫁出去,彩礼少了一百两谁也别想把这个钱串子娶走。 要么,就是作为柳家的姑娘,一辈子在家里过活 哪有女子分家的道理 原本碍着自家娘亲的颜面,柳翠翠还有几分犹豫,再看到绣娘竟活得如此滋润以后柳翠翠觉得李铁牛说的完全是对的,他们虎哥儿将来进京赶考需要银子,做大官,娶娘子,在京城置办田产都需要银子,光靠他们两口子种地,累死他们也是不成的 想通这里,柳翠翠深吸一口气,她已经笃定了,今日必要和三娘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个分晓,只是碍着此时人多,他们一家又不是张家村儿的人不好撕破脸罢了。 待到宴席结束,就算是绑也要把三娘也绑回去,到时候她名下的房子,田产都要收回来 柳翠翠拿余光狠狠地剜了吴蔚一眼,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如何去撕扯吴蔚的头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外人,还不知道她从三娘这儿蹭了多少油水,还能吐出几分 想着想着,柳翠翠又觉得吴蔚晦气,粗着嗓门说道“虎哥儿,到你爹身边坐,坐你二姨丈的座,去” 柳大虎看了看桌面,正好那边的菜他还没吃到,便端着碟盏痛痛快快地过去了。 暮色四合,宴席也吃的差不多了,看的柳翠翠又是一阵心疼,什么好的都没剩,这些破菜牙子也没有带回去的必要了。 中途吴蔚起身离席了一趟,这会儿见大家伙儿都吃的差不多了,吴蔚和绣娘耳语了几句便再次离席,来到张水生身边说了几句,张水生便组织大家伙儿散场,喝醉的被人架走,剩下的酒也由张水生做主送了出去,几位负责做饭的婶子带着自家的女眷留了下来,帮忙收拾。 柳翠翠扶着李铁牛,对绣娘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这新房子这么空可不行,正好你大姐夫也喝多了,我们今日就住下了,也算是替你撑撑人气儿”说着就搀扶着李铁牛往东屋的方向去。 吴蔚暗中捏了捏绣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待到柳翠翠已经架着李铁牛迈过了东屋的门槛儿,吴蔚才大声唤道“大姐,哪有新房子第一夜,客人留宿住在东屋的道理啊你带着大姐夫住在东屋,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自处啊” 一言出,场中众人的目光如开弓之箭,尽数投射到了那二人的身上。 第 79 章 大打出手 不等柳翠翠开口,早有张家村土生土长的婶子忍无可忍,将手中的抹布一丢,说道“就是,好歹是绣娘的娘家人,哪怕是为了自家姑娘也该多少顾及些的,这房子是人家吴姑娘和绣娘两个人的,哪有主人家还没下榻,自家娘姐儿扶着外男先进去的道理” 柳老夫人听到这话老脸一红,嘴唇翕动半晌,叫道“翠翠” 柳翠翠带着李铁牛往人家东屋钻本就是临时起意的行为,在一开始柳家人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留宿这一条,只是说吃完了宴席,看看绣娘的意愿,再表明一下柳家不分家的想法,谈拢了便皆大欢喜,谈不拢呢还有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那一关,大不了就好好哭闹一场,反正三娘的户籍又没迁出去,总是有缓和的余地。 或许是吴蔚有意无意的“撩拨”触动了什么,或许是柳翠翠一时脑热,反正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等,恨不得把这院子里她能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搬走。 在柳翠翠的记忆中,三娘只是一个逆来顺受的闷葫芦,性格和娘亲有些像,嘴笨,不善言谈的,自己只要稍微大声一点儿她便吓的什么都忘了,东屋还不是他们想住就住 柳翠翠架着李铁牛,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虽不再往东屋里头钻了,却也没有立刻退出来的意思。 吴蔚用适当的声音说道“我并非本地人士,多亏乡亲们帮衬着,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家,柳家的这位大姐要是非得住下,请移步西屋吧,本就是留着招待客人的地方。” 听到吴蔚如是说,不满柳翠翠的人更多了,有人干脆接上吴蔚的话茬儿说道“西屋也不行啊,但凡外人投宿,即便是夫妻也要分房睡,哪有夫妻同房宿在别人家新房的道理这不是坏风水吗” “就是,小槐村离这儿又不远,大不了我们出一辆牛车,天黑之前准把你们送到家” 柳翠翠的脸涨得通红,看吴蔚的目光愈发不善,不过这里到底不是小槐村,这么多张家村的人看着,柳翠翠也不敢轻举妄动,耳边传来李铁牛极小的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几日再计较。” 柳翠翠心中一定,扶着李铁牛转身往回走。 就在此时,听了半晌的柳大虎终于反应了过来,突然大叫道“我们不是外人这是我们家的院子”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只是个小孩子本不欲理会,可耐不住柳大虎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柳老夫人想拽都拽不住。 一位张家村的小伙子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就成了你们家的院子” 柳大虎扯着几近破音的嗓子,叫嚷道“就是我家的,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娼妇偷走了我们家的钱袋子,原本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家的”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包括吴蔚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粗俗恶毒的话来。 “咣当”一声,柳老夫人的拐杖落在了地上,她一把将虎哥儿搂在怀中,用原先拿拐杖的那只手死死地堵住了虎哥的嘴。 “小祖宗,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快住嘴” “唔唔唔” 吴蔚目色阴沉下来,柳一娘子扶着腰身来到吴蔚身边,赔笑道“蔚蔚,小孩子家不懂事儿,今儿是你们大好的日子,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吴蔚怒极反笑“是啊,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问题是这些话又是谁教他的呢难道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一姐,为了这个家,乡亲们帮衬了多少我和绣娘跑前跑后做了多少你是最知道的。绣娘一片孝心,纯然肺腑,专门写了拜帖请一姐夫亲自送去,请这四位来坐主席,坐正位,反观他们呢不仅姗姗来迟还妄图喧宾夺主,都说镜可正衣冠,孩子何尝不是父母的另一面镜子,父母教什么,他们便学什么若不是终日有人在这孩子耳边说这些,他又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呢如此恶毒的话,难道他们与绣娘不是骨肉至亲而是仇人吗” 吴蔚说完给绣娘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会意搀扶着柳一娘子向后方安全的地方走去“一姐,你今日折腾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在不远处观望的张水生看到这一幕也彻底放心了。 张水生不禁在心中给吴蔚竖起了大拇指,关于绣娘分家这件事,张水生几乎见证了整个流程,他见识了吴蔚在对付不同人时所展露出的方法和手段,惊叹于吴蔚年纪轻轻就能看透问题的本质,打蛇打七寸。 柳家人可能还不知道,吴蔚早已将他们的倚仗和退路一步步剥落,堵死,如果他们聪明一点儿退一步,说不定以绣娘的心软程度日后还能走动,若是再闹下去府衙之上全盘皆输,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更别说吴蔚背后的力量深不可测,根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招惹的。 柳翠翠见众人七嘴八舌地数落着她儿子和他们夫妇,彻底怒了,一把甩开李铁牛搭在她后颈的胳膊,气势汹汹地朝吴蔚冲过来,一边走一边骂道“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臭嘴” “你干什么” “快,拉住她” “吴姑娘,来我们这边” 柳翠翠本就走到吴蔚的不远处了,突然发难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张家村的村民们眼看着五大三粗的柳翠翠朝着吴蔚扑了过去,那蒲扇似的大手真要扇到吴蔚的脸上 吴蔚心中冷笑,双足开立,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随着与绣娘相处的时光日久,吴蔚每每想到绣娘从前在柳家的境遇都会攥紧拳头,特别是对这个柳翠翠,曾经家暴过绣娘的所谓长姐,更是恨得牙痒痒。 说时迟,那时快,柳翠翠的手已经近在咫尺,还真是说到做到,奔着吴蔚的嘴巴来的。 吴蔚稍稍后撤拉开施展空间,一只手稳准狠地抓住了柳翠翠的手腕,扣住穴位泄了力道,以脚跟为轴心,转体一百八十度拉着柳翠翠的胳膊,借由自己背部的力量狠狠一带,柳翠翠就像沙包一样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吴蔚从小跟着他 父亲泡在警局,警队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喜欢吴蔚,教了吴蔚不少防身的招式,出其不意对付个柳翠翠还是绰绰有余的。 柳翠翠只感觉眼前一黑,呆滞了片刻才感受到疼痛,这时吴蔚已经抓着她的手腕,暗中使了个劲儿,只听“嘎巴” 一声,疼得柳翠翠哇哇大叫。 吴蔚呼出一口气,感觉心中的闷气散开了几分,她一边倒退着,一边寻找人群中的绣娘,看到对方一脸错愕的模样,吴蔚笑了。 见自家娘子吃了亏,李铁牛也不醉了,吼了一声便朝吴蔚扑了过来,绣娘的脸霎时苍白,眼中的情绪也从惊愕变成了惊恐,叫道“蔚蔚” 千钧一发之际,张水生及时赶到,用奔跑所形成的惯性力量直接将李铁牛“砸”开,若再慢一点儿李铁牛的拳头就招呼到吴蔚的头上了。 张水生死死地抱着李铁牛,脚下是寸步不让,双足张开蹬着地面,说道“大姐夫,动起手来你可占不到一点儿便宜的” 说话间,吴蔚已经被张家村的村民护了起来,有拿着抹布的婶子,操着菜刀的小媳妇,更有微醺怒目的男子。 “你们怎么还敢动手打人” “这里是张家村,轮不到你们撒野” “人家好心好意请你们吃席,怎么还打人呢” “我们都看到了,是柳家大娘子先动的手,去找里正” “对,看他们还有什么脸” 绣娘挤开人群,来到吴蔚身边,一把抓住吴蔚的双臂,哆嗦着嘴唇上下打量。 “我没事儿,一姐夫来的及时,他没碰到我。” 绣娘蓦地红了眼眶,刚才真的是太险了,李铁牛那砂锅大的拳头要是砸到吴蔚的头上,后果绣娘不敢想 “你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么你”贝齿紧扣下唇,尾音已然颤抖。 吴蔚看着绣娘,只感觉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被轻轻地戳了一下,这看似“暴躁”的关切,她听懂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绣娘心有余悸地补了一句。 吴蔚却回道“谁让她打你” 不得不说,李铁牛的确有本事,张水生一个人竟没能奈何得了他,最后还是下山送客的几个与张水生交好的男子回来,一同将李铁牛按下。 在柳老夫人和柳大虎的哭声中,在柳翠翠声声咒骂和痛呼中,吴蔚和绣娘的乔迁宴落下了帷幕。 临别时,吴蔚放下狠话柳翠翠若有不服只管去报官 没有人“责怪”吴蔚鲁莽,张家村的人都很同情吴蔚和绣娘的遭遇。 大家伙帮忙收拾好院子,搬走借来的东西,拆掉院子里临时搭好的灶台并清扫干净,还专门留下几个婶子和年轻妇人安慰了绣娘和吴蔚一番才离开。 西屋也没空着,张家的老夫人和柳一娘子留了下来,折腾了一天柳一娘子累了,又受了些惊吓,便商量着歇一夜再走,张老夫人留下照顾儿媳,顺便也给吴蔚和绣娘的新居撑撑人气儿。 张水生和李铁牛缠斗耗了好些力气,勉强背着张老爹走了,约好明日一早便来,给吴蔚和绣娘的院子里搭个柴房。 第 80 章 金兰之家 夜色渐深,山中寂静。 吴蔚和绣娘是习惯了这种寂静的,反倒是张老夫人和柳一娘子听不到狗叫和梆子声有些不习惯。 柳一娘子感觉身心俱疲,身体上的劳累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和娘家只能默默许愿这样的事情今后少上演,不然自己的心血非得和那一家口熬干了不可。 柳一娘子自打嫁到张家村之后,勤劳肯干,友爱邻居,平日里街坊邻居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是她能伸上手的,柳一娘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此多年才算是在张家村站稳了脚跟,赢得了村民们的尊重。 只有真正离开一个地方,才能看清楚一些事情,柳一娘子也是嫁到张家村以后才知道小槐村在整个清庐县的风评是多么差,但凡有外村的男方愿意说上一门小槐村的亲事,媒婆在喜钱儿上都会少收一些。 也多亏当年张水生的父亲染上腿疾,家里的银钱都拿去给老人家治病了,再加上那时候柳老爹还在世,彩礼要的很少,这才成就了这门好姻缘。 柳一娘子侧躺在床上,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叹气,张老夫人听了沉默片刻,说道“一娘,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我和你爹也很看中你这一点,所以这些年你贴补娘家我和你爹从不过问,可你要明白,你既然嫁出来了,那就是两家人了。你是我们张家的媳妇,死后也要埋到我们张家的地头上,若真是好娘家我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娘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如今他们柳家当家做主的不明事理,老的又说不上话儿,你若是再这样紧贴着,怕是要引来无穷的麻烦。” 听到婆婆如此说,柳一娘子先是有些不情愿,可转念一想又沉默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媳妇了,马上就是要做娘的人了,有些从前觉得刺耳的话现在也能听进去了,再结合今日柳翠翠夫妇的表现,那李铁牛可是和她的丈夫动了手的,如何也说不出辩驳之言了。 见一向健谈的柳一娘子难得服软,张老夫人很是欣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没留意到吗天刚擦黑的时候,有两拨人挑挑抬抬的给人家吴家娘子送东西。” “注意到了,我看蔚蔚好像和他们是认识的就没出去。” “那些人的穿着你也留意到了吧那可不是普通人家,光是那脚上的皂靴没个一两银子也买不到啊,那些人都是奉命专门给吴家娘子送礼来的,许是早就到了,特意避开村里人,挑了这么个时辰上来的。” “是。” 张老夫人悠悠道“就柳家那两口子的小心思,若是再不收收啊,没他们好果子吃。” 东屋,吴蔚和绣娘刚挂好了匾额,正在挂对联,吴蔚站在凳子上举着对联,绣娘站在下面给吴蔚把关,确保对联贴得平整,上下两联的高度是一致的。 这上联是棠棣之华,鄂不韡韡。 这下联是金花之美,其华灼灼。 挂在最上面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 金兰之家。 匾额的落款日期是半个月前,还有很清晰的署名东方瑞。 这便是东方瑞差人送来的乔迁之礼,一幅对联,一方匾额,可无论是对联和匾额的内容还是它们的大小,都能看出东方瑞是花了心思的。 虽然像吴蔚和绣娘这样的“陋室”悬挂对联和匾额多少有些奇怪,但由于对联和匾额在尺寸上做了特殊的缩减,即便是挂在堂屋也不会显得压抑,丝毫没有“稚子戴大冠”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庄重又不失温馨之感。 而对联的内容,最是触动吴蔚的心弦,绣娘虽然已经开始读书,毕竟入门尚浅体会不出这对联和匾额里的含义和分量,这一者字字句句都是在歌颂真挚的兄弟姊妹情,可吴蔚却觉得东方瑞好像已经看破了什么。 不愧是玉面神机,这份洞察和未雨绸缪的眼界与手段,令人叹服 不管吴蔚和绣娘最终是怎样的感情,提前有了这两样东西,能先绝了一部分“聪明人”的猜测,后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最主要的是,只要东方瑞还在梁朝有话语权一日,任何想打这个家主意的人,恐怕都要掂量掂量了。 这份礼物很用心,分量也很重,看得吴蔚心中沉甸甸的,平白蒙受了人家诸多恩惠,自己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惭愧感,油然而生。 这一刻,吴蔚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电视剧里总有那么多义士愿意为了某一个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原因了,实在是这份情谊太重了。 绣娘看着匾额,高兴地说道“东方大人送的匾额意头真好,今后咱们的小家一定会红红火火的。” “是啊,一定会的。” 相比于东方瑞的用心,平佳县主高宁雪的礼物继续体现了她的财大气粗,送了四床锦缎的褥子,四床绸面的被子,两个搪瓷的枕头,绢两匹,绸两匹,布四匹,用来刺绣缝衣裳的各色丝线整整两大盒,还有看起来比百味楼白案做出来的,还要精致许多点心两大食盒,一桶绿茶,一桶红茶,一整套茶具,似乎是担心吴蔚和绣娘的家里没有像样的茶桌似的,还送了一个匹配的茶桌,以及金叶子十一片。 高宁雪给的金叶子那都是足金足水的,拿到钱庄去直接就能兑换成白银的,别看只有薄薄的一片,这一片就能兑换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高宁雪随便挥挥手就又给吴蔚和绣娘送来了一百一十两纹银啊 清点完毕吴蔚还算淡定,绣娘已经被高宁雪的阔绰给砸晕了。 她对银子倒是没有太多的概念,主要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高宁雪送的被褥和各色布匹,忍不住说道“如此名贵的被面,褥子这可、怎么舍得铺盖啊” 对于堆在炕上的八匹布,绣娘心中已有主意了,先给蔚蔚做几身换季的,能穿出去的体面衣裳,剩下的给张家老两口一人做一身,再给一姐未出世的孩子做点小被子,小褥子,小孩子的皮肤滑嫩,这绸缎和绢布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见状,吴蔚说道“行了,今晚就 用一当家送来的铺盖好了。” “这怎么行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贵客。” 吴蔚笑道“哪有那么多贵客来我们家啊, , 还有两床是新的,这新房子配新铺盖,相得益彰,就是它们了” 见吴蔚已经草草将之前铺好的铺盖堆到一旁,抖开了高宁雪送来的铺盖,绣娘知道拗不过吴蔚便也依着她了,默默绕到另一边把堆到一旁的被褥细细叠好,放在炕里新打的立柜里,柜子里木香尚存,绣娘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放在一年前,都是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当时哪怕是有个人直白地告诉她今后会有这样的生活,绣娘都是想象不出来的。 柳家虽然并不穷困,可唯独绣娘承受着不公与贫瘠,就连想象的素材都没有。 吴蔚和绣娘宽衣躺下,缎面的褥子和绸面的被子是真的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吴蔚竟有一种久违的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家,盖着百块买来的空调被,舒适又丝滑。 “舒服啊,不愧是一当家,急人之所急” “蔚蔚。”绣娘唤道。 吴蔚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绣娘。 “你今日,真的是吓坏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吴蔚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好像也并没有多少紧迫感。 绣娘见状有些急切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一拳要是真砸到你的头上,你就没命了要是一姐夫再晚到半刻,你让我怎么办” “你大姐夫真有这么厉害” “你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你不知道,我大姐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我家有屋又有田,想要娶我大姐的人其实有很多,她之所以选了大姐夫全是因为看中了大姐夫那一膀子力气,家里头的磨盘抱起来就走的” “这么夸张”吴蔚也惊了。 绣娘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不止呢,有一年家里的母牛下了小牛犊,正好碰上牛贩子来村里收牛,爹就说把小牛犊卖了吧,老牛能干活,小牛干吃饭也不干活,再说家里也用不上两头牛。结果老牛受不了小牛犊被拉走,挣断了绳子就朝人顶过来,大姐夫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掰着牛角大喝一声,老牛就被大姐夫给按倒在地上了,那可是护犊子发狂的牛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听完绣娘的描述,吴蔚终于感觉到了一阵迟来的后怕,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张水生今日是救了她一条命按照柳家人对自己的怨恨程度,李铁牛很可能借着酒劲儿下黑手 吴蔚喃喃道“难怪一姐夫累得全身是汗明日咱们得好好谢谢一姐夫。” “是呢,大姐夫的力气一姐夫多少是知道些的,多亏他了。” 吴蔚坐直了身体,绣娘见状也起身,见吴蔚久久不语以为是受到了惊吓,顿时有些后悔,怪自己把话说的太重,吓到了蔚蔚,便伸出手来一下下抚着吴蔚的脊背,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吴蔚转过头,看着绣娘,郑重地说道“绣娘,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这样鲁莽了,只是有一句,今日打了你大姐,我很痛快,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动手,不过我会更小心些。” “为什么”绣娘有些不解,在她的记忆中柳翠翠虽然与吴蔚有过龃龉,但蔚蔚并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啊。 “因为她打过你,这个公道我要替你讨回来”吴蔚坚定地说道。 第 81 章 安家扎根 吴蔚的话勾起了绣娘压在心底的诸多回忆,有些往事即便不去刻意想,偶尔泛起也会觉得刺痛,不过此时此刻绣娘却突然觉得曾经那些挥之不去的痛意,似乎变得很遥远。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木香,置身在这样宽敞明亮的新房里,咫尺间还有一个替她记着诸多不公,并一直想着替她讨回公道的吴蔚,绣娘感觉自己心间诸多稀碎的伤口已经被不知不觉的疗愈,抚平。 绣娘望着吴蔚,对方的目光炯炯。 绣娘一直都觉得吴蔚的眼睛很好看,从前不知该如何形容,多亏吴蔚连日来的悉心教导,如今绣娘终于能找到一些妥帖的词语来形容吴蔚的眼眸。 那是干净却并不懵懂,深邃却并不沉寂的眸子。 蔚蔚的眼神和东方大人的有那么几分相似,不同的是吴蔚的目光里偶尔会多出一丝活泛的烟火气,不经意闪烁出的情绪仿佛要将人整个吸进去似的,让人挪不开眼。 见绣娘沉默不语,吴蔚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让她陷入了两难之地,便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抱歉,我” “蔚蔚。” “嗯” “谢谢你。”绣娘带着笑意,由衷说道。 吴蔚的心犹自一松,浅浅呼出一口气,表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回道“没什么。” 绣娘继续说道“虽然今日之事,大姐大姐夫一家做得的确荒诞,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不怕他们了,也不怨他们了,我甚至有些感慨。”绣娘如实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 吴蔚明白绣娘为何会有此感悟,但她并没出言,而是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每日天未亮就忙起来,一直到天快黑下来才能忙完,日子虽然辛苦,我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唯独单独面对大姐的时候,她羞辱我,或打骂我时我会很害怕,想着有一日自己嫁出去,大姐便再也不能如此,后来我被他们分家出来,一路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看到残破的老宅才感受到什么是绝望,好在苍天有眼,绝望的日子连一天都没过上便遇到了你。”绣娘美目流转,表情亦是温馨。 吴蔚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可心头却有些发沉,自从上次从张水生口中了解到小槐村的定风石是一颗湖底石后,吴蔚经常会失神,她的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 耳边传来绣娘的声音“和你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很多,也见识了许多,再回头看看从前的日子,只剩下一声苦笑,我笑自己愚,也笑大姐他们一家,何必如此像二姐和二姐夫那般生活,难道不好吗” 绣娘和吴蔚各自沉默了半晌,绣娘悠悠说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总要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算计那么多,不累吗” 吴蔚将绣娘的话听耳入心,不由得想起自己大学时荒诞的日子和那份近乎于顽固的倔强,无语无言。 寂静的夜轻易便勾起了睡意,躺在新家的火炕上更是分外的踏实,乔 迁的兴奋渐渐平息,忙碌了数日的两个人不再言语,均匀的呼吸声传了出来。 这一觉,吴蔚和绣娘睡的很踏实,次日醒来,神清气爽。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起来时,绣娘已经把早饭准备妥当,吴蔚也从山林中归来,她一早起来和绣娘商量过后便拿着斧头进山去了,找了一颗粗细适中的树伐倒不过并没有拖回家,新伐倒的树含水量高,不易燃烧,需要在林子里自然风干一段日子,反正家里还有不少柴火,房子即将竣工的时候张水生贴心地从自家拉了不少上好的干柴来,足够绣娘和吴蔚用一阵子的了。 吴蔚回到家,绣娘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热水,绣娘手中拿着一块净布,来到院子里为吴蔚细细掸去身上的尘土木屑,吴蔚来到堂屋净面洗手,饭菜已经摆好了。 柳二娘子和老夫人都看到了正屋的匾额,可惜二人并不识字,还是绣娘为二人读了一遍并解释了其中的意思,张老夫人直夸东方瑞送的匾额应景儿,柳二娘子看着熟悉的妹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在柳家,作为长女的柳翠翠既有名字还认识几十个字,柳二娘子是不识字的,曾几何时三娘也是不识字的,她们姐妹一样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三娘认识了吴蔚,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了,看着如今绣娘出落得越发水灵,谈吐得体,落落大方的模样,简直比市集上成衣铺的老板娘还要耀眼,柳二娘子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三娘过得好她高兴,可她也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能断文识字,那该有多好啊。 吴蔚曾经的建议在柳二娘子的脑海中闪过,柳二娘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坚定的念头无论自己生的是男是女,总要让孩子认识几个字,像三娘这般,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好 饭吃了一半儿,张水生拉着牛车来了,之前建房剩下了些材料,张水生又拉了一些来,给吴蔚和绣娘家建个柴房是足够了的。 张水生把牛拴好,抓了一把干草丢在老牛面前的地上,便来到了东屋外,绣娘把张水生请到屋里,吴蔚笑道“二姐夫吃饭了吗” 张水生也不客气,坐到自家老娘身旁,绣娘放了碗筷在张水生面前,他今日起得早又拉木材又赶路的,已是饿极了,三下两下扒好一个地瓜,一口咬下半个,扒了两口粥又抓起馒头往嘴里送。 柳二娘子嗔道“你慢点儿,八辈子没吃过饭了么”话虽这样说,柳二娘子却将自己碗里刚剥好的水煮蛋夹到了张水生的碗里 得益于张水生的加入,早饭一点儿都没剩下。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儿,吴蔚和张水生便来到院子里动手搭柴房,绣娘拿出针线和张老夫人一起做活。对二姐一家绣娘毫不吝啬,将高宁雪给的布料拿出来,绣娘绣被面,张老夫人则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贴身的小衣裳。 摸着金贵的布料张老夫人脸上的褶子笑得堆到了一起,暖融融的阳光洒到屋里,为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暖。 柳二娘子听了吴蔚的话,扶着腰身 在院子里慢慢走圈, 吴蔚还说过几日要请回春堂的老先生到张家村给柳二娘子瞧瞧。 张水生听完了吴蔚对柴房的设想, 有些疑惑地问道“妹子,我从未见过柴房这么搭的,你说搭的结实些,不透风,我能理解,这你要在柴房后面搭个等高的台子,还要搭个上台子的台阶,打算做什么呢” 吴蔚解释道“二姐夫,这柴房我不打算放东西,我和绣娘就两个人,屋里的柜子和堂屋里的柜子就足够我们放东西的了,这柴房的其实是用来洗澡的,至于这个台子我是打算到时候请人箍个大木桶放在台子上,往里面蓄水,修台阶也是为了提水上去方便。” “那你直接把桶放在柴房上面不就行了吗何必要往外搭个台子呢” “二姐夫,水桶放在头顶正上方存在安全隐患啊,万一年久失修木头朽了,水桶砸下来是会死人的” 张水生挠了挠头,心道或许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这样沐浴的吧,像他们庄稼人一般都在家里用木盆来着。 “我明白了,要是台子上放水桶的话,今天怕是做不成了,要想牢固需得往地底下打桩,再把架子榫好,榫得严丝合缝才结实耐用,最后再铺板子钉楔子,我明儿带几个人来,再拉几根圆木把桩子给你打结实了。” “谢谢二姐夫,那我们先把柴房搭起来吧,也不好什么都麻烦别人的。”吴蔚说道。 闻言张水生笑了,摆手道“你既然在张家村落了户,以后就是咱们张家村的人了,都是街坊邻居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那帮小子吃你的嘴短,如今都可愿意帮你干活了,早上我拉车过来的时候他们听说要给你搭柴房一个个的可积极了,村里一年到头也就那点儿活,农忙过了也就没有大事了。” 吴蔚“嘿嘿”一笑,表示红烧肉管够。 之后张水生又问了吴蔚关于柳翠翠一家后续的想法,吴蔚照实答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差最后的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吴蔚郑重地谢过张水生的救命之恩,张水生有些担忧地说道“小槐村的人平时不见齐心协力,要是有人撺掇他们一起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没准儿真能成,柳家大姐那两口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两个女子住的又偏,我和你二姐实在是放心不下。” 吴蔚问道“二姐夫,前阵子让你帮我物色佃农,负责耕种我和绣娘的那几亩山田,找好了吗” “这个你放心,你们抽成少,如此良心的东家不会缺佃农的。” “有空我们去看看,最好找一户家里人多地少的乡亲,另外我还要养几只大狗,四五只不嫌多。” “你这是打算和柳大姐他们家硬碰硬” “我既然和绣娘已经安居落户了,逃避是没用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请个佃农来拂照一二,再养几只大狗看家护院,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几个短期的护院帮忙,好在这边离小槐村并不近,做好一切准备,以逸待劳嘛。希望他们碰几次钉子就别再来了。” 第 82 章 喜欢的人 张水生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肩膀,昨日他与李铁牛缠斗,对方曾死死地推着他的肩膀,当时全神贯注除了感觉吃力并未觉得,直到回了家才看到自己的肩膀上,还有胳膊上的几处地方乌青发紫,隐隐能看到指痕。 张水生已经是张家村里出了名的好体格了,不然也不会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的力气活都请他去坐镇,却没想到自己全力之下竟然也在李铁牛的手上吃了暗亏,想到这里张水生对吴蔚说道“柳大娘子家的那位真是有一膀子的好力气。昨日刚出了龃龉,他们两口子应该没那么蠢,你和娘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好在你住的这个地方从小槐村那边过来必须的穿过张家村里,要是绕路就得爬过这座山脉,从清河县那头绕过来,足有上百里的山路,再加上深山里野兽横行,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会儿我和我娘说一声,回去以后让她到村子的叔伯婶子家里走一趟,请大家伙儿都帮忙盯着点儿,看到小槐村的人进了张家村往你这边来的话,立刻就到我家告诉我,我带几个小兄弟直接就把他们拦在半路上。” 吴蔚心中感激,思考片刻说道“我和绣娘到底是从外面落户进来的,也没给村里做过什么贡献,实在不好这样兴师动众,要是因为我俩让两个村子生了误会,我俩可就再没脸待了。” 张水生笑道“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这山上,外村的外男来做什么我们只在山下拦着,看他们有什么脸上来女儿家的名声关系重大,就算是打到县太爷面前他们小槐村也没理妹子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昨儿我爹已经嘱咐过了,若是柳大娘子或是老夫人顶着娘家的名义来探望娘,虽是不好阻拦,可论起齿序来,二娘在先,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的,到时候我先把他们一家请到我那儿去,等二娘把孩子生下来,坐完了月子,只要他们来就让二娘陪着你说的有道理,多折腾几次,他们自己就觉得没趣了。” 吴蔚看了看天色,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我看天色尚早,我想去趟市集买些猪肉回来,说好了红烧肉管够的,一场乔迁宴家里的存菜也不多了。正好我想去趟回春堂,和坐堂的老先生约个日子,请他过来给二姐瞧瞧胎相。”吴蔚觉得柳二娘子这个月份,肚子似乎有些偏大,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上。 “行,那咱们现在就去,正好我拉着牛车呢,你问问娘要不要一起去,或是有什么要的,我们给她带回来。” 吴蔚到屋里去找了绣娘,后者想了想决定一起去,家里没有棉花,她想到市集上亲自去挑。 趁着吴蔚和绣娘整装的功夫,张水生来到柳二娘子的面前说了几句,大概是吴蔚说的要请郎中出堂看诊的事情,柳二娘子有些迟疑,她和绣娘刚被赶出柳家时的想法差不多,自己无病无灾的哪能请郎中看诊呢但转念一想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便点头答应。 吴蔚的背上背了个竹筐,绣娘则怀揣着荷包来到了院里,张水生套好牛车人便一同上路了,下了山吴蔚让绣娘坐上去,自己 则走在张水生身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出村子的路上遇到的每个人和他们打招呼,笑容和煦,言语真诚,吴蔚自然的回应着,绣娘暖在心里,笑在脸上。 这样邻里和睦的日子,是绣娘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 绣娘出生在一个“没有”男丁的家庭,时常被人欺负,后来定亲的吴家少爷死了,她又饱受排挤和冷眼,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气氛了。 路上遇到一位张水生的好友,张水生和对方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来到市集,一派热络场景,张水生拴好牛车,人一起进了市集,张水生走在前面,吴蔚和绣娘手牵着手走在后面,有身材高大的张水生开路,今日的路比往常都要顺畅些。 绣娘兴致盎然地对吴蔚说道“对了今儿做活儿的时候,老夫人和我说他们家没有读书人,想请你给二姐未出世的孩子拟几个名字,我没答应,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吴蔚沉吟道“若生的是女儿,由我这个外人起名倒也无妨,若是儿子便是家中长子,与其找我起,不如请张成来起,他是要科考的人,有这份情分今后也能对孩子多些拂照,即便张成没空,也应该请张氏的宗族耆老来起。”说完吴蔚突然又补了一句,说道“生女儿也别让我起了,应该找个德高望重的婶子来。” 绣娘目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什么” 吴蔚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张水生又看了看满眼求解的绣娘,只是笑而不语。 与吴蔚目光接触的须臾,绣娘怔了怔,透过吴蔚点漆般的眸子,绣娘似乎读到了千言万语,吴蔚虽然什么都没说,绣娘的心中却闪过一个坚定的念头吴蔚不给二姐家的孩子起名缘由,或许是与自己有关。 可绣娘细细思考了良久,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她一向是不喜欢追问吴蔚的,单单是这件事儿,绣娘打算一有机会定要问个清楚。 只是眼下真不是细说这件事的时候,便只好作罢。 来到猪肉摊位前,吴蔚要了一整块上好的五花肉,和老板说了几句便得到了两根猪腿骨的馈赠,这腿骨上虽然被剃得几乎一点儿肉沫也不见,却是吊汤的好材料。 “谢谢老板啦,今后我都来你家买肉。” “那就承蒙姑娘惠顾了,若是姑娘还和上回买的一样多,只管派人来言语一声,我给您送过去,把猪拉过去现杀也行啊” “好啊,一定”吴蔚笑道。 老板口中的“上回”是吴蔚开乔迁宴的时候,差不多买了一整头还多的猪肉回去,老板对她印象深刻。 吴蔚接过猪肉放到竹筐里,人又去买了些新鲜蔬菜,看得张水生一阵心疼,对绣娘说道“娘,又不是来了贵客,居家过日子哪有回回到市集上买菜的如今你们地窖也有了,守着那么大的一座山,不如弄点菜籽回去,自己到屋后开垦出一个小园子,想吃什么种什么,多出来吃不完的直接收到地窖里,过冬也够。” 绣娘点头称 “是”, 目光投向吴蔚, 后者也虚心接受,眼下正是卖菜籽的季节,便转道去买了几包菜籽,张水生是种地的行家,他不过是将手伸到菜籽袋子里抓了一把,便知道这包菜籽能不能买。 吴蔚突然想到一件事,扯着绣娘的手说道“绣娘,我们要不要买些小鸡仔回去啊” “不如买两只正下蛋的老母鸡,用不了多久就有小鸡仔了,有母鸡带着的小鸡也容易长大。” “好主意多出来的鸡蛋还可以给你做蒸蛋吃,不然光是等小鸡仔长大就要好久呢。” 回去的时候,牛车上多出了四只关在竹笼里的母鸡,一袋子去年收的,雪白雪白的新棉花,各类蔬菜和菜籽,还有一整块上好的五花肉以及一些其他临时起意买的小物件儿。 吴蔚拎着糕点和一小坛子酒到了回春堂,老郎中看到吴蔚很高兴,听说吴蔚的来意后笑呵呵地收了吴蔚的带来的东西,约好五日后张水生拉着牛车再来一趟,他亲自到张家给柳二娘子诊脉,看完了再把他送回来就行,诊金就不要了,药钱另付。 吴蔚悄悄和老郎中描述了柳二娘子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忧,老郎中捋了捋胡须告诉吴蔚不必过分担忧,一切等他诊断后再说。 得到老先生的保证,吴蔚长松一口气。 张水生自是千恩万谢,老郎中说道“回去以后给尊夫人做些清淡爽口的吃食,每餐吃个七八分饱就好,饭后半个时辰绕着院子慢慢走一走,其余的等我看过再说。” 返程时,张水生让吴蔚也坐到板车上去,吴蔚便拿起装有她做主在百味楼买的几道菜的食盒抱在怀中,坐到了绣娘身旁。 一路疾行,不过在太阳稍稍偏西时便回到了山下,山路难行,吴蔚和绣娘双双下了牛车,张水生取出绳子把车上的东西都固定好,吴蔚背起竹筐把不好固定的东西一并放在筐里背着,食盒则由绣娘拎着。 闻着从食盒里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绣娘忍俊不禁,道“今儿的午饭二姐怕是要受罪了,蔚蔚买的可都是肉菜。” 吴蔚无辜地眨了眨眼,俏皮道“这怎么能怪我,菜是二姐夫点的呀。” 张水生忙说道“你们两个刚乔迁,前几天吃的都是温锅暖灶的饭,最好是每一道菜都见见荤腥,今后的日子才滋润富足,不受穷苦,你们回去可得好好和你二姐说说,她这阵子很是贪嘴,一顿吃不好都要委屈。” 两个女孩子如黄鹂般清脆,欢快的笑声在林间响起,绣娘和吴蔚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彼此。 望着绣娘波光灵动的眸子和笑颜如花的脸庞,吴蔚的心头一跳,她忘记了自己是从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段话,大致内容是当一个人笑得开心的时候,目光会下意识地望向自己喜欢的人 第 83 章 吴蔚之忧 吴蔚的心头犹自一悸,她深深地凝望着绣娘的眼眸,仿佛是想从其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 绣娘的眼底流淌着柔软,笑意不减看着吴蔚。 吴蔚强自转开了目光,正想着要怎样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又不会伤人时,张水生的熟人出现了,只见对方带了几个半大小子守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张水生回来纷纷打起了招呼。 这些人吴蔚和绣娘都是认识的,建房子的主力,几人相视一笑,绣娘则是打了一个万福,见状几人都回了个拱手礼。 “水生哥,没有人来过,放心回去。” 张水生道过谢后,说道“正好你们几个都在,明儿再来一趟,吴家妹子家里还有点活儿没干完,红烧肉管够的。” “那明天可有口福了,这几日给吴姑娘和三娘修房子,我娘却反说我胖了不少。”众人哄笑后,招呼着离去,绣娘的心里对自己这位二姐夫愈加敬重。 回到家,张老夫人来到院子里帮忙收整东西,见到竹筐里的四只母鸡问道“这是养着吃肉的还是留着下蛋吃的” 吴蔚答道“留着下蛋,然后孵出小鸡仔养起来的,养个十只八只,以后既能保证蛋的用量,逢年过节还有跑山鸡吃。” 张老夫人笑道“哎哟,这样的小母鸡下的蛋叫云英蛋比一般的鸡蛋小一些,味道也好,可却是孵不出小鸡仔来的。” 吴蔚立刻就明白了缘由,暗道把书本上的知识转移成生活经验果然需要些智慧 吴蔚笑道“改日我再去买一只漂亮的大公鸡回来,不过我听说这云英蛋的最补身子了,等下了鸡蛋送一篮子给婶子。” 张老夫人笑得慈爱,直夸吴蔚懂得多,性子好。 果然不出张水生所料,柳二娘子看到那几盘从百味楼带回来的菜以后,脸色一沉,摸着隆起的肚子狠狠地瞪了张水生一眼,后者“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绣娘主动说道“二姐,姐夫也是一片好心,希望我和蔚蔚今后的日子滋润富足,才点的都是些荤腥儿,你别怪他。” 柳二娘子听了这才转为笑脸,叹道“我这几日身子越来越沉,少吃一顿也不打紧,你和蔚蔚今后的日子有个好意头更重要。” 吴蔚说道“二姐,我约了回春堂的坐堂郎中,五日后到家里给你诊脉。” 柳二娘子问道“我听他们说,郎中出诊要另收银子的吧” “我和那位老先生相熟,带了一坛他老人家最喜欢的黄酒去,他一高兴就把出诊的银子免了,只是让二姐夫拉着牛车去接,看完了再把他送回去就行,抓药的银子另算。” 听说免了出诊金,柳二娘子止住了心疼,笑道“还得是妹子你,路子宽,人脉广。” 吃过了午饭,绣娘和老夫人在房间里做活儿,吴蔚则和张水生扛着锄头出了院子,在后山不过十步远的地方选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 方,张水生说道“就这儿吧,再往后进了林子反而不好,菜芽不见光,长不出好吃的菜。” dquo” 说干就干,吴蔚和张水生先动手除草,借助锄头将每一株草都连根拔起,张水生见吴蔚挥舞锄头的姿势生疏,发力的部位也不对,说道“妹子,你这样干活用不了多久腰就要断了,要用巧劲儿。” 吴蔚不得要领,但她的确感觉自己的腰有些酸疼,张水生让吴蔚先站在一旁,亲自演示给吴蔚看,一边说道“双足前后开立,方便往后慢慢退,这个锄头啊,你要悠着来,借着锄头的力来刨地,等锄头上的力气彻底卸掉了,再抡下一锄头,种菜的话无需刨的太深,手伸到坑里,大概能没到掌心就差不多了。” 吴蔚恍然大悟,这所谓的“借力”和“卸力”实际上就是一个对惯性的实际应用啊,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给锄头一个加速度,用惯性而非蛮力锄地 吴蔚再次拿起锄头,抡了几次就找到了技巧,果然感觉轻松多了,张水生看到更是啧啧称奇,一直夸赞吴蔚聪明。 张水生和吴蔚一共开垦了五拢地,每一拢大概七八步的长度,吴蔚拄着锄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二姐夫,差不多了吧我和绣娘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菜,这个菜园子就够了。” 张水生点了点头,笑道“怎么样,庄稼活好干不” 吴蔚摸着腰,如实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了,就这么几十下锄头,我的汗水就滴到土地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 张水生听到吴蔚吟诵的那两句悯农仿佛每个字都直戳到他的心坎儿上,不禁说道“难怪就连张成也高看妹子一眼,你刚才说的那两句诗真好,是妹子写的吗” “不不不,这首诗叫悯农是一位叫李绅的人写的,只不过他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我家路途遥远,不曾传到清庐县这边来。” 见张水生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吴蔚便将悯农背诵出来,张水生听完久久无言,虽说“士农工商”可又有几个读书人能懂得庄稼人的辛苦呢 “妹子,空了你能不能把这首诗帮我写出来,我寻个工匠裱起来,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这首悯农我要留着传家,今后不论孩子们做不做庄稼活,都要让他们知道耕作的辛苦。” 吴蔚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张水生又喃喃道“希望我和二娘的孩子今后做一个像李绅那样的人,既有文采又体恤农户的。” 吴蔚听了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急忙制止道“二姐夫,这可不兴模仿啊李绅不是什么好人” 见张水生满眼疑惑,吴蔚只能硬着头皮大致讲了一下李绅的故事,不过做了一些合理化的处理,张水生听完痛骂两句,狠狠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首诗。” 对此吴蔚深表赞同,当初她得知悯农的作者李绅,后来位极人臣却变成了是一个穷奢极欲的人以后,着实震惊了 好久,之后又听说凿壁偷光的那位长大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人更是凌乱。 吴蔚突然觉得这两个故事或许绣娘会喜欢,决定回家之后讲给绣娘听。 张水生让吴蔚先回去,他自己到林子里的小溪边洗了把脸,又把脚上的泥土也洗掉了才回去。 为了省鞋子,张水生一般是赤足干活的,吴蔚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没干过多少农活,又有一个针线巧匠般的人物绣娘,宠着她。光是各式各样的鞋子,日常平底儿的,出远门厚底儿的,雪天穿的毡底儿的,还有硬底儿的,中筒皂靴,均出自绣娘之手,加起来总共有七双之多,绣娘的手艺没话说,心思巧,做活儿的速度也快,这几双鞋大部门都是吴蔚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做的,要不是乔迁收整东西吴蔚还没发现呢 为此吴蔚不免嗔了绣娘几句,做鞋子最是累人,一年四季的鞋子何必急于一时再说也不能紧着她一个人啊,绣娘也该给自己做几双鞋子才是。 绣娘听了只是笑,在吴蔚再三要求下才答应下一双鞋做给她自己。 回到家,锅里温着水,吴蔚舀了两瓢洗漱完毕,进了屋子和众人聊家常。 “去哪儿了,累的这一头的汗” 柳二娘子问道。 “到面去开了几拢地出来,陆续把篱笆扎好,再在田里插几根竹竿就可以开始种菜了,用不了多久青菜就能自给自足不必去市集上买了,二姐夫说有些菜苗要搭架子给它们爬才能长出好菜来。” 柳二娘子赞同道“是呢,哪有居家过日子的人吃菜都要到市集上买的道理就是土财主家也经不起这么挥霍啊,还是自己家种的好,新鲜到了秋天还能腌上几缸的酱菜,不好放的就切条晒干,剩下经得住放的就放到地窖里,盖上厚厚的草席子,吃一冬天都有了。” 吴蔚虚心听着柳二娘子传授的生活经验,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融入到这个时代的生活中,这是一种很清晰明确的感觉,但是吴蔚并不讨厌。 她转头看了绣娘一眼,心里却有些沉重。 自从知道小槐村村口的定风石是一颗湖底石,吴蔚的脑海里总是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平日里得了闲也不得安宁,总是会胡思乱想。 屋里另外三人说着关于孩子出生的美好畅想,张老夫人来了兴致一边做活儿一边讲述着张水生和村里几个相熟的年轻人的童年的趣事儿,逗得柳二娘子和绣娘笑声不断。 唯独吴蔚神游太空,目光仿佛透过窗子,看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绣娘注意到了神游太虚的吴蔚,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吴蔚突然将目光投到了炕里的立柜上,作势要起身又止住了。 绣娘心头一动,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把众人都支出去 正巧张水生回来了,他套上车说要回去,因明日还要搭柴房给众人做饭,让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再在这边住一天,明日帮忙做饭,待到柴房修好,篱笆扎起再将她们接回去。 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放下针线出去送张水生,绣娘却按住了吴蔚的手,说道“你做了一下午的活累坏了吧休息一下吧,等下我带着她们到西屋去做活儿,你到炕上歇一会儿,二姐夫我替你送。” 正中肯綮 吴蔚点了点头,绣娘没有多说一句,全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默默出了屋子,吴蔚以双膝为足上了炕,打开柜子找出了自己的木匣,从木匣的最底下翻出了几张树皮,找到其中一张拿在手里细细看着。 只见树皮上有用木炭块写下的两行粗字我在湖底碰到了一个古建筑,上面写着于洪县嫡裔吴x妻节妇x氏然后就 省略的部分是吴蔚担心树皮被人瞧去惹来祸端,关键文字用拼音字母代替了,重点信息隐去了,吴蔚自己能看懂就行。 吴蔚知道那个湖和那个古建筑是自己穿越的关键,担心日子久了忘记,一早就剥了树皮记录下来。 第 84 章 山中生活 在蓝星那个水下牌坊因年代久远,关键信息磨损了,只能得出这个牌坊是立给一个姓吴的人的妻子x氏的,而且是在一个叫于洪县的地方。“吴”这个姓氏虽然不及四大姓氏那般人数众多,但也并不罕见,可以说这个牌坊的内容和吴蔚目前身处的地方完全对不上。 吴蔚浅浅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叹自己的神经质,只不过是基于一点点不好的猜想就无限延伸,杞人忧天。 吴蔚稍稍定心,强迫自己从“灾难幻想”中抽离出来,把树皮仍旧收在木匣里,放回柜中。 另一边,三人送走了张水生,绣娘将老夫人和柳二娘子请到了西屋,她自己则回来拿针线簸箕,看到吴蔚呆坐在炕上,便说道“你躺下歇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也怪折腾的,我和老夫人把这点儿活做完,然后再把明日的食材先准备出来,发面蒸点馒头。”说着绣娘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枕头和铺盖,把枕头塞到吴蔚的怀里令吴蔚抱着,动手给吴蔚铺上了铺盖,柔声道“躺下睡会儿。” 吴蔚点了点头,似有些不舍地望了绣娘一眼,放好枕头躺下了。 绣娘将窗子关好,出门时又轻轻地带上了门,房间中安静下来。 吴蔚很快就睡着了,这还是吴蔚第一次做庄稼活儿,即便有种地老手张水生的指导,还是把吴蔚累得够呛。 吴蔚再醒来已经到了要吃晚饭的时辰,她并不是很饿,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吴蔚问道“绣娘,我记得咱家还有些小手指粗细的一捆子麻绳,你放在哪儿了” 绣娘不假思索地答道“在地窖的竹筐里放着呢,你要绳子做什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弄几个套兔子的简易锁套,看看能不能抓到些野兔回来,也好丰富丰富食谱。” 听到吴蔚如是说,柳二娘子和张老夫人都笑了,别看吴蔚看着瘦瘦高高的,其实最是个贪嘴的。 “去吧,反正现下日头也长了,天黑之前回来。” 吴蔚“嗯”了一声,出门去了,片刻后又去而复返,绣娘问“怎么了” 吴蔚看了看柳二娘子和张老夫人,凑近了伏在绣娘耳畔低声道“我的匕首呢” 绣娘挑了挑眉,转头看着吴蔚,二人的距离很近,几乎是鼻息相闻。 吴蔚低声道“做锁套要用呢。” 绣娘这才收回了目光,放下了筷子,说道“我给你找吧,你别把我归置的东西翻乱了。”说完便和吴蔚一起走出去。 待二人走远,张老夫人砸着嘴说道“这两个小姊妹,感情倒是好啊。” 柳二娘子答道“是呢,三娘从小就没什么玩伴,我出门子以后连个说体己话儿的人也没了,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遇到一个好人,理应真心相待的。” 绣娘在家中的第二个米缸里掏出了吴蔚的匕首,大米有效隔绝了空气,匕首上泛着阵阵寒光,不管何时 绣娘看着这件东西都觉得瘆人,她将匕首交到吴蔚的手上,嘱咐道“小心些,别割了手,家里有剪刀,要不你还是带把剪刀吧” “没事儿,剪刀哪有它好用啊,等改日买一块好皮子,给它做个保护套。” 吴蔚将一捆麻绳斜挎在身上,手持匕首又从菜篮子里拿了几根萝卜,往后山去了。 吴蔚在林中设了十几个锁套,系的是两头钻入一拉就紧,越挣扎越紧的锁扣,这还是吴蔚小时候派出所里一位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哥哥教给吴蔚的,简单好用。 每个锁套中间都挂了一块新鲜的萝卜,虽然这青草漫山遍野,可哪里有萝卜香呢布置完以后吴蔚用匕首在旁边的树上做了记号,看了看天色便下山去了。 吴蔚很喜欢这里,植被丰茂简直是个天然氧吧,空气中弥漫着自然的气息,吴蔚在两棵距离适中的树中间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有空给绣娘扎一个吊床,她一定喜欢。” 吴蔚回到家,东屋内只有绣娘一人,给孩子的小被子已经做好了,她正在用剩下的布料发挥巧思,物尽其用地做些小衣裳,小物件儿。 绣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是四目相对,是默契一笑。 吴蔚坐到炕桌的另一头,拿过做活儿的小剪刀,抬手剪了灯芯,火苗稳定下来,橙色的烛光带着特有的暖意,溢满整个屋子。 “夜了,做针线活伤眼睛的。” “还有一点儿了,这么好的布料扔了可惜,我打算给孩子做一对手衣,免得长出指甲后抓伤了脸。” “下次去市集我买些蜡烛回来,用竹子做个烛台,安全些。这油灯不如蜡烛安全。” “都是一样的,蜡烛金贵,还是用油灯吧,就像二姐说的,居家过日子能省则省,我们俩现下没什么进项,纵有贵人相助也不好坐吃山空的,待二姐的孩子生下来,月子做完了,我想到稍远些的地方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揽些手艺活回来。” “那我就抓些野兔养起来,偶尔再去网些鱼,拿到市集上卖了补贴家用吧。等佃农上工咱们的粮食也算有保障了,家底儿也足够傍身,再加上副业赚的,不会再受穷了,你别担心。” 绣娘笑了笑,用剪刀将线头修剪掉,递给吴蔚“喏,看看怎么样” 吴蔚摊开手心,一双袖珍的手衣放在了吴蔚的手上,样式有些类似拳击手套,两个圆圆的团子,婴儿用的东西都是很小的,即便如此绣娘还是在手衣的正中间各自绣了两簇铜钱大小的花儿,手腕的部分是两个细细的丝带子,轻轻一拉便能收紧腕口,很是好看。 “真好看,绣娘的手真巧。” 吴蔚将手衣放到做好的小衣服里面包好,绣娘让吴蔚站到自己面前,拿着尺子给吴蔚量了尺寸,低声道“蔚蔚,日子要慢慢过,你别太心急了,家里的活儿我们两个一起做,不能什么都压在你的肩上。” “从前你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叫我分担啊” 绣娘收了尺子,说道“雪儿姑娘送来一匹湖蓝色的料子很衬你,我打算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咱来一人做一身,要不我不穿” 绣娘目露无奈,抬眼仔细端详着吴蔚,两个人朝夕相处,本就很难发现彼此的变化要不是绣娘今日量了吴蔚的尺寸,完全没看出来吴蔚瘦了,她仔细瞧着,总算是在吴蔚的脸上找到了证据,吴蔚脸上那并不明显的婴儿肥彻底不见了,瘦成了标准的瓜子脸。 绣娘有些自责,明明日子越过越好的,蔚蔚怎么就瘦了呢 山间的夜里静谧又清凉,绣娘往炉灶里添了些柴火保持火炕的温热,各自洗漱完毕铺上被褥便躺到了床上。 新房的屋子宽敞了,火炕也比老屋大了许多,绣娘和吴蔚的被褥却依旧紧紧并在一起,没有缝隙。 白日里睡了一觉,吴蔚有些精神,侧过身看着绣娘,说道“明日他们来修柴房,剩下的材料我准备搭个鸡舍,先圈养一段日子,等它们熟悉这个家了,就放到后山去放养,后山的菜园子得扎篱笆,免得咱们辛苦种的菜被小动物给吃了,咱们现在有条件了,等找好了佃户,我还想再养几只羊,一头耕牛和几只看家护院的大狼狗山路难行牛是不错的脚力能帮咱们背背东西,你看行吗” 听着吴蔚略带兴奋的话语,绣娘不禁也跟着憧憬起来“好” 吴蔚枕着胳膊,虽然没有再说话,可心中的盘算可多了,关于浴室,关于“自来水”,卫生间的建设,羊奶的自由,奶酪的制作,烘焙蛋糕的可能性,还有依靠这山中的小溪弄一个小型的活水鱼塘,实现吃鱼的自由,以及吊床和秋千的搭建计划,还有自制些肥料把那几亩山田滋养起来的事儿,吴蔚都有考虑。 搬家了,离开了老屋和义庄,也远离了那个或许藏着穿越秘密的湖,没了情景提示,吴蔚的思想中心也逐渐倾斜。 “蔚蔚” “嗯” 绣娘沉默片刻,吴蔚静静等待。 良久,绣娘再度开口,说道“我有件事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听出绣娘语气中的郑重,吴蔚也认真起来,答道“你说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给二姐的孩子起名呢”绣娘总觉得吴蔚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有万语千言,她憋了一天,总算等到机会便直白的问了,连个什么“回复老夫人”的借口也不想找。 这次换成吴蔚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吴蔚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如讲故事一般的语气,道“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女仵作即便二姐和二姐夫一家都不嫌弃,张家村的村民们不提,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名字是伴随一生的大事,还是应该更体面的人来起比较好。” 绣娘秀眉微蹙,说道“你不是说过,做人不能” 不等绣娘说完,吴蔚温柔又怅然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她的声音更轻,更低沉,却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地落到绣娘的耳中,只听吴蔚说道“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承受你从前的苦。人都是会联想的,人食五谷,生百病,有旦夕祸福,若是今后那孩子身边的人但凡出了点什么事儿,旁人都用他的名字做文章,岂不是无妄之灾吗我这个仵作的身份,我不嫌弃,你不嫌弃,总有人会介意的。就像你这几年,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 85 章 相拥而眠 绣娘怔住了,听完吴蔚的解释,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了吴蔚白日里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时绣娘便觉得吴蔚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绣娘的心里犹如决堤般,一股强烈而又无法名状的感情奔涌而出,一向坚强的绣娘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底热热的,心口酸胀。 好在此刻房间里很黑,才没被吴蔚发现,绣娘放缓了呼吸,有些羞于让吴蔚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世上,哪一个人会不希望有个真心心疼自己的人呢 吴蔚说完,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叹息,她并没有注意到绣娘的异样,这些话都是吴蔚发自内心的,有感而发,情真意切,说完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见绣娘不再言语,吴蔚也转而平躺,她依旧枕着胳膊,看着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木香,吴蔚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误打误撞闯到这个蓝星上从未记录的时空来的小人物,犹如浮游生于天地,犹如沧海中之一粟。吴蔚没有那么自恋,她从未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历史或者身系某种使命,自己的到来不过是时空运行之下一次错误的演算,或许只是一个暂时还没有被发现的漏洞,说不定哪天运行修复了,自己就回去了,一觉醒来发现是一场梦也说不定呢。 吴蔚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可心里头却突然有些不适,逐渐转为排斥。 吴蔚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她并不希望自己这次穿越只是一场梦,也不愿意让绣娘这样美好的女子只存在于虚无的梦里,虽然她也偷偷祈祷过,让自己一觉醒来就回到蓝星。 不管吴蔚的心里如何矛盾,有一点她却是坚定清晰的,自己没有改变一个时代的力量,入乡随俗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虽然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吴蔚曾凭着一点小聪明和胆量从小槐村里正的手里骗来了过冬的粮食,可若要吴蔚再来一次,或许吴蔚会做出别的选择。 吴蔚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实在是太弱小了,就连李铁牛的一拳都有可能送自己归西,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给绣娘和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和痛苦。 吴蔚有些想家了,想念那个法律健全,公民文化水平远高于这里的家乡,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那个不会被刁民随意欺负的社会环境,想念一个电话三分钟之内警察就能赶到自己身边的蓝星。 心里头回忆着蓝星的种种好处,吴蔚心中的某个角落却也跟着锥锥的疼,她知道,自己放不下绣娘,一旦回了蓝星同样也意味着和绣娘的永别。 吴蔚的心里乱糟糟的,思绪正在蓝星和清庐县之间来回穿梭。 突然,吴蔚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了绣娘钻了进来,吴蔚下意识地张开手臂,绣娘顺势枕在了吴蔚的臂弯。 房间里的沉默气氛,让绣娘没由来的有些心慌,鬼使神差般她竟钻到了吴蔚的被窝里来。 她们已经有日子没有同宿一个被窝了,自从家中的条件改善以后,二人有了专属的被褥便没有再同眠过,如今建了新房,想到吴蔚可能会搬到西屋去,二人一人一 间,绣娘竟有些心慌。 绣娘就像一只倦归林的小鸟,乖巧地窝在吴蔚的怀里也不说话,吴蔚展颜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绣娘的背,柔声道“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dquoheiheiheiheiheihei” 吴蔚转过身,侧躺着将绣娘拥入怀中,下巴抵着绣娘的头顶。 “蔚蔚,谢谢你。”绣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翻涌,只能用一声“谢谢”来概括。 吴蔚拍了拍绣娘的背,柔声道“会好的,夜了明日还要早起,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了。” 翌日,张水生带着三个壮硕青年同来,四人动手搭柴房,另外三人也很好奇吴蔚为何要这样安排,听了吴蔚的解释后恍然大悟,赞道“吴姑娘真是好巧的心思,赶明儿我也找人在自家院子里搭上这样的柴房,到了夏天我娘和我姐也能凉快凉快了。” 另外几人也表示了赞同,吴蔚听了又和几人说了如何做花洒,如此晒上一大桶水能洗个两三次。 吴蔚还嘱咐几人不可贪清闲把水桶扎得太大,万一架子承受不住重量,砸下来恐怕要伤人,最好是和头顶拉开一段距离,绝对不可以把水桶放在正上方,几人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四人都是干活的好手,仅用了一上午就把架子和柴房都搭好了,张水生搂着支撑台子的木桩用力晃了晃,桩子纹丝不动,对吴蔚说道“成了,水桶放在正上方,只会把这个架子越压越稳,多大的风都吹不倒,妹子提着水上下也不会摇晃,妹子,你看看” “谢谢二姐夫,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红烧肉管够,还有张家婶子亲手整的白面大白馒头也管够。” 四人欢欢喜喜地吃饭去了,吃完了中午饭略休息了一会儿,几人又用剩下的材料给吴蔚的菜园子架上了篱笆,插上了给植物攀爬的杆子,还在墙角搭了个鸡窝。 做完这一切,四人谢过了吴蔚晚饭的挽留,三人结伴下山,并表示今后吴蔚和绣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下山去找他们。 张水生则套好了牛车把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安顿上车,还有这几日给 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被褥,小衣裳也一并仔细装好,对吴蔚说道“妹子,明日辰时你到市集口那边等我,我物色到了几家佃户,咱们一起去瞧瞧。” “知道了,二姐夫记得四日后早起到回春堂去把老先生接来,最好是能预备一顿好的,那老先生是个饕客” “你放心吧。” 柳二娘子欣慰地看着自家小妹,也拉着手嘱咐了几句,见绣娘满眼不舍,拉着自己的手一声声喊着二姐,柳二娘子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却努力笑着,说道“没出息如今有了这样宽敞的房子,应该高兴才是,从前你住在老屋,那么远都没耽误了咱们姐妹走动,如今一个村儿住着,想二姐了随时就下山,二姐给你做好吃” “嗯”绣娘这才明媚起来,点了点头。 柳二娘子欣慰地拍了拍绣娘的手,说道“和蔚蔚好好的,能遇到一个这样好的姊妹要好好珍惜,细心维护着。” “我知道了二姐,家里还剩些布料,过几日我做好了衣裳就去看你,攒些云英鸡蛋给你坐月子时补身子。” 张水生拉着牛车走了,由于是下山,乘坐板车的人需要倒着坐才稳当,所以四人又扯着嗓子聊了几句,直到牛车隐没在树影中。 来到山下路口,柳二娘子正摸着眼泪,听到张水生颇感意外的“咦”了一声,路面渐渐平坦,柳二娘子和柳老夫人调转了身形,也跟着疑惑起来。 只见数日未见的张成竟然出现在这里,张成看到张水生,主动走上前来拱了拱手“水生。” 张水生也松开缰绳朝张成抱了抱拳“张成,你怎么来这边了” 这里距离张成的家有几里地 张成说道“我是来找吴姑娘的,偶然听到她乔迁至此,想去告个别。” “告别” “嗯,明日我就要启程,到州上参加秋闱,若顺利的话便可直接转道去京城,在城郊提前租个小院儿等待明年的春闱。” 张水生又问道“出门的日子是不是早了些春闱明年二三月份吧” 张成笑了笑,答道“州府毕竟和乡里不同,我要提前过去免得水土不服,我听同窗说,京城临近春闱客栈,考院和城郊的小院都十分抢手,价钱也水涨船高,我不如早些去,一来可以适应适应,二来也可以顺道去京城的书院,考院走走,递递拜帖,若能入眼便可请名师指点一二。” 张水生听出了张成的话中之意,看来这回是势在必得了,同时张水生也心头一沉,张成家如此殷实的条件,也要提前上京节省盘缠,自己这点儿家底儿能行吗 第 86 章 张成来访 张成见张水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止住了话头,看向一旁坐在板车上的老夫人和柳二娘子,朝老夫人拱了拱手,随后又说道“还未恭喜水生,就要当爹了。” 张水生收了思绪,笑道“喜酒你是喝不上了,我等着你披红挂彩的还乡。” 连一向看不上张成不事农桑的柳二娘子都难得的对张成露出了笑意,张成勾了勾嘴角,眼中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坚定,又朝张成拱了拱手。 两家别过,柳二娘子回头望了一眼,想着要不要让张水生掉头回去,转念一想到底是有吴蔚在的,而且她们两个女子一起生活,总不能一直不单独见外人,既然是立户了,总要学着成长面对,便没做声。 张成朝山上走去,约么着不到半个时辰便隐隐看到了一处小院,复行数十步视线随之开朗起来,吴蔚和绣娘的新房虽然不如张成家气派,可胜在坐落清幽,张成呼出一口气,他不像张水生他们干惯了农活,这一点儿山路自是不在话下。 走这一路张成已经有些累了,便站在原地歇了片刻又抬起袖子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正了正衣襟方来到院墙外,叩响院门立在门外朗声道“吴姑娘,柳姑娘,我是张成,特来拜会。” 绣娘正在屋里做活,吴蔚正在看绣娘给她买回来的书,忽然听到张成的声音,绣娘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秀眉微蹙,低声道“他来做什么” 吴蔚似并未听出绣娘语气中的反常,轻轻合上书页,说道“我去开门。” 吴蔚快步出了东屋,回道“来了” 绣娘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跟着吴蔚来到院中,吴蔚打开院门“快进来。” 算算日子二人已经数月不曾见过了,吴蔚记着他们一起写对联的情分,对方还送了自己一本金贵的书,笑容和煦,礼貌寒暄道“我听二姐说你近来在家用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绣娘上前朝张成行了一礼“张家兄长,安。” 张成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日得闲,听说你们落户了张家村,还建了新房,过来道喜。” “要不要进屋坐坐”吴蔚到底是现代人,虽然自学过一段日子的历史,不过自幼接触到的待人接物的礼仪不是朝夕能改的,照理说张成是外男不好往两个姑娘的屋子里去。 绣娘抿了抿嘴唇,却也说道“我去沏茶。” 张成却连连摆手道“不必了,就只在这院子里略说上几句话就走。” 吴蔚看了张成一眼,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不再勉强。 绣娘看出张成今日是专程来找吴蔚的,陪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见绣娘走了,张成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郑重地递给吴蔚,道“这个,希望吴姑娘可以收下。” 吴蔚看了看张成手中好像是印鉴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不瞒姑娘,我已经着手收整行囊了,这几日便要离开清庐县 到州上去准备参加秋闱,若顺利便直接前往京城准备来年的春闱,家中宅子我已请了昔年老仆张婶一家照看,这世道女子能断文识字已属不易,如姑娘这般才华者,实属难得一见。我家中尚有百部藏书,与其留在家里积灰,不如借给姑娘看看。因张婶没有见过姑娘,我便想着做了这个信物,姑娘若想看书,只管拿着这个信物去到村口老槐树东边第一个胡同,第一家,张婶就住在哪儿,一切我已交代清楚,想看什么书,姑娘自取便是。” 吴蔚听完,明白了合着张成这是给自己办了一张“借书卡”呗 看着张成递过来的“借书卡”吴蔚着实有些心动,其实吴蔚是非常喜欢读书的,她家里除了法医类的相关书籍外,吴蔚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买书,看书,所以家里的书柜被堆得满满的,每年还能淘汰下来一批捐给贫困山区。 来到这里后,单调的日子虽然能濯洗浮躁的心灵,偶尔也会让吴蔚感觉到精神世界的枯竭,是以吴蔚把张成送的那本书都快翻烂了,绣娘看不过又给她买了两本,两本书花掉了五百个铜板,吴蔚每每翻动都小心翼翼的。 见吴蔚迟疑,张成诚恳地说道“吴姑娘可还记得,你曾经送过一句话给我” 吴蔚马上就想了起来,毕竟那句话是自己再三斟酌专门勉励张成的。 不等吴蔚回答,张成自顾自地喃喃道“姑娘说你们家乡有位智者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张成说完慨叹道“我数次应试不中,于科考一途碰得灰头土脸,早已冷了心。认识了两位姑娘以后,略听闻二位的身世经历,见二位虽身在寒窑,无家可依尚且勉励谋生,我张某人衣食无忧,不过是惹了几句笑话,空跑了几次远途,又有什么其实我早有将家中藏书与姑娘分享之意,只是不想给姑娘惹来非议,如今我这一走,少说也要一年,若姑娘还不放心可以叫上水生与你同去。” 吴蔚听完也很欣慰,朝张成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希望张成兄长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吴蔚收下张成的“借书卡”,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张成笑道待他从京城回来还有盘缠,一定给绣娘和吴蔚从京城带些东西回来。 吴蔚送走张成,回到屋里,绣娘正坐在床上做针线活,吴蔚把张成给的那方信物放到炕桌上,把二人后来说的话又和绣娘说了一遍,绣娘的心这才熨平,秀眉舒展,悠悠道“要是他这次能考中,也是一件好事,怪可怜的。” 吴蔚点了点头,见绣娘对那信物没有兴趣,便收了起来,不再谈论张成的事。 绣娘虽然有些不满张成的不请自来,但她到底不是小心眼的人,况且张成能念着蔚蔚的好,证明他人品不坏,至于去张家借书来看绣娘觉得只要蔚蔚开心就好。 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绣娘明白清者自清的道理,旁人的话听听就得了。 午 后,绣娘和吴蔚带着种子来到了后山的菜园子,二人按照种类划分把菜地分成六块,种了不同的菜籽,吴蔚又到不远处的山泉提了一桶水过来,浇到了地里。 因没有外人,吴蔚和绣娘是赤着脚下田的,此刻足面上附上了一层泥浆,衬得没有沾到泥土的脚踝和小腿愈发白皙。 特别是绣娘,她的身材比吴蔚瘦弱些,能看到脚踝处青细的血管微微凸起延伸隐没于小腿中,察觉到吴蔚的目光绣娘略往后退了退,脸颊透粉,却发现自己裤腿挽起,退也是无用的。 好在吴蔚并未多瞧起身又去提了一桶水回来,二人站到一起,脚尖对着脚尖,吴蔚舀水冲下来,山泉带着丝丝凉意,绣娘被激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了吴蔚的胳膊。 吴蔚“嘿嘿” 一笑,似捉弄般手腕一抖,又一股山泉浇到绣娘的足面,绣娘低呼一声,吴蔚笑得更大声了。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贝齿划过下唇,趁机抬手在水瓢里舀了一捧水,掸到了吴蔚的脸上。 “呀” 吴蔚惊呼着闪躲,绣娘又掬了几捧水,朝吴蔚泼洒过去,躲闪间门吴蔚和水桶拉开了距离,绣娘便彻底“霸占”了地利,对吴蔚发动了一连串的“攻击”直到吴蔚双手举起,手中还捏着那个早就没水了的水瓢,求饶道“我错了我投降,柳大人饶命啊” 绣娘才绵绵的睨了吴蔚一眼,停止了“攻击”。 二人瞬间门“握手言和”依旧将脚丫贴在一起,冲洗干净了,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待双脚彻底晾干才穿上鞋子,拉手回家。 至于木桶和水瓢,就还放在菜园子边上,这便是独占山头的好处了。 走到那日选好扎吊床的地方,吴蔚停下脚步“我打算在这里扎个吊床,夏天你若是觉得热,便带上茶水到这林子里来纳凉,睡个午觉也不错。” “吊床是什么” 吴蔚解释了一番,绣娘目露向往,说道“扎两个,我们一起。” “好。” 翌日,绣娘和吴蔚吃完了早饭,锁了院门携手下山,绣娘有些不放心家中的“细软”想一起带着,被吴蔚制止,高宁雪送来的金子随身带着才不安全呢,昨儿夜里吴蔚已经把它们妥善安置到地窖里的暗格了,地窖里没有灯,暗格又机巧,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找不到的。 吴蔚和绣娘来到约定地点,张水生已经等在那里,见二人来了,张水生主动带路,一边走着,一边和二人说道“按照妹子之前说的,我初选了三家,一家是村里的老户,因家中人多地少,早有意接些活计补贴家用。一家是早年间门迁到村里来的,也是八口人,日子紧巴巴。还有一家有些特殊,是一位寡妇带着三个女儿,虽然和吴妹子提的要求有些出入,不过这家主妇和你二姐有些交情,听说了两位妹子仁义,愿意和佃农对半分粮,便找到了你二姐,哭诉了一通,你二姐心软,让我带你们去看看再定。” 第 87 章 雇佣佃农 话音落,绣娘和吴蔚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四目相对间,二人的眼中涌动着类似的情绪,也存着同样的迟疑。 于绣娘和吴蔚而言,这第三家无意是比较妥帖的,同时女子在一处不仅能更自在,也能少一些危险和闲话,主家孱弱而佃农彪悍,时间久了佃农反过来欺负主家或者暗中使绊子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吴蔚之所以如此着急物色佃农,除了时令不等人着急耕种外,还想借机找到几个帮手来震慑李铁牛,这么看的话,那一门子女子就有些不合适了。 “去看看吧,挑一家最合适的。”吴蔚说道。 很快就来到了第一家,站在院门外朝院内望去,光从视觉上就感受到了“拥挤”一一间比吴蔚和绣娘家还小的院子里,立着一间瓦房和三间土房,瓦房看着有些年头了,瓦片上透出丝丝秋霜般的白色,墙壁亦是斑驳,三间土房以瓦房为中心,在两侧挤着,想来是家里连连增添人口,却无银钱买地建房所致。 张水生叫了一声,四间房门先后打开,从里面探出头来,吴蔚看了,往绣娘那边侧过去,抿着嘴唇,勉强止住了压抑的笑声。 绣娘目露异色,吴蔚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吴蔚并无恶意,她和绣娘住过比这还差的房子,怎么会去嘲笑别人只是这一家人出来的太齐,动作和表情又几乎一样,让吴蔚不由得想起了蓝星的“打地鼠”,很快她也觉得此举不妥,在心里道了几次歉。 张水生事先已打好了招呼,这家的女主人走了出来,给他们开了门,只在院子里略聊了几句,老人家看着吴蔚满眼讨好,直说自家的儿子干活最是老实,勤快。 绣娘看着对方恳求的目光,心里不好受,吴蔚见了明白绣娘所想,说了几句客套话,三人便告辞离去。 来到第二家,情况和第一家差不多,不过好歹是两个毗邻的院子,老夫妻和长子夫妇以及几个没娶妻的儿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二儿子夫妻带着孩子住在旁边的院子里,说辞也和上一家差不多。 这次,吴蔚和绣娘都沉默了,跟在张水生后面一言不发。 张水生回头望了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俩家都不是不勤勉的人家,从前也是人丁兴旺,日子红火的。只是哎,咱们平凡人家,除了天灾,动荡、最怕的就是生病,干脆病死了也不怕,怕就怕久病难愈,薄田种不了细粮,粗粮是不值钱的。到最后只能卖地救人,要么人财两空,要么家徒四壁,无地可种,日子越过越穷。” 张水生家就有过这种情况,张老爹的一直有腿疾,如张水生这样能干的人,为了给亲爹治病也把家底儿都耗光了,好歹张老爹的命是保住了,腿疾也得到了遏制,只是再没什么银子娶媳妇了,如若不然像张水生这样干活的好手,定然不会轮到小槐村的姑娘,好在柳二娘子是好的,她过门以后张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张水生心中感慨,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你们两个 现在不愁吃穿, 却也不好太铺张浪费了, 留着银子傍身日子才过得踏实。” 对此吴蔚和绣娘深以为然,从前住在老屋里那会儿,绣娘就生过一场病,直接把家底儿花光了,多亏得绣娘年轻底子好,挺了过来。也多亏了吴蔚心善,绣娘刚一病就当机立断去找了大夫,否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吴蔚暗自感慨“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历史书上这简单的八个字,便概括了古代农民近两千年的生活状态,这八个字看似还有些逍遥和自在的意味,可唯有真的置身其中,不是在影视剧里,也不是在穿越小说里,而是真的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才能明白这八个字里面究竟有多少无奈,多少血泪,多少不确定性。 平常的农户人家,对危机和风险的承受能力是很弱的,一场疟疾,一场风寒,或许就家破人亡了。 吴蔚牵住了绣娘的手,才稍稍定心。 来到第三家,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小小的院子里,一间茅草屋,低矮的院墙上,晒着些萝卜干,地瓜干之类的东西。 张水生对吴蔚说道“妹子,这便是第三家,你叫人吧。” 这最后一家,共有母女四人,母亲不过四十出头,却已能看见白发,大女儿和绣娘的年纪相仿,二女儿十四岁,三女儿十岁。 一家四口的衣服均是洗得发白,补丁套着补丁,虽不是面黄肌瘦的病态,却也能看出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的吴蔚一阵心揪,绣娘更是眼眶一红,她也曾捡姐姐剩下的衣服,缝缝补补,直到糟了,烂了还是舍不得丢掉,这样的生活绣娘太明白其中滋味了。 一看到绣娘和吴蔚,那女子便说开了,将家中的情况和曾经的不幸悉数倾倒出来,却没有哭,表情木木的偶尔看向吴蔚和绣娘时,目光里带着一丝恳求。 故事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男人干活时不小心砸了脚,破了个大口子,敷了草药却高烧不止,没多久就去了,种的本就是族中的公田,在那些族老眼里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便将田地收了回去,一晃五年过去为了养活每一个孩子,曾经的瓦房也不得不卖掉,换了个茅草房住着。 大女儿因家贫迟迟无法出嫁,娘儿四个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 从前,他们夫妻也曾幻想过美好日子的。 女人的声音倒是平静,只是目光木木的,不见一丝泪花,或许是日子太苦,眼泪早就流干了。 倒是另外几个小的,聚成一团,三双眼睛希冀又渴望地望着吴蔚和绣娘。 绣娘几乎想当场答应下来,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吴蔚。 吴蔚哪里顶得住如此“瞩目” 吴蔚叹息一声,将李铁牛这个麻烦说了出来,谁知她们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愈发坚定起来。 那妇人说道“两位姑娘放心,这些年我们娘几个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若是那人真敢动粗,我定然挡在两位姑娘前头。” 吴蔚答道“倒也不必,我虽然有心找一门 佃户帮衬一二, 却也没有利用人家的意思, 有些事儿总要事先说明白的,咱们都坦荡些。” 妇人连连称是。 吴蔚看了绣娘一眼,绣娘会意,说道“你们准备一下,这几日就可以过来了。” 小院内,孩子的欢呼和妇人的道谢声,叠在一起。 几日转瞬而过,那家母女四人来上工了。 妇人母家姓李,夫家姓张,吴蔚和绣娘都叫她李大姐,农具都是现成的,吴蔚还答应了尽快买一只耕牛回来。 午间绣娘和吴蔚管一顿饭,饭菜或许没有多好,管饱是一定的,收成去掉赋税余下的平分就好。 中间吴蔚请张水生要了一窝刚出月的小狗来,一共四只,分别取名叫德芙,费列罗,生巧和大板。 吴蔚和绣娘一齐动手,给四只小狗搭了窝,做了食槽和水槽,四只小家伙很能吃,每天都是肚皮鼓鼓。 李大姐很懂规矩,每日下工都来点卯,中午掐着绣娘做饭的时辰先打发大女儿过来帮忙。 为何早上不来点卯 第一天也是来了的,天未亮就到了,绣娘和吴蔚压根没醒,李大姐一家便没再来打扰。 又经过几日的磨合,寂静的山头热闹起来,只是家里四只小母鸡下的鸡蛋竟不够吃了。 吴蔚干脆到市集去买了六只褪了黄绒毛的半大小母鸡回来,这下四只小狗可活泛了,每日追着鸡撒欢儿,或被鸡啄,或反过来撕掉几根鸡毛。 可忙坏了绣娘,一遍遍把四只小狗从鸡窝里抱出来 吴蔚见了又和李大姐商量,给她家的三丫头安排了个新活计,到后山放鸡,每天一文钱。 小三年纪小,上田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吴蔚此举变相给李大姐减轻了负担,她怎肯要工钱吴蔚笑着并不争执,心里却是笃定了要给的。 李大姐一家非常勤恳,绣娘和吴蔚的田已经错过了最佳耕种时令,李大姐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把几亩山田硬生生给抢种了出来。 待山田全部种好,李大姐请吴蔚和绣娘去验收了一次,惊得二人呆在原地,李大姐在一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绣娘给二姐家孩子小衣裳做的差不多了,亲自送了过去,并将回春堂的诊断带了回来,老先生说只需吃几幅汤药,控制好饮食,生产会顺利的。 绣娘的心情大好,把好消息分享给了吴蔚,当天下午,绣娘找出一匹结实的布料,给李大姐一家做起衣裳来。 绣娘经手做出的衣裳不知有多少,只需扫一眼便知道大概是什么尺寸,唯独给吴蔚做衣裳时,力求一个熨贴和舒适,绣娘才会量了又量。 这日,李大姐一家刚下工离去,小院里迎来了两位熟人。 一身劲装的张威,张猛两兄弟叩响了院门,绣娘看到二人犹自心头一紧,他们来了,蔚蔚大概又要去出工当仵作了。 张威对吴蔚说道“吴姑娘,明日辰时,东方大人请你到县衙一趟。” 吴蔚问道“大人有没有说是何事” “吴姑娘去了便知道了,大人只吩咐让姑娘穿的体面些。” “我知道了。” 第 88 章 开堂会审 送走了张威张猛,吴蔚见绣娘的表情惴惴,眉间隆起小丘,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其实我并不抵触仵作这个行当。”吴蔚蠕了蠕嘴唇,咽下了后面的话。 吴蔚本想说她还挺喜欢仵作这份工作的,虽然仵作的出场大多伴随着死亡,可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吴蔚渐渐解开了曾经的心结,抛去任性,回归理智,吴蔚又“记起”了父亲对自己的教导,他说,法医是刑法的守门人,一定要把最后这一关守好了。 在吴蔚看来,仵作更是如此,在科技和刑侦相对落后的古代,若是连仵作也“失守”了,那么枉死的人和活着的家属又该如何 绣娘点了点头,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人生苦短,只要蔚蔚喜欢就好了。 翌日,吴蔚难得天不亮就起来了,从张家村到清庐县县衙路程不短,需得早些出发才是,绣娘贴心地给吴蔚准备了煮鸡蛋,酱菜和馒头还有一壶水。 吴蔚笑道“我大老远的跑一趟,东方大人怎么也得供我一顿饭的。”话虽如此说,吴蔚还是找了一块净布,将包在油纸中的餐食卷上,背到了身后。 绣娘柔声嘱咐道“若是做完活儿天晚了就别急着回来了,在县衙附近找家客栈宿上一宿,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再动身回来就是了。”说着将昨夜就准备好的一锭一两的银子和一串铜钱细细地塞到了吴蔚的腰带中,用手指按了几下,确定不会轻易掉出来才放心。 今日吴蔚的身上穿了一套全新的衣裳,里面是一套粗布的长衣长裤,左右两衽上绣了两排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袖口用同颜色的布料缝了两道宽边,美观又耐磨。 外面罩了一件天青色的缎面长衫,下摆绣了几簇云朵,与天青色相得益彰,这件外衫是得了高宁雪的赠礼后做成的。 脚上穿着一双厚底儿的中筒皂靴,即便是走远路也不会累的。 这已经是她们家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裳了,外衫还是绣娘背着吴蔚悄悄做的。 绣娘端详着吴蔚,抬手捏住吴蔚外衫的肩线正了正,又抚了抚吴蔚袖口,一切已经十分妥帖了,可绣娘忽又担忧道“东方大人特意交代你要穿身好的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你的,用雪儿姑娘送来的上乘料子连夜给你赶制一身儿出来了。”绣娘觉得吴蔚里外衣裳的布料品质相差太多,担心县衙里的人嘲笑吴蔚。 看着立在自己面前,担心又自责的绣娘,吴蔚的眼眸闪了闪,心底里一个静谧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涌出一股眷恋来。 吴蔚忍不住牵起绣娘的手,温声哄道“咱们这种人家,无论打扮成什么模样,在那些真正的贵人,富人眼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这已经是咱们家最好的衣裳了,难道还不成吗再说了,就算是最平常的布料,有了你的手艺加持也是极得体的。我觉得东方大人的意思是别穿得太破旧,毕竟是到公堂之上办差。”吴蔚紧了紧绣娘的手,建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带上银子,咱们也到县里的市集逛一逛”把 绣娘自己放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绣娘摇了摇头, 说道“那哪儿成呢德芙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一天不喂要饿坏的,还有那些小鸡也正是长肉的时候,还有后院的菜园子李大姐一家的午饭我也要张罗,家里一杆子事儿呢。”虽然绣娘也很想陪着吴蔚去。 吴蔚勾起嘴角,道“行吧,那咱俩就各司其职吧。” “嗯,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免得误了时辰。” 吴蔚来到堂屋,从木架子上取了牛皮手套和肥皂,扯一块净布包了塞到怀里。绣娘一直把吴蔚送出家门又走了好远,直到吴蔚第三次劝她回去,绣娘才停下脚步,吴蔚朝绣娘笑着挥了挥手,下山去了。 望着吴蔚越来越小的背影,绣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要是明日也回不来,记得找人带个口信儿给我” “知道了” 吴蔚和绣娘都多虑了,吴蔚刚走到小槐村的村口,就看到张猛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扯着一匹无人乘坐的黑马,吴蔚挥了挥手,张猛就停在了吴蔚的面前,朝吴蔚拱了拱手“吴姑娘,请上马。” 吴蔚暗自腹诽早知道就多和绣娘说说话了。 吴蔚虽然不能纵马飞驰,骑着马慢慢溜还是稳当的,反正时辰尚早,吴蔚摸着马儿黝黑的鬃毛,感受着清风拂面,心情开朗了不少。 走到半路,吴蔚问张猛“张二哥,东方大人找我过去,所为何事” 张猛想了想,说道“我要和你说了,你可不能表露出来啊。” “那是自然的。” “东方大人请了常知府过来,亲审一桩案子,你在其中也是蒙了冤屈的。大人不让我们提前告诉你。” 吴蔚心头一紧,立刻就想到了是什么案子,自然是那桩差点被人做套当场打死的案子了。 先是平佳县主高宁雪凭空出现在义庄的空棺材里,之后祥瑞不翼而飞,护送县主和贡品回京的禁卫大概也都蒙了难吴蔚在一次验尸中发现了藏在遗体中的秘密,写了两份仵作手札,结果被清庐知县洞悉,竟然牺牲了师爷也要置吴蔚于死地 吴蔚攥紧手中的缰绳,咬紧了牙齿,狠狠挤出一句话来“苍天有眼,善恶有报” 张猛劝道“吴姑娘还是表现的平和些,大人亲查此案,已是证据确凿,逃不掉的。只因牵扯到清庐,清河,两县的知县,罪名又重,未免两县百姓失治,东方大人才请了知府大人过来,案毕之后,知府大人也可派人暂代两县衙务,待奏明天听再派人过来接掌大印,吴姑娘是本案的人证之一,本不应事先知晓内情的。” 吴蔚当即表示“放心吧张二哥,我不会露出端倪的。” 吴蔚和张猛来到县衙时,堂审还没开始,县城的百姓却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猛将两匹马交给衙役,带着吴蔚分开众人,穿过天井,进了大堂。 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只是 因为坐在堂上的人不同而多了几分庄严贵气,只见原本属于知县的大案后面,此时正端坐这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男子枣色面皮,神情刚毅,五捋胡须,正翻看着些什么。 在大案右侧又设了一套长案,东方瑞正坐在后面,今日的东方瑞也穿得颇为正式,头戴玄色官帽,一颗拇指大的红玛瑙镶嵌在官帽正中,两侧暗行金丝,三千青丝尽数收在官帽之中,只鬓边能看到些许发丝,两条玄色丝绶笔直垂下,越过耳畔垂至肩头,贵不可言。 东方瑞身上的官服也是玄色的,只是这布料并非凡品,举止间暗暗有华光闪动,胸口是一只绣工极其精致的狴犴,目光炯炯,腾云驾雾,肩头还各绣着两只张口吞吐的兽头,端的是威风凛凛 东方瑞身后立着张威,单臂曲在胸前上面搭着东方瑞脱下来的披风,另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之上,同样的精神抖擞。 或许是两位大人物坐镇,大堂之下格外肃穆,两边站立的衙役各个昂首挺胸,就连手中的杀威棒戳在地面上的角度都一丝不差。 吴蔚快速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玉面神机,名不虚传 又过了半晌,一名衙役看了看时辰,上前道“大人,时辰已到。” 知府大人放下卷宗,看向东方瑞,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东方大人” 东方瑞略一颔首,知府见了便朝衙役抬了抬下巴。 那衙役一路小跑出了大堂,穿过天井,来到门口拿起鼓槌,抡圆了胳膊擂响鸣冤鼓。 鼓点声声与心脏形成共鸣,敲得吴蔚一阵心潮澎湃。 “威” “武” 杀威棒敲着地面,衙役们低沉整齐的声音响起。 “啪”随着惊堂木拍下,鼓声,棍棒敲击声,口号声,戛然而止。 知府威严道“带人犯” 一位师爷模样打扮的人朗声道“带原清河知县方少樘,师爷钱江,原清庐知县张宽,衙役张兴,李六”师爷念了一连串的名字,聚在衙门口的人群掀起一阵骚动,今日师爷念得可都是“大人物” 很快人犯就被带上来了,均是上了枷的,脚上还带着镣铐,听声音,分量不轻。 所有人的身上都穿着灰黄的囚服,说不是披头散发也差不多了,吴蔚站在末位,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来到堂上,衙役才给这些犯人去了枷,随着阵阵锁链拖地的声音,犯人们纷纷跪在地上,拜见东方瑞和知府。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连门外的议论声也听不见了,整个衙门内外,安静极了。 吴蔚也感觉有些紧张,她还是第一次参与到古代的堂审中,还是规格如此之高的堂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誓要把这一幕好好记在心里。 第 89 章 如此诡异 上座知府大人目色一凛,捻着胡须低沉道“方少樘,钱江,本官现判二人矫造供词,草菅人命,无顾律法,知情不报,意图嫁祸,你二人认是不认” 听着知府大人罗列的罪名,吴蔚的眼皮一跳,心中逐渐有了些猜测,之前东方瑞已经给她透过底儿,无论是高宁雪突然出现在清庐县的义庄里,还是禁军的尸体出现在清庐县,都直指另一桩大案祥瑞失窃 这二人一位是隔壁清河县的知县,一位是师爷,如此一连串罪名下来,案情似乎清晰了。 吴蔚忍不住朝东方瑞望去,只见对方神情自若淡然,目不斜视,吴蔚知道东方瑞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只是没有看过来罢了。 吴蔚又将目光投向跪在堂下的一众犯罪嫌疑人身上,穿得都是一样的衣裳,各个蓬头垢面吴蔚实在分不清知府大人点的是哪两位。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道“下官冤枉” 随之响起另外一个虚弱的年轻声音,同样是“下官冤枉。” 吴蔚目露轻嗤,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狡辩。 知府的表现倒是平和许多,只是从桌上一众卷宗证词中翻找几下,抽出一沓来举在手里,说道“本年,三月初八,清河县县衙曾抓捕一对本地父子归案,罪名是惯偷。是也不是” 方少樘和师爷沉默片刻,这次由方少樘回答道“是。” “判了什么罪名” “是,惯偷。年前清河县境内频频失窃,调查发现作案手法似曾出现过,下官一路翻阅卷宗找到了多年前的一名嫌犯,是一位颇有手段的小偷,沿着此线追查下去发现那一脉早已绝户,却调查到大人所言的这对父子曾在那人晚年时照顾过一段日子,遂推断那人可能将偷盗的手法传授给二人,下官立刻发了捕快前去侦办,在那父子二人家中的地窖里发现了赃物若干,唤来失主也都对得上号,便发了逮捕手令将那父子二人缉拿归案,二人见证据确凿便当堂认罪了,之后的判决均依照本朝律例,只是那老父年纪大了,挨不住脊杖,死在了刺配的路上,其子殴打守卫意图逃跑,慌不择路之下坠落山崖,那二人的落了手印的认罪书还在卷宗室内存着。事后下官本一片好心还为这家人的遗孀破例发了抚恤,大人所述罪状,下官绝不敢犯,实乃诬告,请大人明鉴。” 常知府听完,冷哼一声,说道“诬告你可知是谁将你们送进天牢的” “知道,是明镜司的人。” “那你可知这位是谁”说着知府朝着东方瑞抬手示意。 方少樘并不抬头,低声答道“明镜司正使,东方大人。” 常知府捋着胡须斥责道“明镜司位同六部,是御赐钦点的办案衙门,东方大人官居三品,会不远千里特意从京城来诬告你们” 堂下鸦雀无声,这些跪着的人里面,都是知道东方瑞的,那可是号称“洞若观火,执法如山 ”般的存在,谁也不敢呛上一句。 方少樘梗着脖子,不吭声,却也不认罪。 吴蔚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常知府罗列的罪名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杀头罢了,可若是认罪常知府势必会进一步追查方少樘等人的动机,若是被扯出他们有意混淆视听,抹去祥瑞失窃的线索,一个落不好夷三族,诛九族,甚至县里的大户也会跟着遭殃,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方少樘是聪明的。 常知府也不恼,陆续取出两个卷轴和几张纸,说道“这里,是那父子二人,三代人丁,籍贯,职业,以及这家的田产,一个五口之家,有旱田五亩,良田两亩完全能养活自己,他们三代之内虽然出了一个惯偷,可毕竟于这父子二人而言并非直系,其父母,祖父母都是老实可靠的庄稼人。这份卷轴里,记录了五十二户同村百姓的证词,对这父子二人的评价颇高,都道这二人老实本分,勤劳肯干,其家家宅和睦,友爱邻里至于你说的那个曾照顾过那惯偷一阵子,确有其事,不过也只是尽了晚辈的孝心罢了。”说着常知府大袖一挥,将其中一份卷轴甩开,卷轴顺着大案一直滚落到地上,停在了方少樘面前。 吴蔚眯眼去瞧,只见那卷轴上记录的乃是五十二户同村百姓的证词,有的是农户自己写的,有的是由旁人代为书写,不过每一段证词下面都落了手印,且清清楚楚地标注了是何人,何时,何地所陈述,何人代写,何人询问,证人家的具体位置,如此详细妥帖,工程浩大却也经得起校验推敲,不用问也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见到这份东西,方少樘面色灰白,明白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他依旧沉默着,常知府又拎起几张落了手印的宣纸,说道“这几张是市集上的米庄铺子伙计的证词,最近五年那对父子每年秋收之后都有余粮卖到米庄。还有你所言的几桩所谓惯偷的案子,其中有几宗案件事发时,这对父子的不在场证明,同村人的证词,隔壁几家邻居的目击证词。” “还有东方大人已派人去调查过,那次押送到胡州的队伍,仅有这父子二人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判定皆为依律行事,按照本朝律例,刺配押送的队伍一次不得低于十五人,若不足可先押解至州府,待人满统一发配,怎地偏偏这对父子如此特殊,且出城不过百里就相继出事了你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下,方少樘和钱师爷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既然你无心认罪,本官也懒得听你二人狡辩,如今证据确凿由不得你们不认罪来人呐” “在” “原清河知县方少樘,师爷钱通,矫造供词,草菅人命,无顾律法,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本官判决,革去二人官职,功名,押解府牢待本官禀明刑部复核,秋后问斩其余一众涉案的清河县衙役,巡捕,按从罪论处,革去公职,脊杖八十,刺配幽州”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 “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都是方知县和师爷逼的” “大人,小的们只 是奉命行事啊,大人” 7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常知府不为所动,东方瑞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常知府从壶中抽出一支令签随着令签置地,清脆声响,衙役们齐齐上前,将一众犯人押到堂外天井,重新套上枷锁交给门外的听候衙役带走了。 那些人押走后公堂上瞬间宽敞了不少,这次吴蔚认出来了,最前面跪着的是原清庐县知县张宽,后面是衙役李六张兴,还有胡书记官和几位吴蔚并不相熟的衙役。 许是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常知府也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压案问道“张宽,你可知罪” 张宽一个头磕在地上,声泪俱下地供认了,不过听着听着,吴蔚皱起了眉头。 这张宽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已经自缢的师爷身上,仅仅只承认了自己的失察之罪。 吴蔚的眉头紧锁,早在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吴蔚就觉察出这位知县的狡猾了,包括给自己行贿时,他都没有出面,一直躲在师爷身后。 与方少樘不同,张宽的手上并无人命官司,他本想做掉自己却也没有成功,如今师爷已死,死无对证,即便能找到证据,张宽最多也就是个“未遂”或者是“意图”,梁朝的律例有惩治“未遂”的条款吗 吴蔚的心突突直跳,因为她突然惊恐地发现常知府,方少樘,钱师爷和张宽,就和说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在供词中提到过护送祥瑞那二十条人命,七个坟包也没有人提到祥瑞失窃的事情。 明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祥瑞失窃而起,可是就是没有人提及此事 就连东方瑞所做的一切调查中,都没有关于祥瑞失窃的相关信息。 难道 吴蔚的疑心刚起,就自我掐灭了。 吴蔚相信东方瑞,当年她曾化身乞儿就为了收集“蛇妖案”的证据,她找到如此细致的指证方少樘的证据,不知费了多少辛苦就是为了不冤枉一个人。 还有,她明明官居三品,却也没有越过雷池半步,请来了常知府审理此案,毕竟明镜司是京城的衙门,不好干涉地方判案。 可又是为什么呢,没有人提及祥瑞失窃的案子,没有人提起那七条人命官司,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透过大门,穿过堂外天井,看到聚在衙门口的黑压压的百姓,难道 仅仅是因为此案涉及到了皇家,这次堂审又是公开审理,所以不便言明吗 如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有一点,吴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方少樘和钱师爷或许是出于某种深层次的考量对此只字不提,可为何把一切错处推到已故师爷身上的张宽也如此呢 还有下面的官差,衙役,巡捕,他们又是哪里来的政治敏感 吴蔚感觉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席卷全身。 这一切的人命,错误,算计,皆因“祥瑞失窃”而起,涉案人员却无一人提起,如商量好了一般,又好似被人齐齐封了口。 吴蔚看向一脸淡漠的东方瑞,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衙门团团缠绕。 第 90 章 静水流深 吴蔚正思考得入神,突然听到常知府提高了声音,说道“哦还有此事” 吴蔚有些纳闷,何事 就感觉到一直护在自己身边的张猛轻轻推了自己一把,吴蔚当即惊觉,瞧见东方瑞深邃的目光望了过来,犹如深山静潭带着一丝丝清冷。 吴蔚心领神会,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又听常知府问道“方少樘所言之人可在” 张猛出列,朝常知府一抱拳,说道“大人,证人吴蔚已带到。” 吴蔚随之出列,眉头微蹙,默默跪到了地上。 常知府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吴蔚,适才方少樘所言,属实否” 鬼知道方少樘刚才说了什么,吴蔚佯装瑟缩,控制着身体抖了抖,故作支吾道“小人小人适才被大人断案的雷霆手段给、吓傻了,没听到方方大人说了什么。” 吴蔚的声音不大不小,经过天井的扩散,衙门口站着的不少百姓也听见了,堂内依旧肃穆,门口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常知府捋着胡须,斜眼瞧了东方瑞一眼,重复道“方少樘适才说,你可以证明清庐县师爷欺上瞒下,方少樘是被师爷蒙蔽的” 吴蔚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方少樘这只死泥鳅,滑不留手,差点以权谋置了自己,竟然还腆着脸在公堂上利用自己,无耻至极 就在吴蔚沉默的空档,衙役张兴突然说道“大人,师爷曾经指使小人和李六向吴蔚行贿,小人也可以证明此事方大人并不知情。”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到桌上,常知府呵斥道“还未轮到你说话” 转过头来却又步步紧逼,问吴蔚“吴蔚,张兴,李六二人所言属实否” “属实。” 吴蔚心道好啊,继续问啊,牵出仵作手札作假的事儿再把祥瑞失窃的案子带出来,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那赃银现在何处”谁知常知府话锋一转,不问受贿缘由,直接问起赃银的去向,吴蔚的脑海中电光一闪,飞出数个头绪。 赃款 她先把银子给了高宁雪,高宁雪不在乎那点小钱儿,让吴蔚自己留着,后来她又把银子交给了东方瑞,东方瑞把赃款带回明镜司作为证物存档了,此刻常知府偏偏要询问那赃银的去向,莫非 吴蔚心中的警铃大作,地动山摇后,赫然震荡出两个字圈套 从一开始所有人默契的不提祥瑞失窃之事,到后来方少樘明知道自己是明镜司的桩子还敢在公堂上攀咬自己,再加上常知府避重就轻的询问方式 自己这个小人物怎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的目标是东方瑞 留给吴蔚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她没有机会进一步思考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但吴蔚明白,祥瑞失窃的案子非同小可,决不能让他们逞心如意 “吴蔚本官问你呢” 吴蔚故作瑟缩道“银子 , 在县衙大堂啊” “荒谬”常知府斥责道。 吴蔚咽了咽口水, 继续说道“那个,方大人所言属实,师爷的确给小人行贿了二十两纹银,不过后来小人到府衙首告将银子作为呈堂证供交给了方大人,后来就听说师爷畏罪自缢了。”吴蔚又及时补充道“若非小人首告,方大人怎么会知道师爷行贿之事而且若是小人没有戴罪立功,又怎么能好好的跪在这里呢早就被明察秋毫的方大人治罪了呀。” 什么宅斗,宫斗的影视剧,小说吴蔚看的多了,大学摸鱼那会儿这些都可都是她的精神食粮,并且吴蔚一点儿都不担心方少樘不配合。 他当堂攀咬自己的事儿本就经不起推敲,既然方少樘腆着脸拉自己给他作证,那就别怪自己将计就计,废物利用了。 方少樘明明是看过自己的明镜司令牌的,他不敢说这件事儿,逼着自己去扯出东方瑞。吴蔚偏不,有本事你方少樘自己全盘托出看看到时候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吴蔚调转身去,背对着常知府和方少樘面对面跪着,吴蔚悲伤又错愕地说道“方大人不是说,念在小人首告有功,且交出了赃银,放小人无罪归家的吗怎么今日又方大人,你说话呀小人要是真的受贿了,又是怎么全须全尾从县衙走出去的呢若不是小人首告,方大人怎么知道小人受贿的那两位衙役不是师爷的人吗” 方少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见吴蔚的目光略往东方瑞的方向瞟了瞟,嗫嚅道“是,你说的是。” 吴蔚朝方少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去,一个头磕在地上,朗声道“还请青天大老爷给小人做主,旁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少樘大概是没有见过吴蔚刚穿越来时,在小槐村里正面前演的那一出大戏,可比此刻逼真多了,这次的表演环境太肃穆,影响吴蔚发挥了。 东方瑞依旧端坐着,面色如常,眼眸沉静无波,连常知府也瞧不出半点端倪,反倒是张威张猛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敛去了目光,亦隐去了唇角的勾起。 其实,若是吴蔚再晚片刻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张猛就会遵照东方瑞的吩咐把吴蔚开脱出去,决计不会让吴蔚陷在里面的。 不过这样也好。 张威和张猛暗自赞叹吴蔚的聪敏和忠诚,对吴蔚愈发欣赏了。 常知府命吴蔚起身,退到一旁去了。 最后,方少樘因失察之罪,被常知府判了一个停职半年,闭门思过,罚俸三年的处罚,因主犯已经“伏法”余下的衙役,书记官等人都被判处了从犯,按照轻重判了打板子,打板子革职,杖脊刺配等不同处罚。 至于方少樘,因只是停职,有功名在身护着不便上刑,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祥瑞失窃那一干人命没有牵出来,才能让他逃过一劫。 一场庭审下来,吴蔚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心潮澎湃,只带着满身的疲惫出了 衙门, , 由张猛护送着回去了。 路上吴蔚饿了,还把自己带的饭和张猛一起分着吃了。 张猛见吴蔚面色不佳,斟酌着安慰道“吴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这次堂审不过是走个过场,撇去一些事情把该办的办了,把该处罚的人处罚了,给枉死的人一个慰藉。” 吴蔚动了动嘴,她本想问那埋在乱葬岗里面的那些禁军呢,他们的正义在何处转念一想此事牵扯太广,不是自己这种升斗小民能过问的,便没有出口。 张猛赞道“姑娘临危不乱,忠心赤胆,令人佩服,我先送姑娘回去,我知道姑娘有一肚子的疑问,不如等东方大人忙完了再问。”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乱说一通,没给咱们明镜司添麻烦吧” 张猛爽朗一笑,答道“姑娘聪慧机敏,想到的法子也甚妙。其实大人一早就吩咐好了说辞,若是姑娘再晚片刻言语,我也会替姑娘说清楚的,咱们东方大人绝不是哎,总之姑娘到时候自己问大人便是了,这次大人叫姑娘过来,也是想让姑娘略出口气的。” 吴蔚明白张猛略去的内容,无非是东方瑞不是弃车保帅之人,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这点吴蔚是相信的,毕竟东方瑞曾应自己的请求,不远千里亲自赶来过。 垫了垫肚子二人再度上马,张猛和吴蔚说了不少京城的趣事儿,还转达了平佳县主对她和绣娘的思念,吴蔚虽然谈笑自若,胸口却憋闷得厉害。 作为一个对历史略有研究的现代人,吴蔚明白“祥瑞”这二字的重量,在封建社会中,祥瑞代表的是一种“天意”。 滚滚历史长河中,有多少开国之君借了“天意”的势又有多少亡国之君,死于“天意”的预言之下 祥瑞失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既然高宁雪都已平安回到了京城,想必朝廷早就接到了消息,可却迟迟不见下文。 静水流深,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又有谁知道究竟蕴藏了怎样的漩涡呢 此刻,吴蔚归心似箭,她想回家去,回到她和绣娘那个温暖的小家。 来到张家村外,吴蔚一勒缰绳,翻下马背,对张猛说道“张二哥,就送到这里吧,我骑术不佳,这会儿路上的人多。” 张猛点了点头,收起缰绳后朝吴蔚一抱拳,策马而去。 吴蔚转身进了村子,此时太阳西斜,有的人家已升起炊烟,乡间的土路上成群的走着下田的农户,玩累的孩子们听到母亲的呼唤,笑着散去,相约明日。 “吴姑娘,回家去啊” 吴蔚看了一眼,那人她并不认识,但还是微笑着和对方打过招呼,一路上吴蔚被同村人微笑问候了回,吴蔚能念上名字的,却只有一人。 渐渐的,吴蔚被这份真挚的淳朴所感动,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第 91 章 绵薄之力 吴蔚回到自家小院外,隔着院墙便听到了院内的欢声笑语,绣娘想着吴蔚今夜大抵是回不来了,自己一个人吃饭难免寂寞,等到李大姐一家人来报下工时,便请她们留下用晚饭。 今日风和日丽,晚霞染红天际,美极了。绣娘便和李大姐一家四口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正聊得开怀。 吴蔚将手轻轻按在门上,并没有着急推开,听着听着,吴蔚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农家小户,少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大姐家的女儿年纪不大,正是活泼的年纪,气氛热络,特别是李大姐家的大女儿与绣娘的年纪相仿,二人最是投缘。 听到绣娘银铃般的笑声,吴蔚觉得自己聘用李大姐一家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同样经历过生活的捶打,李大姐对绣娘的经历多有共鸣,也不觉得吴蔚这个仵作的行当有什么不好的。 在李大姐看来能凭本事把自家的小日子经营得如此红火,只要做的不是昧良心的行当,那就是好样的 “我回来了”吴蔚喊了一声,推开了院门。 绣娘有些意外,放下筷子起身上前,问道“怎么这么早吃饭了吗” “吃过了,和张二哥一道骑马回来的。” “张二哥呢” “把我送到村口就回去了,他还有事儿要忙呢。” 绣娘点了点头,她见吴蔚的脸上似有倦意,知道她今日赶路辛苦,柔声道“锅里的水正温着,进屋去歇一歇吧。” “嗯,好。” 吴蔚又对李大姐说道“李大姐,你们慢慢吃,我今日去了一趟县衙有些乏了,进屋歇歇并不睡的,你们照常聊,不用担心会吵到我。” 李大姐堆着笑,直称赞吴蔚有本事,吴蔚微笑点头致意,朝三位姑娘挥手打过招呼,独自进屋去了。 吴蔚进屋以后,自舀了温水洗漱完毕,又从柜子里找了一套宽松柔软的衣服换上,用净布细细掸去金贵外衫上的尘土,放到柜子里,里面的粗布麻衣则丢到了堂屋的木桶里。 吴蔚躺到炕上,腰背一阵酸痛,令吴蔚轻哼出声,大腿内侧也有些火辣辣的刺痛感,吴蔚又哼唧了两声,心想骑马这项运动到底是不适合自己的在游乐场骑着马跑一圈和骑马赶路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吴蔚在炕上翻滚了几圈,找到一处温度适中的地方,摆出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休息了一会儿,吴蔚的脑海逐渐清明,开始复盘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事情。 一连串的疑问一直在吴蔚的心中盘旋听张猛所言,常知府是东方瑞找来的。知府之下还有知州吧越级将此人找来定然有东方瑞的用意,可为何今日在公堂上,总感觉这位常知府在审问时似有引导之意 似乎是想通过问询的手段,将东方瑞或者明镜司也牵扯进来呢 还有东方瑞既然能提前交代张猛在关键时刻捞自己一把,应该是预料到了什么,难道东方瑞是在 布局 公堂上, 对于所有案子的源头祥瑞失窃, 犯人们噤若寒蝉,东方瑞似乎也在权衡观察着些什么。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心道祥瑞是从清庐县毗邻的泰州出发的,经过清庐县,于清河县失窃,朝廷若是追究,这三地一个也跑不了,明镜司作为皇帝的直属衙门,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皇帝的眼睛,皇帝的手臂,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吴蔚几乎可以肯定,东方瑞待在清庐县迟迟不离开,定然是在追查祥瑞失窃的线索,自己作为明镜司的一员于公于私都要出一份力。 可是 吴蔚想到了绣娘,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参与把绣娘牵扯进来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吴蔚思考的太过入神,竟没有察觉院中早已安静,送走了李大姐一家绣娘回到了房里,见吴蔚正趴在炕上,下巴枕着手臂一脸凝重,便知道吴蔚今日过得并不轻松。 绣娘脱下鞋子来到吴蔚身侧,跪坐下来,一双巧手按上吴蔚的腰,轻轻揉捏起来。 吴蔚当即舒服地哼了几声,问道“李大姐一家回去了” “回去了,你怎么样,累坏了吧” “嗯累。”吴蔚闷闷地答了,略侧过身,分出一只手去摆弄绣娘的衣角,一圈圈缠上再松开。 绣娘垂首看了一眼,见到吴蔚这小孩子般的举动,眼底一片柔软,嘴角忍不住勾起。 绣娘不再言语,默默地给吴蔚推拿腰身,吴蔚的腰一向是她的软肋,力轻了会痒,力重了会痛,可这推拿的次数多了,绣娘掌握了力度,吴蔚也习惯了绣娘的触碰。 房间中安静极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吴蔚舒服地眯着眼睛,似半睡半醒。 又过了片刻,吴蔚酸痛疲劳去了大半,便主动起身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绣娘笑着摇头,点燃了炕桌上的油灯,盘膝坐好。 吴蔚挨到她身边坐下,将今日在衙门发生的事情与绣娘说了,包括她的猜测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绣娘。 自从建了这座小院儿,吴蔚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是不肯将这样凶险的事情告诉绣娘的,一来是不想绣娘担惊受怕徒增烦恼,二来也是吴蔚觉得,知道的越少需要承受的也越少。 如今,吴蔚愿绣娘平安的初心不改,却是什么都不再瞒着她了,除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这件事。 绣娘的眉头紧蹙,房间中再次变得安静,吴蔚也久久无语,她到底是颠簸得累极了,索性半倚在绣娘的身上,头枕在绣娘的肩膀上。 良久,绣娘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想帮东方大人做些什么” 吴蔚直起身子,调转了方向与绣娘相对而坐,眼眸里都是坦诚,答道“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绣娘认同地点了点头,叹道“是啊,那方知县不过是被判了个闭门思过,他知道你的身份,事情要真如你猜测的那 般, 方知县不好拿东方大人怎么样, 总要有麻烦找到你身上的。” 吴蔚目露赞赏,绣娘的成长真可谓是竿头直上,令人欣喜 吴蔚接着绣娘的话头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只要能和祥瑞扯上关系的,就没有一件小事儿,若是朝廷广撒批捕,大肆抓人反倒不用担心,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那些大人们顶着么可过去这么久了,就和无事发生一样,着实令人心慌。这样的案子,明镜司定然是要全权负责的,此地距京城山高路远,也不知道潜伏了多少明镜司的人,东方大人可有得力的臂膀看今日堂审的架势,我有些担心东方大人,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没有东方大人,咱们的日子未必如此舒坦。”说道这里吴蔚突然闭口,沉吟良久,复又开口说道“我既拿了明镜司的令牌,便不可独善其身。只是”吴蔚抬眼,看着绣娘。 绣娘的心弦倏尔一紧,这目光似曾相识,分明是那日在提起给二姐家孩子起名时,吴蔚望向自己的目光,绣娘的心酸涩起来,她努力绽放出轻松的笑容,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相信邪不胜正,祥瑞一定会找回来的,我们和东方大人都会没事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吴蔚百无聊赖的等着,她相信东方瑞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五日后的一天清晨,阳光刚刚驱散山间的薄雾,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森林独有的温润水汽。 天气一日日暖了,静谧的山中也热闹起来,各类鸟儿时常成群结队地聚在梢头,叽叽喳喳的唱着,叫着,偶尔还能看到些小动物从林子里蹿出,探头探脑地试图到吴蔚和绣娘的小院里一探究竟。 每到这时,以德芙为首的四只幼犬便觉醒了那份看家护院的血脉,奶声奶气地示警,或者摇晃着胖嘟嘟的身子冲过去,驱赶一番。 在一阵鸟语和奶狗的叫声中,东方瑞来了。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常服,身后披着一件薄披风,牵着马出现在了吴蔚的院外,听到奶狗示警的叫声,东方瑞足下一顿将马儿栓在树上,只身向前。 吴蔚放下劈柴的斧头,听到马蹄声便知道是东方瑞来了,扯过搭在脖子上的净布擦去脸上的汗水,给一旁正在喂鸡的绣娘使了个眼色,后者到屋里沏茶去了。 绣娘知道东方瑞要来,无需吴蔚嘱咐,第二日便和李大姐说好,暂时不让三丫过来帮忙了,是以院中只有她们二人。 敲门声响起,吴蔚拉开院门,见果然是东方瑞,便笑着行了一礼“东方大人。” 东方瑞应请而入,负手踱步,打量着小院,说道“新家布置的不错,比原先的有烟火气了。” 吴蔚忍不住笑了,暗道东方瑞竟也会开玩笑,原来自己和绣娘住在义庄旁边,不时就有尸体抬进抬出的,烟火气烧纸气还差不多 沏好茶的绣娘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来到东方瑞面前扶了一礼,说道“茶沏好了,东方大人请。” 第 92 章 六亲不认 “有劳了。”东方瑞点头示意。 东方瑞和吴蔚一前一后进了东屋,绣娘则独自到西屋去了,坐在炕上开始做活儿。 东方瑞略等了片刻,也没见绣娘进来,又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吴蔚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东方瑞勾了勾嘴角,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东方瑞放下茶盏,问道。 吴蔚也端起茶盏自饮了一口,她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县主娘娘近来如何” 吴蔚虽然对祥瑞失窃案满腹疑问,可她到底人微言轻,冒冒失直指朝廷大案恐有不妥,想着高宁雪是护送祥瑞入京的钦差又与自己相识,从高宁雪这里切入大概是个不错的角度 谁知东方瑞的表情却有些古怪,虽然是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吴蔚给捕捉到了。 东方瑞默了片刻,答道“县主好事将近,陛下已下了旨,将她指婚给萧侍郎,等到韩王入京便可由观天司择吉日定下请期了。” 吴蔚怔了怔,回忆着古代的成亲流程,问道“这么快就请期了纳采,问名,纳吉和纳征都略过了” 所谓的“请期”,已经是订亲的最后几步了,做完了前面的那些,若是女方家长同意,两家一起定一个成亲的吉日,婚事基本就成了。 “县主身份贵重,是一步也马虎不得的。不过县主自幼寄养在宫中,韩王府又没有女主人,前面那些都由皇后娘娘做主定下了。再说”东方瑞拉长了声音,继续道“县主与那萧侍郎自幼便相识,问名不过是走个过场。” 无需吴蔚多问,东方瑞便自顾自地介绍起了这位“萧侍郎”,这位萧侍郎,姓萧,名盛,字伯让,年仅一十五岁,是国舅爷的嫡长孙,上一届的两榜状元,出身尊贵,文武双全,自幼便深得天家喜爱,点了皇孙伴读,可以说是皇上皇后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待箫伯让中了两榜状元后,皇帝钦点他为兵部参事,领了一个金吾卫中郎将的荣誉爵位,只在兵部历练了三年,尚不满任,便一路青云直上,不久前已擢升为刑部侍郎了,是京中风头正盛,红得发紫的贵人。 吴蔚小心观察着东方瑞的神色,斟酌道“如此,倒也门当户对。” 东方瑞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说道“是啊,门当户对。” 吴蔚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问道“县主娘娘没有受到牵连吧” “韩王一脉只剩下一位县主,陛下和娘娘不会为难她的。” “那就好。”吴蔚心中尴尬,虽然东方瑞的回答得体又平静,吴蔚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那”吴蔚欲言又止,东方瑞抢答道“陛下已下了内旨,着刑部与明镜司共查祥瑞失窃一案,刑部尚书年事已高于年初上书乞骸,已获恩准,待刑部的要务交代清楚了,老尚书便可致仕告老了,是以祥瑞案自然就落到了萧侍郎的肩上。常知府是国 舅爷昔年的门生。” 东方瑞点到即止, 吴蔚却是明白了大半, 东方瑞或许与常知府并无故旧,找常知府来坐镇,是有意插了半个刑部的人进来,以证公允。 可一想到常知府前几日的作为和他背后的靠山,吴蔚的心愈发冰凉,说道“大人,庭审当日我总觉得常知府对方少樘的询问意味深长,大人察觉到了吗” 东方瑞微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赞道“你处理的不错,既保全了自己,也没有给出常知府想听的证词。” “大人谬赞了,误打误撞而已。”吴蔚谦虚道。 东方瑞说道“说说你的想法吧,此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吴蔚已经思考了数日,但还是谨慎地答道“兹事体大,我不敢有什么看法,只是尚有几件事不明白,还请大人解惑。” “说吧。” “既然陛下已经下旨追查祥瑞去向,为何那日公堂上所有涉案人员均刻意避开了祥瑞失窃之事我在民间也没听到任何风声,海捕公文,或朝廷,府衙的告示都不曾见。第一,大人久留此地,是不是正在追查祥瑞的线索最后,我斗胆一问,常知府意欲何为” 东方瑞想了想,答道“我可以回答你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待时机成熟了,你自己就明白了。第一个问题,护送祥瑞的队伍是在清河县境内出事的,清河知县为了掩盖线索不惜杀人灭口,此事想要运作需要庞大的力量,我在调查此事时亦遇到了层层阻挠,能参与到这件案子里来的都是知晓内情的,有时候一人之死并不可怕,他们自然口风一致。至于清庐县我结合你当初的仵作手札,推算了死者的遇害日子,时辰,结合清河县知县的行径,审阅那父子遇害的卷宗,走访探查,推断出那父子大概是在去赴宴的路上发现了禁军遗骸,便立刻到县衙报了案,结果惨遭灭口。禁军的遗骸,车马则被清河县的人秘密转移到了清庐县境内。之后清庐知县发现此事,本来想把尸体再送回到清河县去,奈何对面已有了防备,尸体无法转移,清庐县只能将计就计。我想以上种种常知府也知道,他明白这清庐知县是给人背了黑锅,又顾忌着清庐知县的特殊,网开一面了。” 吴蔚追问道“清庐知县有何特殊” 东方瑞答道“依本朝律例知县,知州,知府,四年一届,任职期满后最多连任一届,便需要轮换,可这清庐知县方少樘已数年不曾轮换了,想来是清庐县毗邻泰州,欲出泰州必得经过清庐县,泰州是韩王的封地,我翻过吏部的卷宗,凡是如方少樘这般毗邻藩王封地的知县,知州,一般不大轮换,即便轮换也均是由圣上钦点,所以方少樘连任多年并不算违律。不过我因不时要护送县主回泰州,和这位清庐知县打过些交道,从他往日的言谈中,断定此人与韩王殿下是相识,而且很熟。” 吴蔚的大脑随着东方瑞的叙述飞速运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也越来越大。 突然 吴蔚瞧见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道迫人的精光,又听东方瑞似 推敲,似自言般的低声道“护送祥瑞的禁军全部殉职,无一生还,县主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现在清庐县义庄的棺材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吴蔚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终于明白小麦肤色的东方瑞为何被称为“玉面”了 玉,是冷的。 眼前这人温润的言谈下,拥有绝对的冷静 她没有因为高宁雪是自己的徒弟而心存滤镜,只因高宁雪牵扯到了案件中,且违和地生存了下来,便毫不犹豫地将高宁雪视为了案件中的一环,哪怕高宁雪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哪怕她很了解高宁雪。 吴蔚的心中一派森然,想来也是若东方瑞不具备这般品质,又如何能化身乞儿数年,只为收集“蛇妖案”的线索,又如何能得皇帝的青眼,成了前朝唯一一位女官 东方瑞自然不知吴蔚心中的翻江倒海,继续平静地说道“祥瑞关系到国运,也关系到天家荣辱,陛下虽然下令彻查此案,却也暗示我们动静不要太大,常知府是国舅府的人,自然能洞察圣意,我是领了明旨的不会主动点破,张宽背着清河县吏绅们的利益,好不容易从这件案子里暂时脱身,怎会再跳回来至于方少樘” 东方瑞看着吴蔚的眼睛,反问道“方少樘并非世家出身,父辈祖辈乃是农户,你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他的周密和圆滑与出身不符,你觉得,他是得了何人的指点” 吴蔚按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东方瑞走了,谢绝了绣娘留下用饭的邀请,她并没有给吴蔚布置什么任务,只是临走前对吴蔚说了一句没事儿到成记铁匠铺去走走。 吴蔚点头应下。 成记铁匠铺,在从前吴蔚和绣娘住在义庄旁边时,常去的那个市集里,也是明镜司在清庐县内的一个据点,凭明镜司的令牌可以和明镜司的更高级单位通信。 听东方瑞的意思,大概是有任务派给吴蔚,让吴蔚到那边是领任务的。 吴蔚从东方瑞的口中得到了一些答案,可她的心绪却更乱了。 今日东方瑞一口气说了太多人皇帝,皇后,国舅爷,箫伯让,韩王,平佳县主,常知府,方少樘 有天家,朝廷里的,皇亲国戚们,还有游走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中间人。 吴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位东方大人工作和私下简直是判若两人,工作中的她处处透着一股六亲不认的疯魔之感。 第 93 章 鱼塘竣工 东方瑞前脚刚走,吴蔚便拉着绣娘风风火火地回了东屋,叮嘱绣娘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后,把适才东方瑞告诉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了绣娘,倒不是吴蔚不相信绣娘,而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天子之怒,血流百万。 若非罪责大到难以承受,清河县知府也不会冒死弄了这么一出。 绣娘听完也沉默了,如今的她早非昔日那个只知一亩三分地的少女,吴蔚稍加引导她便明白了这件案子中的利害关系。 绣娘的面色发白,嘴唇翕动似想问些什么,看到吴蔚也是眉头紧锁,又把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件案子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严重超出了她们两个的能力范围,商量再多也是徒劳。 绣娘抿了抿嘴,转而柔声安慰吴蔚道“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那些个大人们顶着么况且既然东方大人都出手了,知府大人也当堂判了你无罪,别想太多。若东方大人有差事交给你,咱们就全力以赴,若是没有,依旧好好过日子。” 吴蔚看着绣娘,见她面色不佳却还努力地安慰自己,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对绣娘笑道“你说的对,这样的大案于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无甚干系,咱们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好。” 听到吴蔚如是说,绣娘的心也缓缓松弛下来,二人又说了几句,绣娘把绣样从西屋拿过来继续做活儿,吴蔚则取了一本绣娘给她买的名叫野间闻的书读了起来,这是一位用了自号或者说是笔名的人写的一部类似小说的本子,讲的是作者游历时在各地听到的,见到的趣事,略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吴蔚已读过两遍。 吴蔚将书放在炕桌上,看了半晌却一页也没有翻,绣娘不时抬眼看过来,默默地往吴蔚的方向挪了挪。 吴蔚虽然笑着告诉绣娘“没事了”,但此时仍忧心着两件事。 第一件,是清庐知县方少樘,这个老泥鳅竟能从这样厉害的案子里全身而退是吴蔚没想到的,也让吴蔚也愈发担心了。 日前在公堂上自己和方少樘的对峙在外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作为当事人的吴蔚很清楚,自己与方少樘已是半撕破脸的程度了。 细细思之方少樘看似想用自己把明镜司扯出来,未尝没有想验一验自己这个明镜司桩子是真是假的想法,报复心可见一斑。 等到来日方少樘的禁足解了,官复原职,东方瑞又走了,那自己和绣娘 第二件,是关于那份仵作手札。 当日乱葬岗上的尸体,吴蔚写了两份仵作手札,一份是应付官府的,一份是记录了真实判断和推测的,这第二份现在在东方瑞的手上。 按照东方瑞的习惯,大概会把那份手札存在明镜司的卷宗室内。 那么,明镜司里,会不会有内鬼呢 禁军死的那般蹊跷,凶手必定是用了某种光凭肉眼很难探查到的杀人手法,可往往越是这样,便越容易锁定目标,顺藤摸瓜,然后找到重大线索 想到这里,吴蔚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坐在尚有余温的暖炕上,仍感觉到脊背发凉。 5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93 章 鱼塘竣工吗请记住域名 吴蔚的紧张持续了数日,在不知多少次的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和眉头紧锁中,逐渐平息。 吴蔚和绣娘的日子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直提防着的柳大姐家也没有来闹。 张水生来了两趟送了些东西给她们,再就是来了几波张家村的婶子和小媳妇们,是来找绣娘讨教针线活的。 并无公职人员再来登门,包括东方瑞。 倒是家中后养的那批小母鸡逐渐有了长成的模样,四只小狗由刚抱来的巴掌大,长到站起来以后能按到吴蔚的膝盖,每日撒欢般地在山上玩耍,练出了一身的小腱子肉。 种在后山的蔬菜抽出了嫩苗,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吴蔚丢下手中的小铲子,从深及腰部的方形土坑里爬上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几日的工程。 吴蔚这几日每到心烦气躁之时,就拿着锄头和铲子到后山的小溪边挖鱼池,是一个半人高三尺见方的池子,池底铺了一层石头,四面池壁则钉入了一些劈开的竹筒,竹筒中间放了碎石压重。 在鱼塘临溪的同一侧前后挖了两道渠,水渠里安了两根内部凿通的竹筒,端口缠了粗网防止鱼儿游脱,两根水管前高后低,两头分别连着小溪,如此待引水进池便能形成活水。 吴蔚咧嘴一笑,丢下锄头赤着脚往家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唤着“绣娘”。 此时正是绣娘练字的时辰,忽一听到吴蔚一声高过一声的叫着自己,绣娘的手腕一抖,纸上那个不甚美观的“蔚”字立刻便氤得不成样子,绣娘放下笔,趿着鞋子冲出东屋,见吴蔚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迎上去。 “绣娘走啊” 绣娘打量着吴蔚,白皙的脸庞沾了土又活了汗水,俨然一只小花猫,脚上也都是泥,脚背上还沾了一片不知哪年的枯叶,不过神色倒是飞扬,带着几许期待和雀跃。 绣娘抽出帕子给吴蔚揩脸,嗔道“怎么也不穿上鞋子再回来枯叶杆子可硬了,扎了脚可怎么好” 吴蔚并不在意,说道“做双鞋子不容易,枯树枝,烂树叶伤不到人的,踩在上面还挺舒服,走啊” “去哪儿啊” 吴蔚“嘿嘿”一笑,说道“今日大吉,鱼塘开业,请柳女士莅临剪彩” 吴蔚修鱼塘的事儿绣娘早知道,为此还刮坏过两回衣裳,不过见着吴蔚每次刨土回来心情都好了不少,绣娘便由着她折腾了。 “哦,对了绣娘你去把我准备好的那个红绸子给我取来” 一提起“红绸”绣娘不禁莞尔“好,你等等。” 吴蔚所说的红绸,不过是绣娘做肚兜剩的几块边角 料,被吴蔚亲自动手裁剪成指头宽,长短不一的布条,然后将这些碎布缝在一起做成了一条带子,绣娘见到吴蔚的针脚,还笑了她好几日。 绣娘上了炕,在从柜子的一个竹篮里取出吴蔚做的“带子” 拿在手里,忍不住又看了几眼,目光柔和,嘴角也随之勾起。 绣娘出了院子,与吴蔚一同来到后山,看到即将竣工的鱼池,绣娘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她不过是一日没有过来,昨日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土坑,今日就被吴蔚装饰的这般好看了。 “你从哪儿捡来的彩色的石头” 绣娘指着池底中心的图案,问道。 “耐心翻找总是有的,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了” 绣娘又问“这是个什么形状从未见过,还怪好看的。” “是心形,虽然颜色不规整,形状拼凑的还行,本来我想把你的名字拼出来的,可惜石头的形状实在是不好,数量也不够。” “心” 吴蔚笑了,指尖点上自己的心口,说道“在我的家乡,用这样的图形代指人的心。” 绣娘怔了怔,抚上自己胸口,脸颊从透粉到微红。 吴蔚接过红绸,系在铲子上,拉着绣娘蹲到阻水的“土坝”前“来,柳女士,请为咱们的小工程,落下最后一铲吧” 绣娘双手握着铲子,将土堤凿出缺口,小心地推开泥土,只听“咕噜噜”几声,溪水如吴蔚设想的那般涌入竹筒,“哗啦”声随之响起,鱼池开始蓄水。 绣娘惊奇赞叹,蹲在那目不转睛地瞧着,吴蔚有些累了,坐到一旁的石头上,说道“过几日我带个大些的桶,叫上二姐夫一起到湖边去弄些活鱼回来,就养在咱们的池子里,以后不用跑那么远也能吃到活鱼了,等二姐把孩子生下来,还能熬鱼汤给她补身子。” 绣娘看着鱼池中的水渐渐蓄起,看着“荡漾”起来的心形图案,心中一片宁静。 鱼池大概蓄到三分之二处,出水管开始排水,鱼池的水面逐渐平静。 吴蔚起身看了看,鱼池的运转一些正常,说道“可以了,冲进去的泥用不了多久就会沉底,水就清澈了,再捞些水草点缀一下即可。” 绣娘点了点头,将铲子上的红绸解下,叠了两折,收到怀中。 走在回家的路上,吴蔚说道“明日咱们一起去赶集吧,正好是望日。” “好。” “再过几日天要热起来了,我想去买些做吊床的材料,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做纱窗的料子,再弄几道门帘回来,免得酷夏难捱。顺道买些老先生爱吃的糕点送到回春堂去,问问他老人家可有清凉油再买些艾草回来,你该熏艾了,寒病夏治,你那痛经的毛病不是一日坐下的,即便不怎么疼了也不能大意,巩固住成效。” 绣娘听着吴蔚温言的计划,暖意沁漫心间,挽住吴蔚的胳膊,笑而不语。 第 94 章 去铁匠铺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四只小狗便摇晃着快要甩出残影的尾巴围了过来,其中属大板最为热情,哼哼唧唧地在吴蔚的脚边打转,直到吴蔚弯身将大板抱起,哼叫声才停。 吴蔚一时不慎被大板舔到了脸,笑着将大板举开,绣娘在一旁微笑看着,吴蔚将大大板搂在怀里,分出一只手掐住了它热情的嘴,笑道“哎哟,你看你胖的哟,像个小猪。” “是呢,刚抱来的时候大板是这一窝里身体最弱的,我还有些担心养不活呢。”绣娘说着也抱了一只在怀里,吴蔚则放下大板一口气将另外两只急得不行的小狗也抱在了怀里,说道“多抱抱吧,再大一点儿怕是抱不动了。” 二人在院子里逗了一会儿狗,绣娘说道“蔚蔚,别玩了进屋去把脏衣服换下来,锅里温着水呢。” “好嘞。”吴蔚放下两小只,快步进了堂屋,三只小狗追着吴蔚到了门口却并不进去,只在门槛外面焦急地“哼哼”。 它们四小只都是很聪明的,绣娘只说了几次便再也不往屋里去了,绣娘招呼了一声,三小只也跑回去了。 吴蔚洗完脸,绣娘拿着从鸡窝里新捡出的鸡蛋进来,放到篮子里,按照吴蔚说的新捡的放在里面,日子长些的放在外面,先吃。 “蔚蔚。”绣娘唤道。 “嗯” “趁着赶集,要不要把从老屋带来的锅拿到铁匠铺去回炉”绣娘和吴蔚家的灶台有两个灶眼,因为家里只有两口人,里面那个一直没用上。 吴蔚哪里听不明白绣娘话中的含义,她放下净布,鬓间还带着水珠,顺着白里透红的脸庞缓缓滑落,沉吟道“你说是去,还是不去呢” 绣娘上前,接过净布细细替吴蔚擦干脸上的水珠,她明白蔚蔚的心并不平静。 绣娘抬眼望着吴蔚,柔声道“该去总是要去的,与其被动接受,不如早点做好准备,况且也未必都是坏消息。” 吴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倒是我糊涂了。以后每逢望日,朔日,我们都到原先那个大集去看看。” 绣娘抬手给吴蔚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藏愧疚“别总记挂着我,误了大事。” 吴蔚的目光变得复杂,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绣娘也跟着进去,给吴蔚找了一身干净衣裳放到炕桌上,便到院子里去干活了,吴蔚目送绣娘离去,听着扫院子的声音出神。 绣娘从不是个多话的,更不会逼着吴蔚说些她不愿吐露的事。 其实吴蔚很想告诉绣娘自己从来都没有建功立业的念头,自己留在这儿只是在等一个回去的机会,在此期间帮着绣娘把日子过得安稳太平,让绣娘不再孤苦。 可这些话要吴蔚如何说出口呢 就连吴蔚自己都越来越不信了。 她有多少天不曾再去她穿越过来的那个湖去了 关于那个牌坊上记录的信息,吴蔚也再没有 去调查过了。 曾经的吴蔚恨不得天天泡在湖里, , 逢人就问“于洪县”差点被人当成疯子。 曾经的吴蔚,是多想回家啊。 她不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她怀念点点手机就能买到吃喝的日子,她怀念手指轻轻一碰就有热水洗澡的日子,从前她从不担心被欺负了无处伸张 她怀念蓝星的科技与便利,她思念蓝星的家人和朋友。 可如今呢 似乎也没有那么不习惯了。 吴蔚有时候会暗自设想若自己不是独生子女,那就好了。 至于到底“好”在哪里呢吴蔚却不敢想。 午后,吴蔚去借了牛车回来,如今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信誉已经足够借来一头牛了。 板车就卸在院子里,牛则被吴蔚牵到了后山,青草管够。 翌日一早,吴蔚和绣娘把铁锅放上板车,赶车上路了。 老牛认路,并不需要吴蔚费太多力气,出村的路上遇到的村民无不和二人打招呼,和绣娘打招呼的人比吴蔚还要多。 吴蔚略感惊奇,问道“绣娘,你是什么时候和这些婶子,姐姐妹妹这么熟的” 绣娘捻唇轻笑道“还不是二姐村里就没有她不熟的人家,别看二姐怀着身子,每日找她说话的人可多了。村里的婶子和姐姐们从二姐那儿听说我针线活不错,就带着绣样来找我看,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你挖鱼池的那几日,我还帮一家人做了两床被面的绣样呢。” 吴蔚赞道“你这个刺绣外交不错嘛,继续保持。” 二人有说有笑,坐在牛车上也不用费力,很快就到了市集。 这边的市集比张家村上的市集要大一些,东西也更全,今日是望日,不少农户拿了自家的农货来卖,街上人山人海,叫卖声不绝于耳。 吴蔚卸下铁锅让绣娘在原地稍等,她去栓牛车,市集上有专门停放牛车马车的地方,只需三文钱草料管饱,还有人帮忙看着,和蓝星上的停车场差不多。 一盏茶的功夫吴蔚回来,把一个巴掌大的牌子交给绣娘,随后抱起铁锅。 “这是” 吴蔚打趣道“停牛车的凭证,可别弄丢了,没有这个牌子人家可不让咱们提车。” 绣娘连忙把木牌揣到怀中,贴身放好。 吴蔚别过头,偷笑。 街上人多,好在有铁锅开路,绣娘拽着吴蔚的袖子跟在后面,一路直行到中街,“成记”的幡子高高悬在木桩顶端,随风摆动。 “快到了。” “嗯。” 随着脚步的移动,有节奏的打铁声传入耳中。 再走近,热浪袭来,成记铁匠铺到了。 几名肌肉虬扎的男子一字排开,一人一炉正在打铁,每个炉子旁边侍立一名学徒,负责些没 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 添火,递东西之类的。 “绣娘。” “嗯。” “你在这儿等我吧,里面热。” “好。” 吴蔚回头朝绣娘笑笑,抱着铁锅进了铁匠铺,拨弄算盘的掌柜抬眼看过来,认出了吴蔚。 吴蔚把锅交给店小二,说道“这口锅破过一次了,这回我想请你们把它融了,再加点生铁,打一口结实的锅出来,口径和这口锅一样就行。” 店小二称了重量,写了一张单子给吴蔚“客官,到柜台结账。” 吴蔚来到柜台,用账单盖着明镜司的令牌一同递到了柜台里。 “客官,本店新制出一批菜刀,要不要看看” “好。” “这边请。” 二人来到后间,屋内陈列着不少铁器,吴蔚朝掌柜的拱了拱手,说道“成先生,敢问上面可有任务指派” 成掌柜背着吴蔚打开一道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递给吴蔚“吴姑娘,这儿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吴蔚撕开,略扫了一眼,见字体苍劲有力,落款处赫然落着东方瑞。 信的内容很简单,东方瑞告诉吴蔚她有要事,必须要回一趟京城,若吴蔚有困难可以随时来铁匠铺寻求帮助,无需令牌也可以。 似乎是洞悉了吴蔚的担心,东方瑞在信末写到清庐知县那边,她已经派人隐晦地提点过了,待到他日张宽思过期到,官复原职时不会找吴蔚的麻烦。 吴蔚把信折好收起,暗自一阵轻松,对掌柜的拱了拱手“多谢。” 掌柜的点头,取了一把菜刀双手递给吴蔚“也不好空着手出去,这把菜刀就送给吴姑娘了。” 吴蔚接过菜刀,走出别间自有伙计替吴蔚将刀包好,一并算了账,吴蔚不仅腹诽不是说好了送给我么怎么还收钱呢 来到门口,又是一阵热浪袭来,于攒动的人群中,吴蔚一眼就看到了绣娘,就像狂风呼啸,岿然不动的苍松;又像一朵遗世独立的兰草。 “蔚蔚”绣娘的眼眸焕发出神采,大步上前。 看到绣娘探寻的目光,吴蔚晃了晃手中的菜刀“买了一把菜刀,约好十天后来取锅,再没别的了。” 听懂吴蔚话里的含义,绣娘也放松下来。 两个人再次挤到人群中,待再从市集出来时已过了晌午,吴蔚和绣娘的牛车上几近满载。 吴蔚美滋滋地笑着,绣娘则有些心疼银子,但见吴蔚露出许久不见的明媚笑颜又觉得一切都值了,主动说道“要不要到书斋去买几本书” “不用了,我还是去张成兄家里借书来看,一本书少说也要三四百文,太奢侈了。” 吴蔚看了看天色,拉起绣娘的手说道“东西就先放在这儿吧,难得来这边一趟,咱们去百味楼吃一顿。” 绣娘轻笑一声,打趣道“三四百文一本书舍不得买,百味楼一顿饭三四两银子,眼睛都不眨” 在某些时候,吴蔚的老脸堪比城墙,只见她一把揽住绣娘的肩膀,半推半抱拥着她出了车棚,笑道“民以食为天,这个季节蔬菜多,说不定能吃到一些新鲜菜色呢,你不馋啊” “我不馋。” “我馋,走” 第 95 章 海捕公文 至此之后,吴蔚每逢望日,朔日的大集,就会到市集上走一遭。 好在此时地里的农活已无需耕牛,只等着庄稼长成抽穗,静待秋收了,是以牛车并不难借。 而吴蔚每次都提前几日沿街询问,谁家的铁锅,或是农具要拿到铁匠铺上修理的,她便统一收走帮忙拿到成记铁匠铺去,修好的铁器下次大集时吴蔚再帮忙捎回来,而且是分文不取,拿回来的单子也都盖了成记铁匠铺的印章,补了多少料,要了多少工费,记得清清楚楚,拿回来的铁器往秤上一搁,分量只多不少。 再加上绣娘那一手十里八村也难寻觅的绣工,但凡谁家遇上个什么喜事,需要置办新衣裳,新铺盖的,村里的女人们大都会拿着绣样去绣娘那里请教。 吴蔚也会接一些代写书信的活儿,酬劳往往是一小袋粗粮,或者一筐顶花带刺的新鲜蔬菜,偶尔也有送肉的。起初吴蔚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耐不住村民们的热情,便适当收了一些,即便如此也把那些来访的村民们乐的够呛,这价钱可比老秀才那边的低多了,至于字好不好看的,他们也不太懂。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儿,清庐县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县,张家村的文盲率很高,村里头能认字多到可以写信的,除了老秀才和赴京赶考的张成,那就剩下里正和私塾里的先生们了,这些人要么不好劳烦,要么十分“爱惜墨宝”,可不是轻易能请动的,如今多了一个吴蔚,心地善良又好说话,哪怕拿一筐自家地里的摘的菜过去她也愿意帮忙,村民们自然高兴。 渐渐地,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人缘直线上升,经常能收到同村人不惜远路加登山也要送过来的,淳朴的馈赠。 柳一娘子听说后,彻底放了心,在家里安心养胎了。 这期间柳家那一家四口倒是来了张家村几趟,借着探望一女儿的名头,两手空空的来,满载而归的走。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每当他们兴起要去“探望”绣娘的念头,要么被柳一娘子强留到暮色四合没功夫去,要么就被张家村的村民们以各种名头截下。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柳一娘子的身子越发沉了,不好再见客,张老夫人对此非常重视,亲自去找了县里最好的稳婆,交了定银,约了日子,请那稳婆提前几天住到家里来,这之后柳家人也就没再登门。 吴蔚已去过成记铁匠铺七八趟,自从留下那一封信后,东方瑞再无音信,也没有任何命令传来,吴蔚只当是古代的通讯落后,自是乐得清闲。 这日,吴蔚和绣娘正在后山的吊床上纳凉,一人手里拿着一根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黄瓜,阳光从树荫中透出些许,耳边传来阵阵虫鸣,好不惬意。 这个时空的气候比吴蔚所在的蓝星极端,冬天要比蓝星同纬度低五到十度,夏天也要热上这么多。 绣娘还好,吴蔚却实在难以承受如此高温,偏偏还要穿着长衣长袖。 此刻,吴蔚恹恹地躺在吊床上,连摇都懒得摇一下,头上贴着湿布,一手捏着黄瓜 , 另一只手随意垂下, 蒲扇就扣在胸口。 绣娘见了,再次拿下贴在吴蔚头上的净布,到溪边去重新洗过,给吴蔚擦去脸上的汗,叠好了再次贴在额头上。 绣娘满眼心疼,道“可有好些了”绣娘也没想到蔚蔚会如此苦夏,自打夏日来临,吴蔚的胃口小了,不爱动了,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吴蔚轻哼一声,有气无力地答道“感觉快中暑了,我想泡在水里。” “那咱们回家去吧,你到净室去冲个凉,咱们回屋待着,也别穿这么多了,反正也没外人。” 吴蔚又发出一声辛苦难捱的轻哼,坐起身,慢吞吞地下了吊床,一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进院子,四只已经接近成年的半大狗子就热情地聚集过来,吓得吴蔚直往绣娘身后躲,绣娘竖起手上,制止道“坐下” 吴蔚这才松了一口气,狗子的体温高,吴蔚感觉自己都快融化了,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它们四个的过分热情了。 “我去给你取身干净的衣裳,你快去冲个凉。” 吴蔚点了点头,刚进浴室,就隐隐听到张水生有力的呼唤“妹子,绣娘你们在家吗” 吴蔚内心一阵哀嚎,重新系上衣服带子从净室出来,打开了院门。 山间小路一直蔓延到树林里消失不见,吴蔚分明看到土路上面的空气都被热得扭曲了。 张水生就这样踩着烫脚的山路,顶着满头大汗出现在了吴蔚的视线中。 张水生冲到院中,掀开一旁的水缸舀了半瓢“咚咚咚”喝了个精光,绣娘闻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身吴蔚的衣裳。 吴蔚问“怎么了一姐夫是一姐要生了” 张水生的面色黝黑透红,看了看绣娘又看向吴蔚,说道“你一姐还没到日子呢,不过也快了。今儿天还没亮我娘就让我赶着车到县城去接稳婆过来,路过县衙的时候我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就挤过去看了看。” 说到此处,张水生咽了咽口水,似不愿说下去,又好像沉浸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 “一姐夫,你看到什么了”绣娘问。 张水生看着吴蔚,一字一句地说道“衙门口贴了一张海捕公文,是朝廷发的上面写着四海全境,缉拿重犯东方瑞。” 吴蔚突然感觉一切声音都已远去,她呆呆愣愣地看着张水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幻听了。 直到绣娘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东方大人怎么可能呢一姐夫,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海捕文书不是捉拿东方大人的,而是由东方大人签发的吧”绣娘不敢相信,东方瑞是谁啊,那可是玉面神机,明镜司的正使前朝唯一的女官,戏文里万民歌颂的人啊,怎么可能 吴蔚也点头道“是啊,一姐夫莫不是看错了” 闻言,张水生长叹一声,亦是满眼的感慨和不可置信,说道“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识的字不多,东方一字还是认得的,我 就和一旁的老乡打听,听他说的,我还是不信接连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这么说而且那海捕文书贴完不一会儿,又有一匹快马飞到衙门口,骑马的人一身官差的打扮,风尘仆仆的,前胸护着一个明黄黄的绸缎包裹冲进了府衙,又冲出来上马跑了。不一会儿县太爷就亲自出来了,领着人在海捕公文上补贴了一张画像画上是一位女官,不是东方大人是谁呢” “海捕文书上具体怎么说,犯了什么罪”吴蔚急急问道。 张水生舔了舔发白干裂的嘴唇,说道“是杀人。具体杀了谁没说,告示上还说,凡是线索者赏银十两,捉拿者死活不论,赏银一千两,黄金” 吴蔚和绣娘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两黄金折合白银一万两只多不少,东方瑞到底是杀了谁让朝廷下了如此严厉的海捕文书,死活不论那岂不是皇帝不打算听东方瑞的解释了 吴蔚不觉握紧了拳头,她不相信东方瑞会杀人,一个宁愿化身乞儿寻找线索也不私下报仇的人,一个身居高位从不滥用私刑的人,怎么可能会乱杀人呢 而且,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东方瑞是个孤儿,自“蛇妖案”之后,她就连养育她的“亲人”也没有了,一个无牵无挂,手中有实权,又得皇帝的器重的人,根本没有犯案动机啊 张水生见吴蔚和绣娘都呆呆的,自顾自地说道“我把稳婆送到家,立刻就跑来了。我怕一会儿有官差过来问话,特意告诉妹子一声的。” “谢谢一姐夫。”吴蔚由衷说道。 张水生又舀了一瓢水喝完了,擦了擦嘴说道“我得回去了,我娘说算算日子一娘这阵子就要生了,家里不能离人,我还要再打几缸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一姐夫,你回去吧,等孩子洗三那日我和蔚蔚一定过去。” 张水生咧嘴一笑,转身去了。 行至门口,吴蔚突然叫道“一姐夫” “欸,妹子,怎么了” “女子生产之前,会伴随宫缩,就是你可以问问一姐,就是一阵阵的抽痛,她会知道的。初产的女子大概会持续四到六个时辰,一姐虽然吃了一阵子的药,肚子还是比一般的孕妇大了一些,待到生产那日一姐一开始出现这种痛觉,你立刻就去回春堂找郎中来,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让它老人家带一些见效快,对症的好药材来,以保万全,以一姐夫的脚程,完全是来得及的。” 张水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听吴蔚继续说道“宫缩的时候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以在院子里适当走一走的,多给稳婆塞些银子,若是一姐的胎位不正就让她下炕走一走,适当的走动是不要紧的,一姐夫,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请你千万疼惜。” 吴蔚关切的嘱咐听得张水生和绣娘万分感动,张水生朝吴蔚抱了抱拳,保证道“妹子放心,你嘱咐的我都记下了。” 第 96 章 蔚蔚被抓 张水生走后,院内的二人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犹如双足生根般,难以挪动。 绣娘和吴蔚对望着,彼此的眼中都是深深的惊疑。 东方瑞会杀人 吴蔚和绣娘怎么都不愿相信,可海捕公文都一路从京城贴到偏僻的清庐县来了,还能有假吗 “蔚蔚。” “绣娘” 二人异口同声地呼唤着彼此。 “你先说。”吴蔚说道。 绣娘蠕了蠕嘴唇,艰难地说道“你不是说,东方大人有要紧事回京城去了吗” “嗯。信上是这么说的。”吴蔚呼吸一滞,心道难道东方瑞所谓的要紧事是杀人 吴蔚打消了这个想法,千里奔袭只为杀人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东方瑞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你不会有事吧”绣娘紧接着问道。 吴蔚想了想,答道“我觉得不会,这件案子的案发地不在清庐县,怎么都牵扯不到我,再说也没听说明镜司倒台,我就还是明镜司的暗桩,最多也就是像大姐夫说的,差人来找我问问话,我知道该怎么说。” 绣娘这才放心,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想去一趟县衙,亲眼看看海捕公文。” “今日怕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好。” 绣娘把衣裳塞到吴蔚的怀中,心疼道“你快去洗洗吧,凉快凉快。我去和面蒸一锅馒头,去县城的路远,咱们得带些干粮,一会儿李大姐下工我和她说一声,让她帮忙照看下院子。” 吴蔚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柴房。 绣娘则将院门也落了锁,并告诉四只围在身旁摇尾巴的狗子,说道“把门看好了。” 说完,绣娘进了厨房,和面蒸馒头去了。 吴蔚打开自己亲手做的花洒,被阳光暴晒了半日的水已经有些温了,打在身上正好。 吴蔚仰起头,让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心中一团乱麻。 以吴蔚对东方瑞的了解,对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才不得不杀人的。 要么就是死者出手想至东方瑞于死地,东方瑞被迫还手。要么就是对方正在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东方瑞将其就地正法。 如果张水生说的是真的,那朝廷的态度就太奇怪了。 再怎么说东方瑞也是威名在外的朝廷大员,没经过三司审判,没有经过皇帝的裁定就直接给人定了一个“死活不论”的海捕 吴蔚怎么也想不明白,草草洗完了澡,出了柴房,绣娘听到声音拨开门帘,问道“蔚蔚,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都好,做点清淡的,我煮个汤怎么样” “好那我去菜地里摘一些。” “我去吧,你歇会儿。”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说道“你在院子里好好纳凉,刚洗完澡到地里又 是一身的土。” “好吧。” 吴蔚也没闲着, 拿着木桶来到院墙边, 拧开她亲手做的水龙头,一桶一桶添到柴房上的蓄水池里。 经过吴蔚的不懈努力,吴蔚和绣娘的家总算是用上了自来水,其实说来也不难,小院的地势低,吴蔚不过是在地下埋了管子引了溪水到院内罢了,这自来水并不是全年都有的,到了冬天溪水结冰以后就没了。 绣娘摘菜回来,见吴蔚在打水便驻足看了片刻,并没有再说什么。 绣娘知道吴蔚心里头但凡压了事情就闲不住,不让她做点什么怕是到了晚上也睡不着。 等到吴蔚将水池补满,绣娘也把菜炒好了,掀开门帘叫道“蔚蔚,来做汤。” “好” 吴蔚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堂屋,桌上摆着绣娘炒的四道清爽小炒韭菜炒鸡蛋,清炒瓜片,醋溜土豆丝,还有一道清炒茄丁,吴蔚挽起袖子将白萝卜切丝,点了几滴猪肉又放了几颗虾米,一道萝卜汤很快就成了。 绣娘和吴蔚合力把饭桌抬到院子里,远处传来李大姐家三丫和二丫的笑声,两个小姑娘赤着脚一路飞奔而来,绣娘笑着给两位小姑娘开了门,二人停下脚步,礼貌地唤了一声“绣娘姐。” “快进来,去水龙头那边把脚和手都好好洗洗,吃饭了。” 两个小姑娘应声去了,叽叽喳喳地说着来自于田间的意犹未尽,听得绣娘也跟着露出笑容,四只狗子也亲热地追了过去,等待二人的抚摸。 大丫和李大姐拎着农具走在后面,进了院子分别和绣娘,吴蔚打过招呼,把农具放在墙角也去洗手了。 吴蔚说道“李姐,农具就放在田里就好了,每天来回拿多累啊,也没人偷。” 李大姐笑道“那可不行,咱们家的庄稼本就播种的晚了,再把农具丢了可不行。再说了就这几把除草的铲子能有多沉。” 吴蔚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六人围坐在桌前,李大姐看着那一小盆带尖儿的馒头,说道“绣娘,你们俩别太客气了,总是白米白面的招呼可怎么行我这三个丫头肚子没底儿,细粮不顶饱,一顿不知道要吃多少呢” 吴蔚笑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干活这么辛苦,吃几个馒头怎么了要没有李姐领着这三个丫头起早贪黑的干活儿,咱家的地也没这么快抽穗,快吃吧,都是一家人。” 绣娘表示赞同,给三个姑娘一人拿了两个馒头“快吃吧,李姐你也吃。” 吴蔚努力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汤就再也吃不下了,如此高温她光是坐着什么都不干也会出汗,更何况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数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李大姐见状直摇头,说道“蔚蔚啊,你最近这饭量怎么跟个小猫似的就吃这么点儿东西怎么成呢是不是生病了” 吴蔚尴尬一笑,绣娘主动解释道“这几天天气热,蔚蔚苦夏,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说完转 而柔声对吴蔚说道“实在咽不下就别吃了,晚上要是饿了我给你擀过水面条吃。” 见状,李大姐砸了砸筷子,目光在吴蔚和绣娘之间轮转了几回,不言语了。 吴蔚放下筷子,拖动折凳远离了餐桌,摇动手腕扇蒲扇,此时虽然太阳西斜,对吴蔚而言却并没有增添多少凉意,只是由燥热变成了闷热。 突然,原本趴在餐桌下等待投喂的四只狗子突然站了起来,德芙的耳朵动了动,率先发出叫声,剩下的三只狗子也跟着狂吠起来。 四只狗子齐刷刷地冲到门前,朝着门外狂吼,所有人都停住了吃饭的动作,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狗子是很聪明的,能记住熟人的脚步声,也认得家人的气味儿,李大姐她们一家无论多晚过来,四只狗子都是不叫的。 狗子如此反应,证明是来生人了。 绣娘看向吴蔚,吴蔚也望着绣娘,没等二人做出更多的反应,院门被敲响了。 声音很大,夹杂着某种金属的撞击声。 李大姐想起自己对绣娘的承诺,放下筷子高声道“谁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里可是吴蔚的家” “找蔚蔚的”李大姐低声对绣娘说道。 “是我,等一下。”吴蔚起身,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看清了来人,院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四只狗子聚在吴蔚身后朝着来人大声叫着。 狗子都被吴蔚细心训练过,没有吴蔚和绣娘的命令,绝不会轻易扑人。 叠着声声犬吠,绣娘听清了来人的话“谁是吴蔚跟我们走一趟县衙,有些事情要问。” 门口立着两个生面孔,穿着衙役的衣裳,手中捏着佩刀,适才的敲门声就是佩刀击打门板产生的。 绣娘来到吴蔚身边,挡住吴蔚半个身子,问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儿一早我们自己去行么” 那衙役没有半分好颜色,厉声道“你是吴蔚吗啰嗦什么要我们动手么” 吴蔚将绣娘拉到身后,对两名衙役说道“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县太爷只让我一个人去吧” “你是吴蔚” “我是。” “走吧” 吴蔚把蒲扇交给绣娘,望着绣娘微红的眼眶和满眼的担忧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柔声道“没事儿的,问清楚了我就回来了,你在家等我不要乱走,我可没带钥匙。” 绣娘的嘴唇抖了抖,挤出一个“好”字。 四只狗子见状,发出阵阵低吼,作出了即将扑咬的姿势,吴蔚一声断喝“回去”四只狗子呜咽了一声,看看绣娘又看向门神似的衙役,急得直原地打转。 “回去”吴蔚又吼了一声,狗子夹着尾巴退了下去,吴蔚这才转身出门,被两名衙役夹在中间,一同下山去了。 绣娘不受控制地追出门去,叫道“蔚蔚两位官爷,敢问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绣娘,回去吧,听话。”吴蔚转头,眼中凝着浓浓的担忧,却用轻柔的口吻劝着。 一名衙役冷冷道“这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过问的事儿吗” “差大哥,我们走吧。”听到这人如此说绣娘,吴蔚的心中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绣娘一直目送着吴蔚被两个衙役左右护着,消失在林间,早就跟出门来的李大姐和三位姑娘不见了衙役的身影,这才敢上前来。 李大姐见绣娘脸色不好便扶住了她,说道“回屋,绣娘啊,咱们回屋,啊。” 绣娘沉默着被李大姐搀扶着回到屋子,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绣娘啊,出什么事儿了蔚蔚怎么被官差给带走了” 第 97 章 吴蔚受刑 李大姐点燃了油灯,见绣娘的脸色煞白,嘴唇也微微抖着,叹了一声给绣娘倒了一杯水,柔声劝道“绣娘啊,我虽没什么本事,但也比你们多吃了几年的盐,要是蔚蔚真犯了什么事儿,衙役断不会如此客气的,说不定手镣脚铐也是戴得的,这样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走,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那些个衙役自恃身份,对咱们小老百姓凶巴巴的也是有的。”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略点了点头,接过李大姐递过来的水杯,杯中平稳的水立即摇曳起来,飞溅出几滴洒到绣娘的虎口上,绣娘却浑然不觉,举着水杯到嘴边喝到嘴里喉头却仿佛哽住般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能一偏头吐在了地上。 李大姐见了又是叹息,又是无奈,拿过绣娘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也不说话了就这样静静地陪着。 李大姐看着绣娘,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债主逼上门来想拉走她们家大丫抵债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连口水都喝不下去,被逼得紧了便突然发起疯来,胡乱抄起顶门的木栓,凭借着一身困兽之力,硬生生地打退了四五个男子,保住了女儿,后来的日子虽然渐渐好起来,可那日的紧张,疯狂,李大姐一辈子都不会忘。 房间门中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灯芯间门或发出的“哔啵”之声。 三位女孩乖巧地收拾好碗筷,把桌子放回原处,收好折凳,清扫了院子,顺便把狗子也喂了所有的活儿都忙完,李大姐仍没有出来,她们三个便聚在一堆儿,静静地守在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姐才出来,她揽着三个女儿轻声道“咱们今儿就在住下,你们几个到把自个儿好好洗一洗,排着队去柴房,把头上的土啊,身上的泥啊,都洗干净了,娘去铺床最后洗,咱们住在西屋,陪陪你们的绣娘姐姐。” 三个女孩乖巧地应了,老二和老三一起进了柴房,三丫年纪小由二丫陪着洗,大丫则将院门重新落锁,搜寻着院子里还有什么活可干。 吴蔚被押到县衙时,天已经全黑了,公堂大案下面放着两盏硕大的长明灯,身着官服的张宽正坐在案后等着吴蔚呢。 两名衙役将吴蔚带到堂上往前一惯,即便吴蔚早有准备,也是用双手撑住才没有摔到。 “大人,吴蔚带到” “嗯,退到一旁。” “是” 吴蔚沉默着,顺势跪到地上,张宽并不着急审问,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问道“吴蔚,你可知罪” 吴蔚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回道“草民实在不知。” 张宽冷笑一声,又问道“过去几个月,你每逢望日,朔日,都会到成记铁匠铺去,是不是” 吴蔚的心中“咯噔”一声,这个狗官果然是报仇心切,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是。”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敲在案上,张宽厉声道“既然你认罪,那本官” “大人草民实不 知何罪之有,难道去铁匠铺补锅子,修农具,也犯法” dquo” 两名衙役再度上前,扭了吴蔚的胳膊把人直接按在地上,吴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死咬牙关不肯哼出声。 “来人呐,吴蔚藐视公堂,先给本官重打二十大板,容后再审” 自有衙役拿了长凳过来,吴蔚明白张宽这是蓄意报复,想趁着东方瑞“倒台”顺便也把自己给发落了。 吴蔚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再机灵一点儿,要是能沉得住气多收集一些张宽的罪证,一举把他扳倒便也不至于有今日了。 可是就像东方瑞说的,这张宽的背后明显有高人指点,找了师爷顶锅,能在东方瑞的手上全身而退,自己真的能收集到他犯法的证据吗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保命了。 正想着对策,吴蔚已经被按在了长凳上,杀威棒破空的声音传来,一棒子打在了吴蔚的身上,疼得吴蔚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第二棒,第三棒 衙役见吴蔚是个“硬骨头”又得了张宽的吩咐,下手越来越狠,打到第五下吴蔚身上的布料已见了红。 吴蔚死死地抓着长凳,脑海中快速回过东方瑞和自己说的话,拼尽浑身力气,大喊道“张宽打死我燕王殿下不会放过你” 吴蔚想起,东方瑞那日幽深的目光,她说“张宽并非世家出身,父辈祖辈乃是农户,你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他的周密和圆滑与出身不符,你觉得,他是得了何人的指点” 何人指点清庐县毗邻泰州,是朝廷和藩王封地之间门的一个缓冲地带,张宽能连任多年大概率是个骑墙派 再说了,就张宽这种性子,说他不会投机,吴蔚死都不信。 吴蔚决定赌一把 其实若张宽真的是骑墙派,吴蔚说自己是那边的人都可以,只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即可。 时间门虽短,吴蔚还是慎重考虑过的,冒充朝廷密探那可是死罪,而冒充藩王的人罪责大概能小一点儿,况且还有高宁雪呢她可是燕王的嫡亲孙女 张宽面露迟疑,衙役们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县太爷面色有异,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暗中卸了力道,雷声大,雨点小了。 吴蔚切身察觉到变化,抓着长凳的两个角,朝着张宽怒吼道“打死我,我定有办法拉你陪葬” 十下已过,张宽抬了抬手,板子总算是停了,吴蔚的汗水成股滴下,一滴一滴落在公堂的石板上。 “你们先下去。” “是” 两名衙役拎着杀威棒下去了,从外面带上了门。 吴蔚喘息着起身,满脸潮红,嘴唇咬破了也浑然不知,扶着长凳坐了下去 张宽有意将吴蔚置于死地,所以衙役们击打的是吴蔚的腰部和臀部连接的位置,这样二十板子下去便可将吴蔚的腰给打断,凭此时的医疗条件吴蔚就算不死,终身残疾也是一定的了。 所以吴蔚还能坐 下去, 但也是一阵阵钻心的疼, 逼得眼泪汩汩溢出和汗水混在一起。 吴蔚浑身颤抖,目光却并未屈服,她盯着张宽,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大人为何不想想,护送祥瑞的禁军全部殉职,无一生还,县主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现在清庐县义庄的棺材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这话是东方瑞说的,吴蔚把它原原本本地送给张宽,连玉面神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张宽又如何 吴蔚担心张宽询问自己的信物,或是王府的细节,索性先声夺人,继续说道“想必张大人已经调查过我了,敢问可查到什么线索了我的户籍,或是亲朋,故旧可有线索” “啊、哈哈哈哈”眼泪模糊了视线,吴蔚疼得直哭,哭声刚溢出一点就被吴蔚硬生生扭成了大笑,这笑声分外凄厉,决然,瘆人。 吴蔚死死地攥着拳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活着,答应了绣娘的,要回去。 绣娘的人生已经历过诸多不幸,自己决不能死 吴蔚的话听在张宽的耳中又是另一层含义了身在官场多年的张宽知道例如明镜司,刑部这种衙门,还有些高门和王府,是会养一些“黑户”的,前者是便于查案,或者做些衙门不方便处理的事情,至于后者大多会被培养成死士。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如吴蔚一般,没有户籍,没有亲朋故旧,死了也如拔掉一根野草般,无迹可寻,断不会追查到主人的头上的。 张宽面色阴沉,审视着吴蔚。 吴蔚有些撑不住了,颓然垂下了头,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大人别白费心机了,也不必揪着我明镜司的身份不放。知道的太多呵。” “你分明是在诈本官” 吴蔚连笑的力气也没了,虚弱地说道“大人有胆子大可以差人去王府问问,只是不知道” 吴蔚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到公堂上。 张宽看着昏死过去的吴蔚,陷入了沉思。 有些时候,话说一半最是意味深长。 只是不知道什么 张宽不得不凭着他的认知和经验去推断答案。 只是不知道王府会不会承认 只是不知道王爷若是知道了张宽揪出了他的死士,会不会 张宽有些慌,他没想到吴蔚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说实在的,张宽其实并不太害怕朝廷的人,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只要自己无大错,在一层层递交天听的过程中,有些事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泰州不同,快马加鞭一夜就能从王府到清庐县衙 况且,老燕王 张宽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鬓发花白,面容和蔼,精神矍铄的老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张宽之所以能在这样一个过度地带当了十几年的知县,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明白朝廷和藩王之间门微妙的关系,他知道有些窗户纸不能捅破。 他更见识过老燕王当年的雷霆手段。 第 98 章 再陷囹圄 吴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冰冷的水中,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吴蔚支着身体坐起来,看到周围的景色愣住了,此时吴蔚正置身于湖中央,湖面平静无波如一面铜镜。 吴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灰色外套,冲锋衣,脚上蹬着一双熟悉的登山鞋,吴蔚的呼吸一滞,这不正是自己穿越之前穿的衣裳吗 吴蔚慌张地扫视,看到了被自己放在皮艇上的登山包,相机,还有能量棒的包装纸 “这是我回来了”吴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趴到皮划艇的边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湿漉漉的自己,然后便是那个沉寂在湖底不知多少年的牌坊 水面上倒影的那张脸是如此的慌张,吴蔚竟有些认不出了,她伸手点了一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人影散去,牌坊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绣娘”吴蔚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痛得不行,干涩到几乎要冒出火来。 “怎么会这样我回来了绣娘怎么办”吴蔚按住了胸口,死死抓着自己胸口的布料,原本光滑的冲锋衣触感竟有些扎手。 吴蔚感觉到胸腔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疼,她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真的回来了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不绣娘”吴蔚的眼底一热,眼泪迅速汇聚,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绣娘,吴蔚感觉自己仿佛不能呼吸。 吴蔚痛苦地跪在皮划艇上,抱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手中冲锋衣粗糙,潮湿的触感,痛感蔓延到全身,连呼吸都会痛。 “为什么我想回来的时候回不来,我不想走了,却让我回来了” “啪嗒”“啪嗒”吴蔚有些迷茫,是下雨了吗为什么 “蔚蔚,你醒醒,蔚蔚”县衙牢房内,绣娘跪在地上,轻轻推动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吴蔚,几滴眼泪滴到了吴蔚的侧脸上。 绣娘起身,隔着胳膊粗的木栏对外面的狱卒央求道“大哥,求求你,给我们一碗水吧,求你了。” 或许是绣娘的表情太过哀戚,亦或者绣娘给的那一两银子起了作用,狱卒竟真的去拿水了,取了一碗穿过木栏递给绣娘时还撒了一点儿。 绣娘连声道谢,捧着水碗重新跪到吴蔚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贴到吴蔚的唇边,颤抖着声音道“蔚蔚,喝水” 清水浸润了干涸的嘴唇,也浸润了唇角那个暗红色的结痂,但更多的是顺着吴蔚紧闭的嘴唇滑下,洒到潮湿发霉的稻草堆里。 “蔚蔚。” 吴蔚的腰窝处,鲜血浸透了衣裳,稻草堆发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鼻腔,牢房里阴冷阴冷的,仿佛穿再多的衣裳也没用,吴蔚毫无知觉地趴在稻草堆上,十根手指插到稻草堆里,抓着。 绣娘见灌不进去,便将水碗放到一旁,看了 看吴蔚的伤处, 心一横将一条胳膊伸到吴蔚的胸口处用力托起, 将吴蔚的上半身抬高,用另一只手端起一旁的水碗含了一口水到嘴里。 顶开吴蔚紧闭的嘴唇,把水慢慢地送进去 一口,两口,三口,直到碗中的水全部喝完。 刀鞘敲击栏杆的声音响起,狱卒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啊。” 绣娘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默然起身,转身出了牢房。 铁链重新缠绕,落锁,狱卒把绣娘送出了牢房,行至幽暗处,绣娘又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重的银子,塞给了狱卒。 “差大哥,明日我还想过来一趟,您什么时辰当差” 狱卒咧嘴一笑,欣然接受了绣娘的“孝敬”,一天的功夫就赚了三两银子,不高兴才怪。 “明日午后过来,午时交班,未时往后四个时辰我都当值,不过嘛”狱卒拉长了声音,掂了掂银锭。 绣娘答道“我明白的,差大哥放心,明日我想给蔚蔚两床被子来,您看行吗” 狱卒想了想,送人来的时候上面并没有交代什么,那就按照普通的犯人对待只要不是重犯和死囚,都是允许其家人送些必需品进来的。 “行,拿来吧。” 绣娘停下脚步,朝狱卒行了一礼“那就多谢了。” 出了天牢,阳光刺痛的绣娘的眼睛,她抬手挡了一挡,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朝着家的方向一刻不停。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绣娘的鞋子也破了。 县衙路远,绣娘又从没给自己做过厚底儿耐磨的鞋子,一双薄底的绣花鞋,刺绣脏了,鞋底破了,脚底火辣辣的疼,绣娘却一刻也不曾停,连背上包着的给吴蔚准备的白面馒头和炒腊肉都想不起来吃一口,她天还未亮便背着包袱出门,一路疾行到县衙,打听到吴蔚被下了大狱,顾不得那地方自己该不该去,便奔了过去,之后又一路不停地从县城走回家。 还好,绣娘带了银子,本来就是给吴蔚准备的,怕她在县城里吃不好,睡不好,一共带了五两,打听消息用了一两,打通狱卒用了三两。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大姐一家四口都来到了院里,借着所剩不多的余晖,李大姐看清了绣娘的脸,大叫一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绣娘,心疼地说道“妹子,你这是咋了快进屋”转头吩咐三个女儿道“去往炉子里加点柴,把锅里的饭菜热一热,端到东屋。” 绣娘一言不发,几乎是瘫软到李大姐的怀里,任凭对方把自己抱回屋里,放到炕上,绣娘的身子一歪,靠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李大姐点燃炕桌上的油灯,彻底看清楚绣娘后,更是惊愕。 此时的绣娘简直就和鬼一样,发丝凌乱,头发,脸颊,睫毛,鼻子上都是土,脸颊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冲开尘土形成两条弯曲的道道,于嘴边和着尘土成了泥,干涸在那儿。 在李大姐的印象中,绣娘和吴蔚就像是一对儿年画中的人物,一位安静娴雅,一位 活泼灵动。 绣娘和吴蔚身上的衣裳从来都是干净的,面颊红润,眸子里透出水灵灵的光泽,李大姐羡慕极了。 她哪里见过绣娘这般模样呢 李大姐暗暗打量绣娘,见她虽然和丢了魂儿一样,但身上的衣服规规整整才放了心,只道是最近风大,一路吹着了。 “哎呀” dquo▌” 绣娘无力地摇了摇头,答道“我没事儿,李姐你别担心。” “家里有药没有啊,你等等啊”李大姐来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道“一丫,一丫” 一丫应声跑到李大姐面前,听她吩咐道“你快回家,把咱家自己做的那个药膏子拿过来,快去” “娘,天黑了,我能带上德芙它们吗” “成,快去快回” 一丫叫上了德芙和大板跟着自己,一起奔出了院子。 李大姐回到屋里,见绣娘还是那个姿势,好像一下都没动过,叹了一声坐到绣娘身边,说道“妹子,这么晚了不好去抓药了,我家有个土方子,用一种叫百福草的嫩叶子捣成泥,糊在伤处能止疼,消肿的,我一会儿给你上一些。” “谢谢李姐。” 李大姐掏出帕子给绣娘揩脸,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蔚蔚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绣娘眼眶又是一红,强忍着不落泪,把事情和李大姐说了。 李大姐听了,半晌才道“冲撞公堂蔚蔚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机灵着呢,怎么会呢” 绣娘吸了吸鼻子,答道“大姐不知道,蔚蔚和知县有些过节,他屡次害蔚蔚都没得逞,这次是发狠要报复的。” 李大姐不吭声了,她实在是想劝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对方是青天大老爷,她不敢。 “你这脚还能去吗”李大姐问道。 “要去。明日我先到回春堂去买一幅棒疮药,再请郎中开些丸药给蔚蔚送去,牢房里又脏又冷,我要给蔚蔚送被子过去。”绣娘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很坚定。 “可是你的脚再走那么远的路要磨烂的呀要不我替你去” “谢谢姐姐的好意,不过那天牢不该是姐姐去的地方,万一蔚蔚醒了,我要在她身边的。” 李大姐有些急,说道“哎呀,要是家里有个牛车就好了,赶车我会,你也能少遭点罪” 绣娘沉默片刻,低声道“蔚蔚一直想买头牛回来的,只是没遇到好的。”绣娘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无声溢出,划过脸庞,滴在身上,隐去不见。 “绣娘妹子,快别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可惜了你那一手好绣功” 绣娘抬手擦去了眼泪“我不哭了。”要是自己哭坏了眼睛,谁来照顾蔚蔚呢 第 99 章 绣娘成长 李大姐见状愈发于心不忍,她活了这小半辈子,嫁过良人,日子红火过,死了男人,日子艰难过,这一路走过来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她没有见过 却从未见过如吴蔚和绣娘这样好的人。 同是女子,她们却断文识字,对待她这个佃户一家子也是极好的,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最好的东家了。 在李大姐看来吴蔚和绣娘堪称是一双奇女子,绣娘经历了许多却还能乐观生活,而吴蔚呢那可是有胆量和死人打交道的人啊 这样两个人,半隐居在山间的一座小院里,相互敬爱,相互扶持,自觉承担着自己擅长的事情,两个人活的和一个似的,不见谁藏了半点私心,说句不恰当的真像一对神仙眷侣啊。 “绣娘啊,我知道你对蔚蔚的心,可你不是铁打的,又是市集又是县城的,就是一般的男子如此折腾也未必吃得消,更何况你的脚还受了伤呢要是落下什么脚底下的毛病,那可是要做病一辈子的呀。” 听着李大姐的话,绣娘的脑海中再度闪现出与吴蔚的往昔,自己月事痛的时候蔚蔚也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自己的生活早就被蔚蔚给充满了。 “要不这样吧,你在家歇着,我替你到张家走一趟帮你带个话去,我看张家的院子里停了一辆车,让水生拉着你呢” 绣娘摇了摇头,答道“二姐就快生了,她这个年纪才生头胎,肚子又比一般产妇要大一些,那辆牛车是随时去回春堂接郎中的,万万不能动。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告诉二姐他们,要是二姐因此动了胎气,于情于理,我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的。” 李大姐听了又是一叹,这深更半夜的要到哪里去借牛车呢村里有牛车的也不过四五户,一般都是要提前几日打好招呼的,她们两个一个寡妇,一个才刚落户,哪能拉开这个脸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李大姐起身道“我去开门。” “嗯。”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李大姐惊喜的声音传来。 又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娘呢”是张水生的声音。 绣娘的眼眸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薄被盖住了自己的脚,答道“二姐夫” 进屋的却只有李大姐一人,她捧着一个药膏罐子,表情轻松了不少“二丫头这孩子,就不知道匀出来一些,把整个罐子都抱过来了,真是绣娘啊,水生来了。” “绣娘,我听说蔚蔚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张水生在院子里问道。 绣娘了然,是呢。这张家村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过张家的眼睛 “二姐夫,这件事别告诉二姐,免得她动了胎气。” 张水生心中一暖,说道“你放心吧,你二姐哪里有那么娇贵再说这村里的事儿哪能有她不知道的就是她让我过来看看的,半路上正好遇到二丫,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李大姐把药罐子放到炕上,转身又出去了,对张水生解释道“绣娘今儿天未亮就出门了,去了一趟县衙,她没有厚底鞋,这一来一回的鞋磨破了,脚掌也出血了,我和你说吧。” 二丫给张水生和自家母亲拿来了两副折凳,落座后李大姐把事情和张水生复述了一边,张水生听完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他娘的不是滥用私刑吗” 李大姐的脸色白了白,劝道“哎呀,你可轻声些吧二娘在家大着肚子呢,你可别惹麻烦了。” 张水生一拳砸在膝盖上,愤愤道“明日我和绣娘一起去县衙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蔚蔚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关了这一夜衙门总该给个说法,难道还敢再草菅人命” 张水生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胜在见识多,他一听李大姐讲的立刻就品出了这里面的猫腻,首先吴蔚是女子,即便“冲撞公堂”最多也就是掌嘴而不是像男子那样挨板子,这张宽分明就是想杀人好在蔚蔚的身子骨结实,既然张宽没当堂把蔚蔚打死,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那县衙牢房不是他张宽家的柴房,没个名头凭什么把人关起来 只不过张水生怕绣娘担心,没有说出口罢了。 张水生起身来到窗前,对绣娘说道“三娘你放心蔚蔚是咱们张家村的,天一亮我就去找里正和村长,请他们二老做主。” 绣娘再也忍不住,趿着鞋子蹒跚着从东屋走了出来,李大姐见状连忙把绣娘扶到了凳子上坐下,绣娘柔声对李大姐说道“大姐,天色不早了你和孩子们干了一天的活儿,去休息吧。” “哎,好,那你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二丫,走,和娘回屋了。”李大姐带着二丫回西屋去了。 绣娘低声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有些事儿你不知道,这张宽未必会轻易放人,里正和村长不是那么好请的,即便他们顾念着情分,一起去了县衙,要是张宽故意为难或是说些难听的,咱们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若是因此让村长和里正对张家生了芥蒂那就不好了。你们张家几代人在村里积累起来的脸面,特别是你和张叔,帮人家杀猪宰羊累了十几二十年,能有今日不容易,这段日子我和蔚蔚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情分再深也不是这么用的。” 绣娘本就虚弱,是以声音极低,却令人动容。 不等张水生再开口,绣娘的声音又起,她把一些张水生不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包括张宽指示师爷去做假证,吴蔚留了两份仵作手札到东方瑞处反告了张宽的事情,后面张宽为了抹平这件事做出的种种,以及吴蔚得了明镜司令牌,听命于东方瑞的事情 到了这个节骨眼,绣娘也不想瞒着了,若是蔚蔚在,她也定会同意的。 张水生听完久久无言,良久才感慨道“我和二娘,不我们全家都一直觉得蔚蔚妹子不简单,没想到她竟是明镜司的人。” 绣娘苦笑一声,说道“张宽早就想要蔚蔚的命了,不过是一直碍于东方大人的威势不敢发作罢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为 何又没能得逞, 如今东方大人被朝廷通缉了, 张宽完全可以用这件事来压人,所以就算是里正和村长答应出面也是徒劳的。人嘴两张皮,到时候张宽就非要说蔚蔚知道东方大人的下落,谁敢和朝廷叫板呢我想着当务之急是把蔚蔚的命保住,关在牢房里也无妨,只要蔚蔚的伤势好转就好,等她醒了总会有办法的。” 张水生看着绣娘,目露赞叹,说道“三娘,你变了。”变得了不起。能想到这个份上的女子,在整个张家村,除了吴蔚张水生还没见过第二个,今日见到了。 “二姐夫,你能帮我借一辆牛车来吗” “放心,包在我身上。” 张水生起身,又说道“明日一早我把牛车拉到门口,太晚了我就不在你这儿多留了,二娘还在家等消息呢。” “二姐夫” “我明白怎么说,妹子放心,我只说蔚蔚到县衙去作证去了。” “如此最好,明日我请李大姐赶车,二姐夫还是在家好好陪着二姐吧。” 张水生点了点头,和绣娘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去。 绣娘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蹒跚着回了屋子,看着桌上大丫和二丫之前帮忙摆好的饭菜,绣娘强逼着自己吃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绣娘就醒了,昨夜她已经把要给吴蔚带去的东西打成了行李卷,被子里面裹着干净的衣裳,鞋子。 张水生把牛车赶到门口,交给李大姐就回去了。 绣娘和李大姐一家吃过早饭,李大姐又准备了不少干粮,酱菜,包到油布纸里,另外还有两大壶凉开水,一起放到牛车上。 绣娘则去了一趟地窖,从暗格里取了三枚金叶子放到荷包中贴身藏好,出来时手上只提了两条巴掌宽,手臂长,品相上好的咸肉。 绣娘叫来大丫,把两条咸肉交到大丫手中,柔声道“大丫,姐姐要和你娘到县城一趟,可能要去几日,你们别担心。你带着两个妹妹好好看家,夜里把院门房门都插好,把四只狗子都放出来守夜,家里的粮食在厨房的缸里,菜就到菜地里去摘新鲜的吃,这有两条咸肉你和妹妹们炒着吃,还有鸡蛋,想吃就吃不要舍不得。”像咸肉,腊肉这种食物都是好东西,那是招待客人的一道好菜,要不是绣娘特意拎出来再交代清楚,几位姑娘是绝对不会动的。 绣娘是真心疼爱三位姑娘,也让她突然去地窖的行为合情合理了。 “绣娘,可以走了”李大姐吆喝了一声,绣娘把咸肉硬塞给大丫,低声嘱咐道“快回去吧,让你娘看到她又该舍不得了。一定要吃,我和你蔚蔚姐姐回来了要检查的。” 大丫点头“绣娘姐放心,我一定料理好家里。” 第 100 章 牢中相见 越往牢房的方向走,街上的行人就越少,更别提什么铺面了。 即便是仗义爽朗的李大姐也显得有些却步,要不是绣娘的脚受了伤,她早就提议把牛车停在路边了。 绣娘担心吴蔚,一路上也没说过几句话,此时更是愈发沉默了。 “到了”李大姐闻言,如蒙大赦一把勒住缰绳,老牛“哞”了一声,停下了。 “李姐,你就在车上等我吧,我大概一刻钟就会出来。” “好绣娘你、小心啊,有事儿就叫我,啊。”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绣娘下了牛车,背上行李卷,左右手各提着两个食盒,朝天牢走去。 县衙的牢房,一向冷清,白天只有一个狱卒守着,狱卒看到绣娘过来,裂开嘴笑了说道“来了” 绣娘微笑,将其中一个食盒递给狱卒,说道“正好路过百味楼,知道您办差辛苦,这份是孝敬您的。” 狱卒隔着食盒已经闻到了里面的香味了,接过食盒掀开一角,香气立刻飘溢出来,菜色更是没的说。 绣娘则微笑着掀开了另一个食盒,里面的菜式比给狱卒的差多了,不过是一碗白粥,几道青菜,还有两个杂粮馒头。 “差爷,这是我给蔚蔚带的,您看能拿进去吗” “成啊,走吧” 绣娘微笑着,回头望了李大姐一眼,随着狱卒走进了牢房。 穿过昏暗狭窄的甬道来到了牢房正堂,上次来的匆忙没细看,只见堂中摆着两张四方桌,桌上摆了筷子笼,茶壶,扣着放了几个碗,每个桌子配了两条长凳,墙上挂着镣铐枷锁并各种刑具,墙角处放了一张板床,上面胡乱放着铺盖,光是瞧着都觉得有股潮湿的霉味儿。板床旁边有个柜子,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整个正堂只有两个小小的气窗,窗口开得很高,才刚过了午时就没有多少阳光射进来了。 无需狱卒多言,绣娘从怀中取出二两的银锭子交给狱卒。 狱卒掂了掂银锭,笑容愈发和善,对绣娘和气地说道“这边来,我听说吴姑娘昨夜醒来过一次,当差的兄弟得了我的交代,给了她两碗水,还给她添了条褥子,你放心吧。” 一听说吴蔚醒来过,绣娘大喜,连连道谢,加快了脚步。 来到关着吴蔚的牢房外,吴蔚趴在一条深绿色的褥子上,正睡着。 狱卒打开了锁,卸掉胳膊粗的锁链,对绣娘道“今日你可以多待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的。” “多谢差爷。” 绣娘进了牢房,狱卒将牢门重新落锁,到门口去守着了。 吴蔚腰臀处衣裳透出的血渍半干未干,绣娘放下东西,跪到吴蔚身边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 “蔚蔚蔚蔚,醒醒。” 见吴蔚没有反应,绣娘一声轻叹,掀开吴蔚的衣裳,裤腰也往下退了几分,露出一片红肿模糊的血肉。 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 备, 绣娘的眼眶还是红了。 她的脑海里回响起老郎中的嘱咐, 打开绿色的瓷瓶把里面的棕黄色药粉均匀地撒到吴蔚的伤处。 “额啊”吴蔚先是闷哼一声,继而叫出了声音。 绣娘按住吴蔚背,又是心疼又是喜,说道“蔚蔚别动,是我” 吴蔚反应了片刻,突然像离开水的鱼儿般弓起了身子,叫道“绣娘” “是我,蔚蔚你先别动,我给你上药呢。” 吴蔚又是痛呼了一声,趴到地上,扭过头来说道“绣娘,你往这边来一点儿,让我看看你”声音中透着急切,一只手更是胡乱摸过去,抓住了绣娘的衣角。 “好。”绣娘快速擦干眼泪,调整了姿势。 吴蔚看着绣娘,抓着衣角的手改为抓着绣娘的手,就那样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绣娘咬住下唇,别开脸抹了一把,可惜并没什么作用,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干似的又流了出来。 绣娘想对吴蔚笑笑,扯动嘴角得到的却是几声哽咽。 反倒是趴在地上惨兮兮的吴蔚先笑了起来,哄道“我没事儿,不过是些皮外伤,养一些日子就好了,你别哭。” 绣娘点头,眼泪却愈发汹涌,老郎中的话不住在绣娘的耳畔回响,吓得她魂不守舍,恨不得就在这牢房里住下,一刻也不离开。 老郎中听说吴蔚被打了板子,惊愕不已,细细询问了吴蔚被击打的位置,伤势如何,挨了多少下。 绣娘一一说了,老郎中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似要把胡须扯下来般,良久才蹦出两个字“恶毒”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老郎中一下子就看穿了张宽的意图,对绣娘解释道“他们这个打板子的手法,很容易就把一个人的腰给打断了,到时候就算有幸捡回一条命,也很难再站起来了。” 炎炎夏日,绣娘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绣娘把张水生说的,老郎中说的组织到了一起,终于明白蔚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明明那么疼的,她却趴在地上对自己笑,还反过来哄自己。 绣娘觉得自己真是好不应该,逼着自己收起了眼泪,回道“你忍忍,这个药是我到回春堂开的,老郎中说是他独家秘方的棒疮药,泰州那边年年都有人特意来买,只要咱们用心将养用不上十天半月就好了。” “嗯。” 绣娘给吴蔚上好了药,取出一张四方的纱布捏在手里,问道“我带了干净的衣裳鞋子过来,你要不要换上,还能起来吗” 绣娘是担心吴蔚穿着潮湿的衣裳身上起疹子,吴蔚则想着尽量营造一个细菌少一些的环境,免得伤口感染,二人一拍即合,绣娘抖开被子给吴蔚挡着牢门,吴蔚则艰难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疼得她几近虚脱。 绣娘连忙把带来的褥子铺好又在上面加了一床被子,按照吴蔚的体质另一床被子也是盖不住的,索性卷了卷,让吴 蔚趴在上面。 折腾这一下,吴蔚的伤处又冒出了血珠,绣娘又给吴蔚上了一次药,用纱布给盖住附上另外一件干净的上衣,说道“老郎中说,尽量把受伤的地方晾一晾,快些结痂才好得快。” 吴蔚点头“这牢房里没什么人,就先这么着,等一会儿你走了盖上被子外面也看不见。” “吃饭吧吃完了饭再把老郎中开的丸药吃了,老郎中说棍棒伤并不难治,就怕因此起了内火,他老人家担心你吃汤药不方便,特意做了三日用量的丸药让我带来了。” “老先生说得有道理,家里怎么样了二姐还好吗你还好吗”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她们相聚的时辰有限,努力地倾听着,也迫切地想知道更多。 绣娘打开食盒,一边说道“二姐和二姐夫一家都好,家里一切安好,我也好,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多少吃一些,都是按照老郎中的吩咐买的,清淡的吃食。” 说着绣娘舀起一勺粥,递到吴蔚的嘴边,或许是这天牢不似外面那般炎热,亦或许是看到绣娘后心情大好,吴蔚这顿饭吃了不少,一碗粥吃完了,各类蔬菜也吃了一些,还吃了一个杂粮馒头。 吃完了饭,绣娘又喂吴蔚吃了丸药,留了满满一大壶的凉开水给吴蔚。 趁着吴蔚吃饭的功夫,绣娘用仅二人能听到声音和吴蔚说了昨夜和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听到张水生要带着张家村的里正和村长来讨说法时,吴蔚的反应和绣娘一致。 吴蔚也把那日在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和绣娘说了。 二人拉着手,沉默着,思索着。 半晌,吴蔚紧了紧绣娘的手,低声道“既然张宽没有当堂打死我,那就证明了我押对了宝,他现在也在顾虑,不杀我他终究难安,又忌惮泰州那边的态度。绣娘你做的很对,别让二姐夫他们被扯下来。” “那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救出去呢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吴蔚朝牢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说道“张宽虽然没杀我,却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这两天我也想了他大概是在观望,看看我还能不能拿出后手来,或者是暗中留意着泰州那边的动向,继而判断我和泰州是否真的有关联,在没有得出确切结论之前,张宽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绣娘心头一紧,攥着吴蔚的手,追问道“那怎么办” 吴蔚心里难过,她并没有错过绣娘的变化,绣娘憔悴了,嘴唇破了,步子也有些蹒跚,吴蔚强忍着没点破并不代表不心疼,吴蔚动了动拇指,一下下摩挲着绣娘的手背。 “蔚蔚,你说话呀,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是有,不过要你辛苦一点了。”吴蔚苦笑道。 “我不怕,只要能把你救出来。” “东方大人什么罪名,有消息了没” 绣娘摇头“没有。” “成记铁匠铺呢还在吗”吴蔚又问。 绣娘的目色一暗,今日她特意路过瞧了,成记铁匠铺已人去屋空,不知道是被抓走了,还是逃走了。 “成记铁匠铺隶属于清庐县,这牢里现在就关了我一个,一定不是被抓走了。明镜司不是一般的有司衙门,那是皇权直属的铁打衙门,即便东方瑞倒台了,明镜司也不会倒。高宁雪应该还是明镜司的左使,只需找到别的据点把消息递出去” 第 101 章 这样挺好 绣娘不解道“为何不去泰州求救呢成记铁匠铺的人都散了,一时间要到哪里去找明镜司其他的据点呢燕王府那边一定有方法能很快联络上县主的。” 吴蔚目露赞许,柔声解释道“我们虽然是帮过县主一把,那是咱们和县主的情分与燕王府有什么干系,人家赏银也给了,该奖励的都奖励了,之前那件事就算是两清了。张宽现在就是吃不准我到底是不是燕王府的人,所以才迟迟没有发落我,他大概并没有派人去问,不然也不会到这个时辰还无事发生。张宽老奸巨猾,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沉得住气。咱们要是去燕王府求援,岂不是正中下怀就算请动了燕王派人来说情,张宽趁机旁敲侧击的问几句,我的身份立刻就露馅了。张宽若是没了顾忌,咱们逃的了这一次,下回呢” 绣娘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继而蹙眉,一副苦恼模样,她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救出蔚蔚,山高路远怕什么大不了就亲自跑一趟京城,总有办法的。 可那就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回来了,一想到蔚蔚要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几个月,绣娘便心疼不已。 吴蔚问道“县主给的金叶子还有吗” “有” “你回家以后找块布,把金叶子的图样拓印在上面,然后去找百味楼那个精瘦精瘦,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下巴上有一颗痣的店小二,给他些银子,请他按照上次的地方再跑一趟,百味楼每年都要往京城送账本,一路上的关口,城门早都打点好了,可畅通无阻到京城,不过是夹送一块布,他会同意的。” 绣娘的眸子恢复了神采,喜道“我回去就办,立刻办。” “最多给他十两银子,说辞要找好,就说帮人办事的,别露富。咱家的银子也省着点儿花,细水长流的过日子才好。” “细水长流”这四个字从吴蔚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令绣娘感到惊奇。 二人相视一笑,不待再开口,狱卒的脚步声响起,狱卒对绣娘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啊。” “知道了,交代几句这就走。” 绣娘目露不舍,嘱咐道“绿色瓷瓶里的药粉每日涂三次,白色瓷瓶里的丸药也是一日三次,夜里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吴蔚动了动嘴,最终只说了一个“好。” 绣娘收好食盒,把吴蔚换下来的脏衣裳叠好一并拿走,狱卒开了牢门放绣娘出去又很快落锁,二人消失在吴蔚的视线里。 绣娘的背影刚不见,吴蔚的表情立刻垮了,她虚弱地趴在被子上,发出轻哼来。 她怎么可能不疼呢,只是不愿意让绣娘担心罢了。 绣娘觉得与蔚蔚共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外面的李大姐却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牛车走了不知多少圈,还频频往牢房的方向看,看到绣娘出来,李大姐一拍大腿,疾步迎了上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叫人了”李大姐抓住绣娘的胳膊 ,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见绣娘安然无恙才放心。 绣娘总算有了些笑颜,和李大姐告了罪,解释道“蔚蔚醒了,我看着她吃了饭,换了身衣裳才出来,大姐等急了吧” dquo” 说着李大姐接过空食盒放到牛车上,转身再将绣娘扶到车上看她坐稳了,问道“妹子,咱们这回去哪儿” 绣娘本想在县城的客栈住几天,方便去探望吴蔚,但一想到临出来前吴蔚嘱咐自己的话,便说道“回家去吧,明日我还要去百味楼一趟,今日先回去。” “成明日我还送你” 绣娘和李大姐回到半山小院时天已经黑了,三丫已经睡了,大丫正往柴房上的蓄水池里添水,二丫扫完了院子,坐在折凳上搂着德芙等姐姐一起去睡觉。 听到牛车的声音,姐妹二人同时停下了动作,二丫飞奔到门口,趴在门缝上一瞧,看出李大姐的身形,激动地叫道“娘” “欸,二丫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二丫打开门,跑过去和李大姐一起牵牛车,大丫也从台阶上下来,帮忙把院门洞开,几人一起卸下牛车,李大姐牵着牛栓到后山去吃草,二丫和大丫则把板车拖到了院子里放好。 “绣娘姐,蔚蔚姐怎么样了”大丫问道。 “她还好,已经醒了,我和她说了几句话。” “太好了,绣娘姐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谢谢。” 趁着大丫做饭的功夫,李大姐冲了个澡,吃过晚饭李大姐带着两个女儿回西屋了,绣娘则按照吴蔚的吩咐,找到之前高宁雪送来的布,裁出一块,拿着金叶子沾了墨汁拓在布上。 临睡前绣娘还涂了些草药在两个脚掌上。 翌日,绣娘又和李大姐去了一趟百味楼,按照吴蔚的建议的说辞,伙计答应的很痛快,直说绣娘来的巧,账房正要派人到京城去送账簿,也就这几日便出发。 绣娘担心李大姐累坏了,便没有提再去县城的事儿,二人直接回了家。 之后每隔三日,绣娘和李大姐就出门一趟,去回春堂开了药,再到百味楼买些吃的顺便打听消息,然后送到县衙牢房去。 绣娘听吴蔚说期间张宽还提审了吴蔚一次,旁敲侧击问了吴蔚一些事情,被吴蔚巧妙化解了。 一转眼又过去了十几日,柳二娘子生了。 绣娘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二姐撕心裂肺的喊声眼眶红了好几次,两个时辰后张水生带着回春堂的郎中来了,听到柳二娘子的喊叫声,便是如张水生这样刚毅的汉子也慌了神,拉着老郎中直喊救命。 老郎中提着药箱,神色肃穆地来到产房外,却被张老夫人拦住了。 张水生来到自家母亲面前,红着眼眶说道“娘,蔚蔚说了,咱们不能讳疾忌医,你就让老先生进去吧。” 老郎中也说道“老夫人,医者父母心 ,老朽行医半生,有分寸。” 绣娘也来到产房门口,满眼恳求地望着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犹豫半晌,掀开门帘放老郎中入了产房。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倒在污水桶里,绣娘烧水,张水生运水,张老夫人一趟一趟的进出,送水,倒水 又折腾了一个时辰,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打破了所有的不安和紧张,绣娘和张水生奔到产房外面,老郎中擦着汗率先出来。 张水生和绣娘同时开口,问道“老先生,二娘,我二姐怎么样” 老郎中擦了一把汗,说道“可有纸笔我开一张方子,水生拿着到最近的药铺去开药来,我随身带了一些丸药,已给张娘子服下了。” 绣娘心头一紧,追问道“老先生,我二姐怎么了” “孩子体大,费了好些力气,张娘子亏了身子,需得立即补气止血,悉心调理才好。” 柳二娘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张老夫人喜不自胜,又取了二两银子给了稳婆。 绣娘的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刚煲好的鸡汤和一碗浓稠的汤药,一时间不知该让自家二姐先喝哪一碗。 柳二娘子靠坐在炕上,脸色有些苍白,咧嘴朝绣娘笑了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说道“汤等等再喝吧,还是命要紧。” 绣娘放下托盘,默默坐到炕上拉起柳二娘子的手。 “孩子呢” “老夫人抱到东屋去了,说让你歇歇,喂奶的时候再抱回来。” “你姐夫呢” “送稳婆和回春堂的老先生回去了,二姐夫让我告诉你,他顺道去回春堂抓几副药,再到市集上买几条活鱼,天黑前准到家。” 柳二娘子摸了摸自己空下来的肚子,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还以为我不成了,那稳婆就会叫我使劲儿,也不管我疼不疼多亏了回春堂的老先生往我舌头底下放了两片参,又是针灸,又是吃丸药才把我心口的一股气儿顺过来,要不然呐” “大喜的日子二姐快别说这些了,老先生走之前说最好是让你坐满双月子,好好养一养,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 柳二娘子叹息一声,打量着满脸碳灰尚来不及清洗的绣娘,悠悠道“从前总是听老人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我还将信将疑,想着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都得生,那人丁兴旺的,一家子七八口人日子不照样红火啊” 绣娘有些不明就里,看着自家二姐,又听柳二娘子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想着生几个孩子,偏方吃了,土法子也用了,求神拜佛的事儿也没少干,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老天爷不让我那么早生孩子,其实是在爱护我。要不是遇到了蔚蔚我怕是现在已经让人给抬出去了。” “二姐不会的,姐夫是个好的。” “我也没说他不好啊,只是他不懂。要是没有蔚蔚在几个月前就发现我肚子比一般孕妇大,叮嘱我吃的,用的,让我多走动不要贪睡,又三番五次地和你姐夫说,让请大夫,我这会儿还能和你说话吗” 柳二娘子拍了拍绣娘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公公婆婆都是好人,顶好顶好的,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婆家了。可是让他们真金白银的往外掏,他们也心疼,这是人之常情,就像我当初想的女子都是要生孩子的,怎么就那么娇气了直到轮到我亲自承受,才知道这里头的苦。三娘,咱们娘家是不得力的,咱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大户千金,纵然找到了婆家,也就如我公婆这般便是不错了。你这个岁数又经历过从前那些个糟心的事儿,想说个好婆家怕是更难。” “二姐,我”绣娘本想说她不想嫁人,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谁知柳二娘子却说道“我看蔚蔚好像也没有什么嫁人的心思,她是个奇女子,一般人家是配不上她的,再说她这岁数想找个年纪相仿的,恐怕只能进门当后娘了。我看你们两个就这样挺好的。” 第 102 章 直面过去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盼了多年总算有了孩子,自然万般疼惜宠爱,虽然柳二娘子生这个孩子时,着实吃了不少苦,但也只是让她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并没有迁怒到孩子身上,待休养过来便把孩子从张老夫人处要回,夫妻俩亲自带着了。 孩子洗三那日,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商量过后决定只办两三桌,邀请男方的宗亲和女方的娘家,一家人关起门来,简单庆祝一下就好。 这一来呢,是柳二娘子亏了身子,无法张罗,不忍张老夫人过分操持受累;二来呢,就是夫妻二人笃信一个人一生的福气是有数的,襁褓中的小孩子不易太过铺张,免得福气用得太多,不好养大。 等到孩子抓周时再好好办一次。 洗三宴当日,张家这边来了几位堂叔堂婶,还有张水生的六位堂弟,四位就嫁在本县的堂妹,和他们的家眷。 柳家这边来得很齐,柳老夫人和柳翠翠一家三口都来了,再加上绣娘。 柳老夫人带了一筐象征着好意头的红鸡蛋,李铁牛提了半扇猪肉,两副猪脚和一只肘子,这对一向吝啬走动的柳家来说,是一份重礼。 绣娘的礼物是她用高宁雪给的上等绢布料做的一套给孩子用的铺盖,被面远看如花团锦簇很是漂亮,拿近了一瞧竟是一百个大大小小的“福”字,用了各色的丝线,好看极了。 被子里还裹了几套小孩子穿的肚兜,虎头帽,虎头鞋,几套大小不一的衣裳,选的都是上乘,不扎皮肤的好布料。 绣娘的礼物一出,当即艳惊四座,在座的都是些庄稼人,哪里见过这般“大户人家”的排场 张家的一众女性亲眷纷纷上前,围着早已合不拢嘴的张老夫人央着要看。 绣娘有些紧张,刚要说什么,只听“咣”的一声,原本裹在被褥里面的一件明晃晃的银项圈连着一个拇指大的长命锁掉在了地上。 张老夫人弯身拾起,一众张家的亲眷看了稍显错愕,继而看向绣娘的目光愈发和善。 绣娘连忙解释道“这个项圈和长命锁是蔚蔚给孩子准备的,她今日不能亲自过来,我替她把礼物带来了。” 女眷们有的传看着项圈,有的则仔细研究绣娘的绣品,这样繁琐的绣工,竟连一点儿线头都找不到,针脚更是细密,间距几乎一模一样,笔直笔直的 一位张家的嫂子赞道“我早就听二弟妹说啊,她有一个绣功极好的妹妹,今日一瞧,果真是啧啧。” 其余人皆附和称赞,又一位年轻的妇人说道“这项圈和锁都是纯银打造的,和姐姐的贺礼一比,我们的可都拿不出手了” 女眷们哄笑,张老夫人更是笑着拍了那人一把,说道“轻重厚薄的都是心意,你羡慕你也抓紧生一个” 又是一阵喜庆的笑声,来人都是亲戚,住得又都不远,平日里时常来往,便没有诸多顾忌。 可这话落在柳翠翠耳中,分外刺耳,看看那明晃晃的项圈,少说也得有两, 要是项圈和长命锁都是实心儿的话那就更多了 柳翠翠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她上下打量着绣娘,比上次见清瘦了一些,可是面色神态,早就不是当年在娘家时的那个柔弱干瘪的模样了。浑身上下穿的衣裳在她看来也都是顶好的,再看看她送出的被褥也都是好东西,柳翠翠脸上的横肉抽动起来,脸色难看极了。 明明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凭什么自己苍老粗糙,和自己的妹妹看起来跟两代人似的 二娘也就算了,人家男人有本事,夫家有本事,三娘又是凭什么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初谈的好好的聘礼飞了,如今她发达了,好东西都应该抬回他们柳家才是,她姓柳 “给我瞧瞧”柳翠翠劈手夺下了银项圈,放在手中掂了掂,见手感不似实心儿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项圈会从被子里掉出来,也是绣娘始料未及的事情。这个项圈是蔚蔚专门到县城请工匠做的,光是工期就用了一个多月,当时吴蔚还笑着和绣娘打趣“你大姐一家子要是看到这个项圈,怕是心里更不好受了。” 绣娘当时没说什么,却把吴蔚的话记在了心里,所以才特意将项圈包在被褥里,没想到还是被柳翠翠看到了。 李铁牛正在和张家的男丁们说话,柳老夫人在远处看着自家孙子和张家的几个男孩玩耍,偏柳翠翠是个“浑不怕”的,面对一众张家人丝毫不切场。 柳翠翠横了绣娘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说三娘,这么好看的项圈和长命锁,怎么是空心儿的呢这些年,你二姐待你可不薄啊。” 说笑声戛然而止,张家女眷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平日里走动频繁的知道内情,用眼神示意。 绣娘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这项圈和长命锁本来也不是我送的,是几个月前蔚蔚专门到县城请工匠打的。做成空心的也是蔚蔚的意思,她说小孩子身上软,不吃劲儿,戴在脖子上的饰物不能太重了,会伤到孩子的。都是自家人,礼物的轻重倒是其次,有个好意头,心意到了才是要紧的。” 柳翠翠一张圆盆似的脸皱了起来,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三娘有些陌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一时间她又无法准确描述出来。 柳翠翠冷笑一声,捏着项圈叉起腰,大声说道“蔚蔚叫的还怪亲热嘞,我怎么听说她犯了大案,被大老爷下了大狱了别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再说了,那姓吴的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我要是她呀,就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敢给人家孩子送项圈啊,真是晦气我说亲家老太太,您说是吧” 张老夫人的笑容冷了,蔚蔚可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带着他们张家脱贫致富的大恩人,她很想回上两句,但转念一想,柳翠翠到底是自家儿媳妇的娘家人,又是自己的晚辈,还是旁的村的这个分寸实在是不好拿捏。 张老夫人正斟酌着措辞,绣娘却先开口了,只听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和善,脸上带着笑 意,说道“这世上有的人喜欢吃鱼,有的人却受不了鱼的腥味,有的人还会嫌弃鱼有刺,不敢吃。一道小小的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大姐既然觉得晦气,为何还掐着项圈不放,快还回来吧。” heihei dquo13” 绣娘捧着东西,笑着曲了曲膝算是和所有人行过礼,转头笑着对柳翠翠说道“我相信蔚蔚是清白的。”说完才朝西屋去了。 张老夫人对柳翠翠说道“亲家姑娘,你先找地方坐下,我们娘几个要去做饭了,你是远客不敢劳烦,一会儿我再让她们好好陪你喝一杯” 张老夫人着重加强的“远客”二字,听得几位张家的娘子们一阵嗤笑,张老夫人笑容不减,招呼着张家的女眷到土灶那边去做饭了。 柳翠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地看着西屋的方向,若是按照她一贯的脾气和作风,这会儿定是也要冲到西屋去的。 都是娘家姊妹,她三娘能去,自己就不能去了 凭什么虎子洗三的时候,三娘只吃了一顿干饭,二娘生了个儿子就能得到一副银项圈还有银锁呢 论起来,虎子可比刚出生的这个小崽子更亲一些,虎子姓柳,是三娘的亲侄子,这个不过是个外甥 柳翠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按照她以往的性子,不说把这副项圈拿走吧,也得让绣娘答应了给虎子一副更好的才是,可这会儿柳翠翠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了。 她想起那个姓吴的当时把自己狠狠摔到地上,她的脑海里闪过适才绣娘从自己手中夺过项圈时的坚决。 三娘不怕自己了,她敢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还敢和自己顶嘴 柳翠翠在心底琢磨了半晌,直觉告诉她自己这回进去,怕是听不到什么好话,这会儿张家女眷又多,真闹起来自己是占不到便宜的,自己那个二妹夫竟能和自家铁牛打了个平手。 想通这里柳翠翠心生惧意,朝着西屋啐了一口,转身往自家母亲的方向去了。 绣娘来到柳二娘子屋里,表现如常,孩子刚吃了奶睡着了,柳二娘子头上戴着一副二指宽的抹额,盖着薄被靠坐在炕上。 “大姐又出幺蛾子了”柳二娘子开门见山,大夏天的虽然没开窗户,门却是开的,挡了一道隔风的门帘,根本挡不住声音。 绣娘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柳二娘子拿过项圈端详着,说道“这项圈的做工真好,好看,还不压脖子,蔚蔚有心了。” 绣娘的目色一暗,她有两日没去县衙看蔚蔚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在那样一个潮湿的地方却不能每日都换衣裳,会不会起疹子。 “蔚蔚怎么样,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回春堂老先生给的药,外敷内用,双管齐下,伤口已经结痂了,只是腰里面还有些疼,我问过大夫,说是要好好养几个月才能好。” 柳二娘子正了正身子,煞有介事地对绣娘说道“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是什么” “张成中了,我听你姐夫说,前几日有人到村长和里正那边报喜,说是张成中了,好像是什么,二啊对,二甲四十二名,马上就要到清河县去赴任了。你住在半山腰上可能没注意到,这几日村里公出了银子,给张成做了一块匾,说是等张成回来就开祠祭祖,把那块大匾也挂上去。” “清河县” “对啊,你二姐夫说清河县出缺,张成被点了清河县的知县,估么着这几日就快到了” 第 103 章 直面冲突 姐妹俩深深地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柳二娘子说道“正所谓县官儿不如现管,张成是从咱们张家村出去的,马上就到隔壁县当知县了,蔚蔚到现在也没定什么罪名,也不知道这张宽打的是什么心思,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去找张成求求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若真的只是冲撞公堂,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算是罚点银子咱们也认,先把人接出来才是要紧的。” 绣娘面露喜色,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只是不知道张成几时才能回来,便问道“二姐,张成哥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吧,我听说也就这几日了,村里前日就派人打扫祠堂了。张成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祭祖,到时候公爹和你二姐夫他们都得去,祭祖这么大的事儿,会提前几日就通知,也好洗个澡换身新衣裳。我们一得到消息立刻就去告诉你,你二姐夫说到时候他会请张成给孩子起个名,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和张成说蔚蔚的事儿。” “那我要准备些银子么”绣娘问道。 柳二娘子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了解张成这个人,他的性子孤僻得很,你要是给他银子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你没看他从前都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吗我记得他临走前还特意去了一趟你们家和蔚蔚道别,如今他发达了,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咱们还是好好和他说说吧。” “嗯,我听二姐的。” 有了这个好消息,绣娘的心情大好,不一会儿就到了吉时,张老夫人来到西屋抱走了孩子,绣娘也跟了出去。 院子的正中间放了一张漆红的四方桌,桌子的正中间放了一个木盆,盆里已倒好了清水,水面飘着几片艾草的叶子,水面摇曳,散发出艾草特有的清香。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的儿子被张老夫人捧着放到了木盆里,撩起水给孩子洗了洗。 长辈们的祝福和吉祥话不绝于耳,张水生咧着嘴笑着,看向自家儿子的目光满是期盼和慈爱。 “水生,放鞭啊。” “我来”张水生的父亲从儿子手中拿过线香,拖着不甚灵便的腿朝院外走去,担心惊吓到孩子,老人又把一盘鞭炮往远处挪了挪。 “响咯”张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张老夫人忙裹好乖孙,用双手捂住了孩子的耳朵,鞭炮声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绣娘看着眼前的一幕,由衷地替吴蔚感到可惜,这场“洗礼”吴蔚心心念念了很久,她说她们家乡渐渐没了这个仪式,她好想来看看。 鞭炮声止,襁褓被众人“传阅”了一圈,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后,再次交回到张老夫人的手上,老人家笑逐颜开,仿佛操劳半生留下的皱纹都淡了不少。 “英子,你们几个帮忙上菜吧,我把孩子送回西屋。” “知道了,二婶。”被唤做英子的少妇带着张家一众女眷端菜上桌,众人也在张水生的安排下正式入席。 一共 摆了桌, 男子, 女子,孩子各一桌。 按照座次绣娘本应该坐到柳翠翠的身边,不过适才柳翠翠闹了那么一出,被众人看在眼里,绣娘便被安排到了张老夫人身边,中间隔着柳老夫人然后才是柳翠翠。 看到这个座次柳翠翠明显有些不乐意,她才是柳家的一家之主,不过也没说什么。 张老夫人单独给柳二娘子准备了一份吃的,让张水生端到屋里去了。 席间气氛热络非常,柳翠翠偶尔酸上几句,也被其他人的笑谈声淹没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场洗宴还是出了一个小插曲,发生在小孩子那桌。 起因是柳翠翠的儿子柳大虎又犯了小霸王的毛病,试图把桌上那个虎皮肘子据为己有,张家几个孩子不干了,柳大虎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什么难听恶毒的话张口就来,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气不过,不等大人们干预就合伙把柳大虎给揍了一顿。 柳大虎一边哭,一边指着那几个孩子骂道“等我将来当了大老爷,一定要杀你们全家的头。” 本来小孩子打架是没什么的,可这话一出,那些孩子的父母当即就不乐意了,搂着自家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柳翠翠夫妻俩,气得李铁牛饭都没吃完,就带着柳大虎先走了。 绣娘叹了一声,夹了一块好咬的嫩鸡肉放到自家母亲的碗里,余光扫过“受辱”却没有离去的柳翠翠,预感到了什么。 暮色四合,宾客散去,留下几位住得近的张家女眷帮忙收拾,张水生盼了多年总算有了第一个孩子,不免多喝了几杯,被架回西屋睡觉去了。 院子里,个身影便有些突兀了。 绣娘默默拿起扫把,帮忙收拾院子,柳翠翠搀扶着柳老夫人,出言讥讽道“哟,有些人可真是贱骨头,我说你是卖给张家了,还是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要是这么愿意干活,不如跟我和娘回家去,有都是活给你干。” 柳翠翠的声音不小,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望了过来,可是看到柳老夫人也在,便没有过来。 绣娘蹙眉,不愿与柳翠翠争吵,放下扫把去和张老夫人辞行。 “婶子,我先回家去了。” “快回去吧,好孩子,今儿辛苦你了,改日再来婶子家吃饭啊。” “好。” 柳翠翠也搀扶着柳老夫人说道“亲家老太太,天不早了,我和娘也回去了。” 张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客气道“劳烦亲家大老远来一趟了,回小槐村的路远,我让他爹去借个牛车,找人送你们回去吧。” 柳翠翠眼珠一转,抢白道“不必了,我和娘今夜到娘家住一宿去” “这”张老夫人心疼地望向绣娘。 柳翠翠的声音又起,这次是对着绣娘的“我说娘,你如今发达了,不认我这个大姐,连自家老娘也不要了是吗娘一把年纪了,你还要她走几十里山路回去吗” 柳翠翠从小在 田间地头和那些庄稼汉争执惯了, , 还练就了一副如火纯青的“哭戏”,不等绣娘答话,柳翠翠便哭嚎起来,抬手遮住眼睛,嚎道“我可怜的老娘哟,我那可怜的爹让人欺负了一辈子,死了死了,留下个不孝的女儿,我可怜的老娘一把年纪了,还要走几十里的夜路,老天爷呀” 一边哭嚎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不住地拍打着地面,一副受了委屈无处伸张的模样。 若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柳翠翠只是干嚎,一滴眼泪也不见的。 绣娘心中无奈,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自家大姐如此岂不是触霉头么 张家几位妇人的脸色都变了,要不是张老夫人压着,怕是要撸着袖子上来叉人了。 绣娘看了看自家娘亲,见她苍老的脸上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还是从前的样子,年轻时被外人欺负,老了被女儿女婿拿捏。 “大姐,你别哭了,天色不早了,你起来扶着娘,跟我回家。” 柳翠翠一听当即停止了哭嚎,全然不想掩饰目的得逞的笑意,起身搀扶着柳老夫人出了院子。 在柳翠翠看来,绣娘如今发达了,抬抬手就是几两白银打成的项圈,家里肯定是金山金山堆着,只要让自己进门,那还不都是他们家的 她们夫妻早就商量好了,反正现在地里也没什么事儿,她们娘俩就在绣娘家住下,绣娘要是敢不用好吃好喝的供着,那就是不孝。 然后再好好摸摸底儿,把绣娘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回到柳家去 反正绣娘又没嫁人,她一日姓柳,那她的东西就都是柳家的,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有权力决断。 李大姐正领着大女儿在后院菜地摘菜,把这茬菜摘下来放到地窖里,秋收之前还能出一批新菜。 正说着地里的菜长得好,就看到自家二女儿飞奔而来,一边叫着“娘,不好了,家里来了一个母夜叉” “胡说什么谁来了”李大姐呵斥道。 二丫缩了缩脖子,停在菜地外,说道“绣娘姐带回来两个人,是绣娘姐的母亲和大姐,她大姐好生厉害,一进门就把我和丫骂了一遍。” 李大姐皱起眉,柳家大姐的“威名”她从吴蔚那里听到了不少,问道“你绣娘姐呢没挨欺负吧” “没有,绣娘姐说了,我和丫是家里帮工的孩子,平日里帮忙照看院子,就住在西屋的,那母夜叉就骂起来了,让绣娘姐把娘给辞了,不过是几拢地哪里就用得上帮工了今后她来干,绣娘姐不依,那母夜叉骂的可难听了,娘你快去看看吧。” 李大姐啐了一口,丢下手中的锄头出了篱笆,大丫拎着二人的鞋子紧随其后,二丫扯着李大姐的衣角,绘声绘色地告状,说道“娘,蔚蔚姐说了,柳家大姐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从前经常欺负绣娘姐的。蔚蔚姐不在,咱们可得把绣娘姐护住了她们就俩人,咱们一家四口呢,不怕她” 李大姐点了点头,急 急走在前面,眉头也越皱越深,因为她隐约听到在声声犬吠中,一个粗犷的大嗓门骂着许多难听的话,什么“扫把星”“丧门神”“不孝女”而绣娘的声音和这人一比几乎听不见,而且没说几个字就会被强行打断。 李大姐干脆跑了起来,一把推开院门,怒道“你干什么” 院门“嘭”的一声摔在墙上,把院内的人吓了一跳,只见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坐在屋前的阴凉处,不住叹气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绣娘和另一个五大粗的女子正在院中对峙,自家的女儿被绣娘护住,可怜兮兮地半缩在绣娘身后,四只狗子护着绣娘朝那粗壮女人狂吠。 绣娘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白皙的脖颈因充血而泛红。 柳翠翠面板似的后背,连着两条棒槌似的胳膊,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指着绣娘,指尖距离绣娘的鼻尖不过几个指头的距离,吐沫横飞,气势全开。 李大姐一看这架势,彻底打消了和谈的念头,加上这些日子吴蔚背着绣娘有意无意地提醒李大姐,柳翠翠一家的危害性,李大姐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随手抄起顶门木快步来到了绣娘身边。 真论起身材来,李大姐比柳翠翠可不遑多让,柳翠翠到底还有个李铁牛帮忙呢,这些年李大姐什么苦活累活都是干过的,背着木犁当老牛,犁地的活儿都不知干了多少了。 “哪里来的泼妇敢到吴家来撒野”李大姐粗中有细,她故意说了“吴”家,就是先把柳翠翠主家亲姐的身份剥离了,好吵架。 绣娘闻言也瞬间反应过来,说道“大姐,这院子我和蔚蔚明面上是一人一半,其实都是人家蔚蔚出银子建的,我不过是在此借住罢了,至于你说的田地的事儿,我更是做不了主,所有的地契都在蔚蔚名下,李大姐的契书也是和蔚蔚签的,我也做不了主。” 柳翠翠冷哼一声,嚷道“那个瘟神被大老爷下了大狱了,没准儿过几天就死了,到时候” “放你娘的狗臭屁”李大姐啐了柳翠翠一脸,提起顶门木指着柳翠翠怒骂道“青天白日的诅咒别人,就不怕嘴上生疔,生疮” “好你个老寡妇,看我今天不打肿你的脸”柳翠翠撸起袖子就要打人,绣娘一个箭步冲到二人中间,喝道“够了” 绣娘面对着柳翠翠,背后站着李大姐一家四口,向着谁一目了然。 大丫搂住了丫,二丫则抄起了一把折凳,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柳翠翠“啧”了一声,作势要给绣娘一巴掌,绣娘却冷冷说道“你今日敢打我一下,这辈子就别想再踏进这个门槛儿” 四只狗子见自家主人有危险,已经压抑到极致了,要不是平日里吴蔚训练得当,早就扑咬柳翠翠了。 柳翠翠扫了狗子们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发憷,举着巴掌进退不是,讽道“怎么连娘你都不认了” “娘我自然是认的,你们夫妻要是养不起娘,就把她老人家送过来,我养至于你,既然已经分家了,就该有个分家的样子,这里是张家村,不是小槐村,隔着几十里山路过来打我,别说是村长里正,就是打到衙门里我也奉陪” 绣娘实在是被恶心极了,也是被逼急了,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厌恶和坚决。 柳翠翠“你”了半晌,巴掌举了几次,就是落不下来。 若是放在从前,即便绣娘出言威胁,柳翠翠也敢打。可没想到绣娘家里竟多了四只恶犬,那白森森的牙齿被咬上一口不知道有多疼呢 柳翠翠原本还想着,趁着吴蔚不在自己正好轻松拿捏绣娘,好好搜刮一番,顺便看看绣娘的绣品是不是又有人收了如果是,那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家这样一颗摇钱树,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 “你可别忘了,你姓柳”憋了半晌,柳翠翠只挤出这一句。 绣娘怒极反笑,那笑容好看极了,目光亦是清澈,说道“分了家就不再是一支了,即便是一个姓,也是两家人了。” “谁说的谁同意你分家了反正我不同意” 绣娘不退半步,直视柳翠翠的眼睛,说道“分家是你们夫妻提的,寒冬腊月一床破被褥,两身旧衣裳,半袋子杂粮便将我打发了。丢在老屋里自生自灭,你们不认里正村长知情吧街坊邻居总有看到的吧二姐二姐夫就不知去老屋给我送过几次东西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大姐不认也得认,大不了上衙门” 第 104 章 脱身对策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柳翠翠和柳老夫人在绣娘家的西屋住下了,一连三日李大姐每次来点卯的时候都会讽刺几句,可柳翠翠就和没听到似的,不肯走。 同来的毕竟还有柳老夫人,绣娘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况且这阵子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李铁牛不来接,这几十里的山路柳老夫人也不好走。 每日精米白面的招待着,换来的却是柳翠翠愈发眼红,吃得满嘴流油却还阴阳怪气。 李大姐担心绣娘吃亏,把自家女儿里最机灵,嘴皮子最利索的二丫头留了下来。二丫和绣娘一起住在东屋,白天帮绣娘看着院子,绣娘不在家时,二丫就带着四只忠犬死守东屋的门窗,柳翠翠连边都不能靠。 就这样,绣娘总算是等来了张成衣锦还乡的消息,张水生提前一日来告诉绣娘,明日张成就能回村儿,后天一早开祠祭祖。 绣娘十分高兴,一夜都没睡着。 到了祭祖那天,绣娘换了一身体面的新衣裳,一早就出门去了,等在距离张家村祠堂尚有一箭之地的阴凉处。 仪式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在一片爆竹声中,一张蓝底儿金字的匾额被挂上了张家村祠堂里的醒目位置,上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进士出身。 村长和里正设了宴席,不过张成何等孤傲在他落魄的时候村中人虽没有为难,但却传出了诸多风言风语,如今他历经蹉跎终得高中,秋后算账的事情张成自然是不屑做的,可要他给这些个乡绅父老赔笑脸,那也是不可能。 张成如今有官职在身,他说不去,自然没人为难他,村长和里正反而要替张成找好借口,铺好台阶。 宴席还是要办的,如此喜事即便没有张成,父老乡亲们也要乐呵乐呵。 不过设宴的地方和张成家是两个方向,众人从祠堂出来就分成了两拨,村长和里正带着张家村一众村民往东去,张成和张水生则往西走。 张水生事先和村长里正打好了招呼,说是要请张成给自家儿子起个名字,这会儿正好陪着出来。 等到村长那批人走远,绣娘也从树后绕了出来,亦步亦趋地朝张成和张水生的方向追去。 张水生倒是能和张成说上几句话,他们年纪相仿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没玩几年张成就上学堂了,可胜在张水生家风正直,这些年也没说过张成什么不好听的,再加上后来一起写对联,也算是共事过。是以张成虽然当了县太爷,对张水生的态度依旧和善。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水生便说了些张成离开后张家村发生的事情,打算等到了张家再细谈吴蔚的事儿。 “二姐夫,张成哥”绣娘跑的急了,气息有些喘,二人回头见是绣娘,张水生看了张成一眼,见后者微微一笑,朝绣娘略拱了拱手,说道“柳姑娘,别来无恙。吴姑娘怎么没和你同来” 张水生趁机说道“蔚蔚妹子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出事儿了。” 张成的面色微变, 正色道“到我家里去说。” dquo” 张水生和绣娘对视一眼,由张水生开口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绣娘在一旁做必要补充,到了这个份上绣娘知道不能再隐瞒了,便将吴蔚和东方瑞之间的渊源也说了,张成听完眉头紧锁,半晌不语。 看得绣娘和张水生心中惴惴,绣娘的一双手抓着腿上的布料,低声问道“张成哥,怎么了” 张成叹了一声,答道“若是吴姑娘只是冲撞公堂,以我如今的身份,哪怕是打点些银两,把吴姑娘救出天牢并非难事。只是”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绣娘却感觉无比漫长,张成似在斟酌些什么,良久方开口,继续说道“咱们清庐县离京城远,消息闭塞也是有的。这件事里面还真有些牵扯,若是被那张宽利用起来,别说是我,就算是知州,知府大人来了,张宽也可以不放人。” 张水生憋不住了,前倾着身子,追问道“张成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张成又是一声叹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只看到朝廷发了死活不论的海布公文,你们可知东方瑞究竟杀了谁她杀了四皇子” “四皇子”绣娘大骇,她并没听过有关于这位四皇子的事迹,但她也知道被叫做皇子的人,身份是何其贵重。 张成继续说道“照理说,我早些日子就能回来的,就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各个有司衙门的人挨家挨户的搜,想要出京城更是要通过层层关卡。可那东方瑞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整座京城都被翻遍了,愣是没抓到人。朝廷这才发了海捕公文,四皇子是太子的同胞兄弟,皇后娘娘膝下一共也就两位皇子长大成年,就是太子和四皇子。我听京城的同科说太子因为一小就被立为储君,居住在东宫,所以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不如四皇子。这位四皇子,自幼养在皇后娘娘宫里,由皇后娘娘亲手带大,一直养到十三岁才辟宫另居的,之后也是晨昏定省,时时给皇后娘娘请安,娶的更是皇后娘娘母家嫡亲的侄女,亲事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操持的。据说,皇后娘娘得闻噩耗,当场昏死过去,下海捕公文时,皇后娘娘尚在病中。如今各州府有司衙门都如履薄冰,既想亲手抓住东方瑞,又担心东方瑞在本府暴露行踪被别人抓走” 绣娘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蔚蔚给自己讲的一个典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蔚蔚不正是那只池鱼吗即便她老老实实地生活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清庐县。 张水生同样也慌了,他没想到那戏文中被歌颂的人物,竟然会去杀害皇嗣 就像张成说的,若是张宽借此押着吴蔚不放,谁也拿他没办法,天威难犯,宁错杀,莫放过啊 绣娘从未觉 得如此无力, 东方瑞, 四皇子,皇后娘娘,每一个名字单独拎出来都足够压得绣娘喘不过气来。 她不过是靠着绣工努力求生存的小老百姓,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 绣娘的贝齿紧扣着下唇,眼眶憋红,颤抖又坚定地说道“蔚蔚是无辜的,我可以作证” 张成抬了抬手,劝道“这话可别再说了,免得救不出吴姑娘,再把你也给搭进去。” “可是” 张成打断了绣娘的解释,继续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不要过多提及她明镜司的身份,明镜司也不是从前的明镜司了,事出当天,明镜司就被刑部和御林军给联手封了,待到我离京的前两日封条才撕下来,不知道多少明镜司的人被下了天牢,严刑拷打。你们最好是抓紧到县衙牢房走一趟,告诉吴姑娘说话注意些,不该提的别提,把干系脱开,不要让张宽捕风捉影到什么。” “我这就去”绣娘起身,急急道。 张成点了点头,又看向张水生,说道“孩子的名字若不急,匀我几日好好想想。” “不急,我回去先起个小名叫着,蔚蔚的事要紧。” “好,你容我想想。” 张水生小心问道“有几分把握” 张成思索道“只要东方瑞不是在清庐县落网,张宽就没办法对吴姑娘下手。但凡判了斩刑的,年底都要统一交由刑部复合,刑部审理卷宗后给了具体的批复,发回到本地才算核准,来年秋后才能行刑。刑部的人又不是傻子,清庐县离京城数千里,吴姑娘如何参与其中张宽也不敢这么做,板子也打过了,现下最多就是押着蔚蔚不放人。” 一句话听得绣娘心惊肉跳,又是斩刑,又是行刑的,直到听到最后,绣娘苍白的脸才重焕出一丝血色。 强挺着从张成处出来,绣娘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张水生连忙把绣娘扶起,劝道“三娘,你可得保重啊,外面的事儿都要靠咱们去打点呢,你要是倒下了,蔚蔚可怎么办呢” “二姐夫,我要去趟县衙。” “行,我这就去借车,我陪你去” 绣娘先回了一趟家,给吴蔚带了一床新被褥,两身新衣裳又亲手做了几道吴蔚喜欢吃的青菜一同装上牛车。 老牛被张水生打的“哞哞”叫,一路颠簸二人到了牢房。 当值的不是熟人,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绣娘舍出二两银子,狱卒便给他们开了门,自己到门口去了。 吴蔚已经能坐起来了,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腰里面还是有些疼,她怀疑是骨裂,大多数时间都趴着静养。 看到绣娘吴蔚很开心,见到许久不见的张水生,吴蔚惊喜地叫了声“二姐夫”,绣娘并没有急着说,而是等吴蔚吃完了饭才把事情说了。 牢房中安静极了,张水生和绣娘的目光都在吴蔚身上,倒不见吴蔚有多慌张,她来自现代没有那么多封建思想,死了一个皇子并没有让吴蔚乱了阵脚。 自从前几日绣娘告诉她张成高中归来的消息,吴蔚就已经在想脱身的新对策了。 只见吴蔚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问道“二姐夫,你更了解张成,你觉得他的帮忙有几分真心,能出到几分力” 张水生想了一会儿,答道“他既然能把京城的消息原本告诉我们,还说了要从长计议,就是真心想帮忙的。张成这个人脾气古怪,也是个真性情的。”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那这样,我这里有个办法,你们回去问问张成,是否可行。” “你说。” “我要落户到清河县” “落户到清河县” “对,落户到清河县,就算是关大牢,也轮不到清庐县的知县关我,就算是审理我和东方瑞是否有干系,那也应该是清河县的知县来审理,既然朝廷如此重视此事,那张宽要是死扣着我不放,难免有抢功的嫌疑。” 第 105 章 转机来临 时辰到了,绣娘和吴蔚依依惜别,那不舍的模样看得张水生一愣一愣的。 从前张水生还没太看出来,只是觉得两个小姊妹同命相连,一起经历的多了,感情甚笃。 可这次再看吴蔚和绣娘那不舍彼此的模样,怎么感觉像一对儿苦命鸳鸯呢 乡下人没几个认识字的,但这并不能阻碍他们之间的信息传播,繁华大都市的逸闻还有新鲜事儿,他们也是知道的。 张水生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两个字“断袖”,这个念头一出,张水生再望向一人难分开的手,越来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张水生沉默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是很难接受,只是有些替吴蔚感到可惜。 绣娘就不说了,她从前订过亲,那短命的吴家公子大婚前夕还死了,给绣娘落下了一个不好的名声。以绣娘的条件和柳家的名声,绣娘恐怕再难说到好人家,可吴蔚不同,她识文断字,性子爽朗大方,又颇有家财。 虽然干了仵作这一行多少有些不吉,不过那好歹是和官府打交道的差事,只要能往家里拿银子,日子长了夫家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这次给吴蔚和绣娘一人修房子,就有两个小伙子被吴蔚的爽朗和落落大方所吸引,建完房子明里暗里和张水生打听吴蔚的事情,丝毫不介意吴蔚比他们大了几岁。 作为过来人,张水生自然知道这两个小子打的是什么心思,不过张水生这个“一姐夫”只不过是占了个名头,他可不敢给吴蔚做主,更劝那两人吴蔚并非平常女子,最好是打消这个念头。 看着眼前这一人“深情”的模样,张水生觉得或许这样也挺好的。 断袖就断袖呗,又没碍到旁人什么事儿,该缴纳的赋税也一样不少,只要不大张旗鼓的宣扬,一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也管不着。 “娘,咱们回去吧,夜路不好走。” “好,蔚蔚你保重,身上的衣裳找机会换下来,别穿潮的,会起疹子的,我一有消息就过来看你。” “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去。有你的打点,几位差大哥对我都很和善,你别担心了。” “那我走了,夜里盖好被子。” “嗯,去吧,路上小心。” 绣娘和张水生出了牢房,狱卒重新把锁链缠在门上,落锁。 吴蔚快步来到栏杆前,双手攀着栏杆对张水生说道“一姐夫,麻烦你把绣娘送到家门口,别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张水生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保证道“你放心吧。” 狱卒从墙上取下一盏灯,带着绣娘和张水生出了牢房。 一人商量着明日一早就到张成家去。 天已经有些黑了,张水生赶着牛车朝张家村的方向驶去。 绣娘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丫还没睡,搂着德芙和大板在院子里纳凉,在一丫看来绣娘家的好多西可多了,地窖里存了不少腊肉,咸肉 , 自己可得看好了, 不能让那个母夜叉得逞。 费列罗先听出了绣娘的脚步声,发出了一阵急切的鼻音,它一哼唧,另外只狗子也哼唧起来,一丫见状就知道是绣娘回来了,快步开了门,低声唤道“绣娘姐是你吗” “一丫,我回来了。” 张水生目送绣娘进了屋,才牵着牛车转身离去。 一丫高兴地迎出来,挽住绣娘的手,说道“锅里还有两个馒头,是我从母你大姐嘴里抢出来的,要不是我护着,她肯定都给吃了,明明肚皮都撑得那么大了,还要吃,一顿能吃五六个白面馒头,比我娘还能吃,却什么活儿都不干。”一提起柳翠翠,一丫就有说不完的讨厌。 绣娘摸了摸一丫的头,柔声道“轻声些,免得她又要骂人了。等你蔚蔚姐回来了,我便和她们说,让她们回去,我这几天有事儿不时就要出去的,有个看屋子的也好。快秋收了,你娘和你姐姐要干活,家里就留你一个人我还不放心,再忍忍,乖。” 绣娘低声说出了自己没有强行赶人的原因,柳老夫人走不了远路是一方面,家里也不能没人看着,毕竟地窖的暗格里还放了不少家当呢。 一丫乖巧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才不怕她骂呢” 回到院子,绣娘看到柳老夫人竟在院里,上前去叫了一声“娘。”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锅里有饭菜,吃了再睡。” 她这一生,年轻时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女子,后来成了一位老实巴交的妻子,现在成了个老实巴交的母亲。 即便觉得绣娘一个女子天黑了才回家多有不妥,却也说不出半句来,她的心里其实是认可绣娘的话的,分家了就不再是一支儿了,不是一家人了。自己既然选择了和大女儿一家过,那就不该在干涉分家出来的一女儿的事情,这是一个人该守住的本分,虽然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在绣娘家作威作福,也没说什么。 “知道了娘,这么晚了您早些休息。”绣娘扶着柳老夫人,把她送到了门口。 吃过晚饭,绣娘去冲了个澡才睡下,第一天吃早饭时,柳翠翠又拿绣娘昨夜很晚才回家说事儿,绣娘冷冷看了柳翠翠一眼,根本懒得理她,只要蔚蔚回家的事情一定下,绣娘马上就会下逐客令,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不会烦到蔚蔚的。 吃完早饭,绣娘便出门了,柳翠翠追出来酸了几句,绣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约定的地点,绣娘见到了等在那儿的张水生,一人一起到了张成家,仆人认识一人,进内宅去通报,获得准许后,绣娘和张水生来到了张成的书房。 张成正在整理东西,地上放了好几个大箱子,看样子是很快就要到清河县去赴任了。 张成请一人坐下,这次由绣娘说出了吴蔚的想法,张成听完后面色有些古怪,半晌才道“实不相瞒,这个点子我昨夜也想到了,正想着等什么时候和你一人说一下,没想到吴姑娘也想到了。” 绣娘压下心中的不适, 笑道“想到一块儿去那真是太好了, 张成哥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吗” 张成慎重地说道“虽说事在人为,可也要看张宽到底是怎么个心思。这种事儿由我这个知县开口,大都会很顺利,可张宽要是找各种理由不放人,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张水生问道“张宽还要怎么样他又没有给蔚蔚定下实质的罪名,我们迁户籍还不成么” 张成示意张水生稍安勿躁,说道“凡事都要讲一个规矩,就拿迁户籍这件事来说,吴姑娘想落户到清河县,我点了头,就算张宽管不着,但他可以过问一下。比如管咱们要吴姑娘原户籍所在地的批迁文书。清河县不过是一个接收地,虽然可以让吴姑娘先落过来,我再给她补个文书,可按照律例,是需要得到户籍所在地的府衙先开具文书的,我才能选择是否接收。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没有哪个知县那么闲,连一两个人迁户都要过问,问题是吴姑娘在张宽心里,她可不是一般人啊。还有张宽虽然没给吴姑娘定罪,他却可以说,他怀疑吴姑娘知道东方瑞的下落,需要细细审问过后再放人,我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张宽又没给吴姑娘用刑,只是关着。” “那怎么办呐”绣娘急了。 张成却心有成算地说道“所以我才说此事要从长计议。要想得周到些,把张宽可能卡着不放人的借口先给自行解决了。我有一位同科,被点了漳州上泽县的县令,我决定修书一封,请他上任后给出具一份批迁文书,请人快马送过来,到时候你们拿着它,到清河县去落户,先把吴姑娘的户籍给坐实了,一应手续俱全,符合规矩,张宽就算是想说什么,也晚了。” “可是蔚蔚的家我不知道蔚蔚的家在哪儿。”绣娘低声道。 闻言,张成和张水生都笑了,绣娘毕竟经历的事情还少,心中存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条条框。 张水生笑道“娘,只要有文书,蔚蔚就是上泽县的人。” 出了张成家,绣娘想给吴蔚报信,张水生劝绣娘不要去得那么勤,一则银子经不起这么折腾,一来也不要打草惊蛇,万一他们时常探望蔚蔚的事儿,传到张宽的耳中就不好了。 绣娘点头答应下来,又过了几日,张成去清河县赴任了。 接下来只有等下去了,等张成的那位同科的回信。 谁知,另一个转机竟来得无声无息。 这日,绣娘正在院子里喂鸡,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门外立了两名衣着华贵的精壮男子。来人朝绣娘拱了拱手,和善地说道“敢问小娘子,这里的主家可是吴姑娘和柳姑娘” “是,我姓柳,一位是” 见绣娘就是正主,那一人微笑致意,说道“奉我家大人之命,请吴姑娘和柳姑娘到府上一叙。” “你家大人”绣娘心头一动,虽然有些不敢相信高宁雪来的这么快,但她们除了东方瑞也就认识这一位大人物了。 “一位稍等片刻,容我去换身衣裳。” “姑娘请便,马车已经等在山下了。” 第 106 章 刑部侍郎 柳翠翠早就听到了声音,这几日绣娘忙碌得很,院子又被二丫和四只狗牢牢守着,她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探听到,眼看着他们夫妻的计划就要泡汤了,怎么能不急呢 趁着绣娘去更衣的功夫,柳翠翠从西屋溜了出来,院门开着,便见到门外立着的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柳翠翠的眼睛转了转,来到门边堆着笑说道“二位,来找我家娘有何贵干呐”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依旧客气地问道“你是吴姑娘” 柳翠翠一听“吴姑娘”个字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这个该死的吴蔚,怎么还不死在牢里呢如今又有这样两个人来找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柳翠翠强自保持着笑容,说道“我也姓柳,是这家的当家人。刚才那个是我家妹,她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事儿二位不妨和我说。” 那二人耐心地听柳翠翠说完,依旧客气地回道“我们只找吴姑娘和柳姑娘,旁的一概不知,既然你不是吴姑娘,就请自便吧。” 柳翠翠心中暗恨,说道“这家里姓柳的可不止娘一个,娘去得的地方,我也去得。” 柳翠翠从未有过如此失落和不安,虽然从前父母偏心不让绣娘下地干活,可是论起话语权除了柳老爹那就是柳翠翠了,自从生下了姓柳的儿子后,什么好东西都要紧着他们一家,绣娘只有看着的份儿。 可是不过才一年不到,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绣娘不仅没有过上柳翠翠想象中的凄惨生活,如今的一切都让柳翠翠眼馋又无可奈何 柳翠翠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挑起家庭的重担,吃了那么多苦,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供养双亲,传宗接代,却不得好报 那二人皱了皱眉,其中一人冷声说道“这位大姐,劝你莫要多话” 柳翠翠被二人的气势喝退了两步,青紫着面皮回西屋去了。 片刻后,绣娘也换了一套新衣裳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二人身边施了一礼,说道“劳烦二位久等了,我们可以走了。” 绣娘和二人一起下了山,山路的尽头停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马,马车上坐着车夫,打扮同样不俗。 绣娘上了马车,看着马车上华贵的装潢,绣娘愈发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定是雪儿姑娘无疑了。 绣娘很高兴,马车已经开了,绣娘掀开窗帘往外一瞧,只见外面熟悉的景物快速朝后面略去 马车的速度非牛车可比,平时要一上午的路程马车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马车停下绣娘下来后有些惊愕地看着周围,此地竟是县城,而且离清庐县的衙门不远,只隔了一两条街的样子。 “柳姑娘,请了。” 宅子门口立着两位打扮与这二人差不多的守卫,绣娘被领着进了院子,走过长廊和花园来到正厅前,其中一人说道“柳姑娘稍候,我去禀报。” 男子敲响房门,禀报道“大人,柳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dquo” 正厅门里立着一张屏风,绣娘看不到里面的人,身后的门已经关了,那二人并没有跟进来。 绣娘低头整理了下衣裳,又理了理耳畔的碎发,绕过屏风,只见主位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女子正是数月不见的高宁雪 看到绣娘,高宁雪也是一喜,招呼着绣娘过来坐。 绣娘点了点头,目光只是在那男子身上扫了一眼,隐约瞧见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面皮白净。 绣娘刚想施礼就被高宁雪拉住,只听高宁雪热络地说道“绣娘,许久不见了。蔚蔚呢,怎么没来” 绣娘抿了抿嘴唇,回道“雪儿姑娘,蔚蔚她被关了大牢,来不了了。” 高宁雪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说道“坐下吧,坐下说。” 绣娘知道这是一次再难求到的机会,算一算日子,就算是高宁雪接到消息快马加鞭赶过来也不会这么快,对方一定是来清庐县办什么事儿的,顺路来看看自己和蔚蔚。 绣娘整理了思绪,把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和二人说了,但是关于张成的介入,绣娘只字未提,却说了她给高宁雪发了求救信的事儿。 高宁雪听了,一双黛眉蹙到一起,解释道“我这次是要回泰州一趟,在清庐县歇歇脚,顺便和你们聚一聚,并未收到你的求救信,况且”后面的话高宁雪说了一半儿,转头看了一眼隔着一张小几的男子,没有说下去。 那男子倒是开口了,淡淡说道“依本朝律例,女子冲撞公堂可掌嘴十至二十下,清庐知县这么判可是不合规矩了。” 高宁雪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男子突然插话,但还是对绣娘说道“这位是刑部的萧侍郎,蔚蔚的冤屈萧侍郎会为你们做主的。”顿了顿,高宁雪转而对旁边的男子说道“是吧,萧侍郎你不会看着无辜民女被冤枉致死的吧” 听到高宁雪说这话,绣娘身子一转,“扑通”一声就给男子跪下了。 没错,这位正是高宁雪被赐了婚的,未婚夫婿,萧盛,字伯让,如今官拜刑部侍郎,这次以高宁雪的未婚夫婿的身份和她一同回泰州拜见老燕王。 “萧大人,请您为民女的朋友吴蔚做主啊,她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可以作证,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从来没做过不对的事情” 不等箫盛开口,高宁雪起身将绣娘拉起,拖着她坐到了自己这边的下手位,说道“跪什么跪啊,萧侍郎爱民如子,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把事情讲清楚就行了,一会儿我叫人来替你写一份状子,交给萧侍郎。” 面对高宁雪的屡次番的“不客气”箫盛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更是无一丝怒意,沉吟道“状子就不用了。依律民告官是要滚钉板的,柳姑娘 不必承受这份苦楚。这清庐知县违律定罚本就不该, 吴姑娘也被关押了月余, 既然还没问出什么,早该放人才是。待我派人到衙门去传个口信儿,吴姑娘明日就可以归家了。” 绣娘有些愕然,继而连连道谢。 绣娘万万没想到,自己快把腿跑断了,联合张成和张水生研究了几日,诸多部署也没做到的事情,就被箫盛这般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不是“修书一封”而是“传个口信”,证明了在箫盛眼中,清庐知县什么都不是,连让他提笔写封信都不配。 箫盛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听说,柳姑娘和吴姑娘曾在危难中帮过县主一次,想见见二位。既然人已经见到了,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说完箫盛起身,朝高宁雪微微颔首,出了正厅。 高宁雪恶狠狠地瞪了箫盛的背影一眼,等到箫盛出了门,脚步声都听不见,才朝虚空处挥了挥拳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箫盛走了,高宁雪便拉着绣娘坐到箫盛的位置,推了推小几上的干果,说道“饿了吗吃点吧。” “谢谢。” 高宁雪见绣娘不动,便抓了一把塞到绣娘的嘴里,上身往绣娘这边倾斜,看着绣娘的目光炯炯,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绣娘,你有没有我师父的消息” “吧嗒”一声,绣娘刚举到嘴边的花生掉落在地。 高宁雪口中的“师父”自然是东方瑞了。 绣娘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见状,高宁雪的眸子一下子就暗淡下来,整个人也仿佛被人瞬间抽空了力气般,往靠背上一软,喃喃道“师父” 绣娘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也听说了东方大人的事情,我和蔚蔚都相信东方大人是无辜的。” 高宁雪苦笑一声,说道“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不信,四皇兄被发现的时候,胸口扎着师父的贴身匕首,平日里放在裤管里的那一把。可我不相信师父会杀人,这些年她一直教导我,要依律执法,即便是面对穷凶极恶之徒,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也不得滥用私刑,要将犯人绳之以法。可是师父到底在哪儿呢京城都被翻遍了,我还以为她会躲在你们这边呢。” 绣娘叹息一声,说道“蔚蔚和我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许等到案子沉冤得雪,东方大人就回来了。” “谈何容易啊” 高宁雪心中哀伤,这些年东方瑞结下了不少政敌,一部分是看不惯她一个女子身居高位的,还有的是亲朋故旧作奸犯科被东方瑞绳之以法的,东方瑞铁面无情,从不接受朝中任何人的求情,经年累月下来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死的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儿子,高宁雪因为是东方瑞的徒弟,也被革了明镜司左使的身份,但她到底还有一个县主的身份,对她倒是没有别的惩罚了。 如今明镜司惨遭一场大血洗,从前那些备受东方瑞青眼相看的干将,全部受到了牵连,革职查办已是好的,更多的是身死,甚至祸及妻儿。 张威张猛这两位东方瑞从前身边的近侍,已经不在了。 第 107 章 吴蔚出狱 绣娘见高宁雪悲戚的表情便知道案子的发展不容乐观,她本想安慰几句,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件事从发生起就不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自己和蔚蔚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 想到这里,绣娘动了动嘴,只说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东方大人一定平安的在某处。” 高宁雪点了点头,低声道“但愿如此。” 又是片刻的沉默,高宁雪重新振奋了精神,对绣娘说道“我已经派人到百味楼订了一桌席面,再过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我们难得一聚,今日你就留在我这儿,明儿一早我派马车送你们回去。” 听到高宁雪说“你们”绣娘一喜,道了谢。 这时,门被敲响了,高宁雪说“说到就到。” 绣娘也点了点头,以为是餐食被取回来了。 “进来吧。”高宁雪道。 随着一声开门声,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劲装男子,来到高宁雪面前五步开外站定,行了一礼,说道“禀县主,我们的人把吴姑娘接回来了,该如何安置” 绣娘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蔚蔚在哪儿” “这么快”高宁雪略显惊愕,她还以为要明日呢。 那男子答道“萧大人派小人去传了口信儿,清庐知县立时就下了放人的命令,还叫两个衙役抬了把小轿把吴姑娘给送过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高宁雪问道。 “那牢房简陋潮湿,吴姑娘吴姑娘的身上难免沾上些味道,小人特来请示该如何安置吴姑娘” 闻言,绣娘的脸一红,瞥向了高宁雪。 “人没事儿吧”高宁雪问道。 “吴姑娘并无大碍。” 高宁雪笑了笑,吩咐道“找间厢房,派两个人过去伺候吴蔚沐浴更衣,找一身我的衣裳给吴蔚送过去,一会儿直接把她带到膳堂来。” “是”男子领命去了,绣娘恨不得立刻就跟过去,不过把高宁雪一个人放在这儿着实失礼便又坐了下来。 另一边,两名衙役抬着小轿把吴蔚送到宅子门口就离去了,吴蔚认得这里,正是之前东方瑞的临时住所,但此刻里面住着的人显然不是东方瑞,那就只能是高宁雪了。 能让张宽这么痛快放人的,大概也只有县主出手了。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牢房外面的空气是如此的新鲜清爽,自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家丁和丫鬟鱼贯而入,往澡盆里打水的,准备洗漱用品的,还有往澡盆里撒花瓣的。 “麻烦你多放点花瓣进去,谢谢” 那丫鬟捻唇一笑,索性将一篮子的花瓣都倒到了木桶里,调好了洗澡水家丁又留下两桶水才退下,两名丫鬟来到吴蔚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姑娘水调好了,由我二人伺候姑娘宽衣沐浴。” 吴蔚连 连摆手,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人如今身上的外伤基本好了,怎么能让人伺候呢 “不用了,二位妹妹找个地方去休息一会儿,或者是替我到外面守着,我自己来就好。” dquo” 吴蔚一双胳膊搭在桶沿上,发出一声长叹。 丫鬟们也闻到了吴蔚身上发霉的味道,除了花瓣还往水里滴了几滴百花露,随着水面的摇动,丝丝花香钻到吴蔚的鼻子里。 吴蔚取了一块新净布,浸湿后直接盖在脸上,感觉到热气渗透到毛孔里,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吴蔚的心里恨极了张宽,在狱中时,吴蔚每天除了思念绣娘,思考脱身之策,思考东方瑞的案子,再就是想着怎么弄死张宽了。 可此时此刻,吴蔚什么都不想想,她只想清空大脑,安静地小憩,待收拾妥当就去当面谢过高宁雪,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绣娘身边。 吴蔚擦干身体,换上了搭在一旁架子上的新衣裳,入手丝滑冰凉,正好适合夏天穿,一看就是高宁雪的。 二人的身材差不多,吴蔚比高宁雪稍微高挑了一些,穿她的衣裳倒也合适。 不过由于皇子新丧,高宁雪带出来的衣裳颜色都很素净,用料和做工却是民间不常见到的,颜色更是吴蔚来到此地后第一次见。 这个时代染色的技术还没有后世那般发达,故此一些需要勾兑,或是由金贵原材料才能提炼出的颜色,于民间十分罕见,至少在清庐县这个地方是如此。 丫鬟给吴蔚从里到外准备了一整套,吴蔚穿完了中衣后,拿起上衣穿了,只是到穿襦裙的时候,怎么也系不好,便叫来了丫鬟帮忙,两个小丫头麻利地帮吴蔚穿好襦裙又把被吴蔚忽略到一旁的云肩也给吴蔚戴上了,之后便是挑选了几件配饰,拿出一双全新的薄底儿绣花鞋给吴蔚换上。 “姑娘请坐。” 吴蔚坐到梳妆台前,两名丫鬟手持净布,一左一右将吴蔚半干的头发再次擦干,动手给吴蔚梳了一个发髻,又给吴蔚施了一个薄妆。 彻底收拾完毕,吴蔚才被两名丫鬟送出了客房交给门口的侍卫,由侍卫带着吴蔚来到了膳堂。 膳堂里,绣娘和高宁雪正在说话,吴蔚听到声音不由得神情一振,加快了脚步,没等侍卫通禀吴蔚已经迈过膳堂的门槛,欢喜地唤道“绣娘” 只听珠帘“哗啦”一声,吴蔚看到了绣娘,绣娘也看到了吴蔚。 绣娘呆呆地站起来,看着吴蔚,怔怔的。 她从未见过吴蔚这般模样 高宁雪也上下打量着吴蔚,赞道“还挺好 看的,赶明儿再送你几身。” 只见吴蔚梳着一个白合髻,略施粉黛,一点绛唇,双眉如墨,肩上披着一副雪青色的云肩,身着一件似白非白,素雅却不似纯白那般扎眼的上衣,下着一件虾青色的百褶襦裙,腰间挂着一只同色的香囊,只一眼便让绣娘再也挪不开了。 从前,吴蔚一直都穿着男女皆可的长衣长裤,头发也是要么扎个马尾,要么在头顶挽个发髻,美名其曰“干活方便” ,即便如此绣娘也觉得吴蔚长得很好看。 今日,换上了真正的闺秀装扮,不仅将吴蔚窈窕的身段凸显出来,还给吴蔚增添了几许典雅的气质,就是比起平佳县主高宁雪,也毫不逊色。 吴蔚快步上前,带起一阵香风,直接略过高宁雪来到绣娘面前,张开双臂将绣娘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阔别数日的拥抱,吴蔚在牢里时嫌弃自己一身霉味,不知压下了多少次拥抱绣娘的念头。 “绣娘,我好想你。”吴蔚真挚地说道。 绣娘抬手拥着吴蔚,低声道“我也是。” 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吴蔚这才感觉自己空落的心,重新圆满。 高宁雪笑着注视着二人,突然想起自己从前也会这样抱着师父撒娇,笑容又渐渐消失。 “你们都下去吧。”高宁雪吩咐道。 “是。” 丫鬟们离去,吴蔚也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怀抱,十分应景儿地朝高宁雪行了一个“万福礼”笑道“多谢县主娘娘救命之恩。” 高宁雪上下打量吴蔚,说道“改日我再送你几身,不过你这回谢错人了,救你的人不是我。” 三人落座,高宁雪没什么吃饭的心思,绣娘刚才已经吃了一些,有些饱了。 吴蔚自顾自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桌上的每一道菜都透着诱人的香气,吴蔚大口吃了起来。 绣娘给吴蔚盛了一碗汤劝她喝了,又在一旁给吴蔚布菜,一边把箫盛救吴蔚的事情和吴蔚说了。 吴蔚的想法和绣娘差不多,惊叹这位萧侍郎权势滔天,威积四海。 高宁雪几次想开口,不过这膳堂四面透风,便耐着性子等吴蔚吃完,将二人带到了书房。 这书房从前是东方瑞的,事发后被张宽搜得一塌糊涂,许多陈设都是后换的。 “坐吧。”高宁雪说道。 吴蔚和绣娘搬了凳子坐在书案另一侧,高宁雪独坐主位,刚坐定就听高宁雪问道“吴蔚,你知道师父的消息吗或者你有没有办法联络上她,她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物件儿,口信儿,或者其他的东西” “没有。” 说完,吴蔚又慎重地说道“东西倒是留了两样,一件是明镜司的令牌,还有一件是羊皮手卷,上面写着明镜司各地的据点,恐怕也用不上了。” 高宁雪眼眶微红,纵然她并没有报什么希望,但吴蔚的确是她最后能问到的人了,所有与东方瑞有关的,高宁雪还能联络上的人,她都问遍了。 吴蔚思考片刻,问道“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 “案情,事情的起因经过,案发地,证词” 第 108 章 阴谋味道 书房里再度安静起来,高宁雪在沉思,吴蔚则径自拿起纸笔准备记录有效信息,绣娘则是一脸担忧状,她看了看高宁雪又看了看吴蔚,在绣娘的心里,她其实并不希望吴蔚被搅到这滩浑水里,她们已经历了这么多,更应该关起门来过最平凡的生活。 绣娘并未言语,吴蔚教她读书习字,也教会了她许多道理,比如不可为而为之;比如,身不由己。 若非高宁雪出手,蔚蔚能不能从牢房中脱身还是个未知数,知恩图报总是应该的。 绣娘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舒展了眉头。 无论怎样,她会一直陪在吴蔚身边,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高宁雪回忆良久,总算是理出了头绪,缓缓说道 “两个月前,四月十五,婶婶也就是太子妃殿下,在京郊的庄子里办了一场品茗赏花的雅会,虽说是个庄子,地方却是极大的,庄子后面的两座山就是皇家猎场,庄子前面还有八百亩的良田,这些田地也是皇庄的一部分,其中单独划出了十亩地种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草,我小时候最喜欢那儿了。这几年皇爷爷年事已高不常去那边,要不是太子妃牵头,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是以帖子一出,京城各家的女眷们纷纷响应,后来太子叔叔也得了信儿,便又单下了一个帖子,邀请男儿们到庄子后山的猎场狩猎,如此一来既能保护女眷们的安全,还能同乐。四月十五那日,与会的正主去了一百多人,算上各家的家丁护院有上千人到了庄内。” 吴蔚在纸上写了几笔,适时问道“东方瑞的邀请函是谁给的” 高宁雪目露悔色,答道“师父并没有受到邀请。” 见吴蔚挑眉,高宁雪赶紧解释道“师父虽然是朝廷重臣,可在京城那个地方特别是东宫眼中,明镜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衙门,在权臣之上还有功勋侯爵人家,之上还有皇亲国戚,太子妃邀请的主要是这两类人家。” “那东方瑞是怎么进去的” “师父她是以我随身护卫的身份去的。从小到大我的安全一直都是师父负责,而且箫盛受到了太子叔叔的邀请要与我同行,我不胜其扰就拉上了师父,如此我就可以和师父共坐一辆马车,避开箫盛了。” 吴蔚点了点头,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说道“那就是说,东方瑞与会是突发事件了” 高宁雪反应了一下,答道“对,是临时起意的。” 吴蔚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通知东方瑞与你同行的” 高宁雪有些不安,可被吴蔚直勾勾的盯着又不得不说,于是答道“我之前和师父闹了些龃龉,是四月十五日当天清晨我得知箫盛也要去,特意让马车绕到明镜司接上的师父。” 想象之中的埋怨和调侃并没有发生,吴蔚只是点了点头又在纸上写了写。 高宁雪脸色很难看,若不是自己,师父也不会 “与会人员的名单,你还记得吗” “记得,大多都是熟识人家。” “这个先搁置,一会儿你需要把名单写出来,最好是能把他们的社会背景还有与东方瑞的关系也写出来,能做到吗” “可以,不过要让我好好想想。” “好,那你现在给我讲述一下案情的经过吧,从案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东方瑞既然是你的护卫,她是什么时候,有几次脱离了你的视线,案发地的情况,还有一些后续处理都给我讲讲。” 高宁雪抿着嘴唇,陷入了回忆。 那日 本是一场宾客云集的盛宴,因为又加了狩猎环节,所以原定一日的雅集变成了三日,第一天到了庄子已经是中午了,重头戏是第二日,白天雅集,晚上是太子亲自主持的篝火晚会,晚宴的主菜就是打猎所得。 案子也是在那一晚发生的,四月十六日的夜里。 入夜,篝火晚会热闹非常,女眷们也吃了不少烤肉,少酌了些,东方瑞从不饮酒并未参与,她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高宁雪视线的。 大概在戌时至亥时之间,东方瑞都不在高宁雪身边,有侍卫曾目击到东方瑞去了种植奇花异树的林子里,而四皇子的尸体也是在林子里发现的,发现时四皇子倚在一颗树下,胸口插着东方瑞的随身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东方瑞也消失不见,一直到今日都不知所踪。 吴蔚听完不免有些头大,这与会人员上百,加上周边的侍卫,随从上千人,就凭她一个人,在没有任何支持,任何技术手段辅助的情况下,去调查根本不可能。 高宁雪的眼角溢出泪花,自责地说道“都怪我,要是我不任性,不特意去找师父陪我,也就不会出这些事了。” 吴蔚挠了挠头发,问道“四皇子为什么去林子里” 高宁雪答道“大概是去出恭吧因为晚宴是男女同席,原本准备好的用来出恭的棚子划给了女眷们,男宾们用的棚子搭在了稍远些的林子附近,或许是四叔回来的路上到林子里去散酒气了,也有可能是被凶手给拖进去的。”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追问道“侍卫呢,随从呢四皇子身边不会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吧” “那地方周围荒无人烟,只在西边的角落住了些耕种皇庄的农户,他们懂规矩不会来庄子这边。而且当时太子叔叔下令把整个庄子都围了,非常安全,晚宴上除了太子,是没人带侍卫的,只有些婢女伺候。” 吴蔚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太子是储君,身份贵重,他可以带侍卫,旁人却是不能,毕竟当时那么多宾客,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侍卫,万一有刺客混入其中就糟了。 吴蔚又拿出一张纸,把笔递给高宁雪,说道“麻烦你把宾客的座位图给我大致画出来。” 高宁雪接过笔,用了一刻钟便画了出来。皇家规矩摆在那儿,宴会的座次也是按照身份来的。 吴蔚拿起座次图一瞧,见主位竟是太子和四皇子同座的,兄弟二人共坐一案,而太子妃则和四皇子妃坐在 了一张案子上,主位两侧按照各家的身份依次排开,组成一个圆形,中间是篝火堆。 “太子和四皇子的关系很好”吴蔚在图上看到了二皇子,三皇子的位置,问道。 “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四皇子虽然齿序行四,却是嫡出的,身份自然要尊贵些。” “座位是谁排的” “太子妃。” 吴蔚足足询问了高宁雪将近两个时辰,可谓是事无巨细,有一些问题高宁雪并不知是何用意,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吴蔚写满了三十张纸才作罢。 见天色不早,吴蔚讯问了客房的位置就带着绣娘去休息了。 走之前又给高宁雪拿了一摞纸放到案上,说道“你就别睡了,把宾客名单和社会关系,性格,与东方瑞的关系能记住的都写下来,最好是明日一早就能给我。” 高宁雪答应了下来,吴蔚又叮嘱道“这件事不可以让箫盛知道。” 高宁雪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吴蔚把一摞纸揣到怀里,拉着绣娘的手来到了客房,两个小丫鬟给二人铺好了床铺便行礼离去,吴蔚坐到圆桌旁借着烛光复盘卷宗,绣娘坐到了吴蔚身旁。 吴蔚抬眼,便读到了绣娘眼中的担忧和心疼,吴蔚心头一动,脱口而出的竟是“绣娘,若是有机会,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绣娘怔了怔,她经常听吴蔚提起她的家乡,那是一个在绣娘看来有些不真实的地方,许多风俗和规矩都和清庐县不同,绣娘还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愿意。” 吴蔚怔怔地看着绣娘,目光柔软极了,笑容却透出一丝丝苦涩。 要是真能回家就好了带上绣娘一起,可惜吴蔚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去。 绣娘的坚定却深深地触动了吴蔚,她想起自己的梦,想起梦中那绝望的心情,说道“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回去,若是我就留下来,不回去了。” 绣娘笑了,柔声道“在哪里都好,只要咱们一起。” “嗯” “蔚蔚。” “嗯” “你觉得,东方大人是无辜的吗” 吴蔚往门窗处看了一眼,见屋外并无身影透进来,才往绣娘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道“从现有的证据链条上来看,有凶器,也有人目击到东方瑞的确去了树林,暂时无法推翻现有的判决,不过东方瑞没有杀人动机啊而且东方瑞根本不在应邀名单,她参加这场宴会只是一个突发事件,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临时起意,会杀人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绣娘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也做不了,接触不到尸体,也没办法去案发现场勘察,就算是去了没有设备和技术也查不到什么,涉案的都是贵胄,除了高宁雪,谁愿意配合问询死的又是皇子皇帝都定案了,谁敢翻案啊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从现有的这些案件链条里发现问题,然后告诉高宁雪,让她自己想办法了。”翻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吴蔚撇了撇嘴,据高宁雪说,这案子的“主审官”是箫盛,由箫盛亲自调查写了卷宗递交天听,而后朝廷就下了海捕公文。 这前后,总共不过用了三日。 吴蔚觉得,有股阴谋的味道。 第 109 章 一起回家 听吴蔚这样说,绣娘也明白东方瑞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心中不免唏嘘。 东方瑞是绣娘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朝廷官员之一,她是戏文里的人物,是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玉面神机,还并非世家出身,是当年韩王妃从街边捡到的一个乞儿,来自于民间,在民间的威望自然就要高一些。 吴蔚看完最后一页卷宗,揉了揉眉心,她虽然看过不少公开的民警办案的询问录像,到底不是刑侦专业毕业的,想要找到有用的信息还要一些时间才行。 而且吴蔚很清楚,一个人的证词并不能足信,因为每个人都会局限于自己的认知和立场,以及情感中,特别是如高宁雪这种,对东方瑞的崇拜已经达到盲目程度。 吴蔚找到一块大小适合的布,把这一摞宣纸小心卷好用布包了,然后塞到枕头底下,对绣娘说道“睡吧,时辰不早了,明日拿了与会人员的名单,咱们也回去。” 一阵细索声响吴蔚脱下高宁雪赠与的衣裳,只穿着一件中衣钻到了被窝里,趴在床上,绣娘拿过吴蔚脱下来的衣裳,入手的触感冰凉丝滑,不由得用手指捻了捻,这种料子在民间并不常见,即便绣娘是做惯了绣活的,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料子。 绣娘细细将衣裳抖开,抚平上面的每一处褶皱才搭到架子上,而后立在架子前,仔细看着这衣裳的做工和刺绣的手法,绣娘的想法很简单,家里还有几匹高宁雪给的上等料子,手感和这个差不多,等自己回去就给蔚蔚做几身这样的衣裳。 农户人家即便是有条件也不会做这样华而不实的衣裳,谁让蔚蔚穿着看好呢 这套衣服并不完全合身,绣娘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吴蔚穿上更为合身的新衣裳的模样,无声地笑了。 “绣娘”见绣娘迟迟不来,吴蔚唤了一声。 “嗯,来了。”绣娘来到桌前吹熄了蜡烛,坐在床上摸黑脱下自己的衣裳,叠好放在床脚,也钻进了被窝。 被子里一阵花香气味弥漫开来,绣娘鼻翼翕动,赞道“真好闻。” “哦,是我刚才洗了个花瓣澡,滴了几滴百花露,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去咱们也采些野花,我给你做,这东西挺简单的,有了百花露咱们的肥皂就可以往香皂的方向发展了,还可以做些艾草味的。” 逃出生天,吴蔚的心情好了不少,轻声说着。 绣娘却侧过身去,伸出手摸索了几下便抚到了吴蔚的后腰上,上面早就光滑一片,一个月的将养外伤已然痊愈。 “还疼么”绣娘柔声问道。 吴蔚转头看着绣娘,故作轻松地说道“多亏了老先生的药膏,还有你时时给我送干净的被褥和衣裳,我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听到吴蔚这样说,绣娘的鼻子却有些泛酸,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与吴蔚生活在一起那么久的绣娘却是知道的,她太了解吴蔚了,细致到吴蔚的一言一行会是怎样,绣娘都心中有数。 出狱后蔚蔚的步子缓了,坐下,起 来时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能逃过绣娘的眼睛, 即便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捡着好听的说, 绣娘也知道吴蔚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张宽欲下死手除掉吴蔚,怎么可能是一个月就能养好的伤呢 见绣娘不语,吴蔚心中透亮,便用平静的口吻解释道“我估计是伤到了些骨头,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我身体底子好,回到家里再养个把月就能恢复如常,你别担心。” 绣娘往吴蔚的方向挪了挪,更充分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心中才踏实了些许,她窝到吴蔚的脖窝处,低低道“蔚蔚,回去以后咱们把户籍迁到清河县去吧,张成哥当了清河县的知县,咱们搬到清河县去生活,至少不用担心随时被下狱,房子,田产,我都可以不要折成银子或是交给李大姐打理,都好。” 吴蔚很震惊,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绣娘嘴里说出来,那个如此渴望拥有一个家,几分田,养些小动物,安稳过日子的绣娘,竟会主动放弃这一切,而绣娘做出的这些决定,都是为了自己 对绣娘来说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决定,不低于吴蔚放弃回到蓝星 吴蔚忍着腰椎的疼痛转过身体侧躺,搂着绣娘,下巴抵在绣娘的头顶,心疼地说道“吓坏了吧” “我怕我没能力把你救出来。” 吴蔚的心,柔软一片,感动中带着一抹疼惜,捏了捏绣娘肉嘟嘟的耳垂,柔声道“小傻瓜。” “傻瓜那是什么瓜蔚蔚想吃么”绣娘的眼角挂着晶莹,瞪着眼,疑惑地看着吴蔚,可爱极了。 屋内没有光源,唯有天上的一轮明月照在当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栏投到丈余的厢房里,绣娘的轮廓亦是朦胧的,可绣娘的模样却在吴蔚的心中分外清晰。 吴蔚的心就这样乱了节奏,她呆愣愣地看着绣娘,心中升起一抹原始的冲动,不自觉地凑向绣娘,却在鼻息相闻之间硬生生地停住了。 吴蔚能坦然接受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并不代表绣娘也能接受 这是一个慢节奏的时代,一辈子守着一个人过日子,是百姓们的普遍共识,吴蔚不是没有和绣娘共度一生的勇气,而是此时她的身上还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比如穿越,吴蔚是被迫穿越过来的,那有一天会不会被迫穿越回去就像那个梦一样 再比如张宽,正绞尽脑汁地想至吴蔚于死地,在没有扳倒对方之前,吴蔚不敢奢望稳定。 最主要的还是绣娘的意愿,她是否能接受两个女子在一起是否心悦自己是否存着与自己一样的感情 绣娘已经有过太多的不幸,吴蔚不想成为绣娘下一个不幸。 想到这里,吴蔚的眼中恢复了清明,默默拉开了二人鼻息间的距离,回道“小傻瓜就是你,你觉得你能吃吗” 绣娘红了脸,操起秀拳在吴蔚的肩膀上捶了几下,二人玩笑了一会儿,又说到适才的话题上来。 吴蔚对绣娘说道“迁户籍是一定要的,张宽不会放过我,我必须要把户籍 落到清河县去,但是你的户籍不能动。” “为什么” “如果我俩都把户籍迁走,那现在的院子,田产就真的要变卖了。银钱上的折损倒是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如今住的这个位置,是我精心挑选的福地。”吴蔚的脑海里闪过小槐村村口的定风石,可这些事吴蔚没办法和绣娘解释。 吴蔚继续说道“咱们好不容易才在张家村站稳了脚跟,过日子不能只靠我们两个,还需要街坊邻居帮衬着,李大姐,二姐二姐夫一家,还有张家村的乡亲们都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积累下来的财富,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个县令在上面罩着自然是好事,可县令是轮换制的,干三年就要换个地方,到时候张成被调走,我们想再回张家村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绣娘说道。 “关心则乱。时辰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家去。” “好对了,蔚蔚” “怎么了” 绣娘便把柳翠翠和柳老夫人住在自家的事儿和吴蔚说了,吴蔚问道“你大姐没欺负你吧” “没有,虽然日日吵嘴,不过有李大姐护着,二丫也机灵,大姐没讨到什么便宜。” “那就好,绣娘我问你,你是什么态度,是想让柳大娘多在咱们家住住,还是想让她们回去” “就我一个人怎样都好,大姐的脾气我早都习惯了。但我不能让她拿难听的话说你,到底是分了家的,大姐一直在咱们家住着总是不妥。” “我明白了,回去以后我来处理。” “嗯。” “你放心,我不会让柳老夫人为难的。” “我知道。” 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如果说这一个多月的牢房经历唯一的好处,那就是让吴蔚快速适应了这个时空夏天的炎热,吴蔚现在即便是搂着绣娘盖着薄被也不会觉得难捱了,吃东西也比从前香了。 翌日清晨,丫鬟服侍绣娘和吴蔚洗漱完毕便引二人来到膳堂,高宁雪的面容疲惫,眼眸中却满是希冀,将一个木匣交给吴蔚,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无需多言。 吃完了饭,高宁雪让人驾马车送吴蔚和绣娘回去,一同带回去的还有高宁雪给吴蔚和绣娘准备两大箱子的谢礼,算是正式谢过吴蔚和绣娘昔日的救命之恩。 其中有整整一箱的各色布匹,还有一箱是高宁雪送给吴蔚的衣裳,并不越制但颜色和样式都是乡间罕见的。 其中还有一个小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二十个银锭,每个面额五两,银子上面有一封信。 吴蔚展信一瞧信中高宁雪言辞恳切地希望吴蔚可以找到翻案的线索,她实在是没有可信之人了。另外,这一百两银子是高宁雪的一点儿心意,若是日后东方瑞流落至此,去找吴蔚她们的话,希望吴蔚千万要收留,帮衬东方瑞一二,信末高宁雪给了吴蔚一个泰州境内的地址,今后再有要事可送信到这个地址,是信得过的。 信上几处墨色氤氲,想来是高宁雪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哭过。 吴蔚叹息一声,记下信中地址,便将信纸用茶水浸透,直至看不出一点字迹,撕碎后丢出窗外。 第 110 章 杀鸡儆猴 马车虽然宽敞,脚力足,但在上山坡这方面却不如牛车,是以只能停在山脚下,好在这豪华的马车刚一进张家村就引起了不少村民的瞩目,更有些好信儿之人一路跟着,想看看马车里坐的究竟是何人。 吴蔚和绣娘下了车,就看到不远处聚了一些村民,吴蔚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的时候,就听车夫说道“二位姑娘,可否请些人手来,这两口箱子的分量极重,若是就我一个人扛,难免有些磕碰。” 吴蔚回道“这位小哥请稍等,我去叫几个人来。” “那就谢谢姑娘了。” 吴蔚来到人群前,她的身上还穿着昨日高宁雪给的衣裳,便行了一个万福礼,笑着说道“诸位相亲,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众人怔了怔,继而纷纷打起招呼来。 吴蔚这一身实在是太过华贵了,乡野田间里生活的人们,就算是大婚日的喜服也没有这般的。 吴蔚被关了大牢的事情,纵然绣娘和张水生他们有意隐瞒,可来了柳翠翠那个整日嚷嚷的大喇叭,旁人想不知道也难。再加上吴蔚当日被衙役带走的时候,被一些村民瞧见了,渐渐的这个消息也就坐实了。 可今日,吴蔚盛装归来,还是坐着一顶奢华的马车,无形中又把坐牢的猜测击碎了。 吴蔚说道“我有两箱辎重,分量不轻,想请几位相亲帮我把箱子抬回家,不知可有人愿意” 话音落,便有几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其中一人对吴蔚说道“都是一个村的邻居,吴姑娘客气什么,我们去” “多谢。”见到这一幕,吴蔚心中生出一阵不舍,张家村真的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治安好,乡亲们又质朴热情,要不是张宽步步紧逼,吴蔚还真舍不得把户籍迁走,虽说户籍迁走后,吴蔚还会住在这里,可就不算是张家村的人了。 很快,吴蔚便领着七八个青年人回到了马车处,绣娘也与众人见了礼,车夫带着两人跳上了车厢,把其中一口箱子推到了车辕处,立刻过来四人,分工协作将箱子扛在肩头,往吴蔚家里去了。 高宁雪给的箱子是由樟树芯抠出来的,容积很大装个人都绰绰有余,估么着一棵老樟树也就能出三四个这样的箱子。樟木有天然的驱虫效果,用来装被褥,布料是最好不过的,更别说箱子外面做了精美的雕刻,内外都上了透气的漆料,就连锁头用的都是上等的铜片,被匠人敲打得光滑如镜,拿来做嫁妆都足够了。 车夫见状讪笑一声,朝吴蔚和绣娘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姑娘,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小哥一路辛苦了,多谢。” 车夫走了,绣娘扶着吴蔚也往家的方向走去。 绣娘小声问道“蔚蔚,你能行吗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吴蔚忍俊不禁,答道“我还没有那么弱,再说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背我呢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阵子都折腾光了,你看看你,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 了,回去我得给你好好补一补” 绣娘的脸一红,解释道“天气热,胃口不好。” “我不管,反正我得给你好好补一补” 绣娘和吴蔚走到一半时,那些送箱子的人就折返回来了,其中一人说道“吴姑娘,绣娘,箱子送到东屋了,佃户家的那个小丫头让放在那儿的。” 绣娘答道“几位辛苦了,改日请二姐夫摆两桌,谢谢几位。” 一众年轻人都笑了,有说不用客气的,还有说要吃个大肘子的,还有人说以后家里有什么重活,就去找他们来。 众人又说了两句,便下山去了。 吴蔚和绣娘又走了一会儿,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阵阵犬吠和柳翠翠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以及二丫清脆,却丝毫不让步的反呛声。 吴蔚仔细听了几耳,微笑赞道“二丫这小姑娘倒是厉害,你大姐这般吵架的高手竟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是呢,大丫勤劳肯干,三丫听话乖巧,二丫聪明勇敢,李大姐今后有福了。” “李大姐这样的家庭,总要有个泼辣的才好,不过我回去以后要和二丫谈谈,她现在还小,这些话多是从大人那里听来,并不知道里面的意思,性子厉害不是什么坏事,可要明辨是非,免得养成了出口伤人的习惯。” 绣娘深表认同,若是当初他们姐妹能遇到一个如蔚蔚这般的人,大姐的性子会不会不同呢 “不如我找几本书来,你教二丫和三丫认字吧,等秋收好了,让大丫也来,读书不论老少,反正秋收以后也没什么事儿。” “我能行吗还是你来吧。”绣娘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 “怎么不行,我信你” 也不知四只狗子是听到了绣娘和吴蔚的脚步声,还是闻到了气味,呜咽着冲了出来,来到吴蔚和绣娘的身前疯狂甩动尾巴,又马上飞奔回院子里,朝柳翠翠狂吠一阵,再冲出来到吴蔚面前撒娇求抚摸,再跑到院子里和柳翠翠吵架 周而复始,一直到吴蔚和绣娘都进了院子,德芙和大板来到吴蔚身边,看了看吴蔚再朝着柳翠翠大叫,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在告状。 柳翠翠背对着院门这边,叉着腰对挡在东屋门口寸步不让的二丫骂,用词龌蹉又恶毒。 听得绣娘和吴蔚直皱眉,幸亏二丫的身边有生巧和费列罗护着,柳翠翠才没动手。 “你这个克爹克娘的扫把星,佃农家的小贱人,真把这里当你家了给老娘让开”柳翠翠气得浑身发抖,这该死的小丫头,要不是她挡着,那两口樟木箱子该搬到西屋才是,这么好的箱子当嫁妆都足够了,也不知绣娘到底是搭上谁家的土财主了,今日她非要瞧瞧里面的东西。 二丫红着眼睛,大声道“你爹不也死了吗还说我呢” “二丫”吴蔚喊了一声,听到吴蔚的声音柳翠翠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继而瞳孔一缩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吴蔚今日这身衣裳衬得她贵气非凡,就连拧在一起的眉头都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 “蔚蔚姐” 二丫飞奔到吴蔚身前,一头扎在吴蔚的怀里,心中生出一股委屈。 柳翠翠今日说的话,戳到二丫的心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吴蔚故作威严地轻声道“小小年纪怎么能出口伤人呢,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 二丫撇了撇嘴,要哭。 吴蔚连忙屈膝,一只手贴在二丫的后脑处,倾身在二丫的耳边低声哄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吗乖,不哭,姐姐给你报仇。” 二丫这才破涕为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吴蔚,重重地点了点头。 吴蔚说了什么,绣娘隐约听到了,却只是绵绵地嗔了吴蔚一眼,是谁才说了不要二丫学坏了呢 吴蔚不见一丝脸红,拉着二丫的小手,对柳翠翠说道“柳大姐,二丫年纪小,不懂事,大热的天你何必为难个小孩子她比你儿子也大不了几岁呢” 柳翠翠啐了一口,怒斥道“不过是佃户家的小丫头,竟敢和我顶嘴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她” 四只狗子见柳翠翠上前,立刻挡在吴蔚三人身前,低吼警告。 “坐下” 听到吴蔚的指令,四只狗子齐刷刷起坐下了。 吴蔚摸了摸德芙的头,夸赞道“好狗,能听懂人语。”然后才继续对柳翠翠说道“柳大姐,二丫上有母亲,下有长姐,还轮不到旁人管。不过柳大姐你是客人,既然二丫惹你生气了,我这个当主家的便管上一管,柳大姐倒是说说,二丫做错什么了” “这死丫头和我顶嘴” “哦那二丫又因为什么和你顶嘴呢就算是吵架也总得有个由头吧你看我们家的四只狗子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人呢。”说着吴蔚暗中捏了捏二丫的手。 二丫立刻说道“我娘让我帮着绣娘姐和蔚蔚姐看屋子,刚才他们抬了两口箱子回来,柳大娘非得让抬到西屋,我不依,让他们把箱子放到了东屋,等人走了,柳大娘就急火火的要到东屋来,我拦着不让进,她就骂人” 吴蔚拉着二丫,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绣娘,身前蹲着四只半大,快长成的狗子,毛发油亮油亮的。吴蔚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翠翠,后者常年干活皮肤黝黑,倒也瞧不出脸红来。 柳翠翠辩解道“我不过是想帮绣娘收拾收拾,这小丫头” 吴蔚打断柳翠翠,说道“行了,既然是误会一场,也没有什么好吵的了,大晌午的日头毒,柳大姐回去休息吧,晚上炖两只鸡补一补。” 柳翠翠这才走了,吴蔚和绣娘一左一右拉着二丫回了东屋,吴蔚并未着急说教,有些事儿明了理自己就明白了,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 吴蔚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果子,都塞到了二丫的手里,说道“吃吧。” 二丫把其中一颗果子递给绣娘,说道“绣娘姐,你吃。” “我吃过了, , 你吃吧。” 二丫却将果子收到了怀里,说道“那我等娘,还有大姐,三妹回来了一起吃。” 吴蔚问绣娘要了一锭碎银子,交给二丫,说道“二丫,你去趟地里,把这个银子给你娘,让她买几只猪脚,一扇排骨回来,晚上咱们吃顿好的,好好补一补。” 二丫接了银子,撒丫子跑了。 绣娘叹息一声,说道“对不起,一回来就让你看到这些。” “这有什么,我换身衣裳,杀两只鸡,炖了晚上吃,你娘第一次来咱家住,不管你大姐如何,善待老人总是应该的。” “我去吧,你趴在炕上歇一歇。” “不用,你去后山池塘捞两条鱼回来,咱们自己吃一条,剩下一条炖了汤,再打包一些菜给二姐送去,今天这个鱼和鸡,我来杀。” “好。” 绣娘端着盆子上后山了,吴蔚换了身普通的衣裳,从炕上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木质手提箱。 箱子上一尘不染,吴蔚抚摸着箱子,低声道“自从送过来就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遭要用在这上面了。” 吴蔚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拿着一块磨刀石来到院子里,坐定后“哗啦”一声拉开了箱子,只见寒光闪闪,耀人眼。 这箱子是三层的,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刀子足有三十多把。 正是东方瑞出事前差人送来的,专门给吴蔚定做的仵作工具箱,全新的,没用过。 吴蔚挑了几把放到台子上,箱子也不关,就那样敞开着,随后拿起一把,朝着磨刀石上蹭了过去 “咔嚓,咔嚓”磨刀石上淋了水,与刀身摩擦传出特有的声响。 天气热,东西屋的窗子都是开着的,窗子上钉了吴蔚特制的纱窗,柳翠翠和柳老夫听到声音,双双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娘,这个姓吴的干什么呢” “好像是在磨刀吧。” 吴蔚磨好了刀,绣娘也端着鱼回来了。 “绣娘,你回来的正好把鱼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吧,再拿个碗来接鸡血,煮了血豆腐喂狗子。” “好。” 吴蔚把所需的工具放在桌上,“顺手”挪了挪桌子,让桌子正对着西屋的窗户,方便里面的人看直播。 绣娘来到吴蔚身边,把菜刀和碗放下,说道“还是我来吧”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你就看着吧,我教你个杀鱼,杀鸡的好办法。” 说着吴蔚就捞起了一条鱼,鱼快速地抖动尾巴,欢脱得很。 吴蔚拿起一旁半尺长的银针往鱼头和身子的连接处一刺,鱼立刻就不动了。 绣娘发出一声惊呼“它怎么不动了你怎么做到的” 吴蔚用恰当的声音说道“它还没死,只不过是瘫痪了。”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 呼,吴蔚已经拿起另外一个工具在处理鱼鳞了,处理完鱼鳞后,吴蔚并没有将鱼放下,而是将鱼肚破开,然后双手并用,把每一根鱼刺,连着鱼骨全部取了出来,软趴趴的鱼被吴蔚丢到了清水盆里,第二只也如法炮制 “绣娘,鱼骨别丢,炸酥了放在鱼汤里,补钙。” “哦。” 吴蔚若有若无地往西屋的窗子里望了一眼,和绣娘一起抓了两只鸡过来,鸡的挣扎程度比鱼更严重,这回吴蔚更加简单粗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在鸡的脖子上轻轻一扭,鸡便停止了挣扎 随后拔掉脖子上的毛,吴蔚拎着鸡脚,拿起工具来在鸡脖子上一抹鲜血便溢了出来。 两只鸡放满了一大碗血,吴蔚让绣娘去把鸡血弄成血豆腐,晚上和着剩饭一起喂狗子,自己则留在原地继续收拾鸡。 褪光了鸡毛,洗干净后,吴蔚让鸡平躺在了菜板上,而后拿起工具在鸡的身上操作起来 吴蔚的手法娴熟,面容冷峻,不时抬起头来朝西屋的窗子阴寒地笑几声,前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两只鸡全部都料理好了。 吴蔚轻舒一口气,遗憾地说道“太久不动刀子,手都生了,慢了不少” 说完吴蔚便提着两只鸡往厨房去了,吴蔚刚走,西屋的门就开了,只见柳翠翠快步来到菜板旁,看到菜板边上的东西被吓的惊叫出声,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见,菜板旁边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只鸡完整的骨头,而且是按照鸡原有的部位进行了还原,连鸡脚里面的一截一截的小碎骨头,都被吴蔚取了出来,非常完整地摆在那儿。 菜板上,是柳翠翠从未见过的工具,菜板上尚有血迹,可那几把刀上却是寒光凛凛,一滴血珠都不见的。 就在柳翠翠发愣的功夫,吴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柳翠翠身后阴恻恻地说道“柳大姐,是不是也觉得我把拆人用的工具拿来杀鸡,有些大材小用了” “妈呀”柳翠翠和见鬼一样躲开了吴蔚,转过身惊恐地看着吴蔚,说道“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吴蔚耸了耸肩,淡淡道“做饭啊,收拾菜板。” 说完,就搬起菜板到水龙头那边去清洗了。 晚餐是极为丰盛的,有黄豆猪脚,鱼汤,红烧排骨,炖鸡,一锅刚出笼的白面大馒头,还有几道新鲜的青菜。 吴蔚把所有的菜都打包了一份给柳二娘子送过去了,狗子今夜的餐食也很丰富,不仅有血豆腐,还有好多猪骨可以啃,还有剩饭剩菜可以吃,别提有多开心了。 柳翠翠尤为安静,坐在柳老夫人身侧,手里抓着一个馒头,一声不吭,专门挑青菜吃。 李大姐不知情,赞道“蔚蔚的手艺可真好,比我这个烧了二十年饭的人,做的都好吃。哎哟,这鱼是怎么炖的哟,连鱼刺都炖烂了” 吴蔚笑笑没说话,夹了一块软趴趴的排骨放到绣娘的碗里。 二丫咬了一块猪蹄,兴奋地说道“咦这个猪蹄怎么也不见骨头啊,都是肉” 三丫奶声奶气地说道“排骨里面也没有骨头” 吴蔚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道“所有的骨头都被我给剔出来了,鱼刺炸酥了以后炖在汤底里了,猪骨给狗子们磨牙,鸡骨也是,炸酥了以后捣碎,拌到狗饭里了,狗子身体长得快,得补补钙。” 众人不知补钙为何物,但还是齐齐夸赞吴蔚的刀工好。 柳翠翠的脸色差极了,又听吴蔚漫不经心地说道“柳大姐,晚上可得把门窗都关好,锁好了,我在牢里受了惊吓,狱卒说有几次我突然从睡梦中起身,手上还比比划划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概是得了梦游症了。” 柳翠翠想到吴蔚面带兴奋拆鸡骨的画面,只感觉胸口一阵翻涌,起身冲到院墙处干呕起来。 晚饭毕,二丫跟着李大姐回家去了,李大姐说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今年会是个丰收年,用不了十日就能秋收了,问吴蔚能不能借个牛车来。 吴蔚点头应下,心中已有了打算。 高宁雪给了一百两银子,她准备留五十两出来,万一东方瑞出现就把这五十两给她,剩下的五十两买一匹马做脚力,再买一头牛也绰绰有余了。 有了马,今后再赶集,走远路都是不怕的,而且吴蔚的户籍即将迁到清河县,到时候免不了要时常回去开迁令,延期迁令,免得张宽找麻烦。 再有就是也算是给东方瑞准备着的吧,不管她会不会出现,先准备着。 吴蔚和绣娘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绣娘忍不住说道“你今日可把大姐给吓坏了,我还从未见过她怕成这样过呢,你真的得了梦游症” 吴蔚心情大好,说道“当然是假的了,吓唬她的,还没完呢,先睡。” 熄灯睡下,直到夜半三更时。 吴蔚掀开被子起身,绣娘被惊醒,吴蔚扶上绣娘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别怕,我去趟院子里。” “你要做什么”绣娘低声问道。 “你别管,只当睡着了便是,我很快就回来,别害怕。” 绣娘点了点头,吴蔚便穿上鞋子,只着中衣来到了院子里,路过厨房顺便,取了家中的菜刀和磨刀石。 给磨刀石上淋了点水,吴蔚便来到了正对着西屋的桌前。 “咔嚓,咔嚓” 惨白的月光铺满小院,诡异的磨刀声响起,偶尔还能听到吴蔚两声怪笑,别提有多瘆人了。 “咔嚓,咔嚓” 磨了没一会儿,西屋里便有动静了,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吴蔚知道柳翠翠醒了。 “娘,外面是什么声音” 柳老夫人并没有回答。 吴蔚只在院子里折腾了一会儿,就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日看到一脸憔悴,满眼血丝的柳翠翠,吴蔚笑得别提多灿烂了,对柳翠翠说道“柳大姐,咱们今儿包饺子吃吧,我来剁馅,我昨天晚上做梦包饺子,就是我剁的馅儿。” 第 111 章 买马买牛 如此过了几日,小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净,战斗力彪悍的柳翠翠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再不见从前那般跋扈,没有了阴阳怪气,更没有了逮谁骂谁的气魄。 而吴蔚呢,依旧对柳家母女一人以礼相待,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偶尔还会笑嘻嘻地和柳老夫人聊上几句。不过到了夜里,吴蔚有的时候在西屋窗外磨刀,有的时候提着菜刀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走,有的时候怪笑着朝空中劈砍,不过这些事儿吴蔚通通“不记得”。 从这之后,柳翠翠见到吴蔚就和见了鬼一样,生恐吴蔚发起疯来,把她的骨头也一块块的剔出来。 终于,在吴蔚回到小院的第十日,柳翠翠熬不住了。 清早起来便说着要秋收了,田里还有许多活要干,虎子也需要人看管,她先回去了。 至于柳老夫人,现下天气太热,山路难行,等他们家的田地秋收完了,柳翠翠会和李铁牛一起过来把柳老夫人接回去。 对此,吴蔚不置可否,看向了绣娘。 绣娘抬眼看了看自己头发花白,身子略微有些佝偻的母亲,又看了看吴蔚,说道“那大姐就先回去吧,别耽误了秋收,娘我就先照顾着。” 柳翠翠忙不迭的点头,当天吃过早饭就带着干粮告辞了。 柳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送了柳翠翠一段山路,然后一个人回来了,之后便默默回了西屋。 柳翠翠离开,最高兴的就是一丫了,她围着吴蔚,满眼的崇拜,问道“蔚蔚姐,你是怎么把那个母夜叉撵走的之前我和我娘费了好些力气,她都和没听见似的,脸皮可厚了。” 吴蔚摸了摸一丫的头顶,说道“姐姐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丫想不想读书啊等秋收完了,我让你绣娘姐在院子里支个小学堂,你们姐妹三个来读书习字,好不好” 一丫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可是我听大人说,女子读书没用,又不能考功名。” 吴蔚正色道“谁说没用呢蔚蔚姐姐就是因为读过几年书,才把柳大姐给赶跑了,你们三姐妹就算不能考功名,认识几个字,明白一些书中的道理总是好的,今后你们还要保护好李大姐,还要保护好自己,文有文斗,武有武斗嘛。” “我要学我要保护好娘亲和大姐三妹,我长大了要像蔚蔚姐姐一样厉害” 吴蔚欣慰地点了点头,柳翠翠走了,吴蔚和绣娘也该去办自己的正事儿了,一人把院子交给一丫和四只狗子看管便出门去了。 吴蔚背上竹筐,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到筐里,告诉一丫大概要日才能回来,地窖里的吃的随便吃。 按照计划,吴蔚和绣娘这次要出门买一匹马和一头牛,还有来年菜园子需要的菜籽,既然几个孩子有读书的念头,正好也买些文房四宝回来。 耕牛和马匹一般的市集是买不到的,她们要到专门的骡马市去挑选,而离张家村最近的骡马市在 清河县, 以吴蔚和绣娘的脚程免不了要在路上住一夜, 所以吴蔚这次带的东西比较全,除了银子,许久不曾见天日的匕首也带上了,另外还有必要的干粮,水,火折子,一人换洗的衣裳,鞋子,一块肥皂,一小罐外伤药膏。 绣娘想着吴蔚的腰伤未愈,便主动承担起了背竹筐的任务。 这是绣娘第一次出清庐县,吴蔚更是不认得路,第一天晚上快天黑才找到了一户人家投宿。 第一日过了中午吴蔚和绣娘才抵达了清河县,一打听才知道骡马市每日丑时开市午时闭市,只能再在清河县的客栈住上一宿。 吴蔚管店小一要了间上房,要了两桶热水和绣娘美美地洗了个澡,太阳尚未下山一人便累得躺到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取出带的干粮酱菜吃了,算算时辰骡马市还有一个时辰开市。 绣娘提议道“蔚蔚,我们出发吧,别再错过了时辰,李大姐还等着耕牛回去驮粮食呢,今年咱们家的收成不错。”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客栈等我。” “为什么”绣娘不解。 “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带那么多银子出门多不安全啊。骡马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两个姑娘家实在是太显眼了,我准备带个五两银子先去逛逛,看看是怎么个行情,行规,要是看中了我就先订下来,让他们的人把牛和马拉到客栈门口来交易。客栈虽然安全些,咱们也不能离人,你守着银子把门窗闩好,等我回来。” “好,那你也小心点儿。” “嗯。” 出门上街不便携带利器,吴蔚便把匕首交给了绣娘,自己怀揣着五两银子出门去了,到客栈大堂问店小一借了一盏灯笼,朝着骡马市的方向赶去。 在吴蔚的认知中古代应该是有“马贼”这一行的,这些人手段黑着呢,她可不想绣娘跟着自己冒险,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自己至少还会点擒拿术。 不过事实证明吴蔚想多了,骡马市的环境虽然有些脏,但却并不像吴蔚想象的那般混乱,而且骡马市还有专门的契行,类似于蓝星现代的中介,买卖双方需在契行签合同,并在契人的见证下钱货两讫。 弄明白后,吴蔚揉了揉鼻子,先朝买牛的地方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牛粪味,脚下是泥泞的泥巴,品相各异的牛被关在木栏子里,有住单间的,也有独居的。 有来买牛的,也有来卖牛的,好不热闹。 吴蔚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见到了传说中“袖里乾坤”,就是买卖双方将手插在一人的袖口里,通过特殊指法来报价,议价。 据说,一些大买卖都是这样做的。 看着这门在蓝星几乎失传的手艺,吴蔚的眼睛都快直了。只见买卖双方老神在在,袖口却翻动不停,大概是有来有回进行了几个回合以后,成交了。 那卖家还朝买家拱了拱手,一脸钦佩状,后者则笑的得意。 吴蔚不由得感叹这大概是猜到 了对方的底价, 用一个极低的价格成交了,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吴蔚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挑选耕牛,突然吴蔚的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一头漂亮的和工艺品似的牛,只见这只耕牛通体灰青色,头顶一对镰刀般的大角,眼大如铃,目光炯炯,声若洪钟,身材高大匀称,一身的腱子肉,无论是在蓝星还是在这里,这是吴蔚见过的最漂亮的牛。 “这好像是传说中老子的坐骑啊。”吴蔚激动地说道。 “老板,这头牛多少钱啊” 老板上下打量着吴蔚,抖了抖袖口,伸了过来。 吴蔚一看,得,还是一笔大买卖呢 “抱歉,老板,我不会这袖里乾坤,您就小点声告诉我多少钱,可以吗” 老者皱了皱眉,竖起三根手指“三十两不一价。” 吴蔚被惊了一个趔趄,朝老者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最终,吴蔚以一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一头两岁多,尚未成年但是已经可以干活的小黄牛,到契行签了契书,卖牛人,买牛人,契人的名字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关于牛的详细描述。 吴蔚这才知道在梁朝,耕牛也是有“户籍”的,耕牛死了还要去官府报备,销户,耕牛若是丢了可以用这张契书去报官,私杀耕牛则是大罪。 吴蔚用两个铜板买了些草料,喂小牛吃了,后者便非常配合地和吴蔚离开了木栏。 买完了耕牛吴蔚又去了马市,适才那只耕牛的价格已经很惊人了,马匹的价格比它还吓人 吴蔚是见过好马的,比如东方瑞的坐骑,张威张猛他们的坐骑,可是这偌大的马市根本没有那种品相的马不说,比之差了许多的,竟也能要到七八十两乃至一百两不等 吴蔚的预算是三十两只能买一匹年纪不小的杂毛马 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东方瑞骑着它跑路的样子,那还不一个呼吸就被人给追上了啊 画面太美了,吴蔚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可吴蔚今后免不了要在两县之间往返,马匹是刚需。 好在这匹杂毛马虽然又丑又瘦小,却很温顺,吴蔚一咬牙交了一两定金,牵着牛回去了。 到了客栈,把牛交给店小一,给了五文钱的草料钱,就上楼去找绣娘了。 见吴蔚满脸的不高兴,绣娘打量着吴蔚,并不见受伤才问道“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吴蔚撅了噘嘴,一屁股坐到床上把事情说了,绣娘忍俊不禁,哄道“东方大人何等身份,就是她身边的侍卫也不是一般人,咱们怎么和他们比呢你不是说那匹马性子温顺吗这不正好” 吴蔚哼唧了两声,扯着绣娘的袖子撒娇道“可是它好丑啊,特别是它是咧嘴的时候整个嘴唇都翻上去了简直啧。老板见它那样子,立马就说买它送我一副马鞍和马镫人家骑马都是威风凛凛的,咱骑的好像是个鬼畜表情包” 吴蔚愤愤的说道,如果东方瑞的坐骑是一架超级跑车的话,自己这匹马就好像是三手的五菱宏光,还是蹭掉漆的那种 绣娘不知道什么是“表情包”却觉得此时的吴蔚可爱极了,柔声道“那这匹马能驮动两个人吗” 吴蔚不闹了,偏头看着绣娘。 绣娘抿了抿嘴,继续道“我是说,它能驮动我和你吗” 不知怎地,吴蔚心中的不平和挣扎尽数消失,反而有些期待起来。 “不如我们去试试吧”吴蔚的眸子闪闪。 “好啊,我还没骑过马呢。” 第 112 章 不孝不悌 绣娘和吴蔚二人共乘一骑,马鞍上拴着一只尚未成年的小黄牛,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牛的身上绑了一个布搭子,里面放了文房四宝和一些书本。 第一次骑马的绣娘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指着周围的景物给吴蔚看。 吴蔚坐在绣娘身后,寻着绣娘指着的方向看去,也露出笑颜。 小牛的名字叫阿黄,是绣娘起的。 马儿的名字叫丑丑,是吴蔚起的。 绣娘和吴蔚买完马后又在清河县留了一日,找人打听了张成家的位置,递上了拜帖,于次日清晨见到了张成,张成见到吴蔚很是高兴,二人说了不少话。 张成告诉吴蔚,等他的同僚送来吴蔚的“户籍”,吴蔚就可以正式落户在清河县了,到时候张成会差人把迁令送到小院,今后每月吴蔚要回清河县一次,延期迁令。 梁朝的户籍管理制度比较严格,从前吴蔚没有户籍反而自由些,如今有了户籍就要接受管理,以免再落成黑户。 一次办完了所有事情,绣娘和吴蔚的心情都好极了,丑丑虽然品相较差,胜在温顺,速度不快耐力却不错,驮着两个人还能以匀速向前,感受不到太多的颠簸。 二人走了整整一日,在日落西山前到了自家小院儿,吴蔚计算了一下路程,如果丑丑只驮一人,速度应该能再快一些,天未亮就出发,天黑前应该能回到小院,不必在清河县滞留一夜,如此甚好。 吴蔚把阿黄和丑丑栓到后山,由着它们悠然地吃草,次日清晨李大姐一家来时,看到家中新添了两只大牲口,都高兴的不得了,如今驮粮食的牛也有了,再不用愁了。 绣娘和吴蔚家的田地,秋收已经在进行中了,再有两日就能全部收完。李大姐口中得知,柳老夫人也参加了地里的秋收,她虽然年纪大了,干活不如从前那般麻利,却也是尽了一份力的。 听完李大姐说的,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对于柳老夫人,吴蔚多少是有些不满的,若不是她的纵容和无视,柳翠翠也不会跋扈至此,绣娘也不会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但几日接触下来,吴蔚发现柳老夫人并不是纯粹的“装聋作哑”,她的性子是真的很老实,吃穿用度一概不见她计较,默默做活从不邀功,也难怪绣娘从前常说他们家被村里人欺负了半辈子 当天中午,绣娘就打开了一匹全新的靛蓝色布料,裁剪开来做起了衣裳,吴蔚知道绣娘的心思,只是趴在绣娘身边陪着。 这几天折腾下来,吴蔚感觉自己的腰椎又在隐隐作痛了,必须要养好了才行。 转眼又过了三日,地里的庄稼全部收好了,李大姐笑得合不拢嘴,她们家的余粮已经见底了儿了,要不是蔚蔚家供饭早就难以为继了。 纳税是比较有趣的,吴蔚全程参与了。 梁朝税法公道,直接从农户手上征粮而不是征银,不同的作物征收的比率也不同,细粮征收的比率少 一些,粗粮多一些。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若是征银,那就涉及到需要农户们把粮食先卖了,再统一铜板换成银子,变数很大。若是中间的粮商稍微压压价,百姓们就要吃苦,再遇到铜钱贱,银子贵的年头,那农户们很可能一年百忙了。 按照比率,吴蔚家的几亩地需要交纳六百斤的粗粮,由牛车拉着没脱壳的粮食到村里进行脱壳,装袋,称重,记录在册后入库封存,等待朝廷的人来收。 缴粮时还遇到了张水生,张水生会打算盘,负责算数。 入册则由村长亲自执笔,里正监督,公开称重,半点也不会错的。 缴完了公粮,才轮到自家分粮,按照约定是一人一半,两家各分到了四百多斤的粮食。 吴蔚和绣娘粗粮吃得少,决定到市集上去把粗粮卖了,买细粮回来,李大姐家则是不用的,细粮金贵她们吃不起,最多也就换个十斤白米,留着招待贵客用。 吴蔚粗略算了一下,在蓝星现代的一家三口一年大概需要两百斤大米,李大姐一家都是重体力劳动者,食量自然要大些,这四百斤粮食虽够她们吃,可熬到明年秋收也剩不下太多。 想到这里,吴蔚不禁感慨农民的不易,佃户更是不易,自己已经算是非常有良心的主家了,分出去的粮食也仅够李大姐家最低的生存需求,市面上佃户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这些佃户累死累活干了一年,还可能吃不饱饭,这还得建立在一家人都无病无灾的前提下。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吴蔚和绣娘共乘一骑,小黄牛拉着粮食,车上坐着柳老夫人和赶车的李大姐,一行人往市集去了。 柳老夫人穿了一身全新的靛蓝色襦裙,在李大姐的带动下,苍老的面庞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牛车满载,速度不快,走了两个时辰方到市集,吴蔚把大黄和丑丑放到棚子里去寄存,给了小二五文铜板,让它们吃饱喝足。 绣娘则找来了米庄的伙计,推着车子把几袋粮食拉走了。 刚经历了秋收,市集上人声鼎沸,辛苦了大半年的农户们纷纷带着自己的收成前来,有粗粮兑换细粮的,也有用粮食换些银子买生活必需品的。 各大米庄都在门口挂了一个板子,上面写了各种粮食的收价和售价,公开透明,童叟无欺。 吴蔚和绣娘家的粮食被倒在米庄的桶里,换了一百斤的大米,吴蔚又买了一袋白面,李大姐也用一袋子粗粮换了差不多十斤的白米。 “李大姐,就先把米存放在粮庄吧,咱们到市集里去逛逛。” “哎,好,你们还要买什么,我来拿” 绣娘来到李大姐面前,将一个荷包交给李大姐,说道“李大姐,这是二丫给我们看院子,喂狗,喂鸡,收拾菜地的工钱,咱们事先谈好的,一共是一百三十文,中间我有段日子时常不在家,家里都靠二丫料理,这孩 子帮了不少忙,就按照二百文了。” 李大姐哪里肯要 连连拒绝道“这哪成呢你们供我们全家一顿饭,精米白面供着,还顿顿有肉,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东家了,不过是看个院子,不能收钱” 李大姐说着,就把荷包往绣娘的怀里塞,绣娘撕扯不过,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吴蔚,吴蔚接过荷包,郑重说道“大姐,我知道您是个靠本事吃饭的要强女子,可咱们之间除了主顾的关系,还有一份姐妹情谊不是么你看看家里的三个孩子,大丫穿旧的衣裳给二丫,二丫穿小的衣裳给三丫,你们都是干辛苦活的人,那衣裳补丁套着补丁,到二丫身上就不太行了,三丫都快衣不蔽体了。到底是三个姑娘家,孩子也一天天大了,哪能这样我和绣娘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个钱你就是不要,我和绣娘也打算给你们买些布匹,回家去做几身新衣裳给孩子们换上,过个体面年,你还是拿着吧,这是二丫靠自己的劳力赚的” 听完吴蔚的话,李大姐这个刚强的女子眼中涌现出泪花来,用双手捧着,接过了荷包。 “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她们跟着我受苦了。” 绣娘劝道“大姐别这么说,再也见不到您这样好的母亲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是呢,绣娘说得对,谢谢了,谢谢你们。” 最后,吴蔚一行人买了八匹布,十斤棉花,两袋子盐巴,还有一些吴蔚需要的草药和材料,满载而归。 李大姐买了一匹土黄色的粗布,绣娘又送了她两匹青色布料和五斤棉花,或给孩子们做冬衣,或做两床厚实的被褥,好度过冬天。 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吴蔚的户籍落定,迁令也送来了,同来的还有另外一封给张水生家的信,里面写的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之子的名字君卓。 “谦谦君子,卓而不群”之意。 不过这个名字太雅致,张家二老担心孩子娇惯不好长大,就起了个小名,叫“柱子”,有撑起门楣之意,且柱子结实,好养活,孩子没开蒙前就先叫小名。 吴蔚在县城订了些材料,准备过几日请人搭个马棚和牛棚,还在山上选了一处好地方打算开凿个山洞出来,柳老夫人却病了。 消息一出,坐满了双月子的柳二娘子来到了绣娘和吴蔚的家,照顾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已在绣娘住了三个月了,养胖了不少,脸上的皱纹都浅了。 此时却只躺在炕上默默流泪,任两个女儿如何询问,老人家也只是叹气,什么都不肯说。 柳二娘子和绣娘对此一筹莫展,吴蔚的心里倒是明白,只是有些话,她作为外人不好点破,便请张水生出面将回春堂的老郎中请来给柳老夫人瞧病。 老郎中捋着胡须对众人说道“老夫人得的是心病。” 柳二娘子急道“老先生,这心病该怎么治啊您倒是给开个方子” 绣娘见吴蔚一脸了然,心中也有了答案,拉着柳二娘子进了西屋,关上门窗,坐到炕沿上,轻声问道“娘,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闻言,柳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眼泪又流了出来。 柳二娘子也明白了,问绣娘“大姐不是说忙完秋收就来吗” 绣娘用目光示意柳二娘子收声,听到柳二娘子的话,柳老夫人又把眼睛闭起来了。 “他们” “二姐” 柳二娘子闭了嘴,眼中的惊愕却怎么都散不去 继承了柳家全部家产的柳翠翠两口子,竟然不打算要这个娘了 第 113 章 状告忤逆 柳二娘子不放心母亲,留在吴蔚和绣娘家里住了,柳二娘子的儿子柱子还在离不了娘亲的月份,张水生便把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过来,也想让自家岳母看到孩子宽宽心。 反正绣娘和吴蔚家中并无男主人,而且两个姑娘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张家人都放心。 秋收结束,田地里没了活儿,李大姐一家便不来吃饭了,绣娘和吴蔚都是安静的人,院子里难免冷清了些,柳二娘子和柱子的到来,给小院增添了不少活力。 柳老夫人虽然还是愁眉不展,但见了胖嘟嘟的柱子,心情也好了不少。 夜里,绣娘和吴蔚洗漱完毕熄灯躺到床上,绣娘低声问道“蔚蔚,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关于柳老夫人的问题,白日里吴蔚已经和柳家两姐妹讨论过了,不过现在是属于绣娘和吴蔚的时间,她们可以说的更为直白一些。 吴蔚没有直接回答绣娘的问题,而是悠悠说道“老人家年岁大了,恋家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从她那日亦步亦趋出门去送柳翠翠我便知道了,老夫人是想家的。这点你不要觉得不舒服,这种感情和柳翠翠夫妇的关系不大。” “那你一早就知道大姐不会回来接” “这倒没有,毕竟你大姐为了撑起柳家的门楣付出了很多。这点你和二姐都是认可的,我还以为她只是贪心了些,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绣娘沉默了,她也没想到柳翠翠会做出这种事,毕竟自从柳翠翠招了上门女婿以后,她在家里的待遇和话语权比旁人家的儿子还要高,偶尔柳翠翠真发起脾气来,全家人都要看她的脸色,包括自己的爹娘。 但柳翠翠并不是个不孝顺的人,父亲去世时,她也是真情切意哭昏过去的。 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绣娘喃喃道“难道就因为我的生活好了,大姐就” 吴蔚立刻打断了绣娘,严肃地说道“你和你大姐是两个人,两家人,她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千万不要生出这种自我绑架的念头来,咱们的日子红火了,和你大姐孝顺亲娘没有因果关系。” 绣娘点了点头,打消了适才的念头,说道“蔚蔚,我认真考虑过了,二姐说的轮流养娘的法子不行,二姐是嫁出去的女儿,跟公公婆婆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哪有如此过日子的道理大姐要是不要娘了,我养不过柳家的家产我是真的不想争,二姐若是想要,我也不拦着。” 吴蔚说道“我一直都觉得继承财产和赡养老人不是等价交换,但是却不是这个方法。” “什么意思”绣娘不解。 “明日,我和老夫人好好谈谈,先给她老人家透个底儿,免得她真伤了心再病了,但是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柳翠翠他们一家。” 次日,吴蔚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先开了个小会,在得到柳二娘子的理解和支持后,吴蔚单独进了柳老夫人的西屋。 二人 不知谈了什么, 吴蔚出来后又让绣娘进去, 柳老夫人坐在炕上直抹眼泪,一只手拉着绣娘的手。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心思的人,可这回绣娘从自家娘亲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心疼。 下午,吴蔚又去了一趟张水生家,把自己的想法和张家三口说了,张家二老对柳老夫人的境遇唏嘘不已,出于对吴蔚的信任,也同意了吴蔚的计划。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吴蔚和绣娘骑着马,张水生赶着吴蔚家的小黄牛车,驮着柳二娘子,四人朝小槐村赶去。 牛车上什么都没装,马鞍两边的袋子也是空空的,但无论是这牛车,还是吴蔚看不上的丑丑,一进了小槐村便引起了瞩目。 只不过这回四人面色不善,并没有出现当初回门时打秋风的情况,只是有几个好事儿的婆子,奔走相告,很快就纠集了一些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等着看看热闹。 小槐村和张家村本就隔得不算远,一些消息早都传过来了,再加上柳翠翠是一个人回来的,过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他们去接人,村里人早都开始议论了。 柳二娘子心中火起,离家门尚有一段距离便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她怎么也忘不了自己上回带着绣娘她们回娘家时,受到的冷遇。 当时自己还怀着身子强忍着没有计较,如今孩子也生了,做足了双月子身子也养好了,非要和这两个黑心肝的东西论一论 “砰砰砰”柳二娘子将柳家的院门砸得山响。 “谁呀”柳翠翠掀开门帘正要骂,却看到砸门的是自家二妹,妹夫和三妹还有那个姓吴的居然都来了,“嗖”的一声缩回头去,片刻后换成一脸笑意的李铁牛出来开门,边走边说道“二娘回来啦,这是做什么呢别把门给砸坏了。” 吴蔚和张水生拴好大黄和丑丑,快速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会合,只见柳二娘子推了李铁牛一把却没推开,怒道“你让开,我和你说不着,我找柳翠翠。” “虎子病了,你大姐在里面照顾孩子呢。”见张水生瞪着眼,瞧过来,李铁牛没有再阻拦,让柳二娘子进了院子。 之后张水生朝李铁牛拱了拱手,也进了院子,绣娘紧随其后,到了吴蔚却被李铁牛拦住了,冷冷道“二娘,三娘是柳家人,你又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 吴蔚的唇边扬起一丝讥笑,答道“既然你们两口子知道我是个外人,怎么还把柳老夫人放在我家,一住就是几个月呢” “你” “柳翠翠,你别在屋里装缩头鳖,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老娘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便要骂你了” 柳二娘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飘出好远,聚在远处的小槐村村民见真的有热闹看,乌泱泱地聚了过来。 李铁牛见状也不再管吴蔚了,而是来到柳二娘子身边,半呵斥,半劝阻道“二娘,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和你大姐说话呢” 柳二娘子 狠狠剜了李铁牛一眼,叫道“水生我和这个狼心狗肺的说不着,我今儿就要找柳翠翠” 张水生毫不犹豫地挡到李铁牛面前,笑道“上回和大姐夫算是打了个平手,我不介意再陪大姐夫练一练。” “你什么意思” “二娘生产伤了元气,你若再为难她,可别怪我了” 李铁牛看向已经抄起凳子砸门的柳二娘子,实在是看不出她哪里伤了元气。 李铁牛看到聚集过来的村民,眼珠一转,说道“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儿,我不管。” 柳二娘子大骂道“柳翠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爹娘拿你当儿子养,什么好的都紧着你们一家三口,柳家的家产全都留给了你,如今娘的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你就把她推出门去,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们两个都是当了娘的人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这个天杀的,你出来” 柳翠翠哪里受得了这种骂低声嘱咐了虎子两句,让他不准出来,便提着擀面杖冲了出来。 “你疯了” 柳翠翠这破门而出的架势,还真有几分女张飞的气魄,柳二娘子被喝退了几步,吴蔚和绣娘双双迎了上去,将柳二娘子护在中间。 柳二娘子虽泼辣,可长姐在心中的积威犹存,将木凳护在自己身前,骂道“你才疯了你把娘丢在三娘家里,不管不问,算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院子,是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柳翠翠掂了掂手中的擀面杖,指向绣娘,叫道“好你个扫把星,明明是你哭着求我把娘留在你那儿的,你说你想尽尽孝心,我才勉强同意了,还留了五两银子给你,让你好好照顾咱娘,如今你带着二娘两口子到家里闹,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绣娘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颤抖着声音质问道“大姐,你这么说,不亏良心吗明明是你说,秋收完就把娘” “我真该一擀面杖打死你” 吴蔚一个侧步挡在绣娘面前,盯着柳翠翠说道“你们两口子现在就和我们去衙门,敢么” 柳翠翠一挥手中的擀面杖,嚷道“官府的人早就被你们给买通啦别以为我没瞧见,你们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你身上还穿着夫人衣裳,那么多壮汉给你抬了好几口大箱子回来,当聘礼都足够了哪有人坐牢是这么坐的哼如今衙门都是你们家开的,怎么还想屈打成招我可不去” 绣娘欲上前,却被吴蔚拉住了,围在院子外的小槐村村民议论纷纷,有的讨论吴蔚姿色的,还有“夸赞”吴蔚有本事的,好听的,不好听的汇在一起,刺耳极了。 吴蔚却不为所动,连一片余光都没给那些人,说道“我们今日来不是和你们吵嘴皮子的,既然你们不讲理,那就不用再多说了,去不去衙门随你们,今日我是受了柳老夫人的委托前来,要告你们两口子忤逆” “告忤逆”三个字一出,场内瞬间安静了,即便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人,也知道这三个字的厉害。 因为告忤逆不用非得去衙门,每个村子的里正都可以受理此案,而且几乎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老者提出子孙忤逆自己,便可定案。 只是忤逆罪无论是在衙门,还是在村里都是极重的罪名,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有人主张,毕竟打死了自家子孙,老人也会面临老无所依的局面。 听到被人欺负了一辈子的柳老夫人居然会“告忤逆”,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蔚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好的宣纸,在柳翠翠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份,是柳老夫人告你们忤逆的状子,由我代写,按了老夫人的手印的。柳大姐,你再敢出言不逊一句,我立刻就走,绝不与你废话。先把状子投到里正处,等你们受完了罚若还有命在,我再去衙门告一遍” 第 114 章 重新分家 柳翠翠脸色一变,看向了不远处的李铁牛,后者也是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即便是再野蛮,再无知的人,也知道“忤逆父母”是什么样的罪过。 他们夫妻俩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一是因为告忤逆这种案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生,二是料定了柳老夫人不会这么做。 李铁牛看似和吴蔚叫板,实则是在提醒柳翠翠,道“你说是状子就是了欺负我们夫妻两个不识字” 柳翠翠立刻便大声将李铁牛的话重复了一遍。 吴蔚看了一眼张水生,后者会意来到吴蔚身边护着,这才打开了状子,说道“你们看看吧,白纸黑字,柳老夫人是按了手印的。别再嚷嚷了,叫一个你们村里认字的,来帮你看看。” 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柳翠翠已经慌了,叫道“虎子,虎子出来” 柳大虎三岁时便请了先生开蒙,虽然不知道书读的怎么样,字还是认识的。 片刻后,柳大虎来到了父母身边,看到了绣娘,便是满眼的敌意。 吴蔚并没有错过柳大虎脸上的表情,她非常庆幸自己的决定,这家人从大的到小的都恨透了绣娘,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虎子,你去给娘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嗯。” 柳大虎上前来,一字一顿地念道“告忤逆今有清庐县,小槐村村妇柳家老夫人,请清河县人氏吴蔚,代写状词,状告长女柳翠翠及夫婿李铁牛忤逆不孝。” “爹,娘,这上面还有你们的名字呢”柳大虎还不知道告忤逆是什么意思,看到自家父母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道。 张水生见柳大虎小小年纪就认识这么多字了,初为人父的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感受,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教导柱子,学问好坏倒是其次,人品可千万不能像柳大虎这般才好。 柳翠翠一把将柳大虎拽了回去,脸色煞白,捂住柳大虎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都是些发生在这个院子里的陈年往事,吴蔚指了指落款处的手印,说道“这是柳老夫人亲自按下的手印,你们是想我拿着去找里正过来,把你们捆到祠堂再说,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 “不会的,娘她不是”柳翠翠还要辩驳些什么,却被李铁牛喝住了“翠翠” “铁牛” 李铁牛盯着吴蔚,目光中满是危险,张水生挡在吴蔚面前,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进屋说吧。”李铁牛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让开了身子。 两位柳家的姑娘走在最前面,吴蔚在中间,张水生断后。 柳翠翠来到李铁牛面前,用极小但是十分急切的声音说道“不是你说他们不敢怎么样的吗我看那状子也未必是真的,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娘问问清楚” 李铁牛瞪了柳翠翠一眼,说道“我娶了你,就是来替你抵命的那状子要是真的,里正最 先就要把我活活打死你别忘了里正和郭家有亲, 早就看我们家不顺眼了” “那、那怎么办呐” 李铁牛咬了咬牙, 低声道“看看他们想要什么,实在不行就把娘接回来就是了,别忘了你才是长女,虎子姓柳” 听到李铁牛这么说,柳翠翠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底气,没错要是没有她,这个家早就散了 见到屋内的陈设,绣娘的眼眶一红。 在她分家出去病倒的那个冬天,绣娘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爹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慈爱地看着她,让她多吃点。 从前,爹就喜欢坐在这个炕桌后面,靠着有些泛黄的墙壁,农活繁忙的时候,爹实在累得狠了,会让自己到村口的酒铺打二两浊酒回来,端着碗,砸着嘴,浅浅地抿着,仿佛所有的疲惫便都消失不见了。 柳二娘子掏出粗布帕子为绣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搂着她,低声道“小妹,为了咱娘,你也得绷住了。” “嗯。”绣娘点头。 吴蔚等四人搬来木凳在地上坐了,柳翠翠和李铁牛带着柳大虎上了炕,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受到了怎样的荼毒,拿眼睛死死瞪着绣娘。 吴蔚本不欲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但柳大虎屡次三番如此敌视绣娘,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难得你们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读出状子上的内容,这已是许多比他年纪还大的孩子所不及的了,上学多久了” 柳翠翠冷哼一声,自豪地说道“虎儿三岁就请了开蒙先生,一个月要上学堂二十日,长大后一定会有大出息,你们欺负我们一家三口,会有报应的” 吴蔚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这么说,你儿子已经读了至少有五年的书了这些日子柳老夫人在我家住着,闲来无事我便与老夫人闲聊,知道了不少柳家往年的心酸和艰难,包括这房子是如何建起来的,你们的日子是如何富裕起来的,绣娘分家出去还不到一年呢,也就是说柳大虎的学费是绣娘出的了” “你放屁”柳翠翠大怒。 “柳大姐,你再口出狂言,我可就走了,我这人承受能力有限,一日之内见不得太多脏东西,也听不了太多脏言脏语,到时候闹出了人命,可别怪我。” 李铁牛一双拳头死死攥着,按在桌上,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在开始谈判之前,我要重申一下我的立场,今日我能坐在这里,虽是受了柳老夫人之托,可我是站在绣娘这边的。她所受过的欺辱,她放下了,不追究了,并不代表我不在意” 吴蔚的声音愈发冰冷,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然带了怒意,她的目光定在柳大虎的身上,说道“你能读书认字,只是因为你有个好小姨,要是没有绣娘这些年的辛勤劳作,你们柳家光靠那几亩地,能吃饱就不错了你要是再敢那么看绣娘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一言出,满座皆惊。 特别是柳二 娘子和张水生,他们印象中的吴蔚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不论老幼贫富,遇到谁都会礼貌的打个招呼,即便是提起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张宽,都不见吴蔚动怒至此的。 他们能感觉到,吴蔚说的是真的。 绣娘则垂下了头,眼眶红了,她想去拉一拉吴蔚的袖子,让她不要这么生气,却担心万一吴蔚会错了意,会伤了她的心。 吴蔚的衣襟下摆都被她给攥皱了,这份愤怒和痛心,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 吴蔚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和绣娘初相逢的那个深秋的夜里,绣娘穿着一身破旧衣裳,那样的瘦弱枯黄,小心翼翼地捧着半瘪的粮食袋子,便是她的大半家当了。 这些天,吴蔚从柳老夫人的口中知道了更多从前绣娘不曾提起的往事,夜深之时,吴蔚几次红了眼眶。 她恨自己没有早穿越过来几年,如此绣娘或许就不会承受那么多苦楚了。 柳老夫人告诉吴蔚,其实分家的意思是柳老爹临终的遗愿,柳老爹认为绣娘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如今家里有屋有田,饿不死人。 而绣娘有一手好绣工,只要给她一个住的地方,日子总会红火起来的,要是把她留在柳家,待他死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人能护着绣娘了,她会被自己大女儿两口子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绣娘的分家,是柳老爹最后的清醒,或许也是一位父亲能为自己的小女儿,最后做的一点事情。 只是柳老爹一片苦心,却没算到自己并没有挺过那个冬天,要不是绣娘因缘巧合遇到了吴蔚,或许她会死在那个冬天。 绣娘没有告诉吴蔚,柳翠翠几乎每天都会对她施行语言暴力,把生活的不如意全都洒在绣娘身上。 绣娘也没有告诉吴蔚,分家之前她吃过白米饭的次数不超过三回,即便连柳大虎都有细粮吃。 还有很多事情,好像绣娘都忘了似的,没有和吴蔚提起,吴蔚也明白与其沉浸在痛苦的昨天,不如放眼未来,守护当下。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压下火气,直到看到柳大虎那欲杀死绣娘的目光。 仿佛是刺在了吴蔚的心上,一刀又一刀。 所以吴蔚说的是真的,非常认真,柳大虎也害怕了,躲到了柳翠翠身后。 “蔚蔚。”绣娘的声音,唤回了吴蔚的理智,二人对视一眼,什么都不必再说。 吴蔚呼出一口气,不愿再与柳大姐一家啰嗦,说道“我只提三个条件,你们答应了,我便做主不去告你们忤逆,若有一条不依的,咱们就到里正那去” “你说”李铁牛低吼道。 “第一,告知绣娘,柳老爷子所葬之地,今后绣娘再去祭拜亲父,你们不许干涉阻拦。” 李铁牛没想到吴蔚提出如此简单的要求,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行” “第二,今后柳老夫人一直到晚年,都跟绣娘一起生活,允许你们每月去探视一次,但不允许在我家过夜,当日来,当日走。” 吴蔚的这一条,夫妻二人交换了下眼神,也立即同意了。 反正柳老夫人年事已高,几乎是干不了什么活了,从前还需要她看看虎子,如今虎子也长大了,能去绣娘家更好。 虽然扪心自问,柳翠翠有些舍不得,但于她而言利大于弊,自然是同意的。 “这最后一条,我要求将柳家的家产一分为三,三个女儿,一人一份” 第 115 章 改天幻日 柳大姐立刻尖叫出声,道“你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李铁牛亦铁青着脸色说道“二娘已是嫁出去的女儿,特别是三娘,让她分家出去已经是破例了,哪有好人家的姑娘未出嫁却分出去单过的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被同村的人笑话成什么样” 柳翠翠接过话头,继续道“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娘已经是张家人了,从未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分家产的道理,我说二妹夫,你们张家怎么了落魄到过不起日子了,要靠我们柳家的家产过活难道你忘了当年爹娘把二娘嫁给你们家的时候,你才出了多少聘礼啊怎么如今爹不在了,你就要来吃了我们家” 张水生闻言心中也是一赧,照理说他的确不应该来,但是他看不过他们两口子的嘴脸,哪有把老夫人推出去的道理再加上支持吴蔚的主张,在张家二老都同意以后,张水生也就答应了。 李铁牛对张水生说道“水生,这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啊这要是传出去了,你们张家不要脸了” 绣娘听出李铁牛暗指吴蔚,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说道“大姐夫,不如明说了吧,家产一分为三的主意是我出的,我想我也有资格这么做。这些年家里的田地,牲口,究竟是如何置办出来的,你们应该最清楚了。我从前糊涂,现在不糊涂了。我这次不仅要重新分家,我还要把我的户籍也一并迁出去,你们答应,我们便好聚好散,若是不答应就里正家里见,里正难定的案子,还有衙门呢。” 李铁牛冷哼一声,呛道“三娘,你早就分家出去了,老屋分给你,没有更多你要是觉得娘在你们家,就想拿捏我们的话,我今日就把娘接回来,今后再也不让她登你们家的门” 吴蔚拉着绣娘重新坐到自己身边,说道“柳大姐,柳姐夫,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的道理你们不明白适才那些说辞你们骗骗外面的人也就罢了,老夫人是如何到我家的,你们又为何不把她接回来,个中缘由。我们都心知肚明,老夫人也明白。在你们把她当成累赘推出去的那一刻,她就不打算回这个家了,不然以她老人家的性格,也不会托我写了这份告忤逆的状子,这些年的一桩桩一件件,老夫人心里有数。如果你们把家财看得比命还重要,那我们现在就去里正那儿,若是把你们夫妻打死了,家产我们一分不要,都留给你们的儿子,如何” 柳翠翠和李铁牛双双沉默,不时看向彼此,李铁牛脖颈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张水生在,恐怕要拼命了。 “二姐,你路熟,麻烦你去请里正过来,就说柳家有大事,必须要请里正出面才能解决。” 柳二娘子起身,犹豫着对柳翠翠说道“老大,家产都是绣娘赚回来的,你们两口子别太执了,真把里正请来,命可就没了,那份状子是真的” 最终,柳翠翠夫妇不得不答应了吴蔚的三个要求,一行人还是去了一趟里正处,但并没有提“告忤逆”一事,而是提出了 重新分家, 由里正派人清算柳家家产, 主持分家之事,家产一分为三,三个女儿一人一份。 另外,柳翠翠以柳家家主之名,在文书上按了手印,凭此文书绣娘便可迁出户籍,正式落户到张家村了。 关于柳老夫人交由绣娘赡养一事,也在里正处备了案。 从里正家里出来,柳翠翠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李铁牛更是放下了“拔亲”的话,扬言三家做成死仇,今生今世都不再来往。 柳二娘子提议回去帮柳老夫人收拾行李,却被绣娘拒绝“不必了,娘的衣裳鞋子,我们都给娘做新的。” 回去的路上,吴蔚对张水生道了歉。 张水生想了想,反过来安慰,道“妹子也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来之前我爹已经嘱咐过我了,他们两口肯定会这样说。不过我娘说得对,不过是个连襟亲,不走便不走,张家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名声,也不是他李铁牛三言两语就能败坏的,岳母在哪儿,我们张家就和哪里走亲。百善孝为先,一个把亲娘推出门外的人,我们张家也不屑和他们有亲。” 柳二娘子也附和道“是呢,再说,娘家大半的家产都是绣娘凭着一针一线置办出来的,我算了算,咱们一家分上个二十两银子还是有的,祖产不计入分家,那几亩良田足够他们生活了,你们的那一份用作娘的吃穿用度,我们的这一份,留着。等到娘百年时,操办的事儿我们家来。你们到底是两个女孩子,有些事还得你二姐夫。” 自从有了孩子,柳二娘子也不是一门心思扑在娘家了,和柳翠翠的姐妹情也早就被这些年的吵闹和他们两口子过分的言行,磨平了不少。 如今柳老夫人住的地方离张家更近,也方便她这个做女儿的时常探望。 今后她的娘家就是绣娘家了,娘家,娘家,有娘的地方才是家呢 再者,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私底下也商量过,柳老夫人身体健朗,到了绣娘家有好吃好喝供着,还不用干重活,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完全没问题,分家这笔银子可以当成应急银。 再过几年等柱子能把话说全了,就给他请个开蒙的先生,今后花银子的地方可就多了。 回到家,吴蔚和绣娘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和柳老夫人大致讲了一遍,吴蔚拿出在里正家写的文书,对柳老夫人说道“柳婶儿,您看看,这是在里正家签的文书,今后你就在这个家生活了。绣娘和我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绝不会怠慢您半点儿的,这间西屋就是您的房间,日常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提出来,田里的农活有李大姐一家,不需要您做什么,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绣娘是个孝顺的女儿,绝不会亏待您的。” 柳老夫人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珠,连连点头。 连日来,对于无家可归的惶恐而和不安,也在之后的日子里逐渐散去。 虽然难免有些安土重迁的思想,但吴蔚和绣娘都是斯文人,平日里温声细语,凡事有商有量,一应的吃穿用度更是比在柳家时,只 好不坏。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平时主动帮着剁些鸡食,煮狗饭,扫扫院子,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身体状态和气色,反而比在柳家的时候还要好了。 唯一令柳老夫人有些不适应的,便是她觉得吴蔚和绣娘养的那四只狗子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按照吴蔚说的,只要是剩饭,哪怕是白米白面也都给狗子吃,看得柳老夫人心疼不已。 好在四只狗子很聪明,柳老夫人不过喂了它们几日,四只狗子便整日围着老夫人撒欢打滚的,还能帮老夫人叼个篮子,柳老夫人便也释怀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小槐村的里正派人过来传话,柳家分家清算事宜已毕,可以去分钱了。 于是,吴蔚绣娘,柳二娘子两口子,又去了一趟小槐村,这次分家大大出乎柳二娘子的预料,他们每家竟拿到了四十二两银子 也就是说,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柳翠翠夫妇,不算祖产田地和祖屋,竟有一百二十六两的家财 小槐村里不知多少人眼红柳翠翠一家,分家当日聚了不少人,在听到他们分完家以后还有四十多两时,一个个表情怪异。 不过是一月不见,柳翠翠和李铁牛消瘦似鬼,神情呆滞,仿佛去了半条命。 分家的名录一家一份,三家按了手印,里正落了印鉴,再无反复的可能。 吴蔚和绣娘拿走了迁户的文书,拜托张水生抽空把绣娘的户籍落到张家村。 至此,一场分家画下了句点。 绣娘和吴蔚回家后便把四十二两银子交到柳老夫人手上,不过老人家只自留了二两银子傍身,剩下的都退了回来。 吴蔚和绣娘早就用切实的行动证明了,住在这里,柳老夫人根本不需要银子。 秋老虎在抖了几场威风后,终于败下阵来,秋高气爽,落木萧萧。 小院后面,一座牛棚和马棚已然竣工,这个家愈发生机盎然。 吴蔚请了一批人在后山顺着地势开凿的山洞,已进行了半个多月,工钱是一口价定好的,十两银子。凿出吴蔚满意的样子即可,开凿出来的石料,木材,吴蔚都不要,交给工人们拿到专门的市集上去售卖,只有一条,安全要保障。 很多人无法理解吴蔚花银子开凿这个山洞的行为,吴蔚心里却是明白的。 她打算入冬的时候在山洞前面的平台上冻些大体积的冰块,用后草席裹严实了储藏在山洞里,待到来年夏天便可用来消暑,或做成冰碗食用,还可拿出去售卖。 吴蔚在书中读到过古代大户人家就是这么做的,来到清庐县后吴蔚却并没见过类似“冰碗”的食物,到时候自己可以和百味楼谈合作,让他们自己派马车来取货,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山洞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除了储藏冰块,它还能放下比地窖多出十几二十倍的粮食,甚至可以住人 这才是吴蔚最根本的目的。 那个尚未出世的,立于湖底的牌坊终究是吴蔚的一块心病。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下尽可能多的人。 吴蔚的山洞一直凿到快入冬才竣工,原本那就是一个山洞,工匠们对山洞进行了扩容,并按照吴蔚的要求,一边挖掘一边安置了不少承重结构,确保山洞万无一失。 建成后的山洞足有五六个小院那么大,光是挖出去的石料就卖了不少银子,山洞里自带冬暖夏凉的属性,别说贮藏冰块了,就是住上几十,上百人也是足够的。 就在吴蔚准备买点鞭炮庆祝一下的时候,一条改天幻日的消息传到了清庐县。 宣德三十八年,十月初九,梁朝皇帝驾崩,谥号贤明显仁皇帝,庙号仁宗。 太子继位新君。 第 116 章 守门之人 新皇恩泽,颁布的第二道旨意便是大赦天下,减免一年的赋税,减轻徭役。 这是一条切实的惠民政策,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 如清庐县这种偏远的小地方,先皇的丰功伟绩,雄才伟略大多不能传到此地,但赋税和徭役的减免却是实打实的,是以虽然先皇驾崩,村民们面上装得苦大仇深,心里头却是美滋滋的。 操心政事,那是京城的大人物该想的,如绣娘,吴蔚,柳二娘子一家子,这种最底层的百姓,更在乎的是能否吃饱穿暖。 不过既然圣旨抵达,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一时间,平日里滞销的白布变得紧俏,各家各户有存货的也都拿了出来,在自家门楣上挂上一条,再在头顶绑上一条二指宽的,至少要过了二日,头上的才能摘下。 知县派人来村里送了公文,村长遣了一批人出来,挨家挨户通知有要办喜事的全部延期,集会,丝竹一律全免。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身为穿越者的吴蔚也接到了柳二娘子送来的白布条,见证了梁朝历史上一次重大事件。 原本山洞竣工了,吴蔚是想摆几桌宴谢匠人的,如今也免了。 夜里,绣娘小声询问吴蔚“蔚蔚,新皇大赦天下,是不是东方大人也能回来了” 看着绣娘期待的目光,吴蔚却叹息着摇了摇头,答道“据我所知,十恶不赦之罪是不能得到豁免的,东方大人杀害皇嗣,畏罪潜逃的罪责不轻,恐怕” 绣娘也跟着叹了一声,小声问道“你这几个月每夜都会点灯看卷宗,今夜怎么不看了” 吴蔚沉默了一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蓝星时,吴蔚阅读过大量解密的刑事卷宗,所以即便吴蔚不是刑侦专业出身,多少也明白一些。 以蓝星的办案眼光来看东方瑞是没有杀人动机的。 她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掌管着皇帝直属的衙门,未婚又无子嗣,全完没有必要参与党争。 在高宁雪的叙述中,东方瑞也从未有过结党营私的举动,不结交朝臣是她一贯的立身之本,这样一个人跑去杀皇子做什么 如果假设东方瑞是被人陷害的,那就要看四皇子的死,何人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与四皇子同为嫡出皇子的太子了。 纵观历史长河,因为帝后偏爱而废长立幼的例子又不是没有,且当时的宴会是由太子一家主办,太子又掌握着庄子里所有的禁军,他是有能力杀掉四皇子,再嫁祸给东方瑞的。 而东方瑞的潜逃,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对阵太子毫无胜算,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以上的所有,只是吴蔚个人猜测,并无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这段日子,吴蔚白天在后山忙活开凿山洞的事宜,晚上秉烛夜读,梳理卷宗,光是笔记就写了五十多页。 即便希望很渺茫,吴蔚 也想出一份力。 可如今呢 没用了。 太子登基了,成了整个梁朝的最高统治者,在一个封建社会里,不管是东方瑞还是高宁雪,都无法扳倒一个统治者,更何况是自己呢 吴蔚由衷地感到惋惜,那个“洞若观火,执法如山” 的奇女子,恐怕要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蔚蔚” 绣娘的呼唤打断了吴蔚的沉思。 “嗯” “你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我没事,只是,觉得可惜。” 绣娘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默默牵起吴蔚的手,不再说话了。 第二日,吴蔚便将所有的卷宗和她写的笔记装到了一个木匣里,想直接丢到灶台里一把火烧个干净。 捧着木匣走到厨房,吴蔚蹲了下去,看着灶眼里忽明忽暗的炭火,按着木匣的指尖逐渐泛白。 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过了这么久,即便是高宁雪,恐怕也再不能写出如此详细的卷宗了。 可是,留着它们便是杀身之祸。 吴蔚几度权衡,一咬牙把木匣丢到了灶眼里。 看着木匣开始冒烟,发出轻响,吴蔚突然感觉到一股心痛。 她的脑海里闪过东方瑞的身影,回忆起东方瑞对自己的教导,回忆起高宁雪流着泪的眼睛。 吴蔚毅然决然地将手伸到了灶眼里,把黑了半边的木匣拉了出来,拂去上面的火星,掀开木匣拿出里面的卷宗死死搂在怀里。 指尖,火辣辣的疼。 可是心痛的感觉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 “蔚蔚啊,我们做法医的,就是要拨开这层迷雾,为警方最真实有效的线索,替死者说话,为活人讨个交代,法医是刑法的守门人之一,我们一定要把这道门给守好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爸。我拿命守着呢。”吴蔚轻声呢喃道。 吴蔚裁了二张油布纸,将卷宗细细包好,足足包了二层,重新找了个木匣把卷宗装到里面,取了铲子。 “蔚蔚,你要做什么” “去趟后山。” “菜园子早都收完了,你要挖什么吗” 吴蔚想了想,说道“绣娘,你跟我一起去。” “好。”绣娘起身,擦干手上的水珠,跟着吴蔚出门去了。 二人沿着山路一路向上,走了半个时辰,山路也没了,四周都是半人高的枯黄的杂草。 吴蔚指了指一边的山头,说道“绣娘看到了吗那边有一块像手掌似的岩石。” “嗯。” “记住这个位置,从这里向西转。” “嗯。” 又走了一会儿,吴蔚停了下来,面前是一颗奇异的树,树干上有一个大洞,能容一人钻进去的那种。 “这地方是我之前无意间发现的,树洞里面还有个干枯的蜂巢,从那个手掌石转过来 ,再走二二百步就能看到。” 吴蔚从怀中拿出木匣,对绣娘说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有能力给东方大人沉冤得雪的人,或是高宁雪来找。万一我不在,你就带她来这里,这个木匣是高宁雪的写的卷宗,还有我做的笔记,我能力不够,无法从里面找到证据,但我相信这里面一定藏着案情真相的一环,只是如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太危险了,今后这件案子咱们谁也别提。” 绣娘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别说得这么不吉利你怎么会不在呢” 吴蔚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会在的,只是这么重要的秘密,我一个人守着风险太高了,咱们一起当个守门人吧。” “嗯。” 绣娘看着吴蔚钻到了树洞里,把木匣放了进去,二人便回去了,路上绣娘格外留意了周围,又记住了几个能指路的标记。 上山容易下山难,绣娘和吴蔚回到自家院子里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柳老夫人拄着手杖站在西屋门口,看着吴蔚和绣娘,笑眯眯的。 吴蔚和绣娘一边笑着彼此的窘态,一边动手去摘对方头上,身上沾到的苍耳。 绣娘说道“慢一些,别把衣服刮坏了,我们小时候上山玩,最怕遇到刺刺球了,沾到身上不好取,挂到肉了还特别疼。” 吴蔚取下绣娘鬓间的一个苍耳,笑道“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苍耳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在山上开垦了一小片地,我和奶奶上山经常被苍耳沾到,长大以后就没再见过了。哎,绣娘,你说这玩意能吃不油炸清蒸炒出来是个什么味道呢”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道“就知道吃,这个可不能吃。” 整理完苍耳,吴蔚和绣娘一转身才看到站在门口许久的柳老夫人,两人立刻像犯了错误的小朋友似的,红着脸,不待解释,柳老夫人便拄着手杖回屋去了。 吴蔚朝绣娘吐了吐舌头,拉着绣娘去水龙头边洗脸去了。 另一边,各路藩王也陆续收到了先皇驾崩的消息,依制无需请奏,便可入京吊唁。 萧侍郎公务繁忙,只在泰州留了十日便回京去了,高宁雪则被自己的爷爷留在了泰州,等待婚期的来临。 接到消息,老燕王立刻点了人马,带着高宁雪一起入京。高宁雪本想顺便来吴蔚这里,问问吴蔚有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却因老燕王看得紧,没能如愿。 燕王府的仪仗一路疾驰,抵达了京城。 清庐县之外发生的事情,吴蔚一概不知,她依旧和绣娘过着属于她们的小日子。 每月回清河县一趟延期迁令,顺便和张成沟通沟通感情,给他带一些清庐县的消息。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溜走,一转眼清庐县便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 一觉醒来院子里皑皑一片,吴蔚颇恍惚了一阵,总感觉秋收才过去了没几日,竟就下雪了。 一家人齐出动,绣娘和吴蔚负责扫院子里的雪,柳老夫人则拿了一块净布,掸去柴火堆上面的积雪,并在上面加盖一层草席,免得柴火受潮,冬日难捱。 吴蔚一时兴起,和绣娘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还拿了两根胡萝卜做鼻子,取了四颗干枣子做眼睛,看得柳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第 117 章 准备工作 这个时空的冬夏气候变化是很强烈的,按照去年的经验,吴蔚知道自己冻在后山平台上的水马上就要结冰了,便和绣娘还有柳老夫人说了这件事,准备去寻张水生过来帮忙,给冰块脱膜,贮藏。 吴蔚和绣娘玩闹了一阵,肚子都有些饿了,吃了饭便穿戴整齐,拿着扫把下山去找张水生了,这座山上就只有绣娘她们一户人家,山路上的雪自然要归吴蔚来清扫,否者气温稍有回升,山路就有可能结冰,再想下山就难了。 吴蔚一边扫雪,一边下山,勉强清理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到了山下都快晌午了。 即便吴蔚这一年来没少锻炼,这一趟下来也把吴蔚累得够呛,热气顺着头顶往外冒,吴蔚稍微凉快了一会儿,便用头巾把自己头和脖子包了个严实,往张家去了。 冬日里,农户们没什么娱乐活动,大都躲在自家猫冬,张家也是如此。吴蔚去的时候张水生正和柳二娘子在西屋逗儿子呢,吴蔚担心自己身上的寒气沾到孩子身上,便等在院子里,没进屋。 张水生披着棉袄出来,笑道“大冷天的,妹子怎么在院子里,进屋坐啊。” “不了,我今日出来的时辰久了,身上都是寒气,别沾到孩子身上,就在这儿说吧。” “还是妹子想得周到。” “二姐夫,三天后麻烦你带两个信得过人到我那儿去一趟,穿得厚实些,有手衣的把手衣也戴上,要是没有也不要紧,我让绣娘做几双备着,用我的就行。”眼下正值国丧守制期,走亲访友的都很少,吴蔚专门叮嘱要信得过的,以免被误会成集会。 “行,要干什么活儿需要带什么工具不” 吴蔚想了想,答道“可以一人带一把干净的小铲子,家里要是有不要的草席也带几床过去,我之前不是请匠人开了一个山洞嘛,我在山洞里冻了一批冰块,估么着再有三两天就能冻实了,我想把冰块脱膜垒起来。特殊时期就不供饭了,有一百文工钱。” “哎,工钱什么的快别提,都是街坊邻居的,谁能要你的工钱”张水生不以为然。 吴蔚却认真地说道“特殊时期,这个钱是一定要给的,万一有人问起来也好有个解释,而且我这是一笔买卖,不给人家工钱可说不过去。” 听到“买卖”二字,张水生眼前一亮,虽然现在张家已积累了不少家底儿,可一旦孩子开始读书,那每日烧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有备无患自然是好的。 张水生往前凑了半步,问道“什么买卖能不能也带我一个” “就是这冰块儿的买卖,二姐夫要是想做,那可就得辛苦点了,我那儿有特制的木桶,你拿回去一些,弄些干净水装里面,最好是能先烧开的再冻起来,山洞里还有很多空间,你把冻好的冰块挑上山去,在山洞里放着,等到来年夏天天热了,咱们把冰卖给百味楼,让他们做成冰碗。” 张水生愣了,疑惑地看着吴蔚,问道“冰到了夏天那不都化了啊, 冰碗又是什么” 吴蔚耐心地解释道“我那个山洞建在半山腰上, 阳光射不进去, 周围还有不少树荫,而且还是背风坡。只要咱们冰块的数量够多,做好保温隔热的工作,那就一定能存放到夏天。虽然在运输的过程中会有损耗,好在百味楼离咱这儿不远,用厚草席裹着,再用马车来拉,就没问题。而且冰碗这东西取的就是冰块的芯儿,外层的冰,安全起见最好是凿下来放在盆里纳凉用。冰碗就是讲究一些的呢,用冰凿成一个碗,里面放上各种水果,豆沙,冰沙,牛乳,拌匀了吃。做得简单点儿就弄些冰块,跟这些东西一起拌匀了放在碗里一起吃,总之就是消暑的美味。我想着一块冰按照一两银子卖了,按照百味楼的价格,一个冰碗就能卖到一两银子,去百味楼吃饭的都是不差银子的主儿,他们吃得起。这是不是一笔好买卖” “冰真能放到夏天” “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二姐夫愿意干的话,我留出一块位置给你。” 张水生一想,反正不过出些力气,哪怕到最后都化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便答道“成,那就谢谢妹子了。”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冰能存放到夏天。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别人,咱们干成了以后肯定会有效仿的,但是第一年的钱是最好赚的。”吴蔚的目光闪了闪,心想自己最好能大赚一笔,让得知此事的村民们生起效仿之心才好。 张水生邀请吴蔚到东屋去暖和暖和,吴蔚看了看天色表示自己要回家吃午饭,便回去了。 回去以后吴蔚请绣娘赶制几双手套出来,绣娘当天下午便开始做活了。 绣娘的手艺活儿自是没话说,第二天一早就赶制出了五副手套,里面夹了厚厚的棉花,舒服又保暖。 到了第三日一早,张水生带着两个精壮的青年来到了小院,这两人吴蔚和绣娘都认识,几人在院里说了一会儿话,便领了手套,在吴蔚的带领下往后山去了。 吴蔚本不想让绣娘参与,绣娘那个痛经的毛病最怕受寒,治了一个夏天才算是彻底好了,可绣娘坚持,吴蔚拗不过,只好又拿了两个厚毡垫塞到了绣娘的鞋里,才扯着她的手出发了。 一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们都很好奇吴蔚花银子凿这个山洞的目的,吴蔚照实说了是藏冰用的,两人的反应和张水生一样,只当吴蔚是在说玩笑话。 山洞里,百十来个方形的特制木桶摆得整整齐齐,桶底是一块整板,桶壁则是数块长板,用榫卯结构拼接的严丝合缝,只要把卡扣一个个拆了,再把箍在外面的几道竹篾拿下来就能把桶壁卸下来,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木匠的手艺了得,吴蔚只稍稍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便做了出来,只可惜这门手艺到了后世,没有保留下来多少。 吴蔚演示了一遍拆桶的过程,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山洞,说道“打底儿的台子我已经请人弄好了,把冰块垒在上面就好,一层冰,一层草席,裹严实些。” 几人表示明白了,纷纷动手开始拆木桶, 吴蔚和绣娘负责将拆下来的木桶重新拼接回去, 靠着墙边倒扣着摆好。 这些木桶的料子加上工匠的工费, 吴蔚花了十两银子,和开凿山洞一个价,不过吴蔚觉得值,桶的容积和浮力吴蔚是算过的,能坐下一个成年人,做成这种可拆分的结构,也方便零件的替换,可替换的零件吴蔚还有一大筐。 很快,冰块就全部卸了出来,几人开始往指定的位置搬运。吴蔚和绣娘蹲在地上继续拼装木桶,吴蔚对绣娘说“绣娘,左边那个山洞里我留了一大筐的备用零件,要是有损坏的直接找了新的替换就是了,现在咱们银子不多,等把冰块卖了,我再请匠人做一批这样的木桶。” “做那么多木桶做什么呢”绣娘不解。 “你看啊,在这个木桶下面加装轮子,前面绑上绳子就是一辆小车,等开春了我去收些便宜的陈粮回来,就可以放在这个桶里,每个木桶外面贴上标签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吴蔚看着绣娘,目光难明,低声道“万一有一日,发大水了,一个木桶能浮起一个成年人。” 绣娘觉得吴蔚这话很不吉利,便蹙眉劝道“别乱说,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了” 吴蔚轻笑,自顾自地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这话挺不吉利的,所以也就能和你说说。” 绣娘刚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有人来了,便改口道“他们出来了。” “蔚蔚,都垒好了,你去看看”张水生说道。 “好。” 吴蔚到冰室中一瞧,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用红绳串好的三吊钱,分别给了张水生和另外两人。 张水生也没推辞,又说了几句便带着人回去了,山洞里就剩下吴蔚和绣娘,二人继续拼装木桶。 过了不知多久,绣娘突然问道“蔚蔚,你是不是”下面的话,绣娘组织了半晌也没说出来,是什么呢是未卜先知,还是什么 这要是发生在小槐村,妖言惑众,是要被烧死的。 绣娘不敢说出口。 吴蔚沉默了,机械地组装着木桶,良久方开口道“你知道小槐村村口的定风石,是一颗湖底石吗” 绣娘点头“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可那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说是从前小槐村那边是一片大泽,后来不知哪一年天崩地裂,湖水没过多久就流干了,但是周围的土地却异常肥沃,种什么都好。陆续搬迁过来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在此地安居落户。所以小槐村的姓氏也是整个清庐县最多的,别的村子都是几个大姓。” “我我教过你一个成语叫沧海桑田你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嗯,就是说大海变成了田地,田地变成了大海,指得是事物的变化很大。”绣娘说完,脸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绣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是妖怪。我只知道小槐村地势低洼是事实,张家村的地势也不高,你就当我杞人忧天吧,但愿什么都不会发生。”吴蔚想到了那个湖中的牌坊,苦笑起来。 第 118 章 新潮开篇 一转眼,新年近在眼前。 就在大多数人都躲在家中“猫冬”的时候,吴蔚和绣娘的日子却过得异常充实,甚至要比之前农忙时还要充实。 吴蔚似乎铁了心的要把山洞最里面那个小洞变成冰室,在贮藏好第一批冰块后,又冻了几批冰块,不过每次数量不多,她和绣娘就能把活儿都干好了。 张水生借走了八个特制木桶,在自家院子里冻成冰后用牛车拉着送到吴蔚的山洞里,来回跑了十多趟,足足弄了一百块冰。 后山池塘里的鱼也被吴蔚全部捞了出来,做了冷冻处理,就放在小院外的木桶里,随吃随取。 据柳老夫人说冬天的粮食虽然比秋收时贵一些,但是每年的年关前后,米庄会放出一批陈米,价格非常便宜,运气好的话比秋收时的粮食还便宜。 吴蔚分析大概是在年关前后有不少农户拿着粮食到米庄去换银子过年,所以米庄会在此期间进行一次清仓,放出部分陈粮的储备,补充新粮。 是以,在距离过年还有十几天时,吴蔚和绣娘就忙开了,二人一起骑着丑丑,让大黄拖着一辆空车跑到市集上去买低价的粮食。 这回吴蔚不再局限于大米,只要是耐储藏的粮食,各种粮食都需要,用几乎抄底儿的价格,每次都能满载而归,不过大黄不如成年耕牛那般有力气,一来一回需要将近一整个白天。 距离过年还有三日,柳二娘子和张水生来邀,一同去置办年货。 吴蔚和绣娘商量过后决定带着柳老夫人同去,一来呢是这山上冷清,上了岁数的人多少喜欢热闹。二来呢也是想让柳老夫人自己挑选着喜欢的东西,哪怕柳老夫人不肯要,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到时候只需多留意些,定能买到老夫人想要的。 张水生赶着牛车,上面坐着裹得臃肿的柳二娘子,吴蔚赶着自家牛车上面坐着柳老夫人,绣娘则骑着丑丑,给大黄减负。 “娘,这几天干冷干冷的,我再去给你添床被子你披着吧。”绣娘捏了捏柳老夫人的棉袄袖口,很厚实,是绣娘亲手做的,但她还是不太放心,话音落便回屋去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细心地给柳老夫人裹上了。 柳老夫人苦了一辈子的脸上涌出淡淡的笑容,紧了紧被子,朝绣娘点了点头。 绣娘笑了,又看向吴蔚,问道“蔚蔚,你冷不冷” 柳二娘子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打趣道“你看蔚蔚穿的,里三层外三层,多苗条的一个人,让你裹的和个粽子似的,还问人家冷不冷。赶明儿让你二姐夫寻几张好皮子给你们送来” “二姐。”绣娘的脸一红,嗔了柳二娘子一眼。 吴蔚笑道“绣娘别担心,我不冷。倒是你,把手衣戴好了,围巾包好。” “嗯。” 张水生见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说了一声“出发”便拉着牛车先下山去了。 除了一场初雪,一连数日都不曾下过雪了,地上的积雪早就升腾 光了,山路也很好走。 路上,柳二娘子频频转头,看着绣娘不时笑着。 绣娘纳闷地问道“二姐,你总看着我笑什么” 柳二娘子羡慕又感慨地说道“我不是笑你,我是觉得啊我们家三娘和从前不一样了,连马都能骑的有模有样的,你二姐夫都不会骑马呢,整个张家村骑驴的见过,骑马的可就你们家的独一份儿呢” 绣娘听懂了柳二娘子话里的含义,无声地笑了,转头看向吴蔚,只见熟练地赶着牛车,嘴角勾起,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闲适来。 一大家子人来到市集,柳二娘子提议由她和绣娘带着柳老夫人去买些细软,张水生和吴蔚去买年货。 卖肉的和卖布的是两条街,如此能节省些时间,这年底的市集人山人海,可不是那么好逛的。 两组人一拍即合,吴蔚和张水生背着竹筐往东,柳家两个姑娘搀扶着自家母亲往西。 柳二娘子笑道“娘,你也好多年没赶年关集了吧我记得从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三娘在家看家,爹娘带着咱们一起赶集,那时候家里穷,只能买一点点肉,可也要全家都来,图个热闹。如今可好了,娘你最近气色也好了许多,腿脚都便利了。” 顶着热络的喧闹,柳二娘子伏在柳老夫人的耳畔半笑,半喊着说道。 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难得回道“多亏了三娘和吴姑娘,请郎中来给我开方子,扎针灸,还每日熏艾灸,现在扔下拐杖也能走路了。” “是呢,三娘从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你看看从前她在家里的时候,咱们全家人的鞋底儿基本都是三娘纳的,穿着真是又合脚又舒服,再也没有更好的了。” 绣娘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道“二姐,咱们先去买什么” “盐巴定是要买的,再两匹布回去,我们家柱子一日一个样,你从前给他做的那些个小衣裳,他现在勉强还能穿,估计到开春就穿不了了,我婆婆说不让孩子穿旧衣裳,让我买两匹布回去,一匹家里大人用,另外一匹专门给孩子留着做衣裳的。” “我知道前面就有个布庄,我也买两匹回去,给娘做两身新衣裳。” “你还买啊你们家不是有好多匹布了吗”柳二娘子有些诧异。 柳老夫人答道“三娘家的布轻飘飘的,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踏实。刮破了怪可惜的,还是给我做两身粗布的衣裳,穿着自在些。”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搀扶着老夫人往布庄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张水生和吴蔚一人背了一筐的年货正往约定的地方走,吴蔚的竹筐里放了几个肘子,一整扇的排骨,还有两大块上好的五花肉。 张水生的筐里大差不差也是这些东西,不过多了几幅猪脚,羊肉倒是不用特意买了,年底张家村有养羊的人家宰羊,直接去买了就是。 张水生指了指街边的铺子,说道“妹子,你上回和我说让我 盘下来两间小铺子收租金,银子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看看这两间如何我打听过了,这两间铺子一个二月份到期,一个三月份到期,合适的话我想出了年过来问问。” 吴蔚驻足,抬眼望四周看去,越过铺子的屋檐向远处看去,四周都是山,这个市集处在一个洼地上。 “暂时还是不要了,若有多余的银子,不如买点粮食囤上。” 张水生大为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二姐夫的手里缺银子吗” “是还有些,可是你也知道家里添丁了,再过两年等柱子把话说全了就给他请先生开蒙,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可就多了,光靠家里那几亩薄田可怎么够啊。” 吴蔚低声答道“先皇驾崩,新皇定要颁布一些新政,明年是什么局势尚且不知,而且眼下全国举孝,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二姐夫你相信我,不如多买点粮食囤着,要是没地方放,可以放在山洞里,左边那间随便你放什么。等到夏天来了,咱们把冰块一卖,不会缺银子的。” 张水生皱着眉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决定听吴蔚的。 至于吴蔚让屯粮的事情,张水生倒是没太往心里去,他们家地窖里满满的,足够一家子吃到明年秋收了。 张水生和吴蔚专程去了一趟回春堂,给老郎中送上年礼,吴蔚买了些常用的药材回来。 来到约定地点,吴蔚和张水生坐在板车上等了快一个时辰,母女三人才回来,除了四匹布和必要的盐巴,绣娘和柳二娘子还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就连柳老夫人的胳膊上都挂满了,吴蔚和张水生连忙迎了过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板车上摆好,柳二娘子笑道“我可好久没出门了,今天算是买了个痛快” 张水生笑了笑,没说话。 临近晌午,吴蔚提议到市集上的馆子吃一顿再回去,正值特殊时期,一家人挑了个门脸不大的小馆子,店内只摆了四桌,其中一桌有客人。 几人点了六道菜,一碗汤,一盆杂粮米饭,柳老夫人颇觉奢侈,却也只能入乡随俗。 回到张家村,张水生先把牛车卸到自家院里,又跳到了吴蔚的牛车上,把她们送回到小院,帮忙食材都搬到地窖里才回去。 西北风,萧瑟,干冷。 梁朝的百姓便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新朝的第一个除夕。 正值国丧,并无鞭炮红灯,也不能贴对联,家家户户便把买鞭炮对联的钱用来添了几道菜。 虽不如往年热闹,却也不失年味。 正月十五,上元节。 朝廷的新旨意传到了清庐县。 第一道旨意,定新年号为弘宣。 第二道旨意,是对各地藩王和朝臣的一些调动和任命,新皇登基势必要分封和改制一批藩王,依照梁朝的祖制,只有皇帝的亲兄弟可以袭一字藩王。 新皇登基后,从前的一字藩王要增添一字,做二字藩王,相关的待遇也会有所调整。 圣旨洋洋洒洒一大段,被誊写成告示贴在县衙公示板上,吴蔚他们听到的已经是由他人复述来的版本,那人也只着重记住了与清庐县勉强有关的信息,那就是原燕王殿下,改封号为“燕平王”,迁封地于徐州,府兵削减三千,其余尊荣不变。 皇二子,高衡,封为宜王,赐封地泰州。 也就是将从前燕王的封地改封给了高衡,朝廷上也出现了一些变动,上至中书六部,下至各个衙门都有变动,不过这显然与地方百姓无甚干系。 值得一提的有两件,原刑部尚书年事已高,新皇赐其告老还乡,由刑部侍郎萧盛接替刑部尚书的位置。 一时间,箫盛风头无两,成了梁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尚书,未至而立之年便官居人臣。 还有一件事是明镜司彻底被“废除”从原来的皇权直属的有司衙门,变成了隶属于刑部的一个管理档案的小部门,明镜司剩下的官员,全部被编入刑部,明镜司旧址被改制后,换了匾额。 东方瑞,依旧是新朝的最高级别的通缉犯。 第 119 章 天公不美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熬过了冬天。 得益于绣娘和吴蔚无私的帮助,李大姐一家时隔多年终于过上了一个没有挨饿受冻还吃上了好饭菜的一个年,李大姐家的三个女儿在家里休养了一冬天,气色明显比吴蔚刚认识她们的时候好了不少,这个新年三位姑娘都穿上了新衣裳。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的儿子,已经会爬了,似乎精力也比一般同月份的孩子旺盛许多,得专门有人看着,挡在床沿前的枕头根本阻碍不了小家伙探索的欲望。 经过一个冬天的调养,柳老夫人的腿疾去了大半,先是丢了拐杖也能行走,但是走不了多远,逐渐可以走二里地也不会觉得痛。 这个冬天吴蔚和绣娘每十天就带柳老夫人到回春堂去针灸一次,顺便切脉,调整方子,回家以后中药配合艾灸。开春时,柳老夫人的行动基本与常人无异,只是在某些特定的天气下会出现关节酸痛的情况,对此回春堂的老先生说老人家的病不是一日坐下的,能调理成这种状态已经是晚辈尽心,老人配合的功劳,拔掉最后的病根儿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可能是年,也有可能只能维持现状。 在这个时代,由于绝大多数人对女性经期的错误认识,和错误的处理方式,导致大部分女性多少都有些“寒疾”年轻的时候可能表现为绣娘最开始时的痛经,上了年纪后就会在身体的其他机能上反应出来,比如柳老夫人的腿疾。 好在绣娘是孝顺的,吴蔚是善良的,还有回春堂老先生的妙手回春,若是还把柳老夫人放在柳家不闻不问,用不了几年她大概就会瘫痪到床上,等着最后那一天。 柳老夫人虽然老实,少言,却并不糊涂,吴蔚的善心和绣娘的孝顺,她感受得到。柳老夫人身体渐好后,主动承担了家中许多家务,做饭打扫,挑水缝补,喂养院中的牲口,凡是她能做的,都会默默做好。 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自己的谢意,且在吴蔚开朗性子的带动下,柳老夫人的话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一开始是絮絮叨叨地讲述一些旧事,说了四遍她和柳老爷子成婚的过程后,终于有了新话题。 一日,吴蔚和绣娘正在后山菜园子里翻地,准备种下今年第一茬青菜。许是一个人在家寂寞,柳老夫人便也来到了后山,拿起铲子下到田里帮忙翻地。 “娘,就这么几拢田,我和蔚蔚一会儿就干完了,你到那边的木墩上去休息一会儿,要不就去吊床上躺一会儿。” 柳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这点活儿算什么。我虽然不如从前了,几拢菜园子还是干得动的,不干点活晚上也睡不踏实。” “绣娘,你就别管柳婶儿了,有她老人家把关,菜种得好。” 柳老夫人慈爱一笑,有的得意地说道“从前我还在田里赤着脚拉过木梨呢,别看咱家田地不多,可收成却是村里数得上的,我只要捻一把就大概知道秋天的收成。” “真的啊,柳婶你可真厉害啊”吴蔚略带夸张地赞道 。 绣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像是怕吴蔚不信似的,柳老夫人将手伸到刚刨出的土坑里抓了一把,用手指捻了捻。 吴蔚和绣娘也暂停铲地,来到了柳老夫人身边,却并没有看到柳老夫人浑浊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严肃。 “娘,怎么样”绣娘好奇地问道。 柳老夫人默不作声,在吴蔚和绣娘的注视下捻了一小撮泥土塞到了嘴里,用舌头细细地抿着。 “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婶儿,这土有问题吗” 柳老夫人又换了好几个地方,重复适才的动作,随后发出一声叹息出了菜地,坐到了一旁的木墩上,看着菜园子发呆。 吴蔚和绣娘聚到柳老夫人身边,一左一右蹲在两侧,仰头看着柳老夫人。 “娘,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柳老夫人低声念叨道“雪下少啦,这可坏了哎呀。” 吴蔚的心头一动,明白了什么,不待吴蔚开口,柳老夫人便对绣娘说道“三娘,你随娘到你们家田里走一趟吧,蔚蔚看家。” “嗯,好” “柳婶儿,我也一起去吧,家里有狗子呢” “走吧,一起去。” 吴蔚和绣娘曾低价买了一批山田,离小院并不算远,只是往田地方向去的山路并不好走,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来到田地里,李大姐正领着三个孩子带着大黄犁地呢,过几日就能播种了。 看到吴蔚他们,二丫三丫一边叫人,一边跑了过来。 柳老夫人则来到田地各处,重复之前在菜地里的动作,做完后脸色愈发难看了。 李大姐问道“婶子,你这是做什么” 柳老夫人苦着脸,重复道“去年冬天的雪下少啦,今年的地不好种,哎。” 李大姐也有些蒙了,忙问道“那怎么办呐。” 柳老夫人陷入了回忆,良久放沉重地说道“这门尝土的手艺,是我爷爷教给我的,一块地好不好,尝一口就知道,咱家地的味道不对,怕是要歉收。” 李大姐半信半疑,这还没种呢,怎么能知道,便弯身也捏了一撮土吃到嘴里。 “呸呸呸,不就是土味,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娘你多心了吧” 柳老夫人不善与人争辩,只是叹了一声,背着手蹒跚着走出了田地,往家的方向去了。 吴蔚拎起衣襟下摆,对绣娘说道“绣娘,搂几捧土来。” 取好了样本,和李大姐打过招呼便和绣娘一起追着柳老夫人去了。 回去的路上,吴蔚回忆着在蓝星看过的知识,她曾经在图书馆藏书中找到一本农刊里科普过“瑞雪兆丰年”的科学依据。 冬雪融化可以滋润田地,升腾吸热的过程可以杀死地底的虫卵,提高土地的含氧量,增强土壤墒情,提升肥力等种种好处。 去年一整个冬天 清庐县一共就下了两场雪,现在想想这于农业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柳老夫人或许说不出“瑞雪兆丰年” 的科学依据,但是吴蔚相信她说的,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尽的,世世代代都和土地打交道的人,即便说不出个所以然,却也早就将某种经验融汇成了一种奇妙的本能。 吴蔚想的比柳老夫人更长远,自己能跨越时空来到这里,就一定有来到这里的意义,在没有揭开关于牌坊那段历史之前,每一天都不能虚度。 目前自己只是从牌坊隐于湖底推断出此地在未来的某一日会发大水,其余的全都不知道,可真正的灾难会仅仅只是一场洪水吗 清庐县的粮食,不能歉收 当了这么久的农户,吴蔚已经深刻了解到了自给自足的艰苦,小农经济其实很脆弱,对天灾和意外的抵御能力几乎为零 粮食如果歉收,一定会有人饿死 回到家,吴蔚和绣娘一起去把山洞里的木桶搬来了一些,山洞里的冰还储藏得好好的,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如今这个特制的木桶也派上用场了,吴蔚把自家田里取来的土放在了木桶里并做了编号001。 “绣娘,咱们分头出发,你骑着丑丑去趟小槐村,找几家和你相熟的,到他们的田里取些土回来,土是谁家的要记清楚,用不同的袋子装回来。” “好。我这就去。” “我去一趟二姐夫家,我们去找村长。” 绣娘没有问吴蔚原因,她们早已形成了默契,有些话留到晚上的被窝里,搂着说。 二人分头行动,吴蔚来到了张水生家,听到吴蔚说要说一件要紧事儿,张家人全部来到了张老爹所在的东屋,柳二娘子抱着孩子站在吴蔚身后,张水生站在自家父亲身后,柳老夫人站在门边,吴蔚坐到张老爹对面。 “张叔叔,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判断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 不等张老爹开口,柳二娘子忽然说道“这个本事我娘会啊,她只要尝一口就能把秋天的收成说得大差不差,是祖辈传下来的老手艺,可惜我们姐妹三个谁也没学会。” 张老爹奇道“没想到亲家母还有这本事,我虽然没亲家母的本事,但根据日头,雨水,还有嫩苗的长势也能看出来一些。” 吴蔚问道“那要是等嫩苗都长出来了,再想去弥补还来得及吗我是说如果长势不好的话。” 张老爹捋了捋胡须,思索道“庄稼就是靠天吃饭,若是天公作美,种田的人再勤恳些,缺水补水,缺肥找肥,悉心护理几个月也能找回来一些。若是天公不作美那就是劳十而存一,也是有的。” 听到这里,吴蔚的心凉了半截,便把柳老夫人判断的今年的庄稼不好种的事情说了,包括吴蔚自己的分析也挑着他们能听懂的说了一部分。 听完吴蔚的话,东屋内鸦雀无声。 庄稼历来都是天下农户的头一等的大事儿,种了一辈子地的人都知道“今年的地不好种”这简单的几个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古往今来多少农户累死,哭死在地里,最后也是颗粒无收 种田这事儿,一步都不能错。 雪,乃天公之力,老天爷不下雪,他们有什么办法 第 120 章 一人之力 张水生的父亲沉默半晌,打量着吴蔚说道“蔚蔚啊,你和张叔说,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找村长,请他派人到地里去取样,首先要弄清楚是我们家的地出了问题,还是咱们全村的地都出了问题。张叔您知道,我的地都是山田,山田土薄,肥力不足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再说我原本就不指望家里那几亩田地吃饭,偶尔欠收也不要紧,可要是咱们整个张家村的田地都出了问题,那就不得不重视了。” 张老爹感慨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非同小可,亲家母又是从别的村刚落户到这里的,她说她会尝土,我信,旁人会相信吗你们家的地是山田,山上冷,耕种的日子比下面晚,村里的大多数农户早在几日前就开始播种了,勤恳点的人家都播种完了,你在这个节骨眼让他们烧草养肥,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粮种可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选出来的” 张水生听出自家父亲语意中的严肃,也劝道“是啊蔚蔚,你没种过田可能不知道,粮种都是去年就精挑细选好的,为了庄稼好活,粮种都是一年压一年,去年选了存起来,今年种,就算是有剩余,也不够折腾一回儿再种一次的量,而且咱们整个清庐县都是在秋收之后就地烧秆,草木灰在田里沤一冬天。这个节骨眼就是乡亲们同意,也没处找那么多荒草烧啊。要我说这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得罪人的面可太大了。” 吴蔚明白张水生说的是实话,也是充分为自己考虑的,毕竟眼见为实不是 没到真欠收的时候,谁能相信她们呢折腾了一圈粮种要是不够了,那岂不是害人吗 “张叔,二姐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也是我欠考虑了,没有充分考虑到乡亲们的实际情况,可是我还是想取一些土的样本,你们能帮帮我吗” 张家父子对视一眼,张老爹说道“几捧土有什么难的,不过这事儿就别惊动村长了,我让水生领几个小子到田里去给你抓些送过去。” 从张家出来,吴蔚的心情异常沉重,现在也只能等了,希望只是自家田地出了问题。 傍晚时分,绣娘回来了,带回来十几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从小槐村不同人家田地里取回来的土壤样本。 吴蔚把样本装到木桶里,做好标号和记录,然后给柳老夫人准备了清水,净布,分别取了少量的土壤样本,恭敬地说道“柳婶儿,麻烦您尝一尝这几撮土,看看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 柳老夫人这辈子也没受过如此礼遇,立刻提起了精神,捏着每一撮土往嘴里送,然后按照吴蔚的要求漱口。 柳老夫人顿了顿,说道“这是小槐村的土” 闻言,绣娘和吴蔚都惊得说不出话,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满是惊愕。 吴蔚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把张水生请来,让他好好看看刘老夫人的本事。 “娘,你怎么知道的”绣娘惊 奇地问道。 柳老夫人笑着说道“到底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啦,家里的土,一尝就知道。” 说完,柳老夫人才似有不舍地漱了口。 “柳婶儿,怎么样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 柳老夫人说道“小槐村的收成能稍微好一些,却也大不如往年了。”柳老夫人摇了摇头。 看来,小槐村还真如老人们所言,的确是一块“福地”,老天爷都刁难成这样了,小槐村的收成还是要比张家村好一些。 吴蔚谢过柳老夫人,默默回了房间,晚上吃过饭,收拾完卫生,绣娘和吴蔚躺到床上。 屋内漆黑一片,绣娘总算是有空询问吴蔚缘由了。 吴蔚便将自己的猜想和绣娘说了,同时也说了张家父子的劝告。 绣娘听完,紧紧拉住吴蔚的手,问道“那怎么办” “张老爹和二姐夫说的没错,山下的地都种了,咱们在这个节骨眼让他们烧草沤肥,那和要了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而且欠收到底还是没发生的事儿,人们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没有见到的事情的,就算咱们说动了村长,村里人这么做了,咱们也会挨骂,说咱们子虚乌有,本来就不会欠收,只是想折腾他们。咱们一家都是外来户,张家虽然是张家村的本地村户,可他们的威望也没高到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程度。” “那,咱们就不管了那要是真欠收,怎么办” “绣娘,我从来没想过去做一个孤胆英雄,我没有那么强的生命力等待真相大白的一日。要是咱们折腾了一遍还是欠收了,他们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我们的头上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会被村民们打死的。” 一瞬间,绣娘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沉默了不知多久,才艰难地说道“那咱们多买些粮食吧,总要活下去的。” 吴蔚发出一声叹息,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这种无力感和被张宽关进大牢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这是一种不可撼动的,无法翻越的,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对阵无穷的自然之力时所生出的绝望。 这夜,吴蔚和绣娘一夜未眠。 又过了两天,张水生送来了几十个布袋子,都是从张家村各个田地里秘密取来的土壤样本。 张水生留了个心眼儿,她知道吴蔚所涉及的这件事一个搞不好,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没有找任何人帮忙,所有的土都是他偷偷取的,并叮嘱了全家人不要再提这件事。 无论如何,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吴蔚担心尝土太频繁会弱化判断力,所以每日只请柳老夫人品尝十几份,间隔的时间也很长,用了三天时间才品鉴完。 吴蔚看了看手中自己亲手写下的报告,这一批次五十七份样本中,结果全部是欠收,程度略有不同。 其中小槐村的土壤样本,柳老夫人给出的结论是收成大不如往年,却也能收到一些粮食。 张家村的绝大多数样本,柳老夫人 给出的结论是会欠收,家里人会饿肚子,要是家里余粮不多,会出事儿。 另外还有三家,柳老夫人给出的结论是完了。 究竟这个“完了” dquo” 的字样,下面还有两行吴蔚看不懂的字总n110,cao23。 小时候的吴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特意把奶奶拉过来询问,奶奶笑得慈爱,摸着吴蔚的头对吴蔚说“好好学习,以后就知道了。” 后来吴蔚学习了化学,自然明白了少年时看不懂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只是那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 为了弥补童年的遗憾,吴蔚还自己演算过具体的化学方程式。 一段记忆涌现心头,记起慈爱的老人,吴蔚的眼眶有些湿润。 梁朝先帝笃信丹药之说,梁朝各地都有所谓的炼丹坊,就连清庐县这种偏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几家,所以无论是硝石还是石灰石,都不缺。 只是想做出满足张家村,甚至整个清庐县的化肥,绝非吴蔚一人所能及。 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两个人选平佳县主高宁雪,清河县知县张成 想在短时间内拉起一个生产线,必须要一定的财力和权力的支持才行。 原本高宁雪是最好的人选,她爷爷的封地离清庐县很近,可随着燕王迁封,这一优势也丧失了。 但吴蔚还是想碰碰运气,毕竟是关系一县之民的大事。 于是吴蔚提笔写了一封信,是给高宁雪的。 至于张成那边,吴蔚亲自去讲。 第 121 章 机缘巧合 吴蔚给高宁雪的书信足足写了五页纸,信中吴蔚不仅叙述了完整的事件经过,还内附了化肥的制作方法,成肥后的性状和颜色,以及使用方法。 吴蔚反复叮嘱高宁雪,此事事关重大,清庐县去年就下了两场雪是事实,一旦庄稼欠收,后果不堪设想。 翌日清晨,吴蔚带了干粮,盘缠,骑着丑丑便出发了。 高宁雪给的通讯地址吴蔚早已记在脑海里,泰州毗邻清庐县,常有清庐县百姓到泰州城内,是以虽然正值平燕王搬迁,宜王入主,吴蔚也很顺利地进城了。 来到城中,吴蔚先是漫无目的地逛了逛,见这泰州城墙高城深,十分坚固,城内古色古香,店铺俨然,一眼望不到头。 城中街道皆由青石砖铺设而成,凡有车马经过,都会发出悦耳的脆响。 泰州城的百姓衣着也比清庐县体面了不知多少,粗布麻衣者也少有,虽尚处守制期,所见百姓多以素色衣衫为主,所用面料并不便宜。 在清庐县难得一见的车马,于泰州城内也并不罕见。 吴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重镇之地的百姓都是如此富庶,但泰州城如此繁荣多要归功于老燕王的治理。 这样肥硕的果实被宜王给摘了,也不知道曾经的燕王,如今的平燕王会不会呕到吐血 吴蔚大致看了一下,泰州城内的店铺种类很全,几乎每条街道上都能看到一家炼丹坊,院子后院的石料堆得和小山般高,里面不乏做化肥的原材料。 吴蔚停在高宁雪给的地址前,仰头一看,匾额很新,上书六个大字泰州华安当铺。 吴蔚走进当铺,伙计热情地招待了吴蔚“客官,里面请。” 吴蔚跟着小二进了当铺,店小二将吴蔚引到最外侧的柜台处,笑着说道“客官,请先让小的看看当物,再请专门的掌柜给您估价,咱们华安当什么都收,传家之宝,古玩奇珍,字画首饰,十八般兵器,毛皮锦衣,棉夹被褥,有当无类。” 吴蔚心想高宁雪的产业做得还挺红火的。 吴蔚沉吟道“小二哥,敢问贵当东家,可是姓高么” 店小二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吴蔚,又扫视了一圈大厅内另外几名客人,说道“客官,您里面请,小的去请大掌柜来。” 吴蔚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跟着店小二来到一间内室,房间不大,摆着一张四方桌,两张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左右两边摆着两个近一人高的大肚花瓶,一看就是珍品。 店小二给吴蔚倒了一杯茶,去请掌柜了。 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来到内室,笑容可掬地朝吴蔚拱了拱手,才坐到吴蔚对面,说道“姑娘,打听小店的东家,所为何事啊” 吴蔚谨慎地问道“敢问贵东家可是姓高么” “没错。” “请问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掌柜的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笑道“姑娘 莫要怪罪,小人位卑言轻,不敢言东家名讳。” 吴蔚的内心同样生出了一丝疑惑,不过想到高宁雪的身份和自己所处的时代便也释然了,便低声问道“这里的老板,可是平佳县主” 掌柜的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打量着吴蔚,问道“姑娘,县主娘娘并不在此地。” “我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她的当铺” “这里的确是高家的产业。” 吴蔚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或许这里是高宁雪爷爷的产业,掌柜的如此回答也能说得通,再加上高宁雪曾自信满满地告诉吴蔚,这里都是能信得过的自己人,吴蔚也不再多想,将怀中的信拿了出来,推到掌柜面前,说道“我这里有封信,十万火急,劳烦掌柜的派人快马加鞭呈报县主。” 掌柜的拿过信封一瞧,只见上面写着高姑娘亲启。 吴蔚本想写“二当家”的,但想到明镜司如今的处境,便改成了高姑娘。 “姑娘放心,我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很快便能送到,敢问姑娘贵姓” “县主看了信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姑娘可要回信” 吴蔚想了想点头道“要是能给我个回信就最好,我多久来取” 掌柜的思索片刻,答道“一月后,同日来取。” 听到这个日期,吴蔚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时代通信的滞后性,对高宁雪的期望又淡了几分,不过吴蔚明白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好,那我就一月后来取,请你转告县主,若是抽不开身,拨些银子给我也好。” “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当铺大掌柜亲自将吴蔚送到了门口,目送她骑上丑马,消失在街头,侧过头对身后的伙计说道“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是。” 泰州燕王府旧址,几日前已改制完毕,如今的匾额嵌着三个斗大的金字宜王府。 早在民间百姓听说圣旨之前,藩王和朝廷内部的调动早就开始了,随着燕王府的搬迁,城内空了一些店铺,新入主泰州的宜王顺势接手店铺,成为自家的产业。 梁朝的藩王在就藩时会得到朝廷的一笔安置银子,到了封地便要自给自足,同时每年还要给朝廷纳税,进贡,所以各地藩王为了养活封地的府兵,维系王府的运转,通常会派人经营一些产业。 其中不乏农庄,店铺,镖局,漕运等、燕王撤离所空出的铺子,宜王顺势接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怜的吴蔚到底还是吃了信息滞后的亏,要是她能早来一个月,这封信便不会落到旁人之手了。 宜王是先帝的二皇子,乃是已薨逝的庶妃所生,是一位正值壮年的英武王爷。 在燕王改封后,宜王主动挑选了偏远的泰州作为自己的封地。 对于宜王的选择,新帝暗自欢喜,临行前给了宜王诸多赏 赐,而宜王也火速就藩,接了圣旨的三日后便点齐兵马前往泰州了。 彼时,老燕王和高宁雪正在京城,老燕王年事已高不宜颠簸,只派了几个得力的主事来主持,宜王还出了不少力。 宜王听完掌柜的的叙述,笑骂道“你这精明东西,既然是给小堂妹的信,你差个人给她送去不就是了何必诓骗人家” dquo” 闻言,宜王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让掌柜的退下了。 待厅中只剩下宜王一人,他才撕开了信封,随着信纸的翻动,宜王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异和严肃。 看完吴蔚书信的最后一个字,宜王豁然起身,风风火火走了出了。 宜王所到之处,一片叩拜请安之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清幽之地,也不再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唯有枝头的鸟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叽喳不绝。 宜王推开一道圆门,踏进一间小院,驻足,环顾一周,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叩响书房门。 “笃笃笃。” “请进。”屋内,传出一女子平静的声音。 宜王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只见原本端坐在书案后的女子已起身侧步,立于书案一侧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见过殿下。” “坐吧。”宜王说完,竟自己动手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书案对面。 宜王落座后,女子也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宜王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说道“有件有意思的事儿,你看看。” 女子摊开手掌,宜王将信悉数放上,看到信上的字迹,女子沉寂无波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只扫了一眼,女子便说道“写信的人我认识。”女子的声音平静,随着信纸的翻动,展现出了与宜王适才同样的肃穆之色。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很离奇”宜王微笑,语气平和又随意,看来是与女子十分要好。 “虽然信中所言之事骇人听闻,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是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此事关系一县百姓的生存大计,不能坐视不理。” 宜王“啧”了一声,说道“你这位朋友莫非是一位布衣神相此等骇人之事,她是如何未卜先知的若是这封信流传出去,她被人烧死也不为过的。” 女子轻笑一声,说道“此人姓吴名蔚,就住在清庐县内张家村界的半山小院里,说起来她也是明镜司的人。”女子的目光一黯,沉默了。 “既然如此,本王不若就派人把她请来,也好让你们见上一面”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见她的时候,我劝你暂时也不要见她。这泰州虽距京城千里,却也不乏暗桩眼线,写信之人是个特殊的,清庐知县一早就想要她的命了,若是被张宽发现她与宜王也有交集,于你于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宜王点了点头,宽慰道“你放心,本王虽初来乍到,但这宜王府内也是铁板一块,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着,便是朝廷钦差来了,也定不会搜到这里。” “多谢。” 第 122 章 片刻温情 从当铺出来,吴蔚看了看天色决定在泰州城内留宿一宿,明日再直接前往清河县,再在清河县留宿一宿,后天一早出发回家。 倒不是吴蔚不想日行千里,而是丑丑已是一匹上了年岁的老马,经不起如此折腾。 虽然丑丑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吴蔚发现了丑丑身上许多优点,比如认主,通人性,还能记路。 吴蔚只要和丑丑说一句“回家”她便能自己沿着驿道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吴蔚找了一家馆子,点了两道泰州特色菜式,美美饱餐了一顿,之后找了家客栈投宿,给了店小二五个铜板,请他给丑丑准备些草料谷槺,再喂她喝些水。 吴蔚则步行出了客栈,相比于清庐县,泰州城内更加符合吴蔚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城池的一些想象和认知,说句真心话清庐县实在是太破了,实在是缺了些古韵和气魄。 吴蔚逛了几家铺子,买了些清庐县内很少见的东西,比如胭脂,香粉,还有头油膏打算送给绣娘。 逛到华灯初上时,街上行人仍不见少,吴蔚却有些乏了,回了客栈。 翌日,天未亮吴蔚便穿戴整齐,问店小二要了一碗两文钱的杂粮粥,就着自己带来的馒头酱菜吃了一顿早餐,骑着丑丑出发了。 泰州与清河县之间还夹了一个清庐县,路程更远,吴蔚抵达清河县时天已经快黑了,找间客栈住下,又拿了十文钱请店小二帮忙跑腿,给张成送去拜帖约好明日张成下衙后相见。 次日清晨,吴蔚办理好了迁令的延期也差不多到了张成下衙的时辰,来到约定的茶楼,张成已经等在里面了。 见到吴蔚,张成很开心,半年多的官场生活,让张成的气质沉稳了许多,也让他更寂寞了。 吴蔚来到雅室,朝张成拱手行了一礼“张兄,别来无恙” 张成捏了捏才蓄起,尚不甚浓密的胡须,笑道“有劳吴姑娘关心了,我一切都好,姑娘如何” “我还行,老样子。”吴蔚打量了张成几眼,问道“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张成长叹一声,现出愁容来。 “吴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然只入了官场不到半年,却也体会到什么是宦海沉浮了,难呐。” 吴蔚一听,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如此蹉跎之言于张成嘴里说出来本就稀奇,再加上他喜感的表情,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张成也陪着吴蔚苦笑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从前举得难的是跨过那道龙门,好不容易过去了,才知道跨过那道龙门其实才是最简单的。” “此话怎讲”吴蔚问道。 “每年州府都会下来官员对本州府的知县进行考核,我从上届知县手中接过来的本就是个烂摊子,兢兢业业做了半年,不敢有半日懈怠却收效甚微。” “为什么会这样呢” 张成也没 把吴蔚当外人, 毫无顾虑地倾倒起自己肚子里的苦水, 继续说道“县令看似一县之长,可不少政令落实下去,反而要看本地乡绅耆老的脸色。耆老把持着宗族大事,乡绅掌控着县内的商户人脉,那些多姓氏合居的村子呢,又握在村长和里正的手里。怪只怪我性情疏狂,上任之后只一心想着造福百姓,做出一番政绩来,疏于与这些人走动,他们便觉得我是个不晓事的,起初还能做当令行禁止,等到这帮人打探清楚我的底细以后,便再也不把我当回事了,政令出了衙门犹如一张废纸。府衙内的吏目们,都是本地人士,关系犹如树根错综复杂,我这边有什么消息,用不了半日就能传到那些人的耳中。如此也便罢了,前些日子州府派人下县考核,我又被这些人狠狠摆了一道,年度考核只得了一个平,这个官儿,我怕是会越做越小,越走越远,浮浮沉沉,不知归于何处了。” 吴蔚听完,心中亦是愕然,好在她在蓝星积累了一些历史知识,明白“皇命不下县”的道理,自古以来每个县城的实际控制人都不是知县,而是当地的一些豪绅,族老们。 不要小看了这群人,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通过联姻,科举,捐官,等等手段,经过几代人的积累,总会做到朝中有人脉,掌控本地的威望。 张成虽然家境殷实,到底只是农户子弟出身,上无父母萌荫,身边也没有兄弟帮衬,朝中更是无人。 上面没有人给张成撑着,年度考核时即便是政绩斐然,也未必能拿到“上佳”的评价,更何况中间还有人使绊子呢 若是张成三年期满政绩都是“平”或者更差,那他也只能越混越差,清河县虽然离京城很远,还算是风调雨顺,安治太平,比清河县差的穷乡僻壤多了去了。 吴蔚沉默了,她并不知道张成的治理能力如何,但他绝对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官,知县的俸禄加上张家的底子,足够让他生活得不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上任半年不到,就被人挤兑得快要干不下去了。 吴蔚不禁说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十个字,大概就是封建王朝绝大多数时期,官场最真实的缩影了。 张成身躯一阵,看向吴蔚的目光满是拜服,赞道“吴姑娘,真乃神人也,这句话怕是要等到我垂垂暮年才能参悟明白的,被吴姑娘一句话给点破了。” 张成锤了茶桌一下,愤愤道“真不如到书院去做个先生。” 二人说了半晌,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吴蔚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拿起一块茶果吃了,又饮下茶水,说道“张兄稍安勿躁,此刻就说这些,为时过早了。” “钝刀子割肉罢了。” “确实,以张兄目前的情况,上无萌荫,下受钳制,的确很难有所作为,不过若是张兄能立下旷世之功,平步青云也未为不可。” “功绩何来” 吴蔚清了清嗓子,将秋天可能会欠收的事情说了,并表示已经在清河县沿途取了样本,回去就请柳老夫人鉴定一下,不 过去年清河县的雪也很少,只比清庐县多下了一场雪,有些地方因为没有积雪保护,都被冻得裂缝了,土壤的墒情受损很严重。 dquordquo 7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张成目露担忧,问道“此事,姑娘还和别人说过吗” 吴蔚思索须臾,摇了摇头。 张成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里面的利害关系和吴蔚说了,并告诫吴蔚,出了这个门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吴蔚谢过张成好意,张成也对吴蔚所说之事十分重视,二人约好待柳老夫人品鉴完清河县的土壤后,再细细商议。 事关重大,张成也需要些时日去考虑对策。 二人定下五日后张成休沐日,吴蔚再来一趟,到时再说。 从张成处出来,吴蔚轻松不少,张成祖籍清庐,做出化肥后一定会给清庐县分一些,有张成这个知县的支持,吴蔚也可安居幕后,少些风险。 吴蔚骑上丑丑,来时的沉重和不安卸去了不少,一路疾行,夕阳西下时回到了小院。 绣娘正在给刚从地上回来的三个丫头上课,李大姐和柳老夫人在做饭,四只狗子热情地围了过来。 绣娘见吴蔚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吃完了饭便让李大姐一家回去了,给吴蔚准备好干净的换洗衣裳,还贴心地拿了一张木凳放到浴间,让吴蔚去洗洗。 待吴蔚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绣娘正好拿着净布过来,吴蔚低头,绣娘踮起脚尖替吴蔚将头发包好。 没有一句话,却透出一股千言万语后方能锤打出来的默契。 默契地十指相扣,携手回到东屋。 吴蔚坐到炕沿上,绣娘站在她面前给她擦头发。 头发半干,吴蔚突然拦住绣娘纤细的腰身,将头埋在绣娘的怀中,卸了力道,身上软绵绵的。 绣娘顺势抱住吴蔚,手掌一下下轻抚过吴蔚的头顶,眼底满是柔情。 “带了礼物给你,看到了吗” “嗯,往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有买胭脂香粉的钱,不如多买几袋米存着。” 吴蔚在绣娘的怀中撒娇似的蹭了蹭,没应答。 绣娘哪里再忍心苛责,柔声道“累了吧躺下我给你揉揉腰” “嗯,可累了。” 等吴蔚的头发被绣娘彻底擦干,便趴到了床上,绣娘跽坐在吴蔚身侧,撩起吴蔚的衣襟,按压吴蔚的腰身。 吴蔚的腰部不似从前那般光洁如镜,指尖掠过能摸到一些不平处,那是杖责留下的伤痕,不知多久才能彻底消去,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消失了。 每次摸到吴蔚的疤痕,绣娘都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揪在一起,即便她说自己早就不疼了。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么么哒。感谢在2023062320:39:072023062516:0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王木木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米禾、安心洗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元宝2个;小耶、e、蟹、55157345、独自漫游、小胖的小乖、一头牛、sash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安100瓶;一只绣春喵丶、小钱会有钱20瓶;zcy19瓶;天真蓝啊、爱你小手、红烧刘肉面、三月、jkb、白开水、阿热勒澳龙、老陈家的不正10瓶;洛、林夕、梁非凡、青青子衿5瓶;623550604瓶;46776617、温暖的炉火3瓶;小鱼爱上大鲨鱼、42306922、无敌小当家、月光敲窗、吃什么、我欲乘风、今天、魔漫、白小白、洛澧清、时云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3 章 再卖绣样 绣娘依偎在吴蔚的怀中,天气尚不是很热,经过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吴蔚也早都适应了这里的温度,就算是三伏天二人也曾相拥而眠过,所以此刻并不算什么。 明明绣娘和吴蔚都忙活了一天,身体已经很累了,可二人却并没有什么睡意。 吴蔚把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轻声和绣娘说了。 高宁雪的回信要一个月后再去取,平燕王离开了泰州,能帮上忙的可能性不大了,张成的境遇也着实让绣娘唏嘘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绣娘窝在吴蔚的怀里,有些茫然地呢喃道。 绣娘和认知和从前的张成很像,认为最难的就是科考,只要一朝及第今后便是一片坦途,只要心系百姓,就是一位好官。 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 吴蔚也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要是张成大概也不会比他此时的境遇好多少。大概咱们都不适合做官吧。什么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这种事咱们都做不来,做不来就要得罪人,有门路的还好,布衣出身的,得罪了人就会寸步难行,做什么都是错的。就像张成,他说他现在颁布的政令,拿出衙门口便是一张废纸,没人听,没人管。即便是身边的小吏,应付起他来也是得心应手,三两句话就把他这个县太爷打发了。”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绣娘再度悠悠开口,用满是茫然的声音问道“蔚蔚,今后该怎么办呢” 顷刻间,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又听绣娘说道“我听我娘说过,从前她们家也算是个大户,父母均在,家里兄弟多,还有良田,日子过得很红火。只是有一年,突然就旱了,虽然家中长辈也用代代相传的尝土手艺发现了异样,可是面对天灾也都无能为力,那年夏天大地龟裂,粮食颗粒无收,几位舅爷至此分家,各自逃荒去了。姥姥姥爷带着娘守着老屋和余粮,最后连树皮和野草都没得吃了。后来虽然下了雨,家里却连种粮都没有,只能卖掉一部分田地换了种子和一些粮食,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没落了,再后来我娘嫁给了我爹,嫁到了小槐村,我那几个舅爷却一个都没有回来。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娘说起这件事儿来还会抹眼泪。” “蔚蔚。”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像娘说的那样粮食欠收,我们该怎么办” 吴蔚思考良久,慎重地答道“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直到最近我才有了些想法。如果天灾真的不远,我们能救一人是一人,广屯粮,早做应对,至少我们都要活下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嗯。” 这夜,绣娘和吴蔚说了很多,从前的,未来的,一直到天刚蒙蒙亮,二人才睡去。 晨起,柳老夫人做好了饭来叫人,只有绣娘一人出来。 朝柳老夫人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娘,蔚蔚赶了远路,累坏了。让 她再睡一会儿吧。”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 绣娘把饭菜都拨出来一些, 放到锅里温着,吃完了早饭便领着柳老夫人到地里去了。 吴蔚起来时家里就剩下自己了,炕桌上有一张绣娘留下的字条,说是带着柳老夫人到地里去看看,想想办法。 吴蔚吃过早饭先去了一趟后山的山洞,由于冰块的数量很多,形成了冷库效应,加之山洞被风,阳光也射不进来,所以冰块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吴蔚找了几张没用上的草席,挂在了洞口的木桩上,算是又给山洞加了一层保护措施。 之后吴蔚去了一趟地窖,把家底儿清点了一遍,算上给东方瑞留下的跑路费和绣娘的分家费,有小二百两银子,在张家村这样的地方,吴蔚和绣娘的家底儿能排上正数的了,吴蔚却并不乐观。 天灾之后便是人祸,她们家一家三口都是外来户,而且算得上是村里的富户,太平时节相安无事,一旦天灾爆发,保不齐会发生什么,要尽快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才行。 吴蔚拿出纸笔算了一笔账,按照今年本地的粮价算,一石大米需要白银三两,粗粮的价格要低一些,不同的粗粮价格不同,买最便宜的粗粮一石差不多也要一两银子。 问题是斗也好,石也好,都是容积单位而非重量单位,粗粮的单体体积比白米要大,折合成市斤,一石粗粮并不比一石米多多少,不过粗粮耐消化倒是事实。 就按照一石大米一百二十斤,一石粗粮一百斤算的话,一家三口一年就要吃掉两石的粮食才够。 目前吴蔚手上的银子,买最便宜的粗粮,讲讲价,最多也就是二百石,在不被抢,不的前提下,能救活三百人左右,张水生曾说过,张家村有几百户,上千口人。 更别提整个清庐县,还有隔壁的清河县了。 杯水车薪 自己这点银子,待到天灾爆发,每天施粥都坚持不了多久。 正在吴蔚咬着笔头犯难时,柳老夫人和绣娘回来了,吴蔚也不想隐瞒,什么金叶子,银锭子,散碎银子就摆在炕上。 绣娘和柳老夫人一进屋,都吓了一跳,柳老夫人更是吃惊不已,她知道吴蔚的家底儿不薄,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居然还有金子 “蔚蔚,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把家底儿都翻出来了 柳老夫人见状要走,却被吴蔚叫住了“柳婶儿,您坐吧。” 柳老夫人这才搭着炕沿坐下了,扫了几眼钱堆,却没碰一下。 “我算了一笔账,咱们这些钱只够买二百石的粮食,自己吃是足够了,想要救人却是杯水车薪,田里怎么样,想到办法了吗”吴蔚问。 绣娘和柳老夫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答道“我娘这回专门又去尝了土,可能是这阵子也没下雨的缘故,虽然李大姐一家挑水浇了田,情况也不好,到了秋天或许收不来什么粮食。” 吴蔚宽慰道“咱家是山田,山田土薄,本来就不能和山下的沃田比,你也别太放 在心上了, heiheirdquo dquordquo dquo, 要是真爆发饥荒了,我怕有心人来我们家偷粮,抢粮” “不会吧”张家村给绣娘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她有些不愿相信。 不待吴蔚开口,一向少言寡语的柳老夫人竟接过话头,主动说道“怎么不会呢从前咱家虽然穷苦,却并没过过真正的苦日子,我小时候闹灾荒那年,树皮野草都挖没了,那吃什么的都有卖儿卖女的,还有到乱葬岗上”柳老夫人的嘴唇翕动,后面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柳老夫人发出一声长叹,皱巴巴的脸扭曲在一处,似乎还能感受到痛苦,那些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痛苦。 “蔚蔚说的对,咱们有心帮别人,别人却未必能记得咱们的好,咱们一家子女眷,是最好欺负的了,就算是村里人不打咱们的注意,那别的村的,饿疯了的人,摸到咱们村里来,到时候谁能管咱们呐” 绣娘似乎也被柳老夫人的话给吓到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吴蔚,吴蔚拍了拍绣娘的手,说道“别怕,咱们不能被还没发生的事儿给吓到。不过今年的天好像也不太好,你还记得去年这时候,下了几场雨吗” 绣娘想了想,答道“去年雨多,这时候咱们的草屋因为漏雨修了好几回呢。” “是啊,去年雨多,可今年从开春到现在,一共就下了两场雨,一次毛毛雨,一次也就下了两个时辰就停了,我前天沿路走着,看到不少农户已经开始挑水灌溉了,这才刚播种几天就开始旱了。” 绣娘垂首沉默片刻,猛地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光亮,看着吴蔚的眼睛说道“接针线活吧我虽然两年没接过什么针线活了,但是我的绣工并没有落下,从前咱们走不远,现在咱家有丑丑了,可以把我的绣样卖到清庐县,或者更远的地方咱们不是缺银子么我来赚,能赚多少是多少” 吴蔚见柳老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柔声问道“柳婶儿,之前绣娘的绣样突然间就卖不出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能告诉我们吗” “是啊娘,怎么好好的绣样,就没人收了呢” 柳老夫人纠结良久,终于把真相告诉了吴蔚和绣娘。 “是吴家就是当初那个和你说定了亲事的吴家吴家的小公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说是找了高人算过了,需要一个八字旺他的人过门,给他冲喜就能慢慢好起来。绣娘的八字正是旺他的,媒婆便上门来了。结果那小公子没熬过去,死了。后来吴家来人找过你爹,说是依旧让绣娘过门,和公鸡拜堂配冥婚,过几年从宗族旁支家过继一个儿子来,顶了那小公子的香火,免得他小儿子绝了户,再过几十年连个祭拜的后人都没有。你爹在世时虽然从不与人争论,但他是最心疼你的,好好的女儿家,哪能一天好日子没过,就去给人守寡呢你爹和吴家人起了争执,被人推着摔了一跤,再加上心里憋了一口气,没过多久人就走了,临终前只 有一桩,他让你大姐和你大姐夫发誓,把你分出家门去,让你自立单过。” dquordquo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更,晚上还有一章才是今日的更新,感谢大家的阅读。么么哒。感谢在2023062516:09:122023062915: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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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家人,绣娘脸上的愁容全消,透出一股亲热来。吴蔚和柳老夫人也被绣娘的情绪所感染,露出了笑容。 吴蔚把自己写的粮价装订成账册,家底仍旧收到地窖的暗格里,穿上鞋子出门套车去了,赶着大黄拉的板车下了山,直奔张家。 张家父子不在,最近的天儿不好,就连身患腿疾的张老爹也到田里去了。 张老夫人拉着吴蔚热络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说是柳老夫人想念女儿,小姨想见外甥了,张老夫人笑眯眯地应下,叫柳二娘子抱着孩子先和吴蔚过去。过一会儿,张老夫人要到田里去给爷俩送饭,送饭的时候会和张水生说一声,让他下了田直接到吴蔚家里去。 柳二娘子抱着孩子上了牛车,临走前吴蔚问道“张婶儿,咱家的余粮够不够吃” 张老夫人答道“放心吧蔚蔚,咱家的地窖都是满的,他爹说”张老夫人突然停住,走到吴蔚面前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爹说,且不论亲家母的判断,今年也必定是个旱年了,好在他们爷俩勤恳,没日没夜的干,挑水灌田,算是抢出来一批,有些个不勤恳的人家,粮苗旱死了好些呢,正在补种,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他爹说,趁着眼下粮价没起来,咱家也有些积蓄,过几日粮苗长起来了,就打发水生到市集上再买几石回来,囤到柴房的木桶里。你们也早做应对吧,别光想着买粮食,粮种也多买一些,万一今年真旱了,粮种都没处寻,哎。” 吴蔚听到张老夫人如是说,放心了不少,张家帮扶她和绣娘良多,是真正的良善之家,吴蔚不希望他们经受天灾 之苦。 “张婶儿, 那我们就走了。我张叔那个腿, 艾灸别停,最好是找老郎中来帮着扎扎针灸,会好的。” “知道啦,你们去吧。” 吴蔚驾着牛车走了,柳二娘子一路上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张家村各家各户近期发生的事情,其中有一半儿是抱怨今年雨少的,粮苗旱死了好些,需得补种,不知道今年的农忙要忙到什么时候了。 柳二娘子忧愁地说道“这孩子还离不开娘呢,不然我也下地去了,能干一点儿是一点儿嘛,公爹的腿是多年坐下的病,可怜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下地干活。” “二姐,你人脉广,再有来找你闲聊的,你也劝劝他们,家里有余钱的话就去买点粮食囤上,别说太多,就说今年雨少,粮食的长势不好,担心秋天的粮食不够吃就行。” “我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还是知道的。”说着柳二娘子掂了掂怀中的胖小子,说道“你长大了可得好好读书,不然就要辛劳一辈子,天天挽着裤腿儿和泥巴打交道,知道了不” 柱子还听不懂这般“深奥”的话,只是被娘亲逗得咯咯直乐,莲藕般的小胳膊挥舞着。 很快,吴蔚就赶着牛车回了小院,柳老夫人正在院子里的桌上和面呢。 “娘,小妹,我来啦”一进院子,柳二娘子便中气十足地叫开了。 柳老夫人一边和面,一边说道“快,把柱子抱近点儿,让我看看。” “娘,你去歇着,我来和面。” “那哪儿行啊,女儿回门是娇客,你去帮三儿剁馅吧,晚上咱们包菜饺子吃,前儿炼猪油剩下好多油渣,地窖里去年的菜也该快点吃完了,过阵子今年的新菜也下来了,我就让三儿把地窖里的萝卜,白菜都捡一捡,洗干净,切丝汆烫出来,咱们包菜饺子吃”柳老夫人口中的菜饺,是一种蒸饺,和包子差不多,只是不用全发面,比包子耐储存一些。 柳二娘子让绣娘到院子里来洗菜,不远处铺个毯子把柱子放在上面晒太阳,农家的孩子没那么娇惯。 绣娘担心狗爪子伤到柱子,早早就把四只狗子都栓起来了,娘仨一起做活,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柳二娘子感慨自己能时时回娘家了,在婆家也立住了脚跟,如今但凡有个重大决定,她公公都得让她婆婆过来,和她商量一下在决定,俨然半个女主人了。 绣娘也很喜欢这般团圆的气氛,说道“二姐,过阵子我要继续做针线活了,先做出来几份绣样,让蔚蔚带到清河县去问问看,你要不要一起啊” “我针线活我们家的针线活大半都是我婆婆做的,咱娘家出了你这么个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巧手,我从小就没做过什么针线活,快算了吧。欸,对了,蔚蔚,我听你二姐夫说,你冻了一山洞的冰化了没” 柳老夫人答道“没有,里面可清凉了,家里有个鲜肉,鲜鱼的,我都往山洞里头搁。” 对此,柳二娘子啧啧称奇,直说要去冰洞瞧瞧。 吴蔚见家里的劈柴剩的不多了,就带着大黄到后山去了,之前砍了几棵树在后山阴干,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夕阳西下,立于小院外便可瞧见山下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吴蔚家的菜饺子也包好了,菜也被加工成了半成品,就等着张水生一进门就通通下锅,片刻功夫就能开饭。 张水生回家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来,农忙了些许时日,明显去比年冬天时黑了不少,也瘦了。 柳老夫人大感心疼,招呼两个女儿下厨房,蒸饺子,炒菜。 吴蔚则坐在院里和张水生闲聊,张家田里的粮食长势也不好,比去年同期矮了一截,付出的劳动则是去年的两倍。 张水生满脸愁容,不服已然是不行了,感慨地对吴蔚说道“看来,真被岳母给说着了,今年冬天怕是不好过,你们家的粮食够不够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市集上买些粮食回来。” “我也正有此意,二姐夫先歇歇,吃完了饭,咱们好好说说这件事儿。” 张水生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菜饺子,可见真是累着了,绣娘一早打包了一些,让带回去给二老尝尝。从前无论是柳家还是绣娘家,承蒙张家的照顾都太多了,能表示一点儿也是好的。 一大家子人聚在东屋,吴蔚拿出了自己的账册给张水生说了今年的粮价,然后严肃地说道“二姐夫,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天灾真的来了。咱们村要饿死多少人还有若是周围村子也同样欠收,像咱们这种人丁单薄的人家,能守住满仓的粮食吗”张家总共也就五口人,张老爹的腿脚不好,柱子还是襁褓中的孩子,理论上来说,只要来三个以上的成年男性,就可以把张家的防御破开。 张水生面色微变,他不似绣娘那般把事情想得很美好,懂得灾情发生后将要面对的严酷局面。 “妹子,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今年的天格外热,过几日我想去趟百味楼,先把冰块的生意谈一下,定下来。然后再去回春堂买些现成的丸药,清热退烧的,治疗腹泻的,还有外伤的,都备上一些,再买些五彩线回来,绣娘打算把手工活捡起来,做些绣样让我拿到清河县去试一试,这事儿我可以找张成问问,若是能成,也是一笔可观的进项,剩下的我打算都换成粮食。” 吴蔚想过了,就凭她手里这点儿银子,根本就不够量化生产化肥,就算研制出来了也未必有人相信,不如都换成粮食。 “都换成粮食不买铺面了你不是说钱生钱吗” “二姐夫,天灾之下,铺面一文不值。还是活命要紧。” “可是,你就不怕那么多粮食被人惦记上要我说,买够自己家人够吃的就行了,别惹来灾祸”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我打算到泰州去租个仓库,要信誉好的,最好是百年老号,泰州有宜王的府兵把守,一般的流民不敢到那边去放肆,再加上专门守仓库的护院,我相信能行。”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阅读。感谢在2023062915:55:102023062918: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自漫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什么3瓶;青山、白小白、月光敲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5 章 宜王府令 张水生听完吴蔚说的,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问道“泰州城离咱们这儿尚有一段路程,即便你们家有马做脚力,也得几个时辰呢这一来一回的路上你又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有,要是到时候泰州城戒严,咱们都没有泰州府的户籍又该如何进去” 吴蔚自信的表情突然垮掉,不得不说张水生说的非常有道理,正所谓“远水就不了近火”,泰州城说到底还是远了些。 吴蔚愁得直叹气,心想要是有台车就好了,几十公里的路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安全系数也高些。 “我下个月还要去趟泰州,到时候再打听打听,实在不行” “怎么办” “实在不行,我就在泰州开个铺子,专门售卖绣娘的绣品,至少弄到个出入凭证。” 话虽然这么说,吴蔚却把脸埋在了手掌里,她着实有些苦恼,她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不喜欢把摊子扯这么大,也不喜欢把太多的希望寄托于明天,她喜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抓住当下,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最近,吴蔚感觉自己的摊子铺得实在是有些大了。而她无论是精力,财力,经验和人脉都太过于单薄,很担心一不小心会出什么问题,到最后不仅谁也没救下,还搭上了这一屋子的人。 夜幕降临,吴蔚驾着牛车把张水生一家送回了张家,回去之前吴蔚带着柳二娘子和张水生看了山洞里的那些冰块,吴蔚在冰上比划了几下,说道“二姐,二姐夫你们看,要是刀工好的话,一块冰能做出七八个冰碗,刨出来剩下的可以放到碗里冰水果或者用来降温消暑。整个清庐县只有咱们有冰,一两银子一块卖给百味楼,一准儿能行。” 柳二娘子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张水生也没想到这些冰居然真的如吴蔚所说,坚持到了这个月份,而且看着架势,就算天再热些,也不会损失太多。 吴蔚的冰比张水生的多了两三倍,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柳二娘子看得眼直,拿胳膊肘直戳张水生,抱怨道“我早和你说过了,蔚蔚不是说空话的人,你就冻了那么一点儿,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张水生也有些后悔,哄道“哎,我我这回算是开眼了,等今年冬天我多冻一些,把整个山洞都填满” 吴蔚笑道“等咱们赚了第一笔银子,一定会有人效仿的,这储藏冰的事,本就没什么技术可言,估计明年百味楼自己也会冻的,明年的冰价大概就不会这么贵了。不过冻一些也好,你们家里有孩子老人,酷夏难挨,自己用也是好的。” 又过了两日,吴蔚带着绣娘去了一趟百味楼,为表直观吴蔚专程带了一块冰过去,虽然这一路上化了不少,做个冰碗也是绰绰有余了。 吴蔚问百味楼要了牛乳,豆沙,蜂蜜,还有一些水果,当场给掌柜的做了一个冰碗,里面加了冰沙,别提多爽口了,吃得掌柜的双眼冒光掌柜的把吴蔚请到雅间,要求吴蔚无论有多少冰块 ,一定要全部卖给百味楼,他们吃得下 吴蔚比划了一下冰块的大小,并表示只要百味楼有足够的马车,冰块的损耗不会这么大,一块冰能出六个冰碗以上,剩下的还可以给客人消暑。 一两银子一块的收购价,当场敲定。 掌柜的和吴蔚签了供货的文书,并预付了吴蔚二十两的订金,一副生恐吴蔚反悔的模样,还热情地留绣娘和吴蔚在百味楼吃了一顿,品尝百味楼应季的新菜式。 吃完了饭,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把吴蔚和绣娘送出了门,在掌柜的眼里吴蔚简直就是财神爷,那么大一块冰收过来才一两银子,以百味楼的档次,添点什么果子,豆泥的,一个冰碗就能卖一两今年的账目这不就稳住了吗 再把这个冰碗的主意写信给东家,整个梁朝有上百家百味楼,那是多大的一笔进项啊把他调到京城当管事,岂不是指日可待 吴蔚和绣娘牵着手走在熟悉的市集上,绣娘转头看了吴蔚一眼,目光中满是崇拜和喜悦。 “这一笔冰块的买卖,少说也有二三百两的银子入账,蔚蔚真厉害” 吴蔚笑笑,这算什么呢自己不过是吃到了出生在蓝星现代的福利罢了。 “咱们俩也好些日子没好好逛逛这市集了,这阵子忙着忙那,来市集也是走马观花,今天咱们好好逛逛,家里需要什么就买回去,一会儿去买些布匹和五彩线,给你做工用,再去回春堂买些丸药,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 绣娘想了想,答道“娘也该再做身应季的衣裳了,她老人家勤俭惯了,穿不惯软面布料,再买两匹好粗布。对了,三个丫头的宣纸也快用完了,也得再买些回去。” 吴蔚微笑,想想在不久前绣娘还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教书先生的工作,如今却把三个丫头教得有模有样的。日子虽忙碌绣娘自己的功课也没落下,除了极个别的一些生僻字还需要请教吴蔚外,日常的阅读已经不成问题了,强过张家村绝大多数的男子,就连柳二娘子都想让绣娘先教柱子两年,再找教书先生呢。 想到这里,吴蔚颇感自豪,赞道“还不到一年呢,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绣娘真棒。” 绣娘被夸得红了脸颊,眸子里却闪动着好看的神采。 如今,她们家已经有了十几本藏书,大多数是蔚蔚从旧书摊上淘来的,清河县有一条书画街,吴蔚每次去延期迁令时都会给绣娘带一两本书回来,吴蔚和绣娘时常共读一本书,一起讨论书中的奇闻和道理。 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绣娘的眼界和气质也渐渐不同于往日,那种从内而外流露出的自信和落落大方,是一般村妇在怎么打扮也表现不出来的。 可以说,如今的绣娘和吴蔚越来越像了,她们的思想,习惯,品味,无声地融合着。 除了宣纸,丸药,艾条,布匹,彩线,二人又买了些不同品种的粮种,加一起足足有一麻袋之多,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共花了十两银子。 回家的路上, 吴蔚和绣娘路过村口的告示板, 看到一群村民正聚在告示板前,议论着什么。 吴蔚停下牛车,拉着绣娘走了过去,只听人群议论道“我听贴告示的人说,是宜王府的告示,不过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啊” “我去请老秀才吧,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哎。” 有人眼尖,发现了吴蔚,叫道“吴姑娘来了,让她给大伙儿念念吧。” 自从吴蔚搬到张家村,经常无偿帮乡亲们写信,张家村的人基本都知道吴蔚断文识字,于是便自发让开了一条路来。 吴蔚微笑着拉绣娘来到告示板前,上面贴着一张火红的告示,落款赫然写着“宜王府”,吴蔚粗略扫了一眼,捏了捏绣娘的手,柔声道“绣娘,你给大伙念念吧,告示上写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绣娘的身上,绣娘抿了抿嘴唇,脸颊微红,朗声道“传宜王令,征召清庐县各村壮丁。需石匠五百人,采药郎一百五十人,凡年满十五,五十岁以下壮丁,皆可应征,月钱纹银一两,征厨娘五十人,月钱五百文。一应餐宿由宜王府,另,重金恳求丹道大家,入宜王府共商丹道。应征者,需下月十五日前,至泰州府,过期不候。宜王府。” 绣娘读完了告示上的内容,一阵简短的沉默后,人群便议论开了。 有的说,这是一件肥差的,也有说今年天不好,庄稼需要时时照看,哪有那个功夫 有人说有了银子还愁没粮食吃吗 还有人问这份差事能做多久要是只干一两个月就回来,那可就不划算了。 众人纷纷表示有理,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吴蔚和绣娘,吴蔚答道“告示上没说。”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古代手握权柄者追求长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今年的气候如此反常,吴蔚很担心有人禁不起这一两银子月钱的诱惑,一旦荒了田地,就怕有银子也未必买到粮食,于是便劝道“不过我看这告示里的内容,宜王殿下应该是想采药石炼丹的,炼丹需要的材料不多,这么多人一起干,这份工作未必能做太久,乡亲们还是慎重些吧,为了银子,荒了庄稼不划算,自家仓里有余粮,心里才踏实。” 经吴蔚这一说,不少人都熄了火,但也有些人在心中默默算了笔账陛下天恩免了一年的赋税,只要这份差事能做上三个月,那便是稳赚不赔的。若拉上自家婆娘去做个厨娘,即便是到了秋天需要出去买粮食,也能剩下二两的银子,家里的田地嘛让别人种又不是不行,毕竟这里面不少人家里有好几个壮丁呢,要是哥几个结伴过去,那不是赚得更多了 吴蔚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轻声道“绣娘,我们回去吧。” “好。”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鞠躬。感谢在2023062918:47:032023070221:46:3 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668775411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66877541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877541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eeove、32769009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5个;蟹、元宝2个;温暖的炉火、66399656、独自漫游、e、我喜欢的你、5515734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423008、nae150瓶;306002448瓶;stabiity40瓶;鹿暝泽36瓶;五沐35瓶;一念之间30瓶;许幼鸢世界第一吹24瓶;63997882、箭扣之花、还有戏吗、无敌小当家、秋叶白、阿柴喜欢鲨鲨、22915108、落花时节又逢君、旧人、飞翔小老鼠、小树、我喜欢的你10瓶;安睡的崽、668775417瓶;去你的破镜重圆6瓶;意书呈、thoughts、34005901、烨、坨坨肉、289361015瓶;sybe4瓶;凌泡君、三七二十一、泰勒丝da法好3瓶;唐而恍之2瓶;42306922、冬瓜、34431558、阿洛的烤鸭面巾、月光敲窗、大女人、青山、小鱼爱上大鲨鱼、66399656、小人物0430、洛澧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6 章 谁的回信 一月后,吴蔚带着从张成那儿得到的失望和最后一丝希望,与绣娘共骑丑丑往泰州的方向去了。 半月前,吴蔚又去了一趟清河县,看到的却是满面愁容的张成,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曾经一个意气风发的县太爷,如今俨然成了一个空架子。 本地乡绅不把他放在眼里,府衙里的小吏精明得很,每天笑眯眯地应付他,却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发出去的政令只是在衙门里溜一个圈,然后再飞回到他的大案上,无数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名头应付他。 张成也曾一怒之下给一个捕快上了板子,可行刑的人早就练就了一手好功夫,那人被打了四十大板,据说第二天就能下床了,却直接托病不来衙门点卯。 清河县境内山多,矿多,张成本想开辟出来一个山头,召集人手开山采矿,抓紧做出吴蔚所说的那个“化肥”,可“烧灰”是一门暴利,好的矿山早就本当地的乡绅把持了,还有一些则是大户人家的祖坟所在,根本碰不得。 张成有意用衙门的银子从那些“烧灰大户”手里买下一两个山头,可惜县令的权限实在有限,需得提交州府审批,奈何张成上无庇佑,下无根基,中间还有一层层乡绅阻挠,递上去的书信不仅没不到上峰的支持,反而被斥责了一顿。 说张成利益熏心,这“烧灰”的手续早都满了,如今清河县境内的矿山都已有主,他们每年向朝廷缴纳足额税银,官府如何再插一脚 张成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说天灾将至,他这是在救人吧那下一步迎接他的就是被罢官问责,顺带着再把吴蔚牵连进来,说不定要被烧死的。 不过半个月没见,张成消瘦了好多,眼窝凹陷,双目无神,见吴蔚时满眼愧疚,恨不得用袖子把脸挡住。 见到张成这副模样,吴蔚哪里能不知道他的难处,反过来安慰了张成几句,延期了迁令便回去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高宁雪了。 好不容易等到约定的日子,吴蔚却有些害怕,绣娘看出了吴蔚的不安与无助,主动说要陪吴蔚一块去。 夏至未至,天却已经有些热了。 丑丑虽然速度不快,耐力却比一般马儿要强不少,吴蔚的双手环住绣娘的腰身,下巴搭在绣娘的肩膀上,无精打采。 绣娘侧过头,蹭了蹭吴蔚的脸颊,柔声宽慰道“尽人事而听天命,蔚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苍天不绝清庐县,一定会有转机的。从前身无分文的艰难日子咱们不也挺过来了吗以如今咱家的条件,是再也饿不死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吴蔚安静地听着,嗅着绣娘身上好闻的皂荚夹杂着阳光的味道,心情也慢慢好转。 “你说的对,我的本意是在咱们全家都活下来的前提下,多救些人,可我的能力放在这儿呢,问心无愧就好。” “不要妄自菲薄,蔚蔚是很棒的。” 吴蔚眨了眨眼,嘴角浅浅勾起 ,绣娘已经开始广泛使用成语了,活学活用,真不错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吴蔚低声颂道。 绣娘展颜一笑,回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我家绣娘可真厉害,快能参加中考了”吴蔚紧了紧环着绣娘腰身的胳膊,由衷赞道。 “中考” “嗯算是乡试吧。” “不成不成,整个张家村里,算上张成哥也才两个秀才呢,我哪儿行” “你快别谦虚了。”吴蔚说着在绣娘的腰上挠了一把,后者扭着身子求饶,二人的笑声传出好远。 “哼。”丑丑不悦地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脖子,脖子上的铃铛发出脆响。 吴蔚和绣娘当即就不敢再闹了,丑丑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古怪,要是让它罢工了,不哄上半个时辰它是绝对不会再走一步的。 吴蔚拍了拍丑丑,讨好道“丑大姐儿我们错了,您老消消气,别和我俩一般见识。” 这一路上,绣娘和吴蔚走的并不寂寞,只因日前宜王发布了招工告示,不仅是清庐县内,吴蔚在清河县也见到了一模一样的告示,不少人禁不住那一两银子月钱的诱惑,眼看着限期将至,一路上见到不少,兄弟结伴,父子同行,或夫妻同来的,顶着烈日背着行囊往泰州府赶。 对此,吴蔚恨得牙痒痒,她也没见过宜王,不知道这位千岁贵庚几何,怎么这么着急寻求长生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今年的气候本来就不好,每日灌溉,时时补种庄稼都会死上一片片的,现在他随便贴了个告示,抽走了这么多壮丁,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呢 到时候天灾来了,粮价飞涨,也不知道那些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能不能买到都是个未知数。 吴蔚越想越气,暗暗骂道“祝他多炼出点慢性毒丹来把自己毒死看看人家平燕王,在泰州待了半辈子也没见出什么幺蛾子,人家虽然也追求丹道,却是在冬天招人,哪有在农忙时招人的” 吴蔚和绣娘来到泰州城城门时,城门口搭了几个棚子,每个棚子里都摆了几张桌子,正有人坐在桌子后面记录着沈面,排队的队伍拉得老长。 吴蔚和绣娘下了马,便有侍卫对二人喊道“招厨娘的队伍在那边” 那守卫说完,只见其中一位秀丽的姑娘居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正在他不解之时,只见那两位姑娘拉着手,牵着马,进城去了。 侍卫挠了挠头,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呗,作何那样看我” 要是目光能具象化的话,吴蔚的目光怕是要在那侍卫的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了。 吴蔚和绣娘去客栈开了个房间,把丑丑交给小二。多给了几个铜板让店小二喂丑丑吃两根萝卜,又交了五文钱要了两桶洗澡水,洗去身上的暑气后,吴蔚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绣娘,外头热,你在客栈等我回来,饿了就让店小二送吃的上 来,记在咱们房间的账上就好,别光吃馒头。” “知道了,泰州路上车马多,你走路时小心些。” “嗯,放心。” 吴蔚走后没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绣娘诧异道“小二哥,我没要吃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店小二麻利地将饭菜摆好,笑道“是和姑娘同来的那位姑娘出门前吩咐的,错不了姑娘快吃吧,面糊了就不好吃了,小的告退。” 听说饭菜是吴蔚点的,绣娘感觉无奈又温暖,只得将已经解开的干粮袋子重新系好,坐到桌前,桌上摆着一碗面条,几样清口脆爽的酱菜,一颗水煮蛋,还有两片巴掌大的把子肉,真是应了吴蔚常说,但绣娘听不太懂的话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吴蔚来到当铺,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吴蔚,直接把吴蔚引到了一处内室,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茶点,还有几样果子。 “请姑娘稍事休息,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 “谢谢。” 伙计走后,吴蔚吃起了茶点和果子,半盘下肚,当铺的大掌柜也来了。 二人寒暄了两句,掌柜的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递给吴蔚“吴姑娘,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回信,请姑娘内详。” “多谢。”吴蔚接过信封,见红笺上写着吴姑娘亲启。 吴蔚勾了勾嘴角,很好,自己去信时写的“高姑娘”,她就回个“吴姑娘”,这作风很高宁雪。 掌柜的又说道“吴姑娘,我家主子特意吩咐过了,姑娘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小的。” “那以后就要多多麻烦先生了。”吴蔚毫不推辞,并在心中大赞高宁雪靠谱。 “那小的先行告退,笔墨纸砚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若姑娘想回信,可随意使用。” 掌柜的走后,吴蔚咧嘴一笑,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与信纸一同包着的是两张银票,看清上面的面额,吴蔚差点憋住一口气上不来 “一千两”两张,共计两千两。 掌柜的刚过拐角,身后便传来吴蔚放肆的笑声,并怪叫道“啊哈哈哈哈,富婆,富婆诚不欺我太好啦” 吓的掌柜的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墙才站稳,心道主子这是和这位姑娘说了什么竟能疯癫至此 吴蔚大大地亲了银票两口,抖开信纸,只见信中字体俊秀不失刚劲,飘逸不失工整,不仅比自己强,也比上次高宁雪写的卷宗好看多了。 “啧啧啧,这回的字儿,写得还怪好看的嘞,咋地,这是练字了” 调侃了两句,吴蔚的表情也逐渐严肃,心中涌出几分敬意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二当家经历了这些浮沉成长了不少。 信中,高宁雪告诉吴蔚,远水就不了近火,新封地内杂事繁多,自己的爷爷年事已高,全靠自己主持大局,所以没办法赶来帮忙。不过以 吴蔚的身份和实力,置办“化肥” 并不切合实际,就算做出来了,推广也需要时日。与其赌两县百姓的信任,不如转而去准备粮食,所以先给吴蔚调拨两千两,让她到距离清庐县五百里外一个叫“仓实县” 的地方去收购粮食,那边是一个很大的漕运中枢,码头上什么东西都买得到。找一个叫曹天旺的把头,她已经派人交代过了,曹天旺的手上有门路,可以安全的买到便宜的粮食。 不仅如此,高宁雪这次来信,许多想法和顾虑也和吴蔚不谋而合,高宁雪让吴蔚从曹天旺的手上讨几个好手,买回来的粮食一部分存放在清庐县用来救急,由曹天旺的手下专门把手,另一部分,高宁雪给了吴蔚一个地址,让她把粮食存放到泰州府的仓库里,并建议吴蔚去泰州府的衙门“禀明是由”开一道出入城门的凭证,以防到时候泰州戒严,无法出入。 高宁雪还说泰州是藩王封地,宜王初就藩,朝廷定会派人时时“关照”,大宗的粮食进入泰州城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瞩目,若是吴蔚能盘下一家米庄,不仅能少去诸多盘问和关注,对自己也是一个保护。 看得吴蔚是茅塞顿开,恨不得给高宁雪磕一个。 要不是在信的末尾,高宁雪特意询问了东方瑞的踪迹,吴蔚都要怀疑这封信到底是不是高宁雪写的了。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么么哒。感谢在2023070221:46:302023070412: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5个;陌。阡、元宝、e、一头牛、deeove、我喜欢的你、20848497、5515734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磕c上头的abond33瓶;半甜21瓶;二两四喜丸子20瓶;常人、折耳根好好恰10瓶;62355060、陌。阡6瓶;坨坨肉、晗5瓶;洛澧清、青山、我欲乘风、sybe、yuyuyu、彤鸽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7 章 心有彼此 第127章 吴蔚将信折好,揣到怀中,看着手中这两张纹路复杂,印有多种繁复印章的银票,激动万分。 这两千两银票所能购买的粮食,够救活整个张家村的。 这还是在整个张家村的粮食颗粒无收的前提条件下,而且高宁雪信中说的那个“仓实县”有码头和漕运,这种地方的粮食往往更便宜。 商品的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上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在这个交通闭塞的时代,运输成本占了成本里较大的比重。 吴蔚掏出贴身的香囊,将银票叠好放到香囊里,再三检查无误后,才把香囊放回到衣裳里。 适才掌柜的说,若是想给高宁雪回信,他可以代为转交,吴蔚拿过裁好的宣纸铺在面前,提笔润墨,想也不想就提笔写了起来。 吴蔚先是对高宁雪高风亮节的行为,进行了全方位的歌颂,随后又夸赞高宁雪高瞻远瞩,为她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本着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的原则,足足夸了高宁雪两页纸,写得吴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自己都被酸的不行。 以吴蔚对高宁雪的了解,看到如此赞誉,她一定非常高兴。 随后,吴蔚笔锋一转,开始给高宁雪详细地介绍起张成这个人来。 包括张成的籍贯,家境,遭遇,以及他们是如何认识的,最后才提到张成如今所处的困境。 吴蔚认为张成来自民间,经历过生活的苦,见过底层百姓真正的生活和苦难,至少在初心上,要好于许多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 但是张成却在清河县举步维艰,做了一个空壳知县,说句大不敬的话,地方政务的弊端可见一斑 吴蔚并没有给张成求情半句,只是以张成为例,给高宁雪展示了一下布衣出身,入仕学子的诸多艰难。 吴蔚记得当初参与审理清河县原知县方少樘的那位常大人,东方瑞说他是国舅爷的门生,这位国舅爷呢,就是刑部萧尚书的父亲,高宁雪未来的公爹。 反正贵族是个圈,权力也是一个圈,环环相扣,说不准谁就是谁家的亲戚。 吴蔚不敢涉入朝政之事太深,点到即止了。 在信的最末尾,吴蔚表示并无那人的消息,但是已经给那人准备了一匹马和一些银两,希望可以帮到她。 写到这里,吴蔚多少有些心虚,希望东方瑞不要嫌弃丑丑才好。 吴蔚将信装好,用蜡油封了口,起身出了内室。 “掌柜的,麻烦你了。”吴蔚把信交给了掌柜。 “吴姑娘请放心,这次路熟了,会快一些。吴姑娘半月后就可以过来了。” “这么快”不是说平燕王的新封地在京畿附近吗,快马加鞭来回也不止半月吧 掌柜的微微一笑,凑近了吴蔚低声道“吴姑娘,我家主子送了一批信鸽来,与这封信是同来的,今后都会这么快了。” 吴蔚恍然大悟,也不再 怀疑,继续说道“掌柜的,我还真有件事想麻烦你。” dquo” “我想在这泰州城内盘下一间米庄,铺面大小,位置,朝向,都不挑,只有一样,米仓必须要多的,要是能连着余粮一起出的那就最好,这样的铺面大概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稍加思索,答道“这个得容小的去打听打听,这典当的买卖小的倒是精通,米庄嘛总要问问才知道。姑娘是打算连着铺子一起买下来,还是赁过来” “当然是买下来。” “以这泰州城内的价码估么着一个空铺子也要八十,一百两了,再就要看铺子里的余粮是多少,不过若是连铺子一起卖下,粮食定能便宜些,会低于市价。这平燕王老千岁迁了封地,从前王府的铺子空了许多,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那就多谢了,十五日后我再过来。” “姑娘慢走,恕不远送了。” “掌柜的留步吧。” 吴蔚美滋滋地出了当铺,身怀巨款丝毫不敢在路上停留,急急回了客栈,绣娘正坐在客栈屋内的桌前做针线活儿呢,做活所需的东西都轻便,绣娘特意带过来的。 这些日子绣娘已经做好了十几件绣样,也一并带来了,她由衷希望自己的手工能在这泰州城里卖个好价钱,就等吴蔚办完事儿,她们就到街上去找成衣铺谈了。 “笃笃笃。” “绣娘开门,我回来了。” 绣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快步开门,看到吴蔚的表情,心中更是确定,笑道“有好消息” 吴蔚挑了挑眉,拉着绣娘进屋,落锁,坐到桌前翻过被子猛灌了三杯白水,兴奋地说道“绣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二当家的这回给咱们解决了一件大难题,至少张家村是有救了” 说着,吴蔚拽出了贴身的香囊,解开袋子取出里面的银票,递给绣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绣娘也很高兴,带着好奇展开了银票,绣娘从未见过银票,看了好半天才明白是什么,再一看上面的面额惊得呼吸一滞。 “这是多少”还有两张 吴蔚低声道“一张一千两,一共两千两”声音里的雀跃和兴奋却怎么都压不住。 绣娘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呆呆地看着吴蔚,问道“这得有多少” 吴蔚算了一下,说道“两千两一两白银的银锭子差不多是四十克两千两就有一百六十斤重,咱俩是搬不动的,得把大黄拉来让它拉着才行。” “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我也没见过啊总之,是解了燃眉之急了二当家的还给我推荐了一个买粮食的地方,离咱们这儿五百里外一个叫仓实县的地方,大宗的粮食购买,那边便宜,喏,你自己看看吧。”说完,吴蔚又把高宁雪的信交给了绣娘。 绣娘读完了信,忍不住赞道“雪儿姑娘真是心系百姓,把咱 们没顾全到的都替咱们想好了,这回粮食储藏,还有人手的问题都解决了。铺面呢咱们一起去看看吗” “我拜托了当铺掌柜的帮忙出面,一来他比咱们在泰州城里有脸面,再则他比咱们知道行情,不容易被骗,他是平燕王府的人,冲着这层关系也会尽心些的。” “如此也好,我听二姐说光是咱们村里就有一百多人禁不住一两银子的月钱,来泰州府应招了,才这个月份天就热成这样,还不知道过阵子是个什么样呢,李大姐这几天累得黑瘦了不少,咱家的山田土薄,几乎每天都要死几株粮苗,真是一天都不敢歇。”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回去你也劝劝李大姐,种粮食就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脸,咱们也没办法。咱家又不缺粮,就算是欠收了也不会少了她那份,她的辛苦咱们都看在眼里了,别这么拼命,三个女儿的日子还得她操持呢。” “我劝了,李大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她说如今月份小补种还来得及,她担心再过阵子就算补种了,到了月份也没法抽穗,索性不管间隔,密密麻麻种了许多,死了苗就挖几颗挪过去,只是辛苦她每天要挑十几扁担的水,多亏后山有条河,不然就得去山下挑水,非得累死人不可。” 吴蔚和绣娘都沉默了,有些时候先知先觉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就意味着要比旁人多承受许多苦恼,特别在这样一个时代,自然之力面前,显得愈发无力。 沉默中,吴蔚和绣娘的手自然地牵在了一起,二人心中所思却有所不同。 绣娘想的是自己的绣样还能不能卖出去 虽然自己的手艺并没有下降,可到底一年没接触成衣生意了,一些时兴的样式没机会学,而且泰州这样富庶的地方,能看得上自己的手艺吗 在绣娘看来,两千两已经足够用了,但她能感觉到,吴蔚心中真正想做事情需要很多很多银子。 吴蔚给绣娘上课的时候,曾经讲过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绣娘觉得吴蔚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未听过吴蔚抱怨生活,哪怕她们也曾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那时的吴蔚和现在差不多,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亮闪闪,自己动手修修补补,砍柴,捕鱼,卖皮子补贴家用,跑几十里路想办法赚钱。 在吴蔚的带领下,绣娘也重燃生活的希望,二人就这样走着,走着,日子越来越好了,好得和做梦一样。 日子富裕了,吴蔚也不曾铺张,除了偶尔吃些好的,其余生活用度上吴蔚从未提过要求,好不容易有了一件蔚蔚想做的事情了,绣娘只想多赚些银子,都交给蔚蔚,让她去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吴蔚想的呢 是一些应对天灾的准备,家里的药品种类够不够若是天灾真的爆发,要如何保障一家人的营养摄入 鱼肉蛋暂时不愁,维生素方面是多腌酱菜呢,还是趁着各处物资丰裕,弄些风干蔬菜包比较好呢 米庄还是两层的比较好吧一楼做门市,二楼收 整一下用来住人,应时而动,只要发现村里的苗头不对,就让柳老夫人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和孩子搬到泰州城里来。 不仅张家村,就连小槐村都知道绣娘和自己的家富得流油,还是泰州城安全一些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阅读。天气炎热,请注意避暑。 鞠躬感谢在2023070412:56:132023070723: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5个;元宝、509501592个;我喜欢的你、e、55157345、温暖的炉火、许诺、陌。阡、deeove、一头牛、独自漫游、小胖的小乖、27753442、小耶、2893610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19瓶;我是豆芽17瓶;妮妮猪猪包16瓶;一念之间、晗、50950159、20848497、六月、飞翔小老鼠10瓶;623550606瓶;ffee、一桶果酱、君莫笑、烨5瓶;小人物0430、青山、sybe、随便找书看、279688222瓶;唐而恍之、yuyuyu、梁非凡、42306922、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洛澧清、落霞与孤鹜齐飞、小胖的小乖、彤鸽鸽、咸鱼翻不了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8 章 三娘之名 吴蔚在客栈里简单吃了一口,待太阳不再这么毒辣便和绣娘一起出了客栈。 问客栈的店小二打听成衣铺的位置,果然是藩王重镇,泰州城内成规模的成衣铺就有五间,其中有两间已有百年历史,历经三位藩王。另外两间是在平燕王时期才开始经营,也有几十年了,剩下一间是最近新开张的,虽然字号不如前面几家响亮,铺面却是最大的,名字叫做“兰轩”,听伙计说兰轩的老板家底深厚,买了两间相邻的铺子从中间打通了,合并成一间,店内不仅销售成衣,还出售各式布匹,店内还有精通各种刺绣手法的绣娘,可以说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兰轩买不到的衣裳。 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都对这个叫兰轩的成衣铺起了兴趣,吴蔚的想法很简单,作为一个对历史有兴趣的穿越者,能亲眼见识一些古代技艺当然好了。 绣娘则是想去见识一下绣娘们的手法,若是能学到一二也是好的。 吴蔚和绣娘心有灵犀,出了客栈便朝着兰轩的方向走去,二人相视一笑,明白这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绣娘的手上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放着她精心准备的绣样。 中途问了两三次路,兰轩在泰州城内很有名,稍加打听便找到了,的确如伙计所言,铺子非常气派,装潢也别具一格。 只见铺子门帘的正中间挂着一方匾额,上书“兰轩”二字,而在匾额的左右,各自垂下六个长布条,每一个布条都有一尺多宽,一头压在屋顶瓦片之下,一头垂在半空中,垂在半空中这一头,用了一吊铜板拴着做坠儿,以免起风了布条到处乱飞。 这十二个布条颜色各异,从深到浅,有几种颜色吴蔚从穿越来就从没见过,大概是漂染的工艺复杂,或是染色的材料难得,反正清庐县是没有的。 绣娘怔怔看了一会儿,拉着吴蔚走上前去,停在一条靛蓝色的布料前,只见这料子的颜色极正,上面还有一条锦鲤的绣样。 吴蔚这才发现这十二个布条上面有十二种不同的绣样,有荷花,松柏、翠竹、祥云、锦鲤、蜻蜓、金蟾、鸳鸯、鸿雁、菊花、兰花、梅花,每一个绣样都展现出了刺绣者极高的水准,不过吴蔚也只是赞了一句。 吴蔚凑到绣娘的耳畔,轻声道“绣娘,我觉得你比她们绣的好,更灵动,针脚更细腻。” 绣娘抿嘴一笑,并未作答,一颗忐忑的心却安定了不少。 “我们进去吧”吴蔚说道。 “好。” 二人刚一进到兰轩内,便有伙计热情上前,问道“二位姑娘,是看布料,还是买成衣”说着伙计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成衣和布料继续说道“咱们兰轩也可定做成衣,布料,款式,绣样,都由客人决定,绣娘们就在后院住着。” 听到“绣娘”二字,吴蔚忍不住皱了皱眉,从前吴蔚从未和旁人进行过这样的对话,潜意识里觉得“柳绣娘”就是绣娘的名字,今日经伙计这么一提醒,吴蔚才记起“绣娘”是个职业,而身边这位正与自己 牵着手的人,是没有名字的。 只是因为她的绣工高超,别人送了她这个“称号”罢了。 若是说名字,柳三娘才算是她的名字。 吴蔚的心情立刻复杂了起来,转头看了绣娘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吴蔚的心里更不好受了。 都是柳家的女儿,凭什么柳大姐都有名字,这样孝顺,善良的绣娘没有名字 这不应该 “小二哥,请问贵宝号收成品绣样吗我是从清庐县来的,我也是个绣娘。” 店小二挑了挑眉,上下打量吴蔚和绣娘几眼,见二人衣着并不差,至少绝算不上寒酸的程度,便客气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兰轩后院已经又二十多位绣娘了,这个” 吴蔚接过店小二的话,说道“正所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兰轩用这么短的时日成为泰州城内的一家大铺子,自然有你们的优势和长处,不过我家三娘的手艺也不差。你们挂在门口的活招牌我们已经看过了,既然还有胆量进来,至少证明在我心里,我家三娘的绣品有资格。” 吴蔚没有再称呼“绣娘”而是唤起了“三娘”,她不想让人人可用的称号,再冠在绣娘的头上。 店小二被吴蔚的气势镇住,绣娘抬了抬手里的布包,说道“我带了几样绣品过来,小二哥可以看看再决定。” “好吧,不过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要是姑娘的手艺上佳,我就破例去请掌柜的来。” “那就谢过了。” 绣娘打开布包,取出几样绣品交给了店小二,店小二抖开一看,一幅蜻蜓戏莲,一幅红梅傲雪,一幅翠竹。 绣娘所用的布料和彩线的品质的确不能和兰轩的招牌媲美,但是就绣工方面,的确有资格 店小二当即收起了轻慢之心,说道“二位姑娘请稍候,我这就去请掌柜的来。敢问这绣样可否容我一并带进去” 绣娘微微一笑,大方道“请便。” 店小二拿着绣样一溜烟儿地跑了,绕过一个个货架子,进了柜台后面的小门。 吴蔚和绣娘对视一眼,事情已经成了,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至于价格多少,吴蔚倒并不是很在乎,她希望绣娘能继续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实现自己的价值,同时也不希望绣娘太累了。 很快,店小二便引着一位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回来了,男子富商打扮,身材微胖,面相敦实。 来到吴蔚和绣娘面前停住,略拱了拱手。 吴蔚和绣娘给掌柜的回了礼。 “不知这绣样出自哪位姑娘的手笔” “是我。” “不错,我们兰轩最近打算推出一批上等成衣,用的是最上乘的布料,一等一的裁缝,当然也需要最好的绣娘了,姑娘可愿到我兰轩来当绣娘月钱二两银子,餐宿由兰轩。” 绣娘摇了摇头,答道“多谢掌柜的青眼相看,不过我家中有母亲要 供养, 19, 无法出任贵宝号的绣娘。若掌柜的不嫌弃,每月十五我将绣样送来,由掌柜的定价收购,可好” 绣娘说话时,吴蔚默默站在一旁,全程面带微笑,心中更是骄傲不已,兰轩的掌柜的听了绣娘的话,也忍不住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几分意外。 吴蔚当然明白掌柜的心中所想,心中愈发自豪了。 一来,即便是在泰州府,二两银子的月钱也不是小数目,宜王不过以一两银子的月钱找人,就撬得多少人家连自家田地都能不顾可绣娘面对双倍的月钱,丝毫不为所动。 二来,这个时空向来都是男子当家,供养父母亦是如此,但绣娘刚才说的话,无形中透露出她才是那个当家做主,挑起门楣的人,怎能不让人意外 不过还有一点是吴蔚没有料到的绣娘的谈吐。 在吴蔚看来绣娘就是平常的样子,可在初次见面的掌柜的看来,绣娘落落大方,谈吐得体,进退有据,哪里是一个绣娘能有的就是那些走街串巷的男子,也是不如她的。 掌柜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吴蔚和绣娘,揣测二人的身份,好在二人都是姑娘家,不然他真要怀疑绣娘是与人私奔的大家小姐了,若是那样的话他可不想惹麻烦。 “二位,是从清庐县来的” “是。” “若如此,下月十五还请这位姑娘带上户籍书来兰轩签文书,今后刺绣所用的丝线和布料全部由兰轩,每个绣样二百文,绣样由兰轩指定,完成指定绣样后姑娘可自行做主。” “多谢掌柜的。”绣娘打了一个万福。 掌柜的笑道“姑娘带来的这些绣样,我们也收,不过这些绣样的用料一般,只能用在普通的成衣上,按照一百文一个,姑娘可愿意” “愿意,掌柜的我这里还有几份,请您过目。” 说着绣娘把布包里所有的绣样都拿了出来,掌柜的看完后心中愈发满意,吩咐账房先生按照一百文一个全部收下绣娘的绣品,一下子便入账了一千二百文。 一千文折合成了一锭银子,剩下的串成两串,钱货两讫。 掌柜的问了绣娘的姓,便让店小二送二人出门了。 看着绣娘快乐的样子,吴蔚也由衷地替绣娘感到开心,但她还是轻声嘱咐道“绣娘,回去只说你接了些针线活,每月的月钱两百文,免得节外生枝。” 绣娘点了点头,随后拉起吴蔚的手,将那锭一两的银子和两串铜板都交到吴蔚的手上,郑重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银子,我、我会努力赚钱的”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刚说了个开头,绣娘便磕绊起来,只能话锋一转,强行结束,憋得脸都红了。 吴蔚突然感觉心头一荡,眼底发烫,强忍住将绣娘拥入怀中的冲动,怔怔地望着对方。 第 129 章 一吻定情 街道上车水马龙,吴蔚却颇有种万物皆静止,一眼万年的感觉。 吴蔚这二十多年来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也曾有过懵懂的情芽,或许是由于太早接触法医知识的缘故,给了吴蔚一份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心智,她不喜欢没有结果的感情,看透了注定要分离的结果以后,吴蔚便选择了冷静。 眼前这个女孩,是不同的。 在绣娘的身上,吴蔚看到了一生一世只守一人的品质,数百个日夜相伴,彼此照顾,相濡以沫的情感早已无声发芽。 手中捏着那锭面额不大却沉甸甸的银元宝,吴蔚感觉自己的胸膛里,仿佛传出“啵”的一声,是那个以冷静为瓶塞,装满了名字叫做“爱”的瓶子,被打开了。 那是吴蔚藏在内心的一片净土圣地,从未有人踏足半步,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守护着无人的禁区。 或许,就连吴蔚也不曾察觉,对于感情,自己是那样的执拗,执拗到近乎于“保守”,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爱”滋润着吴蔚的心田,是如此蓬勃而又旺盛。 绣娘的脸颊被炙烤得通红,额头挂着几滴汗珠,她静静地注视着吴蔚。 吴蔚拉着绣娘的手,朝着客栈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蔚蔚” “我们回去。” “好。” 绣娘也觉察了吴蔚的反常,但是蔚蔚就是蔚蔚,她要回去,那她们便回去。 回到客栈,吴蔚将房门反锁,把之前攥得死死的银锭和铜钱随手丢到桌上,“嘭”的一声,银锭在桌上滚了几圈,掉在了地上。 绣娘作势要去拾起,吴蔚却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中。 “蔚蔚” “三娘。” 吴蔚的身体很热,绣娘隔着布料也感受得到,不知怎地,绣娘也有些紧张,紧张中夹杂着几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 蔚蔚叫自己“三娘”,这两个字明明听了许多年了,可偏偏从蔚蔚的嘴里叫出来,莫名让人心悸。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走得太急,我去给你洗个帕子擦擦脸吧” “三娘,别动,听我说。”吴蔚紧了紧手臂,下巴搁在绣娘的肩头,她怕绣娘就这样逃了,也怕自己不小心看到绣娘的眼睛。 万一,她眼中的情绪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该如何是好 “好,我不动了,你靠着我歇歇。”绣娘也拥住了吴蔚,轻抚吴蔚的脊背,柔声道。 “三娘,你知道吗其实女子和女子,也能长相厮守,一辈子。”吴蔚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却迟迟没有得到绣娘的回答,贝齿划过下唇,吴蔚有些懊恼,或许该换个角度的。 吴蔚的话,犹如惊雷般在绣娘的耳畔炸开,吴蔚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绣娘早已偷偷想过许多次了,她时常会问自己,女子和女子是否也能如夫妻那般在一起 可惜,终究是没有答案的,没有人能给绣娘一个答案,她除了自己胡想,不敢询问任何人。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至于别的夫妻是怎么生活的,绣娘其实也不知道内情,大抵就是这样,宿在一张炕上,同出同入,同吃同眠,相互扶持着,每日看着她,就算无所事事也不会觉得难熬。 不是么 “三娘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听到吴蔚委屈的声音,绣娘乱糟糟的大脑瞬间清明,她奋力摇头,紧了紧胳膊,慌乱地解释道“我没有,我不会、我、我怎么可能讨厌蔚蔚呢我” 明明适才吴蔚的心还是跌落谷底,这会儿瞬间又雀跃起来了,只因绣娘简单的一句话。 “三娘,我喜欢你,不是朋友或是家人的那种喜欢,而是夫妻之间的那种,喜欢。就是女子喜欢女子的那种喜欢,你呢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绣娘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蔚蔚说了什么 她说她如夫妻般那样喜欢自己 “是真的么”绣娘的双眸迷蒙起来,喃喃道。 “真的,真的很喜欢,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 “我也是。” “真的”吴蔚瞬间直起身体,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紧盯着绣娘的眼睛,一眨不眨。 绣娘的脸颊犹如熟透的禁果,诱人极了,对上吴蔚炙热的目光,羞涩地垂下眼眸,双手却紧紧捏着吴蔚袖口的布料。 “三娘,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喜欢我” “嗯,我只是不知道,两个女子要如何在一起,时常想,却也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绣娘懵懂羞涩的模样犹如羽毛,划过吴蔚的心头,吴蔚的笑容无比灿烂,再次紧紧地将绣娘拥入怀中。 “太好了。” “嗯。” 表明了彼此的心意,吴蔚根本舍不得撒手,即便天气有点热。 吴蔚坐到了客栈的床上,让绣娘坐到她的腿上,绣娘脸上的红晕就不曾消退过,吴蔚的双手搂着绣娘纤细的腰身,绣娘的一只手搭在吴蔚的肩头,绣娘羞涩地垂首不语,吴蔚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三娘。” “嗯”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绣娘的眼眸闪了闪,如一汪秋水,忍着羞涩,点了点头。 “吧唧。”吴蔚在绣娘的左脸颊落下一吻。 绣娘咬了咬嘴唇,手指曲起,抓住了吴蔚肩头的布料。 “三娘” “嗯。” 吴蔚展颜一笑,厚着脸皮道“我还想再亲一下。” “嗯。” “吧唧。”吴蔚又在绣娘的右脸颊落下一吻。 这下绣娘连耳朵 都红了。 “三娘” 听着这熟悉的叫法和腔调,绣娘感觉有些晕,身体也有些无力,索性把心一横,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别、再问我了。” 吴蔚收去脸上的笑容,郑重起来,翻身一带二人便都摔到了客栈的床上,绣娘仰面平躺,吴蔚虚伏在绣娘身上。 “三娘,我不会负你的。”不等绣娘回答,吴蔚便吻上了绣娘的唇瓣。 朱唇轻启的惊呼声隐于唇齿之间,彼此的初吻在这一刻交织在一处。 还是吴蔚更有经验些,没吃过猪肉,到底还是见过猪跑的。 绣娘感觉自己快晕了,浑身麻酥酥的动也不能动,犹如一叶扁舟,只能随着波涛逐流,唯有手中那半片来自于吴蔚的衣角,堪堪可依,她便死死地攥着,就像抓着救命的绳索般。 “三娘,喘气。” 哦,哦,喘气,喘气 “三娘” “三娘” 耳边吴蔚的声音就像从水底传来,越来越不清晰了。 下一刻,绣娘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蔚傻眼了,探了探绣娘的鼻息,感觉到气息的流动后,吴蔚长舒一口气。 中暑了还是晕过去了 吴蔚又愧疚又心疼,解开绣娘衣襟的扣子,翻身下床洗了净布来,为绣娘擦去脸上,脖颈上的汗珠,然后叠好贴到绣娘的额头上。 开窗通风,又拿过蒲扇给绣娘细细地扇风。 吴蔚看着这个因极度羞涩而昏厥过去的女孩,心中满是柔情。 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女女朋友 吴蔚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在这个时代没有“谈恋爱”的概念。爱而不娶,等于调戏良家妇女,按照绣娘受社会环境所形成的观念,她将自己托付出来的时候,便是认定了和吴蔚的“夫妻”关系了。 虽然吴蔚很想和绣娘好好谈一场恋爱,但这无形中是对绣娘的一种亵渎,吴蔚当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三媒六礼八抬大轿把绣娘娶进门或是让绣娘把自己娶进门 吴蔚撇了撇嘴,那不得把柳老夫人吓死了还是不要给她们平静的生活增添无谓的阻碍了。 况且自己和绣娘都是女子,谁迎娶谁啊 她们俩一直生活在一起,早就是“妻妻共有财产”了,三媒六聘也不过是从左口袋掏出来,放到右口袋里罢了。 “傻姑娘”吴蔚理了理绣娘凌乱的发丝,心中愈发疼惜了。 这份双向告白,绣娘所承受的和付出的远比自己这个现代人,多的多。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绣娘怎会不知道两个女子在一起何其艰难 又怎会不知道,她这般告白无异于“私相授受” 可她全然不顾,就这样答应了自己。 “我不回家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这辈子我绝不负你。” 绣娘睡了两刻钟才悠悠转醒,看到身旁的吴蔚先是迷茫了须臾,反应过来以后,红霞再度爬上脸颊。 绣娘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吴蔚见状惊呼道“哎哟,你还想再晕过去啊”把绣娘头上的被子拉了下来。 不给绣娘再躲起来的机会,吴蔚搂住了绣娘,将头拱到绣娘的怀里,闷声道“三娘,别躲了。热坏了我会心疼,我不看你就是了。” 第 130 章 起个名字 二人共乘一骑,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便表明心意已是昨日的事了,绣娘的脸颊还是有些红。 好在天气热了,倒也说得过去。 吴蔚觉得,虽然自己和绣娘的这场告白稍显匆忙,好在结局是好的。 自从和绣娘确立了关系,吴蔚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有了依托,不再像从前那般,即便认可了这个时代,偶尔也会觉得心是飘着的。 关于“婚嫁”之事,吴蔚问过绣娘的意见,和吴蔚想的差不多,绣娘也觉得她们只要心中有彼此,认定了彼此便好,实在没有必要去做些引人瞩目的事情。 绣娘已经是经历过一次流言蜚语的伤害了,她不想让吴蔚也深陷其中,更不想打破眼下平静的生活。 反正她的名声已然如此了,即便张家村的人从不会恶意提及,也没有人真的敢打一个“扫把星”的主意。 而吴蔚呢,没有亲长在身边,婚嫁之事全凭她自己做主。 说起来,这已是老天对她们最大的眷顾了。 昨夜夜深时,绣娘看着身边熟睡的吴蔚,回忆起自己曾经历的种种不公和不幸,心里竟暗暗有些庆幸。 正是因为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反而让她之后的人生能自己做主了。 刚确定了关系,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几句闲谈,都别有一般滋味。 一路上说说笑笑,这趟归家之路显得并不漫长。 这次回来,吴蔚和绣娘给张老夫人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有些精巧的小物件。 绣娘明白吴蔚的心思,便也由着她了,倒是柳老夫人接过东西以后,心疼了半晌,叫吴蔚不要这般浪费银子,她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 自从腿疾逐渐好转,丢掉手杖的柳老夫人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活需要绣娘和吴蔚做。只是各自换下一套干净的衣裳,绣娘拿去洗了,吴蔚则是劈了两捆柴,码到了院墙边上。 吴蔚放下斧头,绣娘刚好也洗完了衣裳,二人一起把衣服晾好,吴蔚说道“三娘,我去趟张家。” “嗯,方便的话,请二姐和二姐夫来家里吃饭。今儿天好,让二姐把柱子也抱过来,我和娘在家里准备晚饭。” “知道了。” 吴蔚驾着牛车出门去了,和上次一样,张家父子到田里去了。 吴蔚和张老夫人聊了一会儿,从张老夫人口中得知张家的田地算是保住了一多半,眼下这个月份,再补种秧苗也赶不上抽穗了,只能尽力保住现有秧苗的存活率,张家父子每天天不亮就到田里去,父子俩一人一个扁担,不停地往地里浇水。 张老夫人还说有些人家地里的秧苗死了大半,眼看着补种无望,干脆放弃了,家里留一个看家,照顾老小的,剩下的壮劳力结伴去了泰州府。 临走前,张老夫人还絮絮叨叨地说道“今年的粮食,怕是要涨 价咯。” 回小院儿的路上, 又从柳二娘子处得知, 有些人家没赶上泰州府招工的最后期限,家里的田地眼看着也救不活了,索性到外面去给人家当短工去了,多少赚些银子回来,不然秋收之后要饿肚子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如吴蔚和张家一样,拥有满仓的余粮。 吴蔚听完后心情很沉重,今年的气候真是异常,不仅冬雪少,夏雨也没几场,土地墒情不够,再加上干旱,采买粮食的事宜刻不容缓。 “二姐,我手里有趟买卖,需要二姐夫跟着出门一趟,有工钱。” “什么买卖要去几天” 吴蔚想了想,答道“二姐,我和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儿,我的嘴巴严着呢。” “我准备在泰州城里盘下一间米庄,你也看到了,按照目前的情况,今年粮食的价格一定走高,我得抓紧去采购一笔,到仓实县去。顺利的话十天八天就能回来,保守估计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也就回来了。” “仓实县我好像听说过,挺远的吧” “大概有五百里路吧,是趟远门,回来的时候有人手,就是这一路上过去,需要两个人照应着,所以我想请上二姐夫,再请他找个信得过的人,我们三个一起。一人十两工钱。” “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咱们两家还说这个你身边又没个兄弟,这么远的路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呢晚上等你二姐夫来了我和他说。” “工钱还是要的,不然家里头你也不好交代,二姐夫这一走,家里的田地必然要受影响,除了这十两银子的工钱,我到时候再补一些粮食给你们,今年不是个丰年,咱们都得提早应对。”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答应道“那就听你的。这样我婆婆也说不出什么了。大不了我就把柱子交给婆婆照看着,我到田里去帮公公挑水。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以后吧。我要先去趟百味楼,让他们把山洞里的冰陆续拉走,银子结了。空出山洞来存放别的东西,还要去泰州把米庄的契书签了。二姐夫的冰,我也一并谈好了,一两银子一块,消耗算我的。” 柳二娘子眼睛都亮了,赞道“还是蔚蔚有本事,这囤冰,卖冰的事儿,就是有人告诉我,我也不会信的。这下柱子读书的银子,再不怕不够了。” 吴蔚心念一动,问道“二姐,你知道诰命夫人吗” “不知道。” “如果柱子以后做了大官,就可以给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有诰命在身的人是由朝廷供养的,每年朝廷会给发银子,还有许多旁的赏赐,可风光了。” 柳二娘子顿时心驰神往起来,转而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襁褓大的奶娃娃,不指望那么多。” “二姐,这话可就不对了,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柱子还这么小,未来有诸多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柳二娘子心头一紧。 吴蔚故作惋惜地说道“若是二姐成了诰命夫人,却没有个具体的名字,到时候户部的册子上只能写个清庐县柳氏,谁知道是哪个柳氏赏赐发错了地方可怎么好都是一奶同胞的女儿,柳大姐就有名字,要是她儿子以后也给她请了诰命,圣旨上写的可是清庐县柳翠翠,听着就气派。” dquo” 吴蔚无声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那都是后话了,不过一般书香门第的小姐不仅有名有姓,还有表字,今后柱子上了好书院就知道了,咱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那书院记录父母姓名的时候,别的孩子的母亲都有名字,柱子母亲那一栏却只能写柳氏,哎,不知道柱子会不会失落哟。” 吴蔚说完差点没憋住,自己这番言论也就糊弄一下没念过书的柳二娘子罢了。父母之名讳,儿女如何提及哪怕是摹贴时遇到了,都得少写一笔作避讳,怎么会宣之于口呢 不过为了绣娘能拥有一个名字,吴蔚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趁着柳老夫人身体康泰,三个女儿都有名字才好。 自己到底是个外人,无论关系多么亲密,也不可能越过柳老夫人给绣娘起名字,而且起名字这事儿,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外人提起,由柳二娘子提,正合适。 家中长姐有名字,到了她这个二女儿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本就不算公平。再加上如今张家的日子愈发红火,与娘家住得又近,她的合理诉求柳老夫人会答应的。 到了小院,绣娘和柳老夫人在院子里正准备晚餐,一个和面,一个剁馅。 作为过过苦日子的农户家庭而言,一顿由白面做成的,带馅的主食,是对客人最高的礼遇,若是再能有几个肉菜,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二娘来了,快把柱子抱来我瞧瞧。”柳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二姐,晚上包饺子,白菜猪肉馅儿的,再炒几个菜。” “好啊,我来帮忙。” 吴蔚拿出了柱子专用的小垫子铺到院子里,柳二娘子把孩子放到垫子上,请蔚蔚帮忙看着,挽起袖子洗手去了。 食材绣娘已经准备好了,柳二娘子坐在木凳上摘菜,目光却不时往柳老夫人身上飘。 待到柳老夫人和好面坐下休息,柳二娘子方开口说道“娘,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 “娘,你给我起个名儿呗” 柳老夫人颇为不解,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子有姓无名的多了去了,便问道“怎么好好的,提这个” 绣娘却明白了什么,看向背对着自己,正在逗柱子的吴蔚。 “我这不是有柱子了吗,今后孩子要去读书的。等孩子大了,到书院去读书,人家同窗的娘都有名字,就我没有,人家会看不起咱家的。再说了,大姐怎么就能有名字,到我和三娘这儿咋就没了娘,你就给我和三娘起个名字吧” 柳老夫人颇有些为难,看了看柱子又看了看绣娘,苦笑着解释道“你大姐是长女,当年也是你爹请族叔给起的,你爹都不在了,娘哪里会起名字啊。” 第 131 章 月黑风高 柳二娘子也看了看不远处的柱子,心下一横,说道“我不管,天底下有名有姓的女子多了,你看人家蔚蔚,还有那个谁都有名字,娘,咱家现在日子富裕了,再不是从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了,要是我爹他还活着,也一定会想办法给我和三娘起个名字的。” 见柳老夫人沉默不语,柳二娘子干脆蹲到了柳老夫人膝前,仰着头望着母亲,恳切说道“娘,我和三娘都是您的女儿,一家三个女儿,偏大姐自己有名字,我和三娘都没有。从前也就算了,大姐招了个上门女婿,算是顶了咱柳家的门楣,可是现在呢您和三娘生活在一起,她不比大姐孝顺多了您现在的气色,可比从前在小槐村的时候好多了,连腿疾也好了。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了这村里头叫二娘三娘不知道有多少个,若是在集上喊一声,保准有五六个回头看的。女儿咋了女儿咋就比儿子差了我和绣娘哪一个拎出来,不能干男子的活再说你看看柱子,他多亲你啊,他和大姐家的虎子差不了几岁,今后说不定会到同一个学堂去求学,没准儿还要同朝为官呢,到时候都是给母亲请诰命,虎子的娘就有名有姓,到我这儿就成柳氏二娘了还有三娘,您也疼疼她吧。百年之后您准备让她在墓碑上刻什么” 吴蔚回头看了一眼,柳二娘子这番言论倒是有些出乎吴蔚的预料了,吴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是啊,女子和男子只有生理结构的差别,并无优劣,高贵之分,或许柳二娘子不会知道,在许多年以后女子也可人人拥有名字,女孩子的家长们也会挖空心思去给他们的女儿起名字。 可此时此刻,柳二娘子的某些言论,未尝不是一种觉醒。 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的禁锢之下,也会有一些女子打心底里觉得,男女并无不同。 柳老夫人似乎也被柳二娘子的这番话震撼到了,她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好好,你让娘想一想,娘没读过书,你和三娘都这么大了,也不好再去请人来起,让我想想。” “谢谢娘”这次,是柳二娘子和绣娘异口同声的喜悦。 吴蔚并没有毛遂自荐,这是一位母亲的权益,如果柳老夫人来问自己的话,吴蔚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想出几个名字来给柳老夫人选。 炊烟升起,暮色四合。 忙碌了一天的张水生回家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来到了吴蔚和绣娘家的小院。 桌子就摆在了院子里,四大盘子的饺子,还有两道肉菜,四道青菜,吴蔚拿出了一小坛浊酒,让张水生喝了解解乏。 母女三人特意多包了一些饺子,煮好后晾凉,装到一个大盆里,等着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回家时给二老带回去。 一顿饭吃的温馨愉快,柳老夫人喝了一小盏浊酒,吴蔚也陪着张水生喝了两杯,剩下的酒都到了张水生的肚里。 张水生黄褐色的脸颊上硬生生被晒出了两朵赤红,看起来有些滑稽,吴蔚几 次忍不住想笑,却也能看出这些日子庄稼上的活儿,着实辛苦。 吃完了饭,柳二娘子送柳老夫人回了西屋,柱子在东屋熟睡,收拾桌子的事情由他们姐妹二人承担,吴蔚本来也想帮忙,却被绣娘按住了。 “你和二姐夫说正事儿吧,这点儿活我和二姐片刻的功夫就做完了。” “那好吧,辛苦了。” 绣娘的脸颊一红,嗔了吴蔚一眼转身走了。 吴蔚给张水生搬来一把藤椅让他靠在上面缓缓乏,然后便把自己的想法和张水生说了。 张水生疑惑道“妹子,你哪来的银子做这么大的买卖”不同于柳二娘子,张水生还是知道盘米庄,去仓实县进货大概是需要多少银子的。 吴蔚拉着木凳凑到了张水生身边,低声道“二姐夫,这事儿我就不瞒着你了,但是你务必要保密。我之前不是结识了平佳县主娘娘了吗上次回泰州路过这边,请我和三娘去吃了一顿饭,还给我留了个通信的地址,让我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写信给她。一个多月前,我把清庐县今年粮食可能会欠收的猜测,写了封信告知了县主,前几日县主娘娘回信来了,随信同来的还有两千两的银票,让我到仓实县去采买粮食。这盘米庄的事儿,也是县主娘娘的意思,她担心” 吴蔚再次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她担心一旦粮食欠收,会激起民变,我手里头这么多粮食势必会引来祸端,而泰州城内有宜王的府兵把守,墙高城固,一般人是不敢到泰州闹事的,把米存到泰州,只留出一小部分放在咱们的山洞里,请几个好手帮忙看着山洞,用作应急。” 张水生听完直起了身体,看着吴蔚低声问道“县主娘娘的意思是” “县主娘娘宅心仁厚,这些粮食自然是以防万一的,若是真的欠收了能救一人是一人,仓实县是离咱们最近的漕运中枢,那边码头上的粮食价格比这边低许多,能多买好些粮食,这两千两银子至少能保证整个张家村的人不被饿死,至于旁的再想办法吧。” 张水生紧紧地抓着藤椅的把手,激动地说道“这是济世救民的大善举啊,妹子,不瞒你说我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你担心的变故,我也一直在提心吊胆。这一年我跟着你发了一笔小财,虽然不曾和外人炫耀,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家人丁单薄,一旦闹了饥荒,就算村里人能守住良心,谁也不敢保证外村人会不会起歪心思。若是灾民真涌过来,都别想独善其身这回好了,真是太好了你这趟我一定去,工钱的事再也别提就当我给我家柱子积福了” “二姐夫你这一走,家里的秧苗肯定受影响的。” “我家粮食够吃,就算是今年颗粒无收也饿不死人,再说你这一趟又不是为了赚钱,我哪有脸要你的工钱别再提了。我有一个族弟,自幼与我亲厚,从前是个游方的货郎,今年天太热,生意不好做,回家务农了,前阵子想去泰州应征,谁知晚了一步,人已经招满了,他种田不行,却是个认路的好手,我 明日就和他说。” “口风紧不紧” “你放心, 定不会乱说。” “那他的工钱就按照十两银子算吧, 二姐夫别再推辞了,人情债最是难还,不好让你欠人家太多。” “好吧,那我就替我那族弟谢谢妹子了。” 吴蔚想了想,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明日我要到百味楼去谈冰块的生意,天热了,冰碗的生意也有销路了,你放在山洞里的一百块我让他们先拉走,到时候给你结银子,你要不要考虑在泰州城内也盘下一间铺子” “这妹子之前不是说天灾来了,铺子不值钱吗你这脑子转的也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了。” 吴蔚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野集上的铺子肯定是不值钱了,但是泰州城内的铺子不一样,就拿我盘的那间米庄来说,一楼是铺面,二楼收拾收拾就能住人,还有几个有专人看守的大粮仓。今后风向稍有不对,我就把柳婶儿和三娘送到泰州城里去,住在米庄的二楼,不管怎么说家人安顿在泰州城,咱们的后顾之忧就没了。张叔的腿脚不好,张婶上了年纪,柱子还小,张家这么厚实的家底儿,你放心吗从前我没想到泰州这一层,现在不同了,咱们银子也有了,百八十两就能盘下一间不错的铺子。” 张水生眼前一亮,和吴蔚赚的那笔卖冰块的银子几乎等于白得的,用它来盘个铺子把银子变成产业更为稳妥。 太平年间有家里有银子,日子踏实。真乱起来如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家里,银子多了才是祸端。 “就这么办,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骑着丑丑过去,一上午就能回来,二姐夫若是信得过,我帮你找一间铺子,二姐夫想盘一间什么样的铺子” “就米庄吧守着粮仓过日子,心里头踏实,也像你的那间一样,要两层的,二楼可以住人。最好是能离你的铺子近一点儿,咱们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吴蔚笑了笑,心道两间米庄挨在一起,这生意可不好做。不过吴蔚并不在乎这些,相比于避免竞争,吴蔚更希望能多点照应。 张水生一家坐上了牛车,柳二娘子抱着熟睡的柱子,张水生的怀中抱着那一大盆饺子,吴蔚抽动手中的缰绳,却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出事了。 吴蔚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照明设备,到了晚上多靠天上的月亮,或是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照明。 张家村的大户人家屈指可数,是以一路上黑峻峻的,走上村中驿道时,大黄突然变得焦躁,“哞哞”直叫,就是不肯往前。 第 132 章 又是命案 就在吴蔚驾着牛车不知如何是好时,乖巧的柱子也突然哭了起来。 婴孩的哭声和黄牛不安的叫声,在夜空中飘出好远。 柳二娘子晃动手臂,低声哄着柱子,张水生放下怀中的饺子,跳下牛车说道“我去瞧瞧去。” “二姐夫,我和你一起去吧。”吴蔚说道。 “你在车上坐着,我去去就回。” 柱子的哭声怎么都止不住,柳二娘子一边摇晃着孩子轻声哄着,一边抬眼望向丈夫离去的方向。 眼看着张水生的声音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柳二娘子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大声叫道“水生” 即将要被夜色“吞噬”身形的张水生,再次显出身形,他快步来到牛车旁,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问柳二娘子“怎么了” 柳二娘子一把抓住了张水生的胳膊,说道“咱们回蔚蔚家住一宿吧。明儿天亮了再回去,我这心里头慌得不行,突突的跳,好不好” 张水生笑了笑,觉得柳二娘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特别是在有了儿子之后,但是再对上妻子担忧的眼神时,张水生还是点了点头。 “就是可惜了这盆饺子,岳母的一份心意。” 大黄的反常也引起了吴蔚的重视,她听说譬如牛,马,犬这种动物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有些时候可以预知危险。 想到这里,吴蔚再抬眼看了看眼前黑漆漆的驿道,即便这条路她自己都记不清走过多少次了,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不要紧,把这盆饺子往冰块上一放,隔一宿也不会坏的,明儿天亮早点回去,当早饭吃也是一样的。今天晚上让柳婶儿住东屋,你们一家三口在西屋,住得下。” “那好吧。”张水生来到大黄身边,拉着笼头帮忙转向。 说来也是奇怪,适才还倔强得不肯挪动半步的大黄,这次乖乖地掉头,无需吴蔚做什么,自觉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张水生跳上牛车,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走到半路,柱子也停止了哭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到家,柳二娘子只说是柱子太小,走不了夜路,心疼的柳老夫人跟什么似的,抱着孩子哄了又哄。 柳老夫人住到了绣娘和吴蔚的东屋,吴蔚和绣娘也不好打扰老人休息,一夜无梦。 第二日吃过早饭,吴蔚便套好了牛车送张家一家回去。 天刚亮时张水生就想回去的,想趁着家里没做饭,把饺子拿回去给父母吃了,这几天天气热,要不是吴蔚家的冰窖,饺子很难过夜。 柳老夫人却并不同意女儿女婿空着肚子走,执意留他们吃了早饭再回去,至于那盆饺子,柳老夫人亲自做成了煎饺,经过这番料理算是二次杀菌了,给张老爹中午时在田里吃。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水生怀中的煎饺冒着香气,飘出好远。 来到昨日停下折返的地方 ,大黄又有些不安,不过比昨天晚上好多了,只是走得有些慢。 离着老远就看到有一群人聚在路上,吴蔚心中的担忧得到了某种应验,一拉缰绳停下了牛车。 “二姐,你抱着柱子在车上等着,我和二姐夫过去看看。” dquo” 吴蔚和张水生朝着人群走了过去,听到村民们议论道“听说是个外村的,谁家先发现的” “张大牙早上起来去田里,正好路过这边,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我听说都尿裤子了。”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 吴蔚和张水生对视一眼,张水生来到人群中,找了一个相熟的男子,问道“二哥,出什么事儿了” “水生你怎么在这边了没去田里啊。” “昨儿柱子他娘带着柱子回娘家,在岳母家住了一宿。” “哦出事儿了,我和你说” 紧接着,这位被张水生唤做“二哥”的男子,把事情的始末给张水生讲了一遍。 原来是今日晨起,附近的农户人称“张大牙”的男子,出门上田,结果在驿道上发现了一滩干涸的血迹,起初张大牙还以为是动物被野兽撕咬所致,想着寻着血迹找过去,看看能否捡到些野味回去打牙祭。 谁知野味没找到,在密林的深处发现了一具尸体 张大牙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尿了裤子,飞跑回家,张大牙的妻子发现了丈夫的异常,询问后又告诉了自己的公爹,之后是村长和里正到场,确认了死者并非张家村人士,才派人到府衙去请人了。 “不是咱村里的是被野兽咬死的”张水生问道。 “不是咱村里的,村长和里正已经确认过了是外人,至于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要是胆子大,你自己过去看看,村长和里正都在那边呢,喏,林子里头。” “我就是问问,我可不去看死人,家里还有孩子呢。那行二哥,我先回去了。” “去吧,我也上田了。” 打听清楚,张水生把事情和吴蔚说了,他记得吴蔚就是仵作,便问道“妹子,你不过去看看” 吴蔚皱了皱眉,心道是古代的治安都这样呢,还是清庐县这地方比较倒霉呢自己来到这边一年,这都是第几起命案了真的是 吴蔚反复权衡后,答道“算了吧,我又不是衙门在编的仵作,县太爷找我就去,不找我,我就当不知道了。”一想到清庐县的知县张宽,吴蔚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再也不想共事,最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也对,尸体有什么可看的,咱们走。” 听说出了命案,吴蔚一行人都有些后怕,一路上也没再讨论昨夜的事情,默默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吴蔚忍不住往密林的方向看了几眼。 后面的事情,吴蔚没有特意打听,只是当天下午村长派人来了吴 蔚家一趟, , 人已经被县衙的人给抬走了,让她们最近都小心些,锁好门窗,天黑了不要出门。 吴蔚和绣娘一同去了一趟百味楼,谈妥了冰块的生意,之后每天都有百味楼的马车出现,从吴蔚的山洞里把冰块拉走,拉走一次就给吴蔚结算一次并块钱,当场钱货两讫,十分良心。 这日,刚好把张水生那份银子赚够了,吴蔚便和绣娘商量了一下,准备到泰州去一趟,请当铺掌柜的帮忙再物色一间铺子。 绣娘和吴蔚才确立了关系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每日绣娘到后院菜地里掰个瓜,吴蔚都要巴巴地跟着,吴蔚在院子里砍个柴,绣娘也要搬个小凳在旁边坐着,看着,陪着。 这一趟泰州,少说也要两天,若是再看看铺子,就要三天左右了,绣娘哪里舍得 给吴蔚收拾行李的时候,不舍的目光在吴蔚的身上流连,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吴蔚哪里不知道绣娘的心思呢 她也舍不得绣娘,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己这一走,那就等于是“九年”见不到绣娘,可就在山底下出了命案,说不定凶手就在这附近盘桓,吴蔚不想绣娘跟着自己冒险。 绣娘将她一直藏起来的吴蔚的匕首取了出来,放到了吴蔚的行囊里,柔声道“带着吧,我也好放心些。” 吴蔚的心底一片柔软,其实绣娘的性格多少是继承了柳家二老的,平日里的话并不多,只是对待自己和熟悉的人时,能多说几句,她的表达多数都在行动力。 吴蔚坐到绣娘身边,拉起绣娘的手捧在掌心,哄道“三娘,我也舍不得你。”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几天越发热了,这一路实在辛苦,我不想你跟着我遭罪,而且山下刚出了命案,你没发现柳婶儿这几日晚上睡觉时,连窗户都不敢开了吗她老人家虽然没多说什么,一定是害怕的,我俩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可如何是好再有山洞里的那些冰,我俩都不在家,谁收钱啊你就不怕百味楼的人糊弄老人家啊,那可都是咱们安家立命的银子”柳老夫人并不识数,绣娘也是知道的。 闻言,绣娘轻叹了一声,她何尝不知道吴蔚说的都对可能理解是一回事,实际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来也是奇,从前吴蔚也是经常出门的,有时候走个两三日也是有的,可不知怎么了自己从前虽然也会挂着,念着,却从未像如今这般,牵肠挂肚的难舍,恨不能变成一块干粮,一颗石子,让吴蔚把自己也带在身上才好。 “嗯,我知道了,我等你回来,路上小心些,外面不太平,你挑好客栈,住上间,别舍不得银子。”绣娘将吴蔚的行礼系好,嘱咐道。 “我知道了,你也是。晚上别把狗子拴起来,院门锁好,让四只狗子都在院子里巡逻。别管是什么贼人,听到这么多狗叫声也会掂量掂量的,也怪我当初只想着这里地势高。实在是偏僻了些,等泰州的米庄弄好了,我再要出门,你和柳婶儿就搬过去,我心里也踏实些。” 绣娘将包裹交给吴蔚,忍着不舍说道“包袱里有十两银子,真遇到劫道的,银子一丢,你就让丑丑快跑,保命要紧,早去早回。” 吴蔚回头看了一眼,快速在绣娘的唇边落下一吻“放心吧,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了人呢,不一定就是劫道的,我不走夜路。” 第 134 章 解剖尸体 看到死者眼睑的一瞬间,吴蔚的心跌倒了谷底。 是了,不会错的。 不管自己大学如何摆烂,这家传的知识也不会让自己弱到,连已经尸检过的案例都认不出的地步。 吴蔚又扒开了死者的嘴巴玫瑰齿。 这一刻,吴蔚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漩涡,正用力地把自己拉向深渊。 除了身上的外伤,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和去年发生的那场祥瑞失窃案,遇难的护卫们一样。 四肢关节完好,无骨折,体表虽然有外伤但是都不是致命伤口,但死者眼睑出血,玫瑰齿,颈部呢颈部也没有骨折的迹象,没有勒痕和外伤。 宜王看着吴蔚,见她似乎正对着死者发呆,便朝一旁的墙壁望了一眼,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再无一物。 过了片刻,宜王主动开口问道“如何” 吴蔚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这太平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宜王既然用这种方式找到自己验尸,那么就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到底是皇家的人,又和平佳县主高宁雪有亲戚关系,知道自己就是当时祥瑞失窃案的仵作也并不奇怪。 如果自己搪塞不言,恐怕不用等到后续的麻烦来找自己,身后这位宜王殿下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明镜司已倒,东方瑞下落不明,高宁雪远水就不了近火。 一个张宽就差点把自己弄死,更何况是一方藩王了 想通这里,吴蔚觉得还是保命要紧,不如及早投诚,换取一二庇护也是好事。 在这样一个时代,如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本就不存在什么选择权,没被大人物注意到,还可以如蝼蚁般平静地生活,可若是被关注到了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 吴蔚转身,对着宜王拱起手臂,深深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看得起小人这三脚猫的仵作本事,是小人的福气,小人也很愿意为殿下效劳,只是” “说吧,什么条件” 吴蔚有些意外,这宜王倒是个爽利人。 “小人想过平静的日子,这件事小人只管验尸写报告,旁的还请宜王殿下全权做主,若是能隐去小人曾担任仵作一事,小人感激不尽。” “你的要求倒也不过分,本王答应了。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回殿下,此案小人心中也有诸多疑虑,死者的死因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小人想进一步验尸,还请殿下恩准。” “怎么个验法” 吴蔚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至少也要剃掉死者的一部分头发,不排除要实施解剖。” 这些操作对于现代法医而言或许很平常,但在这个时代,人们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死,也分许多死法,若是不能留个全尸,或是遗体遭到了破坏,都不算善终。 不光死者的家属不会答应,就连知晓此事的百姓恐怕都会觉得骇人 听闻, , 从未实施过解剖的原因之一。 其实当初那些护送祥瑞的人,死因就非常蹊跷,吴蔚在心中已有猜测,碍于这个时空的风俗,却连提都不敢提。 果然,宜王在听完吴蔚的话后,也变了脸色,他端坐在太师椅上,直直盯着吴蔚,不知哪一瞬就要爆发雷霆之怒。 “你可知此人乃是本王的府兵,是因公殉职的有功之人” 吴蔚轻叹一声,拱着手无奈地说道“小人猜到了,只是我若说这人的致命伤不在体表,而是在颅内,殿下信吗” 宜王不语,不置可否。 吴蔚继续说道“想来在此之前,衙门的仵作已经验过了,结论或许并未让殿下满意,不然小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小人心中已有猜测,但殿下若不亲眼所见,会相信小人说的话吗” “你说。” “小人怀疑,死者死于一种极其刁钻,隐秘的暗器手法,类似银针类的暗器,由后脑刺入,用某个特定的角度由枕骨的缝隙,穿进颅内,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杀人手法是很难办到的,不过死者的玫瑰齿和眼睑出血可以印证小人的猜测,但还需要近一步的验证才行。死者身上的这些刀伤,是与人械斗中留下的,或许死者力战后已经脱身,凶手在后面穷追不舍,眼看着死者即将进入村落,不好再下手,便祭出了暗器,杀死死者后,又将死者拖行至密林中抛尸,由于死者的衣物已经不在了,死者又是于死亡后第一时间被抛尸,小人无法判断死者是否被拖拽过,这只是猜测。” “该如何从衣物上判断” “以死者的身形来看,一般人很难将其扛起,张家村驿道旁的那个树林很密,即便是两个人抬着,也会留下剐蹭的痕迹。检查一下死者的裤腿,鞋子,甚至衣服上,是否有新枝,落树叶,或是被密林,地面,剐蹭留下的破损痕迹。” 宜王再次沉默,只是这次他转动了拇指上的阳绿扳指,吴蔚说的没错,死者的鞋跟处的确有她说的那种拖拽留下的痕迹,而且他派人勘察过,在密林中也有拖拽留下的痕迹,清庐县衙的仵作简直就是个废物,都如此了,还说自己的府兵是械斗失血过多而死,还说是逃到密林后倚着树休息时,死掉的。 宜王将尸首领回后就请来的东方瑞,东方瑞只是简单看过,便向宜王推荐了吴蔚。 东方瑞还说,吴蔚曾经给过她一份仵作手札,里面记录的案情和这次的很像,说起验尸的本事,东方瑞对吴蔚极力赞誉。 更让宜王和东方瑞在意的是杀害宜王府兵的凶手,很可能和杀掉护送祥瑞护卫的是一批人,甚至是同一人 祥瑞失窃,相关护卫无一活口,只有熟睡的平佳县主离奇,且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清庐县的义庄内,这本就是一桩奇案。 随着先皇的驾崩,这件案子也成了囫囵账,再无人追究。 宜王却不能无视自己的封地周围,潜伏着这样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 东方瑞和宜王都有一个共同的猜测,那就是明镜司的覆灭,并不是简单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有些布局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这件案子的牵扯,太深,太密,宜王不由得暗自兴奋起来。 再看吴蔚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吴蔚才刚接触到尸体,就立刻向自己求了一个“活命” 的保证,很难不怀疑吴蔚对此一无所知啊。 拇指上的扳指停止了转动,宜王对吴蔚说道“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动手吧。” 吴蔚垂下眼眸,轻声称是。 上位者都很危险,吴蔚想着。 适才还说是有功之人,也不知自己的那句话戳到了他的心思,就这样答应了。 “宜王殿下,请叫两个人进来,将死者的遗体翻过来吧。” “来人” 两名侍卫将遗体翻过来后又退了出去,吴蔚举着剃刀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致命伤口的大致位置,吴蔚是知道的,她的本意是只挂掉那附近一圈的头发,露出针孔即可,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这般做了,宜王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想为什么自己如此了解到底师出何人万一他怀疑自己和凶手有关联怎么办 吴蔚手腕偏了几分,很快在死者的后脑就露出了巴掌大的头皮,正中间,赫然是一处极小的针孔,银针已经被人给抽走了。 由于手法极快,几乎不见什么血迹,只留下了些许红白色液体。 “殿下,请看。” 宜王走到了吴蔚身边,看着死者后脑下部的针孔,沉默了。 “敢问殿下,死者的鼻子和耳朵,是否出血” “本王不知,清庐知县听说他是本王的府兵以后,请人给他整理了遗容。” 吴蔚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转身去取了两根竹签,一头用湿棉絮包住,分别探入死者的鼻腔和耳道中。 “你这是做什么” “若死的颅内曾遭人暴力破坏,七窍难免会流血,这都是非常关键的证据,不应该被洗掉的。”吴蔚看似漫不经心地呢喃道。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吴蔚的话宜王自然听到了,他早已从东方瑞的口中得知了张宽与吴蔚的恩怨,再听到吴蔚故作轻松地说出这番话,顿时觉得很有趣。 从吴蔚的身上,宜王看到了一种他从前难以见到的小人物的智慧,也很欣赏吴蔚这种“有仇必报”“借力打力”的手段。 “殿下若没有别的问题,小人要去写验尸报告额,仵作手札了。” “且慢。”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给本王切开它,我要亲眼看看这暗器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 之后,在宜王的亲眼见证下,吴蔚完成了来到这个时空以来的首次解剖验尸,宜王全程不闪不避,偶尔还要问问吴蔚“这是什么”。 不得不说,若是吴蔚的父亲看到了宜王,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拉过来做徒弟。 但是在吴蔚看来,第一次接触解剖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和活阎王也差不多了。 第 135 章 局中之棋 做完了所有解剖和记录,吴蔚凭借精湛的手法取出了死者那片带着针孔的颅骨作为呈堂证供后,又问宜王要了针线和填充物,将死者的头颅填充,缝好,尽可能地为死者保住了遗容,入殓时只要调整好枕头的高度,是看不出什么的。 吴蔚洗好手,将仵作手札呈给宜王,恭敬地说道“殿下,请过目。” 宜王仔细看过手札,心道东方瑞所言不虚。这份仵作手札条理清楚,有理有据,其中不乏吴蔚公正又专业的判断,虽然这字儿差了些单论表述能力,拉过来当个师爷也是够的。 “不错,本王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谢殿下。” “来人呐” 话音落,两名侍卫快步进了正厅,朝宜王一拱手“殿下。” “到账房去支二十两银子给她,把她送回去。” “是” 吴蔚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心道这宜王殿下出手就是大方,比县衙给的银子多多了。 谢过宜王,吴蔚随着侍卫出了小院,行至一半路程,两名侍卫分头行动,一人到账房去支取银子,一人带着吴蔚继续往后门的方向走。 没了来时候的忐忑,吴蔚便开始打量起宜王府来。 池塘,竹林、假山、花园一应俱全,从吴蔚的方向往东边望去,能看到宜王府中轴线上最高的建筑,飞檐屋瓴上蹲着由石头雕刻好的小兽,其余建筑以那个最高的建筑为中心,向四周铺开。 这宜王府并没有过分奢华但却非常考究,该有的影壁,石镇,还有挡煞的绿植一样不少,只是服侍的下人并没有吴蔚想象的多,也有可能是被宜王提前给支走了,吴蔚如是想着。 吴蔚在马车上等了片刻,直到侍卫将一个装了银子的木匣交到吴蔚的手上,马车才缓缓开动。 打开木匣一瞧,里面整齐摆着二十锭雪花银,每一锭面额一两。 吴蔚走后,待到连一点儿脚步声也听不到,宜王才起身来到那面挂着山水画的墙壁前,在画轴上扭了一下,只听“咔吧”一声脆响,平整的墙面上竟弹出了一道暗门的轮廓。 “出来吧,不闷吗”宜王打趣了一声,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的正是朝廷四海通缉也不见人影的东方瑞。 宜王将清洗过的头骨连着仵作手札一起递给东方瑞,赞道“你推荐的人不错,解答了一个盘踞在本王心头数月的疑问。” 东方瑞拿起头骨看了看上面的针孔,感叹道“我本意是想让她再历练几年,就委以重任的,她的验尸本事,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是啊,很独特,本王还从未见过在尸体上动刀子,还能面不改色的人。走吧,咱们去书房说。” “殿下请。” 东方瑞和宜王来到小院的书房,这个院子自从东方瑞住进来后,就被宜王化为了禁区,平日里只有一个聋哑且 不会写字的丫鬟伺候着,清净得很。 东方瑞请宜王上座,宜王如往常一样,自己动手搬个凳子坐了,东方瑞也不勉强,坦然坐到了书案后。 “这个暗器手法,你见过吗” 宜王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等暗器手法,我生平从未见过” 说着东方瑞又拿起那块头骨,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继续说道“能一针刺穿这么厚的骨头,手持长针都很难做到,更何况是暗器要不是吴蔚将这块头骨取了出来,证据摆在眼前,谁能相信呢” “是啊如此暗器手段,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训练,根本不可能。” 东方瑞眯了眯眼,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说道“殿下可记得五年前,京城梨花楼出过一场命案,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哪一件就是原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死在梨花楼的那一件” “没错,据当日梨花楼内的客人说,二公子是突然倒地抽搐后死去的,在死之前曾在竞价花魁当日的入幕之宾中胜出,在前往二楼的路上突然倒地不起。” “对,我知道。” “之后我们明镜司与刑部联合办案,在那位公子的身上检查到了毒物,再加上他死于众目睽睽之下,身上也并无伤口,便断定这位公子死于中毒,可我事后查验了梨花楼内所有的酒水,食物,均没有发现毒物,梨花楼的食客也无一人中毒,殿下说蹊跷不蹊跷” “的确蹊跷。此毒见血封喉,杀人于无形,到了入幕之宾这一关,至少也是子时的事儿了,毒绝对不是一早就种下的,你是怀疑有人用了刁钻的暗器手法,把淬了毒的暗器,射到了那人的身上” 东方瑞点了点头,说道“老尚书十分溺爱这个小儿子,曾下令将当日所有宾客全部押到刑部天牢问话,可是却有三个人,翻遍整个京城也没找到。这三人中的一人,正是与二公子竞价最凶的那位,事后我细细问过当日的客人,他们说那三位客人说的不是官话。经过调查,这三人乃是从扶桑国远渡而来的商人,事发后便草草起锚出海了。” “本王听闻,扶桑国擅使暗器,也有收留孤儿培养成死士的传统,你是怀疑朝中有人与扶桑国暗通款曲” 东方瑞谨慎地说道“或许没有殿下说的这般严重,也许双方一开始只是认识,在听说过扶桑国的一些事情后,起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也说不定。” “舶来司整个京城最容易接触到扶桑人的地方”宜王的眉头紧锁,目光灼灼。 东方瑞沉默良久,幽幽道“当日四皇子殿下醉宿于海棠树下,待我与太子走近时,四殿下忽现惊醒之状,继而发狂攻击太子”说道此处,东方瑞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懊悔的神色,嘴唇张合了数次,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宜王见状,丝毫不顾东方瑞的难以启齿,说道“堂堂玉面神机也有被人做局的一日,你也不想想这宴会是谁办的,就连本王身上的一把观赏弯刀都被收走了,老四的手里怎么会 捏着一把短剑呢他哪里来的剑谁给他的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敢在你的面前动手刺杀储君要不是我正巧就在附近, 你现在已经和明镜司那些人一样了。” 东方瑞有些疲惫地支着额头,那不屈的脖颈,高傲的头颅,在听到“明镜司”三个字时,也低了下去。 就在东方瑞惊觉中计退走之时,宜王突然窜出拉住了她,将她藏到了宜王府的马车夹层里。 等出了庄子,东方瑞才从宜王的口中得知,四皇子死了,胸口插着自己的随身匕首。 东方瑞再度开口,说道“这些天我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医书,也没有找到能与海棠花粉配合,令人发狂的方子。或许这个方子在扶桑” 宜王拍了拍东方瑞的肩膀,说道“有些事,本王要亲自去确认一下,你也别想太多了,歇着吧。” 另一边,吴蔚带着银子回到了客栈,洗过澡,问小二要了些吃的,便休息了。 到了和掌柜的约定好的日子,吴蔚提前出发,在当铺门口等到时辰差不多才进去,掌柜的正好从内堂出来,看到吴蔚便招呼她一起出门。 米庄离当铺不远,只隔了三条街。 给张水生选的那间铺子从前是一家榨油坊,单层的,但是后面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几个装谷仓和柴房,优点是就在米庄的隔壁。 听掌柜的说完情况,吴蔚表示理解,毕竟但凡有点生意头脑的人也不会把两间一样的铺子开在隔壁。 “虽然只是一层的,但是价钱要便宜些,只要六十两,后面的仓房,柴房都是送的,还有半仓的豆子,菜籽,老板说都留给新东家,到时候请上几个人再加盖一层,算上木料和雇工匠的银子,四十两怎么都够了,吴姑娘,这边请。” 吴蔚和掌柜的停在了一家陈记米庄门前,旁边就是掌柜的说的那间榨油铺,上面用红纸贴了“吉铺出让”的告示。 米庄的前老板已经在等着了,当铺掌柜引荐双方认识,寒暄了几句后,米庄老板取出了事先拟好的契书,一式三份,双方各执一份,另外一份要存在衙门里。 当铺老板作为见证人也落下了印鉴,契书签好,吴蔚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文书,替张水生定下了这间铺子,请当铺老板代为联系,约好了过几日带张水生来签契书。 回到客栈,吴蔚退了房,和店小二打听了一下泰州城内的骡马市,牵着丑丑往骡马市的方向去了。 骡马市一般都在夜里开市,天亮了就散了,吴蔚一直等到快天黑,陆续有骡马贩子带着货进了市场。 又等到骡马市点灯开市,吴蔚才看到几个车夫赶着马车停到了骡马市门口。 吴蔚选了一个面善的车夫,上前问道“这位小哥,过几日我想出趟远门,想问问你租车是什么价格” 通常来说,梁朝租车的规矩是要连着车夫一起雇佣的,马匹和马车价格不菲,很难单独租到。 车夫打量了吴蔚一番,问道“多少里路拉人还是拉货几人同行” “大概要五百里路,没有货,只有些随身的行囊,一行四个人。”吴蔚到底还是舍不得和绣娘分别,也想带她出门走走,大不了就请柳二娘子来照顾老夫人。 适才签契书时,她听到二位掌柜闲谈,米庄老板说签好了契书就雇辆马车回老家,吴蔚才想到还有租马车的法子,如此,也就不怕绣娘跟着颠簸,受苦了。 “每一百里路五两银子,可以带两个人,多加一个人,多加一两银子,若是坐我的车回来,回程半价,不坐我的车回来,还得再给五两银子的空跑钱。” 吴蔚听完报价,一阵肉疼,回程自然是用不上的,可即便如此,这一趟就要四十两银子,都够买丑丑了 第 136 章 准备出发 车夫见吴蔚一脸肉疼的模样,也不再言语。 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讲求一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像泰州城内但凡一个大户人家,谁家还没个马车呢他们做的就是日子过的小富,却舍不得置办马车的这类人家的生意。 竞争是不存在的,整个泰州城内的骡马市,所有马车的价格都是按照马车的大小商量好的,如他这种能坐下四个人,晚上能睡下两个人的宽敞马车,都是这个价格。 “小哥,我才在这泰州城内盘了一间米庄,手头实在是有点儿紧,您看您能不能通融通融今后我也算是在这泰州城内落户了,咱们做米庄的用马车的地方很多,以后有活儿,我就找你,你看行吗” 车夫嘬了嘬牙龈,说道“姑娘,干咱们这行的,吃的都是一碗辛苦饭,我家里也有妻儿老小要养呢今年的天热的邪门,这一路你们坐在马车里,我可以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呀,再说了这五百里路也不算什么大活,实在是没办法便宜,你看看我这马车,去年刚买的,车里宽敞不说,还有三个大窗户,夏天坐最是凉爽,而且这车里还能睡下两个人,这一路上若是错过了客栈,在野外扎营也不会太辛苦。” “您这个价格我做一辆马车都是够了,马我又不是没有。” 车夫闻言,笑出了声音,说道“客官,你看看我这匹马,膘肥体壮,腿长蹄子大,一看就是跑长途的料。再看看您这匹马,老的牙齿都快掉了,这路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四个人可就搁在路上了。我见姑娘你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就多和你说两句,从咱们泰州城一路到仓实县,五百里路,这一路上可不都是官道,驿道,没有识途的车夫带着,一旦迷失了方向就麻烦了,而且咱们专门跑长途的,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出远门最重要的还是安全,这个道理姑娘你明白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吴蔚的心坎上,他们一行四人有两个姑娘,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什么,单是路难行还是其次的,万一走到什么林子里,遇到绿林强盗那可就 这个时空到底比不上现代,“自驾游”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想通这里吴蔚也不再心疼银子了,她朝旁边的马车扫了一眼,这位车夫的马车的确是最新的。 “行,那就定下来吧,但是咱们得到骡马市里头去签契书,我先给你一半银子,剩下的一半儿等咱们回来了,我再悉数奉上。” 不等车夫拒绝,吴蔚抢白道“我可以用我的店铺做保,地契房契我都带着呢,我的铺子就在泰州城。”说着吴蔚拿出了文书,展开给车夫瞧。 “原来真的是位东家,既然有店铺做保,那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走吧,签契书去。” 骡马市有专门的类似公证处的地方,所有在骡马市产生的交易,都可以到那边去签契书,骡马市内的公证人会视情况拟定合同,并进行监督和后续的讨要尾款,很人性化。 在骡马市的公证下,吴蔚和 车夫签订了合同,约定好五日后,车夫到清庐县张家村村口接他们,吴蔚支付了二十两纹银,剩下的待回程后再付清,若吴蔚不付尾款,骡马市可以代替车夫到吴蔚的米庄去讨银子。 签好了合同,天才蒙蒙亮,吴蔚算过时辰,按照丑丑的脚力,自己正好可以天黑前到家。 一路疾行,吴蔚回到了小院。 狗子们热情地迎接了吴蔚,德芙更是帮吴蔚叼着行李,尾巴都快甩飞了。 家里很是热闹,张水生一家都在,饭也刚做好。 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齐齐夸赞吴蔚是个有福的,能踩着饭点儿进家门。 绣娘看出吴蔚的疲态,柔声道“你先去换身衣服,洗把脸再吃饭吧。” 吴蔚笑道“我正有此意,脏死了。” 在一片笑声中,吴蔚和绣娘回了东屋,绣娘打开柜子给吴蔚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转身又到厨房去给吴蔚打了热水来,放到堂屋的架子上“蔚蔚,换好了衣服出来洗把脸。” “来了”吴蔚穿好衣裳出来,停在绣娘面前,认认真真地端详了绣娘片刻,说道“还行,没瘦。” 绣娘目色柔软,嗔道“家里又没什么活儿给我做,哪里就瘦了呢倒是你这一路累了吧晚上我给你柔柔腰。” 吴蔚撒娇般拉起绣娘的手,摇了摇,说道“三娘,我想你了,这一趟发生了点事儿,晚上和你说。” “我也,快洗吧,好吃饭。” “嗯。” 吴蔚打了肥皂细细地清洗了露在外面的皮肤,绣娘早准备好了净布,替吴蔚擦拭,吴蔚把脸伸了过去,眯着眼,一副享受模样。 二人来到院中,柳二娘子点了两盏油灯,大家都没动筷,等着她们两个呢。 吃完饭,绣娘去拿了开水壶,给每人倒了一杯凉开水,柳老夫人要收拾碗筷,被吴蔚叫住了“柳婶儿,我有点事情想和大家伙说说,您也先别忙了,等我说完了,我和绣娘收拾就好。” 闻言,柳老夫人重新坐下。 吴蔚端起水碗喝了一口,说道“二姐,二姐夫,你们的铺子我替你们定下了,虽然不是米庄,也不是两层的,好在就在我和三娘铺子的隔壁,一家人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齐齐称“是。” 吴蔚继续说道“这是一间榨油的铺子,花了六十两纹银。二姐和二姐夫回去以后也考虑考虑,是改成米庄呢,还是继续做榨油的铺子,我看店里面榨油的设备都是全的,原先的油桶上一位东家也给留下了,估么着还有一群老客户,接过来就能开张了。另外店后面还有个大院子,院里的谷仓和柴房也都给你们留下了,等文书签了,你们就可以找人过去扩建,加盖一层,剩下的四十两银子怎么也够了,我看过了,泰州城内就有木料市场,木匠也好找。” 张水生面露喜色,榨油坊也行,至少自己有一膀子力气,能少雇个伙计。 柳二娘子说道“哪里还用请工匠啊, 让水生请几个同村的, 或者村里有不少和水生关系不错的,都到泰州城去当石匠去了,不如把他们请来帮帮忙” 张水生思考片刻,问道“妹子,你怎么看” 吴蔚答道“我觉得还是请工匠好一些,泰州城离咱们这儿路远,就算是用牛车拉着也得走一夜,再有就是这些人的吃住都是问题,咱们在那边也没什么亲戚,帮手到了那边就都得住客栈,吃馆子,换算下来也不比请工匠便宜了。而且我觉得咱们两家在泰州城开铺子的事儿,能瞒一时是一时。” 张水生看了柳二娘子一眼,见自家妻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便说道“听妹子的。” “最后一件事是,我雇了一辆马车,能坐四个人,我打算把三娘也带上,约好了五日后来张家村村口接咱们出发。这一路上的干粮由我负责,被褥和衣裳各自带各自的。马车里能睡两个人,要是没赶上客栈,只能在野外扎营,二姐夫请你告诉你堂弟一声,请他有个数。” “好,我明儿一早就和他说。” “这么快啊得去多久”不同于绣娘的欢喜,柳二娘子有些舍不得。 “算上办事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吧。二姐,我和三娘走了以后,家里就靠你多照应了,晚上你不用睡在这儿,我请李大姐一家子过来。” “你放心,我知道。” “张叔张婶也上了年纪了,二姐你空了来瞧瞧就行,别冷落了家里的二老。”吴蔚叮嘱道。 “你放心吧,妹子可真是”众人齐齐笑了,看吴蔚的眼神也充满了温馨。 吴蔚转头看了绣娘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事情就这么多,二姐夫你一会儿直接把丑丑牵走,明日就到泰州城去把契书签了吧,然后把工匠都安排一下,要是泰州城内你能找到个熟识的,就请他来监工。地址在西四街,陈记米庄旁边的铺子,我已经和前东家谈好了,银子也给你交了。卖冰剩下的四十两,稍后我让三娘取了,你们带回去。” 张水生一家走了,吴蔚本想和绣娘一起收拾碗筷,柳老夫人却说这点儿活就不需要吴蔚沾手了,让吴蔚去歇着。 吴蔚看了绣娘一眼,后者直接把吴蔚推到了柴房门口,说道“洗个澡吧,就这几个碗,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半刻钟就做完了,不用你。” “谢谢,辛苦了。”吴蔚抬手想要去拉绣娘的手,余光瞥到柳老夫人正在看着这边,悻悻地收了回去。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没确定关系那会儿,吴蔚经常当着柳老夫人的面,大大方方的对绣娘表示亲昵,如今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吴蔚反而有了顾虑。 绣娘哪里不知道吴蔚因何将手收了回去,抿了抿嘴唇,只能用目光表达心绪“快去洗吧。” “嗯。” 第 137 章 哄你入眠 吴蔚洗完了澡绣娘早都把院子收拾好了,东屋的灯亮着,透出橙色的暖光,吴蔚勾起嘴角,朝东屋走去。 刚迈了两步,突然听到一侧传来柳老夫人的呼唤“蔚蔚啊。” 吴蔚足下一顿,寻着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柳老夫人竟然还没睡,西屋也没点灯,老夫人此时正站在西屋的屋檐下,仿佛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吴蔚隐约瞧见柳老夫人似乎和自己招了招手,便快步走了过去。 “柳婶儿,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怎么了” 柳老夫人拉住吴蔚的胳膊,低声道“两个丫头起名字的事儿,我想让你帮着看看。” 吴蔚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又听柳老夫人自顾自地念道着“我不识字啊,当年她们爹在的时候,还好和族里的亲戚走动,如今他人都不在了,我们家又是三个丫头,族里的那些亲戚都不大和我们走动了。哎我这几日勉强想了几个名字,也不知道意头好不好,我说给你听听。” “没问题柳婶儿,我很愿意效劳。” “哎,一娘总说我一碗水端不平,偏向老大,这回我一人给想了两个名字,一娘的呢,是翠菊,翠兰。三娘呢是翠梅和翠花,她们三个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老大叫翠翠,剩下的两个中间也起个翠字吧。” 黑暗掩盖了吴蔚脸上的痛苦面具,起名这件事儿,吴蔚一直觉得这是作为父母的权利,所以她从未出言,可柳老夫人这起名的水平,实在是 吴蔚沉默了,此时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斟酌着既能保全柳老夫人的自尊心,又能给两位姑娘起个好名字的说辞,良久方开口道“柳婶儿起的名字好听,是好听,但是这四个名字都暗含花意,是花就有花期,花期过了,花就会败。我听家里头老人说,女子身娇,不宜再起这般暗含凋零的名字,恐怕会对身体不好。” 柳老夫人听了吴蔚的话,一连说了好几个“是了”,吴蔚暗暗松了一口气。 “哎,这可怎么办呀,我实在是想不到了。” “不如,我说两个,柳婶儿听听” “好好好,你快说说。” 吴蔚沉吟道“既然柳婶想让女儿从这个翠字,不如一姐就叫翠华,三娘就叫翠微如何” “翠华,翠微这是什么意头什么意思啊”柳老夫人追问道。 “翠华呢,是一种规格很高的旗饰,华丽而高悬,一姐的性子雷厉风行,指哪打哪儿,这个名字倒也衬她。至于翠微,有诗云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这翠微有青山之意,正所谓花容易逝,青山不老,这翠微之中,蕴含了无限的生机与可能,就像三娘一样。”由于天太黑,柳老夫人并未瞧见吴蔚说这些时,眼中涌动的温柔。 柳老夫人被镇住了,吴蔚适才所言,就算逐字逐句教她,恐怕也要好一会儿才能复述下来,让她立刻再说一遍怕是不可能了。 但柳老夫人也明白, 吴蔚想的这两个名字, 是极好的, 意头好,寓意好,也好听,就是请那些个教书先生,怕也就这般了。 柳老夫人连连点头,低声对吴蔚说道“得空了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教我,我也好给她们两个说。” “放心吧柳婶儿,只不过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两个名字全当柳婶儿自己想到的,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是晚辈想的,可以吗” 吴蔚的这句话正说到了柳老夫人的心坎儿里,不由得拉着吴蔚的手赞道“真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谁家要是能娶到你,可是有福了。” 吴蔚干笑两声,心道我倒是想管你叫声妈了,就怕您老不乐意啊。 “柳婶儿还有别的事吗” “快回去睡吧,去吧。” 吴蔚将柳老夫人扶到屋里,看着她摸黑躺下,嘱咐她不要舍不得灯油,该点灯还是要点灯的,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看郎中的银子都够买一桶灯油了。 柳老夫人满口答应着,不过吴蔚也知道她节省了一辈子,不是朝夕能改的,也不勉强。 回到屋里,绣娘已经准备好了干净布,不过吴蔚的头发几乎快干了,也没用上。 洗干净了自己以后,吴蔚终于可以好好拥抱绣娘了,绣娘窝在吴蔚的怀里,嗅着好闻的皂荚香味,感到一阵阵的踏实。 “累了吧这一来一回百十里的路呢,腰疼不疼” “还好,经常跑都习惯了,多亏有丑丑。” 绣娘抬眼看向吴蔚,脸颊突然红了,低声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感觉日子过得特别慢,我这是怎么了” 吴蔚展颜一笑,用力拥着绣娘,说道“我也归心似箭呢。你没怎么,只因你心里有我,我也是。” “嗯。” 吴蔚在绣娘的红霞上落下一吻,怜惜地轻抚绣娘的眼底,柔声道“这几天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感觉你的气色变差了” 绣娘脸上的红晕悄然晕染开来,贝齿划过下唇,轻轻推了吴蔚一把。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即便是一人确立了不离不弃的关系,绣娘也并不能如吴蔚那般“孟浪”能自然地将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 吴蔚的心早已融化成一汪春水,一人甜腻了一番,熄灯躺在床上,吴蔚把在泰州府发生的事情和绣娘说了一遍,在听说吴蔚这回剖了一个人的脑袋,绣娘感到一丝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宜王殿下可真吓人,怎么能剖人的头呢” “剖人头的明明是我。” “那也是宜王指使的” 吴蔚知道这种事儿绣娘一时间很难接受,也领了她回护自己的心情,转而说道“你得想想咱们这一路要带点什么东西,准备一下我俩的行囊,我明日一早还得出门,先去清河县把迁令续了,然后再到府衙开具你们三个出门的迁令。”吴蔚有些发憷,清庐县的衙门,她真是这辈子也不想踏足。 “是去清庐县衙吗” “嗯, 真不想去啊。” “那就不要去, 你在家收拾行李,我去吧。” “我舍不得折腾你,这两天外面热的要命,再说你也没开过迁令啊。” “这趟路我早都熟悉了,我赶着大黄去,你放心,再说你教我读书写字,不就是为了有一日我也能应付外人,出门办事吗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就好。” “那明日我早起去清河县办迁令,你问问一姐,一姐夫那个族弟叫什么,住在哪里,等我回来了你再去。我得想想咱们这一路都需要些什么,吃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一些应急的药品,万一有个磕碰,头疼脑热的,总要备上一些才好。” “好。” 之后的几日,全家人都忙活起来了,柳老夫人听说他们要走五百多里路,起了个大早,和面,烤饼。 包子饺子虽然好吃,可有馅料的东西容易坏,馒头也不耐储,这种烤饼是专门给出远门的人准备的,平日里轻易不会做。 饼里面会适当放些盐巴,增加味道,做法类似于蓝星的烤馕,不过要比烤馕小一些,更方便携带,通过这种增盐且控制水分的手段,让烤饼更加耐于储存,只要保存得当吃一个月也不会坏。 如今家里富裕了,柳老夫人做烤饼的时候,顺手烘焙了一些肉条。 张水生到泰州去签铺子的契书了,吴蔚从清河县回来以后,绣娘就赶着大黄出发了,吴蔚也没闲着,带着几条自家腌的咸肉,去了回春堂。 买了一些应急的药丸,纱布,还请回春堂的老先生给配了四个加了雄黄和驱虫草的香囊,并且单买了几包雄黄,万一碰到需要露营的情况,雄黄是必不可少的。 一大家子人足足忙了好几天,临出发前一天晚上,张家老两口在家摆了一桌,把柳老夫人,吴蔚和绣娘请了过去,算是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顺便提前介绍吴蔚和张水生的那位族弟认识,对方的妻子也来了,数次对吴蔚表示了感谢。 第一次出远门,绣娘兴奋得睡不着,却也不敢打扰吴蔚,怕她明日没精神。 谁知没过多久,吴蔚突然拱了过来,搂着绣娘轻声道“是不是睡不着”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绣娘有些诧异,自己怕吵醒她,可是连翻身都不曾的。 “你呼吸的声音和频率跟以往你睡着的时候不一样,我就猜你可能是睡不着。”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学堂组织的春游的前一天晚上,也几乎一夜没睡,结果第一天在大巴车嗯,马车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想到蔚蔚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绣娘无声地笑了,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吴蔚如拍小婴儿般轻轻拍着绣娘,哄道“等以后条件好了,我每年都带你出去走走,要是柳婶儿身体硬朗,把她也带上,咱们好好领略大好河山。” “好。” “睡吧,我给你唱摇篮曲。” “摇篮曲” “月儿清风儿明树叶遮窗棂” 绣娘听着这新奇的调子和吴蔚悦耳的声音,渐渐有了睡意。 第 138 章 去仓实县 翌日,张水生和他的那位族弟张全,早早出现在小院外,听到院内有了声音才叩响了门环。 柳老夫人给一人开了门,五人吃过早饭,张水生和张全帮吴蔚和绣娘拿着行礼,出发了。 柳老夫人年岁大了,见不得分别,拉着绣娘的手送了又送,抹着眼泪嘱咐绣娘一路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绣娘也红了眼眶,和柳老夫人再二保证不会有事,柳老夫人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 “蔚蔚啊,二娘从小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这一路就麻烦你照顾了。”柳老夫人不放心地对吴蔚说道。 “你放心吧柳婶儿,我一定会照顾好二娘的。” “岳母,您放心,两个妹子我会照顾好的,一娘每天都会来陪你,你等我们回来就是。”张水生也保证道。 柳老夫人这才一步二回头地回去了,四人下了山,往村口走去,路过张水生家的时候,看到柳一娘子和张老夫人在路口等着,地上放着张水生和张全的行李。 张老夫人和柳一娘子见人来了,拿起行李跟着走在后面,柳一娘子不住地嘱咐绣娘“出门在外的,不比在家里了,多听蔚蔚和你姐夫的话,不要单独行动,若是有陌生人和你们搭话,能不理就别理,让他们两个男的去应付,再有我听隔壁张婶子家的小媳妇说啊,要是遇到那种热心的,又送水又送吃的的人,千万不要搭理,没准儿是人牙子呢,还有那种拉着你问东问西的,也不要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记住了” “知道了,一姐,你放心吧。” “蔚蔚啊” “一姐,怎么了” “绣娘没出过远门啊,这一路上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你放心吧一姐,等到了仓实县,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买回来送你。” “快别乱花钱了,平安回来就行。” 一行人到了村口,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如此宽敞气派的马车,柳一娘子和张老夫人都放了心,至少这一路上不会太遭罪了,比步行和赶牛车强多了不是 东西都搬上马车以后,柳一娘子才单独将一个巴掌大的土陶罐子交给绣娘,说道“我听全子说,长途赶路就算是坐马车也会很辛苦,真颠起来一般人也受不了。这罐子腌梅子,是我问了好几家邻居才要到的,村里头有谁家的孕妇害口了,吃一颗就好,你拿着,要是不舒服赶紧吃一颗,可别吐到人家的马车里。” “谢谢一姐,家里头就拜托一姐照看了,我让李大姐晚上住到家里去,白天你得空了就去看看咱娘。” “知道了,快上车吧。” 看着四人都坐上了马车,柳一娘子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摆了摆手道“走吧” 车夫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马车缓缓启动了。 柳一娘子和张老夫人目送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去了。 马车出了 张家村走了一段林间小路, 很快就上了驿道, 速度也逐渐提了起来。 张全从前是游方货郎,去过很多地方,但坐马车的经历却屈指可数,兴奋地说道“水生哥,我到外面去和车夫聊聊,你们坐。” “去吧。” 张全起身出了车厢,坐到车辕上去了,很快就传来张全和车夫闲谈的声音。 张全离开后,绣娘也放松了下来,扭开土陶罐,取出一颗腌得乌黑透亮的梅子,递到吴蔚的唇边“蔚蔚,来。” 吴蔚张口含下了梅子,酸得她打了个哆嗦,对于吴蔚这种吃过太多蓝星零食,果脯的人来说,这个腌梅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吃的东西,只因是绣娘喂给她的,定然是要吃下的。 “怎么了很酸”绣娘给吴蔚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吴蔚摆了摆手,她被酸的张不开嘴,五官也扭到了一起,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酸味褪去后,有一股淡淡的回甘和梅子的香气,倒也没那么难受了。 吴蔚这才接过水杯来喝了一口,端着水杯,吴蔚突然起了玩心,便对绣娘说道“你也来一个吧,省的一会儿晕车。” 绣娘从善如流,扭开罐子给自己也来了一颗,入口的瞬间,绣娘一把抓住了吴蔚的胳膊,表情比吴蔚适才还痛苦。 吴蔚笑出了声音,用自己手中的空杯给绣娘倒了一杯水,等到绣娘的表情稍好些才递过去“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绣娘顶着一张红脸,狠狠地嗔了吴蔚一眼,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说道“这酸梅子用什么腌的老醋吗” “哈哈哈,咱俩这也算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了”吴蔚笑眯了眼。 坐在对面的张水生,看看吴蔚,再看看绣娘,目光在两位姑娘之间流转,说是感情很好的姐妹吧,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可惜车辕太小,挤不下二个人,否则张水生此刻大概也坐到外面去了,实在是 吴蔚和绣娘闹了一阵,转头看到张水生探寻的目光,心头一窘,清了清嗓子,说道“一姐夫要不要来颗酸梅子啊,能防晕车。” “不了不了,这是你一姐要了好几家才给你们攒够的这一罐子,你俩留着吃吧,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酸梅子。” “好吧。” 两个时辰后,车夫停下了马车,让大伙儿下车歇歇,也让马儿吃口草料。 只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吓了张全和车夫一跳,定睛一瞧,张水生正弯腰扶着路边的一棵树,下一刻“哇”的一声,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泼洒了一地。 张水生的吐意,一发不可收拾,直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里空空还在干呕。 绣娘和吴蔚一左一右出现在了张水生身后,绣娘递上了一碗水,关切地问道“一姐夫,你不要紧吧” 吴蔚则是一脸压不住的幸灾乐祸,捧着土陶罐子,说道“一姐夫,吃颗酸梅子不” 张水生成了晕车最大受害人,一直到晚上进了城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张全见了憋着笑,车夫倒是没留情,打趣道“你一个七尺汉子,怎么还不如两个姑娘家,是头一次出远门吗” 张水生感觉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 夜里,吴蔚在车夫推荐的客栈开了两间房,车夫和掌柜的熟,借了间放东西的杂物间睡了。 晚饭时,吴蔚叫了几道菜让店小一送到客房里来,吃完了饭热水也烧好了,不过只够一桶的。 这个时代的客栈条件和蓝星电视剧里演的差了许多,热水是要提前交钱预约的,而且也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要看客栈的大灶忙不忙。 吴蔚让绣娘先洗,绣娘不肯,一人谦让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绣娘拗不过吴蔚,被她连推带抱地塞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阵阵水声,吴蔚如护卫般端坐在床上,既要听着外面走廊的动静,双眼还要盯着窗外。 这客栈的隔音不是很好,门口走过去一个人,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绣娘洗完了,吴蔚才到屏风后面简单洗了一下,一人合力将客栈的被褥卷好放在桌上,铺上自家带出来的被褥,被褥里面还卷了一人香香的枕头,临行前吴蔚特意把被褥连着枕头都暴晒了一日,被子松软好闻,就和在家里一样,嗅着熟悉的味道,旅途的疲劳都被驱散了不少。 吴蔚拥着绣娘,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一姐夫怎么样了,下午住店的时候,我看他满脸的菜色。” “多亏你哄我吃了一颗腌梅子,后半程的马车晃得厉害,要不是嘴巴里有梅子压着,我怕是吐的比一姐夫还凶呢。” 吴蔚轻抚绣娘的脊背,柔声道“我教你一个不会晕车的法子吧” “还有这种法子” “嗯,明日我让车夫把帘子卷起来,窗户也都支起来,到了颠簸路段,你就看着前面,保持和车夫的视角是一致的,然后幻想正在赶马车的人是自己。” 绣娘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又是什么法子” 吴蔚耐心地解释道“二娘,你知道么车夫是不会晕车的。人之所以会晕车呢,是因为实际的路况与咱们心里想象的路况有出入,比如我们心里头觉得外面路是平坦的,事实却突然颠簸起来了,次数多了,身体就会产生不适。不过咱们的身体,大脑和神经是非常神奇的,只要你把自己想象成车夫,通过你的眼睛对前方的道路有一个正确的预判,那么身体会提前为你做出调整,就不会晕车了。” “真的吗”绣娘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你明天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吃一颗腌梅子比较好。” “好。” 吴蔚在绣娘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搂着绣娘道“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又要奔波一整天呢。” “嗯。” 很快,绣娘的耳畔便传来了吴蔚均匀的呼吸声,绣娘却再次睁开了眼睛,借着走廊里透进来的灯光端详了吴蔚良久,随后偷偷在吴蔚的唇角回应了一记,才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第 139 章 路上碎石 翌日,天还未亮,众人已经吃完了早饭,装好行李准备出发了。 有了前一日的教训,张水生这回刚一坐上马车便问吴蔚和绣娘讨要了腌梅子,惹得吴蔚和绣娘笑了一阵,吴蔚趁机打趣张水生道“二姐夫,你不是说腌梅子都是女人害口的时候才吃的吗哪有男子吃这个的,是不是三娘” 绣娘在一旁捻唇轻笑,并不出言。 张水生被臊得老脸一红,憨笑着。 吴蔚见状也不再打趣,拧开装了腌梅子的罐子,让张水生取了一颗,她也拿了一颗给绣娘吃了。 吴蔚这次没有吃腌梅子,应对晕车吴蔚还是比较有经验的,张水生这个情况恐怕一路上都要靠腌梅子撑着了,吴蔚舍不得再吃,想把梅子都留给绣娘。 绣娘将吴蔚告诉她的预防晕车的法子说给了张水生,后者听了眼前一亮,把车帘卷起,目视前方,一开始还有些不得要领,不过一直到出城上了驿道,奔驰了十几里路,张水生都没有任何不适。 “三娘,你这法子真是神了”张水生惊叹到。 绣娘的心中满是骄傲,回道“我从未出过远门,哪里知道这样的法子这都是蔚蔚告诉我的。”绣娘转头,与吴蔚微笑对视。 她的蔚蔚,总是能想出旁人想不到的点子,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 就这样一连走了几日,眼看着仓实县就要到了,按照车夫的经验,只要稍稍提速,就能赶在宵禁之前入城。 仓实县是一个漕运中心,三教九流混杂,前些年出了一些治安问题后,当地府衙施行了宵禁制度。 车夫问吴蔚的意思,吴蔚想着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天灾来临之前每一天都是宝贵的,能抢出一日是一日。 便告诉车夫,全速前进,今夜就不在路上留宿了,直奔仓实县。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 谁也没想到原本平坦的驿道上会突然多出许多碎石,颠簸不说,还把马车的轮子给颠坏了一个,轴承和轮子直接脱离,随着一声马儿受惊的嘶鸣,马车就像大摆锤一样以马儿为中心,在路上转了一圈还多。 即便车夫经验老道,眼疾手快,还是造成了损失。 坐在车辕上的张全因为反应不及,直接被甩飞出去,趴在了路边,马车上的一部分行李,也被被甩出马车。 千钧一发之际,吴蔚死死抱住了绣娘,张水生则堵在车门处,双手扣着两边的木板,双足开立撑住两旁,凭借身体的优势将车门堵住,吴蔚以身护着绣娘,整个背部撞在了张水生的身上,然后扑倒在了车厢里。 也多亏了张水生,吴蔚和绣娘才没有被双双甩出马车,不过这一撞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张水生也有些吃不消,险些闭过气去。 马儿被马车拉倒,车子带着马在驿道上滑出好远才停住。 一行人唯有绣娘受伤最轻,只是脑门撞到了吴蔚的嘴巴上,起了一个包,而吴蔚的嘴唇被牙齿 咯出了血, 背部和胸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撞击。 马车停下后, 张水生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车夫的虎口都勒破了,张全还好,只是摔了个鼻青脸肿,身体上有些擦伤。 “三娘,你怎么样,不要紧吧”吴蔚第一时间检查绣娘的情况,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绣娘刚想回答,抬眼便瞧见了吴蔚一嘴的血,当即被吓了个魂飞魄散,眼泪充斥眼底,叫道“蔚蔚,你流血了” 吴蔚一门心思都在绣娘的身上,并没觉得有多疼,听到绣娘这么说也并不在意,又问道“你先别动,感受一下身体哪里疼撞到哪里没有” 绣娘摇了摇头,一双手捧着吴蔚的脸,眼中满是焦急与疼惜“让我看看。” “蔚蔚,三娘,你们两个不要紧吧” “二姐夫我们没事儿,麻烦你先去把咱们的行李捡回来,张全和车夫都没事吧”吴蔚冷静地说道。 “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就去把行李都捡回来。”车夫道了歉,跳下马车,检查了马儿并无大碍,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路上不知从哪儿来的许多碎石,把车轮子给颠掉了。”车夫解释道。 张水生跳下马车,扶起张全后,彼此问候了一番,一起去捡散落的行李去了。 绣娘扶着吴蔚坐下,翻开吴蔚的嘴唇,发现是嘴巴里被咯出了一个口子,鲜血正汩汩的流。 “疼不疼止血药呢,我找找。”绣娘四处打量,寻找药箱。 吴蔚却按住了绣娘,一双手按着绣娘的肩膀细细拿捏至手腕处,然后又检查了绣娘的双腿和肋骨,问道“我按过的地方,有没有很疼的” “我很好,倒是你得赶紧止血才好” 吴蔚这才放下心来,排除了绣娘骨折的可能性,一颗心松下来,身上的痛感也随之而来。 吴蔚闷哼一声,她最怕疼了,却还是笑道“我这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她才不信吴蔚的话呢,都流血了。 她沉默着打开了医药箱,找到止血药后,翻开了吴蔚的嘴唇,低声道“忍着点。” “嗯。” 黄绿色的药粉洒在吴蔚的伤口处,疼得吴蔚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当即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绣娘取出贴身的手帕,拿过水壶来润湿了,细细为吴蔚擦拭脸上的血渍,哄道“忍一忍,等到了仓实县,咱们就去医馆,让大夫给你瞧瞧。” 吴蔚的食指点上绣娘的额头,距离指尖半寸远的位置,隆起了一个紫红色的包,吴蔚心疼极了,说道“撞到头了,怎么不说呢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视线模糊的症状” 绣娘摇了摇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的吴蔚的脸上,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停。 止血药很好用,吴蔚嘴巴里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吴蔚和绣娘搀扶着下了马车,车夫已经将马 儿解开,拉到了路边安抚,张水生和张全一起抬着散落的行李往回走,滚出去的车轮也被捡了回来。 吴蔚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掉了一个车轮,损伤并不算严重,不过今日想在天黑之前赶到仓实县,怕是难了。 原本平整宽阔的驿道上,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了许多碎石,看样子好像是在运输的途中倾倒,散落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样子。 吴蔚捡了几块碎石来到路边蹲下,看着碎石上附着的白色结晶陷入了沉思。 这些石头的体积都不大,上面还能看到人工破开的痕迹。 绣娘搬了一个折凳塞到吴蔚的屁股下面,问道“这些石头,怎么了” 吴蔚拿着一块石头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后在绣娘不解的目光下,舔了一口。 “蔚蔚,你这是” “呸呸是粗硝石。” 味道微苦,结晶并不是盐,而是一种还没有经过煅烧提炼的粗硝石。 吴蔚眯了眯眼睛,定睛在散落在路面上的碎石,目之所及,全是硝石,无一例外。 吴蔚不懂丹道,但也大概知道炼丹最主要的原料历来都是雄黄,朱砂这种东西,就算是有些术士会放些硝石在里面,也用不上这么多吧 这些碎石看上去都是在运输的过程中散落的,对于总量而言是极少的一部分了。 绣娘见吴蔚陷入了沉思便不再言语,她知道每每蔚蔚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在思考着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车夫安抚好了马儿,径直朝着吴蔚走来,躬身歉意道“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的车费我自减五两,您看成吗我也是吃辛苦饭的苦命人,家里头上有老下有下的,好在几位都没受什么伤。” 吴蔚抬眼看了车夫一眼,淡淡道“这里离仓实县还有多远” “再有个四五十里就到了,要是咱们这车不坏,今日肯定能进城。” “这趟路,您一年能跑几趟”吴蔚又问了一个让车夫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仓实县交汇了一郡三府的漕运,不少商人都来这边,我一年少说也能跑个四五趟。” “这些碎石,你之前来的时候,路上也有吗”吴蔚指了指脚边的石头,问道。 车夫大叹倒霉,叫苦道“哪儿呀我也是第一回碰到这种事儿,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弄了这么多石子儿在路上,我要是早知道是这个路,一早就下车拉着马车慢慢走了,何至于此啊,哎。” 听了车夫的回答,吴蔚的心里有了方向,顺势道“出门在外的谁都不容易,我们也是小本生意人,耽误一日也耽误了不少事情,虽然我并不想追究,到底咱们是签了文书的,所以就按照你说的,车费我最后会少付给你五两,我们进城看医馆的钱,就不问你要了。” 车夫听了虽然有些心疼,却也知道吴蔚说的是事实,再次道了歉,帮忙去抬行李了。 吴蔚又捡起一块碎石在手中把玩,心中暗暗思量会有这么巧吗 第 140 章 仓实县内 硝石能做什么呢 吴蔚再度陷入了沉思,除了自己的那个制造化肥的方法,硝石摇身一变,还能作为大杀器的原材料之一,另外硝石还可以制冰,可以做颜料。 此地离仓实县不远了,这么大批量的硝石,不管是做什么的,都能在仓实县的市集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吴蔚心道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或者有没有可能是高宁雪呢她既然能把自己介绍到仓实县来采买粮食,还能推荐一位帮助自己的人,说不定是平燕王府在仓实县有产业。 这么大批量的硝石,能做出许多化肥了,若这些硝石真是高宁雪的手笔,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吴蔚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朝一直陪在身旁的绣娘笑了笑。 “思考好了”绣娘柔声问道。 “嗯,晚上和你说。”吴蔚习惯性地说道。 这是她和绣娘之间的默契,但凡身边有一个外人在场,二人都不会谈论任何重要话题,不管有再大的疑问,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前询问,一切都等到晚上,把房间的门关起来,在被窝里说。 “你怎么样,除了嘴巴里面,还伤到哪里了胸口和背上,痛不痛”绣娘问道。 “我没事儿,有二姐夫给咱俩当肉垫呢,我感觉我抱着你砸到二姐夫身上的时候,胳膊肘好像击到二姐夫的身上了,等进了仓实县,一定要给二姐夫请个大夫瞧瞧才行,可千万别落下什么内伤了。” “医馆是要去的,这笔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省,你嘴里的伤口也要郎中看过我才放心,可是马车坏了,咱们怎么办呢” 正说着,张水生和张全捧着散落的行李来到了绣娘和吴蔚的身边,吴蔚起身打量二人,张水生的脸色不太好,相比之下张全所受的都是皮外伤,虽然擦伤看起来挺疼的,但只要消毒得当,并无大碍。 “二姐夫,刚才车夫说免了咱们五两的车费,这件事便不追究了,等进了仓实县咱们自己找一家医馆。” “我和阿全都不要紧,出门在外处处都要用银子,哪里经得起这么花,不用去医馆。” 吴蔚扒开了自己的嘴唇,露出里面的伤口,说道“我得去医馆上止血药,你们放心我和绣娘两个人去啊一起去顺便就瞧了,光是请大夫检查一下要不了几个铜板,换个安心。” 张水生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里面隐隐传出刺痛,便也没再坚持。 车夫来到众人身边,说道“我这马车今日是肯定走不了了,我有个想法和几位商量一下” “说吧。”吴蔚答道。 “由我先骑着马赶到仓实县,去骡马市找找熟人,借一辆马车,请几位帮手过来,到时候几位客官乘着新马车进城,我也好让人帮着把这破车拉回到城里去修修,如此可行吗” 吴蔚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骡马市都是在丑时左右才开市吧你这个时辰进城了去哪里找人” 车夫面上一赧,陪 笑道“如今也就剩下这一个法子了,我知道姑娘你也会骑马,可是这车马行里面到底没有熟人不是咱们这么多行李,还有这几位,还是要找个马车来才装得下呀。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好在马车没坏太多,今夜就委屈几位在驿道边上露宿一夜了。” 吴蔚看向了绣娘和张水生见二人都点了点头,才松口道“那你快去快回吧。” “哎,姑娘您放心,明儿一早我准时来接几位,我的车里还有些米,几位可以自取,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西边林子穿过去,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个湖,取水也方便。” “有心了,还请速去速回。” 车夫得令,牵来马儿,翻身上马,一溜烟儿朝着仓实县飞奔而去。 吴蔚一行人选好了露营地后,四人各自分工,捡柴火的,打水的,收整行李的,淘米做饭的。 吴蔚看出张水生受了伤,让张水生留下收拾行李,绣娘负责淘米做饭,张全去林子里捡柴火,吴蔚则拎着米桶到湖边去打水。 吴蔚回来的时候,路边已经升起了篝火,米也下了锅,吴蔚放下水桶,抬了抬另一手,笑道“在湖边遇到了一位钓叟,和他买了两尾鱼回来,我已经在湖边收拾好了,串起来就能烤。” 有了鲜鱼的加入,另外三人的表情明媚了些。 入夜,吴蔚和绣娘相拥在马车里,篝火跳动的光芒透过车窗,给车厢里蒙上了一层闪烁的微红。 张水生和张全在篝火边打了地铺,已经能听到响亮的鼾声了。 吴蔚和绣娘就这样安静地拥着彼此,偶尔会不约而同地,因奇特的鼾声调子笑起来。 绣娘窝在吴蔚的怀里,揽着吴蔚的胳膊不愿放手。 “吓坏了吧”吴蔚轻声问道。 绣娘沉默半晌,反问道“等咱们的米庄开起来了,你是不是要经常去仓实县进货” 吴蔚怔了怔,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如今想来大概是要如此的。 米庄虽然是为了应对天灾才盘下的,可生意总要做下去,囤再多的米也终有卖完的一日。 吴蔚斟酌着答道“虽然离秋收还有几个月,但是今年的收成咱们心里都有数,我想未来一两年,我会经常到仓实县来的。” 大多数米庄老板名下未必拥有许多良田,所以梁朝境内一部分米庄做的不过是低收高卖的生意,今年清庐县清河县的收成普遍不好,很难收到粮食,米庄的生意也比往年要红火些,吴蔚要数次在这条路上往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吴蔚抿着嘴,紧了紧拥着绣娘的胳膊。 绣娘的心情她又怎会不知呢 怀中的这个女孩一直都是这样,总能想到自己忽略的事情,一颗心总是扑在自己的心上。 又是一阵沉默后,绣娘才悠悠道“有二姐夫和张全哥护着,咱们还是出了意外。一想到你今后要时常走这条路,我这心里便惴惴的,早 知道咱们就不开米庄了, 就和二姐夫一样, 开个榨油坊,或是开个成衣铺。” 吴蔚抬手刮了刮绣娘笔挺的鼻梁,笑道“你忘了咱们是因为什么开的米庄了成衣铺,榨油坊虽然安逸,可真来了天灾它不能救命啊。咱们这米庄生意是奔波了些,胜在守着粮食过日子,心里踏实。我的初心你是知道的,在保证咱们家人都能有饭吃的同时,能救一个是一个,咱们这一路走来,也离不开好心人的帮忙。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舍不得我这么折腾自己,可我也想好好保护你啊。” 吴蔚说得动情,在绣娘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哄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一开始认识你时,你那样瘦弱,穿着一套打着补丁的旧衣裳,怀里头抱着半袋子粮食,走到哪儿你都抱着它。我不会再让你过回从前的生活了,三娘,天灾若真的来了,银子是填不饱肚子的。你,我,还有柳婶儿,我们三个女子太平世道尚且生活不易,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没粮食会发生什么,我想都不敢想。我答应你,今后有了本钱,咱们雇个稳妥的伙计,再买几匹马,上货的活儿我尽量交给伙计去做,好不好” 听到吴蔚这么说,绣娘心中满是感动,这便是自己认定了的良人,绣娘看向吴蔚的目光中满是眷恋,问道“真的吗这么多粮食你不怕伙计拿着粮食跑了” “我今天也想了,这趟路一来一回实在是太远了,女子出门到底不如男子那般便利。高姑娘给我引荐了一位漕运的老板,到时候我和他好好说说,能不能派几个得力的人手给我,我看张全就挺不错的,再说不是还有二姐夫呢吗张家在村里的人缘好,实在不行就请二姐夫引荐几个知根知底儿的,专门负责到仓实县上货。” “那就好,你少跑几趟,出远门的活儿能交给伙计的,都交给他们做。” “好。时辰不早了,睡吧,车夫天亮了就会来接咱们了。” “嗯。” 绣娘在吴蔚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天刚亮,车夫便带着一辆新马车和几名骑着马的帮手来了。 众人一起把东西搬上了新马车,坏掉的马车用绳索套了,由两匹马拉着一同往仓实县的方向驶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进了仓实县,车夫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吴蔚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存放了行李,吃过午饭后,张水生打听到一家口碑不错的医馆,四人结伴来到医馆。 吴蔚嘴里的伤口已经不要紧了,张全身上的擦伤也得到了处理,如吴蔚所料,四人中伤的最严重的就是张水生,他的肋骨处乌青一片,肿了起来。 郎中怀疑张水生伤到了骨头,不过以这个时空的医疗水平,肋骨上的伤也只能以将养为主,郎中给张水生擦了跌打酒,开了四副药让回去煎服。 第 141 章 战略储备 四人再回到客栈,时辰已经不适合去拜访曹把头了。 吴蔚给了店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帮忙煎药,然后送到张水生的房里去。 吴蔚则带着绣娘上街去了,为了保险起见,走之前吴蔚还把她和绣娘的行李都寄放在了张水生他们屋里。 相比于泰州府和清庐县,仓实县又是另外一番人文和风景,论起城池的雄浑壮阔,仓实县不如泰州,却胜在人声鼎沸,热络非凡。 仓实县自然是要比清庐县大的,不过却没有清庐县那份闲适和宁静。 一路走来,吴蔚和绣娘看到不少沿街奔跑的人,或是贩夫走卒,或是哪家铺子的伙计,而背着行囊,扛着大包的人也随处可见。 仓实县的坊市原本很宽敞,不过被一眼看不到头的沿街小摊给占去了二分之一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 这样的路况,两个人并肩行走很是艰难,于是吴蔚便走在前面开路,二人犹如“老鹰抓小鸡”的姿势,绣娘被吴蔚护在身后,抓着吴蔚的腰带跟着。 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吴蔚的累得满头大汗,鬓发也乱了。 如此场景,简直比清庐县年底的那次大集还热闹,到后来吴蔚实在是顶不住了,护着绣娘原路返回。 吴蔚的本意是想通过坊市中店铺和摊位的种类,侧面推断一下那批数量庞大的硝石究竟被当做何用,不过吴蔚低估了仓实县的繁华程度,作证没找到,还弄得满身狼狈。 回到客栈,吴蔚问店小二订了热水,到张水生他们房里取回了行李,从里面翻出文房四宝,伏案写了起来。 片刻后,一封措辞得体的拜帖便成了,吴蔚给绣娘看过,来到了客栈大堂,请店小二帮忙跑个腿,将这份拜帖送到码头上,一位名叫曹天旺的把头手中。 吴蔚将一吊铜板交给店小二,嘱咐道“麻烦小二哥跑这一趟了,务必要送到曹把头的手中,若是曹把头有什么话,也请小哥给我带回来。” 店小二叠声答应着,揣起铜板和拜帖,快步出了客栈。 许是码头有些远,店小二到了晚饭时分才找到吴蔚,带回了曹把头的口信儿,说是明日午时,他在码头外面的一家名叫“四海”的酒楼恭迎吴蔚大驾光临。 说完这句,店小二看吴蔚的眼神都不同了,探寻中带着一丝丝敬意,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等身份,这曹把头在仓实县可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竟对眼前这位如此客气。 次日清晨,吴蔚让张水生留在客栈里看行李,带着绣娘和张全出发前往码头。 抵达四海酒楼时辰刚好,店小二热情地将二人引上顶层的雅间,敲了门后躬身退去。 曹天旺已经等在雅间了,还有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干练女子,见吴蔚等人到了,女子率先起身迎了上来,笑容的感染力很强,让人忍不住也勾起嘴角。 女子的目光在吴蔚和绣娘之间流转,笑道“我姓侯 , 名叫月霞。是这四海酒楼的半个东家, 昨儿曹老板说要宴请贵客,特意叫了我来作陪的。不知两位妹妹怎么称呼” 侯老板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事实是曹天旺也不知道会来几个人,想着若宴会上只有吴蔚一位女客,会不自在,特意叫上侯月霞的。 绣娘朝侯月霞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道“侯老板有礼了,我姓柳,在家中齿序行二。” 侯月霞亲热地拉着绣娘的手,说道“我虚长妹妹几岁,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侯姐姐,我就叫你二妹妹吧。” “好。” 吴蔚也朝侯月霞行了一礼,说道“侯姐姐好,我叫吴蔚,姐姐就叫我蔚蔚吧。” 侯月霞眼前一亮,赞道“蔚蔚妹子可真风趣,姐姐我就喜欢这样爽利的。” 后面的曹天旺不着痕迹地确定了“贵客”,侯月霞也没有怠慢张全,寒暄过后请吴蔚坐上的主宾位置,绣娘坐在吴蔚身边,再旁边是侯月霞,曹天旺坐在吴蔚的右手边,再右边是张全。 侯月霞拍了拍手,朗声道“上菜” 片刻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一道道珍馐美食被端了上来。 无论是菜式,菜色,食材都是在不僭越的前提下,最顶尖儿的。 还有些清庐县几乎看不到的海货。 张全早就看傻眼了,犹如看艺术品般看着桌上的菜。 曹天旺和侯月霞一唱一和,却也在暗自打量着二人的反应,见到吴蔚和绣娘的表情如常,目光只在每道菜上停留须臾便挪开了,一派淡然。 曹天旺和侯月霞对视一眼,暗道这两位姑娘不简单。 如吴蔚和绣娘这般衣着朴素却波澜不惊的姑娘,他们还从未见过。 曹天旺和侯月霞隶属于同一方势力,他们不仅仅负责帮助吴蔚采购粮食,还领了命令将吴蔚的一言一行都禀报给上峰。 饭吃到一半儿,张全已经不省人事了,侯月霞劝酒的功夫一流,酒量又好,哪里是张全能招架得了的 曹天旺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张全,唤了两声,毫无反应。 见状吴蔚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朋友醉了,劳烦侯姐姐叫两个伙计来把他抬到客房去休息吧。” 张成被抬走了,侯月霞也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想把绣娘也拉走,却被吴蔚制止,吴蔚对曹天旺说道“曹把头,二娘不是外人。没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曹天旺抬了抬下巴,侯月霞独自去了。 曹天旺开口道“上峰吩咐我,全力协助吴姑娘,无论是人手,还是货,但凡姑娘需要的,只管开口,交给我来办。” 吴蔚从怀中掏出两张面额千两的银票,推到曹天旺面前“曹把头雷厉风行,我也就不多言了,这里是两千两银票,我需要曹把头帮我采买粮食,新米只需要二成,剩下的都买二年以内,品质好的陈米,数量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 陈米我听说吴姑娘在泰州府经营了一家米庄,这陈米可不好卖呀。” “敝庄的主要客人是清河县下属的村民,小门小户的没有那么多银子,都知道新米好吃,可怜那些农户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到头来打出来的粮食只能自留一小部分给家里的壮劳力吃,剩下的都要拿到米庄去换成银子,纳税,再买些必备的盐铁,也就剩不下太多了,碰上收成好的年头,或许还能攒下来一些,却也不多。” 席间,吴蔚被侯月霞劝着喝了几杯,这会儿酒劲上头,虽是实话,却说得有些重了。 绣娘也隐约觉得吴蔚不该提及赋税,盐铁之事,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吴蔚的衣摆。 曹天旺看着吴蔚,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意味深长“吴姑娘感触颇深啊。” 吴蔚轻笑一声,叹息道“哪里是什么感触,不过是过过苦日子罢了。如今虽然一只脚踏出了贫困的门槛儿,却也时常记起过去的日子。” 吴蔚转头看了绣娘一眼,眼眸深深。 “原来如此,可这赋税,盐铁,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吴姑娘又何须伤感”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反问道“古往今来便是如此,便就一定是对的吗” 曹天旺被吴蔚问得怔在当场,吴蔚这话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说她对吧,又莫名抵触。 吴蔚爽朗的笑了起来,说道“几句醉话,曹把头不必放在心上。我适才突然想到些事情,还想问问曹把头能不能帮帮忙” “吴姑娘请说。” “是这样的,我想请曹把头帮忙做一些装米的容器,把所有的粮食都放在里面,运到清庐县去。” “装米还要容器什么样的容器” “我听说仓实县坐拥方圆百里最大的码头,那此地造船的工艺定然也是一方翘楚,我想请曹把头帮忙找些造船的工匠,所有的粮仓都按照做船的工艺来。形状就像酒坛子那样的形状,标准就按照船舱那般,灌水进去也绝不会漏出一滴来,放在水面上能飘起来,至于大小嘛能用马拉着就走的,能配上轮子最好。” 曹天旺思索片刻,问道“吴姑娘说的可是水车” 吴蔚眼前一亮,兴奋道“这里已经有水车了对,就是这样” “仓实县哪里有水车,水车是京畿附近才有的新鲜玩意儿,我只在京畿一带见过。京畿一代城池广阔,百姓众多,水源离一些人家太远,挑一次水来回要几个时辰,便有人做出了水车,像咱们这种小地方,哪里用得上。” 吴蔚大喜,暗道到底是哪位天才发明了水车啊,真真是救民于水火 这个法子也是吴蔚在路上的时候才想到的,她的本意是想按照造船的工艺做一些移动的蓄水池,逢旱蓄水,遇洪做舟,只需稍加改装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些可都是战略储备在蓝星每一个城池的应急仓库都有储存,可惜这里是梁朝。 第 142 章 满载而归 粮食的事情由曹天旺全权负责,吴蔚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等着曹天旺把粮食采买好,指派好人手,到时候自己就拉着满载粮食的水车,带着人手回泰州了。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驱散了吴蔚和绣娘长途奔袭的劳累,唯一让绣娘和吴蔚悬着心的事情便是张水生好像真的伤到了骨头,虽然不至于骨折,但骨裂或是挫伤是一定的了。 喝了大夫给开的中药以后,张水生的症状反而被逼了出来,伤处肿了好几日,一度疼到难以挪动。 还好有张全在房间里照顾,吴蔚又请了两次郎中来出诊,看过之后二人都开了与第一副药方药性差不多的方子,叮嘱张水生卧床静养,一个多月就能痊愈。 有句老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张水生只需要静养月余,身体底子已经算是好的了。 这个时代鲜有介入治疗,也只能如此了。 对此三人都满是愧疚,张水生觉得自己得吴蔚信任,受吴蔚之邀请,出这一趟远门不仅没能做什么,还成了那个拖后腿的人。 而绣娘和吴蔚则觉得要不是张水生奋不顾身挡在门口,她们早就被摔飞出去了,张水生也是因此才受了伤,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如何与张家人交代。 张水生是家中的壮劳力,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儿,就算她们愧疚一辈子也于事无补。 之后的日子里,张水生的一日三餐是四人之中最好的,吴蔚和绣娘每日出门,路过有名的酒楼,好吃的馆子,一定要进去给张水生打包一份,带回客栈送过去。 侯月霞听说了此事,还专门让伙计驾着马车来了客栈一趟,送了两坛上好的虎骨酒给吴蔚。 由于吴蔚特意交代移动粮仓要按照坐船的工艺制造,曹天旺不敢怠慢,专程找到船坞下了一个加急的订单,这个时代船身的防水工艺,材料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还要刷一层防水料,要在船体造好之后结结实实地浇灌在正反两面,厚浇抹匀,自然干透,还要随时检查,补浇,这个过程至少也要二十天。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吴蔚已经带着绣娘将仓实县玩了个遍,和绣娘一起见识了许多漕运中枢特有的人文和风俗。 中间,吴蔚还贴心地给张家和柳老夫人写了家书,报平安并解释了不能如期归家的缘由。 这二十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吴蔚和绣娘都非常珍惜且心存感激。 感激当下的太平与美好,珍惜身边相守的那个人。 一切事毕,曹天旺又在四海酒楼摆了一桌,算是给吴蔚送行。 一同回来的还有两辆载人的马车,以及一队拉粮食的马车,还有随行的二十位曹帮的好手。 这些人负责将吴蔚他们送回去,其中十人赶着马车回去,剩下的十人就留在泰州,供吴蔚差遣。 这十人的月奉也不用吴蔚出,所有的花销都算在曹天旺的账上,至于住处也无需吴蔚担心,曹天旺在泰州城内有好几处宅子, 让他们住在里面就行了。 吴蔚已经想好了, 这十人太过惹眼, 平日里就抽调几人在榨油坊和米庄帮忙,充当伙计和护院,剩下的就在曹天旺的宅子里待命,有事再叫他们来。 五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清庐县。 即将进入张家村地界时,吴蔚让车队停了下来,唤道“陈峰” 陈峰打马上前,停在吴蔚面前“吴姑娘,有何吩咐。” “前面十几里就是张家村了,咱们这一行人太惹眼了。我建议咱们兵分两路,我们四个坐马车先回张家村给家里报个平安,送到了以后你们的人就直接把马车开走,我把米庄的地址和钥匙给你,劳烦你带人去把粮食入库,然后咱们的十个人就可以休息了,返程的兄弟们,践行宴的事宜也麻烦你安排一下。” 说完吴蔚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裹,一旁的绣娘适时递上米庄铺子和仓库的钥匙,吴蔚接过后一并交给陈峰,说道“兄弟们这一路辛苦了,包袱里有二十两银子,若是吃完了饭还有剩,你就给大家伙儿分了。”吴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呢,不像曹把头家大业大,这二十两银子是少了点,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待到日后我若发达了,一定忘不了大家。” 陈峰目露赞许,这一路走来他们都见到了吴蔚的节俭,哪怕是住客栈,也没见她吃过什么好的,伙食和住宿都是和大家伙一样的。 以吴蔚的家底儿,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于是便朝吴蔚拱了拱手,双手接过包裹和钥匙,说道“吴姑娘放心,我一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吴蔚和陈峰都心知肚明,这笔银子是不能省的,一个真心实意的出银子,一个也不矫情。 见状,众人纷纷道谢,吴蔚朝众人挥手致意,回了车厢里,车队兵分两路,继续行进。 待马蹄声彻底听不见了,吴蔚才长叹一声,心疼地说道“二十两啊,我得卖多少冰块,我们家三娘得做多少刺绣,米庄得卖多少米才能赚回来啊,还不如割我肉来的痛快呢。” 见吴蔚精致的五官都扭在一起,车厢里传出一阵笑声。 绣娘柔声道“这笔银子该给的,虽然那十个人今后不跟着咱们了,但另外十人可是看着的,漕运是个肥差,人家虽是领了命令跟着我们来了,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也是蒙受了损失的,我们做东家的要是连这点儿银子都舍不得,岂不是让人寒心” 张水生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三娘说的不错,今后咱们用到他们的地方多了,这些人各个会骑马,身手也不错,要是自己花银子雇,二十两银子可不够,蔚蔚做的好。” 张全赞道“柳姑娘和吴姑娘真是女中豪杰,一看就是做大事儿的人,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以后就多仰仗二位姑娘了。” 张水生作势要擂张全一拳,肋骨处的疼痛让他放下了手,骂道“不是说好了要去我的榨油坊里帮忙吗怎么就变节了” “水生哥,我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榨油 坊赚得都是辛苦钱儿,我从小就出不得力气,才去做了游方的货郎,我看还是给两位姑娘跑跑腿儿更适合我。” heihei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一路欢声笑语,很快就来了张家村口。 早有人看到马车便跑去张家报了信儿,柳二娘子已经抱着柱子在村口等了,还有些听了信儿的村民跟着凑热闹的。 张老夫人打发人去请柳老夫人过来,并叫人到田里去喊自家丈夫回来,自己则开始磨刀剁馅儿,准备包饺子的材料了。 如今的张家村里,能坐得起马车的,也就那么两户人家。 一位是远在清河县当了知县的张成,不过他就算是坐马车回来,那也是有官差骑马开路,一路敲锣打鼓的。 像这样安安静静坐着马车直奔张家村的,那只有一户人家,自然就是半山腰吴家了。 “半山腰吴家”是近几个月来村民们对吴蔚和绣娘这个小家的代称,因为家中住着的三个都是女子,不好直呼其名,便用“半山腰吴家”做了代替。 比如“半山腰吴家”的大姑娘,指的就是吴蔚。 “半山腰吴家”的柳姑娘,指的就是绣娘。 “半山腰吴家”的老夫人,指的就是柳老夫人。 随着吴蔚家的日子愈发富庶,这个代称还隐隐有了一层别的意思。 若是谁家的儿子倦怠了,不想上田,那他娘准会有一句老娘生你这么个儿子,就是指望你为家出力的,你要是有“半山腰吴家”那个本事,咱家也请佃农,你就天天在炕上躺着,过财主的日子你有吗 听到这句话,那人便会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到田里上工去了。 也无怪近来村中人都有些懈怠,实在是天公不作美,经过了几个月的劳作,谷物可算是抽穗了,可是细心的人发现,这谷物光是抽穗却不低头,风一吹还“哗啦啦”的直响,忍着心疼一捻才知道,谷子里面竟有半数以上是空的 如此结局,实在是对不起这几个月辛勤的劳作,怎能让人不难受呢 有些经验老道的人家,已经计划着拿出自家的积蓄,到集上去买粮食了。 这时,又有从泰州回来探亲的石匠透露“半山腰吴家”在泰州城里盘下了一个铺面,经营的是一家米庄 消息虽未和当事人确认过,却已在张家村内疯传,今年的欠收已是定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人家两位姑娘开了一家米庄 这不仅口粮有保障了,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可以预见的,到底是怎样的爹娘才能生出这样聪慧的姑娘啊 村里人无不羡慕 张家村民风淳朴,再加上吴蔚家和张水生家算是姻亲,是自己人;并没什么人起歪心思,只是感叹,若自家有两个这样的女儿,不生儿子其实也行。 一时间,村中不少婆子,媳妇,纷纷到半山腰去和柳老夫人打探消息,老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热情的阵仗多亏有柳二娘子和李大姐帮忙应付着,才咬着没松了口风。 第 143 章 大旱将至 “来了,来了” “张家大嫂子,姐夫可总算是回来了”一位看起来比柳二娘子小了几岁的妇人热络地说道。 柳二娘子的眼睛有点儿发酸,吴蔚寄来的家书里说张水生受了伤,她虽然相信吴蔚和绣娘定会照顾好张水生,可一日不见人回来,到底还是悬着一颗心的。 好在自家的公公婆婆都是宽厚的人,虽然偶尔也会叹息,发愁,却从未苛责自己半句。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人群也掀起了一阵骚动。 “吁”车夫一勒缰绳,率先跳下了马车,取了脚踏放到一旁,才掀开车帘。 第一个跳下来的是张全,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问候和寒暄,张全看着乡亲们和善的面庞,有些发怔。 自古皆是“士农工商”,张全家里明明有田有地,却因为身体吃不消农活的苦,去做了个游方的货郎,村里人多少是有些瞧不起他,平日里手头紧了去哪家借点粮食,都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儿,哪里见过这么多笑脸呢。 好在张全机灵,短暂的发怔过后便拱着手,笑呵呵的和乡亲们打了招呼。 紧接着跳下来的是吴蔚,吴蔚转身扶下了绣娘。 见状,柳二娘子抱着柱子往前走了几步,凑到马车旁,唤道“水生,我带着儿子来接你了,你怎么样” 直到见到张水生的身影,柳二娘子的心才放下,只见张水生一手抚着肋骨,一手按着马车,慢悠悠地从脚踏上下来,动作虽然迟缓,但胳膊腿儿都是全的,也没见消瘦,脸色也比柳二娘子噩梦中的好很多。 柳二娘子彻底放了心,对吴蔚和绣娘说道“我婆母已经请人去把娘请来了,晚上你们三个一起到家里去,摆了接风宴的。” 吴蔚和绣娘异口同声答了,张全却说道“嫂子,我就不去了。走了这么久怪想家的,明日我再过去。” 柳二娘子笑道“行,你是自家兄弟,我就不强邀你了,回去看看也好,这也是出了一趟大远门了,堂叔和堂婶儿惦念你呢。” “哎,好。” 车夫紧接着卸下了车上的行李和箱子,比出发的时候多了好些,有一些是曹天旺和侯月霞送的礼物,有些则是吴蔚和绣娘闲逛的时候,给大家伙买的一些礼物和土特产,咸鱼,鱼干一些海货之类的,到时候给三家分了,也好给街坊邻居的送一些。 柳二娘子将柱子举高,张水生伸出手指拨弄儿子婴儿肥的小脸儿,不过孩子却有些认生了,直往柳二娘子的怀里钻。 气的张水生抬起巴掌在柱子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骂道“臭小子,连你老子都不认得了” 张全来到张水生面前,低声道“水生哥,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也搬不完,你叫点人帮忙吧。”张全自知自己在张家村的名声,没有什么号召力。 “狗蛋,大林,栓子,斧头你们几个带人帮我把东西搬家去,我这肋骨前些日子撞了一下,使 不上力。” “好嘞” 几个正在看热闹的精壮男子应声聚了过来,两人一组抬起箱子就往张水生家的方向走去。 车卸完了,车夫又和吴蔚说了几句便架着马车离开,有人隐隐听出了不对,这人好像并不是雇佣的车夫,而是吴蔚的手下 羡慕什么的,实在是已经说倦了。 一行人拥簇着往村里的方向走,张水生和那几个抬箱子的年轻人关系不错,聊了许多路上的见闻和趣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一直把张水生他们送到了家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张老夫人招呼众人进屋,张水生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娘,你把那边第三口箱子打开,里面有些海货,你拿出来几份给帮忙的抬箱子回来的分了。” 柳二娘子把孩子交给自家婆婆,快步去掀开箱子,一股内陆人闻不惯的鱼腥味飘了出来,柳二娘子捏着鼻子说道“什么玩意儿,这么腥” 绣娘来到柳二娘子身边,说道“是一些海货,晒干的昆布,海草,鱼干,还有贝壳里面的肉,咱们这边买不到的,拿回去以后泡两天,勤换水,用来煲汤,煮粥,做菜都好吃。每一包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事先都分好了。” 绣娘伏在柳二娘子耳畔说道“这两箱是专门用来人情往来送人的,那边那两口漆红的箱子,是别人送给蔚蔚的上等货,蔚蔚说不送人,咱们一人一箱留着自己吃。” 柳二娘子闻言笑了起来,瞪了绣娘一眼,嗔道“你这丫头。” 柳二娘子按照人数取了几份海货出来,一人发了一份,一些人受不了这个味道,纷纷质疑是什么东西,待海货都发完,柳二娘子才打趣道“你们几个真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这叫海货,都是海里的东西,你们水生哥专门给你们带回来的特产里面有昆布,鱼干,还有贝壳肉,拿回去以后泡在清水里,泡个两天,勤换水,就可以做菜,煲汤,煮粥吃了。这东西可比肉贵多了”柳二娘子叉着腰说道。 众人恍然大悟,谢过柳二娘子后,与众人道辞离去。 小院安静了下来,张水生被扶着回屋躺着了,绣娘和吴蔚则在整理带回来的东西,把给张水生的抬到院子里,她们家那份留在院子里,晚一点儿用牛车拉回去。 片刻后张老爹也回来,到屋里去和张水生说话去了,饭菜上桌前,李大姐赶着牛车把柳老夫人送了过来。 张老夫人留李大姐在家吃饭,李大姐说家里头饭已经做好了,孩子们还在等着,就不留饭了。 桌子摆好,张老爹开了一坛他珍藏的酒,还是柱子出生那天,他托人到集上买的,一共二十坛,一直也没舍得喝。 张老爹端起酒杯,说什么也要敬吴蔚一杯,吴蔚起身,谦卑地端着酒杯和张老爹喝了一杯,老人家睁着浑浊的眼,对吴蔚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张老夫人也在一旁帮腔,听得吴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吴蔚愧疚地说道“张叔,张婶儿,很抱歉这趟出门,让二姐夫受伤了,辜负了 二老对我的信任。” dquo” 说完张老爹端起酒杯敬柳老夫人“亲家,来。” 柳老夫人笑着端起酒杯,有些话张老爹没法和吴蔚开口,张老夫人却是可以的,吴蔚不仅救过她的命,还带着整个张家成了村里的富户,这些恩情他们虽然没有挂在嘴边时常提起,却刻在了心底。 张老夫人慈爱地说道“说句托大的话,我们两口子早就把你当成女儿来看待了,要是你和三娘破了一点儿皮,他爹怕是要把水生的腿给打断的。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帮了我们太多了,水生能护着你们不受伤,我们老两口很欣慰。蔚蔚呀,我知道你是善良孩子,这件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没人会怪你的。” 柳二娘子也在一旁称“是”,张水生也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张水生说了路上发生的事情,还有在仓实县都做了什么,张老爹则把自从他们出门以后,泰州城铺子装修的进度说了一下。 按照吴蔚建议的,张老爹找了工匠承包了店铺的扩建和修缮的工作,榨油坊的二楼已经盖好了,能住人,很宽敞,还修了几个粮仓,两个铺子的后院也都挖了排水渠,一直通到一箭之地外,只要不遇到极端大雨,院内是不会积水的。 现在要做的,就是寻个良辰吉日,两家铺子就可以开张了。 吴蔚和绣娘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吴蔚想到一事,突然问道“张叔,去泰州当石匠的那批乡亲们回来吗”算算也过去了几个月了,开山凿石的事儿也应该告一段落了。 张老爹叹了一声,答道“我听回来探亲的人说,泰州那边又招了一批人过去,每日没夜地凿呢,工钱倒是没拖。” 张老夫人接过话头,说道“哎呀,去泰州当石匠的那几户人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今年的收成能打出去年的一成就算不错了,这几天多少人在地里捧着空谷子哭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都去呢,多少赚点银子还能买粮食,哎造孽啊。” 吴蔚心头一沉,细问之下才知道,村里的粮食虽然经过几个月的人工灌溉总算抽穗了,可是许多都是空的,根本就没有粮食。 旱灾似乎要比吴蔚想象的还要严重。 柳老夫人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后山的泉眼看着好像要断流了,前几日我和李家媳妇挑了些水,存在后山的山洞里了。” 张老夫人也发愁道“是呢,村东头的那条吃水的河,干了快一半了,村里的几口井也都降了不少,我们前几天也抢了几缸水出来,这水喝着有点发苦。” 吴蔚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这次回来带了十几辆水车,明日我就让他们把粮食装到粮仓里,用水车蓄水,后山的木桶也该派上用场了,要是真旱了一时半会儿还饿不死人,没水可不行。” 第 144 章 紧锣密鼓 之后接连数日,吴蔚都没有安歇下来过。 先是到清河县去延期迁令,并把水车和清水过滤装置的图纸给了张成一份,随后去泰州将粮食过称,入库,造册,并修书一封交给当铺老板,请他将信转交给高宁雪。 信中吴蔚汇报了此次所得,以及近来清河县和清庐县的旱情,在信的末尾,吴蔚婉转地问了一句,仓实县外的矿山是何人开采请高宁雪帮忙查查,数量如此庞大的硝石,流入何方 并且随信附上了水车图纸和滤水装置图纸,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东方瑞吴蔚没敢提起,也没有询问,一转眼东方瑞已经消失了数月,在朝廷全境通缉的情况下还杳无音讯,吴蔚想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里很难受,那位“洞若观火,执法如山”的女子,那个画本中的传奇人物,梁朝前朝唯一一位女官,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吴蔚想偷偷给东方瑞立个衣冠冢,可心中却依旧燃烧着一个不能示人的小火苗,希望东方瑞还活着。 米庄开业的事宜,吴蔚实在不得空,便让绣娘以东家的身份出面,据说开业那日非常热闹,泰州城内毗邻商铺的老板纷纷前来贺喜,张水生还宴请了一些张家的宗亲,张家村在泰州当石匠和厨娘的乡亲们也都去捧了场。 柳老夫人和两个女儿商议后决定以她的名义下了几张帖子,将从前和柳家来往还算不错的宗亲也请来了,一共有几十号人。 两间铺子都是临街商铺,没有场地办流水席,吴蔚建议包下一件酒楼,将所有的宾客全部请了过去,宴席上柳老夫人当着柳氏宗亲的面,宣布了柳家两位姑娘的新名字柳二娘子今后就叫翠华,绣娘今后的名字就叫翠微。 背诵数日,柳老夫人总算是把吴蔚交给她的说辞当场背诵了下来,席上不乏读过书的人,听到二女名字的含义后,忍不住喝彩。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也都跟着鼓掌。 柳老夫人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染上了朵朵红晕,坐下后拉着张老夫人连喝两杯才压下身上的颤抖。 而吴蔚呢则是带着从仓实县买回来的特产,去了一趟张家村村长的家。 吴蔚作为“半山腰吴家”的户主,声名远扬,村长看到吴蔚也是笑眯眯的,特意叫来自己的女儿给吴蔚奉茶。 “村长,晚辈今日来找您,一是感谢村长当初收留我和绣娘,准许我们在张家村这个风水宝地落户。” 村长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柳家和张家是姻亲,水生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儿郎,虽然不同姓,却也是一家人,姑娘不必见外。”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和绣娘也忘不了村长您的大恩大德。” 村长被吴蔚逗的哈哈大笑,吴蔚趁机说道“村长,晚辈还有几件事,想向您禀报,请村长定夺。” “嗯,你说吧。” “村 长,今年的收成我想您心里已经有数了,虽然新皇登基减免了赋税,可是乡亲们还是要吃饭的,今年的粮食欠收,只能等明年的秋收了,往后一整年的时间乡亲们就要靠各家的余粮过日子了。咱们村里是块宝地,乡亲们呢也都勤俭,我相信家家都是有余粮的,不过我还是建议咱们村里囤点公粮,说句万不该讲的话,明年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趁着现在外面风调雨顺,将各家各户的闲钱儿集中一下,记上每一户出了多少,由村里统一到仓实县去采购粮食,大宗的粮食采购会比散买便宜许多,品质也有保证。” 村长看着吴蔚,并未言语,吴蔚起身朝着村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村长,晚辈一片肺腑之言,绝无半点私心,粮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物资,即便咱们集体采买却没用上,也可以按照账目将粮食退给每家每户,咱们是大宗采买,到乡亲们手里以后他们就算拿去米庄卖了,也不会亏太多,万一要是用上了,能救命啊” 村长点了点头,暗道难得吴蔚一个外姓人能想到这一步。 “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件事我还得和里正还有村里的耆老们商量一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出来吧。” 吴蔚从怀中掏出一沓图纸,双手捧着递给了村长,说道“请您先看看这个。” 村长打开一看,里面是木工图纸,每一步都画的很细致,翻到最后一页成品是一辆车,却并不能坐人。 另外一份图纸画的好像是一个木桶的侧切面,桶里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用笔都标明了,有什么碎石,细沙,碎木炭,木炭屑,棉絮,纱布 吴蔚解释道“村长,这次去仓实县,我听人说在京畿地区,因为城池宽广,有些百姓离取水地太远,于是朝廷就发明了这种叫水车的东西,由朝廷统一取水,用马或者牛拉着,沿途给百姓送水。晚辈这几日到各处水源地走了一圈,发现清庐县连同隔壁的清河县,水源都有干涸之势,我想不如咱们也请木匠造些水车出来,或是在村里光挖蓄水池,囤积些清水,要是真旱了,便由村里统一发水。” 村长听完眼前一亮,他正愁这件事呢,没想到这个解决难题的人竟是一位外姓的姑娘 “继续说。” “这个水车和马车的行进速度差不多,只要在内部加上隔板就能有效缓解水晃动的问题,最主要的是有了它咱们不仅可以储蓄水,还可以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取水,就算是去百里外,最多两天就能回来。” “嗯,不错。这个又是什么”村长抖了抖另外一份图纸,问道。 “这个是一个简易的过滤系统,不知道村长您有没有发现,最近的水喝到嘴里味道发苦特别是喝水,溪水,这是因为最近都没怎么下雨,河水和溪水的水量锐减,导致水里的泥沙杂质变多了,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按照晚辈的办法,用那种最大号的笼屉,按照图纸的顺序铺上材料,然后扣在水缸上,把水缓慢通过过滤装置倒入,过滤到水缸里的水,味道会好很多,人吃了也不容易得病,但还是烧开 晾凉后饮用为佳。” “果真如此神奇” “晚辈今天回去就可以做一个过滤装置, 村长何时有空, 晚辈拿到您面前来演示一遍。” “好,你先回去,至于什么时候再过来,我会派人叫你的。” “那晚辈就不叨扰村长了,告辞。” “嗯。” 忙完了这些,米庄和榨油坊的开张已经结束了。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已经搬到了泰州府,夫妻共同经营榨油坊,张家老夫妇终究是舍不得田里的庄稼,哪怕是收成只有一分呢,他们也想等到粮食打出来以后,再到泰州去和儿子儿媳妇团聚。 榨油坊原本就有一批老客人,重新开业以后很快就有了生意,虽然赚的不多也很辛苦,张水生夫妇却很知足。 至于米庄,吴蔚将其交给了曹把头的人暂时代为经营,这批粮食是从仓实县大宗购得,利润空间很客观,张全考察了泰州城内的粮食市价,报给吴蔚,吴蔚定了一个平均值,但是吴蔚家的米品质好,生意不错,很快就赚到了流动资金,一部分被吴蔚用来收购本地农户出售的粮食,另一部分则用来到仓实县进粮,张全负责上货。 柳老夫人和绣娘舍不得半山小院的生活,决定暂时不搬,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以后再决定,反正铺子有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帮忙照看着,每隔半月柳二娘子都要回来一趟,回婆家看看,再来娘家探望,顺便把米庄的账目给带过来。 且说,吴蔚从张家村村长处回到家以后,立刻就找齐材料做了一套净水装置,可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只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河水和井水的水位再次下降,大地开始出现裂痕,总算等来了村长派来的人。 吴蔚带着净水装置来到了张家村祠堂,里正和宗族耆老来的很全,吴蔚让人打了一桶浑浊的溪水,当场演示了过滤装置的威力,过滤出来的水非常清澈,烧开就可以喝了。 见吴蔚所的装置如此神奇,一众老者十分心动,当场敲定通过了吴蔚的两项建议水车的制造以及过滤装置的制造。 至于粮食的采购,还迟迟未能决定。 无论怎样,计划总算是提上了日程,吴蔚却忍不住暗自腹诽,人家张成那边水车都已经建好了,蓄水池也在挖掘中了,这边却刚刚开始,眼看着都要断流了 或许是上次给高宁雪的信起了作用,那次吴蔚在信中委婉地提了下张成的境遇。上次与张成见面,张成欣喜地告诉吴蔚他得上峰赏识,清河县的小吏乡绅们见风使舵,如今再不敢把他的政令当耳旁风了。 对于张家村决策滞后的事实,吴蔚深表遗憾,不过她早就把水蓄好了,山洞里一百多个装冰的木桶全部过滤后装满,从仓实县带回的所有水车也都装满了过滤后的水,如果只是他们两家用的话,足够用上一两年了 第 145 章 安家泰州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了想象中那个美好明天努力奋斗时,秋收悄无声息地来了。 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氛,笼罩整个张家村,甚至是清庐,清河甚至更远的地方。 今年的收成竟连去年的一半儿都没有,有些得天独厚的地方,比如曾经是湖底的小槐村,得益于土壤肥沃收成大概能达到去年的三成左右,还有些临近水源的地方,由于灌溉便利,差不多也有三成左右的收成。 再有就是勤勤恳恳的人家,与天斗了一春一夏,人晒黑了也瘦了,勉强才出了去年两成的收成,比如张水生家,吴蔚家。 更多的人家,打出来的粮食只有去年的一成,一些不把旱情当回事儿的人家,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 这几日村子里安静极了,就像是大厦崩塌前的最后一刻宁静,仿佛谁家先发出声音,便会先倒塌似的。 村民们开始变得行色匆匆,沉默少言,哪怕是熟人见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络,只是抬眼对视,点头示意,而后叹息着各自离去。 最先绷不住的,是那些家里本就没有多少余粮的人家。 某天傍晚,正是吃晚饭的时辰,不知谁家的孩子因为不满家中餐食的质量骤然下降而哭了,随着长辈的呵斥声,媳妇的哭声也传了出来,带着迷茫和绝望。 很快,吴蔚和绣娘发现原本清净的半山腰有了“客人”,一些村中的妇人开始成群地上山,捡蘑菇,挖野菜 这些人倒也不是家里头一点儿余粮都没有了,而是居安思危的意识,刻在每个农人的心里。 当了多年巧妇的人,只需到自家的粮仓地窖瞥一眼就知道余粮能坚持多久,农户最怕的便是坐吃山空,绝不会等到无米下锅再想办法。 吴蔚当机立断将池子里养着的最后几尾肥鱼都杀了,洗干晾干后用厚厚的盐渍了起来,藏到地窖里。 暂时还没有人打小院的主意,可吴蔚知道是时候搬家了。 别等到惹人眼红结了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眼下的状况,吴蔚也很难受,可是在浩渺的自然之下,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这几个月以来,吴蔚几乎做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应急措施,可看着一个个满眼焦虑的村民,吴蔚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杯水车薪。 绣娘,如今应叫她翠微了。 翠微看出了吴蔚的心思,安慰了好几次,并告诉吴蔚一个好消息昨儿吴蔚出门那会儿,村长派人到家里来,说是村里决定统一采买粮食,买回来以后按照各自缴纳的银子分粮,大宗采买价格会便宜不少,同样的银子能买到更多的粮食。 村长还联合毗邻的几个村子,有小槐村,桑叶村,梨树村目前已有七八个村子,村长还给清河知县张成修书一封,询问清河县是否也有村子愿意一同采买粮食,并请张成出面做保,派遣衙役护送粮食。 吴蔚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在入冬前搬走,以免节外生枝。 吴蔚 负责到当地府衙办理迁令和文书,翠微和柳老夫人以及李大姐一家帮忙收拾。 dquordquo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翠微面露戚戚,心中难免不舍,说道“今年普遍收成不好,米庄生意红火,光靠那几个伙计根本忙不过来,遇到大宗的买卖,东家不在连个拍板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行呢我们家这个情况李姐最清楚了,我和蔚蔚是分不开的,我娘年岁大了,怕孤独,我们得时时陪在她身边我们也舍不得你们一家,我和蔚蔚商量了好几日才算是定了搬家的事儿。” 李大姐叹道“好哇,人往高处走,你们俩守着米庄定能赚大钱,看着你们日子红火,我心里也高兴,记得常回来看看,啊。” 翠微点了点头,说道“李姐,我们走后这院子就交给你们看着了,隔个十天半月的劳烦你过来一趟,帮着把家里打扫打扫,开开窗子,别让屋子发霉了。” “你放心吧,交给我。” “今年田里收成不好,蔚蔚和我商量过了,你们今年分的粮食按照去年的算” 翠微的话还没说完,李大姐便惊呼道“那怎么能行呢我一个做佃户的,得多得少靠我的本事,今年收成总共就那么一点儿,若是按照去年算,你们不仅一点儿粮食也没进仓,反而要倒搭我们一些,哪有这样的道理” 翠微将目光投向进进出出帮忙搬东西的三个小丫头,坚定地说道“李姐,你可别怪我拿东家的款儿,今年的粮食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你要是明年还想继续种我们家的地,就得听我的。” 李大姐被翠微的气势镇住了,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翠微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姐,只有一件事儿,我得叮嘱你几句,大丫到了该说婆家的年纪了,你一定要给她说一户好人家,婆家通情达理,丈夫勤劳肯干的,哪怕家底微薄也不要紧,可千万别” 翠微教三个姑娘读书写字也有些日子了,几个人处的和亲姐妹一般,她是真心希望这三个姑娘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却也知道李大姐一个寡妇,想要给三个女儿都寻到好婆家是如何的艰难,这也是她一定要多给李大姐粮食的原因,她不希望三个姑娘的婚嫁之事,掺杂其他的因素。 若是李大姐因为多了几斗米就被迫嫁了一个女儿的话,翠微的良心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听到翠微这话,李大姐面露不愉,但转念一想翠微往日的脾性,还有待她们母女的态度,愤怒又平息了。 李大姐拉住翠微的手,感激道“好妹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三个丫头能让你这般挂心,是她们的福气,这话啊要是别人说我定要翻脸的,可是妹子的心意我明白大姐我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当初她们爹刚走那会儿,债主都带着人牙子逼到家里去过,我宁可拼得和他们同归于尽,也没有卖过一个女儿,咱 们都是女人,我是她们的娘,我怎会不知被贱卖出去的女人下场有多凄惨呢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托了心善的婶子帮忙给大丫说人家了,她们三个将来的女婿定是要我点头才行的” 翠微点了点头,耳畔却不禁回荡起吴蔚怅然的话仓廪足而知廉耻,人饿到一定程度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三娘,这句话虽然很残酷,但我要你牢牢记住,明白了这个才能保护好自己。 东西很快就整理好了,吴蔚从泰州调来了一辆马车,吴家的家底在张家村算是丰厚的,所以她们挑了一天夜里出发,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装车,担心柳老夫人受不了马车的颠簸,将她安置在了绣娘赶的牛车上,吴蔚骑着丑丑,四只狗子也都在牛车上。 家里的地窖还剩下许多食物,院子里养的鸡也都留给了李大姐,吴蔚算了算,以李大姐家的存粮来看,再坚持一年并非难事。 路上,翠微趁着夜色狠狠地掉了许多眼泪。 天大亮时,一家人才到了泰州,张水生全家都迎了上来,还有张全和米庄的伙计也纷纷帮忙,并不需要吴蔚他们做太多。 柳二娘子见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便连劝带推的将三人推上了米庄的二楼,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被柳二娘子收拾得一尘不染。 翠微和吴蔚选了一间有两面墙都带窗子的房间,柳老夫人选了离楼梯最近的一间,进屋休息。 吴蔚打了温水,洗了净布,来到床前给呆坐在床上的翠微擦脸,擦手,末了弯身给翠微脱下鞋袜,哄她躺好。 吴蔚自去洗漱完毕,躺到翠微身边,翻身搂住身边的人,低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哭过以后咱们开始新生活。” 翠微窝在吴蔚的怀中,一只手抓着吴蔚的胳膊,一只手捏着吴蔚的衣角,片刻后便濡湿了吴蔚的半片衣襟。 吴蔚轻叹一声,哄道“抒发一下就好,别哭太久。我心里也舍不得,可是泰州更安全,更适合我们生活。” 翠微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明白,只是我一想到那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亲手布置的,每一件家具摆在哪里,我们的衣裳放在哪个柜子里,厨房的木架子上每个格子都摆些什么,地窖里面都放什么,都是我们一点点归置出来的。每天晨起,若是天好,便把枕头被子都拿出来晒,然后把炕扫了,再用抹布把屋里能擦的地方都擦一遍,扫地,再扫院子,看着咱们的家干干净净的,我便好欢喜。连窗户纸破个洞我都要心疼一会儿呢,你让我怎么舍得” 吴蔚听着翠微的诉说,脑海中闪过一幅幅对应的画面,也红了眼眶。 翠微再度哽咽道“还有辛辛苦苦养的鸡,我都没舍得吃早知道就杀两只尝尝了。”翠微委屈地打了一个哭隔。 吴蔚却噙着泪,哭笑不得。 第 146 章 共赏夕阳 吴蔚和翠微不知道什么时候相拥着入眠了,醒来时红日西斜,窗外传来熙攘之声。 习惯了半山腰的宁静,吴蔚和翠微一开始还有些纳闷,直到并不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二人这才记起,她们已经搬家了。 睡前被吴蔚软声细语抚慰良久,再加上一场饱眠,翠微的当下情绪散去不少,二人起身穿鞋,双双来到窗边,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半轮火红的残阳,正贴着视线尽头的城郭缓缓下坠。 吴蔚和翠微都被眼前的景色镇住了,如此壮阔,如此火红,如此扣人心弦。 吴蔚忍不住吟诵道“落日古城角,把酒劝君留。”这一刻,吴蔚突然就理解了古人面对良辰美景,忍不住做诗一首的心情。 翠微轻垂眼睑,唇角微微勾起,也诵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夕阳的余晖,映衬在窗前二人的身上,蒙上一层浅浅的暖意。 吴蔚惊喜转头,注视着翠微,满眼皆喜。 谁能想到呢身边这个出口成章的女子,曾是个瑟缩在义庄里,连正眼也不敢瞧自己的女孩。 “三娘,你真好,有你真好。” 翠微笑了,将目光重新投向落日,二人就这样静静的,静静地伫立着,直到夕阳终隐于城郭,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脚下街道的行人渐少,白日里摆摊的摊贩收了摊子,换上另一批出夜市的摊贩补上。 泰州城是没有宵禁的,这里的治安一向很好,百姓们安居乐业。又因为已算得上是边陲之地,对商贾的限制没有京畿一代那般严格,商户们的日子也好过。 柳二娘子从旁边的榨油坊里出来,走到街道中央,仰头叫道“三娘,蔚蔚,休息好了没有” 吴蔚和翠微齐齐探出头去,柳二娘子笑着招了招手“下来吃饭了,来榨油坊饭菜都做好了。” “就来”吴蔚和翠微异口同声道。 二人简单梳洗过,各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下到米庄,掌柜的和伙计们纷纷和二人打招呼,近来米庄的生意奇佳,来买米的客人络绎不绝,都到了这个时辰,店内还有拨客人正和伙计讨价还价,不过卖米的少,买米的多。 吴蔚和翠微与众人打过招呼,吴蔚扫视一圈,问道“张全呢” 掌柜的答道“回东家,张全去上货去了。” 吴蔚略感惊奇,来到柜台后,低声问道“我记得他不是才回来没几日吗,怎么又走了” 掌柜的翻开厚厚的账册,指着存粮一栏对吴蔚说道“回掌柜的话,咱们铺子里的余粮最多也就能再支应半月了,张全算过路程,这个时辰出发,快马加鞭地赶,正好能赶到当天城门刚开的时候入城。用上一整日的功夫采买装车,赶着关城门,前咱们的车队就能出城,所以他一般都是这个时辰出发的。” 吴蔚点了点头,拿过账目翻了翻,米庄的效益很好,现下除了必须留出的货款和压在仓中的粮 食,大概能有两百两的流动资金,可以算作是净利润。 当然,这也得益于高宁雪帮忙搭的这条线。 大宗采买从成本上给吴蔚省出了许多,即便吴蔚家的粮食售价是泰州城的均价,也有可观的利润空间。 吴蔚合上账簿,对众人说道“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等招待好这几位客人,咱们就打烊了,大家今日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 众人应了一声,吴蔚和绣娘出了米庄,往榨油坊去了。 张水生家的店铺早就打烊了,榨油坊的经营模式大都是早上接活儿,下午榨油,把当日的油榨完了就歇业,等着客人次日将油取走即可。 张水生有一膀子的力气,又雇了个精壮的伙计,虽然赚得不多,却也每日都有进项,日子不错。 一迈入榨油坊,便能闻到那股馥郁的油香味,很是开胃。 柳二娘子招呼吴蔚和翠微往后院来,柳老夫人早都在了,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摆了十多个盘子,有荤有素,有鱼有肉。 张老夫人笑着招呼道“你们两个坐这边,三娘坐你娘边上,蔚蔚坐三娘边上,就等你们了,快来。” “来了” 一顿饭,吃得畅快。 团聚的喜悦也冲淡了柳老夫人和翠微离家的不安,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只是酒还没喝完。 张家父子打了一坛浊酒,拉着吴蔚和他们一起喝几杯,张水生带着笑意,指着后院的院墙,说道“过几日我打算在墙上打几道篱笆,然后开垦出来一片菜园子,会爬藤的菜就靠着墙根种,不爬藤的就种在外面,反正咱们家的院子大,蔚蔚啊你们要不要也开辟出来一个菜园子啊” 张老夫人接过话头,说道“早就该如此了,我和你爹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离了庄稼可不行,虽然每天也能帮忙筛筛豆子,菜籽的,却也浑身不自在。有了菜园子我们也好有个营生,再养几只鸡,打油剩下的豆渣,籽渣丢了怪可惜的,剁点菜叶子混在一起喂鸡最好了。” 提到“养鸡”吴蔚便转头看着翠微笑,后者自然知道吴蔚是什么心思,当即红了脸颊,绵绵地嗔了吴蔚一眼。 见吴蔚和翠微都不说话,早就来了兴致的柳老夫人说道“我看成,总不能天天买菜吃,那要多少银子才够啊米庄后面的院子也不小,有从前家里院子两个大呢,开出来一个菜园子我看正好。” 柳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吴蔚和翠微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吃完了,吴蔚和翠微本想帮忙收拾,却被柳二娘子拒绝了,不过柳老夫人留了下来,说是要和张老夫人说说话,她们二老初到泰州城,没什么故人,难免寂寞。 吴蔚和绣娘回了米庄,铺子已经打烊了,吴蔚拿过账本开始核对,店铺的掌柜就是账房,是从曹天旺处借调来的,账算的很好,名目也仔细,吴蔚还是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下了笔。 绣娘惊奇地说道“蔚蔚,你 会算账” dquordquo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蔚蔚你好厉害啊”在梁朝,算账是一门很难学的手艺,账房先生能拿到很不错的月奉。 吴蔚看了看账目上的大写汉字,又看了看自己的演算稿,对翠微说道“你想不想学” “我能行吗” “能行,我教你一种很简单的演算法,就算不打算盘也能把帐算明白” “真的” “嗯” 之后,吴蔚在草纸上写上了一到十的大写汉字,并在下面标注了对应的阿拉伯数字,对翠微说道“三娘,你把这些数字记牢了,这就是对应的数字等你都背熟了,我教你演算法。” “好。”对于吴蔚的话,翠微从不会疑惑。 夜。 吴蔚和翠微早已睡下,屋内漆黑一片。 三更的梆子敲过,夜市也散了,城内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远远传来。 泰州城平日里鲜有人走的西北门却在这个时辰被泰州府兵合力从里面打开 城内的府兵与城外兵马的领头人在黑暗中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有士兵押解着蒙了油布的马车,源源不绝地进了泰州城。 车队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进城,路线也像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走的都是些白日里也没什么人的僻静路段,有些地方只能勉强容一辆马车通过。 随后所有的车队都消失在了一处荒废的矿山中,是一处已经被开采殆尽的矿山,山几乎被挖空,只留下一处广袤的空地和一些还没有拆除的临时营房。 这些士兵将马车上的辎重卸下后便原路返回,依旧从西北门出了泰州城,不待天亮便尽数出了泰州城。 “轰隆”一声闷响,常年不开的西北门再度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宜王府内,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 东方露白,晨曦照进,书房内的蜡烛才被吹熄灭。 书房内,宜王独自靠坐在四方椅上,食指不停地拨弄拇指上的那枚阳绿翡翠扳指。 直到跟随了宜王多年的近身随从出现在院里,快步来到书房外,禀报道“主子,属下回来了。” “进来。” 男子领了命令推门而入,来到书案前跪地叩拜,喜道“主子,大喜。” 宜王挑了挑眉,说道“起来回话。” “是。”男子这才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册,先置于桌案之上,而后躬身将册子推到宜王面前,随后向后退了两步,答道“小人昨夜已经将今年王府所属的田庄收成,还有私田的收成全部运送到了主子交代的地方,这是账册请主子过目。” 宜王将账册拉近,随手翻开一页扫了一眼,而后便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上面记录的总数,宜王的眼中也闪过了震惊,喃喃道“竟真有奇效” 立在书案前的男子附和道“是的,小人亲自清点过,核验无误。特来给主人报喜的” 宜王点了点头,说道“分几次,秘密将粮草送到库中。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回主子,清庐县,清河县,清源县这三县旱情最为严重,不说颗粒无收也差不多了其余毗邻六县也遭旱情,只是没有这三县这么严重。” 第 147 章 良心安在 吴蔚收到了高宁雪的回信,高宁雪在信中告诉吴蔚,仓实县矿山的事情让吴蔚不必多想。如今京畿地区丹道之风盛行,但京畿周边的山脉,要么隶属于朝廷,要么就是某个世家大族的祖坟所在,已经无法在持续开采,所以一些“烧灰”的矿主将产业挪到了偏远地区,开采出来的矿石挑选一部分品相极佳的送到京城,剩下的要么做了染料,要么就炼成石灰,或是旁的东西了。 只因仓实县漕运发达,更利于运输大宗货物,那些矿主看中了这里的地利,是以在仓实县附近采矿石的庄子有很多,驿道上有些散碎的矿石也并非怪事。 另外,高宁雪听泰州的故人说这一代出现了旱灾,又给吴蔚追加了两千两的银票,让吴蔚用来进货,扩大米庄的生意。 本钱多,大米的进价自然就低了。 米庄事关民生,本着一个薄利多销的原则,赚的也只是那微薄的差价,也可以说是一份辛苦钱儿。 真正资金雄厚的东家很少会考虑如此大手笔的投资米庄生意,也只有遇到欠收,多灾的年份,米庄的生意才会如此时这般火爆。 高宁雪在信中不吝赞美,肯定了吴蔚的经商眼光。 只是这次,高宁雪没有在询问东方瑞的下落。 当时,吴蔚还特意把信纸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确认了的确没有询问东方瑞的字眼。 那一刻,吴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古代,与一个人失联了,竟让人有种“永别”的感觉。 吴蔚又给高宁雪回了信,汇报了米庄近来的生意状况,以及她对这场旱灾所贡献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此刻,吴蔚和翠微正在米庄内堂对账,最近米庄的生意火爆,少说一日也有几十单的生意,好的时候上百单也是挡不住的。 吴蔚对米庄的账目格外上心,每一笔收入,开支,都必须清晰地记录在册,包括日期,经手人,支出类别和收入明细。 吴蔚心里清楚这铺子真正的东家是平佳县主高宁雪,虽然人家财大气粗,从来没有提过分成的事儿,但吴蔚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引起任何的误会和不快。 东方瑞下落不明,自己和三娘与高宁雪的羁绊似乎又淡泊了一些,在这样一个人治社会,能拥有高宁雪这样的靠山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有了这间米庄,至少吴蔚心里的那几个人是饿不死的,还能多少帮衬帮衬乡亲们,对此吴蔚一直心存感激,立志要把米庄给经营好了。 吴蔚也时常叮嘱翠微,账目一定要做细致了,若得空,就去核对金库和粮库的情况,若只是吴蔚一人做这些事,难免错落。 内堂中,只有拨弄算盘和翻动账册的声音,偶尔翠微也会停下和吴蔚商讨几句,她们的合作愈发默契,无需多言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吴蔚示意翠微,后者拉来一块红绸子将账册盖好。 “ 进来。” 米庄的掌柜推门而入,叫了一声“大东家” “二东家”而后上前,停在三步开外,躬身说道“二位东家,刘老板又派人来请了。” 听到“刘老板”这三个字,翠微立刻蹙起了眉头,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吴蔚。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你去告诉他,我们米庄昨日刚回来一批货,我俩此刻实在是抽不开身,他提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的。” “知道了。”掌柜的躬身离去了。 待到掌柜的彻底走远,翠微才忍不住问道“蔚蔚,你真打算考虑刘老板说的” 吴蔚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眼下已是大势所趋了。咱们一家硬抗意义不大,还很可能会被做空。要是一家米庄如此也就算了,除了刘老板,前天袁老板也找到我,提了提,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做空做空是什么意思”翠微问道。 “就是整个泰州城里和咱们规模差不多的有八家米庄,那些小一些的家庭作坊咱们先不提。商人嘛,难免趋利。剩下的八家米庄若是私下商议好了齐齐提价,咱们家的米支撑不了几日,这是其一,其二要是他们在提价之前,先把自家的陈米拿到咱们这儿来清仓,再把咱们的新米低价买走,等到咱们没货了,他们再一块涨价,结果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咱们积压了几仓库的陈米,他们再把陈米的价格定到和我们差不多,甚至比咱们略低一点儿,咱们的货全压在手里卖不出去。他们还是一样会赚的盆满钵满,把咱们自己的生意耽误了不说,咱们米庄的口碑也丢了。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吴柳记没有好米。” 翠微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贝齿划过下唇,惊呼道“怎可如此卑鄙” 吴蔚无奈一笑,叹道“生意手段罢了,另外几家老板之所以对咱们如此客气,大概是还没摸清咱们的底细,不知道咱们两个女子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靠山,可这事儿也经不起打听啊,咱们再怎么小心,底细也终有被人家摸透的一日。县主就算有心护着咱们,也是鞭长莫及,咱们一定要守住这个米庄,若是它倒了,咱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翠微也明白吴蔚所言不假,还是于心不忍,说道“可是刘老板要求咱们一斗米涨五文钱呢,一石米就是五十文钱,今年的米价已经很高了。趁着天灾涨价,是要遭报应的他们派人来卖陈米,咱们就不能不收吗”翠微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眼眶有些红。 翠微是过过苦日子的,她还不能用绣品补贴家用的时候,柳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作为一名挨过饿的普通百姓,翠微何其清楚一斗米涨五文钱对一个贫困家庭而言,意味着什么。 吴蔚也无奈地叹了一声,拉过翠微的手捧在胸前,柔声安慰道“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赶客的道理再说他们那些老板又不会亲自上门,打发几个伙计乔装一下,或是叫上那些伙计的亲戚朋友们,咱们如何甄别说到底咱们的本钱和人脉都太单薄了,根本无法和八家米庄抗衡。扛了这些日子不涨 价,已属不易。你看张全都累成什么样了运一趟粮食回来,休息不上两三日就又要出发,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有些扛不住了。咱们只能暂时先加入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话语权,我会建议他们对粗粮和陈米不涨价或者少涨价一些。你想想,咱们过苦日子的时候也不太舍得买新米的。更何况米价都涨成这样了,寻常人家要么买陈米,要么就买粗粮,现在还能吃起新米的都是家境殷实的,或是大户人家,他们并不在乎这文钱。” 翠微顺着吴蔚的话一思索,愁眉逐渐舒展,的确如此就算是从前娘家日子富裕了以后,白米也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的,也就虎子的碗里每天都有,就连大姐也不是顿顿都能吃白米的。 见翠微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吴蔚笑着,心中却有些泛苦。 曾几何时自己最恨这种发国难财的行为了,翠微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趁着天灾把粮食涨价,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点,即便是坚定拥护唯物主义的吴蔚,也深感认同。 可是,没办法呀。 不考虑自身实力的盲目善良,最终只能把这一大家子人都搭在里面 要是能有个市场监督管理局,物价局之类的就好了吴蔚愤愤地想着。 吴蔚霍然起身,翠微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我还是去刘老板那儿走一趟吧,顺便打听打听其他几位米庄老板都是什么意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带银子不” “给我拿一些吧。” “好。” 绣娘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口上锁的红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大一小两枚银锭递给吴蔚“七两,够了不” “足够了,给我这么多做什么二两就够。” “拿着吧,要是话不投机,你就把账结了,咱们可不吃他的。” 吴蔚见翠微这般模样,真真是可爱至极,上前一步接过银子,顺势抓着翠微的手往自己怀中一带,随着翠微一声惊呼,她已经跌到了吴蔚的怀中,吴蔚在翠微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道“三娘,你放心,我的良心没丢。这件事我有分寸,也知道该怎么做。” 翠微脸颊绯红,余光朝门口瞟了瞟,见并无人影才放下心来,柔柔地在吴蔚的胸口锤了两拳,嗔道“柱子都会走了,最近到处乱窜,上次就差点被他瞧了去,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万一宣扬出去该如何是好都叫你不许在卧房外面乱来了” 吴蔚抓住翠微的粉拳又亲了一记,哄道“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翠微白了吴蔚一眼,又见后者笑容十分得意,补充道“我下次注意点儿,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你无赖。” 第 148 章 事急从权 一场酒席,吴蔚是铁青着一张脸回来的。 柳翠微正在米庄大堂帮忙,店内气氛好不热闹,但柳翠微留意观察了一下,的确如吴蔚所言,从掌柜的到伙计们都是一脸的倦容。 要知道她们“吴柳记”米庄所用的十个伙计,可都是从仓实县曹老板手里借调过来的好手,一个个身强力壮,能言善道。 吴蔚把这些人编成了两组,单双日上工制,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米庄的工作辛苦,但凡买五斗米以上的客人,可以要求米庄帮忙送货,店里虽然安排了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却也需要大量的人力,按照米庄现下的红火程度,平均每个人每天都要送上十几趟货。 柳翠微在心中发出一阵叹息,正捉摸着该如何应对,就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东家”,抬眼一瞧,正是吴蔚回来了。 “嗯,辛苦了。”吴蔚和那人打了一声招呼,便目不斜视地往内堂走,脸色难看的吓人。 “蔚蔚。” 听到柳翠微的声音,吴蔚转过头来,黑锅底似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低声道“你跟我来。” 柳翠微放下手中的毛笔,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便也朝着内堂的方向走去,吴蔚已经坐到桌旁了,正“咕嘟咕嘟”喝着第二杯白水。 一饮而尽后“嘭”的一声,将被子按到了桌子上,长叹一声。 柳翠微关上内堂的门,快步上前,坐到吴蔚身边,抬手又给吴蔚倒了一杯水,另一只手按在吴蔚的背上给她顺气儿,柔声道“出什么事儿了,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和我说说,别气坏了身子。” 在柳翠微温声细语的安慰下,吴蔚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端起水杯又饮了半杯后,吴蔚才愤愤说道“那个刘老板真是不怕遭报应,多亏今日我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怎么了刘老板坚持要涨价还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了” “这个姓刘的,不仅是要涨价这么简单,他还想牵头带着泰州城里这九家大米庄,与泰州城,清庐县,清河县内几家银号合作,共同出资垄断这两县一城的米市” “垄断是什么意思”柳翠微问。 “垄断是一种市场行为,简单来说就是咱们现在泰州城里有九家大的米庄,还有零散的一些夫妻小店。这个姓刘的想要通过我之前说的那个做空的手段,还有强制买下小的米庄,以及从货源上做手脚的方式,把其他的米庄都给挤兑黄了,到时候这一城两县的百姓,但凡想要买米,就只能在咱们九家买,我们把米价统一,卖多少钱,老百姓也只能受着了,因为别处也买不到米了。” “这这个姓刘的还是人吗”柳翠微惊呼道。 “这件事目前只是一个计划,还没有实施,因为姓刘的没有那么多的本金,其他的几位东家呢,多少都顾忌着名声,不太敢这么干,可架不住里面的利润实在是太惊人了我看现在除了我啊,已经有一半的东家有些动摇 了。” dquo” 柳翠微无法理解刘老板的想法,发出了最质朴的叹息和疑问。 吴蔚沉默了,古往今来这种黑心的商人从来都不缺,但有一点吴蔚是认同的,她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能让如此下作之流,连百姓们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给践踏了 “我出去一趟,店里你先照看着。”吴蔚说完,匆匆起身出去了。 吴蔚来到了一家书斋,准备买一套梁律,看看刘老板这事儿的处理办法,是否有法可依。 平时买这本书的人并不多,书斋也只有一套母本了,书斋老板让吴蔚先交一份订金,等他请人抄好了再给吴蔚送过去,可吴蔚等不及了,好说歹说,把绣娘给的七两银子都交了押金,算作借阅,按照一日十个铜板算,看完了给老板送回来。 吴蔚捧着厚厚的梁律回了家,一头扎进书房里,夜以继日地读了起来。 看了整整十天,总算是把梁律给捋了一遍,让吴蔚对这个时代的律法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可令人失望的是,朝廷对刘老板这种行为并没有相应的法律。 只有几条关于“囤积居奇”的惩罚条款,其中提到了粮食,可条款中只是说不准商人“待价而沽”囤积粮食不售卖,也不可以短期内涨价超过一定的数额。 并没有关于限制垄断的条款,若是刘老板真的完成了垄断,今后粮食涨价势必不会是个体行为,而是这一城两县共同涨价,官府恐怕也管不着。 而且有关“一定的数额”这个条款限定的很模糊,即便是提起诉讼,也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本梁律里,对百姓的维护条款可谓是微乎其微,除了祖田,宗祠,还有侵占农田用作它用这方面之外,几乎没有对于百姓的保护,倒是对朝廷掌管的产业制定了非常完善的法律。 比如说“盐铁”生意,是决不允许百姓插手的,一旦发现轻则抄家,重则灭族。 还有甲胄兵器,也绝不允许百姓和非必要部门的地方衙门私有,发现甲胄兵器超过三套的,就可以砍头了。 还有皇庄的田产都做了很完善的法律去保护。 看完这些,吴蔚想到自己的匕首,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如果自己的匕首被认定为“杀人利器”的话,自己就要被收监打板子了。 难怪绣娘每次看到自己用匕首,都吓得小脸煞白,吴蔚也忍不住一阵后怕。 诉讼注定无门了,吴蔚也想到了给高宁雪写信陈情,但转念一想,梁律上都没有规定,高宁雪又能如何 难道真的要坐等刘老板得逞吗 吴蔚有些心寒。 柳翠微推门而入,见吴蔚一脸沉思状,不由得心疼起来,将煲了一个时辰的鸡汤放到书案上,吴蔚抬眼看到翠微,拍了拍 身边的位置“来,坐。” dquordquo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哦,我在想事情,入神了,抱歉。” “快三更了,你把鸡汤喝了,还有多少才看完” 吴蔚接过汤碗,嗅了嗅“好香啊”喝了一大口,挑了一块肉吃了,答道“看完了,梁律上没有关于垄断的限制条款,百忙一场。” 柳翠微安静地陪在吴蔚身边,看着她把一碗鸡汤连着里面的鸡肉都吃完,知道吴蔚是真饿了,忍不住心疼道“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瘦了一圈了,既然看完了,今夜就回房去好好睡一觉吧,明日再想。” 吴蔚揉了揉脸,低声道“刘老板那边如火如荼,一想到这一城两县的平苦百姓今后都要被吃人血馒头,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可我的能力实在是太有限了,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搞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吴蔚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按照吴蔚的阅读经验,一般穿越而来的大都是背着某种“使命”来到异度时空的,要么就是拯救主角,要么就是改变时代,最不济也是享受生活的,而自己呢 蓝星那么多人,偏偏是自己穿越来了,从蓝星的芸芸众生之一,变成了梁朝芸芸众生之一,她无力改变这个时代,也做不出什么惊世壮举 柳翠微的想法就比吴蔚简单多了,她绕到吴蔚身后,为她揉捏肩膀,一边哄道“那咱们就去找能解决这件事的大人物呗从前咱们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就去找东方大人,如今也可以去找县主娘娘啊。” “老千岁的封地都迁走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算是我告状,人家也管不着啊。” “那就去找能正管的人呀,如今泰州城不是宜王千岁说的算吗他还请你当过仵作呢,咱们去找他试试” 吴蔚脑海中灵光一闪,却迟疑道“能行吗那可是亲王,而且与咱们并无故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咱们又不是诬告,这是关系着泰州百姓灶台上的大事,只有百姓安居乐业,他的日子才能安生,不是吗即便他不以为意,咱们也算是在他那儿备个案,若是今后但凡出事儿,至少也把自己摘出来。” 吴蔚转头,惊喜又意外地看着翠微,赞道“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几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人,我们家三娘愈发通透了。” 柳翠微的脸颊透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心里头却很受用吴蔚的肯定,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吴蔚的耳垂,答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定是为了刘老板要垄断米市的事情在忙活,我没什么能帮你的,除了把咱家的铺子生意看管好了,账目料理清楚了,剩下的就只能帮你想想主意。我明白咱们白衣商贾,冒然去求见宜王千岁有高攀僭越之嫌,可你从前不是教过我,事急从权吗这算不算是事急从权呢” “算当然算了”吴蔚激动起身,绕到翠微身边,一把将人抱起。 “啊快放我下来,当心摔了你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哪来的力气” “嘿嘿,三娘,三更已过,夜已深沉,咱们也该回房安歇了,夜路难行,小女子抱您回去。” “我自己能走,要是被娘瞧见可怎么好”翠微的脸红了,目光盈盈。 “娘早睡了,哪有功夫瞧咱们娘子连日辛苦,今夜就让小女子好好伺候伺候娘子吧。” 翠微彻底红了脸,捏着吴蔚的耳垂,啐道“好厚的脸皮” 见吴蔚笑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也不再“挣扎”,乖巧地枕上吴蔚的肩膀,任凭她将自己抱回房中。 第 149 章 红册蓝册 泰州,宜王府。 书房的大门紧闭,书房外三十步之内无一人伺候。 书房内,宜王正和东方瑞在各自阅读着什么,只见宜王举起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东方瑞,说道“你瞧瞧,那年的官窑总共就出了三百套茶盏,除了进供到内廷和各个王府的,剩下的全部都被低价卖给了扶桑,是该说那位不会做生意呢,还是说他亏中肥己呢”宜王转了转拇指上那颗阳绿翡翠的扳指,啧啧道。 东方瑞抬头扫了一眼,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似乎已是司空见惯,似乎已有了心理准备。 东方瑞点了点自己正在阅读的这本,说道“不过区区几个茶盏,你看看这个吧,这才是触目惊心。” 说完,东方瑞便将自己这本册子推到宜王面前,看到上面的内容,宜王的神情严肃起来,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片刻后,宜王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册子翻过来,看了看封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舶来司蓝册副本所谓的“蓝册”是舶来司的一个专属名词,即舶来司主动与番邦的生意往来账目,即为蓝册。与之对应的则叫做“红册”,代表着番邦对梁朝的进贡,和主动提起的生意往来。简而言之蓝册多为卖出,红册多为买入。 见状,东方瑞也忍不住问道“你这副本来路可靠吗别是被人做了手脚,拿你当枪使了吧” 宜王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账册绝对是真的,这你大可以放心。”说完宜王又冷笑了一声,说道“想来舶来司里面放着的红蓝册子,才是假的。” 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很快又隐去了。 宜王重新翻到东方瑞给他指的那一页,只见上面赫然罗列着这些年梁朝对扶桑的出口,其中除了丝绸,茶叶,还有好几笔大宗的熟铁交易,甚至还有刀兵和甲胄 而出口的价格,连市价的三成都不到 丝绸茶叶还好说,梁朝地大物博,即便不出口,每年也要赏赐番邦一些。 可是,熟铁历来都是朝廷重点管控的资源,一来是梁朝的冶炼技术也并不发达,如此数量庞大的熟铁,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可估量;二来,熟铁只需稍稍加工就能变成兵器,甲胄,盾牌,攻城利器等,因此历来都是朝廷重要的战略储备资源,没有陛下的御笔朱批,谁也不敢私自倒卖。 以及现成的刀兵和甲胄,这可都是被兵部死死盯着的东西,私有三套甲胄,罪名就足够杀头了竟然也能出现在舶来司。 书房中的气氛陷入了沉寂,就连宜王和东方瑞也觉得心惊,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身份都何其尊贵,为何要做出与扶桑勾连之事 据说扶桑,因其国版图形似桑叶而得名,国内资源匮乏,不少扶桑人出海谋生,海盗盛行,一度祸患到梁朝沿海。 “笃笃笃”就在宜王和东方瑞沉思之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宜王 神色不悦, 沉声道“谁” 门外传来宜王心腹的声音“回殿下, 小人何光。” “何事” “殿下,门房来报,有一位姓吴名蔚的姑娘,求见殿下。” “吴蔚”宜王挑着眉,看向了东方瑞。 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吴蔚并非攀附权贵之流,一定是遇到要紧事了,我建议你去看看。” 宜王点头,低声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要问问她。”根据曹天旺和侯月霞的来信中说,吴蔚见多识广,常有惊人之语而不自知,是个很神秘的人。 东方瑞起身相送,宜王摆了摆手,出门前,问道“你还是不打算告诉她,你的情况吗” 东方瑞思忖须臾,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 “那好吧。” 宜王出了门,嘱咐何光将吴蔚带到偏厅等候。 吴蔚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和精致的茶点,有些心动,捻起一块尝到嘴里,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吃到的最接近于蓝星工艺的糕点了,甜腻腻的,可真好吃啊 打包回去给三娘尝尝显然是不现实的,在梁朝糖是个金贵东西,而且世面上的糖也没有这么甜的,吴蔚决定多吃几块。 反正王府这么大呢,等宜王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于是宜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吴蔚像一只硕鼠,双腮鼓起,唇边还沾着一些糕点碎屑 宜王的耳边响起东方瑞对吴蔚的高度肯定吴蔚是个行事很稳重的人 吴蔚也愣了,眼睁睁地看着宜王目不斜视地坐上主位,连请安也不能了。 她现在这个状态,就和英语课上嘴里含着一大口干脆面被叫起来问答案一样,不管正确答案是什么,她只能说选“c”,不然嘴里的东西就会被喷出来 好在宜王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吴蔚趁机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把嘴巴里的糕点都顺了下去,才躬身请安道“民女吴蔚,见过殿下。” “行了,坐吧。” “谢殿下。” “本王府中的茶点好吃吗” 吴蔚的老脸一红,答道“好吃。” 宜王被吴蔚给逗笑了,没再言语。 吴蔚见宜王并无追究之意,也放心坐了下来。 宜王自坐下起,便一直是一个放松的体态,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扶手,不时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并不开口问询。 吴蔚等了一会儿,明白了宜王这是想让自己先开口,便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民女今日求见殿下,是有一件要事想和殿下禀报。” “说说吧。” “谢殿下。” 当下,吴蔚便将刘老板意图做空垄断一城两县米市的事情,禀报给了宜王。 后者听完并无太多反应,反问吴蔚道“本王听说你 在城中也经营了一家米庄,是他们排挤你了” dquo” “说下去。” “殿下,民女在来之前,就已经借阅了梁律,发现梁律中并没有相关的制裁,限制刘老板等人的条款,但是据民女所知,眼下泰州,清庐县,清河县,都遭受了旱情,粮食大片减产,有的农户甚至颗粒无收,河水,井水的水位下降,百姓们只能靠着仓库里的余粮过日子,农户家里人口多,仓库里的余粮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到了明年夏天,势必会出现断粮的情况,到时候就必须要到米庄来买米,彼时若是刘老板将这一城二县的米市都给垄断了,他说卖多少,就卖多少,百姓们的日子定会苦不堪言。保不齐会出现卖儿卖女,卖房卖地的情况,这种事儿多了,百姓们无路可走,要么沦为乞丐,要么落草为寇。大片良田无人耕种,税收也会锐减,殿下的食邑也会受到影响,城内县内的治安也会出问题,届时民怨沸腾,民不聊生,盗匪横行,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复原,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刘老板此举,便是蚁穴。还请殿下,为民做主”吴蔚得慷慨陈词,掷地有声。 说完最后一句,吴蔚弓起手臂,深行一礼,迟迟不肯起身。 宜王定定地瞧着吴蔚,深邃的目光中涌动着震惊与捉摸。 待宜王将眼中的光芒隐去,才淡淡道“你起来吧,坐下说话。” 吴蔚理解不了宜王在听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之后的淡然,就像柳翠微理解不了刘老板为何要不惜践踏贫苦百姓生存空间,也要赚钱一样。 宜王拨动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轻笑道“既然你已熟读梁律,知道依本朝律法并不能查办那位刘老板,本王又能如何呢” 吴蔚一时语塞,作为法医家族出身的孩子,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一直都是“有法可依”的。 宜王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难道你想让本王滥用私刑,还是说在你心里本王是个滥用私刑的人” 吴蔚的心头一沉,宜王这个问题何其危险,不过吴蔚也是有备而来的,即便身处人治社会,吴蔚也没有想过滥用权力。 吴蔚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润了润自己就快冒烟的嗓子,平静地答道“殿下可听说过物价局和食品药品卫生安全监督管理局吗” 这回轮到宜王发怔了,想他堂堂皇子,闻太学,得宿儒亲自教导,虽不说习得百家所长,但论起眼界和见识,也绝非一般人可比的。 宜王努力地在回忆中搜寻着吴蔚所说的这两个名词,却一无所获,于是便答道“我看你是故弄玄虚,梁朝境内并无你说的这两样东西。” “殿下火眼金睛,但民女也并非故弄玄虚,这两样东西确切的说,应该是两处有司衙门,其实是民女自己想的。” 第 150 章 宜王之惑 “你想的什么意思”宜王问道。 “正如殿下适才所言,民女从没有觉得殿下会滥用私刑,而民女也绝对不是狐假虎威之人,民女这次来,除了要向殿下汇报一下民间的所见所得,当然也是带着相对的建议来的,殿下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梁律上没有制约,惩处、刘老板垄断行为的律法,殿下自然也就不好办了。所以民女就想,要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呢修改梁律自然不是民女可以肖想的事情,但是民女翻阅过梁律,各地藩王可以根据封地的情况,设立有司衙门。就比如远在临东郡的平淮王老千岁,其治下就成立了海寇衙门,为的就是专门治理临东郡一代特有的海寇问题。朝廷还曾嘉奖过平淮王老千岁,说他能因地制宜,知人善用。既然有先例,宜王殿下何不借此也成立一两处有司衙门,处理此事呢” 宜王笑了起来,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说下去。” “是,民女适才所言的这个物价局和食品药品卫生安全监督管理局顾名思义,就是系着老板姓灶台,饭碗里面的衙门,是切实贴合民生,民情的衙门。物价局就是调查记录咱们泰州城内各个商品,农副产品,药材,布匹,等等的单价,记录在册后,对市集,商铺的定价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和调控。关于基础民生的米面粮油,中药,粗布,这些商品的价格一旦出现过大的波动,比如粮食过分的涨价,降价,这时候物价局就可以出手了,第一次可以是警告,敦促修改回原价的办法,屡教不改的可以加入罚款,歇业整顿等处理办法。当然了,也不是说不让商贩们涨价,物价局的人要深入民间调查,结合实际情况,对各类商品的涨价制定一个合理的空间,比如说今年田里的收成普遍不好,买粮食的人多,米价适当上涨是合理的。但是涨多少是要调查后决定的,不能让各个商铺的老板想涨多少,就涨多少,不能让老百姓吃不上饭,揭不开锅,不能让百姓们卖房卖地,卖儿卖女才买得起粮食。还有民女觉得,关于粮食种子的事情,农务衙门应该具备一定的战略储备,碰上农民无种可播的情况,可是适当的赊账,借出,或者低价售卖种子,来保证农户们至少有地可种,才不至于出现农田撂荒的局面,才能保证税收,保证农户的口粮。” 吴蔚说完,端起茶盏来又喝了一口,在吴蔚看不到的地方,宜王看吴蔚的眼神彻底不同了。 此刻宜王十分心惊,自己受太学,蒙宿儒教导,学百家之长,居然也要稍加思索才能明白吴蔚所言的深意。 曹天旺说得没错,吴蔚的确是语出惊人而不自知,她说的有些词汇,宜王竟然从未听说过,可仔细思考反应过来后,却感觉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仿佛这个名词就是为了这件事而生的。 吴蔚对此却浑然不觉,还想着自己要如何靠着九年义务制教育加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所学习的思想品德和政治,里面的犀利论点,来说服这个上位者 “继续。”宜王的心里滋味难明,却很好奇吴蔚接 下来的内容, 冷冷催促道。 吴蔚轻呼一口气, 继续说道“其实百姓想要的无非就是三餐温饱,安居乐业罢了。只要农户有地可种,商贩有货可卖,自然就安居乐业了。所以民女认为这个物价局,势在必行。” “说说另外一个,什么监督管理局” “哦,食品药品卫生安全监督管理局。这个衙门也是字面意思,就是要成立一个衙门,专门管理,打击,市面上以次充好的,出售危害百姓健康食品的店铺,商贩。什么挂羊头卖狗肉的,还有把瘟猪,瘟羊的肉剁碎了卖包子的,用其他肉冒充猪肉羊肉的,还有在谁家餐馆吃了以后拉肚子了,吃出疹子了,吃出病来了,都可以到这个衙门去鸣冤。” 听完吴蔚的第二个建议,宜王的兴致缺缺,在他看来吴蔚所言这些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当即宜王不由得有些纳闷,如吴蔚这种能说出先前一番话的人,为何还会着眼于此等小事到底是大才呢还是妇人之仁的庸才呢 虽然,吴蔚说的两个衙门,在吴蔚看来都是紧紧关系到民生的部门,但在宜王的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物价局的作用,在宜王眼中具备着更加高远的政治利益,可以巩固他对泰州的统治,也能更加收拢泰州的民心,打击商贾,甚至操控商贾为自己所用,只是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朝廷盯得很紧,宜王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头,不过今后呢那可是会有大用处的。 但是第二个什么监督管理局的,宜王就觉得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里正,村长就能干的事情,何必要花人力物力去单独成立一个衙门 见宜王又不说话了,吴蔚继续专注小几上的糕点,出去了可就吃不着了,反正也没剩几块了,与其等到自己走后被人丢了,还不如到自己的肚子里呢。 宜王看着吴蔚风卷残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深感无奈,耐心地等吴蔚吃完了,不等开口就听吴蔚问道“殿下以为如何啊” “此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待本王细细思量过后,还要起草奏折,呈报朝廷,待奏折回来才能决定。” 吴蔚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个时代的效率就是低,这一来一去不得几个月啊,到时候刘老板把事情都做绝了。 宜王似乎读懂了吴蔚的表情,淡淡道“至于你说的事情啊,虽然梁律上没有写,但是在本王的封地上,杀一两个商贾还不是什么难事。” 吴蔚顿时感觉嘴里的茶点没有那么甜了,是了这就是赤裸裸的人治社会,写满了“吃人”二字。 吴蔚沉默着,已经在思索告辞的言语,她一直都挺不喜欢和大人物打交道的,由于身份的不同,本来就不平等,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握在对方的手上,真没意思。 想到这里,吴蔚不由得有些思念东方瑞了,对方有些时候虽然教条到几乎与刻板,但是和东方瑞相处时,吴蔚从来都不会担心对方滥用私刑,随意处置了自己。 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难道是远渡海外了 反正吴蔚不相信东方瑞就这么死了。 “对了,本王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殿下请讲。”吴蔚拱了拱手,说道。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无色无味或者味道很淡,不易察觉,单独服下之后不会有任何异常,但是碰到其他的东西比如,某种花,某种草,某种香气以后就会让人产生幻觉,或者是性情大变呢” 吴蔚心头一跳,猛然转过头去,盯着宜王,几个呼吸后才发现自己这般可算作是僭越冲撞,才慌忙地别开眼,垂下眼眸。 吴蔚的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不能轻易回答,不然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牵扯到某个大案,奇案之中。 想到宜王为了探究案情的真相,会允许自己解剖他的属下,并亲自观摩,吴蔚的感觉就更不好了。 宜王眯了眯眼,道“问你呢。” 当然有了,就宜王所说的条件,可能生成多种迷药,致幻剂,甚至许多剧毒,稍微有点化学常识的都知道,这并非难事。 但是吴蔚不能说 吴蔚知道宜王正看着自己,于是故作思索状,良久才艰难地说道“这个实在不是民女能为殿下解答的问题了,这个仵作的事儿我倒是略知一二,各类米价多少我也能对答如流” 见宜王冷了脸色,吴蔚急忙找补道“不过,民女听说好像是有些药方能达到殿下所说的这种效果,不如殿下找个郎中来问问十八反和十九畏吧,民女小时候听村里的老郎中说,乌头和贝母就会让人产生头晕目眩的反应,还有哦哦,对了,曼陀罗花曼陀罗花不需要和任何药材相合,就能让人产生幻觉。” 生怕宜王不信,吴蔚还讪讪地补充道“殿下,民女尚不到而立之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呀,民女学仵作这门手艺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了,哪里能研究药材,再说就算是民女想学也得有名师肯教才行,是吧” 宜王又盯着吴蔚看了一会儿,赞同道“也对,若你什么都会,岂不是成了妖邪之物了” “殿下所言甚是那民女告退了” “来人呐。”宜王叫了一声,立刻就有带刀侍卫来到了门口。 吴蔚吓了一跳,就听宜王说道“你去,把咱们府里的茶点,一样拿几块给她包好了带回去。” 吴蔚高兴了,起身欢喜谢恩,随着侍卫离去。 这回好了,三娘也能吃到甜甜糯糯的茶点了 第 151 章 大才之人 吴蔚走后,宜王又在原处端坐良久,直到他的属下来禀报,晚膳已经准备妥了,宜王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偏厅坐了快两个时辰 吴蔚关于物价,关于民生,关于民心的论述,犹如醍醐灌顶,让宜王的心中生出了诸多想法,就连从前只是有些朦胧的,理不清楚的思绪也得以串联起来。 若是说宜王从前对自己的将来还有些担心和迷茫的话,经过了今日之事,心态上显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今后宜王只要想着如何达成心中的夙愿,披荆斩棘直到功成之日即可,再也不会摇摆不定了。 宜王之所以能和东方瑞交好,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首先,宜王是放眼整个梁朝,为数不多的一位,真心觉得女子在前朝为官,只要能尽职尽责便不是什么怪事的人。 宜王是尊重东方瑞的,也是由衷认可东方瑞的才能和为人处世风格的人,但可惜的是再也没遇到第二个女子如东方瑞这般,能挑起一方重担的了。 或许是能和宜王相交的女子屈指可数,或许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层层禁锢,以及教育资源的严重不平等,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吧。 宜王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愿深想,他觉得这是在浪费他宝贵的精力。 宜王有爱才之心,从东方瑞数次力荐吴蔚开始,宜王就起了观察吴蔚的心思,他特意安排了曹天旺接待吴蔚,又怕男子不够细心,吩咐侯月霞一起去观察吴蔚,结果却有些耐人寻味。 直到今日,吴蔚当着自己的面说了那些话之后,宜王才明白为何东方瑞力荐的人才,到了曹天旺和侯月霞的口中,只是一个出言不知所谓,语出惊人而不自知的人了。 并不是吴蔚古怪,而是她某些观点,想法,说出来的话,非得如自己和东方瑞这般层次的人才能听懂。 “何光”宜王突然叫道。 “小人在。” “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吴蔚,把她的底细给本王查得清清楚楚。” “是。” “要多久” “一月。” “好,一月后,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是。” 宜王决定等待时机启用吴蔚,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查清楚吴蔚的底细,若是干净的,便委以重任,若是有心人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么宜王也不介意让吴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毕竟如吴蔚这种人才,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也绝不能为他人所用 另一边,吴蔚拎着宜王赏赐的足足四大包茶点还有各色糕点,果子,哼着小曲儿欢欢喜喜的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吴柳记”的时候,隔壁张家榨油坊已经把饭做得了,柳二娘子看到吴蔚回来,开心地说道“咱家蔚蔚就是有口福的,第一锅饺子刚下锅,再有一会儿就熟了,快来吃饭吧。” “今天包饺子啦” “是啊,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 家里还不缺油吃,婆婆和我娘隔三差五就张罗着包饺子,啧啧柱子也真是个有福气的,从小就没吃过苦,出生以来吃的第一口饭居然就是饺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饺子了,就是精米细面儿也没吃过一口啊,三娘,你还记得你几岁吃过第一口饺子吗”瞥见柳翠微过来了,柳二娘子问道。 柳翠微正在后院摆碗筷,正想着吴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就听到了自家二姐和吴蔚谈话的声音,快速摆好碗筷掀开帘子,来到榨油坊大堂,就被柳二娘子抓来问话了。 柳翠微看向吴蔚,眼底满是温柔,回忆了一下,答道“好像是我八岁那年还是九岁的,不记得了。二姐呢” 柳二娘子笑道“我是六岁那年,那年有位族叔来家里,看着我机灵讨喜,夹了一个饺子给我”姐妹二人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全然不见伤感,她们还年轻,如今日子越来越有盼头,昔日的那些不幸都已尽数化为姐妹二人追忆往昔的谈资。 柳翠微来到吴蔚身前,接过吴蔚手中的大包小包,说道“买的什么快去洗洗手,马上开饭了,二姐夫今日割了一副猪耳朵回来。张婶儿卤了两个时辰,一会儿捞出来切了,拌点黄瓜丝,你不是最喜欢吃这道菜了吗” “那可太好了,我这几天正馋这口呢这些是别人送的糕点,都是上等货,市面上买不到的,一会儿你拿出来,等吃完了饭让大伙都尝尝。” “嗯,好,你快去洗手吧。” 柳翠微并没有问吴蔚这是谁送的,她知道吴蔚今日去了宜王府,这东西八成是宜王送的,不过在外人面前柳翠微从不多言半句,她和吴蔚早就达成了这种无声的默契。 柳翠微抬起手捻去了吴蔚嘴角的糕点碎屑,打趣道“在外面都吃饱了吧肚子里还有空吗” 吴蔚拍了拍肚子,答道“那当然了,我今日掐指一算,料到咱家今天晚上吃好的,特意走回来的,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 “贫嘴” 柳二娘子大乐,也跟着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蔚蔚妹子还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呢” “二姐你快别听她的了,咱们吃饭去。” 柳二娘子跟在柳翠微的身后,由衷地说道“蔚蔚要是男子,你们定会是一段人人羡慕的好姻缘。”这话中只有惋惜,没有旁意,或许在柳二娘子心中,对此真的很遗憾吧。 柳翠微却只是笑笑,看着吴蔚拐到水房的背影,低声道“现在也挺好的,我知足。” “知足好啊,知足常乐” 两位老人最近闲来无事,便致力于提升两家小辈们的伙食上,饺子一共包了两种馅料,猪肉白菜和角瓜鸡蛋的,除了拌猪耳朵,还有小葱拌豆腐,盐水鸡,摘的新鲜的野菜,干炒了一盘,别提多有食欲了。 在二老的精心投喂下,全家人都有发福的趋势,张水生的国字脸明显有些圆了,张老爹从前略有些下凹的双颊也红 润起来。 两位老夫人的气色也比刚进城的时候好了许多,如今虽然无地可种,但是看着自家生意越做越好,偶尔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每天还要研究着几个孩子晚上吃什么,一同带一带满地乱窜的柱子,日子也逐渐丰富多彩了起来。 只有吴蔚和柳翠微,或许是米庄的生意费力又耗神,两个人倒是没怎么长肉。 席间,柳老夫人和张老夫人不住地给二人夹菜,嘱咐她们不要太辛苦了,银子够用就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一餐饭吃得温情满满,吃饭的时候吴蔚特意嘱咐大家多少留点肚子,一会儿还有好东西吃,待空餐盘都撤了下去,餐桌上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那些从宜王府带回来的糕点。 油纸包一展开,就引来了一阵惊呼,只因这糕点的外形实在是太美,太精致了,每一个口味的糕点都做的像一个精美的手把件。 有做成花朵的,有做成祥云的,有做成璎珞状的,还有做成各种小动物的。 “这这哪让人舍得下口啊。”张老夫人看着桌上的糕点,由衷说道。 “张婶儿,快吃吧。这些都是新鲜出炉的,隔夜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大家都尝尝。” 于是每人都选了一样对了自己眼缘的糕点,就连柱子都抓了一个白白嫩嫩,做成小猪形状的枣泥豆沙包。 吃下糕点后,是长达几个呼吸的沉默,而后便是不约而同的赞美“真甜啊” “这咋做的,真香啊” “这有股花香,哟,还有花瓣呢” “我这份有股茶香味,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茶” “嗯我这个,有股乳香味,蔚蔚这是从哪儿买的” 吴蔚笑道“别人送的,市面上买不到。”看着大家期盼的眼神,吴蔚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敢说出吃完还有这种话。 宜王府那个地方,若非必要,吴蔚可是再也不想去了。 唯独可惜的就是这些糕点了,再也吃不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吴蔚也按照刘老板的要求将新米的价格每斗提升了五文钱,几样不常用作主食的粗粮,各自提了一到两文钱。 至于陈米和百姓常吃的粗粮,吴蔚想了几日,还是决定咬住了,不提价。 店里粗粮的储蓄有很多,而且粗粮的收购价低,就算刘老板他们想用这个做空自己,怕也是要狠亏一笔的,吴蔚觉得自己还能扛一扛。 即便身不由己参加了这场狩猎游戏,吴蔚还是不想把事情做绝。 粮食涨价后,米庄的生意反而更火爆了,眼看着就要入冬,许多人家都担心年底粮食再涨,纷纷拿出积蓄来米庄换粮食。 几乎每日吴蔚都能听到来买粮的客人无奈的抱怨,掌柜的和一众伙计只能赔笑脸,偶尔在过称的时候,按照吴蔚的“提示”给那些看起来不富裕的客人多称一些。 采买粮食的事儿,张全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吴蔚在伙计里面选了一个机灵的,两个人接替上货,正好这人的老家就在仓实县,趁机还能回家探望双亲。 第 152 章 特价粮食 “蔚蔚,听说粮食涨价了”打着赤膊,一身汗珠的张水生罕见地在下午出现在了米庄,人还没进门呢,声音就传了进来。 米庄内,所有人的动作都明显停滞了那么一瞬,伙计们快速反应过来,继续招待客人,可客人们却更想听张水生说下去。 柜台后的掌柜的,绕出柜台来到张水生面前,赔了个笑脸,说道“水生啊,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榨油坊的生意不忙” 两家铺子虽然离得近,可每日的午后到打烊的这段时间是榨油坊榨油的时辰,张水生几乎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别的地方。 今日又从仓实县到了一批粮食,吴蔚和柳翠微一早就在清点,盯着人往后院的粮仓搬,过称并入册。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吴蔚说道“三娘,你先看一会儿,我过去。” 柳翠微心中愧疚,但周围人多,她也只能点了点头,远远看了张水生一眼,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示意的目光。 说到底,张水生是柳翠微嫡亲的二姐夫,虽然张水生与吴蔚的关系也不错,但有些事合该自己这个妻妹去说才是。 前几天,吴蔚实在是顶不住其他几位米庄老板的施压,决定将新米和部分不常做主食的粗粮适当涨价,但是陈米和用作主食的粗粮吴蔚顶着压力并没有涨价,这其中的难处和无奈柳翠微是知道的,只怪最近米庄的生意实在是太忙了,柳翠微没腾出空来和二姐一家说这件事 谁知张水生这个直肠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过来,当众询问此事。 张水生也察觉到了米庄内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暗道“不妙”,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让他颇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这也不能全怪张水生,他是农户出身的,祖上世世代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在那几亩田地里。虽然如今的日子好过了,但他的心,一直都是一颗农民的心,一斗米涨价五文钱,这对贫苦农户人家意味着什么,张水生太清楚不过。 在张水生的心里,吴蔚一直都是个古道热肠,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吴蔚会趁着天灾赚取农户们的血汗钱,一听说这个消息便火急火燎地来了,生恐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伤了吴蔚的名声。 吴蔚来到张水生面前时,已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不自在,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此刻所有买米的客人都往这边聚拢过来,显然也是想听听吴蔚这个东家怎么说。 吴蔚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当众把这件事说清楚,即便今日张水生不来问,指不定改日就有其他莽撞的客人当面质问。 “二姐夫。”吴蔚亲热地叫了一声,脸上带着笑容。 “我我也没想到这会儿店里这么多人。”张水生低声解释道,榨油坊这个时辰都没客人了。 “二姐夫适才是不是问我,粮食怎么涨价了”吴蔚又重复了一遍张水生的问题。 张水生心有不解,但还是点了 点头。 “二姐夫, rdquo, 众人顺着吴蔚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已经辨认不出具体年纪的,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此刻正席地而坐,靠着几个装满粮食的麻袋,抱着胳膊睡着了。 稍加留意就能听到他雷鸣般的鼾声,身边人来人往也不能将之惊醒,看来是累极了。 吴蔚继续说道“二姐夫,阿全是咱们米庄负责上货的伙计,现在他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我又给他加派了一个对班,两个人轮流出门上货,即便这样,阿全一个月中也要有二十多天是在路上的,跑一趟活儿回来,都休息不上三日就又要上路了,你知道为什么” “店里的生意红火,米不够了。”张水生答道。 吴蔚叹息一声,答道“是啊,米不够了。不仅我这边的米不够了,泰州城内其他米庄的米都在吃紧,我们做米庄的,不事生产,做的不过是一个低买高卖的生意,来货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农户的手里收,一个是去别的地方进货。今年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又有谁能来米庄卖米呢我这两个上货的伙计都快累死了。上货是要成本的,去买米的老板多了,上游货源也吃紧,自然就涨价了,即便是大宗购买,粮价也没有从前那般便宜了。” 吴蔚再三权衡,还是决定点到即止。有些事情不能拿上台面说,一旦被人断章取义地误解了,到时候不仅其他八家米庄会与自家结仇,城中的百姓也未必能念自己什么好。 所以吴蔚干脆没有提自己并没有把陈米和用作主食的粗粮涨价的事儿,敌众我寡,好事也好偷偷做。 “那你们也涨的太狠了,一斗米涨了五文钱,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客人中,不知谁突然来了这一句,让本来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柳翠微示意搬货的伙计先停一停,快速朝吴蔚走了过来,却见吴蔚转过身去,微笑着看着那位发难的客人,反问道“泰州城里,是只有我们一家涨价吗” 那人目光闪烁,应声道“那我不知道,你们家的铺子离我们家近,我们家可是在这间米庄买了多年的米了,从前的老东家在的时候,粮食可不是这个价” 柳翠微闪身到吴蔚身前,反呛道“米庄的招牌都换了,东家也早都换人了,你拿过去的东家说事儿,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吴蔚拍了拍柳翠微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接过她的话头继续说道“这位客官,你既然是这边的老主顾,应该知道我们这间米庄和隔壁的榨油坊今年都换了老板了。原因我想大家也能猜到一些,我刚才也说了,米庄的进货渠道就那两个,米庄上一位东家年岁不小,只一家三口经营这家米庄,眼看着今年收成普遍不好,自家又无力出门上货,所以才选择了提早将铺子转手,榨油坊前东家的想法应该也和他差不多,眼看着收成不好,想着可能会波及到自家的生意,干脆激流隐退了。去年风调雨顺,是个丰年,今年大旱,粮食普遍欠收,咱们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话,你拿丰年的米价和旱年的米价比,是不是 有些昧良心了” 听完吴蔚说的, 16, 其余人纷纷点头。 柳翠微可舍不得吴蔚受这样的委屈,她知道吴蔚自掏腰包补了多少米,遇到那些看起来不富裕的客人,米庄都会多给一些米的,这些多给的米就是铺子里的亏空,都是吴蔚自掏腰包填平的。 柳翠微上前一步,对众人说道“这城里这么多米庄,诸位之所以来我们吴柳记除了离得近,想来也有诸位的考量。咱们吴柳记做的是良心买卖,从不缺斤少两,粮食的品质不说是最好的,也是排的上数的。而且咱们家也就新米和几种能用来酿酒的粗粮涨了价,陈米和主食粗粮可一直都没涨价,我们对得起良心” 见柳翠微一副护着小鸡仔模样般护着自己,吴蔚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三娘这话说得不错,但眼下不少人心里头都憋着气呢,吴蔚担心柳翠微的话被人断章取义,拿出去乱说引来报复,于是便将柳翠微拉到自己身后,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嘱咐道“三娘,有些事儿我稍后与你说,且容我做这一回的主。” 柳翠微点了点头,退到吴蔚身后不说话了。 吴蔚朝众人拱了拱手,致歉道“我们家三娘是个实心眼的,说话直了些,还请诸位多多包涵。米价的事情,不是我们吴柳记一家能左右的,还请诸位体谅,但是诸位的诉求我们两位东家也听到了,不如这样,从明日起,吴柳记每日会拿出五石的特价米,其中三石陈米,二石新米,新米的价格呢,就按照没涨价之前的算,陈米的价格每斗再降五文钱,每户限购一斗,售完为止。再多的,我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我向大家保证,我们吴柳记绝对不会做这泰州城里米价最高的米庄,但是最好也别觉得我们两个女子支撑一家铺面,就有别的想法。” 吴蔚这番话软硬兼施,先让出了一个大好处,再说几句硬话,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平息了这场风波,吴蔚请张水生先回去,剩下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她和柳翠微还要看着米过称入库。 不等张水生说什么,从一旁伸出一只手,直直掐上了张水生腰间的软肉,疼的张水生咧开了嘴却没有躲。 只见柳二娘子领着柱子出现在了米庄,掐人的自然是柳二娘子了。 “我说怎么听不到撞油声了还不快和我回去” 张水生正好借着这个台阶下了,匆匆回了榨油坊。 柳二娘子回头歉意地看了吴蔚和柳翠微一眼,领着柱子,嘴里操着埋怨,也回了榨油坊。 第 153 章 回乡探亲 一进榨油坊,柳二娘子便沉了脸,让柱子坐到柜台后面先看着,拉着张水生来到了后院,劈头盖脸地吼道“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店里的活都干完了去三娘和蔚蔚那边搅合什么逼着人家每日拿出五石米来贱卖,你舒服了” 张水生脸上讪讪的,急忙去拉柳二娘子的手,软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那边这么多人啊,我一时忙的晕头转向的,想着咱家午后没客人,以为隔壁也没有客人呢,我这不是听咱娘说,粮食涨价了,就打听了几句,一听说一斗米涨了五文钱,实在是没忍住,就过去问了是我莽撞了。” 柳二娘子横了张水生一眼,斥道“你是瞎吗看不到铺子里有客人” 张水生挠了挠头,说道“我还没进屋呢,就喊了一半了,等我看清楚都已经说完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二娘咱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一斗米涨五文钱,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要是在咱们村里,蔚蔚和三娘这么干,祖坟都得让人给刨了,我这不也是担心她们年轻,被银子迷了眼,乱来吗人活于世,不能光看银子,你说是不是” “你没听人家蔚蔚说吗别的米庄都涨价了,她们不跟着涨,那全城的人不都来她们家买米了那不和别的米庄结仇了你让她们两个女儿家怎么活再说了,就算她们不涨价,她们的米也养活不了全城的人,买不到米的不还得去买别人家的只有你是菩萨心肠,蔚蔚和三娘就是铁石心肠了你这么大的人了,不明白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人生地不熟的,你敢冒这个头现在好了,你逼着人家蔚蔚每日拿出五石米来贱卖,一天就是二百五十文的窟窿,你得意了你有好名声了” 张水生被柳二娘子臊得老脸通红,支吾半晌也解释不出什么,被柳二娘子当胸擂了两拳,打发他干活去了。 也不怪张水生拗不过这个弯儿,他如今虽然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可芯子还是农民,并没有完成彻底的蜕变,立场不同,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也是有的,就连柳二娘子在心里其实也不认同吴蔚和柳翠微的做法,只是她更护短,宁愿暂时昧着真心,也要相信吴蔚和柳翠微。 另一边,吴蔚和柳翠微又忙活了一个辰时,才完成了所有粮食的入库,二人来到内堂休息,已值深秋,天气渐渐寒了,吴蔚却还是一脸的汗。 柳翠微洗了净布,叠好递给吴蔚“擦擦吧。” 吴蔚却将净布抖开,只对折一下,便将整张脸蒙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净布冒着热气,直到热气不见,柳翠微便将之取下,又给吴蔚洗了一遍。 吴蔚接过净布,反过来给柳翠微擦脸,柳翠微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蔚蔚。” 吴蔚却并不在意,笑着说道“有什么的,二姐夫耿直善良,要不是这个性子,当初也不会对咱们诸多接济了,涨价这件事不光咱们,各个米庄早晚都要闹一场的,我早有心理准备,那个限量购米的主意也是我一早就想好的,就等这个时机了。与其是别人来 闹, 闹到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 我宁愿是二姐夫来,至少一切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真的” “你看我像骗你吗我已经给曹老板修书一封,请他再给我调六个人过来,上货的人手再加派两个,剩下的四人编到店里。至于限量米的事儿,我会和县主解释清楚的,这么大的亏空咱们也补不起,只能让它走店铺的公账了,好在咱们的生意不错,即便再多五石米,也伤不到筋骨,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听到吴蔚如是说,柳翠微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柔声道“还有,谢谢你保护我,在关键时刻护在我的身前。” 柳翠微的脸一红,回握吴蔚的手,坚定地说道“我该当如此。哪怕再有一百回,我也定当如此。” “我去找二姐,这会儿二姐说不定已经和二姐夫吵起来,我得把你的想法告诉她,别因为这事儿伤了和气。” “嗯,去吧。” 柳翠微走后,吴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倒不是被张水生闹的,而是吴蔚也觉得粮食涨价这事儿不对,一直以来她都首当其冲,承受着良心的谴责,特别是看到那些穿着打补丁衣服来的客人们,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目光时。 这一刻,吴蔚想出去散散心,透口气。 她有些怀念在蓝星时,徒步旅行的时光。 她也想出去走走,可短期内是不行了,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需要承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了。 虽说自己出去走走,米庄倒不至于经营不下去,只是这份操劳,需要别人替自己承担罢了。 晚饭时,桌上比平时多了两道肉菜,张老夫人亲自给吴蔚倒了一杯酒,事情她已经听说了,老两口都已经训斥过张水生了,斥责他把手伸得太长,不该干涉吴蔚的生意,张水生也给吴蔚道了歉。 吴蔚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言辞恳切地给所有人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涨价的原因,以及不涨价所面临的后果。 并用最平实易懂的语言,解释了什么是垄断,什么是做空,这次吴蔚没有了之前的诸多顾忌。 果然在听完吴蔚说的话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张叔,张婶,柳婶儿,二姐,二姐夫,不瞒你们说,我当初经营这个米庄的初衷,就是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守着粮仓过活,哪怕真的大旱了,遭灾了,咱们不至于饿死人,与此同时呢,多少能帮一帮张家村里的乡里乡亲们,还有李大姐一家子。粮仓里我从来都不会等着彻底没米了才让他们去进货,我一直都留着一仓库的余粮,这一仓库的余粮,是我留给张家村的乡亲们应急的粮食,是民生,是百姓们的生存之计,我知道不应该涨价,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试图弥补。我不怕别人,外人误解我,骂我,戳我脊梁骨,但是家里人一定要明白我在做什么。” 一席话说得张水生羞愧难当,当即表示吴蔚每日 贱卖的那五石米所造成的亏空,榨油坊承担一半,但却被吴蔚和柳翠微齐齐拒绝了。 柳翠微劝道“二姐夫,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一开始听说粮食要涨价,我都接受不了。张家是良善之家,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去找我们也是出于关心,所以这个钱不能让你出,榨油坊不容易,赚的都是血汗钱。这笔银子走店铺的公账,我和蔚蔚损失不到什么,你放心。” 吴蔚也说道“三娘说的对,你的心意我领了,银子我们不能要。” 之后,张家父子又在酒桌上问候了刘老板一通,又对旱情表示了深切的担忧,张老爹有些思念张家村的乡亲们了,想回去看看。 吴蔚正好也想出去走走,于是几人一拍即合,定了三日后休业几日,两家人一起回张家村,走走亲戚。 柳老夫人虽然在张家村没什么亲戚,但她后来和李大姐一家相处的不错,正好回去看看李大姐她们。 吴蔚回去以后就把两家铺子的歇业告示写好,一人一份贴了出来。 第二日,吴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铺子里的伙计们,并给了他们一人一两银子,让他们用这几日好好放松一下,吃好喝好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米庄和榨油坊的生意愈发红火了。 有些人家看到了告示,想着家里存粮不多,干脆提早囤一些,另外一些人是干脆起个大早,到吴柳记来蹲守每日的特价米,第一天买米的人还不多,观望的居多。 直到吴蔚真的信守承诺,让人搬出了五石米,就在铺面前面的路边卖,卖完即止,所有人都信了。 从那天之后,吴柳记的门口总是能排起长队来,成了这条街上的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意外之喜也是有的,那些买到了特价米的人家,无不夸赞吴柳记的两位女东家人美心善,在这个城内百姓普遍对米庄涨价有怨言的时刻,吴柳记的口碑逆袭。 街坊邻居聚在一起痛骂时,即便是再怎么义愤填膺,在开骂之前都会说一句“我说的可不包括吴柳记啊”后面接上骂人的话来。 吴蔚每日卖特价米的消息很快在米庄之间也传开了,几日后剩下的八家米庄中的三家,齐齐推出了特价米,也是每日五石,售完即止。 不过这些吴蔚和柳翠微却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他们两家已经关了铺子,驾着两辆马车,带着礼品,风风光光地回清庐县探亲访友去了。 张水生驾着一辆马车拉着张家人行在前面,张全驾着另一辆马车载着吴蔚一家三口,行在后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第 154 章 人情冷暖 张全还特意把自己懒得打理的络腮胡子给刮了,从邋遢中年大叔的形象,变回了之前的精神小伙。 这些日子,张全除了固定的工钱外,每去仓实县进一趟货,都能额外得到二百文铜钱的奖金,米庄的工作忙碌,张全也没什么功夫花钱,便都攒了下来,已经是一笔可观的积蓄了。 这次回来,张全打算趁着农闲,请人把家里的老屋翻修一下,同时还带回了两石的陈米,是在吴柳记按照进价买来的。 有了这两石米,张全家定能过上一个好年 听着身后车厢里的欢声笑语,张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十分感激吴蔚和柳翠微,仗义拉了自己一把 这么多年了,张全靠游方卖货赚的银子十分微薄,父母老了,孩子大了,家里的老屋也破了,他作为顶梁柱却一直无力改变,多亏了吴柳记 张全早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他就要在吴柳记终老了,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奉献给吴柳记 另一边,张家的马车上,随着距离故乡越来越近,张家老夫妇却隐隐有些担忧起来,他们不知道张家村的老乡亲们受旱情影响有多严重,日子过得好不好村子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应该他们参加的大事儿还有自己的日子富了,乡亲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充分理解老二的焦虑,夫妻俩隔着车帘,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安慰了许久。 终于,张家村到了。 马车尚未进村呢,村口老树旁就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乡亲,有和张家交好的,有抱着孩子凑热闹的,还有就住在附近的。 村里的土路窄,吴柳记这样宽敞的马车很难进去,索性就停在了村口。 离着老远就有村民认出了张水生,纷纷呼唤张水生和张全的名字,和他们打招呼,还有两个平日里与张水生交好的精壮青年,干脆迎着马车跑了过去,一屁股跳到了马车上坐到张水生旁边,羡慕地说道“水生哥,这还是我头一回坐马车呢,可真气派啊” “水生哥,泰州城里头好不好新邻居对你们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咱们的,你可别见外啊。”那青年满脸兴奋,絮絮叨叨地说着。 张水生这个高大威猛的精壮汉子,竟被这两句话惹了个心酸,强压下后才笑着说道“好什么好,都好几个月了我还认不全一条街上的邻居呢,城里头可没有咱们村里这样有人情味,到处都要使银子,铺个排水渠要用银子,扩院子也要使银子” “什么这点儿活也要银子城里人咋的都掉钱眼里了” 张水生大笑,柳二娘子也掀开了车帘,热络道“狗子,你别听你哥的,谁让他榆木脑袋就知道榨油,平日里也不交际的,人家不认识他,凭什么帮他” “张叔,张婶,嫂子,哎哟,柱子都这么大了” 马车停在村口,村民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张家的近况,就连柳老夫人都受到了 两位年纪相仿的老姐妹热情地问候。 张老夫人看到昔日的老姐妹,当即红了眼眶,抱在一起诉说着思念。 吴蔚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连日来积累的烦躁好似一扫而空,只剩下那股热乎劲儿在心口盘旋着。 有一位与柳翠微年纪相仿的妇人抱着孩子来到柳翠微面前,略带腼腆地说道“绣娘,我听说你改名了是真的吗” “张二姐,好久不见了是的,娘给我和二姐都改了名字,二姐今后叫我翠微就好,我带了礼物给你” 绣娘从马车里拽出一包糕点,递给张二姐,说道“拿回去给我小外甥吃吧。” “哎,谢谢啦,让你破费了。改日到家里去吃饭啊” 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微笑答道“这次回来也只能在村里待上一两日,就不打扰了,张叔说要摆席面,到时候你来,咱们姐妹好好聚聚。” 张二姐眼前一亮,答应道“一定来,我正好有几个绣样想让你帮我看看,到时候一起带去啊。” “好。” 一位被唤做“毛驴”的青年,来到吴蔚面前,打量吴蔚片刻,方开口说道“吴姑娘,你回来了。” 吴蔚爽朗一笑,从马车里拿出一份与适才一模一样的糕点,递给毛驴,说道“好久不见啊毛驴,给你带了礼物。” 吴蔚和柳翠微事先准备了二十份这样的糕点,想着遇到谁就送给谁,她们只给李大姐一家专门挑选了礼物,剩下的都由张家安排了。 毛驴惊喜地接过吴蔚递过来的糕点,双手捧着,眼中的笑意怎样都藏不住,欢喜道“我是看村里的路,你们的马车进不去,想过来问问需要我帮忙搬东西不,没想到你给我带了礼物。” 见状,柳翠微不由得在心中叹息,毛驴从前就对吴蔚挺关照的,她也能猜到毛驴的心思,但是柳翠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相信吴蔚自有分寸,不会干涉吴蔚交朋友的权利。 “那太好了,正好有些东西,就麻烦了” 毛驴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暂时放到了马车上,然后喊了几个人来,很快就把马车上的东西清空了。 张全则是回家去叫来自己的妻子,推了两辆独轮车来,把大米拉走了。 所有帮忙搬东西的人,吴蔚都送了一包糕点,毛驴见了目色一暗,心里也就明白了。 众人拥簇着两家人来到了张家,张老爹大手一挥,说后天要摆流水席,明日有空的都可以来帮忙,男子垒灶,搬抬,女子来帮忙洗菜,做饭。 食材已经订好了,明儿一早就能送来。 众人一阵欢呼,这些日子村里人过得普遍不富裕,即便谷仓里余粮充足的人家,也缩减了伙食,不敢吃得太好了。 众人又闲话片刻,吴蔚和柳翠微将自己带回来的糕点分发出去以后,就往家走了。 半路遇到了带着二个丫头风风火火赶来的李大姐。 柳老夫人一见李大姐就笑道“可真是巧了,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二个丫头飞扑过来围住了吴蔚和柳翠微,李大姐搀扶着柳老夫人往半山腰的方向走去。 回到半山小院,院内除了冷清了些,一切如故,听二丫说她们姐妹二个每日都来,收拾屋子扫院子,给后院的菜地浇水,除草。 吴蔚摸了摸二丫的头,夸赞道“二丫长高了不少,你们姐妹二个该做几身新衣裳了。” 话音落,柳翠微便将礼物从竹筐里取了出来,里面是两套全新的文房四宝,一厚摞宣纸,还有两匹适合小姑娘穿的布,一套成衣是给李大姐的。 吴蔚和柳翠微商量过,知道即便是送了布,李大姐定然不舍得给自己做新衣裳,干脆给她做一套成衣。 衣服是柳翠微亲手做的,里面加了棉絮,冬天定然不会冷。 李大姐的眼中泛着泪花,连连道谢。 绣娘又将竹筐最下面的一大包棉花掏了出来,塞到李大姐的怀里,说道“李大姐,眼看着就要立冬了,你也别给二个孩子做单衣了,直接做二套冬衣吧。” 李大姐应下了,问道“你们吃饭没有我这就去做了端来” 柳老夫人阻止道“别忙了,回来的半路上已经吃过了,后天张家摆席,你带着二个丫头来” 送走了李大姐一家,柳老夫人早早安歇了,吴蔚拉着柳翠微来到了后山,看着熟悉的菜园子,空了的鱼池,还有山上厚厚的落叶,吴蔚感慨道“等有一天咱们度过了这一关,赚够了银子,我还想回到这里来生活。我要给你亲手搭一个树屋,弄一个天窗出来,晚上一起看星星。” “好,我定是要随着你的。” 吴蔚打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回柳翠微没有再说吴蔚贫嘴,而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吴蔚,点了点头。 看得吴蔚心旗荡漾,拉着柳翠微来到吊床上坐下,倾身相覆,吻上了柳翠微的唇。 山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卷起落叶,撩动鬓间的碎发。 柳翠微难得没了顾虑,一双藕臂挂在吴蔚的肩头,真诚又略带笨拙地回应着。 一吻终了,二人都乱了气息,吴蔚索性伏在柳翠微的身上不起来,用鼻尖蹭了蹭柳翠微的脖颈,温柔唤道“二娘。” “嗯” “我好幸福。” “我也是。” 暮色四合,吴蔚拉着柳翠微回了小院,西屋已经熄灯,唯有东屋一点橘光透出。 李大姐临走前帮忙烧了火炕,此刻屋里正暖和着。 夜深露重,不好在柴房里淋浴了,吴蔚便打来清水,兑了锅里的热水,和柳翠微一起在房间里擦拭身体。 吹熄油灯,二人只穿了肚兜和亵裤钻进暖融融的被窝,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吴蔚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柳翠微,贴到她的耳边呢喃道“二娘,这回离得远了,娘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 155 章 张家宴席 翌日,吴蔚和柳翠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底是火炕比木床舒服多了,吴蔚也习惯了火炕的感觉。 饭早就做好了,正在锅里温着呢。 柳翠微一觉醒来睁开眼,见天已大亮,惊呼一声弹坐起来。 “蔚蔚” “唔”吴蔚还迷糊着,感觉到柳翠微在推自己,还伸出胳膊去楼对方。 “别闹了,都中午了今天还一摊子事儿呢,咱俩睡到现在叫什么事儿啊,也不知道娘吃没吃早饭。” “啊中午了”吴蔚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的确是不早了,她们已经很久没睡到过这个时辰了。 于是二人急忙起身,穿衣裳,叠被子,洗漱,都忙完了出来,只见柳老夫人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 “娘我来吧。” “柳婶儿。” 吴蔚和柳翠微就像一对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般,对此柳老夫人并不在意,笑着说道“昨天累坏了吧饭在锅里温着呢,快去吃饭吧。” “柳婶儿,你吃了吗”吴蔚问。 “我吃过了,你们李大姐一早就把饭做好了送过来,等了一会儿见你们还不醒,她就说要去张家帮忙了,她一个外来户不好吃白食的,我就让她去了。” 柳翠微的脸颊微红,握住扫把说道“娘,你去歇歇吧,我来。” 柳老夫人打量着柳翠微的气色,说道“嗯,还是农家的土炕养人,瞧瞧你这粉白透红的气色,米庄里的那个木床,哪里有火炕舒服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翠微狠狠地慌张了一回。 今日,柳翠微的气色艳若桃李,目光盈盈,当然不可能是睡火炕睡出来 吴蔚低下头,嘴角疯狂抖动,良久才忍住笑意,说道“三娘走吧,咱们去吃饭,吃完了饭也去二姐家帮帮忙,你就别和柳婶儿抢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嗯,那娘我去吃饭了。” “去吧。” 吴蔚和柳翠微回了东屋,吴蔚将炕桌放好,柳翠微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吴蔚则又去拿了碗筷。 关起房门,二人盘膝相对而坐,吴蔚终于忍不住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看来这火炕,我们要多睡睡才好呢。” 想到昨夜之事,绣娘白皙的脖颈都出现了粉红之势,拿眼睛绵绵地看着吴蔚,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这段日子,她们着实是憋坏了。 米庄的私密性到底是不如这半山小院的,吴蔚做过实验,声音稍微大一点儿都有可能被听到,所以自从搬到泰州以后,吴蔚和柳翠微很小心,要么就是压着情愫不乱来,要么就是柳翠微咬着被角,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再加上米庄的生意忙碌,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昨夜那般过。 吴蔚被柳翠微看得心里痒痒的,连忙赔笑着,拉住了柳翠微的手,柔声认错哄道“我错了,再不敢了,咱们吃饭吧。” 柳翠微这才收 回目光, 拿起一枚土豆扒起皮来, 扒好以后放在了吴蔚的碗里。 桌上摆着一盆粳米粥,一盆蒸土豆,一大碗鸡蛋炸酱,还有些小葱,萝卜,野菜,一碟酱菜,两个煮鸡蛋,两个白面馒头。 柳翠微有些担心地说道“李大姐的日子恐怕过得也不好,她们家人口多,二丫和三丫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她的日子难过。” 吴蔚默默吃着,点了点头。 按照她们对李大姐的了解,这顿饭李大姐一定是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她们的,可见李大姐家已经断了肉食了,说不定鸡蛋也不多了。 “不过,吃惯了精米细面,偶尔吃吃粗粮也挺好的。这几样野菜泰州城里也不多见,多清爽啊。”吴蔚说道。 “嗯,不过这大概是李大姐家天天都要吃的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年的收成不好,咱们给她的粮食是不是留少了这还没入冬呢,等下了雪以后野菜无处可采,李大姐她们可怎么办啊” “不怕,我之前不是弄了五百斤的风干蔬菜吗等咱们回去以后,装一些出来,托人给李大姐送来,只要用温水浸泡,一斤风干蔬菜能出三斤左右呢。给李大姐拿五十斤风干蔬菜,应该够她们吃一冬天了。我回去以后再准备一些出来,咱家有三位老人,冬天不能只吃白菜和土豆,身体会出问题的。” “好。” 吴蔚和柳翠微吃完了饭,便和柳老夫人打过招呼,往张水生家的方向去了。 张家要办席面,今儿天还没亮,订好的食材就被送了过来。 吴蔚和柳翠微到的时候,张家的院子里别提有多热闹了,张水生的父亲换了一身新衣裳,坐在一条长凳上,整个人容光焕发。 院内的土灶已经垒出来了,村里的女人们围在一起摘菜,切菜,欢声笑语不断。 男子们则做些力气活,搬桌椅板凳,劈柴,将整猪肢解,拎着内脏去河边清洗。 “三娘,蔚蔚,你们来啦”柳二娘子看到二人过来,招呼她们过去。 院内的乡亲们也纷纷和二人打过招呼。 柳二娘子给吴蔚和柳翠微安排了个位置坐下,问道“你们俩吃了饭没有我去给你俩盛点” “不用麻烦了二姐,我们在家里吃过了。” “哦,那你俩先歇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吃中午饭了,帮我看着点儿柱子啊。”柳二娘子说道。 吴蔚问道“二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俩做的” 柳二娘子摆了摆手“快得了吧,所有的活都有人干了,你俩就帮我看好孩子就行,柱子这几天总喜欢乱跑,别让他烫了。” “知道了”柳翠微答应了一声,将柱子抱起,让小家伙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张家是良善之家,日子富裕了以后不忘乡亲们,这次席面一共在市集上订了两只整猪,送过来的时候猪肉都还没凉透呢,还有半扇羊肉,二十只鲜鱼,一百枚鸡蛋,六坛浊酒, 以及各类蔬菜总共四大竹筐。 放在往常,不管是谁家办席面,蔬菜都是不用买的,谁家没有个菜园子呢就算自家的不够,街坊邻居一人从家拿一点儿也是足够了。 不过张家搬到了泰州,老屋的菜窖早就空了。 张家老两口想着今年大家伙都不容易,即便蔬菜在农户的眼中并不值什么钱,也不想用大家的,干脆就在市集上一块订购了,数量多,价格也便宜。 至于宴席所需的粮食,自然是吴柳记米庄出的了,白面,白米。到时候米饭馒头管够。 张家村的街坊们一看在食材上帮不上什么,只能多出把力,此时现场的热闹程度,比婚宴还甚。 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下一步就是部分的初步加工了,大铁锅被烧得滚烫,倒上豆油和菜籽油配比出来的秘方炸油,将去过血水的大肘子放到锅里。 随着“哗啦” heihei heihei dquo” 的叫声。 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一个时辰,到了吃午饭时,每个来帮忙的人都能分到两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配菜虽然只有酱菜,众人却也十分满足,把热腾腾的馒头从中间掰开,夹几块酱菜放进去,再把馒头夹起来,咬一口 众人一直忙活到暮色四合才散去了,所有席面所需的食材全部都初步加工好了,到了明天只需一两个时辰就能开饭,桌椅也都摆好了,张家的院子被摆满后,又顺着门口的土路摆出去好远。 碗筷也都从各家借来,早就洗干净放在了几个专门的竹筐里,一切就等着明天了。 张水生借了牛车把柳老夫人带了过来,晚饭就在张家吃。 吃完饭后,吴蔚赶着牛车,载着柳老夫人和柳翠微回半山小院,明日再赶着牛车过来。 这夜,吴蔚和柳翠微不敢再乱来,洗漱完毕后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二丫和三丫带着李大姐做好的早饭,出现在了半山小院。 李大姐带着大丫先去张家帮忙了,一家三口吃完了早饭,吴蔚赶着牛车载着另外四人往张家的方向出发。 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张家已是热闹非凡,院外的有些桌子已经坐满了,只有张家院内的那几个“主桌”还没有人落座。 柳老夫人被张老夫人安排在了主桌,坐在张老夫人旁边,吴蔚和柳翠微主动加入到了布置碗筷和端菜的行列中,不过吴蔚才上完四碟冷菜,就被柳二娘子发现了,把吴蔚拉了回来,按到主桌的位置上坐下。 柳翠微也被张家村的几个妇人给“撵”了回来,坐到了吴蔚的身边。 村民们是决计不允许吴蔚家和张家的人干活的,就连张水生也不能上手,哪有让主家出钱又出力的道理 都是一群质朴又懂的感恩的人。 第 156 章 查无可查 宴席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了傍晚,几乎没剩下什么菜,只有些专坐喝酒人的桌子剩了几道菜,也都被自家妻子或母亲把剩菜都装好带回家去了。 收拾卫生的和收尾的工作也劳烦不到主家,张家父子彻底醉了,被扶回房间去休息了。 张老夫人和柳老夫人在东屋拉了几个老姐妹说话。 明日,他们就要回泰州城去了,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张老夫人抹了好几回眼泪,就连柳老夫人也落下了不舍的泪花。 她们种了一辈子的地,泰州城里的日子她们其实是过不惯的,可到底是年岁大了,要听儿女的,今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要看榨油坊和米庄的生意忙不忙。 再过两二年,柱子就到了开蒙的年纪,张水生夫妇决定在泰州城里给柱子找个开蒙先生,怕是更没有机会回来了。 吴蔚和柳翠微就坐在东屋窗外的小凳上,听到里面的谈话,也都沉默了。 “蔚蔚。”柳翠微低声唤道。 “嗯” “我们还会回来吗”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回道“乱想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去泰州城只是权宜之计,等到灾年过去了,等咱们攒够了银子,还是要回半山小院的,那才是咱们的家呀。后山的菜园子,还有鱼塘,可都是咱俩一点点经营起来的。” 柳翠微听完了,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倒不是怀疑吴蔚的初心,而是有些事到了最后也逃不过一个身不由己,这点就连屋里的两位老人家都看明白了。 柱子要读书,今后还要进学堂,考科举,泰州城对张家来说自然是更方便的地方。 自己和蔚蔚虽然没有子女仕途方面的顾虑,可是米庄的生意可不是像榨油坊那般说放就放的呀。 榨油坊不过是一家夫妻店铺,可米庄呢原有的十个伙计,后来又增派了六人,加掌柜的和张全,还有她们一家二口,一个铺子系着二十多口人的生计呢。 而且这米庄还是平佳县主出银子开起来的,真的能说关就关了 此时此刻,柳翠微却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在一起日子过得久了,才发现在蔚蔚成熟的举止下,心中还藏着一块装着童趣的净土。 柳翠微不想破坏它,若有可能柳翠微想蔚蔚一辈子都这样,怀揣着这份童趣,不要长大。 吴蔚疼惜自己,处处呵护,无微不至,柳翠微又何尝不是呢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再热闹的席面,也终会停留在昨日,鲜活在与会人员的回忆里。 次日,天还未亮。 两家人便出现在了村口。 由于出发的时辰太早,只有几人相送。 其中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张水生的父亲唤做“大哥”的,老人是专门等在那儿的。 吴蔚连忙和柳翠微上了马车,免得看得伤怀。 话别, ▅▅, 送行的人越来越小,张家村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两家人回到泰州城,已是可以吃晚饭的时辰,两位老夫人都累了,晚饭是柳家两姐妹安排的。 吃完了晚饭,吴蔚和柳翠微提议到城里去走走。 这一逛才知道,城里有好几家米庄竟然也效仿吴柳记,推出了特价米,就连数量和价格都一样。 吴蔚感叹果然是生意人,反应就是快的同时,也暗自欣慰,这下就有更多的人能吃到特价米了。 自己误打误撞之下,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米庄的生意依旧红火。 一转眼,距离吴蔚上一次去拜访宜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泰州,宜王府。 宜王书房内,宜王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薄薄的几张纸,双唇抿成一个“一”字,神色不悦。 书案前,何光双膝跪地,诚惶诚恐。 “嘭”的一声,宜王重重拍了下去,恨不得将那几张纸给按碎了。 何光吓的以头抢地,不敢起身。 宜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低沉道“一个月,你就给本王查到这么点儿东西” 透过宜王指缝,赫然能看见宣纸上的内容,数次出现“吴蔚”二字。 何光的脊背渗出冷汗,却不敢动一下,惶恐地回道“回殿下,小人小人已经尽了全力了,关于吴蔚能追查到的过往只有这些。” “荒谬查不到籍贯,查不到父母,查不到宗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骗取小槐村里正的粮食,你倒是查的挺清楚的难道这个吴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殿下恕罪。” 宜王做了个深呼吸,朝何光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去领罚。” “谢殿下。”何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了宜王的书房。 宜王揉了揉太阳穴,又翻看了一遍桌上的几页纸,越看越窝火,于是他决定去问问东方瑞。 宜王拿着这几张纸出了书房,直奔王府内一处僻静的小院,绕过竹林,进了一道不显眼的角门。 院内无一人伺候,但却干净整洁。 宜王轻车熟路,来到书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这个时辰东方瑞一般都是在书房内办公的,虽然明镜司在朝廷中已经彻底被边缘化,从原先帝王直属的铁血衙门,被编入刑部成了一个管理卷宗的部门,但是东方瑞心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她没有忘记那些枉死的下属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冤屈。 “沉冤得雪”这四个字,每一笔都血淋淋地刻在东方瑞的心里。 当年她为了破获“蛇妖索命案”甘愿化身乞儿多年,如今的情况已经比当初舒适多了。 这件案子比东方瑞和宜王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那 人的身份也已经是世人皆动不得的了。 东方瑞要做的就是从这些浩海般的卷宗里,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到那人一开始的布局和目的,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都挖出来,放在阳光下面好好晒一晒,让天下人好好看一看。 听到敲门声,东方瑞停下了手中的笔,扫了一眼自己看到的卷宗的内容,才出言道“谁” “是我。” 宜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东方瑞起身给宜王开了门,行礼道“见过殿下。” “不用客气了,忙着呢” 东方瑞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回到书案处,东方瑞坐主位,宜王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东方瑞的对面。 东方瑞扫了一眼宜王手中掐着的那几张宣纸,问道“殿下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 “嗯,你看看这个。”宜王将何光查到的吴蔚的资料递了过去。 东方瑞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得皱眉,内容很短,总共不过四张纸,虽然记录得非常详细,但事情总共也就那么多,东方瑞片刻功夫就看完了,将宣纸放在桌上,说道“这里面关于我的那部分情报,皆属实。” 东方瑞不由得暗自惊叹宜王的情报系统,宣纸上记录的有些事情自己是知道的,过去了这么久,宜王还能把这些事儿详细地挖出来,的确手段非常。 当即,东方瑞对系在自己身上的这场冤案的翻案,多了几分信心。 如此看来,至少宜王所的卷宗和情报,是可靠的。 “本王对自己的情报网有信心,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确认真假的。” 东方瑞瞬间就明白了宜王的意思,再次拿起宣纸来扫了一眼,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份情报里记录的事情,并非是殿下想要的” 宜王点了点头,答道“也不全是,本王想要知道关于吴蔚全部的事情,不单单是这些。” “嗯没有籍贯,没有过往,也没有查到亲族,连师承何人也没有,的确是不应该。” “你怎么看”宜王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问道。 “殿下的疑虑是什么呢”东方瑞问。 “吴蔚有大才,或许会是本王的一大助力,可是本王所谋之事,不能让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参与,你是明白的。” 东方瑞抬手蹭了蹭上唇,沉吟道“若是殿下的情报网没出问题的话,依我之见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吴蔚是个黑户,要么她根本就不叫吴蔚。”一个不存在的人,自然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那她出现在清庐县这个穷乡僻壤的目的是什么呢”宜王眯了眯眼。 东方瑞没有回答宜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如何处理吴蔚” “不能为本王所用,自然也不能为他人所用”宜王毫不掩饰地答道。 东方瑞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说道“殿下,我当初将此人推荐给殿下,也是看中殿下不拘一格用人的气魄,殿下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呢吴蔚出现在清庐县之时,泰州还是平燕王老千岁的封地,就算吴蔚真的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现身于此,那也与殿下无关吧自从我消失之后,吴蔚既没有随着平燕王老千岁到京畿去,也没有做出接近高宁雪的行径来。殿下身边谋士如云,高手如林,若真的放心不下,便不去启用吴蔚便是,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第 157 章 并肩而行 宜王轻笑一声,打趣道“这倒是奇怪了,本王怎么感觉你对这个吴蔚,比对你嫡亲的徒弟还信任呢” 东方瑞直视宜王的眼眸,正色道“我与雪儿,终究是隔了一层。臣不敢妄议平燕王和先帝之间的恩怨,想来以殿下的手段也该知道臣在说什么,即便新帝登基,也不代表着过去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明镜司忠君爱国,就算明镜司名存实亡,臣之爱国心从不曾改。待到守制期满,雪儿就要与萧家那位大婚了,从此” 东方瑞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继续道“吴蔚虽然与我并无师徒缘分,可我很看中她的品行和智慧,若是没有出这件事,吴蔚应该已经在明镜司了。即便日后吴蔚不能接任我的衣钵,也是明镜司的柱石之一。我统领明镜司多年,见过数不清的仵作,从未见过如吴蔚这般好的,要是能再我们二十年不,或许只需要十年,吴蔚必定是梁朝第一仵作,第一位女仵作,吴蔚的存在甚至能够推翻现有的办案流程,提高整个梁朝的凶案侦破的效率。这样的人才,哪怕再等一百年也未必能遇到一个。只是以我如今的情况,不能助她走到那一步了。所以才将她举荐给殿下,我希望吴蔚能出现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造福于民,而不是把吴蔚推向死路。” 宜王没想到东方瑞会如此郑重,原本嬉笑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听东方瑞说完,宜王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东方瑞恳切地说道“殿下心怀天下,必成就一番大伟业。上位者,当海乃百川,兼收并蓄,若是生了党争排他的心思,大业如何能成吴蔚的仵作本事,犹如天授,殿下若暴殄天物,日后必定会后悔的。” 宜王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吴蔚解剖自己属下头颅时的那一幕,起初宜王只觉得吴蔚装神弄鬼,想看看她演不下去的慌乱模样。 谁知,吴蔚真的面不改色地做到了,每一刀都干净利落,仿佛这种事儿她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可对待遗体她又表现出了高规格的尊重,不仅事前鞠躬净手,之后还将那人的头颅小心翼翼地缝合起来,并对遗体又拜了几拜。 或许真的如东方瑞所言,吴蔚这仵作的手艺,是上苍通过她,赏赐给梁朝的礼物 若非吴蔚执意动刀,自己属下的死,必定会被归为悬案,事后宜王也是通过对暗器手法的追查,查到了扶桑的这条线,进而找到了更多的线索。 “好吧,就听你这一回。她现在经营着一家米庄正火热着呢,待本王想清楚了,再看看给她一个什么差事干吧。” “多谢殿下。” “你继续忙着,有进展了就知会本王一声,我先吃酒去了,有人盯着本王呢。”宜王讽刺地笑了笑。 宜王出宫就藩前,宫里按照旧例赏赐了一批宫人,名义上是伺候,实际上就是监视,导致许多事情宜王都不能亲力亲为,多亏有东方瑞。 在同一城内的吴蔚,正在米庄内喜滋滋的算账,浑然不知自己在夺命刀下走了一遭。 梁国的冬日,来得早,泰州这一代的冬天,冷得难熬。 很快,本年的第一场雪便降下了。 这场雪来得急,打的树梢上那些还来不及落下的枯叶,散落大地。 清早起来,吴蔚推开窗子看到白茫茫一片,便惊喜地叫道“三娘你快来,下雪了” “真的” 柳翠微停下洗净布的手,快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欣喜不已。 瑞雪兆丰年,经历了去年那个少雪的冬天,柳翠微深刻地明白了降雪的重要性,今年的雪来的这样早,是不是意味着明年的庄稼不会旱了 “我去告诉娘一声”柳翠微快步出了房间,片刻后隔壁就传来了柳老夫人惊喜的呼声。 吃早饭时,两家人都很开心,祈祷着今年会是个丰年。 吴蔚和柳翠微再回到米庄,伙计们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干活了,门口的积雪也被勤快的伙计扫成了两堆,堆在了店铺门口的两侧。 “三娘,你去把帽子拿下来吧,这两天就该冷了。” “好”柳翠微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下来。 吴蔚拍了拍手,将所有人集中起来,说道“三娘给大家都做了御寒的棉帽子,一人一顶,人人有份,快来领” 伙计们开心地聚拢过来,柳翠微打开包袱,伙计们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包袱里是两摞做工精巧的棉帽子,藏青色的底布上绣了五谷的刺绣,栩栩如生,就跟剪了新鲜麦穗贴上去的一样。 每一顶帽子的后面,柳翠微都用金线绣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帽子的前面是同样用金线绣成的“吴柳记”三个字。 柳翠微一一叫过每一位伙计的名字,然后将帽子发给那人,伙计们都很开心,感谢声一声叠着一声。 几位来买米的客人也跟过来看热闹,见帽子的用料扎实,刺绣更是精巧,无不啧啧称奇。 “正好,二东家,你的手可真巧啊” “我的帽子尺寸也正合适。” 在伙计们一声声的赞美中,吴蔚目露自豪。 一位来买米的婶子,拿过一顶帽子在手里过了过,赞道“真是好手艺啊,棉絮均匀扎实,连一点儿鼓包都摸不出来,还有这针脚,这绣样,这走线就是绣楼里一等绣娘也不过如此了” 柳翠微红着脸答道“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做些针线活,咱们米庄一楼,四面透风,冬日里伙计们定然辛苦,我担心他们把耳朵冻坏了,就紧赶慢赶地做了些棉帽子出来,把两边翻下来,正好能遮住耳朵和脸颊,婶子谬赞了。” “我可没错夸,你这手艺就是好,开米庄实在是可惜了,应该开个绣楼才是,生意一定红火。” 听着这话,吴蔚的心中不由得愧疚起来,这米庄原本是想划出一半来给柳翠微做成衣铺铺面的。 可是,等把各种粮食都摆开以后发现空间根本不够,于是柳翠微便主动提出暂 时不要成衣铺,再加上之后米庄的生意一直很忙,吴蔚和柳翠微两个人一起都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成衣铺的计划便渐渐搁浅了。 针线活对柳翠微来说,不单单是一份谋生的手艺,更是一种热爱。 吴蔚一直觉得柳翠微的刺绣是有灵气的,这种灵气源于柳翠微对刺绣的热爱,如今的日子好了,生意忙了,却也把柳翠微的这份热爱给丢掉了。 待人群散了,柳翠微将剩下的帽子重新包起来,等到明天另一班伙计来上班的时候再发出去。 吴蔚却将柳翠微拉到一旁,说道“我算了算,咱们除去给高姑娘的分红外,这半年也赚了不少银子,要不我再去找当铺老板问问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小一点儿的铺子要转让的,咱们再开个成衣铺吧” 柳翠微不解地白了吴蔚一眼,说道“一个米庄都快把我累死了,你还想再开一家” 吴蔚拽住柳翠微的袖口,转头看了看并无伙计注意到这边,才继续说道“我是觉得你的手艺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你要是不喜欢女红刺绣的,还就摆了,但是你很喜欢,不是嘛人这一辈子难得有点自己的兴趣爱好,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也想兑现我的承诺了。” 柳翠微看着吴蔚,将她拉到了内堂,关上门,说道“是不是刚才那婶子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心里不好受了” 吴蔚点了点头,没否认。 柳翠微捏了捏吴蔚的耳垂,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心思有点重” “没有,说我没心没肺的人倒是不少。”吴蔚答道。 柳翠微说道“蔚蔚,你知道吗从前我觉得你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很踏实,咱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未让我失望过,你说过的话,答应我的事情,没有一件落空的。” 听到柳翠微这么说,吴蔚更加不好意思了。 可柳翠微却又说道“可是蔚蔚,咱们的日子真的就得那么过吗言出必践,你不会累吗我从前读书少,见到的人少,见过的世面也不多,如今不一样了,我宁愿你不是那样的人,有些小事我宁愿你当成玩笑说了,说了就过了,不要把什么事儿都太当真。” 吴蔚与柳翠微互相注视着,柳翠微牵起吴蔚的手,捧在胸口,温柔地说道“蔚蔚,咱们俩都是女子,你我心悦彼此,走在一起。并不是谁一定要照顾谁,就算是男女夫妻的,也并不一定要其中一人付出到底。从前我能力不够,不能与你一起分担,我想我现在有和你并肩而行的底气了,成衣铺开不开的,又有什么打紧家里又不指望那几个银子过日子,米庄难道就不好吗即便我喜欢女红刺绣,家里头这么多口人呢,还不够我发挥的” “你说的是,是我教条了。” “蔚蔚,不是你教条,而是我会心疼你,你把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当成事儿办,我的心里既甜蜜又心疼你也是女子呢,我也想呵护你,让你在我的怀里撒娇,一直都是单纯天真的小女儿,不要承受那么多。” 第 158 章 计划买房 吴蔚和柳翠微手牵着手走在泰州城的巷子里,积雪没过足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巷子里的积雪无人清扫,也没有留下旁人的足迹,只有吴蔚和柳翠微的脚印,深深浅浅地留在了上面。 这个星球的冬天和夏天的温度是很极端的,即便吴蔚适应了很久,还是没有这里的人对寒冷耐受。 柳翠微知道吴蔚怕冷,给她做的棉衣里面放了两倍的棉花,还请张水生托人从张家村的羊庄送了几张完整的羊皮来,给吴蔚做了几件羊皮袄子。 可做完了以后柳翠微就有点后悔了,这羊皮袄子,无论是放在张家村还是小槐村那可都是稀罕玩意儿,非家境殷实的人家是穿不起的,穿在身上既能抵挡风寒,还柔软贴身。 可是,在这泰州城里可不是这样。 吴蔚穿上羊皮袄子的第一天,就闹了几场笑话,先是米庄里那些在仓实县见过世面的伙计们,偷偷笑话了吴蔚一回,随后还有前来买米的客人直接打趣吴蔚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土财主啊” 吴蔚只是笑呵呵地应下,解释说自己的体质畏寒,必须要这么穿。 柳翠微却红了脸,自己好像是好心办错事儿了。 之后柳翠微偷偷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城里头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是不会穿这样粗犷的衣裳的,城里人会将羊皮细细剔下来,找到最细,最软的那几簇,用做棉衣的手法缝在缎子里面,做个毛坎肩,不过如此做的话所需的羊皮可就多了,大概五六张羊皮才能做出一个坎肩儿来。 还有些考究的体面人家,根本不会选择羊皮,而是选用狐裘,或者貂皮做成的大氅,穿在外面。 听说了这些以后,柳翠微便三番五次地要求吴蔚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但是吴蔚的棉衣本来就很厚了,再套一件羊皮袄子在里面,看起来和一个皮球差不多。 便出现了柳翠微说她的,吴蔚依旧我行我素。 小巷内,柳翠微扯了扯吴蔚的手,说道“蔚蔚,要不咱们也买件大氅给你穿吧,我打听过了,一件平常的大氅只需三十两银子,咱家也不是买不起。” 吴蔚猛然转过头看着柳翠微,用夸张的口吻说道“你快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只需三十两我的天呀,这还是从前那个一文钱掰成八瓣花的三娘吗当年要是我这样和你说话,你一准儿会拿起那个做针线活儿的小针,扎我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柳翠微被吴蔚给逗笑了,凑过来朝着吴蔚腰间的软肉掐了一把,可惜吴蔚穿的太厚,物理攻击根本无法穿透。 这会儿别说是腰间的软肉了,吴蔚连腰都快看不出来了。 吴蔚得意地笑了,说道“略略略,掐不到。” 柳翠微气的直跺脚,说道“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人再给你起外号了,叫你放羊的怎么说你大小也是个东家,十天半月的就要去趟行会,还 有各大米庄的掌柜们请你去吃酒的时候,总不能穿成这样吧我让你把袄子穿在外衫里面你又不听,真是要气死我了” 吴蔚笑着,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柳翠微的肩膀,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放羊的有什么不好呢有羊又有地,妥妥的有钱人啊。我觉得呢,冬衣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御寒,另外一个属性就是舒服。大氅和羊皮袄子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给他们看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面我不舒服嘛,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事儿,我可不干” 柳翠微被吴蔚说动,是啊管他旁人说什么呢,蔚蔚舒服才最重要,可还是说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底行会会组织整个泰州城内的老板去聚一聚,咱家肯定得你去,你打算就穿这身羊皮袄子去啊就连二姐夫为了那一天都买了匹料子,让我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呢,咱们不和旁人比,和二姐夫穿得差不多总是可以的。” 吴蔚拉着柳翠微继续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三娘,咱家忙活的这大半年,除去置办车马,人情礼往,还有我偶尔多贴给客人的米,加上从前带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两银子的家底,店铺里的银子虽然不少,可那都是留着上货的,还有给高姑娘的年底分红,咱们无权支配。你说,给我买一件季节性的衣裳,就要花去咱们十分之一的家底儿,这不是败家么而且这银子我还有用呢。” “你要做什么”柳翠微问道。 “我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出去逛吗我其实是在看房子,我看中了离咱们家米庄不远的一处宅子,地势还算可以,不低。占地大概得有两亩左右,其中有半亩地是园子,可以种菜,种粮食,不过这宅子不便宜,要二百两呢。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内部有些地方还得修缮修缮才能住人,咱们这三百两都未必够了。” “你要在泰州城里买宅子” 吴蔚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半山小院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回去,但是经过这半年,我觉得咱们是有必要在泰州城内买一处住宅的。一来呢,是咱们米庄的二楼,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冬冷夏热就不说了,楼梯又陡又窄,咱们俩腿脚灵便,眼神也好,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的,柳婶儿到底是上了年岁了,我上回看着她扶着墙往下挪,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你知道吗三娘,老年人不怕别的,哪怕是少吃点,干了点累活儿,身体都不会出太大问题。最怕的是摔倒,有多少老年人身体一直硬朗,但是就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瘫痪在床的,或者就干脆死了的,不是个例。” 柳翠微听的心惊肉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吴蔚继续说道“咱们的二楼只有一层楼板,连个保暖层都没有,房间里冷的我晚上睡觉都不想脱衣裳,是点了炉子了,可你觉得有咱们的火炕暖和吗就是咱们从前住在义庄旁边的时候,冬天都没这么冷的。咱们把柳婶儿接到身边养老,是为了让她有个幸福的晚年,让她享福的,不是让她跟着咱们一起遭罪的,创业 是咱俩的事儿, 可跟柳婶儿没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 是我思虑不周了,可是这泰州的宅子未免也太贵了,就没有更便宜点儿的吗二百两呐,还要修缮,还不配家具” “有啊,远点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那种一进的院子,巴掌大的小院子,把四只狗子都散养着放,都未必能溜得开。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院墙很高,临街又吵,采光也不好,稍有打理不慎就会有股子霉味,这样的宅子大概四五十两就能买下来,前后左右都是街坊邻居,只有一墙之隔,旁边踩个梯子,就能翻到你家的院子里来。” 听了吴蔚的描述,柳翠微不由得蹙眉道“那这也太旁的倒是好说,勤恳打理也就是了。容易被翻墙这事儿可不行,咱们家三个女子,不能住这样的房子。” “就是啊,你看自从咱们住进米庄以后,德芙它们四只狗子就只能在后院拴着,偶尔我能牵着它们出去走走,你没发现狗子的眼里都没有光了吗它们肯定也很思念从前满山撒欢的日子。我相中的那个新宅子,是充分考量的,那半亩的园子是在咱家院墙里的,左右的邻居离得都挺远,最主要的是,你和柳婶儿的户籍还在张家村呢,而我的户籍还在清河县,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得跑回去延期迁令,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从前住在半山腰,好歹不远,如今这一来一回得两三天。我打听过了,咱们在泰州城内只有一间铺子,只能办下来出入泰州城的手续,没办法把户籍迁到泰州城里来,只有在泰州城拥有了住宅,才能把户籍迁过来。就算咱们不提买宅子的事儿,用不了多久二姐和二姐夫也要提,柱子一日日长大了,要开蒙,要入学堂,那榨油坊里终日都是砰砰砰的榨油声,哪个先生愿意来给柱子上课啊” 听到这里,柳翠微彻底心动了,她害怕自己的母亲真被吴蔚说中,不小心摔下楼梯,也心疼吴蔚每个月都要折腾一趟,去清庐县和清河县两处延期迁令。稍有计算失误,或者路况不好,吴蔚就要露宿在郊外,这让柳翠微如何放心呢 “好吧,那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看看那处宅子吧,我要看看屋子旧到什么程度了,也请二姐夫来帮忙瞧瞧,要多少银子才够修缮,别让你说的和一朵花儿似的,买下来以后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够修缮的。” 第 159 章 做个火锅 吴蔚神秘一笑,带着柳翠微出了狭长的小巷,沿着大路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商铺越来越少,已经出了坊市路段,进入了居民区了。 二人沿着这条街道又走了适才一半的路程,吴蔚拉着柳翠微下了主干路,来到一条小路,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视线中赫然出现了几间院子。 吴蔚抬手指了指最旁边的那间院子,说道“喏,就是这里了” 柳翠微这才明白,吴蔚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嗔了吴蔚一眼,加快了脚步朝宅子的方向走去。 “三娘等等我呀”吴蔚也迈开了被迫臃肿的腿,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一只滚在雪地里的球。 来到宅门口,大门落锁了,院门两侧摆着两座石质的门当,连着一人多高的院墙,青砖白墙,看起来很气派。 “这从前不是一般人家住的吧” “嗯,我听牙行的人说,这边所有的宅子从前都是平燕王老千岁幕僚们的宅子,后来宅主随着平燕王老千岁去了京畿,有的宅子留了下人打理,这间宅子一直空着,被主人挂在了牙行,不过宅子之前挂的是五百两,一直没有人买,今年夏天天气太热,瓦片可能是被晒坏了一些,今年冬天的几场雪来得急,雪又大,前阵子把一间屋子的屋顶给压塌了,牙行的人发现以后派人传信给了宅子的主人,宅主便将宅子降价到了两百两,让牙行尽快处理了。” “那咱们能进去看看吗”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啦” 吴蔚拉着柳翠微沿着院墙向里走去,柳翠微留意到院墙边上的雪地里有一排反复踩过的脚印,柳翠微一眼就认出这脚印的主人正是吴蔚。 柳翠微不知给吴蔚做过多少双鞋子了,对方的尺码她闭着眼睛都知道。 柳翠微看着墙边的脚印,想象着吴蔚的行动轨迹,在带自己过来之前,她已在这面墙外反复走了几次真的就如她所说,买宅子的事儿,她已思虑很久。 柳翠微的心中涌动着暖流,想着吴蔚为了这个家,究竟付出了多少。 赡养娘亲明明是自己的义务,可提出买宅子的人却是蔚蔚,第一个发现娘亲上下楼艰难,存在隐患的人,也是蔚蔚。 柳翠微的眼眶悄悄地红了,任凭吴蔚拉着自己,走到院墙的拐角,墙边赫然立着一个梯子 “这是” “牙行也不是所有伙计都能拿到宅子的钥匙的,所以就在这儿放了个梯子,方便带人来看房子,反正里面除了屋子什么都没有,走,咱们进去。” 吴蔚主动扶住了梯子,看着柳翠微爬了上去,说道“三娘,你就坐在上面不要动” “嗯,好。” 吴蔚顺着梯子爬了上去,骑在院墙上,将梯子抽了上去,反手架在院子里“我先下去,你等下。” 待到吴蔚下到院子里,扶住梯子才对柳翠微说道“下来吧” 还剩下最后两个台阶时,柳翠微只感 觉浑身一轻,下一刻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吴蔚的怀抱很软,很温暖,柳翠微轻声道了句“谢谢。” “走吧,咱们看看宅子。” 青砖白墙的院墙里面,是很气派的宅子,是在柳翠微的认知里,只有县太爷,或者如丝绸坊的吴老爷家才住得起的大宅子。 院子不仅有正门,后门,还有两道角门,出行十分方便,从正门一进来,便是吴蔚说的那半亩的园子,此刻被积雪完全覆盖住了。 吴蔚解释道“这里从前大概是影壁或者是假山之类的,被人扣去了,卖了或是带走了,咱们不用那么讲究,在这块空地上种树,或是直接种菜,等绿植长起来了,和影壁的功效是一样的,挡煞。” “你瞧,那边是门房,咱家有四只狗子呢,用不上门房,我可以把这间改造成狗屋,晚上四只狗子就睡在里面,咱家的狗子训练有素,只要听见它们叫了就知道来人了。” 柳翠微轻啐一口,说道“你家狗子哪有那么懂事儿难道还会开门不成” 吴蔚哈哈大笑,说道“咱家也不是啥大人物家庭,谁能来咱家啊门房也没啥大用处,还要多一分工钱,不如狗子,只吃饭不要工钱,大不了我可以在门外面挂一根绳子,然后贴个告示请拉此绳,代替敲门。绳子一路顺过来,到咱们房门口,上面挂几个铃铛,外面一拉咱们就听到了。” 柳翠微想了想,赞道“这个主意好,比听狗叫可强多了。要不然这么大的宅子外面的人就是把手敲坏了,咱们可能也听不到。”柳翠微真不知蔚蔚从何处得到的灵感,总是能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 吴蔚此时心情大好,被迫臃肿的一双胳膊摆来摆去,带着翠微一边走一边解说道“你看,这个院子的左右各是一道月亮门,从这个门进来当心脚下,滑。” “嗯。” “从这个门进来,就是正厅了,左右两边还有两处耳房,咱家用不着丫鬟,耳房改一改,改成厢房完全没问题就是这间正厅的屋顶塌了,这个正厅保留着也行,可以改成餐厅,或者也改成卧房,让二姐夫一家三口带着柱子住在里面,正厅大一些,说不定还能匀出个书房来给柱子呢,左右耳房离菜园子近,面积其实也不小,可以让三位老人在这两间住下,后院的私密性更好些,咱俩住,嘻嘻。” 吴蔚计划完中庭,拉着绣娘走过一条长廊,过了一道四方小门,便进了后院。 后院也有一个小院子,不过只有前院的一半大小,可以养些花草。 后院共四处建筑,分为正卧房,东厢房,西厢房,正卧房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不过后罩房的面积不大,住人则稍显逼仄,只能改成浴室和杂物间。 吴蔚兴致盎然地说道“把东厢房改成我的书房,西厢房改成厨房,咱们住这间,后面的罩房改成两间浴室,分男女。剩下的堆放杂物,你觉得怎么样” 柳翠微感动不已,说道“你这是打算让二姐夫一家都搬过来啊” “那当然了, 这么大的宅子,要是就咱们一家三口住,也不安全啊,打扫起来也费力。再说咱们白天去米庄了,留柳婶儿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干嘛,坐牢啊榨油坊的楼梯也没比咱们米庄的好多少,老人家住在二楼早晚是个隐患,不如一起过来了。咱们两家白天上工的时候,三个老人在家里彼此还能有个照应,拾到拾到菜园子,给咱们做做饭,聊聊天,有了这个宅子,再也不用担心柱子乱跑到街上,被车马碰了。就是不知道让二姐夫一家住在前面,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吴蔚到底是历史爱好者,明白耳房那都是给下人住的地方,正厅也并非住人的正位,可这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安排了。 自己和三娘的关系,需要私密的空间,吴蔚不怕面对公开关系的压力,可就像三娘说的人活于世,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平静就是最好的,何必自寻苦恼 她们两个你情我愿地走到一起,二人皆未嫁人,又无婚约,碍到旁人什么事了 诚然,公开她们的关系,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这份“轰烈” 之后所要面临的一切,真的是她们想要的吗 若亲人无法理解,又该当如何 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柳翠微说道“你放心吧,三位老人自是不必说,二姐和二姐夫对你除了感激,不会有别的想法,若是没有你别说是这样气派的宅子,就是泰州城里的两间铺子,我们两家也未必能拥有,这一点二姐和二姐夫心里有数。” “嗯” 看完了宅子,吴蔚和柳翠微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吴蔚特意教柳翠微认路,从米庄到宅子,一共有两条路,大路可以骑马,驾车,但是总路程远。 小路只能步行,但是没有绕路,选择两种出行方式达到米庄的时间是差不多的,都要将近半个时辰。 回到米庄,吴蔚和柳翠微的鞋子都湿了,柳二娘子打趣二人道“这么冷的天儿,你们俩不好好在铺子里猫冬,上哪儿去疯玩了快把湿鞋子脱下来,我给你们烤烤。”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彼此都懂的笑意,经过这一趟,宅子的事儿基本也就定下来了,只是这个季节没办法修缮,但是先买下来还是可以的。 正好现在吴蔚和柳翠微手里的银子也不够,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了,银子也攒够了,再雇人修缮。 柳翠微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有一件大好事儿要和你说。” “什么事快和我说说”柳二娘子当即来了兴致。 话音落,张水生捧着一个铜火锅来到了米庄,说道“蔚蔚,你看看你上次说的是不是这个东西我刚才去铁匠铺把它取回来了,这叫什么锅” 柳翠微和吴蔚异口同声地说道“火锅” 第 160 章 新宅设想 “对对对,火锅,你看看对不对,要是没问题我这就拿回去开开锅。” 吴蔚看过后表示没问题,张水生便将专门请铁匠打的铜火锅拿到榨油坊去开锅了,这开锅有讲究,只能张水生来。 吴蔚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晚上咱们吃火锅,麻烦你去烧点银炭吧,剩下的东西我准备。” “行,我正好也想尝尝是什么新奇玩意。”柳二娘子笑着去了,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柳翠微,一会儿别忘了告诉她究竟是什么好消息。 柳翠微笑道“晚上吃饭的时候一起说吧。” 吴蔚和柳翠微换上了新鞋子,吴蔚叫张全去买几斤羊肉回来,怕老人家吃不惯还专门买了些猪肉,随后二人来到菜窖,吴蔚从里面挑了些适合涮火锅的蔬菜出来,用温水泡上,又让绣娘去切了些白菜和土豆片,并取了些冻豆腐出来。 万事俱备,就等着开饭了。 晚饭是在榨油坊的大堂里吃的,如今天气冷了,不再适合露天吃饭,吴蔚掀开锅的一瞬间,香气四溢。 火锅的吃法简单易懂,吴蔚不过是略解释了一下,众人便明白了,纷纷夹了羊肉片,猪肉片到锅里。 榨油坊里不缺香油,更不缺芝麻酱,蘸料分为油碟和芝麻碗,就着热腾腾的杂粮馒头和白面馒头两种主食,别提多香了 吃到最后,张水生把锅里的省的菜连着肉汤都舀了出来,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里面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吴蔚劝道“二姐夫,偶尔这样吃一次还好,可不能回回都这么吃,火锅剩下的汤倒掉是最好的,这个汤喝多了脚踝会痛。” “真的假的这肉汤可真香啊,什么佐料都不用加,配上这样一碗汤,我就能吃下去四个馒头”张水生砸了砸嘴,盛赞道。 柳二娘子说道“蔚蔚什么时候骗过人啊,她说不能喝就不能喝,下次不许了。你是家里头的顶梁柱,这榨油的生意离了你可怎么好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再过一两年柱子就要开蒙了,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可不能病了” 张水生当即表示以后再也不喝火锅汤了,顺便抬起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柱子的脑袋。 “对了,你俩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差点都忘了问了。”柳二娘子朝吴蔚和柳翠微问道。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由柳翠微开口道“我和蔚蔚今日去看了一间宅子” 随后,柳翠微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和众人说了一遍,并把吴蔚的顾虑和想法也都和众人说了。 听完柳翠微说的,众人沉默片刻,柳二娘子转头看了看张水生,说道“二百两那得是多大的一处宅子啊,你们两个这也太敢花银子了,这米庄和榨油坊的二楼不是很好吗,我看还是省着点吧。” 柳翠微答道“二姐,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二楼并非长久之计,两家的老人年纪大了,万一要是摔了,碰了,咱们可没处后悔去 ,再说柱子这么调皮,总爬上爬下的也不安全啊。” dquoheiheirdquo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160 章 新宅设想吗请记住域名 张水生倒是表现的很平静,说道“改日先去看看吧,也别翻墙了,咱们直接约上牙行的人,全家都去,真合适的话就把房子给定下来。” 张水生想的要比柳二娘子更远,柱子一日大过一日了,榨油坊人来人往又临街,铺子外面车水马龙的,这阵子柳二娘子恨不得找根绳子把柱子拴在自己的身上,这孩子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了,今后双方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的确不易爬上爬下的,他们两口子吃这么多苦,为的不就是让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不再吃苦吗 吴蔚急忙说道“买宅子的银子我和三娘已经准备好了,我打听过了,只要咱们买下那栋宅子,所有人的户籍都能迁到泰州城来,我可以以三娘结义姐妹的身份挂靠,柳家和张家是姻亲,咱们都是一家人。至于张家村那边,我和三娘的地是后买来的,可以保留,二姐夫家的地是张家村的公田,还是自家的私田若是公田的话,恐怕有些麻烦。” 张水生说道“是私田,我家祖辈有远见,早些年就都买下来了。” “那就太好了,若是私田即便我们的户籍不在张家村,也不会将田地回收,到时候请个佃农就把家里的田都耕了。” “嗯,不过蔚蔚啊,这个宅子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银子我们家的人口更多,理应多出些才是,不过你也知道,盘下这个铺子以后我们家就没什么银子,榨油坊的生意不如米庄,但是五十两我们还是能拿出来的,剩下的等以后赚了,我再补给你,如何” 吴蔚连连摆手,说道“二姐夫,是这样的。这个宅子呢,它还涉及到一个房契和地契的问题,这二百两我们都出了,房契和地契就写三娘的名字,如此咱们所有人的户籍问题都能解决。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那一片都是空房子,从前是平燕王老千岁幕僚们的旧宅,后来这批人都随着平燕王老千岁搬走了,空出了许多宅子,宜王千岁入了泰州城之后呢,没看上那边的地方,划出了一块新地皮给自己的幕僚建了新宅子,泰州虽然比清庐县富庶多了,却也是边陲之地,很少有外人来,本地人要么买不起,要么就是有房子住,所以那片宅子都慌了一年,一直没人买。咱们就先在一个宅子里住着,等再过个三年五载的,你们的银子攒够了,或是在旁边买下一座,或是就近再建一座新宅子都好。” “这”张水生有些不好意思。 吴蔚陈恳地说道“二姐夫,过去之后呢,我和三娘住在后院,你和二姐领着柱子住在正厅改成卧房,左右两边的耳房原本是隔断的几个房间,咱们把两个耳房里面都各自打通了,也是不小的房间,两家的老人住,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委屈你们了,所以银子的事儿,我们一家出,就是希望咱们两家今后还能像这样互相帮衬着。” 张水生看了自家父亲一眼,见 对方点了点头,才答应道“那行,明日我就去牙行约个日子,到时候咱们全家人一起去看。” “好” 三日后,张水生和吴蔚驾着米庄的马车来到了那片宅子,牙行的人早已恭候着了。 见吴蔚等人坐着这样宽敞的马车,牙行的人愈发热情,开了锁躬身请一行人进去。 光是看着院墙,张水生的心里便生出了向往,住进像这样高门大院的宅子,那可是他们家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进了院子,牙行的人便开始解说起来,把这宅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说价格便宜整个泰州城找不到第二户了,还说这房子旺子嗣的,原来住在这里的屋主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云云。 介绍到正厅和耳房的时候,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心中豁然开朗,上次听吴蔚说正厅和耳房不是住人的正位,难免生出了些想象来,可实地这么一看,这间正厅几乎不比榨油坊的二楼小了,从前住他们一家五口都住得下,如今就住三口人,别提有多宽敞了。 吴蔚来到柳二娘子和张水生身边低声道“到时候请人画个图纸,把这屋改成你们俩的卧房,好好筹划一下说不定还能给柱子单独划出一间房来,到时候孩子也好在里面学习。” “是,蔚蔚说的对。”柳二娘子和张水生齐齐点头。 这次,所有的房间敞开了门,原先这两间耳房里面被格出了四间小屋子,每个屋子里面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小桌子,每间单独看起来都挺小的,但是只要把里面通开,就会如蔚蔚所说,是很大的房间。 吴蔚指了指院子前面的空地,说道“这里有大概半亩是没铺地砖的,从前应该是假山和影壁,咱们到时候可以把它弄成个菜园子,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三位老人听了,齐齐点头,已经聚到一起开始计划着都种些什么了。 之后就来到了后院,这院子是吴蔚和柳翠微的住所,面积不如前院大,胜在私密性更好。 购宅子的银子由吴蔚和柳翠微一方出,对于这个分配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很认同,觉得就应该这样分,要是让他们也住后院,他们的心里反而会不踏实。 柳二娘子欢喜地说道“正好,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后院是最好不过的,前院有我和你二姐夫呢,就是一点,得把后门和两个角门都锁好了,平时咱们一家人都走大门。” 吴蔚点头应下,转而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你看着一排后罩房,到时候就按照半山小院那样,在里面做出两个浴室来,男的一间,女的一间,你和二姐的榨油坊工作辛苦,晚上回家来还能冲个凉,舒服。” 张水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决定修缮屋子的银子他来出了,适才他估算了一下,光买材料用不了多少钱,用不了多少银子。 只需从张家村叫些人手过来,而且这回也不怕乡亲们没地方住了,就在榨油坊的一层打地铺,只要吃食上不亏待他们,他那几个兄弟是不会有怨言的。 第 161 章 大姐来访 第二天,吴蔚便带着柳翠微和牙行签了契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契书是在米庄签的,钱货两讫,随着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检验无误后,新宅子的房契和地契也交到了吴蔚的手上,牙行的人又出具了三分文书,牙行和吴蔚她们各持一份,另外一份需要送到官府去备案。 牙行的人前脚刚走,吴蔚立刻就把房契和地契都交到了柳翠微的手上。 吴蔚说道“眼看着要过年了,这两天我要和二姐夫出门一趟,回一趟张家村,再去一趟清庐县和清河县的县衙,把咱们两家的户籍迁到泰州城里来,今后就不用再两头跑了。等到来年开春儿,冰消雪融,咱们就修房子,早点住进去。” “我都听你的,明日我和二姐约了要去赶一次年底的大集,市集就在咱们泰州城的东三坊,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年底了铺子里的事儿多,要盘点,清账,还要给伙计们和掌柜的发红利,咱们的最后一批货明日应该就回来了,年前就这么多货了,不再去仓实县采买粮食了。铺子里的货款我留下周转的,剩下的盈利,按照比例分好,给高姑娘送过去,还得去趟钱庄,兑换银票。” 经过这半年的历练,吴蔚的气质越发沉稳,看得柳翠微阵阵心动,和吴蔚在一起,柳翠微从不缺乏心动的感觉,吴蔚总是能展现出闪光的一面来。 “那好,那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告诉我,我顺便给买回来。” 吴蔚想了想,答道“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到了,咱们今年得走礼,仓实县那边曹把头得送一份,月霞姐姐也要送一份,行会这边,会长和副会长要各送一份,还有其他八大米庄的东家都要送一份,当铺的老板那边也要送一份,咱们这两个铺子都是人家帮忙找的,这份恩情可不能忘了。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了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份张成的,张家村的村长里正,咱们是不是也得送啊” 柳翠微一听吴蔚这么说,当即有些心疼起银子了,这么多人要走礼,即便是买最寻常的礼物也要几十两银子,她们刚买了宅子,家底儿去了一大半,明年还要修房子,银子本来就吃紧了。 可柳翠微知道,这里不是张家村,人情礼往不是一条猪肉或是腊肉就能解决的,她们两个女子经营一家铺子,本就多有不易,要是再失了礼数,更是寸步难行了。 “都送吧,只是这么多家要走礼,我也记不过来,不如你列个单子给我” “好,我这就写。” 吴蔚拉着柳翠微回了内堂,柳翠微研墨,吴蔚则一边思索,一边和柳翠微商量道“曹把头和月霞姐的年礼,规格要一样的,但是东西不能送的一模一样,免得人家一通气儿,觉得咱们没有诚意。会长的礼得是最重的,副会长次之,剩下八家米庄的东家再次之,八家东家的年礼最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厚此薄彼了。至于当铺掌柜的,送点实在东西,心意到了就行了,不好太贵重,毕竟这中间还有高姑娘在呢, 等店铺的分红算出来,兑换成银票后还要托当铺掌柜的帮我交给高姑娘。至于张成的,送他一本书,一套文房四宝就好,张家村的村长和里正送点实在东西,心意到了就成。三娘,你帮我想想,具体送点什么好” 吴蔚和柳翠微在内堂里商量了好久,才定下了各家年礼分别送什么东西,吴蔚将礼物的名目和份数清清楚楚地写在纸上,交到了柳翠微的手里。 看得柳翠微阵阵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吴蔚自然是看出了柳翠微的心思,一把揽过柳翠微的纤腰,双手环抱,仰头看向柳翠微说道“好三娘,礼尚往来,有来有回嘛,到时候他们也会给咱们回礼的,咱们不亏。” “嗯。” 在各自的忙碌中,新的一年终于来临。 由于去年全国守制,年过的一点儿都不热闹,如今民间的守制期满,各家各户都铆足了劲儿把这个年过得热闹些。 当然,也是寄希于爆竹声声能驱散邪祟,把“旱魃”赶走,祷祝明年会是一个丰收年。 米庄和榨油坊早在几天前就歇业了,一直歇业到正月十五,正月十六当天开业。 不过吴蔚和柳翠微还有张水生,从大年初三开始就没怎么闲下来过,吴蔚和柳翠微有米庄的老板们要走礼,张水生也有自己的商业圈子需要打点,别看他们只是一个夫妻店。 和吴蔚料想的一样,商会的会长和副会长收到她们的年礼后,象征性地回了礼物,其余八大米庄的老板,给吴蔚和柳翠微她们回了几乎等价的年礼,于是米庄的二楼库房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吴蔚和柳翠微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比如什么老山参,上好的兔子皮,以及字画,文玩和陈年佳酿等等 吴蔚从这些礼物里挑选了几样,加到了送给曹天旺和侯月霞的礼单里,送完了张家村的年礼后,吴蔚和柳翠微坐着张全和张水生驾驶的马车,带着年礼去了一趟仓实县。 在曹天旺和侯月霞的盛情邀请下,一行人在仓实县逗留了两日,出发回泰州的时候,马车几乎被曹天旺和侯月霞的回礼给塞满,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抵达泰州城时,已经是正月十二了,吴蔚和柳翠微累得不行,这是她们过的最累的一个年,张水生和张全的情况稍微好些,但是也均表示剩下的日子哪都不去,要在家里好好陪陪家人。 马车停在米庄门口,吴蔚和柳翠微跳下了马车,张水生和张全则把回礼从马车上搬下来。 “娘,二姐,我们回来了。二姐,快来帮忙收整东西,曹把头和月霞姐送了好些年礼。”柳翠微朝榨油坊里唤道。 照理说柳翠微和吴蔚不在家,柳老夫人都会在榨油坊,谁知片刻后柳二娘子竟从米庄里走了出来,朝柳翠微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快步上前对着张全和张水生说道“你俩快点把东西都搬到咱们榨油坊的二楼去,放在爹娘的房间里” “二姐,怎么了。”柳翠微询问的话还 没有说完, , 领着足足长高了半个头的虎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柳翠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头看向了吴蔚,吴蔚的表情倒是平静,仿佛这件事她已经预料到了。 柳翠翠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米庄宽敞的马车所吸引,此时马车的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年礼,张全不认得眼前的母子,看了看自己的族兄张水生,又看了看柳二娘子,见气氛有些古怪,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搬,还是停下来。 吴蔚一直看着柳翠翠,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划过的贪婪和嫉妒,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柳翠翠会出现在这里,吴蔚早有预料,担心柳翠微会感到焦虑,吴蔚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当初变更抚养关系的时候,双方达成过共识,他们不会阻拦柳翠翠探望自己的母亲,是柳翠翠自己不来的。 可是骨气这个东西啊,也是因人而异的。 哪怕当初决裂时闹的再不体面,说的话再决然,一旦旁的心思压过了“骨气”,所谓的骨气也就荡然无存了。 拜年是个好借口,吴蔚早就料到柳翠翠会来,就是不知道这次她又想要点什么。 短暂的僵持过后,张水生率先打破了僵持,笑着朝柳翠翠拱了拱手,说道“大姐来了,过年好啊。” 柳翠翠笑着回了一句“过年好”然后扯了扯虎子的手,后者撇了撇嘴,但还是朝着张水生行了一礼,朗声道“二姨丈过年好,虎子给你拜年了。” 张水生初为人父,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况且虎子生的虎头虎脑很是壮实,不捣蛋的时候还是很讨喜的。 张水生往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正好还剩下一块碎银子,随手从马车里的礼品上私下一块红纸,将碎银子包了,大步来到虎子面前“来,二姨丈给你的压岁钱。” 看到这一幕,柳二娘子的牙都快咬碎了,他们家柱子也给柳翠翠夫妇拜年了,可是只得到了五文钱的压岁钱,那块碎银子少说也能换成两百文钱呢,这男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柳二娘子急忙上前,绕过张水生来到张全面前,使了个眼色,说道“这些都是曹老板送给我公爹和婆婆的吧快,帮我搬到榨油坊二楼去,放在二老的柜子里” 张全会意,配合道“哦,知道了嫂子。” 柳翠翠瞪了柳二娘子的背影一眼,适才她听到三娘喊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况且那张家老两口不过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户,谁会送给他们这样贵重的年礼 第 162 章 手心手背 柳翠翠压下心中的不悦,继续摆出笑脸,先是朝米庄里面喊道“铁牛,快来帮忙,蔚蔚和三娘回来啦”一边又催促着自家儿子给柳翠微和吴蔚拜年。 柳大虎捏着张水生给的银子,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过了这个年柳大虎就九岁了,平时柳翠翠两口子带着他赶集的时候,也会给他几个铜板,让他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柳大虎很知道银子的妙用。 见张水生出手如此阔绰,柳大虎的心里再也没有半点儿不乐意,堆着笑上前来,给柳翠微和吴蔚作揖道“小姨,蔚蔚小姨,过年好,虎子给你们拜年了。” “真乖。虎子都长这么高了。”到底不能为难一个孩子,柳翠微笑着摸了摸虎子的头,不过柳翠微这会儿可拿不出压岁钱来。 这次出门柳翠微是带了些银子,只是为了安全起见都在贴身的口袋里缝着呢,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解带吧 吴蔚从腰带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同样在马车里的礼物上扯了块红纸,将银子包了,递给柳大虎说道“你小姨没带银子出门,喏,这是我和她给你的压岁钱。” 吴蔚给的银子明显要比张水生的那块大一些,换成铜板大概要有四五百文,可柳大虎却是个认量不认质的,收了银子竟朝着柳翠微啐了一口,说道“那我就不给你拜年了。”说完便跑到了柳翠翠身边。 吴蔚和柳翠微的表情冷了下来,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僵了。 一旁的张全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拿了那么大两块银子居然还不知足 张全虽然经常外出,却也听说过,自己这位族兄的姻亲大姐一家不是什么善茬,当即生出了远离是非的念头,抱着礼物往榨油坊去了。 柳二娘子恨得不行,可这大年下的也不好吵嚷,便出来打圆场道“三娘,蔚蔚,你们累了吧,快上楼去歇歇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往米庄里走去,再不看柳翠翠母子一眼。 上楼梯的时候正好碰上李铁牛下楼,见到吴蔚和柳翠微,李铁牛快步下来,笑容和善,道“过年好啊,三娘,吴姑娘。” 上了二楼,柳翠微将行李交给吴蔚,说道“我去看看娘,你先回屋去歇歇,打点热水好好洗把脸,再把身上这套衣裳脱下来,换套干净的,炉子通得旺一些,别着凉。” “知道了,你也快些回来。” “嗯。” 柳翠微敲了敲柳老夫人的房门“娘,我回来了,我进来了” “快进来。” 柳翠微推门而入,看到柳老夫人正在窗边做针线活,走近一看柳老夫人正在缝制一件羊皮袄子,看大小应该是给柳大虎做的。 “娘,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睡得好吗”柳翠微坐到柳老夫人身侧,观察着母亲的气色,问道。 “我挺好的,看到你大姐和你大姐夫了吗他们 昨天才到, 带了些年礼来。”柳老夫人的语气轻松愉快。 柳翠微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摸了摸即将完工的羊皮袄子,说道“娘,这几天天阴,做这些伤眼睛呢。” “好久没做针线活了,手都有些生了,这半年虎子的个头长了不少,从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可怜他小小年纪就顶着风雪走了这么远的路,那小身子都冻僵了,我给他做个羊皮袄子。”顿了顿,柳老夫人又补了一句“他们一家三口是从小槐村走过来的。” “娘,这羊皮是哪来的” 柳老夫人行针的手一顿,转头看了看柳翠微,目光闪烁,嗫嚅道“是给蔚蔚做袄子剩下的,娘问过你二姐,她答应了。三娘啊” 柳翠微的胸口有些闷,不再言语了。 柳老夫人也沉默了许久,抬手抚了抚毛茸茸的羊皮,小声说道“三娘啊,虎子到底是咱们柳家的孙子,那孩子身上的衣裳又小又旧,只有薄薄的那么一层,外面多冷的天儿呀,你大姐和你大姐夫千错万错,也别怪在孩子的身上。再说蔚蔚也不会在乎这几张羊皮的。” 这一刻,柳翠微的心刺痛起来,她的脑海里闪过吴蔚规划新宅子时亮晶晶的眼眸,想到她在仓实县给两家人挑选礼物的样子,想到她畅想未来生活时的那热忱和憧憬的模样。 而这些,本不应该是她操心的事情。 就在柳翠微心中翻涌,酝酿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柳老夫人又继续说道“你大姐和你大姐夫带了年礼来,今年小槐村的收成很不好,他们还是带了精米白面过来” 柳翠微的眼眶红了,盯着柳老夫人,伤心地说道“娘,他们带的那些年礼,值二百两银子吗” 柳老夫人当即被柳翠微噎的说不出一句话,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一双枯槁的手磋磨着,不知所措。 柳翠微吸了吸鼻子,用很小又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娘不会以为光凭我一个人,就能买的起那二百两的大宅子了吧那羊皮,虽是二姐夫托人从张家村带过来的,可蔚蔚是花了银子的,六张上等的羊皮,一共花了三百文钱他们两口子休想占到蔚蔚一星半点儿”再后面的话,哽在了柳翠微的喉咙里,因为她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怯懦寡言的娘亲,那不安又胆小的神色。 这使柳翠微倍感痛苦,她知道柳翠翠的到来并非自家母亲的错,可究竟错在哪里了呢柳翠微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她只是万分厌恶柳翠翠他们一家子,即便她努力克制,试图想陪着他们演上一出,可在对上那一家三口的眼神时,就莫名的不舒服。 蔚蔚是柳翠微的底线,也是柳翠微的逆鳞,那个热忱的,善良的,不计得失的女孩,谁也不能欺负 柳翠微还想进一步亮明底线,但这时房门却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了吴蔚的声音“柳婶儿,我可以进来吗” 柳老夫人看向柳翠微,眼中带着哀求,或许是不想家丑外扬吧。 柳翠微调整气息,起身给吴蔚开了门 , , 嗔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休息” 吴蔚笑着提了提手中的东西,与柳翠微擦肩而过,来到柳老夫人面前,将手中的两个小坛子放到桌上,说道“柳婶儿,这是我从仓实县专门给您老买的虎骨酒,这个对您的腿脚特别好,而且还能改善预防老年人的骨质疏松,今后您每晚喝一杯。” 柳老夫人忙不迭地点头,嘴上连连道谢,又看到桌上正摆着尚未完工的羊皮袄子,讪讪道“蔚蔚啊,我看虎子那孩子穿得单薄,拿了你的羊皮给那孩子做了件袄子” 不等柳老夫人说完,吴蔚便抢白道“不要紧,您尽管用吧。柳婶儿,我和三娘赶了一路,实在是累了,午饭我们就不吃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儿,晚饭咱们再一起吃,您看行吗” “那你们快去吧,把炉子烧旺些,盖好被子,可别着凉” “好,谢谢柳婶儿,大姐和大姐夫那边,恕我招待不周了。” “不打紧,我和他们说,你快回去歇着吧,晚饭做好了我去叫你们起来。”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吴蔚便拉着柳翠微离开了柳老夫人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柳翠微将房门落锁,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冷着脸不说话。 吴蔚掀开炉子的盖子,用铁棍在炉子里面捅了捅,又添了两块银炭进去,随后推开了窗子,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块飞了进来,吴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真冷啊。” 吴蔚将水壶放在了炉子上,找了一件厚衣裳,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用衣裳盖住了二人的双腿,碰了碰柳翠微,哄道“怎么了” 柳翠微叹了一声,欲言又止。 吴蔚自顾自地说道“房间里没有热水了,等烧好了咱们再洗漱吧,这炉子也得等完全烧起来了再睡,免得一氧化碳中毒,正好也通通风。” 柳翠微靠在了吴蔚的肩膀上,低声道“你是不是听到了故意过去给娘解围的”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说人家来给娘拜年,咱们还能把人给赶出去吗这里可不是半山小院,要是他们一家子在咱们米庄里闹起来,咱们来年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不过是几张羊皮罢了,也值得你生回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也体谅体谅老人家吧。” 柳翠微面露讥讽,回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却也分肉多肉少。手背的肉,永远都没有手心的多” 吴蔚搂住柳翠微的肩膀,转头用下巴蹭了蹭柳翠微的额头,哄道“好啦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亲朋。这证明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了,即便他们心里有再多的不甘,愤懑,都得冒着风雪跑这么远来给咱们拜年,也算扬眉吐气了不是” 第 163 章 一出好戏 “我才不要什么扬眉吐气呢,我就希望咱们的日子平顺些,他们少来几回,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与她们有什么相干的” “好三娘,你也别生气了,等过了十五,我就让张全驾着马车把他们送回去,咱们也要开门做生意了,招待不了他们,再忍几天,忍几天就过去了。” “我只是担心他们两口子历来都是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一姐和一姐夫成亲这么多年了,从来也不见他们提着东西到张家去拜访,也不见他们帮衬一姐一点儿,一姐成亲多年没有子嗣,要不是张家一老开明,那在婆家的日子该有多艰难啊他们作为娘家人却一点都不为一姐考虑,愣是多年的一毛不拔,倒是一姐夫年年都带着二姐回门,一车一车的东西往娘家送,也不见他们回礼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这次走了这么远的路,带着年礼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对此吴蔚表示认同,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能如何,最多也就是打打秋风呗,可是咱们没钱啊,买了宅子,分红也给高姑娘送去了,年前刚上了一批货,还没来得及卖呢,哪有银子救济穷亲戚” “嗯。反正我是一文钱也拿不出来的。” 吴蔚突然用仅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银票你藏好了吧” 柳翠微被吴蔚逗笑,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那就行,可别让他们瞧见了。” “蔚蔚。” “嗯” “其实,一开始我也想陪着他们演一出,给他们些笑脸,不为别的,哪怕是图个吉利呢,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我也不想在大年下的丧着一张脸,可是为什么我看到他们一家人的时候,心里的厌恶怎么都压不住是我太小心眼了吗,总是抓着陈年的不平事不放” 吴蔚揽着柳翠微,一人依偎在一起,好一会儿才答道“不是你的错,而是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算计是换不来真心的。我家三娘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透他们一家三口的小伎俩,小心思当你起了不计前嫌的心,却看到一番污浊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不舒服了。” 柳翠微在吴蔚的怀中拱了拱,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娘却看不透,她难道忘记了从前在小槐村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是如何苛待她的吗明明家里的白米够吃,可是自从爹不在了,娘也没吃过几口白米,还有她的腿明明就是跟着他们一家坐下的病,咱们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她的腿给治好了,还有那处宅子,也是因为娘上下楼梯不便,我们才决定买的,一百两呢。多少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 吴蔚坐直了身体,注视着柳翠微,认真地说道“三娘,咱们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啊。买宅子的事儿,柳婶只是一个促进因素,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我相中那处宅子了,我想我们俩能有一个私密的空间,有一个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并不是完全因为柳婶儿我才动心买的这座宅子,这个心态咱们还是得摆正了,再说买宅子又不是什么坏 事,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说了。” 柳翠微点了点头,诚恳道“我知道了,我这不是看着娘对大姐一家那个态度,我心里难受嘛,口不择言了,是我不对,今后不会了。” 吴蔚在柳翠微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说道“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不要因为旁人的品行而降低自己做人的标准,前半句是我说的,后半句是东方瑞从前教导我的。柳翠翠他们一家三口再怎么恶劣,关咱们什么事儿,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任凭他们什么阴谋诡计,银子在咱们自己的口袋里,就是不给他们,难道他们还能硬抢不成再说了,从前咱们住半山小院的时候,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以逸待劳,几十里山路他们愿意折腾,那就来呗。如今咱们搬到了泰州,从小槐村到泰州都快一百里了,他们要是折腾得起,就让他们来好了,无功而返几回,他们就来不起了。” “那他们要是赖着不走呢” “赖着不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是泰州,可不是半山小院,他们想撒泼就撒泼,再说他们的田地不要了家也不要了小槐村民风奸诈,他们若是真敢赖在这儿不走,保不齐家都被人给偷光了。” “也是。” “好了,水开了。咱们洗洗睡一觉,就先让一姐和一姐夫应付他们两口子吧。” 吴蔚看了看炉中的银炭已经充分燃烧,便关了窗子,调了温水和柳翠微一同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把剩下的热水倒进汤婆子里,一同进了被窝。 连日的颠簸让吴蔚和柳翠微睡的很实,就连柳翠翠故意制造的声音都没听到。 柳翠翠眼看着一件件名贵的礼物,有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被搬到了张家老夫妇的房间,别提有多心疼了。 可是就连张水生也说这些东西是送给他父母的,柳翠翠总不好追到人家房间里去。 无需沟通,张家老两口就明白了柳一娘子的用意,将房中的一口箱子腾空,把所有的回礼都装到了箱子里,上好锁。 这些事儿是当着李铁牛和柳翠翠夫妻俩的面做的,李铁牛见张老夫人将钥匙贴身放好,表情讪讪。 张老爹清了清嗓子,说道“亲家大姑娘,大姑爷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晚上一起吃饭。” 见张老爹下了逐客令,柳翠翠和李铁牛只得转身离去。 直到听不见一点儿脚步声,张老夫人才愤愤地和张水生告状道“你那大姨姐的儿子,可真不是什么规矩的孩子。才来了没多久,便在两个铺子里乱窜,到处翻东西,就是在自己家里,也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还把咱们柱子给撞倒了,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一娘把孩子接住了,吓得我都不敢让柱子离开这屋” 听到自家儿子差点遭到“毒手”,张水生也阴沉了脸色,斜了柳一娘子一眼。 柳一娘子忙说道“可不是我叫他们来的,那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来给娘拜年,我还能把人赶走吗” 张水生说道“一看他们两口 子就没安好心,拿了蔚蔚的压岁钱还往三娘的身上啐了一口,少让咱儿子和那小子玩,被带坏了,你可没处哭去” “等晚上做饭的时候,我找个机会问问娘,什么时候让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老爹突然开了口,说道“都是亲戚,怎么说也是一娘的大姐,他们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你们两口子能帮的就帮一把,宁可咱们自己吃点亏,可就是一点你们两口子要守好了。” 柳一娘子当即竖起了耳朵,张水生也直起了腰身,张老爹一向不发话,可若是真说什么,那在张家也是说一不一的存在。 “爹,你说,我们一定办到。”张水生急忙表态,柳一娘子也在一旁附和。 张老爹这才开口说道“绝不能让他们占了人家吴家姑娘的便宜无论是张家也好,柳家也罢,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却不关人家吴姑娘的事儿。你们两口子心里有数些,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咱们张家可不能忘本,人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张水生答道。 “嗯。”张老爹点了点头,不再说了。 柳一娘子心中惴惴,不由得愈发埋怨起柳翠翠夫妻,平白添乱。 另一边,柳翠翠和李铁牛领着虎子,一路嘀嘀咕咕地回了米庄。 “我才不信呢,谁会给他们两个老的送那么好的东西分明就是防着咱们呢”柳翠翠低吼道。 李铁牛横了柳翠翠一眼,低声警告道“你可别坏了正事,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柳翠翠被李铁牛点醒,换上了笑脸,并提醒柳大虎道“还记得娘出门前怎么教你的了吗” “嗯。” “真是我的乖儿子。” 柳翠翠一家三口上了楼,本想与吴蔚和柳翠微联络联络感情,却被告知一人已经睡了。 柳翠翠沉了脸,大声说道“哎哟,这可真是土财主才能过上的好日子了,大白天的猫在房间里睡觉,家里来了客也不说见见的。” 柳老夫人没去看柳翠翠,朝虎子摆了摆手“虎子,来,试试新袄子合不合身。” 李铁牛瞪了柳翠翠一眼,后者再度收起了刁钻的表情,换上了笑容。 柳大虎来到柳老夫人面前,老人家亲手给柳大虎穿上了羊皮袄子,问道“暖和点了没有” “谢谢奶奶。”柳大虎对这个奶奶还是有些感情的。 柳老夫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抓了一把果子塞到了柳大虎的手里。 “多吃点,才长得壮实。” “嗯” 见状,柳翠翠抬手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眼泪,故作哀伤地说道“娘啊,今年的收成不好,咱家的粮仓都见底了,这大半年这孩子可真是遭了罪了,连明年上学堂的束脩都出不起了。” 第 164 章 另有别情 见柳老夫人不答话,柳翠翠干嚎了两声,继续说道“娘啊,虎子可是你的亲孙子啊,是咱们柳家的根儿那二娘的儿子是姓张的,才屁大点儿的小孩子,就有顿顿有肉,隔二差五还有饺子吃,你看看虎子,都瘦成什么样了要是爹还活着,该有多心疼。” 柳老夫人犹如犯错的孩子般垂下了头,搓了搓枯槁的双手,发出“沙沙”声响。 “娘,你说话呀” 柳老夫人小声回道“我老了,不当家。如今家里的一切都是三娘说的算,要不你们就把背来的大米白面拿回去吧,留着给虎子吃。” 柳翠翠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一向有求必应的老娘这里碰了个钉子,拔高了声调,说道“二娘当家家里老娘还在呢,什么时候轮到她当家了” 柳老夫人动了动嘴唇,却还是那句话“我老了,不当家。” 柳翠翠冷笑几声,说道“好哇,当初他们千方百计把娘抢了去,分了几十两银子,却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住在这样一个四面透风的房子里,还不让娘当家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当娘的家我这就找她们理论去” 见事态逐渐失控,李铁牛连忙拉住了已经窜出去的柳翠翠,在柳老夫人看不到的角度疯狂使眼色。 柳老夫人也起了身,嘴唇翕动,一双手抬抬放放了好多次,直到柳翠翠重新坐下,柳老夫人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娘,要不你跟我们回去吧,咱们一家四口从前的日子过得多好”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柳老夫人开口道“过了十五,吃过团圆饭你们就回去吧,把你们带来的粮食也都带回去,回去了好好耕田。” 柳翠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李铁牛都不由得多看了柳老夫人几眼,柳老夫人的话实在是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这还是那个逆来顺受,话都说不出几句的人吗 柳翠翠激动地说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认我们了,不打算认大虎这个唯一的孙子了” 不等柳老夫人回答,柳翠翠便哭嚎着说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都是一个娘生的,二娘二娘都有做少奶奶的命,衣食无忧,如今又开了铺子,一天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就因为我是老大,我就该死早早就帮家里干活,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忍着同村的人欺负,婚事也没用家里做主,招了上门的女婿,给柳家生了个孙子。现在反而是我的日子过得最苦,我的命可真是太苦了,明儿我就拉着虎子去跳河,我不活啦,不活了” 柳翠翠嚎的很投入,装着装着似乎真的感到了一丝丝的委屈,可是她忘记了,如今两个妹妹的美好生活,可以说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全靠人家自己。 柳翠翠再度提高声调,吼道“别装聋作哑,把娘推出来应付我,有本事过来呀,和我当面理论,是睡了又不是死了。” 柳翠翠的话音刚落,柳老夫人房间的门被“嘭”的一声从外面 推开了, , 来人并不是他们想象的吴蔚和柳翠微,而是张水生夫妇。 张水生皱着眉头站在门口,眼中皆是不满,目光从柳翠翠的身上,落到李铁牛的身上。 柳二娘子则直接多了,上前去一把将柳翠翠从地上薅了起来,这段日子柳二娘子的力气比从前大了不少,榨油坊的活实在忙不过来时,柳二娘子也会帮忙榨油,那装满了菜籽的油盘,足有几十斤,需要高高拉起,重重荡出去,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捶打,才能出油。 这会儿拉一个柳翠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随着一声惊呼,柳翠翠被柳二娘子拽出了门,几次试图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柳大虎叫道“放开我娘”跟着跑了出去,李铁牛见状也不得不起身跟出去,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几人先下了楼。 张水生对柳老夫人说道“娘,你就在屋里好好歇着,这事儿你别管了。”说完也转身下了楼。 所有人都离开后,柳老夫人犹如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凳子上,无声地抹起了眼泪。 她作为老人夹在中间也着实为难,大女儿一家来给自己拜年,自己这个当娘的总不好赶人,小女儿呢又对自己颇有微词。 如今二女儿和二女婿也和老大一家的闹起来了,好好的年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了呢 柳二娘子把柳翠翠拉到了后院才松手,不等柳翠翠开口,先啐了柳翠翠一口,骂道“老大,你也忒不要脸了,大年下的在人家铺子里面哭丧,存了什么心思谁家开门做生意不图个吉利,容不得你这个扫把星这么搅合” “扫把星”二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柳翠翠的神经,曾几何时这可是自己专门用来骂二娘的词,如今怎么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扫把星”明明是二娘才对,她还未过门就克死了相公,又克死了爹 柳翠翠勃然大怒道“你啐我你竟敢啐我谁是扫把星二娘才是扫把星她克死了未婚的夫婿,还克死了爹,你难道忘了这贱样的人怎么可能做的了生意,买她米的人难道不怕晦气吗” 柳二娘子指着柳翠翠的鼻子骂道“我啐你怎么了,你不要脸我就啐你就许你们家虎子啐自己的亲姨娘,我啐你两口你就受不了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也敢来胡说我告诉你,米庄的生意好着呢生老病死是天数,关二娘什么事从前二娘在娘家的时候,家里牲畜兴旺,养什么什么活,后来分家出来,一样是养什么,什么活,再看看你们家呢,那些肥鸡被你养死了多少我每次回娘家都会少几只我看真正的扫把星就是你没了二娘这个福星,你们两口子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吧” 柳翠翠被柳二娘子刺激的红了眼,尖叫一声,一把拽住了柳二娘子的头发,柳二娘子也急了,姐妹二人厮打在了一起。 柳二娘子可谓是精准输出到了柳翠翠的软肋,一直以来把二娘定义成“扫把星”对柳翠翠来说是很好的一个平衡点,同 是一个爹娘生的, 她不如二娘貌美, 不如二娘手巧,也不如二娘嫁的好。 但是不要紧,二娘是扫把星啊,一桩那么好的姻缘就让她生生给克没了,每每想到此处,柳翠翠的心里就很痛快。 可也确实如柳二娘子所言,自从二娘分家出去,家中的牲畜的确没有从前养得好了,总是会莫名死一只,再加上柳大虎的嘴巴馋,隔几天还要给他杀一只,从前有二娘的绣活儿贴补,他们两口子可以拿着银子去市集买鸡,买肉,二娘走后他们断了进项,再也舍不得买,只能吃自己的家底儿,如今的柳家已经连一只鸡都没有了。 所以柳二娘子对柳翠翠“扫把星”的指责,让柳翠翠十分惶恐,她害怕这是真的。 柳翠翠不知道的是,那些莫名死去的鸡,都是柳大虎偷偷给掐死的,从前柳大虎也喜欢做这种事,因为他发现,只要家里的牲口死了,肉一定会到自己的肚子里。 只是从前柳翠微看得紧,宁可让柳大虎捶自己几下,也要把鸡给护住了,后来柳家人越来越少,柳翠翠夫妻上田的时候,家里只有柳大虎自己,那还不是无法无天 姐妹二人打的很凶,昔年的宿怨仿佛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再加上柳二娘子心里憋着自家儿子差点遭到柳大虎毒手的气,下手格外重。 柳大虎率先加入战斗,对着柳二娘子连踢带踹。 随后李铁牛和张水生纷纷上前,张水生一个箭步,单手提起柳大虎的后衣领,直接将他丢到了院子里的雪堆里,李铁牛看的牙痒痒,可眼看着张水生越发精壮的身体,一想到去年和张水生只是战了平手,便也不敢造次,只去拉柳翠翠。 张水生见了,也去抱了柳二娘子。 柳翠翠被李铁牛抱着肚子拉开,柳二娘子则被张水生直接横抱起来。 姐妹二人隔空还在挥舞着肢体,显然是打红了眼。 “大姐夫,你安慰一下大姐,我先带二娘回去了。”张水生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管那一家二口,抱着柳二娘子离去了。 待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离去,李铁牛伏在柳翠翠的耳畔低语了几句,柳翠翠就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动作突然一顿,随后卸了力道。 李铁牛埋怨地说道“这事要是被你搅合黄了,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入赘到你家,连儿子都跟了你们家的姓了,这么多年做牛做马,你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你得罪他们家做什么,争一两句的长短,会多几块肉吗咱家虎子可都九岁了” 柳翠翠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泪溢出了眼眶,软到了李铁牛的怀里,问道“这可怎么办啊。娘怎么能不当家呢,二娘要是也不帮咱们说话,那虎子” 第 165 章 图穷匕见 李铁牛捂住了柳翠翠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柳大虎也从雪堆里爬了出来,不知从哪捡来一截棍子,喊打喊杀。 李铁牛将柳大虎拎了过来,搂着她们娘俩,低声嘱咐道“你俩给我听好了” 吴蔚和柳翠微饱眠一觉,没用柳老夫人来叫就醒了,醒来后吴蔚和柳翠微的身上都还有些酸,互相推拿了一番后,决定出门去走一走。 泰州城虽然并不算个人口重镇,但是吴柳记所在的坊市是很热闹的地方,平时想慢悠悠的逛逛也不容易,这会儿趁着许多商铺还没开门,街上的人也少,吴蔚和柳翠微正好出门走走。 穿戴整齐后,吴蔚和柳翠微下了楼,在榨油坊的门口看到了正守着柱子的张老夫人,吴蔚说道“张婶儿,我和三娘出去透透气,吃晚饭前回来。” “去吧,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吃饭了,你们自己算着点。” “知道了。” 前几日才刚下过一场雪,不过街上的雪都被人扫到了路两旁,堆成了数个雪堆,吴蔚和柳翠微拉手走在路上,脚下踏着光滑的石板路,柳翠微做的鞋底儿经过成百上千次的穿针引线后,具备了防滑的属性,二人走得稳健。 吴蔚指了指其中一个雪堆,说道“三娘你看,多好的雪人坯子啊,得空了咱俩也在店铺门口堆两个雪人吧。” 柳翠微笑道“都多大的人了,开门做生意的也不怕让客人和伙计们笑话。” “那有什么,这一冬天他们也没少笑话我,现在都在传我是放羊的出身呢,也不差这一桩了。” 柳翠微轻声道“你要是喜欢,找一天我陪你一起便是。” “好啊,找几颗石子做眼睛,还用胡萝卜做鼻子呗” “娘又该说咱俩浪费粮食了。” 想到从前在半山小院里的类似经历,吴蔚和柳翠微相视一笑。 她们两个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管方向,全凭感觉。 二人谁也没有再提不愉快的事儿,十分默契。 银装素裹的泰州坊市,安静下来以后别有一番古韵,吴蔚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直到天色渐暗,时辰差不多了,吴蔚才和柳翠微折返回去,桌子已经摆在了榨油坊的一楼大厅,柳二娘子,柳老夫人和张老夫人正在陆续往桌上端菜。 因为柳翠翠一家是“客人”并没有让他们干活。 看到二人回来,张老夫人说道“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柳翠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想揶揄几句,但一想到李铁牛适才的警告,强忍着闭了嘴。 柳翠翠和柳二娘子适才那番“较量”多以抱在一起撕扯头发为主,是以只要将头发重新梳过,除了本人能感觉到头皮刺痛以外,旁人看不出什么。 听到声音的三位老人也都佯装不知,吴蔚和柳翠微自然更不知道了。 待饭菜都摆好,柳大虎便急不可待地想 上桌,被柳翠翠给抱住了,见柳大虎挣扎,柳翠翠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李铁牛将手伸到柳大虎的后脖颈捏了一把,柳大虎才安静下来。 张老夫人朝二楼喊道“老头子,开饭了,把柱子也抱下来” 三家人依次落座,餐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柳翠翠和李铁牛并未主动挑起过任何话题,问到他们也只是微笑符合着。 只是柳大虎的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一看就是被娇惯坏了的孩子,但凡他喜欢吃的菜,别人夹一次他都要瞪眼,夹两次恨不得就用筷子打人了。 吴蔚和柳翠微见了,全然失了胃口,挑了几样柳大虎没有碰过的素菜吃。 张水生父子开了一坛酒,宴请李铁牛,酒坛过半,桌上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和甩着腮帮子吃不停的柳大虎了。 张水生端起酒杯敬李铁牛道“大姐夫,来,咱们再喝一杯。” “来,多谢亲家老泰山和妹夫的款待。” 张老爹点了点头,也端起了酒杯。 一杯饮下,张水生借着三分醉意,说道“按照行会的规矩,咱们榨油坊和吴柳记正月十六必须要开门的,特别是米庄,街坊邻居们一开年都会来买新粮食,真忙起来,怕是怠慢了大姐和大姐夫。” 李铁牛哈哈一笑,说道“妹夫放心,都是一家人,我和你大姐怎么会耽误你们做生意呢,本来也想着要回去了,只是我家虎子,实在舍不得他奶奶,缠着我们要再待两天,给他奶奶尽尽孝心。吃完了正月十五的团圆饭,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的屋子总空着也不行。” 张水生拎起酒坛子给李铁牛倒满,说道“这一趟路百十里地,你们来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消息,回去定然不能让你们再这样辛苦,十六一早我亲自驾马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可别耽误了妹夫的买卖。” “不妨事,一定是要送的,虎子还这么小,这冰天雪地的,再把孩子冻到了。” “那就谢过妹夫了。”说着二人又碰了杯子。 这些话,被吴蔚和柳翠微听的一清二楚,她们这会儿正坐在后院的长凳上看着柱子呢,和榨油坊的大堂只有一墙之隔。 柳翠微面露喜色,看了吴蔚一眼,后者却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吴蔚知道柳翠微心里想的是什么,吴蔚却并不这样认为,反而隐隐有些担忧。 按照柳翠翠一家三口的德行,若是他们连哭带闹,明着讨要些便宜,吴蔚倒觉得没什么,可他们却一反常态,这般好说话,那定然有计划,有预谋的,想要得到更大的利益。 只是吴蔚不想坏了柳翠微当下难得的好心情,不如静观其变,总有图穷匕见之时。 之后的几天,柳翠翠一家三口都十分安静,看到柳翠微和吴蔚时也没有了阴阳怪气,虽然笑容看起来还是有些尴尬,总算是能达到正常人的相处方式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柳翠微激动的半 宿都没睡好, 她已经把给柳翠翠一家的回礼早早装上了马车, 价值远超过她们带来的白面和精米。 正月十六一大清早,柳大虎穿着柳翠微给做的一套新衣裳,外面套着柳老夫人给做的羊皮袄子,看起来比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柳翠微也不屑再计较,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回去,今后少登门,一件衣服她舍得 吃过了早饭,两家人聚集在了米庄门口,柳翠翠和李铁牛话别柳老夫人,上了马车。 柳翠翠当场掉了几滴眼泪,表示以后会经常来看柳老夫人,惹得柳老夫人也红了眼,叮嘱他们好好种田。 柳翠微和吴蔚牵着手,此时柳翠微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既有些担心,又盼着柳翠翠一家快点上马车。 终于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翠翠和李铁牛上了马车。 张水生也笑呵呵地跳上了车辕,一手提着缰绳,一边对一直站在柳老夫人身边的柳大虎招了招手“虎子,快上车吧。” 柳翠翠和李铁牛也探出了头,对柳大虎说道“虎子,快上来。” 柳大虎看了看自家父亲,目光又从自家母亲的脸上划过,突然跪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柳老夫人的腿,大声哭道“奶奶,孙儿舍不得奶奶,我不和爹娘回去了,我想奶奶,我要和奶奶一起生活,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孙儿不要回去了,奶奶奶奶你不能不要我,我是柳家唯一的孙子,要是爷爷还活着,一定不会不要孙儿的,奶奶” 今日是正月十六,虽然街上的行人还不多,但是街道两边的铺子都开了,一听到孩子的哭声,立刻就有人伙计或掌柜的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众人被柳大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柳二娘子弯身去抱柳大虎,可他却死死地抱着柳老夫人的腿不肯撒手,险些将柳老夫人带倒。 柳二娘子再用力,柳大虎便哭嚎道“二姨掐我啦,奶奶快救救我,二姨掐我啦” 吓的柳二娘子急忙收回了手。 吴蔚勾了勾嘴角,这才对嘛,这才是他们一家人的作风。 虽然这几天李铁牛隐藏的很好,但是柳翠翠会有意无意地和柳二娘子说起孩子教育的问题,毕竟是亲姐妹,虽然打过一架,柳二娘子也没藏着掖着,表示再过两年要给柱子开蒙,请先生到家里教几年,就送到泰州城的学堂里去念书。 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吴蔚看到柳翠翠的眼中泛着精光,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那个时候吴蔚就猜测,或许柳翠翠一家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柳二娘子或者是三娘帮他们供柳大虎上学。 柳大虎已经九岁了,正是入学堂的年纪。清庐县县城是有学堂的,但除了不菲的束脩外,学堂只管免费住宿,所有的伙食都要学生自己带,学堂的衣裳也要交银子后由学堂统一采买,笔墨纸砚也是自费。 柳翠翠和李铁牛在清庐县城里打听了小半个月,才算问明白,一年下来竟然要二三十两白银 第 166 章 绝不可能 而且柳翠翠和李铁牛还听说清庐县的学堂,名气不大,在毗邻的几个县城里算是差的。 这一带最好的学堂,在泰州城里 泰州学堂算是半个官学,由平燕王老千岁一手创办,因为这里面有藩王背景,所以师资力量很雄厚,不仅聘从各地学堂挖来名师,还有身系功名的秀才,举人定期来讲学,据说还聘到了几位从朝中荣休的老臣到学堂里来授课。 就这一带的州府,把官学也算上,没有哪家的底子能比得上泰州学堂的,可以说要是能把孩子送到泰州学堂,那就相当于一脚迈入了朝堂,要是被哪位宿儒看上了,连了姻亲,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听说当年清河县的知县张成,也曾在泰州学堂求学过两年,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转到了其他的学堂。 听到这个消息,柳翠翠和李铁牛的心脏砰砰直跳,喜不自胜,仿佛自家儿子马上就能出现在泰州学堂里,假日时日便能披红挂彩,跨马游街了。 他们回家之后就提着礼物到了柳大虎的开蒙先生家,询问有关泰州学堂的事宜。 谁知先生却劝二人打消这个念头,泰州学堂只收有泰州户籍的适龄学童,外地来的学子虽然也能入学,但是那叫“借学”,最长不能超过三年,且一生只有一次。 所以许多外地学子分外珍惜这三年机会,一般来说都是已学有所成,准备参加科考的,为了稳妥起见才会带着束脩到泰州学堂去“借学”,从学堂出来就直接参加科考。 而且“借学”的束脩比正常入学的高了一倍不止,所修的每一门功课都要单独给授业先生一笔束脩。 如柳大虎这个年纪,又非泰州户籍的学童,想去泰州学堂“借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柳大虎的授业先生深知这家人的品行,已于去年年底就提出请辞,打明年起就不再教柳大虎了。 但他还是本着为人师表的心,劝告柳翠翠和李铁牛,柳家并非书香门第,家境又一般,实在是没有必要掏空家底把希望都寄托在柳大虎的身上。 况且柳大虎资质平平,性情顽劣,泰州学堂那种地方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与其耗费举家之力把人强塞进去,再被赶出来,不如就近找个学堂,若是柳大虎再长大些,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发奋苦读,若干年后能博个秀才的身份回乡,令家中田产免去赋税,就已然是柳家的造化了。 言下之意很明确柳翠翠和李铁牛梦想中,柳大虎能金榜题名,博得一官半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三岁看八十,柳大虎的授业恩师从柳大虎三岁开始授课,教了柳大虎六年,自己的学生未来是什么发展,当师父的能不知道吗 奈何柳翠翠和李铁牛就像被鬼迷心窍了似的,铁了心要把柳大虎送到泰州学堂,可无论是户籍要求,还是入学需要的银子,他们都望尘莫及,愁的夫妻二人连日唉声叹气。 直到 柳翠翠听从泰州矿山 回乡过年的邻居说她家的两个妹妹在泰州城里开了两间铺子,好像把户籍也迁到泰州了。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奶奶,我不走,奶奶二姨掐我,要是我爷爷还活着,谁也不敢欺负我,奶奶,孙儿舍不得你,奶奶。” 柳老夫人哪里知道眼下这份“难舍难分”的祖孙情,不过是自家大女儿一家三口的算计,见柳大虎哭得伤心,柳老夫人也红了眼眶。 “虎子听话,快起来跟你爹娘回去,今后想奶奶了再来。”柳二娘子还在努力地想把柳大虎和柳老夫人分开。 随着柳大虎的一声尖叫,柳老夫人抬手给了柳二娘子一巴掌,打在了柳二娘子的肩膀上,说道“你磋磨孩子干什么” “我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和奶奶一起生活”柳大虎这回是真的铁了心要留下来,不仅是为了自家父亲设想的美好生活,也是这短短几日柳大虎尝到了甜头,这里吃的比家里好,也比家里好玩儿,每天只要一出了门就和赶集似的,到处都是商铺,等商铺开了门,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三姨家虽然很穷,自己翻遍了也没找到银子铜板,可二姨家的柜台抽屉里面有,他每天都会溜过去偷偷拿几个铜板,现在已经攒了好些了,就等着商铺开门了去买东西。 还有村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自己,自己的小表弟却不会嫌弃自己,哪怕是自己把他掐哭了,他也不会告状,还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 柳翠翠实在是忍不住了,不顾丈夫的拉扯跳下了马车,也跪到柳大虎的身边,搂着柳大虎既是难舍分别,也更希望柳大虎能到泰州学堂去上去,声泪俱下地说道“虎子,是娘对不起你。娘啊去年的收成不好,家里的粮仓都见底儿了,你的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守着粮仓,一个守着油桶,日子安稳踏实,这孩子我们怕是养不活了,娘啊。” 第一个来上工的张全看到这场面,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是该回避呢,还是正常上工。 吴蔚看到张全,眼前一亮,趁着众人不注意来到张全身边,低声吩咐道“去报官,就说有人闹事,机灵些,别让三娘难堪。”说着便将一锭银子塞到了张全的手里,张全瞬间会意,朝吴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人群,见没有人看到自己才闪身离去。 柳老夫人显然已经动容了,她这几日也反省了自己,明白自己如今安逸的生活是谁给的,可是不过是多个孩子,多张嘴,多双筷子的事儿,她实在不忍拒绝,却也没有敢立刻答应,而是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柳翠微。 柳翠微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了,若是放在从前,或许柳翠微也会觉得,只要柳翠翠夫妻不在这儿,多个孩子不过是多了张嘴,可是现在不同了。 柳翠微怎会不知道柳翠翠夫妇安的是什么心思柳大虎三岁就请了教书先生,念到九岁不可能就这样辍学,而养一个读书人需要多少银子,看看 二姐夫两口子没日没夜的干, 也该明白了。 柳翠微还从张成的口中多少听到了一些, 从开蒙到入仕,张成家一共花了几百两白银,这里面还不包括张成家书房里的那些书 柳翠微快步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大姐,我们已经分家了。就是没分家,二姐已经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和蔚蔚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虎子若是外甥女还好,他已经九岁了,一日大过一日,男女大防还是碍着的,我们不可能给你养儿子” 看热闹的人们听到柳翠微这么说,也纷纷点头,两个女子支应一个铺子已经很不容易了,看这跪在地上的孩子长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过几年就该成人了,哪有让未出阁的姨娘养小子的道理,况且孩子的父亲是死人吗看着那般精壮,竟然能把亲生儿子推出门去 吴蔚听到柳翠微这么说,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的三娘成长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怯懦少言的姑娘了,如今已懂得了拒绝,能独当一面了。 今日这一出,吴蔚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柳翠微在中间受夹板气,才会一直隐忍不发。 现下这个后顾之忧也没了,吴蔚彻底放松,她不打算掺和进去,这是柳家的家务事,于是便搬了一把长凳过来,就放在米庄门口,一撩衣襟下摆坐下了。 看热闹,谁不会啊 米庄的伙计们陆续来上工,看到自家铺子前的景象也蒙了,纷纷来吴蔚面前询问,吴蔚只笑道“今日晚点开门,你们先把今日的特价米准备好了搬出来,出两个人过去护着二东家,别让人把她伤了,旁的事情不用管。” 伙计们领命去了,两个身手最好的人挤了进去,护在柳翠微的身侧,剩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条不紊。 对此,吴蔚很满意。 又过了一会儿,张全带着一队捕快打扮的官差回来了,离着尚有五十步远,张全遥遥指了指,然后主动放慢速度和捕快们拉开了距离。 张全是使了银子的,捕快们自然配合,这一幕同样被吴蔚瞧在眼里,心中暗笑。 周围看热闹的商户和行人一见官差来了,纷纷做鸟兽散,该走的走,该回屋的回屋。 “娘啊” “奶奶” “干什么的”带头的官差一声令喝,吓的柳翠翠和柳大虎连哭声都卡住了。 张老夫人和柳老夫人一见来了官差,也都白了脸,张水生跳下马车,赔笑上前,却见站在店门口的吴蔚朝着自己摆了摆手,当即转身把路给官差们让了出来。 “二娘,官差来办案了,你扶着娘避一避,回屋去吧。” “知道了。”柳二娘子搀扶着张老夫人,回了榨油坊,柳翠微也搀扶着柳老夫人想把人带回米庄,可是柳大虎虽然不哭了,却依旧死死地抱着柳老夫人的腿。 直到一名官差用刀鞘精准地拍在了柳大虎的手背上,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祖孙二人才得以分开。 第 167 章 宜王赐礼 “哪里来的刁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坊市是你们家戏台子吗闹什么闹” 官差又是一声爆喝,其中二人已经将柳翠翠架了起来,另外一人去抓柳大虎了。 柳老夫人被吓得腿软,半靠在柳翠微的身上,想要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嘴唇抖到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凭柳翠微将自己拖回了米庄。 见妻子和儿子都被官差给抓了,一直作壁上观的李铁牛终于坐不住了,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快步来到官差的面前,赔笑道“几位大人,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这两个是小人的妻子和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是清庐县的清白人家,到泰州城来给老娘拜年的,马上就要回去了,孩子舍不得他奶奶,哭闹了一番。” 那官差上下打量李铁牛,见他言语尚算得体,面色稍缓,而在后面目睹了一切的吴蔚,却是另外的想法。 李铁牛柳翠翠这两口子,自己从柳翠微那儿听到过很多描述,在柳翠微的记忆中,柳大虎出生以后,柳家虽然名义上还是柳老爹当家,可是大事小事都要问过柳翠翠的意见才行了,所以柳家真正的话事人,从多年前起就是柳翠翠。 柳翠翠是个泼辣,刁蛮的,还有一膀子不输给男人的力气,能在小槐村那样民风奸诈的地方站住脚跟,没点手腕还真不行。 至于李铁牛这个入赘的姐夫,柳翠微的记忆也很深刻,在柳翠微的描述中李铁牛是个话不多,很没主见的人,平日里大事儿小事儿都要问过柳翠翠,就连当初柳翠微被第一次分家出来的时候,李铁牛也是一言不发,只听柳翠翠的。 不过李铁牛的确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还有一膀子惊人的力气,曾经徒手制服过发狂的牛犊。 吴蔚心下冷笑,看李铁牛现在的样子,吴蔚实在很难将之与柳翠微的描述对在一起,看来这男人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说不定这个让柳大虎跪求柳老夫人的主意,就是李铁牛想的。 这波官差是专门负责吴柳记所在坊市的治安的,柳翠微一家子的底细他们早都知道,隐约记得柳翠微的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并无男丁。 于是便谨慎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铁牛。” 官差皱眉,喝道“这家铺子的老板一个姓吴,一个姓柳,你说孩子是来看奶奶的,怎么你们一家人都不是一个姓呢” 吴蔚听到官差这么说,差点没憋住笑出声音,暗道这银子真是没白花。 果然,李铁牛的脸上涌出一抹羞愤之色,却还要硬着头皮赔笑脸,凑前一步小声说道“我妻子姓柳,是这家米庄那位东家的嫡亲长姐,我是她姐夫。” 官差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上门的女婿。”也只有如此,柳大虎才会叫柳老夫人奶奶。 李铁牛强笑着点了点头。 官差板着脸训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泰州坊市,开市以后,这街上每天要经过 多少车马,你知道吗” “是是,小人实在是不知道。” “若是每家老板的亲戚都像你们这么闹,其他铺子的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 “小人知错。” 吴蔚适时走上前来,微笑着和官差们打过招呼。 官差的态度立马转变,对吴蔚很是客气,说道“吴老板,别让兄弟们为难啊,这坊市可不是认亲的地方。” “官爷说的是。” “那既然吴老板都来了,这个面子哥几个总是要给的” 为首的官差正要示意放人,却听吴蔚说道“劳烦几位大哥先将这一家三口扭送衙门吧,我回铺子里吩咐几句,稍后就来。有些事情还要请大老爷定夺。” 李铁牛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吴蔚,可是有这么多官差在场,李铁牛根本不敢放肆。 一听吴蔚要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官,柳翠翠的双膝一软,瘫软下去,要不是还有两个官差架着她,怕是已经趴在地上了。 像他们这种巡街的官差,虽然职位不高,却胜在一个消息灵通,有些县令都未必知道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却清楚。 吴蔚曾受邀去过一次宜王府,还单独去拜见过一次,这两件事在这帮官差之中并非秘密。 所以负责这条街的官差从不曾为难过吴柳记,连带着旁边的榨油坊的日子也很安生,今日在听到张全说有人在米庄闹事,他们立刻就集结人手赶来了。 “吴老板,此话当真”官差确认道。 “几位差爷公务繁忙,民女怎会开这样的玩笑,还请几位差爷跑一趟了。” 领头的官差朝吴蔚抱了抱拳,一挥手,厉声道“带走” 又有两名官差上前,直接将李铁牛反扭了,押着一家三口离去。 李铁牛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吴蔚,柳翠翠的身体抖若筛糠,叫道“娘,娘救我” 柳大虎更是没了平日小霸王的威风,被官差提着走了一段路后,竟然尿了裤子。 柳翠微和柳翠华安顿好两位老人后,再度折返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张水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吴蔚一眼,但更多的则是对吴蔚的肯定。 柳二娘子还是有些急的,一路小跑来到张水生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和官差怎么说的,怎么把人给带走了” 柳翠微只是来到了吴蔚的身边,安静地站好,一句话也没有问。 吴蔚主动说道“二姐,咱们进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榨油坊说。” “好。” 四人刚一入榨油坊,就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鸣锣声,四人也没留意,只当是泰州城里哪位大人物路经此地。 张水生搬来两条长凳,四人落座后,吴蔚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若是我说是我报的官,也是我让官差把柳大姐一家带走的,二姐可会怪我” 柳二娘子颇为不解 ,说道“蔚蔚,他们两口子一向不地道,这我知道,咱们都知道,可是报官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你若是气不过,大可以找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来定夺,叫他们两夫妻吃家法。” 张水生拍了拍柳二娘子的手臂,宽慰道“蔚蔚自有分寸,不如咱们先听听她的想法”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吴蔚正在思索该如何和柳二娘子把这件事讲明白,就听外面的锣声越来越近,停在了自己铺子门口。 “怎么回事儿”张水生率先起身,向外望去。 米庄的伙计们和买特价米的百姓也都看了过来,只见一队侍卫打扮的人出现在了米庄门口,一名侍卫的手中还托着一个盖了红绸的托盘。 很快就有人认出这些侍卫是王府的人,离得远些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吴蔚,吴老板在吗”为首的侍卫朝米庄里喊了一声。 榨油坊内,四人均起身,向外走去。 米庄的掌柜的也来到了侍卫面前,躬身作揖,见吴蔚出来,抬手示意道“回官爷,这位就是咱们米庄的大东家,吴姑娘。” 吴蔚端起手臂来给侍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那人笑容可掬,对吴蔚说道“小的奉宜王殿下之命,来给吴老板送赐礼的。” 在梁朝,有赐年礼的传统,一般是皇帝或者藩王,在正月期间赏赐给朝臣,或幕僚的礼物,赐礼并不会太贵重,象征性更多,一般是对受礼者的肯定或者是褒奖。 比如先帝在位时,喜欢在除夕夜赏赐例菜给朝臣,来年被赏赐了例菜的人,大多会得到升迁,因此“赐礼”也是一种即将受到重用的暗示。 对历史有些了解的吴蔚明白过来,一撩衣襟下摆,跪到地上,朗声道“民女吴蔚,谢过宜王千岁” 见吴蔚都跪了,米庄掌柜的和一众伙计,还有柳翠微和张水生夫妇也都跪到了地上,其余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向后退去,以做避讳,免得失了敬重。 “吴蔚接礼” 吴蔚双手举过头顶,侍卫将托盘放到了吴蔚的手上。 “谢宜王殿下。” 侍卫将吴蔚扶起,笑道“赐礼已送到,小人也要回去复命了,容小人多句嘴,明日别忘了入王府谢恩呐。” “多谢告知,三娘。” 柳翠微起身来到吴蔚身侧,吴蔚低声道“去取银子来。” 柳翠微转身进了米庄,来到内堂取出贴身的钥匙,开了箱子,一咬牙从里面拿出了两锭面额五两的银子,快步出来回到吴蔚身边。 “劳烦几位差大哥冒着寒风来送年礼,一点心意万望收下,请几位大哥喝杯酒。”柳翠微适时将银子双手奉上,后者也不推辞,吴蔚给的这叫喜钱儿,是可以收的。 “吴姑娘真是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送了。” 侍卫们走后,米庄的伙计们纷纷起身,拥簇到吴蔚身边,好奇又欢喜地说道“大东家,快给我们看看宜王千岁赐了什么” 第 168 章 痛打十棍 街上的路人和闻讯的商铺老板们也纷纷凑了过来,片刻间米庄门口就聚集了很多人。 有几个平日里与吴蔚相熟的掌柜也羡慕地说道“是啊吴老板,快给我们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 吴蔚笑着答应,示意柳翠微揭开托盘上的红绸,随着红绸被掀开,赐礼终于揭晓,看着像一块上等的黑色兽皮,水光般的毛色,坊市罕见。 柳翠微第一个认出这是一件大氅,抬手将看似兽皮的四方块抖开,随着大氅展开,众人也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竟是一件选用了上等兽皮,做工考究的大氅 柳翠微将大氅顺势披到了吴蔚的身上,大氅的下摆垂到吴蔚的膝盖处,长短正好。 “正合身。”柳翠微笑眼弯弯,上下打量着吴蔚。 吴蔚将托盘交给身边的伙计,原地转了一圈,抬手掂了掂大氅的重量,又摸了摸,入手光滑如水,丝毫没有毛刺扎手的感觉,且十分柔软,穿在身上的一瞬间便阻断了周身的风雪,果然是上品 围观了这一幕的众人,羡慕是难免的,有识货的老板已经在心中估算了这件大氅的市价,至少也要百两白银,而且吴蔚身上这件大氅,连拼接痕迹都看不出来,大概是用了几张毛色相差无几的上等兽皮,用最精湛的技艺做出来的,又让这件大氅的价值提升了不少。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可是宜王赏赐的,代表了一份荣耀。 早不赏赐,晚不赏赐,偏偏在正月十六这日的清晨,坊市已开,车水马龙的时候,宜王府的侍卫带着赏赐来了,这里面蕴含着一份说不清楚的庇护,分量极重 这吴蔚,究竟是何许人也 许多人的心里不由得掂量起来,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想必不日消息就要传遍泰州城的大街小巷。 得了这样一份尊荣,吴蔚免不了要和众人说了几句,直到门口的人渐渐散去,四人才重新回到榨油坊,坐到长凳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此刻吴蔚身披大氅,整个人的气质都高贵了起来,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的眼中,不禁多了几分重视。 吴蔚将大氅脱了,让柳翠微捧着,继续说道“二姐,我想你和二姐夫一定早就算过了,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需要花多少银子。我这人并不是个拿银子为重的人,若是当初三娘在娘家时,柳大姐一家能善待三娘,在柳老爹过世后,能撑起一个长姐的职责,为三娘撑起一个家,这银子我也不是不能出。哪怕是为了报答柳大姐一家善待三娘的恩情,也该出。可事实呢” 吴蔚的声音很轻,分量却不可谓不重,敲击在柳二娘子的心头。 吴蔚说的话,柳二娘子是信的,她既然说了会出,那就不会舍不得银子,谁让柳翠翠一家没做到呢 吴蔚继续说道“三娘刚才说的也不无道理,柳大虎已经九岁了,梁朝男子十三岁便能娶亲,我和三娘是两个未出阁 的姑娘家, 如何能养一个九岁的男童” 柳二娘子的表情垮了, 讪讪道“是,你说的都对,我也觉得他们不应该打这个心思,可是送官是不是也太” 吴蔚轻笑一声,答道“二姐,送官也不代表着就会判刑,震慑的作用更大一些。柳大姐一家子是什么人,二姐比我更清楚,就算今日咱们拉下脸来把人送走了,谁能保证他们今后不来呢若是他们把事情做绝,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直接把柳大虎丢在米庄门口就走,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我们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多精力陪他们拉扯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官府做主,把未来可能的麻烦都封死了。” 张水生认同地点了点头,犀利地说道“二娘,蔚蔚和三娘可都是没有子嗣的,难道你想让你大姐他们一家吃蔚蔚和三娘的绝户吗等虎子长大成人,蔚蔚和三娘的年岁也大了,岂不是后患无穷” 柳二娘子没想到那么远,被张水生如此点破,瞬间白了脸,语气也急切起来,说道“他们还有这个心思杀千刀的,太不要脸了” 张水生答道“有没有这个心思我不知道,但是吃绝户的事情咱们又不是没遇到过,以蔚蔚和三娘如今的身家,想吃她们绝户的人大有人在。” 张水生叹了一口气,闷闷道“送官也好,免得牵扯太多。那虎子是岳母的心尖子,奶奶疼孙子谁也没办法,有了这一层,咱们就别想关起门来算账了,让官府给个决断,也少些龃龉,免得岳母夹在中间难做。” 张水生几经压抑,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嫁到我张家来多年,如今儿子都生了,岳母实在不该打你,爹娘怕是要不高兴了。” 柳二娘子急道“娘能有多大的手劲儿,她不过是一时情急,拍了我胳膊一巴掌,哪有那么严重的一会儿我去劝劝婆婆,别和公公提这件事儿,娘在城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别再节外生枝了。” “那她也不该打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在我张家都不曾挨过一下。” “你快别说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害臊么”柳二娘子的脸有些红,心里头沁着甜蜜,同时也在担心自家娘亲的处境。 柳二娘子明白自家母亲能有如今这样安逸的晚年,大半功劳都是蔚蔚的,如今老人家的偏心已经惹得蔚蔚不快,今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蔚蔚对柳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在这件事儿上,自家娘亲实在是糊涂 可柳二娘子却并不敢点破,若是吴蔚真的容不下自家娘亲了,自己这个当二姐的责无旁贷,可是她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婆家再怎么好说话,也不会允许让自家儿媳妇给亲家母养老的。 “蔚蔚啊,这件事二姐给你赔不是了,我们家的一摊子糟心事儿,让你费心了。老大他们家,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娘那边我去说,一次了结了也好,免得他们两口子再生歹心”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有二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 府衙一趟。” dquordquo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好,铺子就辛苦你盯着了。”言下之意,这件事柳翠微也不用再参与了。 柳翠微愧疚地看了吴蔚一眼,没再说什么。 吴蔚先是和柳翠微回了一趟米庄,把当时签订的分家文书找了出来,才出门。 府衙离米庄有些远,吴蔚让张全套了马车,载着自己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这个时辰,知县已经得到宜王赏赐了吴蔚一件大氅的消息,对吴蔚作为原告却迟迟不来的不满,顷刻间便也荡然无存了。 来到县衙,吴蔚有理有据地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并将分家文书呈上,恭敬地说道“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知县见吴蔚谈吐得体,目光磊落,举止大方,思路清晰,不免高看吴蔚一眼,又见分家文书上对家产的罗列清楚,证人,分家人的手印也都赫然在列,案情至此再清楚不过了。 当即从签壶里抽了令签,夹在两指中间,说道“妇人柳氏,连同其夫李铁牛,纵容其子纠缠哭闹,令坊市街道拥堵,车马难行。念在柳大虎年幼无知,其所犯过错由其父李铁牛代受,养不教父之过,李铁牛,本官问你,你服,是不服” 柳翠翠抱着柳大虎,默默流泪,连哭声都都不敢发出一点儿,适才升堂时,那一段杀威棒敲击地面的声音,已经快把柳翠翠的魂儿给吓掉了。 当初不过是一个小槐村的里正,就把柳翠翠的彪悍威风杀的片甲不留,更何况今日。 李铁牛连连磕头告饶“小人服了,大人,小人服了。” “啪”的一声脆响,令签被知县投掷到地上,随后知县威严的声音响起“左右将李铁牛拖到中庭,重打十棍” “是” 立刻就有衙役提棍上前,将李铁牛压出堂外,拖至中庭,取了长凳把李铁牛按了上去,棍子破空的声音响起,李铁牛倒是硬气,生生挨了三下一声不吭,直到第四棍落在身上,才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柳大虎已经完全失了神,瑟缩在柳翠翠的怀中,脸上满是泪痕,双眼泛着空洞。 知县将分家文书交给师爷,后者绕出大案,把证物还给了吴蔚。 知县捋了捋胡须,余光扫过吴蔚身上的大氅,决定再卖吴蔚一个人情,对堂下的柳翠翠母子说道“既然已经分了家,今后便各自安生,若是再因此事闹到堂上,休怪本官雷霆手段”说着,还不忘一拍惊堂木。 柳翠翠打了个哆嗦,搂着柳大虎连连称“是”。 十棍很快就打完了,衙役把李铁牛一把推开,抽了长凳便走。 吴蔚起身,朝知县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大人做主,民女没齿难忘。”后半句正是知县想要听到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退堂” “威武” 第 169 章 当面致歉 吴蔚没有再看柳翠翠一家三口一眼,径直迈出了府衙的大堂,穿过中庭,出了衙门。 路边张全正坐在车辕上等着呢,见吴蔚出来,跳下马车取了脚踏,放好。 “谢谢。”吴蔚上了马车,张全收起脚踏,说道“东家,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米庄吧。” “好嘞。” 张全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出发。 回到了米庄,吴蔚把在府衙发生的事情和柳翠微还有张水生夫妇说了,二人沉默片刻,张水生开口说道“还得借米庄的马车一用,李铁牛受了刑,未必能走回小槐村,他们无处可去保不齐了要回来,不如直接在半路接上他们,把他们送回去,外面冰天雪地的,免得出了人命,再惹官司。” 柳二娘子立刻表示赞同,吴蔚和柳翠微也点了点头。 张水生不再耽搁,让柳二娘子挂上歇业的牌子,即便是送过去立刻就回来,他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回到泰州城了。 柳二娘子却说道“哪有刚开年第一天就歇业的道理你就放心去吧,榨油坊有我呢。” “二姐夫放心,我从米庄抽调个伙计过来,先帮着支应两天,不会耽误生意的。” “好,那就有劳妹子了。二娘,看好柱子,别让他乱跑,开年了这路上到处都是行人车马。” “你放心吧,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张水生找了床被子塞到马车里,柳翠翠一家的行李早就放在里面了,一直走到快到府衙,才看到柳翠翠一边架着李铁牛,一边揽着柳大虎艰难地走在路上。 李铁牛这状态一看就是刚在衙门里挨了板子出来的,行人看了纷纷绕开,无人帮忙。 柳翠翠感觉自己的脸和心口就像被刀子割过一样疼,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大老爷会向着小人说话,为什么他们夫妻的委屈与艰难,大老爷却看不见呢 这回好了,不仅计划没达成,自家男人还挨了一回棍棒之苦,虎子上学堂的事儿也没着落了,最让柳翠翠不能接受的是,今后也再不能来讨要好处了 明明自己才是长女,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她的两个妹妹在发达了以后,竟然不想着帮衬自己,帮衬这个家 难道分家了,姐妹之情也没了吗 柳翠翠想要回米庄去问个明白,想要柳老夫人说句公道话,可是心里头却发憷,今日吴蔚的手段着实是吓到柳翠翠了。 若是二娘和二娘,哪怕是张水生,柳翠翠都有办法搅出几分道理来,可是吴蔚与他们家既无血缘,也无姻亲。 柳翠翠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冻住了。 “哎哟,你这个贼婆娘,慢点”李铁牛哼唧的声音传来。 “那些人下手也太黑了,这是想打死人呐”柳翠翠心疼地说道。 李铁牛的身体柳翠翠最了解, 当初里正让人捆了李铁牛打了二十板子, 伤势也没像今日这样严重。 李铁牛暗骂了一声, 眼中充满了怨毒,低吼道“那个该死的贱人,竟然串通了官府,我不会放过她的” “不放过怎么不放过人家现在发达了,咱们今后还是别来了。” 李铁牛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张水生的声音“大姐,大姐夫,快上车。” 张水生停下马车,先将虎子抱上去,再帮着柳翠翠将李铁牛也扶上了马车“车里有床被子,你们要是冷了就盖上。” 张水生驾着马车直奔城门,车厢里间或能听到柳翠翠的啜泣声。 另一边,吴蔚假借泰州商会有事,便带着两锭银子,穿着大氅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就是柳家的家务事了,吴蔚想着自己虽是二娘的枕边人,可在其他人眼中自己始终是个外人,有些话不该自己这个外人来和柳老夫人讲,对方毕竟这么大年纪了,颜面还是要顾虑一二的。 想到这里,吴蔚长叹一声,口中的热气瞬间被凝结成烟,再被寒风吹散。 柳老夫人今日的表现,在吴蔚的意料之中,一个受了一辈子压迫的古代老人,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改变观点的。 有些压迫经受的久了,就连受害人自己都会觉得是正确的,一旦有人试图改变现状,他们反而会觉得不安惶恐。 好在二娘是好的,经过自己有意的引导,二娘已经能隐约察觉到这个时代所加在底层百姓和女子身上的层层束缚,明辨是非。 善后的工作就交给她们姐妹吧,吴蔚如是想着,朝着一家常去的馆子走去。 这冰天雪地的,实在是无处可去,折腾了这一上午,吴蔚也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母女二人究竟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吴蔚才打道回府,回去的时候饭菜已做好有一会儿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吴蔚回来一起吃饭。 见吴蔚进来,张老夫人便让柳二娘子将温在锅里的饭菜都端出来,柳翠微上前去卸下了吴蔚身上的大氅,说道“去洗洗手,张婶儿特意去打了一坛好酒来,恭贺你得了宜王赐礼。我去把大氅收到楼上,马上就来。” “好。” 吴蔚和张老夫人道了谢,到水房去洗手去了,柳翠微捧着大氅回了房间,先用干净布细细扫去大氅上面的灰尘,才仔细叠好,用同来的红绸子包了,放到了柜子里。 出了房门来到柳老夫人的门前,柳翠微叩响房门“娘,下楼吃饭吧,蔚蔚也回来了。” 房间内,柳老夫人应了一声,片刻后房门开了,柳老夫人朝着柳翠微扬了扬脸,问道“还能看出来吗” “不能,走吧娘,我扶着你。” 柳老夫人哭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才停,今天的晚饭都是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张罗的,柳老夫人躲在房间里敷眼睛。 榨油坊 一楼大堂,众人依次落座,张老爹举起酒杯,说道“蔚蔚啊,张叔敬你一杯,祝贺你宜王的赏赐拿来光宗耀祖也是够了的,你算是让我这个老头子开眼了。” 吴蔚将酒杯下低半寸,才与张老爹碰了杯,后者笑眯了眼,感慨自己为何不多生一个儿子,或者干脆有一个如吴蔚这般的女儿。 张老夫人给吴蔚夹了一块排骨,笑着说道“蔚蔚啊,今儿下午你出去以后,铺子里可是来了不少客人呐,还有带着礼物来的,好在米庄掌柜的老练,帮你接待了。” 柳翠微说道“来送贺礼的都是知根知底儿的熟人,东西我都看过了,没有太贵重的,便做主收下了,礼单就放在内堂的抽屉里,你想着回礼。” “知道了。” 柳二娘子见插不上话,便频频给吴蔚夹菜,劝吴蔚多吃点儿。 酒过二巡,菜过五味。 柳二娘子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柳老夫人,柳二娘子给柳老夫人倒了一杯“娘,这酒不错,你也尝尝吧。” 柳老夫人垂下眼,沉默半晌,耳畔还回荡着两个女儿对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诫,可她是个笨人,二女儿教的那些话,她反复念叨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记全。 柳二娘子又碰了碰自家娘亲,柳老夫人这才端起酒杯,对吴蔚说道“蔚蔚啊,柳婶给你赔不是了。” 吴蔚连忙起身,依旧是倾斜着酒杯,恭敬地与柳老夫人碰过杯子,说道“柳婶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严重了。” 柳老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想着自家二姑娘对自己的抱怨的话,索性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是我拎不清,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一言出,除了柱子还在张老夫人的怀里扭来扭去要吃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吴蔚在心里叹了一声,柳老夫人继续说道“我和她爹我们俩这辈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辛苦拉扯二个女儿长大,就盼着能家宅和睦,没别的心思。老大我们是偏心老大一家,从前呢,是指望着她能支起这个家,如今二娘和二娘的日子都比老大家好,我这个当娘的糊涂了。” 柳翠微和柳翠华听到自家娘亲说出这话,都面露不忍,却并没有去打断。 就像柳翠微今天下午说的那样有些芥蒂一旦种下了,便始终都会隔着一层。 这句话,说到了柳老夫人的心坎里。 柳老夫人自顾自地饮下杯中酒,继续说道“今天早上的事儿,我实在是没想到没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麻烦,我若是知道,也定不会答应的。我只是觉着,虎子不过是个孩子,多个人,多双筷子。可虎子到底是个半大小子,把他养在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边,柳婶做得不对。” “柳婶儿您严重了,我能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但是我和二娘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容易,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两个女子支应着一个铺子,有许多困难。还请您老人家多体谅。”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也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头的田产,祖屋都留给了老大一家,他们两个年轻力壮又有儿子,日子只要过得勤恳点儿,总会好的。” 第 170 章 入府谢恩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柳翠微找了一件吴蔚平时很少会穿的衣裳,就是高宁雪当初送的那几件。 时至今日,吴蔚和柳翠微还是舍不得买同品质的布料,再做几套这样的衣裳,于是二人便默契地将高宁雪送的这几套压了箱底儿,只等着碰上这样郑重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次。 整套衣服十分繁琐,需要柳翠微帮忙才能穿上,忙活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算是穿戴整齐。 衣裳华丽,妆容也不好太过寡淡,柳翠微将吴蔚按到铜镜前坐好,细细地给吴蔚上妆,描眉。 柳翠微用的眉笔和妆粉,胭脂,都是吴蔚亲手做的,用吴蔚的话说健康不伤肤的,用着才更安心。 吴蔚的双眉生得好,只需简单几笔就描好了,妆容也是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别有一番清新感觉。 看的柳翠微阵阵心动,抬起手指轻轻勾勒起吴蔚的轮廓,爱不释手。 吴蔚半眯着眼睛,一副享受表情,偶尔会笑着撒娇道“痒。” 要不是担心碰坏了吴蔚嘴上的薄胭脂,柳翠微真想一亲芳泽。 米庄的生意忙,大多数时间吴蔚只是洗漱后便匆匆下楼,已经很久没有上妆了,从前在半山小院那会儿,吴蔚还会和柳翠微挤在铜镜前,一起讨论哪个胭脂的颜色更适合对方。 上好了妆,柳翠微取来大氅亲手给吴蔚披上,扣上胸前的暗扣,再细细抚平,说道“真好看。” 吴蔚却不管那么多的,“吧唧”一口便再柳翠微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胭脂印子,柳翠微惊呼一声,嗔道“快到出门的时辰了,还闹” 见吴蔚唇上的胭脂淡了不少,柳翠微只能再给吴蔚补了一层,来到铜镜前仔细擦去自己脸上的印子,才推着吴蔚出了房门。 二人来到米庄大堂,伙计们见到吴蔚,无不夸赞道“大东家今日可真好看。” “大东家,往后都要这么穿才好啊” 平日里吴蔚的性子爽朗,与伙计们相处得和朋友一般,大家开起玩笑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只见吴蔚扬了扬下巴,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想得美,要不是今日要到宜王府去谢恩,我才不会打扮成这样呢,麻烦了自己,取悦了旁人。” 伙计们一阵哄笑,继续干活。 米庄里的客人也都纷纷看向吴蔚,不乏惊艳者。 吴蔚登上马车,给张全说了大致的方向,马车开动了。 宜王府。 侍卫禀报说,吴蔚求见。 “带她到前厅去候着,本王一会儿过去。” “是。” 宜王正在东方瑞的书房里,今日二人一同吃完早膳就过来了,追查的事情有了新突破。 瞥见东方瑞询问的目光,主动说道“过来谢恩的,昨儿我派人送了一件大氅过去。” 东方瑞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入到 卷宗里。 宜王自顾自地说道“年前,吴蔚把米庄账簿的誊写本连同这半年的分红送到了当铺,虽说名义上是送给我那小侄女儿的,可银子毕竟到了我手上,也不好一点而都不表示。” 东方瑞淡淡道“殿下决定就好。” “行,那你就先忙着,本王去去就回。” 宜王走后,东方瑞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宜王说的并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之所以会送吴蔚一件大氅,是因为那日当铺老板来给自己送米庄账簿和分红的时候,宜王一时兴起询问了吴蔚的近况,结果当铺老板哭笑不得地说道如今泰州城里的人,都在戏称吴蔚是放羊娃出身的。 原因是,自打入冬起,吴蔚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个羊皮袄子,整日穿在外衫的外面,招摇过市 宜王当即心生不悦,他已打算再让吴蔚历练几年,等自己彻底摸清朝廷在泰州的部署,就派个差事给吴蔚,若是她做得好委以重任也不是不行。 结果吴蔚不好好爱惜她的名声,来了这么一出。 米庄的账簿宜王让账房看过,吴蔚做的账目就连王府的账房先生都赞不绝口,奏请宜王推广吴蔚的记账方式,从王府到王府所持的所有店铺,都要把账目做成这样,这已经是第二个宜王身边的人夸赞吴蔚有能力了。 宜王让账房算出吴蔚的经营所得,在得知吴蔚也赚了不少时,宜王更生气了。 明明有银子置办好衣裳,偏偏穿得那般寒酸。 宜王又不能把吴蔚揪过来问,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吴蔚的名声垮掉,干脆在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一件短款的大氅,差人在正月十六的清晨,坊市开市以后趁着人多送过去,以此来洗刷吴蔚那个放羊娃的戏称 宜王来到正厅,一眼就看到了吴蔚,和上次一样,正在吃王府的糕点,嘴巴撑的和硕鼠一般 宜王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信步走到主位上坐好,慢悠悠地说道“来啦,放羊娃。” “额。”见吴蔚瞪圆双眼,一副吃瘪的表情,宜王的心情好了不好。 吴蔚也顾不上礼仪,端起茶盏来将卡在喉咙里的糕点顺了下去,不由得腹诽道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的也没听到通报声 放下茶盏,吴蔚急忙起身,朝着宜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民女吴蔚参见宜王殿下。” “行了,坐吧。” “谢殿下。” “这上元节都过去了,你今日过来是给本王拜年的么” 吴蔚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宜王今天好像有病。 笑容却很真诚,回道“回殿下,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配来给殿下拜年请安。今日登门,是来谢恩的,拜谢殿下所赐大氅,是民女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衣裳,大恩大德民女永生不忘。” “嗯。”宜王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却说道“日前,平佳县主来信说请本王代为照顾你。本王正 苦恼该如何全了平佳县主这份心, 赏你点什么, 就听人说你新得了个放羊娃的雅号。” 吴蔚面不改色,说道“民女天生怕冷惧热,冬日难捱,只能怎么暖和怎么穿,至于旁人如何说,民女倒是不在意的。” 宜王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在意,多少也要顾虑一下平佳县主的名声,她器重你,又视你为友,若是她什么时候得空来泰州探望你,你们的这份情谊也会公之于众,堂堂县主,未来的尚书夫人,却有一个放羊娃的朋友,实在是有失体面。” 宜王这话若是落在其他古人的耳中,定会使那人羞愧难当,今后谨慎做人,立行于世,方不辱没了县主的垂青。 可惜吴蔚不是古人,听完宜王说的这些,不仅没有愧疚,反而生出了不同意见,只是碍于身份有别,选择了沉默。 见吴蔚不言语,宜王问道“怎么,你不认同本王所言” “民女不敢。” “那你为何不表态” 吴蔚权衡数次,低声说道“若殿下恕民女冲撞之罪,民女也不是不能表态。” 宜王被吴蔚的反应逗笑了,大方地说道“你说吧,本王恕你无罪。” 吴蔚清了清嗓子,说道“民女觉得殿下说的不对。” “哦那你说说,本王那句话说错了” “民女以为,县主的名声,一部分是来自于皇室的血脉,一部分来自于县主平日的德行,民女能影响到县主的,实在是微乎其微。民女不过是怕冷,穿了一件羊皮袄子,怎么会污了县主的名声古人云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县主是君子,不以民女粗鄙之姿,愿与民女为友,自然也不会在乎民女穿了什么。民女与县主相识于困顿,昔日民女的生活比现下窘迫多了,也不见县主嫌弃的。或许一件大氅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件俗物罢了,可对于民女而言,却消耗诸多积蓄。同样都是衣裳,羊皮袄子也很暖,一张上好的羊皮,不过也就五十文钱。民女也并非孑然一身,民女与柳氏三娘义结金兰,立誓奉其母为母。若是为了所谓的名声,不顾家人生计,自己穿得光鲜亮丽,却让家人吃糠咽菜,县主若有这样的朋友,才真的是伤害了县主的名声。” 宜王轻哼一声,却抬手鼓起掌来,说道“好一番犀利言辞。若本王真是小人此刻就该出尔反尔,让人将你拖下去,痛打一顿。” 吴蔚立刻说道“殿下也是君子。只是殿下身份尊贵,不沾泥泞之事。若是能穿得起大氅,民女自然也不会每天都套着羊皮袄子了,殿下请看,这大氅不是正穿在民女身上呢吗” 宜王自然是听出了吴蔚话中的揶揄之意,这是在暗讽自己这个藩王不识人间疾苦。不过宜王并未动怒,而是略带感慨地说道“前朝从前有个叫东方瑞的女官,你听说过吗” 吴蔚心头一跳,不过短短的几个字,吴蔚却在心中过了许多遍,确定宜王说的是“听说”而非“认识”才敢点头,回道“民间有谁不知道这位大人呢,民女在戏文里听到过许多这位大人的传奇过往。” 宜王笑了笑,继续说道“她在你们民间,声望很高吧” 吴蔚谨慎答道“从前是这样的,如我们这般的布衣百姓,都喜欢听英雄事迹。” “从前,她是前朝唯一一位女官,身居要职,可是在许多人的眼中,无论是皇室,还是同僚她都是个不入流的。” 吴蔚沉默着,等着宜王继续说下去。 宜王也在观察着吴蔚,见她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泄露半点情绪,问道“你知道为什么” 吴蔚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民女不知。” “因为她从前是个要饭的乞儿,本王就曾目睹过,一次宴会之上,一位朝臣喝醉了,公然询问东方瑞,馊饭的滋味如何引得整场宴会的人都在大笑,先帝也只是笑着,并未制止。其实本王也好奇,馊饭究竟是什么滋味” 第 171 章 一场辩论 吴蔚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悄然攥紧,要不是东方瑞现在成了朝廷钦犯,哪怕是硬扛着这身份的差距,吴蔚也要为东方瑞说几句。 宜王似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道“羞辱之意,想来是有的。可也有些人如本王这般,真的想要知道,馊饭的味道如何。可是馊饭是不能吃的,就只好问她了。” 吴蔚到底还是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怒道“东方瑞是行过乞,可是那是为了侦破蛇妖杀人案为了让受害者沉冤得雪,若是没有东方瑞,这桩案子怕是还躺在悬案录里,至今无法侦破,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宜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你说的是不错,谁也没有否定过东方瑞的功劳,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东方瑞在被人收养之前,也是街边落魄的乞儿,差点被冻死有多少人笑她,这破案的方式有千万种,东方瑞为何选择化身乞儿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或许除了这个,她当时也不会别的。” “殿下,一个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东方瑞当年被人救下时,不过才几岁,几岁的孩童你能让她做什么呢除了讨口饭吃,还能做什么若天下为公,东方瑞又何必乞讨” “天下为公”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吴蔚当即把大道之行也全文背诵了一遍,这个时代很错乱,有些蓝星记载的历史这里有,有些则没有。 宜王听完,双目炯炯,问道“这番话,这是谁说的” 吴蔚心头一沉,暗怪自己被气昏了头,不该在宜王面前展露蓝星所学,他可不是张水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吴蔚一时解释不出来,索性耍起了混劲儿,借着怒意反呛道“殿下不用管这话是谁说的,东方瑞少年行乞,究竟是她的错,还是这天下的错” “那本王问你,她长大后复又行乞,究竟是对,还是错” 双方都沉默了,吴蔚也重新坐了回来,陷入了沉思。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东方瑞现在不知所踪,本王其实很想问问她,若是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立身朝堂之上,载入戏文之中,当年的她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查案子那日宴会上,当有人问她馊饭是何滋味时,她有没有一瞬的后悔” 吴蔚是个聪明人,反应过来宜王所指究竟为何时,她心中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自己从未想过入朝为官,可是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留下来啊。 自己再修建半山小院的时候,想的不也是安居乐业,可从未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了泰州米庄的一位东家 而自己在穿着羊皮袄子招摇过市的时候,也只想着只要自己暖和了就行,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这些不正如昔日的东方瑞一般,她在为养母一家复仇的时候,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立于朝堂之上吧。 若是,换成自己。 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有那 半刻一瞬的后悔,自己没有听三娘的话,把羊皮袄子穿在外衫里呢 居安思危,立足高远,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等真迈入到“未来” dquo” 前半句宜王还挺满意的,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可最后这半句是怎么回事儿 哦,原来自己苦口婆心这一遭,功劳全归给自己的小侄女了 宜王看吴蔚又不顺眼了,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谢殿下。” 吴蔚拎着大包小包的糕点,美滋滋地出了宜王府。 就连吴蔚也不得不承认,宜王是个心胸宽广且很大方的人,不仅没有追究自己的顶撞,临走还是让人给装了糕点让自己带回去,两次从宜王府出来,吴蔚都没空过手。 祝好人一生平安吧,吴蔚在心中如是想着。 之后的几天,吴蔚给来米庄送了贺礼的人一一回了礼,参加了几次酒局,茶会,其中也不乏有人明里暗里地打听吴蔚和宜王的关系,吴蔚都巧妙地岔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有从张家村回泰州矿山干活的同乡来到了米庄和榨油坊,带来了李大姐的口信儿。 李大姐让人带话给吴蔚说山洞里的冰块已经全部都冻好了,也已经按照吴蔚说的铺了稻草,山洞口也用几层草席棉被给封好了,让吴蔚放心。 不过来人还说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许多人都知道吴蔚去年囤冰卖了一大笔银子,从去年秋收之后,不少人都效仿吴蔚,在山上凿了好些山洞出来,虽然没有吴蔚的山洞大,几十块冰还是放得下的。 不仅张家村,毗邻的几个村子都有人效仿,并且全部在冬天时囤积了冰,等着夏天卖个好价钱。 李大姐有些担心,供货的人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今年夏天吴蔚和张水生的冰会卖不上价。 带话的人也不无忧虑地看了吴蔚和张水生一眼,见张水生的表情有些凝重,虽然吴蔚早就给他说过,冰价只会越来越便宜,张水生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看来要更努力的榨油才行了。 而吴蔚的表情却是很轻松,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这让来人很不解。 传话的人还要去矿山报道,不能久留,柳二娘子拿了几个包子给他装了,又从自家油桶里打了一罐香油一并送给那人,说道“劳烦大兄弟跑这一趟了,我听说矿工是个辛苦活儿,出门在外的好好照顾自己,这包子你拿着,香油也是你水生哥亲手榨的,你带上,饭菜油水少的时候,自己往里面加一点儿,可香了。” “那就谢谢嫂子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我能出力的地方,派个人到矿上是支应一声啊,我一定来”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将来人送走,回来见吴蔚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了。 柳二娘子颇为不解,问道“我说妹子,你傻笑啥呢你没听咱家冰块的生意被人学了,今年夏天的冰卖不上价了” 去年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整整赚了在冰块生意里赚了一百两白银,这榨油坊就是用卖冰块的银子开起来的,运输的损耗吴蔚都替他们承担了。 吴蔚看了看二人,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柳翠微,对上柳翠微眼中的了然,吴蔚眼底的笑容更深了,果然知我者,三娘也。 吴蔚敛去笑容,解释道“二姐,二姐夫。能有今日的局面,其实是我一手促成的,达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很开心。先在这儿给你们赔礼了。”吴蔚起身朝着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柳二娘子急忙上前扶住了吴蔚“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 张水生也说道“蔚蔚做事定有缘由,这赔礼就免了吧,具体什么原因说给我们俩听听就好。”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说道“三娘,不如你替我和二姐,二姐夫解释吧。” 柳翠微颔首,轻声道“自从经历了去年的旱灾,蔚蔚就生出了居安思危的心思。她时常会和我说,咱们农户真是对天灾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是旱还是涝,受苦的永远是最底下的老百姓,我和蔚蔚来到张家村,颇受乡亲们的拂照,蔚蔚总是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报答乡亲们。” 柳二娘子似懂非懂,说道“所以你就把这制冰卖钱的生意传了出去,想让咱们村里的乡亲们都受益可是这冰块多了,能买下的酒楼却没多少,多到卖不出去,大家伙也都赚不到银子了呀。” “二娘,你听三娘把话说完。”张水生说道,他相信吴蔚不会不明白“物多则贱”的道理,吴蔚这么做一定还有深意。 柳翠微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开山凿洞是要出人力,甚至是花银子的事儿,若是不让乡亲们看到这件事确实有利可图,谁又会去效仿呢和百味楼定的取冰的时辰,几乎都是白天,村里人都是看到了的,而且蔚蔚还交代过,若是家里有客人,收银子的时候也不必避讳,就让他们看着。” 第 172 章 吾谁与归 吴蔚笑着拉住了柳翠微的手,柳翠微也微笑回握,继续说道“蔚蔚就是让大家伙都明白,开凿山洞,囤冰,售冰这件事,是个一本万利的大好事,只有这样才无需动员,就会被争先效仿,选址开凿山洞,拥有山洞的人家越多,越好。” “这又是为什么”柳二娘子问道。 吴蔚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二姐,山洞不仅可以囤冰,还能装粮食,还能住人啊。若是家家户户都囤冰,哪怕是再遇到旱情,虽然浇灌庄稼不够,饮用却是够了的,人不吃饭能挨好多天,可若是没水喝,恐怕连三日都挨不住。山洞比地窖还冬暖夏凉,很快乡亲们就会发现,山洞除了囤冰,还是个储存冬菜的好地方,会选择将一部分粮食和冬菜放到山洞里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利用起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发生了洪涝,地窖里面的食物一定是保不住的,这个时候山洞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乡亲们一定会趁着大水还没涨起来,把地窖里的东西转移到高处的山洞里,下一步就是连人也一块转移到山洞里面去暂住,待涝情缓解再搬回去。关键时刻山洞是可以救命的” 柳翠微点了点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娘苦口婆心地说去年会大旱,有几个人相信可是他们看到蔚蔚赚了银子,不需我们多说半句,就主动去开凿山洞了。若是我们平白无故去劝乡亲们凿个山洞出来,以作避嫌安身之所,乡亲们又会如何呢” 听完这些,张水生突然想到了从前吴蔚透露给自己的一些担忧,看吴蔚的眼神也不同了。 能不费半点口舌,就让乡亲们自愿做出了吴蔚想要大家做的事情,这份心智和长远的目光,实在是 就算是张家村的里正和村长齐齐出面,怕是也难啊。 最令人叹服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吴蔚在暗中促成的,即便日后荒废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找吴蔚的麻烦。可若真的如二娘所言,有朝一日用上了这些山洞,那这群人一定会在劫后庆幸地想着多亏当时效仿了吴蔚,开凿山洞囤冰,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无形中也会对吴蔚多出几分感激之情。 柳二娘子已经傻了,品味着柳翠微的话,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张水生则是朝着吴蔚抱了抱拳,心悦诚服地赞道“佩服” 吴蔚回道“二姐和二姐夫不要怪我才好,毕竟我也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若最后只是杞人忧天一场,平白害的二姐和二姐夫少赚了许多银子。” “妹子快别这么说,这卖冰的事儿,你完全可以不带我们自己干的,去年赚的那一百两,已经是我们的偏得了。妹子此举乃是大善,是造福乡亲,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善举,我和你二姐又怎么可能会怪你呢这般大善,也唯有如妹子这般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来了。” 柳二娘子诧异地瞧了张水生一眼,疑惑道“真有这么邪乎” 张水生无奈解释道“二娘,就算咱们有生之年,张家村风调 雨顺, 可你就能保证今后一直风调雨顺, 无灾无难吗那些山洞凿出来了,即便荒废了,也会一直都在那里,等到什么时候用上了,那就是能救人命的大好事,难道你指望着不知多少年后,灾祸来临之时,再让村民们开凿山洞避难吗不说别的,就蔚蔚一人所建的那间山洞,就能住下几十人,甚至更多。” 柳二娘子恍然大悟,看向吴蔚的目光,惊奇又崇拜。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来到了冰消雪融的时节。 米庄的生意再度迎来高峰,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吴蔚欣喜地想着。 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几次,等到新的粮食播种,迎来收获的季节,米庄的生意就会恢复如常,今年的雪水丰足,土壤的墒情一定很好,定会是个丰年 吴蔚期待着,农户们背着粮食来米庄卖米的那一日。 吴蔚记起自己曾在药铺看到的一副对联,上联是但愿世上无疾苦,下联是宁可架上药生尘。 经历了这一年的旱情,吴蔚此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她宁愿米庄不再日进斗金,更希望这天下的百姓,都能有口饭吃,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念及此处,吴蔚突然心生蓬勃豪迈,负手而立,就在米庄的大堂里,大声诵起了范文正公的经典名句“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惊得一众伙计和买米的客人纷纷投来瞩目,吴蔚却挠了挠头,一向颇厚的脸皮上涌出两点红晕,问柳翠微道“二娘,今日是几日来着” “十六了,昨儿刚赶集,你忘了” 吴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气吞山河地颂道“时二年,二月十六日” “好”曹天旺的手下不乏有些读过书的,在品味过吴蔚的“豪言”之后,忍不住发出喝彩。 “大东家好文采,好气魄” “好,大东家再来几句” 吴蔚当即脚趾扣地,以袖掩面,拉着柳翠微匆匆逃入内堂。 还能清晰地听到米庄的大厅里,传来阵阵掌声。 柳翠微难得见吴蔚如此羞涩,笑眯了眼,捏了捏吴蔚的耳垂,柔声道“噫,斯人安在汝与谁归” 吴蔚抬眸,亮晶晶的眼眸里倒映着柳翠微的身影,轻声回道“斯人乃卿尔,吾愿与卿归。” 本是一句调笑之言,柳翠微的心弦却被吴蔚狠狠地拨动了。 她立在吴蔚面前,情不自禁地将吴蔚的头搂在胸口,捧着吴蔚的脸颊,指尖轻柔吴蔚颇具肉感的耳垂,弯身吻上了吴蔚那微张的唇。 一吻终了,吴蔚早已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拉着柳翠微回了房间,后者亦是面若桃花,双眸如水。 洞悉吴蔚的意图后,绵绵嗔了吴蔚一眼“不可,青天白日的,再说还有这么多人呢,我可不纵着你。” “我们上二楼,娘这会儿在和张 老夫人做饭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来的。” dquordquo 2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好二娘”吴蔚抱住柳翠微,再度邀请。 柳翠微却推开了吴蔚,说道“店里这么多客人,两个东家却大白天不见了,问起来怎么说,要是有人寻你呢又该如何” 吴蔚知道柳翠微说的没错,恋恋不舍地停止了邀请,只搂着柳翠微又耳鬓厮磨了半晌。 从内堂出来时,吴蔚突然说道“不行,我得去找二姐夫。” “这个时辰二姐夫在榨油了吧你有事” “嗯我要和二姐夫商量一下翻修宅子的事儿,此事宜早不宜迟,需得速速进行” 柳翠微听出弦外之音,轻推了吴蔚一把,率先出了内堂,说道“我可不管你。” 吴蔚大笑二声,快步出了米庄,抬腿迈进了榨油坊的大门。 榨油房内,油盘撞击桩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古法榨油是个辛苦活儿,干了一辈子的老油工谁没个腰间盘突出呢,吴蔚想着要不要发明一个新的榨油机,让张水生的生意也能轻松点,又想着这古法榨油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不是该传承保护。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了,吴蔚不禁笑自己,一开心到极致,思绪就会天马行空。 “二姐夫歇歇,我有事找你”吴蔚朝着里面大声喊道。 榨油声停了,柳二娘子拉着柱子先走了出来,柱子看到吴蔚,乖巧地叫道“姨姨。” “柱子真乖,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嗯,吃了,一碗”小家伙颇为自豪。 柳二娘子慈爱一笑,转而问道“蔚蔚,找你二姐夫有啥事” “也没啥,不如就请二姐帮我告诉二姐夫一声吧,雪都化的差不多了,天也暖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修房子” “早了点儿吧天虽然暖了,这地还是冻着的。” “二姐,咱家的宅子你不是看过了吗,地基和院墙根本就不用动。主要是修瓦片,检查检查还有没有破损点,修修补补就成了,门窗该换的换,该修的修,再打扫打扫,不关冻土什么事儿。我这不是想着等房子修完了,咱们还得请人过去量尺寸,打家具,这还要许多天呢。再把耳房打通,看看打下来的材料能不能用上,后院的改建,改厨房,做浴室,也需要不少日子呢,早点修好,早点住进去啊。” 柳二娘子一想也有道理,说道“那我去和你二姐夫说一声,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定。”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二娘子把吴蔚的想法和张水生说了,张水生拿过净布擦去上身的汗,一把抱起柱子,掂了掂问道“儿子,想不想住大宅子啊” “大宅子是什么”柱子懵懂地问。 逗得张水生哈哈大笑,抱着自家儿子,他觉得日子特别有盼头,再苦再累也愿意。 “打完这盘油,我上去和爹娘说,到时候从矿上请几个帮手来,定个好日子就能动工了。” 第 173 章 翻修计划 张水生找到自己的父母,把吴蔚的想法说了。 二老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只是有些担心张水生手里的银子还不够,张水生早已把自己要出银子修宅子的想法告诉了二老,张家老两口对此很赞同。 按照榨油坊目前的收入,他们一家人想在泰州安家,大概还需要三四年,这么长的时间,不好白住人家吴蔚的。 这期间要么就住在榨油坊里辛苦一点儿,要么就住在吴蔚的宅子里,全家人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一来是为了孩子,柱子是张家的希望,榨油坊外车水马龙,他们每天都得出一个人,专门看着柱子,而且再过两年柱子也该启蒙了,榨油坊哪里是学习的地方 二来,是为了老人,张老爹的腿脚不好,每日上下楼对他来说负担很重,张家老两口早就盼着能住到宅子里去,只是担心自家儿子手里的银子不够。 张水生当即取来全部家当,清点了一下,算上从前的家底和这半年赚的,一共攒了七十六两银子。 他们粗略算了一笔账,若是修房子的人手从张家村借来,省下一笔工匠的费用,这些银子大概是够的。 张家老两口心里有了底,当场同意下来。 当天晚上,张水生就和吴蔚敲定了修房子的事儿,这两天就请人定个开工动土的好日子。 饭桌上张水生也表示,修房子的银子由他们家出,吴蔚思索片刻,同意了。 张家的家底儿吴蔚清楚,知道以他们家的家底儿,修完房子也就所剩无几了,但吴蔚还是选择尊重张水生的心意,两家来往注重一个有来有往,一味的付出并非长久之计。 大不了以后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让张家把银子赚回来就是了,反正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若宅子没有一点儿张家出资的地方,他们住着也不会踏实。 果然,见吴蔚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张水生一家都表现得很开心,积极性也提升了不少,张水生从怀中取出了纸笔,和张老爹商量起这次修宅子需要多少人手,去叫哪家人比较合适,带什么礼物回去 翌日,张水生便驾着满载粮食的马车出发了,张家父子一致认为宅子最好是在播种之前修缮完毕,免得耽误人家种田,时间紧,任务重,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到市集上去挑礼物了,干脆就从米庄拿了些粮食作为修缮宅子的酬劳,实惠又不失体面。 吴蔚也到工匠所去请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师父,带着对方去了一趟宅子,请对方帮忙估算一下总体修缮下来总共需要多少材料,最好能再给出几张改建的图纸。 工匠师父询问吴蔚,修缮宅子的匠人是否在匠人所里雇佣,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工匠师父开出了二两银子的酬劳,包含所有的图纸以及用料。 吴蔚当场交了银子,把钥匙给了工匠师父,方便他带人来量尺寸,约定后三日后连着钥匙和图纸一起送到米庄去。 当天傍晚,张水生就带来了六个张家村的精壮 青年, 这些人吴蔚都是认识的, 当初建半山小院时,他们几个就是主要劳动力。 这六位和张水生家多少占了点亲戚,有的虽然已经出了五福,不过却相处融洽,并未断了联络。 用张水生的话讲这六个人就是和他光屁股长大的兄弟。 家里一下子多了六口人,还都是精壮的男子,榨油坊的一楼正厅坐不下,吴蔚提议到酒楼去吃一顿,却被那六人拒绝了。直言他们过来是给两家帮忙的,为的是省银子,不是来享受的。 吴蔚也被这六人不变的仗义和淳朴所打动。 最后,将桌子安排在了宽敞些的米庄大厅里,柳老夫人和张老夫人蒸了两大锅的白面馒头,做了两大盆的肉菜,素菜若干,张老爹还开了两坛子酒来招待六人,这一年来他们六人的家中,日子过得紧巴巴,即便仓里还有余量也不敢敞开了吃,看着那一个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油汪汪的肉,齐齐甩开膀子吃。 整整两锅的白面馒头,一顿饭吃得只剩下两个了。 张老夫人慈爱地说道“看着你们几个吃饭这个香劲儿,婶子可真开心。” 当夜,吴蔚把六人安排在了曹天旺在泰州的宅子里,和米庄的伙计们住在一起。 第二天,吴蔚抽调了一个米庄的伙计到榨油坊,和柳二娘子一起打理榨油坊的生意,柳翠微也留在了米庄。 吴蔚和张水生,带着六人来到了宅子实地考察,这六人的反应和张水生第一次看到宅子时表现得差不多,才刚一看到那一人多高的白墙青砖的院墙,就发出了阵阵惊呼。 毛驴夸张地说道“这这不会就是王府吧” 张水生抬腿就给了毛驴一脚,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胡乱说。” 吴蔚笑道“宜王府可比这里气派多了,少说也得比这间宅子大了十倍不止,这间宅子是从前平燕王老千岁幕僚的宅子,后来宅主随着老千岁一起搬走了,我们这才捡了个漏。” “吴姑娘去过王府啊” 吴蔚笑而不语,张水生接过话头,说道“日前宜王千岁给泰州城里经营有道的东家赐了年礼,蔚蔚也得了赏赐,到宜王府去谢了恩。” 众人来了兴致,纷纷询问张水生有没有得到宜王的赏赐。 吴蔚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得到宜王殿下的赏赐,只是因为去年大旱,米庄的生意变得尤其重要,如若不然,我也是没有资格的。” 众人听出来了,张水生这是没有得到宜王的褒奖,无不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揶揄起张水生来。 张水生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吴蔚见了不由得勾起嘴角,很羡慕这样从年少时就积累起来的情义。 自己从小生活在蓝星,虽然享受了这个时代无法想象的便利,可是也注定无法拥有如张水生和这六人的情义。 在蓝星,年没见过邻居长相的,甚至连隔壁住没住人都不知道的,并非个例。 众人进了宅子, 吴蔚和张水生带着他们从外到里走了一遍, 并将最初的设想说了一下。 哪里需要修缮,哪几间需要打通,哪个房间需要改制,还要新增些什么,众人一一记下,并不时商讨着方案。 逛完一圈,张水生问道“怎么样,播种之前咱们能不能干完” 几人商量了一下,表示有信心。 吴蔚说道“那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图纸和用料明日匠人所的师父才能送到米庄。” 狗子问道“什么用料,什么图纸” 就是修缮这个房子,需要多少瓦片,几根顶梁柱,几个房梁,门板和窗户哪些还能修,哪些需要换了,以及需要改制的那几个房间的图纸,我两天前请了匠人所的师父来。 狗子问道“要银子不” 吴蔚扫了众人一眼,答道“不要银子,那老师傅我认识。” 除了张水生之外的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狗子轻松地说道“吴姑娘,虽然咱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宅院,可是用料上的事儿,却是难不倒我的。当初你的半山小院的用料就是我算的,是不是正正好好,一点儿不多,一点儿不少” 张水生笑着解释道“狗子他爹是远近闻名的鲁班匠”张水生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吴蔚留意到张水生说的是“鲁班匠”而非泥瓦匠或者木匠,若是这里对鲁班匠的定义和蓝星古书上所记载的一致的话,那狗子的父亲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见几人面有异色,吴蔚并没有出言询问,狗子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我爹走得早,我八岁那年就去了。虽然我没有继承到我爹的这门手艺,不过自打我会说话起,我爹就经常带着我出工,一座宅子修缮所需的用料,不是我自夸,只需要拿眼睛一扫,我就能知道个大概。可惜了就学了点皮毛的东西,别的精妙手艺我是一点儿都不会。” 狗子说完后,另外几人的表情也恢复如常,只见狗子走进已经坍塌的正厅,抬手敲了敲厅内的承重柱,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窟窿,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在手里掂了掂,用巴掌粗略量了瓦片的表面积,转身出来对众人说道“这屋顶,省着点铺需要一百二十片瓦,称重的柱子都是好的,只是屋顶有一根顶屋顶的立柱朽了,才塌了那么一块,稳妥起见可以把连着的那根横梁一块换了,再加上一根新立柱,外面的木架子要上去看看才知道,再加一百二十片瓦就足够。” 狗子说完,另一位小名叫栓子的男子从怀中掏出草纸和一块木炭,把狗子说的数量写了上去。 吴蔚也来了兴致,请狗子继续,狗子便挨个看了每一间屋子,听完吴蔚的详细需求,片刻便报出了用料,栓子一一将狗子说的记录在草纸上。 所有的屋子都估算完了,狗子说道“院墙我看着也有些旧了,不如刷一刷,到时候再看看院墙上的瓦片有没有旧的,破的,顺带着就换了。” 第 174 章 新榨油机 狗子从栓子手中拿来用料单子,递给吴蔚说道“蔚蔚姑娘你看看,这泰州城里的料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价钱,你和水生哥可以拿着单子去开料子了,哦,对了”狗子从怀中掏出适才他捡起的瓦片,也交到吴蔚的手上,说道“瓦片的大小,薄厚,你就让他们按照这片来烧,出片以后先拿几片来给我瞧瞧。” 吴蔚点了点头,看着草纸上的用料,觉得这位狗子或许是个工科人才,这个时代的匠人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在民间还是很受尊重的,而且工钱也不低。 别的地方的匠人市场吴蔚不了解,但是泰州城是有匠人所的,入了匠人所的匠人,会被评级,不同的等级,工钱也不一样,就像那位帮忙来算料子的匠人,并不是匠人所的高级工匠,却能张口就管吴蔚要了二两银子。 吴蔚决定再观察一下,若狗子真是这块材料,自己再和张水生说。 吴蔚把草纸拿给张水生看过,后者表示时辰还来得及,木料瓦料那条坊市每天未时以后才闭市,说干就干,众人回到了米庄,吴蔚趁机将草纸上的内容誊写了一遍,把原稿留下,另一份给了张水生。 张水生留下两人在榨油坊帮忙干活,驾着马车带走了另外四人,去定料子去了。 翌日一大清早,匠人所就派人送来了图纸和用料,吴蔚看了匠人师父定的用料,比狗子给定的多了一些,瓦片多了三十块,其余的木料和石料和也比狗子给算的料子多出了不少,吴蔚默默记在心里,打算用实践来校验结果。 吴蔚把图纸给狗子送了过去,狗子看完以后轻笑一声,说道“蔚蔚姑娘,这匠人所的人是不是跟卖料子的是亲戚啊他这图纸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太废料子了,我已经量过了,两边的耳房即便是把隔断都砸开,也只需要多加一根承重柱就保证不会塌顶,若是想住得更踏实,最多就是在横梁上找一找,多按两个三角木架顶上也就成了,两根三角木架在张家村,一文钱都不用,随便弄几根曲柳木做个榫卯拼接就行了,一根承重柱那可是需要一截成材的老树,在县里的大集上买,也得好几两银子呢。你们又不是土财主,按照他给的这个图纸,至少多花几十两银子” 狗子又指了指图纸上的“黄檀木”三个字,不满地说道“还有他下的这些个料子,真把你们当土财主了是吧,咱们是修房子,他这是想扒你们一层皮啊,几根横梁,用什么黄檀木啊,山里头有都是不要钱的曲柳木,韧性也不比黄檀木差,他要是怕生蛀虫,可以在曲柳木的外面刷几层樟木油,保证什么蛀虫都没有,樟木油一大罐子也才几十文钱,用水和开了,够把整个宅子的木料都给刷一遍的了。” 张水生一听狗子的方案更省银子,立刻就来了兴致,狗子的木工手艺张水生是知道的,村里头哪家建房子都要请狗子过去帮忙,看中的就是狗子的手艺。 看着匠人所给出的方案,张水生难免心惊肉跳,豪言壮语自己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这宅子修到一半儿, 自己却拿不出银子来, , 问道“狗子,你识字啊” 狗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小时候跟张成哥学过几个字,不过他后来去了学堂,我俩总也见不到一面,就没再学过了。我这个人不是读书的料,总共也没认识几个字,就是这些木头,泥瓦的名字,我还记得一些,我爹留的那本书里也有。” 张水生解释道“狗子和张成家是还没出五福的远亲,张成是家中独子,小时候狗子和张成也玩了几年。” 吴蔚释然了,张家村之所以用“张”这个姓氏命名,就是因为这里住的人,往上推几百年,用的都是一本族谱。后来逐渐发展壮大成了张家村里最大的族姓,也是因为村里人往上翻翻都多少带点亲戚,所以张家村是清庐县为数不多的,需要和外村结亲的村子,如若不然像张水生这样一位干活的好手,也不会托人到外村去说亲,成了和柳二娘子的这段好姻缘。 张水生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狗子,认真地问道“狗子,那宅子你也看到了,可不是咱们村子里的房子,你有把握吗” “水生哥,你要是不信,我明儿就把我爹留下的书给你取来,正好让蔚蔚姑娘也看看,上面是怎么写的。这黄檀木的确是上梁的好材料,可是它贵啊,那都是高门大户才会用到的东西。像咱们这种寻常人家,用曲柳木一点儿都不比黄檀木差,他们原来的宅子用的就是黄檀木,怎么样了我看那宅子还不到五十年吧不照样塌了” 吴蔚示意狗子稍安勿躁,说道“你的手艺我信得过,半山小院是我住过的最安逸的房子,令尊留下的书我还真有兴趣,但是不是现在,等以后有空我亲自去借来。” 狗子笑了,说道“那不用,蔚蔚姑娘要是想看,我下回给你送来,不过年头有些久了,纸页都黄了,你可别嫌弃。” “好,二姐夫,既然狗子这样有把握,咱么不如就按照他的方案试一试,如何” 张水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但还是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道“狗子,你可别让我掉地上啊。” 又过了两天,修缮房屋所需的木料被运到的宅子里,剩下的瓦料由于需要烧制,得再过几天才能送来。 六人又自己动手做了些工具,比如梯子之类的,把省钱贯彻到了极致。 那几人知道张水生想供柱子读书,日子过得并不容易,是以修房子的事宜并没让张水生参加,吴蔚又从两班伙计里各抽调了一位,加到了修房子的队伍里,帮忙打打下手,跑个腿之类的。 中午,柳家两姐妹会提着满满四大食盒的饭菜,到新宅去给众人送饭,张老夫人很感激同村这些个小子,每道菜都带荤腥,伙食很好。 另一边,吴蔚这几日却时常把自己关在米庄的内堂,除非外面有人喊,轻易不出来。 谁也不知道吴蔚在忙什么。 书房内,吴蔚正用自制的碳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 书案上和椅子旁边的竹篓里,还有很多报废的图纸。 这几日,吴蔚正在设计新型的榨油机,经过吴蔚的一番思索,她还是决定给榨油坊更新一下设备,毕竟这个时代其他的榨油坊用的都是古法榨油的方式,这门非遗不需要张水生来传承,早点“发明” dquo” ,离心力由自行车的踏板,并连接了多个履带和杠杆,从而达到加大离心力输出和省力的效果。 从前吴蔚还有所顾虑,担心这个图纸交给匠人后,一旦流传出去,万一被哪个大东家看中,出银子建个榨油厂,安装上这套设备后,势必会对如张水生这样的夫妻小店形成倾轧。 古法榨油的设备,对占地的要求比较高,对工人的身体素质要求也高,榨油费力,费时,出油率却并不高,所以并不是个赚快钱的买卖。 自己这套设备不仅占地面积大幅度缩减,就算是柳翠微踩上去,也能榨出油来,而且只要加上适当的盐水配比,还可以大大提高出油率并缩短出油的时间。 看到狗子的才华以后,吴蔚打消了这个顾虑。 只要和狗子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吴蔚相信他不会做出背刺张水生的事情,就算以后狗子自己也经营一家榨油坊,那对张水生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而且吴蔚还留了一手,几个核心的零件和轴承,吴蔚并没有给狗子。她打算交给铁匠铺去做,并且洒出一些烟雾弹,除了这些必要零件还让铁匠铺再做一些用不上的零件,等所有的零部件都做出来,再由自己亲自组装,确保万无一失。 图纸终于画完了,吴蔚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零部件的生产,还有组装,实验的阶段了。 好在宅子那边剩下的活并不需要狗子必须在场,其余五人也都是建房子的好手,不需要狗子指挥,依旧可以把活干的很漂亮。 吴蔚先是将需要铁匠铺来制作的零部件,连同一倍还多的“烟雾弹”图纸,一起送到了铁匠铺。 铁匠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吴蔚不得不给铁匠讲解了许久,对方才明白。 见吴蔚做的东西并非兵器,也非甲胄,铁匠算完料钱和工费后,接了这个活,约定十五日后来取。 第 175 章 女子如何 吴蔚又找到狗子,将新式榨油机所需的其余零部件的图纸拿给狗子,说道“狗子,如果我给你木料,工具,这些东西你都做得出来吗” 狗子翻看吴蔚给的图纸,吴蔚画的图纸很标准,上面还标了参数,看的狗子一愣一愣的,问道“蔚蔚姑娘,这是” “哦,这是我想到的一个小玩意,想问问你能不能做出来。” “没想到蔚蔚姑娘竟还有这样本事,真是了不起。”在狗子模糊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画出的图纸也是这样干净,明了的。 “狗子,你能做出来吗” “我试试吧,这种精巧的木工活儿,我爹最擅长了,我只是学了个皮毛,不过我可以试试。” 似乎是心中的某种传承被唤醒,狗子看着吴蔚的图纸,生出了一股技痒的感觉,十几岁的时候狗子也喜欢自己摆弄些机巧的小玩意儿,只是这东西它不养家啊,像他这么大的半大小子,没有个谋生的手艺,不会读书又不能下田耕地的,是要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后来狗子便从自家娘亲的手中接过了锄头,只有在帮村里人建房的时候,才能一展身手。 可是村里人修新房的事情并不常有,虽然一来二去狗子也在张家村有了些名声,不过也止步于此了。 “我相信你,那这些图纸我就交给你了,十五天的时间,你能不能做出来” 狗子面露难色,说道“我还得修房子,恐怕” “修房子的事儿,我可以加派一人顶替你,你就专心做这些东西,十五日够不够” “那行,那我试试吧” “新宅后院的西厢房,最后会被改成厨房,我暂时把它给你当成工房,请你尽情发挥,需要什么料子,什么工具,你自己去市集上挑选,平日里需要跑腿的活儿,你尽管让米庄的伙计替你办。”说着,吴蔚将一锭五两的银子交到狗子的手上,说道“放心大胆的用,不够和我说。” 狗子像被烫到一般,想把银子还给吴蔚,说道“蔚蔚姑娘,这太多了,不过是几个木匠活,哪里就要这么多银子了。你给我一两就足够了” “你先拿着吧,这泰州城不比张家村,到处都要用银子,若是有剩下的,就当成你的工费了,如何” 狗子几番推辞,最终拗不过吴蔚,收下了银子。 吴蔚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刻狗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全然不同于往日的神采,或许狗子是很喜欢木工活的吧吴蔚想着。 “狗子,你叫什么名字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随着二姐夫叫你小名,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狗子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大名不好听,就一直让他们叫我小名了。” “不好听也总有个名字吧你说吧,我保证不笑你。” “张尺我爹给我起的。就是鲁班尺的那个尺。” 吴蔚的确有 点想笑,不过被她压住了,赞道“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我觉得你在这方面会有造诣的。”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觉得我爹当年也说让我接他的衣钵,可惜他走得早。”张尺喃喃道。 “真的,你先做做看,若真做出来了,我还有件好事和你商量。” “你放心吧蔚蔚姑娘,我一定好好做” 回到米庄后,吴蔚便将柳翠微拉到了内堂,把这件事告诉了柳翠微。 虽然不想提前露出消息,免得引人失望,但欢喜的心情,吴蔚迫不及待与柳翠微分享。 柳翠微很认同吴蔚帮忙改良榨油机的计划,说道“人都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我看应该把撑船去掉,改成榨油,打铁,卖豆腐。你看二姐夫,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一天也就只能接那几个活,多了就打不出来了。哪一壶油不得经过上百次的捶打,那声音听着都累人,要是这个新的榨油机真能做出来,对二姐一家来说,可是个大好事。”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也仅限于二姐夫一家了,我并不打算让这个设备流传出去。” 柳翠微不解,说道“为什么这也是造福于民的好事啊,或许咱们也可以把这个新的榨油机给卖出去,不好吗” 吴蔚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娘,有些变革的确是造福于民的好事儿,有些变革则可能会给百姓带来灭顶之灾。”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百姓。 “怎么会” “三娘,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见过的榨油坊几乎都是夫妻店,或者父子店吗” “不知道。” “因为现有的这套榨油设备,很占地方,而且对榨油者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就像你刚才说的,榨油是一门很辛苦的手艺,开榨油坊的人,赚得都是辛苦钱。所以城里这些有银子的东家,也看不上这点微末的利润,把榨油坊做大,需要很大的铺面,并不是一个好买卖。可若是有一天,榨油变成了哪怕是如你我这般弱女子,只要坐在那儿,脚上使使力就能干的活,占地也比从前小了好几倍,你觉得城里头这些有银子的东家,会不会盯上这门生意” 柳翠微点了点头,有些懂了。 吴蔚叹了一声“盐铁粮油,都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前两样被朝廷把持着,好歹是朝廷,还能心系百姓,可若这些营生落在有钱人的手里,他们可不会顾虑百姓的死活。还记得米庄的刘老板吗前阵子我还听说,刘老板做了许多布局,差一点儿就成了,多亏去年冬天雪水丰足,让和他合伙的那几个东家产生了顾虑,不然咱们这泰州的米市,恐怕也要翻天了。一旦我的这套设备流出去,就会有许多个像刘老板这样的人,盯上这门生意,他们有银子,可以盘下几间铺面打通了,按上数十个,上百个这样的榨油机,雇人没日没夜的蹬,等油的产量上去了,他们势必会开始压价,直到把城里的其他小榨油坊全部挤兑黄了,再逐渐控制整个市场。历来多少变革,最先吃到红利的都是那一小 簇人,他们富了以后,只会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更富有,真正愿意拿出银子来反哺百姓的人,又有几个呢榨油,打铁,卖豆腐,如此辛苦的工作,是最底层百姓们的谋生手段,或许咱们这榨油机卖出去,能赚许多银子,可这些银子却都是带了血的我不愿,三娘,我不愿意。” 柳翠微一把抱住吴蔚,心疼地说道“是我看得不长远,咱们不卖,只给二姐夫一家用。” 吴蔚在柳翠微的怀中拱了拱,低声道“三娘,我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能力,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幸运的布衣百姓,能有如今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愿意用自己的能力让咱们一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但是我不能用这份能力去破坏这个时代百姓的生存空间。” 即便听吴蔚说过好多次“时代”这个词,可柳翠微依然想不明白这个“时代”代表了什么,不过柳翠微已经习惯了,即便吴蔚偶尔会说些自己无法理解的词汇,可是并不影响她们的交流。 柳翠微搂着吴蔚,犹如安抚孩童般,轻轻地抚摸着吴蔚的后脑和脊背,她知道吴蔚是个心怀大义的人,当初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柳翠微暗自品味了好几日,才明白其中深沉的含义,壮烈的胸怀。 只可惜,这世道并未给女子留了太多的出路,从前前朝还有位东方大人,如今也不知所踪了,柳翠微曾无意听到米庄的两个伙计私下议论,言语中不乏惋惜若吴蔚是男子,定是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柳翠微深感荣耀,但她在心里却并不认同二人说的,吴蔚即便是女子,依旧顶天立地,世上有多少男子都是不如她的。 吴蔚不仅撑起了这个家,还默默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做了许多力所能及,为百姓谋福祉的事情。 比如多方奔走,劝说,使得其余几家米庄的老板生了迟疑,拖延了刘老板意图垄断米市的阴谋,最终让此事成为泡影。 比如米庄的粮仓里,一直都有一仓是满的,即使店里缺货也不会打开那个粮仓,这些粮食是吴蔚留给张家村村民的应急粮。 还有张家村周围几个村子在吴蔚的影响下,纷纷在山上凿了山洞,假以时日一旦派上用场,就能救下人命 吴蔚依偎在柳翠微的肩头,情绪被温柔抚平,二人并肩坐着,讨论起新宅子的布置。 还商量着待到米价回落,米庄的生意不忙以后,她们就把铺子托给掌柜的全权打理,然后驾着马车出去游历一番。 “该去哪里好呢”柳翠微问,她对外面的世界,还知道的太少,除了仓实县和泰州,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吴蔚笑道“不如找一份地图来,咱们指到哪里,就去哪里” “不如抓阄吧,把周围的几个地方都写在纸上,抓到哪个,就去哪里” “嗯,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家三娘可真聪明。” 第 176 章 还需磨砺 泰州,宜王府。 宜王拿着一份密报来到了东方瑞的书房,问道“卷宗整理的如何了” “已经统计出了那人在掌管舶来司的这些年,一共低价卖了多少物资给扶桑,其中不乏甲胄,刀兵,这种朝廷明令禁止贩卖的重器。还有数量庞大的熟铁,大量低价的粮食。折合市价这些年,舶来司对扶桑的贸易中,一共亏了一百三十八万两。若是殿下所的账目无误的话。” 宜王脸色阴沉起来,一拳擂到了书案上,不解又愤怒地说道“若非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扶桑的种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以他的身份怎会做如此窃国之事难道他就不怕东窗事发,被天下人唾骂吗” 东方瑞沉思半晌,答道“殿下给的这些账簿,都是前朝的。这人或许是通过对扶桑的扶持,换取某种支持,以达到他最终的目的呢毕竟当初他的前途也并不明朗,若是能得到一些新朝的账目就好了。” 宜王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我尽力而为吧,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朝廷盯我盯的很紧,就是这府里恐怕也不干净。我能护住这间小院不被人打扰已经很不容易了。泰州到京城此去千里,就连我也不敢轻易调动京城留下的那些势力。中途一城一城的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京城那边的势力,是我最后的底牌,我可不想被人给揪出来。” 东方瑞也明白宜王的无奈,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惜明镜司不在了,就连之前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也都被肃清了,不然 想到这里,东方瑞的心中很是伤感,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可夜深人静时,东方瑞总是能回想起从前那些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他们从未犯错,也没有站过任何一方,即便如此竟然也能惨遭毒手,东方瑞早已暗暗发誓,就算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一定要把这件案子翻了,还大家一个清白。 东方瑞不无担心地说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和顾虑,但是有些事儿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这个道理殿下不会不明白吧”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容我想想吧。”说着将手中一直捏着的那张纸递给了东方瑞,说道“你看看这个。” 东方瑞接过宣纸,上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三月十六日,吴蔚于米庄内突放豪言。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时二年三月十六日。 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在她的记忆中吴蔚一直都是一个遵纪守法,但却对家国大事兴致缺缺的人,让她关心政事,关心百姓,还不如给她一条猪肉来得实在,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你说这话,是她说的,还是别人教她的” 东方瑞立刻回道“虽然是短短两句,却是气吞山河,掷地有声之言,若是出自旁人之口,恐怕早就流传开了。”言下之意明了。 宜王想到了吴蔚上次和自己说的“天下为公”,也渐渐信了这两次都是出自吴蔚之口。 宜王赞道“你 说得没错,此人确有大才。连本王也没想到,此等豪言,竟出自一位不足而立之年的女子之口,真是了不起。” 东方瑞扫了宜王一眼,似对后半句不满,却并没有说出来,话锋一转感慨道“看来,这一年的历练让吴蔚成长了不少,去年这一带大旱,农田欠收,吴蔚经营着一家米庄,定是亲眼见证了不少世间的苦楚,她本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能有此感慨,并不奇怪。” 宜王询问东方瑞道“那你看,给她派个什么差事好” 东方瑞冷静地说道“恐怕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先派个小官做做,也不行” 东方瑞依旧拒绝道“依我之见,还不到时候。眼下殿下身边亦不太平,泰州城内危机四伏,过早的暴露吴蔚的才能并不是一件好事儿。再则,吴蔚此刻依旧难堪大任,虽然她生出了忧思百姓的心思,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已经具备了这个能力。况且一旦有了殿下明确的庇佑,她今后也看不到什么真相了,若之后吴蔚见到的人都在陪她做戏,那她又如何成长呢”顿了顿,东方瑞突然又补了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吴蔚这一路走得太顺畅了,再等等吧。” 宜王“啧”了一声,单手支着书案,身体前倾,打量着东方瑞,问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啊” “殿下何出此言” “哎,你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辈子过的很苦,见人家吴蔚一路顺遂,你心里不好受啊” 东方瑞疑惑地看着宜王,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嫌弃。 宜王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道“吴蔚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曾经被张宽滥用私刑打了板子,丢在地牢里关了一个多月,你管这叫太顺畅了这世间如你这般苦命人,可没几个。” 东方瑞的表情恢复如常,平静地说道“张宽之事,算是吴蔚的一场磨难,可之所以会招致这样的灾祸,与吴蔚经验不足有很大的关系。臣与殿下所谋之事,不容得半点行将踏错,民间的磋磨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 “行吧,那就听你的吧,反正就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怕她跑了。” 转眼又过了半月,吴蔚和柳翠微那边,米庄的生意依旧红火,宅子的修缮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清早起来,吴蔚本想去铁匠铺把新型榨油机的零部件取回来,却见米庄一楼堆了一批新到的粮食,原来是张全回来了。 吴蔚只好组织伙计们卸货,过称,入库,自己则和柳翠微在一旁监督,记录,忙活了一上午才忙完,隔壁的中午饭也做好了,来叫柳翠微和吴蔚过去吃饭。 今日张老夫人和柳老夫人想出门走走,新宅那边的中午饭便让她们去送了。 吴蔚草草扒拉了一口,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我还有点儿事儿,三娘你盯着点儿米庄。” “嗯,你去吧。” 见吴蔚风风火火地走了,柳二娘子给柱子夹了一块肉,问道“三娘,蔚蔚这是怎么 了急匆匆的, 有事啊” 柳翠微笑道“是有些事情, 二姐马上就要知道了。” 柳二娘子来了兴致,追问道“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我看蔚蔚挺高兴的,应该是好事儿吧什么好事儿” 柳翠微笑而不语,柳二娘子瞪了柳翠微一眼,说道“你和你亲二姐还卖关子啊真是的。” 柳翠微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二姐,而是这件事蔚蔚费了许多心思,还是让她亲自告诉二姐和二姐夫吧。” “那行,我等着” “二姐,快叫二姐夫来吃饭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不用管,我在锅里给他留了一份,温着呢。你二姐夫就是这个牛脾气,不管是什么事儿,都要一口气做完了心里才踏实。” 听着身后榨油间传来的“砰砰”声,柳二娘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一阵踏实。 “辛苦二姐夫了。” 柳二娘子摸了摸柱子的头顶,说道“是啊,这大半年是辛苦他了,这榨油比种田还辛苦呢,种田还有个农闲,榨油却要没日没夜的干,赚个辛苦钱罢了。可眼看着这孩子就该开蒙了,我知道他心里着急,别说他了,我也着急,可惜我没什么手艺,要是我有你那一手好绣工,我白日里一边看柱子,一边做活儿,也好让他爹肩上的担子轻松些。” “二姐,你放心吧。你们的苦日子不会太久了,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柳翠微差点忍不住把吴蔚的计划告诉柳二娘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安慰道。 “是啊,跟着你和蔚蔚,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再过几个月冰块就能卖钱了,不敢奢求今年和去年能卖上一个价,哪怕一块冰能卖上一百文钱也好啊,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吴蔚来到了铁匠铺,铁匠热情地招呼吴蔚“姑娘来的正好,我刚把姑娘要的东西都洗干净了,就等姑娘来取。” “辛苦你了,让我看看。” 吴蔚看着桌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零件,很是高兴,仔细检查过每一个零件,又用自己带来的尺子量过,满意地点了点头“师父的手艺真不错,今后有需要我还来找你。” “姑娘满意就好,不瞒姑娘说,我生平还是第一次打这种东西呢,也没个参照的,生怕自己弄错了,还好姑娘给的图纸仔细。” 吴蔚突然想起,自己差点忘了大事儿,说道“师父可否把图纸还给我” “姑娘稍等,我这就给姑娘取来。” 铁匠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就反身出来,手中拿着一沓图纸,递给吴蔚“对不住,有几页被铁花渐到,烧了一些。” “不要紧,那我就先回去了。” 吴蔚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好的麻袋,抖开后将零件全部都装到里面,捏紧麻袋口往肩上一背,转身潇洒地离开了铁匠铺。 第 177 章 榨油机成 吴蔚走在回家的路上,离米庄尚有一箭之地,便瞧见了立在米庄门口,四处张望的张尺。 “狗子”吴蔚朝张尺挥了挥手,后者快步拔腿朝吴蔚奔来,接过吴蔚背着的麻袋,说道“这袋子里是什么,看着不多还挺沉的。” “是我让铁匠铺帮我做的一些东西,你那边怎么样,都做好了吗” 张尺笑得灿烂,说道“都做好了,我都来了有一会儿了,柳姑娘说你刚出门,很快就能回来,让我等等。” “那太好了,咱们回去。” 吴蔚和张尺回到了米庄,内堂的桌上,地上,摆了一大堆的零件,柳翠微正在里面守着。 吴蔚拿过图纸一一对照,并用尺子做了测量,满意地对张尺说道“非常好,狗子你辛苦了。” “蔚蔚姑娘满意就行,我也好多年不做这些机巧的小玩意了,怕做不好。” “自信一点儿,你完成的很出色。”吴蔚满意地说道。 “蔚蔚姑娘,你上次不是说,我若是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你还有一件好事情要和我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吴蔚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张尺说道“今天晚饭,你来榨油坊一起吃,到时候再一起商量。” “好,那蔚蔚姑娘我先回宅子去了,这几天进展挺快的,估么着最多再有半个月,屋子的部分就能做完,我们打算把院子里破碎的地砖都挖出来,换上新的,再把院墙重新粉刷,院墙上破旧的瓦片也给替换下来。你和水生哥商量一下,算算日子,可以叫人来量尺寸,打家具了。” 吴蔚看着张尺,面带微笑地说道“狗子,家具你会做不” 吴蔚了解到的鲁班匠大都是身兼多门手艺的,不仅懂阳宅风水,泥瓦,建房,还能做出许多机巧的东西,打几样家具自然是不在话下。 张尺挠了挠头“在村里的时候也做过一些柜子,凳子什么的,我的手艺糙,这么好的宅子怕是配不上。” “狗子,不要妄自菲薄,你做的这些零件可不糙,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无论是木匠还是泥瓦匠,都要有一套趁手的工具,才能把活儿给做好了。你在张家村用的都是令尊留下来的工具吧那些工具也有些年头了,未必适合你,你还要想着田里的事儿,难免分心。不如这样宅子后院的西厢房要改成厨房了,我让他们在后院给你搭个棚子,我再陪你去匠人所挑一套适合你的工具,宅子的家具,我就全权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材料,就吩咐米庄的人去买来,我再拨两个手脚麻利的伙计给你打下手,你看如何” 张尺的眼眸亮了起来,却还有些犹豫。 吴蔚便低声说道“狗子,这泰州城里的工匠费可贵了。那么一大间宅子的家具全套打下来,连着材料和工费少说也要百八十两呢。实不相瞒,买完这间宅子加上修缮,我和二姐夫手里都没什么银子了,你就当帮帮忙。” 张尺这才挺直了腰身,说道“蔚蔚姑 娘放心,宅子的家具要是交给我,我至少能给你们省下一半的银子” “张家村的田地你放心,我来安排,不会耽误播种的。” 吴蔚和张尺约好,明日就带张尺去匠人所挑选一套适合张尺的工具,张尺欢喜地离去了,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吴蔚之所以这样做,的确有家里银子吃紧的因素,另一方面,则是吴蔚想把自己的宅子当成一个“样品间”。 张尺初来乍到,想以匠人的身份在泰州城立足,并不容易。 这阵子吴蔚多方打听,得知匠人这一行最讲究“师承”,要么是父子亲传,要么就是有一位好师父,如张尺这种“半路出家”的匠人,也被叫做野路子,注定了要受人排挤,还不容易接到生意。 建议张尺来泰州做个匠人,吴蔚的初心是好的,但也有一句话叫好心办坏事。 张尺家境贫寒,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和几亩薄田,平日里又是个热心肠的,经常为了别人家的事,耽误自家田里的生计,因此快二十岁了还没说成亲事。 半山小院能建成,张尺功不可没,这次人家又义无反顾地来到泰州来帮忙修宅子,吴蔚想投桃报李。 等到宅子彻底修缮完毕,家具也都做好了,吴蔚就请牙行的人来,向他们推荐张尺,张尺的性格并不适合加入到匠人所,匠人所里面的弯弯绕张尺未必能应付得来,从匠人所给的装修图纸,便可见一斑。 牙行也会承接一些装修,修缮的生意,虽然规模和名气不如匠人所,却没有匠人所那么多“规矩”更适合张尺。 吴蔚和牙行的人打听过牙行里工匠的月奉,牙行负责给旗下的匠人们住宿,帮忙招揽生意,工钱牙行抽一半,若是不用牙行承担住宿的,工钱牙行只抽二分,很公道。 牙行的工匠每个月保底能赚二三两银子,手艺好的,五两以上,这可比种田的收入高多了。 虽然泰州城的物价比张家村高了许多,可一年下来,除去吃穿用度,所得的银子也比种田多。 “三娘。”吴蔚叫道。 “嗯需要我帮忙吗”李翠微蹲到吴蔚身边,问道。 此刻吴蔚正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对着图纸,摆弄零件呢。 一向爱洁的柳翠微并没有阻止,难得见蔚蔚有这样的兴致,衣服脏了再洗就是。 “不用,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二姐和二姐夫都支出去,一个时辰就够。咱们把这些东西都搬到隔壁去组装,省的被旁人瞧去,等他们回来也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个时辰二姐夫正在榨油呢我想想办法吧。”吴蔚开口,柳翠微无有不应的,大不了实话实说就是了。 柳翠微来到榨油坊,和柳二娘子夫妇照实说了吴蔚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为了这事儿已经忙了大半个月了,希望他们两口子可以带上柱子出去躲一个时辰。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面面相觑,见柳翠微一脸诚恳,张水生笑了,拿过净布擦去身 上的汗珠,说道“正好,我们一家三口还没一起出去过呢,二娘,你去告诉柱子,咱们带他出去玩儿,我换身衣裳,你们娘俩准备一下。” heihei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支走了张水生一家,柳翠微又去和张老夫人说明了情况,拜托她老人家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别下楼来,一个时辰就好。 做完所有,柳翠微目送张水生一家出了榨油坊,回到米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蔚。 吴蔚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几个零件就往榨油坊走去,柳翠微也拿了一些,跟在吴蔚的身后,二人往返了好几趟,把新型榨油机的所有零部件都搬了过去。 吴蔚选了榨油间的一角,开始组装起来。 设备是吴蔚亲自设计的,组装起来也没费多大功夫,用了半个多时辰就组装好了,吴蔚擦了一把汗,跨上“自行车”蹬了几下,动力经由履带和杠杆的传输后,榨油桶快速地旋转起来,速度快到模糊。 柳翠微瞪大了双眼,也要试试。 于是柳翠微也跨上自行车踩了几脚,比想象中的还要省力。 “蔚蔚,成了” “还不行,要看看榨油效果才行,三娘,榨油坊的豆子放在哪儿” 柳翠微下了自行车,掀开墙角的一个木桶,从里面舀了几瓢已经被初加工过黄豆的,倒在了榨油桶里。 “够了,你去调配点盐水来,盐水的浓度一勺盐,十勺水,刚才舀了五瓢豆子,你就打半瓢盐水来就行。” “好” 柳翠微回来的时候,吴蔚已经蹬了好一会儿的自行车了,榨油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吴蔚设计的榨油桶是三层的,第一层的桶壁上安装了尖锐凸起,用来破壁,第二层的作用是油浆分离,利用密度不同,把浆留在第二层,油流入第三层,通过最后的过滤口流到下方的油壶里。 “蔚蔚,盐水来了。” 吴蔚起身观察了一下黄豆的破壁情况,让柳翠微继续缓慢蹬自行车,然后将盐水注入到榨油桶里。 柳翠微能感觉到蹬起来没有适才那般轻松了,却也不觉得累。 离心力榨油法比古法榨油的效率高多了,张水生一家回到榨油坊的时候,清亮的豆油正缓缓地滴入到油壶里。 柳翠微快步冲出去,拉着柳二娘子的胳膊往榨油间里带,一边唤道“二姐夫,你快来看” 看到榨油坊里的景象,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傻眼了,只见吴蔚跨坐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双腿不停蹬踏,脸上挂着憨笑。 “蔚蔚,你这是” “二姐,二姐夫,你们看那儿”柳翠微指向出油口。 张水生瞪圆了眼睛,大步上前,往桶内看去,此时榨油桶内的第一层,所有的黄豆已经全部变成了豆渣,随着转动还有豆油滴到油壶里。 “三娘,多少了” “有半瓢多,差不多了。”吴蔚这才停下,抬起袖子擦去了额间的汗珠。 第 178 章 人生抉择 吴蔚算了一下,出油率在百分之十四左右,低于现代榨油工艺的出油率,但是略高于古法榨油的出油率,效率却提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只不过这个油还需要近一步的过滤,应该还会有些损耗,看来这个榨油机并不完美,还有更新迭代的必要。 比如扩大容积,增加过滤层数,争取能一次出油,无需一次过滤,而且榨油坊做的是生意,自己榨油桶似乎有点小了,一次最多能装三十斤黄豆 可若再加大容积的话,效率会不会下降呢动能是否足够是否需要再增加几组杠杆,或者调整力臂来达到进一步省力的效果呢 吴蔚正单手把着自行车的把手,苦思冥想,张水生却明白了吴蔚要送给他们一家人的惊喜究竟是什么,用手指沾了沾油壶里的豆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吃到嘴里。 张水生来到吴蔚身边,激动地说道“蔚蔚妹子,你能不能下来,让我试一试” “啊哦,哦,好,一姐夫请。” 吴蔚下了自行车,脑子里还想着改良的事情,张水生学着吴蔚的样子蹬了几下,没想到竟如此省力,彻底呆住了。 吴蔚回过神来,把新型榨油机的使用方法告诉了一人,并当场将榨油桶拆卸,再安装。 “一姐,一姐夫,这三层都是可拆洗的。我回去再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把出油率再提一提。” 吴蔚拧着眉毛抿着嘴走了,柳翠微和一人说了几句,也跟着去了。 新型榨油机无疑是成功的,可吴蔚对此并不满意,通过实践吴蔚看到了好几处不足,在她看来都是必须要着手改善的问题。 张水生夫妇听不懂吴蔚口中嘟囔的是什么,眼下有更令他们在意的事情。 夫妻一人立刻行动起来,将油桶清洗后,装上了新豆子,按照吴蔚的叮嘱配比盐水,加入盐水,直到亲眼看着油从出油口滴到油壶里,一人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水生和柳一娘激动的和两个孩子一样,柳一娘子更是当场以手掩面,哭出了声音。 张水生搂住柳一娘子,蒲扇似长满厚茧的大手,一下下抚过柳一娘子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妻子。 柳一娘子却哭的更大声了,窝在张水生的胸膛里,说道“有了这个好东西,你以后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看着你每天荡着几十斤的磨盘一下一下的砸,我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儿要不是种田供不起读书人,我就什么都不要了,拉着你咱们回去种地去,谁愿意吃这份苦啊,手让绳子勒的出血泡,血泡破了变成茧子,这哪里是人遭的罪哟这回好了,都好了”柳一娘子心中舒畅,将这半年来心中的郁结都释放了出来。 柱子见自家娘亲哭的伤心,小嘴一撇,也跟着哭嚎起来,一双肉乎乎的胳膊抱住柳一娘子的腿,仰头叫道“娘” 听到柳一娘子哭声的张家老两口再也坐不住了,就连腿脚不好的张老爹也蹒跚着从楼一下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 老两口来到榨油间,见这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儿媳妇和孙子哭得伤心,自家儿子也红了眼眶,张老夫人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不知所措。 “你把柱子抱起来。” 张老夫人抱起柱子,孩子哭着要娘亲。 柳一娘子听到自己公婆的声音,心下大窘,暗中掐了张水生一把,闪身从张水生的怀里出来,背对着一老擦去眼泪。 张水生解释道“爹娘,你们别担心,一娘这是心疼我,为我开心呢,蔚蔚送了咱们家一份大礼” 张水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自己的父母又讲了一遍,并不知疲惫地又给他们当场演示了一遍榨油。 张老夫人也跨上自行车蹬了几下,就连腿脚不好的张老爹,也上去蹬了几下。 见榨油竟然变得这般省力,张家老两口震惊不已,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柳一娘子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个,今后咱们家所有人都能榨油了,也让水生歇歇,多到这泰州城里去走走看看,别整日关在这间屋子里,没日没夜的干。”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激动地表示,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能给榨油坊出一份力了。 张老爹走上前去,拍了拍张水生的肩膀,说道“蔚蔚那孩子帮了咱家太多了,喝了她送来的虎骨酒再加上每日熏艾草,我这腿也没有从前那么疼了。水生啊咱们张家可有祖训,要知恩图报,你好好想想,咱们应该怎么报答人家才是。” 柳一娘子劝道“爹,您这么说就见外了,蔚蔚不是那种人,她帮咱们从来也不是图咱家什么的。” 张老爹点了点头,认同儿媳的看法,但还是说道“人家不图回报,咱们却不能不知回报,咱们张家之所以从村里搬走了,还能叫来这么多人帮忙修房子,那是咱们祖祖辈辈,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情分。如今咱们家的日子虽然好了,却不能忘本,你们做爹娘的,也该给自己的儿子做个榜样,小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看到什么就学什么。” “是,爹,您教训的是。”柳一娘子虚心接受。 张老爹点了点头,说道“水生他娘,时辰不早了,快去准备晚饭吧,加两道菜。” “哎,我这就去。” 晚饭,张尺也来了。 做饭时柳翠微特意来告诉柳一娘子,新榨油机的事情不要宣扬,并晓以利害,柳一娘子又把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剩下几人,张尺到底是外人,原本准备好的诸多感谢的话语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吃完饭,吴蔚把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 “我觉得狗子是个可塑之才,他的手艺拿到泰州城里也是好的,我这阵子问了几位城里的老东家,还有牙行的人,这泰州城里工匠的月钱很可观,只要有活干,每个月最少能拿到一两银子,多的要五两。即便狗子不进匠人所,到牙行去领个差事干,也不会为生计发愁。” 张尺舔了舔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搓动,明显是 动心了。 张水生算了笔账“若是牙行能住宿, 倒也不错, 只要能出工,主家都是要供饭的。如此一年下来,刨去其他的花销,也能攒下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 张水生家没有发达之前,除了那满仓的粮食,家底也不过才几两银子,还是张家老夫妇的棺材本 “真的吗,水生哥” “我骗你干什么,不过你自己得争气,得有活干才行干工匠不像种田,好歹到最后还能剩下几石的粮食,你要是一年到头接不到一个活儿,你就得饿着。” 柳一娘子忙说道“哪里就能饿着了,大不了到这儿来,嫂子供你一口饭吃。” 张水生无奈地看了柳一娘子一眼,没再说话。 张水生故意把后果说的很严重,无非是想让张尺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庄稼这东西一旦错过了时令,一年的收成就别想了。 总不能让吴蔚承担这个责任吧 吴蔚听听懂了张水生的话,也说道“狗子,这件事儿你得想清楚了。我虽然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但是并不能替你承担后果,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家人丁单薄,你若走了,家里的田地一定会受影响的,泰州城里张家村又远,回去一趟并不容易。今后你还得把你母亲也接过来,到时候无论是租住,还是建房子,都是很大的一笔银子,需要你一点点赚出来。” 张老夫人在一旁说道“狗子,你娘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遭了好大的罪,你可得好好孝顺你娘。” 张老爹却给出了肯定,说道“当年狗子他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鲁班匠,谁家上梁不得请他过来啊他们家从前在村里也是富户。老子英雄,儿子好汉,我看狗子能行。” 张尺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吴蔚的脸上,说道“蔚蔚姑娘,你容我两日回去想一想,行吗” “当然了,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有结果了,什么时候来和我说一声。” “嗯。” 张尺走了,夜已深沉,两家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吴蔚与柳翠微相拥在被窝里,柳翠微问道“你觉得狗子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决定权在他手上,他要回去耕田,打家具的工钱我也不会少给他一分。他要是选择留下试一试呢,我手里倒是有几个活儿,保证他未来一年的吃穿用度足够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和他说呢他心里肯定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儿,我不好替人家做决定的,再说我能帮他一时,我却不能帮他一辈子,一年后呢他还是要靠自己的,再说想在泰州安家并非易事,这也是他该好好考虑的问题,狗子也挺不容易的,才一十岁就要做这么大的决定了,我一十岁的时候”想起自己的一十岁,吴蔚扯了扯嘴角,没再言语。 “你一十岁的时候,在干做什么”柳翠微好奇地问道。 “在虚度光阴,浪费人生。” 第 179 章 工匠巧思 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就要到播种的时令了,新宅那边陆续传来好消息,可张尺却迟迟没有答复。 柳翠微在心中暗暗替张尺感到惋惜,她从吴蔚的口中得知,吴蔚为了这件事儿,硬是在几大米庄老板的手上凭交情讨到了些修宅子,修店铺,打家具的活儿,连工钱都替张尺谈拢了,只等着张尺这边一点头,吴蔚就会通过牙行把这些活都推给张尺,保准他能忙碌大半年。 可就像吴蔚说的,此等人生大事,还是要张尺自己想清楚才行。 一日清晨,毛驴出现在了榨油坊,告知张水生一家,房子已经修缮完毕,请两家人过去验收。 吴蔚十分高兴,当即套上马车拉着两家人往新宅的方向去了。 院墙被粉刷一新,白的发亮,在这一片凋敝,破旧的宅子中,脱颖而出。 毛驴指着院墙说道,说道“院墙上的瓦片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替下来三十多片瓦,把原先瓦片上的积灰都刷洗干净了,补了新的。为了让院墙上了新漆面后看起来平整,也把从前墙面上的老漆全都挂掉,刷了一层防水油,才上的漆。你们这几日先别碰啊,还没干透呢。” 张水生满意地说道“兄弟几个辛苦了,这刮老漆可是个累人的活儿。” 毛驴挠了挠头,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水生哥别这么说,我们这阵子干活虽然累,可心里头高兴,每天的伙食也好,我们都吃胖了。” 众人笑了一阵,来到大门前,原先的门板已经被拆掉了,正戳在院子里,院子大门上的老漆也被挂掉了,上了一层新漆面。 新门的颜色是黑色的,吴蔚见了很是满意,对六人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这宅子原先是平燕王幕僚的宅子,宅主有功名傍身,体现在了宅内许多设计和布局上,比如朱红色的大门和门口的门当。 但是吴蔚他们一家并无功名,若是按照原样粉饰装修,那便是逾制,一旦被人告了就会惹上官司。 张水生请来的这六人,粗中有细,无需吴蔚提醒,就把事情做好了,布衣百姓的宅门多是黑色的,原本院门两旁的门当也被拆除。 有句老话叫“门当户对”里面的“门当”说的就是放在宅门两边的一对石鼓,石鼓的大小和花纹,象征了主人家的地位。 一般百姓家门口是不能放门当的,最多放两块挡煞的石头也就是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门当户对”在蓝星也有了别样的含义。 进了院子,除了张尺以外,剩下的四个人都在,见众人进来,四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喜悦和憨厚。 一一打过招呼后,被唤做栓子的青年主动解释道“狗子在后院呢,要不要我去叫他过来。” 吴蔚说道“不必了,一会儿我们也要过去,先让狗子忙吧。” 毛驴继续说道“张叔,张婶儿,柳婶儿,你们要的这块菜地,我们几个已经帮你们犁好了,过几日你们 搬进来, 直接撒种就行。后院的柴房里, 我们还扎了几段篱笆,你们要是种了爬架的菜,就把篱笆按上。” 张老爹点了点头,两位老夫人也很高兴,不住地夸赞这几人干活麻利,想得周到。 夸得几人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阵,这些天他们虽然很累,但是张家的伙食好,每天都跟过年似的,顿顿白米净面的招待不说,每道菜里还都有肉,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坛子酒,这一个多月下来,这六人反倒觉得有些内疚。 毛驴指了指原本门房的位置,对吴蔚说道“蔚蔚姑娘,按照你的图纸,我们把门房改成狗窝了,里面打了四间木头狗窝,铺了稻草在里头。” “多谢,辛苦了。” “别这么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来到正院,柳二娘子拉着柱子直奔正厅,如今的正厅已经被改成了正房,柳二娘子激动地说道“柱子,这就是咱家今后的大屋子,喜不喜欢” 柱子“哇”了一声,迈开小短腿爬上台阶,因为屋内的立柱刚刚上过漆,还在放风,所以宅子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洞开的。 这个房间和旁边两个耳房的家具已经打好了,正房的门口放了一张屏风,屏风上雕刻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虽然雕工略显粗糙,胜在娃娃们憨态可掬,寓意也好,是张尺亲手打造的。 绕过屏风,外间靠窗的位置放了书柜,书案,和椅子,是柱子今后学习的地方,书房和卧房中间打了一张一人高的木质隔断,隔断上还横着打了几块板子,可以在上面放些小玩意,装饰品之类的。 隔断的另一边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总体空间虽然不大,但作为柱子的小天地是足够的。 屋子的正中间摆放了圆桌,六张圆凳,可以当做餐桌,也可以用作平日里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休息的地方,往西一瞧就能看见柱子在做什么。 东侧安装了一道门,里面就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的卧房,卧房不大只能放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以及只有普通梳妆台一半大小的小桌,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对视一眼,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这样的环境已经比榨油坊不知强了多少,能在泰州城这般富庶的地方拥有这样一间卧房,他们知足。 而且只要推开门,就能瞧见自家儿子,他们很满意这样的设计。 就算他们再在这里住上五年,柱子也不过才六岁而已,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会因为自己的卧房没有门而不满,他更需要的是父母的关注与呵护,而且柱子天生好动,这般一目了然的设计非常贴心。 吴蔚也看出了设计者的巧思,问道“栓子,这都是狗子的主意” “对,我们都是按照狗子说的弄的。” 看完了正屋就是两边的耳房了,左右两个耳房把隔断打开以后,是不小的两个房间,张尺考虑到了两边住的都是老人,在屋子里垒了火炕,在火炕的一角开了灶眼,方便添柴,原先耳房的两个通风口 改成了烟道。 每屋都配备了一个炕桌,两个立在火炕上的柜子,两口存放“贵重物品”的樟木箱子,墙上挂着扫炕用的全新的小扫帚。 炕桌上各自摆了全新的茶壶,茶碗,虽然看起来还稍显空旷,不过等到行李搬过来,几位老人住进来以后,这份清冷感会慢慢消失。 吴蔚留意到两个耳房的墙边各悬挂了一根绳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栓子上前一步,拉了拉那根绳子,隔壁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的卧房里,传来了一阵铃声。 吴蔚恍然大悟,栓子继续说道“蔚蔚姑娘不是在门口按了一根这样的绳子嘛,狗子就根据蔚蔚姑娘的想法,给两个老人的屋子里也都按了两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都在水生哥他们房里,若是有什么急事儿,拉动这根绳子水生哥那屋就知道了。” 吴蔚赞道“这个改进很有必要,省得扯着喉咙喊了。”最主要的是老人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特别是柳老夫人,还是独居的状态,万一有个身体不适,也能及时把消息传递出来。 果然,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笑的柳老夫人,主动上前去扯了扯绳子,听到隔壁清晰的铃声传来,她的笑容更深了。 张老爹背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感慨道“狗子还真是这块材料,举一反三,做的东西也细致,我这一路摸着家具走过来,一点儿毛刺都没有,漆面刷的也细致,手艺不比他爹当年差了。” 张老夫人又拉着柳老夫人商讨了一会儿这两个耳房要如何布置,才随着众人一起从耳房出来,穿过回廊过了一道四方门,来到了后院。 院子的正中间是给狗子临时搭起来的工棚,地上堆放着少量木料,更多的则是等待刷漆的家具半成品。 狗子此时正双手拿着一个木工用的刨子,反复在一块木板上打磨,木花从刨子口钻出来,这一步是为了让木板更平整。 狗子专心致志,手上的动作时缓时急,一双眼睛紧盯着木板,连院子里进来这么多人都没察觉。 栓子偷偷看了吴蔚一眼,见对方并无不悦才放下心,快步上前,在一个柜子上敲了敲,唤道“狗子,停停,你看看谁来了” 狗子方才“如梦初醒”抬眼看到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对着自己微笑,当即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刨子,两鬓还沾着木屑,歉意地说道“我手里还有一点儿活,想着赶紧干完” 狗子的目光最后与吴蔚对视,笑容有些腼腆,吴蔚同样以微笑致意,收回目光,吴蔚转头看了柳翠微一眼,见到了对方眼中是同自己一样的了然。 吴蔚和柳翠微明白狗子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了她们一个答案。 第 180 章 一首送别 栓子说道“你就先别忙了,我都帮你说了一路了,剩下的你自己带着大伙看看吧。” 狗子点了点头,出了工棚,指着原本的西厢房说道“这间按照蔚蔚姑娘之前说的,改成厨房了。里面是双眼的灶台,能放两口锅。我还打了几个木架子和木桶,方便存放粮食蔬菜,这边还有空”狗子指了指厨房里的大概几个平方的空地,继续说道“你们自己看是放两个水缸,还是放酱菜,泡菜坛子,都使得。” 见狗子这就介绍完了,栓子有些急,叫道“狗子,底下,底下” 狗子这才想起,说道“对了,我在地底下埋了火道,一直连到正屋的火炕里,烟往上走,从烟囱飘出去。这条火道能通热气儿,虽然不如在堂屋直接烧灶来得暖和,不过睡在上面也不会冷的。”狗子跺了跺脚下的地砖,明显有一条是新铺设上去的,一头连着西厢房,一头连着吴蔚和柳翠微的卧房。 吴蔚的眼前一亮,想到了地暖的可能性,既然铁匠铺连榨油机所需的设备都造得出来,那么是不是管道也可以造出来呢 不过这个要从长计议了,最近吴蔚都在想着给榨油机更新迭代的问题,已经做过好几次实验,效果都不是太理想。 就像一张零分的试卷,从零写到六十分或许容易,但从六十分再到八十分就需要一些格外的努力了。 厨房对面的东厢房,就是吴蔚的书房,屋内的主要框架已经打好了,该放隔断的,该安置的柜子,剩下的还没有完工。 狗子进到书房里比划道“这个位置放蔚蔚姑娘的书案,头午阳光从这边的窗户照进来,写字也放便的。”狗子指了指书案左侧的窗户,别人或许不能理解狗子的表达,但吴蔚却明白了。 光源在左边射入,自己是右手写字,那么手臂和笔的阴影就会投射在右侧,如此不会在书写的位置留下阴影,这可是一道高中地理题目呢 狗子虽然不如栓子那般健谈,却非常细心,能够站在使用者的角度思考装修方案,此等品质和思维,天生就是干室内设计师的材料。 即便是在蓝星,也有很多设计师在设计或者是装修房屋的时候,只顾美观和所谓的“品味”却忽略了实用价值,导致许多业主后续还要根据需求二次调整。 狗子并不详细解释,继续说道“这边可以放个茶台,放个小泥炉烧水喝茶,主位在这边,对面放两把椅子,左右还能各放一个凳子,茶台我已经在做了,再有个日就能做好,这边我准备放一个柜子,那边的窗边隔断后面可以放一张软塌,蔚蔚姑娘算账算累了,就到后面去躺一会儿,这里放一个铜炉,夏天熏香,冬天烧炭取暖。” 由于主卧的家具都没有打好,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后面的两个浴室和杂物间是私密的地方,众人也都没进去。 只是狗子又领着众人出了院子,绕着院墙走了一圈,介绍他铺设的排水渠。 古代的排水历来是个问 题,一般民房的排水大多会直接倒在门外。吴蔚和柳翠微从前住的半山小院,也是借助地势倾倒在山上,总之本着一个便利原则。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有了这四个水槽,住在宅子里的人无需出户就能把污水倾倒出去,非常方便。 狗子设计的排水渠一路向院子后面的树林延伸。后半段学着吴蔚使用了竹筒,节省银子。 宅子看完,两家人没有不满意的,两位老夫人凑到一起商量搬迁的日子,温锅宴定几道菜,摆几桌,食材去哪里买,哪家的猪肉更新鲜 吴蔚问另外几人道“算算日子,你们还来得及吗” 几人互相看了看,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张水生。 张水生说道“我想着让他们先回去,他们出来的日子也久了,该回来报个平安了。家具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打完,房子也得再晾凉,等到温锅的前一日,我再把他们接来。” “如此也好。”吴蔚点了点头。 栓子走了过来,对张水生和吴蔚说道“蔚蔚姑娘,水生哥,我想留下来,给狗子当个帮手,跑个腿儿啥的。” “那你家里的地怎么办不需要回去播种吗”吴蔚问道。 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我爹不是长房,当初分家就从我爷爷手里分到了不到一亩的地,去了税也就没剩下多少了。我平日里就靠着村里的几个哥哥带着,赚些粮食,铜板,补贴家用。张全哥还带着我跑过货呢去年收成不好,我家的底子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爹就做主把地卖给了我大伯,换了些粮食回来。” 柳二娘子惊呼道“你们家把地给卖了” 张水生也拧着眉,问栓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旱情不过是一时的,帮衬一把也就过了来,把田产卖了今后可如何是好”梁朝施行的是人头税和土地亩数并行的税收政策。 田产在十亩以下的人家,按照人头收税,十亩以上的则按照亩数收税,如此虽然可以让税收尽可能地公平,还是会令部分百姓受苦。 如栓子家的这种情况,家里大人小孩加一起总共七口人,却只有七八分田地,尚不足一亩,日子可想而知。 好在栓子上面还有个哥哥,平日里栓子的哥哥锁子负责耕田,栓子就跟着张水生做灵活,或者跟着张全出去跑货,赚些粮食和铜板补贴家用。 如今,栓子家把田地卖了,今后连交税都成问题了。 “嗐我爹说了,自家的日子还得自己过。我们哥俩还能让老的饿死了卖田也是一时的,等以后我和我哥赚了银子,我们再把田地买回来。过几日我哥也要出门,他去仓实县那边,听说码头上有许多 日结工钱的活, 想去试试。水生哥, 蔚蔚姑娘,我其实是打算到泰州矿山里做活的。我听狗子说” 吴蔚见栓子支吾起来,接过话头说道“你想留在泰州给狗子打个下手,和他一起做工匠”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和我哥这么一走,家里就剩下大嫂带着两个孩子照顾我爹娘了,仓实县太远,回家一趟不容易,我得时常回去看看,可矿山那地方那是官家产业,哪里容得我说走就走我虽然木工的手艺不如狗子,但是我可以学,我可以先从学徒做起,只要管吃管住就行,没学成手艺一个月能给我十个铜板就成,让我带回家里去交差,狗子说,他愿意教我” 张水生的父亲痛心疾首地说道“知道你家不容易,可是再不容易,也不能把田产卖了呀,你爹真是糊涂了上次我回去,我看出他有心事了,怎么就不和我说呢唉” 吴蔚想了想,说道“住宿倒是没问题,狗子是成手的工匠了,带一个不要工钱的学徒,我想牙行会同意的。你们俩都考虑清楚了” “蔚蔚姑娘,你看我的手艺还成吗”狗子反问道。 “我觉得很好,大家都觉得很好。”众人也纷纷应和。 “那我和栓子就留下来不走了,劳烦蔚蔚姑娘和牙行的人说一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次日,张家摆了宴席,款待六人,为其中的四人送别。 虽然来的时候这四人已经知道了栓子的打算,但没想到狗子也不回去了,算上张全和张水生,张家村与他们要好的同龄人,一下子少了四个,多少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不舍离别,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四人家境尚可,又不像狗子有一门傍身的手艺,唯一的本事就是种田,只能回到张家村去,只是这一别,虽然只有几十里的山路却也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其余人吃完以后纷纷下了桌,留给几位年轻人话别,就连柳二娘子也抱着柱子下桌了,唯独吴蔚被张水生留了下来。 吴蔚觉得是自己蒙受这些人诸多帮助,可在这些人心中,吴蔚同样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吴蔚给了每人二两银子的工钱,不过是请泰州本地工匠所需的三分之一,可这二两银子够他们一大家子用好多日子了。 酒至微醺,情谊浓。 吴蔚听着他们说起年少时的趣事,感受着阵阵笑声中的不舍,也被深深地触动了。 忍不住低声唱了一首送别,听得几人泪洒当场。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歌曲的情绪中,沉默着。 吴蔚默默端起酒杯,在心中致敬这份慢慢的情义。 这一刻,吴蔚很感激这场穿越,让她体会到了离开一切电子设备后,别样的人生。 也是蓝星永远都回不去的时代。 第 181 章 媒婆上门 第二天,张水生驾着马车送走了四人, , 包给栓子一家耕种,秋天的收成,两家对半分。 如此,栓子的哥哥锁子也就不用去仓实县了,张水生家的田地,两个壮劳力耕种正好。 与此同时,吴蔚唱的那首送别也被人抄了歌词,送到了宜王府。 吴蔚以为曹天旺派来的这些伙计,可以算作是高宁雪的人,可事实是 这些人都是宜王的人,在宜王动了要启用吴蔚的念头以后,他们就成了最好的眼线,米庄里的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宜王的眼睛。 一转眼,宅子和家具都晾好了,张水生买了好大一卷鞭炮,祭拜了山神,土地,门神,灶神,才把家具都摆了进去。 两天后就是温锅宴,两家的东西早就归置的差不多了,就等温锅宴后,就住过来。 张水生和张全驾着两辆马车回了张家村,除了那四个帮忙的人,还带来了张水生的族伯,就是那位白发苍苍,却守在村口送张水生一家回泰州的老人,以及这位族伯的一家。 如今这位族伯,是张水生父亲同辈中唯一的兄长了,安家此等大事儿,自然要请老人家前来。 一顿饭吃得热络非常,宾客尽欢。 张水生将年轻男子安排在了榨油坊的二楼,族伯一家则住在了新宅的前院,女子睡在柳老夫人那屋,男子睡在张老爹那屋。 老人喜欢热闹,柳老夫人正愁着自己的新屋子太过冷清,想聚一聚人气儿。 次日,张水生就将宿在榨油坊的四人送回了张家村,他们是家中的壮劳力,需得回去种田。 而张水生的族伯一家,在张水生父亲的盛情邀请下,又在新宅住了三日,第四日清晨也乘着马车离去。 如今榨油坊有了新的榨油机,张水生的日子轻松了不少,每日的出油量还比以前多了,赚的银子也多了。 柳二娘子的气色比住在榨油坊时好了不少,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另一边,吴蔚好不容易熬到家里的客人都走了,宅子清净下来。 这夜,前院熄灯之后。 吴蔚拉着柳翠微到浴室美美地洗了个澡,洗澡时不免要互相搓背,吴蔚好生服侍了柳翠微一回。 回到房间,炕是暖的,再也没有在米庄时那种潮湿的感觉,这个火炕的温度对吴蔚来说恰好,睡了不会上火。 “三娘。”吴蔚涎笑着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柳翠微纤细的腰身。 “时辰不早了,寝吧。” “我不要。”吴蔚的手上不老实。 “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 翌日清晨,柳翠微和吴蔚一直睡到柳二娘子来叫人才醒,慌忙穿衣洗漱,来到前厅饭 堂。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柳老夫人笑道“我就说还是火炕养人,三娘和蔚蔚的脸色都比从前红润多了。” 柳翠微有些心虚,吴蔚却笑得坦荡,答道“火炕是舒服,从前睡在米庄二楼的时候,盖多少床被子,身下还是凉的。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 柳翠微的心都快提到喉咙了,生怕吴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吴蔚笑着说道“这人呐,还是得多接接地气儿,脚踏实地的才踏实,米庄二楼到底是悬在空中的,总也接不到地气儿。看看二姐和二姐夫,他们那屋虽然不是火炕,可是搬过来之后,他俩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柳二娘子不曾想吴蔚会把话头引向自己,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假意给柱子夹了几筷子菜,掩饰尴尬。 张水生也干笑了几声,说道“蔚蔚说的对,就得多接接地气儿才好呢。” 三位老人深表认同,从前宿在二楼时,他们连走路都觉得不踏实,每当木板发出“咯吱”声响的时候,就会担心掉下去。 眼见着一场“危机”被吴蔚巧妙化解,柳翠微长舒一口气,却还是有些气不过,摸到吴蔚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都说了,不要不要了,得逞了便没完没了。 吃完饭,年轻人去上工了,三位老人留在家里,带柱子。 今日是泰州商会开会的日子,吴蔚把柳翠微送到米庄,和伙计们打了个照面就出门了。 来到一间茶楼,已经有不少掌柜,东家到场了。 众人欢声笑语不断,中间不时夹杂着一些男人之间的“玩笑”,这种场合吴蔚历来是选个角落坐了,很少主动参与。 吴蔚并不是场中唯一的女子,还有几家布庄和成衣铺的老板娘也在,但吴蔚却是这场中最特别的存在,吴蔚几乎不会参与东家和掌柜们之间的玩笑,一些“有钱”的男子聚集的地方,气氛似乎并不那么讨喜。 此刻,就正有几位掌柜的围绕场中的几位女老板挑动话题,吴蔚听得直皱眉,干脆抱着双臂闭上了眼睛。 吴蔚很羡慕张水生不用每次都参加,因为张水生经营的是一家夫妻店铺,只有商会开大会的时候才需要张水生也到场,如这种“小会”,张水生是不用来的。 吴蔚也从未让柳翠微参加过一次,因为吴蔚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也曾经历此时的场面,几位看起来颇有家资的东家和吴蔚开了一场“玩笑”,那次有张水生护着,场面倒也控制得住。 之后的好长一段日子,吴蔚都踩着会长和副会长来的时辰到场,挑角落的位置坐,这边一宣布散场,吴蔚抬腿就走,没有给那些东家再“开玩笑”的机会。 再后来,吴蔚得了宜王殿下的赏赐,虽然难免有些“点到即止”的“风言风语”和桃色猜测,好在这群人到底是不敢再来招惹吴蔚了。 这些,柳翠微都是不知道的。 吴蔚也乐得清静, , 免得越抹越黑,反正有宜王的身份在那儿压着,这群人就算是嚼舌根,也只能私下里进行。 其他的那些女老板就没有吴蔚这样幸运了,每次商会开会,她们都要被多少占些便宜,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便宜,有些人也乐此不疲。 吴蔚无力改变这一切,这便是这个时代女性撑门立户,支撑门面的一个缩影。 如吴蔚这种有靠山的,那便是得靠山上位,至于那些没有靠山自强自立的女性呢似乎也得不到什么尊重,在某些东家的眼中女老板的成功不是因为她们的勤劳,敏感,睿智和勇敢。 而是因为她们很幸运。 没错,就是幸运,不小心撞了大运了,一夜发家。 吴蔚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听到“那今日就到这儿”的字眼,猛地睁开眼睛,见会长和副会长转身退场,吴蔚立刻站起来,多一刻也不愿待。 吴蔚整理好心情回到米庄,她还要把开会的内容编一份,说给柳翠微听。 刚一进门就发现米庄的气氛有些奇怪,伙计们都朝自己行起了注目礼。 “怎么了二东家呢”吴蔚问。 “刚才张老夫人过来,二东家说了一会儿话,二东家就回去了。” 另一人说道“二东家说,等大东家回来了,让我们告诉你回家一趟。” 吴蔚皱了皱眉,吩咐了掌柜的几句,先来到榨油坊,却被张水生告知柳二娘子也回去了。 “二姐夫,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听说啊,就是三娘过来和你二姐说了几句,姐妹俩就走了,没和我说是什么事。” “哦,那我回去看看,你忙着。” “需要我和你一块回去吗”张水生停下蹬自行车的动作,问道。 “不用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然二姐就告诉你了,你忙着,我回去看看。” “行。” 吴蔚索性牵了一匹马,跨上马背朝宅子的方向赶去。 进了门,见到张家老两口正在前院拾到菜园子,吴蔚问道“张叔张婶儿,我听二姐夫说,二姐和三娘都回来了是来客人了吗” 张老夫人欢喜上前,低声说道“是,是好事儿城南的一位姓白的媒婆上门了,要给三娘说亲呢” 在张老夫人看来,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柳翠微的年纪也不小了,原本以为出了前些年那档子事儿,不好再嫁了呢,没想到今日竟有媒婆上门了 “媒婆给三娘说亲的”吴蔚提高了声调。 “是呀你还是别过去了,让她们娘仨哎,蔚蔚” 吴蔚没理张老夫人,一路小跑先去了柳老夫人的耳房,人并不在里面,又一口气跑到了后院,就听到白媒婆喜庆的笑声传来“老夫人呐,那沈家跟你们家可是门当户对,数第一的良配啊沈二公子虽然比咱家三姑娘大了几岁,可是却是个会疼人的主儿” 吴蔚听的一阵血压飙升,快步来到门前,想好说辞,推门便入。 看到屋里的人,吴蔚故作惊讶地说道“都在啊,我回来取点东西,这位是” 第 182 章 媒婆的嘴 吴蔚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装出一副和煦的笑容,目光扫了一圈,见柳翠微神色如常,内心稍安,最后将目光投在了屋里唯一的陌生人白媒婆的身上。 这还是吴蔚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媒婆,却并没有蓝星影视剧里那般夸张,看起来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名老妪,穿着一身襦裙也是常见的款式。 要说特别,大概就是她手上不时挥动的手帕,还有那鬓间簪的一朵红色的小花了。 或许,这两样就是梁朝媒婆的行头了 柳二娘子答道“这位婶子姓白,是泰州城南的一位媒婆,来给三娘说亲的。”柳二娘子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有人来给三娘说亲明明是好事儿,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虚呢媒婆又不是自己找的。 不对 这和媒婆有什么关系,虽然柳二娘子觉得若是三娘这辈子没婆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和吴蔚相扶到老也不错,可是到底两个女子怎么有孩子呢三娘和蔚蔚的年纪差不多,等到三四十年后,都没个有血脉的年轻人照顾她们的生活,到时候不是被人吃绝户了吗 按照现在他们两家的关系,最后可能吃到吴蔚和柳翠微的“绝户”的人,就是柱子,但柳二娘子可从来都没有这份心。 既然媒婆都来了那不是证明三娘那个“扫把星”的名头不复存在了吗 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面对蔚蔚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来时,要心虚呢 吴蔚一听是来给柳翠微说亲的,一屁股坐到了柳翠微身边,也不取什么东西了,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可是大事啊,柳婶儿,我能听听吗” 柳老夫人连连点头,笑道“正想你给三娘把把关呢,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媒婆上下打量吴蔚,问道“老夫人,这位是”媒婆是个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后进来的姑娘不好糊弄。 吴蔚抢白道“我是三娘的金兰姐妹,我们曾对天盟誓,拜过祖宗的,不是亲姐妹也胜似亲姐妹了。” 媒婆看了看另外几人,见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都点头,媒婆也没辙了,到底是客随主便不是 反正也已经说道最后了,就看柳家点不点头了。 “老夫人呐,这沈家和你们柳家可真是门当户对的良配,沈家很有诚意的” 吴蔚却竖起手掌,打断道“白婶子,你且稍等。你看我这才进来,连男方的家世,容貌都没听到呢,怎么就到良配这儿了,是不是也太要不劳烦白婶子再从头说一遍呢” “这”媒婆有些迟疑。 柳翠微说道“若是连蔚蔚这关都过不了,我是不会点头的。” 柳翠微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吴蔚却听得非常舒服,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她的三娘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是个独当一面的人了。 或许就算自己不回来三娘也能应付得来。 柳翠微的话,让媒婆很吃惊,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 , 说道“那有什么不行的这沈家二公子,家住城南,是个门风良善之家呀。沈二公子刚过弱冠之年,治家有方,生财有道,是个知冷知热会过日子,会疼人的主儿三娘嫁过去,进门就能享福了。” 媒婆感觉到了吴蔚不好糊弄,便选择了长话短说,说完以后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吴蔚。 “还有吗”吴蔚起身从桌上抓了一把大枣,“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问道。 “城南离咱们家不远,今后三娘想回娘家了也方便不是” “我家三娘这个年纪了,可不好生养。”吴蔚煞有介事地说道。 “唉哟,夫妻喜结连理,只要把日子过得红火了,孩子早晚都会有的,而且这男方是次子,没有长子肩头担子那么重,要不怎么说三娘嫁过去进门就享福呢” 吴蔚心中冷笑,给柳翠微也抓了一把大枣,问道“白婶子刚才说这沈二公子治家有方,生财有道。敢问他一个次子,如何治家还有这沈二公子家资几何士农工商哪一属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媒婆的脸色微变,余光瞥向柳老夫人,见对方并无阻止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姑娘也未出阁吧有些事儿” “白婶子不必为我担心,我这辈子没有嫁人的打算,名声什么的我也不在意。婶子或许是知道我的,我姓吴,名蔚,是吴柳记的大东家,在这泰州城里名声本就不算好。婶子就别替我操心了,还是把这位沈二公子说说清楚的好。” 柳翠微秀眉微蹙,蔚蔚何时名声不好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见吴蔚为了自己,竟不惜自污名声,柳翠微的心里不是滋味。 柳二娘子笑着打圆场道“白婶子,我这妹妹心直口快,是个实在人。咱们今日关起门来说,您老也不必避讳,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们家人都信得过蔚蔚。” 白媒婆讪笑一声,知道今日恐怕是难成了,可不能为了那几个说项的银子,砸了自己的招牌,想通这里白媒婆心生退意,起身朝柳老夫人抚了抚,说道“老夫人,这不合规矩,我还是” 吴蔚却豁然起身,一步窜到白媒婆面前来,说道“白婶子,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今日您老要么把话给咱们说清楚了,要么我就亲自找到城南沈家,把话说清楚。沈这个姓,在泰州不常见,总能找得到的。” 柳二娘子也拦住了媒婆,说道“是啊白婶子,话可得说清楚了。打你进门儿,我们以礼相待,你可不能这样。” 媒婆这一行的规矩,作为过来人柳二娘子多少清楚一些。 适才媒婆已经问过柳翠微的八字了,能继续说下去证明和男方的八字不犯冲,要是让媒婆就这么走了,他日旁人询问起来,还不知媒婆要如何编排她们家,以此来保住她自己的招牌。 请媒婆说项的都是男方,媒婆不会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脏水都得泼到柳翠微的身 上来。 吴蔚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 她之所以阻拦白媒婆为的只是不让柳翠微为难, 吴蔚要堂堂正正击穿媒婆的谎言,以此来证明柳翠微和那个姓沈的并非她口中的“良配”而不是靠自己把媒婆逼迫走,搅黄这件事。 这是本质上的区别,也好借着机会让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警醒一些,别什么人的话都相信。 白媒婆连连摆手,口中嚷嚷着“这不合规矩”,欲出房门。 柳二娘子则挡着媒婆,不让她出门,说道“白婶子,亲事说不成不要紧,但总要把话说明白了,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白婶子,二姐,且听我一言。” 二人齐齐看过去,吴蔚继续说道“白婶子,我听说请媒婆都是要给银子的,沈家给了你多少银两,我愿意出五倍,你愿不愿意坐下来聊聊呢” 媒婆眼珠一转,说道“沈家给了我二两银子” 吴蔚顿时感觉一阵肉疼,但为了柳翠微,多少银子她都舍得。 “不过区区十两银子,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到米庄去取,如何” 白媒婆瞬间转怒为喜,重新落座,脸上操起喜庆的笑容,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吴蔚笑道“白婶子,我这人不会说话,请你莫怪,但有些事儿我们作为女方的家人,必须要问明白了,你说是不是” “是,那是当然的。” “我以吴柳记米庄的声誉担保,今日白婶子在这间屋子里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有人透露出半句,白婶子可否将沈家的实际情况讲明了” “这” “白婶子不说,我也能查得到,不过是慢几日罢了,可这十两银子白婶子可别想要了。” 白媒婆眼珠溜溜转,一拍大腿说道“嗐,我哪能不相信吴老板您呐,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这沈家二郎,是分家出来的。只分到一间民房,并未分到任何田产,所以他是个行商的。” 吴蔚勾了勾嘴角“这便是所谓的门当户对了” 白媒婆讪笑一声,说道“数月前,那沈二郎来米庄买米,一眼就相中了三姑娘,托人打听了一番,转过年来就找到我过来说项了。” 白媒婆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吴蔚的脸色,见吴蔚并无不悦,才说道“这沈二浪今年二十九岁,其实三姑娘若是嫁过去,其实是续弦。沈二郎的原配给他留下了一子一女,女儿大些,再过一两年就能说人家了,儿子今年六岁了。沈二郎的原配在三年前病逝,今年正好第三年。要我说啊,沈二郎也算有情有义了,等了三年。”白媒婆习惯性地夸赞起男方来,说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衣食父母变了,声音越来越小,朝着吴蔚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第 183 章 绝不二嫁 柳老夫人的面色难看极了,攥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哆嗦,但她到底不是尖锐的人,只能心中生闷气,并未出言。 柳二娘子气得面红耳赤,几次都想对媒婆发难,却顾忌着媒婆的嘴,强忍着。 媒婆也讪讪的,要不是还等着这位吴老板带着自己去拿银子,她早就跑了。 柳翠微的表情淡淡的,无悲无喜,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她本就没打算嫁人,即便蔚蔚今日没赶回来,她也想好了说辞。 所以这位城南的沈二公子究竟如何,她并不在乎。 吴蔚抓了一把冬枣给了白媒婆,说道“行,话说开了就行,您也不必放在心上。不介意的话我总结一下,好吧” 白媒婆捧着冬枣,僵着笑脸,吴蔚说道“所以,刚过弱冠之年等于二十九岁,我们家二娘是米庄的老板,沈二郎是行商的走卒,都隶属于商贾一类,就是门当户对。所谓的良善之家,是因为沈二郎为亡妻守了二年治家有方,意思就是分家了,生财有道,就是不靠农田祖产过活,知冷知热会疼人是因为成过亲不着急二娘生孩子,是因为男方已经儿女双全了。白婶子,你看我总结的可对” 白媒婆尴尬地笑了笑,她也不曾想到自己纵横媒婆界二十余年,凭借这二寸不烂之舌成就了多少姻缘,今日却在吴蔚的手上遭受到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在白媒婆看来,实在是没有比这桩亲事再容易成的了女方已经二十多岁了,父亲已逝,家中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姐姐和寡母。 要不是柳翠微尚有些家资,这辈子是很难嫁出去的,就算是有人要,要么是续弦,要么就是做人家小妾,她这个年纪也不好生养了,这些女方的家人应该都是明白的。 于是白媒婆打探一番后,便接了这单生意,男方出手也大方,一下子就给了二两银子。 说完这些,吴蔚也不再讲话了,其实她并不想戳穿白媒婆,这番话更多的是说给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听的。 若是她们觉得,柳翠微即便是被如此作践也无所谓的话,下一次吴蔚不在乎和她们撕破脸皮。 家和万事兴,有二娘在,自己才有家 自己与二娘结成盟誓,相守一生,所以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一家,才是吴蔚的家人,若是这层关系不在了,吴蔚便是这梁朝的一抹孤魂野鬼,才不在乎旁人的死活 吴蔚微笑着,抬起手臂“白婶子,跟我到米庄去结银子吧” “好好”白媒婆忙不迭的答应了,柳二娘子提醒道“白婶子,你拿了蔚蔚的银子,出去知道该怎么说吧” “哎哟,柳二姑娘和沈二郎八字不合,属相相冲,说不得,说不得呀。” 柳二娘子这才放人,吴蔚没再言语,带着白媒婆出门去了。 柳翠微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等吴蔚和白媒婆走远,才对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说道“娘,二姐。你们若 是想把我嫁出去,那就趁早从蔚蔚的宅子里搬出去,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我若是成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也就无力赡养娘亲了,我愿意将从前分家出来,娘的那份银子交出来,二姐回去也和二姐夫一家商量一下,是把娘送回到小槐村去遭罪,还是二姐承担起赡养母亲的担子,这房契和地契我也断不会要的,本来就是蔚蔚的东西,是她为了成全咱们一家,为了让咱家人都能把户籍迁到泰州城才不得不如此。这宅子,这地契,还有吴柳记米庄,半山小院和张家村的田产,都是该姓吴的,我不能带着蔚蔚的东西嫁到别人家,我当初分家出来,一床铺盖,半袋子米。我若嫁出去,也只带这些嫁妆。从柳家分得的属于我的那份银子,我也交给娘,算是全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只是今后成了别人家的,再无心无力做旁的了。” 柳翠微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追吴蔚去了。 柳翠微的性子,多少有些随了柳老夫人,从前没遇到吴蔚时,在柳家俨然是柳老夫人的翻版,唯唯诺诺,少言寡语,只知道拼命干活。 后来不得已被赶了出来,又有幸遇到了吴蔚,才慢慢转变了性子,变成今日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柳翠微也从未对自家母亲,自家二姐说过一句重话,就是上回柳翠翠一家二口来米庄闹的时候,柳翠微也只是哭着劝了柳老夫人几句,晓以利害,不曾说过半句伤人心的话,情绪比当时的柳二娘子还稳定。 今日柳翠微撂下这一番话,不可谓不重,犹如一击闷雷,重重地敲击在了柳老夫人和柳二娘子的心上。 其实,这便是柳翠微一开始准备好的说辞,若是吴蔚不及时出现救场的话,柳翠微便打算这么说了。 蔚蔚到底是疼惜着自己,爱屋及乌了。 宁愿多花十两银子,让自家人认清现实,也不愿意让她们难堪,让自己为难。 可柳翠微不同,她和柳老夫人与柳二娘子是血脉至亲,打不断,搅不散的亲情,所以柳翠微不用顾虑那么多,实话实说就是了。 柳翠微一边走,一边悄悄抹去了刚刚溢出眼角的泪水,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心疼吴蔚了。 自家娘亲和二姐也不想想,自己若是嫁出去,吴蔚凭什么要供着他们一大家子真当蔚蔚孤苦无依,非这些人不可么 天下孤苦无依的人多了,每个都像蔚蔚这般心善吗 自己与蔚蔚如今的关系,虽未捅破,但与世间的平凡夫妻并无二致,她们不过是欺负蔚蔚是女子罢了,若蔚蔚是男子,自己嫁给她,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为了自己,蔚蔚受了多少委屈 两个女子在一起,她们不声张,不害人,安心做人,诚信做买卖,到底哪里错了呢 自己不是已经有意无意透露过许多次了 自己不想嫁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挺好的,她知足了,怎么就是不行呢 在半路上,柳翠微追上了 吴蔚和白媒婆,见柳翠微来了,吴蔚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dquo” 吴蔚笑了,柳翠微也笑了。 一旁的白媒婆却惊了,她可不像是柳老夫人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老妪,她这辈子纵横保媒拉纤界二十余年,什么人,什么事儿没见过。 什么公子年过二十,已经迎娶了正妻,几个妾室,还有数个通房,却因膝下无子,年年请她说项纳妾的,结果一打听才知道,那公子醉心学业,夜夜与书童宿在书房。 什么小姑子宁愿自梳明志也不愿嫁人,誓死守护寡嫂和侄子的。 还有那宫里头放出来的老嬷嬷和老内侍,买了宅子找她说项,想抱个义子来养的。 哦,对了 白媒婆的业务范围很广泛,谁家有不要了的孩子,送到她这里来,她也能经手。 白媒婆早就知道,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啊,不止存在于男女之间,惊世骇俗,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也怪吴蔚适才掩饰的太好了,白媒婆竟然没看出来,眼下她们俩“独处”那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还有缠缠绵绵都快拉不开的目光,白媒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白媒婆这人虽然爱财,倒也不算是黑心肠,见吴蔚与柳翠微如此,她心里那点儿对吴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吴蔚适才的举措,也情有可原不是 消气归消气,这银子还是要收的,就当封口费了,白媒婆如是想着。 来到米庄,白媒婆并没有跟进去,吴蔚和柳翠微来到内堂,从银匣子里取了十两银子,原先满满当当的银匣子已经见底了,扫一眼就能数清她们现在的家底儿。 柳翠微把银子给了吴蔚,说道“你又何必这般糟践银子,我执意不嫁,她们还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把我扭了,绑了,逼我嫁人” 吴蔚无奈一笑,哄道“你这叫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那样” 吴蔚接过银子,匆匆去了,将银子送到白媒婆手上,后者笑眯了眼,挥挥小手绢走了。 吴蔚快步折返回米庄内堂,见柳翠微还坐在里面生闷气,赔笑着坐到柳翠微身边,揽过她的肩膀,唤道“二娘。” 柳翠微坚持了不过一个呼吸,便软了身子,靠在了吴蔚的肩膀上,似冤似哀地呢喃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这辈子就算是死,也绝不二嫁。你难道不知我心” “冤枉啊,我哪有” “那你为何要给白媒婆银子咱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十两银子呢,放在从前,足够咱们吃一年的了。” “我错了,以后省着点儿花。”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嫁人的。” 第 184 章 我很在意 吴蔚哄了柳翠微片刻,不过关于这次媒婆上门的话题,二人却没有再多说。 她们早已互通了心意,又何须多言呢 “三娘,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听他们说,城外的花都开了,我们整日扑在米庄里,还不曾去看过呢。芳菲易逝,咱们也该珍惜才是。” “要花银子不”柳翠微咬着嘴唇,绵绵地睨了吴蔚一眼,说道。 “当然不用了,赶着咱们米庄的马车,去城外的河边看看,那边风景不错,有渔民在河上大鱼,只需十几,二十几文钱就能吃到最新鲜的鱼粥,烤鱼,还有炙鱼脯。” “你不是说,不花银子吗” “哎呀,铜板又不是银子,走嘛我也想出去走走。” 吴蔚让伙计套了马车,只带了一壶水,一块香皂,扶柳翠微上了马车,吴蔚跳上车夫的位置,往城外的方向赶去。 柳翠微的心里,却有一件很在乎的事情。 就是适才吴蔚说的那句“她在泰州城内的名声也不算好。” 柳翠微也想了这可能是吴蔚一时情急说的气话,不过以柳翠微对吴蔚的了解,吴蔚从来都不是一个口不择言的人。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车帘外不时传来吴蔚轻快的声音,柳翠微一边应答着,一边在思考吴蔚这些话究竟是因何而来。 思来想去,柳翠微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商会。 她们二人整日都在一起,每日见过的人,做过的事情都差不多,也唯独商会这边,吴蔚每次都是单独去的。 柳翠微决定找个时机问问。 另一边,柳二娘子安抚好柳老夫人,匆匆回了米庄,却被伙计们告知吴蔚和柳翠微出门去了,是坐着马车走的。 柳二娘子一下子就没了主意,苦着一张脸回到了榨油坊。 张水生刚好忙完了一个活,打算喝杯水,歇一歇,就看到柳二娘子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回来了,唤道“二娘” “嗯,你忙完了” “是啊,蔚蔚给做的这个东西可真好用,还有两个活儿今儿的活就全都做完了,我听蔚蔚说娘把你和三娘都叫回家了什么事儿” 柳二娘子一听到“吴蔚”两个字便心中发苦,又听张水生提起这件事,更是愁容满面。 张水生见了,也不着急喝水了,拎过一条长凳坐了上去,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说道“坐下说,怎么了和霜打的茄子似的,是岳母那边又来亲戚了,还是” 在张水生看来,自家娘过来找人,却没叫自己回去,问题应该是出在柳家了。 柳二娘子长叹一声,说道“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亲戚,是三娘今日城南有位姓白的媒婆,受了城南沈家的托付,到家里给三娘说媒了。” 张水生怔了怔,思索片刻后,眉头越皱越紧,问道“成了吗” “没有,那媒婆的嘴可真厉害, 硬是把白的说成黑的” dquo”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我也是被冲昏了头了,哎。” “那个姓沈的想得倒是挺美。让三娘过门去给他的一双儿女当后娘。说白了也是看中三娘如今的家底儿了,若要是这姓沈的没有子嗣,倒也不是不能相看一二。有孩子了就别再提了,后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没成也好。”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依旧苦着一张脸。 张水生见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哪有,我瞒着你做什么,就是没成嘛。” “这姓沈的并非良配,没谈成不是正好,你为何苦着一张脸,是不是三娘那边不乐意了” 柳二娘子张了张嘴,见实在是瞒不过,才把柳翠微适才最后说的话和盘托出。 张水生沉默了,柳翠微的话,也是张水生最担心的事情,适才柳二娘子一提媒婆上门,他就想到了,只是自己这个做姐夫的不便说太多,免得和图谋人家什么似的。 张水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呀你,你说我该说你点儿什么好呢。明摆着的道理,你怎么想不明白呢” “我哪有啊,媒婆又不是我找的,我和三娘是一起回去的,媒婆已经和娘说了好一会儿了。” “那你也该劝着些,你不想想,以三娘这个年岁,和她同龄的男子要是还没成亲,要么就是家里穷的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要么就是名声不好,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别人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样的男子配得上三娘吗三娘做得一手好女工,还经营着一家米庄,你看蔚蔚那架势,俨然一副和三娘不分彼此的模样,三娘的嫁妆怎么算蔚蔚对咱们两家说句难听的,仁至义尽了吧你们这么欺负她可不行。” “我没有啊,我们哪里欺负蔚蔚了,我拿蔚蔚当我的亲妹子,我哪里舍得啊我这不是糊涂了吗,再者说年轻时候不考虑,老了以后她俩连个后都没有,怎么办谁照顾她们啊” 张水生被柳二娘子气笑了,说道“蔚蔚的前途不可限量,今后的银子定是数不清,买大宅,请佣人,买丫鬟,买家丁,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张水生一把扯下肩头的净布,摔在桌上,说道“我们张家可没脸,若是三娘嫁出去,我们一家就搬回榨油坊来住。我一个七尺汉子,买不起大宅,我还吃不了苦吗我不能带着一大家子人,没名没分地住在一个未出阁的外姓姑娘家里。” 柳二娘子都快被张水生给训哭了,丧着一张脸认错,保证回去就劝劝柳老夫人。 哄了好一会儿张水生才消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这个当姐夫的,不是不盼着自己的妻妹好,若是真有门当户对,三娘也想看中的好姻缘,让我给三娘添置一份嫁妆也行,可不能什么人都行吧三娘的日子够苦的了,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啊”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我晚上回去就好好劝劝娘,我们俩不是没转过来这个弯儿吗,你别生气了,家里都指望着你呢。” 碧草如茵,水光一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清风拂面带来一股河水的清新。 马儿在那边悠然吃草,河面上一叶乌篷船,船夫站在船头划桨,吴蔚和柳翠微坐在船舱里,船舱并不宽敞,坐下两个人倒也是够的。 二人的中间摆了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条烤鱼,两双筷子。 这条鱼是刚烤好的,吴蔚讨价还价到了十五文钱。 酒楼里的一道鱼价格不菲,但渔夫手里的鱼,并不值钱。 从这里到泰州城里能收鱼的酒楼,还要走十几里的路,渔夫见吴蔚还要吃别的,就按照卖给酒楼的半价卖给吴蔚了。 船夫挑好位置,停船撒网,盘膝坐下,背对着吴蔚她们。 柳翠微和吴蔚吃完了烤鱼,也挪出船舱,欣赏河上的景色。 吴蔚弯腰拨弄了一下喝水,将目光投远,说道“我以前就很喜欢看水,特别是这种流动的活水,感觉听着这些哗啦哗啦的声音,特别治愈,烦恼都被冲走了。” “蔚蔚也有烦恼吗” 吴蔚勾了勾嘴角,说道“我说的是从前,遇到你以后我就很少有烦恼了,遇到的事儿也基本都是能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渔夫就坐在她们的不远处,有些话柳翠微也不方便问,只是点了点头,将目光投远,陪吴蔚一起盯着河面看。 远离了车水马龙的泰州城,远离了米庄外街道的喧嚣,柳翠微好像体会到了吴蔚的那种感觉,烦恼都被这水给冲走了。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渔夫提网,做鱼粥的食材有了。 鱼粥要生火,不能在船上做,渔夫将船划到岸边,麻利地收拾鱼,生火,熬粥。 柳翠微说道“我们到马车里去等着,做好了可否给我们端过来。” “成,你们去吧。” 吴蔚交了钱,一共四十文钱,烤鱼十五文,鱼粥二十五文。 来到车厢内,休息片刻,柳翠微唤道“蔚蔚” “嗯”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你说吧。” “你为什么要说,你在这泰州城里的名声不好我知道这不是气话,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了你什么,还是商会里,有人欺负你了” 吴蔚惊叹于柳翠微的敏锐,对上柳翠微满是担忧心疼的目光后,掩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有什么的,这世道,两个女子支撑一家铺面本来就不容易,多少男子都做不好的事儿呢,咱们俩轻而易举就做成了,还不允许旁人嫉妒了” “他们说你什么了”柳翠微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不过是好奇我一介女流哪里来得本钱做这么大的买卖,怀疑我背后有靠山罢了。” 第 185 章 县主失踪 听着吴蔚用轻松的口吻说完这些,柳翠微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许多她觉得已经不会再发生的往事。 “扫把星” “还没出门子就克死了爹,还克死了自己未婚的夫婿,这样好的一桩亲事被你自己给克没了,你可真是该死啊。” “那不是柳家三娘吗可真晦气” “多好的东西啊,怎么偏偏是柳家三娘绣的呢,这谁敢要” “离她远点,以后都不许再叫她姐姐了” 村里的小孩子们不懂事,听大人说的多了,对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敌意,可是小孩子又怎懂得“扫把星”“晦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不过是成群地聚在一起,将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词语,大声地说出来,喊出来,重复一遍又一遍。 柳翠微已经记不太清楚,当年从那些小槐村的孩子们手中丢出来的石子究竟打在她身上的哪个部位了,可那种疼,她到现在还记得。 并不是柳翠微天生怯懦,不知反抗为何物,而是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看不到改变的出路。 直到遇见了吴蔚,她的笑容是那样的好看,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从来没有过丝毫嫌弃。 柳翠微不是傻子,虚伪和坦诚,她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吴蔚就像一束光,在那个寒冷的深秋,刺破黑暗,驱散寒冷,照在了柳翠微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靠近了都会令人感到温暖的人,好像正在被迫经受着自己从前所经受的事情。 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泪水,渐渐溢满柳翠微的眼眸,她的身体簌簌颤抖起来,感觉到一阵冰冷从手脚传到四肢,再传到身上。 她的蔚蔚 “三娘” 吴蔚闪身挪到柳翠微身旁,拿过柳翠微手中的帕子,拭去了柳翠微眼角的泪。 “蔚蔚,对不起。” “好好的怎么哭了” 柳翠微紧咬着下唇,抓住吴蔚的袖口,低声道“我” 吴蔚叹了一声,给柳翠微擦眼泪的动作愈发频繁了。 千言万语,仿佛哽在了柳翠微的喉咙里,她想对吴蔚说对不起自己知道的这样晚,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可柳翠微发现这些话于事无补,她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当初自己被村里人说闲话时的那种感觉,好绝望。 下一瞬,柳翠微被吴蔚拥在怀里,耳边传来吴蔚温柔的声音“三娘,我记得我们刚认识不久,我就对你说过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日子是咱们自己的,要把日子过好了才是。你还记不记得” “嗯。” “三娘,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真的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我承认我也难受过,可那并不是因为我无法自证清白而难过,而是这些人的愚昧使我感到难过。那些被人占了便宜,开黄色玩笑的女 老板们的强颜欢笑,使我感到难过;还有我不能挺身而出为那些女老板说句公道话,使我感到难过。” 这个时代,有许多蓝星已经消失的东西,但同时也有着吴蔚永远也无法接受理解的东西。 束缚在女子身上的层层枷锁,世人对女子的刻板又愚昧的偏见,还有大多数女性的不自知与麻木,吴蔚永远都无法接受,也绝对不会被同化。 吴蔚承认自己已经逐步适应了这个时代,日常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开心的,可总有那么一刻,吴蔚感觉自己好像被积压在一堆鹅卵石里,这些“鹅卵石”留给自己的位置,和它们一模一样。偏偏自己比周围的鹅卵石多了一块,这导致吴蔚被挤得很难受。 “我们回半山小院去吧。”柳翠微突然说道。 吴蔚看着柳翠微,没有立刻回答,就听柳翠微继续说道“旱灾已经过去了,虽然咱们手头没有多少银子,大不了就过回从前的日子,我可以用我的手艺养你。” 吴蔚笑着摸了摸柳翠微的头,顺势替柳翠微理了理鬓间的碎发。 “三娘,我真的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你信么” “我信。” 吴蔚将柳翠微的手捧在胸前,用柳翠微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道“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但我的这里足够强大。我不伤害别人,别人也很难伤害到我商会的人也不都是坏的,就是有那么几个油腻的老板,总是喜欢以开粗俗玩笑为乐。我平日里是从不会和那几个人有私下往来的,你要是实在担心,今后商会的小会,让二姐夫替我去,反正有了新榨油机,榨油坊又不是离不开他了。但是我觉得,咱们现在还不是回半山小院的时候,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柳翠微吸了吸鼻子,不得不承认吴蔚说的是对的。 她们的肩上已经多了许多责任,米庄,新宅院也不是说舍弃就舍弃的,经过这大半年的经营,柳翠微切实感受到了面对天灾,农户们的脆弱和无力,从农户脱身出来的她们,却没受到多少影响。 若不是蔚蔚当机立断开了这家米庄,她们是否有能力支撑去年那场天灾她们有银子定是可以的。 可就像蔚蔚说的,万一赶上那种有银子也买不到米的时候,又该如何 见柳翠微恢复了理智,吴蔚继续说道“三娘,我们女子的身份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退后不失为一条路,但也会因此错过许多前面的风景。这世界这么大,我们都还没好好去看过呢,我们俩这么年轻,就守着半山小院终老,等到有一天我俩走不动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遗憾其实我也在探寻着,探寻女子是否还有旁的出路,你再给我点时间,相信我。” “好。” 二人又聊了些别的,鱼粥做好了,很鲜美,是让人会想特意再来品尝一次的程度。 吃完了鱼粥,吴蔚又和柳翠微携手在岸边走了走,直到夕阳西下,才驾着马车和柳翠微一起回了泰州城。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柳翠微连续几日从梦中惊醒,一问才知道她梦到了张老爹去世后,自己在小槐村的那段日子。 吴蔚明白,定是自己在商会发生的不愉快,勾起了柳翠微痛苦的回忆,吴蔚只能对柳翠微愈发温柔呵护,时刻关注柳翠微的情绪,甚至还专门到香铺去买了几盘安神香,点在房间里,晚上还加了睡前故事的环节。 好在白媒婆只是一个小插曲,柳家人和张家人再没提过让柳翠微嫁人的话题。 即便如此,柳翠微还是选择相信和尊重吴蔚,并没有同意让张水生代替吴蔚去参加商会的小会。 在吴蔚的精心呵护下,柳翠微的噩梦停了,精神也恢复如初。 是日,商会小会的茶楼里,吴蔚缩在角落的位置打盹,会长和副会长还没来,此刻还是东家掌柜们的“玩笑时间” dquo” “孙掌柜,说这些可不太好吧” “有什么的,说不定早都死了呢,我说的这位县主,就是东方瑞的徒弟啊。”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平燕王老千岁唯一的孙女啊”另外一位掌柜的抻着脖子说道。 “嘘”孙掌柜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说道“这位老千岁还是少提为妙,要不我为何你们兜了一圈”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在这些人眼中,相比于东方瑞,平燕王老千岁更加不可提。 毕竟山高皇帝远,可宜王却就在这泰州城里,宜王的耳目也无处不在,泰州城已然易主,前主子还是少提为妙。 “平佳县主怎么了” “我听从京城回来的朋友说,平佳县主失踪了。” “真的假的朝廷发告示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不会是去找她师父了吧” 孙掌柜对众人的猜测嗤之以鼻,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知道下个月初六是什么日子吗” “孙掌柜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一会儿会长和副会长来了。” “下月初六是平佳县主和刑部萧侍郎的婚期” 众人皆惊。 “还剩下不到半个月了,新娘子不见了,你们说这不是要闹笑话了吗” 众人从惊愕中回神后,当场有人质疑孙掌柜消息的可信性,这可是皇家辛秘,他一个远在泰州的掌柜的如何得知 孙掌柜被气的够呛,虽然没有说出消息的具体来源,却十分自信并和其他人打起赌来。 商会的会长和副会长来了,众人不得不结束了这个话题。 吴蔚再次闭上了眼睛,做假寐状。 以高宁雪的个性,孙掌柜的这个消息,八成是真的。 高宁雪和刑部萧侍郎的这桩婚事,是先帝还在时就钦定好的,不过后来先帝驾崩,高宁雪和萧侍郎一位是皇亲,一位是国戚,需得为先帝守孝一年,因而推迟了婚期。 第 186 章 县主危矣 京城,御书房。 皇帝高律坐在御案后,御案的另一端,有一老一中两位男子,老者须发皆白,身着绛紫色朝服,正坐在一张圆凳上,虎目微合,避免了与天子的对视。 另一位男子则是穿着一袭华服,正卑微地跪匐在地,朗声哀道“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啊” 高律轻叹一声,说到“表兄请起。” “陛下臣实在是失了主张,请陛下明示,请陛下做主” 一旁的老者突然开口,说道“你先起来。” 跪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又跪了一会儿,方回道“臣,遵旨。”随后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立到老者身后。 御书房内,短暂的沉默后,老者缓缓开口道“陛下,婚期将至,还请陛下给萧家一个明示,若寻不回县主,老臣一家对外也好有个说辞。” “舅舅,雪儿自幼养在宫里,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又不是她第一次不告而别了。说不定过几日自己就回来了。”高律虽是劝着,却也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 此刻这御书房内的三位男子,分别是皇帝高律,国舅爷和国舅爷的儿子,这后两位便是刑部尚书萧盛的爷爷,父亲。 也是不久之后,平佳县主高宁雪的婆家人。 萧国舅的这位儿子并无多大出息,前阵子刚领了个荣誉爵位,并无实权,但爵位高于县主,这也是为了避免县主嫁到萧家后,位分高于公爹的尴尬。 萧国舅继续说道“陛下,十日后就是盛儿与县主的婚期,平燕王也已抵达京城,县主出走之前一直住在宫里,老臣也要和平燕王有个交代。” “皇叔那边,朕亲自去说。”高律扶额,看来这阵子也对此事很是困扰。 萧国舅作势起身,身后的萧伯爷立刻上前搀扶住自家父亲,萧国舅站稳后,端起手臂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事关皇家颜面,陛下应及早应对。若是县主于婚期前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对外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高律再度叹了一声,说道“若是七日后平佳县主还未回来,那就对外宣称县主得了疾病,病势汹涌,无法拜堂,婚期再拖一拖。” 萧国舅点了点头,答道“遵旨。” 谁知萧伯爷却突然问道“陛下,父亲,县主这病要病多久何时痊愈婚期要拖延到何时盛儿的年纪可不小了,若是县主这的病三年五载也好不了,盛儿怎么办” “放肆”不等高律开口,萧国舅便爆发出了一声怒喝。 萧伯爷再度匍匐在地,口中的话却没有停,后面的话几乎是吼了出来“陛下,盛儿是萧家同辈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得先帝和太后看中,光是物色正妻的人选就用了几年,天恩浩荡,我萧家感激涕零。可是盛儿已及弱冠,膝下却并无嫡子,这婚事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若是县主的病三年五载也好不了,盛儿就只能一直等下去了请陛下宽恕臣一片慈父之心 。” 听到自家儿子把话说到了这一步,萧国舅也只是立在原地,不言语了。 这门亲事,萧家除了萧盛本人外,萧家从上到下都不甚满意,只是碍于乃是先帝赐婚,不得不接受而已。 在萧家看来萧盛年纪轻轻已历经两朝,又是位极人臣,未来仕途大有可为,反观女方那边,平燕王式微,平燕王府子嗣凋零,只有一个年迈的平燕王在苦苦支撑,等到平燕王一死,王府也将不复存在,到时候高宁雪不过空有一个县主的名头,对萧盛的仕途毫无帮助。 偏偏高宁雪还是个不安分的,她这般性子,定然也是不旺子嗣的。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说得好听叫县主贪玩,不告而走了。 说的直白点儿,那不就是逃婚吗 又是一段沉默后,高律开口道“此事,朕还要与平燕王商量过后再决定。若是平佳县主一年后还不回来,朕会做主了解此事,表兄可满意了” 当天下午,高律便宣召了平燕王。 当天晚上,数位信使背着封了蜡的竹筒从京城飞奔而出,朝着各个藩王的封地出发。 三日后,大内颁下旨意平佳县主突染恶疾,与萧盛的婚期推迟,待平佳县主病情好转,再行公布婚期。 八百里快马,一马接一马,很快装着密报的竹筒就被送到了泰州,宜王的手中。 宜王拧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绢布抖开一瞧,唇边勾起一丝玩味。 “本王知道了,你且到驿馆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启程复命吧。” “谢王爷。” 宜王去了东方瑞的小院,将密报交给东方瑞,说道“你的好徒儿,逃婚了。陛下震怒。” 绢布上,高律勒令各地藩王,宗亲,但凡平佳县主高宁雪前来投靠,务必要将高宁雪控制起来,火速,秘密送往京城。 宜王收到奏报时,萧盛与高宁雪的婚期早就过去了,密报先大内旨意一步,传到了泰州。 东方瑞眉头紧锁,将绢报拍到书案上,怒道“胡闹” 宜王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说道“我这小侄女,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东方瑞却一改往日与宜王共处时的轻松,重新拿起那块绢布,看了又看。 “怎么,你担心她”宜王笑着问道。 东方瑞神情凝重地说道“殿下别再笑了,雪儿会死的。” 宜王也不由得蹙眉,疑惑道“怎么会” 他的这位小侄女,因为身世凄苦,从小在宫中长大,很得先帝和太后的宠爱,几个皇子也都很疼爱她,再加上从前还有东方瑞打着师徒的名义,暗中保护,给她善后,渐渐地把她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不过到底只是个无关社稷的县主,这么多年来也平安过来了。 平燕王府血脉凋零,只剩下高宁雪这一个小辈,先帝和太后怜惜高宁雪身世凄苦,才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得力的夫家,为的也是等到平燕王百年之后, 高宁雪不会被人欺负了去,这可是整个皇室都知道的内情。 在高宁雪的身上,类似的“胡闹” dquo” ,高宁雪也得以全身而退,如今不过是逃了个婚,怎么就如此严重了 东方瑞没有解释,只是紧紧攥着绢布,眼睛有些红,说道“殿下,臣要见吴蔚。” “你不是说还不是时候吗你别慌,先和我说说,你究竟看出什么了这密报里也没说重话啊,不过是想捉她回去成亲而已。”东方瑞的失态,令宜王颇感意外。 自从东方瑞躲在他这儿,几乎从来不会提起她昔日的徒弟高宁雪,宜王还以为是东方瑞因为明镜司的事情记恨上了高宁雪呢。 今日专门把这份密报给东方瑞送来,也是想让她开心的一下的。 东方瑞瞪着泛红的双眼看着宜王,说道“这桩婚事,乃是先帝所赐。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能违背先帝的旨意,他之所以发了这样一份密报来给各地的藩王,秘使,定然是萧家催得紧了,若是不能尽快将雪儿寻回,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是说他想处置了雪儿” “先帝钦点的婚事,除非一方死了,婚事才能作罢。萧盛是萧家这一代最杰出的才俊,萧家会顷全族之力保住萧盛。到最后为了皇室的颜面,雪儿只能消失。” 宜王虽然觉得东方瑞说的有道理,却也觉得东方瑞把结果想象的太严重了。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复杂了如今太后凤体安康,有她从中斡旋,宁雪不会有事的。” “就是因为太后尚在,雪儿更不可能活殿下想想,到底是夫家的族孙女重要,还是与自己有血亲的母家侄孙更重要太后最疼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她如今最记挂的,会是什么呢难道会是最有可能害死她最疼爱儿子的,另外一个不甚喜爱的儿子太后现在最在乎的是她的母家萧国舅爱屋及乌,因着太后的喜爱,从前也更倾向于四皇子,太后难道不会担心这个在她有生之年,她定然要排除一切障碍,确保她百年以后,萧家能长盛不衰”东方瑞紧紧攥着拳头,还有许多该和宜王解释的问题,可她却突然失了耐心,转而说道“我要见吴蔚。” 宜王沉思良久,答道“本王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想清楚后果了吗出了岔子,本王也保不住吴蔚。” 东方瑞哑着嗓子答道“殿下放心,臣自有分寸。若是我能出去,何必麻烦旁人吴蔚是我信得过的人,也是雪儿的旧友,只有吴蔚能代替我去办这件事。只要”东方瑞动了动嘴,接下来的话仿佛有些艰难。 “只要雪儿能在皇帝与萧家约定的期限内,主动回到京城,危机便可解除。趁着平燕王老千岁尚在萧家还会顾忌一二,迟了就来不及了。” 第 187 章 唯愿你安 东方瑞说完这些,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可她仍固执地紧绷着身体, 不愿向后靠去。 宜王见状,也不再多言了,毕竟平佳县主高宁雪也是宜王疼爱的小侄女。 虽然从血脉亲疏上来讲,高宁雪并不如其他皇子的孩子,但在宜王眼中,高宁雪是整个沉闷皇室中难得的鲜活生命。 虽然宜王也觉得高宁雪这次做的有些出格了,但宜王并不想看着高宁雪死去。 “你且等等,今夜我就派人把吴蔚请来。” “多谢殿下。” 是夜,吴蔚的宅院里,前院已经熄了灯,房间内吴蔚正和柳翠微在黑夜中贴近,探索着。 丝毫感受不到除了这屋子里的一切,几名黑衣蒙面的女子已经无声地翻过吴蔚家的院墙,落在了后院。 黑暗中,随着特殊的手势挥动,四名女子中的两名,蹲在了吴蔚和柳翠微卧房的窗户下面,另外两名则立在了门边。 夜深人静,屋内的声音虽小,却瞒不过屋外四人的耳朵。 领头的女子不由得面色发窘,心道这位吴姑娘不是尚未出阁吗 “头儿,怎么办”旁边握着匕首的女子打了个手势,问道。 领头人迟疑须臾,打了一个按计划进行的手势。 宜王的命令不容置疑,也只能对不起吴姑娘了,不过自己会吩咐其他三人保密的。 那名手持匕首的女子得到命令后,将匕首缓缓地插到门缝里,精准地别住了门闩,一点点调整手中的匕首,将门闩顶开。 手持匕首的女子轻轻推了推卧房的门,朝着一旁的领头人点了点头。 卧房的门被推开,两道鬼魅般的身影闪到了吴蔚和柳翠微的房间里 房内,响起吴蔚和柳翠微半截惊呼,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捂住了,整个过程十分迅速,就连前院警戒的狗子都没察觉。 控制住局面后,领头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见房间里居然是两个女子后,领头人愣了一瞬,低声道“吴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吴蔚的目光扫过泛着寒光的匕首,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一边用被子把柳翠微紧紧裹住。 “吴姑娘请放心,这次来的四人都是姑娘,我们并非多嘴的人,深夜来访实属情非得已,请吴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蔚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了,请几位先出去,容我穿好衣服就出来。” “姑娘请便。”两名女子从吴蔚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经过宜王和东方瑞商议后决定东方瑞可以和吴蔚见面,但是不能让吴蔚知道东方瑞一直藏在宜王府里这件事。 窝藏朝廷重犯是死罪,即便贵为亲王也不会被轻饶。 以防万一,宜王指派了四名生面孔,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她们接到的命令是把吴蔚蒙上眼睛背着带到王府来,直接送到东方瑞的书 房去, , 最好是把吴蔚打晕了,再带过来。 不想却撞破了一场旖旎,四位女暗卫不愿节外生枝,便没有动粗。 柳翠微脸色煞白,颤抖着身体和吴蔚一起摸黑穿好了衣服。 “我和你一起去。”柳翠微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在家里等我,要是我明日一早没能及时回来,你也好帮我打个遮掩,我俩要是都不见了,家里人不是要急死了” “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犯险”柳翠微的态度坚决,抬腿就要往外走。 吴蔚拉住了柳翠微,将人拽了回来,按到炕上,双手按着柳翠微的肩膀,说道“人家不是说了,只要我一个人过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三娘,你仔细想想,以对方的身手,真想对我做什么歹事,还用得着找这样的借口吗能拥有这样一群随从,对方的身份并不难猜。” 吴蔚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么就是宜王,要么就是县主。他们都没有理由杀我,我觉得是县主的可能性很大,上个月孙老板不是说县主失踪了吗算算日子,从京城到咱们这儿,脚程快一些的话,也该到了。” 柳翠微放软了语气,说道“那你小心我等你回来” “嗯,放心。今夜让你受惊了,你不必等我。等你一觉醒来,我就回来了。” “我不睡,我等你回来” “好。”吴蔚不再勉强,抱了抱柳翠微后,出门去了。 “几位久等了,请吧。” 吴蔚径自走到院墙前,打开了后院的侧门,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可不想被这四人带着翻墙。 四人跟着吴蔚出了宅子,走出一段距离后,领头的那位女子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朝着吴蔚的脸上撒了一把药粉。 吴蔚苦笑一声“何必如此麻了。”便失去了知觉。 领头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面罩套在了吴蔚的头上,另一人上前来,麻利地扛起吴蔚,四人迎着月色一路急行,一口气跑出几百步,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吴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草青色的帷幔。 “醒了”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吴蔚猛然清醒,弹坐而起。 看到一袭玄装的东方瑞正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 “是你”吴蔚惊呼道。 “许久不见,吴蔚。” “是你让人把我迷晕了带过来的” 吴蔚在看到东方瑞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抱歉,事急从权。我毕竟是朝廷的通缉重犯,把你迷晕了带过来也是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因此存了芥蒂。”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说,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比如直接让她们给我个头套,戴个眼 罩之类的,我绝对不反抗,不多看,迷药吸多了对脑子不好。”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平佳县主一直都在找你,你们联系上了吗那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吴蔚坐直了身体,与东方瑞面对面,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东方瑞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起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穿上鞋子跟我来。” 东方瑞和吴蔚对坐在书案的两侧,东方瑞抬手给吴蔚倒了一杯茶,说道“关于我的事情你一定有许多疑问,不过此刻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等时机成熟,你会知道的。我这次之所以将你请来,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要拜托你。” 吴蔚抿了抿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书案上,郑重地点了点头。 东方瑞欣慰地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吴蔚你听好了雪儿她,危在旦夕。” 之后,东方瑞便和吴蔚讲了这件事情。 除了在书房里和宜王说的那些之外,东方瑞还详细地给吴蔚解释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东方瑞说道“若我没有料错,萧家一定是和当今皇上约好了一个期限,若是雪儿不能按期回京,这桩亲事就会作罢。可这并不是简单的两姓联姻,而是先皇钦点的姻缘,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能违背先皇的旨意。所以若是雪儿不能按时回去,朝廷只能宣布平佳县主殁了,如此才能保住皇家的颜面,保住陛下的威仪,给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到时候这天下就没有高宁雪了。” 吴蔚深深地看了东方瑞一眼,东方瑞到底明不明白高宁雪为何逃婚,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吴蔚看来,既然东方瑞也说了待到平燕王老千岁故去,高宁雪的县主就只剩下一个名头了,那又何必抓着这个身份不放 于高宁雪而言,这个县主的身份俨然已经成了她自由生活的阻碍了,不如就这样“消失”改名换姓,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不好吗 以高宁雪的家底儿,在哪里都可以生活的很好。 吴蔚当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换来的却是东方瑞的一抹苦笑。 东方瑞的目光复杂,仿佛被许多莫名的情绪给裹挟着一般。 东方瑞低声问“你觉得萧家会放过雪儿吗他们会不会担心已故的平佳县主某一天突然跳出来,再把萧家搅得一团糟呢金尊玉贵的县主,会不会有一日受不了民间的苦,想要恢复身份呢失去了平燕王和朝廷的庇护,萧家想要对雪儿做些什么,再简单不过了。” “或许在你看来,这桩姻缘并非良配。可只要雪儿还是朝廷承认的县主,萧家最多也就是让雪儿受些委屈,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如今这副样子,是不能再护着她了,她和我这个朝廷钦犯牵扯,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待平燕王府百年,雪儿的身份还会被抬一抬,萧家的不满也会慢慢平息,萧家树大根深,人丁兴旺,护得住雪儿。这也是先帝将雪儿指给萧家的初衷。” 第 188 章 已成心魔 吴蔚听完东方瑞的话,感觉自己仿佛七窍生烟,吴蔚认同东方瑞的初衷是好的,可是这究竟是什么封建家长的包办思想啊,这可不符合东方瑞一贯的行事风格,难道是被那件案子打击的脑子坏了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你呀,也别太离谱了。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好心办坏事啊” 东方瑞并不介意吴蔚随意的态度,说道“我知道此举或许欠妥,可这也是以我目前的处境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计划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东方瑞再次将此事在心中快速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疏漏。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虽然高宁雪这个人挺天真的,无论是阅历还是应对一些事情的经验远不如你,可你也不要把她当傻子呀。我承认,你单凭这点线索就能想到这么远,这非常了不起。可是这世间的事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现在是高宁雪要嫁给萧盛,不是你要嫁给萧盛,高宁雪作为当事人,她的经历和感觉是无法被复刻的,你明白吗如果这桩婚事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高宁雪为什么要逃婚呢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呢我见过萧盛,一面之缘。我不了解他,不便评价人家。那次是萧盛陪着高宁雪回泰州探望平燕王老千岁,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了高宁雪是试图和萧盛相处过的,她对这段指婚并非全然不顾,她也是为此做过努力的。一直拖了一年多她才逃了,一定是她实在是接受不了,只能如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东方瑞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吴蔚,反问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柳三姑娘的身上,你又该如何” 吴蔚不禁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将自己绑来的那四个人,说好的口风很严,绝对保密呢自己睡个觉的功夫,东方瑞就知道了。 吴蔚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有人逼着三娘不得不嫁人,以我的力量无法阻挡的话,我就带着三娘逃走。天大地大,即便对方手眼通天,找到我们也需要些时日吧实在不行,就钻到深山老林里去生活,反正任何人也不能逼着三娘嫁人,除非三娘自己愿意,若真是那样,无论我多难受,我都会尊重三娘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包办三娘的人生。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包办别人的人生。” 见东方瑞没有立刻反驳自己,吴蔚也放软了语气,解释道“这番话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说的,我可不愿意做对牛弹琴的事儿,除了三娘,也只有你了。在我心里,你们两个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或许你也会觉得我这番话是谬论,是不负责任的,是只顾眼前的天真之言。可这些事儿若是发生在你的身上呢如果把你和高宁雪此刻的境遇换一换呢你是否能接受高宁雪的苦心” 东方瑞的目光有些挣扎,喃喃道“明镜司的惨案,你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身经历,许多个陪伴在你身边多年的伙伴,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惨死,身首异处,成为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的尸体,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物,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被连累进去。这样的痛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你没有见识 过朝堂的残酷,也根本不懂那些人为了扼杀一个所谓的变数会有多狠心,多不择手段。这样暗流汹涌,朝不保夕的生活,不是雪儿能承受的,也不是她应该承受的。只是委身与人便能免去这些风波,并不是一件坏事。” 越说到后面,东方瑞的声音越大,情绪也愈发激动。 吴蔚端详着东方瑞,这一年眼前这人真的变了许多,此刻东方瑞的情绪有些癫狂,目光闪烁,显然是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忆,吴蔚略懂一些心理学的知识,她知道东方瑞此刻的状态其实是一种病态,这种病叫做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通俗点来说也可以称之为创伤后遗症。 这种病一般出现在经历过重大人生变故,经受惨痛打击的人身上,比如天灾的幸存者,战争的幸存者,还有重大事故的幸存者,等等。 创伤后遗症的表现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会出现明显的行为和认知障碍,日常行为出现异常,而有些人则能如常生活,只有在某种特定场景,或者见到某个特定的人以后,才会发病。 东方瑞现在的状态,已经在发病的边缘了。 吴蔚赶紧给东方瑞倒了一杯水,绕到她身边轻声安抚道“你先坐下好不好你的雪儿不会有事的,事情还没有到不可回转的地步,再说平燕王老千岁还在呢,怎么可能看着朝廷害自己的亲孙女啊。雪儿那么机灵,肯定能逢凶化吉。” 东方瑞的表情一僵,渐渐安静下来。 见状,吴蔚的心里很难受。 她特别理解东方瑞,她本是孤儿,养父母全家又遭逢大难,没有被摧垮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东方瑞,又让她心中的另一个港湾明镜司,重蹈覆辙。 吴蔚给东方瑞顺了顺气儿,将茶盏递到东方瑞的手里,安抚道“来来来,喝杯水,缓口气儿,深呼吸,深呼吸” 东方瑞紧攥着拳头,轻声向吴蔚致歉后,如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吴蔚说道“明镜司真正的老人,就剩我和雪儿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先不要想这些,坐下来咱们从长计议,这件事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做好,高宁雪不会有事的。” 见东方瑞的情绪逐渐稳定,吴蔚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看着“恢复如常”的东方瑞,吴蔚不得不心生敬佩。 能将创伤后遗症克制至此,足见东方瑞的内心是何其强大。 这是否也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其实高宁雪在东方瑞心中的分量很重呢 虽然之前东方瑞对高宁雪的态度看起来很冷漠,说不定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如果高宁雪在东方瑞的心中真如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足轻重”东方瑞的应激反应的点,也不会在高宁雪的身上了。 吴蔚的双手十指相扣,放在了书案上,颇有种进退两难之感。 按照吴蔚的本意,她是想说服东方瑞尊重高宁雪的选择,想想其他的办法保护高宁雪的。 可此刻东方瑞在有关于高宁雪的问题上,是一个病人的状态,顺着东方瑞说吧吴蔚又说服不了自己,逆着东方瑞吧,吴蔚又担心惹得东方瑞发病。 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搁置这个话题,以后慢慢说,可东方瑞现在是朝廷钦犯,自己和她见一面都很难,还哪有那么多来日方长啊。 东方瑞似乎是看出了吴蔚的顾虑,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吴蔚思虑再三,尽量挑了些温和的字眼,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就算这次咱们动用手段,让高宁雪和萧盛的婚事如期举行了,高宁雪会不会做出别事情来呢比如,嗯” 吴蔚本想说高宁雪会不会把萧盛杀了,但又怕刺激到东方瑞,于是改口道“比如拒绝和萧盛圆房,或者待到她准备得再完善一点儿,来个离家出走之类的” 东方瑞怔了怔,吴蔚说的这些还真有可能 吴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也说了,平燕王老千岁若故去,高宁雪在这世上便没什么倚仗了,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平燕王老千岁去世后,高宁雪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所以我觉得啊根本的问题其实不是这场婚事能不能如期举行,而是高宁雪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萧盛与其违背本人的意愿,强行将她送回去,还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们最好是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充分表达你的想法,也听听人家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解一下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高宁雪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商量着来,不好吗” 东方瑞似被吴蔚说动,很瞬间竟再度否决道“不行,我现在的身份,和她见面只会给她引来灾祸,还是不要再见了。” 吴蔚当即在心中吐槽道“好家伙,合着不把我当人看是吧怎么就不怕给我引来灾祸呢” “你在怕什么呢你失踪的这一年,高宁雪多方寻找,她真的很担心你,你难道还怕她会出卖你吗我以人格担保,不会的” 吴蔚突然想到一物,说道“三日后你再让她们来接我一次吧,我手上有些东西想要交给你,或许对案子有些帮助。”吴蔚说的正是当初高宁雪费尽心力整理出来的卷宗,里面还有吴蔚对此事详细的分析。 后来外面的风声太紧,吴蔚就和柳翠微一起把它藏在了半山小院的后山,一个树洞里面。 “可以吧这三天你也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这些,等你看完我手里的东西以后再做决定,可好” 第 189 章 爱而不知 东方瑞总算是答应看过吴蔚的卷宗后再决定。吴蔚并没有急着回来,而是留下和东方瑞聊了许久,询问了东方瑞这一年的去向,东方瑞解释说明镜司成立多年,势力早已遍布大江南北,几个不容易被朝廷发现的宅子,她还是找得到的。 东方瑞表示她一直躲在一个距离泰州不远的地方,吴蔚近来发生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并对吴蔚袒露了,她并没有放弃翻案的想法。 之所以来找吴蔚,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东方瑞不能亲自去寻找高宁雪,但东方瑞怀疑高宁雪会和自己一样,躲在从前明镜司布置的隐蔽宅子里,这些宅子并没有记录在任何卷宗里,知晓全部宅子详细地址的只有东方瑞一人。 另外两位副使,一人差不多知晓一半密宅的地址,但是这两位副使知道的情报并不互通,也不重叠。 再往下的人则知道的更少,品级低于一个标准后,底下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这个主意是东方瑞提出的,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明镜司内,因种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陷害同僚的案件发生。 东方瑞和知晓密宅存在的明镜司官员说过如果受到了冤屈,感觉自己无力翻案的,或者察觉到明镜司内有人要谋害自己时,可以立刻带着家眷潜逃到密宅里暂避。 东方瑞会第一时间找到内宅中的他们,亲自倾听那人的冤屈,为其主持公道。 四皇子的案子发生以后,东方瑞就想过找个密宅暂避,不过被宜王救走了。 东方瑞觉得,高宁雪若逃婚并非一时脑热,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那她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明镜司密宅。 东方瑞最初的想法,是想让吴蔚带几个人,到密宅去寻找高宁雪,吴蔚是高宁雪和东方瑞共同信任的人,除了自己,唯有吴蔚能让高宁雪坐下来,好好说话。 吴蔚先把利害关系和高宁雪阐述清楚,能劝得高宁雪迷途知返最好,若是不能就让随行的人把高宁雪给绑了,之后的事情就不用吴蔚管了,东方瑞自有安排。 吴蔚再一次被迷药放倒,醒来时自己正倚着自家院子的外墙,天刚蒙蒙亮。 吴蔚暗骂东方瑞不地道,从侧门进了宅子。 吴蔚刚走到门口柳翠微便冲了出来,一把抱紧了吴蔚。 “吓死我了” 吴蔚轻抚柳翠微的后脑,柔声道“我没事,还给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进屋说。”柳翠微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吴蔚走后柳翠微顺着吴蔚最后说的话想了很多种可能,已经假设过绑走吴蔚的人是东方瑞了。 二人回到房间,点燃油灯,柳翠微洗了一条净布递到吴蔚的手上“擦把脸。”然后又给吴蔚倒了一杯热水“喝口水暖暖。” “嗯”吴蔚擦了脸,捧着热水杯,感觉暖和了不少,最近天气虽然转暖,一早一晚还是冷的。 “东方瑞还活着 ” 吴蔚简明扼要地说道。 柳翠微长舒一口气,低声道“苍天保佑” “是啊,我也很惊喜,就懒得和她计较了。说起来她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只是那帮人来的不是时候,你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平复一点儿” 柳翠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并没有回答吴蔚后面的问题,在那种时候任何人被打扰了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可一想到东方瑞如今的处境,柳翠微又升不起什么责怪的念头。 “东方大人深更半夜派人将你请过去,所为何事呢” “哎高宁雪逃婚了” “真被孙老板给说中了”柳翠微惊呼道。 “嗯,也不知道孙老板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的确是有些本事,不容小觑,今后我也得和孙老板搞好关系才行。” “那东方大人想让你做什么呢难道是高姑娘和她在一起,东方大人不方便带着高姑娘,想让咱们收留高姑娘一段日子”柳翠微充分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说道。 吴蔚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真是那样还好了呢,咱们这儿不方便,大不了我把高宁雪带到半山小院的后山上,给她做个树屋,或者地下堡垒之类的,每隔一段日子给她送些物资过去也就是了。” “那是什么事儿” “东方瑞希望我替她出趟门,她知道几个藏身地点,怀疑高宁雪正躲在里面,让我带着人过去,把高宁雪劝回京城和萧盛成亲” “啊”柳翠微的美目中划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在柳翠微的认知中,这实在不像是东方瑞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真的是东方大人说的话吗” “我也很意外啊。”吴蔚感慨道。 “可是,戏文里说,东方大人洞若观火,执法如山这世间的冤假错案到了她的手上,都会迎刃而解。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从前的东方瑞,一定不会即便她觉得这对高宁雪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会劝,但绝对不会用强,现在的东方瑞嘛也许对待其他人,依旧能保持住从前的态度和原则,唯独对高宁雪不行。” “为什么”柳翠微十分不解。 “东方瑞病了。” “啊” “该怎么和你解释呢,让我想想” 吴蔚思索良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给柳翠微解释清楚的例子,说道“你就当东方瑞是走火入魔了吧,她的心魔就是高宁雪。不过,这种病很特殊,得了这种病东方瑞主观意义上不会做出伤害高宁雪的事情,实际可不一定。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东方瑞的初衷是好的,她希望高宁雪通过和萧盛的联姻,得到萧家的庇护,以免平燕王老千岁故去后,高宁雪只剩下了一个县主的名头,被人欺负。可实际上呢她的决定是违背了高宁雪本人意愿的,要是高宁雪想嫁给萧盛,就不会逃婚了。从前的东方瑞断然不会如此,可明镜司遭逢巨变,她也从一名朝廷重臣变成 了通缉犯,心态改变也是人之常情。从前高宁雪不管惹出了什么篓子,东方瑞都会出现在她身后默默给她善后,如今的东方瑞是有心无力了。” 吴蔚还在感慨着,柳翠微却若有所思地说道“蔚蔚,你说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的关系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呢雪儿姑娘从前对东方大人的依赖就不一般,若非心有所属,雪儿姑娘何必冒着违抗皇命,连累家人的风险逃婚要是有别的原因,她可以和皇上说啊。” “咦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是” 柳翠微继续说道“你说雪儿姑娘变成了东方大人的心魔,可我看画本子里写的是能被人当成心魔的人,要么就是有杀亲之仇的,要么就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人,雪儿姑娘都成了东方大人的心魔了,东方大人还这般为她着想,会不会是东方大人对雪儿姑娘有意,却冲不破这世俗的眼光,或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呢” “深、深柜” “什么柜”柳翠微眨了眨眼,问道。 吴蔚叹了一声,抬手捏了捏柳翠微的脸颊,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 柳翠微笑了笑,说道“闲来无事,从旧书摊上买了几本别人不要的话本子。” 果然 吴蔚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现在都快能自己写话本子了。”说完,吴蔚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说道“要是被你言中了她们的苦日子可在后头咯。” 柳翠微亦感慨道“是啊,一个是逃婚的县主,一个成了钦犯,这世道女子相恋本就万难,更何况她们还隔着一层师徒身份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若是东方大人,一准儿也疯了。” “算了,不说这事儿。再说下去我都快跟着得心病了。时辰尚早,咱俩再睡一会儿,天亮以后我还得出发去一趟张家村,把咱们藏在后山树洞里的东西取回来,我和东方瑞约好了,三日后让她再派人来接我一次,我把当初整理的证据给她,等她看完了我再劝劝她,打消抓回高宁雪的念头,想想别的方式保护高宁雪。” “我陪你一起去” “你留在泰州料理米庄的生意吧,赶路辛苦。” “我不要,米庄的生意交给掌柜的看着就好,我要陪你一起回去。”许是被今夜的擅闯给吓到了,柳翠微只想和吴蔚待在一起。 “那好吧,三日的时间还算充裕,我俩就当回去散散心,顺便给李大姐一家带点粮食。” “嗯”柳翠微满意地躺到了吴蔚的身边,吴蔚扯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折腾了一夜,二人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柳二娘子来叫吃早饭,吴蔚和柳翠微才艰难地从炕上爬起来。 吃饭时,吴蔚说了要和柳翠微回一趟张家村看看山洞里的冰,顺道找附近的酒楼谈收冰块的事儿,问众人有没有要捎回去的东西,或者带回去的话。 张水生表示他一会儿去问问张尺和栓子,午时前赶回来给吴蔚答复。 第 190 章 卷宗重现 晌午,吴蔚让伙计们把送给李大姐一家的粮食,蔬菜,猪肉、装到了马车上,张水生也回来了,带回来一千五百文串好的铜钱交给吴蔚。 张水生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俩小子肯定能行,狗子认干,能吃苦,栓子腿脚勤快,又会说话,这俩人搭在一起,没有不成的事儿” 吴蔚将铜板放到了马车里,让柳翠微收好,说道“这些都是狗子和栓子要捎回去的” “嗯,里面有狗子的一千文,栓子的是五百文,他俩担心银子在村子里不好花,还专门给换成了铜板。这才多久啊,他们俩就赚到银子了,今后只要勤俭点儿,一定能在泰州城安家。” 张尺和栓子能赚到银子在吴蔚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大半年的活都是吴蔚安排好的,吴蔚还是开心,说道“他们家人收到这些铜板,也能放心了。狗子的家里只有一位寡母,栓子家连祖田都卖了,还不知要靠什么吃饭呢。” “栓子家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爹把我家里的地都包给了栓子一家,秋收时对半分,这样一来也算是帮了我家大忙了,我正愁着家里的田地没人种呢。” “那就好,如此栓子家再坚持小半年就有粮食了,二姐夫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捎回去,我给你带上。” 张水生转身进了榨油坊,提着两壶油交给吴蔚,说道“给栓子和狗子家一人送一壶油吧。” “好嘞。” 吴蔚将所有的东西都装好,这次柳翠微并没有坐到马车里,而是坐在了吴蔚的身边,天气渐暖,路边的野花都开了,沿途欣赏欣赏风景。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成片的野花时,吴蔚会将马车停住,跳下去摘几朵小花,递给柳翠微让她编成花环。 柳翠微不仅绣工出色,编织,梳头的手艺也很好,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给吴蔚编好了花环,戴到吴蔚的头上。 吴蔚美了一会儿,又把花环摘下来,戴到柳翠微的头上。 二人回到张家村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去李大姐家吃过晚饭,把物资留下,马车也暂时停在李大姐家的院子里,决定明日一早再给张尺和栓子家送东西。 翌日清晨,吴蔚和柳翠微一同去了张尺家和栓子家,把铜板和菜籽油送了过去,两家千恩万谢,无以表达对吴蔚的谢意,均要留吴蔚和柳翠微在家吃饭,张尺的母亲还抱着铜板哭了,拉着柳翠微的手倾诉昔日的苦。 吴蔚知道这俩家并不富裕,自己若是答应留下来吃饭,势必会给他们的生活造成负担,便谎称还有要事,必须要走。 两家人见吴蔚说的诚恳,也不好再留,不约而同地各自装了一袋子自家晒的干货,萝卜干条,地瓜干之类的。 盛情难却,吴蔚只好收了,想着带回去让张水生给狗子和栓子送过去,也算是增添几分家的味道。 还有明日一天的时间,吴蔚也不着急取出卷宗,和柳翠微一起清点好山洞里的冰块后,驾着马车走了几家市集,分 别和几个酒楼谈成了冰块的生意。 今年的行情果然不如去年, 去年百味楼自己挖了冰窖, 囤积了大量的冰块,但念在一直以来的情分,还是愿意以一百文钱一块的价格收购吴蔚的冰块。 不过不能和去年一样吴蔚有多少他们就收多少,而是要等到百味楼自己囤积的冰块都卖完,再来买吴蔚的冰块。 剩下几家酒楼去年就听说百味楼卖冰碗的事儿,要么同样自己挖了地窖囤了冰,要么就是已经从别的村民手上订了冰块。 吴蔚不得不发挥自己的谈判才能,以“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论题,成功说服三家酒楼,按照七十文钱一块的价格,分别从吴蔚这里进购五十到一百块不等的冰。 回到张家村,吴蔚将与几家酒楼签订的文书交给李大姐,让她家的大丫和二丫负责这件事。 大丫和二丫识数又认字,这点小事她们应付得来。 当天傍晚,吴蔚和柳翠微一起上了后山,找到树洞,把卷宗从里面挖了出来。 吴蔚的保护措施做得很好,只有最外层的油布纸出现了破损,里面都完好无损。 当夜,二人搂着卷宗包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刚亮,便出发回泰州了。 与东方瑞约定好的那天夜里,待到前院熄了灯,吴蔚嘱咐了柳翠微几句,怀揣着卷宗出了侧门。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远处便现出了几个女子的身影,朝宅子的方向走来。 吴蔚没想到东方瑞竟然也来了,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卷宗这样重要的东西,以东方瑞的性格,自然不会假他人之手。 吴蔚将卷宗交到东方瑞的手上,之后便是被迷晕,套头,装车,带走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草绿色的帷幔,对此吴蔚颇感无奈,支起身子并未看到东方瑞。起身来到书案旁,见东方瑞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卷宗,看到她认为有用的信息时,还会拿起一旁的毛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东方瑞十分专注,连吴蔚坐到她对面都没有察觉,见如此,吴蔚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咳咳。”吴蔚故意发出了声音,东方瑞这才回神,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将毛笔放下,扯过一旁的盖布,将自己的笔迹遮住,又把卷宗整理好放在一边,说道“醒了。” “嗯,我有两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 “请讲。” “第一件事,迷药能不能停一停” “这恐怕不行,这药对身体无害的,你晚上若是睡不着,也可以吃一些。” “得了,我可无福消受,那这第二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先说说看。” “你以后再找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个时辰,别在三更半夜的时候翻墙,破门而入行不行这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请你务必要答应我,否则我的往后余生都不会再快乐了。”吴蔚双手抱拳,诚恳道。 经过了上次的 事儿,别说她家三娘了,就连吴蔚自己都产生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这几天吴蔚和柳翠微总担心窗外有人,衣服都不敢脱了,更别提别的事情了。 东方瑞想到暗卫和自己回报时说的,目光闪了闪,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转而问道“我还会在泰州附近留一阵子,这卷宗上的线索很宝贵,你给的案件分析也很关键,恐怕随时都需要和你商量。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吴蔚早就替东方瑞想好了,不假思索地回道“要不这样,你在派人来接我之前,当天的未时,先派人来米庄买一壶红豆。我和三娘午时去榨油坊吃饭,吃完饭回来替伙计们。放他们出去吃饭,一般来说这个时辰米庄只有我和三娘,最多还有一个帮忙的伙计叫张全,是自己人。我接到暗号以后,晚上会准备好,咱们现在就定个时辰,到时候我在侧门外面等你们,如何” 东方瑞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米庄里的伙计都是从仓实县调来的,全部都是宜王的人,就算被伙计们碰见,东方瑞也是不怕的。 吴蔚高兴地搓了搓手,谄媚道“你可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大好人” 东方瑞见吴蔚这般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抽。 “卷宗你都看完了吗”吴蔚问道。 “看了两遍了,你们你和雪儿,有心了。” 这份卷宗了许多重要的线索,一些由于没有及时记录整理,在东方瑞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细节,在阅读这分卷宗时,被重新唤醒。 还有吴蔚对某些细节的分析,也让东方瑞颇有种茅塞顿开,柳暗花明的感觉。 东方瑞不自觉抬手按住了卷宗,手指微屈,轻抚上面的字。 吴蔚留意到了这一细节,定然不会自恋到觉得东方瑞在抚摸自己的笔迹。 暗道莫非真被三娘说中了 “既然你已经看完卷宗了,也应该明白了在你失踪的这一年多来,高宁雪从未放弃过对你的寻找,也一直在尽其所能地收集着线索,你的想法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东方瑞沉默良久,突然呢喃道“若因我的一念之差,害死雪儿怎么办” 吴蔚一见这架势,察觉到东方瑞又要发病了,迅速击掌几次,强行打算了东方瑞的思绪,郑重地说道“高宁雪不会死的” 吴蔚补充道“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其实朝廷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你都被四海通缉了一年了,不也活得好好的一个萧家,再厉害还能比过朝廷了逃婚和死是两件事,你不要把它们联想到一起事在人为,你不如调转一下思路说不定这次逃婚,反而让高宁雪多了一线生机呢你也说了,萧家为了自身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高宁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你放心吗你不怕高宁雪被他们给害死吗不如逃了,躲个几年,萧家找不到人,自然也就放弃了” 第 191 章 绕梁一周 听完吴蔚的话,东方瑞沉默良久,说道“你让我再想想吧,这是关系到雪儿性命安危的大事儿,我得想想。” 吴蔚知道以东方瑞的情况,能做出这样的表态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毕竟东方瑞现在的症状基本符合“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的病理表现,在蓝星这是一种需要积极干预治疗和长久的时间才有可能治愈的。 高宁雪是东方瑞的发病点,以至于在东方瑞那儿,关于高宁雪的所有事情,她都很难做到理智和冷静,而且会表现得很偏执,很紧张,胡思乱想并把事情的结果想象的最差。 吴蔚一次次在东方瑞的逆鳞上试探,东方瑞没有拔剑劈砍自己,吴蔚已经很庆幸了。 “好,你好好想想,不过我可以先帮你去寻找高宁雪的下落,等我找到她,你们最好见上一面,到时候你再决定。” 东方瑞点了点头,说道“我尽快将雪儿有可能藏身的位置标出来给你,之后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高宁雪也是我的朋友,她现在有难,我一定尽全力帮她一把。” “多谢。” 吴蔚管东方瑞要了一些迷药,躺到床上吸了一口,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东方瑞叫人来把吴蔚带回去,这回吴蔚并没有在院墙之外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柳翠微担忧的表情。 吴蔚扯了扯嘴角,说道“这个迷药对身体无害的,我还管东方瑞多要了一些,哪天咱俩晚上要是说不着,就用一点儿,保准一觉睡到大天亮。” 柳翠微拿过净布给吴蔚擦脸,说道“是药三分毒,快别贫嘴了。” “真的,这个迷药是纯中草药制成的,对身体无害,我们也留一点儿,用作防身。” 吴蔚看了看窗外,外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时辰。 “什么时辰了”吴蔚问道。 “快寅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你又一夜没睡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一次两次的有什么打紧,又不是夜夜如此,再说我平时在米庄,困了累了就到内堂去把门锁上歇着,不要紧的。你和东方大人谈的怎么样了卷宗她看了吗同意你的提议了吗” “哎,东方瑞现在是一种病态,说服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答应我先找到高宁雪的下落,再做决定。这对东方瑞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让步了,咱们虽说是一片好心,也不好太强求。从亲疏上来说,高宁雪和东方瑞陪伴彼此多年,东方瑞又是高宁雪的师父,我们不过是高宁雪落难时结识的朋友,区区几面之缘,我们认为对的事情,也未必是最优结果。卷宗东方瑞看了,上面的一些内容给了她不小的启发,希望能成为她翻案的有力证据吧。”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也是难为东方大人了。我们都不希望高姑娘有事,可无论是你我的办法,还是东方大人想出来的办法,都不能完全确保高姑娘的安全,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是啊。三娘 其实我也怕, 这几天我的压力很大。” 吴蔚顿了顿, 斟酌说道“这些话我也只能和你说,在外人面前我不敢露出一点儿。我心里其实挺矛盾的,我既希望高宁雪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可又不想承担任何后果,无论是平燕王府,还是东方瑞的怒火,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你说要是东方瑞真采纳了我的建议,高宁雪最后却被萧府给害死了,该如何是好这几天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反复摇摆,我今天晚上差一点儿就动摇了,我想着要不然,就听东方瑞的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承担不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我还是没狠下心,我无法预料两种不同的选择,分别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违背妇女意愿,强迫其与他人结婚是违法的” 柳翠微往前挪了挪,跪坐在吴蔚的面前,温柔地说道“蔚蔚,明哲保身没错,仗义执言也没错。可我更欣赏此刻的你,若不是这样的你,当时在义庄,你也不会收留我,也不会不求回报地帮我修房子,给我找大夫看病,为了给我看病,你把家底儿都花光了,若你当初选择了明哲保身,那个冬天你依旧可以生活的很好,只是这世上就没有柳翠微这个人了。我相信东方大人在这种情况下只选择来找你,也是看中了你身上的这种品质,值得托付。我知道,你顾念着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担心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事儿,连累了我们。可你不是常说,事在人为吗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只管从心而择,生死之事自有天定。” “三娘”吴蔚感动不已,一把抱住了柳翠微,惶恐不安的心因柳翠微的安抚而渐渐平复。 “三娘,我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相濡以沫了,就是你待我的这般。” “我也是。” 又过了几天,未时,有人来米庄买了一壶红豆。 当天夜里,吴蔚从东方瑞的手上得到了一份地图和一份详细的地址,上面记载了高宁雪所掌握的密宅,东方瑞还给了吴蔚五百两银票,用作吴蔚这一路的路费。 地图上一共标记了十二个红点,吴蔚以泰州到清庐县的地图距离,进行了初步的估算,看着结果吴蔚的头皮阵阵发麻 这十二个红点,分别分布在梁朝的十二个州府,最近的一处距离泰州也有将近三百多里路,哪怕是坐上双乘的马车,日夜不停地赶路,把这十二个据点都走一遍,至少也要半年的时间 吴蔚急得直挠头,说道“我的天呐我需要一个高铁,真的很需要” “怎么了蔚蔚,你要什么要去铁匠铺吗”柳翠微将一杯热茶放到吴蔚的书案上,问道。 吴蔚苦笑一声,说道“这可不是铁匠铺能解决的,我虽然预料到了东方瑞这次给我的是个苦差事,没想到居然这么折腾,等我这一趟跑完了回来,进门就可以直接吃年夜饭了。” “要走这么久” “是啊,你瞧瞧抚州,汀州,寿州,密州,朔州,绛州这十二个州府连起来,都快绕梁朝一周了,难怪东 方瑞会说朝廷也很难找到这些密宅。像这样撒豆子一样毫无规律地选宅子,又都离京城很快,还是东方瑞当年一手秘密置办的,朝廷能找到就怪了” “东方大人怎么去过这么多地方啊,这些州府有的地名我都没听说过,要不是看着地图,我连方位都找不到。” 柳翠微感慨道。 “东方瑞说,明镜司一共有三十多处密宅。她这些年办案经过的地方,遇到山清水秀的好位置,就会置办一套宅子,想着以后从朝廷退下来,荣休了,就到这些宅子里去住住。买这些宅子的时候,她都是用化名置办的,免得给明镜司惹来麻烦,也托了牙行的人定期去打扫,修葺。后来朝廷上出了些事情,也算是给了东方瑞一个警示,她就将这些宅子都当成了明镜司的密宅,最大程度去避免自己人谋害自己人的事情发生。” “这么多宅子,得多少银子啊,东方大人两袖清风,哪来的银子。” “傻三娘,以东方瑞的职位,每年的俸禄少说也要百两以上,再加上她得先帝器重,赏赐也不会少。这些宅子里有一多半都是在僻远的州府,宅子的价格自然不能和京畿一带比,就按照一处宅子五十两来算,三十个宅子也才一千五百两。我们俩努力个十年八年的都能赚到,更何况东方瑞呢。” 柳翠微点了点头“也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准备准备,也就这日吧,东方瑞派了那四个女暗卫随我同行,五百两做路费也足够了。” “那我去收拾一下,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后天正好是大集,我和二姐去买回来。” 吴蔚撇了撇嘴,一把抱住柳翠微的腰不让她走,嗔道“你就这么着急帮我收拾东西啊你难道就这么舍得我走这一趟出门半年都是少说了,可能到过年也赶不回来,我可舍不得你” 柳翠微捏了捏吴蔚的耳垂,眼底带着笑意,柔声哄道“乱说什么呢我陪你一块去,有什么舍不得的早点准备好,早点出发,早点回家。” 吴蔚大喜,东方瑞并没有说只让吴蔚一个人去,而且柳翠微也是认识高宁雪的,吴蔚早就动了带上柳翠微同行的念头,只是计算过路程后,邀请柳翠微同行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且不说这一趟会有多辛苦,就说米庄的生意,还有需要陪伴的柳老夫人。 “真的咱俩都走了,米庄的生意怎么办娘会想你的吧” 柳翠微早就透过吴蔚眼中的欣喜看穿了吴蔚的“言不由衷”,故作为难地说道“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第 192 章 大户人家 “啊”吴蔚愣了,聪明的她这次完全没注意到柳翠微眼中的笑意,感觉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从头到脚都凉了。 柳翠微正色道“哎,算了。你说的也是,这米庄的生意要我来料理,娘也得我来照顾,而且你这趟出门是办正事儿的,带上我又怎么算呢我还是不要让你为难了,你早去早回。” “啊三娘,你别呀。咱俩再好好商量一下行不行米庄的生意有掌柜的呢,张全的业务能力已经很成熟了,到粮仓扫一眼就知道该不该去上货,仓实县那边的关系也都打通了,不用咱们担心。再说咱家的米庄离榨油坊那么近,每天让二姐过来帮咱们看一会儿就成,也就中午伙计们出去吃饭的那个时辰,需要她过来。娘那边我来说嘛,不是还有二姐和二姐夫吗娘现在天天有地可种,还要喂狗子,我听张婶儿说,他们打算过两天搭鸡舍,两个老姐妹商量着要养鸡呢,娘的日子可丰富多彩了,有没有咱们都一样。” “是么我随你同去,真的不会让你为难吗毕竟是公事。”柳翠微看着吴蔚,眨了眨眼睛。 吴蔚急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抓住柳翠微的手,认真地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我一点儿都不为难,我刚才算路程的时候,一想到咱们至少半年见不到面,我的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你看”吴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眶红了,也湿润了。 柳翠微没想到吴蔚居然会被自己给逗哭了,立刻收起了捉弄的心思,贴上吴蔚的身体,掏出绢帕来给吴蔚擦眼泪,哄道“我逗你的,早在东方大人说让你替她去找高姑娘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你一起去了。家里有二姐和二姐夫照应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最多也就是米庄亏些银子,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你重要。” 吴蔚吸了吸鼻子,明白过来柳翠微刚才是故意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下一刻又愤愤地转过来,“啊呜”一声含住了柳翠微纤细白嫩的脖颈,作势要咬。 柳翠微一把抱住了吴蔚,低声道“别,会被人看见的” 吴蔚收了口,扒开柳翠微的衣领,咬在了柳翠微的肩膀上。 吴蔚哪里舍得用力不过轻轻用牙齿划了两下,算作“惩罚”之后的动作便不可描述起来。 柳翠微身子渐软,无力地向后仰去,多亏有吴蔚抱着才没有躺到书案上,一双纤纤玉手按着书案的边沿,一副弱柳风姿。 “蔚蔚,别,回房去。” “都什么时辰了,前院早就睡了。三娘” “嗯。” “科学研究表明,偶尔换换地方,可以提高快乐值。” 柳翠微听不懂了,可她也没力气细想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几个呼吸后,柳翠微拼着最后的理智,扭头吹熄了书房里的蜡烛。 翌日,吴蔚先去找了柳二娘子,拿出东方瑞给的五百两银票,对柳二娘子说道“二姐,前几 天我家人来找到我了,哎我恐怕要回家了。” 柳二娘子一头雾水,她从未听过吴蔚提及她的家人,还以为吴蔚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呢,怎么突然就有家人了 “二姐,这五百两银票,是我家丫鬟给我带过来的,我回家的路费,我这次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蔚蔚,怎么回事啊好好的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你家在哪里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柳二娘子的眼眶红了,拉着吴蔚的手,连看都没看她手中的银票一眼。 吴蔚顿时有些愧疚,可她和柳翠微不能莫名其妙地一走几个月,就算家里人不问,店里的伙计,还有商会的人,甚至来买米的客人都有可能会询问,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说辞,难免埋下祸端。 吴蔚作势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说道“其实我家在离泰州城几千里外的地方,我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家中只有一个爷爷和我相依为命,我爷爷是当地的大地主,我家坐拥几百亩良田,光是长工就有好几百人,从前在家里,伺候我的丫鬟就有七八个。” 柳二娘子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吴蔚,在脑海中想想那几百亩良田究竟有多大,好几百个长工一顿饭要吃多少粮食。 这一刻,柳二娘子心中的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难怪自从她认识吴蔚起,就觉得吴蔚不一般,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质,就是和他们这些农户不一样,而且吴蔚见多识广,还断文识字,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张家村也找不出一个。 原来是大地主家的孙女,难怪了 “那你这回,是要回去看你爷爷吗不能回来了吗那你当初为什么来到清河县呢”柳二娘子身体前倾,红着眼眶问道。 吴蔚长叹一声,故作哀伤地说道“我当初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我爷爷是庶出的,虽然我家富裕,但是在族里说不上话,我爷爷有位嫡出的弟弟,就是我们吴家的族长,给我安排了一桩亲事,让我嫁给另一个大族族长的嫡长孙,说是什么担心我爷爷去世以后我无依无靠,嫁过去也能过安稳的好日子。可是我不愿意,我就逃婚出走了。” 吴蔚说的正是高宁雪的事情,她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糊弄柳二娘子的完美借口,干脆用真事改编。 “啊”柳二娘子惊呆了,逃婚这种事儿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我爷爷一直在找我,前阵子听人说泰州吴柳记的老板好像是她的孙女,就派了我从前的贴身丫鬟来寻我了,前几日正好被她们捉了个正着。” “那怎么办啊” “我爷爷不相信我在外面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一定要丫鬟把我接回去,从前的婚事不再提了,那人已经娶了别人了。” 柳二娘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虽然她舍不得吴蔚,可人家要回去陪爷爷,她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二姐,我想留下来。我听说我爷爷已经从族中过继了嗣子了,我这回回去,身份 尴尬, 也是半个外人了。但是我爷爷很固执, 就是觉得我在外面不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让三娘陪我回去一趟,把我来到清河县之后发生的事情和我爷爷讲一讲,让他老人家放心,他放心了,我再好好劝劝他,我就能回来了。” “蔚蔚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二姐我也和你说句心里话,照理说我不该干涉你的家事,不过既然你自己也想留下来,那我就说了。我们都舍不得你,我们早就把你当成我们的家人了,这个家要是缺了你我这心呐,就跟有人用小刀扎我一样疼,就让三娘陪你去吧,米庄就交给我。我和你二姐夫也会把娘照顾好的。” “我自然相信二姐,就是我和三娘这一走,少说也要大半年才能回来,去的路程就要三个月,回来还要三个月,我再陪我爷爷小住一阵,我担心柳婶儿会舍不得,可若是三娘不陪我去,我爷爷一定不会放我回来了。” 听完吴蔚说的,柳二娘子心下一横,说道“娘那边我去说,你放心吧” “谢谢二姐,那要是有人来问的话,你就说我回家探亲了,三娘作为我的结义金兰,陪我一同去拜见我爷爷了。” “好。” 也不知柳二娘子是怎么和柳老夫人说的,当天夜里柳翠微就被柳老夫人叫到了她的房间里,母女二人说了快一个时辰,柳翠微才回来。 柳翠微对吴蔚说“娘让我这一路上好好照顾你,说你也是个可怜人。还说她和二姐一家会各自准备一份礼物,让你千万别推辞,带回去送给你爷爷,多少也是她们的一点儿心意。” “我也不想撒谎,可咱们这次离开的日子太久了,若是没个合理的说辞,我担心会有隐患。” “我知道,我娘很舍不得你,她是真的把你当家人了。也希望你能原谅她上次” “别说了,都过去了。” 吴蔚又去见了一次东方瑞,将自己想出的这个借口告诉了对方,做戏做全套,东方瑞表示后面的事情她会安排。 于是在出发的前一天,四名女暗卫驾着马车,出现在了米庄,一见到吴蔚便深深地打了个万福,齐声道“给小姐请安。” 吴蔚的老脸一红,穿越过来这么久了,自己也终于感受了一把“封建陋俗”的侵蚀 今日米庄的客人很多,此刻却异常安静。 来找柳翠微的柳二娘子呆愣在米庄门口,彻底信了吴蔚的话。 “好了,都起来吧,又不是在家里。” “是。”其中三名“丫鬟”训练有素地立在吴蔚身后,另外一名“丫鬟”对着吴蔚恭顺地禀报道“禀小姐,奴婢们出门前老爷吩咐过,若是有人收留了落难时的小姐,让我们要好生答谢,给恩公一家准备的礼物就在马车里,是否要搬下来” 第 193 章 出发前夜 吴蔚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发虚没想到东方瑞都这样落魄了,还想得这般周到。 吴蔚还是很开心的,做戏做全套嘛,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用不上几日就能传的人尽皆知,自己出远门回家探亲这事儿,自然就成了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只要证人足够多,官府也不会真的跑几千里路去调查自己是不是真的去探亲了,如此,无论是东方瑞还是高宁雪,都和自己没见过面。 吴蔚当然不希望东方瑞有事,她若是在泰州城被抓了 总要未雨绸缪才好。 “不用你们搬,张全你带两个人过去,帮我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 吴蔚抬眼看到了门口的柳二娘子,招呼道“二姐,你来的正好,二姐夫在忙吗不忙的话,请他过来一趟,咱们把礼物分一分。” “哦,好,他不忙,他有什么可忙的呀,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打着赤膊的张水生便大咧咧地进了米庄,却见到米庄里多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姑娘,一只已经迈过门槛儿的脚迅速收了回来,老脸一红,抱住了胸口。 柳二娘子追了过来,将手中的净布和外衫递给张水生,说道“你急什么,还不快点把衣裳穿好,成什么样子” 张水生背过身去,用净布擦去身上的汗珠,一边穿衣裳,一边低声问柳二娘子“这几位姑娘是谁啊,蔚蔚家的亲戚吗” 柳二娘子拿眼睛挖了张水生一眼,低声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蔚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四位姑娘是蔚蔚从前在家里时的丫鬟” 张水生目露惊愕,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张水生的想象还是保守了,在听柳二娘子说吴蔚家的“真实情况”时,张水生也想象了一下吴蔚家究竟有多富贵,大概也就是种地的人多些,粮仓多一些,平日里有专门跑腿,做饭的人,还能如何呢 “二姐,二姐夫,快来啊。”礼物很快被米庄的伙计们搬完了,吴蔚招呼道。 张水生快速穿好衣服,转身和柳二娘子一起进了米庄大堂,米庄内,堆放着半人高,一丈见方的礼物,一部分礼物被装在精美的盒子里,看的张水生不知该说点什么。 吴蔚也不知道这些大小不一的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好在“丫鬟”是个有眼色的,来到吴蔚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小姐,这是礼单。”说完将一封大红色的单子,交到了吴蔚的手上。 吴蔚接过礼单,细细看去,不由得在心中怀疑东方瑞以前是不是收礼了 丫鬟继续说道“出门前老太爷让我们带了一些礼物出来,交代说若是有人收留了小姐,我们一定要重谢,因是两家人,奴婢们又在城中置办了一些。” “哦。行,你把嗯,都是双份的你把东西分分,我们这边留一份,给二姐和二姐夫一份。” “是。”丫鬟又朝吴蔚行了一礼,非常恭顺。 米 庄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 ▋, 适才那位领头的丫鬟来到张水生和柳二娘子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说道“奴婢替我家老太爷感谢二位恩公,收留我家落难的小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二位恩公收下薄礼,聊表我家老太爷的心意。” 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一整个手忙脚乱,柳二娘子慌忙去搀扶丫鬟,张水生则有些局促,看看丫鬟,再看看吴蔚,说道“蔚蔚啊,你快别让这位姑娘如此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 “行了,你们把马车留下,先回客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过来和我会合,我这米庄还要做生意呢。” “是,奴婢遵命。” “奴婢告退。” 四名丫鬟排成一列,款款出了米庄,朝东边儿去了。 丫鬟们一走,米庄瞬间热闹起来,有惊叹的,有打听的,还有平日里和吴蔚关系不错的客人,直接上前询问的。 柳二娘子张开双臂,将众人与吴蔚格开,说道“别往前挤了,再把我家蔚蔚给挤坏了。” 一直站在内堂门口目睹全程的柳翠微上前来,牵起吴蔚的手,说道“二姐,二姐夫,我和蔚蔚明日一早就出门,还有些东西没整理好,今日就先回去了,二姐,帮我照看下米庄。” “行,你们去吧。” 张水生也说道“我们今日也早点回去,告诉娘和岳母一声,晚上我和二娘从城里的酒楼带几道菜回去,给你们践行,让家里再炒几个素菜就好。” “好,我知道了。” 柳二娘子送吴蔚和柳翠微上了马车,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们俩把礼物也带回家吧,我和你二姐夫也不好拿。” “好。” 米庄的伙计们又把礼品重新搬回到马车上,以车厢中间的木桌为界限,左右各一堆。 这辆马车比米庄的马车不知豪华了多少,虽然从外面看很是朴素,全然没有越制的嫌疑,但车厢里不仅装了全套的软饰,铺了地毯,还镶了桌子,小柜子,放了泥炉,全套的茶具,以及两对靠枕。 对此吴蔚非常满意,至少这场长途旅行,路上不会太辛苦了。 回到家,吴蔚把礼物分别搬到张老夫人和柳老夫人的房间里,惊得三位老人差点拒收。 什么百年的老山参,一整套烧制精美的餐具,四只建盏,绫罗,绸缎,绢布,锦缎、还有两根完整的虎骨,一摞上好的皮毛,红色,黑色,褐色的都有。 一对巴掌大的灵芝,两罐茶香四溢的茶叶,还有两只光用肉眼就能看出来的,很值钱的茶宠,四坛美酒,一些时令的果品,果脯,糕点。 上述礼物,一式两份,两家都有。 吴蔚再一次觉得东方瑞肯定是犯过错误,她贪过 但转念一想,人家光是宅子就有三十座,在每个宅子里放些家底儿,也无 可厚非吧 吴蔚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都出自宜王府库。 东方瑞不方便露面,手上也没有银子,这种事情只能拜托宜王来办,为了保密宜王亲自到自己的府库里挑选了一些“破烂” heihei dquo” “张叔,你千万别这么说,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鹅毛,贵重的永远不是礼物本身,而是里面的情谊。” 张老爹笑了,赞道“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见识广,话说的也暖心。” 柳老夫人抹了抹眼泪,拉着吴蔚和柳翠微的手,说道“蔚蔚啊,回去以后多陪陪你爷爷,你爷爷虽然认了嗣子,可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儿,他找了你这么久,心里一定是疼你的。回去以后多陪陪他,人老了也不求别的,就希望儿孙多在自己眼前转转。” “知道了柳婶儿,你放心吧。” “三娘啊,照顾好蔚蔚,到了蔚蔚家以后嘴巴甜一点儿,谁都喜欢乖巧的孩子。” “知道了娘,我会照顾好蔚蔚的。” 张老夫人关切地看着吴蔚,问道“蔚蔚啊,你这次回去,真的还能回来吗” “张婶儿,你放心吧。我听我家丫鬟说,我爷爷认下的那位嗣子父母皆亡故了,从前受了我爷爷许多关照。嗣子的人选也是我爷爷亲自挑的,听说这位堂叔膝下三女两子,家中人丁很是兴旺,今后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我爷爷不会孤单。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张老夫人红着眼眶说道“可怜的孩子,你若是男儿这家业如何落到外人手上不过也好,财多惹人眼,你一个人要是真守着这么大的家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在婶子心里,早就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了,咱们的日子虽然不如你原来的家富庶,却也是多少人都羡慕的,粗茶淡饭保平安,孩子你看开些。” 第 194 章 出发抚州 夜里,吴蔚和柳翠微并肩躺在火炕上,身下的温度正好,体感舒适。 吴蔚却睁着眼睛仰面看着卧房的顶棚,迟迟没有入睡。 虽然吴蔚始终没动,也没发出声音,身旁的柳翠微还是醒了,翻过身来搂住吴蔚,轻声道“怎么还不睡明日还要早起呢。” 吴蔚有些惊奇,问道“我怕吵到你,连翻身都不曾,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柳翠微枕上吴蔚的肩膀,操着带着困倦的慵懒,说道“不管你躺下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等你睡着以后都会翻身过来抱住我,有时候连腿也要搭在我的身上,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你才会转回去。今夜没感觉到你来压我,我睡的不踏实。” 吴蔚笑着转过身,与柳翠微相拥,把一条腿搭在了柳翠微的身上,哄道“是这样吗睡吧明日出了门,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像这样安逸地睡上一觉。” 柳翠微先是“嗯”了一声,又缓缓睁开眼睛,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心事,和我说说” 吴蔚答道“也不算什么心事,可能是这阵子遇到的辩证性问题太多了,有点敏感。” “怎么了” “我在想今天晚上张婶儿和我说的最后那句话。” “哪一句” “就是说财多惹眼,我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家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劝我粗茶淡饭保平安的那句。” “爷爷的事儿不是假的吗本就不存在的家产,有什么可想的” “我只是在好奇,你说张婶儿的这句话,是从女子本就无权继承家业的角度出发的呢还是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角度出发的呢” “我也不知道,你干嘛纠结这个”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如果是从前者出发,是愚昧。若是从后者出发,是智慧。我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的,颇有种智愚并存福祸相依的感觉。” 柳翠微紧了紧环抱着吴蔚的手,哄道“别想了,快睡吧。再想下去明日你就不用出门了,直接找一个道观把头发一挽,修行去吧。” 吴蔚被柳翠微逗笑,搂着她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柳二娘子天不亮就起来了,蒸馒头,烤饼子,做早饭,忙的不亦乐乎。 等吴蔚和柳翠微起床时,柳二娘子已经忙完了,她的眼睛有些红,也不知道是早起熬的,还是昨夜哭过。 柳二娘子将馒头和烤饼子装好,还有一听说吴蔚和柳翠微要出远门,就开始准备的熏肉条细细地包在油纸里,用细绳子捆好了,和泡菜,酱菜坛子一起放到了马车上。 昨日收到的时令蔬果和果脯,糕点,两家人只自留了一些品相不好的,把好的都挑了出来,用食盒装了也都放到了吴蔚和柳翠微的马车上。 马车一半的空间被各种行李堆满,柳二娘子心里还是惴惴的,担心吴蔚和柳翠微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提醒了好几遍。 “二姐 ,别忙活了。我和蔚蔚是回去探亲,又不是出门打仗。再说还有五百两银子傍身,这一路上紧够的,你别担心我们。” 柳二娘子拉起柳翠微的手,再次嘱咐道“几千里路呢你能保证这一路你饿了就能遇到酒楼,困了就能碰上客栈吗即便银子足够,也有花不出去的地方。还是要带着吃的,先吃馒头,馒头不耐放,那饼子我烤的很干,还加了一些盐,吃完了把袋口系好了,别让饼子见风,存放几个月也没事儿。出门在外,你们一行人都是姑娘,尽量别露富,免得被有心人盯上了,也别走夜路,看着天要黑了立刻就近进城,宁可早起也别贪黑。” “好,我知道了,二姐。” 张水生来到吴蔚和柳翠微身边,继续嘱咐道“你们别把银票放在一个地方,你们俩贴身各放一张,马车上藏一张,剩下的两张交给丫鬟保管,喏这是我和你二姐给你们准备的。” 张水生拿出一个小布兜,递给吴蔚,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袋子一瞧,里面是两大串铜板,大概有一千文,还有几块碎银子和面额不一的银锭子,最大不超过五两。 “二姐夫,你这是做什么,我和三娘带的银子足够的了,吃的我们收了,银子你就别破费了。” 张水生坚持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路上要是遇见地痞或是恶乞,拦路讨钱的,你就从这里面拿了给他们。这一袋子总共也就十两,都丢了也无所谓,有些偏僻的地方的小摊子,不收银子只收铜板,你们用得上” 吴蔚只好点了点头,将银子收了。 吃完早饭,四名暗卫也来了,四人今日脱去了丫鬟的衣裳,各自换上了一袭短打劲装,每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看得送行的两家人都忘了言语。 吴蔚急忙解释道“我这四个丫鬟,是懂些拳脚功夫的,从前就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大家放心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其中一名丫鬟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马儿拴在马车后面,扶着吴蔚和柳翠微上了马车后,跳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按照梁朝例律,天子出行可乘六匹,诸侯出行乘五匹,卿四匹,士大夫配三匹,士人则是两匹,庶人最多可乘一匹。 如吴蔚和柳翠微的身份,最多只能坐一匹马拉的马车,若是逾制了,会根据情节的严重程度处罚金,挨板子,关天牢,甚至杀头不等的处罚。 宜王的暗卫有丰富的出行经验,多准备出了一匹拉车的脚力马,替换拉车。 柳翠微掀开车窗,对众人说道“娘,张叔张婶,二姐二姐夫,你们快回去吧” 两位老夫人见状,泪洒当场,柳二娘子也扯了扯柱子的小手,说道“快,和你三姨说句吉祥话。” “三姨,三姨”柳二娘子是教了柱子说吉祥话的,到了这会儿却只剩下称呼了。 “说,三姨一路平安。” “三姨一路平安” “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随着车轮的碌碌声,和清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出了泰州城,驾车的“梅”问道“吴姑娘,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这四人都是宜王府的暗卫,没有人知道她们原本的名字,而在她们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她们原本的名字就不再重要了,她们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但凡底蕴之家,都会豢养些暗卫甚至是死士,一般来说为了秘密保护家里重要成员的安全,但也不排除替主人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处理一些麻烦等等。 如宜王这种身份,他豢养的暗卫都是孤儿,有买来的,也有捡来的,经专人抚养,训练后,挑出一批最顶尖儿的成为暗卫,剩下的则被派去做其他差事,当然也有淘汰掉的。 在成为暗卫的那一刻,从前的户籍也会被一并销毁。 这四名暗卫,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高手,暗器,追踪,医术,毒术,也有涉猎。 她们的代号,分别是梅,兰,竹,菊。 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岁,比吴蔚和柳翠微的年纪都小。 吴蔚拿出地图和自己制定的行进路线,回道“先去抚州。” “是” 抚州并不是十二个密宅中距离泰州最近的地方,但却是这十二个密宅中距离京城最近的地方。 高宁雪失踪的日子还短,民间也尚未有任何抓捕高宁雪的消息流出,所以吴蔚判断高宁雪应该还没意识到危险,说不定正玩心大起,在京畿一带乔装游历呢。 有了目的地后,马车明显加快了速度,吴蔚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罐子捧在怀里,取出两颗酸梅。 “三娘,来,吃颗酸梅,预防晕车。” “嗯。”柳翠微含过吴蔚指尖的酸梅,说道“这回的酸梅比去仓实县吃的,味道好多了。” 吴蔚将另一颗酸梅投到自己的嘴里,笑道“那是自然啦,这次的酸梅是小梅她们准备的。” 因为这四人的代号都是单字,叫起来不好听,吴蔚又比她们大了几岁,就在四人的代号前面加了一个“小”字,听着莫名亲切了几分。 “我们要多久才能到抚州”柳翠微问道。 车厢外的小梅听到声音,回道“若是能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路,二十天就能抵达抚州。” “全速出发”吴蔚豪迈地吼了一声。 “是”小妹一抖手中的缰绳,马车再一次提高了速度。 无论马车的速度如何提升,另外三名姑娘始终能和马车保持这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分别护在车厢左右。 柳翠微掀开车帘,见到车窗旁英姿飒爽的小兰,羡慕地说道“这三位姑娘的骑术可真好,马上的姿势也好看。” “等有机会咱们和她们请教一下,这一路上不缺练习的机会,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你也能这般潇洒了。” 第 195 章 安门县内 全速赶路的第三天。 即便坐在铺满软饰的车厢内,吴蔚和柳翠微还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身体酸痛,为了抢出些时间,二人忍着不适没有言语,默默在车厢里帮对方推拿按摩。 全速赶路的第五天。 梅兰竹菊四人依旧一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的模样,而吴蔚和柳翠微则是一副精神不济,气力不足的样子。 全速赶路的第十天 柳翠微吐了,吴蔚也吐了,晕车的症状一发不可收拾。 四名暗卫不得不将马车停在路边,懂些医术的小兰在车厢里照顾吴蔚和柳翠微,剩下三人在路边架起了篝火,取出随车携带的草药,准备给吴蔚和柳翠微煎药吃。 吴蔚和柳翠微并肩躺在车厢的地上,身下铺了一张干净的毯子。 小兰切过二人的脉搏,说道“无甚大碍,二位姑娘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最近几日没有休息好,稍后喝了汤药,我再给二位姑娘行一次针,休息半日症状就会减轻。” 吴蔚拉住了小兰的衣角,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兰妹子,我怕是不行了。” 小兰拧了拧眉头,再次蹲下为吴蔚切过脉搏,说道“姑娘还是别胡言乱语了,姑娘的身体底子很好。” 吴蔚支着身子坐了起来,说道“兰啊我的意思是,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不行的。我就奇怪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和三娘累了还能在车厢里躺着睡一会儿,你们四个一天只睡两个时辰,你们不累吗” 小兰回道“我们不累,二位姑娘若是觉得辛苦,可以让马车慢一些。” 吴蔚嘀咕道“我倒是想慢来着,这不是怕你们四个不乐意嘛。” 小兰耳聪目明,将吴蔚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回道“我家主人吩咐,这一路上我四人当视吴姑娘为主,吴姑娘下令让我等全速前进,我等自然要遵从。” “什么我什么时候” “出发的第一日,出城之时,吴姑娘曾下令全速前进二位姑娘好好休息,我先下去煎药了。” 吴蔚只觉眼前一黑,“咣当”一声倒在了车厢里,柳翠微本想来关心一下吴蔚撞疼了没有,可一睁眼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只好摸上了吴蔚的手,牵在手里。 吴蔚仰天长叹,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下的孽啊 要不是小兰提醒,吴蔚都忘记了自己曾喊过那么一句话了,可那不过是一时兴奋胡乱说的,没想到这四人竟然当成了“命令”拼着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也要执行到底。 东方瑞教出来的人,可真是不一般呐 吴蔚又在车厢里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起身来倒了一杯温水,将柳翠微抱起,柔声道“三娘,来,慢慢喝。” 柳翠微虚弱地依靠在吴蔚的怀中,一点点把杯里的水喝了,吴蔚还想喂她再喝一杯,柳翠微却摇了摇头,不肯再饮。 看得吴蔚心疼不已,坚定了 放慢脚程的决心, , 可也要量力而行,别到时候人没找到,再让自己和三娘病死在半路上。 而且寻找高宁雪这事儿,就和开盲盒一样,运气好的话她们在抚州就能遇到高宁雪,运气不好的话,找遍十二处明镜司密宅或许也寻不到高宁雪 吴蔚拿了一床被子盖在柳翠微的身上,又将一个靠枕塞到了柳翠微的头底下,柔声道“三娘,你好好歇着。我下去和她们说点事情。” “嗯。”柳翠微虚弱地应了一声。 吴蔚跳下马车,召集了四人,说道“大家都坐吧,我腿软,站不住了。” 四人依言一字排开,盘膝席地坐到了吴蔚对面,腰板挺得笔直。 “四位姑娘,我想问一下,东嗯,你家主子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小梅答道“主子命我四人视吴姑娘为主,一切听吴姑娘的安排。” “还有吗她没有给你们下达什么其他的任务吧比如必须在什么期限内赶回去复命之类的” 四人一齐摇头“不曾。” 吴蔚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家主子让你们暂时听我的,我的年纪也比你们都大了几岁,就不和你们客气了。我希望咱们的速度稍微慢一点儿,白天赶路,晚上最好是能住到客栈里,你们也别太拼命了,这一趟远着呢,该休息的时候,咱们就停下来休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别硬撑着,病在路上可不好。” 四人又齐声道“是” “我和三娘都比你们大,你们也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大家都是女孩子没那么多避讳,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和三娘的小名,叫声姐姐,或者直呼其名也可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你们也别把自己崩得太紧了,看到好的风景不如邀请大家驻足欣赏一番,到了一处新的城池,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留意下民宿,建筑,这些都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全速前进那个指令,我正式收回” 说着,吴蔚拍了拍自己胸口,故作痛心地说道“咱们能不能尽快找个客栈住下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们全速前进,我都十天没洗澡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拜托” 四人面面相觑,又回了一声“是。”却也不约而同地看了吴蔚一眼,目光中带着好奇和审视。 这十天来,一行人一直忙着赶路,吴蔚和这四人也没有好好沟通过。此刻听着吴蔚商量的口吻,还要和她们几人叫她的小名,甚至是“姐妹称呼”,这样的“主子”四人从未见过。 宜王殿下历来都是高高在上,公事公办,绝不会和她们多说半句,有时候都不会正眼看她们一眼。 东方大人呢,对待她们的态度要比宜王殿下和善许多,可也绝对不会像吴蔚这样,坐下来和她们闲聊,还和她们道歉 小梅率先开口道“吴姑娘,我们四个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姑娘尽管指出,我会先替姑娘记下,回去后自去领罚。” “不不不,我对你们非常满意。就是我 这身体啊,我的腰实在是不太行。” “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你们以后就叫我蔚蔚吧,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 “是,蔚蔚。” 吴蔚和柳翠微喝了汤药,小兰上车来给二人扎了针灸,果然不适的症状有了明显的缓解。 小梅来汇报说她看了地图,距离此地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名叫安门县,今夜可以在此地落脚。 不过由于她们并不知道安门县是否有宵禁,所以需要尽快出发,赶在天黑前入城。 吴蔚看向柳翠微,后者主动说道“出发吧,我感觉好多了。” 吴蔚这才说道“麻烦你把马车赶得稳一些,出发吧。” “是。” 天黑前,众人进了安门县,城内并无宵禁,但到了这个时辰街上也没几个人了。 马车由吴蔚和柳翠微共同赶着,四名暗卫在后面骑着马。 远远看到安门县的城墙时,吴蔚主动提出来的,坐在驾驶员视角能有效防止晕车。 入城门,小梅提交了宜王给她们安排的手续,校验无误后守门的士兵放行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吴蔚对柳翠微说“这里看起来有些萧条,才这个时辰街道两边的铺子就基本都关了,也不见摆摊的。” “泰州虽然地处边陲,但却是个富庶之地。平燕王老千岁治理泰州四十余载,与民生息,办学堂,轻徭役、并免去了许多加在商贾身上的地方税目,宜王殿下接管泰州后,也并未大兴土木,行劳民伤财之举,市井自然要繁荣一些。这里看起来和清河县差不多。” “城池规模是差不多,但是我觉得这里比清河县还穷,你看”吴蔚抬了抬下巴,柳翠微顺着吴蔚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个拐角处的巷口,蹲坐了好些乞丐。 由于天色已晚,这些乞丐置身之处又暗,让他们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柳翠微低声道“哪里都有可怜人。” “今日太晚了,我们一行六个女子太惹眼,先找个客栈住下,等明天白天,找个人多的时辰,可以买些吃的分发给这些乞丐。” “好。” 拐过街角,一行人停在了一家叫“朋来客栈”的门口,小梅翻身下马,到客栈门口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店小二迎了出来,见吴蔚一行人四马一车,店小二的态度非常热情。 “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儿小店配有热水,厨子的手艺也是一流的。” 吴蔚跳下马车,转身扶着柳翠微也下了车,对店小二说道“我们要住店,你们这儿的房间可还够吗” 说话间,梅兰竹菊四人已经训练有素地站到了吴蔚的身后,店小二一眼便分出了主次,躬身抬手“几位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一路小跑去后堂叫来了掌柜,随后带着另外两个伙计将车马安置到了客栈的后院。 第 196 章 葫芦娃帮 吴蔚问掌柜的要了五间客房,并为每间客房都要了足量的热水,随后找了张桌子在客栈的大堂坐下,此刻客栈的大堂里只有她们这一波客人,很安静。 小梅给了伙计几枚铜板,吩咐他将照顾好她们的马匹。 吴蔚看向墙上的菜单,问道“掌柜的,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咱们家的铁棍压排骨,酱鸭,烧鸡,红烧猪肘味道不错,还有那道清炒山珍,只有在这几个月吃的到。” 吴蔚点了两只烧鸡,一道铁棍压排骨,清炒山珍,和另外两道素菜,一道汤,点完以后对坐在另外一桌的四人说道“把桌子拉过来,咱们一起坐吧,人多热闹。” 其中三人看向小梅,小梅思索片刻,起身将桌子拉了过去,和吴蔚她们的桌子并到了一起。 菜很快上齐了,吴蔚先给柳翠微盛了一碗汤,问道“你们要不要” 四人哪里敢让吴蔚帮忙盛汤小兰拿过吴蔚手中的勺子,说道“谢谢姑娘,我来就好。” 吴蔚也不勉强,对四人说道“回去以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日辰时在大堂集合。” 柳翠微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吃了几筷子素菜就吃不下了,吴蔚又哄着她吃了两块鸡肉,见柳翠微的精神恹恹的,吴蔚也放下了筷子。 见四人也要停箸,便说道“你们吃,我和三娘先上楼休息了。”并对掌柜的说道“麻烦你把我们的热水送上来。” “哎,这就来” 适才的店小二领着吴蔚和柳翠微上了二楼,推开房门目送吴蔚和柳翠微进去,却并没有立刻离去。 吴蔚挑了挑眉,将柳翠微安置到床上,反身来到门前,问道“小二哥,可还有事” 店小二见吴蔚和善又客气,竟迈步窜到了房里,吴蔚见状退后一步,问道“小二哥这是何意” 柳翠微也听到了声音,挣扎着坐了起来,叫道“蔚蔚” 店小二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带着真诚的笑意,低声道“两位姑娘别怕,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柳翠微踉跄着来到了吴蔚身边,警惕地看着对方,吴蔚为柳翠微顺了顺背,对店小二道“请讲。” “不知二位客官入城时,见到街上的那群葫芦娃没有” “什么葫芦娃” 店小二一拍脑袋,说道“就是那群乞丐。他们是本地葫芦帮的,因为年纪都不大,我们这儿的人都叫他们葫芦娃。” “哦,看见了。” “这帮葫芦娃白日行乞,晚上则四处偷盗,两年前因潜入到一处富户家中偷盗,被发现后还闹出了人命官司,夺路不成将一家丁刺死,官府也拿这群葫芦娃没有办法,抓了一批到牢里,过阵子又会莫名出现一批,他们四处流传,同一拨葫芦娃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关在牢里也是吃干饭,官府后来就不管了。我见你们一行人都是姑娘,有些不放心,特来提醒。” “多谢。” 吴蔚从腰带里摸出一锭碎银子, 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银子喜不自胜, 又说道“这群葫芦娃就和无赖一般,这城里的商铺都被他们吓唬住了,掌柜的也不愿惹事儿,你们几个姑娘私下里通个气儿,切莫声张,不然小的也为难,至于你们的马匹和马车,后院养了十几只猎犬,还有两个护院守着,倒是不用担心。” 说完后,店小二走了。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困意全消。 这还是她们自从出门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突发情况,柳翠微有些生气地说道“亏我还想着明日上街,施给他们一些吃的,原来是贼” “不怕,那几位姑娘的身手,这些葫芦娃在她们手底下讨不到什么便宜。” 吴蔚环顾一周,说道“一会儿我们把柜子挪到窗前堵上,堤防这些葫芦娃从窗子翻进来,咱们这间房在最中间,左右都是自己人,把门锁好,不必太担心。今晚你睡在里面。” 吴蔚从行李中翻出了匕首,插到了靴筒里。 不一会儿,几个伙计提着热水来了,吴蔚留意到那几人看向自己和三娘的时候,目光中隐隐带着同情。 看来在这些伙计的眼中,她们这行人已经是葫芦娃们的盘中餐了。 “三娘,你先去洗洗,洗完了好睡觉,我就在这儿守着。” “还是等小梅姑娘她们过来再说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怕,现在的时辰还早呢,我估么着他们的作案时间应该是在丑时,那个时辰人睡得最熟。”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才放心去洗漱。 洗完后柳翠微主动提出要替吴蔚站岗,吴蔚便把匕首交给柳翠微,到屏风后面洗澡去了。 换上干净的衣裳,吴蔚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吴蔚她们房间的左右分别住着小梅和小兰,小竹和小菊住在最外面的两个房间。 “吴蔚蔚姑娘,有何吩咐”小梅也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珠。 “麻烦你去其他的房间看看,等大家都洗完澡,请你们一起到我房间里来,我有点事找你们。” 半柱香后,梅兰竹菊出现在了吴蔚和柳翠微的房间里,除了小菊头发已经擦干了,剩下三人的头发还滴着水。 吴蔚拿了两块净布递给她们,说道“擦擦,被着凉了。我房间里就剩两块净布了,小梅,你回房间再取一块来。” “是。” 吴蔚把关于葫芦娃的事情和四人说了,四人听完都冷了脸色,小梅蹙着眉头,问道“蔚蔚姑娘打算如何” “当地官府都管不了的事儿,我们也别多管闲事儿了。我叫你们来就是提醒你们小心一些,门窗都锁好,最好用房间里的柜子把窗子从里面堵死。咱们都是姑娘家,钱财倒是其次,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小菊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低声道“他们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别别别,滥用私刑这种事咱们可不兴干啊,你们先把门窗都锁好,夜里别睡得太死了,明日我们就离开了,没必要节外生枝。要是他们真的胆大包天往你们的房间里闯,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完了叫来店里的伙计,让他们帮着扭送到官府去。” “是”四人齐声道。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 小竹和小菊走了,小梅和小兰却留了下来。 “你们俩怎么还不走” 小梅回道“她们两个的行囊里有银票,需得回去看管,今夜我们二人为两位姑娘值夜。” “真不用,你们要是想帮忙就帮我把柜子抬过去,把窗子堵上就回去吧。我和三娘的房间在最中间,无论那群葫芦娃从哪个方向摸过来,都要经过你们的房间。” 柳翠微也在一旁说道“是啊,这几天我和蔚蔚还能睡在马车里,你们一直没好好休息过,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你们要是累病了,行程也要耽误。” 小梅和小兰将目光投向了吴蔚,吴蔚在心底无奈一叹,正色道“回去休息,这是命令。” “是。” 听到“这是命令”四个字,小梅和小兰立刻转身离去。 留下柳翠微和吴蔚面面相觑。 柳翠微实在虚弱的很,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吴蔚将匕首放在枕头下面,反复确认了几次把手的位置,确保自己可以瞬间拔出匕首才闭上了眼睛。 月升中天,无星。 一阵犬吠从客栈的后院传来,吴蔚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只手探入到枕头下面,捏住了匕首。 十几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客栈周围,竟不知从哪儿搬来了梯子,架在客栈的外墙上,踩着梯子轻松上了二楼。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全程不见任何沟通,六个人站到了客栈二楼的屋檐上,准确地站在了吴蔚一行人的客房外面。 梅兰竹菊的窗外各自站了一人,吴蔚和柳翠微的窗外站了两人。 带头的男子一抬手,剩下的人从耳后摸出了一根细长的铁丝,找准窗户缝隙,插了进来 吴蔚看了身旁熟睡的柳翠微一眼,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后,抽出了枕头下的匕首捏在手里,盯着窗户的方向。 门外传来小梅和小兰极轻的声音“蔚蔚姑娘,翠微姑娘” 吴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给二人开了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昏黄的烛光从一楼的大厅透过来,吴蔚看到这二人居然穿上了一袭黑色的劲装,一副时刻准备作战的模样。 吴蔚让二人进了房间,想了想还是摇醒了柳翠微,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三娘,你别害怕,小梅和小兰已经来了。你别出声,咱们窗外有人。” 黑暗中,柳翠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三娘别怕,你裹好被子缩在床脚,别出声,我会保护你的。” 柳翠微拉住了吴蔚的手“别去” “我不走,我就坐在床边守着你,有小梅和小兰呢。” “嘭”的一声从隔壁小梅的房间里传来,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许是哪个没防备的葫芦娃,钻窗户的时候,撞到了柜子上了。 柳翠微松开了手,依照吴蔚的话缩到了床脚,这种时候她不能反倒成了吴蔚的束缚。 第 197 章 初次交锋 “她们把窗子给堵死了”窗外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子的声音。 “怎么办” “头,不然咱们今儿就先撤吧,弄出太大动静来”一人低声劝道。 另外一人立刻发表了不同意见,急切道“这里头的可是大肥羊,抢了她们的我们几个月都不用出来了” 房间内,小梅和小兰正严阵以待,摆好了战斗姿势。 这四名暗卫是带了兵器的,不过梁朝对兵器,甲胄的管理很严格,这四人的兵器一直都藏在马鞍下面,不轻易拿出来。 此时正在县城中,就更不方便去拿兵器了,一旦亮了兵器,就升级成了械斗,按照梁律会被顶格处罚。 吴蔚捏着匕首,端坐在床的最中间,将窗外的交谈声听得一清一楚。 两边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吴蔚正思考着与对方喊话,劝其离去的利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窗外的人就替吴蔚做出了选择。 只听“咣”的一声,挡在吴蔚和柳翠微房间窗前的柜子被人从外面推倒了。 “三娘别怕”吴蔚第一时间出声安抚柳翠微,站起身,摆出了防御姿势。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同一时刻,小梅鬼魅般的身影朝着窗口奔去,单足在倒下的柜子上稍一借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快速做出了“飞铲”的姿势。 “嘭”的一声闷响,小梅将正作势往窗子里爬的人踹了出去,小梅的下半身也飞出了窗户。 吴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恐小梅就这样从客栈的一楼摔下去,就在这时小梅果断抬起双手,死死地扣在了窗户的上窗框,稳住身形后,探出窗外的双腿踢出一字马,又踹倒了两人。 眨眼的功夫小梅已经出完了两招,直到此时,才传来第一个被小梅蹬飞的那个人,摔到地上的惨叫,可见小梅出招何其之快 见对手如此不堪一击,房间中的小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收了势,退到了吴蔚身前。 小梅腰马合一,扣着上窗框的双手微微用力,“嗖”的一声就从窗户钻了出去,落在了外面的屋檐上。 之后的事情,吴蔚就看不到了。 只能听到随着一声声布料划破空气的声音,伴随着招招到肉的闷响,屋檐外剩下的五个人全部摔下了一楼。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惨叫声中夹杂着惊恐的呼声,不知谁喊了一声“硬茬子” 摔落到楼下的六个人落荒而逃。 听到柜子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客栈的人也不好再装聋作哑,等到店小一领着几个手持棍棒的伙计冲上一楼的时候,双方已经结束战斗了。 小兰掏出火折子来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房间明亮起来。 赶在此之前,吴蔚将手中的匕首重新放到了枕头底下,她已经不是刚穿越来的那个“愣头青”了,还记得那时自己在义庄里,当着三娘的面摆弄匕首玩。 之后的吴蔚每每回忆此事,都万分庆幸当日自己遇到的人是善良的三娘。否则就是私藏刀兵这一项罪名,就够吴蔚提前结束穿越人生的了。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店小一和伙计们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看到小梅和小兰身上的装束,众人愣了愣。 店小一将棍子递给旁边的伙计,上前道“几位姑娘没事儿吧那群葫芦娃先去后院想偷马,被店里的猎犬吓走了我们担心葫芦娃去而复返,就在后院守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们偷马不成,竟然架梯子翻墙。” 另一名伙计见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便说道“从前咱们安门县也不是这样的。有一日,突然就来了一批乞丐,刚开始只是沿街乞讨,不少本地人看他们可怜,经常施舍,可是后来就变了,从乞讨变成了偷,再到偶尔明抢。” 店小一歉意地解释道“之前也出过几次状况,却从没有闹到像今日这般大的,姑娘需要替你们报官吗” 吴蔚勾了勾嘴角,和善地回道“报官就不必了,我们只是路经此地,明日一早就走,不想徒惹麻烦。这件事与诸位无尤,是我们没事先打探好消息,四马一车又是六个姑娘家,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惹了那些葫芦娃的眼。破损的窗子和柜子,我们会照价赔偿的。小菊” 吴蔚看到立在门口的小菊和小竹,唤道。 “是,小姐。”在外人面前,她们依旧扮演着丫鬟的身份。 “这几位小哥辛苦了,看赏。” “是,小姐。” 小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了张水生给的铜板,给几个人一人发了一小串,一串有五十文。 众人双手捧着铜钱,纷纷谢过吴蔚。 吴蔚说道“我想着今夜葫芦娃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只是辛苦几位看好我们的马匹和马车。” “姑娘放心,我们本就是值夜的,晚上不睡觉。”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送了。” 店小一带着伙计们退了出去,关上房门,梅兰竹菊四人在床前一字排开,直接给吴蔚来了个单膝跪地,小梅说道“属下无能,让姑娘受惊了。” 吓得吴蔚直接跳了起来,去搀扶小梅小兰,柳翠微也下了床,光着脚去搀扶另外两人。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吴蔚知道她们四人应该是自小就接受暗卫的训练,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已经养成了,非朝夕可改。 但吴蔚还是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四人一番,并再三表示,希望她们能用朋友的心态,平等地对待自己和柳翠微。 客栈的窗子被撞坏了,四人临走前重新将柜子立起来,堵在了窗口。 经过这么一闹,吴蔚和柳翠微也没了睡意,想着明日还要赶路,双双躺到了床上,只是桌上的油灯没吹。 房间中只剩下一人,柳翠微抱住了吴蔚 ,心有余悸地说道“原来出远门竟这般凶险,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可惜我没有小梅姑娘那般身手,不能保护你,只求不会拖累你。” 吴蔚在柳翠微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别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我家三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经营米庄有道,还做得一手好女工,这趟出门带的十多双鞋子,哪一双不是你亲手给我做的穿着你的鞋子,我少受了多少苦啊。” 柳翠微心下感动,认真地说道“别光想着保护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知道么,我刚刚连身子都软了,除了发抖,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我也想能挡在你的身前,陪在你的身边,可是我我就想着,既然不能帮到你,不拖累你也是好的。你会不会怪我” 吴蔚心疼不已,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只得将柳翠微紧紧抱在怀里,说道“对不起。是我太自信了,就该让小梅和小竹留在咱们房间里。别再说拖累不拖累的话了,你我是一体,你好好躲起来,我便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你刚才冲上去,我才会疯了。三娘,别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真的不要。” “嗯”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 吴蔚听到柳翠微呓语般地问自己“蔚蔚,那些葫芦娃要是明日在路上拦咱们,怎么办” 吴蔚拍了拍柳翠微,呢喃道“不怕,我在。” 翌日辰时一刻,梅兰竹菊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出发。 吴蔚问店小一要了六碗面条,大家一起吃完了早饭,各自上马,上车,掌柜的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后,并没有接受吴蔚的赔偿,还免了马儿的草料钱,当做赔罪。 吴蔚特意要求让自己和柳翠微来驾驶马车,剩下的四人仍旧骑马,也方便吴蔚和柳翠微及时发现异常,做出应对。 走在出城的路上,许是今日阳光明媚的缘故,少了几分昨日的萧条,城中的铺子陆续开了,街边也摆好了一些摊位,行人也不少。 “大爷,可怜可怜我吧,赏一点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吸引了吴蔚和柳翠微的注意,一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瘦小乞儿,正趴在地上,仰着头,高举手中的破碗,朝路边的一个小摊行乞。 “走走走”摊主不耐烦地驱赶着小乞丐,那小乞丐又试了两次,见摊主的态度坚决,便将碗叼在嘴里,用双手撑地,朝下一处爬了过去。 吴蔚定睛一瞧,这小乞丐竟没有双腿 小乞丐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破烂衣裳,勉强遮住身子,衣服盖到大腿位置,大腿之下却是空荡荡的。 吴蔚仔细辨别了一下,小乞丐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从破烂处还能看到他骨瘦嶙峋,脏兮兮的身体,这样的装束根本无法掩盖躯体。 所以,这小乞丐是真的残疾。 一行人的车马很快从小乞丐的身边经过,吴蔚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却被马车车厢挡住,只隐隐听到小乞丐叫道“大爷,行行好” 第 198 章 灭绝人性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距离,柳翠微突然指着街边一处,说道“蔚蔚你看。” 吴蔚顺着柳翠微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路边竟然还有一个乞儿,年纪与上一个乞儿差不多,这个乞儿竟然也是个残疾,但只没了一条腿,正拄着一根拐杖,举着破碗,一瘸一拐地沿街乞讨。 或许是如朋来客栈的店小二说的那般安门县的百姓被这成群的乞丐扰得烦了,并没有人出来施舍,小乞儿所经过的每一个摊位,老板要么把脸转过去,要么直接叫他走开。 吴蔚皱着眉,心中的某个猜测逐渐清晰。 吴蔚沉默着驾着马车,与那小乞儿擦肩而过时,柳翠微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吴蔚问道。 李翠微只是摇头,直到马车走出好远,柳翠微才低声对吴蔚说道“我刚才和那个小乞儿对视了一眼,他的一只眼睛是空的。” 吴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在蓝星看到的新闻。 此地不宜久留,走到行人稀少的街道,吴蔚加快了马车的速度,梅兰竹菊也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直到马车出城十几里,这期间吴蔚一路沉默,脑海中都是那两个乞儿的身影,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小了,都还不到十岁,与昨日那批硬闯客栈抢劫的葫芦娃根本不是一拨人。 眼下,吴蔚一行人有重要任务在身,可是若就这样走了再想回来追查此事,葫芦帮可能也离开了。 这种性质的团体,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昨夜小梅的身手让他们认为这次惹到了一个“硬茬子”说不定很快就会离开安门县。 “吁”吴蔚一拉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蔚蔚”柳翠微问道。 “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小梅” 小梅一夹马肚,来到了吴蔚的身边,抱拳道“姑娘请吩咐。” “小梅,麻烦你回安门县一趟,在城里的坊市和居民区分别转转,帮我数数安门县一共有多少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在行乞,重点记住残疾的孩子有多少。” “是,姑娘” “等等”吴蔚叫道。 “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小心一点儿,不要和那些孩子说话,最好只用余光看,不要盯着那些孩子看留意一下离那些孩子不远的地方,隐蔽处或是暗处,有没有成年人在盯着。盯着那些孩子的人,会有一个特点,看似装作漫不经心,或者自顾自地忙活手里的事儿,距离不远不近,还会不时抬头看向那些孩子。” “明白了,请姑娘在此稍后,你们三个,保护好姑娘。” 小梅吩咐完毕,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打马朝安门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柳翠微问道“蔚蔚,你是在怀疑什么” 吴蔚抿了抿嘴唇,眉头深锁,答道“我怀疑那些孩子是被强迫的,就算那些孩子也能算作葫芦帮的人,但是他们也是受害者。三娘你想想 ,安门县又不是什么兵荒马乱的地方,街上都是些四肢健全的人,怎么咱们遇到的两个乞儿都是残疾还偏偏是腿疾,这证明了什么” 柳翠微思考片刻,脸色愈发难看,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却太过残忍,柳翠微迟迟没有开口。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我从前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有一种人贩子专门拐卖别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们拐卖孩子不是为了卖给别人,而是带回去找自己人教,一部分听话的会被培养成小偷,等这些孩子学成手了,这些人贩子会派一个妇女领着这个孩子,专门到各个市集上去,偷人家的钱袋子。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妇人就会会假装呵斥那孩子一番,把东西还回去。被偷了东西的人,看对方还是个孩子,大多都不会计较。还有一部分不听话的孩子,或者是喜欢逃跑的孩子,就会被那些人贩子弄成残废,残忍些的还会割掉那些孩子的舌头,挖掉他们的眼睛,把他们丢在人多的地方,让他们拖着残缺的身体乞讨,等到天黑人少的时候,藏在暗处的人贩子就会出来,把这些孩子抱回到车上带回去。人贩子给每个乞讨的孩子都定了份额,要是讨不够数,轻则没有饭吃,重则挨打,打死了挖个坑一埋,没人知道。” 柳翠微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颤抖着嘴唇,骂道“畜生这群天杀的人贩子,真是畜生” “三娘,我希望是我想多了,可若是真被我猜着了,这件事儿我想管一管可是我又有点害怕。” “怕什么” “这些孩子大概都是黑户了,我担心我们若是不能将葫芦帮一网打尽,他们狗急跳墙会把这些孩子都害了可若是不管等我们找到雪儿姑娘再来过问,恐怕葫芦帮已经逃到别处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柳翠微思索片刻,回道“先等小梅姑娘回来,看看结果再说。若是真的我们几个商量一下,一人计短六人计长,这几位姑娘是东方大人身边的人,对付这种事情,一定比咱们的经验多。” “嗯,但愿是我想多了。” 吴蔚和柳翠微交谈的声音虽然不大,另外三位姑娘却听得一清二楚,三人交换过眼神,眸子里闪过了腾腾杀意。 她们都是宜王买来的孤女,能入宜王府算是她们的幸运,在进入宜王府之前,她们都过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暗卫的训练艰苦,试问那个生活在寻常家庭的孩子能坚持下来 小梅这一去就走了快一个时辰,吴蔚的心却在这期间越来越沉。 “小梅姑娘回来了”柳翠微的声音将吴蔚从沉思中拉回。 其余三位暗卫十分了解小梅的性格,在看清楚小梅脸的一刻,她们三人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小菊更是不自觉地将手探到了马鞍下面,摸到了自己的兵器。 小梅是她们四人里童年生活最苦的,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发生在那些孩子身上的不幸,当她再次回到安门县,看到一个又一个残疾的乞儿时,小梅也明白了。 吴蔚跳下车辕, 扶着柳翠微也下了车, 众人纷纷下马,小梅翻身下马刚要给吴蔚行礼,就被吴蔚制止了“小梅,不用拘礼,结果怎么样” 小梅回道“我在安门县走了一圈,一共看到了十三个乞儿,年龄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超过十岁,这些孩子每一个身体都有残缺。只有一个孩子的四肢是完整的,但是双目,舌头都不见了。” 小梅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作为一个暗卫应有的冷静和专业,继续说道“按照姑娘吩咐的,我留意到这些孩子的不远处,都有一两个成年男子在盯着。” 小梅说完,抬眼看向了吴蔚,另外三名暗卫也齐齐将目光投到了吴蔚的身上。 她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若非遇到吴蔚这样的人,她们连见天日的资格都没有,当然更没有向“主人”提要求的权利。 只是吴蔚在她们心中与“主子”终究是不同的,吴蔚会和她们闲聊,和她们开玩笑,关心她们有没有吃饱,赶路累不累,还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纠正她们的对吴蔚的称呼,并告诉她们大家都是朋友。 吴蔚的双拳攥紧,心上犹如压下了一颗巨石,千斤重。 柳翠微搀扶上了吴蔚的胳膊,她知道吴蔚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目露担忧。 没有人再开口,所有人都在等待吴蔚的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蔚总算是开口了,说道“咱们上马车说吧。我有话想和你们说,也想问问四位的意见。” “梅兰竹”三名暗卫随着吴蔚和柳翠微进了车厢,小菊则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马车的车门没关,小菊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吴蔚将适才和柳翠微说过的在蓝星上看到的新闻,又和四人讲了一遍。 要不是暗卫的天职压着她们,怕是早就要暴起了。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我分析葫芦帮就是这样一个聚集着人贩子,劫匪,小偷和无辜乞儿的组织。这些孩子是葫芦帮的最底层,他们是无辜的,被迫的,和昨天晚上冲客栈的那批人,不是一个性质。这些孩子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他们拐来了,我们看到的是十三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背后还有不知多少个破碎的家庭。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儿我们该管一管。” 四人齐声道“但凭姑娘吩咐” 相比于之前,四人的声音中多了一份愤慨。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讨论一下,这件事该怎么管。比如当地的府衙是否知情这条黑线中,是否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网了葫芦帮背后是怎样的背景除了安门县,其他的地方还有没有葫芦帮的分舵这些孩子都被关在哪里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 第 199 章 抵达抚州 其余五人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吴蔚叹了一声, dquo,, 迎接这些孩子的将会是灭顶之灾,葫芦帮的人若是听到风声,说不定会杀掉这些孩子,以绝后患。我们也不能光想着伸张正义的事儿,咱们得想想葫芦帮若真被我们一举端了,那些残疾的孩子们该怎么办他们的身体都有残缺,不会有人愿意收养他们的,我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光是放这些孩子自由是不够的,他们的年纪都太小了,根本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若是再被葫芦帮的余孽抓回去,只会更惨。所以这件事,不好管。” 听完吴蔚说的,众人都沉默了。 特别是梅兰竹菊,适才燃烧在她们心头的熊熊烈火,也压抑了几分。 连吴蔚都没有办法安置这些孩子,更别提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暗卫了。 宜王府不养闲人,断然不会接纳这么多身体残缺的孩子,况且她们是什么人不过是宜王府的一个奴才,一个物件而已,哪有资格向宜王提要求 吴蔚搓了搓大腿,一直按在腿上的双手有些发麻。 “说说吧,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安置的问题先放一放,最后再聊这个,先说我最先提出的那几个问题。” 就在几人互相对视,不知谁先开口之际,车厢外的小菊冷冷的声音传来“要我说,就把葫芦帮里的人贩子都杀了人贩子都该死,碎尸万段,剖尸荒野都是便宜他们了。” 吴蔚吓了一跳,忙说道“小菊啊,咱们可不兴滥用私刑啊杀人是犯法的依照梁朝律例,拐他人之子者,初犯杖责八十,再犯徒三千里,因拐而致他人之子伤残者,处膑刑,因拐而致他人之子卒者,处斩刑。这些人贩子哪个手上没沾血那些伤残的孩子就是铁一般的罪证,我们只要把他们送交官府,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蔚熟读梁律虽然在她看来梁律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是梁律上对人贩子的处罚,吴蔚还是很满意的。 车厢外,小菊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小兰解释道“吴姑娘请勿怪罪,小菊她最恨人贩子了。” 小兰说的隐晦,吴蔚却听懂了。 小菊早慧,她对自己被拐一事记得很清楚,只是人贩子带着她几度辗转,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梅说道“其实姑娘也不必太过烦忧,小竹擅长追踪,盘问之术,把这件事交给她,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把姑娘想知道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再请姑娘定夺。” 吴蔚问道“小竹,如果我派你去调查葫芦帮的事情,包括他们的据点,分舵,孩子被关押的地方,背后有无靠山,还有大致的成员人数,你能调查的到吗需要多久” 小竹微微一笑,答道“日便足够了。” “这么快”吴蔚没想到小竹的效率居然这么高,但一想到她是东方瑞身边得力的人,也就说 得通了。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关于这些孩子的安置,我一时间没有办法,需得好好想想。那就请你回到安门县去,秘密调查此事,把葫芦帮的情报收集起来,我们在抚州等你五日,若是你还没来,我们就先向下一站出发,你就直接到下一站去找我们会合,脚程稍微快一些,我们应该在路上就能碰见。” dquo” 小竹答道。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弄清楚葫芦帮的动向,或者总舵的位置,方便我们秋后算账。” “明白。” “另外,千万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逞强,打不过就跑,知道吗”吴蔚关切地说道。 小竹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看看需要带多少银子,带什么东西,自取便是。” 小竹只问吴蔚要了十两银子,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一人一马好不潇洒。 “姑娘先请,等你们走了,我再走。”小竹说道。 吴蔚抖了抖手中的缰绳,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小竹说道“小竹啊,别伤人性命,知道了吗” “是,谨遵姑娘吩咐” 吴蔚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地驾着马车走了。 而在吴蔚看不见的地方,小竹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小梅勾起了嘴角,小兰抿了抿嘴唇,小菊差点笑出了声音 笑归笑,这四人却不约而同地坚定了一个信念这一路她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吴蔚和柳翠微,这样干净的女孩,是她们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当然,她们四个也并不想让吴蔚知道有时候死才是一种幸福,一种恩赏,一种解脱。 小竹的手段,她们是知道的,迄今为止她们还没见过有谁能小竹的手上,坚持过半日还能不张口的。 “小梅,你们有没有能联络到你家主子的法子” 小梅想了想,吴蔚指的这个主子应该是东方瑞。 她们虽然没有联络到东方瑞的办法,但却有快速联络上宜王的办法,于是说道“有,但要到了抚州才行。” “哦,密宅里有信鸽是吧” “不在密宅里,在别的地方。”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你家主子藏得还挺深。” 吴蔚一行人路上不再耽搁,直奔抚州而去,全速前进用了十天走了一半的路程,后面的路程放慢了速度也才用了十四天。 吴蔚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立时觉得最开始那十日的全速前进实在是太亏了,不仅沿途的风景没空看,美食没吃到,还差点把自己和三娘给折腾病了。 吴蔚决定往后的路若非绝对必要,绝不全速前进 远远看到抚州的城墙,小梅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一位姑娘,我听说这抚州虽然不如京畿一带繁华,却是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还有不少特色美食,这次蔚蔚姑娘该开心了。” 在吴蔚锲而不舍地纠正下,三位暗卫姑娘的性子总算是开朗了一些,每日也能主动和吴蔚她们说几句“题外话” 了。 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尊称,变成了“蔚蔚姑娘”“翠微姑娘”偶尔也能叫一次“蔚蔚姐”“翠微姐”。 吴蔚笑得灿烂,心道那是自然的了,这些密宅可都是东方瑞看中了,想要安享晚年的地方,各方面的条件还能差了 “咱们快点儿,趁着天色尚早,品尝一下抚州的美食” “驾” 城门口行人进进出出,守城门的士兵只是看一眼,并不盘问,一派和谐景象。 吴蔚还是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她们这一行人太惹眼,一般不会被直接放行。 果然,守城的士兵将手中的兵器一横,小梅翻身下马,将相关文书呈上,士兵核验无误后,抬起兵器放行了。 吴蔚哼着小曲,驾着马车进了城,走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街边的铺子和摊位多了起来。 此刻离吃完饭还有一段时间,售卖吃食的摊主已经开始准备了,小摊上蒸腾着水汽,香气弥散。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就是这个感觉” 身旁的柳翠微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问道“什么感觉” 吴蔚凑到柳翠微的耳边,低声道“公费旅行的感觉,嘻嘻” 吴蔚把马车停在了街口,小菊主动留下来看顾车马,吴蔚对小菊说道“菊啊一会儿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小菊摇了摇头,吴蔚朝小菊龇牙一笑,拉着柳翠微往坊市走去。 这是一条专门售卖吃食的坊市,街边开了各式各样的小馆子,还有许多冒着热气的美食摊子,一并酒肆,茶楼,还有吴蔚十分熟悉又亲切的米庄和榨油坊。 “羹团子,咸的甜的都有热腾腾的羹团子咯”耳边传来一声带着抚州口音的叫卖声。 吴蔚扭头看着,摊主正给其他客人盛出了一碗黄绿色,飘着菜叶的浓羹,羹里面是圆圆白白的团子,也不知是用米做的,还是面做的。 无论是在蓝星还是梁朝,吴蔚从未吃过这种食物。 吴蔚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摊主冲吴蔚了然一笑,招呼道“几位姑娘来一碗吗祖传几代人的手艺,甜的咸的都有五文钱一碗,量大管饱” “嘿嘿”吴蔚笑了两声,拉着柳翠微找了个桌子坐了,小梅和小兰也坐了下来。 “几位姑娘,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我要咸的”吴蔚说道。 “我要甜的吧。”柳翠微选择了甜的,小梅和小兰也都选了甜的。 “好嘞,三碗甜的,一碗咸的” 吴蔚叫道“老板” “姑娘也想要甜的”老板打趣道。 “不是,我是说你不用给我们盛太多,盛几个让我们尝尝味就行了,我们还要留着肚子去吃点别的。” 第 200 章 汉语拼音 吃完了羹团子,因为吴蔚主动提出减量,老板最后只收了她们十文钱,还笑呵呵地对吴蔚说道“我听几位姑娘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 dquo,,” 吴蔚夸张地说道,引来众人一阵笑声。 摊位老板也笑了一阵,说道“这位贪嘴的小姑娘着实讨喜,和我女儿一样,见到好吃的就挪不开步子。” 柳翠微忍俊不禁,认同道“老板你可真是慧眼,她可不就是个馋猫吗” 又是一阵笑声过后,摊子老板对吴蔚说道“我说几个地方你记下来,我女儿从小就嘴馋,这抚州城的好吃的去处,没有人比我知道的全。” 吴蔚眼前一亮,笑道“那就和大叔请教一下了。” 摊主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城南小柳巷,有一家刘记酒卤鸡,是祖传的方子,经营了快百年了。选用当年的小雏鸡再配上咱们抚州有名的麻姑酒,先卤后炸,出锅以后整个巷子飘着香味” 吴蔚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又听摊主继续说道“从我这摊子算起,再往前面走六家铺子,会看到一家卖如意糕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别看他们年轻,那家店也是从父辈手里传下来的,他们俩的手艺不输给老一辈儿。” “几位沿着这条街径直向前,走到拐角处,东口的临街门市,有一家专卖驴肉的铺子,他们家的驴肉味道不输给这城里的大酒楼,可价钱却只有酒楼里的一半儿,我女儿最喜欢他家的驴肉了” 吴蔚看着摊主如数家珍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自从决定留在这个时空以后,吴蔚就开始刻意地不再回忆蓝星的过往,逐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吴蔚一直坚信一件事,那就是若人一直不肯放下过往,那也注定了无法接受新的自己。 可是这一刻吴蔚想家了。 吴蔚的父亲也曾这般和吴蔚讲过,他们吴家的法医家传往事,还有法医界的一些传奇案例。 摊主一口气儿给吴蔚介绍了十几种吃食,吃的喝的都有。 就连小梅和小兰听完以后,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柳翠微忍不住说道“老板,您对令媛可真好。” 摊主呵呵一笑,复又轻叹一声,道“我女儿远嫁啦,几年才能回来一趟。她的夫家原本也是抚州人士,两家孩子从小定了娃娃亲,本以为是桩好姻缘呢。谁知那家人后来生意做大,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门亲事他们却是认的,到了我女儿出阁的年纪,男方家里就请人来下聘了。我虽然舍不得我女儿,但想着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有这份情分在,女儿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的。” 柳翠微安慰道“老板,你女儿现在过得一定很幸福,你就不要在担心了。” 摊主的脸上再度绽放笑意,说道“是啊,我现在都有两个外孙,两个外孙女了哈 哈哈” 吴蔚从回忆中抽神,转头看了柳翠微一眼,在心中默默说道“爸爸,你的女儿也生活的很幸福,爸爸妈妈,请你们保重身体。” 临走之前,柳翠微提醒吴蔚别忘了给小菊打包一份。 吴蔚说道“咱们还得逛呢,吃的东西出锅久了就不好吃了,等往回走的时候再给小菊买。” 吴蔚带着三人在坊市里好好款待了一下五脏庙,除了城南小柳巷的那家酒卤鸡,因为距离太远还没去,其余摊主推荐的店吴蔚都逛了一遍。 吃到最后,另外三人明显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吴蔚一人还在奋战。 看得小梅和小兰惊愕不已,真不知道这瘦瘦弱弱的蔚蔚姑娘,到底把吃下去的东西装到了哪里。 回去的路上吴蔚将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给小菊打包了一份,还询问了小梅和小兰,小菊的口味。 吴蔚拎着好几份吃食回到路口,小菊正依靠在马车上,看向远处。 “菊啊饿了吧我们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吴蔚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吃食。 小菊收回了目光,上前接过了吴蔚手中的东西,说道“谢谢蔚蔚姑娘。” “别客气,你坐到马车里,把这些都放到小桌上慢慢吃,吃完了咱们就去宅子那边看看。” 柳翠微也说道“蔚蔚听说你喜欢吃甜食,特意给你买了好些,快趁热尝尝。” 趁着小菊吃饭的功夫,吴蔚和众人商量道“一会儿咱们一起往宅子的方向走,到宅子附近,你三找个僻静的地方先躲起来。我和三娘赶着马车先到宅子里面去看看,要是高姑娘在呢,我就先不回去找你们了,你们等半个时辰我要是还没去找你们,你们三位就找个客栈住下,夜里再偷偷来找我,咱们从长计议。要是高姑娘不在宅子里,我就回去找你们,咱们在宅子里休整几日,等等小竹,然后再朝下一个地方出发。” “明白了。” “我也吃好了,咱们走吧。”小菊说道。 吴蔚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这次需要前往的十二处密宅的详细地址,记录着如此重要情报的本子就被吴蔚大咧咧地放在了明面上。 吴蔚翻开小本本一瞧,笑道“巧了,咱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小柳巷,正好晚上买两只酒卤鸡吃。” 柳翠微无奈地看了吴蔚一眼,这人对美食这个渴望的劲头,好像在家中自己刻薄了她似的。 小梅见状,有些不放心地低声提醒道“蔚蔚姑娘,这个册子你可要贴身收好才行,莫让别人瞧了去。” 吴蔚闻言,直接将册子递给了小梅,后者连连摆手“我不看,我不看。” “你看看嘛,有惊喜。” 小梅将信将疑,眯着眼睛瞥了册子一眼,瞬间瞪圆了眼睛,只因这册子上的“文字”小梅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姑娘,这是什么”小梅惊奇道 。 “喏, 4, 东数第三间宅子,“雷宅”宅中有一位负责看护的老伯,姓杨” 吴蔚指着那一串小梅看不懂的“文字”将上面的信息读了出来,小梅彻底看呆了,再怎么努力看,那一串符咒一样的东西,也不是字吧 小兰和小菊也凑了过来,看到吴蔚小册子上的内容后,看吴蔚的眼神都变了。 “蔚蔚姑娘,你这字儿写的也太难看了吧”小兰说道。 “这根本就不是字,她糊弄咱们呢,分明是她已经把各处密宅的地址记在了心里,弄这么一个小册子来故弄玄虚的。” “小菊”小梅呵斥道。 吴蔚对此毫不介意,还示意小梅稍安勿躁,说道“究竟是不是字,等有机会了咱们校验一番就知道了,这种文字叫做汉语拼音,这世间所有的字都可以用汉语拼音代替,你们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们,今后通信就再也不用怕会泄露了。” 说到这里,吴蔚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的雏形这种连蓝星小朋友都能熟练掌握的东西,在这里却是顶级的加密文字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将汉语拼音教给东方瑞和高宁雪,今后她们就可以再无顾虑的进行加密通信了 说不定这汉语拼音还有别的用处,但一时间吴蔚也想不到旁的了。 在前往“雷宅”的路上,小梅沿途给小竹留下了暗号,三名暗卫躲在路旁的一片竹林中,吴蔚和柳翠微驾着马车朝雷宅走去。 说是叫“小柳巷”巷子其实很宽敞,巷口对着一条河,河上常有小舟驶过,河边种了柳树,每当有风吹过,河水与柳条一同荡漾,很是好看。 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碌碌”声响,从东数的第三间宅子,看起来和吴蔚的新宅占地面积差不多,正门口的匾额上,赫然写着“雷宅”二字。 吴蔚拴好马车,牵着柳翠微来到门前,柳翠微好奇地问“为什么是雷宅呢” “那人化名雷雨晨,买下了这栋宅子,当然要叫雷宅了。这位雷老板呐,可真有意思。”吴蔚感叹道。 要不是吴蔚一度痴迷历史文化,恐怕也很难理这其中的妙处。 “这是何意”柳翠微不解道。 “在八卦中,东方代表着震卦,五行属木,这个震呢,本意就是雷,而从八卦上来讲,这个方位喜用水和木你看看从这个巷子出去就是一条河,河边种着柳树,多合适啊。这位雷老板将东方隐于卦象之中,并将卦意拆开做了名字,我们看到的是雷宅,其实”吴蔚凑到了柳翠微的耳边,用仅容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其实就是东方府” “啊”柳翠微轻呼一声,看向吴蔚的目光里满是崇拜“蔚蔚,你还懂这个这个只有那些专修风水的老先生才知道的吧” 吴蔚笑了笑,答道“略懂皮毛,这些不过是最基础的入门而已,再深奥一些的,我就不知道了。” 第 201 章 小竹归来 吴蔚与柳翠微携手上了台阶,叩响了雷宅的门环,二声又二声,宅子里面总算传来了回应。 “谁呀”一位中气十足的老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请问是杨伯吗我们是这宅子主人的朋友,受家主之托,来帮她取些东西。” 吴蔚说出了东方瑞教给她的暗号,暗号一共有两个,若是来帮东方瑞办事的,说的就是吴蔚这个暗号,但还需要一个信物证明。 如此就可在雷宅内畅通无阻,进出自由,杨伯也会听候差遣。 还有一个暗号是给明镜司人来避难时用的,不需要信物证明。暗号具体是什么吴蔚不知道,不过听东方瑞的意思,用另一个暗号进入雷宅的,权限不如第一个。 宅门被杨伯从里面打开了,杨伯花白头发,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但目光矍铄,声若洪钟,想来身体是极好的。 “原来是我家小姐的朋友,快请进。” 吴蔚憋了憋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东方瑞为“小姐”的,虽然东方瑞作为未出阁的女子,被人唤做“小姐”很正常,但是一想到东方瑞平日里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吴蔚就觉得这个称呼放在东方瑞的身上很喜感 杨伯关上了宅门,引着吴蔚和柳翠微绕过影壁,问道“小姐已经有几年不曾回来了,你们说是小姐的朋友,可有信物吗” “有的”柳翠微将手探到领口,从里面拽出了一块玉佩,示意道“杨伯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这是一块由黄翡雕成的玉佩,正面是竹林图案,背面刻了一个“雷”字,这一路上信物由柳翠微贴身保管着。 杨伯确认了信物后,朝吴蔚和柳翠微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既然是小姐的挚友,这宅中一切凭一位自取,老奴也听候一位姑娘的吩咐。” 吴蔚说道“杨伯不必如此,我们这次来不会久留,想问问杨伯,除了我们近期还有过其他的访客吗” 杨伯摇了摇头,说道“这宅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拜访过了,我家小姐也有几年不曾回来了。”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不免有些失望,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高宁雪的手上掌握了十一处密宅的地址,她们怎会如此幸运,寻找的第一间宅子就把人找到呢 “谢谢杨伯,麻烦您把门外的马车帮我们安置一下,我出去接几个朋友回来。” 吴蔚并没有向杨伯介绍自己和柳翠微,杨伯也没有问,领命去了。 宅子被杨伯收拾的一尘不染,吴蔚带着柳翠微来到后院,这宅子的格局和吴蔚家差不多,主人的卧房在最里面的院子里。 吴蔚和柳翠微选了院内的东厢房,对面的西厢房留给其他几名暗卫住。 “二娘,你先进屋去休息一下,等下杨伯把咱们的行李送来了,麻烦你简单收拾一下,我去接她们二个。” “好。” 小兰摸了摸马儿的 脖颈,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玉米,摊平手掌递到了马儿的嘴前。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梅姐。”小兰突然叫道。 “怎么了” “你说咱们今后,会到哪儿去”小兰有些茫然地问道。 小兰的问题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但另外两人却都明白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含义。 梅兰竹菊,是隶属于宜王府的暗卫,而暗卫是不能见光的。 一旦暗卫“见了光”就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效力了。 而见了光的暗卫最终的归宿,她们几人也不知道 听有的暗卫说,那些见了光的暗卫都是要死的,但也有人说那些见了光的暗卫是被放走了。 她们几个也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竹林中的气氛有些沉默,她们从小就是暗卫,这一生从未做过别的行当,如今一朝失去了暗卫的身份,好歹最后一个任务还在执行中,可任务结束了呢 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小菊突然带着几分希冀说道“你们说,咱们会不会被送给吴蔚啊” 小兰苦笑一声,说道“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在泰州露过面了,是以那个吴老太爷家家生丫鬟的身份出现的,如今小姐已经回过家了,我们还能再出现吗” “那就是回到那位大人的身边呗,主子不是把我们四个都送给了那位大人吗” 小兰暗叹小菊的天真,她们已经在泰州城见过光了,也不可能再回到东方瑞的身边了。 宜王殿下何其谨慎,他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下人,给自己带来一丝丝的变数。 早在宜王将她们四人送给东方瑞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们被舍弃的结局。 沉默中的小菊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不再言语了。 小梅蹙眉道“妄议主人是非,我看你们是想去暗堂领罚了”话说道后半,小梅的底气也明显不足。 暗堂 那是隶属于宜王府,暗卫的地方,她们回不去了。 “有人来了”小菊突然示警,打断了另外两人的思绪。 吴蔚的身影从竹林中显现出来,二名暗卫都或多或少地在心底暗自庆幸,吴蔚能出现在这里,证明她们要找的人并不在抚州密宅,她们作为暗卫的最后一个任务还在继续,她们还有用。 吴蔚来到二人面前,摊了摊手,无奈道“不在,走吧。咱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等小竹,然后就出发。”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你看看你们仨,又来了。刚改过来没几天,又犯了。” 小梅对吴蔚说道“蔚蔚姑娘,你之前不是说要给家主传信吗可以把信交给我,我今日就去送出。” “不着急,我想等小竹回来,连着葫芦帮的事情一起和雷老板说一下,哦,对了。以后你们也别家 主,主人的叫了,出门在外的被别人听去也挺奇怪的,你家主子在外化名雷雨晨,以后咱们在外面的时候,就称呼她为雷老板吧。” dquordquo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二人在雷宅只等了二日,小竹就回来了,效率之高令吴蔚瞠目结舌。 吴蔚上下打量小竹,还让小竹原地转了一圈,见小竹毫发无伤才放心。 “小竹啊,你都查到什么了,坐下说。” 吴蔚给小竹倒了一杯茶水,此刻几人正在雷老板的茶室内围炉煮茶,煮的是买羹团子老板推荐的白茶,吴蔚坐在主位,不过在喝茶的时候,主位负责沏茶,倒茶,分杯,并不轻松。 “谢谢姑娘。”小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赞道“绵柔清甜,好茶” “小竹,我看你挺懂茶的,要不然这主位你来坐吧,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小竹不敢。” 柳翠微笑道“前两天,蔚蔚买了好几种茶回来,兴匆匆地请杨伯开了茶室,非拉我们来品茶。结果她就新鲜了一天,第一天就嫌烦了。问了我们一圈,谁愿意替她坐主位,我们可都没这个本事。她现在又找上你了。” 小竹也笑了,回道“蔚蔚姑娘,我只是会品茶,煮茶这事儿我也不会。” 众人哄笑起来,吴蔚苦着脸,提起煮壶来又给众人的杯子续上了。 闲话几句,进入正题。 小竹说道“经过我的调查,这个葫芦帮的总舵在袁州。表面上做的是走镖送货的正经生意,可实际上却是打着镖局的幌子,从官府的手上骗去出入各处的文书,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伤天害理的勾当。拐卖幼童,逼迫他们乞讨,只是葫芦帮不,应该说是威远镖局的一个分支营生。他们还做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的勾当,借着镖局的幌子,运送人口,运输赃物到各地分赃。威远镖局在袁州是数一数一的镖局,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靠山,只是被我敲开嘴巴的那几个葫芦帮的人,身份太低他们也是听说自己所在的帮派大有来头,有靠山,却并不知道这个靠山具体是谁。” “你稍等一下,我先把你说的这些记下来。” 吴蔚起身绕出茶台,来到一旁的书案前,柳翠微端起茶杯也跟了过去,将杯中的茶水倒入砚台,挽袖研墨。 柳翠微研墨,吴蔚裁纸,小竹起身站到了书案前。 过了一会儿,柳翠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我看墨色差不多了,你试试” “嗯,可以了。” 吴蔚执笔在宣纸上写了一阵,将小竹适才所言之情报记录完毕,说道“小竹,你继续说。” “是。这安门县的葫芦帮,由一位堂主统领,堂主之下有六个手段狠厉的管事,管事之下还有一十多个打手。前面说的这些人都是自愿作恶,不曾有人逼迫过他们,还千方百计想往上爬。再之下还分二等,夜里到各处偷盗,抢劫的,就是上次硬闯客栈的那批人,算作一等,人牙子和负责教授偷盗之术的人,算作一等,剩下的就是那些被人牙子拐来,被打手们折磨致残,被迫沿街乞讨的孩子们。” 第 202 章 吴蔚有畏 顿了顿,小竹继续说道“姑娘叮嘱我不要打草惊蛇,我便知抓了几个打手和人牙子来问话,并没有惊动上面的管事和堂主。” 吴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剩下的几位姑娘却听出了小竹合理省略的部分 堂主和管事是葫芦帮的核心成员,要是突然消失了,一定会引起葫芦帮的惊觉,但是这些个打手和人牙子,坏事做尽,仇家很多,哪怕是死上一两个,上面的人也不会在乎。 小竹继续说道“据葫芦帮的打手说,他们手上一共有三十个被拐来的孩子,由于看管的打手不够,只能分成两批,一批十五人,轮流上街乞讨。最近这阵子死了五个,新的孩子还没有补上来,他们手上就剩二十五个孩子了。这些孩子暂时被养在安门县外三十里的一个农庄里。” 吴蔚将小竹说的这些也记录在宣纸上,继续问道“小竹,那你有没有调查到,安门县是葫芦的分舵呢,还是说他们只在此地逗留一段时日” “回姑娘,根据安门县葫芦帮的打手说,安门县并非葫芦帮的分舵,因为他们的手上有不少身体残疾的孩子,太过惹眼,只能在各地流窜,一点听到不好的风声,就会逃到另外一个地方。不过他们无论怎么搬,都不会离袁州太远。整个葫芦帮也以袁州为中心发展他们所谓的势力,每个月的十五这日,葫芦帮的各大堂主都要到帮主那儿去,至于去做什么,打手也不知道。” 吴蔚分析道“也就是说,咱们在安门县碰到的葫芦帮,其实也只是葫芦帮的一个堂口,像这样规模的堂口,葫芦帮应该还有很多了” “是。” 吴蔚捏着笔的手一顿,蹙眉道“一个堂口就掌握了三十个孩子,还不算被他们害死的。也不知道葫芦帮像这样规模的堂口,一共有几个真是太丧尽天良了。”一想到可能有上百个甚至更多的孩子被伤害,被杀,吴蔚便愤恨不已。 吴蔚将自己写完的情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还有一处遗漏,便问道“对了小竹,葫芦帮里是不是只有这些干脏活的底层才是乞丐打扮,剩下的打手,管事,堂主,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示人的吧” “这个我虽然没有问,但是被我抓到的打手和人牙子都是普通人的装扮,姑娘的判断应该没错。” 吴蔚将这一情报补充在了最后,放下毛笔,捏了捏眉心道“事情不好办啊,乞丐倒是好抓,可除了那些已经残疾的孩子外,抓错人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就算把他们抓回来意义也不大,不过是底下干脏活的人罢了。葫芦帮上层一日不除,他们还会重新发展壮大的,还有这个威远镖局” 小菊忍不住说道“蔚蔚姑娘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依我看不如把这帮人都杀了,永绝后患。” “小菊”小梅呵斥道。 吴蔚抬眼看了看小菊,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疑惑,以东方瑞的性子,是怎么教出这样四个属下的 倒不是说小菊嫉恶如仇有什么错,而是东方瑞和自己一样,都是 坚决反对滥用私刑的人。 自己曾经差点因为对张宽的仇视迷了眼,还是东方瑞将自己点醒,劝自己及时收手的。 吴蔚沉默片刻,对小菊说道“那些人贩子的确该死,可不应该死在你我手上。小菊,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菊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吴蔚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菊,无论是朝廷,还是律法,都是建立在公信力的基础上的,你觉得你处决了人贩子,是对正义的捍卫。但同时也是对梁律的践踏。杀了他们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去衙门自首吗还是一走了之若是后者,你和那些逍遥法外的凶手又有什么区别呢初衷和动机不同,本质并无差别。若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像你这般行事,最终的结果就是公信力的崩塌,朝廷和律法的震慑属性将会消失,恶人犯罪再无顾虑,整个梁朝会成为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谁的拳头大,谁就掌握了真理,就可以为所欲为,受苦的永远是最底层的百姓。当然了这是从公理的角度出发,我对不能滥用私刑的主观理解,不一定就是对的,你若想不通也不必纠结,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想,也欢迎你随时来和我讨论,提出不同的观点。” “蔚蔚姑娘,我真的可以说吗”小菊问道。 “你说吧,我很欢迎。” “若是蔚蔚姑娘来办,打算如何处理。” “收集证据,呈报衙门。” “那要是衙门吃了威远镖局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只做做样子,把那些乞丐抓了,关几天再放出去,姑娘又当如何” 吴蔚笑了,起身来到小菊面前,对她说道“如果是换我从前的性子,我大概会告诉你,那我就一告到底,安门县的知县不作为,我就去州里告,州里的府衙若是还不作为,我就到府里告,一层一层地告下去,直到正义得以伸张为止。” 吴蔚留意到小菊的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吴蔚并不在意,话锋一转,继续道“这些呢,只是我从前的想法,很正义,很符合规矩,也很理想,是不是” 小菊看着吴蔚,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菊啊,其实我也经历过一些不平事,我也被打过板子,下过地牢,要不是三娘不辞辛劳地去照顾我,给我送药,送饭,我恐怕得在牢里丢掉半条命,不瞒你说,我这腰到现在阴天下雨还会酸痛呢。” 吴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叹了一声。 “经历了那件事以后,我成长了很多。我心里很清楚,理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人生活在这个世上,面对诸多抉择的时候,要动用一些智慧,量力而行,借助身边一切可用力量,达成目的。于我而言,你们四位,雷老板,未来可能会被我们找到的高姑娘,都是我解决这件事可能会求助到的力量。我借助了小竹你的能力,获取到了这么多关于葫芦帮的情报,一会儿我会把这些情报,连同我的信一起给雷老板寄过去,询问她的意见,向她求教解决之法。若是我前面说的法子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 还会借助百姓的力量,我可以将这份情报复写千百遍,找机会把那些孩子救出来以后,再请你们秘密将我写的这些情报,撒到大街小巷,贴在告示栏,城门口,府衙的大门口,贴到御史台的鸣冤鼓上” 场中所有人都愣住了,吴蔚的答案,简直是闻所未闻。 吴蔚轻笑一声,低声道“我想我是不会出面的我会在暗中观察事态的发展趋势,然后和大家一起出发,继续去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任务。” “菊啊,我知道这世道没我想象的那样好,但也未必有你认为的那样不堪。我很敬佩你的勇敢,我虽然叫吴蔚,很遗憾我不是一个无畏人。” 吴蔚将一封书信,连同这份关于葫芦帮的情报一起封好了,交给小梅,说道“小梅,麻烦你跑一趟了。” “是。” 小梅双手接过吴蔚递上来的东西,揣到怀中,对吴蔚说道“蔚蔚姑娘,我先出去一趟。” “去吧,回来的时候路过刘记酒卤鸡的话,带两只回来。” “好。” 小梅翻身上马,很快便出了小柳巷,先是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的绕了几圈,确定自己身后并无尾巴,在转过一个拐角时,突然加快了速度。 小梅来到了一处密林,靠坐在一颗古树的树干上,拔下头顶的簪子扭了扭,随后从袖口的夹层里取出一块绢布,握着发簪在绢布上写了起来。 梅兰竹菊,各有所长。 小兰精通医术,小竹擅长追踪盘问,小菊司暗杀,易容。 而作为四花之首的小梅,似乎除了身手奇佳外,并无其他长处。 就连另外三朵也不知道的是,小梅有过目不忘,耳听成诵的本事。 所以,小梅的身上一直都肩负着两个任务,在四花效忠于东方瑞时,小梅负责监视东方瑞的一举一动。 当四花来到吴蔚身边执行任务时,小梅的监视对象则变成了吴蔚。 小梅手中的笔是由鼠须制成的,可以将笔画写得极细,一张巴掌大的绢布上,小梅可以写数百个字。 即便如此,小梅还是将绢布的正反面都写满了,上面记录了吴蔚自打离开泰州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句值得被记录的话。 写完后,小梅从怀中取出一截骨笛,随着一阵特殊的音律响起,密林中又显出了几道身影。 “将这份情报快马呈给主人。” “是” 小梅又对另外几人说道“你们几个也小心隐藏,小竹回来了。你们也该知道,她可不是好对付的,若是被她发现了你们的存在,坏了主人的大事儿,可别怪我保不下你们。” “是” “散了吧。” 第 203 章 一年之期 夜里,柳翠微和吴蔚躺在床上,柳翠微轻抚上吴蔚的腰身,疼惜地说道“你不是说你的伤全好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腰阴天下雨还会酸痛” 吴蔚笑了一声,急忙抓住柳翠微的柔荑“痒。”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明日找个医馆给你瞧瞧” “哎呀,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隐隐作痛而已,平常又没事儿,就是有时候突然累到了,阴天下雨的时候才会感觉酸痛的,不要紧。回春堂老先生的医术很精湛,那个时候要不是你去回春堂替我求了药来,我的腰非落下病根儿不可。” “外伤都好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会痛呢不行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抚州城内的医馆瞧瞧,要是抚州医馆也治不好你的症状,我们这一路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总会有大夫能把你治好。” 吴蔚笑着抬手刮了刮柳翠微的鼻子,说道“我又没得什么绝症,哪里就值得这么大的阵仗了我这个属于是内伤,慢慢养两年应该就好了,你别太紧张。” 柳翠微却一改往日对吴蔚百依百顺的态度,坚定地说道“不行,趁着还年轻一定要把你这症状治好了才行。你看看我娘,再看看张叔,他们都是年轻的时候不在意,觉得自己的身体底子好,结果上了年纪以后,什么病根儿都找上来了。别说咱家能治起,哪怕是咱家治不起,我也会想办法把你的腰给治好了。” “好,我听你的。” “今后但凡有那里不舒服,不许再瞒着我了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以后担心,可你也不想想,你要是痊愈了那还好,若是小病拖成大病,难道我就不心疼了” “是是是,我错了好三娘,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敢了。” 得到吴蔚的保证,柳翠微才平息了情绪。 十五日后,吴蔚写给东方瑞的信,小竹调查到的关于葫芦帮的情报以及小梅写给宜王的绢报,全部出现在了宜王的书房里。 这次寻找高宁雪,宜王一共派出了两批人马,一明一暗。 梅兰竹菊在明,还有一批始终跟随着吴蔚一行人的,真正的暗卫。 而连接明暗的那根线,自然就是小梅了。 暗卫,并没有那么神秘,也没有任何通天彻地的本事。 他们也是人,只是在经过了从幼年起的专业训练和层层选拔之后,在某些领域的能力远超过常人罢了。 这些暗卫听从小梅调遣,并及时将情报传送回宜王府,这就意味着这些暗卫不能离吴蔚她们太远。 想要做到这些又不被吴蔚她们发现,就必须要有一个内应。 宜王并没有打开吴蔚写给东方瑞的信和情报,只是单独将小梅的情报拿了出来,架上番邦进贡的西洋镜,蝇头小楷被放大到一清二楚。 起初,宜王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可随着阅读的进行,宜王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小,看到最后,宜王脸上的笑容被严肃所替代。 宜王紧盯 着上面的一段话,食指不自觉地拨弄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良久,将绢报举起对准烛火。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小院内,东方瑞书房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宜王来到门前,敲响了书房的门。 “笃笃笃。” 书房内传出椅子挪动的声音,东方瑞亲自来给宜王开了门。 “我可以进去吗”宜王笑着问道。 “这里是殿下的府邸,何必多此一问呢”东方瑞让出身位,朝宜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宜王笑着进了东方瑞的书房,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二人坐到各自的老位置上,宜王将封好的情报和书信推到东方瑞的面前,说道“喏,从吴蔚那传来的最新消息,累死了一匹马才送回来的,你可要赔偿我。” 东方瑞扫了宜王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没钱。” “现在没钱不要紧,等有朝一日明镜司沉冤得雪,朝廷必然会对你做出补偿,到时候再连本带利还给我吧。” 东方瑞平静地说道“若明镜司能沉冤得雪,我不需要任何补偿,真正该得到补偿的,是那些无辜枉死的人。”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有家属的还好,对那些满门被诛的人而言,要补偿还有什么用呢。” 东方瑞抿着嘴没有回答,心里却是认同宜王的说法的,剩下的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索性不讲了,哪怕面对的是宜王。 东方瑞拆开吴蔚的书信,目光快速扫过,似在寻找什么关键的字眼,那个时常会萦绕在她心中的字眼。 在信的中后部分,东方瑞才看到高宁雪的名字,东方瑞的心也随之狠狠地跳了一下。 遗憾的是,吴蔚并没有在抚州密宅找到高宁雪,倒是送来了看宅子的杨伯对东方瑞的问候。 东方瑞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宜王询问的声音响起。 东方瑞摇了摇头,答道“吴蔚带人先去了抚州,大概是觉得抚州离京城近一些,思路上是没错的,不过很可惜雪儿并不在那里。” “意料之中,我那小侄女机灵的很,她要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找到了,朝廷和萧家还有平燕王府那边就不用如此发愁了。虽然这件事在民间没有透出一点儿风声,朝廷也没有明着派人捉她,但她逃婚所有面对的后果,定是一早就想清楚了,不会和从前一样,大摇大摆的游山玩水的。” “或许吧。”东方瑞淡淡说了一句。 从头阅读起吴蔚的书信来,宜王也不再出声,却见东方瑞蹙起了眉头。 东方瑞将吴蔚的书信递给宜王,自己则拆开了吴蔚送回来的情报,短短两页内容,却看得东方瑞眉头紧锁。 宜王“啧”了一声,不满地说道“你派她出去办正事儿,她倒好,管起闲事来了。” 对 此, 东方瑞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说道“吴蔚是明镜司的人。遇到了这般灭绝人性的事情,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也不该无动于衷,况且她这次分寸拿捏的很好,并没有耽误正事,还收集了葫芦帮的罪证,说起来还要感谢殿下的那四个暗卫。” 宜王勾了勾嘴角,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吴蔚给你的卷宗,你整理的如何了加上我们之前查到的,够不够” 东方瑞的目光并没有从卷宗上抽离,皱着眉头回道“还差一点儿导致四皇子突然发狂的原因,以及始作俑者。这条证据链恐怕要到扶桑去调查一番才行了,少了这个关键的证据,我们掌握的证据就无法形成闭环。” 东方瑞放下手中的卷宗,注视着宜王说道“就算查到了又如何呢殿下知道的,那两个人都不是你我能轻易撼动的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东方瑞的语气中难掩落寞哀伤。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可随着真相的卷轴被自己一点点展开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个人是自己倾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撼动的存在时,东方瑞也迷茫了。 她不知道自己如此执着下去的结果是什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胜算,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看着明镜司的那些跟着自己多年的伙伴,背着骂名无辜枉死。 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 宜王的目光始终停在东方瑞的身上,可又好似透过东方瑞,看到了别的地方。 食指拨动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一言不发。 东方瑞将葫芦帮的犯罪证据递给宜王,说道“请殿下过目。” 宜王看着上面的情报,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不屑地说道“区区一个镖局,真是好大的胆子。” “殿下” 宜王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了东方瑞的话,抢白道“啧,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京城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关于我那小侄女的,你想不想听啊” 宜王的脸上涌出了一抹贱兮兮的笑容,目光中带着几许调侃。 “殿下请讲。” 宜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收回目光,感慨道“探子来报,说萧家逼着陛下给了两家一个期限,若是一年内高宁雪不能与萧盛完婚,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萧盛可以另娶旁人。” 东方瑞的目光霎时冰冷,拳头不由得攥紧,盯着宜王问道“皇帝这是何意” 宜王撇了撇嘴,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萧家毕竟是太后的母家,出了老四的事儿,现在他们母子俩各有各的打算。萧盛是萧家那一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又是嫡长孙,今后萧家的爵位,门楣都要靠这一脉扛着呢。高宁雪要是一直不回来,还打算让萧家嫡长一脉绝后” “殿下可否增派人手,寻找雪儿的下落” “朝廷也有意让各路藩王帮着寻找县主,可问题是我手下的这些人,没几个见过雪儿的,派出去也毫无意义。” 第 204 章 雷宅失窃 东方瑞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死死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什么。 宜王似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叹息道“只能希望吴蔚她们能早点把县主找回来了。萧家闹到这个份上,已经得罪了陛下。自然是抱着彻底断了这桩姻亲的打算,若是县主被找回来了,他们岂不是白白得罪了陛下” “太后要过寿了,本王也要准备准备,进京去恭贺太后千秋,今年即便是不大办,寿礼还是要准备的,只希望太后莫要借着千秋的名头,向陛下提什么要求才好。” 宜王看了看东方瑞,说道“行了,时辰不早了,本王就不打扰了。你若是有回信给吴蔚,明日我再来取。” 另一边,吴蔚一行人离开抚州后,一连去了三处明镜司的密宅,可惜都没有找到高宁雪。 连续跑了三处密宅,吴蔚一行人已是人困马乏,原地休整了三日后,继续出发。 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处明镜司的密宅所在睦州。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吴蔚她们在睦州雷宅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睦州照看宅子的李婶儿说就在吴蔚她们来之前的一个月,有一位姑娘自称是家主的旧友,因家道中落无处可依,特来投奔。 吴蔚和柳翠微激动不已,吴蔚忙问道“李婶儿,她人呢在哪快带我去见见” 李婶儿的表情有些古怪,说道“那位姑娘真是家主的旧友吗要不是家主从前交代过,若有人自称她的旧友落难了来投奔,让我们务必要好生招待,我可真想报官了” “怎么了李婶儿,那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柳翠微问道。 李婶儿叹了一声,说道“那位姑娘看着怪水灵的,举止也得体,却不想竟是个小偷”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李婶儿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遵照家主的吩咐,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可是她却偷走了家里许多值钱的东西,只在这宅子里住了三天,就不告而别了” 说着,李婶儿上下打量起吴蔚和柳翠微,问道“信物呢,你们的信物可带了” 吴蔚心道这李婶儿可真是后知后觉,都把这么关键的消息告诉旁人了,也不先验验证物。 柳翠微将玉佩拽了出来,李婶儿凑上前仔细看了看,笑道“没错,是我家小姐的玉佩二位里面请吧,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买来,我会做的菜可多了。” “李婶儿,我们刚刚吃过饭了,我们还有四个朋友,等下我去把她们接过来。我想再和你确定一下,你说的那位姑娘长什么样你能不能仔细给我描述一下,我看看我认不认识这号人,帮雷老板把东西找回来。”吴蔚说道。 李婶儿犹如看到了救星,激动地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姑娘的身量和你差不多,个头好像比你稍矮了一些,很美,大大的眼睛哦,是骑了一匹黑马来的我还从未见过那样膘肥体壮的马呢,本以为也是位体面的姑娘,谁想到竟然是 贼,偷了家里好多银子,还拿走了好几幅字画,连毛笔和墨锭,还有我家小姐的旧衣裳也偷啊哎哟真是气死我了,我家小姐要是回来了,我可怎么和她交代呀。” 吴蔚已经可以确定李婶儿口中的这位“女贼” 就是高宁雪了,不由得一阵高兴,通过李婶儿的描述,不难看出高宁雪失踪的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已经沦落到到东方瑞的宅子里来偷东西了。 吴蔚安慰了李婶儿几句,并表示自己会和雷老板解释这件事,请雷老板不要怪罪李婶儿一家,李婶儿感激地谢过吴蔚,见吴蔚和柳翠微似有话要说,便给吴蔚指了卧房的方向,识趣地告退了。 等婶儿走远,柳翠微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蔚蔚,我们总算是得到高姑娘的行踪了” “看来她这阵子过的很不好,当初走的应该也挺匆忙的,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 “只要高姑娘人平安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嗯,你说的对。” “那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找高姑娘呢,李婶儿说她骑了马,都过去一个月了,说不定已经离开这里几百里了。” “我现在基本能断定高宁雪应该是往北跑了。” “为什么” “你想想,我们这一路从南向北,从抚州到这里一共探查了五个地方,前面四个都没有高宁雪的消息,而抚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密宅,她连抚州都没去,却出现在了这里,证明高宁雪出京之后,骑着马一路向北。或许在某个地方躲了一阵子,盘缠用光了,就近到密宅里去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只留了三日就走了。这说明要么高宁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目的地,要么就是这中间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让高宁雪觉察到了危险,所以才会只停留了三日,就匆匆出逃了。” 柳翠微秀眉微蹙,低声说道“可是雷老板不是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要是在高宁雪进入密宅前已经暴露了行踪呢若是她后面有追兵呢她还敢在此地久留吗没准儿她手上连迁令和文书都没有,是使了银子,或是用其他的办法偷偷进城的,像她这种情况,稍一打听就能查到了。” “你快去把四位姑娘接来吧,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把这个消息也给雷老板送去。” “嗯,那你先去后院休息,等我回来。” “好。” 吴蔚来到距离雷宅不远的一个僻静处,四花正等在那里。 “走吧,回雷宅。” “也不在这里吗已经是第五处了。”小竹说道。 “回去再说。”吴蔚转身走在前面,身后的小菊把手中的缰绳给了小兰,快步来到吴蔚身侧,问道“蔚蔚,你上次说的那个汉语拼音,打算什么时候教我们啊” “这不是一直在赶路,没腾出空来吗怎么了,你想学啊” 小菊白了吴蔚一眼,说道“我想当众戳穿你,故弄玄虚”小菊始终不 相信吴蔚能自创一门文字。 经过那场关于“滥用私刑”的辩论后, 小菊和吴蔚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 甚至隐隐比其他三人多了些亲切之感。 虽然小菊再没有提那件事,也没有去找吴蔚进行二次辩论,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小菊对吴蔚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吴蔚说的事情,她也很乐意第一个站出来替吴蔚办。 吴蔚笑了笑,说道“比起汉语拼音啊,其实我更想和你再来一场辩论会。” 小菊狠狠地瞪了吴蔚一眼,丢下一句“真讨厌。”转身回去,拿过自己的缰绳并冲着吴蔚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另外三花都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又经过这许多日子的相处后,她们算是彻底摸清了吴蔚的性子,切身感受到了吴蔚那个世间少有的品质平易近人。 不是用来掩饰伪善的,不夹杂利益考量的,无所图谋的,平易近人。 四花和吴蔚,柳翠微的沟通比刚出发时多了许多,当然,话最多的还是小菊。 随着连续的扑空,几人悬着的复杂心情也渐渐放下了,天大地大,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 只要她们还在路上,任务就没有结束。 回到雷宅,吴蔚请李婶儿帮忙安置马匹,然后带着四花来到了后院,柳翠微已经将房间收拾好了,摆上了茶具,烧了水,就等吴蔚她们回来。 吴蔚自觉地坐上沏茶的主位,说道“大家都坐吧。” 给每人的茶杯都添上茶水,才开口说道“在一个月前,我们要找的人到过这间宅子。”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四花立刻安静下来,沉默了几个呼吸之后,小梅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问了看宅子的李婶儿那人的相貌特征,可以确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只是若我没有料差的话,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在这里住了三日就匆匆离去,走之前还顺走了这宅子里的好些值钱的东西。” 柳翠微说道“我刚才去找过李婶儿了,请她帮忙回忆一下都丢了什么。李婶儿给了我一份清单,宅子里刚一失窃她就请人列了单子,原本是想报官的只是念着那人自称是雷老板的就旧友,想着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才没有去府衙。” 柳翠微将一份清单交给了吴蔚,只见清单上写着失窃纹银二十两,字画八幅,毛笔六支,墨锭十二块,花瓶一个,还有衣物若干。 吴蔚失笑道“她这是要进京赶考么” “蔚蔚姑娘,能给我看看么”小梅说道。 吴蔚将清单给了小妹,后者分析道“除了衣物,余下的几样是道上公认的,最容易变现的物件儿,字画和花瓶,随便拿到任何一个当铺都能快速抵押,与首饰和摆件不同,字画和花瓶的典当是不问来处的。若是出自名家之手,当金更是不菲毛笔和墨锭世面上所有的书斋都收,同样也是不问来处,砚台会被询问来处,宣纸呢,又不如那两样值钱。一支上品的毛笔和墨锭,有时能卖到几十,上百两银子。” 第 205 章 重要线索 柳翠微喃喃道“不会是雪儿姑娘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吧她很缺银子吗” 小梅将失窃单子还给吴蔚,说道“花瓶,墨锭和毛笔都是不好追查的物件若是能问清楚字画出自何人之手,画的是山水,动物,还是仕女图的话,或许” 说到此处,小梅突然停住,扫了吴蔚一眼,又转向小竹,问道“小竹,若是知道这些字画的大致内容,你有办法找到吗” 小竹点了点头,答道“只要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大致画了什么,哪怕是一路按图索骥地追下去,也会有线索的。不过我觉得这么做意义不大,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她又不会在原地等我们。” “小竹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当物所在的位置,推断出高姑娘的行进轨迹,从而判断出她之后要前往什么方位,还可以通过高姑娘和旁人说过的话,得到某些线索。” 柳翠微问道“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当铺的人还会记得吗” 吴蔚答道“高姑娘气质出众,谈吐不凡,本就很惹眼。而且当铺这种地方,即便像小梅说的,字画不问出处,但对于那些带着贵重物品来典当的人,掌柜的也会多留意几分,以免不小心惹上麻烦,连句解释的说辞都没有。” 四花认同地点了点头。 吴蔚继续道“当然了,也不排除高姑娘欲盖弥彰,故意留下某些线索,或者找反方向的当铺典当,这就要看她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柳翠微问道。 “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要去找李婶儿落实一些情况,明日一早,咱们分头行动。先去这城中的当铺,书斋询问一番。” “好。”四花答道。 吴蔚对小梅说道“我晚一些要修书一封给雷老板,这里可有雷老板布置的据点是否有办法把信送出去” 小梅面不改色地说道“但凡有明镜司密宅的地方,就能送信,姑娘请放心。” “那就好。” 吴蔚让几人先回去休息,带着柳翠微找到了李婶儿。 “李婶儿,失窃物品的单子我看过了,我想这位姑娘应该是真的遇到难事才如此的,等我见到了雷老板,会把这件事和她说清楚的,请你不必担心。”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小姐待我们一家恩重如山,不仅收留了我们,我们孤儿寡母的住在她的宅子里,还没要求我们娘俩签卖身契,只是和我签了一份帮工的文书。” 李婶儿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让小姐受了这么大的损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是小姐有两年没回来了,我担心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我早就去报官了。” “李婶儿,您别难过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可以带我们去雷老板的书房看看吗” 李婶儿转忧为喜“两位姑娘是我家小姐的上宾,哪 里都去得,请这边来吧。” 吴蔚和柳翠微随着李婶儿来到了东方瑞的书房,一股书香气扑面而来,整个书房被李婶儿打扫的一尘不染,书案后面立了两个架子,上面摆满了书。 东方瑞的每一处宅子都很有特色,每一处宅子的书房也都布置的很雅致。 “李婶儿,丢的那些字画原本是放在哪儿的,有没有你见过的” 李婶儿摇了摇头,说道“小姐在家的时候,书房都是她自己收拾的,小姐不在家时,我虽然日日来打扫书房,但是从来不乱看小姐的东西,小姐的字画都是用匣子装了放在柜子里的,一共有多少我知道,却没打开看过。我是因为发现书房里少了一个花瓶,才察觉这屋丢了东西,仔细一找发现不止丢了花瓶,小姐的书房里一共就六支毛笔,十二锭墨,全都丢了”李婶儿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李婶儿。那位姑娘住在这儿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或者问过你什么” “有,她问我是何时到这个宅子里来的,是如何认识我家小姐的,还问了我家小姐多久没回来过了,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都做了什么我还以为这姑娘是关心我家小姐,原来是来踩点的。” 柳翠微忍不住为高宁雪解释道“李婶儿,这位姑娘并非如你想象中那般不堪,她也是有难言之隐才如此的” “多谢你了李婶儿,我想找几本书看看,您先去忙吧。晚饭不用太麻烦,随便做几个小菜,够吃就行。” “哎,那我先下去了。” 李婶儿走后,吴蔚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将东方瑞书房内所有的字画都找了出来,每一幅都展开,平铺到地上。 来到书案前才想起,书房里的毛笔和墨锭都被高宁雪给拿走了,于是对柳翠微道“三娘,麻烦你跑一趟,把咱们自己的毛笔和墨锭取来。” “好。” 吴蔚逐个仔细观察铺在地上的字画,等柳翠微回来以后,吴蔚把剩下的这些字画的详细信息写了下来。 “蔚蔚,你写这个做什么”柳翠微问道。 “虽然李婶儿不知道究竟丢了那些,但东方瑞一定知道,我们只需把剩下了什么告诉她,东方瑞就能知道高宁雪究竟拿走了哪些。咱们总这样大海捞针般的找人,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能多找到一点儿线索也是好的。” “是啊,高姑娘一定是遇到难事了,希望她平安无事。” 记录完书画的信息,吴蔚和柳翠微把这些书画放回原处。 吃过晚饭,小梅主动找到吴蔚,问道“蔚蔚姑娘,信写好了吗我这就送出去。” “明日吧,等咱们到城中的当铺和书斋打听完,我再写。” 翌日清晨,吴蔚一行人兵分五路,吴蔚和柳翠微一路,四花单独行动,按照吴蔚划分的片区追查线索。 吴蔚嘱咐道不要局限于当铺和书斋这两个地方,其他 高宁雪有可能去过的地方也问问看。 六人忙活了一天,傍晚时分才陆续回了雷宅,吴蔚和柳翠微将期待目光投向每一个人,可就连擅长追踪的小竹,都摇了摇头。 吴蔚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柳翠微朝书房的方向跑去。 四花跟在后面,一直到吴蔚和柳翠微进了书房,她们才停在了门口。 书房内,吴蔚裁纸,请柳翠微给自己研墨。 柳翠微低声问道“蔚蔚,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算是吧。我虽然还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 “是什么” “线索或许就在高宁雪取走的那些东西里,你想想高宁雪偷了这么多东西,我们都觉得是因为高宁雪缺银子,急着拿东方瑞的东西去变现,可我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毛笔和墨锭都是小物件儿,放在马鞍里或背在行囊里都方便,可花瓶是瓷器啊,保管起来很困难,怎么受得起颠簸还有那八幅字画无论是放在马鞍的袋子里,还是背在背上,都够显眼的。一个人的后背插了八个卷轴,但凡是个路人都会看几眼吧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高宁雪当时的处境,我要是她要么干脆把宅子里的现银都扫光,要么就挑些细软,方便携带的东西边走边卖,谁会选择带着花瓶和卷轴上路咱们今天找遍了整个睦州城内的书斋和当铺,他们都没有见过高宁雪” “对呀”柳翠微恍然大悟。 说话间,柳翠微已经把墨研好了,吴蔚坐到椅子上,把这一消息写在了信里,在信的末尾,吴蔚表示自己会留在睦州等待东方瑞的回信,接受下一步指示。 “不愧是东方瑞的徒弟,三娘你想想,昨日李婶儿说高宁雪住到这里之后,问了许多关于东方瑞的问题,那么只要东方瑞回到此处,李婶儿一定会和东方瑞说起这件事的,更何况书房里还丢了这么多东西呢到时候东方瑞就会检查究竟丢了什么,若这是她们师徒间的暗语的话,东方瑞就一定能找到高宁雪” 吴蔚将书信用蜡油封好,和柳翠微一起出了书房,径直来到小梅面前将信递了过去,说道“小梅,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给雷老板送去” “是”小梅转身离去,快步来到墙边,一个箭步便翻身上墙,潇洒地跳了下去,消失在了夜幕中。 “嗬,这身法够可以的呀。”吴蔚赞道。 “那是当然了,小梅姐是我们几个里身手最好的。”小菊转而又问吴蔚“蔚蔚,你刚才跑那么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想知道啊” “嗯。” “我不告诉你,哈哈”吴蔚心情大好,和小菊开起了玩笑。 小菊再次狠狠地瞪了吴蔚一眼,不说话了。 黑暗中,小梅的身影犹如鬼魅,来到了一处距离雷宅不远的破庙中,庙内闪动着篝火。 小梅推门而入,里面的人立刻惊觉起身,看到是小梅后又纷纷卸下了戒备。 小梅坐到篝火旁,拔下发簪写了一份绢报,连着信一起交了出去。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送回去。” “是” 第 206 章 重犯落网 将写给东方瑞那封书信送走的当天夜里,吴蔚和柳翠微半宿都没睡着。 关于雷府物品失窃的这件事,吴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高宁雪藏身之处的线索,就藏在那些失窃的物品中。 而这世上能解开这个哑谜的人,除了东方瑞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这回稳了。” , , heihei heihei heihei , ,,, , dquo10” 店小二全程面带微笑,语气恭敬又不失热情,吴蔚不由得在心中称赞他是一位销售人才。 吴蔚看向另外三人,问道“你们想喝什么” “白茶我要尝尝这七年的白茶是什么滋味。”小菊抢先说道。 闻言,小竹也点了点头,吴蔚又看向柳翠微,后者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先给我们来一泡老树白茶尝尝吧,茶点的话麻烦你帮我们选几样清新可口的,不用太多,三四样就好。” “好嘞” 店小二大声将吴蔚她们点的东西吆喝了一遍, , 店小二便端着泡茶用的全套工具和一泡装在碟子里的老树白茶回来了,店小二把茶具摆好,跟在身后的伙计将木炭放到泥炉里,把水壶坐在了炉子上。 “四位姑娘请慢用,茶点马上就来” “谢谢。” 吴蔚自觉担任了泡茶的任务,将烫洗好的茶盏分发到每个人的面前,一一斟茶。 吴蔚端起自己的杯子看了一眼,七年陈的白茶茶汤金黄,散发着阵阵茶香,吴蔚赞道“果然是藏了七年的宝茶,味道和一般的白茶不同。” 柳翠微也将茶盏端到鼻息前,赞道“真的好香” “小菊,小竹”吴蔚示意二人也闻闻这七年陈白茶的香气,却发现小竹和小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特别是小竹,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小菊拿胳膊碰了碰小竹,低声道“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小竹点了点头,一抬头便与吴蔚的目光对上,小竹的神情愈发凝重了。 吴蔚也留意到了在小竹背后还坐了一桌客人,是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皮肤晒的黝黑,脚下还堆了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此刻三个男子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坐在吴蔚这个位置上什么都听不见,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双双放下茶盏,安静了下来。 小菊和小竹对视一眼,小菊挑了挑眉,小竹顺着小菊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茶楼的店小二正端着茶点走了过来。 “四位客官,茶点来咯”四碟精致的茶点被摆到了桌上,每碟里只有四块。 小竹突然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哥,你们茶楼里是不是有药茶啊” “姑娘若是喜欢药茶,等东家来了,小的会将此事报给东家,现下楼里并无药茶。”小二的回答很得体。 小竹却用恰到好处的音量,疑惑地说道“这就奇怪了,我分明闻到一股草药的香气” 店小二也闻了闻,说道“是吗我怎么没闻到呢” 小菊接过话头,说道“小二哥当然闻不到了,我们可是从小在药铺里长大的呢,这次陪我家小姐出来,就是要采买药材的,可惜还没碰到能入得了我家小姐眼的。” “哟,原来几位客官是医药世家,不过小的只略懂些茶,对药材实在是一窍不通,帮不到几位客官了。” 吴蔚看到小竹身后的一个男子站了起来,瞬间明白了小竹的用意,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一旁的柳翠微,后者也心领神会。 虽然吴蔚还不知道小竹意欲何为,但吴蔚相信她和小菊,不会做无用的事儿。 那男子站在了桌角,小竹和小菊中间的位置,拱了拱手,说道“姑娘,鄙人苏天风,房州人士。” 小竹起身回礼道“有礼了,不知有何指教。” “我无意偷听姑娘们的谈话,只是刚才好像听到二位姑娘在讨 论药材” 小竹答道“适才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还以为是谁煮了药茶,才有此问。” “不错,正是我们兄弟带了几包药材,姑娘好灵的鼻子。”苏天风赞道。 装草药的袋子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除了外面这一层布袋子,里面还会套上层的细纱布兜,如此做是为了使草药通风,却不会散了药性,经过这几层细纱布的包裹后,能透出布袋的药味微乎其微。 小竹捻唇一笑,回道“苏大哥过奖了,我不过是自幼耳濡目染,略懂些医理罢了,我们这次是陪着我家小姐出门进药的,只可惜看了许多家,都没有能入了的我家小姐眼的。” 另外两位男子听到小竹如是说,也双双上前来,说道“姑娘需要什么药我们兄弟三个常年到各地收购药材,或许姑娘需要的药材,我们正好有呢。” 吴蔚听明白了,适时说道“无关什么品类,只要上品。” 三名男子都被吴蔚的气势镇住了,苏天风抱拳道“未请教” 小竹回道“施州,姜氏。” 三名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追问道“神农厅与几位姑娘可有渊源” 小菊回道“正是主家。” 三名男子彻底惊了,苏天风率先向吴蔚行了一礼,说道“施州姜氏,如雷贯耳,久闻姜家有位三小姐,妙手仁心,医术超群。我们兄弟给三小姐见礼了。” 吴蔚微微一笑,起身回礼“三位不必如此客气,不知三位都收了哪些药材,可否容小女子一看” 苏天风喜不自胜,示意自己的两个兄弟将他们的桌子直接并了过来,将三大包药材放到桌上“小姐请看。” 苏天风的弟弟苏天雨低声提醒道“大哥,我听说姜三小姐,只在神农厅给女病人看诊,从不抛头露面还是确认下身份为好。” 苏天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在苏天风看来,眼前这几位女子是不是施州姜氏都不要紧,只要她们是收草药的,能吃下他们的货,就是阿猫阿狗也不要紧。 况且,吴蔚几人气质出尘,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作甚要冒充施州姜氏 姜氏不过是施州最大的医药世家,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 苏天雨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他水牛般的嗓音依旧很清楚。 小菊俨然一副被激怒的模样,娇喝道“你这人还真是谨慎,我们四个弱女子,难道还会抢你们三个大男人的货不成要不是我家二少爷去京城办货,一直没有回来,药铺里的几味药材吃紧,我家小姐才不会出门呢,你们几个一辈子也遇不到我家小姐”小菊看似刁蛮,可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副了然的表情。 小竹轻叹一声,担忧地说道“小姐,二少爷一向稳重,不知这次因何耽误了,也不说给家里带个口信儿来。”说着对吴蔚使了个眼色,目光飘向门口。 吴蔚起身道“算了,买卖贵在信任,我们走。” 三人立即起身,跟在了吴蔚身后。 苏天风急了,快步来到吴蔚身边,低声道“姜三姑娘恕罪,若我说,我知道二爷为何失了音信,不知姜三姑娘可否消气” “愿闻其详。” 苏天风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京城,京畿和沿途的许多州府都戒严了,封锁驿道,城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想必二爷是在某一处被困住了,三小姐无需担心,用不了多久,就会解封了。” “戒严出了何事”吴蔚问道。 “一位朝廷重犯,被抓了,正押往京城。” 第 207 章 神机落网 吴蔚的心“咯噔”一声,脸色瞬间白了,要不是一旁还有外人,吴蔚差点就要绷不住了。 柳翠微则是直接叫出了声音,同样是苍白着一张脸,看向吴蔚,眼中满是担忧。 瞥见一旁苏天风投来的探寻目光,柳翠微急中生智,搀扶着吴蔚说道“怎么办呐,小姐,二爷他不会有事吧” 见状,苏天风彻底放下心来,就连身后的两个男子也对视一眼,对吴蔚一行人的身份信了七八分。 在苏天风看来,吴蔚和柳翠微的反应情真意切,而从她们四个的站位来看,苏天风推断柳翠微就是吴蔚的贴身大丫鬟,小菊和小竹则是一等丫鬟,从丫鬟的配置上也符合姜三小姐的身份。 苏天风忙安慰道“三小姐,无需多虑。待到钦犯被押到京城,沿途就会解封。到时候定会有二爷的消息。” 吴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总算明白了小竹和小菊为何大费周章地做了这样的一出戏 能让朝廷这般兴师动众抓捕的钦犯,除了东方瑞吴蔚想不到第二个人。 此事敏感,她们必须谨慎,绝不能擅自打听,最好是有知情人主动告诉她们。 想通这里,吴蔚面色稍缓,带着三人重新坐到桌前,由于两个四方桌并在了一起,吴蔚她们这张桌子少了一面,柳翠微便立到了吴蔚的身后。 吴蔚拍了拍长凳的空位,说道“翠儿,你也坐吧。” “谢小姐。” 苏家三兄弟也各自落座,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吴蔚沉吟片刻,答道“这件事关系到我家兄长,容小女子多问几句,回家后也好有个交代,还请几位勿怪。” 苏天风说道“姜三姑娘问吧,我们兄弟知无不言的。” “关于戒严的事情,你们的消息准确吗不过是抓到了一个犯人,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呢” 吴蔚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道“可别是你们为了稳住我” 性子耿直的苏天雨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此等大事,我们兄弟怎么敢胡言乱语再说我们与姜三小姐无冤无仇,没理由编排你。我大哥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也被封了,我们的草药压在手里卖不出去,也不会急的团团转了。” 苏家三郎苏天雷,听到自家二哥把他们的实底儿都给抖了出来,狠狠地踩了苏天雨一脚。 苏天雨疑惑道“三弟,你踩我作甚” 苏天风笑着接过话头,继续说道“我二弟是个实在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瞒姑娘了,此事千真万确。姜三姑娘许久不曾出门,没听说过这件事儿也是有的。这次抓到的朝廷钦犯可不是一般人,她是” 苏天风向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她从前是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官,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她掌握的明镜司,势力遍布天下,原来也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人物。因刺杀四皇子而被四海通缉,朝 廷布下天罗地网抓她,却还是硬生生被她潜逃了一年多可见其手段。朝廷担心有人劫囚车,所以直接将这一路进京的驿道,城池,全都封了。我听说还从各地校场调了重兵,沿途守卫,这次东方瑞就是插翅也难逃姜三姑娘请放心,这次的阵仗虽然大,却不牵动咱们普通人,只等到犯人被押入京城,关进死牢,各地就会解封的,二爷一定没事儿。” 吴蔚死死地掐住了自己大腿上嫩肉,才将表情绷住。 柳翠微却是承受不住的,直接趴到了桌子上,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在柳翠微的心里,东方瑞是位盖世英雄。 从前柳翠微在小槐村的日子枯燥又辛劳,唯一能了解到小槐村以外世界的途径,就是村里办大堂会的时候,会请说书先生来说几场。 其中玉面神机的故事,最为生动曲折,扣人心弦。 柳翠微对东方瑞有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崇拜,这种情感并非高宁雪对东方瑞那般狂热,而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就连由朝廷亲自敲定的,东方瑞谋害皇嗣的案子,柳翠微都不信的。 东方瑞出身寒微,是民间女子的表率,是从乞丐一步步迈入庙堂的传奇,再加上她一直以来的处事风格,令东方瑞在梁朝百姓的心中威望极高。 苏天风狐疑地看了柳翠微一眼,吴蔚淡定地解释道“我家翠翠担心我二哥好些日子了。突然听闻我二哥平安的消息,激动的有些失态。” 苏天风点了点头,这种丫鬟痴恋少爷的事儿,并不稀奇。 柳翠微也缓缓直起了腰身,红着眼睛说道“听到二爷平安的消息,奴婢实在是太高兴了,还请小姐恕罪。” 随后,吴蔚让小竹和小菊验看苏家三兄弟的药材,吴蔚自己则打着好奇的名义,请苏天风给她讲了一些沿途的见闻,药材的行情,等等。 最终,吴蔚以八十两白银的价格将苏家三兄弟的药材全部买下,这个价格十分公道,比苏家三兄弟预期的还多。 他们本以为在对方知道他们的底细后,一定会狠狠地压一番价格,却不想他们得到了一个公道的价格。 苏家三兄弟彻底服了,不愧是施州姜家。 三人还说要将药材给吴蔚送过去,吴蔚微笑谢过,表示自己住的地方离此处不远,可以叫人回去赶马车过来。 柳翠微将银票给了苏天雨,银票是通宝钱庄的,梁朝境内各地均有分号。 苏家三兄弟再次谢过,出门走了。 柳翠微一把抓住了吴蔚的手,感受到吴蔚的手心和自己一样都是汗涔涔的,柳翠微的眼眶再度湿润,低声道“蔚蔚,怎么办” “小菊,你回去一趟,把咱们的马车赶过来,把这些药材拉回去。” “好。”感受到吴蔚情绪的异常,小菊这次也没有多话,默默去了。 吴蔚她们桌上的茶已经凉透,小竹将其倒掉,重新沏了一杯,倒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茶盏里。 这泡七年陈的 老树白茶,四人谁也没喝上一口,只是闻到了它的香气。 小菊将马车赶了回来,同来的还有小兰。 三花一人一袋,将药材收到了车里,请吴蔚和柳翠微上了马车,朝雷宅的方向赶去。 吴蔚的脸色很差,一言不发。 柳翠微也不再言语,安静地陪在吴蔚身边。 东方瑞被抓了 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吴蔚的心上犹如压下一座大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也红了。 柳翠微掏出绢帕替吴蔚拭去了眼角的泪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吴蔚的眼泪越来越凶,自责地说道“要不是我把梅兰竹菊都带走了,或许她也不会出事这么久都躲过来了,怎么会呢” “都怪我,我该多为她考虑考虑的,她说把四人都派给我,我就乐颠颠的答应了,我一直以为她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却忽略了她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我甚至都没问问她,我把梅兰竹菊都带走了,她怎么办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大人物了,我却还是习惯性的觉得,没了梅兰竹菊,她身边一定还有别人” “一个没找到,另一个也搭进去了,我究竟干了些什么” 吴蔚一拳砸到了马车的车厢上,透过软饰,传出一声闷响。 吴蔚的情绪一向稳定,从前遇到过许多难事,不平事,都没见她发过脾气,可见东方瑞在吴蔚心中的分量。 柳翠微红着眼眶抓住了吴蔚的手,劝道“蔚蔚,你别这样,我们再打听打听,说不定是那苏家三兄弟想卖草药,撒谎骗我们的呢”说到后面,柳翠微也明显泄了底气。 这场谈话分明是她们主动设计引来的,人家又何必撒谎 挤在车辕上的三花,却是另一番心思。 她们是宜王的暗卫,自从东方瑞来到泰州后,她们四个就负责保护东方瑞的安全和小院的警戒,除了宜王,一切试图接近东方瑞那间小院的人,都会被四花抹杀。 这一年多来,任凭朝廷布下天罗地网也抓不到东方瑞的原因,正是因为宜王不惜一切代价的庇护。 在三花看来东方瑞被抓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宜王,想让东方瑞被朝廷捉住。 不管东方瑞究竟是如何落网的,只要宜王不想让东方瑞被抓,她就一定不会有事。 没有宜王的首肯,东方瑞连那间小院都出不去。 她的身手虽好,却也不是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的对手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三花心中已有了一个共同的答案宜王,舍弃了东方瑞。 听着吴蔚和柳翠微带着哭腔的自责,小菊实在于心不忍,捅了捅坐在中间的小竹,目光中带着恳求。 小竹无声地摇了摇头,抬起右手,用拇指在喉咙的位置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菊无奈一叹,垂下了头。 第 208 章 三娘回城 吴蔚把自己关在东方瑞的书房里整整一夜,没有人去打搅她。 过了三更后,守在门口的柳翠微也被梅兰竹菊强行拉了回去,小菊劝道“翠微姐姐,你守在这儿有什么用呢你要是把自己累病了只会耽误吴蔚的计划。” “蔚蔚的计划”柳翠微的眼睛有些肿,喃喃问道。 小菊说道“是啊,你想想,吴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还不允许我们任何人进去,肯定是要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看你啊就是关心则乱。吴蔚要是不打算参合这件事,她花八十两银子买那么多药材干什么” 小竹也劝道“是啊,翠微姑娘,苏家的药材虽然不错,若是蔚蔚姑娘不想买,我和小菊能说出那些药材至少十个缺点,还能让苏家三兄弟无从辩驳,或许蔚蔚姑娘在那个时候就有了想法,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儿,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等柳翠微再说什么,小菊和小竹便将柳翠微拉走了。 柳翠微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内油灯闪动,将吴蔚晃动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 翌日清晨,吴蔚顶着一双熬红的眼,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虽然吴蔚的神色带着疲惫,情绪却基本平复了。 吴蔚扫视众人一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柳翠微的身上。 “三娘。” “嗯” “你简单收拾一下,这几日就让小梅送你回去,回泰州去。” “为什么”柳翠微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吴蔚。 吴蔚从盘子里取了一枚鸡蛋,亲手剥好放到柳翠微的粥碗里,平静地说道“我打算带着剩下的人,乔装成进京贩药的商人,带上你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不走”柳翠微的态度坚决。 吴蔚的语气依旧平静,耐心地解释道“三娘,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意气用事,无论是应变能力还是身手,带上你都不合适。而且米庄的生意不顾了不管是雷老板还是高姑娘,事情总有尘埃落定的一日,咱们的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算算日子,你到泰州的时候也快秋收了,去年粮食欠收,没有农户到咱们的米庄里来卖粮,所以掌柜的和伙计们,都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米庄的生意本来就是分为两部分的,我们不能光卖粮,不收粮,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饭堂里安静极了,四花知道吴蔚和柳翠微的关系,看到此等场面,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恨不得一个闪身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柳翠微咬着下唇,她没想到吴蔚会当众和自己说这些,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与吴蔚争执,看向吴蔚的目光中难免带着幽怨。 即便吴蔚不说,柳翠微的心里也清楚,吴蔚不让自己和她一起去京城,就是不想让自己卷入到未知的危险里。 吴蔚从来不是视财如命的人,米庄即便关门了,吴蔚也不会很在乎。 柳翠微艰难地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说米庄 的生意交给二姐看着,你放心,即便是亏了你也不心疼。现在却要用相反的说辞劝我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蔚苦笑一声,强自镇定道“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读懂吴蔚目光中的乞求,柳翠微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京城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相识一场菜市口的看台下,也该有我一隅之地。你以为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小人物,连两桶水都挑不起来的人,我又能做什么” 又是良久的沉默,吴蔚诚恳地说道“三娘,你就成全我吧,让我去送送雷老板。” 三日后,柳翠微走了。 吴蔚在睦州城里租了一辆马车,车夫由小梅担任,送走了柳翠微。 二人中间冷战了两日,到了临别前的那个晚上,柳翠微还是原谅了吴蔚,二人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可对于吴蔚去京城的一切话题,都默契的没有提及。 小菊和吴蔚骑着马,出城十五里相送,立在长亭外,目送载着柳翠微的马车渐行渐远。 小菊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翠微姐姐和她的家人,其实翠微姐姐心里也明白,只是你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求她答应你,实在是把翠微姐姐给架住了,你的心可真狠。翠微姐姐这会儿一定在马车上哭呢。” 吴蔚的心口抽痛,却平静地回道“这件事我想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三娘推开,这会伤到三娘的心。可是这是对三娘和她的家人们最好的选择。我和三娘终究还是不同的,三娘还有家人,而我只有三娘。我不能那么自私,这件事儿稍有不慎,就可能会万劫不复,我可以赌,三娘不可以。除了我们俩的爱情,她还有一份亲情的责任在。东方瑞对我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若我听说她出事儿以后,掉头就回了泰州,凭着我如今的家底儿,一定能富足到老。可是我的良心,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安宁。人死不能复生,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都愿意到京城去碰碰运气,眼前的是一场死局,我不是去送死的,我只是想着,哪怕能尽到一点儿力,也是好的。你说我卑鄙也好,说我狠心也罢,我的确是把三娘架在火上烤了,是我的错。” “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的。”小菊说道。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吴蔚沉默良久,转头看着小菊,说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讲,你听过了便到此为止,能做到吗” 小菊的心头一跳,吴蔚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给看透了,让小菊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瞬间汗毛炸立 这一刻小菊甚至怀疑吴蔚已经知道了她们四个的真实身份。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若吴蔚真的知道了她们四个其实是宜王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她接下来的计划告诉自己呢 “能” “我觉得东方瑞的死局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高宁雪。从雷宅失窃的事儿来看,高宁雪一直没有放弃对东方瑞的寻找,所以听说东方瑞被捕,高宁雪一定会现身。高宁雪身上的谜团很多,但是我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看不透。不过,我看不透这不要紧,重要的是高宁雪大概是唯一一个能救东方瑞的人,虽然我也想不出她会怎么做。哪怕高宁雪用最笨的办法去劫狱呢,她也得需要几个帮手吧” dquo” 吴蔚只是笑了笑,说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准备一下。” 回到雷宅,吴蔚告诉李婶儿雷老板出了一些状况,可能需要变卖一些宅子里的东西。 吴蔚手持雷老板的信物,拥有雷宅内的最高权限,李婶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不过吴蔚和李婶儿保证了,不会影响她们母女的基本生活,变卖家当所得的银子,还会留下来一部分,用作修缮和支撑雷宅正常运转的资金。 吴蔚卖的东西基本都是东方瑞书房里的,书房里剩下的字画,还有东方瑞那两柜子的藏书,吴蔚一一检查过,确定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才联系了书斋的人上门将书全部收走。 家当变现后,吴蔚给李婶儿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足够她们母女俩在生活个几年了。 几年后若是这宅子的主人还不能回来,这梁朝境内的所有雷宅,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蔚带着银票,驾着装满辎重的马车,与三花一同上路。 睦州离京城不远,只是更偏北一些,小竹打听到东方瑞是在刑州被捕的,在京城的南边。 离泰州不远,大概有七八百里路。 从刑州一路向北,沿途的驿道全被封了 由于东方瑞的通缉级别太高,即便她已经离开了很久,她走过的驿道也没有解封。 生恐有劫囚车的人顺着驿道一路追过去,救走了东方瑞。 这一回,沿途各地州府呈现了高度的默契,宁愿拼着本州商旅不行,百姓怨声载道,也不肯先其他州府一步,开通驿道。 所有沿途的地方官都在等待着东方瑞被押入刑部死牢后,再开驿道。 刑州是原皇六子后封宣王的封地,东方瑞在刑州被捕,宣王被吓了个半死,已经连夜到京城去请罪了。 而京城以北的地区,所受影响并不大,吴蔚一行人一直来到京畿地带,才被士兵拦住了去路。 京畿周围所有的客栈全部满房,里面住的全是要到京畿或是京城办事,却被拒之门外的人。 吴蔚和三花找了两日也没寻到住处,只能暂时睡在马车里。 第 209 章 固若金汤 此时,京畿之外鱼龙混杂,汇聚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 虽然不远的地方就有重兵把守,但这些士兵有要务在身,只要这帮人不闹出人命来,那些士兵也不会管。 于是,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难免涌动着些许暗流。 对那些抢到了客栈和租住到小院的商旅们影响还不算大,首当其冲的就是如吴蔚这种,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看起来颇有家资又柔弱可欺的人。 出门行商,运货的,一般都是男子,偶尔带上一两个丫鬟已算是少见了,如吴蔚这般,从“主子”到“丫鬟”清一色全是女子的,是独一份儿。 再加上吴蔚和三花容貌姣好,又有车马,难免会让一些人起了歹心。 吴蔚和三花在京畿外露营的第二天,歹人就来了。 深更半夜,几个手持短棒的精壮男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到了马车周围,试图去解开栓在车厢后面的缰绳,结果手刚一抬手,就吃痛发出一声惊叫。 一枚石子狠狠地砸到了那个男子手腕上的穴道上,疼的他双手颤抖连拳头都握不住了。 男子的叫声惊醒了车厢中的吴蔚,她睁开眼睛侧耳听着车厢外的动静,靠坐在车厢内的小兰低声安慰道“蔚蔚不用担心,是一伙偷马贼。” 小竹也说道“今夜是小菊在外面值夜,这伙人要是再不走,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吴蔚知道小菊有一手极强的暗器功夫,若置身三十步之内被小菊打出去的石子击中,伤处必定青紫,二十步之内,小菊打出去的石子可以准确地击中敌人的穴道,威力加倍,十步之内,若小菊想取人性命也不是难事。 这还只是普通的石子,若是换成暗器的话那是必然要招招见血的。 车厢外,又传来几声男子的痛呼,发出痛呼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想来是不甘心吧,眼看着品相这样好的马儿唾手可得,谁又愿意轻言放弃呢 吴蔚却担心外面的人执意纠缠会激怒小菊,闹出什么乱子来。 便用适当的声音说道“几位,若是再执迷不悟,落下什么残疾,或是意外,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几位。” 似乎是有意证明吴蔚的话一般,话音落,一颗石子精准地打在了一人的腿弯处,那男子毫无防备,单膝跪到了地上。 几个呼吸的对峙后,领头的男子低声道“得罪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男子挥了挥手,带着另外几人转身离去。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这夜之后的每一个夜里,吴蔚她们都会经受类似的情况,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有为财的,也有为色的。 吴蔚每夜都睡在车厢里,剩下的三花,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厢的座位上睡,剩下一人在外值夜。 在击退了不知多少怀着歹意的人之后,京畿终于解封了。 吴蔚算了算日子, 从她们得知东方瑞被捕,马不停蹄地赶到京畿,加上在外滞留的日子,一共也才过了二十五天。 还不到一个月,东方瑞就被押解着入了京城,这几乎是从刑州前往京城所需的极限速度,足可见朝廷对东方瑞究竟有多么重视。 吴蔚吩咐众人全速前进,不在京畿停留,直奔京城,一定要抢在这批人之前,进入京城。 攒了这么多人一股脑涌入京城,京城的客栈也必定会吃紧,吴蔚可再也不想风餐露宿了。 吴蔚一行人快马飞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京城,此时京城的城门才刚开,一大清早就有不少商旅打扮的人,从城门里出来,经过吊桥,向四面八方散去。 路过这些人时,吴蔚听了几耳有庆幸终于能出城的,也有抱怨倒霉的,还有讨论东方瑞这回怕是凶多吉少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东方瑞也已经被关进了死牢,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府都不再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讨论此事的人有很多。 吴蔚一行人刚到城门口,就被四名士兵拦住了去路,士兵手持令旗,指挥吴蔚等人将车马停在城门旁边的一处空地上,喊道“停车下马,接受检查” 四人依言照办,小兰拿出相关文书交了上去,士兵校验无误后,问道“进京所为何事” 小兰答道“我们带了一批草药来,想和京城的药铺谈谈供货的事儿。” 士兵点了点头,把文书还给了小兰,对身后的几人说道“检查一下。” “是” 士兵掀开马车车厢的帘子,说道“把你们车里的东西都卸下来,接受检查。” “好的。” 一名士兵又对小兰说道“把你们的马鞍也都卸下来” “好。” 小兰拆卸马鞍,吴蔚和小菊,小竹将马车上她们能搬动的东西都卸了下来,还有些辎重大件儿,比如车上原本就有的柜子和桌子,并没有搬下来,但吴蔚也将所有抽屉,柜子都打开了,表现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 吴蔚她们放在地上的所有物品都接受了检查,三大包草药证明了她们所言非虚,两名士兵上了马车,车上所有物品一目了然,马鞍下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这让守城士兵对吴蔚一行人的印象很好。 虽然被士兵在马鞍下面发现了可以卡住短棒的暗槽,也不要紧。 许多马鞍在制造的时候都会特意留出这样的卡槽,出门在外的,带根哨棒防身的人有很多,只要没发现兵器就行。 “行了,把东西收了,准备进城吧。你们两个帮忙抬一下。”领头的士兵吩咐了一声,回到城门前了。 陆续也有车马在吴蔚她们之后赶来,统一都被带到了城门口旁边的空地上,接受检查。 东西全部装好,吴蔚拿出两串五十文铜钱,给了帮她们抬行李的士兵,说道“二位官爷受累了,一点心意,还望官爷不要嫌弃。” 其中一名士兵回头看了一眼,快速收了铜板,冲吴蔚 咧嘴一笑,说道“几位姑娘快进城吧,尽早寻个客栈住下。这阵子京城都会有宵禁,几位若是出去办事,一定要算好时辰,不该打听的事儿,少打听,免得惹来麻烦。” “多谢。” 吴蔚一行人上车,上马,进了城门。 头顶的阳光被遮住,吴蔚抬头看了一眼,真不愧是京城重地,天子脚下。 这一路走来,吴蔚也见识了不少梁朝的繁华,可头顶的这座城墙,是吴蔚见过最雄厚的一个。 这座城门是在城墙的底部掏出来的,整体为拱形结构,粗略估计这城墙至少也有二十多米厚 算上架在护城壕上的那座吊桥,一共有五道城门 此刻所有的城门都开着,也不难看出城门的厚重,至少要十多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推动城门。 城门外那一条七八米宽的护城壕,目测深度在五米左右,只有一根吊桥架在上面供车马通过,吊桥上栓了四根比胳膊还粗的铁链,一头连在城墙之内。 吴蔚判断城墙的另一端连接锁链的位置,应该设有暗室,这么粗重的锁链必须要用绞盘才能拉起。 若是四道城门一关,城门口的吊桥再被抬起来光靠人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除非有一辆直升飞机,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能把东方瑞从死牢里救出来,想逃离这铁桶一般的京城,也并非易事。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头上的阴影消失,清晨的阳光洒在吴蔚一行人的身上,照的吴蔚眯起了眼。 小菊打马来到吴蔚身边,低声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进城检查居然会这么严格。” 吴蔚笑了笑,没有说话。 早在抵达京畿之前,吴蔚就断定进城的搜查会非常严格,于是便动手拆掉了一块车内的软饰,从内部掏出了几个暗格出来,把几人的兵器塞在了里面,贴回到了马车上。 不出吴蔚所料,守城的士兵连马鞍下面和车厢下面也检查了。 要是真听了小菊的,把兵器都藏在车厢下面,恐怕她们这会儿就能提前和东方瑞会合了,在刑部的牢房里。 四人特意多走了一会儿,寻了一家远离坊市的客栈,远离叫卖声和喧嚣,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吴蔚要了四间连在一起的上房,吴蔚挑了第二间住了,安顿好以后,吴蔚让好动多言的小菊留下来看着行李,自己则带着小竹和小兰上街去了。 “小兰,你们对京城很熟悉吧带我逛逛吧。” 身后的小竹和小兰对视一眼,小兰答道“姑娘,我们一直被安排在别的地方,所以才没被牵连进去。” “哦,这样啊。”吴蔚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随便逛逛吧,遇到热闹的茶楼,酒楼,咱们就进去坐坐,你们若是看到什么想买的东西,就买下来,不用顾虑银子。对了,带银子了吧” “嗯,姑娘前些天给的十两银子,我们还都没用上呢。” “哎,这有一家成衣铺,走咱们进去挑几身体面些的衣裳。” 第 210 章 暴雨来袭 吴蔚带着小竹和小兰进了成衣铺,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一看长相,二看穿。 她们这一身儿放在别处,倒也算得体,可进了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明显就不够看了。这一路走来吴蔚发现,不时有人会向她们投来探寻的目光,先是在她们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再扫过她们身上的穿着和配饰,随后露出一副“原来是乡下人”的了然表情。 吴蔚可不想被人“看人下菜碟”心态上的平等,是建立良好沟通的基础。 这家成衣铺的老板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开外的女子,原本正在柜台后面指挥伙计挂成衣,见进来的三人都是女客,便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对上前接待的伙计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去把我新做的那几身衣裳挂好,我来接待。” “是。”伙计领命退下。 “几位姑娘,看成衣啊”成衣铺老板热情地说道。 吴蔚点了点头,打量起这间成衣铺来,这件铺子的面积和米庄一楼差不多,墙上挂了各式各样的成衣,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放了许多各种颜色的布匹。 看着这些成衣,吴蔚不由得想起柳翠微来,心道若是三娘在,一定很喜欢这里。 “随便看。”成衣铺老板后退一步,目光从小兰和小竹的身上划过,最终停在吴蔚的身上。 干她们这行的最是需要眼色,虽然这三人的衣着品质相差无几,但老板还是锁定了吴蔚,认为她才是那个能做主的人。 “老板,这些衣服都是你做的吗” 老板笑道“这铺子里的女子穿的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还有两位老师傅,负责做男子穿的衣裳。” 吴蔚拿过一件广袖外衫,手指轻轻抚过袖口的绣样,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算算日子,三娘也该到泰州了。 雨滴如豆子般散落大地,天地茫茫一片,雨幕将天地串联起来,泥泞的驿道被雨水和成了泥,土地俨然已经被雨水喂饱了,不肯再纳一分,驿道之上的车辙,才刚被压出来,瞬间就被雨水填满,再看不出痕迹,只留下一片涌动的水光。 马儿发出阵阵嘶鸣,雨点打在马车的车厢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柳翠微听了一路,着实是有些烦了。 明明是盛夏,空气中却透出一股湿冷。 车厢里也尽是潮气,柳翠微点燃了小泥炉,将双手凑了过去。 “小梅姑娘,还有多久能到泰州” “只剩下几十里路了,可这雨越下越大,马也快跑不动了。” “已经到了清河县境内了吗”柳翠微掀开车帘问道。 车厢外,小梅身穿一袭细密的蓑衣,头戴斗笠,雨虽然大,却没有淋湿她的身体。 “是,已经进了清庐县了。”小梅说道。 柳翠微抬眼看了看天色,天空灰蒙蒙的,积云压顶,也看不出个时辰。 “今日我们已经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了 ,阴天也看不出个时辰,但我觉着要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雨势这么大,今日我们定然是到不了泰州,不如改道,去张家村休息一夜,再这么淋下去,马儿也会生病的。” “也好,还请翠微姑娘指路了。” “好” 柳翠微指挥小梅驾着马车下了驿道,改走小路,小路上杂草丛生,两边又是树林,路况反而比驿道好走许多。 即便如此,二人抵达张家村时,天也快黑了。 半山小院马车上不去,柳翠微提议索性将马车卸了放在山下,她们两个牵着马上去。 “翠微姑娘,把蓑衣披上吧”小妹摘下斗笠递给柳翠微。 “不用了,我刚才身上已经溅到了雨水,到家之后也是要洗澡换衣裳的,你的身上没沾雨,就别给我了。” 柳翠微直接跳下马车,将斗笠又戴在了小梅的头上,雨水瞬间将柳翠微身上的衣服浇透,见状小梅也不再坚持。 二人将车马分离,柳翠微走在前面,小梅牵着马走在后面。 山路很不好走,没过足面的雨水沿着山坡向下冲去。 柳翠微抬手抹了一把脸,大声说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这回庄稼算是喝饱了。” 小梅说道“是啊,好大的雨。” 回到半山小院,柳翠微将马安置在了西屋的堂屋,去抱柴的时候发现了一捆稻草,应是编织封山洞口的草席剩下的。 柳翠微将木柴分别送到两个屋里,又折返回来把那堆稻草抱到了西屋,铺在了地上。 柳翠微心疼地抚摸马儿湿漉漉的脖颈,说道“外面雨大,委屈你在这里住一宿了,我给你垫些稻草,你不要乱走,明日我再寻来草料给你吃。” 马儿仿佛听懂了一般,轻轻打了个响鼻。 柳翠微又找来干布,将马儿身上的雨水擦了,小梅将东屋的火炕烧好,挂好蓑衣和斗笠,撑着伞出来接柳翠微。 耳边不住传来水声,有雨声,也有院子外面的流水声,小梅惊奇地说道“这么大的雨,你们家的院子里竟然没积水,可真是神奇。” 柳翠微笑道“哪里是神奇,都是蔚蔚的功劳。建这座半山小院的时候,蔚蔚下了很大的心思,虽然这房子的图纸是别人帮着出的,但是蔚蔚在这中间提了好多建议,喏” 柳翠微指了指柴房,继续说道“那间屋子里面能洗澡,柴房后面的台子上放了一个很大的木桶,院子的东边角落里有个叫水龙头的东西,连着后山的泉水,拧开就有水流出来。当初蔚蔚费了好多功夫才弄好的,有一截竹筒埋在地下,是蔚蔚亲手挖出来的。” 说话间,柳翠微和小梅进了东屋,柳翠微却并没有停止讲述,小梅也被吴蔚和柳翠微之间的趣事吸引,二人就站在堂屋的炉灶旁边,谁也没有进屋的意思。 柳翠微继续说道“我们从前,就从水龙头里打水,再把水提到台子上,倒进桶里,夏天的时候,桶里的水晒一天到了傍晚就是温 的。我和蔚蔚就轮流到柴房里去洗澡, 一桶水正好够我们两个洗一回, 用上蔚蔚亲手做的香皂,洗完了出来整个人都是香的。还有这院子的地基,在夯地的时候,蔚蔚让他们把地基夯实以后再垫高一些,这院子你看着平整,其实是中间高,四面低的,住进来以后蔚蔚还在这院子周围铺了好几处排水渠,再大的雨这院子里也不会积水。” 提起吴蔚,柳翠微脸上的笑意怎么样都止不住,眼底也流淌着温柔。 小梅由衷说道“你和蔚蔚姑娘真好。” 听懂小梅话中的含义,柳翠微难免有些羞涩,但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进了屋,柳翠微打开柜子找出两身干净的衣裳。是上次回张家村时,吴蔚特意带回来的,原本她们的衣物都搬到泰州去了,吴蔚又觉得她们总要时常回来看看的,便又带来了几件衣裳和一些日用品放到了这里。 柳翠微说道“这套衣裳是蔚蔚的,小梅姑娘的身量高挑,穿蔚蔚的衣裳正合适,我先去柴房洗个澡,你先歇着,等一会儿也洗个澡再换衣服吧。” “好。” 柳翠微洗完澡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趁着小梅洗澡的功夫,柳翠微在屋里找了一圈,在米缸里发现了一些杂粮,架子上还放了一个面袋子,两缸酱菜,挂在墙上的竹筐里有几个鸡蛋。 想来是李大姐放在这儿的,家里的山田离半山小院更近一些,中午吃饭也方便,这倒是成全了柳翠微。 杂粮米需要浸泡很久才能蒸饭,柳翠微便挽起袖子做了一道面疙瘩汤,打上蛋花,配上酱菜,再点进去几滴香油,堂屋里香气弥漫。 小梅刚走到堂屋门口就闻到了这股香气,肚子立刻发出了叫声。 “晚上我们就吃碗面疙瘩汤吧,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吃的。” “好香啊,我去摆桌子” 二人吃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睡下。 半夜忽然雷声大作,几道炸雷在不远处的山头炸开“轰隆声”响彻天空。 柳翠微和小梅都被惊醒,听着犹如在耳边炸响的雷声,心中发憷。 “这雷声可真吓人。”柳翠微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是啊,说不定是老天爷在惩罚坏人呢。”小梅低声道。 雷声持续了半宿,天快亮的时候才停,可这大雨却丝毫不见缓势,屋后的那条小溪,溪水暴涨,溪水涨平了河床,蔓延开来。 清晨,柳翠微站在东屋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势,眉头紧锁。 柳翠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年冬天的时候,自己和吴蔚到后山的山洞去整理冰块,吴蔚指着装冰块的那些模具,说道“绣娘,你看咱们这个装冰块的模子,像不像一艘艘小船我专门请清庐县最好的木工师父做的,能拆卸,拼装起来严丝合缝,即便是泡在水里也不会渗水,要是哪天涨水了,咱们就把咱家的家当,狗子,都放到这些小舟里,咱俩也坐在里面,用绳索连好,绑成一体,保准全家平安。” 第 211 章 三娘归家 “翠微姑娘,这雨好像比昨天的更大了,我们回去吗” 柳翠微垂眸沉思片刻,说道“回去。” “好,那我去准备一下,你把蓑衣穿上吧,我打伞。” 柳翠微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要牵马,赶马车,蓑衣斗笠你穿,这么大的雨,打伞也无济于事,我找个盆子顶在头上就是了。” 柳翠微找来两根稻草,把自己的鞋子绑了挂在脖子上,小梅见了也去拿了几根稻草来,按照柳翠微的样子把鞋子挂在了脖子上,小梅赞道“相处久了,我觉得翠微姑娘和蔚蔚姑娘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蔚蔚姑娘体现在方方面面,翠微姑娘体现在关键时刻。” 柳翠微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呢” 小梅思索片刻,回道“我也说不好,是一种感觉,也可以说是一种气质,嗯就比如,这世间很少会有女子赤足行走,即便是这样的雨天,哪怕周围寂静无人,宁可鞋袜被打湿,也不会想赤足行走。但是这件事如果发生在蔚蔚姑娘身上,我想她不仅会赤脚行走,还得把裤腿儿也一并挽起来,说不定还要建议所有人都和她一起,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样走鞋袜就不会湿了诸如此类的事儿,经常会在蔚蔚姑娘的身上发生,她也从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而翠微姑娘呢平日里看着更像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可关键时刻也和蔚蔚姑娘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柳翠微勾起嘴角,说道“蔚蔚的确是这个样子,刚和她认识的时候我也觉得她的某些言行令人难以接受,可偏偏她看你的目光,说话的语气,透出无比的真诚,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恶意,也许有的人始终都无法接受蔚蔚,会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异类。唯有用一颗寻常心去体会,才能明白她的好。” 小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二人蹚着水下了山,趁着小梅套马车时,柳翠微从怀中取出一包粗粮,喂马儿吃了。 二人清晨出发,傍晚才到泰州城,泰州境内多山,地势也比周围高一些,雨虽然大,泰州城内却见不到多少积水。 见到这般景象,柳翠微才稍稍打消了带着一家人住到山洞里的念头。 大雨接连下了许多天,泰州城内冷冷清清的,平日里街边的小摊都不见了,街道两边的铺子也门可罗雀,柳翠微有些恍惚,与昔日繁华的泰州对不上了。 马车停在米庄门口,柳翠微跳下马车,喊道“娘,二姐,二姐夫,张叔张婶,我回来了” 米庄的伙计们纷纷朝柳翠微聚拢过来,热情地将柳翠微围住“二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二东家,给我们带礼物了吗” 柳翠微笑道“带了,沿途买了些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们可别嫌弃” “二东家,大东家呢”一名伙计喊道。 “吴老爷子的身体欠安,蔚蔚留在老家侍奉,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了。”这个理由是吴蔚想的 。 听到声音的柳二娘子冒着雨冲了过来, 高声唤道“是三娘和蔚蔚回来了吗我好像听到喊声了” 伙计们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姐妹相见,柳二娘子快步上前拉住了柳翠微的手,上下打量,红着眼眶说道“黑了,也瘦了,你们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可想死你们了。” “娘呢”柳翠微问道。 柳二娘子笑道“你的日子是不是过迷糊了,这么大的雨,他们三个长辈不好好在宅子里待着,来店里做什么” 柳翠微这才恍然想起,她们早都不住在店里了,已经在泰州买了新宅子。 这一年来的日子好像过的比从前快了许多,也可能是搬到宅子里没几天,柳翠微就和吴蔚出门去了,在柳翠微的潜意识里,她们一家人还住在米庄呢。 柳二娘子环顾一周,却不见吴蔚的身影,问道“蔚蔚呢蔚蔚蔚蔚在哪儿呢” “吴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蔚蔚留在家里侍奉了,想尽一尽孝道,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了。” 柳二娘子听出话中的含义,心道这吴老太爷的嗣子还真是个好运气的,还没侍奉多久,老爷子就不成了,那偌大的家业就归他们一家子了,可怜的蔚蔚。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一个人回来的” 柳翠微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会儿小梅驾着马车到后院去了,便说道“是蔚蔚的丫鬟小梅送我回来的。” 柳翠微又和米庄的伙计,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就被柳二娘子拉到隔壁榨油坊去了,正好小梅回来,柳翠微便请她将带回来的礼物分一分,然后去二楼找个房间休息。 柳二娘子搬来长凳,给柳翠微倒了一碗热水,忍不住问道“吴老太爷这是不成了” 柳翠微点了点头,也是吴蔚让柳翠微这么说的。 吴蔚觉得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活”在这世上终究是个祸患,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个人“消失”。 柳二娘子长叹一声,惋惜地说道“你说蔚蔚这孩子命也是真苦啊,父母不在了,连唯一的爷爷也要不行了。你们走之后,咱娘,我婆婆还有我,说起此事。咱娘说吴老太爷费这么大的功夫寻找蔚蔚,说不定是身子不成了,想见自己的亲孙女最后一面呢。还真就被娘给说中了哎,三娘,你见到吴老太爷的嗣子没有是个怎么样的人,吴家的家产真就和蔚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吗” 柳翠微无奈地看了自家二姐一眼,自己这个二姐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好打听。 从前还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村里头有个大事小情的,自家二姐总会冲到前头,直到把事情的始末,细节,隐情都问清楚了,心里头才畅快。 不过,自家二姐只是好奇心重,并不会背地里说什么难听的话。 吴蔚也预料柳二娘子会问柳翠微许多问题,在临行前的那个夜里,把柳二娘子可能问的问题都编好了,让柳翠微回家后照着回答。 柳二娘子拉着柳翠微 问了个彻底, 直到连吴蔚家有几头耕牛, 几个粮仓,几间屋子,地里都种了什么粮食,吴老太爷的嗣子一家子是高矮胖瘦,都打听了个遍,才心满意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水生榨完最后一桶油,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坐在大厅的柳翠微,惊喜道“三娘回来了” “二姐夫,忙完了” “嗯,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蔚蔚呢” 无需柳翠微回答,柳二娘子将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张水生不仅没有打断,反而坐到长凳上,认真倾听。 柳翠微不由得在心里称赞张水生的体贴。 等柳二娘子说完,张水生起身扶住柳二娘子,柔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三娘出门一趟,反倒是成了给你解闷的了。你怀着身子,动作别太大了,坐下歇歇。” 柳翠微瞪大了眼睛,问道“二姐,你又有喜了” 柳二娘子抬手就给了张水生一巴掌“三娘还没出阁呢,用你一个当姐夫的告诉她” 张水生笑道“收拾收拾,咱们回家说。” 依旧是由小梅驾着马车,四人一起回了宅子。 三位老人见到柳翠微,十分开心,又听说吴老太爷身子不成了,叹息一声后,直替吴蔚感到惋惜。 柳翠微将小梅安排到了吴蔚的书房,书房的窗前有一张软塌,睡一个人是足够的,柳二娘子抱着被褥放到软塌上,对小梅说道“小梅妹子,这床被子是新的,你别嫌弃。” 小梅朝柳二娘子抚了抚,说道“二小姐哪里话,能睡在小姐的书房里,是奴婢的荣幸。”回到宅子里,小梅又变回了一位合格的丫鬟。 一句“二小姐”叫的柳二娘子受宠若惊,柳二娘子拉住小梅的手,笑道“你的年纪和我家三娘差不多吧” “是。” “那你就随着三娘叫我一声二姐吧,你这姑娘生的可真水灵,我看着就喜欢,劳烦你一路护送三娘回来,就把这儿当家,缺什么就和二姐说。” “谢谢二姐。” 吃过晚饭,姐妹二人又来到了后院正房,继续说体己话。 吴蔚和柳翠微的新鲜事儿基本都分享完了,柳二娘子还要说说她知道的新鲜事儿。 “三娘,你听说没有那位戏文里的玉面神机,东方大人,被抓了” “消息都传到泰州来了” “哎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我还是听小全子说的呢,他到仓实县去办货,听那边一个外地的商客说的。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玉面神机多好听的一折戏啊,今后再也听不到了。” “二姐,还有什么新消息吗关于东方大人的。” “这件事外面传的可邪乎啦。有说要被千刀万剐的,也有说判了斩立决的,还有说判了斩监候的,谁知道呢消息一路从京城传到这边,说不定啊此刻人已经死了。” 第 212 章 分别真相 客栈内,吴蔚焦急地等待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京城的夏天闷热异常。 直到敲过三更的梆子后,客栈的房门终于被敲响,吴蔚神情一振,快步来到门口,拉开客栈的房门,一袭劲装的小竹出现在门口。 “快进来”吴蔚让出身位,小竹快步走到了房间里。 “坐下说。”吴蔚给小竹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上下打量小竹,问道“你没受伤吧” 小竹勾了勾嘴角,答道“不过是探听些消息罢了,又不是去劫狱。” “怎么样”吴蔚问道。 “朝廷原本是要判凌迟的,但是考虑到那人曾经的身份和在民间的威望,朝中一些大臣觉得此举有伤民心,反正都是要死的,何必非得拘泥于形式于是就改判了斩立决。” 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吴蔚一个身形不稳,按住了圆桌才稳住身形,到底还是一语成谶了自己真的只能送她最后一程了吗 “不过”小竹秀眉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转机这么大的事儿,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我快要被你吓死了”吴蔚低声说道。 小竹叹了一声,答道“转机谈不上,也不是我故意吓你,我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你快说。” “这几日京城内张灯结彩,下个月是太后千秋寿诞。我打听了一下,今年是太后的七十整寿,因先皇丧期不满三年,是以朝廷并没有下旨普天同庆,但这京城还是要热闹一场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对雷老板而言是不是转机。”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问道“你的意思是斩立决可能因为太后过生日改成斩监候” 小竹点了点头,答道“虽然梁律中并没有写,但是按照本朝旧例,皇帝的万寿节,太后和皇后的千秋节若是撞上了斩立决,斩立决会被改成斩监候,若是正好过的是整寿,大赦天下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会将刑期延后一年,以昭皇恩。就是不知道是否适用在雷老板的身上。” 吴蔚的眼中燃起了希望,激动地说道“一定会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样重要的寿诞,一定会延期的” “但愿如此。” “一定是的,不然她都被抓这么久了,为何行刑的告示迟迟还没张贴也没有听说什么三堂会审的消息。” “可是就算延期了,死牢也不是我们能进得去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办法吗”小竹问。 吴蔚摇了摇头,沉默了。 良久,吴蔚才开口说道“只要刑期一日不至,我绝不放弃” 太后千秋寿诞的十日前。 京城解除宵禁,各个坊市灯火通明,戏班子,杂耍班子,城南开了数个粥棚,人人都可过去领一碗太后赐粥。 各路藩王带着贺礼陆续抵达京城,恭贺太后千 秋, , 净街洒水的声音,恭迎藩王入京。 而吴蔚所住的客栈,正是从南城门到皇宫的必经之路。 这一个月来,吴蔚日渐消瘦,神情憔悴,她已经快被现状逼疯了。眼看着东方瑞的刑期越来越近,吴蔚却毫无办法,又想到东方瑞被抓有一部分自己的责任,吴蔚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吴蔚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街道,双眼空洞无神。 一阵开道的锣鼓声由远至近传来,街上的行人立刻加快了脚步,要么钻进小巷,要么就近躲在街边的商铺中。 路边的小贩们则是非常熟练里兜起自己的商品,往熟悉的小巷或者商铺中躲避。 吴蔚她们住的这家客栈远离坊市,楼下只有几家茶肆,书斋,摆摊的商贩也不如坊市那边的多,片刻的功夫街上就不见人影了。 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对骑着快马的侍卫沿着街边快速跑过,侍卫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高举令旗,风吹得令旗猎猎作响,看不清楚上面的番号,但吴蔚已经能通过旗子的颜色辨别来人是何等身份。 皇帝出行的令旗是正黄色的,其余皇室直系成员的开路令旗是土黄色的,各路一字藩王和公侯之家的令旗是绛紫色的,伯爵子爵,二字藩王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所用的令旗为正红色。 至于其他的颜色吴蔚还没见过。 想来在京城这样贵重的地方,站在高处撒把豆子或许都能砸到一两个有品级在身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出门,实在是没什么净街洒水的必要。 适才匆匆一瞥,那两名侍卫手持的令旗是绛紫色的,即便是在天子脚下,能配享绛紫色令旗的人,依旧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大概是某位藩王进京给太后贺寿来了,吴蔚想着。 太后的千秋寿诞在即,这样的场景吴蔚这几日已看过多次,并不觉得新鲜,便起身去关窗,以免失了避讳。 就在吴蔚拉着窗子准备关上时,下意识地朝着队伍走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赫然看到了一位熟人,由于骑着马,那人比周围黑压压的侍卫高了一大截,颇有股鹤立鸡群之感。 宜王跨坐高头大马,被一队小跑前进的侍卫护在中间,他今日穿得隆重又正式,衬得他整个人贵气又英武。 只见宜王头戴五龙戏珠鎏金冠,横叉一根纯金的发簪,两条绛紫色的丝绶从耳际垂下,直至胸口,身穿藩王朝服,脚踏皂靴,腰间系着玄黑色的细窄腰带,环,珮,香囊,双鱼佩四样配饰俱全。 宜王的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为首的那一辆尤其华贵宽敞,里面大概坐着宜王妃和宜王的子女。 再后面的马车想应是拉着这一路所需的辎重,物资,虽然不及第一辆马车那般,却也是吴蔚她们的马车所不能比拟的。 吴蔚定定地看了宜王几眼,正要将窗子拉上,楼下的宜王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吴蔚和宜王四目相对,只是须臾宜王便骑着马快速从客栈前面掠过, 但吴蔚知道宜王看到自己了。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客栈的房间里安静极了,吴蔚抬手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捧在手心,热水的温度很快透过杯壁传到吴蔚的指尖,有些灼热,吴蔚却只是将杯子转了转,并未撒手。 吴蔚想起与柳翠微分别的那个最后的夜里,她们也是这样,坐在桌前,吴蔚捧着杯子,耳边传来柳翠微极尽克制却带着颤抖的声音“蔚蔚,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去吗你就这么怕连累我,宁可把我推开” 吴蔚沉默着,似在思索些什么。 柳翠微的声音又起“我说过,生死乃是天定的命数。我既已是你的人,你所有决定的一切后果,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我知你心中定然已经有了主意,可若你所谋之事会牵连家人,难道我逃走了,我们就无关系了吗” 吴蔚抬眼,对上了柳翠微伤心又坚决的眸子,良久,吴蔚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三娘,你必须走。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说一句实话,让我心里明白些。” “我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把小梅支走。” 吴蔚的话不啻惊雷,在柳翠微的心头炸开,柳翠微从来不会怀疑吴蔚的话,她只是想不明白,吴蔚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翠微起身搬起自己的凳子,紧贴着吴蔚的位置放好,坐下后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鼻息相闻。 柳翠微凑到吴蔚的耳畔,用非常小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小梅有什么问题吗” 吴蔚点了点头,同样贴在柳翠微的耳畔答道“我只是怀疑,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这几天我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东方瑞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即便高宁雪成了她的心魔,可她的判断力还在,以往的经验也还在。或许我带走了梅兰竹菊,是导致她被捕的一个原因。但问题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东方瑞还在泰州附近,却是在刑州境内被捕的,泰州和刑州中间隔了几百里路呢,而且刑州也不是从泰州前往睦州的必经之路,那么答案应该只有一个了。” 柳翠微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蔚,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三娘,你想想,朝廷布下天罗地网抓了东方瑞一年多,她都安然无恙地躲过来了,转过今年外面的风头明显弱了许多,甚至有人传言东方瑞已经死了,她怎么反而被捕了呢这里面有一个咱们不知道的原因,促成了这件事。” 柳翠微心中明了,对吴蔚低声道“你是说咱们给东方瑞写的信,出了问题” “我没有证据,但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我给东方瑞的信,措辞很保守,每一句话都在竭尽全力地安抚着东方瑞的情绪,可为什么东方瑞在收到我的信以后,就按捺不住从泰州出来了呢” 第 213 章 吴蔚发难 “难道真的是小梅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东方瑞的人吗谋害其主,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柳翠微大为不解。 吴蔚的笑容有些讳莫如深,淡淡道“谁知道呢。不管这件事究竟和小梅有没有关系,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不打算再带着她了。可是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小梅支走,她的身手高强,我们俩绑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若是把她逼急了,我俩都别想活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帮我把小梅带回去,回去之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一定要把小梅拖住,把她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柳翠微心中的哀怨和伤痛在这一刻被瞬间抚平,她并不惧怕和吴蔚暂时的分离,她只怕成为吴蔚的负担和累赘,因为自己的无用而被吴蔚推开。 就像从前在小槐村时一样,在所有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时,在自己的绣品再也卖不出去的时候,柳翠微成了家中的累赘。 往事虽然早已过去,柳翠微也放下了,但这不代表着柳翠微愿意重蹈覆辙。 指尖的滚烫将吴蔚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吴蔚松开杯子,甩了甩手,吹了吹烫红的手指。 吴蔚曾经和柳翠微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算计是换不来真心的。 这句话,在这件事里同样适用,吴蔚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但她从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作为一个生在蓝星,接受过蓝星现代教育的年轻人,吴蔚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本着一个平等的原则。 对待男女老幼,贫穷贵贱,吴蔚都能做到一颗平常心。 只是有时,吴蔚在接触那些被枷锁套牢而不自知的女孩子时,心中会生出一丝丝偏袒。 所以在接触梅兰竹菊以后,看着她们犹如机器人一般,没有自我,只知道任务,吴蔚的心中十分惋惜。所以吴蔚有意无意地暗示,引导,并以身作则地影响着梅兰竹菊,希望她们有朝一日能变回一个有自我,有思想的人,而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工具。 在吴蔚的不懈努力下,小兰,小竹,小菊的性子都有了明显的转变,唯有小梅她明明看到了自家姐妹的转变,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既不排斥,也不接受。 刚开始吴蔚还以为是自己的方式方法出现了问题,但随着东方瑞出事儿,吴蔚渐渐明白了小梅身上的那份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因为小梅和另外三花不同,她除了这个共同的任务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她一直处在执行另外一个任务的状态中,这导致了小梅无法和自己敞开心扉,就连她们每日的相处,谈话,都带着观察,带着算计,自然也就没了那种,设身处地和真实的感受。 小梅绝不是一个顿感的人,正相反,小梅是一个非常聪明且善于观察的人,就连迟钝的小菊都感受到了吴蔚的善意,而做出下意识的回应,小梅却没有。 答案只有一个,小梅从未真正对自己敞开过心扉,她一直防 备着自己, 无法对自己的善意做出回应。 而小梅这个任务, 又是谁给她的呢 会是东方瑞吗 东方瑞又何须如此她想知道自己的事情,随便问问四花的哪一个都行,还可以直接来问当事人。 那么究竟是谁,这么看得起自己 吴蔚的笑容有些冷,很少见她的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一个能让小梅效忠,还很关心自己的人,吴蔚一共也就认识三个。 除了东方瑞,还有高宁雪和宜王。 泰州,从前是高宁雪的势力范围,后来变成了宜王的。 看起来似乎两个人都有可能,但若这个人是高宁雪,她一定会奋不顾身赶到东方瑞的身边,毕竟连婚都逃了。 答案,不言而喻。 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东方瑞可以在案发现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为什么东方瑞能躲开朝廷长达一年多的追捕 能把东方瑞从案发现场带走,并庇护她的人,宜王有这个能力 吴蔚端起杯子吹了吹,小口饮下杯中的清水。 宜王敢把东方瑞卖了他难道就不怕东方瑞把他供出来吗 吴蔚放下杯子,杯中的清水已被吴蔚喝完了。 再有十日就是太后的寿诞了,吴蔚不想再和这帮人兜圈子了。 在吴蔚决定全速奔赴京城的那一刻,许多事情便已在心中有了轮廓,她可不是来京城看东方瑞被行刑的 即便不能帮东方瑞沉冤得雪,吴蔚也要逼着当初带走东方瑞,并把她藏起来的那个人,再做一遍当年的事 大不了米庄和宅子都不要了,本姑娘开局一把匕首,再带着一把匕首和一大家子人远离泰州,重新开始 姓高的,我和你拼了 吴蔚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大力拉开了房间的门。 住在吴蔚左右的小兰和小竹率先探出头来,随后最里面的小菊也拉开了房门。 吴蔚笑道“正要去找你们呢,请来我房间一下。” 吴蔚回到圆桌前坐好,看着小兰小竹先后进来,对最后进来的小菊说道“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小菊觉得吴蔚今天有些奇怪,对她们有些过分的客气了,不是说了要像朋友那般相处吗 小菊还是依言关上了房间的门,来到圆桌前,刚想揶揄吴蔚两句,就看到吴蔚从怀中掏出一物“咣当”一声丢在了圆桌上,定睛一瞧,这不是吴蔚的匕首吗 这把匕首的做工世间罕见,小菊眼馋了许久,缠着吴蔚要了好多天,吴蔚都没答应。 吴蔚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这把匕首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吧,但是刺穿我的脖子是绰绰有余了,你们三个,谁来” 一言出,三女皆惊。 心思缜密的小竹率先想到了什么,抿着嘴不说话了,小兰欲言又止,很快也想到了什么,选择了闭嘴。 唯有平日里和吴蔚关系处得最自然,也是最神经大条的小菊开了口,不满地说道“吴蔚,你发什么疯”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但面上吴蔚可不敢露出一点儿,依旧板着脸,冰冷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过,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姓高的,他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暴露了,可以杀人灭口了” 小菊将要出口的话被卡在了喉咙,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吴蔚,对上对方冰冷又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竹和小兰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同样复杂,二人缓缓起身 吴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心底无能咆哮道别杀我,别杀我,啊 一个呼吸后,等来的不是脖颈间的冰凉,而是两声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 小竹一言未发,小兰低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菊来到小竹和小兰中间,一手拉住一个想把二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红着眼眶瞪着吴蔚“你是不是疯了你有什么证据”后半句的底气明显不足,吴蔚听了很高兴。 事实情况是“敌强我弱”即便把最厉害的小梅支走了,这三位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吴蔚,小菊之所以会觉得心虚,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朋友,是出自友情。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我吴蔚,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知道我为什么把小梅支走吗” 小菊也沉默了,贝齿划过下唇。 “行了,都起来说话吧,我并没有处置你们的权利。凭你们三位的本事,随便动动手,就能送我驾鹤归西,你们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示弱。” 小竹和小兰这才从地上起来,小兰轻声道“任务没有结束之前你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生是死,悉听尊便,这是命令。” 小菊一掌拍在桌上,冲吴蔚吼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就是任务失败了,我们就只有死了” 这倒是吴蔚没有想到的,她抿了抿嘴,再次说道“先坐下说。” 三人依次坐下,吴蔚双手交叉放在圆桌上,沉吟良久,方开口说道“很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和你们继续兜圈子了。东方瑞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如果不是靠着她从前给的一块令牌,我想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早就死了。凡事都要分个是非曲直,我的确真心把你们当成朋友,即便我们立场不同,可我也请你们想想,东方瑞没有害过你们,也没有害过你们背后的主子,可是她现在却被你们背后的主子算计进了死牢,太后寿诞一过,她的结局是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 叹了一声,吴蔚继续说道“至于你们,我并没有至你们于死地的心思,所以我想请你们帮一个忙,我要和你们背后的主子谈一谈。” 第 214 章 兄友弟恭 皇宫御书房内。 高律端坐在御案之后,他的面前坐着一位穿着藩王朝服的青年男子,屁股只沾了凳子的三分之一,一派惶恐地说道“陛下,臣弟真的不知情臣弟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作何要包庇那东方瑞啊。” 说话的人正是宣王,高行,齿序行六,刑州之主。 这次东方瑞在刑州落网,宣王高行,难辞其咎。 毕竟早在一年前,朝廷就下达了最高级别的通缉令,各地藩王,州府的官员都要全力配合缉拿东方瑞,若是发现有包庇她的人,抄家灭祖也不是不可能。 高律看着宣王高行,说道“东方瑞在你的封地被抓到这是事实,为什么不是你把她抓到亲自送到京城来呢东方瑞潜逃了一年多,难道真的没人帮她这件事,母后很不开心。” “皇兄” 高行还想辩驳,只见一位内侍弓着身体,迈着无声的小碎步进了御书房,跪地道“启奏陛下,宜王求见。” “宣” 内侍领命去了,片刻后门口传来一声唱喏“宣,宜王殿下觐见” 书房的门被推开,宜王高衡迈着虎步进了御书房,停在御案前参拜道“臣弟高衡,参见陛下。” “起来吧,赐座” 内侍给高衡搬了凳子,高衡一撩衣襟下摆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椅子上,与一旁的高行对比明显。 高行起身朝宜王拱了拱手,叫道“二哥。” 宜王点了点头,转而笑着对高律说道“皇兄,是臣弟来的不巧了,耽误六弟陈情了”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行憋红了一张脸,问道。 宜王却不理高行,对皇帝高律继续说道“陛下,近来龙体安康否” 高律笑了笑,说道“朝务繁忙,压的朕喘不过气,可真怀念曾经做皇子的时候,兄弟们在一起的开怀日子。” 宜王笑了笑,答道“是啊,臣弟也时常想起从前的日子,见皇兄的风采依旧,臣弟就放心了。” 高律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享受这样“兄友弟恭”的样子。 宜王突然话锋一转,说道“适才去给太后请安,曹姑姑说太后凤体欠安,臣弟这次带了一根八百年的人参来,一会儿回去差人送过来,还要劳烦皇兄派人给太后送去,虽然不及内廷的千年人参,也是臣弟的一点孝心。” 高律脸上的笑容更深,瞥见一旁插不上话的高行,忍不住瞪了一眼,说道“还不是老六这个混不吝的,给母后请安就请安,非要牵扯旧事,硬生生把母后给气病了。” “皇兄,臣弟真的是冤枉的,我要是包庇过东方瑞,就叫臣弟天打五雷轰”宣王高行急了,豁然起身,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 皇帝和宜王对视一眼,眼中透出相同的神情。 真论起亲疏,众多皇子之中,与从前的太子高律关系最好的,并非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四皇子,而是二皇子高衡, 也就是如今的宜王。 宜王和太子年纪相仿,很长一段时间宫中也只有这两个皇子,兄弟二人一起长大,关系非常亲密。 到后来高律被封为太子,入住东宫,兄弟二人也并未疏远。 不过,宜王的母亲在宫中并不得宠,外祖家的身份也不高,所以在宫中一直都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皇子。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子才会放心与他相交,这种情况在有了四皇子以后,尤为明显。 四皇子颇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性子又乖巧,分走了许多本应属于太子的关怀,有了对比,太子便愈发珍视高衡这个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弟弟。 到了六皇子高行出生之时,前面几个皇子都已长大了,年龄相差太多,自然也就不会有太深刻的感情。 民间盛传太子和四皇子乃一母所生,感情甚笃,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一点,就连一些皇室的晚辈也是不知情的,比如高宁雪,她就觉得太子与四皇子的感情很好。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宜王的势力能遍布四海,宜王能取得舶来司的账目,大半要得益于昔日藏在太子庇护下的积累。 朝廷对东方瑞颁布了开朝以来最高规格的海捕公文,人人都说是因为先皇疼爱四皇子,太子也与四皇子兄弟情深的缘故。 也就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内情因为四皇子死在了太子妃举办的雅集之上,事关一国储君的名誉 也是因为这件事,太后和皇帝母子之间,埋下了间隙。 对于四皇子的死,从前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心中一直有一个猜疑。 只是这个猜疑,随着高律的登基,不得不变成一段皇室辛秘。 关于这个猜疑。 太后清楚,皇帝高律的心中也清楚,或许宜王也清楚。 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而且并不想让任何人看穿,戳破,这层“清楚” 。 偏偏宣王高行,病急乱投医,火急火燎地跑到太后面前去认错,险些戳破这层窗户纸。 皇帝淡淡地看了宜王一眼,目光中不带一丝情绪。 宜王拨弄拇指上的阳绿翡翠扳指,半转过身子,慵懒地说道“发誓要是有用的话,这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背信弃义之辈” 高律淡然收回目光,似乎并不想参与到二弟和六弟的纷争之中。 兄友弟恭,是高律一直想维系的体面。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包庇了东方瑞” “这话我可没说过,六弟急什么呢” “你何必拿话刺我东方瑞在刑州被抓,就一定是我的过错吗那朝廷之前通缉了她一年多也没把她抓住,刑部,大理寺还有各地的府衙是不是都该抓起来审一审”高行气愤地说道。 “六弟,这件事不是你我一个藩王该关心的问题。” 高行也自觉 失言, 偷瞄了高律一眼, 就对方的脸上并无不悦,才放下心来。 宜王继续说道“如今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事情了。全天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若你不是藩王,而是刑州的太守,你的九族现在已经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了。这道圣旨乃是先皇遗诏,分量有多重,你应该清楚。要不是挂念着这中间还隔着一个你,皇兄早就下令把刑州太守一家给抓起来了。你还在这儿争辩什么” “我、我”宣王高行“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下文来。 皇帝高律适时出声,说道“行了老六,你进宫也有一会儿了,回去歇着吧。” “是,多谢皇兄,臣弟告退。” 宣王走后,宜王突然笑出了声音,皇帝的脸上也现出了轻松的笑意,抬手指了指宜王,说道“你呀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吓唬老六作甚。” 宜王脸上挂起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说道“老六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就该敲打敲打他。” 皇帝又笑了一阵,突然说道“朕还以为你会替东方瑞求情呢。” 宜王撇了撇嘴,答道“皇兄不会以为我和老六一样笨吧父皇钦定的案子,谁敢违背” “朕记得你们从前的关系很要好,你替她求个情,也是人之常情。” 宜王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和谁的关系都挺好的,民间有这样一句话,不知道皇兄听没听过” “什么”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哈哈哈哈”皇帝又爆发出了一串笑声,说道“怎么了没银子了想要朕给你挪点银子花花” “那倒不是,不过皇兄若是想赏,臣弟也不阻拦。” 高律缓缓收起了笑容,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皇兄指的是什么”宜王问。 “东方瑞的事。” 宜王蹙眉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早就定罪了,依律惩处便是。” 高律叹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在理,可偏偏抓到她的日子不巧,再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寿诞了,今年是母后的七十大寿,朕打算大赦天下” “皇兄糊涂了东方瑞谋害皇嗣,犯的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是大赦天下,也轮不到她。” “依照旧例,大赦天下的当年不斩死囚,东方瑞的刑期也要延迟到明年了。” “那就明年再杀呗,难道她还能跑了不成”宜王有些不解地说道。 皇帝目露无奈,解释道“东方瑞在民间的威望极高,这你也是知道的。当年的蛇妖索命案在民间流传甚广,百姓们把东方瑞传的神乎其神。如今好不容易把她抓到了,朝廷却压着不杀,民间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戏文来。” “皇兄这是担心迟则生变” 皇帝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吧。东方瑞能潜逃一年,若不是有明镜司的余孽在帮她,那就是民间百姓自发包庇。死牢那边,刑部和大理寺都加派了人手,依旧压力很大,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已经数次上书请旨,要求处决东方瑞。哎朕也难办啊,母后那边朕总要多顾虑一些,不好在母后的寿诞期间见血。” 宜王沉默着思索良久,幽幽道“若是亲自太后下旨,处决东方瑞呢” 第 215 章 生死关头 京城,客栈内。 吴蔚坐在圆桌前,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三花。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固,三花更是犹如被点了穴道一般,不动也不说话。 她们各自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吴蔚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说道“我要面见宜王,和他谈谈。并不是我非得逼着你们去帮我办这件事儿,而是眼下这个多事之秋,若是被人瞧见宜王召见了一个布衣,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你们那样好的身手,实在是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某处,若是你们不愿意替我传这个话,也可以将宜王在京中的联络点告知于我,我亲自去送信。” “你见到殿下后,想要说些什么”又是一阵沉默后,小菊开口问道。 “小菊”小兰叫了小菊一声,语气中不乏焦急之情,试图要阻止小菊。 “小兰姐姐,士为知己者而死。我们的身份暴露了,结局已然注定,我想在死之前做一次我自己,不行吗”小菊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丝的商量和迷茫。 沉默已久的小竹突然说道“小菊,你再任性下去,会连累蔚蔚一起死的。” 听到这里,吴蔚的心里突然泛起了酸涩之感,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吴蔚没有从三个女孩身上看到一丝丝的慌乱,她们竟这般平静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连去隐瞒宜王,她们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想法都没有,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才能让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面对死亡呢 吴蔚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没有打算让你们死。说不怕死是假的,可我也没打算去送死。但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时间一到就是鱼死网破,到时候我想不死都不行了。几位,我是一个有家庭的人,我想活着回去。不过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看宜王怎么想了。” “好,我去帮你走这一趟。”小菊说道。 “多谢。” “我该怎么说”小菊问吴蔚。 “你就告诉宜王一句话,如果他还想要自己的命,就请他三日之内找机会来见我。” “好。”小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随后又对吴蔚说道“若是我三日之内没有回来你也准备一下自己的后事吧。” 吴蔚点头,欣然应允。 当夜,小菊换上一袭劲装,出了客栈,另吴蔚没想到的是小竹也和小菊一块去了,只留下小兰一个在客栈里保护吴蔚。 烛光下,吴蔚翻开自己的笔记,上面的文字全部都是汉语拼音。 里面有一页赫然记录着在睦州发生的事情,一份关于东方瑞书房失窃后,还剩下的字画名录。 吴蔚的手指轻抚过一行汉语拼音,喃喃道“我这辈子,从来没赌过这么大的。赢了没彩头,输了丢小命,高宁雪啊高宁雪,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吴蔚不知道何时竟趴在桌子上睡着 了,紧接着被一泼清水给泼醒了。 吴蔚猛然睁开眼睛,倒了一口凉气,看到眼前的人,吴蔚快速镇定了下来。 把吴蔚泼醒的人,正是宜王。 此刻,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宜王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透出温润的光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吴蔚,手里摆弄着一个杯子。 吴蔚起身,宜王则缓缓落座,吴蔚拱起手臂朝宜王行了一礼“民女吴蔚,参见殿下。” “别叫殿下,叫我姓高的就好了。”宜王语气中带着玩味和讥讽。 吴蔚干笑了两声,说道“姓高有什么不好的,高可是国姓啊殿下,民女想姓高,还不成呢。” 宜王冷哼一声,说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吴蔚摇了摇头。 “这里是已经荒废的皇庄,一切开始的地方,老四就死在这里,数不清的侍卫也给他陪了葬,因为他们的疏忽导致一位皇子殁了,所以他们统统得死。死后被埋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成了那片林子的养料。夜风吹过那片林子,总能隐隐听到阵阵哭声,本王已经给你选好了地方,就在当时老四依靠着的那颗海棠树下,给你挖了一个坑,能和前朝皇子死在一个地方,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宜王扫了吴蔚一眼,不无惋惜地说道“多好的庄子啊,就这样荒芜了。” 吴蔚听出了宜王的弦外之音,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柳翠微的身影,想起她对自己说的生死之事乃是天定。 又想起自己和东方瑞相处的往事,虽然不过见了几面,吴蔚却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若是没有东方瑞的点拨,或许自己在张宽的那件事上就走歪了。 又想起了高宁雪,那个身份尊贵却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人。 还有泰州宅子里,没有血缘的家人们。 梅兰竹菊这一路对自己的照顾 再抬眼,吴蔚的心里已经战胜了恐惧,吴蔚很清楚,宜王要是真想杀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宜王适才的话也并非和自己开玩笑。 一切都要取决于接下来的谈话,若是自己说的,不是宜王想要听到的,海棠花下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吴蔚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和宜王都倒了一杯,不再看宜王的表情,端起自己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后,吴蔚长舒一口气,对宜王说道“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讲故事” 吴蔚回了宜王一个微笑,答道“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就委屈殿下再听我聒噪片刻” 宜王颔首。 吴蔚起身,信步来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夜风灌了进来,外面漆黑一片,远处的林子如鬼魅般晃动着枝丫。 吴蔚望着远处的林子,说道“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就从先帝治下的最后一年的四月十五说起吧。” 烛火摇曳,坐在吴蔚背后的宜王眼眸变得晦 暗难明。 “那日,太子妃在此地主办了一场雅集▅,原本邀请的只是京中贵眷,可不知怎地,太子殿下竟也来了兴致,彼时先皇垂垂老矣,太子的面子谁敢不给于是不仅各位皇子带着家眷来了,就连朝中一部分重臣也丝毫不避讳地带着家眷纷纷出席。多么热闹的雅集啊光是侍卫就有上千名。” 吴蔚叹了一声,抬头望向空中,却只有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宜王沉默着,只有他拇指上的扳指正在缓缓被拨动。 吴蔚继续说道“为了保证储君的安全,与会人员被逐一搜身,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利器入场,就连平日里保护那些个贵人的家丁,护卫,也被太子的人驱逐到远处。到了第一日,太子提议儿郎们入林狩猎,晚上举办的篝火晚会所用的食材,就是白日里的打猎所得。” “到了夜里,篝火晚会好不热闹,太子与四皇子感情甚笃,兄弟一人共坐主位,剩下的人围着篝火组成一个圈,宴会之上载歌载舞,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太子自然要拉着与自己共坐一案的同胞亲弟弟多喝几杯了。四皇子殿下似乎不胜酒力,宴会过半,便起身出恭去了。之后太子也因多喝了几杯,起身离席去出恭。这个时候定有几位大人也站起来要随太子同去,不过太子酒兴正盛,大袖一挥便将那些人打发了,只叫了与自己素日来关系就不错的表侄儿,萧盛同去。”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儿太子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要给足太子殿下空间。后面的故事民女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不过结局是四皇子死了,死在一颗海棠树下,胸口插着东方瑞的随身匕首,而东方瑞也犹如凭空消失一般。” 吴蔚突然转了过来,注视着宜王,说道“不过有一个人,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知道东方瑞是无辜的,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第一时间将东方瑞藏到了自己的马车里,带出了皇庄。这个人就是你,宜王殿下” 宜王与吴蔚对视了片刻,见吴蔚的目光如炬,毫无畏惧,只得收回了目光,忍不住替吴蔚鼓掌道“好一个身临其境的故事,精彩。若不是本王当日就在现场,差点就要相信你的鬼话了。” 吴蔚勾了勾嘴角,双手支着窗框,往后一跳,直接坐到了窗框上,双腿一荡一荡的。 “我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宜王殿下应该有所分辨。我手里有一份卷宗,是事发后不久,平佳县主高宁雪口述而来,在高宁雪的回忆中,宜王殿下是先四皇子一步离席的,再后来就全乱套了,宜王殿下究竟是何时回来的,无人知晓。”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本王承认你很会编故事,不过你想靠着这个活命,怕是不能够了” 宜王眯了眯眼,拿起桌上的宝剑,拔剑出鞘朝着吴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吴蔚,你很聪明,可惜” 第 216 章 以身入局 就在宜王挥剑刺向吴蔚的时候,吴蔚突然大叫一声“刀下留人” 剑尖停在吴蔚胸口的不远处,吴蔚差点仰了过去,一把抓住窗框才稳住身形。 “还有什么遗言”宜王冷冷道。 吴蔚谄媚一笑,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宜王刺过来的剑尖,轻轻往旁边拨弄了几寸,随后从窗户框上跳了下来,一撩衣襟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仰头对宜王说道“殿下,咱俩都各退一步,民女跪着说,你把剑收一收。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嘛,为了我这种小人物搭上您金贵的生命,实在是不划算,您说是不是” 宜王怒极反笑,却还是将剑收了,重新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么说你还有后招” 吴蔚叹了一声,答道“民女还没蠢到这个份上,不准备点后手,哪有资格和您谈判呐。” “说吧。” “殿下,三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三个地方,撤销我之前的部署,那么刚才我给殿下讲的那个故事就会流传出去。” 宜王笑了,说道“就你这点斤两,还想诈本王” “我知道殿下派了小梅全程监视我,但是小梅去送信的时候,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能知道吗” 宜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蹙眉盯着吴蔚,似乎想通过吴蔚的表情来辨别此话的真伪。 吴蔚当场戳穿道“殿下别看了,这一局你赌不起我的筹码只有我这颗项上人头,我全压了。殿下若是就此放手,输的也不过是我这颗人头罢了,反正于殿下而言也没什么用处,若是殿下再执着下去,自然也有人摘走殿下的人头。” “你真以为你编造的故事很精彩即便传出来了又如何本王有得是手段压下去,就算传到了京城你以为陛下会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故事,处置了本王三个月到时候东方瑞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本王只需对陛下说不过是明镜司的余孽编造了这一出重伤皇室成员的故事,挑拨兄弟感情罢了。本王的封地远在泰州,府兵也是所有藩王里最少的一个,对朝廷毫无威胁,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吴蔚苦恼的挠了挠头,说道“那要是再加上一个故事呢” “你的故事还真不少。” “殿下,可读过郑伯克段于鄢” 宜王怔了怔,阴桀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夜风带动烛火的“嘶嘶”声。 见状,吴蔚不由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高宁雪还是靠谱的,自己这条小命算是留下了。 吴蔚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关上了窗子,吴蔚推窗可不是为了看夜景,而是在看逃跑路线,刚才宜王要是不收剑,吴蔚绝对会跳窗而逃,能不能跑掉不知道,但是求生的念头不能丢就是了。 吴蔚来到宜王面前,恭顺地说道“殿下,民女能坐下了吗” 宜王看了吴蔚一眼,目光中竟露出了淡淡的赞许, 平静地说道“坐吧。” “谢殿下。”吴蔚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个狗腿,仿佛刚才的剑刺之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说下去吧,你所知道的一切。”宜王说道。 “殿下说的没错,关于那场雅集,的确是我编的故事。不过也并非凭空捏造,我是根据当日高宁雪的口述,再加上之后的一些线索,拼凑出来的。其实线索还是很多的比如殿下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东西单独吃下无毒,可是与其他的东西碰到一起,比如某种气味之类的,会令人发狂。当时我随便说了些十八反,十九畏的搪塞了过去,是因为我不想卷入复杂的案件里,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但后来想想,这件事或许和东方瑞的案子有关,再比如东方瑞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州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还混得如鱼得水说和殿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殿下信吗还有最让我怀疑的,就是梅兰竹菊了,这四个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一点儿都不像是东方瑞悉心教导出来的心腹,反而像是专门给人做脏活累活的死士” 宜王忍不住瞪了吴蔚一眼,后者“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当然啦,上述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直到我们来到了睦州。我这个人呢,一向不喜欢乱翻别人的东西,可由于睦州东方瑞的宅子失窃,我怀疑是高宁雪在书房里给东方瑞留了某种线索,所以不得不全面翻看了东方瑞的书房。起初,我以为线索藏在被高宁雪拿走的那些字画里,这是一个只有她们师徒才明白的哑谜。于是我就立刻给东方瑞写了一封信,详细地描绘了此事,请她定夺,可是等来的却是东方瑞被捕的消息。” 吴蔚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干了,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反复将书房里的一切回忆了很多遍,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东方瑞的笔迹怎么会和高宁雪的一模一样呢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吧我的那间泰州的米庄,名义上是平佳县主高宁雪出资开起来的,之后我们还互通了好几封信,我当时还夸过高宁雪的字进步了。直到在睦州看见东方瑞在书上的批注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东方瑞一直在冒充高宁雪和我通信。所以那间当铺,并不是平燕王殿下留在泰州的产业,而是宜王殿下的产业,我写的每一封信,都被掌柜的送到了殿下手上,回信则是由东方瑞代笔,也只有如东方瑞那般了解高宁雪的人,才能精准模仿高宁雪的口吻,骗过我。不过,连东方瑞也没想到的是我已经见过高宁雪的字了,还是为了救东方瑞,才见到的。” 吴蔚朝宜王拱了拱手,说道“这或许也是我敢来面见殿下的底气之一吧。一直以来帮我的人都是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但我还是非常感激殿下出资让我开了那间米庄,让我的家人能在那场大旱中,过得很安逸,殿下还从仓实县派了那么多人手给我,给我省了一大笔银子,让我得以在泰州买宅安家。我就想着殿下默默帮了我这么多,定然是一位高风亮节,心慈仁厚的大好人,怎么可能会杀我呢”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吴蔚的这几句由衷的赞美,宜王非常受用,虽然是冷哼了一声,脸色却比刚才好多了。 吴蔚继续说道“高宁雪真的很聪明,聪明到我差点都被她给骗过去了。高宁雪之所以会逃婚出走,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令高宁雪茅塞顿开,解开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也让高宁雪把整件案子串联了起来,想通以后,高宁雪果断逃了,或许是她真的不想嫁给萧盛,也是因为她想还明镜司一个公道,还世人一个真相,不惜以身入局,真的是非常了不起。高宁雪在书房拿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她放出来的一个障眼法,我在整理东方瑞书房字画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一副很新的字帖,无论是纸张还会墨迹都很新,落款是雨山先生,字迹和高宁雪本人的非常像,雨山不正是雪的拆字吗而那篇字帖,正是郑伯克段于鄢,其实我一直都很纳闷,以东方瑞的心智,不可能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就算她知道高宁雪藏在哪里,在明镜司的案子没有翻案之前,她应该也不会以身犯险。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东方瑞心甘情愿的被抓呢除非,是东方瑞已经得到了那个最关键的线索所以东方瑞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和高宁雪一模一样的选择,以身入局” 说完这些,吴蔚的眼眶红了,眼底涌动着泪光,吴蔚抿了抿嘴,数次尝试压下自己的情绪,均以失败告终。 眼泪终还是溢出了眼眶,划过脸庞,滴在了吴蔚的衣服上,眼泪消失,留下一个暗色的圆点。 “殿下,我其实是个很怕死的人,真的。可是在我想明白东方瑞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突然为我的贪生感到莫名的羞愧。我记得殿下问过我殿下问我,当朝臣以东方瑞的乞儿身份嘲笑她,令她当众难堪的时候,东方瑞会不会后悔昔日的选择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殿下这个答案了。答案是东方瑞不后悔。若是再让东方瑞选择一次,她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当年,她不惜舍弃名声,自入泥泞,化身乞儿收集到了蛇妖索命案的线索,此刻,东方瑞以身入局,用她的性命,来替明镜司翻案。” “殿下,东方瑞本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不必为世间的一切所累。可她没有这么做,一次,两次为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公道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才会让高宁雪置名节于不顾,追查到最后一刻,同样我也愿意用我这颗人头做筹码,为她赌一把” 第 217 章 羚羊飞渡 眼泪一旦流了,往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吴蔚越哭越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吴蔚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件案子,对吴蔚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作为一个蓝星人,吴蔚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这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最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益。 吴蔚一直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 可东方瑞的事情实在是太令吴蔚感到震撼了,当年的蛇妖索命案吴蔚只是和听故事一样,从别人口中得知,心中并未太多感受。 而如今的这个四皇子海棠树下身陨案吴蔚不过是触碰到了其中一角,便已觉得十分害怕和想逃,可东方瑞呢作为置身于这个案子最中心的人,在逃出升天之后,她选择了再次以身入局。 与她同时做出这个选择的,还有皇室宗亲,平佳县主高宁雪。 到底是怎样的气节和魄力,才能让两个毫无商量,全无联系的人,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而且在吴蔚看来,即便她二人皆身死,这件案子翻案的希望也很渺茫。 一切都说开后,吴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她被这二人身上的精神所震撼,同样也为两个朋友的即将逝去而难过。 吴蔚好想对这两个人喊一句“你们俩到底知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是什么意思啊” 就算真给吴蔚一次见到她们的机会,吴蔚大概也喊不出口吧。 吴蔚一边哭泣,脑海中一边闪过一个画面羚羊飞渡。 面对无法跨越的天堑,坠之则死。 东方瑞和高宁雪义无反顾地跳了出去,用自己的生命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借力之处,也不知是东方瑞踩着高宁雪的背飞过去,还是高宁雪踩着东方瑞的背飞过去 亦或是这二人都是那凌空的羊,等待着下一个能读懂她们的人,踩着她们的背,飞渡到真相的彼岸。 一想到最后飞过去的那只羊可能会是自己,吴蔚哭的更伤心了。 在吴蔚刚开始哭泣的时候,宜王的脸上还现出几分动容之色,随之吴蔚越哭越伤心,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往下流,宜王的表情慢慢变得嫌弃了起来。 在吴蔚第三次把鼻涕吸回去的时候,宜王受不了了,从袖口掏出绢帕,递了过去“快擦擦,你恶心到本王了。” 吴蔚才不管,接过宜王的绢帕先把脸上和眼周的眼泪擦干,随后对折好,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再对折,擤 宜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吴蔚带着厚厚的鼻音说道“谢谢。我最近有点着凉了,等我洗干净了,一定把手帕还给你。” “送你了,别哭了可以吗” “好的殿下,我只是心里很难受。” 宜王叹了一声,睁开眼睛见吴蔚已经不哭了。 宜王起身来到窗边,再次推开了窗子,仰头看向天 空,乌云散去,月亮出来了。 庄子里也不再那般黑得吓人了。 宜王负手而立,在窗边站了良久,重新将窗子关好,坐到吴蔚对面,说道“吴蔚,你很不错不愧是让东方瑞将性命托付出来的人。” 殿下,你能给我说说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吴蔚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吗” “那都是我猜的,我还是想印证一下,至少我得知道高宁雪和东方瑞都做了什么,为了什么,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宜王想了想,怅然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也曾轰动一时的祥瑞失窃案说起吧,这件案子,是我最近见了王叔才知道全貌的。” “殿下说的这位王叔,是平燕王老千岁吗” “没错。你说的那个郑伯克段于鄢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郑伯克段于鄢说的是王后武姜生长子郑伯与次子共叔段,武姜因生长子时难产,险些丧命而厌恶长子,偏爱幼子,数次向武公请旨,改封自己的小儿子共叔段为太子,武公没有答应,后来酿成了兄弟阋墙,兄长杀弟,母子反目的结局。可放在这件案子里,皇帝的决定与故事里的正好相反。” 吴蔚大惊“殿下的意思是” “我也是从王叔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儿的,虽然平燕王一脉式微,但王叔与父皇的感情却是真的。祥瑞失窃后父皇曾秘密召见过王叔,询问王叔对易储的想法。天下人都知道,平燕王老矣,而平燕王一脉男丁皆凋零,只剩下一个平佳县主,所以父皇一直对王叔很放心,遇到不决之事,也愿意和王叔商量。当时王叔并不同意父皇的想法,太子是嫡长子,是礼法所在,况且太子膝下已后继有人,虽无卓绝政绩,也并无过错,易储会动摇国本。” 吴蔚点了点头“太子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早就根基稳固了,平燕王老千岁说的对。” 宜王笑了笑,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祥瑞是什么吗” “我记得是珍珠,听说有鸡蛋那么大具体有几颗,我不记得了。” “是七颗。” “七颗又不是四颗,就算要硬往皇子身上扯,也应该是七皇子。” 宜王轻笑一声,说道“有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四弟的脚上,有七颗痣。是一出生就有的,术士说这叫足踏七星,相书上有这样一句话足踏七星,帝王之相。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一开始只有父皇,太后,高律和四弟本人知道,而我是因为自小就与太子走的很近,那时我们都还小,太子无意中说漏了嘴。你知道于梁朝开国之时,泰州叫什么吗” 吴蔚摇了摇头“不知道。” “叫忀州,而我四弟的名字,就叫高忀。”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原本父皇还在犹豫,毕竟太子立了多年了,可祥瑞的事情一出,太后再次动了心思,谁知祥瑞竟然失窃了,不仅失窃,连 运送祥瑞的侍卫也全部被诛杀,只有高宁雪一个人活了下来,我后来从王叔口中得到了答案,的确有一批死士来抢夺了祥瑞,不过在那之前王叔安插在高宁雪身边的暗卫就发现了端倪,用迷香把高宁雪迷晕后带走,放到了义庄的棺材里。那暗卫的本意,是想借此让这件案子变得玄之又玄,如此高宁雪才能免于处罚。不想误打误撞被你们给救了。” 只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父皇竟一力压下了此事,我想heihei大概是父皇查到了什么,觉得时机尚不成熟,才没有做,答案或许要问问太后才知道了。” “难道那批抢夺祥瑞的人,是太子的人”吴蔚适时提出了疑问。 “还记得被你剖开头颅的那个人吗” “记得。” “后来本王搜集到了一些线索,和东方瑞共同商议后,有了一个推断,于是本王便派人到乱葬岗去好好挖了一番,果然被本王翻找到了一些后脑头骨带着针孔的骨片,有人把那些尸体烧了,但是烧的不彻底。那些骨片和你那日取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种暗器手法,出自一个叫扶桑的蕞尔小国,而高律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掌管舶来司,账目显示高律和扶桑做了许多赔本的买卖。” “什么太子窃国他疯了吗”吴蔚忍不住惊呼道。 堂堂一国储君,不想着如何壮大自己的国家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自己的权力做着损害国家的事情,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你这个窃国用的倒是不错。” 宜王继续说道“宴会那日,老四本来在海棠树下睡着了。待东方瑞和太子走近,老四突然发狂攻击太子,手中还多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短剑,东方瑞将老四击退后,护着高律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请太子去叫侍卫,自己则想折返回去一探究竟。她就是这个毛病,案子办的太多了,什么事儿都想冲在前面。好在刚走到半路,就被我拉住塞到了马车里,老四的确不是东方瑞杀的,可我也没有看到杀害老四的凶手。我一开始暗中跟着太子和东方瑞跑了一段,又觉得不对劲想回去看看老四,我回去的时候,老四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替东方瑞作证,是因为我确定老四不是太子亲手杀的,但是这里面有没有太子的功劳,我就不知道了。” 吴蔚的心头一跳,转瞬就控制住了这股情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宜王,见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短暂的波动后才放下心来。 也就是说 第一个发现四皇子尸体的人,是眼前的这位宜王 像这种不涉及到情杀的案件中,第一犯罪嫌疑人,一般会先锁定那个报案的人,排除作案嫌疑后,才会顺着线索摸下去。 宜王虽然没有报案,但他是第一个发现四皇子尸体的人 无论是东方瑞,还是太子,最后见到四皇子时,人都是活着的。 通过宜王的描述,吴蔚推断宜王应该也就离开案发现场几分钟就返了回去,四皇子就这样死了 第 218 章 安排三花 宜王没有察觉吴蔚的异样,继续说道“你猜的不错,雨山先生就是雪的拆字,可下面的那个山需要扭转过来才是对的,或许这是东方瑞和高宁雪师徒之间的默契吧。东方瑞便断定郑伯克段于鄢只能对上现实情况的一半。原本我们手里还差最后一点儿证据,就是老四在海棠树下发狂的原因。我本来打算派人到扶桑去找的,可是没想到一切发展的这么快,而那个重要的线索应该就在高宁雪的手上。” 吴蔚皱着眉问道“所以东方瑞就用这种方式逼高宁雪现身” 宜王看了吴蔚良久,说道“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东方瑞了。或者说你把这件案子想的太简单了。说起来东方瑞的以身入局,你也有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我”吴蔚愣了,她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刺激东方瑞的话。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我和东方瑞也相识好多年了,我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欣赏,信任过一个人呢。信任到,在没有建立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到这个人的手上。” 吴蔚的心口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宜王却没有给吴蔚一个缓冲的时间,直接说道“这个人就是你,吴蔚。” “怎么可能是我我和东方瑞,我们总共也不过见了几面。” 宜王勾了勾嘴角,说道“有些人哪怕是认识了一辈子,也是离心离德,而有些人不过是见了几面,便相见恨晚。你难道不是这样吗为了你口中那个所谓不过见了几面的人,拿着自己的脑袋当押物。” “吴蔚,你还记得不记得你说过这样一番话你说若是你遇到官官相护,无力伸张的事情,你不会硬抗,你会把案情和证据写一百份,一千份,洒在大街上,贴到衙门口,贴到御史台的鸣冤鼓上,甚至贴到京城里” 吴蔚张了张嘴,已然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了。 “没错,本王的确是安排小梅记录你的一言一行,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本王早就在做了,因为东方瑞很欣赏你,她数次和本王举荐你,请我重用你。不过本王有个习惯,不会重用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小梅把你说的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同你给东方瑞的书信一起送了回来,东方瑞看完你说的话以后,先是沉默,而后大笑,连说了三声天意。你的话让东方瑞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此局面,一个活着的东方瑞永远不可能翻案,但是死了的东方瑞可以。东方瑞请我找些死士将案情抄写千遍,万遍,待她被千刀万剐之时,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和线索撒到各地,撒到京城的每一处。吴蔚啊,吴蔚若说高宁雪是那个将东方瑞引出来的人,你就是那个将东方瑞推入局中的人。” 吴蔚沉默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她明白,东方瑞这最后一计,翻案的成功率其实是很高的。 若宜王说的都是真的,可以证明原来的太子高律,并不是直接杀死四皇子的凶手,那么一旦民意沸腾 ,他就没有理由坐视不理,即便这件事是高律指使的,高律也必然要决断一番,弃车保帅。 不管是什么情况,明镜司必然能沉冤得雪。 东方瑞在用自己的命,行逼宫之事。 而给她了这个可行性思路的人,正是自己。 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一个真相,真的值得吗吴蔚的心里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吴蔚答案。 这一刻,吴蔚不禁在想若是自己没有穿越来到这个时空,这件案子该如何收尾 东方瑞还会死吗 “好了,你可以走了。”宜王说道。 宜王和东方瑞打了一个赌,若是吴蔚凭借自身的智慧摸到了这件案子的真相,宜王便将一些事情告诉她,并在东方瑞死后,悉心栽培吴蔚,让吴蔚代替她,成为宜王的左膀右臂。 若吴蔚没能发现这件案子的真相,就随便宜王处置她。 宜王问东方瑞“吴蔚知道的太多了,杀了也行” 东方瑞平静地说道“行。” 就在刚刚,宜王是真的要杀了吴蔚的,可她到底还是做到了。 吴蔚缓缓起身,朝宜王拱了拱手,说道“殿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我之前并没有诓骗殿下,我的确在三个地方做了部署,眼下时间已经不多了,我需要去解除这个隐患,可否将小兰,小竹,小菊交给我来调遣” “行吧,反正她们三个于本王而言,已经没用了。” “谢殿下。” 吴蔚是被人迷晕了送回客栈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房间里三花都在守着她,看到吴蔚醒来,小菊高兴地说道“你醒啦” “嗯,我睡了多久了” 小兰将吴蔚扶了起来,说道“你是昨日清晨被送回来的,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了,我给你切了脉,你这段时间忧思过甚又没有休息好,伤了心神,所以才会睡这么久。我给你开了一副方子,你好好休养几天,按时吃饭,吃药,就能恢复如初了。” 小竹说道“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吴蔚的精神有些萎靡,发呆了一会儿,问道“太后的千秋寿诞还有几天” “还有三日。” “哦。”吴蔚的心口抽痛了一下,虽然千秋寿诞并非东方瑞的死期,可吴蔚知道,千秋寿诞一过东方瑞的事情也会有个决断了。 小竹端着一碗粥回来了,问道“要不要我喂你”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放桌子上吧,我是累了,不是残废了。” 引得三花笑了一阵,吴蔚也跟着勾了勾嘴角,这样的日子以后大概是没有了,不过自己会好好记住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吴蔚默默吃完了粥,小菊拄着下巴对吴蔚说道“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宜王的给我们讲讲呗” 吴蔚抬眼看向三 花,起身在行李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三张银票和自己穿越时带来的匕首,重新坐到了圆桌旁。 吴蔚将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分别推到三花的面前,摸了摸跟了自己几年的匕首,将匕首递给了小菊喏,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送给你了,记得好好保养。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小菊大喜,双手捧着匕首,高兴地说道“你可总算开窍了,想明白了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的道理,不错不错” 看着小菊灿烂的笑脸,吴蔚也被感染,说道“菊啊,这把匕首跟着我,可从来都没沾过血。但我希望你能用这把匕首保护好你自己,只是有一条啊不到万不得已,你可千万别起杀心,能答应我吗” 小菊得了匕首心情大好,点头应允。 吴蔚这才稍稍放心,四花之中,小梅的事情不用吴蔚操心,既然选择了不同的路,她未来也有别样的路要走。 小兰和小竹呢,也是心思细腻,不喜与人争斗的性子,唯独小菊,她的年纪最小,按照蓝星的标准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性格呢,却是四花中最冲动的一个,吴蔚最担心的就是小菊了。 吴蔚对三人说道“这是一百两通宝钱庄的银票,梁朝境内每一个钱庄都能兑换,我昨夜哦,是前天晚上骗了宜王,把你们三个暂时骗到手了。一会儿我给你们三个每人一个地址,你们骑着快马出城,三人分头行动,到我说的地方去做做样子,然后找个机会确定没有人跟踪你们以后,就逃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是各自生活还是约定相聚,都随你们今后你们再也不是宜王府的死士,你们可以去过过不被支配,属于自己的人生,悬壶济世,行侠仗义,仗剑江湖,结庐而居,都随你们。你们还这么年轻,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只是有一条我恳请你们可以答应我,除非自卫自保,我希望你们的手上不要再沾人命。还有也不要太张扬了,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吴蔚感觉,宜王既然已经说了,三花对他而言没有用处了。他应该就不会对三花下手了,但宜王的性子谁又知道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们了”小菊瞪大了眼睛,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质问道。 不等吴蔚回答,小兰说道“宜王殿下已经将我们三人送给你了,今后我们就跟着你。” 吴蔚叹了一声,说道“你们三个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在我心中你们是独立的人,不是物品,也不该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们现在自由了。” “我们是自愿跟着你的”小菊抢白道。 吴蔚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你们三个,还没有一个到二十岁的呢特别是你小菊,你才十七岁你知道吗往后余生还有大几十年的岁月,不要让心智还不成熟的这个你,决定往后的一生” 第 219 章 寿安宫内 见小菊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吴蔚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菊,你现在还小呢。就算你能活到六十岁,那你也还有四十三年。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让十七岁的自己决定你往后四十三年的生活。你刚才说的那句表决心的话,说给我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了。除非等有一日,你成熟了,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追随某个人,那时候再说吧。” “都是宜王送的人,为什么米庄的那些伙计你就要,我们你就不要”小菊问道。 “首先,米庄那些伙计和我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他们干的是伙计的活儿,拿着伙计的月奉,想干就干,不想干咱们就好聚好散。即便他们是宜王的人,我也无所谓,劳务关系而已。但是你们三个不一样,我吴蔚何德何能,值得你们用一生来托付我不过是个米庄的东家,回去以后我可能连米庄都保不住了,我现在和宜王的关系很尴尬。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也累了,不想再努力了,我只想躺平。和三娘一起过些简单的日子,我可能会带着她回张家村去,先在半山小院生活几年,等三娘完成了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我会带着她离开,到处走走,像雷老板一样,走到我俩都喜欢的地方,就住下。这样的生活难道你们就不想试试吗你们就不想体验一下,不用听命任何一个人,自由生活不想试试不带任何目的的赶路,信马由缰,寄情山水的乐趣吗” 听完吴蔚的话,小竹和小兰若有所思,唯有小菊还是愤愤的表情,眼眶都红了。 吴蔚知道,这三人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她们虽然能力很强,但是独立性还有所欠缺,突然从一个只需执行命令的人,变成了一个要做决策,并对自己往后余生负责的人,心态上有所波动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们还小呢,最大的也还没到二十岁。 吴蔚也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伤到她们的心,便自退一步,说道“不然这样如何,我们以一年为期,这一年你们拿着银票走出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给自己一个机会。一年后,如果你们还愿意回到我的身边,那我会在泰州等你们,要是在泰州找不到我,那我就在清庐县张家村的半山小院里,你们稍加打听就能找到。只不过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跟着我,你们说不定要受苦,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任务,就是咱们一大家子人一起生活罢了,怎么样” 小兰和小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吴蔚提醒她们把银票收了,唯独小菊,捏着吴蔚给的匕首不说话。 吴蔚让小兰和小竹先回自己的房间,待所有人都走了,吴蔚柔声道“菊啊,咱俩聊聊呗” 小菊伤心地说道“我以为你把匕首送给我,是想让我今后好好保护你的,原来是为了打发我。” 吴蔚大呼冤枉,说道“那要不这样吧,咱们换个角度去说这件事,好不好” “你说。” “这样,我给你下达一个任务,拿着这一百两银票,到各地去游山玩水,见识风土人情,品尝 各地美食,但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许干,我给你做几个本子,你把路上有趣的见闻,还有你的心情,记录下来,一年内你要写满三本旅行日记,再回来见我,到时候我们再谈去留的问题,好不好” “真的吗你不是缓兵之计吧”小菊红着眼,问道。 “不是,我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们坐下来再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你的决定没有改变,那你就留下来呗,正好缺个人帮我耕地做农活,我和三娘可要享福咯。” “呸,那是牛的活儿,可不是我的活,我既然拿了你这么好的一把匕首,我就会保护你的安全,到时候要是有刁民欺负你,我定然要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好好好。” 吴蔚又带着三花出了一趟门,买了好些路上能用到的东西,行李准备的差不多以后,吴蔚单独给小菊做了三本羊皮封面的册子和几支木炭笔。 吴蔚安排几人在太后千秋寿诞的当天夜里离去,因为这个时辰最是热闹,加之太后的寿诞应该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守卫必然松懈。 送走了三花,吴蔚觉得那个人也该出现了。 这场羚羊飞渡吴蔚决定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用自己毕生所学,所见,所知,尽力辅佐。 在太后千秋寿诞的第二日,吴蔚就听到了高宁雪的消息,许是太后的福泽庇佑了平佳县主,因病推迟婚期的平佳县主居然出现在了太后的寿宴上。 吴蔚不由得感叹不愧是京城,消息传的就是快啊。 平佳县主与梁朝所有的县主都不同,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被先皇和太后抚养过,也被太子和太子妃抚养过,不仅皇宫内院有一处是划给平佳县主居住的,京城之内也有一座御赐的府邸。 此刻,太后的千秋寿诞刚刚结束,各地的藩王还没有离京,平燕王老千岁也还在,萧府也不敢把高宁雪怎么样。 吴蔚找了一套最得体的衣裳换好,出了客栈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平佳县主的府邸。 街口便有巡察的岗哨,拦住了吴蔚的去路。 “干什么的前面是县主府,闲人莫入” 吴蔚朝官差行了一礼,说道“民女姓吴,名蔚,泰州人士,乃是平佳县主的旧友,数月前于泰州听闻县主身体抱恙,特意从泰州赶来,探望县主。” 官差上下打量了吴蔚一眼,说道“你说是县主的旧友,可有凭证” “没有。” “去去去,你说你是,你就是啊快走快走” 吴蔚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官差的手里,说道“这位官爷,昔日平燕王老千岁的封地在泰州,县主不拘小节,逍遥洒脱,认识一两个民间的朋友有何不可不如请官爷替民女通传一声,或与民女同去叩门,若民女所言有半句假话,任凭官爷处置。” 那官差见吴蔚举止得体,出手也算大方,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县主并不在 府上,你去了也是白去。” “官爷是如何得知的” 官差说道“县主去宫里给太后贺寿去了,马车一直也没回来过,我们这班兄弟专门负责这条街,县主若是回来了,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多谢。” 皇宫寿安宫内。 刚过完七十大寿的太后,身穿一袭凤袍,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精神矍铄,一双凤目中满是历尽沧桑的智慧与平静,眸子里没有一丁点儿老者的浑浊。 此刻太后正独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空着,皇帝高律则是坐在右侧的首位,身上穿着一袭明黄常服,皇帝旁边的位置上,坐着平燕王老千岁,也是梁朝仅存的一位,先帝的骨肉兄弟。 左边的首位同样坐着一位老者,正是太后母家的嫡亲兄长,刑部尚书萧盛的爷爷,萧国舅爷,左边的第二把椅子上,坐着宜王高衡,高衡此刻身着朝服,似乎是刚从朝堂上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府换下。 场中还有两个站着的人,一位是站在太后身后,身穿县主华服的平佳县主高宁雪,还有一位是,站在厅堂正中间,穿着藩王朝服的宣王,高行。 高行此刻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他贵为刑州之主,是一方呼风唤雨的一字亲王,可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地位也就比平佳县主高宁雪高了那么一点儿。 别看平燕王老千岁如今成了二字藩王,但他作为先帝唯一一位还在世的兄弟,他的贵重,已经不是番号能代表的了。 主位上的太后缓缓开口,说道“哀家的寿辰已经过去了,怎地还如此热闹皇帝,你若议事该到御书房去,把人都请到哀家的宫殿里,作甚” 太后的声音也完全听不出是位七十岁的老人,若是闭上眼睛只听声音,大概会觉得声音的主人应该还不到五十岁。 太后看似调侃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疏离,也不知她本就是个冷情的人,还是真如外界传的那般,太后与皇帝母子不和。 高律恭顺地朝太后欠了欠身,说道“母后,今日朝堂上几名大人上书参了老六,说他有包庇钦犯之嫌,要求朕详查定夺。儿臣想着老六的母妃早逝,也在母后的膝下养了几年,还请母后定夺。” 太后端起茶盏,掀开盖子遮住了脸,谁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立在太后身后的高宁雪垂下了眼眸,宜王拨弄起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平燕王则微微闭眼,一副年事已高,精神不济的模样。 唯有萧国舅爷,转头看向了太后。 太后饮好了茶,将茶盏放在一旁小几上,才缓缓开口说道“哀家老了,皇子们也都长大成人,封了王,有的都是当爹的人了,哀家管不了你们了。” 第 220 章 刀光剑影 高宁雪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她细细品味,适才太后说的是年事已高,而不是后宫不能干政。 场中除了宣王高行外,大概都品出了些许滋味,宜王拨弄着扳指,抬眼看了皇帝高律一眼,而高律则是看着太后,脸上带着恭顺的表情。 平燕王继续假寐,一副要置身之外到底的表情。 而坐在左边首位的萧国舅爷,则是捋了捋已经不见几根黑须的胡子,收回了目光。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回合的对话,俨然走过了一场刀光剑影。 “母后” 皇帝高律诚恳地唤了一声,说道“母后也疼疼儿臣吧。老六是皇室血脉,身份贵重,不容有失可朝臣们说的也没错,当年父皇下旨,东方瑞在何处被捕,若本地的州府,藩王无所作为,一律按照包庇罪论处。这几日御史台和刑部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的往上递,前几日儿臣还能用千秋寿诞在即,将此事压一压,如今寿诞已过,儿臣也不能在置之不理了,儿臣实在是进退两难。” 太后的目光依旧平静,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一遍,淡淡说道“哀家老了,近来愈发昏聩,不如就请皇帝给哀家出个主意雪儿,去取哀家的凤印来,交给皇帝。” “是。”高宁雪行了一礼,向后退去,往寿安宫的内堂去了。 “雪儿站下”高律急忙出言阻止,高宁雪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向高律,一脸为难的表情。 “还不快去”太后陡然提了声调,高宁雪似被吓得不轻,身体微微打了一个哆嗦,歉意地看了皇帝高律一眼,快步去了。 “母后,何至于此”高律有些痛心地说道。 萧国舅爷也劝道“还请太后莫要动怒,凡事要以身体为重。” 萧太后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说道“哥哥,咱们都老了,也该急流勇退了,好好顾着身子才是。” 萧国舅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要不是我那长子不争气,孙儿又未成家,我这老头子早就该退了。这回好了,县主得太后庇佑,身子大好,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等县主和盛儿办了大婚,我便与陛下请辞。” 平燕王老千岁缓缓地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坐在自己对面的宜王高衡看过来的目光。 宜王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说道“太后凤体康泰,国舅爷老当益壮,莫要打趣我们几个小子了,还有第三代在呢,别吓坏了雪儿。民间有一句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太后于后宫犹如定风珠,国舅爷于前朝,就是定海神针,咱们大梁如今风调雨顺,可都是二位的功劳” 听了宜王的话,国舅爷捋着胡须发出爽朗的笑声,太后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些。 宜王这才话锋一转,瞪着宣王高行厉声道“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惹出的祸事,还不自请去大理寺” 宣王高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双膝代足,跪爬到太后面前,叫道“太后,救救儿臣 吧儿臣真的没有包庇东方瑞,御史台那群人要皇兄遵照父皇遗诏,削藩罢爵,永久圈禁儿臣。东方瑞一个早就该死的朝廷钦犯,凭什么要搭上一个藩王给他垫背母后母后和父皇数十载夫妻,母后救救儿臣吧,儿臣母妃早丧,是母后看着儿臣长大的呀,母后” 宣王高行说着说着便开始涕泗横流,平佳县主高宁雪端着凤印回到正厅时,正好听到了这番话。 不待太后开口,高宁雪便放下凤印,绕过去将宣王扶起,一边说道王叔你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当着我这个晚辈的面如此,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宣王被高宁雪噎得老脸一红,高宁雪便推着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后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宣王一眼,转身回到太后身后去了。 平燕王皱眉,开口道“雪儿,不得无礼”转而又对太后和皇帝说道“太后,陛下,雪儿这孩子被老臣娇养坏了,还望太后和陛下恕罪。” 太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雪儿是哀家看大的孩子,品性纯良,就是刁蛮了些。”太后宠溺一笑,看来是真的很疼爱平佳县主。 太后对高律说道“皇帝,凤印在此,若你实在为难,就替哀家做主吧,这个恶人,哀家来当。” 太后这话算是没给皇帝留什么颜面,可在场之人的表情却无甚变化,仿佛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高律别过了头,痛心疾首地道“儿臣不敢,老六啊你也别怪朕了。先皇遗诏,朕也没有办法。” 说着高律便作势要起身告辞,这可吓坏了宣王高行,急忙起身,冲到太后和皇帝中间跪下,告饶道“母后,皇兄,不能啊,父皇大行,就剩下咱们兄弟几个了,不能因为一个钦犯搭再上一个皇室血脉啊母后” 见太后不为所动,宣王又对皇帝求道“皇兄,皇兄,不如早点把东方瑞杀了,只要她死了御史台那群人也就不会咬着臣弟不撒口了,反正她早晚都是要死的,留着她只会是御史台攀咬臣弟的借口,皇兄救我” 高宁雪背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见太后和皇帝都不发话,宣王又扭头叫道“二哥,王叔,你们帮我说句话啊,东方瑞已经害死一个皇嗣了,难道还要让她再害死一个吗国舅爷萧盛是你的亲孙子,能不能让刑部的人抬抬手,不要再逼皇兄了” 宣王高行一整个病急乱投医,将场中除了高宁雪之外的人全部求了一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宣王的母妃早逝,王妃的母家不过是京中的一个四品官,虽说不至于毫无用处,但四品官于一个藩王而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他们这些皇子,一生只有两次机会,要么成为太子,要么就领到一块好封地,颐养天年。 依梁朝律例,藩王不得参政,一旦去了封地,就再也回不到朝堂了,若是宣王因此事被削藩夺爵,他和他子孙后代的富贵日子也就到头了。 幸运的话,熬到新君即位,或许能赦免他这 个戴罪的王叔,领个国公之类的虚衔,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高律表情愠怒,呵斥道“来人呐” 一声令下,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侍卫冲到了寿安宫内,太后的表情似笑非笑,萧国舅爷则若有所思。 “将宣王带到幽庭去,没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宣王踏出幽庭半步” “是”侍卫上前,压着宣王拖了下去。 宣王还在苦苦挣扎,求饶的声音传出好远。 “母后,儿臣还有朝务要忙,先行告退了。”高律给太后行了礼,退了出去。 “儿臣告退,王叔,国舅爷,我先走了。”宜王也起身,行了礼,跟着皇帝一同离去。 场中只剩下,太后,萧国舅爷,平燕王老千岁和高宁雪。 太后说道“雪儿,把凤印放回去吧。你大病初愈,不必时时侍候在哀家身边,去歇着吧。” “是。”高宁雪端着凤印离去。 场中只剩下三人,太后叹息一声,略带疲惫地说道“闹腾了这一场,他们那些个小的都走了,留下咱们三个老的,说说话。” 二人均笑着点头称“是。” 太后说道“既然雪儿身体已经好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该重新定个日子了哀家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两个孩子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他们完婚,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来年若是能诞下后嗣,咱们三个也享受一回四世同堂。” 萧国舅爷笑出了声音,似乎颇为憧憬太后口中的那个“四世同堂”,捻着胡须说道“一切凭太后做主。” 平燕王老千岁愧疚地说道“雪儿这孩子性子野,实在难堪宗妇的大任”说着,平燕王缓缓起身,对太后和萧国舅爷说道“老臣替孙女给太后和国舅爷赔礼了。” 萧国舅爷急忙上前,扶住了平燕王老千岁,劝道“王爷当以身体为重,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不瞒王爷我那长孙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已经在私下里找过我,言明非县主不娶了,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得两个孩子也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要成全了。” 萧国舅爷扶着平燕王重新坐下,太后也说道“是啊。王爷请放心,我那侄儿媳妇性子和善,雪儿嫁到萧家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平燕王叹了一声,说道“如此哎,将孙女教养成这般,老臣心中有愧,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我愿将平燕王一脉经年积累,全部作为雪儿的嫁妆,望亲家公好生照顾我这唯一的血脉。” “王爷请放心,有我在萧家没人敢苛待雪儿半分” 太后闻言也表示道“县主是在宫里长大的,哀家也会为县主添一份嫁妆。” 厅内的气氛一派祥和,太后已经差人通知观天司,挑选几个黄道吉日报上来了。 屋外的宫婢突然来禀“宜王求见。” 太后轻笑一声,悠悠道“看来,哀家今日是不得清净了。” 萧国舅爷和平燕王起身告退,太后对宫婢说道“让他进来吧。” 第 221 章 多方发力 “儿臣给母后请安”宜王停在正厅,给太后行礼参拜道。 “今儿不是已经请过一回安了吗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儿臣忙活了大半日,连口水都没喝上,能赐儿臣先坐下吗” “坐吧来人。” “奴婢在。”一名宫婢来到厅内,太后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给宜王端过来,填填肚子。” “是。” “谢母后。” 宫婢端来两碟糕点,宜王吃的很香,看的太后也不禁柔和了表情,像太后这般上了年纪的人,胃口一般都不会太好,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吃的很香,也是一种乐趣。 宜王擦了擦嘴,对太后说道“母后的小厨房是换了厨子吗儿臣记得从前母后宫里的吃食是最好吃的,怎么变味了” “哀家老了,胃口大不如从前,如今都是以素斋为主,宫里的厨子是换了一批。”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母后何必如此委屈自己知道的是母后一片慈母心肠,为我那可怜的四弟积阴德,可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苛待了母后呢。” 太后只是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宜王继续说道“母后,四弟的事情,儿臣也很伤心,前几日儿臣还带了几坛四弟从前最喜欢的酒,到皇庄去和那颗海棠树对饮了一番,儿臣对四弟说自他走后母后很伤心,林子里的树叶哗啦啦的响。母后,人死不能复生,保重凤体啊。” 提起四皇子,太后的表情有所松动,听到林子里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太后的眼中涌出一抹哀伤。 “人都死了,你还来和哀家说这些做什么”太后哀伤道。 “母后,泰州古称忀州,儿臣被封到那个地方,大概是和四弟还有一些缘分未了,正好皇兄也有意让儿臣来说和,儿臣就来了。” “说和”太后的眼中划过一丝讽刺。 宜王起身,一撩衣襟下摆跪到太后面前,认真地说道“太后,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四弟并非皇兄杀害。那日”随后,宜王便将那日在树林中的见闻和太后讲了一遍。 太后听完久久无言,哑着嗓子说道“这么说,东方瑞也是清白的了” 宜王坦然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事乃是父皇朱笔御批,东方瑞是不是凶手,都已不重要了。儿臣今日来是想解开母后的心结,希望母后和皇兄能解开误会,皇兄春秋鼎盛,心怀鲲鹏之志,咱们大梁在皇兄的治理下,定能国力昌盛。相信四弟在九泉之下,看到母后与皇兄重归于好,看到我大梁蒸蒸日上,也会很高兴的。” 宜王说的慷慨陈词,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不过须臾太后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似认命般说道“说吧皇帝究竟想让哀家做什么是替他出懿旨,特赦宣王还是警告萧家,不要追着此事不放” 宜王一个头磕在地上,唇角勾起,回道“陛 下希望太后可以亲下懿旨,将东方瑞的刑期定下。皇兄说,一边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一边是太后母家的亲侄儿孙,平佳县主未来的夫婿,皇兄夹在中间实在为难,为今之计也唯有尽快将凶手正法,才好将此事揭过。”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难得皇帝想得周全,此事容哀家想想吧。” “谢太后” 吴蔚在街口苦等了大半日,巡防的侍卫都换了两班,吴蔚也给了两次银子,总算是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朝街口驶来了。 吴蔚问领头的侍卫“官爷,是县主的车驾吗” 侍卫将吴蔚拉到一旁,说道“你若真是县主的朋友,就在这里喊一声,我不拦你,可千万别去阻拦县主的车驾。” “哎,好” 待马车走近,吴蔚突然大喊道“高宁雪,我是吴蔚啊” 领头的侍卫当即抽出腰间佩剑,架到了吴蔚的肩膀上,大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惊扰县主” 侍卫的气势十足,不过剑锋却离吴蔚的脖颈很远,吴蔚又大喊了一声,马车里传来高宁雪的声音“停车” 高宁雪掀开车帘,就看到吴蔚正一脸兴奋地朝自己挥手,一名侍卫正拿剑抵着她,高宁雪眼前一亮,大声道“住手” 那侍卫立刻把剑收了,转过身单膝跪地“参见县主。” 高宁雪并不理那侍卫,只是朝吴蔚招了招手,吩咐道“让她上来。” 吴蔚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刚一坐进车厢,就看高宁雪将食指竖在唇边,吴蔚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县主娘娘,民女在数月前听闻娘娘身体抱恙,带了些山中的草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京城,没想到娘娘你洪福天相,身体已经好了。” 一席话听得高宁雪直咧嘴,她觉得吴蔚叫的那声“娘娘”自己莫名耳熟,仔细一想才发现,吴蔚叫“娘娘”时的声音,和宫里的内侍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脸上谄媚的笑容,还是恶心的腔调。 高宁雪狠狠地白了吴蔚一眼,但嘴上还是配合地说道“难得你有心了,我在民间也没几个朋友,既然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不如就多住几日,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过些日子我就要大婚了,请你来观礼可好” 吴蔚嘴上说着“多谢县主娘娘。” 实际上却用夸张而缓慢的口型询问高宁雪“真的假的” “你不是吧” “你怎么回事儿” “你不是逃婚了吗” “你嫁人了东方瑞怎么办” 看得高宁雪阵阵无语,随手抓起桌上的苹果塞到了吴蔚的嘴里“渴了吧吃个苹果”高宁雪抓着苹果转了转,苹果划过吴蔚的牙齿,发出“滋滋”声。 进了县主府,高宁雪叫人去通知厨房晚上要宴请客人,又叫人去给吴蔚收拾房间,随后带着吴蔚拐到了后院,对立在书房前的丫鬟说道“你去到院门口守着,不许任 何人靠近。” “是。” 丫鬟领命去了,吴蔚和高宁雪进了书房,高宁雪书房内的布置很大气,除了其他书房都有的陈设外,墙上还挂了一把宝剑。 “坐吧。” 吴蔚搬了凳子坐到书案对面,高宁雪坐到了主位,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良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们俩一时间都不知要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高宁雪率先开了口,低声道“王叔都和我说了,谢谢你,吴蔚。” 吴蔚反应过来高宁雪口中的王叔应该是宜王,看着许久不见的高宁雪,吴蔚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两年前义庄里传出的那一声惊叫说起。 “你不用谢我,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帮到你们太多。” 高宁雪勾了勾嘴角,同样感慨道“到了这个份上,也就只剩下我们了。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师父谢谢你,让她看到了让明镜司沉冤昭雪的办法。” 吴蔚的嘴唇翕动,良久才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要是没有我胡言乱语的话,她也不会” 高宁雪摇了摇头,朱唇轻启,淡然吐出五个字来“我要劫法场。” 吴蔚沉默着,注视着高宁雪,从高宁雪的嘴巴里说出这样的话,吴蔚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我以为你也会劝我。”高宁雪有些意外地说道,目光中带着探寻。 “也已经有人劝过你了吗” “嗯,我见过师父了。”高宁雪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 “你是怎么进去的是皇帝特许你进去探视的” “是萧盛带我进去的,他是刑部尚书,带个人进天牢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你们真的要成亲了吗”吴蔚突然问道。 高宁雪想起东方瑞抓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心写了一个“吴”字,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告诉她吴蔚是可信的人。 于是,高宁雪便毫无顾忌地说道“怎么会我一定要亲手把萧盛绳之以法” “萧盛有把柄在你的手里” 高宁雪身体前倾,示意吴蔚也凑过来,盯着吴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萧盛才是杀害我四叔的凶手” “这件事除了我爷爷,我只告诉了你。”高宁雪补充道。 “证据呢”吴蔚问。 “若是能留下证据,师父就不会如此了,若是能让我找到证据,萧盛就不是萧盛了。” 吴蔚蹙了蹙眉,又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你四叔给你托梦吧” 高宁雪瞪了吴蔚一眼,解释道“一开始,只是我的直觉。这件案子的主审就是萧盛,他只用了二天就给我师父定了罪,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有皇爷爷的压力在,但也说不好萧盛有没有夹带别的心思。好在师父也并没有被抓,而且从师父消失以后,萧盛接近我的次数更频繁了,我知道他是怀疑我和师父暗中还有联系。后来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反过来观察萧盛,他这个人很神秘,令人捉摸不透。后来,他听说我爷爷常吃的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里,需要一味鹿血凝做药引子,便邀请我去萧家的鹿场,说要亲自挑一头好鹿,放了血,做成血凝给我爷爷送去。我看着他将匕首反握,走过去割了鹿的脖子,然后将匕首插到了鹿的心窝里。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借着讨要鹿血凝的由头,又去了几次鹿场。和里面的养鹿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到萧盛打猎有一个习惯,哪怕是中箭倒地不起的猎物,他都会在猎物的心口处补上一刀,据说是小时候被一只猎物装死逃掉了,养成的习惯。” 第 222 章 商讨计划 吴蔚听完只觉得心头一震,虽然高宁雪所说的这一切都不能作为质控萧盛杀害四皇子的证据,但是即便是在现代,若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某一个有作案条件的人,所惯用手法很类似,也可以作为继续深入调查此人的理论依据。 吴蔚在听完高宁雪的描述以后,心中已经有了和高宁雪一样的怀疑。 从事实角度出发,四皇子是一个成年男性,当时情绪发狂且手持利器,要想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四皇子一击毙命,这需要一定的身法,力量,以及格斗技巧做为支撑。 萧盛是本朝的文武两榜状元,他有这个能力。 吴蔚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高宁雪摇了摇头,说道“萧盛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平时一直保持着一个文官的姿态,连防身的兵器都不经常带。我曾经借着玩闹和他走过几招,他的身手远在我之上,即便萧盛赤手空拳,四五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我相信你,但是我们还缺乏一个有力的证据,萧盛位高权重又是世家出身,即便是你光凭一个猜测也不可能扳倒他。” “我知道。” “你之前逃婚,朝廷对外声称你病了,如今你出现了,是不是你和萧盛的婚期也快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高宁雪答道“这件事儿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我已经部署了人手劫法场,若是成功了,我会舍弃一切和师父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从长计议。若是失败了” 高宁雪抿了抿嘴唇,坚定地说道“若是失败了,我会为师父守孝三年,师父虽然成了朝廷的钦犯,但她还是我师父,我自幼双亲皆亡故,为师父守孝乃是天经地义萧盛是萧家的嫡长孙,至今还未成家,就算他有耐心等,萧家也不会让他等下去。陛下和太后若不同意,我便当众落发为尼,遁入空门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嫁入萧家” 吴蔚沉默半晌,问道“你的想法平燕王老千岁知道吗” 高宁雪点了点头,我爷爷说“让我不要如此,他说他会保护好我,让我相信他。” “那劫法场的人手,你又是从何而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道看似太平,却也藏着不少帮人输送死士的地方。只要银子给够了,不怕没人手。反正有我这个县主顶锅,他们怕什么” “你打算亲自劫法场” 高宁雪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反复衡量过了,即便我失了县主身份,沦为朝廷钦犯,这件事也牵连不到我爷爷的身上。我爷爷是先皇唯一一位还在世的兄弟,身份贵重,平燕王一脉又无人能继承爵位,等我爷爷百年之后,朝廷兵不血刃就能收回平燕王一脉的封地和财富,他们只需耐心的等下去就是了。这件案子的真相,萧家人清楚,皇帝陛下也未必不知情,在没有除掉所有知晓真相的人之前,朝廷也会有所顾虑,以免日后万一被翻案,将他们这些人通通钉在史书上,永世不得翻身。”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愕,赞道“你成长了不少。”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怎么一副长辈嘴脸” 吴蔚笑了笑,说道“既然你已有决断,我便不多言了。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这里是京城,不是别的地方。行刑当日必定万人空巷,重兵把守,说不定还会配上弓箭手,信号箭之类的东西,一旦有人劫法场,信号箭一放出去,守城的士兵见了会立刻关闭城门,收起吊桥。就算你成功救下了东方瑞,又如何逃出这铁桶一般的京城京城的城门我见过,需要二十多个壮汉合力才能推得动,护城壕也有一丈多深,不小心掉在里面,只有等死这一条路。这些你都想过吗” 高宁雪答道“劫法场从来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儿,我博的就是这一线生机。玉面神机当街问斩,全城的百姓都会来看,大街上会被围的水泄不通,朝廷的兵马定然不好调动。可对于我和师父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机会,我已经安排了几家店铺,趁乱带着师父进去换上普通人的衣裳,混到人群里,也安排了身量和我还有师父差不多的死士,换上我的衣裳和囚服,在街上乱窜,引开追兵。只要我和师父能躲到天黑,就成功了一半了。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很熟。像你这种第一次来京城的人,或许会被它的雄浑森严唬住,我却知道几处守卫薄弱的地方。从外面攻入京城难于登天,我和师父是从里面逃出去,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夜里,我会让人在反方向释放冲天箭,吸引巡逻士兵的注意,然后带着师父走守城士兵蹬城墙专用的石阶,潜入城墙上,找个隐秘处滑下去,城外有人接应,他们会准备好梯子,帮助我们顺利越过护城壕,连夜逃走” 吴蔚不得不承认高宁雪的计划已经非常完善了,准备到这个份上,还用上了几条兵法,她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但吴蔚顺着高宁雪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即便前面一切发展都按照高宁雪的既定计划运行,却还是有一个足以令二人满盘皆输的遗漏。 吴蔚毫不留情地提了出来,说道“那要是城外也布置了兵马,沿着护城壕巡逻,每个小队配备一支冲天箭,你打算怎么办” 高宁雪秀眉微蹙沉思良久,也只能倔强地说道“那就只能和他们拼了” 吴蔚不由得一叹,说道“你劫法场的目的是为了你和东方瑞都能活下去,不是费尽心机,让东方瑞换个地方死,再搭上一个你,还有那么多死士的性命虽然这些人是拿了银子心甘情愿的卖命,可咱们也得让人家死得其所不是嘛” “那你说怎么办”高宁雪激动起来,提高了几个声调。 吴蔚示意高宁雪稍安勿躁,柔声道“我知道你急,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挫自己人的锐气。可你刚才也说了,你博的就是那一线的生机,所以咱们必须要一遍又一遍的演算,不怕自己发现问题,就怕被敌人发现问题。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想用毕生所学,为这件事尽一份力。” 高宁雪这才冷静下来,低声道“你说的 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你我之间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高宁雪虚心问道。 “嗯我觉得你适才的计划就非常好,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其实我也起了劫法场的心思,但是我只有一个人,力量有限,我甚至想过做一个热气球,再弄一个大渔网,等到行刑那日,我勾起东方瑞就跑嘿嘿。” “热气球那是什么”高宁雪问。 “你有纸笔没有” “废话”高宁雪拿了几张宣纸拍在吴蔚的面前,拿过砚台和墨锭,往砚台里倒了一点儿清水,挽起袖子来亲手帮吴蔚研墨。 墨汁研好以后,吴蔚在纸上画出了热气球的图形,对高宁雪说道“这就是热气球,自从我来到京城,看到京城铁桶一样的守卫后,我就知道从陆路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我就想到了热气球。”吴蔚心想,直升飞机我车不出来,一个热气球我还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高宁雪看着宣纸上奇怪的东西,皱着眉问道。 吴蔚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道“现在让你理解这东西的原理,这很难,不过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这个东西会飞,到时候我可以驾驶着这个热气球,带你和东方瑞飞出京城” 高宁雪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说这些” 吴蔚无语了,解释道“这不是怪力乱神,这叫科学,你知道我算了多久吗你一句怪力乱神就给我带过去了孔明灯你知道吧热气球就是将容积扩大了许多倍的孔明灯,同一个原理,只要把球体这部分的容积扩大到两千立方米以上,就可以载着我们三个飞出京城,到时候你让你的人在城外接应,我们下了热气球就骑上快马,逃出生天” “孔明灯那又是什么” 吴蔚怔了怔,没想到这个时空居然连孔明灯都没有,沉默过后,吴蔚突然笑了起来。 吴蔚朝着高宁雪勾了勾手指,问道“欸,你和皇帝太后的关系怎么样,说得上话不” 高宁雪点了点头“还算可以,见面不难,只要不是牵扯甚广的,或者是前朝的大事儿,应该都有的商量。你要干什么” 吴蔚“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若是你献上一个小玩意,然后和太后还有皇帝说,此物有向天祈福的功效,他们会相信吗” “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只要不是太荒谬,哪怕是图个吉利,也会信的。” 第 223 章 泰州大水 太后千秋寿诞后第五日,平佳县主高宁雪觐见太后,自称梦中得一奇物,可将心愿写于其上,点燃后此物可缓缓飞到空中,神明便能收到心愿,有祈福,祷祝之功效。 太后以为高宁雪孩子心性,又来讨自己欢心,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高宁雪当天夜里就拿出了一盏孔明灯,将愿太后千秋康泰的愿望写在上面后,点燃放飞。 太后亲眼看到孔明灯飞到天上,惊愕不已,问道“雪儿,此物真可直达天听” “回太后,在雪儿的梦中,是这样的太后若有什么心愿,或是有想对天上人说的话,不妨一试。”说着高宁雪就将孔明灯的制作图纸献给了太后。 太后千秋寿诞过后的第六日,太后将此物命名为祈愿天灯,并交给匠人所大批生产。 不过短短的三天,孔明灯,应该说是祈愿天灯,就从内廷传到了民间,到了夜里不少百姓都会将祈愿天灯放飞,京城的夜空煞是好看。 太后千秋寿诞的第十日,泰州传来急报。 “陛下,泰州传来八百里急报。”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高律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御笔,急切道“呈上来” “是” 高律拧开手中封红的竹筒,一块绢布从里面掉了出来,抖开一看,上面短短几行字,却让高律的脸色变得铁青。 臣,泰州知州谢建白,万死叩拜陛下。 弘宣三年七月起,泰州连降暴雨,绵延已有月余。臣,率军民共同抵抗天灾,然,收效甚微。 如今泰州城内积水已一尺有余,至臣提笔奏报之时,雨势仍未有迟缓之态。 泰州毗邻六县,受灾严重已淹没良田数万亩,六县百姓受灾严重,死伤人丁,家畜,难以计数。 臣遥拜恳请朝廷驰援,救万民于水火。 情报最后一行的日期,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看来泰州周围的情况很严重,已经到了连八百里急报也送不出来的地步。 “速传宜王” “是” 半个时辰后,宜王出现在了御书房,他的身上正穿着一袭常服,想来是传旨的内侍催得紧,他连朝服都没换就过来了。 “臣弟参见陛下。”宜王行礼道。 高律屏退所有宫人,将绢报递给宜王,说道“你给朕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宜王看到绢报上的内容也吃了一惊,说道“皇兄,臣弟出泰州的时候,的确是下了一阵子的雨,可泰州那边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会下雨,而且臣弟走的时候泰州还好好的,毗邻的县城虽然道路泥泞了些,也并未见哪里发了水。” 在宜王来之前,皇帝已经算过日子了,这件事宜王的确不知情。 皇帝还是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没有你的人来禀报” 宜王诧异地说道“皇兄,依照咱们大梁的律例,藩王的府兵未经朝廷允许,不 得踏出封地半步。臣弟这次回京所带的人马,是半年之前就禀报给朝廷,经兵部和宗正寺商议后,递交给皇兄御笔批了才带出来的。臣弟身边总共也就六七个能自由出入泰州的布衣小厮,平日里帮臣弟到别的地方买些东西,跑个腿的。臣弟觉得这几个人还算机灵,这次也都一并带了出来。泰州遭灾臣弟的心里也着急,可这是泰州的州务,该归泰州知州管,别说臣弟此时不在泰州,就算是在泰州,也要等到皇兄下了旨意,才好行动。” 宜王说完等了一会儿,见皇帝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宜王又继续说道“皇兄啊,这绢报上不是说了么泰州城内的积水才一尺多点儿,也就将将到膝盖,能有什么大事儿啊王府都建在高处,别说是一尺,就是涨水到三尺也淹不到王府,这绢报上说的,大概都是城里低洼的地方。” 皇帝一拍御案,生气地说道“你这叫什么话百姓的身家性命,到你口中就这般轻飘飘的朕派你去担任一州之主,你就是这么当的” 宜王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皇兄,你说的道理臣弟都明白,可泰州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王叔治理多年的地方,城高而地利,就拿去年的大旱来说,泰州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臣弟也不是不记挂着百姓,但此时只有我和皇兄二人,难道皇兄想听臣弟说假话吗藩王府兵未经朝廷准许,不得踏出封地半步的规矩,又不是皇兄你定的,这绢报上也说了,泰州没什么事儿,毗邻的一些县城受灾严重,臣弟就是在泰州也没办法,最多就是把府兵都派出去,扛着砂石把城门口堵上,再号召百姓一起将水扫出泰州去,最多也就是协助知州,派人维护施粥棚的治安,泰州之外发生的事情,臣弟是既不想管,也没那个能力管。” “你这叫什么话你身系皇室血脉,岂能如此自轻” 宜王对此并不认同,说道“皇兄,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咱俩自幼一起长大,臣弟是什么性子,皇兄难道还不知道吗若非皇子就藩乃是祖训,臣弟连泰州都不想要,不如问朝廷要一笔银子,带着人游山玩水来得自在。臣弟之所以愿意去泰州,就是想着泰州远离京城,离朝中这些个大人,特别是御史台的人都远,图个清静罢了。王叔给臣弟留了一个好底子,足够臣弟这辈子逍遥快活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百姓之事于臣弟而言无关痛痒。那是皇兄才该操心的事儿,在臣弟这儿,只有一条皇兄让臣弟干什么,臣弟就干什么,皇兄让臣弟怎么做,臣弟就怎么做。” 宜王拨弄着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将绢报还了回去,自觉地搬来个凳子,坐下了。 一番话下来皇帝的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在心里却是满意的。 在皇帝看来,宜王的话虽然一点也没有替自己排忧解难,但却很中听,皇帝并不需要一个爱民如子,心系天下的藩王兄弟。 最好是所有的藩王都能像宜王这样,做好自己的本分,守好自己的封地,然后听从朝廷的话就好。 前朝里有的是能力出众,才智卓绝的臣子,不需要一个藩王有能 力。 皇帝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宜王心中冷笑,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反问道“皇兄想听什么” “泰州的情况你比朕熟悉,给朕出出主意,总行吧” “臣弟才刚到泰州几年啊,城内有几条坊市还没摸清楚呢,真要说对泰州熟悉人,那当然是王叔了,皇兄不如问问王叔吧。” “来人” 一名内侍走了进来。 “宣平燕王。” “是。” 内侍走后,宜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皇帝说道“皇兄,泰州周边发了水,臣弟一家是不是可以多在京城住些时日了” 皇帝扶额轻叹道“治水一事,光靠朝廷恐怕还不够,王叔年事已高,总不好让他再奔波一趟了。你的家眷可以暂留京城,朕需要你带着治水钦差和兵马,粮草,到泰州去共治水患,免不了还要借调你的府兵。” 宜王一副惋惜模样,说道“借调府兵可以,银子臣弟可真没有。” “知道了”皇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宜王收回目光,御书房安静了下来。 当然要借调宜王府的府兵了。自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徭役,这段日子都在吃国库的老本儿,眼看着要恢复税收了,却有这么一大片地方发了洪灾,不仅税收难了,还要朝廷反过来带着粮饷去赈灾。 哪怕就派一万兵甲过去,一路上的军饷,粮饷,也不是个小数目,借调泰州的府兵就不同了,能给朝廷省下一大笔银子。 泰州及其周边发水的事情,宜王早就知道。 他从吴蔚那里得到了启发,早在离开泰州之前,就秘密派人将粮食藏在了各个矿山的废坑中。 而宜王府是从前的燕王府改制的,平燕王老千岁高瞻远瞩,将王府修在了一块地势很高的福地之上,别说泰州城就淹了不过一尺,就是淹了一丈,也冲不到宜王府。 至于城中的百姓,宜王暗示过幕僚,若是城中发水,可以将城墙打开,让受灾严重的百姓都躲到城墙上面去。 至于其他地方的百姓 谁叫他们的皇帝是高律呢 自己不在泰州,借泰州知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越过自己接收大量的灾民,最多是在城门口搭一些棚子,弄几个施粥棚。 想到这里,宜王眯了眯眼,他记起曹天旺和自己的汇报说吴蔚特别拜托他用造船的工艺,做了好些个可以移动的粮仓。 后来听米庄的伙计们禀报说吴蔚用这些密不透风的粮仓做了储水车,每日派人从远处拉水回来供米庄和榨油坊使用。 在吴蔚造这些粮仓的时候泰州和周围的县已有干旱之势,而且她还给“高宁雪”写了信,提醒了要预防大旱,准备储水车的事情,如此倒是可以将吴蔚此举当成是未雨绸缪,而这次也可以说是误打误撞。 如若不然,宜王可真要好奇了。 一普通人,是如何能坦然应对旱灾,又能提前部署预防水灾的呢 第 224 章 太后亲审 太后千秋寿诞后的第十五日,刑部尚书萧盛,被任命为治洪钦差大臣,与宜王高衡,户部员外郎,工部侍郎,大司农,携粮食十万担,白银五万两,三千兵甲,两千工匠,火速驰援泰州。 萧盛被赐尚方宝剑,尚方宝剑如天子亲临,可下斩刁民盗匪,上诛贪官乱臣。 宜王高衡,则得到了一封明黄卷轴,上面盖了传国玉玺,内容是宜王治下兵马,暂出泰州,与当地军民共治水患。 而此次治理水患的人选,是平燕王老千岁向皇帝建议的。 萧盛自不必说,他是皇帝信任的心腹重臣,出身尊贵,能文能武,但平燕王老千岁举荐萧盛的理由是萧盛曾经陪着高宁雪去过泰州,并在泰州住了一段时日,比起其他有资历挑起治水重担的大臣,萧盛对泰州多了一份熟悉。 另外,大司农,户部员外郎,工部侍郎,也都是泰州出身,世代生活居住在泰州,十年寒窗,一朝及第后才搬到京城居住,这几位对泰州的情况了若指掌,对协助治水也很大的优势。 因为平燕王老千岁如今已经将封地迁到了京畿,再加上他年事已高,后继无人,皇帝高律还在朝廷上表彰了平燕王老千岁举贤不避亲,国之柱石。 就在萧盛和宜王等人离京的第三天,泰州水患的消息了传遍了京城,这夜,有人在街上免费发放祈愿天灯,请全城百姓一起给泰州祈福。 每一个天灯上,都被写了一个大大的“泰”字。 到了夜里,数不清的祈愿天灯缓缓飘到空中,京城的上空明亮极了。 久居深宫的太后在寿安宫的院子里,看到了这漫天的天灯,她突然对服侍在身旁的一众宫婢说道“哀家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退下吧。” “是。” 太后仰头望着天灯,竟缓缓地流出泪来。 口中低声呢喃道“忀儿,是你在责怪母后吗一个旁支家的晚辈,都愿意为你这位四叔尽一份心力,可母后却明知道你含冤而死,却不能为你主持公道,忀儿,母后的忀儿” 这几日,吴蔚一直躲在高宁雪的县主府反复演算,吴蔚算出热气球的球体半径最小不能低于八米,如此热气球的球体容积就不低于两千立方米,根据公式吴蔚算出这个排量的热气球,载重量在两千五百公斤以上,算上热气球的自重,燃料的重量,搭载吴蔚,高宁雪和东方瑞三个成年女子,绰绰有余。 乘坐热气球逃出京城一段距离,所需的燃料吴蔚也算了出来,不过吴蔚还需要设计一个调节火焰大小的阀门,确保她们三个最后的落地是慢慢降下,而不是“嗖”的一声摔下来。 吴蔚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够两个时辰了,她恨自己当初的地理没有学好,不然还可以大致推算出行刑日的风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梁朝京城的维度,还是算了吧。 与其将命运交给风向,还不如自己动手,看看能不能做出一个改变航向的装置。 吴蔚的桌上罗了厚厚一沓演算纸,还有一些废稿,被吴蔚丢在了铜盆里,这些东西都是绝密,吴蔚打算收集起来,统一由自己亲手销毁。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传来,吴蔚头也不抬地说道“放门口就行了,谢谢” 在见识了“祈愿天灯”的神奇之后,高宁雪也不得不相信了吴蔚的话,一个可以带着她们飞起来的东西,给了高宁雪极大的信心,同时高宁雪也很期待,体验一次飞天的感觉。 所以这几日高宁雪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吴蔚,还点了几个县主府手艺最好的厨子,专门负责吴蔚的一日三餐,饭菜做好以后由专人送到书房门口,除此之外除非吴蔚主动呼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吴蔚。 “是我”门外传来高宁雪的声音。 “进来吧” 高宁雪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见这满屋的草稿,高兴得眉开眼笑,对吴蔚说道“今日本县主亲自来给你送饭,是不是很受宠若惊啊” 吴蔚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坐到圆桌前,说道“在这吃,别弄脏了我的演算稿。” “好嘞,今天给你做了,粉蒸排骨,小炒藕片,豆腐酿肉,酸辣鸡丝,翡翠白玉汤,米饭馒头两种主食都准备了。” 高宁雪将食盒放在桌上,把菜从里面一道一道拿出来,把筷子递给吴蔚,说道“辛苦了,你先吃,吃完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咋了东方瑞被无罪释放了” “快吃吧你煞风景。” 吴蔚笑了两声,埋头苦吃,可以看得出吴蔚是真的有点饿了,吃了一碗饭一个馒头,每道菜都消灭了一点儿。 吃完后,吴蔚将餐盘重新收到食盒里,放在了门口,一会儿会有丫鬟来收,高宁雪叫人打了水来,对吴蔚说“你把脸洗一洗吧,鼻尖上有墨汁。” 洗完脸后,吴蔚招呼高宁雪来到书案前,拿起几张图纸对高宁雪说道“喏,这是图纸,找几个你信得过的人把材料给我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亲自组装,不过可能还需要你的人来给我打打下手。” 高宁雪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爷爷留了一队人马给我,已经是平燕王府第三代的家生子了,祖孙三代的身契都在我爷爷的手上,保证稳妥。” “现在还是理论阶段,我打算先车一个热气球出来,你给我找一个没什么人会去的荒郊野外,最好是山谷,周围没有什么人家的那种,我需要把热气球做出来以后,实际操作一下,估计要改进几个版本,才能达到我设想的效果,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繁琐,你可不要觉得烦。” “好。” 吴蔚倒了两杯水,将其中的一杯递给高宁雪,说道“你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高宁雪笑着说道“我适才从我爷爷那儿请安回来,我爷爷和我说今日他本来是进宫辞行,打算回京畿去的,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让我爷爷在再京城多住一阵子,理由是趁着我还未出嫁,让我 们祖孙多团圆团圆,然后又和我爷爷聊了些过去的事情,我爷爷说一叔所谋之事,应该是成了。” “你是说太后真的会亲审东方瑞” “以我对我爷爷的了解,他从不说空话。” “太好了”吴蔚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若是太后真的愿意亲审东方瑞的话,那说不定自己设计的这个热气球也用不上了 吴蔚把这个想法和高宁雪说了,高宁雪对此却并不乐观,说道“一叔临走之前和我说过,他虽然竭尽全力为师父谋求了一次面见太后的机会,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亦或是萧家都被架住了,现在三方的处境很微妙,唯有师父死了,才能彻底平息这个局面,所以无论师父是否是清白的,她被赦免的可能性都不大,我们还是要做好劫法场的准备。” “那太后亲审东方瑞的目的是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求证一个真相吧,太后不仅仅是太后,她还是一位母亲,遵照圣旨看着师父进法场,是为了自己的长子,亲审师父,问一个真相,是为了四叔。” 吴蔚叹了一声,感慨道“也难为宜王殿下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尽了全力帮了东方瑞一把。可惜我们见不到你师父,不然还可以和她商量一下面见太后时的话术,说不定太后就心软了呢” 高宁雪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很多时候,吴蔚觉得她幼稚单纯,而此时此刻,高宁雪又何尝不觉得吴蔚单纯的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呢 杀一人而保住多方,还是与太后休戚与共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即便那个人是无辜的。 鉴于高宁雪的证词和宜王之后做的事情,吴蔚暂时将宜王从头号犯罪嫌疑人的名单上划掉了。 时至今日,吴蔚在心里开始佩服起宜王来了。 不得不说东方瑞慧眼如炬,能结交下宜王这个朋友,何尝不是东方瑞的幸运。 宜王不仅在案发现场救下了东方瑞,还默默庇护了东方瑞一年多的时间,之后东方瑞决定以身入局,宜王不仅选择相信并支持东方瑞,还想尽一切办法为东方瑞谋得了一次面见太后的机会。 这件事,吴蔚是听高宁雪和自己说的,至于宜王在这个过程中是如何操作的,吴蔚和高宁雪都不清楚。 吴蔚很佩服宜王的义气和勇气,当年捉拿东方瑞的海捕文书上的内容,至今还历历在目。 一旦东方瑞招架不住严刑逼供,或者为了换取某些利益供出了宜王的话不说身首异处吧,等待着宜王一脉的,也将是万丈的深渊。 很难想象宜王当时的心理活动。 吴蔚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整理好心情后对高宁雪说道“我这边根据你上次制定的计划,完善了一个计划书出来,你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第 225 章 刑期已定 吴蔚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递给了高宁雪,这份计划书吴蔚自己已经反复阅读了许多遍,确保在她的理解范围内,没有任何遗漏之处才定稿。 所以光是听着高宁雪翻动宣纸的声音,吴蔚就知道高宁雪看到了哪里,一边说道“劫法场前面的计划不变,那部分的整体计划你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只需要在细节上把控好,咱俩找一天去现场踩个点儿,你再抽空和你的人确定一下基本流程就可以。按照你的计划,你和东方瑞必须要藏到晚上,我后面的计划才能实施。我让你把孔明灯呈给太后的目的,就是一个障眼法,热气球移动速度并不快,那个高度虽然弓箭很难射中,但是如果官兵推出护城强弩的话,还是有可以穿透热气球的,所以我只能晚上再去接你们。但是热气球的火光在晚上目标太明显了,一旦被发现我们也很难逃掉,我就想到了孔明灯,先让这种夜空火光变成京城百姓和士兵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天黑后你的人放出大量孔明灯和另外几个热气球作为障眼法,我会找个僻静之处升起热气球,一路操控到城墙之上去寻找你们,等你们看到热气球就释放信号,我会用最快的速度下降后,将软梯放下来,你们上了软梯记得把安全绳扣好了,我会先上升高度,等高度起来了你们再顺着软梯爬上来。” 高宁雪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东方瑞和自己逃出生天的样子“我去过最高的地方就是山顶了,可惜山顶不会动,还不知道飞在天上是怎样的感觉呢。” 吴蔚勾了勾嘴角,语气轻快地说道“希望你和东方瑞别恐高就好。” 高宁雪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吴蔚说道“泰州发大水,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翠微她对不起,是我把你拖在这里。” 高宁雪已经知道了吴蔚和柳翠微的关系,听说泰州水患之后,高宁雪积极奔走打听,把消息分享给吴蔚。 高宁雪非常害怕柳翠微在水患中有什么闪失,如此自己和东方瑞的罪孽就太深重了,即便逃出生天,往后余生也良心难安。 高宁雪打量着吴蔚,心中愈发纠结,这个劫法场的计划没有吴蔚已经不行了,可若是吴蔚提出要回去,高宁雪也打定主意不会阻拦。 即使,这个问题高宁雪已经问过两遍了。 这一次吴蔚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答道“如今的二娘早已今非昔比,我相信她不仅可以在这场水患中安然无恙,还会把我们的家人一并照顾好的,说不定二娘还会救下不少百姓呢。” 泰州水患的情况,吴蔚通过高宁雪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泰州城内最深的地方不过才浸没了一尺,淹的大概都是城内的低洼地,损失并不大。 泰州城本就比周围的县城坐落得高了不少,再加上城内有比较完善的排水渠,还有城墙阻挡过境的洪水,对洪水的抵御能力本就很强,她们的米庄和宅子也都坐落在地势较高的城区,只要二娘好好待在泰州城里,吴蔚并不担心。 她的身边还有一位身手奇佳的小梅保护,再加上自己之 前大量的部署和有意无意对二娘引导,吴蔚相信她的二娘一定能从容应对此次危机。 比起泰州那边,吴蔚觉得清庐县和清河县反而更值得朝廷担心。 这两个县吴蔚都比较熟悉,清庐县的地势整体偏低,清河县次之,之前每次从泰州出发去清河县办迁令的时候,都要走上半程以上的下坡路,过了清河县又开始走一个漫长的缓坡,直到清河县。 大水都漫入到了泰州,原本就是湖底洼地的小槐村怕是已经被淹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柳翠翠一家是否逃了出来 吴蔚倒并不盼着那一家二口出什么意外,只是有些担心被洪水冲垮家园的柳翠翠一家,会去投奔柳老夫人。 自己不在家,真怕二娘被这一家子欺负啊。 至于张家村 吴蔚想着自己制冰赚了银子,张家村的村民争相效仿,开凿了不少山洞,正好在这次洪灾中派上了用场,而山洞里囤积的冰块,也成了可以救命的饮用水,挺到朝廷的救援抵达,应该不是难事。 “希望大家都平安吧。”吴蔚说了一句。 果然不出平燕王老千岁的预料,没过几日太后要亲审东方瑞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这个消息的冲击力,甚至一度盖过了泰州水患的风头。 百姓们在明处不敢说什么,可关起门来,没有不议论两句的。 东方瑞虽然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朝廷定了罪,可是这个罪名却是在东方瑞潜逃之后由朝廷直接下旨定下的,也就是说东方瑞没有经过任何有司衙门的提审。 如今人抓回来了,本来以为会等到一个二堂会审,核定罪名后择期处刑,没想到却等来了一个太后亲审 对此事,百姓们说什么的都有,连一些怪力乱神的猜测都被传了出来。 要不是东方瑞现在身份特殊,恐怕说书先生们会发挥自己毕生的想象力,将此事写个十回二十回的,保证场场爆满 对于太后要亲审东方瑞一事,皇帝高律非常不满,找过太后好几次,有一次还不惜拉上了萧国舅爷和平燕王老千岁二人,一同到太后的寿安宫去劝太后收回成命,奈何太后的懿旨已下,断无收回的可能。 对此太后还有一番合理的说辞,令高律无可辩驳。 太后说“带着众人来为宣王求情的,是皇帝,如今反过来劝哀家不要插手的也是皇帝,既然如此当初哀家将凤印奉上之时,皇帝又何必惺惺作态呢一边想在哀家七十大寿这年破例处决东方瑞,却又担不起这个不孝的名声。想让哀家亲自开口,好啊,哀家也依你。如今却连个过场也不让走那东方瑞来自民间,屡建奇功,屡破大案,在民间的威望极高,哀家做了这个恶人,却连犯人的面都不见,他日若是被人发现此案另有隐情,你们是想让哀家遗臭万年吗” 这番话是太后当着萧国舅爷和平燕王老千岁的面说的,不可谓不重,听得高律的表情精彩极了,却还要恭顺地劝着太后保重身体,并解释说, 是太后误会了,他只是担心东方瑞武艺高强,伤了太后。 最终,还是拗不过太后,毕竟懿旨已经发了,皇帝也没办法。 10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25 章 刑期已定吗请记住域名 这些,是高宁雪后来告诉吴蔚的。 太后颁布懿旨的二日后,遍体鳞伤的东方瑞就被人五花大绑,脚踝处还上了一根二十多斤的铁链,押到了寿安宫。 之前,东方瑞虽然一直被关在死牢,但是刑部的人并没有对东方瑞用刑,已经定了罪的死囚,根本无需再审。 刑部的那些人都认识东方瑞,从前共事过,心中多少还带着几分敬仰,也知道东方瑞在百姓们心中的分量,若是东方瑞上刑场的时候浑身是伤,还不知道百姓怎么骂他们这些狱卒呢,既然上面都没有特别吩咐,狱卒们也很乐意好好招待东方瑞。 可自打太后下旨要亲审东方瑞以后,上面突然下了命令,要这些狱卒好好“招待”东方瑞,免得她伤到太后。 狱卒们无法,只好在东方瑞的身上留下了一些狰狞的鞭痕,鞭刑已经是死牢里最“善良”刑罚了,留下的都是皮外伤,不伤根本,伤口好处理,看着也吓人,比那些烙铁,拔指甲,老虎凳,滚钉板之类的,友善多了。 东方瑞也是铮铮铁骨的奇女子,被打了四十鞭子,全程一声不吭,更没有昏厥晕倒,纵然有狱卒暗中留手的功劳,却也令人敬佩。 那日,太后遣退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偌大的寿安宫内,只有太后和东方瑞,就连言官,史官,都被太后请了出去。 东方瑞并没有在太后的宫殿里待太久,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这无疑让许多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后只是走了一个过场。 东方瑞被人丢回到死牢的当天夜里,太后的懿旨就到了,将东方瑞的刑期定在了一个月后,午时二刻,斩首示众。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太后的口谕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可探视东方瑞,刑部亦不可再对东方瑞用刑,要善待东方瑞,给东方瑞留一份体面。 东方瑞入宫那日,即便皇帝高律不允许高宁雪参与,她还是在寿安宫的门口见了东方瑞一眼,只有那么短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东方瑞就被人拖着丢上了回死牢的软轿。 当时东方瑞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足间沉重的铁链划在宫道的石板上,仿佛割在高宁雪的心上。 高宁雪不顾侍卫的阻拦,大喊了一声“师父” 东方瑞突然转过头来,与高宁雪遥遥的对视了一眼。 东方瑞的眼眸还如从前那般深邃而平静,仿佛那些身体上的迫害和心灵上的折磨,不曾施加在她身上一般。 第 226 章 泰州情况 泰州吴柳记米庄。 伙计们放下肩头的沙袋,又检查了一下门口的挡板,转头对柳翠微说道“二东家,差不多了。按照前几日的情况,即便雨不停,咱们的米庄也还能坚持个十天半月的。只是这积水要是再涨的话,就算能挡住,也做不了生意了。” 柳翠微将拢到一起的雨水扫到盆里,端着装了大半盆污水的水盆来到米庄门口,一名伙计接过水盆,把污水扬到了门外。 “哗啦”一声,污水与外面街上的积水汇合,发出声响。 泰州的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虽然雨势比前几日迟缓了些,可这城中的积水却并没有散去的趋势。 在柳翠微刚回到泰州的第二天,城内还不见多少积水,柳翠微便组织米庄内的伙计,用平日里装米用的细网布袋,装了好些谷壳,麦麸先堆到门口,这些东西米庄有都是,柳翠微还分了隔壁榨油坊一些。叮嘱柳二娘子随时留意店门口的情况,要是发现街上的积水有汇集,蔓延的趋势,就立刻把这些袋子堆到门口,务必要把积水阻挡在外面。 免得积水一旦漫延到店内,不好收拾。 之后,柳翠微又组织了七八个伙计到河边去挖沙子回来,足足装了几十袋子的沙土,两家分了。 柳翠微又去找了张水生,请他去找张尺,加急定做了两套适用于米庄和榨油坊的挡板,挡板由一整个树干做成,体积为锥体,底部又宽又厚重,上面比较轻薄,高约二尺。 张尺一听说是柳翠微所托,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带着栓子来到了榨油坊和米庄,细细量了前门,后门,侧门,后院院门的尺寸后,又和柳翠微询问了一些细节,才带着栓子回去。 临走前,柳翠微对张尺和栓子说“这次的雨不寻常,有洪涝之相,你们两个家里那边要早做打算,若是城内积水淹到小腿,就别想着做活了,马上就到米庄和榨油坊来,再说别的。” 张尺和栓子眼中带着凝重,点了点头。 这半年来,他们两个的生意很好,得益于吴蔚给他们铺的路,让他们在这泰州城内少走了不少弯路,快速站稳脚跟,名声打出来以后生意也越来越好。 他们也曾带着礼物来感谢过吴蔚和柳翠微,不过被柳二娘子告知,二人出远门去了。 张尺本想着按照目前的行情,自己和栓子再努力干个一两年,张尺就可以把自家母亲接到泰州城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这场暴雨来得这般急。 等到二人察觉出不对时,已经回去不张家村了,回去的驿道泥泞不堪,一脚踩在烂泥里,鞋底拔掉了才能脱出腿来。 好在张水生安慰二人说“他早些日子就回了张家村一趟,告诉要好的几家,发现情况不对,就找吴蔚家的佃农李大姐,带上粮食和被褥,让李大姐带着他们到山洞里去躲一躲,那个山洞是吴蔚花了银子请最好的工匠凿出来的,山洞里架了称重的柱子,住上几十个人不在话下。”张尺和栓子家也被通知了。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栓子和张尺差点给张水生跪下,心中对吴蔚和柳翠微的感激又深了几分。 做好了挡板以后,张尺和栓子又马不停蹄地去吴蔚的宅子量了尺寸,前门,后门,两个侧门,赶了几天的工期总算是把东西做好了,并亲自到宅子去给所有的门外都加了挡板,堆了沙袋。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米庄门口的水已经没过膝盖了,不过米庄门口的挡板有二尺多,挡住街上的水绰绰有余,不过到底是后加的东西,即便张尺花了大心思,也做不到严丝合缝,还是会有一些积水顺着缝隙渗进来,柳翠微和柳二娘子每隔一会儿就要扫一次,把店内的积水扫到盆子里,扬出去。 这一整条街,除了米庄和榨油坊就没有一家铺子不被积水波及的,有些店铺损失惨重,虽然他们也在门口堆了些沙袋阻挡积水,可到底不如一整块的厚实挡板好用,每天光是清理店里的积水就够他们忙的了。 “二东家”掌柜的来到柳翠微面前,说道“外面有一位老妪,说是家里一点儿米也没有了,地窖给积水盖了根本打不开,已经二天没吃饭了,请我们行行好,卖她一些米。” 柳翠微问道“今日二石米的定额都卖完了吗” “是啊,这城中的米庄现在就剩下两二家还在做生意了,剩下的要么淹了,要么闭门,城里这么多百姓要吃饭呢,咱家门前每天天不亮就已经有不少人来排队买米了。” 柳翠微叹了一声,吩咐道“你把那位老婆婆请进来,请到后院去,找个袋子给她装几日的粮食带回去,也不收她的银子了,别让别的客人瞧见就好。” “是。” 掌柜的和那老妪耳语了几句,便扶着她跨过挡板,领她到后院去了。 吴柳记的米剩的也不多了,粮仓里大概还有不到一百石的粮食,前些日子柳翠微让张水生领着几个米庄的伙计,拉着一仓的粮食送回了张家村,放到了装冰块的山洞里,这些粮食本就是吴蔚给张家村村民准备的,吴蔚不在,柳翠微要守住吴蔚的计划,守住这个家。 就在柳翠微看着门口湍急而过的积水怔怔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突兀又充满酸气的声音“自己家人都快吃不饱了,还有人发善心,装菩萨。” 听到这个声音,柳翠微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转过身对来人说道“大姐,你不好好在楼上照顾大姐夫,下楼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柳翠翠,她手中端着一个尿壶,走到门口“哗啦”一声扬了出去,看的柳翠微一阵恶心,往后退了几步。 柳翠翠嗤笑一声,说道“你不撒尿吗我又不是犯人,我想上哪就上哪你弄了些个伙计日夜不停地看管着我们,安的什么心” 这些日子,柳翠微安排了两班米庄的伙计轮流在米庄过夜,值夜,免得有歹人半夜摸到米庄来偷粮食,也是为了预防积水冲进来,即使应对。可却被柳翠翠曲解成这般。 柳翠翠一家二口已经来到米庄有些日子了,小槐村 地势低洼,洪灾来了首当其冲,柳翠翠只好带着一家来泰州投奔,不过很不幸,在路上李铁牛不甚滚下山坡,摔断了一条腿,此刻正在米庄二楼养着呢。 柳翠翠来到米庄以后,老实了几日,但见吴蔚迟迟没有出现,一打听才知道吴蔚回家当小姐去了,她便又觉得有了底气,一开始是嚷嚷着要搬到宅子里去“一家同住”被柳二娘子喷了满脸,后面又说要拿二十两银子入米庄一股,被柳翠微断然拒绝后,开始在米庄里砸东西撒泼。 她仗着几位老人都在宅子里,看不到这一切,又觉得张水生作为妹婿不会和她这个大姐动手,而自己的两个妹妹就算是绑在一起也打不过她,发起疯来自然恣意。 可她忽略了一个人heihei 在柳翠翠第二次发疯,砸了米庄一些东西以后,柳翠微一个眼神甩给小梅,下一刻heihei柳翠翠甚至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飞出了米庄,摔到了街上的积水里,被冲出几丈开外,还呛了好几口污水。 积水让泰州城停摆多日,粪车已经许多天都没来过了,如柳翠翠这种把夜壶里的东西直接倒在积水中的人家不在少数,也不知柳翠翠这几口是什么滋味。 柳翠翠十分狼狈地回到了米庄,刚抬腿打算迈过挡板,就被小梅飞起一脚,再次踹到了积水里,这次柳翠翠看清楚了,疼的她坐在地上倒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一旁的柳大虎见自己的母亲受了欺负,跑到后院拿了门闩潜伏到小梅背后准备偷袭,柳翠微惊呼道小心1616” 谁知小梅仿佛后背长眼一般,一个神龙摆尾不仅踢飞了柳大虎手中的门闩,后脚跟还精准地蹭过柳大虎的鼻子,只听柳大虎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两个鼻孔齐齐流出鲜血。 柳翠翠惊呼上前,却再次被小梅挡住了去路,对上小梅冰冷的眼神,柳翠翠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小梅一字一顿地说道“再敢对二小姐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柳翠翠壮着胆子辩驳道“你叫她二小姐,就该叫我一声大小姐才是,你” 小梅冷哼一声,说道“我是吴家的人,奉我家小姐之命,保护好二小姐的安全,我不管你是谁,再有一次我便让你和楼上那位躺在一起” 从那之后,柳翠翠一家老实多了,不提搬到宅子里了,也不提入股的事儿了。 见柳翠微不说话,柳翠翠本想再给柳翠微几句,可是瞧见拎着食盒出现在街上的那个人,柳翠翠和见了鬼一样,拎着尿壶一路小跑地上了楼。 小梅拎着食盒骑着马,停在米庄门口,翻身下马跨过门口的挡板,稳稳落在米庄内,将手中的两个食盒放到桌上,摘下头上的斗笠,解下蓑衣挂到墙上。 “二小姐,老夫人说家里的米不多了,面还有一些,中午就蒸了些馒头,张老夫人让二姐夫晚上回去带些米。” 第 227 章 喜劫法场 一转眼,距离东方瑞的刑期还有三日。 菜市口的行刑台子已经搭好了,京城的百姓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每每路过那个台子,都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所有人都觉得太后亲审玉面神机会迎来新的转机,那可是玉面神机啊,多少悬而难破的大案,经过她的调查审理后,犹如枯木逢春。 她在外面潜逃了一年多,一定是追查证据去了,可怎么就被太后亲自定了刑呢 这一个月,京城又开始戒严了。 对入城的车马搜查的尤为仔细,不过高宁雪并不担心。 那些死士已经趁着东方瑞刑期没有公布之前,太后寿诞之后的那几日,京城营防松懈之时混进了京城。 吴蔚还给高宁雪出了个主意,让高宁雪在马车的软饰上做手脚,将劫法场所用的兵器,严丝合缝地镶嵌在马车的软饰之内,夹带进城。 原本高宁雪是打算给这些人发些哨棒的,哨棒这种防身武器在城内就买得到,多亏吴蔚的好主意,每个死士都将自己趁手的兵器运到了城里。 听高宁雪说这件事的时候,吴蔚再次感谢这个时代没有金属探测仪这种东西。 这日,吴蔚将热气球的零件伪装成货物,运送出了京城,进城严格,出城时只检查一下文书就会放行。 吴蔚来到了高宁雪给她事先准备好的一处京郊小院内,一刻不敢停歇,关上宅门在院子里将热气球组装起来。 在这之前,吴蔚已经和高宁雪完成了几次热气球的试飞,这大大提升了高宁雪的信心。 终于到了行刑当日,京城菜市口被围的水泄不通,监斩官由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宗正寺司礼三位大人共同担任,法场周围除了维持秩序的护卫外,高律还从大内派了几名言官来。 如吴蔚所料,此时京城万人空巷,法场被围观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 午时未到,押解着东方瑞的囚车就已出现在了法场附近,侍卫手持长戟尽力将百姓分开,让囚车通过。 一般来说,在死囚前往法场的路上,都会遭到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的招呼,但这次并没有。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东方瑞身上的鞭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刻她将三千青丝梳的一丝不苟,尽数盘在头顶,穿着一袭雪白的囚服,被刑部的玄铁囚车压着,缓缓朝法场驶去。 东方瑞的双目直视前方,身体站的笔直,脸上的表情一派平静,仿佛她现在不是去被砍头的路上,而是回从前的明镜司办案一般。 沿途的百姓无不被东方瑞的风采所折服,试问这世间人,又有几个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容赴死的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玉面神机” 短短的四个字,让好多人都回忆起了戏文中的故事,随着一声声的“东方大人”人群中竟传出了哭声。 听到这些,东方瑞的表情才显出动容,她 转头看了看两边的百姓,双手被囚车自带的枷锁卡着,东方瑞还是努力抱了抱拳。 法场周围的几个最佳观赏位置,都被高宁雪斥重金包了,她正躲在一处离法场最近的茶楼的二楼,通过窗户纸上的小孔,看着这一切。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死士大部分都潜伏在围观的人群中,三人一组,等待高宁雪一声令下,随时动手。 而二楼还有一些死士,是高宁雪精心挑选的弓弩手,虽不说百步穿杨吧,但在这个距离射死一个活靶子,绝对不会失手 高宁雪也计划过在半路劫囚车,这样对东方瑞来说更安全,可是她知道对于东方瑞这种级别的犯人,刑部一定会用上玄铁囚车。 任你刀劈斧砍也休想破坏半分,而囚车的钥匙,会事先交给监斩官。 眼看着押解东方瑞的囚车越来越近了,百姓的哭声也愈发清晰了。 几位监斩官交换了眼神,都觉得有些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他们生恐东方瑞说什么煽动百姓的话,老百姓情急之下簇拥法场 好在东方瑞一路上都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努力地抱紧双拳,不顾被勒红的手腕,朝两边的百姓不时拱拱手。 高宁雪将手中的剑放下,快速在衣服上蹭了一把,然后再度握紧佩剑。 她的两个手心里都已经出汗了,随着囚车离法场越来越近,高宁雪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如擂鼓。 高宁雪濡了濡已经干的有些发白的嘴唇,对身后的死士使了个眼色,几人点了点头,端起弓弩站到各个窗口前,只等高宁雪一声令下。 高宁雪也从怀中抽出了一方雪白的面巾,系在了脸上,虽然她觉得这面巾完全没什么用处,只要自己一现身,就会被那几位监斩官认出来,但在吴蔚的建议下,高宁雪还是戴上了。 吴蔚说蒙面被认出来,和不蒙面被确认身份到底还是两码事儿,说不定到时候高宁雪还能狡辩几句呢 高宁雪只是笑而不语,若是自己失败被抓了,不用朝廷动手,她有这个勇气 囚车停在了台子下面,带头的侍卫翻身下马,来到三位监斩官的棚子前,跪地道“禀报三位大人,死囚东方瑞已带到” 主监斩官刑部侍郎打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玄铁囚车的钥匙,连着一块菱形的牌子一同交给侍卫,说道“上法场。” “是” 东方瑞被押了出来,双手也被套上了手铐,东方瑞淡淡开口道“我自己会走。” 前来押解东方瑞的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向后退去。 东方瑞目不斜视地上了台子,来到行刑之地,跪了下去。 狱卒按照流程将东方瑞的发髻扯开,打散头发,又将那个画了一个红圈,红圈内写着“斩”字,下面写着“杀害皇嗣”的菱形牌子,插到了东方瑞的后领处。 断头饭东方瑞已经在死牢里吃过了,菜色很丰盛。 狱卒 蹲到东方瑞身边,将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东方瑞,低声说道“大人,您是懂规矩的,小的也不想让您失了体面,一会儿行刑前,劳烦大人自己将这个馒头咬住。” 东方瑞拿过馒头,对那人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 狱卒的眼中闪过不忍,快速别开目光,退了下去。 依梁朝律例,死囚在被斩首之前,狱卒或是刽子手要用米糠之类的东西把死刑犯的嘴巴塞满,免得死囚到了阴间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这个过程许多死囚犯会拒绝配合,场面一度会弄的很难看,被敲晕了再把嘴巴塞满的也不是没有。 如东方瑞这种从前身居高位的死囚,待遇会相对好些,塞嘴巴的东西会被换成白面馒头。 高宁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她还在等,也必须等下去 午时三刻很快到了,刽子手提着大刀走上了行刑台。 在行刑之前,刽子手会解开犯人的手铐,脚镣,交还给刑部的狱卒,高宁雪等的就是这一刻 手铐脚镣解开后,东方瑞将手中的馒头咬在了口中,高宁雪一声娇喝“动手” 随着茶楼二楼的窗户被推开,十多道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刽子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中数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插了数支箭矢的身体,瞪圆了双眼倒了下去。 东方瑞拿掉馒头,对适才那个狱卒说道“快跑。” 狱卒愣了愣,朝着监斩官的方向跑去,一边喊着“大人,有人劫法场” 这一声,算是将所有人的神智都拉了回来,百姓们立刻沸腾起来,而藏在人群中的死士,纷纷从竹筐里,抱着的“布匹”里,琴匣中,裤管里抽出自己的武器。 死士都是三人一组,其中两人用自己他们的双手搭了一个梯子,另一名死士踩上去,二人用力一扬,死士借力跃上高台。 人群中,几个事先领了命令的死士大声喊道“东方大人是冤枉的,我们掩护他逃走” 如此当口谁还能冷静下来分析对错再加上“法不责众”的心态作祟,人群很快混乱起来,犹如浪花一般,一浪,一浪的冲击在挡在最前面的侍卫身上。 死士快速解决了几个想要上前的狱卒和侍卫,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皆有损伤。 高宁雪已经翻出窗子,踩着人群的肩膀飞跃到了刑台之上。 “弓箭手,弓箭手” 朝廷也并非没有准备,立在高处的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箭,瞄准行刑台,只等主监斩官一声令下。 谁知就在此时,一道倩影闪到了东方瑞身边,一手拉着东方瑞,一手持宝剑劈砍,并将自己的剑鞘给了东方瑞。 听到有人呼唤“弓箭手”高宁雪猛地转过头去,与那人四目相对。 高宁雪从前是明镜司的副使,经常要和刑部的人打交道,再加上她自幼在内廷长大,不少朝臣也都知道她。 作为主监斩官的刑部侍郎一眼就 认出了高宁雪,“放箭”两个字卡在了喉咙。 他没有忘记高宁雪另外的身份,平佳县主,平燕王老千岁唯一的孙女,刑部尚书萧盛大人的未婚妻 不过是这片刻的迟疑,就给了高宁雪和东方瑞莫大的机会,高宁雪劈倒一人后,拉着东方瑞跳下了高台。 藏在后面的死士见了,立刻喊道“掩护东方大人离开,快把路让出来” 场面已混乱至极,路是让不出来了,不过每当高宁雪和东方瑞路过一处,旁边的百姓都竭尽全力地用自己的身体为二人撑出一点缝隙。 见高宁雪和东方瑞跑了,刑部侍郎感觉自己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气急败坏地对弓箭手喊道“放箭,放箭” 随着箭矢破空的声音再度传来,在行刑台上奋战的死士全部应声倒地。 不过东方瑞和高宁雪已经潜到人群里,弓箭手怕误伤百姓,只能目送二人越跑越远。 一看死了这么多人,百姓也有些慌了,场面愈发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追,追呀”刑部侍郎一蹦三个高,连官帽都歪了。 侍卫们领命追了过去,不过如此混乱的场面,他们也无法全速追击。 越往远离法场的方向跑,周围的行人就越少,高宁雪和东方瑞的速度也越快,她们的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一人手持宝剑,一人手持剑鞘,高宁雪大口大口的喘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 东方瑞也笑了,仿佛她们此时不是在逃命,而是奔跑在山头林间。 “师父,我成功了”高宁雪的声音颤抖。 东方瑞蓦地觉得眼眶一热,低声说道“才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 高宁雪笑了几声,此时东方瑞的声音听在高宁雪的耳中犹如天籁,别说是这样“煞风景”的一句话,哪怕是东方瑞骂她几句,她都觉得悦耳。 高宁雪很高兴,很高兴东方瑞没有死脑筋,没有不肯跟自己走,其实这也是高宁雪最担心的事情。 她害怕自己做了这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高宁雪不怕承担后果,只怕东方瑞不肯和自己走。 在东方瑞坚定回握自己的那一刻,高宁雪觉得就是让自己死了,也值了。 高宁雪拉着东方瑞七拐八拐在京城的街道上,很快就钻进了一个小巷,穿出小巷后,二人来到了另一条坊市,高宁雪拉着东方瑞进了一家店铺,这家店铺只留了这门一扇门,连窗子都用挡板遮起来了。 “师父,我好想你”高宁雪喘息着,紧紧拥抱着东方瑞。 东方瑞叹息一声,摸了摸高宁雪的后颈,柔声道“然后怎么办” 高宁雪笑了,说道“你只需相信我们” “你们莫非” “是,她也来了。” 高宁雪接过死士递上来的衣裳,给了东方瑞一件。 “师父,快来,我们的时 辰不多了”高宁雪拉着东方瑞进了一个小间,一边脱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动手扒东方瑞身上的囚服。 东方瑞的老脸一红,可囚服简单,三下五除二就被高宁雪剥了下去。 看到东方瑞身上暗沉的鞭痕,高宁雪瞳孔一缩,眼泪无声溢出眼眶。 她早已想过东方瑞的伤势,纵然心中已准备,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雪儿”东方瑞抬手遮住了胸口。 高宁雪拿出一卷雪白的丝绸,绕到东方瑞的身后,抖开丝绸往东方瑞的胸前一套,说道“师父,你把手拿开,我们得快点儿了。” 东方瑞依言照做,高宁雪绑的很紧,待丝绸绕了几圈后,东方瑞的胸脯几乎快平了。 高宁雪这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裳,并对东方瑞说“师父快点。” “嗯。”东方瑞别开了眼,默默穿起自己的衣裳。 二人穿好衣裳出来,原来的衣裳被丢到了火盆里烧了,东方瑞此刻穿着一袭男装,粗布麻衣,肩头还打着补丁。 高宁雪则换上了一套已经洗得有些掉色的襦裙,也不知这些道具是高宁雪从何处弄来的。 高宁雪拉着东方瑞坐了下来,几名死士开始在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脸上涂抹,东方瑞的脸上,脖颈,手上,被涂上了碳粉似的东西,皮肤瞬间黑了好几个色号。 而高宁雪暴露出来的皮肤也被抹了一层黄色的东西,抹完之后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 死士给东方瑞扩宽了眉毛,贴了胡须,又在眼周做了一些调整,而高宁雪则被点了麻子,重新画了两道哀眉,嘴唇也涂厚了一些。 东方瑞被束成男子发髻,高宁雪则被梳成了妇人头,头上还包了一块藕荷色的破旧头巾。 伪装成一对进城卖菜,买盐夫妻的这个主意,还是吴蔚出的。 做完这个妆造,二人看了看彼此,虽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若换成不熟悉的人,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主人,快走吧” 死士将文书,竹筐和竹篮子递到二人手上,竹筐里面装了一些品相不佳的菜,看起来像是没卖出去剩下的,竹筐里放着盐巴,一副中药,一看就是进城新买的。 竹筐由东方瑞背着,高宁雪则挎着竹篮,一名死士先出门探查了一圈,才示意东方瑞和高宁雪出来。 高宁雪挽着东方瑞一副受惊惶恐的模样,很快融入人群,再难寻到。 高宁雪和东方瑞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吴蔚建议她们先去城门口试一试,若是混不出去再随便找个街边坐下,越是大大方方,越不容易被人察觉。 城门口聚集了不少想出城的人,可惜城门已经关了,连城外的吊桥都被拉了起来,一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捧着自己的东西,说着些什么。 高宁雪和东方瑞这一身妆造,并不突兀。 第 228 章 一支飞箭 高宁雪还记得吴蔚对自己说过的话“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人的认知是有盲区的,只要你和东方瑞所展示出来的模样和群体与士兵印象中的全然不同,那他们即便从你们的面前过去,也不会认出你们。当然,你们要小心熟人。”吴蔚补充道。 高宁雪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具体讲讲,我听着好像懂了,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明白。” 吴蔚说道“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一个成年人的身高,性别,与其年龄匹配的容貌特征,短期内的肤色,是最不容易改变的东西。或许还要加上一个人的气质,往深了追究还有行为习惯和饮食习惯等。若你们劫法场成功了,由你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东方瑞逃走,那么所有的追兵在心里都会将两个女子作为第一追踪目标,不管是不是你们,只要是在路上遇到两个女子结伴而行,先将其截停再细细查看,盘问一番是免不了的。” 吴蔚说到这里,高宁雪突然明白了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师父乔装成两个男子” 吴蔚勾唇一笑,说道“不,我让你们乔装成一对农家夫妻,除了衣着装束,你们的容貌特征,比如眼间距,嘴唇,鼻子,还有你们的肤色都要做一定的改变,最好是能携带一些道具,让自己的身份更具备说服力。比如你们可以带一些蔫了的菜,让追兵觉得你们是进城卖菜,还剩下一些没卖出去,然后还可以在城内买一些匹配你们身份的生活必须品,比如盐巴,中药,等等我留意过京城城郊有许多民居,如我描述中的这种夫妻,应该是很常见的。” 高宁雪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难怪我师父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听你说这些,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我师父。” 吴蔚有些不好意思,又对高宁雪说道“你们最好也不要落单行动,不妨试着融入到其他行人之中,将你们伪装成一个团体,或是一家人,或是同村一起进城的邻居,如此还能进一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高宁雪牢记吴蔚对自己的叮嘱,低声对东方瑞说道“师父,男女的声音有别,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开口说话。” 东方瑞点了点头。 城门口不断有新人抵达,询问士兵出城事宜,都被士兵毫不客气地赶了回来,见状高宁雪索性挽着东方瑞的胳膊,找了一个有男有女的小团体,走了过去。 高宁雪朝众人笑了笑,说道“几位大哥大姐,我和我相公进城一天了,实在口渴,你们有水没有给我们喝一口吧。” 一人解下了腰间的水袋,丢给了东方瑞,东方瑞拧开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袋口,递给了高宁雪。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高宁雪的眼中,感受到东方瑞默默的爱护,高宁雪心中一暖,接过水袋喝了两大口,将水袋拧上,高宁雪挤进人群将水袋双手奉还,递给的却是坐在那男子身边的女子,这二人一看就是夫妻。 “嫂子,谢谢了,我相公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村 里的郎中让他多喝水呢。”说着高宁雪就坐在了那女子身边,并对站在不远处的东方瑞道“相公,来。” 东方瑞默默坐到了高宁雪的身边,二人一下子就置身于这个小团体“中心”的位置。 那女子说道“不过是两口水,有什么可谢的” 高宁雪在东方瑞背后的竹筐里翻了翻,找出几根胡萝卜,给周围的人分了,热情地说道“自己家地里摘的,大家别嫌弃,这城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先垫垫肚子吧。” 高宁雪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胡萝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众人见状也不再客气,周围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旁边的女子一边吃胡萝卜,一边打量二人,问道“你们俩今天进城卖菜啊” “是啊,家里也没有盐巴了,想着再给我相公抓服药,他这个风寒症拖了快一个月了,总是不见好,哎谁成想还出不去了。”高宁雪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声音,但众人皆有同感,纷纷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旁边那女子突然提醒道“有人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一队骑着马的士兵飞奔而至,高喊道“陛下有旨,关闭城门,全面戒严”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来到守城士兵面前,递上一个卷轴说道“这是那两个钦犯的画像,一会儿你们拿着画像把这群人挨个对一对,眼睛放亮些,发现这俩人,立刻释放穿天箭” “是”守城士兵大声说道。 高宁雪看了东方瑞一眼,看来自己劫法场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朝廷的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画像就发下来了。 士兵打开卷轴一瞧,又抬眼扫了扫或蹲,或坐,聚集在城门口的这些人,显然都不是画像上的人,再说除非这两个人疯了,才会在大白天来到城门口,这不是送死吗 但是士兵还是尽职尽责地拿着画像走了过来,让每个人都抬起头来给他瞧瞧,轮到高宁雪和东方瑞时,二人配合地抬起头,可那士兵的目光都没在她们脸上停留超过一个眨眼,就看向了别人。 高宁雪心中一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二人已经“抵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在城下耐心等到天黑就行了 京郊的一处小院内。 吴蔚遥看着京城的方向,从午时三刻到现在不过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吴蔚已经隐约看到三支冲天箭在京城的上空炸响了。 吴蔚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一双拳头死死攥着,期盼着东方瑞和高宁雪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 此时京城的城门定是已经关闭了的,无人出来给吴蔚通报情况,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布条,从今天早晨开始,这风向一直都是从京城方向刮过来的,也就是说吴蔚一会儿驾驶着热气球去救人的时候,是逆风而行,这又让吴蔚的心头沉重了一分。 “千万不要有事啊”吴蔚望着京城的方向,喃喃道。 京城内,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都被堵在了城门口。 反而是京城的街道肃静了许多,不时有骑着快马的士兵,领着一队人马在路上奔袭。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皇帝高律下了死命令,不仅调动了刑部,大理寺的捕快,就连巡防营的士兵都被抽调走了,高律还从内廷拨了八百人出来,全力追捕东方瑞和高宁雪。 高宁雪布置了几个冒充她和东方瑞的烟雾弹,也都被朝廷的人发现并捉到,不过这些死士非常有职业操守,见反抗无果后,果断地咬破了藏在舌头底下的毒,见血封喉,当场便丢了性命。 吴蔚看到的那几支冲天箭,便是因为这些死士被释放出来的。 消息被传递到宫中,高律怒不可遏,同时也暴露了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劫狱事件。 而且根据刑部侍郎的所说劫法场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平佳县主高宁雪,他本来是可以让弓箭手放箭的,就是顾及到高宁雪的身份才没有动手。 皇帝听闻此事,当即命人将平燕王宣到了宫中,平燕王虽不知此事,却当即跪地表示,愿意替孙女受过,请皇帝将自己赐死。 话音刚落,场中便有几位大臣纷纷出列求情,他们提出平燕王乃是先帝在世的最后一位兄弟,身份贵重,况且那劫法场之人当时蒙着脸,刑部侍郎并不能完全确认对方的身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耍无赖一般的辩护,但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高律也不能直接给此案定性,便叫人去传高宁雪入宫。 一个时辰后,内侍来报,说平佳县主并不在府内,听她的贴身丫鬟说“县主因自己的恩师被朝廷斩首,心痛难当,不忍留在京城,已经于昨日出城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丫鬟也不知道。” 高律被气了个七窍生烟,那些替平燕王求情的大臣们却说平佳县主既然不在京城,那劫法场之人就不是县主,一定是刑部侍郎的眼花了。 甚至还有人说是刑部侍郎处置不当,放走了死士,却还想将罪责怪在平佳县主的身上,平燕王一脉人丁单薄,刑部侍郎其心可诛 气的刑部侍郎差点把自己的胡子都拽掉了,要不是看着场合不对,定要和那几人扭打在一起。 场中已有明白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默默选择了闭嘴,静观其变。 而皇帝的心中却是升腾着滔天的怒意,只想着尽快抓到东方瑞,而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泰州学堂,虽然只成立了几十年,却因为其雄厚的师资力量,过高的入学门槛儿,惊人的中举人数而名扬四海。 这天下有多少人,不远千里到泰州学堂交纳高额束脩,只为求一个借学的机会 几十年光阴匆匆而过,朝中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泰州或者受过泰州学堂指导的官员,占了前朝的三成。 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整个梁朝大大小小的州府有七十多个。 今日替平燕王求情的,无一不是泰州 出身的。 高律到底还是年轻了以为登基后将藩王的封地换一换,自己便能高枕无忧,却不想有些种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种下,待到他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这颗种子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就连皇帝也是这颗树下的纳凉人。 “再给朕派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东方瑞给我抓到刑部侍郎” “臣在。” “人是你放走的,你给朕亲自带人去把她们抓回来” “是臣遵旨。”刑部侍郎快步去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再用不上一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 京城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街边的店铺全部关闭,但士兵们以五六个人一队,每队人马的手上都有两幅画像,正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搜着,就算是宅门,店门关了,也必须要打开,让士兵进去搜查一遍。 城门口聚集了大量百姓,他们都是住在京郊的人家,要么是来城里上工的,要么就是来城里买卖东西的,无一例外被扣在了京城,黑压压的一群,几十个举着火把的士兵守着。 这些人在进入这个“安全区”之前,就已经被守城的士兵拿着画像细细比对过了,这些百姓虽然又渴又累,可他们都知道京城出了大事儿,不敢出声。 突然,又有一大批人马奔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刑部侍郎,刑部尚书不会骑马,正坐在马车里。 守城门的士兵见了,跪了一地,刑部侍郎亲自下来,走到负责人的面前说道“城门一定要看紧了,若是犯人从你们这边跑了,所有人都别想活” 吓的那人连忙跪地,表示一定擦亮眼睛,把城门守好。 刑部侍郎又朝黑压压的百姓看去,问道“这些人的身份都查过了” “回大人,比对过了,没有。” 刑部侍郎又说道“再细细核验一遍,这次还有不少死士混了进来,你们把每个人的身份都问清楚,入城的文书也验看一遍。” “是” 黑暗中,高宁雪握紧了东方瑞的手,东方瑞轻轻拍了拍高宁雪的手背作为回应。 不知怎地,高宁雪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不少。 突然,远处飘起了几个“许愿天灯”好多人都看到了,议论纷纷。 向人群中走来的刑部侍郎也转过身去,看到许愿天灯后,狐疑道“这个节骨眼怎么会有人放灯”刑部侍郎立刻调转方向,快速上了马车,吩咐道“追过去快” 高宁雪捏了捏东方瑞的手心,趁着所有人都看向天空的时候,二人悄悄溜出了人群。 二人沿着城墙向西走,在高宁雪的记忆中,就在离这个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能登上城墙的石阶 随着越来越多的许愿天灯被放飞,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紧接着,几个热气球也升空了,东方瑞见了吃惊不已,低声问道“这是何物” 高宁雪伏在东方瑞耳畔,答道“吴蔚做 的,一会儿我们就坐着那个逃走。” 东方瑞彻底惊了,但并没有多问。 热气球在京城的各个地点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京城突然“下雪了”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下雪了” 城下聚集的百姓沸腾了起来。 初秋飞雪难道东方大人真的是冤枉的 吴蔚自然没有人工降雪的本事,那些从高空中落下的白花花的东西也不是雪花,只是离得远了,看起来有些像罢了。 那些从高空中飘落的东西,是一张张宣纸,上面简明扼要地写了雅集的举办人,所有人的兵器都被严格收走了,有上千名太子府的侍卫,负责雅集的安全等,重要信息。 同时也讲述了案发的经过,东方瑞和彼时的太子高律一同发现了醉宿于海棠树下的四皇子,四皇子突然发狂攻击太子,东方瑞只是将四皇子击退,便护着太子撤退,将太子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后,请太子去叫侍卫,东方瑞则回去调查情况,四皇子并非东方瑞所杀 东方瑞之所以现身被抓,只是想求一个面圣陈情的机会,奈何皇帝没有见她 东方瑞是冤枉的,明镜司也是冤枉的 数万张写着同样内容的宣纸被洒下京城,落在各处。 刑部侍郎也捡到了几份,看完之后脸色大变,顾不得许多,便指派了旁人带队,让车夫驾着马车直奔皇宫。 高宁雪和东方瑞爬上了城墙,城墙上原本有巡逻的士兵不时走过,但这会儿都被一个热气球给吸引走了。 高宁雪拉着东方瑞躲到了一个柱子后头,看向城外,吴蔚预料的果然没错,城外驻扎了一营的兵马,就在不远处。 东方瑞捏了捏高宁雪的手心,目露询问。 高宁雪低声道“那个热气球只是障眼法,飞一会儿就走了。” 东方瑞点了点头,不由得在心中称赞此次行动的计划。 一阵东风吹过,吴蔚驾驶的热气球也出现在了高宁雪和东方瑞的视线里。 吴蔚将半个身子探出筐外,拉开自制的单筒望远镜,仔细搜寻着高宁雪和东方瑞的身影。 高宁雪用柱子遮挡身形,举起双手朝着吴蔚挥舞,又蹦又跳。 吴蔚给高宁雪做了一个哨子,如果吴蔚实在发现不了她们,就让高宁雪吹响这个哨子,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如此,一旦被士兵发现了必定会追击她们。 所以吴蔚在最后三日,加班加点做了一个单筒望远镜。 幸好,高宁雪和东方瑞所在的位置旁边就有一个建筑,再加上此时城墙上点燃了不少火盆,能见度还是很高的。 可是城墙上的士兵也发现了吴蔚的热气球,正商量着要不要过来瞧瞧。 在这时,吴蔚终于看到了高宁雪和东方瑞,她快速直起身子,拉动制动,将灯芯拉离燃料,通过延长燃点到燃料的距离来控制火苗。 一边拉动风扇控制着热气球往高宁雪的方向靠近。 这个过程其实是比较缓慢的,看在东方瑞和高宁雪的眼中更是无比漫长。 东方瑞看到远处的城墙上,有人举着火把往她们这边来了 东方瑞来到高宁雪身侧,低声说道“有人过来了,万一来不及,你先走,不要管我。” “不,你走,我有办法脱身” 火把越来越近了,拐过不远处的城墙垛子,再朝她们这几走个几十步,就会发现她们 高宁雪心急如焚,可她们也无路可逃了。 火把越来越近了,东方瑞甚至已经看到那士兵正歪着头望向这边,好在还有个柱子挡着,才没有当场暴露。 “雪儿”东方瑞已经做好打算,自己拖住他们,让高宁雪快速下城墙。 “什么人”那士兵距离她们还有二十几步,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高声喝道。 城墙的另一边,听到声音的士兵也纷纷朝声音的方向赶来。 东方瑞想冲出去,却被高宁雪死死地拉住了,东方瑞回头,却对上了高宁雪含泪的眼。 高宁雪摇了摇头,亦如当初东方瑞在死牢里,劝高宁雪不要劫法场一般。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火把马上就要绕过拐角,朝她们这边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东方瑞看到高宁雪身后的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是云梯” 云梯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东方瑞一个箭步跳上墙垛,足下用力,飞身而起,拉住了梯子 梯子像秋千一样,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士兵这回看清楚了,抽出佩刀就朝着柱子的方向冲过来 东方瑞想起自己的腰上有一个叫“安全绳”的东西,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只手死死抓住软梯,单脚在软梯上缠了一下,借着回荡之势,喊道“跳” 高宁雪已经跳上了城墙,听到东方瑞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东方瑞稳稳地将高宁雪抱在怀中,二人的身形不免都晃了晃,东方瑞抓软梯的手掌里传出的摩擦声响。 “快走”高宁雪喊道,并当机立断摸到了东方瑞的怀里,拉出系在她腰间的安全绳锁扣,扣在了软梯上,却顾不得自己了,好在东方瑞紧紧地抱着她。 “呼”的一声,热气球的火焰增大,开始升空。 等着侍卫劈刀挥过来的时候,连软梯都没碰到。 “师父,我们成功了” 东方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看脚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腾空而起 “弓箭手”城墙上,短暂的骚动后,立刻有人喊来了弓箭手。 吴蔚心下大骇,热气球的高度还不够 就在这时,吴蔚听到有人大喊“放箭”,箭矢的破空声也随之响起。 “快上来”吴蔚颤抖着喊道。 一支飞箭,朝着高宁雪的心口飞来 第 229 章 我愿为你 “小心”就在这时,东方瑞和高宁雪竟然开始了相互角力。 她们悬在半空中,避无可避,热气球的燃点刚刚增大,腾空的速度较慢。 东方瑞第一时间发现了朝着高宁雪飞来的箭矢,在察觉到避无可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替高宁雪挡箭。 而高宁雪感受到东方瑞的力度后,瞬间也察觉到了东方瑞的意图,竖起胳膊抵住了东方瑞想要挡过来的身体。 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快的,快到东方瑞连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箭矢就已经射入到了高宁雪的左肋处。 “唔”高宁雪痛苦地闷哼出声,连脚下也站不稳了。 “雪儿”东方瑞当即红了眼,还好有她死死抱着高宁雪,高宁雪才没有从软梯上掉下去。 吴蔚的心口一滞,趴在热气球上,探出头向下看去,见二人还好好挂在软梯上才稍稍放了心。 “系好安全绳”喊完这一句,吴蔚快速拉动热气球上的风扇,改变了航向。 来时逆风,走时顺风,吴蔚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热气球便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飘远。 后续的箭矢纷纷从高宁雪和东方瑞脚下飞过,有的射在了软梯上,并未伤到二人。 东方瑞感受了一下腰上的绳索,感觉到只要绑着这个东西,自己就摔不下去便松开了抓梯子的手,单手抱着高宁雪,另一只手在高宁雪的怀中摸到锁扣,拉出来扣在了软梯上。 高宁雪倒着气,软软地靠在东方瑞的身上,箭矢插在这个位置上,高宁雪浑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 “雪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东方瑞痛心又焦急地低吼道。 耳畔,却传来高宁雪一声轻叹,只听她虚弱地说道“真好,我把你救出来了。” 东方瑞的呼吸一滞,眼泪无声流了出来。 那年,幼年的东方瑞险些在大雪天冻死的时候,她迷茫地看着天空中不住飘下的雪花,没有哭。 被朝廷通缉的时候,东方瑞没哭。 被刑部狱卒鞭打的时候,东方瑞没哭。 东方瑞抱着高宁雪的身体簌簌颤抖,似从胸口传出的悲鸣“雪儿,雪儿” 东方瑞本想问问高宁雪,你在明镜司学了那么久,难道就不知道背后中箭的伤,比腹部中箭要轻很多吗你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替她挡箭 可是啊,答案不是早就有了吗 在高宁雪的心里,同样也在东方瑞的心里。 当热气球升到一个安全高度后,吴蔚趴在热气球上对下面喊道“快点爬上来” “雪儿中箭了”东方瑞朝上面喊道。 “你把她身上的安全绳扣好了,你先爬上来,我一个人拉不动你们两个人,你上来,我们一起把她拉上来”吴蔚冷静地指挥道。 东方瑞看了看黑黢黢的脚下,有些犹豫。 吴蔚洞悉了东方瑞的担忧,大声说道 “那个安全绳至少能承受两个成年男子,你要相信科学” 东方瑞不知“科学”为何物,尝试着松开了手,见高宁雪好好挂在软梯上,丝毫没有下坠的趋势才放心。 “雪儿,你等我” “嗯。”高宁雪几不可闻地发出一点声音。 东方瑞手脚并用,简直都要快出残影来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爬上了热气球,随后和吴蔚合力将高宁雪拉了上去。 “小心,她中箭了。”东方瑞将高宁雪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早就没了体验“飞天”的心思。 吴蔚检查了一下高宁雪的出血量,又看了一下高宁雪中箭的位置,长舒一口气,说道“不要紧,等咱们落地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把箭头拔了,再给她把血止住,包扎一下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对上东方瑞锐利的目光,吴蔚耐心地解释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行不行啊我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高宁雪中箭的位置避开了主要脏器,最多也就是大网膜受损,大网膜本来就是保护人体脏器的,一个特殊的韧带组织,里面囤积的大量的脂肪,血管以及淋巴,你别看高宁雪出了很多血就害怕的不行,这是大网膜受损的正常表现,只需要及时止血,消炎,再吃点补血补铁的食材慢慢调养就行,大网膜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 “真的” 吴蔚忍不住朝东方瑞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和一个创伤后遗症的患者多做理论,女性的腹部脂肪本身就较为丰富,看这个箭没入皮肤的深度也知道并没有伤到根本。 “那她怎么不省人事了” 吴蔚叹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在行刑前三天和高宁雪分开行动的,那个时候高宁雪就已经连续好几日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我在的时候还能逼着她白天在书房补个觉,可她睡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叫着你的名字惊醒。我不在他身边,没人能劝动她,你觉得她最后的三天会乖乖睡觉吗一个疲惫到极致的身体,还要做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拉着你在城里跑了一天,身体和心理的承受能力早就到极限了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心态自然会松懈下来,又突然快速大量失血,头稍稍一晕,肯定就借着这个劲头睡过去了呗。” 东方瑞听完,垂下头,自责地看着怀中的高宁雪,低声呢喃道“雪儿,雪儿” 吴蔚拍了拍东方瑞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与其在高宁雪失去意识的时候抱着她,心疼她,还不如在她清醒的时候好好对她。她为你放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背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吴蔚到底是没有戳破高宁雪对东方瑞的那层窗户纸,东方瑞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梁朝人,自幼被那些君君臣臣,师师徒徒的框框圈得太死,在蓝星尚有些人不能接受的“师生恋”,如何能强求一个信奉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人去接受 想那郭巨侠,何等忠义仁厚之人对杨过的疼爱比自己的亲儿子更甚,却在得知杨过爱上自己的师父小龙女后,恨不得一掌拍死杨过。 何况东方瑞和高宁雪呢 感情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29 章 我愿为你吗请记住域名 作为这场双向奔赴的两个当事人,她们比自己这个局外人更清楚彼此的心意和自己的感受。 高宁雪为了东方瑞两度逃婚,劫法场,舍弃了身份,地位,家人,名节,甚至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可到了最后的最后在只有高宁雪和吴蔚的隐秘书房内,高宁雪也只敢对着吴蔚说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愿为了师父守孝三年,削发为尼。”不敢将自己对东方瑞的情谊,吐露半句。 而东方瑞呢为了高宁雪心魔深重,明明自己都陷在深渊里了,却殚精竭虑只为给高宁雪谋得一丝光明,抱着睡去的高宁雪疯魔般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眼泪更是大颗大颗的掉,却也只能将千言万语凝成短短两个字“雪儿”。 想到这里,吴蔚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自己和三娘跨越了沧海桑田,依旧能相知相守,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坚定不移。 吴蔚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对苦命鸳鸯,她觉得自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够了,再多就冒昧了。 只希望通过这一次,能让两个人都勇敢一些吧。 热气球飘走了快一个时辰,京城的大门才开,从里面冲出了一大批手持火把的追兵。 这还要感谢梁朝朝廷滞后的行政,就算有士兵亲眼目睹了有两个人乘坐热气球从城墙上逃走了,可是他们也不敢断定这两个人就是钦犯,更没有打开城门的权利,只能一层一层的通报上去,报到有权利打开城门的官员那里,那些个官员又怕担责任,万一这也是障眼法呢万一城门开了钦犯趁乱跑出去呢士兵不是说跑掉的是一男一女吗 于是这些官员只能再往上报,一直报到皇帝高律那儿,高律大发雷霆,下令出城追击时,吴蔚她们的热气球早就飘得不见了踪迹。 吴蔚来到约定地点的附近,这次守在底下的不是死士,而是更为忠诚可靠的平燕王府的人 平燕王老千岁不仅给三人准备了足够的物资,还设想到了有人会受伤的情况连马车,大夫,各种名贵的伤药和药材都准备好了。 吴蔚将剩下的染料浇在热气球上,一把火烧了。 这个东西不能留。 吴蔚三人和大夫直接上了马车,马车后面拉了三匹换乘的马,几个侍卫骑马护送着,车夫赶着马车一路向西。 吴蔚对中医知之甚少,但她相信平燕王绝对不会派个庸医来害自己的孙女,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只见大夫用银针将高宁雪的几处大穴用银针封住,在伤口处撒了一些药粉。示意东方瑞和吴蔚按住了高宁雪,塞了一卷净布到高宁雪的口中,免得咬伤自己后,便将箭拔了出来。 伤口只溢出了大概几个瓶盖的血,吴蔚惊奇地挑了挑眉,惊叹中医果然是博大精深。 那位大夫又将高宁雪伤处的衣服剪开一大块,擦干血迹后掏出了好几个瓷瓶,将白色,绿色,黄色的药粉依次洒在了患处,取了几粒药丸塞到了高宁雪的口中。 然后用方布将高宁雪伤口盖住,一炷香后才拔掉了高宁雪身上的银针。 神奇的是,高宁雪的伤口真的没有再大量出血了,只需将伤口处的方布换下,重新贴上了一块干净的。 大夫拿出两卷绷带,对吴蔚说道“劳烦姑娘替老夫包扎伤处,这位公子,请随老朽一起出来吧。” 听到大夫对东方瑞的称呼,吴蔚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第 230 章 两年之期 高宁雪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一行人也在路上疾驰了一天一夜。 虽然这一夜极度疲惫,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所有人都明白眼下是最好的逃生时机,必须要紧紧抓住,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新的通缉令还没有发出来,各地的城防都是很松懈的,一路上几乎不会受到盘问和搜查。 在东方瑞的建议下,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叫海州的地方,这里有一间明镜司的密宅。 守宅子的周婶儿看到自家小姐回来的,激动得直抹眼泪,拉着东方瑞絮絮叨叨说着她不在家的这几年,宅子里和城里发生的事情。 平燕王的人将三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也回去了。 除了马车上的那些辎重,临走前一名侍卫还给了高宁雪一个鼓鼓的袋子,说道“小姐,老太爷让小的转告小姐,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银子,这些小姐先用着,快用完时派人到老地方传个口信儿,老太爷再派人给你送,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高宁雪接过钱袋,点了点头“请爷爷保重身体,不必担心我,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等外面的风头过了,我会回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小人领命,小姐保重” 待众人走远,吴蔚忍不住凑上前来,问道“你爷爷就给你这么点儿银子够用吗我这里还有些银票,要不要也给你们留下” 吴蔚目测了一下高宁雪怀中的钱袋子,从体积上来看,就算里面装满了碎银子至多也就一三十两,这平燕王未免也太抠了吧 东方瑞和高宁雪都这种情况了,才给留下一三十两银子 高宁雪满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钱袋子丢到了吴蔚的手上,砸的吴蔚一个趔趄,差点没接住。 “这么沉”吴蔚解开钱袋子往里一瞧,呼吸都停滞了那么片刻 “浅了,浅了”吴蔚呆呆地看着钱袋里的东西,痛心疾首地说道。 东方瑞凑上来前,先往钱袋子里看了看,然后诧异的问道“怎么了没什么不对啊。” 吴蔚的嘴角抽动,说道“是我的见识,我的见识,短浅了” 这钱袋里装的哪里是什么银子啊 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金豆子最大的有蚕豆大小,小的也有黄豆粒那么大 这沉甸甸的手感,至少也有十多斤的分量,每一颗金豆子都是实心的,吴蔚在心中快速换算了一下,以她穿越过来之前的国际金价换算这些金子拿到蓝星,值几百万 几,百,万 一位慈爱的爷爷随手给了自己出逃的孙女几百万,还表示花完了再派人来送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东方瑞显然是理解错了吴蔚的反应,解释道“金豆子也好,金叶子也罢,都是道上的硬通货,黑白两道都认可。拿一百两为例,金子比银子轻便,比银票安全。我和雪儿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到 钱庄去兑换银票,有些地方不认银票,认金子。” 我知道heihei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吴蔚捧着钱袋子还给了高宁雪,东方瑞担心高宁雪腹部的伤口,替她接了过来。 这俩人果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吴蔚自问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不错,可拿着这个钱袋子明显不如一人表现的这般轻松。 高宁雪将手伸到了钱袋子里,只听“哗啦”一声,看也不看就从里面抓出一把,吴蔚瞬间领悟了高宁雪的意图,双手提着衣襟下摆一抖,撑成了一个口袋的形状,笑的一脸谄媚。 见状,高宁雪和东方瑞也笑了,高宁雪将一把金豆子放到了吴蔚用衣襟下摆兜成的口袋里,说道“你看你这点儿出息。” 吴蔚却笑颜如花,掂了掂衣襟,听到那美妙的黄金碰撞的声音,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和柳翠微今后的美好生活。 东方瑞被吴蔚的真实所感染,自从出了四皇子这件案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东方瑞说道“我们在此修养几日,也要走了。这些金豆子送给你,算是给你重建家园的一点心意。因为我们的事情,你一直被绊在京城,如今事毕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你们要去哪里”吴蔚问道。 东方瑞和高宁雪对视一眼,东方瑞说道“去书房说吧,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东方瑞搀扶着高宁雪,和吴蔚一起回到了书房,高宁雪的伤口还在疼,东方瑞就搬了一把躺椅来,放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扶着高宁雪坐了下去。 吴蔚问东方瑞要了一个荷包,把高宁雪给的金豆子都收到了里面,美滋滋地揣进了怀里。 一当家赏的东西,吴蔚收的心安理得。 东方瑞抿了抿嘴唇,思索片刻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之所以来海州,是因为这里是我朝的一个出海口岸,舶来司的商船经由内河来到各个出海口岸后,将货物转运到他国。而去往扶桑国的商船,七成以上都会从海州口岸出海。” “你们要去扶桑”吴蔚问道。 东方瑞点了点头“没错,听周婶说大概十五日就有一艘从海州口岸去往扶桑的商船。我和雪儿会伪装成要到扶桑去进货的货商,搭上这艘商船前往扶桑。” “你们这是要跑路还是” “后面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打听了,这件案子牵扯太深,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带着金豆子回泰州去好好生活,如果你对仕途有想法,不妨去投奔宜王殿下,他是一个奇人,放眼整个朝堂,能如他那般真心接纳并欣赏一个有才能女子的,屈指可数。宜王的性子虽然有些阴晴不定,和他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的心胸宽广,是个能听取下谏的人。” 话音刚落,高宁雪就忍不住说道“师父,你就告诉她吧。这件事,吴蔚立下了汗马功劳,要是没有她,我俩也未必能如此顺利地逃出京城。知道的是你为了她好,希望她及时抽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过河拆桥,把人家用完了,就丢 了呢。” “雪儿” 东方瑞无奈地看了高宁雪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吴蔚,问道“你想知道吗” 吴蔚沉默着,点了点头。 东方瑞又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想法。” 原来,那日东方瑞面见太后并非一无所获。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但也足够东方瑞把该讲的事情讲明白了。 太后和东方瑞定下了一个约定,太后给了东方瑞两年的时间,两年内若东方瑞能将四皇子一案的重要证据交到太后的手上,太后就替东方瑞做主,为明镜司平反。 若是两年内,东方瑞不能收集到足以支撑翻案的证据东方瑞就必须回来,认罪伏诛。 太后说这是先帝临终前,经手的最后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她作为先帝的皇后,当朝的太后,理应由她亲自盖棺论定。 免得有朝一日,她也不在了,再被后世人牵扯出什么风浪,污了先帝的一世英名。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若是东方瑞有能力还天下一个真相,她同样也会拿出太后的气魄,绝不包庇。 若是东方瑞没有这个能力 在太后的有生之年,所有知晓此案内情的,能掀起风浪的人,都必须先太后一步,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第一个需要消失的人,就是东方瑞。 东方瑞继续说道“我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但还缺了关键的一环,我需要弄清楚那日四皇子是真的有意刺杀太子,还是被人下了药。若是后者我就必须要弄清楚四皇子当日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出自何人之手。我和宜王殿下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多方调查,细细推测,得出一个结论解开这关键一环的钥匙,就在扶桑。” 东方瑞看着吴蔚,诚恳地说道“我之所以不想把全部都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虽然为翻案付出了许多努力,做了不少事情,但是在外人眼中,并没有吴蔚这号人物。宜王殿下那边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平燕王老千岁也不会泄露你的消息,县主府里那些见过你的下人们,你更不需要担心,那些都是平燕王老千岁精挑细选过,才送到县主府去伺候的,每一个人至少都是两代的家生子了。两三代人的身契都捏在平燕王老千岁的手里,他们是断不会做背主之事的。我很感激你为我和雪儿所做的一切,我和雪儿深陷其中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我希望你可以抽身出去,平安度过往后余生。吴蔚,你身上有我和雪儿都不具备的天赋和才华,我希望有你一天,可以用你的天赋和才华造福于民,造福社稷,这件事我已经和宜王殿下恳谈过了。只要你愿意,他会帮你完成的。” 高宁雪也直起了身体,对吴蔚说道“蔚蔚,我之所以坚持让师父把经过都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生出不好的想法,我们三个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挚友。但我的想法和师父是一样的,我希望你和翠微能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四叔的这件案子已经是一个臭泥塘了,我和师父就出生在这泥塘里,我们别无选择,但你不一样。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想我们三个应该都有感觉,即便最后翻案了,我和师父的结局也未必是好的。这是我们的使命,我和师父都得认。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第 231 章 洪水猛兽 听完这些,吴蔚对整件案子有了一个完整的认知。 她看了看东方瑞和高宁雪,由衷地说道你们一定要保重。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东方瑞说道。 高宁雪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你和翠微,也要好好的。我和师父走了以后,可就没有人能护着你了。若是你没有入仕的打算,最好不要主动和二叔扯上什么交集,一介布衣,与一位藩王来往密切,倒不是说什么攀附不攀附的,而是我担心你会被搅到别的麻烦里,你的身边没有人保护,一旦被人盯上是很危险的。要是二叔有事情交给你办,在你能力范围内的,你就去做,做完了以后,大大方方管二叔要酬劳就好。我记得你和清庐知县张宽有过节,回去以后千万小心,即便是不想在泰州生活了,也不要回清庐县,我大梁幅员辽阔,锦绣山河,民风淳朴的地方有很多,别再去自投罗网了。” “嗯。”吴蔚点了点头。 高宁雪拿胳膊肘碰了碰东方瑞,说道“师父,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嘱咐到的地方没” 东方瑞微微一笑,说道“吴蔚有能力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你就别乱操心了。” 高宁雪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又对吴蔚说道“有句话我和我爷爷说了,也告诉你一遍,经此一别,我们三个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你不用太牵挂我们,对于我们俩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是这件案子有了什么新进展,也不用特别告知你,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的。你手里应该攒了不少家底儿了,财不外漏的道理不用我和你说吧” 吴蔚被高宁雪给逗笑了,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吴蔚忍不住揶揄道“财不外漏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也不知是谁,当初在穷乡僻壤撒金叶子,也一点都没见你怕的。” 高宁雪的俏脸一红,说道“我会功夫,对付三两个庄稼汉还是有信心的,你不一样” 吴蔚收敛了笑容,对二人说道“这次扶桑之行,我恐怕真的帮不到你们什么了,我离开泰州都快一年了,那边又闹了水患,我家里除了二姐夫有些自保的力气外,剩下一家子的老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再在你们这里休息个一两日,我必须要回去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各自散了。 吴蔚原本挺累的,但和二人说了这些话,也没了睡意,索性出了雷宅,上街去了。 海州是一座临海城池,风土人情,民俗建筑和漕运中枢仓实县还有些不同,这里虽然也很繁华,但是生活气息却不如吴蔚之前走过的那些规模类似的州府浓厚。 坊市内,如米庄,榨油坊,书斋,布庄,当铺,这种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商铺并不多,反而是客栈,镖局,钱庄,茶肆这种商铺一家挨着一家,还有些别的地方看不到的铺子比如卖渔网的,卖纤绳的,卖储淡水桶的。 走过了坊市的中心地带,街边的商铺愈发少了,看起 来更像是民居,门外的架子上几乎都挂着渔网,门口的木桌或者簸箕里晒着鱼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逛了一圈回来,吴蔚才又有了些睡意,回房睡了。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31 章 洪水猛兽吗请记住域名 两日后,吴蔚提出要启程回泰州,她将东方瑞之前给的那块黄翡信物交还,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祝二位此次出行一帆风顺,得胜归来。” 东方瑞不仅不接信物,反而交给吴蔚一个信封,说道“这枚信物请你再帮我保管两年,此行凶险若是不小心遗失了,后续会很麻烦。这是全部宅子的详细地址,还有负责看管宅子的人的情报,你收好了。若是两年后还没有我们的消息这些宅子我就都送给你了,是留着日后去住,还是卖了都随你。” 吴蔚吃惊不小,这可是几十处宅子的资产啊,最小的都要都要和自己在泰州的宅子差不多大,全部核算下来不算宅内的物件儿和现银,价值最少要在一万两左右了 吴蔚连连摆手,说道“这可不成,你让我帮你保管,偶尔去看看都可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高宁雪将信封推了回来,说道“你可别乌鸦嘴了,给不给你还不一定呢,现在这个情况我们除了你也委托不了别人了。” 吴蔚这才迟疑着接过了信封,见状高宁雪话锋一转,说道“我和师父都没有后代,也没有继承衣钵的传人。平燕王府传到我这里也是最后一代了,若是我和师父没回来,最后也是便宜了不知道什么人。与其如此还不如赠给你,算是尽最后一点力,给你和翠微今后的生活多谋一条后路。纵然今后没有我和师父护着你,你们也能生活的很好,能结交下你们两个朋友,我很开心。” 吴蔚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郑重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做人要能屈能伸,不要钻牛角尖天下这么大,我们就以平常人的身份活下去并非难事,有这么多宅子傍身,你们一样可以活的很好。” 对此,高宁雪和东方瑞都笑而不语,吴蔚也明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吴蔚踏上了回城的路,高宁雪将三匹马和马车都赠给了吴蔚,她们即将登船,留下这些东西也没用了。 至于马车上的辎重,除了一些换洗的衣裳,高宁雪和东方瑞只留下了些应急又方便携带的药膏,余下的东西也都送给了吴蔚。 吴蔚的身上揣着几百两之前变卖东方瑞家当得来的银票,还有一荷包的金豆子,一个人上路实在是不安全,东方瑞便托看宅子的周婶儿帮忙找了两个女镖师,周婶儿是土生土长的海州人,认识的人不少。 梁朝是有女镖师的,只是数量不太多。 海州这地方对镖师的需求量大,女镖师也能某得一份出路。 这里的女镖师大多是家中的壮劳力出海没能回来,日子难以为继,便投身到了镖局,镖局里有专人教她们一些拳脚功夫,练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走镖了。 走镖的佣金镖局会抽走一部分,同时镖局也会给女镖师马匹租赁的服务,马 匹金贵,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 吴蔚赶着马车,将另外两匹马借给了随行的女镖师,并约定半程的食宿。 如此,不仅省下了一笔不菲的“车马费”,去程还能骑马,不至于太辛苦。女镖师自降了这趟走镖的佣金,吴蔚只需给两个人一共四十两即可。 吴蔚在心中暗自算了一笔,觉得非常划算,这一趟即便骑马也要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而梁朝的镖局只需去官府办理一个文书,旗下的镖师就可以佩戴兵器行走,安全系数无疑又提升了。 梁朝对兵器和熟铁的管控很是严格,一般的山匪,强盗,手上最多也就拎着一把菜刀或哨棒,这些人都很有眼色,不会对佩戴了兵器的路人动手。 这个冷知识还是东方瑞告诉吴蔚的,所以实际情况和吴蔚看的那些小说是有些出入的。 一路平安,一个月后吴蔚到了清河县,此时席卷在清河县境内的洪水已经退去,但洪水对清河县的伤害却真实地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儿,驿道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被洪水冲平了,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尚没有没人挪走的,被洪水连根拔起的树木横在路上,杂物随处可见,其中比较完好的都被人捡走了,留下一地的破败 间或还能看到些动物的尸体,野猫野狗,家禽牲畜,还有些山中的动物,腐烂气味大概就是从这些动物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洪水这两个字,吴蔚并不陌生,但洪水过境后受灾现场,吴蔚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吴蔚的心里已有准备,亲眼看见后,还是不免一番心惊,她愈发担心柳翠微和家人们的情况了 奈何洪水过境,车马难行,她们的速度提不起来。 好在回来的路上,吴蔚买了许多灾后能用到的物资,见到这般场景,吴蔚当机立断拿了六副面巾出来,其中三副用经过提纯的白酒打湿,嘱咐另外两人将干的那一副戴在里面,湿的绑在外面,别嫌味道刺鼻,必须要戴上。 古代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一部分原因就是没有及时处理现场的动物尸体,还有一个原因是古代人几乎没有消毒的概念。 进了清河县县城,情况比城外好多了。 虽然倒塌的民房和被水泡到变形的建筑随处可见,但街道上的淤泥已被清理干净,还有官兵和衙役打扮的人在巡逻。 吴蔚看到不少面黄肌瘦坐在路边等待施粥棚开济的百姓,他们有些垂着头,有些捧着一个容器目光呆滞,也有的会对吴蔚她们三人行注目礼。 吴蔚被这些人盯的有些发毛,若不是街上不时走过巡逻队,自己的身边又跟了两个佩刀镖师的话,吴蔚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吴蔚的心,愈发沉了。 清河县的地势比清庐县高,都成了这副样子,清庐县的损失只怕会更严重 那泰州呢 第 232 章 清庐变湖 吴蔚不敢停留,有件事却也不得不做,她带着两名镖师来到了清河县的县衙。 之前吴蔚的户籍还在清河县的时候,是这府衙里的常客,门口的捕快认出了吴蔚,进去禀报了。 片刻后捕快回来,说知县老爷请吴蔚进去。 吴蔚转身对身后的两名镖师嘱咐道“二位姐姐,看好车马行李,我去去就来。” 随后又对捕快低声说道“还劳烦这位大哥帮忙看两眼。” 捕快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安慰道“吴姑娘放心进去,这里是县衙门口,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吴蔚谢过捕快后,进了衙门。 衙门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儿,想来是也被洪水波及到了。 张成穿着官府,脸上却胡子拉碴的,面容疲惫又憔悴,大案上摞了各类的公文堆得老高,堂下几个文书打扮的人忙得焦头烂额。 有打算盘算账的,有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还有不时从张成的手里接过公文,再递上新公文的。 张成的师爷见吴蔚来了,低声提醒了一句,张成这才将目光从手中的公文抽离,抬眼看到吴蔚,眼前一亮。 “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张成吩咐了一句,起身绕过大案,快步来到吴蔚身边。 张成的官袍下摆上沾了不少淤泥,一双皂靴上几乎涸的泥巴给糊满了。 张成朝吴蔚抬了抬手“吴姑娘,这边请。” 吴蔚点了点头,也对张成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堂,张成请吴蔚坐,给吴蔚倒了一杯清水。 张成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干了,有些感慨地说道“吴姑娘可真是吉人天相,我听人说吴姑娘被家中老太爷接回去了,姑娘可知,你躲过一场浩劫啊。” “是啊,听说泰州和毗邻几个县城受了灾,我料理完家中事宜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这一路所见真是触目惊心。” 张成疲倦地扶住了额头,说道“整个清河县所有的农田都被洪水席卷了一遍,今年定是要颗粒无收了冲毁的民房不计其数,到现在还在统计中,去年大旱,粮食欠收,县内百姓勒紧腰带,咬碎了牙,生生坚持了一年,宁可挖野菜,吃糊糊也没有动粮种的主意,本以为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今年又是个雨水充沛的年份,定能有个好收成谁成想竟如此”张成虽然不是清河县本地人氏,但到底在此地做了快两年的父母官儿,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感情。 说到此处,张成的眼眶红了,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退去的洪水几乎都泄到了清庐县境内,这场天灾损失最严重的就是清庐县,我却不能回去。我家的祖宅和祖坟都淹了自古家国难两全我愧对列祖列宗” 听到张成说的这些,吴蔚只感觉自己的心口砰砰直跳,她的脑海中不禁回响起了导致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个牌坊,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可吴蔚却不敢深想,似乎是害怕自己的想法得到印证。 吴蔚也叹了一声,劝道“县城之外一片狼藉,县城内的道路和治安却已经基本复原,这些与你的努力是脱不开的。我相信张家的列祖列宗得知他们的后世子孙,牺牲自家保全一县百姓的安慰,也绝对不会责怪你的。宅子淹了可以重建,日后你加官进爵,重修张氏祖坟也并非难事。” 张成的表情舒缓了些,说道“再有不到一年,我便轮值期满,要到别的地方去任职了。清河县在我的任内出了这么大的灾祸,我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我也不盼着什么加官进爵,我只是想到我调走以后,清河县的百姓家中既无余粮,房屋也被毁了大半,谁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我担心下任知县只想着拖过任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我张成,苦心经营两年,不敢懈怠一日,熬过了大旱,却没躲过洪灾好好的清河县在我的治下竟落得如此下场受苦的都是百姓” 张成说得万分真诚痛心,吴蔚也不禁为之动容。 “人祸可免,天灾难逃,张成兄看开一点吧。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这个知县担起重担,若是放任不管,清河县百姓的苦难还在后面呢。” 张成大骇,问道“吴姑娘请讲。” 吴蔚简单给张成讲了一遍世人常说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科学原理,并告诉张成,城外的那些动物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并释放出刺鼻的气味儿,最近天气炎热,疫毒会传播得很快,一旦有人染上了时疫,传播的速度会数倍增长,待到时疫爆发,这些逃过天灾的百姓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 “吴姑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可有破解之法” “派人全副武装,戴上手衣,面巾,面巾最好是用烈酒泡过,用铁铲把这些动物的尸体收集起来,找个下风口集中焚烧,再深埋在远离水源的地方。叮嘱县城内所有居民,不得饮用生水,全部要烧开之后再饮用,我上次给你的那个过滤水的图纸,该利用起来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步,用大量的生石灰,洒在城外的那些淤泥上,等到生石灰变硬成块以后,再统一深埋,让城内的百姓准备一些白酒,一会儿你给我准备笔墨,我画一个装置给你,酒肆的酒达不到杀灭瘟毒的效果,需要通过蒸馏来提高酒精浓度,另外所有去城外处理动物尸体和撒石灰的人,回来以后最好是能把身上的衣物统一烧毁,再用棉花,净布,蘸了白酒把全身都擦一擦,最少也要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张成怔怔地看着吴蔚,十分不解的同时,也觉得吴蔚说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现在清河县的百姓吃饭都成问题了,去哪里弄白酒 吴蔚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我在来县衙的路上,看到许多百姓的怀中捧着盛粥的容器都脏兮兮的你看看你能不能在路上摆放一些大锅,准备些清水烧开,将百姓手中的餐具都煮一煮衣服最好也都煮一煮” 张成苦笑一声,说道“你让我做的 这些,我好像也只能做到这最后一条了,旁的我也无能为力,朝廷就调拨来五万石粮食,要给所有的受灾百姓分,清河县分到的本就不多。下一批粮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整个清河县被洪水洗了一遍,就算还有酒被保存了下来,也不够这么多人分的。” 吴蔚叹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建议着实有些为难张成了,眼下这种局面,没有朝廷的支持,知县也无能为力。 古人对病毒,细菌没有什么概念,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张成问朝廷要白酒,那可真是嫌命长饿了。 “那就配比一些盐水吧,盐总有吧一会儿我把清水和盐水的比率给你写下来,你号召所有清河县的百姓,用盐水漱口,洗手,清理鼻腔,这总能做得到吧” 张成点了点头“这倒是行。可是这能治瘟疫吗” “不是治疗,是预防。我不是大夫,不会治瘟疫。盐水的效果不如白酒,但只要所有人都用,一定会有遏制瘟疫传播的效果的。” “多谢了,吴姑娘。” “那我就不耽误你办公了,我还要回泰州去。” 张成说道“从这儿去泰州,清庐县是必经之路。可是清庐县好些地方积了许多山洪,水里什么都有,臭气熏天,车马难行。” “就没有别的路了”吴蔚问。 “衙门里有一艘小舟,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可以派几个衙役把小舟拉过去,送你渡过清庐县,只是那艘小舟一次最多能载一人一马,不算船夫。” 吴蔚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张成派了两个衙役拉着小舟护送吴蔚渡过清庐县,越往清庐县的方向走,马车的速度就越慢。 吴蔚的马车里拉了许多沿途买的物资,本就沉重,而前面的路上满是没有干透的淤泥,车轮时常陷在淤泥里。 原本半日就能到的路程,这次吴蔚他们走了快一天一夜,进到清庐县境内时,所有人都累到不行。 吴蔚偷偷给两个衙役一人塞了五两银子,二人这才转怨为喜。 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浑浊,吴蔚久久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气味,透过两层面巾都能闻得到。 就连闻惯了鱼腥味的两位女镖师,都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回。 衙役是因为要到泰州去给宜王送公文,这股味道已经闻过好几次了,没什么反应。 神奇的是吴蔚也没什么不适,只是望着眼前都可以被称之为“湖”的地方,犹如化作一樽雕像,不说话也不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吴姑娘,上船吧”衙役将小舟拖到水里,对吴蔚说道。 吴蔚却突然后退了两步,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惊恐。 第 233 章 吴柳重逢 立在吴蔚身后的两个女镖师,还以为是吴蔚立足不稳,眼疾手快从后面搀扶住了吴蔚,说道“吴姑娘小心。” “谢谢一位姐姐。”吴蔚努力扯了扯唇角,对一人说道。 这一路,三人相处的很愉快,吴蔚和二人同吃同住,从不单开小灶,两个女镖师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样好的东家她们还从未见过。 听到吴蔚的声音也不似平常,一人便带着关切打量起吴蔚来,只见吴蔚煞白着一张脸,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些空洞。 一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吴蔚说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莫不是生病了”说着,抬手摸了摸吴蔚的额头。 吴蔚摇了摇头,心中又惊又惧,却有口难言。 她没有办法告诉几人,眼前这景象自己曾经见过。 虽然此刻的水是浑浊的,还散发着阵阵臭味,与记忆中的稍有不同。 三年前三年前,吴蔚曾来过这里,在蓝星 那边的山坡和眼前的湖面,几乎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清庐县就像一个容器,吴蔚在蓝星的时候,一头扎进了注满水的容器里,穿越到了一个空容器中,虽然之后来到此地后多方探查,但少了最关键的东西,吴蔚怎么看都发现不了,而此刻这个容器被重新注满,吴蔚立刻就认出来了 “吴姑娘,你不要紧吧我拉你上来”衙役稳住了小舟,回身朝吴蔚伸出了手。 吴蔚并没有动,而是问道“差大哥,请问回泰州只有这一条路吗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衙役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没有”衙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山,继续说道“去往泰州,穿过清庐县是最近的路。要说别的路,就得绕过那边的山脉,一路走到底,再从山上翻过去,下了山就是泰州西,往东再走几十里路就能到泰州了。” 见吴蔚还在犹豫,衙役劝道“姑娘,这小舟虽然一次只能载一车一马,却很稳当,我们哥俩儿来往过许多次了。咱们这些人马即便需要往返几次,也比绕路不知道要快出多少来。西边的都是些荒山,没有人家也没有农田,每年都有猎户和采药人上了西山再也没下来,经过这场大水,山上活下来的野兽早就饥肠辘辘了,山上也没有驿道,姑娘的马车根本就上不去。”说完,衙役好像怕吴蔚不信似的,还在小舟上跳了几下,以此来证明安全性。 吴蔚还在沉默着,没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好怕行至半路,小舟突然被掀翻,然后自己再醒来就已不在这个世界了。 从前吴蔚归心似箭,却一直找不到回家之法,如今吴蔚已经在此生根,老天却和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见吴蔚迟迟不表态,两个衙役面面相觑,吴蔚到底是知县的座上宾,他们除了劝,什么都做不了。 身后的一位女镖师突然说道“我先过去吧,有劳差大哥了。”说着便牵着马上了小舟。 吴蔚的突然 想到了什么,对那位女镖师说道“姐姐,麻烦你先走一趟,下了船请你直奔泰州,去找一家叫吴柳记的米庄,告诉店里的一当家的,让她把家里的粮仓拉过来一个,带上几个伙计一起来,明日午时我们在此见面。” “粮仓吴姑娘说的是粮仓吗”女镖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就是粮仓。姐姐只管去传话就好。” “好。” 等到衙役送完了女镖师驾船回来,吴蔚提出回清河县再住一宿,几人便返回了清河县。 张成给吴蔚安排了住所,并将吴蔚带回来的辎重暂时锁到了县衙宝库之中。 吴蔚却并没有闲着,而是来到了衙门,提出帮忙。 张成本想让吴蔚当个文书,抄写些破损的卷宗,吴蔚却要求帮忙算账。 “吴姑娘会打算盘” “我有别的办法,给我准备一桌一椅就好。” 张成让人给吴蔚搬来的书案,椅子,吴蔚从怀中拿出一沓自己在路上买的宣纸又取出两只她自己做的炭笔,吴蔚的毛笔字始终都不如硬笔字写得好。 师爷将厚厚一摞文书和一本小册子放到吴蔚的桌上,说道“吴姑娘,这里是清河县治下一个叫余庆村村子,报上来的受灾折损,这本册子是钦差大人和几位协理大人走访清河县各地后,定出的各类物品的折损价目,劳烦姑娘了。” 吴蔚点了点头,先翻开了折损价目。 这个小册子里,详细记录了市面上常见商品,或生活必需品的估价,之所以叫估价,是因为这上面记录的物品价格并非市价,而是经过几位治水大臣走访后,协商而来的一个定损的参考价格,吴蔚粗略翻了翻,他们的定价比正常市价要低一些,但总体来说还算公道。 虽然吴蔚对清河县的物价不甚了解,但清河县与清庐县毗邻,两县的物价应该差不多。 一头成年的耕牛,清庐县的市价是白银十五两,册子上给的报价是白银十一两。 一石大米的价格,在旱灾之前是三两白银,上面给出的报价是一两。 吴蔚放下小册子,开始翻看余庆村报上来的单子,吴蔚先将各项损失按照类别分好,然后再把各家报上来的数量累加到一起,最后再用册子上的价格与总是相乘,得出每一项的损失后,再全部加到一起,得出余庆村的总体损失。 为了保险起见,吴蔚又验算了两遍 看到这个数字,吴蔚沉默了。 吴蔚将核算单子提交给张成,张成也没想到吴蔚的速度这么快,看着吴蔚类目清晰的核算单,张成将它交给师爷,让底下的文书账房都学一学。 “吴姑娘辛苦了,就要三更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吴蔚从府衙出来,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便没有深想。 翌日,吴蔚再次来到清河县与清庐县交界处时,柳翠微已经带着六个米庄的伙计等在那儿了。 吴蔚快步上前,一把抱住 了柳翠微。 柳翠微也十分激动地回抱了吴蔚,只是感觉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们的身上,柳翠微不舍地推开了吴蔚低声道“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 “好”吴蔚笑的灿烂。 米庄的几位伙计分别和吴蔚打过招呼,对吴蔚的归来表示了欢迎。 吴蔚见大家都好,放心了不少,看来洪水对泰州的影响应该不大。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吴蔚问。 柳翠微指了指停在岸边的船,说道“岸对面有不少渔民在打捞泡在水里的东西,我们租了两条大些的船过来,你要的粮仓我也带来了。” 柳翠微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吴蔚,数日不见,一人已积攒了许多相思,奈何众目睽睽,她们也只好忍着。 一人都比各自印象中的清瘦了不少,吴蔚更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对柳翠微说,牵着柳翠微的手,对这湖水的恐惧也散了不少。 吴蔚道了一声“太好了”,让伙计们把马车里的辎重都搬到粮仓里,吴蔚在海州时买了好几捆纤绳,一会儿只要将粮仓放到水里,用纤绳将粮仓和船连接好,就能把这些物资带回家了。 众人开始干活,吴蔚拉着柳翠微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你好么,一切顺利么我听说东方大人被判了斩立决,刑期已过,她”想来是受洪灾影响,新的通缉令还没传到泰州。 吴蔚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回家再说,有好消息。” 柳翠微面色一喜,点了点头。 “小梅呢,怎么没见她同来” 柳翠微凑近吴蔚,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小梅是奸细吗我担心你叫我来是有别的事情,就把她留在米庄里看着了。” 吴蔚忍俊不禁,直夸柳翠微聪明,随后问道“是不是你大姐他们一家子来了” “你怎么知道” “猜也猜到了,大半个清庐县都被淹了,他们不去投奔咱们,还能去哪里以小梅的性子,要不是你大姐一家在米庄作威作福,她定会跟着你过来,保护你的。”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当初她们说分家,我从未回去纠缠过,如今她们却赖上了,甩都甩不掉。” 吴蔚心疼地说道“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我想办法收拾他们”以吴蔚对柳翠微的了解,要不是柳翠翠一家实在太过分,她绝说不出这种话来。 吴蔚皱着眉,问道“小梅没有保护好你” 柳翠微摇了摇头,叹道“小梅姑娘教训了他们几次,来的路上李铁牛滚下山坡,摔断了一条腿,在米庄一楼养了几个月,还没好利索呢。这次他们倒是没怎么闹,就是” 柳翠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感觉好像比从前更精明了,也更难缠了。他们两口子从前横冲直撞的,所有的算计都写在脸上,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这回更像是软刀子,先是嚷嚷着要出一十两银子入股我们的米庄,被我一口回绝了。又说要用一十两买我们宅子的一间屋子,搬进来,也让我回绝了。” 吴蔚的眉头舒展,只要她的三娘没受欺负,这些在吴蔚看来都是小事儿。 “三娘别发愁,我回去自会料理。” “他们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可能是被小梅姑娘打怕了,不敢来硬的了。前几日李铁牛腿上的夹板拆掉以后,拖着柳翠翠和柳大虎,在米庄当着一众伙计和客人的面,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哭得惊天动地,说他们的家没了,希望我可以不计前嫌收留他们。” 吴蔚冷哼一声“是出息了。道德绑架啊,这套路我熟的很。” 第 234 章 不屑一顾 不同于昨日惶恐的退却,这一回,吴蔚拉着柳翠微的手登上了渡湖的船。 吴蔚的这艘船上放了脱缰的马车,后面还拉着浮在水面上的粮仓,所以除了两个撑船的伙计,只有吴蔚柳翠微二人。 吴蔚紧紧地牵着柳翠微的手,低声道“三娘,如果我不小心带你去了一个你完全陌生,甚至需要用许多年才能适应的地方,你会怪我吗” 柳翠微有些不解,但她早已习惯了吴蔚的奇思妙想,笑着说道“那个地方还有你吗” “当然。” “那我为什么要怪你只要能和你在一处,我便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吴蔚的心头一暖,对穿越回去的惧意又散了几分,昨日吴蔚之所以不敢登船,是担心自己万一不小心碰到水,直接穿越回蓝星,就再也见不到柳翠微了。 但今日,柳翠微就站在自己身边,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别说只是一个极低的穿越概率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她们是在一起的,吴蔚就没有在怕的。 拉着柳翠微的手,吴蔚的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怎么突然问这个”柳翠微低声问。 吴蔚看了看不远处的米庄伙计,伏在柳翠微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就是有感而发,回去以后再和你说。” 穿越的事情吴蔚依然不打算告诉柳翠微,这个初衷却由刚开始的“玄之又玄”无法解释,变成了不想给她们平静的生活造成困扰。 吴蔚想她的三娘如此善良,若是知道自己在蓝星还有父母亲朋,可是自己却因为她留了下来,三娘的心里一定不会好受的。 很快就来到了湖的另一头,已是清庐县境内,这头的岸边停了不少船,大小不等,柳翠微解释道“他们有的是来此摆渡的,过去要五文钱,往返八文钱,有些则是来这积水里面打捞东西的。” “清庐县的百姓呢”吴蔚问。 柳翠微轻叹了一声,说道“清庐县境内大半都被淹了,有些人趁着积水少,举家投奔亲戚走了,有的躲到了山上,还有的被朝廷的人救下许多,暂时安置到别的地方了。毗邻的县城接收了一些,泰州也接收了一些,宜王殿下在城外搭了好些棚子,供受灾的百姓住了进去。” “张家村呢” 虽然吴蔚已经通过张成的话得到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听二姐夫说,张家村淹了,二姐夫家的老宅和地都没保住。不过在发水之前,我请二姐夫拉着应急粮去了一趟张家村,把粮食放到了咱们囤冰的山洞里,二姐夫告诉了几家要好的邻居,若是积水太深,就带着东西搬到山洞里去。那些粮食足够他们坚持半年的,栓子,张尺,毛驴,铁蛋,张全,几家咱们熟悉的,还有李大姐她们一家,你放心。等过几日外面的驿道再干一干,二姐夫说他要带着栓子和张尺去山洞看看。” 吴蔚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我也 去。” 上岸后,米庄的伙计重新组装了吴蔚的马车,米庄的马车被赶来了,昨日被女镖师骑回去的那匹马也被牵来了。吴蔚和柳翠微共乘一匹马,米庄的伙计们赶着马车,往泰州去了。 距离泰州城门尚有一段距离,吴蔚就看到了柳翠微适才说的“棚子”,在泰州城外形成两个“方阵”被入城的驿道从中间分开,此时已是傍晚,棚子的上空飘着炊烟。 吴蔚叮嘱众人放慢速度,免得伤到行人,千万要当心有孩子突然从棚子里窜出来,横穿驿道。 赶车的三个伙计纷纷拉紧了手中的缰绳,不时朝驿道两边张望。 吴蔚骑在马背上,两边棚子的情况尽收眼底,棚区的空气并不新鲜,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已经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味道了。 一个棚子大概要住上十几个人,有些棚子的门口还摆着一些从洪水中抢下的家当,有的用油布蒙着,有的就直接放在那里。 吴蔚一行人,三辆马车还多出一匹马,阵容实在是太过华丽,所过之处两旁的灾民都看了过来。有些在棚子里的,听到声音也都纷纷从棚子里走了出来,之前朝廷的物资都是被马车拉过来的,灾民们早已下意识地觉得车轮声来了,就是物资来了。见来的并不是物资,而是这泰州城内的一位富户,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只有目光跟随着吴蔚等人。 棚区有宜王府的府兵把守,吴蔚倒是不怕会有人闹事,只是扫过那些带着不同情绪的目光时,心里很压抑。 这些人的眼神,与吴蔚在清河县看到的那些,坐在路边等待粥济的百姓又不一样。 清河县里的那些百姓眼中,更多的是伤心和迷茫,而这些住在棚子里的百姓 许是他们的家园被洪水破坏的很彻底,使这些人的眼神更强烈,更具有攻击性。 吴蔚看到了恨意,看到了贪婪,也看到了更为浓烈的羡慕与绝望。 吴蔚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这是吴蔚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穿过泰州城门的那一刻,吴蔚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柳翠微仿佛与吴蔚心意相通,说道“这回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带了那么多伙计出门了吧咱们米庄的马车里装了好几把菜刀和哨棒呢。” “咱们的米庄没惹到什么麻烦吧” “泰州是宜王的封地,城外的那些人没有入城的文书,根本进不来。每天天一黑,所有的城门都会关闭,要等到第二天清晨才会重新打开。之前棚子那边是没有士兵把守的,我听二姐说是因为有人到别的棚子里偷东西被抓了,差点被打死,惊动了宜王殿下,才派来了士兵,夜里那些士兵也不会离开,关闭城门前会换一班人,守一夜的。” “那你大姐他们一家子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报了我们吴柳记的名号,说是来探亲的,当时守城的士兵也听说了清庐县的情况,知道县衙被淹了办不出迁令,才破例放他们进来了。也是他们来 的早,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往泰州城里冲,后面的人却是不行了的。” “二姐怎么样快生了吧” “还早呢,我娘说看二姐的肚子,大概还要一个月,二姐夫一回生两回熟,前几日就把稳婆和郎中都定下了。” 一行人回到吴柳记,柳翠微只留了两个伙计和掌柜的在店里帮忙,剩下的全都带走了,此刻米庄的大堂内有些冷清。 柳翠翠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站在米庄门口,看到吴蔚他们回来了,柳翠翠和李铁牛笑的那叫一个热情,李铁牛对柳大虎说了些什么,柳大虎一溜烟跑回了米庄,片刻后抱着一个木凳跑了回来。 “吁”吴蔚一勒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柳翠翠迎上前来,帮着拉住了笼头,仰头说道“蔚蔚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天,大家伙儿都想你” 柳大虎将木凳放在马儿身侧,说道“小姨,蔚蔚姨,我给你们扶着凳子”说着便真的蹲了下去,扶住了木凳。 柳翠微回头看了吴蔚一眼,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吴蔚微微一笑,麻利地从马儿的另一侧翻下马背,然后朝柳翠微张开双臂,说道“三娘,下来” 这匹黄鬃马比丑丑高壮许多,没有借力柳翠微很难下马。 柳翠微攀住吴蔚的胳膊,被吴蔚抱下了马背,柳大虎回头看向身后的李铁牛,撇了撇嘴。 李铁牛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待马儿被米庄的伙计牵走,李铁牛立刻对吴蔚说道“吴姑娘一路辛苦了,快进来歇歇吧。” “奴婢小梅,给小姐请安。”小梅来到吴蔚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 吴蔚将小梅扶起,笑着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谢谢小姐,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小梅啊,麻烦你把我离开之后,米庄的账册取来,送回家去,我和三娘先回家去拜见长辈,这一路我也累了,要回家去休息几天。” “是” “蔚蔚回来了”张水生从榨油坊里出来,站在路边唤道。 吴蔚朝张水生挥了挥手,朗声道“二姐夫我给你和二姐,还有柱子和二姐肚子里的小宝带了礼物,你今天的活忙完了吗叫上二姐和我们一起回家吧” 张水生来到吴蔚面前,说道“你二姐这几日身子沉了,我没让她来。” “那你今天的活忙完了吗咱们一起回家吧” “行,你等我回去收拾收拾。”张水生笑着回去了。 柳翠翠的表情很精彩,一副绷不住又不敢发作的模样,柳大虎拉着李铁牛的手,不时抬头看看自家父亲的表情,李铁牛依旧笑的憨厚。 吴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柳翠微说道“我在路上买了好些东西,都在马车里呢,咱们一会儿赶着马车回去。” “好。” “那个,蔚蔚啊,你”柳翠翠往前凑了凑,却被一直没有离开的小梅抬手拦住,只听小梅冷冷道“我家小姐累了。” 柳翠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看向吴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小梅的气势所震慑。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柔声道“三娘,我累了,我们去马车里等二姐夫吧” “好。” 吴蔚拉着柳翠微直接上了马车,连半片余光都没给柳翠翠一家三口。 正好张水生也从榨油坊出来,上挡板锁门,吴蔚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你来赶马车吧,我和三娘到车里歇歇。” “好嘞” 第 235 章 宜王手段 马车里,一片欢声笑语,柳翠翠憋红着一张脸,转身回了米庄,柳大虎眼珠溜溜转了几圈,回头看了看柳翠翠的背影,又抬头看向了李铁牛。 李铁牛只是摸了摸柳大虎的头,拉着儿子也回了米庄。 马车内,柳翠微笑着说道“蔚蔚,你可真会气人,他们一家子这次被你气得不轻。” 张水生也接话道“早就该有个人治治他们了,他们一家三口打算盘的声音,我在榨油坊都能听见。要不是你二姐快生了,我非要和李铁牛再较量较量。” 吴蔚也愉快地说道“怎么了就许他们让你吃寄人篱下的苦,他们自己却受不得一点儿寄人篱下的苦” 见吴蔚还替自己记着仇,柳翠微心里暖融融的,嘴上却劝道“都过去了,我如今过得很好,不愿意在和他们一家子纠缠了。你回来了,我这心里也就有底儿了。” “柳婶儿那边,什么态度”吴蔚问道。 “我娘总共也就见了大姐两次,一次是他们一家刚来的时候,娘听说李铁牛的腿摔断了,顶着大雨来看了一次。还有一回就是大姐偷偷跟着二姐找到了咱家,冲到里面见了娘一次。哭着喊着说米庄要被水泡塌了,想求着娘让他们一家搬到宅子里,一起生活。娘说她老了,不当家。买这宅子时更是一文钱都没出,她也是白吃白住在别人家,做不得主家的主,再说早都分家了,祖屋祖田都给了他们一家,她们也该满足了。那次大姐来闹了没一会儿,小梅姑娘就追来了,她也就不敢闹了,悻悻而归。” 吴蔚有些意外柳老夫人的反应,碍于情面并没有再问。 柳翠微却是看穿了吴蔚的心思,低声解释道“我娘也并非是非不分,她只是怯懦了一辈子,被人欺负了一辈子,纵然心里有话,嘴上也不敢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去年大旱,城内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我娘的感受不深,今年这场洪水我娘见到的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场面多了,慢慢的也就能想明白了。她如今的安逸平静的日子是谁给她的若是没有你做主,娘依旧跟着大姐他们一家,现在会是个什么局面就算她最后也跟我过了,可我能给她这样体面的生活吗半山小院大概就是我能给娘最好的住处了”说到这里,柳翠微低声道“咱家的小院大概也被洪水冲走了。” 吴蔚揽过柳翠微的肩膀安慰了一番,很快就到了宅子,下了马车,吴蔚留心观察了一番,见院墙上留下了积水的痕迹,大概离地一尺深。 “咱家院子也淹了”吴蔚问。 “有几日积水暴涨,宅子这边也淹了一些,多亏了张尺和栓子,事先用整根的木头做了挡板,嵌在门槛上,严丝合缝。外面的院墙淹一些,院子里没事儿。” 张水生也说道“再过几日,我找狗子和栓子来给咱们家刷刷墙。” 张水生朝院内喊道“爹,娘,岳母,二娘,你们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吴蔚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就连专心待产的柳二娘子也迎了出来,听到张水生这么喊,大家都猜到是吴蔚回来了。 张老夫人高兴地上前,拉住吴蔚的手,上下打量,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这一路遭罪了吧黑了,也瘦了。晚上张婶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柳二娘子打趣道“蔚蔚是个有福的,躲过了一场天灾,她回来了,我们家的福气也就回来了。”说着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说道“正好也让我肚子里这个,沾沾福气儿。” 柳老夫人不善言辞,却也是满眼慈爱地看着吴蔚,说了句“平安回来就好。” 在院子外面扣泥巴玩的柱子听到声音也跑了回来,吴蔚走的有点久,小孩子忘性大,已经快记不得了。 好在柳二娘子和柳翠微几乎日日提起吴蔚的名字,柱子才没有把吴蔚彻底忘了,小家伙打量了吴蔚一番,逐渐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对上,“噔噔噔”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吴蔚的大腿,叫了声“蔚蔚姨” “柱子,你那满手的泥,别碰你蔚蔚姨”柳二娘子呵斥道。 “不要紧”吴蔚弯身将柱子抱起,笑道“壮实了,也长高了姨姨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柱子开心的挥舞起小手,吴蔚和张水生把吴蔚带回来的东西都卸下马车,众人搬回了前厅,张水生他们屋。 每个人都分到了礼物,就连院子里的四只狗子都各自分到了一根猪腿骨,吴蔚在路上买了四条整根的火腿回来,把肉剃了,骨头就归狗子们了。 除了礼物,吴蔚还买了许多应急物品,她所能想到的,应对灾难和突发情况所需的物资,能买到的都买了。 吴蔚还给每人发了一瓶她亲手提纯的酒精,以及两块香皂。 当场和众人讲解了喷壶的用法,洗手和定期消毒的必要性,要求全家严格执行。 两位老夫人见吴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各自在心中想着要怎么快速给吴蔚补回来了,晚饭将至,两位老夫人叫吴蔚回房休息,她们则去做饭了。 回到后院,吴蔚先是火急火燎地到罩房去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快步回了房间,紧紧地抱住了柳翠微。 吴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身上都快臭了,刚才抱你的时候特别心虚,现在好了。” 柳翠微微笑回抱吴蔚,嗅着吴蔚身上夹杂着水气的熟悉味道,柔声道“我又不会嫌弃你,心虚什么” “不行,女为悦己者容,我要你闻到的,都是我香香的味道” “那我是不是也该去沐浴后,再回来抱你” “不,我家三娘香香的”吴蔚紧紧搂着柳翠微不肯撒手,下巴搁在柳翠微的肩头,长叹一声“我可算是回家了,在外面飘着可真累。” “雷老板和雪儿姑娘怎么样了小兰,小竹,小菊她们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吴蔚又抱了柳翠微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手,拉着柳翠微坐到圆桌旁,将自己和柳翠微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和柳翠微详细地讲了一遍,当然也把四皇子的案子给柳翠微讲了。 柳翠微听完感慨万千,沉默良久,才拉住吴蔚的手,柔声道这段日子,我请小梅姑娘教了我一点拳脚功夫,小梅姑娘说heihei我启蒙的有些晚了,但是只要肯吃苦,学个防身之术还是可以的。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再不会让你担心了。听到吴蔚也参与了劫法场之事,柳翠微听得心惊肉跳的,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过,她只在戏文里听过那么一两次。如此生死关头,自己却偏安在泰州享福,柳翠微便自责不已。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柳翠微虽然觉得劫法场这事儿很危险,但她并不认为吴蔚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反而是打心底里欣赏和敬佩吴蔚的勇气和仁义。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闹了这场水灾,怕是几年都缓不过来。城外那些灾民的眼神,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胆寒,学些拳脚功夫也好,过几日我让小梅也教教我。只有一点,欲速则不达,练武也要有个度,别把自己给伤了。” “放心,我知道的。每日不过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马步,半个时辰的吐纳,小梅姑娘说,过几天就可以站桩了,等下盘生根,就可以学习一些招式了。” “嗯,小梅是个好老师,她是真心实意的在教你,让你把基础打好了,并没有一上来就教你招式。” “你懂拳脚功夫”柳翠微好奇地问道,小梅也说过类似的话。 “略懂吧,从前在家的时候,学了一点儿皮毛。出其不意制敌勉强,真打起来怕是对付不了成年男子。”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大事儿,发水以后驿道不通,我担心咱们铺子断粮,就每日限定只卖五斗米,卖完了就收。好歹是把生意拖过来了。泰州城里也乱过几日,我提前安排伙计住在米庄,来偷米的贼人当场就被拿住了,我念他是初犯,又是这泰州城内的良民,只是因为家里实在没米了才出此下策,就没有报官追究。之后没过多久宜王殿下就带着治水钦差进了泰州城,有了官兵巡城,夜里也太平了。积水退下去以后,宜王殿下派人见了泰州城内米庄的东家们,让我们把手里的银子都拿出来,他派人统一到外地去采买粮食,由府兵全程押运护送,粮食买回来以后,要我们按照往常的市价买,一文钱也不许涨。” “没想到这宜王还真有些手段。” “是啊,粮食一批一批回仓,泰州城内的情况很快就稳住了,一些家里损失太重,买不起米的,可以去施粥棚领粥喝。” 柳翠微忍不住赞道“真不知这泰州府兵平日里是如何训练的,外面的驿道烂成那个样子,他们运粮食的速度比没发水之前,张全上货的速度还要快。” 第 236 章 小心经营 吴蔚刚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小梅的声音,吴蔚开门走出去一看,只见小梅抱了一厚摞子的账册,立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 “小姐,您要的账册奴婢给您取来了。” 吴蔚带着小梅往书房的方向走,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吴蔚指着书案说道麻烦你把账册放在的桌子上就好。” 小梅依言照做,吴蔚问道“这段日子你住在那里” “回小姐的话,三小姐安排奴婢住在书房里,那边的软塌上。” “辛苦你了,我这间宅子总共也就这么大,人多屋子少。” “能住在小姐的书房,是奴婢的福分。”小梅低眉顺眼地说道。 吴蔚见了不由得在心中暗道这小梅真是训练有素,在什么位置扮演什么角色,惟妙惟肖,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吴蔚低声道“你家主子有没有后续的安排” 这个“主子”究竟是谁,小梅和吴蔚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情没必要点破。 小梅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我家主子说,今后就让奴婢跟着小姐了。” 吴蔚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先委屈你一阵子,待到二姐分娩之后,我再把张尺请来,把后院西边的厨房给你改成一间卧房。” “小姐不必如此麻烦,奴婢住在哪里都可。” 吴蔚说道“前院两位老夫人住的房间都设了堂屋,堂屋里设了灶台,这间厨房平时她们本就很少用,都是在前院把饭做了,端到二姐和二姐夫他们那屋吃。这后院的厨房到底是远了些,夏天还好,冬日多有不便。与其闲置不用,还不如给你做个房间出来。如今我回来了,经常要用到书房,咱们彼此都自在些。” “是。”见吴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梅只能答应下来。 吴蔚笑道“你屋里的那个灶台怕是不能拆了,那个炉子下面的烟道连到我和三娘那屋,若是拆了我和三娘冬天要遭罪了。我请张尺帮忙好好设计一下,是和前院一样分出堂屋来,把睡觉的地方和灶台格开,还是怎样改一改,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奴婢一切听小姐安排。” 吴蔚注视了低眉顺眼的小梅片刻,轻声说道“在其位谋其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这宅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我和三娘还要和你学习功夫呢。” 吴蔚的话一语双关,聪明如小梅不会听不明白,或许小梅自己也没想到吧自己这个双面间谍最后会被宜王彻底送给吴蔚。 相比于另外三花,小梅的身份更尴尬,好在吴蔚没有为难小梅的意思,却也不能像对待另外三花一样,放小梅自由了。 小梅需要留在吴蔚的身边,不管宜王是真的把小梅送给了吴蔚,还是另有目的。 吴蔚是不怕被宜王监视的,诚如高宁雪所言,自己一介布衣,不能与藩王交往甚密。有小梅在,更方便宜王及时了解自己的情况,对双方都有好处。 “蔚蔚,吃 饭了”柳翠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吴蔚和小梅都出了书房,一同到前院吃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小梅本想立在吴蔚身后伺候,却被吴蔚明确拒绝了,并告诉小梅这里已经不是吴家大宅,没有那些主仆规矩,一家人就是要坐在一起吃饭才好。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36 章 小心经营吗请记住域名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吴蔚说的在理。 吃完了晚饭,吴蔚和柳翠微领着狗子绕着宅子走了几圈,四只狗子许久不见吴蔚,对吴蔚十分亲昵,走路的时候也要把吴蔚团团围在中间,生怕自己保护不好,主人又会“消失”一般。 散步回来,吴蔚也没有把狗子拴起来,外面到底是不如从前太平了,或许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家的狗子们都会是散养的状态。 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卧房,吴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她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装着金豆子的荷包,一个鼓鼓的钱袋以及几张银票交到了柳翠微的手上“喏,咱俩的棺材本。” 柳翠微打开银票一看,四张一百两面额通宝钱庄的银票,一包面额不等的银子,还有一荷包的金豆子。 柳翠微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她们积攒的银子买宅子,再加上吴蔚出手大方,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吴蔚出门的这段日子,柳翠微苦心经营除去一干吃穿嚼用,一个月的净利也就一二两白银。直到宜王回到泰州,给城内所有的米庄了稳定的货源,吴柳记才靠着开店至今积累起来的好口碑,好名声,在粮食品质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迎来了大量的客人,每月的收益才回归到最好的时候,可这还没持续多久,并没有赚到多少银子。 吴蔚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郑重地交到柳翠微的手上,说道“这个信封里装着雷老板的信物,你贴身收好,当个玉佩戴吧,里面的那封信你一定要保管好了。” “这是” 吴蔚把东方瑞临别前说的话和柳翠微复述了一遍,在听到吴蔚估算这些宅子保守估价都要在一万两左右时,柳翠微半晌没回过神。 反应过来以后,柳翠微的第一反应与吴蔚当日的如出一辙“这太贵重了,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蔚蔚咱们不能收。” 吴蔚会心一笑,说道“当时那种情况,她们除了我也没别人可以托付,我和她们定下了一个两年之约,到时候我会将这些完璧归赵。我相信她们一定能平安归来,这些也是她们一个退路。” 柳翠微恍然大悟,说道“你在船上说的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指的是扶桑吗你想过去帮她们” 吴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答道“泰州百废待兴,她们有她们的使命,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我们好好在泰州过日子,就是她们最想看到的。” 吴蔚看了一眼燃烧过半的蜡烛,不知不觉竟这么晚了,吴蔚拉起柳翠微的手,柔声道“夜了,我们俩也该寝了。” 对上吴蔚明目张胆的眼神,柳翠微的脸颊突然爬上一抹绯红,起身道“我今日乏了,去冲个澡 。”说完就不管吴蔚的反应,急匆匆地去了后罩房洗澡去了。 柳翠微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熄了灯,她推门进去,突然被一个温软的怀抱从后面抱住了。 柳翠微发出一声惊呼,转瞬就认出了身后人熟悉的气息,放软了身子。 吴蔚将柳翠微打横抱起,放到了炕上。 翌日,一向早起的柳翠微赖床了,自从和小梅学习功夫以后,柳翠微每日卯时初刻就会准时出现在院里,在小梅的指导下做半个时辰的吐纳,扎半个时辰的马步,辰时初刻到前院去,一家人用过早膳,自己和张水生结伴到店里去上工。 此刻已经辰时过半了,柳翠微还没起床,倒是吴蔚梳洗完毕后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后院,小梅正好打完一套拳法,见吴蔚出来,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老夫人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早饭温在厨房的锅里了,小姐起来了记得吃,若是累了就在家好好歇歇,米庄的事宜有二姑爷帮忙照看着。” “知道了。我听三娘说,柳家大姐想出二十两买我们一间屋子” “是。” “小梅,麻烦你到城里的牙行去问问,让牙行的人帮忙找一间二十两能买下的民居。” “是。” 小梅领命去了,吴蔚则去了书房,柳翠微的管理能力吴蔚是放心的,为了充分了解店铺的情况,吴蔚还是把自己离开后的账本看了一遍。 看完了账目柳翠微也醒了,吴蔚索性将吃的端到书房的圆桌上,柳翠微看向书案上的账本,问道“账册看的怎么样” “看出了你的艰难,发水灾后店里的生意不好做,多亏了有你当机立断,定量卖米,不然咱们的囤货肯定撑不到宜王回泰州。大灾之下咱们铺子要是没米可卖,没几个人能体谅咱们的难处,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在囤积居奇,宁可看着街坊邻居饿肚子也不把米卖给他们,那吴柳记的口碑也就彻底完了。” “是啊,我当时也是谨记着你说的民以食为天,米庄若是没米可卖,老主顾们会有怨言的,就请掌柜的算了一下存货,定下了一日只售五斗米的规矩,好在街坊邻居们都体谅,天未亮就来排队买米,买不到的也不会骂咱们。” 吴蔚点了点头“咱们这米庄,背后的东家其实是宜王殿下,今后咱们更得小心经营,每隔三个月就得把人家的分红送到当铺去,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年一次了。” 柳翠微不解“按理都是年底分红,而且你不是说你不打算投靠宜王吗咱们为什么要这样” “就是因为我不打算投靠宜王,既然真东家身份的这层窗户纸都戳破了,咱们更不能按照从前对待雪儿姑娘的旧例,对待宜王殿下了。雪儿姑娘是我们的朋友,宜王是老板,要更应该小心一些,礼数周到些总没什么错。我虽然无心入仕,到底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泰州城内,只要宜王殿下不迁封地,挂靠在宜王府的产业,就永远不会倒。” 第 237 章 抛出诱饵 吴蔚在家中休息了几日,直到小梅说牙行已经找到了一家符合吴蔚要求的民居,吴蔚问清楚了以后,第二日才和柳翠微一起去了米庄。 不出吴蔚的预料,来到米庄就看到柳翠翠和李铁牛犹如米庄老板一般,一个坐在门口嗑瓜子,一个坐在柜台后面,掌柜的旁边的位置上。 而柳大虎则不知从哪摸来一截棒子,正在米庄里胡乱挥舞着,不时用米庄里装着粮食的袋子当靶子,一下下重重地打在粮食上。 对于这一家三口的德行,米庄的伙计们早已是敢怒不敢言,而小梅碍于“丫鬟”的身份,只要这一家三口不招惹到柳翠微的头上,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柳翠翠的脚下散落了许多瓜子皮,这些瓜子是吴蔚从外面买回来的,原本是想着泰州发水了,物资短缺,担心伙计们的嘴里没滋味,买来放在店里给伙计们吃的,结果大部分都进到了柳翠翠的肚子里。 吴蔚将目光从店铺门口的瓜子皮上挪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柳翠微的脸色则有些难看,他们一家三口没来的时候,她和吴蔚每天清晨都会亲自将店门口扫得干干净净,晚上米庄关门之前还会再扫一遍,吴柳记的门口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 柳翠翠看到吴蔚和柳翠微来了,忙将手里没吃完的瓜子揣到了怀里,用脚随意地扒拉了几下门口的瓜子皮,踢的到处都是。 “三娘,蔚蔚,你们来啦” 柳翠微噎道“再不来,这米庄都快变成大姐的了。” 柳翠翠笑道“你们忙,我和你大姐夫就帮你们多干点儿,都是一家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吴蔚与柳翠翠擦肩而过,进了米庄,就看到柳大虎挥舞着木棒正在劈砍粮食袋子,一些粮食散落在地上,坐在柜台后面的李铁牛也站了起来,笑道“蔚蔚和三娘来啦,虎子,快别淘气了,出去玩去。” 柳大虎又砍了粮食袋子两下才停,看了吴蔚和柳翠微一眼,跑出去了。 米庄的伙计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吴蔚,目光中有期许,有不满,也有无奈,当然这个不满并不是冲吴蔚,而是对柳翠翠一家三口的不满。 吴蔚默默蹲下,将落在地上的粮食一粒一粒捡起来,捧在手里,淡淡道“好好的粮食,都被糟蹋了。外面有多少人连一碗干饭都吃不上,我们吴柳记却在糟蹋粮食。” 说完吴蔚将一捧粮食交给小梅,说道“别浪费了,带回去给张婶儿喂鸡。” “是,小姐。” 吴蔚又看了掌柜的一眼,说道“掌柜的,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柜台重地,除了你,还有我和三娘,旁人一概不许进去,你忘了” 掌柜的了解吴蔚,配合着起身告罪。 李铁牛这才讪讪地从柜台里挪了出来,柳翠翠满脸堆笑地来到吴蔚身边,打哈哈道“蔚蔚呀,他们爷俩也是好心,你看这铺子就这么大,人来人往的还有这么多伙计,他们爷俩实在是没地方去。又想着帮 忙干点活,也只能这样了。” 吴蔚的余光瞥见几个伙计欲朝这边过来,似要和柳翠翠理论几句,便说道还真是委屈大姐了,大姐是远客,实在是不该怠慢,不如随我到内堂,咱们好好聊聊” “哎,那行”柳翠翠开心极了,终于可以和正主说上话了。 吴蔚拉着柳翠微往内堂走,柳翠微掏出钥匙开了内堂的锁,内堂的门打开,吴蔚转头对李铁牛说道“大姐夫,留步吧。” “蔚蔚,你大姐夫也有话要说”柳翠翠急忙道。 “大姐,我和三娘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实在不便与外姓男子共处一室,就请大姐夫去殿门口嗑瓜子等一会儿吧。” “哎呀,咱们都是一家人呀” “大姐,你到底是想聊还是不想聊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商会,没工夫和你们耗,若是不想聊,我可就走了。”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翠哪里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柳翠翠自己进了内堂。 刚一进到内堂,柳翠翠的一双眼珠子便滴溜溜转个不停,吴蔚历来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个性,而这个内堂又是她和柳翠微日常小憩的地方,所以在装造之初,吴蔚就花了很多心思,内堂的布置虽然简洁,用的东西几乎都是最好的。 柳翠微见到柳翠翠如此,不由得蹙起眉来,与吴蔚对视一眼,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随意说道“大姐坐吧。” “欸,好” “大姐,我听小梅说,你这几日总是念叨我,还和她询问我的行踪,是有什么事儿吗” 柳翠翠搓了搓手,答道“这不是小槐村儿淹了吗,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没了,也不知道洪水什么时候才能退走,我和你大姐夫忙惯了的,实在是闲不下来,就想着在这城里找个营生。” “哦,这是好事儿,城里百废待兴,许多铺子都在招工,大姐夫身强力壮,应该很容易能找到上工的地方。” “你大姐夫的腿还没好利索呢,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我们在你这米庄也住了好几个月了,店里的事儿我俩早都熟悉了,你看” 吴蔚打断了柳翠翠的话,说道“大姐,吴柳记不缺帮工的,店里已经有两班伙计了,刚才你也说了,这铺子也就这么大,再招人就装不下了。若是大姐大姐夫喜欢米庄的活,我下午去商会可以问问其他米庄的老板。”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大姐夫是想入一股,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们这也算又出钱,又出力了不是” 吴蔚轻笑,反问道“大姐想入多少” 柳翠翠眼前一亮,硬气地说道“二十两我打听过了,你这铺面总共就花了不到一百两吧我们来晚了,就吃点亏,占一成就好怎么样” 吴蔚与柳翠微对视一眼,转头,道“大姐的消息真灵通,我这铺子算上之后的修缮,姑且就按照一百两算吧。不过米庄可不是牙行,光有铺面和伙计是开不起来的,我这米庄里还有大概三 千两的货是不是也该算到米庄的资产里来呢” “三千两”柳翠翠仿佛被人扎了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操着尖锐的声音问道“你可别蒙我,你哪来的银子,三千两那得是多少堆起来都要比我高了” 柳翠翠还要说什么,对上吴蔚冷冷的目光又咽了回去,强笑道“蔚蔚,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蒙我。” “不止后院的两个大粮仓,在高处我还有两间库房,里面堆满了粮食。大姐,别说区区二十两了,就是二百两也占不到我这米庄的一股。” 柳翠翠的目光在吴蔚和柳翠微之间流转,此刻柳翠翠不由得满腔的哀怨,她如何也没想到这吴蔚居然如此富庶三千两住着大宅,还有丫鬟伺候,这样好的日子,凭什么她三娘独占 “大姐,入股的事儿是谈不成了,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要走了。” “别” “大姐还有事儿” “那你能不能卖一间屋子给我们你那宅子,二百两买的是吧我花二十两就买你一间屋子,你不吃亏我们姐妹三个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二娘一家能住,我们也要住” “前院已经住满了,后院倒是还有一间不过我听三娘说,我夜里有梦游的毛病,昨日刚把张婶儿辛苦养的鸡砍死了一只,大姐若是不怕我伤到虎子,也不是不行。” 柳翠翠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时在半山小院的经历,深更半夜吴蔚当着自己的面又磨刀又杀鸡的 柳大虎可是她的命日后就指望着他考个功名出来,扬眉吐气了。 趁着柳翠翠犹豫之时,吴蔚说道“对了,我有一位朋友,在城南有一处民居,前几日挂到牙行了,托我帮着寻寻买主,原本是要三十两的,大姐若是有意,我可以去卖个脸面,请他以二十两的价格卖给你,那可是独门独院的民居,买了这个宅子你们也好早日把户籍迁到泰州来,虎子九岁了吧再不上学堂就迟了。” 吴蔚的这句话说到了柳翠翠的心坎儿里,他们两口子最大的图谋就是让虎子到泰州学堂来念书,至于米庄入股,还是在吴蔚的手上买一间屋子,那都是为虎子进泰州学堂做铺垫的。 “真的”柳翠翠明显激动了。 “是啊,你们一家久居在米庄终究不是个办法,过阵子街上的铺子会陆续开业,到时候门前那条路车水马龙的,要是不小心撞到了虎子,可怎么办” 柳翠翠权衡一番,他们夫妻手里还有四十两银子,拿出一半儿来买个宅子,剩下的二十两给虎子交束脩怎么也够了,以后再想办法从米庄里捞点好处,只要他们能在泰州城里站稳脚跟,谁还愿意在这里卑躬屈膝的 “好我们买”柳翠翠大声应了。 吴蔚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 哪怕是看在柳翠微的份上,吴蔚也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可若是他们自寻死路那怪不得别人了。 第 238 章 三载相伴 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听着潇洒,实则脆弱。 历朝历代多少学者对古代农民的评价是“安土重迁”,并认为是“安土重迁”的思想,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和流通。 当时的吴蔚对此深以为然,直到她自己穿越到了这里,从一贫如洗到如今的坐拥宅院和米庄。 上千个日日夜夜的真实生活,让吴蔚明白了一件事。 难道这千百年来,所有古代的农民都是愚昧的宁可守着故土操劳,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半步 流淌着蓝星血脉的人民,从来都不缺勇气,谁又想过“安土重迁”何尝不是一种经历过实践检验的智慧呢 一个现代人用“安土重迁”来评价古代的农户,并扣上愚昧的帽子,本身就是关公战秦琼的理念。 朝廷的制度如此,阶级固化如此,州府和县城以及村子里的物价,房价,地价,如天堑般横亘着,一个农户若是舍弃了田地和故土,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在吴蔚看来,那些学者口中所谓的“安土重迁”的逻辑背后,是小农经济之下极低的容错率,行将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吴蔚知道柳翠翠一家子手里肯定不止这么点儿银子,可他们两口子若是离开了土地,每日要买米买面买菜买油的生活,光靠李铁牛一个银子早晚有用完的一日。 早在柳翠翠他们家上次来泰州,吴蔚就洞悉了他们一家子的意图想让虎子上学堂,考科举。 既然如此,何不以此做饵,把它抛到一条他们踏之莫测的路上,等着他们自己选择呢 在这样一个时代,哪一个读书人不是用金针白银垒出来的 远的不说,就说张成,这一路寒窗,没有个百两根本无法支撑他走到今日。 已经拥有了榨油坊的张水生,没日没夜的干活,省吃俭用,衣服破了都舍不得买新的,依旧在为柱子日后的学费发愁。 柳翠翠一家凭什么 没了柳翠微的手艺给他们家吸血,他们凭什么 真以为跨越阶级是只需生个儿子,送他进学堂就能实现 李铁牛和柳翠翠,靠着吸柳翠微的血,完成了第一桶金的积累,给了他们一个银子很好赚的错觉。 他们既吴蔚作为现代人的眼光,也没有张尺的手艺,更没有张水生的好人缘和踏实肯干。 光凭着一份血缘,九分算计,就想过上士族的生活 贻笑大方。 柳翠翠一家苛待柳翠微的仇,吴蔚记着呢,只是她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做出伤人害命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柳翠翠一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骚扰她们的生活。 柳翠翠欢天喜地的走了,柳翠微问道“蔚蔚,你帮他们在泰州立了户,今后咱们的日子定然不会安宁了。” 吴蔚不想让柳翠微看到自己算计又残忍的一面,只是宽慰道“你上次去接我,不是看到了 吗大半个清庐县都淹了,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去。这米庄可是我俩的心血,你忍心看着他们一家子把米庄弄的乌烟瘴气的日子长了,伙计们也该有意见了。与其等到那时再出手,不如在他们没造成太大影响之前,先一步把他们送走。” “可是那也不值得你去说情啊,该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买不起他们就不住,人情债是最难还的。”柳翠微对柳翠翠最后那么一丁点儿的姐妹情也被消磨光了,此时他们在柳翠微的心里连陌生人都不如,自然不想自己心尖尖儿上的人,为了他们一家子去赔笑脸。 吴蔚牵过柳翠微的手,柔声道“我蒙她的,你还真信啊我原本就是让小梅去寻一处二十两银子的民居,在城西,那边的地势低,发洪水的时候那边的积水都快到腰了,房子原先的主人损失惨重,决定举家去投奔亲戚。把那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贱卖了。听牙行的人说,那是一间一院一屋的民居,院子还没咱们半山小院一半大呢,逼仄的很,不过若是没经历这场天灾,的确值三十两。”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他们要是再来闹呢” 吴蔚冷哼一声,淡淡道“再来那就报给官府定夺,他们在泰州又不是没住处,我们对他们已是仁至义尽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门外传来小梅的声音“小姐,三小姐,二姑爷请你们过去一趟。” “知道了,这就来。” 吴蔚和柳翠微出了内堂,柳翠微将内堂的门落了锁。 柳翠翠没来的时候,柳翠微从来都不锁内堂的门,屋子里装银子的箱子上锁就足够了。 李铁牛笑着和二人打招呼,直接被无视,二人来到了榨油坊,张水生刚把今日收的豆子和菜籽炒完,正坐在大堂擦汗休息呢。 “二姐夫,你找我们啊” “蔚蔚和三娘来了,坐下说。” 张水生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水,说道“今天早上,狗子和栓子来了,他们前几天到城外去看了看,说是外面的驿道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们俩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想回张家村去看看,托我来问问,能不能借车马给他们,打算寻到家人,就直接把他们接来。” 吴蔚答道“好啊,最近米庄也用不上车马,粮食都是宜王的府兵直接运过来的,两辆车四匹马都可以借给他们,丑丑就算了,它的年纪大了,我舍不得让她跑长途,留在家里颐养天年吧。” 张水生爽朗地笑了,说道“那我一会儿就去和他们说,让他们明日一早来取。” “两家人住的地方找好了” “你放心,狗子和栓子这回是出息了,这场天灾倒是把他们两个给成全了,城里受损的地方不少,他们两个勤快还肯干,匠人所闭门的那阵子,他们两个冒着雨帮人家修房子,几个月下来赚了不少银子,在城南那边租了一个院子。两家人一起住也是够的,狗子说再干个年,就能在泰州买个宅子了 。” 柳翠微和吴蔚听了,相视一笑,今日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了。 柳翠微对吴蔚说道“蔚蔚,明日我看着米庄,你和张尺栓子他们一起去趟张家村吧,顺路去看看咱们的半山小院,被水冲跑了没有,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 “好。” 从榨油坊回来,吴蔚和柳翠微并没有回米庄,她们实在不想和柳翠翠一家共处一个屋檐下,吴蔚也看出柳翠微有话要说,便带着她往宅子的方向慢慢走着。 “三娘,你是不是担心李大姐她们” 柳翠微点了点头,叹息道“李大姐一个人领着三个女儿,能不让人惦记吗本来大丫都快说人家了,这下怕是要耽搁了。女儿不比儿子,那么多人挤在山洞里,传出去于她们的名声没好处。” “你忘了咱们的山洞有个小冰室了我当时开凿那个山洞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原本是给我们俩留的。再说又不是只有李大姐一家有女儿,未出阁的姑娘肯定被安排在那间小冰室了。明日我和张尺栓子一同过去,张尺家只有他母亲,栓子家也就五六口人,加上李大姐一家,两辆马车足够了。” “接来以后让她们住在哪儿啊总不能让她们和大姐一家住在二楼吧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叫什么事儿” “当然不会了,可以先安排李大姐一家住到客栈去,回家我问问小梅,她这几天跟着牙行的人看了不少民居,让她再去物色一间三四十两的,我们买下来让李大姐一家住进去。” “好是好,不过李大姐性子要强,我觉得她不会答应的。三四十两银子,对我们来说不多,可对李大姐而言,实在是太多了。咱们在泰州也没有田地可以租给李大姐打理,她们娘四个在这城里,吃穿用度都要买,可怎么生活啊。”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断然不会让李大姐一家陷入困境的,我打算再买一间铺子,李大姐一家四口都可以去新铺子上工。” “开新铺子你”柳翠微想到了一个可能。 “对,我要开一间成衣铺,回来的路上我经过一个桑蚕之乡,那里的丝绸很便宜,我订了二十匹各色丝绸,四十匹布,已经交了定钱,估么着下个月货就能运进来。”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听你和我说”成衣铺是柳翠微的天地,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柳翠微还是很开心的。 吴蔚垂下眼眸,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下个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柳翠微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气的吴蔚捏了捏柳翠微光洁的脸颊,气鼓鼓地说道“三年前的同一天,我到义庄旁边的屋子里想讨口饭吃,结果被一个记性极差的小姑娘,照着后背赏了一棒子” “啊”柳翠微惊呼一声,脸红了。 “三娘,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件衣裳吗你在背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我当时就想这姑娘的手可真巧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心灵手巧的人。” 第 239 章 出发接人 提起柳翠微第一次给自己做的那件衣裳,吴蔚恍惚了一阵。 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因柳翠微而改变呢 吴蔚尤记得那日自己穿着三娘做的新衣裳,到百味楼去卖柴,卖鲜鱼。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提醒自己后背肩头的刺绣磨破了,吴蔚转头一看正是高宁雪和东方瑞。 她们四个人的缘分,或许从那个时候就结下了。 吴蔚不由得想着若是自己没有遇到柳翠微,就没办法有一个温暖的小窝,那么自己或许也不会在四面透风的义庄久留,大概会集中全力在穿越过来的那个湖边建造一间小屋,也未必会去百味楼卖柴,卖鱼。 即便是自己当时去了,遇到了高宁雪和东方瑞,大概也就是一面之缘罢了。 真正吸引高宁雪留意观察自己的,是三娘那精湛的手艺,那栩栩如生的刺绣就连锦衣华服惯了的高宁雪,也不由得多看几眼。 吴蔚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三娘,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结识这么多的贵人,按照我的性子我至多会在清庐县待上一整年,如果还是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背上行李去四处走走,等见识的差不多了,再回来。是你给了我这份安定,也是因为那些贵人的相助,我们才能有如今人人羡慕的生活。虽然你和我说过,让我活的轻松一点儿,不要把每一句说过的话都放在心上,我记下了。但关于我们之间的承诺,我都会慢慢兑现的,因为这也是我的心愿。” 柳翠微面露动容,若是不碍于此刻街上人来人往,怕是早就钻到吴蔚的怀里抱紧对方了。 “谢谢你,蔚蔚。” “谢什么,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也是我应该做的。” “我确实很喜欢刺绣,即便是从前在家里,大姐日日催我,让我快点做工的时候,我也不觉得针线活是一件苦差事,我很庆幸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来补贴家用,毕竟我除了这个好像也不会做什么了。但我觉着,成衣铺的事情是不是再缓缓这两年泰州这一带都不甚太平,先是一年大旱,把百姓家里的粮仓都掏空了,好不容易熬过大旱又发了洪涝,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损失惨重。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一件冬装又是棉花,又是布料的,成本也要不少呢一家成衣铺至少也要十几二十件的成衣挂在那儿,才好开门做生意。仔细一算又要压不少银子。咱们手里这些银子,看着是不少,可若真出了什么咱们无力对抗的变故,再多的银子也是不够用的,不如等明年看看行情” 吴蔚拉着柳翠微的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三娘,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却有些不同的看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好,你说。” “我觉得咱们现在开铺子,正是时候。这场洪水虽然对泰州城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还是有些准备不足的店家遭了灾的,还有一些呢是在清庐县,清河县这种地方开了分号的,即便泰州城内的铺子保住了,损失依旧 不小。所以一定会有人急着把铺子转手,套些现银来应急,但是能买得起店铺的人,想法和你都差不多,持一个观望的态度。眼下正是一个抄底的好时机,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抄底是什么意思吗” “记得。就是在临近最低价的时候,反向买入。”柳翠微一字不差地将吴蔚当初教给她的背了出来。 “三娘真聪明,咱们现在买商铺,只要和牙行的人交代清楚,一定能省下不少银子。这是其一。其二呢,我觉得虽然泰州这一带,旱了一年,涝了一年,百姓的家底儿都被两场天灾给掏空了,但是最不受影响的就是成衣铺的生意。” “为什么” “三娘,你想想,咱们从前住在义庄旁边的时候,在成衣铺买过一件衣裳没有” 柳翠微摇了摇头,慢慢明白了吴蔚的逻辑,眼睛也亮了起来。 吴蔚笑的温柔,轻声解释道“成衣铺它的主要受众原本就不是布衣百姓,这场天灾首当其冲的反而是布庄,棉麻庄,还有街边的那些小吃摊子,因为这些产业的主要受众才是最底层的百姓,在它们上游的成衣铺,酒楼,反而会获益。特别是成衣铺,下游的布匹,棉花,丝绸都便宜了,成衣铺的进货成本也随之降低了。这两场天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尚不足以改变这个世道的格局,从前买得起成衣穿的人,今后依旧买得起,从前买不起成衣的人,从前不会买,今后更不会买。家里没个百八十两家底儿的人家,平日穿衣哪里会以成衣为主呢而有了这百八十两家底儿的人家,即便因为天灾受到了一些损失,东山再起也是迟早的事儿。真正有眼光的人,无论是盛世还是乱局,都能赚到银子。” 柳翠微轻笑,问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吴蔚也笑了起来,说道“可不是我,我的今日八分靠运气,两分靠你我,是不可复制的,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他们早就摸索出了一套生意经,也是我们学不来的。” 柳翠微思索片刻,答道“好吧,成衣铺的事情就依你,李大姐一个人拉扯三个女儿,做成衣自是难不倒她,我只需要在上面添些刺绣就好。” “先这么着,我慢慢再物色两个手艺上佳的绣娘来,咱们的衣服也要分三六九等的,你的手艺是咱们成衣铺的镇店之宝,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翌日,天还未亮张尺和栓子就出现在了吴蔚的宅子外候着,吴蔚带上了柳翠微连夜做的两大包白面馒头和几个大水袋的凉开水,以及一些消毒用具走了出来。 张尺和栓子连忙上前来把吴蔚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柳翠微和小梅出来送行,柳翠微有些担心地说道“还是让小梅陪你一起去吧两辆马车一匹马太惹眼了,万一被别人惦记上了怎么办” “你别担心,这一路上不时就有宜王府的府兵巡逻,各州府也派了不少官兵协助,再说我们的车上除了一些吃的,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外面驿道干的差不多了,车马都能跑起来,一般人想追也追不上。今日你就让小梅领着 你大姐一家去牙行看房子,尽早定下来让他们搬出去。” “我知道了,你们一路小心。张尺,栓子,你们务必要照顾好蔚蔚。” “翠微姑娘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蔚蔚姑娘,绝对不让她涉险,干重活。” “多谢了。” 张尺和栓子还是有准备的,每人的腰上都别了一把菜刀,吴蔚也带了一根哨棒卡在了马鞍上,随时都能抽出来,应对突发情况。 吴蔚跨上黄鬃马,张尺和栓子也把物资放到了各自的马车里,跳上车辕。 一马二车出发了,很快便消失在了薄薄晨曦之中。 泰州的城门刚开,吴蔚一行人第一批出了城,出城前吴蔚让张尺和栓子都戴上了酒精双层面巾,嘱咐二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回到泰州以后再说。 穿过城外的棚区时,吴蔚控制自己不往两边看,那些灾民的眼神,吴蔚到现在都忘不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难描述的气味,透过双层面巾,钻到三人的鼻腔。 吴蔚攥紧缰绳,轻夹马肚,马儿加快了速度,张尺和栓子也抖动缰绳,提高了马车的速度。 离开棚区很远,空气才重归清新,三人不再多话,全速前进。 吴蔚出了这一趟远门,骑术提升不少,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耳尖也传来了丝丝凉意。 一路疾行,三人赶在中午到了清庐县,空气中腥臭的气味再度弥漫开来,吴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眉头紧锁。 眼前还是那片洪水形成的湖泊,似乎比前阵子小了一些,岸边露出了些新鲜的淤泥,湖面上的船也少了许多,只剩下几个载客摆渡的,那些打捞物资的小船几乎都不见了。 眼前这个“湖”是有四面八方的洪水汇集而成,并无新鲜的水源注入,是一汪死水,再加上里面浸泡了不知多少动物或人的尸体味道可想而知。 “吁”吴蔚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张尺和栓子也停下了马车,对吴蔚说道“蔚蔚姑娘,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吧,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好,你们把粮食和清水带上,还有那几个喷壶,记得怎么用吧” “放心吧。” 张尺和栓子找了两艘船,讲好在湖的另一边等他们带人回来,再把他们拉回来,两位船夫报了个价格,张尺和栓子爽快答应了,并交了一半的船费,剩下的等回来再给。 吴蔚目送栓子和张尺离去,翻身下马,从马车里取出纤绳,将两辆马车前后链接到一起,并将自己的马也栓到了马车上,绑牢后从马鞍下面抽出了哨棒,跳到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的车辕上坐下,哨棒就放在身边,手中捏着缰绳,一旦发现不对,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第 240 章 接人入城 天色渐暗,吴蔚感觉自己的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是面巾戴久了导致的,但吴蔚也不敢把面巾摘下来,即便她已经将马车赶离了湖边一段距离,并在路边生起了篝火,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那股腐朽的臭味,遥望平静的湖面,吴蔚不由得有些担忧。 眼前的这一汪死水中浸泡了大量的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带着病毒和细菌的污水慢慢渗透到地下,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泰州城的居民,一半饮用井水,一半靠山泉水和河水生活,若是地下水源被污染,那些饮用井水的说不定会罹患各种疾病。 吴蔚权衡良久,决定回去以后就通过小梅去见一次宜王,至少请宜王出面号召,让泰州和毗邻的百姓树立起杀菌消毒的理念,哪怕只是把水烧开了再喝也好。 这里的百姓习惯饮用生水,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直接掀开水缸盖子,从里面舀出一瓢就喝了。 从前柳翠微和张水生一家也是这个习惯,还是吴蔚一点点纠正过来的。 吴蔚将车马停在了驿道边上,如此可以更好地判断出来人的意图,背后就是荒山,并无人家,若是有人特意从驿道上下来,往吴蔚所在的方位来,吴蔚立刻就跑。 吴蔚还记得当时她们一行人被困在京畿之外发生的事情,防人之心不可无。 巡逻的士兵大概被一个时辰会经过此地一队,一个时辰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情了。 秋深露重,夜里已经有些冷了,吴蔚跳下马车,蹲在篝火旁烤着手心。 很快,天就彻底黑了。吴蔚重新跳上车辕,捏着哨棒侧耳倾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湖的方向传来一阵水声,算一算时辰张尺和栓子他们也该回来了,吴蔚便抖动手中的缰绳,驱赶着马车往湖的方向去了。 两艘船头点着两盏灯笼,吴蔚喊道“是张尺和栓子回来了吗” 张尺大声道“蔚蔚姑娘,我们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几个熟悉的声音,李大姐和她家的几个姑娘,声声呼唤着吴蔚。 吴蔚长舒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两艘摆渡船停在了岸边,张尺先跳了下来,搀扶着一个中年的妇人上岸,紧接着便是李大姐一家四口陆续上岸,栓子一家几口最后下来,二丫刚一站稳身形,便朝着吴蔚的方向飞奔过来,口中喊着“蔚蔚姐姐”一头扎到了吴蔚的怀中。 周围没什么光源,吴蔚也看不太清楚,只感觉小丫头比自己记忆中长高了不少,也更瘦了,摸着一把骨头,头发乱糟糟的。 “蔚蔚姐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二丫哭的很伤心,吴蔚心疼地抚摸着二丫的头顶,柔声安慰着。 大丫和一丫搀扶着李大姐走了过来,娘仨看到吴蔚也是泪眼婆娑,李大姐还是呵斥道“二丫,快从你蔚蔚姐怀里出来,别弄脏了你蔚蔚姐的衣裳” 闻言,吴蔚搂着二丫的胳膊更紧了,说道“李大姐,别这么说孩子,咱们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回去以后都是要换下烧了 的,这些日子大家都受苦了,好在都平安。” 李大姐拉着大丫,一丫上前来,拽着两个女儿直接给吴蔚跪下了。 吓得吴蔚连忙松开了二丫去扶二人,谁知二丫也给吴蔚跪下了。 “蔚蔚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要是没有你的那个山洞,还有你给留的那些粮食和冰块,我们全家可就死定了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李大姐见到吴蔚就是见到了最亲的人,心中踏实,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惊惧都释放了出来。 洪水发的最猛烈的时候,山洞外面一片大泽,浑浊如泥浆的洪水,卷着无数家当,牲畜,还有一些人在山洞之外呼啸而过。 几个孩子还算好的,住在山洞里面的小间,大人们全部住在外面,每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场景,起初栓子的大哥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还想用稻草搓绳子救几个人上来,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毛驴他大哥在救人的时候,也被洪水冲走了,所有人才醒悟过来,在天灾面前,人力是何其渺小。 没有人再提救人了,大家为了少受一些良心上的谴责,干脆整日躺在地上,不往外面看。 山洞里住的人多了,温度升高冰块融化,虽然让大家收集到了不少饮用水,可山洞里也变得湿漉漉的,住起来很不舒服。 但也比那些被洪水冲走的人幸运多了,至少他们还有口吃的。 在李大姐的带动下,另外两家人也都来到吴蔚面前跪了下去,吴蔚搀扶一个两个不成,眼眶也红了。 从小接受蓝星平等教育长大的吴蔚哪里受得了如此大礼更何况里面还有两位老者 吴蔚干脆对着那些人也跪了下来,拱手说了好一番安抚的话,并让张尺和栓子把人扶起来,吴蔚才重新站了起来。 “咱们快回去吧,夜里的路不好走,赶着开城门之前第一批进去。” 吴蔚把二丫抱上了马车,李大姐一家和张尺的母亲坐一辆马车,栓子一家人坐另外一辆马车,吴蔚解开纤绳,从篝火里拿了一截火把翻身上马,走在最前面。 行至半路,火把就灭了,车马的速度不得不再降一些。 一直到天重新亮了,一行人的速度才得以提升,赶到泰州城门口时,城门刚开。 入城时却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了下来,与上次柳翠微去接人的时候不同,那次出城门前,吴柳记的伙计提前打了招呼,守城的士兵知道是吴柳记的人出城去接东家回来,吴蔚的衣着打扮又完全不像逃难的灾民,还有一位女镖师随身护送,回城时士兵才没有盘问。 这次他们一行人是隔了一夜才进城的,守城的士兵见马车里拉了人,立刻就就拦停了马车。 此举也杀了吴蔚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张尺和栓子早就把接人入城的规矩打听清楚了,双双跳下马车把他们租赁房屋的文书和一人任职的牙行开具的文书也一并交了。 栓子朝守城士兵抱拳道“几位大哥,我们兄弟两个早在大半年前就到泰州牙行做了匠 人,攒下一笔银子在城内租了个小院,接家人来团聚的。” 所有人都下车士兵喊道。 囍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声音也引来了城外难民的注意,离得近的已经纷纷凑了过来,见一群和他们一样难民打扮的人挤在城门口,不少人都壮着胆子聚了过来,一探究竟。 士兵们见了,纷纷竖起手中的兵器,喝道“退后” 灾民们习惯性地纷纷向后退去,但却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吴蔚他们这群人的身上。 士兵皱着眉对栓子说道“你们家的人口怎么这么多去把你们家人都指出来,叫什么名字,和你们什么关系” 张尺和栓子先看向吴蔚,见吴蔚点了点头,才去拉了自家人上前,一一做起了介绍。 张尺只有一位寡母,而栓子家的人口虽多,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父母,兄嫂,还有个年幼的侄儿。 士兵将目光投向了李大姐一家,吴蔚适时走上前去,拱手道“几位差爷,民女是城中吴柳记米庄的东家,姓吴,名蔚。这一家四口原是我家雇佣的佃农,这次特意将她们一家接来泰州,是因为民女近日要开张一家成衣铺,想继续雇佣她们一家到成衣铺里做工。” 士兵皱眉道“成衣铺在哪个坊市开办了没有” “尚未,但民女保证一个月内,一定开张。” 见士兵蹙眉不语,吴蔚继续说道“二日内,民女会安排好她们一家四口在泰州的住处,到时候会让她们母女四人带着房契地契,到衙门去办理泰州户籍,以五日为限,若是民女有半句虚言,几位差爷直接到吴柳记来拿人” 士兵略带惊愕地问道“迁户你要给她们一家在泰州置办房产” “是,几位差爷请放心,我们都是知法守法的良民,绝对不会让差爷们为难的。” “那她们入城之后住在哪里若是被巡城的士兵瞧见了” “民女已经给她们开好了客栈,准备好了换洗的新衣裳,五日内一定让她们到衙门去报道,民女愿以吴柳记的信誉担保。” 听到吴蔚这么说,士兵的表情一松,将文书还给了栓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城。 宜王曾赏赐给吴柳记东家一件大氅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这泰州城内但凡将身家性命系在宜王府的人,都没有忘记这件事。 吴蔚几次被宜王招入府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城内的官兵可从来都不曾为难过吴柳记。 宜王不让这些难民进城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担心这些难民,扰乱了泰州城内的治安,既然人家吴柳记的东家财大气粗,连房产都给这母女四人安排,守城士兵也就没必要拦着人不放了。 吴蔚谢过守城士兵,再次翻身上马,其余人也纷纷上了马车,往城内驶去。 城外那些看热闹的灾民没听清楚吴蔚等人后来说了什么,只看到吴蔚带着一群和他们一样的灾民大摇大摆地进了泰州城,当即炸开了锅。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他们能进城” “对啊,都是受了灾了,凭什么我们只能住在破棚子里,他们却能进城” “狗官” “官商勾结” 守城的士兵纷纷竖起手中的武器,城墙上的弓箭手闻言也探出了身形,搭箭拉弓 群情激奋之下,竟有人想要冲卡 第 241 章 宜王有请 一声嘹亮的骨哨声从吴蔚等人的背后传来,这声音的穿透力极强,许多人都听到了。 吴蔚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后面的两辆马车挡住了视线。 “怎么回事儿” 听到吴蔚问,驾驶着最后一辆马车的栓子跳下车辕,向后看去,突然犹如双足生根僵立在原地片刻,才匆匆朝吴蔚这边跑过来。 “蔚蔚姑娘”栓子叫了一声,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了” “咱们快走吧。”栓子咽了咽口水,丢出这样一句话,匆匆返回,跳上了车辕,率先抖动了缰绳。 栓子的马车来到了最前面,吴蔚这才得以看清城门外的场景,只见大概几十名面黄肌瘦的难民正不要命地往泰州的城门里头冲,士兵眼看着就要拦不住了,随着骨哨被吹响,城内隐隐传来跑步声和兵器撞击甲胄的声音。 “让开”几队人马从四面八方赶来,火速朝城门口驰援而去,有些街边的摊位尚未来得及收整,就被呼啸而过的士兵们掀翻了。 吴蔚急忙操控马儿让到了路边,张尺和栓子所驾驶的马车躲闪不及,被士兵手中的兵器撞到车厢,发出“砰砰”声响。 吓的马车中的女眷们发出阵阵惊呼,年纪尚小的栓子的侄儿和李大姐家的三丫更是哭了出来。 好在这些人马的速度很快,待他们过去,张尺和栓子双双跳下马车,死死拉住了马儿的笼头,好一通安抚才让马儿安静下来。 城门口这个是非之地,吴蔚他们是一刻也不敢留了,吴蔚一声令下,朝宅子的方向驶去。 柳翠微今日并未到米庄上工,而是按照吴蔚的吩咐,连夜在家里烧了许多热水,准备了火盆,干净的衣裳,等着吴蔚他们回来。 吴蔚走了两天一夜,柳翠微却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反倒比吴蔚这个出门的人更辛苦些。 小梅快步来报“三小姐,小姐带着人回来了” 柳翠微心头一喜,起身时却眼前一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在小梅眼疾手快将柳翠微抱住,才没有跌倒。 柳翠微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小梅担忧的目光,柳翠微扯了扯嘴角,嘱咐道“我没事儿,就是这两天晚上没睡好,你别告诉蔚蔚,省得她担心。” “二小姐忙完了这回,可得好好歇歇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知道。” 柳翠微从小梅的怀中起来,朝门口走去。 “蔚蔚”柳翠微欲奔过去,却被吴蔚抬手制止了,只听吴蔚说道“嘱咐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不要出来三娘,你也回去” “好。”柳翠微点了点头,吴蔚带着众人来到了后院,后院的罩房一共做了两间浴室,男子一间,女子一间,中间隔了一个柴房,浴室里面就有换衣裳的地方,私密性很好。 吴蔚对众人说道“男子去那边,女子来这边,大家排队 进去好好洗洗澡,换下来的衣裳一会儿都丢到那个火盆里浴室里面有香皂,把身上都好好抹一抹。”转过头吴蔚又对小梅说道“他们出来以后别忘了给他们喷酒精。” 小梅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的浴桶安置在西边厨房里的,换洗的衣裳三小姐都给你放好了。” “知道了。” 吴蔚让栓子和张尺把面罩摘了,丢到院中的火盆里烧了,并告诉他们一会儿也进去冲个澡,然后把衣裳换了,所有的旧衣物全部放到火盆里,千万别舍不得 张尺和栓子点头应下,吴蔚这才放心,独自到西边的厨房里去洗澡换衣服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吴蔚把换下来的衣裳亲手丢到火盆里烧了,又把自己的洗澡水挑出来,出了后院的门,继续向前走了大概一百步,将洗澡水倒在了那边的深坑里,把所有的洗澡水都倒完,吴蔚又在坑里撒了许多生石灰。 回到院内,吴蔚把浴桶刷干净,喷了酒精,放在阳光下暴晒,又把西边的厨房系统消杀了一遍才算忙完。 每一个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的人,都遵照吴蔚的规矩,把自己换下来的旧衣裳丢到了火盆里。来的这些人,男子们穿的都是张老爹和张水生父子的衣裳,李大姐和三个丫头的尺寸柳翠微记得,她们的衣裳是柳翠微给提前做出来的,除了三丫由于个子长了不少,柳翠微预估错误,导致她的衣裳稍微有些短之外,母女三人的衣裳都合身。剩下的女眷,就看着和宅内谁的身量接近,就拿了谁的衣裳给她们穿。 小梅守在火盆边上,给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喷了酒精,转着圈的喷,严格落实吴蔚的吩咐。 吴蔚最初的想法是让这些人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各回各家,毕竟这宅子里都是老人和孩子,还有临盆的孕妇,抵抗力都很差,等这些人都过了观察期,没有异常反应再见面也不迟。 可这落到旁人眼中多少有些不近人情,特别是张家老夫妇,张尺和栓子两家与张水生家算是世交,这俩家人遭逢如此大难,若是张家老夫妇从头到尾都不露面,难免让人寒心。 无奈,吴蔚只好让几家人见了一面,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把张尺和栓子拉到后院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三家人聊了半个时辰,张尺和栓子便带走了自家人,约好了等另外两家休养好了,再由张家做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临走前,吴蔚给了每家两瓶酒精,提醒他们每日至少三次消杀,不要饮用生水,一定要把水烧开了,晾凉再喝。 张尺和栓子应下了,带着两家人离开了吴蔚家的宅子。 吴蔚又带着李大姐一家去了泰州城内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在柜台上押了足够她们这几日吃饭的银子,嘱咐店小二一日三餐都要给安排,同样留给她们两瓶酒精,才回去。 小梅和柳翠微也将两个浴室,马匹,马车,全部清洗,做了消杀,忙完这些已过了申时。 这一趟下来,所有人都累得人仰马翻,张尺和栓子两家人回到小院,草 草吃了些东西全都睡下了。 李大姐一家吃了店小二送来的热汤面,娘四个挤在一张床上,也睡下了。 吴蔚给她们开了两间房,李大姐和二丫一间,大丫领着三丫一间,可经历了这些,几位姑娘都受了惊吓,非要挨着李大姐才能睡安稳。 吴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宅子,连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拉着柳翠微回房,蒙头睡了个天昏地暗,二人连几句体己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进入了梦乡。 张家老夫妇担心的事情根本没发生,没有人怪他们招待不周,人在极度疲惫之下,一心只想着睡觉,全然顾不得旁的。 吴蔚和柳翠微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吴蔚睁开眼颇为恍惚了片刻,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身旁的柳翠微还在熟睡,吴蔚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掀开被子起身穿衣,身后传来柳翠微慵懒朦胧的声音“蔚蔚” “我在呢,醒啦”吴蔚再次扑到炕上,搂着柳翠微,笑的灿烂。 “什么时辰了”柳翠微问道。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道“看着像是辰时吧,就是不知道我们是只睡了一夜,还是两夜。” 柳翠微闻言,睡意全无,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却被吴蔚懒腰抱住了“干嘛去” “出去问问今儿是几日了,要是咱俩一口气睡了两天,娘和张叔张婶他们该多担心啊,米庄有一批新米等着过秤入库,还有李大姐一家四口,总不好把人接来了就放在客栈里不管不问的,多怠慢啊。” 吴蔚笑着将柳翠微抱得更紧,说道“这世道离了谁都一样过,你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咱们的米庄都开了一年多了,过秤入库这么点儿小事儿,掌柜的还能应付不来李大姐她们一家子比咱们俩还需要休息呢,这几日咱们让她们好好休息,别去打扰她们了。”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说道“那也该起来了,你不饿啊” “不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明明出门没多久,怎么会这么想你呢”吴蔚故作严肃地说道。 柳翠微脸颊微红,目光却很温柔,顺势搂住了吴蔚的脖颈,让对方看个够。 吴蔚趴在柳翠微的身上,窝在柳翠微的脖颈,细嗅那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温存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肚子饿才从房间里出来,去前院给三位长辈请了安,得知她们并没有睡多久,不过才一夜。 只是并没有见到柳二娘子,产期将至,柳二娘子昨夜起了好几次,这会儿正睡着。 早饭已经温在后院厨房的锅里了,吴蔚和柳翠微陪着三位老人说了会儿话,就回后院吃饭来了。 吃饭时,从外面回来的小梅过来禀报道“小姐,请小姐今日不要出门,午后有马车来接小姐。” 吴蔚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小梅口中的“马车”是宜王府的。 “知道了,米庄那边你去看着他们过秤入库,记得把册子带回来给三娘。” “是。” 待小梅走远,柳翠微问道“是宜王殿下” “嗯。” “他找你过去,会是什么事呢” “去了就知道了,正好我也又些话想和宜王说。” 第 242 章 吴蔚献计 吴蔚隐约觉得,宜王这次来找自己,或许与昨日清晨灾民冲击泰州城门有关,那些灾民在城外已经住了许久,其中大半都是清庐县的人,他们的家园被洪水淹了,想回也回不去。 每日只能靠粥济维持生命,许多人挤在一个棚子里,既无隐私,也无归属感,负面情绪早就不知道积累了多少。 奈何宜王军令严明,不允许在泰州没有找到固定住所的灾民入城,即便是潜逃进泰州也没用,街上每日都有宜王的亲兵巡逻,发现衣不蔽体,无处可去的人,立刻就会被丢出泰州城去。 这些日子,泰州城内甚至连一个乞丐都见不到。 而昨日清晨,那些灾民之所以奋起冲击关卡,大概是因为看到自己带着好些与他们一样灾民打扮的人,进了泰州城。 吴蔚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柳翠微,事已至此又何必多一个人跟着担心呢 但吴蔚还是默默在心里把昨日清晨的事情做了复盘,吴蔚并不认为自己做出了什么刺激灾民的举动,也没有任何不守规矩的行为,这就足够了。 即便宜王怪罪下来,吴蔚也有应对的说辞。 哪怕没有自己,张尺和栓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家人丢在山洞里不管不顾,而李大姐一家,吴蔚也绝对不会任凭她们自生自灭的,吴蔚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吃完了饭,吴蔚和柳翠微到书房里说了些关于成衣铺的计划,要选多大的门市,门市的位置定在哪里比较好,成衣铺的定调,等等。 小梅带着入库账册回来的时候,宜王府来接吴蔚的马车也到了,吴蔚让柳翠微在家看账等着自己,并请小梅再跑一趟牙行,转告牙行的人她还需要一处所出地段治安良好的民居,还要一间距离米庄二条街以内的铺子,若原本就是成衣铺的,最好。 小梅和吴蔚一同出门,吴蔚上了停在宅院门口的马车,小梅则独自往牙行去了。 马车来到宜王府的一个僻静的角门,门口已有家丁打扮的人候着了,见吴蔚来了,立刻开了角门将人引到了院里,拐过几个回廊,穿过一片花园,家丁引着吴蔚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推开独立的院门,朝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吴姑娘,王爷在书房里等你。” 吴蔚进了书房,这间屋子吴蔚很熟悉,正是东方瑞几次派人把自己迷晕了,带过来和她见面的地方。 吴蔚心道宜王今日特意挑了这间书房见自己,或许也是一种无言的摊牌吧。 “民女吴蔚参见宜王殿下。” 宜王坐在书案后,朝吴蔚扬了扬下巴,淡淡道“自己搬凳子,坐吧。” “谢殿下。” 吴蔚搬来一张圆凳,坐在了书案的另一侧。 宜王上下打量吴蔚一番,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本事不小,把京城搅得人仰马翻。” 吴蔚也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个会飞的东西是出自你手吧” “是。” 宜王叹了一声,却是满眼的幸灾乐祸,说道“皇兄怕是做梦都没想到,那铁桶一般的京城竟也有守不住的地方,全京城的人都没想到,东方瑞是飞出京城的。” 从京城逃走之后的事情,吴蔚不知,宜王却是有渠道知晓的。 东方瑞自从接管明镜司,屡破奇案,悬案,在百姓的心目中本就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明明是必死之局,却又让她逃了,而且还是乘着天灯飞走的,百姓便觉得东方瑞是天上星宿下凡,在人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被老天爷给救走了。 而那些从热气球上洒下的证词,朝廷的人根本就无力处理,虽不至于京城百姓人手一份,但京城的百姓们也都通过各种渠道,用极快的速度了解到了证词上的内容。 再加上京城是整个梁朝最大的集散之地,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各地货商,进入和离开京城,东方瑞的事情随着那些货商的离去,被带到了整个梁朝 一时间,民间对此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而朝廷的力量虽然强大,在如此汹涌的民意之下,还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皇帝必须要处死东方瑞和态度,太后又破例单独召见了东方瑞,这两件事情的加持,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宜王突然拿出一沓宣纸放到吴蔚面前,又将盛着墨汁的砚台连着一根毛笔推了过来,说道“把制作那个天灯的法子给本王写出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吴蔚的计划部署的很好,几台热气球在执行完任务以后,全部被烧毁了。 吴蔚捏着毛笔,垂头盯着面前的宣纸,最后只吐出一个“是”字,便开始书写起来。 热气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要选对燃料,给出一个合理的球体容积就能做出来,吴蔚只用了短短二页纸,就把热气球的图纸画好了,递给宜王。 “殿下。” 宜王仔细看了看,挑眉道“就这么简单” “殿下不信的话,大可以找人按照图纸做一个出来,测试一下。” 宜王点头,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热气球的图纸,说道“这次,本王就算你将功补过,不追究你引起骚乱的事情了。” 宜王不是东方瑞,吴蔚也懒得和宜王掰扯道理,便只简单回了一句“谢殿下。” 宜王轻笑一声,随手将一块巴掌大的牌子丢给吴蔚,说道“拿着吧,会让你在这泰州城内行走方便些。” 牌子是纯黑色的玄铁材质,上面印烫了二个字宜王府。 吴蔚看着手中的牌子,没有拒绝也没有谢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听宜王自顾自地说道“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本王身边的侍卫人手一块的。” 吴蔚依旧垂着眼眸,恭顺地说道“这块令牌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一块普通的令牌,但对民女而言却是能改命,救命的贵重之物,民女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万分惶恐。” 宜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然你 还有什么好点子,献上来”宜王对吴蔚“发明”的这个能载人的天灯很感兴趣,他愈发觉得吴蔚是一块宝藏,想从吴蔚的手上弄到更好的东西。 这个天灯只要运用得当,将会变成能左右战局的神器 宜王早就想招吴蔚入府管她索要图纸了,奈何一直没有借口,他堂堂藩王之尊,一州之主,总不好强取豪夺一个布衣百姓的东西。 刚好吴蔚昨日犯了事儿,消息报到宜王这里时,宜王暗自窃喜,用了半日的功夫,以雷霆手段压住了城外的,加派兵马镇守城外棚子的同时,又给京城去了一份加急密信,信中说因粮食不够,安置在城外的灾民发生的冲关卡的,请求朝廷增发粮草,派兵驰援。 密信已经于昨夜快马加鞭送走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京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了全国的赋税,皇帝大行的操办,以及新帝登基后,登基大典的操持,新皇陵的修建,后宫的变动,各路藩王的分封,这些可都是要朝廷真金白银往外掏的 国库的情况宜王是清楚的,朝廷现在根本就拿不出多少银子来赈灾,不然也不会调动藩王的府兵,还特别给了一道破坏祖制,允许泰州府兵出城的圣旨 在密信中,宜王言辞恳切,一副泰州即将被暴民攻破的口吻,恳求朝廷拨银子,派粮食,调配兵马,反正治水钦差前几日已经离开泰州返回京城了,宜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朝廷安插在泰州的眼线,宜王也已经借着这次水患,料理的差不多了,这些可都是眼前之人的功劳。 在宜王看来虽然死了十几个灾民,但他却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心情愉快无比,不过在吴蔚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只见吴蔚又思索了片刻,说道“民女前些日子的确是捣腾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承蒙殿下不弃,民女愿将此物的图纸及其原理无偿献给殿下。” 宜王被吴蔚特别强调的“无偿”两个字给逗笑了,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物” “民女做了一个装置,经过简单的操作以后,可以提炼白酒,提高白酒的纯度。” 宜王不动神色,心里却耐不住有些失望,这个吴蔚就和上次的什么“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样,又提了一个小家子的主意。 吴蔚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殿下,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自然,这与你说的那个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民女曾见过一位老郎中,在给病人剜去毒疮腐肉之时,将刀子在火上炙烤,民女不解,便问其故。老郎中说他行医数十载,虽不知其原理,却总结出一个经验,若是在剜腐肉前将刀子用火炙烤,或用白酒擦拭过,事后病人的伤口不宜发炎,反之则很容易发炎。路边动物的遗骸,若是任凭其剖尸荒野,很快就会发臭,腐烂,生出蛆虫蚊蝇,可若是将之泡在酒里,则可以保存很久。酒越纯,效果越好。所以民女便想,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或许就像那剜肉的刀一样,若是不经过任何处理,病人的伤口就会发炎,或许有一种看不见的病气,需得用火,或是纯度很高的白酒,才能驱散民女已经把酒精用在了米庄的伙计们和自家人的身上,自从用了它,连我那身娇体弱,时常伤风的小外甥,都已经许久不曾生病了。”吴蔚在心中默默给柱子道了个歉,但为了提升可信度,只好牺牲一下孩子了。 第 243 章 宜王招揽 宜王盯着吴蔚看了良久,仿佛要从吴蔚的脸上读到答案一般。 吴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全然不虚,因为吴蔚说的就是事实,当一个人的表述,基于她个人认知范围内是真实的,那么自然而然就有底气。 3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43 章 宜王招揽吗请记住域名 虽然吴蔚没有提及到病毒和真菌细菌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换了个宜王能听懂的方式阐述了同一个问题,“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是有科学依据的,吴蔚作为一个相信并尊重科学的人,一点儿都不怕一个古人的审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宜王缓缓说道“把图纸给本王画出来。” “是。” 吴蔚心中高兴,只要宜王能相信自己,那么消杀的概念就能被推广起来,哪怕最终要给消杀披上一层玄之又玄的外衣,只要能达到预防瘟疫的效果就行。 很快,吴蔚就把提纯酒精的容器给宜王画了出来,宜王拿过图纸翻看着上面的内容,突然如自言般低声道“你是如何做到连续三次预料天灾的呢” 说完,宜王突然将目光从图纸上移开,再次直勾勾地盯着吴蔚。 接触到宜王毫不掩饰的探究眼神,吴蔚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这毫无预兆的一问,着实打了吴蔚一个措手不及,吴蔚的思绪还沉浸在如何完善关于“消杀”的问题中,宜王却又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却十分危险的问题。 吴蔚强自镇定,平静的表情是彻底绷不住了,只将脸上的惊愕硬生生扭成了好奇,身体前倾,凑向宜王,问道“殿下适才说什么” 宜王轻笑一声,提高音量说道“现在你也该知道了,资助你开起那个米庄的人并非平佳县主,而是本王,所以你之前写给平佳县主的信当铺的掌柜的也都交到了本王的手上,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预知到三次大灾难的来临的呢若是这次洪灾之后,真的发生了瘟疫,本王该如何看待你才好” 吴蔚佯装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殿下真想知道” “说说吧,谁能不好奇呢”说话间,宜王放下了手中的图纸,习惯性地扭动拇指上的那枚翡翠阳绿扳指。 吴蔚抿了抿嘴唇,心道东方瑞对宜王的评价还不完整,这人不仅阴晴不定,还多疑又敏锐 幸亏自己只是身穿而并非书穿,不然按照自己摸鱼时看的那些小说的逻辑,这会儿书中的配角可能要“觉醒”了 吴蔚快速压下了自己的恶趣味,平静地回道“关于大旱的预测,并非民女的功劳,而是吴柳记的另外一位掌柜的,柳翠微的母亲发现的。她老人家这辈子经历过许多事情,听说在小的时候也曾遇到过灾年,侥幸活了下来。老夫人那一脉有一门代代相传的绝技,就是捻一撮土到口中细细咀嚼,从土的滋味里就能判断出秋天时的收成,去年播种时老夫人照例到田里尝了一撮土,当时脸色就很不好,对我们说今年的粮食会欠收,当时除了我,没几个人相信。但老夫人又说,是由于前年冬天,到去年年初的雪 下少了导致的。我就想起一句老话来,瑞雪兆丰年我觉得即便老夫人说的不准,也该未雨绸缪才是。殿下出身尊贵,自然不知道农家的苦,别说是大面积的欠收,有些人口多,余粮少的人家,哪怕是秋天少收上来一石粮,来年家里人都有可能吃不饱。殿下,民女是过过苦日子的,从前我和三娘住在义庄旁边的小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那屋子里阴冷阴冷的,有一年三娘病了,我们掏光了家中全部积蓄,才抓回来一副药。殿下寻常百姓的日子苦啊,家中壮劳力生一场病,就可能会让这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家的佃户李大姐,她丈夫就是因为生了一场病,那个家差点就散了,要不是李大姐泼辣,她三个女儿就被债主抓走抵债了” 吴蔚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戚戚然道“那时候我家只有几亩山田,殿下您说,我敢不做应对吗家里三口加上李大姐一家四口,七口人的生计都系在民女身上呢,七个老弱妇孺,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再不懂得未雨绸缪,日子可怎么过啊。” 宜王听到吴蔚的自白,神色稍缓,吴蔚口中的这位“老夫人”自己找个机会一试便知。 宜王继续问道“那洪灾呢,你又怎么解释曹天旺和侯月霞和本王说过,你当初做那些个粮仓的时候,是根据造船的工艺做的,你们的米庄在这场洪灾中没受到任何损失,也是因为你们的粮仓好” “殿下,我们的米庄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是因为我们米庄内在众志成城,外在有贵人帮助。我们吴柳记米庄的伙计,是殿下您亲自给派的,放眼整个泰州,没有任何一家铺子的伙计能比得上,再加上三娘蕙质兰心,小心谨慎,指挥得当,更是如虎添翼了。” 宜王冷哼一声,插话道“知道的成语还挺多。” 吴蔚“嘿嘿”一笑“谢殿下夸奖。” “这外在的贵人,是隔壁榨油坊二姐,二姐夫一家,还有工匠张尺,栓子二人,在泰州大雨绵延数日后,张尺和栓子主动来到了米庄,给我们做了一套挡板,是由一截完整的原木切割出来的,比起其他家用的沙袋,杂物来挡水,自然是好用的多了,两股力量齐心协力,我们的米庄才没有受到损失。” “好,算你有理,可你并没有直面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问你,你是如何预料到洪灾的别和本王打哑谜,你那些藏冰的山洞,还有山洞里的冰块,可是救了不少人的。” 吴蔚不假思索地答道“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殿下非要民女给出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五分的运气,三分贪财,两分的杞人忧天。” “哦说说看。” “事情还要从小槐村村口的一颗定风石说起,民女曾经住在小槐村村外义庄旁边的民居,因为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都和小槐村多少有些关联,所以民女也曾去过几次小槐村,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小槐村门口的那颗所谓的定风石,在一百年,或许更久之前是一块湖底石,也就是说小槐村原来是一片大泽,后来大泽内的水流干了,显出湖底,最大的 一颗靠人力挪不动的湖底石,成了小槐村村口的定风石。而清庐县也因为原本是湖底平原的缘故,土质肥沃,人口增长得很快,成了一个县城。民女听完这个故事以后,突然生出了一股杞人忧天般的惶恐,仔细一看才发现,整个清庐县四面环山,住人的地方地势低洼,而且整个清庐县境内都没有一条流到县外的河,如此地形一旦连降暴雨,雨水很容易顺着周围的山流到住人的地方所以民女在安家的时候,放着更安全的张家村内不住,偏选择了一处半山腰作为新房的地址,那个时候县主娘娘刚赏赐了民女几枚金叶子,民女可以在清庐县内任何地方安家。至于山洞,是因为民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地,刺绣我都不会,只能做些投机的营生谋财,冬天的时候,冰块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民女花银子开凿那个山洞,纯属是想在夏天的时候多赚点银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张家村的村民应该都知道此事,后来的村民们自发开凿的山洞,也是为了藏冰卖钱才做的。民女可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会有洪灾。” “那用造船工艺做粮仓,你又怎么解释”宜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吴蔚轻叹一声,答道“为了贪便宜呗,反正也求了曹把头一回了,民女本想着万一米庄干不下去了,就把粮仓从中间劈开,至少也是一艘船嘛,到时候可以去河上撒网捕鱼。正所谓无鱼不成席,任何酒楼都不会拒绝收鱼的,殿下民女只是想多弄些银钱傍身,老了以后也买个大宅子,请十几二十个人到家里照顾我,安度一个晚年。” 不管宜王作何感想,答案,只能说这么说。 吴蔚宁可宜王看轻自己,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到时候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宜王想办法留在身边,让自己帮他预测一些事情,只要自己稍有“失灵”,最终还是一个死。 这一刻,吴蔚已经动了离开泰州的心思了,泰州哪儿都好,就是泰州的主人不好,太危险了。 吴蔚很清楚自己的一些说辞是经不起推敲的,现在自己已经吊起了宜王的兴趣,那么宜王只要稍稍派人去追查自己的底细,就会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有户籍的黑户,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想到这里,吴蔚的心中的退意更深。 谁知下一刻,宜王竞对吴蔚说道“你既然这么想拥有富贵安定的生活,本王府上正好缺了一个帐下文书,虽然你的字还不如个开蒙几年的稚子,本王用人不拘一格,月奉食禄一切好说,本王不仅可以在宜王府附近赐你一座大宅,还能再给你派一队泰州府兵保护你的安全,两班家丁供你驱使,一队丫鬟伺候你的饮食起居,如何” 第 244 章 女子之罪 对上宜王似笑非笑的目光,吴蔚只感觉一阵手脚冰凉。 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高宁雪的劝告若是没有入仕的打算,就不要和宜王走得太近 或许是高宁雪更了解宜王的性格,对自己做出的警告 还是一句无心之言呢 吴蔚不由得在心中咆哮,自己可没有“招惹”宜王啊,是这位殿下主动来找的自己 虽然自己也有心将消毒概念告诉他,可自己却从来都没想过入仕啊。 就算自己带灾民进城,不甚引起了城外灾民的不满,冲击了泰州城,可这件事难道非要堂堂一州之尊的宜王殿下亲自过问吗那么多有司衙门齐齐禁声,等来的却只是宜王的一次秘密召见 女子入朝的事情并非首例,上一个前车之鉴应该已经到扶桑了吧 对于这个时代,吴蔚有着一种近乎于冷酷的理智,吴蔚没有忘记东方瑞的教导,吴蔚也很愿意将自己脑海里的现代知识,用来造福这里的布衣百姓们,毕竟他们的日子是真的苦,但吴蔚却并不想入朝为官。 说到底,这个世道是男人们的天下,以目前这个社会的发展程度来看,这一点未来的几百年甚至一两千年之内,都不会改变。 东方瑞为何在梁朝的身份这么特殊 为什么老百姓的心中十分爱戴她,而朝中的大臣却都“不屑”与东方瑞为伍 又为什么先皇愿意重用东方瑞让她成为皇帝的爪牙,皇帝的眼睛 答案只有一句话东方瑞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女子永远都是弱者百姓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点,他们在看待东方瑞的时候,做了一个立场的代入。 拥有庞大基数的布衣百姓,是这个封建时代的弱者,当东方瑞以女子之身,立于男子林立的庙堂之上,还能身居高位时,在普通百姓看来,无疑是一种“弱者的胜利”。 东方瑞的存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弱者也能翻身变成上位者的希望,这微妙的共情心理,就像那个撬动杠杆的支点,将那个明明离普通百姓很遥远,相对站在弱者对立面的东方瑞,高高翘起。 而朝堂上,所有的朝臣都“不屑”与东方瑞为伍,表面上是两个原因,一是不屑东方瑞曾为乞丐的身份,二是东方瑞的位置特殊,又“不懂”人情世故所致,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许多高高在上,十年寒窗的男子们,见到了这个女子,也要拱起手,唤一声“大人” 还有皇帝他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权力交给东方瑞,还不是因为东方瑞女子的身份,在皇帝看来先天有缺,即便官做得再大,权力再多,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哪怕有朝臣私下进谏,弹劾东方瑞,皇帝也会想一个女子,官做得再大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呢百姓们或许会称道她是一名好官,神探,真的会对她如此狂热吗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那些朝臣们又会是怎样的嘴脸呢会不会阿谀奉承又大义凛然地评价东方瑞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4,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皇帝还会放心把这么重要衙门,交到东方瑞的手上吗 如果东方瑞是个男子萧家,朝臣,还会在四皇子案子发生之时,以雷霆之势敲定这件案子,把东方瑞置于死地吗 难道整个梁朝就没有一个忠臣,谏臣了一夜之间全都哑巴了 东方瑞可是堂堂二品重臣啊,怎能不经审问,直接就结案了呢 自四皇子悬案发生以来,吴蔚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绞尽脑汁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那就是凶手嫁祸给东方瑞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一开始吴蔚还以为东方瑞的手上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直到见了东方瑞,二人细谈许久后,吴蔚才后知后觉明白了。 因为东方瑞是女子啊。 当日能赴雅集的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出身或位高权重真凶将此事嫁祸给任何一人,都会遭到这个倒霉蛋背后的家族,势力,疯狂的反扑自救。 见吴蔚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抹讽刺的弧度,宜王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吴蔚”宜王的声音有些冷,拇指上的阳绿扳指再次被转动,在宜王看来,自己许下如此丰厚的条件,自诩贪财的吴蔚要是还不答应,那这个人便不能留了。 今日她能造出一个载人飞天的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造出一个杀人于无形的东西,若不能为自己所用 吴蔚被宜王唤回了神,唇边那一抹讽刺的笑意愈发浓了。 宜王的眼中闪过杀意,问道“你笑什么” 吴蔚长舒一口气,起身侧过一步,一撩衣襟下摆直接跪到地上,平静地说道“殿下不如直接杀了民女吧。” “你是不是仗着有东方瑞和平佳县主保着你,就觉得本王不敢杀你了” “不,民女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殿下杀死民女,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的意思是,拒绝本王的招募了” “是。” “是本王给的太少还是你在图谋别的东西”宜王起身,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坐到吴蔚适才的位置上,冷冷问道。 “都不是,而是民女觉得宜王殿下问的这个问题,于民女而言无疑是让民女在白绫和鸩酒之间选择一个罢了。” “荒谬,本王许你要职,厚禄,怎么还成杀人利器了” “殿下,若是民女不答应,那殿下一定觉得很奇怪,就如殿下所言,民女不是贪财吗怎么会不为金银所动呢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民女的下场注定不会很好。可若是民女答应了那民女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又诚恳地说道“殿下,民女是爱财,但在这些身外之物和性命之间,民女选择后者。殿下 若是真想赏赐民女,就给民女些实在的,金银,物件儿,哪怕是些珍贵的草药,都使得。” 宜王被吴蔚的话气笑了,反问道怎么,听你这话heihei我宜王府难道是什么虎狼窝不成” “殿下贵为泰州之主,殿下的宜王府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女子立身朝堂的结局,东方瑞已经用自身经历告诉全天下的人了,民女不是傻子。殿下帐下文书一职,何其贵重若是被民女这个布衣女子得了去,那民女的下场只会比东方瑞更惨。” 宜王并未言语,吴蔚又说道“殿下,这个天下虽然是男女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可庙堂这地方,却无女子半片立锥之地。” 宜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抚掌道“好好好,好你个吴蔚,果然是无所畏惧,如此狂悖之言,竟也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吴蔚也笑了一阵,将自己适才心中所想,摘去不能说的,再润色美化一番和宜王阐述了一遍。 听着吴蔚清醒了论述,宜王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了。 “殿下,民女和东方瑞分别之前,东方瑞曾言辞恳切地希望民女能投身殿下帐中,为殿下所用,尽一份绵薄之力。说句实话,民女非常钦佩东方瑞,所以才愿意为了她不惜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做一些事情。民女敬佩东方瑞的气节,被她身上那种历经磨难依旧不忘初心,愿意为了心中的正义,付出全部的气魄所深深折服,但是民女永远无法成为东方瑞。东方瑞的睿智远在民女之上,虽未行过拜师之礼,但也算是民女半个师父了。难道她就看不出来这一切症结和风波,并非她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她女子的身份我想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可她还是愿意立在朝堂之上,为天下的百姓做一点事情,哪怕每一步都是万分艰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宜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心底又不禁对吴蔚多了几分欣赏,宜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自认为阅人无数,就连东方瑞在他的面前也和一碗清水差不多,可偏偏在面对吴蔚的时候,对方总是能将自己已经认定的想法扭转过来,理由又是如此的令人信服。 “起来吧。” “谢殿下。” 宜王起身,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并示意吴蔚重新坐下。 吴蔚谢过宜王后,又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宜王看着吴蔚,略带感慨地说道“东方瑞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徒弟,算是她修来的福气,你是懂她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难得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和眼界,你的这番话是本王没想到的。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能认识到的这个问题,东方瑞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年本王就像看戏一样,看着东方瑞一步步走过来,她很努力,对父皇,对朝廷,对这个天下赤胆忠肝。可她却从未意识到,女子是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的,可以说她变成如今的这番局面,也跟她的后知后觉有关,若是她能有你这般” 宜王想了想,才找到一个合理的措辞,继续说道“如果她也能有你这般,置身之外的冷静,也许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那日的雅集她就不应该去。” 第 245 章 变相控制 吴蔚久久无言,宜王也没有再说下去。 最终宜王还是收回了招募吴蔚做帐下文书的成命,并赏赐给了吴蔚一百两纹银,载人天灯的图纸算是吴蔚将功抵过的,而后面这个将白酒提纯的图纸,宜王用一百两买了下来。 宜王和吴蔚约定好,今后吴蔚但凡有好东西,好点子,都可以卖给他,每被采纳一个,就可以得到一百两银子的酬劳。 吴蔚内心稍定,想起东方瑞对宜王的评价,这人的心胸的确宽广,以他的身份就算一文钱也不给,自己也没有办法。 但吴蔚这个念头没有停留超过一个呼吸,就听宜王突然补了一句 “从今以后,你和柳家的那位三娘子,不能同时离开泰州。” “殿下这是何意” “你是聪明人,定能明白本王的用意。有了这块令牌,泰州之内保你们一人自由自在,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去找你们吴柳记米庄的麻烦。就连柳家那个一直令你不胜其烦的大姐,本王也能帮你料理了。代价是没有本王的准许,从今日起,你和柳三娘子不能同时离开泰州。本王不会限制你们出城,不过必须要留在城里一个,要么是她,要么就是你。” 吴蔚的心中升起一股愤怒却无法发作,宜王此举无疑是断了自己想要逃走的念头。 梅兰竹菊曾经撞破过自己和三娘的事情,这件事也定然汇报给了宜王,他知道自己和三娘是彼此的软肋,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控制自己 吴蔚的面色铁青,嘴唇抖动,攥紧了拳头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宜王见吴蔚呆愣着不动,便又问了一句,道“怎么对本王的决定不满意还是说你们两个都不想再离开泰州城半步了” 吴蔚几乎把牙齿咬碎了,只能给宜王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宜王抖动手中的图纸,对吴蔚说道“别想着用天灯逃出泰州,本王的府兵可不是京城那群酒囊饭袋,若是被本王发现了你有潜逃的意图后果你是知道的。东方瑞临走前托本王好好照顾你,在东方瑞平安回来之前,你就安生的在泰州生活吧。” “谢殿下。”吴蔚在心中狠狠地问候了宜王的历代宗亲眷属,离开了书房。 出了小院,吴蔚跟着王府的家丁先去了一趟账房,在银票和现银之间,吴蔚选择了后者。 将加在一起共计一百两的银锭装到一个布袋里,往身后一甩,吴蔚跟着王府家丁原路返回,来到那处僻静的偏门,吴蔚上了马车被送回到了自家宅院。 回到后院,柳翠微正拿着扫把清扫院内的落叶,见吴蔚回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柔声道“回来了手里拿的什么” 吴蔚扯了扯嘴角,答道“银子,宜王殿下赏的,一百两。” “这么多宜王殿下因何赏赐” “回屋说吧,我拎着这十斤的东西怪沉的。” “你先去,把银子放在咱们屋炕 上的樟木柜子里,钥匙在旁边的红立柜里挂着呢,我把院子里这点儿落叶扫完了就来。” “好。”吴蔚进屋把银子放好,锁上柜子反身又出了屋子,一人一起将院内的落叶装到一个袋子里,丢到了院外的深坑里,等落叶再攒一攒就一把火烧了。 吴蔚牵起柳翠微的手回了书房,坐下后拉着柳翠微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抱着柳翠微的腰身,将头埋在柳翠微的怀里。 柳翠微抬手在吴蔚的后颈处抚了抚,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凉,便改为搭在吴蔚的肩头,柔声哄道“怎么领了赏赐反而不开心了是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还是” 吴蔚闷闷的声音传来“三娘,我答应你的环游梁朝一周的事情,可能要推迟几年了,对不起。” 柳翠微勾了勾唇角,声音依旧温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出门游玩什么时候不行如今咱们的米庄生意红火,过几日还要新开一间成衣铺,可有的忙呢,我刚才还裁了纸,想等你回来帮我写一个招工的告示。” 吴蔚从柳翠微的怀中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不成,我那两笔字儿贴出去,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咱们米庄掌柜的字颇有风骨,不如就请他代笔写招工告示吧。” 柳翠微无奈地看了吴蔚一眼,这人有时候真是不解风情,她写的告示和掌柜的写的告示能一样吗但柳翠微并没有坚持,回了一个“好。” “你想招什么样的人” “我仔细想过了,咱们的成衣铺也叫吴柳记,只招女子,从伙计,到掌柜,到绣娘,清一色都是女子” 吴蔚眼前一亮,答道“你的想法挺好的,市面上留给女子的职位并不多,眼下两场大灾过去,家家户户都困难,咱们能给女子一些工作的职位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不过我有些担心安全的问题,开张以后用不了多久咱们吴柳记成衣铺都是女子的事儿就会传开了,万一有地痞流氓来占便宜怎么办” “你忘了还有小梅呢而且我这段日子和小梅姑娘一路练下来,感觉自己的力气比从前大了许多,发起力来有种绵绵不绝之感。” “真有这么神奇看来我也要抓紧和小梅练功才行了,免得以后惹你不开心了,你给我一掌我都挨不住。” 柳翠微捏住了吴蔚颇具肉感的耳朵,嗔道“我何时打过你” 见柳翠微这般开心,吴蔚不想破坏此刻的美好,就没有把宜王不允许她们共同离开泰州的事情告诉她。 反正暂时她们俩也不会一起离开泰州,她们牵挂的那些朋友也几乎都来到泰州了,想着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这件事。 傍晚时分,小梅回来了。 给吴蔚带回来三个消息,一是李大姐一家的院子已经找好了,虽然离吴蔚的宅子和米庄都有些远,但胜在那边的治安很好,两条街外就是巡防营的一个落脚点,每日街上都有几班巡防营的人来回过,最适合她们 这种家中没有男子撑着的家庭居住了。 第一个消息是牙行按照吴蔚的要求,给吴蔚找了三间符合吴蔚要求的铺子,都是最近挂到他们牙行的新铺面,位置都不错,其中有两家为布庄,因防护不当,一些布匹被水渍过。这两家的东家都表示,他们可以把这些布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打包卖给吴蔚。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45 章 变相控制吗请记住域名 虽然有些布被淹了,但只要裁剪得当,做衣服的时候把受污的地方裁下去,或者做些小尺寸的成衣,许多布匹还是能用的。 第三间铺子是一件茶肆,因保管失当,店内不少茶砖都受了潮,损失惨重只好忍痛转让。 吴蔚和柳翠微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明日就去三家铺子看看,选一个合适的尽快定下来。 第三个消息是小梅带着柳翠翠一家去看了之前吴蔚说的那个民居,柳翠翠一家各种不满意,一会儿说院墙太高,院子太小,一进去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会儿说,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让人闻着吃不下饭,一会儿说左邻右舍离得太近了,自己在院子里放个屁隔壁邻居都能听到,多有不便。 听到小梅的讲述,柳翠微蹙眉不语,吴蔚只冷哼一声,说道“小梅,明日你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到牙行去,让他们自己挑符合心意的宅子,喜欢什么样的就让他们买什么样的,和牙行的人说好了,这家人和我们家没关系,过户的时候记得钱货两讫。” “是。” 翌日。 晨起,吴蔚和柳翠微跟着小梅练习吐纳,扎马步,吃完早饭三人各自出门。 吴蔚驾着马车和柳翠微一起去客栈接李大姐一家,到和牙行约定的地点碰面,先去把李大姐一家的院子定下来,再去看铺子。 小梅则去米庄接上了柳翠翠一家,去挑选符合他们心意的宅子。 李大姐她们家的院子和吴蔚家所在的宅子是两个方向,但离未来成衣铺三家的选址都不算远。 虽然也是一进一间房的民居,但或许是离巡防营比较近的缘故,院墙并没有一般民居那般高,院子也不小,后院还有三四陇地的菜园子,种下蔬菜足够李大姐一家四口吃了。 牙行的人说道“吴老板,柳老板,这座院子是咱们牙行手里,等价的院子里最好的了,你看这院子,再搭个柴房,搭个鸡窝,或是再弄个小菜园子都是足够的。不远处就是巡防营,每日都有许多班巡防营的人从前面的街上过,晚上也有巡逻的,这位大姐孤身领着三个女儿,最合适不过了,白日里即便家中没人,也不会遭贼的” 吴蔚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小梅说,这院子只要四十两,因何如此便宜” 牙行的人讪笑一声,回道“这院子的主人原是一位独居的老妪,只有两个女儿还嫁到别的地方去了,老妪后来死在了家里过了好些日子她的两个女婿才过来帮忙料理丧事,原本挂价是六十两,可买主到左右一打听,听说这么一档子事儿,都觉得前几日刚降到了四十两,这左邻右舍的房子可都值七八十两呢,这边的地势又高,这次洪水也没淹到这边,四十两的价格,真的是最划算的民居了” 听到牙行的人这样说,吴蔚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她连义庄的棺材都睡过,要相信科学 但她有些担心李大姐一家受不了,便想着拒绝,大不了自己再添置些银子,在这周围买一间好了。 谁知李大姐率先出声道“蔚蔚,就这间吧” 第 246 章 定下铺子 “李大姐”柳翠微快步来到李大姐面前,拉住李大姐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李大姐满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屋子里去了一位老大姐吗当年他爹也是在家里头去的,这些年我领着三个女儿在那老房子里住着,也没怎么样。人都是要死的,有一天我也要死再说了,我和那老大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没儿子,我也没儿子,定然不会加害我们的。” 李大姐扯了扯二丫和三丫的手,两个小姑娘也说道“蔚蔚姐,翠微姐,我们很喜欢这间。” 大丫也说道“是啊,这间的院子挺大的,搭个鸡窝,再种点菜都足够了。” 柳翠微看了看李大姐一家四口,又转头看向吴蔚,希望吴蔚给拿个主意,吴蔚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泰州有间寺庙很灵验,过几日去求几道平安福贴在家里吧,李大姐和几个孩子都喜欢,这间院子的各方面条件也很适合她们,就这间吧。” 吴蔚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但为了让李大姐一家住得安心,她愿意走个形式,体谅都是相互的,在这样一个时代,谁愿意住在“凶宅”里呢就像当初吴蔚选择住在义庄,也是考虑到即便是路过的强盗,歹人,也绝对不会到义庄过夜,人不比鬼危险多了 李大姐之所以选择这里,定是听到牙行的人说,这是同等宅子里最便宜的,为了给吴蔚省些银子,李大姐连“吉凶”都不在乎了,吴蔚又怎么会吝啬一张护身符呢。 牙行的人听到吴蔚这么说,当即喜笑颜开,说道“既然几位如此爽快,又是老主顾了,文书签好以后,我们牙行再送这位大姐一家一套全新的桌椅,一桌六凳如何” 李大姐开心地说道“那正好,我们娘四个在这城里也没什么亲戚,平日里走动的人也就蔚蔚和三娘了,六个凳子正正好好” 牙行的人当场拟了文书,落上了牙行的印鉴,吴蔚从马车里取了四十两现银,钱货两讫,吴蔚将房契和地契直接交给李大姐,后者红着眼眶说道“蔚蔚,这太贵重了,我们一辈子也还不起你的恩情了,房契和地契还是你留着吧,我们娘四个有个落脚之处就心满意足了。” “李大姐,你要是把我和三娘当妹妹,这契书你就要拿着。你忘了我们进城的时候怎么说的明日一早你们一家四口还要拿着这两份契书到泰州衙门去落户呢,不然巡防营可要到吴柳记拿人的。” 李大姐恍然大悟,有些紧张地说道“那我这就去,可不能让官兵到吴柳记去抓人” 吴蔚笑道“不忙,明日一早再去就好,今日还有大半天,既然宅子已经定下了,也就不用再看别的了,留在家里好好收拾,客栈的房间我今日续过了,晚上收拾完了就住回到客栈去。等家里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牙行把桌椅送来以后,我买上一挂鞭炮,咱们挑个好日子搬进来,咱们好好吃顿温锅饭,热闹热闹。” 李大姐这才双手接过了吴蔚递过来的房契和地契,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李大姐 守寡多年,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三个女儿,最是轻易不落泪的性格,可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在偷偷落泪。 “蔚蔚” 见状,吴蔚干脆给了李大姐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大姐,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你们一家来了,我心里头也踏实,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对,都会好的” 吴蔚带着牙行的人先出去了,柳翠微这才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李大姐,说道“大姐,这是我和蔚蔚对你们乔迁之喜的一点儿心意,最近外面世道不太平,换银子的时候小心些,包好了带出来,别让钱庄外面的人瞧了去。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泰州城内任何一家钱庄都认通宝钱庄的银票,一会儿你们到坊市的钱庄去把银子换了,买些居家的必需品回来,这房子里的旧物,能丢的就丢了吧,别留着。我打发两个伙计来帮忙做些搬抬的活儿,有什么重活累活你就交给伙计干,别累着自己。” 李大姐不识字,也不知道柳翠微究竟给了多少,便让一旁认字的大丫来看,柳翠微给大丫使了个眼色,大丫劝道“娘,您就收着吧。马上就要入冬了,二丫三丫还小,棉衣,被子都得买,你要是不收,两位姐姐也无法安心。咱们一家都搬过来了,今后报答两位姐姐的机会有很多。” 柳翠微赞许地看了大丫一眼,笑道“大丫说得对,大姐泰州城里的东西和村里大集的可不一样,这银票你们用得上。你要是不收,我和蔚蔚还得去帮你们置办,这几日实在是忙,不得空,你就收下吧。” 李大姐这才收了,对着柳翠微和吴蔚千恩万谢,将柳翠微送出院门,目送马车驶离。 李大姐问大丫“这银票是多少” “二十两。” 李大姐急的一跺脚,想追上去,但马车已经走远了。 大丫搀扶着李大姐劝道“娘,你要是把银票还回去,反而远了。蔚蔚姐和翠微姐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我们到了成衣铺,好好做活,多帮翠微姐姐分担一些,平日里有个跑腿的,打杂的,我和两个妹妹都抢着干,绝不让翠微姐姐累到一点儿,这份恩情咱们一家慢慢报答。” 李大姐听到大丫如此说,心中才渐渐放宽,嘱咐两个小女儿道“以后到了成衣铺,手脚都麻利些,会看些眼色,有什么活儿抢着干,别等着你翠微姐姐吩咐,记住了吗” 二丫和三丫都坚定的点了点头,李大姐这才带着三个女儿回了院子。 吴蔚和柳翠微连续跑了三家铺子,这三家铺子各有优点,二人决定回家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和牙行的人分开,吴蔚领着柳翠微去了酒楼,要了四道菜慢慢吃完了,顺便商量了一下店铺的事宜。 茶肆的位置最佳,价格也最高,要一百两。 另外两家布庄,面积和茶肆差不多,但位置稍稍偏僻了些,价钱也便宜,一家算上店内的布匹只要一百两,另外一家存货多一些,要了一百一 十两。 吴蔚和柳翠微充分交换了意见后,决定选择那家一百一十两的铺子,原因有二。 一是这间铺子距离米庄最近,步行过来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骑马就更快了。 第二个原因是,这家的存货很多,光是存货就值几十两银子,虽然很多都被洪水泡过,以布庄的销售方式是很难卖出去了,但是成衣铺不一样,柳翠微可以避开水渍进行裁剪,实在避无可避还可以试着洗一洗,洗干净了再做成成衣,基本不影响销售。即便不能完全洗干净,也可以做成冬衣发给吴柳记米庄和成衣铺的伙计们,有许多选择。 虽然吴蔚在外面订了一些布料和丝绸,数量还远远不够支撑一个成衣铺的运转,与其租个不相干的铺子再花银子囤布,不如盘下一个布庄。如今泰州周边不太平,布匹运送进来的路上多有变数,还是就地囤货来的踏实。 二人商量好以后,便敲定了这家一百一十两附带大几十匹布的铺面,明日一早就去牙行签文书。 柳翠微提出要回去,吴蔚却说再等一等,直到酒楼的伙计来提醒说再过一个时辰城内就要宵禁了,吴蔚才带着柳翠微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也不往家的方向走,只沿街闲逛。 直到见了巡防营的人在沿街敲锣,这是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的信号,吴蔚这才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往家的方向去了。 吴蔚和柳翠微刚一进家门,就遇到了张水生,张水生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还好你们回来的晚,再早一刻就和大姐他们一家子碰上了。” 柳翠微闻言,恍然大悟。 吴蔚看着张水生如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心中了然,还是问道“他们一家来做什么” 张水生气得直喘粗气,说道“还能是什么,今日他们一家子去看宅子了,看中了一户八十两的院子,兜里的银子不够用,来找我们借钱的。” “二姐夫借了” 要不是顾着柳翠微也在,张水生险些啐上一口,说道“自然没有,明年就要给柱子请先生开蒙了,你二姐肚子那个马上就要出生了,我哪有银子借给他们我们全家还都借住在你这儿呢,怎么可能出银子供他们住八十两的大宅这不是穷人倒贴富人过年吗” 柳翠微问道“那他们借到银子没有” 张水生答道“没有,磨了岳母将近一个时辰,见岳母不松口,又转过来去磨你二姐我娘担心二娘动了胎气,便到榨油坊去把我叫回来了,看在岳母的份上,供了他们一家三口一顿饭,直到听见宵禁的锣声才回去。” 吴蔚平静地说道“二姐夫,算算日子二姐也快生了,你明日再提醒稳婆和郎中一声,叫他们尽量别出诊,随时等着咱们去请。平日里把宅门锁紧,别再给外人开门了,免得冲撞了二姐。” “外人”两个字,算是给柳翠翠一家定了性。 张水生等到就是吴蔚的这句话,当即点头应下。 第 247 章 赶出城去 接下来的几日,吴蔚和柳翠微都没有去米庄,只是让小梅每日去盯着,将当日的账本带回来给二人看。 同时吴蔚还叮嘱小梅,若是柳翠翠一家决定购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民居,就让小梅带着他们去牙行,只要柳翠翠一家买了民居,立刻就让他们搬走。 这阵子,米庄被柳翠翠一家弄的乌烟瘴气的,柳翠翠时常坐在米庄门口吃干果,嗑瓜子,把果皮碎屑直接丢在门口不管,柳大虎整日在米庄内跑来跑去,精力旺盛的他时常把米庄内的粮食袋子做沙包,而李铁牛呢,被吴蔚说了一次以后不敢再到柜台后面坐了,却总是和店里的客人搭讪,一副主人家的口吻。 张水生告诉吴蔚,已经有好几个米庄的老主顾私下里来问吴柳记是不是换了东家,为何匾额不换张水生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了。 得益于这一家子的努力,米庄最近一段日子的销售额明显下滑。 米庄这种地方必须要干净,从前吴蔚和柳翠微离开米庄的最后一件事和来时的第一件事都是打扫卫生,铺子里一尘不染,老主顾们买着也安心。 自从这一家子来了以后,米庄里总是能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令人蹙眉。 而且从前吴蔚家的粮食品质上佳,几乎挑不出几颗碎粮食,可粮食袋子被柳大虎这么没日没夜的敲,碎了不少。 多亏吴蔚和柳翠微从前多行善举,在大旱和洪涝的时候每日都卖特价粮,周围的一些老主顾念着她们的好,又听了张水生的解释,才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话虽如此,但已经有些人家宁可绕远路到别的米庄去买,也不来吴柳记了,大概要等到彻底看不见柳翠翠一家,才会再回来。 柳翠微听到小梅的汇报,愁容满面,问道“蔚蔚,怎么办再让她们这么搅合下去,咱们米庄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吴蔚却淡定表示“不要紧,等他们在泰州安了家,我会回米庄去主持大局,用不了多久咱们的老主顾就会回来了。” 吴蔚有些佩服地说道“你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第一时间让街坊邻居讨厌他们一家子” 小梅见吴蔚和柳翠微要说些体己话了,便识趣地告退出来。 柳翠微歉意地说道“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接触他们一家。” “你又没做错什么,不要提他们道歉。我是真心佩服你大姐他们一家,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他们的本事。” “蔚蔚,咱们总这么躲着他们也不是办法,米庄是我们的心血又不是他们的,他们糟践起来不心疼,我心疼。不然明日我去米庄看看” “咱们的米庄本来就不大,上工的伙计再加上他们一家三口,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客人们进店发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以后更不会来了。” “那他们要是就厚着脸皮不肯搬走呢你没听二姐夫说吗他们看中了一间八十两银子的宅子。” 吴蔚沉默 半晌,起身上炕,在立柜里面拿出了一个红木匣子,这里面装的都是吴蔚的“小玩意”,虽然没有上锁,但柳翠微从来都不会再未经过吴蔚允许打开这个木匣,所以里面究竟装了什么,柳翠微也不知道。 吴蔚将印着宜王府”三个字的黑铁令牌拿了出来,她之所以这些日子都没有出手,是因为宜王说她会料理了柳翠翠一家,吴蔚一直在等着看宜王的动作,他们一家子毕竟是柳翠微的血亲,吴蔚不想让柳翠微夹在中间难做。 见柳翠微这样着急,吴蔚决定不再等了。 吴蔚捏着令牌回到柳翠微身边,背着手说道“三娘,我若是对你大姐他们一家上些手段,你会为难吗” 柳翠微看着吴蔚,坚定地说道“早都分家了。生死关头,我不会见死不救,旁的还是少来往吧。”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出去一趟,你等我的好消息。” “好,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把小梅带上吧” 吴蔚笑道“我又不是去和你大姐一家子打架,山人自有妙计。” 柳翠微送吴蔚出了门,目送吴蔚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回去。 吴蔚直接去了泰州城内的一处巡防营的据点,亮出了宜王府的令牌,巡防营的人态度变得非常和善,引着吴蔚去见了这个据点的队长。 巡防队长眼看过吴蔚的令牌后,朝着吴蔚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原来吴老板是宜王殿下的人,失敬失敬。” 吴蔚将令牌收起,心道我才不是他的人,只是他既然都把我给囚禁了,我自然也不用和他客气。 “敢问队长贵姓” “免贵姓吴。” “真是有缘,我们竟是本家。” 吴队长笑着说道“是呢,这泰州城内姓吴的人家不多,吴柳记刚一开张我便记住吴老板了。” “吴队长,我今日过来,是有个事情想请吴队长帮忙” 随即,吴蔚便将自己的想法和吴队长说了,适当解释了一下柳翠翠一家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以及之前李铁牛被打了板子的事情。 吴队长听完,大手一挥,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吴老板且放心回去等消息,用不了半日,自见分晓。” “那就多谢吴队长了,告辞。” 吴队长亲自将吴蔚送到了巡防营的门口,待吴蔚走远,对自己的心腹说道“知会兄弟们一声,这位吴老板是宜王殿下的亲信,今后她旗下的产业要多多照应着,千万不要去惹麻烦” “是” 吴队长亲自点了几个人,带上佩刀和锁链,朝吴柳记米庄所在的坊市去了。 吴队长先是装模作样地带着人在吴柳记所在的街道上巡视了一趟,在门口吃瓜果的柳翠翠看到巡防营的人,立刻转身进了米庄。 此举看在吴队长的眼里,简直就是困的睁不开眼,有人往他头下塞了个枕头。 吴队长突然爆喝一声 “那妇人,站下” 柳翠翠吓的浑身一哆嗦,但还是存着几分侥幸,想上米庄的二楼。 吴队长领着人进了吴柳记,把佩刀往柜台上一拍,大声道“看见我你跑什么站住” 柳翠翠尖叫一声,早有巡防营的人上前将柳翠翠扯了回来。 柳翠翠害怕官差打扮的人,大概和坏人害怕警察是一个道理,平日里亏心的事儿做多了,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衙门的人。 李铁牛上前来,恭敬地说道“大人,我们都是良民,是这吴柳记东家的本家人,帮忙看铺子的。这位是小人的妻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良民这街上走的哪一个不是良民,怎么别人看到我们不跑,就她跑” “大人,冤枉啊,我们是这米庄的东家”柳翠翠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吴队长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柳翠翠。” “这吴柳记是有一位姓柳的东家,可不长你这样啊你们东家呢把人叫出来” 掌柜的回过神来,绕出柜台拱手道“大人,小人是米庄的掌柜的,我家两位东家今日没来,这二位只是我们二东家的亲戚,受灾了来投奔的。” “这么说他们并非泰州人氏” “是,他们是从清庐县来的。” “清庐县那就是灾民了” “是。” “在泰州置办了住处没有” 李铁牛忙说道“我们不是流民,我们一直住在这米庄的楼上,大人要是不信,可以上去看看” 吴队长冷哼一声,说道“来人,把这对夫妻绑了,带走” 巡防营的侍卫二话不说,拿了锁链就套到了二人的头上,原本在后院玩的柳大虎闻声跑了过来,吴队长问清楚后,也叫人把柳大虎提了起来,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柳翠翠吓的浑身颤抖,她的泼辣只对和她同样苦命的人有效,面对官差,是全然施展不出的。 倒是李铁牛还有几分硬气,梗着脖子说道“大人,我们一家并非流民,和城外那些难民不一样,我们有营生,有住处,就算拿人也得给我们一个明白” 吴队长掂了掂手中的佩刀,说道“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明白,宜王殿下有令,凡为避难而入城者,非泰州户籍,若无民居落户,一律安置在城外棚户内,由府兵统一看管,三餐由泰州府,直至归家。听懂了吗这吴柳记是铺面,并非民居要是所有的灾民都像你们一样,潜到城内找个铺子打着帮工的名义,就住进去,这泰州岂不是乱了套了这几日像你们这样的,我们已经抓了许多,都安置到城外的棚户内了。今日要不是你那婆娘鬼鬼祟祟的,我还发现不了你们呢带走” “大人,大人,我们已经托牙行的人在看房子了,马上就能落户,大人”李铁牛告饶道。 “那就等落了户再回来吧,先安置到城外的棚户去。” 柳翠翠被巡防营的人拖走了,小梅如何看不懂这其中的玄机,当即叫上几个伙计,上楼去把柳翠翠一家三口的东西全部打包,装上马车,送到了城外去。 全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柳翠翠一家说情,可见这米庄的伙计们已经忍了这一家子很久了。 巡防营的人压着柳翠翠一家到了城外,让守城士兵给他们安排住处,回城前还在领队士兵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第 248 章 二姐产女 吴柳记米庄清净了,吴蔚和柳翠微的宅子也清净了。 在柳翠翠一家被遣送出泰州城的第二天,吴蔚和柳翠微便乐呵呵地出现在了吴柳记,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动手,把吴柳记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随后吴蔚命人将粮食袋子都拖到了店门口,带着伙计们一起用筛子把散碎的粮食全部筛了出来,足足装了一麻袋之多可见柳大虎的破坏力有多强。 吴蔚命人把这些粮食装上马车给李大姐一家送了过去,这些都是好粮食,里面不乏一些精米,只是品相不佳不好卖了,拿来煮饭煲粥一点儿都不耽误。 之后吴蔚再次推出了特价米,每日五斗,价格比市价稍微低一点儿,从今以后这便是吴柳记的规矩。 做完这些吴蔚又让人到城中酒楼订了两桌,并提前了一个时辰给伙计们放了工。 让两班伙计和米庄掌柜的一起到酒楼去好好吃一顿,连日来大家都辛苦了。 为了让大家更尽兴,晚上的宴席吴蔚和柳翠微都没有出席。 第二日,吴蔚带着柳翠微到牙行去签了成衣铺的文书,同来的还有张尺和栓子,新铺子盘过来的第一日,便让张尺和栓子到铺子里仔细看了一下,该加固的地方必须加固,该翻新的地方翻新。 张尺将所需的料子列了单子呈报给吴蔚和柳翠微,柳翠微提了几个装修的意见,张尺仔细地标注在了单子上,二人的工费吴蔚按照市价给了五两,外加十五两的材料费,大概二十日后就能完成。 吴蔚在吴柳记成衣铺的门口立了一个大牌子,贴上吴柳记成衣铺的招工告示,诚聘绣娘四名,伙计四人,全部职位仅限女性,绣娘的年龄不限,伙计要求在十五到四十岁之间。 待遇洽谈,请移步吴柳记米庄,找柳二东家。 柳翠微立在告示前念了三遍,抬眼看了看已将布庄匾额摘下的铺子,心中一阵澎湃。 “我们回米庄吧。”柳翠微说道。 “这么急” “嗯,我得回去等着,随时要有人来应聘的。”柳翠微有些高兴地说道。 吴蔚见状笑而不语,拉着柳翠微上了马车,直奔吴柳记米庄。 柳翠微准备了些七彩的丝线,布料,还把她专门收集时兴绣样的那个亲手绘制的小册子也找了出来,准备有人来应聘绣娘的时候,自己出考题。 吴蔚微笑注视着柳翠微,她已经许久不见柳翠微如此雀跃,欢喜的模样了。 果然,一个人还是要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若是能把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再进一步演变成事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吴蔚说道“你别忙了,不如沏一壶茶水到内堂去等着,有人来应聘,就让小梅把人领到内堂去谈,再说告示才刚贴出去,我估计总得要两三天之后才会有人来的。这么大的事儿,那些绣娘也要和家里商量商量。” “我知道,我就是心 里高兴。”柳翠微的脸颊红红的,煞是惹人怜爱。 吴蔚拉着柳翠微到内堂,二人轻声软语地温存了一番后,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我去见见李大姐,和她谈一下厨娘和采买的事情,还有三个丫头当学徒的事儿。” “去吧,早去早回。” “嗯,下工前准回来,你在米庄等我,我接你一起回家。” 吴蔚想了想,直奔李大姐家的民居,果然不出吴蔚所料,母女四人正在新家里收拾呢。 见吴蔚来了,李大姐让二丫搬了凳子放到院内,说道“屋里正洒扫呢,都是灰,你在院子里先坐坐。” “李大姐,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咱们吴柳记成衣铺,还缺一个厨娘兼厨房采买的职位,你愿不愿意” “李大姐笑道,只要你们用得上,让我做什么都成。” “是这样的,我和三娘商量了一下,想让三个丫头先到成衣铺里去当学徒,由三娘亲自带着,把她的这门手艺交给三个丫头。另外店内再聘请四位绣娘,四个伙计,你放心,伙计和绣娘我们只聘任女子。” 李大姐笑道“我这三个丫头从前整日在田垄上疯跑,我也没有那个条件把她们养成不见外人的闺秀,你不用顾忌着她们三个,还是招男伙计干活才称手。” “这是我和三娘共同的决定,如今世道多艰,女子生存何其不易我们吴柳记成衣铺虽然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至少能给女子一些上工赚钱的机会。安全方面你放心,你上次见的那位小梅姑娘,身手颇佳,几个壮汉也近不了她的身,等到成衣铺开业,我就会把小梅安排过去。这厨娘虽然不如绣娘的工钱高,但好在不伤眼睛,而且兼着厨房采买的活儿,必须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才行,不知李大姐愿意吗” “当然愿意我这几日还在担心自己做衣裳的手艺不精,当不好一个好绣娘呢,如今可好了,做饭买菜的我在行” 李大姐说完又想到了自己丈夫刚死时,自己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女儿的艰辛,感慨道“要是这世上,如你和翠微这样的好人多一些,我们孤儿寡母的当初也不会那么苦了,哎当时我也去找了一些活,可除了一些浆洗扫撒的,没有一个正经营生肯要我的。” “这些都过去了,大姐。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大姐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全都多亏了你们” “那工钱” 吴蔚刚说了三个字,李大姐便激烈地拒绝道“可不敢要,工钱的事儿别提了,供我们娘四个一顿饭就成,我又没干什么活,就算不去成衣铺,我在家里也是要做饭的,再说学徒哪有拿工钱的道理凭翠微的手艺,我们该教学费才是,难得你们不嫌弃,我们可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 “大姐,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里不是张家村了,你们只有后院那几拢地,种什么也养活不了四口人的。这泰州城里的吃穿嚼用都是银子,你们不要工钱,难道餐风饮露吗再说几个丫头的嫁妆你不考虑啊三个丫头 虽然名义上是学徒,其实还要做些跑腿打杂的活儿的,三娘她也不是整日都有功夫教她们,她还要做成衣铺的掌柜,管着进货的事儿呢,只能抽空教,三个丫头大半时间都是要干活的,为什么不能拿工钱厨娘兼采买,每月的工钱是二两,三个丫头跑腿和打杂一人每月五百文钱,另外每月还有一斗米,一斗面,两斗粗粮的补贴,每月初五我会让米庄的伙计,直接给你们送到家里。” “蔚蔚啊” 李大姐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吴蔚却拉着李大姐重新坐下,示意李大姐稍安勿躁,诚恳地说道“等三个丫头出徒了,根据个人能力工钱再定,一开始就先这么着了。” 李大姐愣了半晌,嗫嚅着说道“蔚蔚啊,按照你这个工钱这成衣铺一个月光是工钱就要支出去十几两银子了吧你们赚什么” 吴蔚微微一笑,答道“李大姐,咱们的成衣铺,铺面可不小,开业了以后虽不敢说是这泰州城最大的成衣铺吧,前几还是能上数的,说不好今后还要雇人呢。再说我们成衣铺的定位是高档的成衣,一套冬衣少说也要两银子,若是经了三娘的手,添置了绣样,那就要十两往上了,这只是现成的成衣。若是私人订制哦,就是从面料,内衬,到绣样,尺寸,完全按照客人要求的话,是二十两起。” 李大姐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口中直呼“我的老天爷”,惊愕地说道“卖这么贵,谁买啊” 吴蔚笑的灿烂,答道“反正不是卖给老百姓的,李大姐这有钱人的心理,我懂。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的定价,等开业以后说不定还涨。” 李大姐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吴蔚,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吴蔚的定价简直颠覆了李大姐对银钱的认知,二十两都够在张家村建个房子了,谁会用一间房子换件衣裳啊 吴蔚又和李大姐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才起身告辞,吴蔚里外看了看,估么着再有几日就能搬家了,便和李大姐定了一个温锅宴的日子。 一转眼,十几日过去,吴柳记成衣铺装修的差不多了,新匾额已经蒙上红布挂在了门头,内部还剩下一些细枝末节处需要再精装一下,没办法这是张尺的追求。 李大姐一家也搬到了新家,温锅那日吴蔚带了许多人过来捧场,桌子从屋里一直摆到院子里,还放了鞭炮,左邻右舍也都过来送上了礼物和祝福。 期间,巡防营的人专程来找到吴蔚,告诉吴蔚她所料不错,柳翠翠一家又回到了泰州城内,并找到牙行的人买下了一间民居,已经搬进去了。 对此,吴蔚并不意外,也是当初他嘱咐巡防营的人,不让守城的士兵拦着他们的。 柳翠翠一家犹如洪水猛兽,一味的“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泰州封城也只是权宜之计,城门早晚有一天会敞开。只要他们贼心不死,或早或晚都会回来,与其如此,不如坐等他们自己走向绝路。 买了民居,只是他们走上绝路的第一步,吴蔚不是没有给过他们家机会,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柳翠翠的事儿,无人再过问,就连柳老夫人也没有给他们送个乔迁礼的意思,因为家里又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柳二娘子生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张水生这下儿女双全,一口气买了好几盘鞭炮回家,连放了三日,两家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 249 章 子嗣问题 宅院内,吴蔚小心翼翼地抱着粉嫩嫩的奶团子,嘴里哼着单音节哄着,眉眼皆是笑意。 柳二娘子依靠在床上,头上戴着一副三指宽的抹额,房间内放了三个炭盆,烤的屋子里暖融融的。 柳翠微搬了圆凳坐在床边,姐妹二人看见吴蔚如此,相视一笑。 “真可爱,这孩子的身上奶香奶香的,可真好闻。”小婴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从前吴蔚表姐家的宝宝出生时,吴蔚就这般称赞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吴蔚的“重女轻男”的心思在作祟,她总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比柱子小时候可爱多了。 听到吴蔚如是说,柳翠微的脸一红,瞟了自家二姐一眼,见对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柳二娘子已经是第二次当娘了,房中又只有她们姐妹三人,自然没什么顾忌,听到吴蔚这么说,还笑着打趣道“可不是奶香奶香的么,这么大的孩子除了吃奶,还能吃什么” 吴蔚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虽然这话放在蓝星现代只是一个具象的形容词,但在这个时空,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吴蔚笑了一阵,逗弄了小婴儿一会儿,把孩子还给了柳二娘子。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吴蔚问。 柳二娘子慈爱一笑,答道“哪有这么快呢你二姐夫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说是女孩娇柔,名字不能起太早,先起个小名叫着,等到无灾无难过了三岁,再起个好名字。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起个好名字怕这孩子压不住,多病多灾。都说贱名好养活,可你二姐夫和我都不得给孩子起个普通的名字,什么花儿,草儿的倒是好养活,不好听啊。公爹给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妞妞,咱们就先这么叫着吧。” 说着柳二娘子举起襁褓,贴了贴妞妞粉嫩嫩的小脸。 吴蔚由衷地说道“这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一生富足喜乐的。” 柳二娘子很是高兴,直说“是呢。” 柳翠微笑道“柱子别提多喜欢这个妹妹了,听说妞妞要过了三岁再起名字。前几日已经立誓了,开蒙后一定好好读书,等妞妞满三岁后由他亲自来给妹妹拟名字。” 吴蔚对柳二娘子说道“算一算两个孩子的年纪,一切都正好,明年柱子就该开蒙了,等妞妞长到三岁,柱子也读了两年书了,下学以后还可以教妹妹读书认字,既巩固了柱子所学,还能让妞妞受益。” 柳二娘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你二姐夫虽然培养不出一个千金小姐,可让女儿断文识字,能看懂几本书的能力还是有的,趁着我们还都年轻,柱子有的,我们都会尽量给妞妞也准备一份。” 柳翠微也说道“柱子的事儿我帮不上,妞妞若喜欢,等她再大一大我就把我这一手绣工都教给她,再给她添一份妆” 柳二娘子笑道“还是襁褓里的娃娃呢,你这个做二姨的想得倒是长远,连嫁妆的事儿都想好了。” 柳翠微和吴蔚相视一笑,说 道“我和蔚蔚赚下的家业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我们俩又没什么后人,两个孩子若是能做到德行上佳,真诚孝顺,我和蔚蔚自然也不会吝啬。” 柳二娘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如你们两个去善堂多走走,碰到年龄合适又合你们眼缘的孩子就认领回来,做个养子养女吧。等柱子和妞妞长大了,我定然也会让他们孝顺你俩的,可终究是heihei你二姐夫和公爹提点我许多次了,说你们两个走到今日不容易,让我注意分寸,别和要吃你们绝户一样。”到底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柳二娘子也没必要遮掩着说话。 善堂就是类似于蓝星孤儿院的地方,一般是由官府,寺庙,或者某个大善人出资建立,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到善堂,教授这些孩子一些简单的谋生手段,资金雄厚的善堂还会给孩子们请先生。女孩子会由善堂教养到十四岁上下,然后许配人家,若是男孩子则会收留到十六岁左右,就把人放出去独立。 两家人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或许一开始还如雾里看花,当柳翠微拒绝了媒婆的提亲,吴蔚则是舍弃了吴家偌大的产业也要回来,她们都为彼此付出了这么多,两家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只是当事人不提,两家人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就连三位老人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在他们看来柳翠微是个可怜人,经历了这么多不幸,青春早都被耽误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要么给人做续弦,要么就是当人家的后娘,哪里还有什么好出路 而吴蔚呢,这个年龄还没有成亲的女子要么是青灯古佛了,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嫁不出去了,如吴蔚这般活的潇洒,颇有家资的,还真没见过。 或许,两家人无法理解两个女子的感情,但如今的柳氏三娘,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绣娘,而是有名有姓的柳翠微。 名下一个半的铺面,半个大宅,上百两的家产,早就不是他们能轻易摆布的了,就连柳老夫人也不行。 说句不中听的,两家人的生活,大半都压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身上,这是事实。 听到柳二娘子的话,柳翠微和吴蔚对视一眼,由柳翠微开口说道“二姐,你这是什么话是一家人,还是一心想着吃绝户,我和蔚蔚还能分辨不出来吗” 柳二娘子放下熟睡的妞妞,轻声道“我知道,我们知道你不会多想,才会和你们挑明了说的。你们两个不差银子,将来定能再买一座大宅,买下十几二十个下人到宅子里去伺候你们,可是这戏文里不也讲过吗刁奴欺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你们两个年富力强时倒还好,等你们两个老了,老到需要人照顾,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那些下人们会怎么对你们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得有个孩子,有个少主人看着,那些下人才不敢欺负你们。” 见柳翠微和吴蔚沉默不语,柳二娘子目露挣扎,良久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低声道“你们要是担善堂的孩子不知来路,养不熟。等妞妞过了三岁就过继到三娘的膝下吧小孩子三岁前是 不记事儿的,你们两个又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我来替你们养到三岁” 柳二娘子说完,眼眶一热,泪水在眼底直打转,垂着头,不去看吴蔚和柳翠微。 柳翠微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吴蔚,扪心自问,这一刻柳翠微是动了心的。 她和吴蔚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了,善堂里的孩子柳翠微不是没想过,经历了这次洪灾,她听说泰州的善堂里多了好些无家可归,双亲生死不明的孩子。 可是柳翠微并不能全然放心,抱来的孩子哪里有自己的孩子好呢就算那些孩子双亲不在了,总有些旁的亲戚,若是等她们把孩子养大,养出感情,那些亲戚打听到她们家境殷实,摸上门来要人怎么办 若是再遇到如柳翠翠夫妇那般无耻的人家,一次又一次拿着孩子的名义讹诈她们又如何呢 二姐说的话,柳翠微何尝没有想过,即便蔚蔚说等她们老了,就招十几个人照顾她们,柳翠微还是不能安心。 谁知吴蔚竟眉头紧锁,说道“二姐,此事休要再提。使母女生离者,不仁。使子不能承欢膝下,母不能享天伦之乐者,不义。此等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和三娘断然是不会做的妞妞才出生没多久,她是你和二姐夫唯一的女儿,张叔张婶儿和你们夫妻俩都将妞妞视若珍宝,我虽然很喜欢这孩子,却绝不能做出抱养之事。” 听到吴蔚这样说,柳二娘子心头一松,眼泪却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抬手擦去了泪水,哽咽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全家的意思。我们家欠你们的实在是太多了,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们全家也不会搬迁到泰州来,张家村的祠堂都淹了,熟悉的街坊邻居也不知死了多少,就算我和你二姐夫能逃过大水,家里两个老的也未必有这份造化。我刚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你二姐夫就起了这个心思,私下里和我商量过,这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你们愿意就将孩子过继到你们膝下,给你们养老送终,孩子由你们自幼养大的,定能真心实意的孝顺你们。蔚蔚啊你救了我们不知多少次了,我们全家也真心希望你能老有所依,柱子和妞妞和你们到底是隔了一层,纵然我们老的有心,孩子长大以后的想法谁又能能左右呢姨娘哪有亲娘亲啊可我” 柳二娘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平复了良久才继续说道“我一开始答应的好好的,也是真心想把这个孩子过继给你们的,可是等我把她生出来,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抓着我的手指,我突然就舍不得了。” 柳二娘子好不容易说完,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站在卧房门外的张水生,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第 250 章 城外之事 由于吴蔚态度坚决,并和张家人恳谈了一次,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过继”妞妞的事儿,就此作罢。 柳翠微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觉得吴蔚的决定是对的,让襁褓中的婴儿与母亲生离,大概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13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哪怕两家人今后一直生活在一起,柳二娘子可以时时见到自己的女儿,柳翠微还是觉得这对自家二姐并不公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苦是自家二姐受的,她们不能做这个摘果子的人。 况且这一路走来,她和蔚蔚只是做了当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两家志同道合,一同繁荣,其实并没有谁亏欠了谁,想当初自己和蔚蔚在义庄旁边艰难度日之时,自家二姐和二姐夫不也冒着风雪,带着粮食去救济自己了吗 关于是否需要一个孩子的问题,吴蔚和柳翠微也充分交流了意见,但在这一点上,二人的想法并不相同。 吴蔚觉得她们两个相濡以沫,相互扶持,也不一定非要一个孩子才能保障她们的晚年生活,况且孩子是家庭的一份子,是亲情的延续,不应该打着“养老”的目的去拥有一个孩子。 而柳翠微的想法较为保守,柳翠微觉得她们两个女子立世本就存在诸多不易,如今年富力强尚且还会被人看轻,待到上了年岁,还不知是什么局面。刁奴欺主都是轻的,若是引来外贼后果不堪设想,孩子不论男女,总该有一个,这偌大的家业要有个人来继承,等她们老了以后,能有个年轻的站出来,管一管家里的事儿,她们的日子也会好很多。 柳翠微见吴蔚叹气,还拿柳老夫人来举例,柳翠微让吴蔚设想一下,若是将这她们此刻拼搏出来的家业,全部交给柳老夫人,且柳老夫人也没有这三个女儿的话,她在泰州城内过的将会是怎样的日子 经历了接连的旱灾和洪灾,柳老夫人的家产还能剩下几何 吴蔚觉得自己和三娘才二十多岁,想这个问题有些为时尚早了,但见柳翠微眉间笼罩着浓浓的担忧,吴蔚的心也软了。 自己来自蓝星,接受过现代的教育,见识过不婚不育的人群,也听闻过两个女子携手一生的故事,可柳翠微却从未接触过这些。 眼看着柳二娘子儿女双全,她会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苍老,几乎是所有人都不能免去的一课。 真到了那日,若是三娘先自己一步去了,倒还是好的,可若自己先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吴蔚的心便止不住的抽痛起来。 最终,吴蔚放软了语气,对柳翠微说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也去善堂看看吧,给里面的孩子捐些冬衣,吃的用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合眼缘,年龄也合适的孩子,若是有就抱回来。” 又过了几日,吴柳记成衣铺开张了。 开张当日,场面十分热闹,除了柳二娘子带着妞妞在家休养外,两家人都来了。 还有李大姐一家,张尺和栓子两家人,小梅,米庄的所有 伙计,吴蔚在商会里结交下来的几位老板,以及慕名而来的一些铺面的东家,街坊邻居和一些纯看热闹的路人。 吴蔚买了好几盘鞭炮,从吴柳记成衣铺的门口开始,鞭炮尾一直甩出好远,点燃后爆竹声响彻半条街。 在声声祝福中,吴蔚和柳翠微合力扯下盖在匾额上的红绸,古朴的匾额上是墨绿色的“吴柳记成衣铺”六个大字。 门口的杆子上,也飘荡着印有“衣”字的布幡。 “恭喜恭喜啊,吴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一位胖胖的东家笑眯眯地朝吴蔚拱了拱手。 吴蔚也拱手回礼,客套道“钱老板,真是折煞我了,不过区区两个铺面,哪里比得上钱老板家大业大” “柳老板,早就听闻柳老板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幸会。”另外一位东家朝柳翠微拱手道。 柳翠微回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浅笑端庄,大方得体“幸会。” 吴蔚适时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徐老板,也是咱们泰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东家了,今日能来给足了咱们面子。” 徐老板听了很是受用,朝吴蔚拱了拱手。 早在半年前,他们这几位泰州城内的大东家,还不甚瞧得起吴蔚,虽然吴柳记米庄的生意不错,而且吴蔚几乎是稳稳抓住一个风口开启的米庄,但吴蔚那些本钱,在他们眼里还是不够看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吴蔚在巡防营亮了只有宜王心腹才有的黑铁令牌,这个消息虽然巡防营的人并没有可以宣扬,却是瞒不过泰州城内的这几位大东家的。 他们的生意做到如此程度,自然和官府那边有些联系,宜王贵为泰州之主,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出来。 于是这几位大东家恍然大悟,难怪吴柳记米庄能异军突起,难怪宜王会赏赐给吴蔚一件大氅,原来她本就是宜王府的人。 吴蔚趁机又将张尺和栓子介绍给了几位场中的大东家,他们的手中都握了不少铺面,若是能将翻修,维护铺面的生意交给张尺和栓子,将会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几位东家非常给面子,爽快地和张尺与栓子约了日期,让他们到自家某个铺面去一趟,见面详谈。 张尺和栓子高兴得红光满面,喜悦之情丝毫不比柳翠微和吴蔚二人差。 众人寒暄了一阵,自然要到铺子里去支持一下成衣铺的生意,或是挑几件买回去,或是定做几条,就在柳翠微领着几位绣娘给众人量尺寸时,忽有马蹄由远至近,马蹄声急,声声脆响,热闹的成衣铺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向门外看去。 坊市之内,虽可行车马,却不能疾驰,除非 忽地一声马儿长鸣,只见一官差打扮的人一勒缰绳,将马稳稳停在了成衣铺门前,那官差手中还捏着一副缰绳,拖着另外一匹无人骑的马。 那官差扫了匾额一眼,朝着成衣铺内喊道“吴蔚可在里面” 众人齐齐让开一条路,对吴蔚行注目礼,柳翠微则快步来到 了吴蔚身边,跟着吴蔚一起出了成衣铺。 官差打量二人,问道“你们哪一个是吴蔚” “我是。”吴蔚上前一步。 官差将手中的缰绳甩给吴蔚,说道“上马,王爷有令,命你随我速速出城” “好。” 吴蔚转头对柳翠微说道“等我回来,别着急,没事儿的。” 柳翠微点了点头,官差催的急,二人也不便再说,柳翠微目送吴蔚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跟着官差策马而去,往城门的方向。 吴柳记成衣铺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策马前往也许一炷香左右才能到,吴蔚跟在官差后面,只听风声在耳边吹过。 好在泰州的坊市路宽,虽然也有小贩躲闪不及,散落了货物,一路上却并没有伤到人。 吴蔚并没有问发生了何事,毕竟除了商贾这个身份外,吴蔚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仵作。 宜王传的这般急切,大概是城外出了什么命案,惊动了宜王,吴蔚心里想着。 越往城门的方向走,那股难言的气味就越浓烈,明明天气渐寒,再过一阵子就该下雪了,气味本不应该这般大的才是。 吴蔚将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因为宜王下了吴蔚和柳翠微不能同时离开泰州的命令,吴蔚这些日子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城门的方向。 传出城门,看到城外的景象,吴蔚不由得一怔。 城外的棚户不知何时竟被整体挪了位置,又往远离城门的方向挪了数十丈,此时城外立了不少泰州府的府兵,这些人各个都身披盔甲,全副武装,手中拿着长兵器,腰间还带着佩刀。 醒目的位置上立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里面坐的应该就是宜王了。 “吁” 吴蔚和官差一前一后翻身下马,官差快步来到马车前,跪地道“禀报殿下,吴蔚带到。” 吴蔚这才看到在马车周边还立了一些穿着长衫的男子,年龄从中年到老年不等,数量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人的身上都背了一个木箱,看起来有些像郎中的药箱,也有些像装着仵作工具的箱子,吴蔚往远处的棚子望了一眼,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感觉。 “吴蔚,过来” 宜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吴蔚来到车前,拱手道“王爷。” “上来,本王有话和你说。” 马车门开了半扇,吴蔚上了马车,见宜王端坐在马车内,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宜王的脸上戴了一方雪白的面罩,是双层的。 看到宜王这副打扮,吴蔚心下当即了然。 整个泰州城,除了吴蔚还有那些被吴蔚提点过的人,没有人戴过这种泡过酒精的双层面巾,想来是宜王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自己戴过这种东西的消息,大概是小梅告诉他的吧,毕竟他戴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吴蔚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宜王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那个提纯白酒的设备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背地里却把酒精给提纯出来了,不仅如此,连酒精口罩都做出来了,还戴上了 第 251 章 亡羊补牢 宜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吴蔚,仿佛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一丝慌张,或者一丝他想象中的情绪,可结果令宜王失望了。 因为吴蔚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吴蔚正在心中默默吐槽着宜王,所以尽管宜王看得很仔细,却只从对方的眼中隐约读到了些许厌弃 “吴蔚。” “民女在。” “城外救济棚里,有人疑似染上了时疫,你是不是该和本王解释一下了”连续三次预料到天灾,这样的能力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吴蔚瞬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宜王脸上的面罩,说道“你还有口罩没有,给我一个。” “时疫”两个字给吴蔚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不仅让吴蔚忘记了对宜王的尊称,还把面巾说成了“口罩”。 见宜王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吴蔚才反应过来,说道“殿下,面巾还有吗,可不可以给我一副” 宜王打开了一个盒子,一股浓郁的酒精气味弥漫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酒精面罩,吴蔚取了一个,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吴蔚”宜王还在等吴蔚给自己一个解释。 却见吴蔚戴好面巾之后,眉头紧锁,用无奈又略带愤慨的目光看着宜王,强压着怒意说道“殿下,民女给您的提纯白酒的设备已经很多天了,殿下自己都用上了面巾,怎么不见酒精在泰州城内推广”就连消杀的宣传,吴蔚也没有听到 自己这阵子忙铺子的事情忽略了,也怪自己实在是太相信宜王了。 吴蔚觉得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低温可以减缓细菌病毒传播的速度,再加上酒精和消杀的推广,一定能起到很好的预防效果 况且在吴蔚将提纯酒精的设备的图纸交给宜王时,还完全没有时疫的苗头,只要将酒精推广出去,就算不能阻挡时疫的爆发,至少也能将规模缩小许多。 宜王皱着眉,还没有几个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但面对吴蔚,宜王并不想用藩王的身份压人,现下他更想知道的是吴蔚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难道她能预知未来吗 想到这个可能,宜王的心头一沉。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酒精味呛的她有些难受。 “殿下,咱们梁朝是有琉璃的,那套设备只要按照图纸,用琉璃烧制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多麻烦。若是殿下能信任民女,尽早将消毒的概念普及给城中百姓,给他们发一些酒精,或许可以避免一场浩劫” 吴蔚的拳头紧紧攥着,诚然,如果按照古人的标准,宜王绝对可以算作是一位心胸开阔的上位者,若是换成别人,在自己大声说话的那一刻,大概就被治罪了。 可在吴蔚看来,宜王距离她心目中的“贤主”还差了不知多少,宜王愚昧,自大,自以为是,都令吴蔚十分头痛。 一家之主如此,或许无伤大雅,一族之长如此,影响也有限,宜王作为一州之主,手底下握着几十万百姓生计和太平, 他的愚昧和自以为是,影响颇深。 吴蔚实在气急了,只是碍着二人悬殊的身份,不能再多言。 “本王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洪灾过后,城内的物资奇缺,难道要让本王用赈灾款大量买酒吗”若是此事传到京城,定要被那些御史大夫们责难。 吴蔚无力地向后一靠,无奈地问道“那殿下叫民女来,所为何事如果只是想问民女是如何预料到眼下局面的,民女无话可说,当日在宜王府,民女已经将心里话都说了,没有新词。” “安置灾民的棚子里,出现了一些症状相同的病患,经郎中诊治很有可能是染疫了。” 说到这里,宜王的喉头动了动,他的确在心中质疑着吴蔚,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在一点点印证着吴蔚所言非虚。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宜王的认知,让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惶恐。 一个州府爆发时疫代表了什么,宜王的心里很清楚,一旦时疫爆发,他这个一州之主也未必能幸免于难。 所以在接到守城士兵来报时,宜王很震惊,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吴蔚,觉得吴蔚一定有医治时疫的办法。 吴蔚没有做声,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她才刚开始喜欢这里多久呢 因为这里有三娘,有二姐二姐夫,有东方瑞和高宁雪,还有那么多后认识的朋友们。 看着眼前之人,吴蔚有些害怕起这个时代了。 宜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本王想问问你,可有应对之法” “应对何事时疫吗” “对。” 吴蔚还是慎重地在大脑里将所学的知识大致过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道“民女能想到的应对时疫的办法,只有在时疫没有出现,或者没有大面积扩散之前才最有效,具体的方法民女已经告知殿下了。” 吴蔚虽然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但她并不是万能的,她所展现出的大多“过人之处”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信息差”而已,除了家传的法医理论,吴蔚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即便她想到了几个能治疗相应症状的特效药,可她也不会做,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何种成分。 宜王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失望,正打算让吴蔚回去,就听吴蔚劝道“殿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时疫若是爆发开来,以泰州为中心的州府,将会迎来一场旷世灾祸,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民女恳求殿下,就相信民女一次吧。若是殿下不弃,民女愿将阻断时疫传播之法,写给殿下,但医治时疫的药,民女实在不知。” 宜王沉默良久,给吴蔚取出了一套文房四宝,吴蔚跽坐在小桌之前,将方法细细写在了纸上,无非就是蓝星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一些避免细菌,病毒传播的办法。 包括,通风,洗手,消杀,喝凉开水的重要性,以及对病人隔离处置,对病人排泄物,呕吐物,换下的衣物,用过的物品的处置,对尸体的处置办法,等等。 吴蔚将写好的条例交给宜 王,恳切地说道“殿下,光有阻断之法还远远不够,望殿下早日推出治疗时疫的汤药我知道让殿下用朝廷的赈灾银去买白酒,这听起来很大逆不道,但我诚挚地希望殿下可以试一试,为了这泰州和周边的百姓,试一次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眼下并不是时疫爆发和传播的季节,这次时疫的发生,人祸居多。若是能将时疫扼杀在今年的冬天,一切就都还来得及,若是拖到来年春暖花开,气候回暖后果不堪设想” 宜王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问道“为何”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殿下,一堆粪,放在夏日臭味能飘到几里地外,可若是在冬日,这味道就会小很多。粪还是那堆粪,不同的是季节,气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像时疫它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闻不到的东西。感知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殿下可以将时疫的毒气想象成大粪的臭味,闻到大粪的味道,就有可能感染时疫。马上就要入冬了,这或许是上苍怜悯,不忍百姓受此苦难,给殿下一个补救的机会” 宜王拿起吴蔚的写的单子看了起来,吴蔚能感觉到,这次的宜王比上次的态度郑重了许多。 吴蔚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宜王能做出亡羊补牢的举措才好 “本王知道了。” “那民女就先告退了”吴蔚轻声问道。 宜王点了点头,并没有让吴蔚参与进来,也没有为难吴蔚的意思。 吴蔚松了一口气,在离开马车前,对宜王郑重说道“殿下,要把面巾发给每一个人,殿下回去之后,最好用酒精对整辆马车,包括拉车的马匹做个彻底的消杀,殿下身上的这套衣服,最好也别要了。”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经过吴蔚的反复科普,宜王已经明白了“消杀”是什么意思了。 “是。” 吴蔚是步行回去的,她并没有再回成衣铺,而是直接回了家,回家之后对自己做了一次全面的消杀,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丢到火盆里烧了,其实用沸水煮的效果也是一样的,但这宅子里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有两个孩子,吴蔚选择了最快捷的办法。 吴蔚回到书房,取出了自己在回泰州路上,找工匠烧纸的那套琉璃做的酒精提纯设备,组装起来,从储物间取出几坛之前囤积的白酒,开始了酒精的提纯。 虽然家里还有两大桶酒精,但吴蔚觉得这些很快就不够用了。 家里,三个铺子,还有铺子里的所有伙计,以及张尺和栓子两家人都需要酒精 吴蔚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囤积一波战略物资,赶在宜王下手之前 于是她将反应器皿调到最小,将书房的门落锁,免得柱子调皮打坏了设备,出门往成衣铺的方向去了。 这些事光凭吴蔚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她需要信得过的帮手。 吴蔚回到成衣铺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成衣铺里的宾客已经散了。吴蔚在酒楼订了几桌宴席,因为吴蔚突然被宜王叫走,张水生便自觉承担起了招待的责任,带着宾客去酒楼里吃酒了。 店铺刚开,又因为价格过高,铺子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正合吴蔚的心意,她快步进了店铺,问柳翠微要了文房四宝,伏在柜台上就写了起来。 第 252 章 破财抗灾 众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除了在后院的二位绣娘外,柳翠微,小梅,李大姐一家,还有二个伙计都来到了柜台前,见吴蔚神色郑重地写着什么,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安静地等着吴蔚的指示。 吴蔚写完了单子,又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遗漏什么才舒了一口气。 “二娘,先关门,今日不接待了。” 除了柳翠微众人皆惊,哪有铺子开张第一天就中途关门的,这不吉利啊 但这位大东家的威名,二位伙计在来吴柳记成衣铺应聘之前,就托人打听了个一清一楚,知道吴蔚并非泰州本地人士,靠着钻营的头脑和经营的好手腕在极短的时间内挣下了这份家业,今日一看竟还有宜王府的背影,此时吴蔚在她们心中是一位神秘又厉害的人物,丝毫不敢怠慢。 柳翠微却是一脸淡然,指挥着几位伙计给铺子的窗户上了挡板,门也从里面落锁。 成衣铺后院还有一个院子,院内有一排库房,连着一道后门,打烊之后所有人都从后门走。 做好这一切,店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柳翠微便拿出两支蜡烛点燃,放到了柜台上。 “诸位,我一会儿说的话,你们可千万要记清楚了,这可能是关系到你们全家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吴蔚并没有打算藏掖着说,小梅就是宜王的眼睛,况且今日城外这般热闹,用不了多久消息就要传开了,是压不住的。 听到吴蔚这样说,众人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沉重,吴蔚让二丫去将后院绣房中的二位绣娘也请了过来,绣娘们见状也吃了一惊,凑到柜台前安静地等着。 见人都到齐,吴蔚说道“适才宜王殿下将我传到了城外,是因为被安置在城外棚子里的那些难民,有人出现了时疫的症状。”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都慌了。 “时疫”一字,猛如虎,毒过蛇蝎,没有人是不怕的。 即便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时疫的人,这两个字也足够令她们心惊。 这种感觉,吴蔚是体会不到的,因为她对于这两个字的所有了解,仅仅是寥寥数语的文字,或是几段时长不等的视频。 场中有好几个人的身形都晃了晃,脸上一副惶恐到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李大姐也是在二个女儿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形,其中有一位绣娘,更是直接瘫软到地上,身体簌簌颤抖。 吴蔚理解这些人的反应,但是她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她将那位瘫软在地上的绣娘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吴蔚扶着那位绣娘坐下,却听那位绣娘失神落魄地呢喃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柳翠微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那名绣娘,柔声道“喝口水缓一缓吧,也别太紧张了,毕竟还在城外。” 那绣娘却一把抓住了柳翠微的小臂,苍白着一张脸,语无伦次地低吼道“他们会把我们都关起来,关在一间屋子里 等死,然后把人连着屋子用一把大火烧掉,跑不掉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了。” 一个伙计听到这话,竟突然哭出了声音,吴蔚扫视了一圈,见除了柳翠微的表情还算镇定外,就连小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慌乱。 吴蔚的镇定来自于她从没有真正接触过时疫,而且还有过硬的常识,而柳翠微的镇定,则是源于对吴蔚的信任。 吴蔚知道那名绣娘说的是什么,吴蔚也记不清自己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有一些朝代应对时疫的办法非常简单粗暴,他们会把所有出现时疫症状的人集中到一个屋子里面,若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熬过去,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把大火。 若是遇到狠心铁血的地方长官,这些人不仅没有大夫可以看,连吃食都少的可怜,古代社会本就是人治社会,一个地方的最高长官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凌驾在所谓的律法之上的,而得了疫病的百姓,就不再是人了。 heihei 吴蔚安慰了好久才稳定下来那名绣娘的情绪,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众人才得知这位绣娘也并非泰州人士,她的家乡距离泰州有一千多里地,在她六岁那年村子里出了时疫,她眼睁睁看着好多亲戚邻居,被关在一处又一处的房子里,那是临时修建在路边的特殊的房子,窗户又高又小,有些甚至连窗子都没有,一层又一层的板子被楔在一起,和棺材似的。 起初,每一间房子里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哀嚎,直到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然后被人点燃。 后来他们举家逃难,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死在了逃难的路上,沿途人家听说他们来的地方发了时疫,都躲的远远的。 走到泰州城外时,这位绣娘最后一位亲人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她是由泰州善堂养大的,在善堂里她选了女红来学,被养到十六岁后,由善堂的嬷嬷做主,说了一户本地庄子里的一户农家。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一十年了,至今提起,依旧令这位绣娘无法自持。 吴蔚听完,也沉默良久,她努力地扯动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可却发现她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时疫是一种公共传染病,吴蔚也无法保证,做好防护的个人能幸免于难,包括吴蔚自己。 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搬出了宜王的名头,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这里有宜王殿下给的一些法子,是宜王府和泰州城内最好的郎中一起想出来的,咱们只要能按着上面的东西准备,按照上面的法子仔细地生活,一定能挺过来” 吴蔚把写好的物资清单交给柳翠微,请她帮忙誊写几份,分给大家,吴蔚又裁了一张大号的宣纸,把适才写给宜王的内容,挑了所有人都用得上的,写了出来。 包括七步洗手法,饮用水要烧开,什么是消杀,如何消杀,面巾的重要性,以及衣物和用具的消毒办法,都写了出来。 待墨迹干透,吴蔚叫上小梅,把这张宣纸贴到了后院的墙上,随后又写了几张一模一样的,打算留给米庄和榨油坊还有张尺和栓子他 们两家。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二娘,你先带着店内所有人把这单子上面写的,逐字逐句的熟读,背下来,今后每日上工先读一遍上面的内容。” 随后吴蔚又叫上了李大姐和小梅以及大丫,四个人拿着采购清单出门去了。 直到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吴蔚才带着几个人回来,吴蔚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好些东西还是记账的。 回到成衣铺,吴蔚将马车里一半儿的物资卸了下来,给所有的伙计,绣娘们各自分了一份,剩下的放到了成衣铺的库房里,另外一半吴蔚则拉回到了米庄,给伙计们分了,并将告示交给掌柜的,让他找个地方贴起来,每日带着伙计们念。 隔壁的榨油坊没开门,大概是酒席还没散的缘故,不过也不要紧,两家人住在一起,张水生家的那一份由吴蔚亲自准备。 吴蔚并不打算停下,她找了两包银子分别交给小梅和李大姐,对她们说道“按照我刚才采买的那些,你们兵分两路,赶着米庄里的两辆马车出去,继续采购,一直到银子花完,或者宵禁之前再停。用不了多久宜王殿下就会有动作,等到宜王殿下出手,这些东西怕是很难买到了,辛苦你们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小梅的李大姐郑重地点了点头,各自赶上马车,离开了。 李大姐虽然没赶过马车,但是吴蔚进大牢的那些日子,她时常赶着牛车去看吴蔚,积累了一些赶车的经验。 吴蔚则是背上了竹筐,戴上面巾往泰州最大的药铺去了。 进了药铺,吴蔚点名要见首席郎中,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吴蔚不记得对方,但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吴蔚。这名郎中今日也在城外,和一众郎中站在一起。 郎中将吴蔚请到内堂,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姑娘,所谓何事” “老先生,我今日来是想开几副能提升阳气,固本强身的药,若是能对抗时疫,就再好不过了。” 在这个时代的中医理念中,所谓的“阳气”其实和蓝星所描述的“抵抗力”差不多,吴蔚读过几本梁朝的医书,这里的中医普遍认为,这世间许多的病都是因为自身“阳气”不足,才让邪气有机可乘。 反正不管对不对,吴蔚是这样理解的。 郎中捋了捋胡须,心中也在权衡,因为今日宜王下了命令,要求城中所有药铺广囤货,少卖货,特别是大宗采购草药的生意,一律不许接,随时等待王府的命令。 见郎中许久不语,吴蔚心下了然,从怀里掏出了宜王给的令牌,说道“还请先生行个方便,该付的诊金,开药的银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您。” 时疫爆发之前,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吴蔚用起“特权”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知道一副古方,正好是吴姑娘所需。”说完便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 吴蔚当场要了五十副,这副草药里面有几位名贵的药材,在蓝星也是享有美名的,价格自然不便宜,五十副药直接花去了一百五十两 吴蔚的银子又不够了,只得约定好明日再把银子送来。 第 253 章 三吉皆占 说不心疼是假的,吴蔚背着草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但吴蔚知道,这个银子不能省,吴蔚甚至有些后怕,听适才药铺首席郎中的口吻,自己要是再晚来一点儿,恐怕就买不到这些药材了。 宜王贵为一州之主,他的命令在这泰州城里就是天。 若是时疫真的爆发,药品立刻就会变成管控且紧缺的物资,就凭城里这几个药铺,根本不够支撑泰州几十万百姓的消耗,到时候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汤药估计会和水差不多,心理安慰的效用更大,至于真正的药用价值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儿了。 这五十副药,可是他们两家人的救命物资,一百五十两花的不冤。 吴蔚快步回到了宅子,一路上都挑那些行人较少的小胡同走,免得被太多人瞧见,惹出麻烦。 柳翠微也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二丫和三丫,李大姐和大丫负责一辆采购的马车,还没回来,柳翠微便将剩下两个丫头领回了家。 吴蔚第一时间给几人做了消杀,二丫和三丫还不知道什么是“时疫”,只是因为见到大人的反应,没理由的跟着惶恐,吴蔚找了一盘干果出来,让她们两个和柱子在后院里玩。 吴蔚把药材拿回书房,让柳翠微找了些油布纸来,把每一包药材的外面再包一层,以免受潮生虫。 吴蔚自己则守着酒精提纯设备,加快了反应速度,一边把蒸馏出来的酒精收集起来。 宵禁的锣声响起,李大姐和小梅驾着马车回到了宅子,之后喝的醉醺醺的张水生也回来了,强打着精神询问吴蔚,宜王找她过去因为什么事 吴蔚给后回来的几人,连着货物一起做了消杀,让李大姐和小梅搀扶着张水生回去了。 “李大姐,马上就要宵禁了,今夜你们就在我家住一夜吧。” “好。”李大姐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咱们边吃边说吧。”吴蔚在后院单摆了一桌,和柳翠微一起端了吃食过来,七人一起在后院吃了。 李大姐饿了一天,却没什么胃口,倒是吴蔚端着碗猛往嘴里扒饭,柳翠微见了又是给吴蔚夹菜,又是添汤的,柔声细语地劝道“慢点儿吃,当心积食。” “嗯,我今天跑了一整天,就早上吃了那么一顿饭,快饿死了。” 吴蔚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公筷给三个丫头一人夹了一大块排骨,说道“吃,多吃点儿才有抵抗力。” 三个丫头并不知道吴蔚口中的抵抗力为何物,道了一声谢谢,大口吃了起来。 吴蔚已经在盛第二碗饭了,李大姐还是一副愁苦迷茫的表情,吴蔚劝道“李大姐,要想抵抗时疫,多吃饭,多运动,早睡早起是必要的,你要是不吃饭,身子一弱下来,当心病气找上门” 李大姐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闷头吃起饭来。 直到大家伙儿都 吃得差不多了,吴蔚才开始说道“关于时疫的事儿,大家不要过度恐慌,我们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预防和应对,即便得了也未必就治不好了,别太担心。” 李大姐抹了抹嘴,说道“你今天没听那个崔绣娘说嘛染了时疫的人是要被官府抓起来的,关到那个小房子里,肯定是出不来了。” 吴蔚扫了小梅一眼,说道“这一点你们都可以放心,崔绣娘说的那些往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泰州的。” 李大姐挺了挺腰身,问道“你怎么知道宜王殿下和你说的” “大姐,有些事儿不用别人告诉,咱们自己分析就是了。今日我去药铺抓药的时候,听药铺的首席郎中说宜王殿下下了命令,要求城内药铺大量进货,不允许出大货,一切等待王府的安排,这证明了宜王殿下对抗时疫的态度是积极的,这便是人和。再有,我问了那位崔绣娘,她老家所在的地方和泰州不同,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属朝廷直接管辖,并不是任何一位藩王的封地,这就是地利。” 小梅也看了吴蔚一眼,并未言语。 柳翠微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李大姐不解地追问道“怎么就地利了这泰州城是大,可咱们在这儿连个好邻居都还没交下,怎么能算是地利呢” 吴蔚勾起嘴角,扫了三个丫头一眼,说道“你们三个也要认真听啊,二丫你别光顾着吃。” “哦,知道啦”二丫吃的嘴巴一周都是油渍,大人们都纷纷撂筷了,剩下的排骨和肉肉可就都是她们姐妹三个的了 见三人打起了精神,吴蔚才继续说道“朝廷管辖的地方,地方长官都是轮值的,三年一任,最多连任两次,任期满了就会调走。所以那些地方长官多少都要为政绩着想,出了时疫他们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控制,切断时疫的蔓延,把影响降到最低,哪怕是会死一些百姓。只要死的人不多,就没必要惊动朝廷,他们的政绩就能保住。所以手段嘛当然会严酷一些了。可泰州就不同了,这里是宜王殿下的封地,若是不出意外,宜王殿下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里,宜王殿下的子孙后代,也都会生活在这里。泰州府的兴衰与宜王府的兴衰相系,泰州的百姓,则是宜王殿下的基本盘,是他切实的子民。所以宜王殿下自然会竭尽全力治理时疫,救治百姓,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亲自出现在城外了,这算不算地利” 众人齐齐点头。 吴蔚继续说道“除了地利,人和,我们还占着天时。天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寒冷的天气并不是一个有利的传播条件。天时地利人和,泰州府的百姓们三者皆占,我相信一定能战胜这次时疫”只要别拖到开春就好,吴蔚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蔚蔚啊,什么叫传播你说的话,我怎么又听不懂了” 吴蔚便又将适才和宜王说的那个“粪堆”的比喻讲了一遍,激动得李大姐一拍大腿,说道“照你这么说,时疫就是一种看不见闻不到的毒气 ” “对。” “那这个毒气怕冷,是不是” 吴蔚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时疫怕不怕冷吴蔚不知道,但寒冷的环境,不利于绝大多数的细菌病毒传播倒是真的。 李大姐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原本都放下了筷子,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柳翠微举一反三地问道“所以,你才让我们戴上泡过酒精的面巾,是为了挡住时疫的毒气,对吗” 吴蔚眼前一亮,赞道“三娘蕙质兰心,就是这个意思” 李大姐忙嘱咐道“从明日开始,你们三个只要出门,就把酒精面巾戴起来,知道了吗” 三个丫头齐声说“知道了。” 吴蔚今日累坏了,吃完了饭到盥洗室简单冲了个澡,躺到炕上就睡着了,头发还是柳翠微守在炕边,一点点给她擦干的。 吴蔚和柳翠微这屋是整个院子里最大的房间,屋内有一个很大的火炕,再睡上李大姐一家也够。 李大姐不顾柳翠微的劝阻,领着三个女儿都洗了澡才睡到吴蔚和柳翠微的床上。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众人依旧在后院支了桌子用过早餐,齐齐戴上面巾来到了宅门口。 张水生套好马车正等着呢,看到几人这般模样吓了一跳,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姐夫,上了马车再说。”吴蔚跳上车辕,和张水生一起赶车,其余人则进了车厢。 先把张水生和吴蔚送到榨油坊,剩下的人再乘马车到成衣铺去,路上吴蔚把时疫的事情说了,并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特意准备的面巾让张水生戴上。 张水生也吃惊不小,一路沉默着。 吴蔚说道“二姐夫,你整日接触外人,每日回家的第一件事,必须要做好消杀,前院住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柱子和妞妞还小,二姐尚在月子中,体虚,容不得一丁点儿马虎” 张水生郑重地点了点头,米庄和榨油坊离家不远,说这话的功夫就到了,吴蔚拿着其中一份酒精和面巾跳下了马车,李大姐和小梅坐上了驾驶马车的位置。 柳翠微掀开车窗,嘱咐道“记得按时吃饭,中午要是客不多,你和二姐夫也可以到成衣铺去吃。”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一会儿我打发一个伙计回去,告诉家里人从今日起不用再往两个店里送饭了,还是待在家里安全些,我和二姐夫中午过去吃。” “嗯,好。” “三娘,木匣里的面巾,你每隔两个时辰就让她们换一副,我算着数量,够用的。” “知道了,换下来的面巾怎么办,丢了吗” 吴蔚想了想,说道“你让她们在面巾上绣上自己的名字,或者专属的图案,用完的面巾经过蒸煮消毒后还能循环使用,咱们家的细纱布也不多了,支撑不了这么多人用一次就丢。” “嗯,那我走了” “去吧,中午见。” 柳翠微放下车窗,李大姐和小梅驾着马车走了。 第 254 章 一笔订单 戴面巾这件事还给吴柳记米庄和吴柳记成衣铺造成了一些影响,米庄倒还是好的,毕竟卖的东西是百姓日常生活的刚需,即便伙计们打扮的比较奇怪,客人们最多问几句,该买的还是要买。 吴蔚给两个铺子统一了口径只对外说,过些日子他们自然会知晓缘由,旁的一概不说。 但是所有的伙计,包括老板都戴面巾的行为,给吴柳记成衣铺造成的影响很大,在铺面的装潢上,张尺和栓子花了大心思,内饰奢华典雅,外观大气古典,是一整条街里最亮眼的铺面。所有在铺子前面那条街走过路过的人,就没有不停下特意看一眼的,这也是吴蔚的主意,因为吴柳记成衣铺面对的是泰州城内的富贵群体,自然要有一个奢华的铺面,才能满足客人们最开始的虚荣心。 可偏偏这么好的铺子,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纯白色的面巾,一股说不出的违和和诡异,让人望而却步。 即便有不在意这些的,进了成衣铺,也被令人咂舌的价格劝退了。 对此,柳翠微虽然没说什么,嘴角却悄悄起了一排水泡,柳翠微嘴硬说是整日戴着面罩捂的,但是李大姐私下里来找过吴蔚,她对吴蔚说成衣铺开张十多天了,一件成衣都没卖出去,别说是三娘了,就是店里面这些个绣娘,伙计都跟着生了一股火。 李大姐还劝吴蔚说“虽然时疫很可怕,但是穷更可怕,知道你们家底儿厚,可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啊,蔚蔚啊,手紧一点儿吧。” 一天中午到成衣铺吃完了饭,吴蔚给成衣铺所有人开了一个小会,吴蔚说道“咱们的成衣铺,在开设之初,我的定位就不是城里的普通百姓。眼下两场天灾刚过,城外又出了时疫,即便上面暂时没有公开这件事,但我想泰州城里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了。这些能提前知道消息的人,许多都是我们成衣铺的精准客户,也就是咱们泰州城里的权贵和富商们。趋利避害,规避风险是人的天性,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会缩减开销,把银子牢牢攥在手里,应对之后要发生的状况才是上策。成衣不是油米,无论家里多穷,外面多紧张也必须得买,有钱人的家里是不会缺衣裳的,暂时不买新衣裳也能过活,但是他们不会永远都不买新衣裳,入冬之后总是要添置些新衣裳的,过年也是要添置新衣裳的,以咱们成衣铺里衣裳的价格,卖出去十件就够铺子一年的开销了,大家不要着急。我在此和大家保证,只要咱们成衣铺没关门歇业,只要大家用心做活,就绝对不会辞退诸位” 吴蔚的话犹如一剂定心丸,除了李大姐目露担忧地打量着吴蔚和柳翠微之外,其余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毕竟外面的世道这么乱能找到这样一份体面营生不容易。 吴蔚让张水生先回去了,自己则拉着柳翠微进了内堂,拿出特意绕路去买的药膏,亲手上在了柳翠微嘴角的一串水泡上。 吴蔚目露怜惜,却笑着打趣道“就算是这成衣铺的买卖折了,咱们的铺子和货还在,慢慢变卖也赔不了多少银子,还值当 我家三娘急成这样” 柳翠微的俏脸一红,低声辩解道“我没有是那酒精面巾把我闷的。” “别人怎么没闷出水泡来,哦原是我家三娘细皮嫩肉所致” 柳翠微的贝齿划过下唇,抄起秀拳打在了吴蔚的肩头,那力气却是绵绵的,说是捶背都轻。 柳翠微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索性也不瞒着吴蔚了,悠悠说道“家里处处都要花银子,买的那些应急的东西,又去了咱们大半的家底儿,从前还有米庄撑着,我多少还放心些。可如今开了这个成衣铺,每月光是月例银子就把米庄赚的银子搭进去了大半,咱们一大家子人还要吃喝过活呢,长此以往总要坐吃山空,我能不上火吗”柳翠微原想着开了这个成衣铺,家里进财的口子便又多了一个,凭借着自己的绣工,衣服难道还会卖不出去吗 谁成想,这成衣铺开门数日,居然连一套成衣都没卖出去,反而要用从米庄赚来的银子倒贴成衣铺 柳翠微的一腔热血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一半儿,想到自己在成衣铺开张之前,还带着几个绣娘连夜赶制了些成衣出来,自己的脸上就止不住的发烧,还不知道人家背地里怎么笑话自己呢。 柳翠微低声道“蔚蔚,要不然咱们把成衣的价格降一降吧,卖出去就行。” 吴蔚却否定了柳翠微的这个提议,说道“我昨儿去开堂会,城里的成衣铺又倒了两家。如今外头艰难,寻常百姓哪一家不是捂紧了钱袋子过日子的从前能买上几套成衣穿的殷实人家,现在也开始自己在家里做衣裳穿了,咱们要是走普通成衣的路线,只会更快歇业。我的定位应该是没有错的,目前泰州城里还没有和咱们走相同路线的成衣铺,我们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我本来想等到入冬过年的,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吴蔚笑的狡黠,道“山人自有妙计。” 下午,吴蔚便骑着马出门了,她先带着令牌去了一趟宜王府,宜王这几日正在一边和朝廷周旋,一边积极囤积物资,他已经派出数路人马出去采买物资,准备对抗时疫了。 同时,宜王将安置灾民的棚子再一次迁远,安置到了泰州和清庐县的交接地带,并积极联系周围的府县,让他们派人来认领本地灾民,积极接收,安置一些他县灾民,并许诺会由宜王府出面问朝廷要安置银,等银子一到,就会补贴下去。 吴蔚所料不差,泰州是宜王的基本盘,宜王没有放弃泰州的理由。 新地址不再受空间的限制,棚与棚之间的间隔很宽,还做了基础的防风,防寒的加固,并派了宜王府的府兵把守。 当然,这些府兵只是远远的守着,毕竟时疫已经开始在这些灾民中蔓延了,从一开始的只有三十几个人有时疫的症状,到如今每日都会增加几个。 宜王看着一封封情报,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能盼着物资快点回城,他好做出下一步的安排。 吴蔚被带进宜王的书房里,见宜王一脸憔悴的模样,吴蔚倍感欣慰。 “什么事”宜王开门见山地问道,眼睛都没有离开手中卷宗。 “民女想着来替殿下分忧。” “哦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暂时没有,只希望殿下快速将面巾和消杀推广开来。民女最近新开了一家成衣铺,这不是想着快要入冬了,殿下府中的那些大人们也辛苦了,民女日前在外面订的一批上等的丝绸和锦缎到货了,想着先为这些大人们添置些冬衣。” 宜王这才将目光从卷宗里抽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吴蔚,说道“做生意做到本王的头上来了” “殿下此言差矣,这批成衣,民女分文不取,但是到的布料有限,做不了太多。” “能做多少” “百十套成衣还是做得的。” 宜王想了想,也的确到了该放赏的时候了。宜王对底下人很好,每年都有至少两次或赏赐些布匹,或者赏赐些成衣,大氅的惯例,便说道“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难得你有心,本王也不能白要你的,就做一百套成衣来,男女各五十,尽快送来。” “谢殿下” 吴蔚到账房领了三张百两的银票,喜滋滋地走了,冬日的成衣倒不用严揪尺寸,做得宽松些里面也好再穿些别的,所以吴蔚也没问尺寸。 吴蔚直接到钱庄去把银票兑换成了现银,背着三十斤足水足斤的白银回到吴柳记成衣铺,银子哗啦啦的摊在柜台上,吓了柳翠微一跳。 吴蔚把银子的来处讲了,所有人都振奋了,三名绣娘当即就要开工,吴蔚却说“不忙,这可是宜王府的订单,我要和三娘商量一下,等我们商量好了,再动工也不迟。” 吴柳记总算有了第一笔生意,柳翠微的起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吴蔚和柳翠微来到了内堂,柳翠微激动地抱住吴蔚,在吴蔚的脸颊落下一记香吻,高兴地说道“谢谢蔚蔚这下再也不怕了,开张就好。”柳翠微悄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哪怕是用最好的料子,还要填些棉花在里面,只要裁剪的时候计算好了,做工仔细些,还是有的赚的,就算只赚几两银子,她也知足至少消了些囤货,不是嘛 吴蔚顺势抱紧柳翠微的腰身,抱着她转了几圈才把人放下,二人坐到桌前,柳翠微问道“这批衣裳要怎么做是每一件都不一样呢,还是款式做的差不多有什么忌讳没有毕竟都是些世家的大人,规矩多些也是有的。” “哪有那么多忌讳,衣服做好以后送到宜王府,由宜王殿下赏赐给他们,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挑刺我之所以不让她们动工,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咱们吴柳记的商标,是不是得定一下了”要想做大做强,甚至是形成品牌效应,商标是必须的。 第 255 章 泰州戒严 柳翠微听了,有些迷茫地看着吴蔚,问道“商标是什么” “这里还没有商标吗”吴蔚立刻问道。 柳翠微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答道“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或许别的地方有,我不知道吧。” 吴蔚立刻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商标的历史记载,吴蔚毕竟是历史爱好者,那些稀奇古怪的历史记录,就像她一个个小宝藏似的。 吴蔚很快记起,在蓝星的历史记载中最早出现的民用商标是在北宋,在北宋的泉城,一个叫白兔的品牌中。 而目前吴蔚所在的这个梁朝,虽然使用了蓝星古代的制度,文字,还有语言,但并不在蓝星的史书记载中,以至于吴蔚一度觉得梁朝只是蓝星古代某个平行时空,毕竟穿越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自己穿越到镜像时空或者平行时空也说得过去。 吴蔚想到了什么,问柳翠微要了一张银票,说道“在整个梁朝,有些银票只在地方流通,有些银票则是全天下都认可的,三娘,你知道信誉最好,流通最广的银票是哪一家的银票吗” 这个问题对已经经商两年的柳翠微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通宝钱庄的银票了,虽然咱们梁朝虽有四大票号,但是通宝钱庄的信誉最好,他家的银票面额是多少,就能兑换出多少,足斤足水,从不抽条,而且任何时候都能兑换。” “没错。”吴蔚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正好就是通宝钱庄的,吴蔚指着银票上面复杂的图案,说道“你看看这个,通宝钱庄的银票流通广的原因就在这里。” 柳翠微仔细看了看银票上的图案,顿时有些眼晕。 吴蔚继续说道“这是一种防伪标志,我曾经仔细研究过,通宝钱庄的银票厚实,耐折,而且用了特殊的油墨,银票上的图案也非常复杂,大大提升了想要仿造银票的难度。这就是小票号不敢发行银票的原因,他们没有这个防伪的技术,很容易被人模仿,所以也很难做大做强,银子哪里有银票流通起来方便呢这个防伪的标志,其实就是一种商标。它不仅可以代表一家铺子,还能形成品牌价值,就像通宝钱庄的银票一样,再偏远的地方都认,这就是通宝钱庄的硬实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一件衣裳也做一张这样的票子,附在衣服里”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我们要把我们的商标设计成一种图案,这个图案要美观和难度并存,还要让旁人看清楚图案具体是什么。然后由你一针一线的绣在每一件衣服上,可以是在袖口,领口,裙摆处,商标不用太大,铜板大小最好,不过要确保每一个商标都一模一样,这就比较有难度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之后我们的衣服上陆续也要带一些商标中含有的元素,但是所有的图案一定不能犯忌讳。” 柳翠微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在心中默默消化着吴蔚给她讲的这个商标的理念。 吴蔚索性取来了一张宣纸,拿出半截炭笔,在纸 上画了几个圆,画了几个图案进去。 三娘你看,商标大致就是这样的。以后咱们吴柳记的衣裳,每一件都要有商标,既不抢衣裳的风采,又让别人一眼就能看见衣服是出自吴柳记的。” 吴蔚摸着下巴,喃喃道“我画的这几个商标都太简单了,很容易就会被人模仿了去,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等咱们做大做强了,市面上一定会出现吴柳记的假货还是得下一些功夫才行啊。” 柳翠微看着吴蔚,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双面龙凤绣,你觉得如何” “不行吧龙凤这俩祥瑞哪里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这是要犯忌讳的呀。” 柳翠微嫣然一笑,看向吴蔚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和温柔,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图案,而是一种技法,从前大姐和娘都说我这种技法太过费时,又不能多卖银子,不让我做。” 吴蔚猛然反应了过来,惊愕地看着柳翠微,惊呼道“你说的是ab面” “什么” “啊我是说,阴阳面就是一次刺绣,正反面的图案却有区别你会” 吴蔚彻底惊呆了,这种技法在蓝星那可是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是那一批顶尖的技艺,整个蓝星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只要是用上了这种技法的刺绣作品,随意拿出来一个都是六位数的价格 古往今来,蓝星从来都不缺奢侈品,只是蓝星的奢侈品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过于遥远,吴蔚就在短视频里看过六位数的墨锭,八位数的刺绣,六位数的印泥,五位数的宣纸,七位数的毛笔 要是没有短视频,试问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这些东西呢 柳翠微也不多话,而是拿过一个用圆形竹篾箍好,绷紧的红绸,由取了一根丝线来,当着吴蔚的面,用手中细细的绣花针把一根极细的丝线又细分成了好几股,用特殊的手法穿到了针眼里。 吴蔚咽了咽口水,柳翠微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了,柳翠微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柳翠微将红绸卸下递给了吴蔚“喏,双面龙凤绣。” 柳翠微绣的是一片叶子,正面是一片叶子,背面却是一只大胖菜虫仿佛真的有一只菜虫趴在叶子后面汲取养分似的。 吴蔚惊叹不已,看柳翠微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这要是在蓝星,自己可妥妥的就是一个傍上大佬的小白脸了 自己在梁朝混得如鱼得水,不过是凭借着那点信息差罢了,到了蓝星自己就失去了这个优势,而且自己还是一个学渣来着最多继承父业去做个法医,从最基层的坐起,一步步熬上去。 可柳翠微的这份手艺就不同了,吴蔚就曾看过一幅用了这种刺绣工艺绣出来的金鱼,标价二十多万 “呜呜呜,三娘你可不能不要我啊。”吴蔚想得入迷,一时间有些忘情,一把抱住了柳翠微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 柳翠微霎时红了脸,嫣红的脸颊美丽而 不可方物,虽有些不解吴蔚为何会突然如此,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羞意,认真又温柔地说道“我要你。” 简单的三个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吴蔚那堪比城墙的脸皮。 这有些人平日里羞涩到不行,就连在房里独处时都羞于开口的人,突然表白,威力还是很惊人的。 吴蔚笑了两声,害羞了地揉了揉鼻子,说道“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嗯。” 二人又情意绵绵地腻歪了一番,虽然只是眼神交流,偶尔拉拉小手,空气中却释放着甜腻的气息。 柳翠微被吴蔚痴缠得不行,主动岔开了话题,说道“那商标的图案呢” 吴蔚却问道“你这个技法伤眼睛不我看你把一根线劈成八股,那么细,做起活儿会不会伤眼睛啊” 柳翠微答道“白日里做还好,好在商标也不大,不要紧的。” 吴蔚却揉了揉下巴,想起自己之前救东方瑞时,紧急做出来的那个单筒望远镜了,只要拆开来搭配上支架,调整好焦距,一个放大镜就成了,梁朝没有配眼镜的地方,视力若是下降,影响伴随终生。她可不能让自家三娘为此伤了眼睛。 吴蔚和柳翠微商量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是把商标定了下来。 商标的正面是几根随风飘动的柳枝,在柳枝中间有一只欲振翅高飞的小燕子,而商标的背面,则是一个燕巢,里面栖息着两只小燕子。 燕子是一种带着吉祥寓意的鸟儿,柳枝则是应了“吴柳记”的牌子,也含了柳翠微的姓氏。 而背面的燕子窝,更是吉祥的寓意。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燕子要是在谁家的屋檐下筑了巢,这家人必定发达吉祥,即便是再调皮的孩子,也不会捅自家的鸟窝,要是真捅了,大概率也要挨打。 不是还有这样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到寻常百姓家”么 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个商标都非常满意,吴蔚还高兴地将这第一批成衣,命名为“堂前燕”系列。 正好这批衣裳是给宜王拿去恩裳底下人的,堂前燕的这个意头也不错。 商标的事情定好,成衣铺开始了忙碌,三日后吴蔚就把带着支架的放大镜搬到了成衣铺,架子是吴蔚找铁匠铺加急定制的,柳翠微用上之后,不仅缓解了视觉压力,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就在吴柳记如火如荼赶工成衣时,一道来自于宜王府的最高指令被贴在了城中各处告示栏中,还有官兵沿街敲锣通告,并派发传单。 彼时吴蔚正在米庄里,接过掌柜的递上来的告知展开一瞧,上面赫然是自己写给宜王的那份“手册”的删减润色版。 告示上普及了七步洗手法,禁止城内百姓饮用生水,今后家家户户必须将打回来的水烧开晾凉后再饮用,还有什么是面巾,为何要佩戴面巾,什么是消杀,为何要进行消杀,虽然理论依据和吴蔚告诉宜王的大相径庭,但看得出宜王是用了心的。他大概是请了自己帐下的谋士,用了一种靠近玄学的语言,和全泰州城的百姓解释了这些事情。 吴蔚看完后露出了笑意,她也没想到有一日,在这样一个地方,科学的推广居然要依靠玄学的力量,不过只要能达到效果,吴蔚并不在意。 有位伟人曾说过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可紧接着,另外一条消息的传来,却让吴蔚笑不出来了 泰州,戒严了。 从即日起,无论官员,居民,商贾,只要没有宜王府颁发的出城令,一律不许出城,同时宜王还派出了宜王府和城内所有的郎中,分片区为城中百姓做“义诊”。 吴蔚刚有些轻松的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这个义诊的目的 第 256 章 官差抓人 “张全。”吴蔚叫了一声,张全正在卸货,放下一袋米后立刻跑到了吴蔚身前,弓着身子问道“东家,叫我” “嗯,你骑上店里的马,去一趟咱们家的成衣铺子,去和二东家说,咱家的成衣铺从今日起歇业,全力把上一批订单赶出来,暂时不接新单子了。” “明白了。” “还有,你告诉二东家一声,我今天中午要晚些过去吃饭,店里新来了一批粮食要过称入库,我得盯着。” “是。” 张全领了吴蔚的口信儿去了,吴蔚则继续盯着伙计们把粮食过秤,她负责造册。 即便泰州戒严,米庄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自泰州发水驿道不通后,这城中所有米庄的粮食都是由宜王府负责运输,分配的。 宜王府给的进价和吴蔚自己派人到仓实县大宗采买的价钱差不多,但是省去了路上的风险,如今外头不太平,拉着那么多粮食的马车路过,被人瞧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澜来。 虽然如此做,粮食的售价也要严格遵循王府给的价格,但是这中间还是有的赚的,即便吴蔚每日都卖些特价米,米庄的盈利依旧可观。 一直忙碌到未时末,才将所有的粮食入了库,这次宜王府给下派的粮食是平时的两倍,费了些功夫。 吴蔚收好账册,交代了掌柜的几句,骑上马往成衣铺的方向去了,吴蔚单手勒着缰绳,马儿的速度很慢,吴蔚留意到今日的街道上似乎有些狼藉。 吴蔚心下一动,一夹马肚,扯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往专门卖菜的坊市走去,此时这条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地上到处可见的菜叶子,还有些被踩碎的鸡蛋,看上去脏兮兮的。 吴蔚操控着马儿慢慢走过去,一边留意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平日里这个时辰来,两边的摊位上几乎摆满了鲜菜和鲜肉,但今日街道两旁的铺子几乎都被买空了,只能看见一些品相破败的蔬菜,零散地躺在摊位上。 吴蔚拉了拉脸上的面巾,心中了然想来是宜王府颁布的戒严政令,刺激到了城中的百姓,大家纷纷出门囤菜了,也不知成衣铺那边囤菜了没有。 吴蔚家中的院子里开了几拢菜园,三位老人都是种地的能手,即便天时不利,菜地的收成也不错,后院仓房里堆了许多各式蔬菜,足够他们一家人吃到明年开春的了,但成衣铺可不一样,每日还要给伙计们供一顿饭呢。 吴蔚一路走过去,买了些羊肉,鲜鱼,这些单价比较高的肉类,还剩下一些。 吴蔚直接来到成衣铺的后院,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好,提着自己买的鱼肉,叩响了后院的门。 来开门的是二丫,自从来了成衣铺,这丫头比从前更机灵了,平日里都是抢着干活。 看到是吴蔚,二丫亲热地叫了一声“蔚蔚姐”主动接过了吴蔚手中的东西,说道“蔚蔚姐,中饭在锅里闷着呢,你先进屋歇歇,我给你端上来。” “谢谢,三娘 呢” “翠微姐和店里的几个伙计,还有我娘都在正门卸货呢。” “卸货张全没来传口信儿吗,怎么还开门” “不是,是我娘,在菜市场买了一板车的白菜”正说着,就看柳翠微夹着两颗白菜,后面跟着李大姐,小梅和伙计们,鱼贯进了后院。 “三娘。” 柳翠微也看到了吴蔚,朝着吴蔚笑了笑,打开了一间仓房的门,说道“就把菜放在这间吧。” 二丫提着手中的羊肉和鲜鱼,问道“翠微姐,这个放在哪里是蔚蔚姐买的。” “你先放到厨房去,一会儿让人吊到水井里。” “好”二丫快速跑开了。 吴蔚拉着柳翠微到后院的石桌前坐下,问道“张全来过了没” “来过了,原本是打算关门的,不过接到了泰州要戒严的消息,李大姐便带着几个伙计去了一趟菜市场,抢了些萝卜白菜回来,都堆在门口等着搬呢。你饿了吧午饭还给你温在锅里呢。” “饿了,忙了大半天早就饿了。” “在哪儿吃” “去内堂吃吧,你陪我。” “好。” 吴蔚和柳翠微一起到厨房端了饭菜,到了内堂,中午李大姐做了白菜肉丸子汤,蒸了杂粮馒头,还单独给吴蔚留出了两个白面馒头,两碟酱菜。 成衣铺的伙食是大锅饭,一般来说只有一两道菜,主食管够,没有家里吃的精致。 吴蔚碗里的肉丸明显多些,自然是来自于李大姐的偏爱。 柳翠微一直等到吴蔚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全城戒严了我听李大姐说,她今日上街采买的时候,看到几个衙役抬了人。” 吴蔚的眼皮一跳,这一刻所有的猜测似乎都有了答案,不安在心头迅速蔓延。 “抬了什么人” “李大姐也没细说,就说见官差用麻布裹了一个人,那个人好像是被堵了嘴,也听不清喊了些什么。” “李大姐回来消杀了没有” “嗯,成衣铺每日都严格执行消杀,面巾也是最多两个时辰一换,公筷,公勺都用上了。” 吴蔚沉默良久,直到柳翠微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柳翠微目露担忧。 “三娘,城里城里可能已经出现时疫患者了。” “什么”柳翠微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官差绑走的那个人,就是时疫患者之一,如果是一般的犯人,直接上了枷锁镣铐待到衙门便是,何必又是绑,又是堵嘴,还用布裹着抬走呢” “那,那怎么办”柳翠微明显慌了,这些日子柳翠微陆续从崔绣娘的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时疫的事情,光是听着崔绣娘对时疫症状的描述,就够让柳翠微心惊的了。 吴蔚也迷茫地摇了 摇头,思考良久才说道“要是这泰州城里已经出现了病例,就绝对不止一两户,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少接触外人,注意饮用水的安全,积极消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看要不干脆这样吧,一会儿你把做成衣的料子和棉花分一分,从明日起绣娘们都不用来了,让这些个绣娘在家里做活,伙计的话轮流到店里来看着仓库,连着值夜一宿,我们的铺面一直关着,若是再没人看着,我担心遭贼。” “那米庄呢” “米庄的生意得继续做,粮食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能关门。” “那你呢” “我我每日到米庄里坐半日,盯着点儿。” 柳翠微沉默片刻,说道“既如此,成衣铺的人也继续上工,反正我们前门关着,也接触不到什么外人。” “三娘。”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焦急,吴蔚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自己,因为她来自于蓝星,在蓝星接种过许多基础疫苗,本身就免疫这个时代的许多传染病,而且吴蔚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抵抗力挺好的,穿越过来这么久了,除了因为挨了板子伤口发炎,发过热之外,连感冒都没得过一次。 所有的生物都是在不断进化的,病毒和细菌也是,而吴蔚体内强大的免疫系统,这个时代的许多病毒根本无法攻入。 柳翠微坚持道“这批订单是咱们吴柳记成衣铺的第一笔订单,还是宜王殿下赏的,我必须要做好,让她们把活拿回家里,万一有什么瑕疵,疏漏,我不能及时发现,到时候想返工也晚了。” 见吴蔚还是一脸的不乐意,柳翠微牵过吴蔚的手,柔声道“咱家早就不是从前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了。若是咱们现在还生活在老宅,或者半山小院,我肯定听你的,你不出门,我不出门,管他外面发生什么呢可是如今,即便我们俩都足不出户,二姐夫的榨油坊也是要上工的啊,过几日等二姐做足了四十天,她也会回榨油坊去。我知道你是疼惜我,害怕我染上时疫,我会多加小心的。每日都给铺子做几次消杀,你给的酒精我也发给她们了,她们回了家也会好好消杀。”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每日都要去米庄,所以你也不肯待在家里” 柳翠微笑了,柔声道“这泰州城里,有几家能不为生计所奔波呢蔚蔚,咱们也是一样的。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坐吃山空的人。”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吴蔚起身去开了门,只见李大嫂立在门外,身后还站着张全。 不等吴蔚发问,张全便说道“二位东家好,水生哥让我过来找大东家,请大东家立刻回家一趟。” “出什么事儿了” 柳翠微也急了,来到张全身边。 张全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二堂伯母,就是水生哥他娘,匆匆来了一趟榨油坊,找水生哥回去,水生哥让我来成衣铺找大东家,让大东家也回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回去”吴蔚点了点头,二人快步出了成衣铺,共乘一骑往宅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 257 章 三年效力 吴蔚和柳翠微马不停蹄地回了宅子,远远就看到柳翠翠领着柳大虎在砸院子的门,柳翠翠的声音焦急中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将宅门拍得山响,冲着宅子里面哭喊道“娘啊,我是这个家的长女啊,虎子是咱们柳家的根儿,要是爹还活着,一定不忍心看我们变成这样娘啊我求求你了,让他们把门打开,放我们娘俩进去吧,娘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就算分家了,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吴蔚当机立断勒紧了缰绳,离得远远的,看着这对母子。 也不知柳翠翠在这里告饶了多久了。 见哭喊无果,柳翠翠还试图将柳大虎托举到自己的肩头,让他从院墙翻进去。 看见这一幕,吴蔚和柳翠微双双皱起了眉头,就没见过如此没规矩的人,不开门难道还要硬闯不成 好在吴蔚这间宅子从前是平燕王老千岁幕僚的旧宅,院墙修得很高,即便柳大虎和柳翠翠都踮起了脚,柳大虎也没有足够的借力点爬上去,反而引来了院中狗子一阵阵狂吠,柳大虎怕狗,不敢再爬了。 吴蔚非常满意,决定给狗子们加餐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去问问吧”柳翠微蹙眉道。 “不行,柳翠翠一家连消杀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住在人口密集的巷子里,你别去接触他们。” “让她这样叫喊,终究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好看,反正咱们周围也没什么邻居,一姐夫先咱们一步回来,也不见一姐夫人,想必是沟通失败了,或者是还有什么内情,咱们都不能冒然上前。” “那我们呢要是让她看到我们,定会来纠缠,我大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她在家门口碰了壁,说不准一会儿就去米庄了。” 吴蔚眯了眯眼,果断调转马头,带着柳翠微绝尘而去了。 吴蔚把柳翠微送回到成衣铺,叮嘱她把前门后院都锁好,省的柳翠翠摸过来,吴蔚自己则去了一趟巡防营。 巡防营的队员都已认识吴蔚了,热情地招呼吴蔚进去坐,吴蔚摆了摆手,婉拒了对方的邀请,将自家门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告了柳翠翠一个滋扰民宅,希望巡防营能带人去处理。 巡防营的人面露难色,解释道“吴姑娘,不是我们不想出手,而是今日兄弟们都散到外面去了,衙门里就剩两个兄弟看家,一时间实在是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 “既如此,便不为难差爷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官差默了默,说道“不然请吴姑娘再等等,宵禁之前兄弟们也就回来了,待宵禁之后我带人过去,若是那人还在,也有个处置她的名头。” 吴蔚拱手道“那就有劳官爷了。”说着吴蔚从怀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酒精,送给了官差。 官差接过后,只是闻了闻便喜笑颜开,随着宜王府张贴出去的告示,此刻整个泰州府都知道了酒精是好东西,只可惜泰州城内的存酒几乎都被宜王殿下给征用了,他们 巡防营虽然也分到了一些酒精,却根本都不够用。 宜王殿下请来的高人说因洪灾泛滥过境,泰州周围有许多怨灵作祟,这些怨灵能散布毒气,让人生病,唯有将水煮沸再饮,时常在身上和家中喷洒这种名叫“酒精”的东西,才能使怨灵退散。 平时还要戴上喷了酒精的面巾,以免吸入那无色无味的毒气。 官差宝贝地将酒精收到了怀中,满脸堆笑道“吴姑娘放心好了,今日若是没抓到,明日我会带人去宅子附近巡逻,遇到他们一定绑了。” “多谢。” 宵禁之前,吴蔚和柳翠微回了家,还算柳翠翠识相,吴蔚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 吴蔚带着柳翠微走了后门,做完消杀以后,才到前院去喊来了张水生,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水生离吴蔚和柳翠微尚有一丈远就停了下来,脸色阴沉,这回也顾不得柳翠微在场了,骂了柳翠翠母子俩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娘今日匆匆过来,说柳翠翠带着孩子要往宅子里闯,我也没多想,就让张全去寻你了。我回来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她那丈夫李铁牛被官差抓走了,被抓走之前,李铁牛让他们娘俩来投奔岳母” 不等吴蔚和柳翠微开口,张水生炮仗似的声音又起“李铁牛这个蠢货,以为在泰州买了民居就算落户安家了,也不想想这泰州府是什么地方他们田无一拢,平日里连吃喝都成问题,看着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李铁牛找了一个扛大包的活计,每日有一百多文的工钱,还管一顿饭。什么都好,就是需要每日穿过城外那片棚区我原本还耐着性子想要劝他们回去,一听到李铁牛原来是被官差抓走了,立刻便推开他们母子,进院落锁了。” “我回了院子就做了消杀,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也隔着门跟岳母说明了厉害,我告诉岳母李铁牛染了疫病,柳翠翠和柳大虎也快了。用不了多久官差就会把他们抓走关进小黑屋里去,若是放他们进来,咱们全家都得完” 许是张水生态度坚决,亦或许是柳老夫人早就下定了决心,柳翠翠在宅门外哭嚎半日,柳老夫人连院门都没出。 张水生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你们离我远点儿吧,我已经让我娘帮我收拾东西了,明日一早我就搬到榨油坊去住。多亏蔚蔚机灵,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前来,若是你们俩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良心都难安。” 吴蔚听了安慰道“一姐夫,你也别太担心,这时疫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传上的,你和柳翠翠接触的时间不长,还及时做了消杀,不会有事儿的。不过你屋里有两个孩子,一姐还在月子中,你到榨油坊去住几天,观察观察也好。” 说完,吴蔚便请张水生等等,快步去了后院,从库房里拿了五包中药回来,丢给了张水生“一姐夫,这是我在宜王管制医馆之前买的草药,郎中说有抵抗时疫的功效,若是熬成一个人的剂量,这一包药够你喝三天的,等到这五包药都喝完,你若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回家来,一定没事了。 ” 张水生大喜道“那就谢过妹子了,我今夜就在院子里打地铺了,你们俩快回去吧,没事儿别到前院来。” 吴蔚和柳翠微回到了后院,李铁牛的事情证实了吴蔚心中的猜测,泰州城内已经有时疫的病例了,而且消息宜王府一早就知道,宜王封锁了消息,并秘密派人将这些感染了的人押解出了泰州城。 那么,所谓的“义诊”就是一种排查手段了。 虽然早有准备,吴蔚的心还是有些沉重,无可避免的,吴蔚又开始对自己的存在发出了质疑。 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才多久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也未必经历到的灾祸,难道这是宇宙黑洞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为了惩罚自己曾经的叛逆,把自己拉到这里来历劫的吗 大旱,洪水,瘟疫这难道不是地狱模式吗 柳翠微见吴蔚出神,第一次打断了吴蔚的思考,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大姐一家给你添麻烦了。”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我们两个要不要也住到米庄或者成衣铺去” “你担心我们身上沾了病气,过给家里人” “是啊,时疫是有潜伏期的,有些人即便已经染病,看起来还是和常人无异。李铁牛已经被抓走了,说明这泰州城根本没有咱们看起来这般太平,只是咱们没有渠道得知消息而已。我们两个住到铺子里去,同时也是对咱们自己的保护,特别是你成衣铺离家远,你每日上工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人,若是住到铺子里去,就可以免去路上的风险,每日遇到的人少了,对你也是一个保护。” 柳翠微沉默良久,同意了。 因为柳翠微明白,若是自己不答应,那吴蔚也一定不会抛下自己独自住到米庄里去,比起自己柳翠微更担心吴蔚的安危,吴蔚每日还要去成衣铺两趟,一趟是中午去吃饭时,一趟是晚上到成衣铺去接自己下工时。 米庄每日接待那么多客人,吴蔚的感染时疫的风险本就比自己高多了,还要多走这么两趟,如何让柳翠微安心 见柳翠微答应了,吴蔚心头一松。 柳翠微趁机说道“从明天起,我让大丫到米庄去,让她帮你打打下手,你一个人又是做饭又是生火,还要照看前堂的生意,我怕你忙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中午就不去成衣铺吃饭了” “是啊,不然咱们住在铺子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一路过来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人呢。” 吴蔚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说道“那我岂不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你了” 柳翠微哄道“我每隔一两天都会去米庄看你的,你就别来了。反正成衣铺也没什么客人需要招待,我过去。”柳翠微毅然决然地将她能想到的风险,留给了自己。 “还是我过去吧” “你就别和我挣了,我去看你才是最方便的。” “好吧。”吴蔚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吴蔚和柳翠微着手收拾行李,打算明日就搬到铺子里去生活了,家中的米面粮油充足,如此家中的老人孩子只要把院门关紧,就可以隔绝外人,大大降低了感染时疫的风险。 吴蔚还特意到前院去了一趟,隔着门和三位老人说了些话,让他们严格按照宜王殿下颁布的告示执行,每日消杀,不给任何人开门,若是有人来找,就打发对方到米庄去寻人。 两位老夫人隔着门叮嘱吴蔚道“蔚蔚啊,你和三娘到了铺子里千万小心啊,照顾好自己。” 翌日,吴蔚和柳翠微搬到了米庄和成衣铺,一人带的东西很齐全,还各自带了五副中药。 当天中午,大丫就带着行李过来了,李大姐让大丫直接在米庄住下,好好照顾吴蔚的饮食起居,反正米庄一楼房间充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泰州城内看似一派风平浪静,虽然城门还是没开,晚上依旧有宵禁,但是泰州城内的基础物资并未短缺,很快就有大量的蔬菜被送到了泰州城里,百姓们见了也不再哄抢。 泰州到底是一位藩王的封地,各地州府都在积极驰援着泰州。 听说宜王递上去的奏折有了回应,朝廷派人押送了一批粮食和物资正赶往泰州,比物资先到的是一封明黄黄的圣旨,皇帝陛下要求宜王展开积极自救,言下之意很明显朝廷没那么多银子。 宜王心下了然,做起事情来不再束手束脚。 城中还出现了几家贩售面巾和酒精的铺子,铺子仿佛是一夜之间开起来的,酒精和面巾的供应量很足,虽然难免排队,却人人都买得到。 宜王还在城中各个坊市设立了大锅,派人守在锅旁,用长棍不住搅动着,药香从锅中飘出,路过的行人都可分到一碗汤药,用完的碗就放在另一口烧着沸水的大锅里不停的煮着。 官差依旧每日都游走在城内的每一条街,也曾有人说自己的邻居被抓走了,下落不明。 不过小范围的口口相传,影响力终究有限,并没有掀起任何骚乱。 米庄的生意也趋于平稳,抢购粮食的事情不再发生了,吴蔚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个时代的另一个好处。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新闻和短视频,消息传播的速度很慢,官府的告示可信度极高,虽然弊端不小,但在如此环境下,反倒立于官府的管理。 泰州之外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呢 城门关着,泰州的百姓们不知道,吴蔚和柳翠微自然也无从知晓。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被迁址到泰州和清庐县交界处的,那些安置灾民的棚子里,几乎每日都有人被裹了白布抬出来,被丢到一个远离水源的下风口处的深坑里,浇上热油后点燃,烧尽之后还会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石灰,尸骨无存。 没见死者家属站出来提出异议,因为他们也都病着。 宜王和从前一样,每天都会派人来给灾民们送吃的,甚至每个人都分 到了一件冬衣,可是却没有药,一碗药都没有。 直到后来,有些还算健康的灾民们,实在是受不了这炼狱般的生活,他们试图越过守卫,往泰州的方向跑,他们想进城去,寻求一线生机。 可这一次,宜王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仅防线驻扎的极长,沿途高地上还配备了大批弓箭手,擅闯泰州地界的人,没有一人能活着抵达泰州城门。 有些人死里逃生地跑回了棚子,告诉了其他人这个消息,渐渐地,再也没有人往泰州的方向跑了。 一些州府响应朝廷的号召,派人将治下的受灾百姓们接了回去,宜王还大方地给了这些愿意重返故乡的百姓,每户一两银子,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雷霆伴着玉露,恩威并施之下,再没人对宜王府之前的决定有半句怨言。 但棚子里还有许多百姓,这些人几乎都是清庐县的百姓。 清庐县地势低洼,洪水把整个清庐县变成了一汪大泽,连县衙都不知所踪了,谁来接他们回家呢就算有人来接他们,清庐县也已经是废墟了。 清庐县境内的水位比洪灾刚发生的时候降低了不少,但洪水褪去后露出的并不是干爽的地表,而是不知多深的乌黑淤泥,想在这样的地貌上建房子,难于登天。 靠近清庐县的清河县,倒是接了一批灾民走,但是清河县自己也是受灾县,纵然领了宜王府的补贴,接纳能力着实有限,况且寒冬将至光把人接回去,却不能及时安置,那是会出人命的。 是以张成在谨慎考虑过后,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接纳了一百人,这些人有里一多半还是张家村的幸存者。 清庐知县张宽在洪水中丧了命,县衙也在洪水里泡着呢,朝廷一直都没有点派新的知县来,其余州府一见清庐县连个县太爷都拿不出来,都不肯接纳这些灾民。 泰州的时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毗邻的州府按照宜王府出的对抗时疫的告示,严格执行,效果虽然不及泰州府,但也逐渐控制住了时疫的蔓延。 一时间,无数赞美宜王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向了京城。 宜王不仅支援了这些州府物资,还拿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抗时疫的法子,这些州府的官员和百姓无不对宜王感恩戴德,万民书,请愿信,纷纷出炉,由州府最高长官代为提交给朝廷,恳请朝廷褒奖宜王的义举。 各地的百姓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称赞宜王贤明,就连泰州本地的百姓也说宜王颇具当年老燕王的宽厚慈爱之风,乃泰州之福。 这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宜王没有想到的。 寒冬来临,宜王又接到了一封朝廷褒奖的圣旨,除了一些常规的赏赐外,同来的还有一封丹书铁券,上有国之柱石,四个烫金大字。 宜王贵为一字藩王,已是封无可封,加无可加了,一封丹书铁劵,可免三次死罪。放眼整个梁朝,除了那些开国老臣的家中供奉着不知传了多少代的丹书铁券,朝廷已经上百年没有给朝臣赏赐 过丹书铁券了。 宜王的风头,一时无两 正好年关将至,宜王大手一挥开了八处粥棚,以感皇恩浩荡。 同时,宜王也没有忘记那个出主意的人,命人在府库里抬了十箱东西,挑出逾制的也不论箱子里面还有什么,通通送到了吴蔚的宅子里。 听说这个消息时,吴蔚和柳翠微正在米庄一楼互诉衷肠,急匆匆上了快马飞奔归家,到后院换了一身新衣裳,来到前院谢恩。 赏赐是宜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他笑容和善地将吴蔚扶起,说道“吴姑娘,可别辜负了殿下的青眼垂爱呀,今后要多为殿下尽忠尽力才是。” “多谢殿下恩典,民女感激不尽。” 管家将赏赐清单递给吴蔚,吴蔚打开一瞧,银子没多少,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光大氅就有四件。 吴蔚见管家还不走,朝柳翠微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会意,快步回到后院开了箱子,一咬牙从里面取了一十两白银,找出一块红布将银子包了。回到前院双手奉上了孝敬,管家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吴柳记的一百套成衣也做好了。 次日,吴蔚正好借着谢恩的由头,把这一百件成衣装车,一同送到了宜王府。 谢了恩,请了安,宜王给吴蔚赐了坐。 这次宜王对吴蔚的态度很和蔼,吴蔚不知道的是由于她献策及时,劝解得当,本次时疫泰州府只有不到五百人被查出可能患有时疫。统一被送到废弃矿山内统一安置后,有一百多人熬了过来,前些日子已经全部归家了。 这数量还不及临近一个县城的一半呢 剩下的三百多人,宜王谨慎地按照吴蔚的处理尸体的办法,处置掉了。 在梁朝,除了罪大恶极的人,尸身可能会被焚烧后挫骨扬灰外,上及帝王,下至庶人,一律都是土葬。 火葬的方式的确是“残忍”了些,但宜王并不在乎。 其实,吴蔚在提出建议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古代的民风民俗,所以她提出了几个尸体处理办法,其中包括了在棺木内撒生石灰,火葬和另外几种,但宜王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 “吴蔚啊,本王实在是很欣赏你,舍不得错过你这块美玉。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宜王府内的官职,任你挑选,如何” “殿下” “欸,你别急着拒绝本王,不妨听听本王的诚意,再做决定” “是,殿下请讲。” “除了上次许诺给你的大宅,俸禄外,本王再给你拨一些有些身手的丫鬟,家丁,护院,外加一队侍卫,负责保护你的宅子和你家人的安全,本王还特许你继续经营你的产业,哪怕日后再多开几家也随你。” 宜王朝吴蔚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年,你为本王效力三年,三年后若你还执意回归民间,本王绝不拦着你,所有赏赐全部留给你,只将侍卫撤回。若是三年后你愿意继续为本王效力,另有恩赏” 第 258 章 官居九品 吴蔚看似平静地看着宜王,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在吴蔚看来宜王此举和恩将仇报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己献言献策的初衷虽然是为了让百姓避免一场浩劫,但也在不经意间帮了宜王的大忙,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赏赐和再次招募的意图,吴蔚更想得到的是宜王能够撤销从前的命令,准许自己能和柳翠微同时离开泰州。 如今她们的日子再不像从前那般困苦,她们有银子又年轻,梁朝大好河山还等着她们去看一看呢。 见吴蔚不说话,宜王拨动了拇指上的那枚翡翠阳绿扳指,悠悠补充道“三年之后,你即便不想再在泰州生活,本王也绝不拦你。” 吴蔚勾了勾嘴角,心中却是十分讽刺看,这宜王明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蔚再拒绝未免就有些不识抬举,堂堂一州之主,想让一个平民百姓无声无息的消失,这很容易。 吴蔚起身谢恩道多谢殿下青眼垂怜,民女感激不尽。” 宜王爽朗的笑声响起,说道“这宜王府内的官职,任凭你挑选。” 吴蔚垂下眼眸,谦卑地答道“民女从未入仕,经验尚浅,还请殿下指派。” “那就还是担任本王帐下文书一职吧,也不用你日日都来点卯,每十天入府一次即可,你的新宅子离王府很近,有什么事儿本王自会叫人去找你。” 虽然吴蔚给了宜王很大的惊喜,但宜王却也只是将吴蔚招致麾下,攥在手里,并没有打算给她指派实质性的任务。 宜王觉得吴蔚除了有些出奇制胜的本事外,其他的能力平平。至于仵作的手段,又不是什么随时都能用到的东西,宜王的目的,只是要吴蔚名义上隶属于宜王府,绝了其他势力招揽吴蔚的路,自己需要吴蔚的时候,拿过来就能直接用上,这就够了。 吴蔚也听出了宜王并不打算重用自己的弦外之音,此举正合吴蔚的心意,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宜王在吴蔚心中的定位,永远无法与东方瑞和高宁雪相比。 吴蔚谢了恩,从宜王府出来,赶着马车回到了米庄。 米庄内,柳翠微正立在柜台后翻看账本,一边等待吴蔚回来,听到马车声响,柳翠微放下账本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来到门口向外看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见到车辕上坐着的人,柳翠微展颜一笑,迎了出来。 吴蔚将马车停在米庄门口,叫了一声“三娘”跳下马车拉着柳翠微进了米庄,自有伙计上前来,将马车拉到后院安置。 米庄的伙计纷纷和吴蔚打了招呼,吴蔚微笑点头回应,二人进了内堂,落了锁,分别坐下,吴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吴蔚最真实的情感,永远只能在柳翠微的面前展示。 “怎么了是不是成衣不好” 吴蔚拉起柳翠微的手,柔声道“别乱想,你的手艺是这泰州城 内最好的。我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宜王适才再度对我发出了招揽,这次还开出了一个让我没办法拒绝的条件。” 之后,吴蔚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柳翠微,包括上一次宜王就下令不允许吴蔚和柳翠微同时离开泰州的事情也说了。 柳翠微心疼地摩挲着吴蔚的手背,宽慰道“这泰州城也挺大的,好多地方我们也都没去过呢。再说不过就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希望宜王能信守承诺吧。”吴蔚冷冷道。 “一定会的,你忘了再有一年多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就要回来了,有她们在,宜王殿下定然不会为难你的,你们有过患难与共的情义,东方大人和雪儿姑娘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泰州城里宜王就是天,我能拒绝他一次,不能再拒绝他第二次了,不然只会让这份盛情变成灾祸,宜王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若是我这次再拒绝他,保不齐他会不会略施手段给我们家找麻烦,这是我无法承受的后果,我只能答应他了。” “我明白,委屈你了。你以后跟在宜王殿下身后,也算是脱了这层商贾的身份,再到商会去他们也不敢再看轻你了,也不算全无好处。” “何止在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加入到宜王府,撇开我的个人意愿不谈,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利大于弊的,既然我无法拒绝宜王,那么就顺势而为吧,未来的三年咱们努力赚钱,攒下一笔丰厚的身家。宜王说了我三年后即便不给他效力,我的身家也可以全部带走,咱们的吴柳记成衣铺很需要这份力量,咱们很快就要日进斗金了” 柳翠微立刻说道“蔚蔚,咱们只做本分生意,以权谋私的事儿,不能做。” “我没打算以权谋私我既然加入了宜王府,今后宜王府的人就是我的同僚了,换季的时候我送他们几套衣裳总行吧宜王府的人是泰州城的脸面,等到城中的那些有钱人看到宜王府的人时常穿着咱们吴柳记的衣裳,一定会动心的,我只当宜王府的这些个同僚,是咱们吴柳记成衣铺的活体广告牌了这哪里算以权谋私”在梁朝这个地方,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不仅官僚之间,就连同一个商会的商贾们,逢年过节也会互相送礼,然后再根据对方的身份,门第,彼此的交情考虑回礼。 听到吴蔚这样说,柳翠微也就安心了。 二人又在内堂里说了一会儿话,商量了一下吴柳记下一个款式的成衣,叫什么名字,上一批一百套成衣,吴蔚将其命名为“堂前燕”系列。 因为是献给宜王府的,之后成衣的样式就不可再与前一个系列雷同了。 对于下一批成衣的款式,料子,颜色,柳翠微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只是名字还需要吴蔚来想。 吴蔚想了想,答道“快要过年了,下一批成衣就叫贺新春系列吧,堂前燕的那批也别不要了,再做出一些来,等我上任了可以送给我那些个同僚们。等以后咱们的成衣系列出的 多了,可以出一份名录,找最好的丹青师傅化成册子,再在旁边写上料子和配色,可以用来给以后的客人们做个选择的参考。” “好。” 柳翠微回成衣铺去了,下午她打算和铺子里的三位绣娘们商量一下“贺新春”系列成衣的布料,配色和绣样。 宜王的任命很快,三日后吴蔚就接到了宜王任命她为宜王府帐下文书的调令,同来的还有两套官服,两套常服,还有两套赐服,所谓的“赐服”就是参加某些不适合穿官服的正式场合,所穿的衣裳。 比如王府举办的宴会,或者某位比自己职位高的大人举办的宴会之类的。 宜王贵为一字亲王,他府中的所有幕僚都是有官职的,吴蔚所担任的这个“帐下文书”一职,正式的名字叫做典薄。 官居九品,不过由于可以随时接触到宜王,属于典型的位卑而贵重的位置。 在梁朝,六品以下官员身着绿青色官府,六品深绿色,七品浅绿色,八品深青色,九品浅青色。 吴蔚恭恭敬敬地接过六套衣裳,放在了院中早就准备好的香案上,随后又接过了一枚比普通印鉴大不了多少的官印,令牌。 之后是十双皂靴,文房四宝若干。 最后,来传达宜王命令的人将一方木匣奉上,说道“吴大人,这里是新宅子的地契,房契,以及一众家仆的身契,殿下还特赐大人泰州城郊的水田十亩,旱田十亩,田产的契书也在里面,请大人收好了。” “谢殿下恩赏。” “旁的赏赐,殿下已经先一步命人安置在新宅了,门外已准备好了车马,还请大人移步” “还请大人稍后,我立刻就来。” “好。” 领头人带着一众王府的侍卫离开了吴蔚的院子,前院重新变得宽敞,吴蔚先将柳翠微扶起,随后二人一起搀扶起了院内的三个老人,张水生也将柳二娘子扶了起来,适才除了吴蔚参拜后起身外,其余人都跪在了地上。 两家人的脸上满是喜色,柳二娘子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吴蔚,整个人红光满面,朗声道“出息了,出息了蔚蔚今后可是咱们家第一位大人了,蔚蔚,你可真了不起” 张水生满眼笑意,朝吴蔚拱了拱手,道“给吴大人见礼了” 两位老夫人互相搀扶着,在不远处看着吴蔚,满脸的慈爱,张老爹背着手,略显佝偻的脊背这一刻挺得笔直。 张水生的两个孩子并不在,被柳二娘子锁在了房间里,吴蔚环顾一周,也被此刻的温情所打动。 “大家都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和三娘坐宜王府的马车,二姐夫你赶着咱家的马车跟在后头,咱们一起到新宅子里去看看。” 众人皆欢喜,柳二娘子却迟疑道“我就不去了吧我得在家里看着妞妞。” 柳翠微上前挽住了柳二娘子的胳膊,说道“把妞妞放在家里,让小梅帮着看一会儿,二姐和我们一起去吧,不出个把时辰就回来了。” 柳二娘子本就是好热闹的性子,有人帮忙看孩子,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欢喜地答应了,拉着张水生回房去换衣裳了。 第 259 章 叫破喉咙 为了表示对宜王殿下的敬重,两家人全部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裳,吴蔚携柳翠微上了王府宽敞的马车,张水生则赶着家里的马车跟在后面。 吴蔚的新宅距离宜王府很近,只隔了二条街,步行一炷香,骑马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宜王府周边住的人非富即贵,大都是宜王府的幕僚或者官府的人,是以这片的宅子气派非常,巡逻和安保也非常好。 虽然吴蔚住的地方也曾经是显赫人家才住得起的,但随着平燕王老千岁的迁番,那片宅子也透出阵阵清冷破旧,全然不似这边这样繁华又充满了生机。 吴蔚和柳翠微坐的是王府的马车,还有大批侍卫随行,马车经过的地方街上的路人全部都向两旁退去,给马车让出足够宽敞的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新宅所在。 宅子上已经挂上了全新的牌匾,上书“吴宅”两个斗大的字,匾额的一角还落了宜王府的大印,证明了这座宅子乃是宜王所赐。 这宅子是早就建好的,只是宜王一直留在手里,并没有赏赐给任何人。吴蔚虽是这宅子的第一任主人,但宅内无论是院内院外,陈设布置一应俱全,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两人多高的一方影壁,上面雕刻着翠竹松柏,坚韧挺拔。 吴蔚与柳翠微携手跟在新宅管家身后,其余人则跟在她二人身后,听着管家的讲述,欣赏着宅院。 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前院的一个小花园,花坛设在院子的正中间,可惜寒冬时节百花凋零,花坛里也光秃秃的。 在院子的东南角则立了几座假山,整个前院铺设了大量的鹅卵石,以花坛为中心,用石板铺设出了十字路,连着东西南北。 张老夫人见了,暗中扯了扯柳老夫人的胳膊,伏在柳老夫人的耳边低声说道“好像和原来的宅子差不多大,只是这前院铺成这样着实可惜了。应该将石子儿都铲了,犁成田垄才好,弄成个小菜园子,平日里也能吃些新鲜的菜,多好。” 柳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不是她们两个老的喧宾夺主,而是以她们的眼界和立场,发自内心地替吴蔚着想。在她们看来,这些个假山啊,花草的,都是些只能看,不能吃也没有用的东西,远不如种一院子的菜,随时能吃到新鲜蔬菜来的实在。 柳二娘子听到了自家婆婆的话,连忙劝道“娘,咱们看看就成了,宜王殿下还能饿到蔚蔚吗”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吴蔚这次迁居,不会再带上他们了。 正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一路上吴蔚已经为他们两家人付出很多了,如今这宅子是宜王殿下赏赐的,门口挂着吴宅的匾额,就算吴蔚还邀请他们,他们也不能再跟来了。 哪怕是同根生的一对亲兄弟,兄弟两个发展到这般,天下地下的地步,也是该分家的时候了,更何况他们 两家与吴蔚连半点血亲都没有呢 前院的第一排屋子是前厅,是会客的地方,前厅东西两侧是两个耳房,结构和吴蔚的宅子是一样的,穿过前厅来到中庭,吴蔚和柳翠微双双停下脚步。 只见一队丫鬟婆子,连着一队家丁,加在一起足有二二十人,齐齐跪在地上,见管家来了,齐声参拜道“见过家主。” 管家适时朝吴蔚行了个礼,笑道小姐,这些人的身契都在您的手上,他们是生是死,全凭小姐您的一句话。v” “让他们都起来吧,他们的名字我会一个一个慢慢记下,今日暂不训话,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回去做什么。” “是。”管家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没听到小姐说的吗都散了吧。” “是。”众人这才从地上纷纷爬起,各自散去。 见了这一幕的两家人,无不惊愕,如此大的阵仗,还是生平第一次亲身经历。 二位老人除了感慨和替吴蔚高兴之外,倒是没有旁的心思了。 倒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夫妻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之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的一个念头愈发坚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管日子如何困苦,只要先生说柱子是那块读书的材料,他们夫妻两个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给供出来 眼见今日场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明白他们这辈子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让家人过上这样的生活了,但是他们的一双儿女都还是崭新的生命,还有无限的可能。 他们两个做爹娘的,自然要把自己的肩膀给自家儿女做踏脚石,让他们两个踩在他们两个老的的肩膀上,趴到更高,更美的地方去 吴蔚以女子之身,入了宜王府做了幕僚,柳二娘子心中仅存的一丝顾虑彻底消失了。 女儿一样能出人头地,敲碎了腿骨掏骨髓,也要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供出来 过了前厅便进了后院,后院的格局和吴蔚的宅子差不多,只是后面的罩房竟是两层的。 管家贴心地解释道“小姐,后面还有个小小院子,这二层的暖阁将来可以做成秀楼,日后若是家中有了小小姐,便可居于此处。” 竟管家一点拨,吴蔚瞬间明白了。 在古代,所谓的名门闺秀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成亲之前,虽然会请一些先生到家里去教女儿琴棋书画,却很少会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 所以这处于宅子最深处的秀楼,一般都是家中闺秀的居所,足够隐秘,僻静,修成二层的也有“藏娇”之意,这个“藏娇”可不是后世引申出来的那个意思,单纯指的就是娇贵的女儿。秀楼的一楼则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婆子住的,一般来说秀楼所处的这个小小院落是府中绝对的禁地,连家中的男主人都不会轻易过来。 管家的话,吴蔚只当是一个知识点了解了一下,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蓝星人,吴蔚可太知道“大 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女子而言是怎样的压迫和惩罚了。 外面劳苦人所羡慕的闺秀生活,于本人而言和坐牢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即便院子,阁楼修得再怎么豪华,十几年如一日住在一个地方,也是一种折磨。 吴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宅子很快就参观完了,每一间屋子里面的家具陈设都是全的,吴蔚只需带着随身衣物住过来即可。 吴蔚打量着院子,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便问道“管家,为何这院墙不一边高南北院墙比我原先的宅子还高一些,这东西的院墙怎么这般低矮” 南北院墙就是吴宅的前后门,院墙比吴蔚原先的宅子还高出几分,但是东西院墙两边还有旁的院子,却修得过于低矮了,只有一人多高,大概两米左右,如此邻居岂不是踩个凳子就能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情况了也不知隔壁邻居住的是谁 管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凑到吴蔚身边,用恰当好处的声音说道“回小姐,这宅子的东西两侧并无人家,而是两个跨院。” “啊”吴蔚惊了。 管家还以为吴蔚小商贾出身,不明白这跨院是什么意思,便解释道“小姐,这个院子,并不是这宅子的全貌,还有东西两个跨院,二个院子连在一起,才是整个吴宅。” 说到此处,管家压低了声音,这次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小姐,足见殿下对小姐您的看中,殿下就藩已久,这间宅子却迟迟没有赏赐出去,就是殿下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才啊。如今小姐虽然只得到这宅子的二分之一,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殿下的苦心,只要小姐尽力办差,忠心于殿下,这东西两个跨院,还不早晚都是小姐您的还从未见过跨院住别家的呢,待到假以时日,小姐品阶升上去了,东西两个跨院,定然都是小姐的” 作为历史爱好者的吴蔚,又怎么不知道什么是跨院呢所谓的“跨院”就是将这个院子复制后,东跨院就是向东粘贴一次,西跨院就是向西粘贴一次,院内布局可改,但大小是一样的。 蓝星古代的宅子,四合院是“口”字形的,二进的院则是“日”字形的,二进的院子是“目”字形的,若兼东西两个跨院,那么这宅子实际的形状就是“目目目”,目前吴蔚所住的,就是二个目里,最中间的那一个。 难怪东西院墙这般低矮,原来并非院墙,而是跨院墙,跨院墙上可以随时开拱门,打通两个院子,只是现在并没有打通罢了。 吴蔚记得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好像就是一座五进,带东西跨院的宅子,吴蔚虽然没有逛完过整个宜王府,但是吴蔚感觉宜王府比大观园还要大一些。 二进四合院带东西两个跨院,那定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能够拥有的了。 宜王作为一字亲王,相当于超一品衔,王府内的幕僚自然也是有官职在身的。 王府内的最高官职,可达正二品。 虽然这个正二品和朝堂上的正二品无论是权力,还是尊 贵程度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俸禄和可享受的待遇却是一模一样的 王府的官员虽然没有朝廷官员说出去体面,但实际享受到的可并不比朝廷的官员差,就拿吴蔚来说,区区一个九品官,要是放在朝廷里,别说二进的宅子了,能住上一个体面的合院就不错了。 若是把吴蔚的待遇拿到朝廷体系中,至少也要官居六品,七品,才能住上二进的院子 这位吴府的管家,身契并不在吴蔚手里,他是宜王派来的,大概带了一些“敲打”吴蔚的使命,说的也多。 看完了宅子,吴蔚说要回去定个良辰吉日再搬过来,便带着家人回去了。 虽然在另外两家人的心中,不日即将分别,但他们还是很开心,有拉着吴蔚的手叮嘱她今后好好生活的,也有劝吴蔚还是开垦出来几亩菜地心里头才踏实的。 柳二娘子忙说道“娘,宜王殿下赏了蔚蔚水田十亩,旱田十亩,蔚蔚有了这么多的地,今后哪里还会缺吃的” 张老夫人讪讪道“人老了,记性不好,才刚说的事情就忘了。” 吴蔚自然也品出了众人表情和话语之中的离别之意,虽有不舍,但吴蔚觉得宜王所赐宅院,并不是一个好去处,远不如原先的宅子自由自在,便也没有往回找补。 吴蔚适才留意到,吴宅那几个婆子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柳婶儿和自己住过去,不会孤单。 至于原先的宅子就留给张水生一家,他们家人口多,妞妞是女孩子总不能一直和父母挤在一间,女孩子大了更需要一方小天地。 从前自己和二娘住了正院正房,委屈几位老人住在耳房改的房子里,如今条件好了,再没有理由让他们受这份委屈了。 见吴蔚不接茬,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呢 他们倒不是贪图富贵,只是单纯地舍不得,特别是柳二娘子 她知道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定是要跟着吴蔚一起搬走的,从前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自己每日都能见到娘亲和妹妹,没事说上几句,一日便过去了。 转念一想,柳二娘子也能理解吴蔚的决定,她如今是官身了,总和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也着实不便。 好在柳二娘子如今儿女双全,才弥补了些心中的遗憾。 而张水生,则是料到了吴蔚可能会把旧宅安排给他们家,张水生反复思量,并不打算拒绝吴蔚这份好意。他们一家子老小,普通的民居很难住下,柱子马上就要读书,妞妞也一日日长大,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 张水生掂量了自己的身家,自己这半年又攒了不少银子,多了拿不出二十多两还是有的。 张水生打算和吴蔚商量一下,先给吴蔚二十两,自己留下十两过日子,之后每年争取能还给吴蔚五十两,如此二四年也就能把这宅子买下来了。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吴蔚给做的那个榨油机,若是用从前那套笨设备,张水生一日可接不了这么多活儿。 想到这里,张水生愈发舍不得了,说句托大的话,在张水生的心里,早就把吴蔚当成亲妹妹来看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张家就起了认干亲的心思,恰巧那时候吴蔚靠卖冰赚了一大笔银子,张家就想着再等等,等风头过去了,不然倒像是他们家另有所图似的。 可谁知道那居然只是吴蔚的一个,之后吴蔚的家资一日厚过一日,身份也莫名贵重了起来,真真是那个芝麻开花节节高,高到张家难以启齿,如今吴蔚现在是官身了,万不可能。 张水生暗自叹了一声,只能怪他们家和吴蔚没有那么深的缘分了,不过纵然没有认下这门干亲,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比真金白银还真。 相比于张家,柳老夫人这边倒是没什么愁绪,如今自己归二女儿,柳翠微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即便吴蔚不打算带她们娘俩搬到新宅去,以柳翠微如今的家资,她们娘俩的生活也不会差了。 柳老夫人非常满意眼前的生活,无论是旧宅还是新宅,都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留下来呢,自己则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婿承欢膝下,还有亲家老两口陪伴自己。 去新宅呢,吴蔚也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柳老夫人也很喜欢吴蔚,吴蔚从来都不会嫌弃她这老婆子唠叨,对着自己时总是笑眯眯的,一口一个“柳婶儿”叫的比“娘亲”还热乎。 在吴蔚的关怀下,柳老夫人已经很少会去想长女那一家子里,人心都是肉长的,从前她的确糊涂过一段日子,好在被两个女儿点醒,今后断不会再拎不清了。 众人各怀心思,马车里出奇的安静,一直到了家。 下了马车,张老夫人便张罗着今晚要做上一桌好饭,给吴蔚好好庆祝庆祝。 提议到了众人的响应,张水生说家中的鲜肉不多了,好肉食也没多少了,自己要到市集上去买一些回来,吴蔚提出和张水生同去。 柳翠微说要打下手,柳二娘子则急火火地回房间去看妞妞了,出去了这么久,女儿也该饿了。 市集离宅子有些距离,再加上想买的东西比较多,吴蔚和张水生便赶着马车去了。 吴蔚和张水生一同坐在了车辕上,张水生劝道“你如今是官身了,快到车厢里去坐着。” 吴蔚笑道“九品芝麻大的小官儿,叫什么官身二姐夫你这是臊我呢” 张水生说不过吴蔚,只能依了。 去市集的路上,吴蔚便提出了要把宅子过给张水生,理由是若是这宅子还在柳家人的名下,也不知柳翠翠那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搅得人不得安宁。 以后吴蔚住的地方,柳翠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进去了,王府派来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吴蔚身上有了官职,即便只是个九品官,也不再是柳翠翠那一家子可以冒犯的了。 张水生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吴蔚想了想,同意了,不过今年马上就要过年了,银子先免了,从 明年六月起再开始给银子。 张水生怎会不明白吴蔚的好心,当即谢过。 吴蔚并没有说自己不带着张家人一起搬过去的真正理由,从今以后自己生命中经历的一些事情,不再是张家人能帮得上忙的了。 知道的越少,越平安。 反正两家铺子离得这样近,想见面随时都能见面,并不需要伤感。 吴蔚还和张水生保证只要柱子肯学,等到柱子到了入学的年纪,自己就请宜王府的同僚给出一封推荐信,推荐柱子到泰州学堂去读书。 张水生大喜过望,朝着吴蔚连连拱手。 二人笑了一阵,张水生语重心长地说道“蔚蔚啊,你若是没有成亲的打算,就早点到善堂去挑一两个孩子抱回去养,你院子里那么多丫鬟,老妈子,让她们替你带。” “再等等吧,等安定下来再说,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对孩子的童年很重要。” 张水生大为不解“你的日子还不安稳那究竟要什么样的生活才安稳” 面对张水生的询问,吴蔚只能微笑带过。 吴蔚当然不能告诉张水生,自己根本不想给宜王效力,只想借着这二年努力赚钱,二年约定期满,自己立刻就带着柳翠微,柳老夫人和银子跑路,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结庐而居。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安稳,孩子也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下从膳堂抱回来,慢慢长大。 张水生的父亲一回到家就翻开了那本老黄历,选了好几个近期的黄道吉日,吴蔚在几个日子里选了五日后的那个,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赶了。 吴蔚却说年关将至,搬过去以后还要适应适应,这个日子正好,反正搬家的事情也不用吴蔚和柳翠微亲自动手。 次日,就有吴宅的丫鬟婆子过来,在柳翠微的指挥下将二人的行装打包,书房里的书,吴蔚只挑了几本,剩下的都留给柱子。 书是金贵物,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 新宅的书房里,并不缺书。 五日后,在张家人不舍的目光中,吴蔚带着柳翠微和柳老夫人,离开了宅子。 两位老夫人泪洒当场,哭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整理,当天傍晚也就收拾好了。 夜里,吴蔚和柳翠微洗漱完毕,双双躺在床上,如今她们的院子愈发清净,后院只有她们二人,吴蔚定下的规矩夜里,后院不留伺候的丫鬟。 吴蔚一整个饿虎扑食,翻身将柳翠微压在了身下,脸上带着放肆的笑容,暧昧又嚣张地说道“小娘子,今日就是你叫破了喉咙,也不用担心有人听见了” 柳翠微羞红了脸颊,秀拳落在吴蔚肩头,嗔道“姑娘家家的,怎地像个登徒子” 吴蔚委屈地说道“我哪有分明是你说的,又是担心小梅听到,又是担心柱子跑到后院来玩,又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来找都不敢出声,如今这不是清净了嘛。” 第 260 章 闹别扭了 吴蔚和柳翠微二人折腾到了大半夜,整个后院都没有丫鬟,自然也就不方便叫水,好在有两条宜王赏赐的大氅,吴蔚和柳翠微裹了大氅到后面浴室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虽然天还没有亮,时辰却是不早了。 眼下正值寒冬,天黑的早,亮的晚。若是在夏季,这个时辰的天该是蒙蒙亮了。 柳翠微累到不行,回到房间,脱下大氅钻到了被窝里,不想再动弹一下。 吴蔚担心柳翠微就这样睡了会得头风,便拿了净布守在床边,替柳翠微将头发擦到几乎干了,也钻到了被窝里。 吴蔚和柳翠微这屋依旧是火炕的设计,一点儿都不会冷。 吴蔚心满意足地搂着柳翠微,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第二日辰时,一众丫鬟家丁老妈子聚在前厅,等着给家主请安时,吴蔚和柳翠微谁都没有出现,管家无法只得将柳老夫人请了出来,让她坐在主位上受了众人的礼,吴宅的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几句话便圆了过去,众人散了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吴蔚和柳翠微一直睡到了未时才悠悠转醒,看着从窗进来的,已经略有些偏西的阳光,柳翠微瞬间瞪大了眼睛。 “蔚蔚。” “唔。” 吴蔚昨日比柳翠微还晚睡,此刻还没睡饱,听到柳翠微的声音,强打着精神应了,却连眼皮都没掀开一点儿。 “快起来,都未时了,你今日不入宜王府谢恩不点卯昨儿管家不是说早上还要安排一次训话吗,来不及了。” 吴蔚轻叹一声,闭着眼睛搂过柳翠微说道“宜王殿下让我每月旬首入府点卯,其余时候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他有事会派人来传我的。谢恩就等到去点卯的时候再谢就行。至于训话让管家代劳就好,我可不习惯那么多人跪在我面前,等着我废话。” 见吴蔚这般振振有词,柳翠微为之气结,忍不住道“今后再不纵着你了三件大事儿就被你这么两句话带过去了,成什么样子” 吴蔚一听到柳翠微这般说,睡意也没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说道“三娘别生气,我起来了。” 柳翠微瞪了吴蔚一眼,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昨儿晚上柳翠微提了好几次,说今日有事,不宜太过了。可吴蔚非是不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分寸,结果睡到日上三竿,这就是她的分寸 吴蔚小心打量着柳翠微的表情,见对方是真动怒了,彻底收了嬉闹的心思,打水,洗漱换衣裳,一气呵成。 中饭和早饭只能一起吃了,只是从今往后都不再需要二人亲自动手了,在膳堂吃饭的时候,柳老夫人也在,老人家只是以为这几天搬家,二人操持家务太累了,还叮嘱她们好好休息。 有柳老夫人在,柳翠微倒没有如早上那般板着脸,吴蔚趁机表现道“柳婶儿,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得把从前的房契和地契过户给二姐夫。” 柳翠微接过话头,说道“ 还是我去吧,都是在我名下的,我去方便些。”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外面时疫未消,前几日又下了雪,你好好在家歇着,办完了过户我到成衣铺看看,晚点才能回来。” 吴蔚一听就知道自家三娘这是余怒未消,当即不敢再“反抗”乖乖应下了。 吃完了饭,柳翠微走了。 吴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打开反应器皿提纯酒精,一边思考不过就是一日晚起,如何值得三娘生这么大的气 难道是昨夜自己表现不好 不应该啊,昨夜自己可谓是超常发挥来着 吴蔚把反应器调整到一个均值,出了书房,在院子里四处逛了逛,路上看到了丫鬟家丁就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几口人,入府多久了之类的。 后来实在是太冷了,吴蔚又回到了书房,窝在暖炉旁,恹恹地等柳翠微回来。 一直到外面的天都黑了,吴宅挂上了灯笼,柳翠微来姗姗而归,吴蔚方一听到声音就冲出了书房,柳翠微的手上提着一盏上书“吴”字的灯笼,大概是从家丁手中要来的。 “三娘” “慢点跑,地上滑。”柳翠微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不似晨起,吴蔚心道这是一个好现象。 吴蔚快步来到柳翠微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顺势牵过了柳翠微的手“好冰,下次出去千万带个手炉,这几天冷的都能把人耳朵冻掉了。” 吴蔚拉着柳翠微快步回到了正房,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挂在门外,明日自有丫鬟打理。 柳翠微今日身穿一袭雪白的大氅,是临出门前吴蔚亲手给她披上的,所以柳翠微的身上并不凉,只有露在外面的部位受了寒风,包括那只提着灯笼的手。 吴蔚将大氅挂好,回过身来又给柳翠微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柳翠微的手中,柔声道“捂一捂,一会儿就好了,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在成衣铺,李大姐做的。” 吴蔚端详着柳翠微的脸色,问道“三娘,你不生气了吧” 柳翠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她哪里舍得真生吴蔚的气啊,气了半日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吴蔚心中一喜,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柳翠微沉默了,今日离开吴宅后,柳翠微也自我反省的半日,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有没有冤枉吴蔚,这会儿吴蔚既然问起,柳翠微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柳翠微没有直接回答吴蔚,而是反问道“是不是你说的,管家的身契并不在你的手上,他是宜王殿下派来的人” “嗯。” “那你这几日是不是也在担心,今后身边的圈子变了,担心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惶恐自己会惹来祸患” “嗯。”吴蔚点头。 吴蔚总算是明白了柳翠微生气的原因了,得知了真相后吴蔚却没有办法辩驳,的 确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柳翠微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说道如今你是官身了,这宅子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在看着你,除了管家,还有小梅,说不定还有旁人。从前咱们是农户,是商贾,即便恣意了些,在自己的家里,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从今以后都不是这样了,昨夜heihei我劝了你好多次,你每次都说你起得来,不会耽误正事儿。结果呢一觉睡到了未时heihei也怪我,也没能起来叫你。 本作者请君莫笑提醒您最全的女仵作尽在,域名 吴蔚拉住了柳翠微的手,告饶撒娇般叫道“三娘。” “我已经不生气了,我只是很担心。今日是我们搬到新宅的第一日,主家就没露面,也不知底下人会如何想这就和新铺子剪彩当天,东家没到场是一个道理,你若是不想给他们训话,简单说几句就让他们散了便是,总也要到场的。” “三娘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好在管家是个周全的,晨起让柳婶儿替我们露了脸,你出门之后,我还专程在咱们宅子里转了好几圈,认了认人。” 柳翠微的拇指摩挲过吴蔚光滑的手背,低声道“蔚蔚,不论你是不是真心为宜王殿下效力,我都希望这三年你能平安度过。就像你这几日戏称的九品芝麻官,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这何尝不是你的处境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小心谨慎,哪怕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要做出一副卑微恭顺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处才是。你说宜王殿下让你每月每旬首日去王府点卯,你便立刻从了,这没错,可这并不安全。咱们初来乍到的,在泰州并无根基,要一请,二请,三请,若是宜王殿下再提不用点卯之事,到那时再不去,也不迟。” “三娘,谢谢你。我明白了,明日我一早就到宜王府去点卯,若无事我再回府来用早膳,见见家中的丫鬟家丁们。” “我的语气重了些,你也莫要往心里去,这是我今日想了大半日才想到的,也不尽然就是对的,也请你体谅。” “我明白,三娘是真心为我好,爱护我,关心我。我今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不让你为了同样的事情担心了。” 矛盾说开了,二人很快便重归于好,感情愈浓。 柳翠微先是拿出了“贺新春”系列的几个图纸,只是一些雏形和绣样,让吴蔚给点意见,虽然只是一个雏形,却不难感受喜庆的气氛。 “挺好的,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得快些才行了,前年十天左右,咱们这批新成衣就得上架,才来得及。” 柳翠微点了点头“放心吧,铺子里已经在裁剪了。只是半成品的成衣拿回来不方便,我才花了草图带回来给你。” “嗯,你做主就好。” “温锅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大概得办两次了,一桌宴请二姐夫,李大姐,两个铺子的伙计,还有朋友们。另外一桌,宴请宜王府的同僚,大人们,只是我现在的身份尴尬,区区九品又没上任几天,不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等我明日去点卯的时候,问问宜王殿下都是些什么规矩,再定。” 第 261 章 又是一年 吴宅的温锅宴一共办了两场,一场是招待实实在在的亲朋好友,另一场是招待宜王府的同僚们,至于吴蔚商界的那些朋友,本来也没有那么深刻的交情,不用特殊招待,只等日后有机会,小聚一次即可。 这是在吴蔚请教过宜王之后,做出的决定。 泰州的这些士族和吴蔚这个“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大都从祖辈起就是士族了,骨子里流淌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矜持”不屑与商贾同席,即便是列为“士农工商”的第二阶层的农民,也入不了这些士族的眼。 如宜王所料,吴蔚招待泰州同僚的温锅宴并没有泰州的官员真正到场,吴蔚的官职属末流,再加上吴蔚并非泰州人士,与这些士族并无旧情,是以接了帖子的人家,至多是派了长子来送上一份贺礼,大多数是管家前来,还有那么一两户出乎吴蔚意料的,是派了自家的女眷过来送了贺礼的。 吴蔚默默把这几个派了女眷过来的人家记在了心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家一份周到的心思,今后是要把这份心思还回去的。 这些代为送乔迁之礼的人,大都是放下礼物后,寒暄几句就找个由头离去了,几位女眷虽然入府逛了逛园子,却也以各种理由,早早就归家了。 除了吴蔚之外,其余人的脸色多少有些难堪,特别是柳翠微。 这场温锅宴她是花了心思的,光是食材就准备了不少,还托人打听了好一番士族办宴的规矩,又怕家里的厨娘手艺支撑不了这样的席面,还专门从外面临时请了几位大厨回来,两位做热菜的,两位做糕点的。 柳翠微觉得这场宴席,事关吴蔚在官场的脸面,生恐出一丝纰漏,担心家里的人手不够,把信得过的李大姐一家请了过来。 结果就是,温锅宴当日吴宅虽然门庭若市,但也真的只是局限于门口,为数不多的几家女眷也只是在宅子里逛了逛,夸赞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别说是柳翠微了,就连李大姐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眼看着开宴的时辰即将过去,冷菜已经上了,却一位宾客都没有,李大姐急的直转圈,一边不解地说道“怎么都不留下来吃口饭啊,这准备了这么多道菜,可怎么办啊” 柳翠微走到吴蔚身边,犹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低唤了一声“蔚蔚” 吴蔚转身,朝柳翠微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平静地说道“要不咱们今日成衣铺和米庄歇业也叫上二姐夫一家和张尺,栓子,大家过来一起乐呵乐呵,成衣铺的那几位,你让她们回去叫上各自的家眷,我去厨房通知一声,热菜先等等,等人齐了再上,让家丁驾着马车去请人来” 柳翠微仔细打量着吴蔚的神色,见一切如常才点头道“好,你去吩咐家丁,我去厨房和他们说。” “好。” 很快,家丁便驾着吴宅的马车出发了,一个多时辰后,吴蔚提到的这些人全部出现在 了吴宅,加上成衣铺那六位员工的家属,还有张尺和栓子两家人,冷冷清清的院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天已经有些冷了,柳翠微专门在院内搭了棚子,棚子里还放了许多烧的正旺的炭盆,预热了这么久,棚子里非常暖和。 宾客纷纷落座,还有几桌空余,吴蔚便让府中的管家,家丁,丫鬟都坐到了角落里的位置,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众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 厨房还剩下一些食材和剩菜,也都被来的这人客人们分了,打包带走。 他们穷苦人家是绝对不会嫌弃粮食的,吃完了饭大家伙儿还抢着帮忙收拾,真是一点儿麻烦都没给吴蔚留。 夜里,宾客散尽。 吴蔚和柳翠微解释了一下,宾客们为何没有留下用饭原因,还告诉柳翠微这件事儿宜王殿下已经给她打过提前了,没必要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 吴蔚拿过礼单,看着各府大人们送来的礼物,笑眯了眼。 “礼到人不到也是好的”吴蔚抖了抖手中的礼单,仿佛甩的不是礼单,而是她走向自由的通行证 柳翠微见状,心中的忧虑也消了几分,坐到吴蔚身边,笑道“收了人家的礼,是要回礼的,今后人家有请的时候,你送出去的礼物也不能比这单子上的轻。” 正所谓“礼尚往来”,在梁朝你收了人家的礼,要在之后的几日提一些回礼过去,不过这个回礼不用等价,也不易太贵重,聊表心意即可。等到人家也有事宴请时,再回重礼。 若是一点儿都不回,那便是失了礼数。 吴蔚的笑容愈发灿烂,说道“咱们成衣铺的新系列贺新春的成衣,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做出来十几套了,怎么你打算用咱们的成衣给这些大人回礼” “是啊,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会需要新衣裳的。” “可这会不会寒酸了些” “谁说的咱们的冬衣要十几二十两呢,你的手艺,那可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吴蔚眼珠一转,凑到柳翠微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明日你一到铺子里,就把咱们的贺新春系列成衣挂出来几套,不论款式,大小,一律标价二十两。” “嗯,知道了。”柳翠微觉得反正也卖不出去,标价多少就随她们家蔚蔚开心吧,她还是不太相信会有人花二十两银子买一件衣裳。 之后的几日,吴蔚每日都会去一趟成衣铺,每次都带几件成衣出门,用她专门定制的布袋装好,按照官职从高到低的顺序,给那些送了乔迁礼的大人们回礼。 吴蔚送出这些成衣之后的几日,吴柳记成衣铺几乎每日都能迎来一两批客人,这些人大多是家丁打扮,也有专门换上便装前来的,到了店里并不多言,只是看看挂在架子上的成衣的价格,偶尔也有一两个人询问柳翠微为何店里的成衣这么贵 柳翠微按照和吴蔚一早就商量好的说辞, 面带笑容,有理有据地答了,对方听完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这当然也是吴蔚商业计划中的一环,她就不信此等品质的成衣,那些大人们会丢了 即便他们自己不屑穿,嫡子嫡女不屑穿,赏给家中的庶子庶女总行吧 那对吴柳记成衣铺而言,也是一个活体招牌,随着潜移默化的宣传,等到下次换季的时候,吴柳记定能迎来一笔大订单 事实证明吴蔚的想法还是保守了,距离过年还剩半个月,吴柳记成衣铺就迎来了第一笔上门生意,对方交了一百两订金,让柳翠微带着绣娘过府去给公子小姐们量尺寸。 柳翠微回家之后,激动地告诉吴蔚,对方竟是宜王府的“典仪”住的地方离吴宅不算远,这位典仪子嗣繁茂,吴蔚上次送去的回礼被这位典仪给了自己的一个庶女,这位庶小姐穿着新衣裳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直夸这衣裳的针脚好,绣样也好,棉絮填的也扎实,眼看着要过年了,老夫人便出了银子,让给家里的少爷小姐们都照着这个样子,做一套新衣裳出来。 这位典仪原本还有些看不上吴蔚的成衣,却不好违背了自家母亲的心意,便有了这单生意。 吴蔚翻出自己询问管家后写出的小册子典仪,正八品。 吴蔚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笔订单吴柳记含泪赚了一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柳翠微全身心投入到了订单中,吴蔚则是一改之前的散漫,日日到宜王府去点卯,绝大多数时候是见不到宜王的,只需在门房的册子上填个名,然后到偏厅去稍坐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再从角门告辞,除了要每日早起外,倒也没什么。 从宜王府出来,吴蔚信步归家,官服换成常服,再骑马到米庄去上工。 柳二娘子坐满了四十天的月子,也出现在了榨油坊,偶尔过来和吴蔚说会儿闲话,一天过得倒是也快。 爆竹声声辞旧岁,又是一年除夕时。 街上的铺子全部关门,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尽数归家,享受团圆。 泰州的城门虽然一直也没开,但泰州百姓的生活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听说最近城门口的关卡放宽了不少,出城的手续不似从前那么严了,不再需要得到宜王府的首肯,在城门就能办理,而且只要有正当理由并说明沿途和归期的,一般都会得到出城的准许。 张水生动了心思,想回张家村去看看,他听说张氏的祠堂已经毁于洪水中了,若是村里有集中修缮的意思,他愿意出钱出力。 张水生问吴蔚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吴蔚想了想,拒绝了。 张家村里吴蔚所记挂的人,都在身边,除了张成这个朋友,他是清河县的知县,并不需要自己担心。 原本两家人是想凑到一起守岁的,人多也热闹些,可前些日子张水生的父亲突然身体不适,恐过了病气,便各自过年了。 吴蔚把李大姐一家都接了过来,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大年夜。 第 262 章 孝子报丧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门的日子。 柳老夫人清早起来便换上了新衣,等着自己的二女儿和二女婿过来探望自己。 虽然她们母女分别的日子不算久,但是人老了总是会思念自己的孩子,自从温锅宴之后,柳老夫人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自己的二女儿和二女婿了。 特别是今年,张家又添了人口,柳老夫人还特意准备了红包,就等着张水生夫妇抱着一双儿女上门,自己好把红包给两个孩子。 吴蔚和柳翠微按照小梅的指导在后院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如今的柳翠微已经能在梅花桩上行走了,吴蔚还停留在吐纳和蹲马步的阶段。 小梅因材施教,给进度不同的二人,制定了不同的课程,还真别说,这几个月下来吴蔚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比从前的确是提高了不少,步履轻盈不说,即便忙碌一整天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累。 吴蔚和柳翠微练完了辰功,也来到了前厅,陪着柳老夫人一起等张水生夫妇上门。 又过了一会儿,竟是前院的家丁直接冲到后堂,吴蔚见了直皱眉。 这家中皆是女眷,家丁是不能来后堂的,再大的事儿也只能禀到二门处,由守在二门的丫鬟进来禀报。 家丁“扑通”一声跪在了堂上,惊得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 “出什么事了”吴蔚问。 家丁回道“回小姐,二姑爷正跪在门外呢,小的是第一个接了信儿的,只得闯了二门进来禀报了。” 吴蔚这边正纳闷呢,就听柳老夫人犹自拍着自己的胸口,哀伤地叫道“这叫什么事儿啊”说完也不解释,掏出了手绢遮住自己的脸“呜呜”哭了起来。 柳翠微也是面色苍白,对家丁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是。” 待家丁走后,柳翠微立刻起身,对吴蔚说道“你快回去换一件素色的衣裳出去”说完,柳翠微的眼眶也红了。 吴蔚让丫鬟搀扶柳老夫人回房休息,拉着柳翠微往后院走去,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二姐夫家里出事儿了” 柳翠微只当是吴蔚家乡的风俗与本地不同,不疑有他,低声解释道“这是孝子报丧,二姐夫家的老人去世了。” 经过柳翠微的解释,吴蔚这才明白家丁之所以一路冲进来,是因为他接到了张水生的“孝子报丧”,家丁作为代报,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除了家主外的任何人,必须要亲口说给吴蔚才行。 在梁朝,家中的老人去世了,需得孝子报丧,若是没有儿子的,女婿也成,若是家中女儿皆没有出嫁,长女也可,若是无儿无女,就由妻子报丧。 因治丧是大事儿,几乎没有人能凭一家之力将老人的身后事料理稳妥,所以就涉及到请人来帮忙,请人帮忙的过程,就叫“孝子报丧”,一般报丧人会带着一卷草席,披麻戴孝地前往同宗亲属,亲戚朋友家中,并不进门,只在门口跪下。 而所有接到这种恳求的人家,都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无一例外。 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课,没有人能绕开这个结局。 吴蔚的眼眶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和柳翠微一路沉默着回了房间,脱下身上喜庆的“贺新春”,各自找了一套素净的衣裳换上。 在给吴蔚整理衣襟的时候,柳翠微叮嘱道“一会儿二姐夫见了你,按照规矩得给你磕头,你和二姐夫是平辈,记得还礼。别问太多,该说的二姐夫会说的。” “知道了。” 在去门口的路上,正巧碰到丫鬟,丫鬟说柳老夫人哭到不能自已,就不去正门了,一切凭吴蔚做主。 吴蔚和柳翠微来到门口,果然看到披麻戴孝的张水生跪在一方草席上,吴蔚谨记柳翠微的叮嘱,一言不发来到张水生面前,张水生“咣咣咣”给吴蔚磕了二个响头,吴蔚立刻给张水生还了礼,然后吴蔚和柳翠微合力把张水生从地上扶了起来。 张水生的鼻尖和眼眶通红,朝吴蔚拱了拱手,说道“家父昨夜去了,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享年五十六。” “二姐夫节哀顺变,我们这就过去。” “多谢。”张水生没再多言,捧着草席前往下一家了,大概是去张尺和栓子那儿了,除了他们张水生在泰州也没什么朋友了。 吴蔚带了几个家丁去了张水生的家,灵堂已经搭建好了,并不见张老夫人,柳二娘子领着柱子跪在灵堂上,吴蔚他们是第一个来的。 吴蔚知道古人对治丧非常看重,可她却对此没有一点儿经验,心中悲伤又忐忑。 灵堂里传出柳二娘子断断续续的哭声,这叫哭灵,据说灵堂里不能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有的儿子媳妇哪怕是干嚎,也会弄出点声音来。 柳二娘子的哭,却是真情实感。 吴蔚和柳翠微给张老爹行了礼,柳二娘子将柱子推出,给她们还了礼,吴蔚拿了一把纸钱撒到了火盆里,柳二娘子靠在柳翠微的肩头哭的伤心,细细述说着她作为儿媳妇,嫁到这个家中从未看过公公脸色,从未遇到苛待的事情。 “二姐,我能去看张老爹一眼吗”吴蔚低声询问道。 “去吧,咱们谁也没看到公爹最后一眼,昨儿夜里睡梦中就没了,你去看看吧。” 吴蔚起身,来到棺材旁,棺材并没有完全盖上,正好露出张老爹胸口的位置,吴蔚向内望去,只见张老爹穿着黑色的寿衣,身上盖着寿被,面色苍白若纸,嘴唇却是淡淡的乌青色。 吴蔚发出一声叹息,红了眼眶,心中也有了一个推测张老爹应该是死于心衰。 在这样一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能寿终正寝也是一种福气,虽然在吴蔚看来,五十多岁实在是年轻了些。 另一边,柳翠微轻声安抚着柳二娘子,劝道“二姐,眼下家中正值大事儿,光凭我们几个实在难堪大任,当年父亲的身后事 也是请了几位族中耆老代为操持的,姐夫要跑外,柱子还小不顶事儿,你一个人如何顶得住我听说张家村那边的祠堂被洪水淹了,祖坟也是魂归故里,还是另行堪舆吉穴,这都是要速速决断的大事儿,二姐你要保重啊。” 张家是农户出身,按照梁朝的律例,只能停灵二日,这二日要准备的事情实在不少。 包括宗亲和远道朋友的吃住安排,这都是要考虑的。 吴蔚也来到了二人身边,柳二娘子一把抓住吴蔚,哭道“蔚蔚啊,有些话你二姐夫不好和你说,我和你说。我们张家对你不住,买宅子的银子尚未给齐,就对不住啊。” “二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宅子在过户给二姐夫的时候,就是张家的宅子了,银子的事儿别着急,慢慢来就行。” “谢谢。” 说话间,张全,张尺,栓子风风火火地进了灵堂,二人都在门口扯了一截白布系在腰间,张家村以姓为村,村子里的人大多都连着亲。 二人分别给张老爹磕了头,小小年纪的柱子规规矩矩地回了礼,柳二娘子的哭声又起。 吴蔚也听到了适才柳翠微和柳二娘子说的,觉得很有道理,张家人丁单薄,宗亲长辈又都不在泰州城内,许多需要决断的事情无人操持,如此到了第二天是要闹笑话的。 吴蔚当即唤来一名家丁,让他骑上快马回吴宅问问管家,能不能给推荐一个本地经验老道,名声好的司礼来。 家丁领命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李大姐也来了。 张水生到泰州城以后,整日忙着榨油赚钱,没积累下多少朋友,他也知道治丧人少了不好看,便把能想到的都叫来了,总共也就这几个。 过了中午,张水生也回来了,草草吃了一口饭,到灵堂去陪柳二娘子守了一会儿,又去后院安慰了张老夫人一番,回来以后叮嘱张全帮忙看着,他要回一趟张家村。 治理过自家丈夫后事的李大姐一把拉住了张水生,担忧地说道“大兄弟,你这样不行,老家公去的匆忙,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已经够紧巴了,柱子还那么小根本不顶事儿的,家里连纸人纸马都没扎,老爷子从前的衣服我看也没收整,开路的金山银山也没置办,五样供品怎么也该摆上了呀还有家中这几日招待亲朋的厨子呢食材呢今儿下午就该先烧些东西过去了,你走了家里怎么办” 吴蔚安静地站在旁边,关于古代治丧的桥段,吴蔚也看过一些,最经典的就是红楼梦里秦可卿的葬礼,还有大宅门里二奶奶的葬礼。 身临其境的,还是第一次。 古人是很注重死亡的,虽然张家的门第不能与红楼梦和大宅门相比,但吴蔚能从张水生的身上感受到深深的无奈与悲伤,在这样一个通讯落后,又非常注重礼节的时代,张水生一个人实在很难里外兼顾。 在蓝星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在这里却需要张水生这个孝子在寒风里跪上许久。 第 263 章 安葬泰州 吴蔚见了便上前说道“二姐夫,不如让张全和栓子,带着我的家丁回村里去告知族里,让他们把店里的马车都赶上,愿意过来的直接就接过来” 张水生红着眼眶对吴蔚说道“妹子,我们家实在是欠你太多了,这件事本不应该麻烦你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泰州府让不让外地的人进城,最近虽然城门的管制放宽了,出城比从前容易了些,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外人进来。” 张水生的脸瞬间垮了,沉吟道“我先和他们去一趟城门吧,把事情问清楚。若是城门不让进来,就只让张全和栓子回村里去告知族中长辈们一声,寒冬腊月的就不折腾他们过来了。” “也好,那二姐夫就先过去看看吧。”吴蔚又点了两个家丁随行同去。 众人走后没多久,吴宅的管家便带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来了,老者姓郑,是泰州城内很出名的一位司礼。 来的路上,管家已经和郑司礼介绍了张水生家的情况,郑司礼进了灵堂,再次和柳二娘子了解了家中的情况,并问了全家人的属相,随后在指间掐算一通,告知柳二娘子需得令属虎的人退散,据郑司礼说属虎的人与张老爹犯冲,若是有属虎的人守在身边老爷子怕是难以安息。 吴蔚问了一圈,并没有属虎的。 郑司礼皱着眉头,说道“人手怕是不太够。” 不等吴蔚开口,管家立刻说道“我这就去带人手过来,请问先生需要多少” “这里里外外,至少还需要十几个人,若是能找到会扎纸人,纸马的,就更好。” 这种手工人才谁也不认识,最后还是郑司礼推荐了几个,给写了地址,吴蔚打发一个路熟的家丁去请人。 很快就有一位老者领着两个徒弟,来到了灵堂外,老者背着一个木箱,两个徒弟身后背着竹筐,里面放的是扎纸人,纸马的材料。 吴蔚和柳二娘子商量过,委托给郑司礼全权打理,那扎纸人的老者便直接和郑司礼谈了一个老价钱,之后便要了一套桌椅,坐了下来。 老者的工具箱被打开了,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吴蔚不远不近地站着,老者的手艺精湛,眼看着他将几节竹子,扎成了纸人的骨架,随后将骨架交给一旁的徒弟,做糊纸工作。 一个时辰后,张水生带着两个回来了,远远地便朝着吴蔚摇了摇头。 看来泰州的城防还是很严格的,虽然放宽了出城的条件,但依旧不允许泰州之外的人进入泰州城。 “张全和栓子替我回张家村了,这几位是”张水生问吴蔚。 “那位灰袍的老者是郑司礼,在泰州颇有名声,那位扎纸人的老者,是李先生,郑司礼帮忙请来的,郑司礼很有经验,二姐夫听他的安排就是,人手我也给你调过来了,可能还需要几个厨娘采买,二姐夫尽早去和张婶商量一下,张老爹是回张家村还是另立” 李大姐和柳翠微 走上前来,说道“厨娘采买还用请人吗一会儿我把大丫也叫来,年前家里应该囤了不少菜吧我和三娘还有大丫,我们三个应对厨房的活儿就成,只是需要些白菜豆腐,没有这两样可不成。” 张水生说道豆腐家里又一些,年底榨油坊里剩了好些黄豆,都让我做成豆腐了heihei”说到这里,张水生的口中有些泛苦,豆腐和白菜是白事宴席里不可或缺的两样,自己做豆腐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此刻父亲走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李大姐,大丫云英未嫁的,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让她过来了。” “就在厨房打打下手怕什么又不让她到前面来,大兄弟你就别操心这个了,这三日你需要料理的事情也不少。” 张老夫人病了,急火攻心差点去了半条命,中间只颤颤巍巍地下了一次炕,被搀扶着来到灵堂哭了一回,险些昏厥过去,还是掐了人中才缓过来的,众人见了生恐张老夫人再出变故,便扶着她回房休息了,家中的几个女眷,轮流去房间里陪着。 吴蔚和柳翠微在张水生的家整整守了三天,虽然有了郑司礼和一众家丁的帮忙,也把张水生夫妇折腾的够呛。 张水生要整夜整夜的守灵,白天还要随时和风水先生去堪舆吉穴,柳二娘子则是按照郑司礼的要求,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烧一些张老爹生前的物件,四季的衣裳,每日的棺前贡品都要换新的,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生病的婆母 吴蔚和柳翠微则是帮着做些打下手的活儿,她们坐镇,吴宅的家丁也不敢偷懒。 张水生决定在泰州附近的山上挑选一处吉穴安葬张老爹,张家村的祖坟糟了洪水,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模样,再有就是张水生全家已落户泰州,把自家祖坟重新定在泰州也方便祭祀,待到泰州城门开了,回张家村的祖坟山刨两捧老土带过来,最多张水生的爷爷奶奶的坟也迁过来,就成了,再往上的一辈儿,张水生的爷爷不是长子,张水生没有权力动。 听到这个消息,栓子的大哥特意找到张水生。 栓子的大哥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张水生一番,皱着眉说道“水生,这事儿是你的意思,还是婶子的意思” “什么事儿”张水生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反应明显迟钝。 “就是张叔不回祖坟的事。” “是我的主意。” 栓子的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将张水生拉到更远的地方,环顾一周确定没有旁人,才痛心疾首地说道“水生,你糊涂啊你给张叔另立坟地,是打算单开族谱你是不是觉得如今你在泰州发达了,张家村受难了,你看不上从前的那些穷亲戚了” “锁子哥这叫什么话张家村的祖坟淹了,一直也没听说修缮祖坟的消息,就算我现在把冰层刨开,把我爹安置进去,等到来年开春冰层化开,难道让我爹泡在水里吗” 栓子的大哥一脸的不认同,说道“泰州离张家村又不远,就算是抬棺回去,也不过一天一夜就到了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们家可是在族谱上呢,你又深受族长,村长的器重,你做此等糊涂事儿,就不怕被族谱除名吗你们家要是有个七八个儿子,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家本就人丁单薄,再没了族里的帮衬,你到老了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锁子哥,抬回去又如何呢村里已经没有地方能安置我爹了,抬回去还是要抬回来的。” “寒冬腊月的不怕折腾,你总得把礼数做足了,今后也好有个说辞,咱们张家村又不是没出过贵人,那清河知县张成,也在咱们族谱上呢开春以后该修缮的一定会修缮的,你连族中耆老都没问过,就擅自把张叔安置在了泰州城外,待到修祠堂的时候,一定会把你们家从族谱上除名的。” 张水生满脸疲态,说道“锁子哥,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家实在是折腾不起。这一天一夜的路,就算我雇人抬棺,我家柱子是长孙,他得走在最前面打幡吧我娘和二娘得跟在后头吧妞妞是长孙女,也得跟在后头哭。到了张家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做做样子就得回来,这两天两夜的风雪路啊,妞妞还不到一岁。柱子才三岁多,我娘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全了孝子贤孙的名声,我们家人都不用活了”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栓子的大哥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张水生的肩膀走了。 张老爹被安葬在了泰州城外的一座青山上,离泰州城只有十几里路,即便如此送葬回来以后,除了张水生之外,张家所有人都病倒了。 两个孩子发了高热,张老夫人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缓过来,能进些米汤了,柳二娘子情况好一些,嗓子也是哑了好几天,双眼猩红的。 一场看起来并不体面的治丧,几乎用光了张水生这大半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儿,泰州的药品呈管制状态,郎中来了也只能做些针灸,拔火罐之类的物理治疗,还是吴蔚之前囤积的那些中药解了燃眉之急。 柳翠微从成衣铺的账上支援给柳二娘子二十两银子,才把张家的日子撑过来。 事后,吴蔚听着柳翠微的讲述,也是一阵无语无言。 张老爹的葬礼看起来并不风光,只能说是一场符合当地风俗的标准葬礼,没想到竟然用掉了这么多银子 吴蔚开始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卖身葬家人了。 张水生请风水先生看中的那块地,是属于泰州官府的山田,从官府的手中买过来从事农桑是一个价格,买过来做祖坟是另一个价格。 一亩半山腰上的山田,用来埋人居然要八两银子,是田价的三倍还多 吴蔚这才知道,原来古代的土地也不能随便埋人,要么埋在自家的地里,或者从别人的手里买地,无主的地都是属于朝廷的,想要埋人就要把这块地买下来,哪怕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当它被选做坟地的时候,也会身价倍增。 若是没有买地私自埋了人,棺椁会被挖出来,处理掉。 免费埋人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但那个地方被百姓称之为乱葬岗。 难怪当初朱元璋少年时会跪求地主借地安葬自己的父兄了。 第 264 章 入府拜年 出了这件事儿,很快就过了年关,原本热热闹闹的年,也因为张老爹的离去而冷清了不少。 在张老爹落葬后,吴蔚和柳翠微还偷偷哭过两次,张老爹是个很守礼的人,极少会单独和吴蔚与柳翠微说话,只有在家人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偶尔才会说上几句,但在吴蔚和柳翠微的心里,早已经把张老爹当成了一位可敬又和蔼的亲人。 之后一天,吴蔚去陪张老夫人说话,老人家说走了也好,他的腿不好,已经做病好多年了,膝盖也有些变形,外面日头足的时候还好,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他为了这个家劳碌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吴蔚默然,深感张老夫人的豁达,虽然因为张老爹的猝然离去,老夫人大病了一场,消瘦不已,但只要自己心里想得开,身体总是能保养回来的。 张老夫人还劝吴蔚和柳翠微道“水生他爹刚走,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易总来,特别你们还是做铺子的老板,当心染了晦气,影响你们的生意,家里有二娘陪我就够了,知道你们两个有心,你们别担心我,人老了都会有这么一天儿的。”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坊市里的铺子陆陆续续恢复了营业,榨油坊也重新开门了,但是来的却是柳二娘子。 妞妞还没断奶,离不开人,柳二娘子便用一块蓝布把孩子包在背后,整日背着妞妞,孩子饿了便过来请吴蔚帮着在榨油坊门口守一会儿,她把孩子抱到后屋去喂奶。 年后榨油坊的生意异常红火,许多人家囤积的油在之前的这场大年里消耗了不少,张家打算开春儿就给柱子请开蒙的先生,柳二娘子想多赚点银子,便接了好多活儿,整日整日的榨油,早上最早来,晚上赶在宵禁之前才回家,短短十几日的功夫,原本在月子里被养的丰腴的人儿,肉眼可见的瘦了,憔悴了。 关于张水生的去处,吴蔚偷偷询问过柳翠微。 柳翠微说“二姐夫到山上去盖了一间茅草屋,最早也要明年过完年才下来了,每隔几天张尺和栓子还要扛一些粮食和菜给他送过去。”柳翠微说完,悠悠的叹了一声。 吴蔚这才回忆起一个历史知识古书上说,若家中父母去世,长子应该守孝三年,长孙守孝一年,也叫“丁忧”,这个守孝可不像某些电视剧里,画面一转就过去了,而是要实实在在的“守”。在朝堂上为官的尤其要守,双亲若是去了,要告丁忧假,置仕,守满三年。 商贾,农户,守孝的期限倒不会卡得那般死,但也要停下正在从事的营生,某些大户人家或许会在府中开辟一方净室,宿在父母牌位之下,几乎不出院子,不见外客,每日供奉,烧香,定期烧纸。 但更为标准的守孝,是在父母双亲的坟边上盖一座小屋,茅草的,或者石头垒起来的都可,在饮食着装上都有要求,条件越艰苦,越能体现“孝”字。 “去山上是去给张叔守孝了” 吴蔚有些意外张水生的决定,张 家的人口不少,但劳动力勉强只有一个半,张水生这一走,家里的担子可就全压在柳二娘子的身上了。而且这场丧事已经掏空的张家的家底儿,但转念一想,张水生无疑是一位孝子,张叔的腿脚不好,每次回张家村行至不平路,张水生都会默默地背起自己的父亲,古人的认知如此,社会环境,民俗风俗如此,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想到张家这一年注定要艰难,吴蔚免不得有些唏嘘。 “是啊,我听二姐说,二姐夫打算上山守一年,回来之后再和二姐分房两年,也就算过了。” “难怪我一直没看到二姐夫呢,还以为他是回张家村处理事情去了,就没问。二姐在榨油坊里忙前忙后,身后背着妞妞,我还过去帮着榨了几次油。” “二姐说柱子早慧,她也没什么精力带两个孩子,打算开春儿以后先找家离得近的私塾把柱子先送过去,认认字儿,学些道理,念个两三年,若真是那块材料,再把柱子往泰州学堂送。二姐托人打听过了,泰州学堂的学子要宿在学堂,每月可归家一次,太小的孩子他们也是不收的。” “等柱子上学了,妞妞就也能吃些辅食了,到完全断奶,就可交由老夫人看着,二姐的日子也能轻松些了。” 柳翠微绕到吴蔚的身后,双手贴在吴蔚的肩头,揉捏起来,柔声道“累了吧” “我不累,去榨油坊蹬一蹬榨油机,我还能活动活动筋骨,这场时疫泰州城内虽然还算太平,可城防一日未开,就证明时疫尚存,我这心里终究难以踏实,外面还是少去为妙。” 柳翠微狡黠一笑,趁机说道“那你就每日去帮二姐蹬一个时辰的榨油机吧两台榨油机一起榨油,二姐也能早点回家休息,你就当活动筋骨了。” 吴蔚无声地笑了起来,她们家三娘可是难得有这份小心思的,但一想到柳二娘子消瘦的模样,吴蔚也跟着心疼,便说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号召米庄的伙计们,每人每天轮流到榨油坊去蹬半个时辰的榨油机,咱们一班伙计十几人,错开了过去,就能把榨油坊的那些活儿干完了。” “你不是说榨油机是个秘密,不能外传吗” “你忘了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可都是宜王府的人,我只要敲打他们几句,他们不会外传的,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得罪我,得不偿失。况且他们大都是从仓实县过来的,在泰州并无根基,也无亲朋,告诉谁去就算告诉了,他们会做吗知道什么构造吗” 柳翠微勾了勾嘴角,笑道“臭美,知道你厉害,离了你榨油机都不会转了。” “那可不” 正月二十六,终于轮到了吴蔚这位九品芝麻官到宜王府去“贺新春”了 宜王,一字一品亲王,府内的幕僚也是有官职傍身的,虽然不如通过科考入朝廷的官员含金量高,但品阶都是一样的。 宜王府的幕僚最高可享三品衔,若得宜王器重,私下里可享受超三品的待遇。 在新春期间,宜王 府的幕僚们需入府给宜王拜年,如品阶比较高的,若是宜王青眼,甚至可以和宜王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只是轮到吴蔚这个九品芝麻官入府拜年的时候,正月十五都过去了,难免有些尴尬 这日,吴蔚穿上了那身浅青色的“赐服”,穿上宜王府发的皂靴,早早到了宜王府门口。 今日是拜年,可从正门入,还遇到了另外几位同品级的同僚,吴蔚朝着几人拱了拱手,众人也都回应了。 虽然大家都是在安安静静的等着,但那几人的站位明显比较近,反观吴蔚这边,有一种被排除在小圈子之外的观感。 对此吴蔚并不在意,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过了年,天气依旧很冷,吴蔚将双手一插,缩在袖口里端在胸前,一副标准的等待传召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宜王府大门上的小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从里面笑着走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几位大人,里面请吧。” 九品芝麻官,是不配宜王府将漆红铜钉的大门洞开请进去的,能从正门走已经很不错了。 众人跟着家丁一路走到了宜王府的正厅,吴蔚来过几次,并不陌生。 宜王穿着一袭常服端坐在主位,吴蔚跪到了最后面,靠近门的位置,带头的那位大人朝宜王拜了拜,洋洋洒洒地说起了吉祥话,可谓是引经据典,精妙绝伦,说的吴蔚心头一沉,头皮一紧。 吴蔚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错误,自己跪的位置是在是太靠后了等轮到自己说吉祥话的时候,那个好词可就用尽了啊 那官员说完以后,拜在地上,宜王朗声道“赏” “谢殿下。” 紧接着第二人也开始说起了吉祥话,依次下来,每一个人说完以后,宜王都说了一个“赏”字。 终于轮到吴蔚了,好词也都快用完了。 吴蔚浅浅地呼出一口气,正好,在宜王面前吴蔚也不打算表露太多,于是吴蔚便把之前准备好的短短几句拜年吉祥话说了一遍,时长还不如第一位大人所用的十分之一,更不如前面所有大人那般慷慨,激动。 待吴蔚说完,厅内安静的有些出奇,谁也没想到,这样难得的机会,吴蔚居然就说这几句。 即便是宜王府的幕僚,如他们这种九品芝麻官,也不是轻易就能见到宜王的,况且他们的身家性命,兴衰荣辱,一并系在宜王的身上,难得的机会,有的人提前几个月就在准备今日的祝词了。 就连宜王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要不是看到吴蔚一脸“我说完了”的表情,宜王还以为吴蔚是忘词了,或者大喘气了呢。 “就这几句”宜王问道。 “回殿下,臣见殿下面带倦意,几位大人也在这寒砖上跪了许久,就不占用殿下和几位大人宝贵的精力了。” “赏” “谢殿下。” 第 265 章 公派出国 “吴大人,请留步” “吴大人” 宜王府的家丁呼唤了两遍,吴蔚才反应过来这一声“吴大人”是在叫自己,离开宜王府时,吴蔚走在诸多大人的最后面,前面的人已经出了宜王府,吴蔚距离宜王府的大门还尚有一段距离。 反正与前面的那几位大人相比,吴宅距离宜王府更近,就不和几位大人抢路了。 吴蔚驻足,见到一名家丁追了过来,问道“何事” “大人,殿下请吴大人去书房。” “知道了,请前面带路。” “吴大人这边请。” 于是吴蔚又跟着家丁往回走,来到了宜王的书房,适才是在正厅接待的,这会儿则是在书房。 “笃笃笃” “殿下,吴大人到了。” “让她进来吧。” “是。” 家丁这才推开书房的门,朝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 吴蔚进了书房,家丁将书房的门带上,退了下去。 “参见殿下。”吴蔚一撩衣襟下摆,跪到了书案前。 “起来吧,坐。” 这回,宜王书案的对面已经摆了一把椅子,想来是宜王专门命人摆好的。 “谢殿下。” 吴蔚瞥见宜王搁在书案上的手,拨弄着拇指上的阳绿翡翠扳指,只是速度比平时快的多。 吴蔚一早就发现了宜王有这样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吴蔚分析过,每一次宜王在思考某些事情的时候,总会转动拇指上的这枚扳指。 每到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久而久之,吴蔚就把宜王转动扳指的行为定义为没憋好屁 面对旁人,吴蔚并不知道。 可当宜王面对自己这个任他拿捏的九品芝麻官时,只要转动他拇指上的扳指,那一定是没憋好屁 吴蔚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这可真是开年不利啊这位宜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偌大的王府难道就没有旁人了吗啊就可这我一只咸鱼可劲儿的指使 得,缩脖子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看宜王这副快要滴出水来的阴沉表情,自己还是主动点儿吧。 “殿下,有何吩咐” 见吴蔚识相地先开了口,宜王的面色稍霁,说道“本王这儿正好有一件差事要你办,办好了重重有赏。” “殿下请吩咐。” “替本王走一趟扶桑吧,找到她们两个,去问问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怎么不乐意”宜王挑眉。 “微臣只是担心自己能力不够,扶桑乃是外邦,臣并不通晓那边的语言,而且也不知道扶桑究竟是在哪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 “她们的动向本王有所掌握,本王收到的上一封信上说,她们两个已经到了一个叫京 都的地方,你到那边慢慢寻找就是,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找到了之后,只问这一个问题吗”吴蔚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宜王今日明显心情不佳,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身份特殊,除了自己宜王没办法委托给旁人。 “若是她需要,就留下来帮她们一把,你在东方瑞心里是她的得力助手,你去了一定能帮到她们,一旦事成,立刻回来。” “明白了。” “十日后出发,该准备的本王都会替你准备好的。” “是。” “去吧。” 出了宜王府,吴蔚不由得暗骂了一声,难怪今日都不需要自己搬凳子了,果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虽然,以吴蔚那酷爱纵情山水的性子,公费旅游对是一件美差,而且还是一趟出国游,正好见识见识这个扶桑和自己想象的那个地方一不一样,从而进一步判断这里到底是异域空间,还是地球的一个平行空间。 可令吴蔚不满的是这次自己绝难带上柳翠微,宜王连泰州城都不让她们两个同时出,怎么可能让二人一同去扶桑呢 即便能带上柳翠微,以现在家中的情况也完全不是一个好时机,张水生在山上守孝,张家出了白事儿,不好让柳老夫人到张家去,即便吴蔚邀请,张家人也不会来吴宅生活的,若是柳翠微也走了,两个铺子无人看管不说,柳老夫人也无人陪伴,家中的仆人到底是外人,哪里有亲女儿贴心呢。 这个节骨眼上,家里根本离不开柳翠微。 这一趟出去,没有几个月根本就回不来。 吴蔚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吴宅,柳翠微并不在,今日她一早起来就到成衣铺上工去了。 管家喜滋滋地来报宜王府的赏赐刚刚送到家里来,几位家丁正在清点,账房在造册,准备入库了。 “小姐,您要去看看吗” 这赏赐显然不是对吴蔚答应去扶桑的褒奖,而是刚才那几句干巴巴的拜年,宜王给的赏赐。 “不用了,等账房造册完成,你先把单子收好,带着家丁把东西抬到库里锁上,晚上回来我问你要。” “是。” 吴蔚回了房间,将这一身浅青色的赐服换了下来,虽然蓝色和青色的衣裳民间很常见,但吴蔚这身衣裳上面的某些绣样,是民间百姓不能拥有的,虽然不是官服,依旧有些正式了。 吴蔚换上一身常服,张老爹新丧,吴蔚挑了一件相对素气的衣服穿了。 吴蔚让家丁牵了马来,先到米庄去走了一圈,又去隔壁的榨油坊看了看,米庄的伙计们每人轮流蹬半个时辰的榨油机,这大大减轻了柳二娘子的压力。 吴蔚和柳二娘子说了几句,又逗了逗妞妞,骑上马直奔成衣铺了。 时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成衣铺不再整日关着前门,每日店里也能接待几位客人,生意却依旧冷 清。 此刻店内并无客人,二丫快步迎了上来,拉住马儿的笼头,往成衣铺的方向走去,一边对吴蔚说道“蔚蔚姐,你吃饭了吗我娘说今儿中午把最后剩的那点儿羊肉炖了,省的天儿暖了搁不住。” “好啊,好久没尝到李大姐的手艺了,我还挺想念的。” 二丫将马拉到店铺门口,吴蔚跳下马背,二丫立刻接过了缰绳,把马儿拴在了一旁的桩子上。 吴蔚刚一踏进成衣铺,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的柳翠微便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柳翠微记下算盘上的结果,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问道“一切顺利吗” 柳翠微知道吴蔚今日要去宜王府,不过“宜王府”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高调了,柳翠微极少在外人面前提起。 “到内堂说吧,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好。”相处了这么久,只需看到吴蔚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柳翠微便能大致了解吴蔚的心情,柳翠微不再言语,心中难免惴惴。 入了内堂,柳翠微自觉锁上的门,吴蔚已经坐定,柳翠微给吴蔚倒了一杯温水,来到吴蔚身边递了过去。 “谢谢三娘。”吴蔚喝下杯中水,放下杯子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是这一趟入府不顺利”说着柳翠微仔细端详着吴蔚的表情。 “入府拜年一切顺利,宜王还赏了一些东西,我已经命管家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回去你就把单子收好。只是宜王这回还给我派了一个任务,我们怕是又要分别一些时日了。” 听到“分别”二字,柳翠微的食指不由得曲了曲,说道“是什么差事” 吴蔚将柳翠微拉了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搂住柳翠微纤细的腰身,下巴抵在柳翠微的肩头,附在柳翠微的耳畔,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宜王让我去一趟扶桑,找东方瑞和高宁雪,催她们快点回来,如果需要的话我还要留下来帮她们一把。” “啊”柳翠微大惊,紧张地看着吴蔚,说道“那岂不是要出海”在柳翠微看来,出远门已经很危险了,出海更是。 吴蔚点了点头,嘱咐道“这件事儿,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想宜王殿下会给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的,我走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就按照宜王吩咐的说。” “嗯。”柳翠微的声音很轻,她垂下了头,脖颈纤细又洁白。 耳畔,吴蔚的声音又起,吴蔚说道“三娘,对不起。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知道咱家现在的情况,我实在是不应该出远门。但是没办法啊,她们两个的身份,派谁去都不稳妥。回来的路上我也想了,虽然她们有途径给宜王写信回来,但那终究不保险,很多话是不能在信里说的,两边都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帮她们传递一些消息。我现在领着宜王府的俸禄,虽然我并不想有所建树,但宜王都正式和我开口了,我不能不从,家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我也会托宜王殿下照付咱家的。” “我知道了,你几时启程” “宜王说十日后。” “那我去给你准备些东西,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个天气,是冬天还是夏天要不然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带着点儿还有鞋子我这阵子忙,你的新鞋子家里好像就剩四双了,定然是不够的,去这么远的地方没几双合脚的鞋子怎么行对,还有银子小梅,小梅你也带上吧,出门在外的有小梅照顾你,我也放心一些。” 柳翠微作势要起身,吴蔚却一把拉住了她,满怀愧疚与心疼地说道“你放心,一切东西宜王都会替我准备好的,三娘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我听东方瑞说,扶桑那个地方离咱们梁国并不远,这个季节出海正好是顺风,估么着有个十日怎么也到了,其实你算算,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咱们上次出门,有好多地方要走十多天呢,扶桑也就比仓实县远不了多少,不过是隔了一片海,感觉比较远罢了。”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才稍稍放了心,说道“就算有人准备,衣裳和鞋子总还是穿自己的舒服,特别是鞋子,出远门鞋子不合脚可遭罪了,我要抓紧给你做几双鞋子。” “三娘你就别忙了,这次还不知道宜王那边如何安排呢你想想,扶桑和梁国不是一个皇帝,穿的衣裳肯定也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这次出门我打算扮男装,安全一些。” 吴蔚可不想乔装成扶桑人,一是她不会说扶桑语,穿帮反而危险,二是吴蔚对这个蕞尔小国有很深的负面情感,不屑于伪装成扶桑人。 好在梁朝与扶桑通商已久,自己只要乔装成梁朝的商旅即可。 第 266 章 世子伴读 虽说宜王许诺了会准备好一切,但柳翠微还是坚持给吴蔚做了几身适合远行的衣裳,还有鞋子。 讲究的人家,远行的衣衫和平日里的常服还是有区别的,从颜色,到料子的选择上都有不同。 比如绸缎,是极好的一种料子,但一般只在常服中才会选用,并不会用到远行的衣衫中,因为绸缎不抗皱,而且一旦剐蹭还容易拉丝,若是想体现贵气,可以改用锦缎。 锦缎的面料更加厚实耐磨,更加适合用在远行装束上。 另外若是想低调一些,完全可以用普通的布料,在刺绣上下功夫。 柳翠微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是家中并无男装,这次吴蔚要女扮男装,所有的衣衫都要重新做了。 吴宅,卧房内。 柳翠微亲手替吴蔚傍上裹胸,然后量了尺寸。 鞋子也不能穿从前的了,男女的脚量有别,柳翠微打算将吴蔚的鞋子做大两个尺码,然后在鞋子里面,前后缝上软物填充,如此穿在脚上反而会更舒服,在外面看来脚的尺码也符合。 毕竟是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邦,柳翠微对那边的律例,风土,风俗,一概不知,但有一个道理到了哪里都不会变的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世,要比女子更安全,更方便 吴蔚样貌出众,气质出尘,平日里她们两个走在街上,柳翠微几乎每次都能察觉到路人锁定在她们身上的目光,过几日吴蔚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外邦去,柳翠微怎么能放心的下 柳翠微的手艺上佳,成衣做得又快又好,几乎是一日一套的速度,不知疲惫的忙碌着。 距离出发还有五日,泰州城内,坊间都在暗中讨论着一件事,吴蔚和柳翠微也听说了。 听到这个消息,吴蔚和柳翠微都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有些明白了,为何宜王会一反常态,给吴蔚派了这样一个任务。 到底只是坊间传言,可信度还有待考证,吴蔚想起了一个人来孙老板。 孙老板是泰州城内的一位颇有家资的东家,吴蔚在商会和这位孙老板有过几面之缘,吴蔚对这位孙老板的印象很深,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孙老板言之凿凿地和众人提起平佳县主“失踪”的消息。 当时这个消息泰州城内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事实证明孙老板的消息准确无误,证明孙老板有着非凡的情报网。 吴蔚思索片刻,找来了栓子,经吴蔚的引荐,张尺和栓子翻修了孙老板旗下的好几家铺子,二人的手艺好,价格公道,再加上栓子机灵又能说会道,在孙老板那儿博得了几分交情。 吴蔚把自己的意图和栓子说了,后者笑着离去,保证打探到消息,除非孙老板也不知道。 当天下午,栓子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栓子告诉吴蔚坊间的传言是真的。 宜王府世子的确是今日天还未亮就出了泰州城,据说是年前宜王府接到了一封圣旨,着宜王府世子为太子 伴读,进京去了。 吴蔚掏出一锭银子,说是把栓子请孙老板吃饭的花销补给他,栓子摆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接。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吴姑娘,你这就是折煞我了,要是没有吴姑娘的仗义出手,我和张尺还不知道在张家村做什么呢。你是我们两家的大恩人,我怎么敢要你的银子,再说这酒肉都到了我肚子里,花银子也是应该的。”栓子说完也不久留,朝吴蔚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吴蔚也回了吴宅,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了柳翠微。 二人沉默半晌,柳翠微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不就是质子吗” “可以这么说,这太子伴读对朝臣子嗣而言或许是风光无限,可对藩王世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宜王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藩王作为上一代皇位角逐的输家,一旦就藩,那么他的子子孙孙也都不再是皇室的直系成员了,满府的人都要靠着封地过日子,朝廷里面也不会再有他们的位置,王府世子对任何一个藩王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家人,是王府的延续,被一道圣旨招至京城,等同软禁。 奇怪,皇帝为何会对宜王下手呢 吴蔚有些想不通,宜王的封地偏远,对朝廷几乎没有威胁,太子伴读的身份何其贵重待到他日新旧交替,太子伴读往往都能身居高位,是东宫的重要班底,一般都是用来拉拢朝中权贵的手段,这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莫非 宜王在暗中帮助高宁雪和东方瑞的事情暴露了 不会啊,以皇帝对东方瑞的重视程度,如果真的怀疑到了宜王的身上,定然不会这么客气。 吴蔚和柳翠微研究了半晌也没得出什么结果,只能作罢。 此等大事,自然也不是她们两个能参透的了。 临行的前一天,吴蔚和柳翠微拥在一起说了整夜的话,互相嘱咐着彼此,吴蔚恨不得将柳翠微变小了,贴着胸口藏在内怀,带着她一起去扶桑。 柳翠微心疼吴蔚天亮之后就要赶路,催着吴蔚睡了好几次,离别在即,这一分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面,吴蔚哪里肯睡呢 她的手指,她的眼睛,不舍地在柳翠微的娟丽的脸上流连,一寸寸勾勒着柳翠微的轮廓,明明早就深深地刻在心底了,却是一副害怕忘记了的模样。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我连你脸上有几两肉都记在心里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只许你胖,不许你瘦一点儿,不然我回来以后定要和你生气。” “你也是,你的身量我也记着呢,你要是瘦了,我也不依。” 言毕,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还未分别,却已成相思。 纵有再多的不舍,天也亮了。 柳翠微再次检查了一遍行李,这里面装了柳翠微给吴蔚做的几套新衣服和新鞋子,盘缠倒是没带,但柳翠微学着张水生的样子,给吴蔚兑换了几吊铜板,就算有宜王府的好手护卫,吴蔚也不能处处 都使银子,出门在外的要学会藏富。 宜王给吴蔚派了四个人随行,两男两女,都是宜王府一等一的好手,以一敌十也不为过的那种,不过吴蔚拗不过柳翠微,就和宜王商量,减一人,换上小梅。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宜王想了想,同意了。 柳翠微的想法很简单,小梅跟在她们身边时日长,了解吴蔚的性格和习惯,能更好的照顾吴蔚,而且小梅的身手柳翠微也是见识过的,有小梅跟着她才放心。 而吴蔚觉得,如今的吴宅有王府的侍卫把守,宅子周围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巡防营的巡逻队走过,家中的安全自是无虞,才答应带上了小梅。 到了约定的时辰,柳翠微送吴蔚出了宅门,四人已经整装待发,等在门口了。 小梅牵着缰绳迎了上来,对吴蔚说道“小姐,请上马。” 此时的吴蔚还穿着平日里的衣裳,等到出了泰州城,再找个隐秘的地方扮上男装。 小梅牵着的这匹马通体玄黑,四肢修长,膘肥体壮,高额大眼,通身的皮毛油光锃亮,一看就是价值数百两的宝马良驹,可不是吴蔚家里那几匹黄鬃马可以比拟的。 剩下几人的马也不错,但比不上吴蔚的这匹。 吴蔚翻身上马,李翠微忍不住跟着向前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分离已然注定,柳翠微不想再让吴蔚再多牵挂,强自扯出一抹笑意,说道“小梅,替我照顾好蔚蔚,出去以后别让她乱吃东西。” “是,三小姐。” “蔚蔚,一路平安。” “嗯。”吴蔚的眼眶一热,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道平安符,是临行的前两天,柳翠微在寺庙里一步一叩首,磕足了一百零八个长头求来的。 拿到平安符时,吴蔚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毫不犹豫地戴上了。 “三娘,等我回来。” “嗯。” 吴蔚一勒缰绳,马儿自主调转马头,吴蔚不敢回头,她害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失去远行的勇气。 柳翠微还是没控制住自己,追出去数步才缓缓停下,目送吴蔚带着四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吴蔚侧头对身旁的男子说道“前面引路。” “是。” 男子名唤张嵩,得了命令一夹马肚,行到了前面,来到城门口张嵩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不知使了怎样一个手法,令牌“嗖”的一声便稳稳落在了守城士兵的手上,士兵验看无误,态度恭敬地开了城门,将令牌还了。 一行人策马出了泰州城,却并不走官道,而是往泰州城外的青山方向赶去,吴蔚也不多言,一行人策马扬鞭用了大半日的功夫绕了一个远道。 在一处亭外,看到了在那边接应的人。 一共是四辆马车,其中一辆装着他们此行所需的辎重,另外三辆则是名品茶叶,丝绸,锦缎,以及上好的瓷器。 瓷器易碎,不好运输,可越是这样,就越没有人怀疑吴蔚商贾的身份。 宜王命人用稻草将每一个瓷器牢牢包裹,放在了一个个箱子里,倒也不用太担心。 这也是宜王府准备的,用作伪装吴蔚富商身份的道具,他们需要将这些东西一直拉到海州,上船带到扶桑去。 赶车的车夫也是宜王府的好手,见吴蔚来了,纷纷跳下马车行礼,吴蔚并不多言,上了装满辎重的马车,换上了一袭男装。 吴蔚身材修长,气质洒脱,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换上男装之后丝毫不见违和,原本姣好的身材隐在男装之下,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带着几分柔弱的贵公子。 由于天气尚寒,吴蔚身披一件玄黑色狐裘大氅,给她增添了几许沉稳,持重。 一行人并不走出泰州的常规路线,他们会绕过这座山,一是为了隐蔽行踪,二是因为如此正好可以绕过清庐,清河两县,避开时疫重灾区。 众人对吴蔚的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公子”。 吴蔚重新跨上马背,如此气质,引得张嵩,张阳,小梅和芦荟,忍不住多看了吴蔚几眼。 原本小梅还有些担心,吴蔚难以扮出男子气魄,若是通身的女儿姿态,反而容易遭人惦记,可见到吴蔚如此,小梅的心彻底落了。 “出发”吴蔚一抬手,马蹄声,车轮碌碌声,响起。 第 267 章 途中小事 一行人目标明确,直奔海州。 这一路上并非坦途,吴蔚一行人阵容豪华,虽然不知道马车里拉了什么东西,可看着马车过处留下的那些深深的车辙,一些懂行的人就能判断出马车里装了好东西。 而且吴蔚这一行人,有男有女,当家为首的又是个年轻粉面的,还不见有人带了兵器,难免被强人惦记上。 攻击遭遇了七次小偷,一次劫道。 这样的遭遇令吴蔚暗暗心惊,因为就在数月之前,吴蔚曾被迫走过梁朝许多地方,虽然也并非一路太平,但也只发生过葫芦娃们那一次,似偷似抢的事情。 后来在京畿一带虽然被人惦记上了,也只是点到即止,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劫道的事情啊 上一次,吴蔚她们一行人全部都是女眷,而这一次,明面上只有小梅,芦荟两名女子,剩下的除了吴蔚看起来比较柔弱外,其余的可都是精壮男子啊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吴蔚曾不止一次思考着。 宜王给的资金充足,得益于此吴蔚也第一次住进了传说中的“天字一号房”,那个电视剧里主角专属的房间,吴蔚也得以体验了一次。 说句良心话,这天字一号房还真有它贵的道理,房间宽敞又明亮,而且还是套间,屋内有一间小书房,一间卧房,还有一个小小的耳房,什么文房四宝,围炉煮茶或者泡茶的器具一应俱全,书房里还摆了几本供消遣的书。 天字一号房的门窗都与其他客房的不同,窗子是用所谓的“金刚木”做成的,异常沉重,想从外面破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住在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每日的热水是必备的,还有随叫随到的餐食服务,可以说这是吴蔚出过的最舒服的差,连带着对宜王的怨气都小了不少。 一路上小梅和芦荟轮流宿在天字一号房的耳房里,吴蔚劝了好几次都没用。 至于那次被劫道的经历,是吴蔚一行人走在一段人迹罕至的驿道上,两边都是绵延不绝的青山,驿道穿过山谷,大概持续数十里路。 在进山谷之前,吴蔚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还笑道“此地可真是打家劫舍的风水宝地啊”吴蔚说完以后,自顾自地笑了一阵,一转头却发现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吴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行至山谷中段,吴蔚一语成谶了 从两边的密林里,冲出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的蒙面男子,有手持扁担的,手持菜刀,哨棒的,少说也有一十几号。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命令吴蔚将所有的辎重,车马,钱财,都留下,就可以放他们所有人过去。 吴蔚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些人的诉求,暗道看来这些人只是单纯的想劫财,对色和人都不感兴趣,无论是从他们的手中业余的家伙,身上的穿着,还有话术来看,都不像是专业的强盗。 吴蔚骑在马背上,单手拉着缰绳,对身边的四人说道“我看这些人都不像是落草为寇的强人,只 是图财,并没有要我们命的意思,你们手下也收着些。” “是,公子” 张嵩说道“你们都歇歇,让我来吧。”说着缓缓地解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包袱,只听“哗啦”一声,张嵩从包袱里选了一个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剩下的依旧放在包袱里,背在身后。 吴蔚将张嵩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这一路上张嵩的背后一直背着一个行囊,看起来颇有些分量,起初吴蔚还以为是宜王给准备的盘缠,直到后来芦荟给了吴蔚一沓银票后,吴蔚才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队伍里,管理资金的人是芦荟,她还有一个小箱子,箱子里面都是金子。 吴蔚看着张嵩,只见他将那个布袋托在手掌之中,另一只手伸到了布袋里,搅和了几下,发出“哗啦”声响。 “诸位,若是能就此让出一条路让我们进去,也能免去一场皮肉之苦。” 众人先是沉默了片刻,最终从队伍里走出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大声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你们几个两个娘们,一个小白脸,真打起来他们三个能帮上什么忙我们一十几个打你们六个,今儿爷还就不信了”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张嵩眯了眯眼,吴蔚的瞳孔一缩,下一瞬就听到那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痛苦地捂住了嘴巴,紧接着从嘴里吐出了一块圆润的石子,连着两颗门牙,混着血水吐在了驿道之上。 吴蔚惊呆了,她一直紧紧盯着张嵩,竟然全然没有看清对方出手的动作,只感觉眼前一花,听到一声破空之音,以及那男子的惨叫。 小梅的芦荟都守在吴蔚身边,芦荟娇娇弱弱的声音响起“公子,张嵩这手飞蝗石的功夫,练了一十年,百步之内指哪打哪,百步之外亦能伤人。” “哦,厉害”吴蔚惊呆了,暗器手法她只在武侠小说里读过,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芦荟说张嵩有一十年的功力,可张嵩看起来也就一十出头的年纪。 之前宜王给派的梅兰竹菊里,小菊也有一手暗器功夫,不过那是一天夜里,吴蔚只是听到了马车外的惨叫,也不知道小梅的暗器手法和张嵩的比,谁技高一筹 只见张嵩又从布袋里捻出一枚石子,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吴蔚又感觉张嵩的手抖了一下,再定睛一瞧石子已经不见了 “啊”那名男子不知被击中的何处,单膝跪在了地上。 接下来,张嵩再也没给这群人喘息的机会,手中的石子频频射出,有时是一颗,有时是颗,每一颗石子都能精准地打在对面那些人的身上,袋子很快瘪了下去,张嵩停了下来,因为对面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人了。 他们伤的都不重,但是在发现只要站起来就会挨打时,索性就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见到这一幕,吴蔚忍不住给张嵩鼓掌“好功夫” 张嵩朝吴蔚拱了拱手,闪过一丝拘谨之色。 吴蔚又转头对那些劫道的人说道“刚才的只是小惩大诫, 别再逼我们出手,我看你们只是想要些钱财,并没有害我们的心思,所以才让手下人留了手,机会不会再有第一次了。” 对面的人散了,先是匍匐撤退,见没有再遭到石子打击,纷纷爬起来,飞也似地朝两边的林子里跑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张嵩翻身下马,来到吴蔚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公子,可否容小人将飞蝗石取回” “去吧去吧,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捡啊” “小人不敢”张嵩向前跑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石子全部拾起,还将有些沾了血的石子宝贝地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才装到袋子里。 张嵩重新上马,吴蔚却来了兴致,问张嵩借来飞蝗石一观。 所谓的飞蝗石,不过是一些铜钱大小的,光洁的鹅卵石,石头上并无玄机,若非要从石头上找,不过是这个大小的石子,捏在指尖很合适,仅此而已。 吴蔚当即来了兴致,问道“刚才芦荟说你这飞蝗石的功夫已经有一十年了,能给我讲讲嘛” 张嵩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小人原本是一位富绅家中佃户之子,五岁时父母双亡,幸得管家可怜,让我小人留在家中帮着放羊。这手丢石子的手段也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练就的,当时小人年纪尚小,身量不足,追不上乱跑的羊,就捡了地上的石子去打,又怕把羊打伤了,力道上要格外小心,放了三年羊以后小人丢石子的手段小有所成,后来会试着打些浅溪里的鱼,低飞的鸟,林子里的山鸡和野兔,如此也能吃上些肉食。十三岁时,小人误打误撞与殿下同时看中一只飞鸟,殿下一箭射空,小人的石子却打中了,待到小人去寻鸟儿的时候,遇到了殿下,被殿下收入麾下,请来名师指点小人的暗器功夫,转眼又过了十一年。”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芦荟也没有夸大,算一算你正好练了一十年了。”吴蔚虽然说的一本正经,嘴角却在一抽一抽的,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吴蔚早已在心中发出了大笑这宜王可真行,连只鸟都射不到,还好意思打猎呢。 从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吴蔚特别喜欢两种功法,一个是轻功,另外一个就是暗器,吴蔚觉得这两样是游侠必备的,有这两个功夫傍身,便可畅游天下。 但听到张嵩平直的讲述后,吴蔚打消了学习暗器的心思。 “无他,唯手熟尔”吴蔚感慨地说了一句。 张嵩眼前一亮,默默将吴蔚的话记了下来,他觉得吴蔚这寥寥几个字里充满了霸气,一股睥睨的狂傲和淡淡的谦逊,油然而生 今后要是再有人询问这飞蝗石的手段,自己便可如此回答 第 268 章 抵达扶桑 吴蔚身上的大氅换成了一件藏青色的斗篷,脚下的冻土渐渐变软,马车在上面压过深深的痕迹,海州到了。 与吴蔚印象中的不同,此时的海州热闹非凡,要不是芦荟有些手段,他们这一行人怕是连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最后是芦荟在海州城郊直接买下了一栋小院儿,这才解决了住宿的问题。 从季风洋流的角度来考虑,这个季节才是最适合出海去扶桑的,商船出海后一路顺风,反而是东方瑞和高宁雪出发的那个季节,出海的条件并不好,所以那个时候,海州城内并没有多少人。 按照宜王的计划,这一行九人,全部都乘船前往扶桑,因为这商船上也并不安全,杀人越货的事情时有发生,即便宜王对他派来的人很有信心,但若是吴蔚身边的随从太少了,难免旁人会起歹心。 等到了扶桑以后,九人兵分两路负责保护吴蔚安全的张嵩,张阳,芦荟和小梅,继续全程跟随吴蔚,任凭吴蔚调遣。剩下的四名车夫上岸后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匿起来,若是吴蔚身边的那四个人有了什么闪失,也方便随时补充人手。 吴蔚到了扶桑以后,行踪就不宜太过张扬了,一行九人的队伍想要低调也很难。 上船的前一天,芦荟才给众人说明了宜王的安排,也是到了此刻吴蔚才知道,张阳居然懂得扶桑语 果然宜王手下,人才济济。 这一路上吴蔚留心观察过,她觉得宜王给自己派的这几个人并不是随意指派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小梅的能耐吴蔚是了解的,张嵩使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听东方瑞说扶桑那边暗器手法很风靡,有这样一个用暗器的高手保护在自己身边,到了扶桑也不怕会遭到暗算了。 张阳身法了得,还懂得扶桑语。 唯一让吴蔚看不透的,就只有芦荟了。 芦荟除了保管财物,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吴蔚也没有见识过芦荟的手段。 在芦荟的建议下,吴蔚等人又在海州买了几个储水桶,把储水桶里装满淡水,放到马车里,出发那日吴蔚一行人午后来到码头,这是一艘次日寅时出海的商船。 吴蔚他们来的已经很早了,等他们到渡口时,前面已经排了不少车马。 等了快两个时辰才上得船来,吴蔚在蓝星时也曾坐过轮渡,她知道以梁朝的科技,船上的条件定然是不能和蓝星比的,在上船之前吴蔚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正上船之后,吴蔚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上船之前吴蔚就闻到了这股味道,登上甲板后这股味道愈发刺鼻。 那是一种鱼虾腐败后的腥臭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味。 芦荟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片递给吴蔚,说道“公子,闻闻这个会好些。” 芦荟给吴蔚的是一块檀香木,抵在鼻息下面以后,果然感觉好多了。 张阳来到吴蔚身边,低声道“公 子,一会儿到了客房会好许多,您再忍忍。” 吴蔚点了点头,见除了自己其余人都是一副淡定如常的模样,颇有些不好意思。 上了甲板后,船上的水手开始根据每人手上木牌的颜色分路,拿原木色令牌的需要从船舱上的一个小门通过,到甲板下面去。 绿色牌子的,是人货不分的,全程都和自己的货物在一起,吴蔚的四名车夫手上的牌子,就是绿色的。 很快就到了吴蔚,吴蔚亮出手中的点了一抹嫣红的牌子,负责分队的水手深深地看了吴蔚一眼,朝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一直往上走。” 因为吴蔚手中牌子的缘故,小梅和芦荟也直接通过了,张嵩和张阳则是蓝色的牌子。 吴蔚带着小梅和芦荟一直顺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走,在倒数第二层的时候,张嵩和张阳进了船舱,和吴蔚她们则又上了一层,来到了这艘船最高的一层。 房间很大,比客栈里的天字一号房还大,船舱里还有几个气窗,只是窗口很小,需要拉动连着窗子的麻绳,将麻绳的一头缠绕在一旁的木栓上,才能洞开窗子。 窗户都是“铡刀式”上拉的,大概是考虑到海上的风浪,特殊设计出来的。 船舱里并没有外面的那股气味,但依旧难掩一股木头发潮散发出的味道。 芦荟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香炉,快速压平里面的香灰,扣上香印,撒下香粉,轻击印柱,抽离香印,一个云朵形状的盘香就成了,点燃盘香的一个点,盖上香炉盖子,袅袅的白烟无声直上。 芦荟这一套动作叫做“打香纂”,以前吴蔚在蓝星时也曾买过这样一套器具来打发时间,可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失败的,剩下两次打出来的香,形状也是散的。 而且每次吴蔚都要用上十多分钟的时间,像芦荟这般,三两下就能打出一个完美的香纂,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熟练。 香气溢散,空气中的那股子霉味消失了。 唯有极其上等的沉香,才有此等功效。 “公子,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吴蔚由衷地说道。 芦荟浅浅一笑,转身去收拾行李去了。 将原本房间内的被褥撤下,换上她们自己带来的,再洗了净布将房间内的陈设一一擦过,茶具用沸水煮过,一一摆好,贴心地替吴蔚拉开椅子“公子请坐。” 这一路上,芦荟除了这照顾人的本领外,没有展现出任何过人之处,吴蔚越来越好奇了,宜王绝不会指派一个只会照顾人的丫鬟随行的,这芦荟到底会写什么手段呢 梁朝人好茶道,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泡茶手法,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候,围炉煮茶是最合适不过的。 随着水的沸腾,茶香也飘了出来。 这艘船在海上航行的十天,总算靠岸了。 由于房间的特殊性,吴蔚一行人过得很是平静。 吴蔚和小梅芦荟所在的房间,是整艘船最高的一间房,需要登上一级悬梯才能进门,而悬梯可以整体拉上去,收缩折叠后挂在门边上,只要吴蔚她们不把悬梯放下去,外人根本上不来。 之后从芦荟的口中得知这间房需要一百两的房费时,吴蔚表示回去的时候还要再来一次 反正宜王也不差这一百两 船停在了一个叫“务古门”的港口,刚一停稳,码头上就聚集了大量苦力打扮的扶桑人,一看那些人特殊的发型,吴蔚就知道扶桑这地方,对应的就是蓝星的那个地方。 吴蔚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晦气”。 张嵩和张阳与四名车夫合力卸下了船舱里的货物,吴蔚和芦荟小梅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等着,期间有几个扶桑人上来搭话,见吴蔚三人并不懂扶桑语,讪讪离去。 之后又有一个梁朝打扮的中年男子过来搭话,一双贼眼在三人身上打量着。 说了没两句,吴蔚便给了小梅一个眼神,后者默默将手探入怀中,抽出一截闪亮亮的匕首,冷冷道“滚。” 男子见小梅带了家伙,并不纠缠,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转身就走。 待到货物全部放好,张阳来请示吴蔚道“公子,扶桑这地方不产马,需得雇上几个挑夫把咱们的货物运出码头,到了外面再找地方安置。” “好,你去吧,我们等着。” “是。”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张阳带着十几个挑夫回来了,这些人里有大半上身打着赤膊,头上缠着一条白布,挑着扁担,上边挂着一捆麻绳,有赤足的,还有穿着草鞋的,下半身穿的也不能称之为裤子,更像是一块布围成的介于裙子和短裤之间的东西。 张阳指着地上的货物,用扶桑语吩咐了几句,那些人便开始工作了,将货物绑牢,挂在扁担上。 张阳招了招手,吴蔚抬眼看去,只见又有两个扶桑人抬着一个大号的“鸡笼”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码头上还真是卖什么的都有啊卖鸡居然还这么有仪式感 正在吴蔚感叹之际,张阳的声音又起“公子,出了这片码头,外面的路很是泥泞,小人为公子传了一顶轿子来。” 吴蔚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鸡笼,而是驾笼。 所谓的驾笼,就是扶桑的轿子,与梁朝的大气,华丽不同,扶桑的驾笼,着重体现的是那个“笼”字。 若想入笼,非跪坐不可,即便如此,身高太高的人坐进去也会非常不舒服,非小巧袖珍的身型不可。 坐上这个驾笼之后,笼子里面的人的脸,那可真是正正好好对着前面轿夫的屁股,而且距离很近 便是吴蔚这般好修养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号鸡笼子,也忍不住满脸的嫌弃。 吴蔚在蓝星电视里也曾看过驾笼这种交通工具,哪怕是经过现代科技加成并美化过的,尚且一股子小家子气。 更别提眼前这个了。 “我不坐,你们谁想坐”吴蔚说道。 第 269 章 芦荟有毒 吴蔚看向芦荟和小梅,问道“码头外面泥泞,你们两个谁坐轿子” 小梅直摇头,芦荟则是捻唇轻笑,垂首拒绝。 吴蔚看向张阳,后者讪笑一声,来到那两个轿夫面前,掏出两个铜板递了过去,随即说了几句扶桑话,那两个轿夫便抬着鸡笼离开了。 打发“鸡笼”的功夫,那些扶桑的挑夫也把吴蔚等人的货物绑好了,张阳快步来到最前面,带着挑夫朝码头外走去。 张嵩和小梅一左一右将吴蔚护在最中间,芦荟则背着硕大的行囊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随着脚步的移动,周围梁朝打扮的人越来越少,扶桑打扮的人则越来越多,扶桑人无论是发式还是衣着与梁朝都有着巨大的区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吴蔚也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在这个时代扶桑人的身高明显低于梁朝人的平均水平,码头上看到的零星几个建筑也颇具扶桑特色,只是这种特色是没有经历过后世的科技和审美加持过的,透出一股破败的小家子气。 或许是因为在码头谋生的人大都是苦出身,路上见到的扶桑人,衣不蔽体者甚多,如蓝星电视剧里穿着精致服饰的体面人,吴蔚连一个也没有见到。 挑夫随处可见,还有些大宗货物被放置在一个类似板车的载具上,也是由人力拉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出了码头,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脚下的铺设的石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泥泞的土地。 由于长年无人处理,这里的淤泥被人踩踏出了一种奇怪的光滑感,每每与足下接触便会发出一种粘腻的声音。 吴蔚看了看脚上的鞋子,有些后悔早知道是如此路况,就不穿三娘给自己做的鞋子了。 这些挑夫只负责挑出码头,在码头外面还有另外一批挑夫,张阳蹚着没过足面的淤泥又找来了一群挑夫,待货物交接完毕,众人继续上路。 外面的这些挑夫全部都是赤足行走,路的两边有些小摊子,买的基本都是鱼获,往往只有一个盆子或者两个木桶摆在那儿,便成了一个摊子。 走在这样的淤泥里,行路自然有些吃力,好在吴蔚这几个月跟着小梅练功,每日扎马步,提升了下肢的力量,才没有掉队。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的淤泥才渐渐变干,没有之前那么难走了。 街道两边尽是和风建筑,每一间商铺的门脸都不大,建筑与建筑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街道狭长狭长的,透出一股逼仄和压抑。 店铺门头上也不见悬挂招牌,往往是一面旗,或者一个帘子充当招牌。 吴蔚他们一行人所到之处,引来许多扶桑人的目光,吴蔚留意了一下,那些扶桑人对他们也仅仅只是打量,最多在小梅和芦荟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想来是梁朝和扶桑通商已久,在码头附近生活的这些扶桑人,对梁朝商旅已经见惯了。 吴蔚在心中默默做了有个评价,这里的发展程度甚至都不如清庐 县 无论是城镇的整体建设,还是百姓的衣着和精神面貌。 自己千里迢迢从梁朝带过来的那些东西,真的能卖出去吗 “张阳。” 张阳听到吴蔚的声音,快步跑了过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张阳从怀中拿出一份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位置,说道“公子,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上,再往前面走七八条街,就有一个商旅行馆,这个行馆是咱们的舶来司设立的,专门供梁朝的商旅落脚,这码头看着热闹,实则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咱们先到行馆里去,安全些。等到了以后,小人再和里面的人打探打探消息,寻找下一站的去处。” 吴蔚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都是些扶桑面孔,便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张阳,我看这地方比咱们梁朝的一个县还不如,咱们带的货卖给谁啊” 最让吴蔚担心的是,扶桑这个地方居然不产马匹,这一路走过来“鸡笼”见了不少,却不见一辆马车,基本上都是在使用人力,如此运输条件只会影响他们赶路的进程。 “公子无需担心,咱们这些东西都是上品,不愁卖的。小人从前来过几次扶桑,京畿一代还是很富庶的,世家大族的底蕴也不容小觑,咱们这些东西,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自然要卖给京畿的贵族们了。” “好吧。” 吴蔚没再说话,一直走过七八条街,总算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处比较气派的建筑,而且门头上还挂着熟悉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梁商行馆” 见到吴蔚等人的装束,立刻就有行馆的人出来迎接,张阳把工钱给了挑夫们,吴蔚拿过一枚铜钱看了看。 扶桑的基础货币也是圆形方孔钱,不过他们的铜板是椭圆形的,比梁朝的铜板更厚一些。 “这一枚铜钱能买的东西,和咱们一样吗” 张阳想了想,答道“这个小人也说不准,不过这里的人力比咱们的便宜,这么远的路,这么重的货,若是在咱们那边少说也要一人十文钱吧他们每人只要了两文钱,码头里面的那些人,每人只给了一文钱。” 众人做好了登记,行馆的伙计将人引到了后院,这行馆的后院竟别有洞天,大概七八个相连的小院子一字排开,共有两排,吴蔚等人被领到了第二排的院子,行馆的人将钥匙交给吴蔚,说道“这位爷,到明日这个时辰,是不收房钱的。若是几位还要继续住下,每日十两白银,房钱一日一结。” “知道了。” “屋里炊具齐全,若是公子想图个方便,可以派人到前面大堂去点,也可自己去街上买。” “嗯。” 吴蔚看了看周围,左右两边的院子暂时还都是空的,今日到了艘商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住满了,院内只有一间屋子,还有一间不大的厨房。 “我和小梅还有芦荟先到屋子里去换衣裳,你们两个把咱们的货清点 一下,暂时先放在院子里,用雨布盖好。等我们换好衣服再换你们进去。” “是。” 三人来到屋内,芦荟卸下背后硕大的包袱,找出了吴蔚的衣裳,并第一时间取了净布,开始打扫。 “芦荟,先别忙了,把脏衣服换下来,咱们脚上的鞋都被泥巴浸透了,脱下来舒服些。” “公子,你和小梅先换着,我等下还要出去一趟,回来了再换。” 吴蔚想着,芦荟毕竟是宜王的人,说不定宜王暗中交代给她什么任务了。当即也不再勉强,打了一盆清水来,洗完了脸又端着水盆到院子里,站着把脚上的脏污给冲了,才回来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小梅将二人脱下来的衣裳都放到了盆里,打算端出去洗了,吴蔚说道“放着我自己来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小梅笑道“谁家的公子干这个反正奴婢身上的衣服也要洗,顺手的事儿,公子还是歇着吧。” 吴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这身衣服我还真舍不得扔。” 小梅笑得了然,端着盆子出去了。 芦荟快速把屋子打扫完毕,将茶具煮沸摆好,打了香纂,点燃,又贴心地把文房四宝也取出来放在桌上,这才朝吴蔚行了一礼,说道“公子,我出去一趟。” “嗯,注意安全。” “公子请放心。”说完便婷婷袅袅地走了出去。 吴蔚从行囊里取了一块从梁朝带来的肥皂,又提了一桶水来到了院中,张阳和张嵩已经把货物都收整好了。 “你们两个进去换衣服吧,脱下来的衣服要是不想洗就丢了,再买新的。”言下之意很明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想让小梅帮他们洗衣裳。 吴蔚来到小梅身边蹲下,递过肥皂“喏,用这个洗,洗的比较干净。” “谢谢公子。” 吴蔚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此时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才低声道“你之前认识芦荟吗” 小梅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从前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吴蔚想起来了,的确在一开始,梅兰竹菊都是“蒙面人”。 小梅却是个心思灵透的,问道“公子是想和奴婢打听芦荟吗” 见心思被道破,吴蔚憨笑一声,说道“也说不上是打探,只是单纯觉得好奇芦荟这一路上就像个百宝箱一样,我想要什么她都能从行李里掏出来,背着那么大的一个行囊,快到她身高的一半了,也不见她累,走路都不会大喘气的。但是除了在内务上,也没见芦荟有别的本事。” 小梅低头揉洗着衣服,突然轻笑了一声,手中的动作不停,抬头看着吴蔚,说道“公子,咱们下船以后就被人盯上了,你察觉到了吗” 吴蔚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小梅,问道“是什么人” “大概是码头上见财起意的人吧,一共出动了五个人,都是扶桑人的打扮,从我们出了码头开始,就 一直混迹在街上的人群里,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或许在这之前就盯上咱们了,只是出了码头以后,奴婢才察觉。” “你是说难道芦荟她”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奴婢可以确定一件事儿,张嵩张阳他们两个从前一定是互相认识的,但是他们和奴婢一样,都不认识芦荟,或许芦荟也是一个假名字。” 张嵩张阳是宜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在明处,而小梅从前是暗卫,从她能统领剩下三花来看,小梅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可宜王身边明暗两边的人居然都不认识芦荟,芦荟到底是什么人呢 还是说,芦荟的身份远在张嵩张阳和小梅之上,高到这三人也接触不到的程度吗 吴蔚还在思考,小梅继续开口了,说道“公子,奴婢知道公子宅心仁厚,不忍见死。但奴婢今日要斗胆劝公子一句,芦荟和我们姐妹四人是不同的,公子最好打消和她深交的念头,也不要阻止芦荟做任何事,哪怕公子猜到了什么,也要佯装不知,公子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旁的事情公子无需过问,奴婢会保护好公子的,咱们一起平安回家。” 吴蔚张了张嘴,良久才说出一个“好”字。 张嵩张阳出来了,吴蔚和小梅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芦荟并没有离开多久,和小梅说过那番话以后,即便吴蔚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很多次,可还是忍不住暗自留意,她默默计算了一下芦荟离开的时间,发现芦荟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可谓是非常迅速了。 见芦荟回来,张嵩张阳便提议他们二人到街上去买些吃的和补给回来,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芦荟和小梅留下来保护吴蔚的安全。 芦荟回来以后,便将整个人清洗了一遍,不仅仅是像吴蔚那般洗脸,洗脚,而是连头发也洗了,身上的衣服更是从里到外都换了一套,换下来的衣裳也没有洗,直接丢到了灶台里,一把火烧了。 吴蔚和小梅静静地看着一切如常的芦荟,看着她依旧笑容和煦,依旧忙里忙外,依旧柔柔弱弱的模样。 吴蔚的心中却是一道响雷炸开,法医的直觉告诉她芦荟杀人了。 第 270 章 扶桑贵族 这还是吴蔚第一次直面没有被控制住的犯罪嫌疑人,看着芦荟窈窕的身材,愉快又轻松的表情,吴蔚实在很难将芦荟与“杀人”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就连吴蔚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一向尊重证据的自己,居然也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条件下,去怀疑身边的人是杀人犯。 吴蔚转头看向身边的小梅,对方好像也在观察着芦荟,小梅很敏锐,几乎是吴蔚看向她的同时,小梅就把头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吴蔚从小梅的眼眸里读到了一种讳莫如深的情绪。 那种情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灼的目光,仿佛有温度一般,烫得人忍不住跳起来似的。 吴蔚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一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在心间无声地弥漫开来。 作为法医世家出身的吴蔚,并不惧怕遗体,也不会因为看到各种血腥的场面而吓到瘫软,但是吴蔚依旧会害怕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在行凶过后,表现如常的杀人犯。 小梅的目光,印证了吴蔚心中的猜测。吴蔚觉得小梅的手上应该多少沾过血,所以小梅的直觉应该是没有错的。 而吴蔚通过对芦荟的反应进行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如果芦荟不是反社会人格的话,那么她必定是一位顶级杀手。 能够淡定地找个借口,青天白日出去杀人,回来以后就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可不是一两条人命能历练出来的心性。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 宜王派了这样一位顶级杀手跟着自己来到扶桑,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宜王手下高手如云,能保护自己安全的人数不胜数,可偏偏派了一个迷惑性极强的杀手来,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 芦荟是带着任务来的,一个杀手的任务。 她要杀谁 肯定不会是自己,宜王想灭掉自己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东方瑞,还是高宁雪 宜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蔚感觉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只有吴蔚全力开展头脑风暴的时候,大脑才会给出这样的回应。 在自己出发前,宜王府的世子被皇帝招到了京城,名义上是担任太子伴读,实际上就是软禁。 是皇帝察觉了什么还是宜王在担心什么 壮士断腕断尾求生宜王打算在事情暴露,牵连到自己之前,先解决“麻烦” 吴蔚的冷汗流了出来。 若真的是这样绝不能让芦荟见到东方瑞和高宁雪 以芦荟的迷惑性和身手,突然暴起必定会带走一人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芦荟呢 自己连高宁雪和东方瑞在哪儿都不知道。 吴蔚的心沉了下去,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公子,公子” 吴蔚回过神来,就看到芦荟近在迟尺的脸,这人走路是全然没有声音的 吴蔚脚下一个趔趄,便向后仰倒。 在芦荟凑近吴蔚的之时,小梅就已经动了,见吴蔚向后倒去,小梅一个箭步上前,可芦荟的速度却比小梅更快,芦荟勾住了吴蔚的腰带,轻轻向前一拉,便稳住了吴蔚的身形。 小梅的手停在半空,扶了个空。 小梅心头一沉,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关切地看着吴蔚,问道“公子,你不要紧吧” 芦荟则是告罪道“公子恕罪。” 吴蔚叹了一声,直接坐到了炕上,虚弱道“不怪你,是我实在是太饿了,一整天都没吃饭,有些头晕。” 芦荟立刻温柔地说道“那我先去看看咱们还剩下些什么食材,给公子做一碗出来垫垫肚子,等到张嵩和张阳买了补给回来,再给公子做顿好的。” “好,谢谢你。” 芦荟闻言,浅浅一笑,道“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公子先歇歇。” “嗯。” 芦荟转身离去,小梅这才上前来扶住了吴蔚,见吴蔚脸色苍白,不似装的,关切地问道“公子,要不要请郎中来给你看看这行馆内应该是配备了郎中的。” 吴蔚摇了摇头,凑到小梅的耳畔,低声道“我们讲话,芦荟听得到吗” 小梅往窗子外面看了一眼,芦荟已经进了正对面的厨房,中间隔了一整个院子,是不可能听到的。 “我们小声些,她听不见的。” 吴蔚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小梅,你打得过芦荟吗” 小梅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良久才轻声回道“没有一点儿把握。” “怎么会你们比试过还是从前认识”吴蔚惊诧不已,小梅的身手吴蔚是知道的,几个壮汉也近不了她的身。 “就在刚刚,已经较量过了,奴婢没能从她手上抢到公子,若是芦荟对公子有歹心,刚才公子就已经死了,而奴婢的护卫使命也失败了。” “刚刚就是扶我的那一下” 小梅满脸愧色,答道“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动作,适才奴婢是用了全力的。若是芦荟那一下不是拉扯公子,而是一刀刺穿公子的心窝,奴婢” 吴蔚的脸色更不好了。 眼下吴蔚唯一的仪仗,就是小梅。 吴蔚定定注视着小梅的眼睛,问道“小梅,我能相信你吗” 小梅点头。 “很惭愧,虽然我一点儿证据也没有,但是我觉得芦荟是一位顶级杀手。你比我更了解宜王,你说他为什么派一个杀手来保护我” 小梅的脸色变了几变,说道“公子,奴婢只能保证平安带公子回到泰州,旁的奴婢即便有心,也做不到。奴婢还是要劝公子一句,宜王殿下想做的事情,不是公子能阻止的了的,我们早晚都要回泰州,翠微姑娘还在等着公子呢 。不管公子您察觉到了什么,只管做好殿下交代给你的事情,旁的哪怕看见了,也装看不见才好。”小梅与吴蔚相处了这么久,深知吴蔚的脾气秉性,她知道像吴蔚这样的人,让她见死不救,或者看着旁人作恶,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见的多了,就好了呀。 吴蔚沉默着,她知道小梅说的是对的,宜王想碾死自己,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若是自己坏了宜王的事儿,不仅仅是自己性命难保,她的三娘,还有柳老夫人,张家那几口子,甚至是李大姐一家,张尺和栓子两家,都别想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能促使着宜王对东方瑞和高宁雪动手,一定是触动到了宜王最核心的利益,谁敢阻挡,必死无疑 “谢谢你小梅,我知道了。我累了,让我躺一会儿。” “是。” 小梅找出她们自己带来的被褥铺好,吴蔚便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芦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走了进来,面条汤上飘着几朵油花,还有两个滑嫩雪白的鸡蛋,以及一把绿油油的青菜。 芦荟将手擀面放到桌上,来到吴蔚身边,柔声道“公子,我给你做了一碗手擀面,问店家要了两个鸡蛋和一把青菜,请公子起来先垫垫肚子吧。” 吴蔚起身,看着芦荟柔顺谦逊的模样,心情很是复杂。 吴蔚一行人在行馆休整了三日,张阳和张嵩利用这三日的功夫补充了物资,也打听到了去京都的路。 此地已经离京都不远了,大概再走个日就能抵达京都,不过他们带了这许多的货物,运输是个问题。 扶桑不产马,扶桑的马匹绝大多数是从梁朝买来的,是以马匹的价格比梁朝还要惊人,吴蔚他们自然买得起马,但若是如此便不合符他们商旅的身份了。 众人商议过后,吴蔚拍板决定,雇佣人力将这些货物挑到京都。 第四日清晨,一行人从行馆出来,往京都出发了。 张阳知道吴蔚坐不惯扶桑的轿子,便雇了一辆牛车给吴蔚代步,小梅和芦荟也坐上了牛车,张嵩和张阳则跟着挑夫们一起步行。 前两日周围的景色还很荒僻,少见人家,众人还在野外露宿了一宿,但随着离京都越来越近,周围也开始热闹起来。 吴蔚等人甚至看到了一队真正的扶桑贵族 听到马蹄声的一瞬,所有的挑夫全部停下步子,朝路的一旁退去,张阳也第一时间冲到牛车前,叫道“公子,快下来” 小梅和芦荟护着吴蔚跳下牛车,张阳则拉着吴蔚直接下了土路。 吴蔚朝声源处望去,那是一直小队,看起来只有十几人,人人都骑着马,身穿铠甲,其中有几个人的背后插着两面旗帜,大概是某个姓氏或者部族的徽章。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吴蔚也看清楚了来人。 吴蔚不是很懂扶桑国的古代史,却也能通过这些人身上的铠甲分辨一二。 只见为首的那个人,身穿一袭红黑色大铠,头上顶着一副双金翅头盔,脸上还罩着一副金色的面具,手上戴了手套,可谓是全副武装。 而他后面的那些扶桑人,清一色的蓝色卷腹,头盔也比为首的那人低调许多。 这队人马速度极快,风驰电掣间便从吴蔚他们面前呼啸而过,留下一路的烟尘。 第 271 章 暗杀之机 那小队人走了许久,那群几乎匍匐在地上的扶桑国的挑工才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队伍消失的地方狂热又兴奋地叫喊了起来。 “张阳,你去听听这群人在说什么” “是。” 张阳来到那群挑工前,问道“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你们为何如此激动” 一名脸上带着雀跃的挑夫来到张阳面前,躬下了身体,谦卑又兴奋地说道“那是德川家的家徽,我们刚才见到了了不起的人物了” “好了,把我们的东西重新整理一下,准备上路了。到了京都也好给你把剩下的工钱结了。” 众人闻言立刻动了起来,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在低声议论着。 张阳回到了吴蔚面前,拱手道“回公子,他们说适才过去的那队人马,从家徽上来看是德川家的人,而且还是德川家的一位大人物。所以他们很兴奋。” “德川” “回公子,扶桑人的姓氏和咱们不太一样,他们的姓氏不全都是单字,单字,双字,多字的都有。” 吴蔚点了点头,道“继续上路吧。” 吴蔚和小梅芦荟上了牛车,队伍继续行进。 吴蔚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虽然吴蔚对蓝星上那个地方的历史并不了解,但也知道那个地方几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有一位能与“德川”这个姓对应上的大人物,名叫德川家康。 被他们自己人誉为“大狸子”的三姓家奴,被蓝星古代君王赐予“龟”这个称号的幕府将军,也是那个地方的“最后一任幕府”的创始人,就是这位德川家康。 吴蔚之所以对这位德川家康有所了解,主要是这个人做的一些事情,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他狡诈,隐忍又长寿,除此之外几乎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积极正面的品质,但是他却是非常成功的,成功开辟了一个新时代。 可是不对呀。 如果德川家康真的存在于这里,那么梁朝就不会是一个没有被蓝星历史记录下来的王朝了。 因为德川家康和明朝的万历皇帝以及朝鲜是有过一段纠缠,被清清楚楚记录在蓝星的历史书上的。 史称“第二次朝鲜战争”,就是因为这战争,德川家康才再十五年后建立了德川幕府,从某种角度来说,万历皇帝算是推了德川家康一把的。 这场战争被参战的三个国家共同记录了下来,毕竟在这一战中,被朝鲜誉为“五千年第一战将”的李舜臣死了。 而且科技树也不对啊,德川家康时期,大明是配备了火器的,可梁朝分明还是一个冷兵器时代 难道是德川家康的先祖 还是说梁朝只是蓝星的一个平行时空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扶桑国的京都,吴蔚看着窗外的景象,在心中客观地评价了一下,扶桑国的京都与梁朝的京城相差甚远,从城防到建筑,再到坊市的繁荣 度和百姓的精神面貌,扶桑国的京都最多也就相当于泰州的发展水平。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从梁朝来的货物才有销路。 不同于梁朝的幅员辽阔,物资富足。扶桑国只是一个桑叶大的小国,许多东西无法自给自足,贵族们的欲望随着生产力而发展,却因为条件限制而无法得到满足,那么梁朝来的这些丝绸,茶叶,瓷器,自然就成了紧俏之物。 吴蔚特别留意过了,佩戴兵器的武士常有,但是并没有佩戴火器的人,如此吴蔚也就放心了。 在蓝星,那个地方一直狼子野心,这个时空的扶桑国与蓝星的那个地方高度相似,想来统治者心里想的事情也差不多,要是扶桑先梁朝一步进入火器时代,那可就麻烦了。 吴蔚他们再次入住了一家商旅行馆,依然是舶来司设立的。 不过这次并没有独立的小院儿给他们住了,行馆也不再是梁朝风格,张阳和张嵩的房间在第一间,吴蔚三人的房间则在最里面的一间。 到了张嵩和张阳的房间门口,二人说道“公子,我们放下行李护送公子过去。” “不必了,一共也没五十步的距离,这一路上你们两个一直和挑夫步行,回房好好歇着吧。” 张嵩和张阳对视一眼,朝吴蔚拱手道“多谢公子。” 吴蔚带着小梅和芦荟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扶桑风格的屏风,只不过这里的屏风比梁朝的低矮一些,吴蔚看了看脚下的榻榻米,便在玄关处主动脱下了鞋子,对小梅和芦荟说道“你们也把鞋子脱了吧,里面应该是没有床,我们今晚要睡在榻榻米上。” “是。”二人依言也脱下了鞋子。 突然,小梅一把拉住了吴蔚的胳膊,猛地向后一拉,将吴蔚拉到了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屏风。 到了嘴边的询问被吴蔚硬生生咽了下去,小梅已经摸上了怀中的匕首,一只手护着吴蔚。 既要盯着屏风后面的动静,又要注意一旁芦荟的动向,不能专心一处,很是紧张。 吴蔚这时也隐约看见了屏风后面似有一人蹲下的身影,看那团影子的大小,大概是个子不高的男子,或是女子。 小梅示意吴蔚别动,独自一人朝屏风处走近,榻榻米有些老旧了,纵然是如小梅这般身手,也发出了几声“咯吱”声响。 小梅蹙眉,猛然停住,在她看来若是顶级高手相对,自己此刻已然失去了先机。 既如此,与其强攻不如退而守护吴蔚的安全,毕竟吴蔚身边还站了一位连她也看不出深浅的芦荟,打定了这个心思小梅又往后退了半步,止住了先发制人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从屏风后面突然窜出一个身影,那人猛地从屏风后面扑了出来,口中还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 “嘿” 见到这一幕,吴蔚,小梅,芦荟全都愣住了。 看 清楚来人,吴蔚的瞳孔一缩22,竟然是快一年没见面的高宁雪 此刻高宁雪的身上穿着一袭扶桑国的衣裳,手无寸铁,反而是扒着自己的脸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吴蔚立刻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伏击的刺客,分明是高宁雪童心未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自己要入住在此的消息,先一步潜藏在屋里,等着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吴蔚的心却凉了半截,这一路上吴蔚一直在苦恼着,若是芦荟来到扶桑的目的真的如自己预料的那般自己应该怎么办 一边是自己和许多亲朋好友的安危,一边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高宁雪,和亦师亦友还有救命之恩的东方 通过观察,吴蔚明白,芦荟其人的确如小梅所言,并不是像“梅兰竹菊”四人那般容易被感化的,若是自己过分接近,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适得其反。 世间安得双全法 吴蔚终究没有想到那个双全法。 下一刻,吴蔚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只见吴蔚脚下一个踉跄,仿佛真的被高宁雪吓到了,又像是突发了什么疾病,看似摇摇晃晃,实则非常有目的性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芦荟扑了过去。 小梅不是说过吗高手过招,眨眼的功夫便能分出高下。 以东方瑞的性子,定然不会让高宁雪一人独自行动,自己弄出这么大动静,足够让东方瑞警惕了吧 凭东方瑞的心智,定能看出什么端倪 吴蔚没有办法舍弃三娘和泰州的那些亲朋好友,毅然决然地站在东方瑞和高宁雪那边,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惨死在自己的面前。 她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拖住一线生机,希望东方瑞能看透这一点,带着高宁雪快点跑,芦荟的优势就是在暗处,只要她的动机破了,让东方瑞有了防备,吴蔚相信芦荟再无法轻易得手 而芦荟就像背后长眼一般,在吴蔚即将将她压倒之时,突然转了过来,眼中划过短暂的错愕,芦荟也动了 只见她双足开立,呈剪刀之势,前面的那只腿绷直,后面的那只腿屈膝,而后张开双臂,稳稳地接过吴蔚倒过来的身体。 吴蔚则是或用了自身的重力的同时,暗暗在里面投放了一个加速度,这一击显然是用了全力的。 果然,吴蔚听到芦荟轻轻地“哼”了一声,虽然还是将吴蔚稳稳地接住,并且保持身体不变形,但整个身体不免一僵,想要立刻抽身,怕是不能 吴蔚见自己如此居然都不能将芦荟砸倒,心中更是沉重,索性故作惊慌,一把抱住了芦荟,一双手在芦荟的腰际之后死死扣在了一起,下巴抵在芦荟的肩头,整个身体呈一个下压并三点合围之势,扭过头,在芦荟看不见的角度疯狂地朝高宁雪打眼色。 “公子你怎么了”小梅洞悉了吴蔚的意图,惊得魂飞魄散,小梅的能力虽不如芦荟,但她也知道对于芦荟这种人而言,吴蔚的这个动作是何其危险,若是芦荟也察觉到了吴蔚的意图,哪怕是一根针,一个指头,便可轻松取走吴蔚的生命 吴蔚此举看似“困住”了芦荟,实则是将自己身体的多个死门交到了芦荟的手上 “蔚蔚,你怎么了”高宁雪看到了吴蔚“狰狞”的目光,但她却以为吴蔚是“抽搐”所致,更加心急了,快步朝吴蔚奔来。 第 272 章 一场乌龙 见状,吴蔚只感觉浓浓的绝望将自己笼罩,她的额头上已隐隐有了汗丝,这一抱吴蔚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不仅没有把芦荟砸到,反而让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而且吴蔚感觉自己抱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更像一棵古树,一根石柱,那岿然不动的姿态,根本就不是自己这样的力量能够撼动半分的 说时迟,那时快,小梅已经窜到了吴蔚的身边,一把抓住了芦荟的手腕,暗中扣上的芦荟的命门。 直到这一刻,小梅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回归身体。 而对于小梅的动作,芦荟自然是察觉了,可她依旧没有动,一边承受着吴蔚龇牙咧嘴的攻击,一边默然地与小梅对视,目光淡淡,不见吃力,也不见一丝慌张。 小梅有些意外芦荟的反应,但她毕竟也是见过诸多大场面,游走在生死之间的前暗卫,她知道芦荟的手段非比寻常,但此刻芦荟的命门就在自己的手里攥着,即便芦荟出手,小梅也有把握和芦荟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如此 至少,吴蔚就安全了。 “蔚蔚,你怎么了”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高宁雪也来到了吴蔚的面前,关切地摸了摸吴蔚的额头,惊呼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是不是生病了师父,师父你快来,蔚蔚生病了。” 吴蔚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可吴蔚并不敢出声,她紧咬牙关,怕自己稍微一松懈就卸了力道,下一秒高宁雪就会被芦荟瞬杀,同时也怕自己心神松了,喊出那句“快跑”来。 若是如此,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坏了宜王的大事,全家人都得死 一直坐在里面微笑注视着高宁雪胡闹的东方瑞也快速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就看到吴蔚面胀通红,神色狰狞地抱着芦荟,又看到小梅扣着芦荟的命门,而芦荟也将目光抽回,无奈地望向东方瑞 故人重逢,吴蔚感觉自己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难道自己真的回天乏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二人死在自己眼前了吗 东方瑞的眼光何其毒辣她虽然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读懂吴蔚眼中的悲伤和绝望,也能看穿小梅正扣着芦荟的命门。 东方瑞快速上前,将高宁雪一把拉到自己身边,而后才立在原地,先是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几乎被吴蔚整个人都挂在身上的芦荟,说道“芦荟姑娘,这是怎么了吗” 东方瑞之所以先叫芦荟,是因为她能看出来,小梅和吴蔚明显是一伙的,这场“力量”的角逐中,看似混乱,芦荟才是被“控制”的一方。 当然,能不能被真正的控制住,倒是要另当别论了。 “我也不知道,许是我家公子身体不适吧。”芦荟娇柔的声音响起,一点儿也不见慌张和吃力。 “嗯” 心头的执念一松动,透支了两分气力的吴蔚当即软了身体,这回她 是彻底瘫了。 芦荟笑着拦住吴蔚的腰,单手将人抱住,笑盈盈地说道“公子,你不要紧吧” 芦荟的另一只手还在小梅的手中,对方正扣着她的命门呢。 吴蔚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东方瑞,虚弱地问道“你、你们认识啊。” 东方瑞点头“是我请宜王殿下,派芦荟姑娘专门过来协助我的。” “靠。” 因为一直思考对策,吴蔚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了,再加上一直赶路,身体和心理都极度的疲惫,刚才又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对抗芦荟,又惊又惧,加之脱力,直接眼前一黑晕了。 “公子”小梅松开了芦荟的命门,去扶吴蔚。 小梅和芦荟一左一右架着吴蔚绕过屏风,芦荟将她们自己的被褥取出,铺在榻榻米上,安置了吴蔚。 这回东方瑞的脸色也变了,跽坐在吴蔚身边,抬手摸了摸吴蔚的额头,目光在小梅和芦荟之间流转,问道“她怎么了病了”看吴蔚的模样,倒不像是中毒,怎么感觉更像是累晕了 芦荟吃吃一笑,还是那副娇滴滴的模样,朝东方瑞和高宁雪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说道“芦荟见过县主娘娘,东方大人。” 小梅也反应过来,朝二人行了礼。 “她怎么了”高宁雪也拧着眉毛,对二人怒目 高宁雪可是把吴蔚当成过命的姐妹,这俩人难道不应该好好照顾吴蔚吗怎么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话,人就直挺挺的昏倒了 面对高宁雪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态,芦荟丝毫不慌,即便她已经隐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但还是选择将皮球踢给了小梅,问道“小梅姑娘,你才是公子的贴身侍女吧公子这是怎么了” 东方瑞和高宁雪的目光也齐齐定格在了小梅的身上,小梅缓缓跪在地上,垂首道“公子的身体无虞,至于公子究竟是怎么了,我不能说,一切要等公子醒来,才能为二位解惑了。” 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赞许,她欣赏忠诚的人。 高宁雪也收了眼中的怒气,皱着眉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吧,看她这样也睡不了多久。” 四人落座,不过这满屋子的榻榻米,也只能跽坐了。 如高宁雪所言,吴蔚并没有睡多久,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吴蔚便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宁雪和东方瑞。 东方瑞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高宁雪则是难掩的惊喜,和故友重逢的快意,说道“你醒啦” 看到东方瑞和高宁雪无恙,吴蔚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一转头又看到了小梅和芦荟,小梅满眼的愧疚,芦荟还是那副样子,娇滴滴,柔柔弱弱,眼中带着淡淡的笑。 吴蔚长叹一声,说道“芦荟姑娘,你真是好功夫啊,累死我了。” 芦荟捻唇一笑,揉揉道“公子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她们四个人是围着吴 蔚坐的,左右各自坐了两个人,吴蔚横在中间就跟那个炕桌一样,吴蔚哪里还躺的住,一个挺身从榻榻米上直起了身体,手脚并用脱离了“炕桌”的位置,独自坐到了一边。 见状四人都勾起了嘴角。 高宁雪忍不住发问“你怎么回事儿啊,我本来还想吓唬你一次的,反而被你吓的不轻,你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尤是吴蔚这堪比城墙厚的脸皮,也耐不住一红,说道“我这几天没睡好。” 除了小梅,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那声音有长有短,听在吴蔚的耳中分外刺耳。 “真的吗那你刚才抱着人家芦荟姑娘龇牙咧嘴的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恶疾,突然抽搐了呢。”高宁雪说道。 小梅什么都没说,高宁雪又没有东方瑞那般缜密的心思和城府,最重要的是有东方瑞在身边,她不需要动什么脑子,便只是安静地等待吴蔚醒来,什么都没想。 吴蔚的脸彻底红了,从来没这么红过 吴蔚狠狠地瞪了高宁雪一眼,原本笔挺的腰身也瞬间塌了,支吾半晌,说道“我以为芦荟要杀你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小梅尴尬一笑,芦荟笑的了然,东方瑞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中涌出淡淡的感激与暖意。 唯有高宁雪还是一脸茫然,小梅见状主动开口道“公子,不如由奴婢来说吧。” 正主醒了,小梅也可以开口了,该怎么说,她刚才也想清楚了。 吴蔚当即点头,小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听完小梅说的话,高宁雪憋着笑看向吴蔚,求证道“真的吗” “嗯。”吴蔚点头。 高宁雪捧着肚子笑的直打跌,在榻榻米上没有形象地滚了一圈,准确地枕在了东方瑞的腿上,笑道“师父,你听见了吗哈哈哈哈” 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宠溺,无奈地说道“起来,成何体统” “哦。” 高宁雪丝毫不在意东方瑞的“训斥”坐直了身体,倾身拍了拍吴蔚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本县主看中的人,你的这份心意,我和师父都记下了。” 东方瑞却觉得高宁雪说的还不够,直接当着其余几人的面,郑重说道“蔚蔚如今是宜王帐下的人了,违抗宜王命令,甚至不惜为了我们与宜王对抗,她是冒着全家倾覆的危险做出的决定。蔚蔚,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不管这是你深思熟虑下的决定,还是不忍心见到我们死在芦荟手中下意识的决定,我东方瑞铭记于心。” 听了东方瑞的话,小梅和芦荟若有所思,高宁雪也收敛了笑容,感激地看着吴蔚。 东方瑞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以后,我希望你能再慎重一些,如果芦荟真的想杀我和雪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的结局是什么。下次我希望你可以以自身和家人的安危为先。以芦荟的身手和宜王的势力,你的对抗不会改变事情的结局,我和雪儿若真有此劫,那也是我们的命,不值得再把你和你的家人朋友,都搭在里面。” 高宁雪也郑重表态道“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若是能帮我们报仇就报,不能报仇你就把这件事忘了,好好生活下去,你好好活着,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的情义。” 吴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东方瑞这才放松了表情,转而看向芦荟,说道“不知芦荟姑娘可否卖给我东方瑞一个薄面” “大人请讲。”芦荟也难得郑重起来。 “今日之事,我希望可以始于此,终于此。” “大人请放心,本就是一场无关局势的玩笑罢了,殿下日理万机,芦荟怎可因此等小事打扰殿下” 第 273 章 扶桑之心 东方瑞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明白。 吴蔚感激地看了东方瑞一眼。 今日这事儿,虽然是一件美丽的误会,即便宜王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但是上位者的心思谁又能猜尽呢 或许他刚一听到的时候,会觉得很有趣,会觉得吴蔚多思犯蠢,也会觉得吴蔚重情重义。 可是,以后呢 人的心思都是会变的,吴蔚现在已经不是白身了,而是宜王府的一位九品官,身家性命都系于王府的兴衰之上。 难保有一日,宜王看戏的兴头过去了,会不会反复琢磨,进而质疑吴蔚对宜王府的忠诚。 说到底,此时的吴蔚已经不再是明镜司的暗桩了,而是他宜王府的幕僚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忠诚于主,是大义。朋友的情义不过是小情。 而吴蔚今日所表现出的一切,无疑是选择了朋友而背叛了他这个主子 人心难测。 虽然这件事儿宜王不会拿吴蔚怎么样,可这个芥蒂的种子一旦种下了,若是宜王真想追究,等吴蔚回到泰州时,连呼吸都有可能是错的。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除了东方瑞,所有人还都没想到那么深的一层,唯有东方瑞,轻轻点了一下。 就这一下,也算是保住了吴蔚,帮她解决了一个潜藏的大麻烦。 反应过来以后,吴蔚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多日来的牵挂和烦闷也得到了最好的回应,吴蔚很开心。 但是她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绕,主动开口道“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要是你们早点把什么都和我说清楚,也不会闹这么大一场乌龙了好吧” 东方瑞和高宁雪对视一眼,而后高宁雪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来说吧。请你过来是我和师父的意思,我们是请你来做一些载人天灯的” “载人天灯哦可我早就把图纸交给宜王殿下了,殿下手下能工巧匠无数,还用得上我吗” 高宁雪怒目道“好你个吴蔚听你这个不情愿的口气,难道你就不想念我和师父啊就当过来看看我们,不行吗” 吴蔚哑然失笑,说道“那倒不是,而是你们也没和我把话说明白,导致我这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想了好多。而且这次总共就来了九个人,若只是让我来做天灯的话,还不如让他们学习一下,然后派一个身手更加高强的人过来帮你们呢。我虽然和小梅学了一点儿功夫,可能连你都打不过,我担心会拖你们的后腿。” 东方瑞笑而不语,抬眼看了小梅和芦荟一眼。 二人瞬间会意,小梅主动说道“公子,奴婢去看看张嵩和张阳安置的怎么样了,叫上他们一起出去弄点儿吃的来。” 芦荟也说道“我和小梅一起去。” 吴蔚点头,二人起身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吴蔚,东方瑞和高宁雪三人,直到再也听不到 一丁点儿脚步声,东方瑞才安抚下已经有些炸毛的高宁雪,说道“蔚蔚,不要妄自菲薄,这次行动你很重要。” “哼”高宁雪抱着胳膊转过了头,也安静了下来。 东方瑞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羊皮卷,在榻榻米上摊开了,示意吴蔚凑近了看。 吴蔚重新调整了位置,羊皮卷上赫然是扶桑国的全境地图,虽然和蓝星上的那个地方的地图有些出入,但轮廓上大差不差。 想来也实属正常,这个时代没有航拍设备,也没有科技辅助,画图基本靠双足探测和人眼,能把图纸画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扶桑国的地图,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京都。”东方瑞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说道。 “那地图上这些红色的圈圈,是什么”吴蔚立刻就发现了在这份地图上,京都附近有一些人为标记的红色圆圈,还有几个圆圈在扶桑的西南部。 东方瑞对于吴蔚的敏锐很是满意,继续说道“咱们梁朝,就在扶桑的西边,图上这些画了圆圈的地方,是扶桑国的军械库。” “军械库”听到这三个字,吴蔚的心头一跳。 “我和雪儿来到扶桑以后,就投奔了平燕王老千岁的一位姓周故友,大概在三十多年前,平燕王老千岁在海州城外的一个渔村里救下了一位少年,那个时候梁朝和扶桑之间没有现下这般太平,沿海的州府,特别是那些靠海的小渔村,时常受到海寇滋扰,抢劫,而这些海寇大都是从扶桑来的。平燕王老千岁将人救下以后,给了那人一笔丰厚的盘缠,让他放弃故居迁到内陆生活,之后就离开了。谁知这少年人因全家被杀,复仇心切,竟然选择了到海寇船上去当了一名水手。他在海寇船上蛰伏五年,勤劳肯干,忍辱负重,假装自己是聋哑人,一边学习扶桑国的语言,一边博得了海寇头子的信任,等待复仇的机会。趁着一次靠岸补给的机会,这位周爷真的杀死了海寇头子,然后逃到了扶桑境内,又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如今已是扶桑境内的一位大商贾了。也多亏了这位周爷,我和雪儿在扶桑一切顺利。” 吴蔚感叹道“平燕王老千岁可真是了不起啊。” 消了气的高宁雪再度开口,说道“那当然了,我爷爷的朋友遍布天下。” “这么说,你们已经查到四皇子案的关键线索了”吴蔚有些兴奋。 提起这个,高宁雪和东方瑞的表情却透着一丝古怪,高宁雪再度沉默,东方瑞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是我们请你过来的原因,据可靠消息扶桑国正在筹划一场对咱们大梁的战争,日子就在三个月后的万寿节,这次扶桑国派了千人以上的出使团,因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朝见,这个规格也说得过去。这几年扶桑国通过舶来司从咱们大梁购买了大量的生铁,熟铁,马匹,运回扶桑后,将这些生熟铁尽数锻造成了兵器,还派了许多细作,将咱们的地图和沿海各个城池的城墙高度,士兵数量,驿道分布全部调查了个一清二楚,传回了扶桑 。” 听到这里,吴蔚的口中突然爆出了一声粗口,惊得东方瑞和高宁雪都是一怔,她们认识吴蔚这么久了,还从没听过吴蔚说脏话呢。 “该死的扶桑,果然如此”吴蔚突然说了一句,一拳砸在了榻榻米上。 东方瑞和高宁雪都有些不知所谓,但东方瑞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周爷在扶桑浪迹了二十多年,他说扶桑物产贫瘠,受疆土所限,士农工商皆不得利。自从梁朝与扶桑开通番贸,设立舶来司之后,若非两国语言受限,不知多少扶桑人会逃到梁朝去。” 东方瑞的眼中也划过了一丝厌恶,继续道“我和雪儿在扶桑这些时日,总觉得此处是个天怒神罚的地方,天灾不断。在咱们大梁,发生一次地动,上至朝廷,下至地方长官和百姓,不知要惶恐多久。可在扶桑,地动山摇如家常便饭,每次大的地动之后,都会潮水倒灌,侵害百姓,侵蚀农田。扶桑人见我大梁疆域辽阔,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会嫉妒也是常情,只是他们万不该动这般心思,妄图蚍蜉撼树,注定会万劫不复” “那你们不,那我们,能做什么呢”吴蔚问道。 东方瑞指着地图上被画了红圈的地方,说道“问题的关键,就是地图上标注的这些军械库周爷这些年都是以扶桑人的身份行走于世的,也参与了不少替扶桑收购物资的事宜,与扶桑的一些贵族交好,根据零散消息拼凑出了扶桑的大致计划扶桑人会借着万寿节的由头,将士兵混在出使团中,光明正大地进入梁朝,在海州假借整顿的名义,等待下一波的增兵,而后会不计代价攻下海州,一边据城与朝廷对抗,一边将扶桑的增兵引进海州。扶桑物产贫瘠,只有一些上层的将军才穿得起甲胄,底下的那些步足能有一把像样的兵器就不错了。但是扶桑盛产竹子,他们的士兵也多穿竹甲,京都附近的这几个军械库里,藏了大量的竹甲,至于马匹,周爷查到这几年扶桑人一直将马匹囤养在西南方,一个叫佐之贺的港口附近。那里是距离咱们梁朝海州最近的出海口,自从三年前佐之贺港就不再对外开放了,周爷派人秘密看着,每月都有两艘从梁朝来的商船在佐之贺港靠岸,大量的马匹,还有生铁,熟铁从船上下来。” 东方瑞呼出一口胸中的浊气,语重心长地对吴蔚说道“蔚蔚,在国家面前,我们的事情都是小事,之所以找你来是因为虽然宜王逐步掌控了泰州,但是他也不敢保证境内没有其他势力的眼线,你所发明的那个载人天灯,实在太过特殊,宜王即便得了图纸,也不敢命人建造,更不敢找人试飞,所以只有你才能帮我们。扶桑国不产马,京都附近的马匹少得可怜,而且他们也没有穿云大弩,我们的成功性很高。那日我会和你一起,登上载人天灯,火烧扶桑军械库,将里面的竹甲一把大火全部烧光,粉碎扶桑进犯大梁的阴谋” 第 274 章 红色计划 听完东方瑞的话,吴蔚的心中激荡一片,她既钦佩东方瑞和高宁雪的大义,也对自己也能加入到这次行动中来感到振奋和激动。 激动归激动,吴蔚的理智并没有走脱,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目光扫过高宁雪和东方瑞,郑重地问道“我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们能给我解答。” 好,你说吧。”东方瑞和高宁雪异口同声地说道。 “朝廷在扶桑设立了这么多舶来司,扶桑密谋攻打梁朝这么大的事情,朝廷难道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收到吗虽说万寿节理应普天同庆,可是小小的一个扶桑国竟要出使三千人,难道朝廷里就没有人对此持怀疑态度吗” 对方瑞和高宁雪对视一眼,二人均沉默了片刻,由东方瑞开口说道“蔚蔚,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也不是怀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听你们的计划部署,这件事好像宜王参与进来了,平燕王老千岁也有参与,还有这位鼎力相助的周爷,可听来听去怎么没有朝廷的影子呢这件事儿说到底,最应该出力的难道不是朝廷吗”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朝廷是否已经接到了风声,亦或是有什么后续的部署。我和雪儿已经完全被隔离在朝堂之外了,包括平燕王老千岁和宜王殿下,都无法从朝廷那里得到及时的消息。按照梁朝例律,藩王不得干政。且不论平燕王老千岁年事已高,就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是闲云野鹤的性子。而宜王殿下的封地泰州,距离京城逾千里,更是没有办法了。无论朝廷如何决断,我们作为梁朝子民,既然提前知晓了扶桑国的狼子野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旦让这些军械和马匹成功运到海州,必将是一场刀兵战乱,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枉死,只有从最源头处将他们的图谋扼杀,才符合我朝的利益。” 吴蔚点了点头,表示了对东方瑞的赞同,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咱们所有的假设都是基于我们的作战计划成功为前提的,若是失败了呢如果我们被捕,或是在火烧军械库之后被抓住了。那我们可就成了扶桑对梁朝开战的正当理由了,到时候我们非但没有阻止扶桑对梁朝的进犯,还会背上千古骂名。” 一直乖乖旁听的高宁雪,接过话头,说道“蔚蔚,这个问题在你们还没到扶桑的时候,我就问过周爷和我师父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问题,后来我们三个经过商讨得出一个答案。” “什么”吴蔚问。 “有死而已。”东方瑞和高宁雪又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吴蔚再一次被震撼了,这一刻吴蔚的目光突然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回忆起了怎样的往事,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些英魂的身影。 高宁雪继续说道“蔚蔚,不管咱们的计划是否成功,扶桑国都会攻打梁朝,根据周爷所说,扶桑国为此已经准备了许多年了,自从两国开通番贸以后,扶桑就通过各种途径 积极从梁朝购买战备物资,如今扶桑国的从梁朝手中购买的储备,足够支撑他们打一场持久战争了。”说道此处,高宁雪的目光一黯,脸色也有些难看,继续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朝廷对此竟然一直毫无察觉。直到先帝驾崩之后,扶桑国的阴谋几乎是半抬到了明面上,这几年他们大肆征兵,设立了诸多练兵场,而且还把距离咱们梁朝最近的,那些西南边的港口全部关闭,囤积了大量的军械和士兵。所以不管咱们的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扶桑国是否有出兵的名头,这场战争已经无可避免。根据周爷的推算,即便我们将地图上标注的军械库全部焚烧殆尽,也未必就能让扶桑打消进犯大梁的念头,毕竟趁着万寿节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将军队带到梁朝境内,是扶桑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有一件事儿是肯定的,我们几个在京都烧毁扶桑国的军械库,周爷的人在西南边毁掉他们的马匹,对不产马匹且物资短缺的扶桑而言,是一个重创他们用了十多年的光景才囤积出这些军械,他们已经等不了下一个十年了。只要这些军械毁了,即便他们强行进犯咱们大梁,无异于以卵击石。” 东方瑞继续说道“雪儿说的不错,周爷派人秘密到西南边的禁区探了探,扶桑国的马不到一万匹,其中还有些老马和尚未成年的马驹,能牵出来立刻投入战场的,只有三四千匹左右。所以我和周爷分析,扶桑国的计划大抵是这样的利用万寿节的幌子将带着士兵潜入梁朝,而后在海州休整,等待增兵和马匹抵达后,一举打下海州作为根据地,再派三千骑兵向外奔袭,海州之外三百里的武州,就是一处养马地,他们只要迅疾拿下武州,就有源源不断的马匹给他们配备骑兵。到时候再进犯其他的州府就容易多了。可若是没了这些战马,他们就能出动步兵,即便让他们攻下海州,朝廷的援军不日便到,我们再把他们的竹甲烧了,这些步兵就只能布衣上阵,呵血肉之躯,连我们大梁的一轮箭雨都抵抗不住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吴蔚听着东方瑞的计划,又是一阵心潮澎湃,仿佛来自于血脉中的红色召唤,吴蔚无疑是怕死且惜命的,这次的烧军械库与上次的劫法场可不是一回事儿,但在吴蔚心中却有另外一种感情,将恐惧尽数击碎。 仿佛有一只冲锋号在自己的心中吹响一般 见吴蔚沉默不语,东方瑞说道“蔚蔚你放心,我和雪儿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周爷已经部署了好几条退路,只要我们一落在地上就有人接应,迅速前往港口,送你回到梁朝。” “那你们呢”吴蔚立刻捕捉到了东方瑞话语中的不寻常。 “我们我们和你不一样,我和雪儿还是戴罪之身,回到梁朝只有死路一条,还要连累许多人,所以我们会先送你离开,我和雪儿会留下协助周爷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再从长计议。” 吴蔚抿着嘴唇,严肃地问道“你们也会是平安的,对吗或早或晚,我们都会重逢的,对不对” 见吴蔚如此,东方瑞和高宁雪都笑了,点了点头。 “好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距离万寿节还有三个月,扶桑的出使团大概会提前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出发,最多一个月之后我们就必须要动手了,时间够么” “周爷那边能派几个得力的人帮忙吗”吴蔚问。 “这是自然的,只要你开口,无论需要什么,周爷都会想办法置办好了。” “周爷手上有没有能制造琉璃的设备” “这个我要去问问周爷,不过我想应该是有的,周爷旗下的产业覆盖很广。”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说道“我一会儿画个图纸给你,你直接拿给周爷,让他想办法在十五天之内给我准备大概一千个琉璃细口瓶来,然后我再画一套提纯酒精的设备给你,让周爷按照图纸给我烧几套,再准备大量的白酒,我自有妙用。” “好,那载人天灯呢” “那东西简单,只要把球体展开后的表面积计算清楚了,选好材料按照图纸做就行了,这次作战最重要的是这一千个琉璃细口瓶,也不局限只要一千个,多多益善嘛,再给我准备一些吸水性好的布条” “好,你把单子和图纸列出来,我和雪儿立刻就去办。特别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琉璃细口瓶” 吴蔚当即取出笔墨纸砚,在草纸上计算了一番,说道“你最好还是快点烧出来几个瓶子给我,我要计算一下重量,确保咱们的载人天灯能够飞起来。喏这是琉璃细口瓶的图纸,记住了,烧的丑或者走形了都不要紧,这个口必须有,还有要检查一下,不能漏水,烧好之后每一个瓶子都灌上水,好好检查一下。” “知道了。” 东方瑞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瓶子,旁边标记了个高度,非常简单。 “这有什么用”东方瑞有些疑惑,这样小小的一个瓶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只管烧,我保证行动当天,扶桑的军械库一片火海” “这么神奇”东方瑞和高宁雪都惊了,不过她们都相信吴蔚。 之后吴蔚又给东方瑞列了几张单子,是酒精提纯设备,载人天灯的图纸,以及做载人天灯所需的材料和燃料,东方瑞和高宁雪不再耽搁,拿着图纸离开了。 吴蔚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东方瑞和高宁雪走了好久,吴蔚才想起来,自己有个问题忘了问了。 芦荟的身份。 第 275 章 是件杀器 东方瑞和高宁雪的动作很快,没过几日便带来了一百个琉璃细口瓶,还有吴蔚要的酒精提纯设备,吴蔚试了一下,设备没有问题但是提纯的速度太慢。 酒精是顺利执行任务的必备材料,吴蔚估算了一下时间,便又一头扑在草纸里计算起来,吴蔚不得不追加了十台设备。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听了吴蔚的要求,东方瑞的表情抽了抽,说道“蔚蔚啊,上次分别的匆忙,我也没有细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琉璃吸口瓶,还有你这套提纯的设备究竟有什么作用” 高宁雪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蔚蔚,琉璃在咱们大梁也算是件稀罕物,更别提这资源贫瘠的扶桑了,也多亏周爷二十多年的拼搏打下了殷实的家底儿,要是换成旁人光是你需要的那一千个琉璃吸口瓶,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这位周爷虽然在少年时被平燕王老千岁所救,但之后多年二人一直也没有再联络过感情,知道平燕王主动派人找到他,他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东方瑞和高宁雪,并给二人了诸多便利,当年的那份恩情已经还的差不多了。 到此刻高宁雪和东方瑞与这位周爷的联盟之所以还能维系,是因为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阻止扶桑进犯大梁。 周爷这些年虽然在扶桑成家立业,攒下巨富身家,但是他对扶桑从没有过归属感,他没有忘记当年扶桑在自己家乡犯下的罪行,也无法忘记那些死在扶桑海寇手上的至亲家人们。 只是当年扶桑和大梁的番贸未开,周爷在杀死海寇头子以后,找不到回梁朝的船,等到两国开了番贸已是多年以后的事情,周爷的许多产业都在扶桑生根发芽,割舍需要时间。 阻止扶桑进犯大梁,对周爷而言是大义,同样也是在报私仇,他愿意不计代价的鼎力相助,但前提条件是要确保计划的成功。 吴蔚提的这些东西,在周爷看来实在与计划联系不到一起。 东方瑞的眼光何其毒辣即便周爷的表现并不明显,东方瑞却也一眼就看出来了,东方瑞和高宁雪对吴蔚深信不疑,但后续吴蔚的撤退还要由周爷的人负责,所以东方瑞要确保每一个环节的稳妥。 吴蔚听了东方瑞的话,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做个试验好了,正好我也想知道单个燃烧的瓶子的威力有多大,收集了参数才能更好地完成作战计划。” “燃烧的瓶子你是说你这个瓶子能烧”东方瑞的眼前一亮。 “嗯差不多吧。为了确保试验效果更贴近现实情况,还请周爷一处和扶桑军械库差不多的仓库,又要让周爷破费了。” 说着吴蔚便取了几个琉璃细口瓶,装上半满的提纯酒精,在瓶口处塞上布条,并在布条里裹上了一些易燃的草絮,一共做了六瓶出来,吴蔚找了一口木箱将燃烧的瓶子装了进去,说道“走吧,我们去做个实验。” 东方瑞和高宁雪对视一眼,事不宜迟,她们决定立刻带吴蔚去见周爷,早 点让周爷见识了吴蔚的手段,吴蔚要的东西才能得到周爷全力支持。 heihei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75 章 是件杀器吗请记住域名 三人出了商旅行馆,一路步行,路上三人轮流抱着木箱,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颇具和风的大宅。 吴蔚看着眼前的宅子,不由得在心中咋舌这位周爷可真了不起,白手起家,只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异国他乡攒下此等家业,走到哪里都注定是位人物。 这宅子即便拿到蓝星,用来做一个影视剧基地都绰绰有余,真真的和风大宅。 宅子里的下人认识东方瑞和高宁雪,立刻去禀报,等了片刻便得到了周爷的接见。 三人由周宅的家丁引领着,来到一处正厅,在门前脱下了鞋子,登上了木质的屋基那家丁跪在地上用扶桑语禀报了一声,周爷雄厚深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家丁得令起身跪到一旁,替三人拉开了正厅的拉门,低头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绕过屏风,屋内通体铺设了榻榻米,在屋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地炉,上面架着一口锅,里面似乎在煮着水。 周爷正跽坐在屋子的尽头,在他的背后挂着一幅字,白纸黑字的卷轴上只有一个大字“忍”正如周爷的心境。 周爷本名周川,是地地道道的梁朝人,流落扶桑后为了行走方便,化名为土口川,此时他也是一袭扶桑人的打扮,从发式到衣着,丝毫看不出他梁朝人的身份。 东方瑞和高宁雪来到扶桑后,为了行走方便,平日里也是一副扶桑人的打扮,屋内唯独吴蔚,还穿着一身梁朝人的服侍,不曾变过。 周爷深深地打量了吴蔚一眼,目光在吴蔚身上的衣服停留片刻,深沉的声音响起“坐吧。” 三人依言坐下,高宁雪开口说道“周爷,这位就是我和师父共同的朋友,吴蔚。是我二叔特意派来协助咱们完成任务的人。” 周爷点了点头,许是吴蔚这一身打扮勾起了周爷的回忆,周爷对吴蔚笑了笑,说道“有志不在年高。” 吴蔚也回以微笑,说道“周爷异国浮沉半生,却乡音无改,实属难得。” 周爷微微一怔,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看吴蔚的眼神彻底柔和了下来。 东方瑞也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自夸赞吴蔚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随后将吴蔚的想法和周爷简单说了一遍。 吴蔚也试试打开木箱,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的六支燃烧的瓶子。 周爷却了一支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样小小的一个瓶子,与那样重要的作战计划能有什么关系,但吴蔚给他的印象实在是不错,再加上东方瑞和高宁雪极力的担保,周爷也想看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究竟有怎样的手段。 周爷说道“我这宅子后院,倒是有几间无人居住的空屋,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周爷,你别小看这瓶子,威力应该不小,特别针对纯木质结构的房屋,咱们最好能去郊外我怕一不小心把你这么好的宅子给烧了。” 周爷再 次怔了怔,笑道“你若真有这个本事,烧了便烧了,就算你不烧,过阵子我也打算亲手烧了它” 高宁雪试试小声补充道“周爷已经将一部分的家资运回了梁朝,由我爷爷派人安置在泰州了,等咱们做完了这件事儿,周爷会跟咱们一起回大梁,再也不回来了。” 这倒是吴蔚没想到的了,这诺大的家业说舍就舍,这位周爷的确有气概,有气节 周爷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老了,落叶归根,是时候该回去了。家乡的一捧黄土也比这扶桑的万两黄金要贵重。” “那好”吴蔚的心,再次无声激荡起来。 她不仅回忆起在蓝星学习的那段历史,在那个华夏大地满目疮痍的年代,也有许多同胞放弃了海外的安逸和富贵,毅然决然地回到了祖国。 正是有那些前赴后继的先辈们,才有了吴蔚他们所生活的和平年代,所以吴蔚对如周爷这样的老人,是充满了敬意和好感的。 四人起身,由周爷带领着往后院走,即便如此吴蔚还是请周爷让家丁准备了一些水,方便及时灭火。 周爷的宅子很大,几乎有半个宜王府大小了,周爷带着三人来到了后院一处荒僻的院子,确如周爷所说,一副荒僻的模样。 周爷坚持不让家丁准备水,吴蔚也不好强求,只能挑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打开木箱拿出四个燃烧的瓶子,给场中另外三人分了,连周爷也领到了一支。 吴蔚说道“一会儿我先丢,你们照着我的样子学就行了,感受一下,很简单。” 东方瑞和高宁雪点了点头,表情郑重了几分。 吴蔚掏出火折子,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这燃烧的瓶子制作虽然简单,在蓝星却是管制品,这也是吴蔚第一次实操。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吴蔚点燃了燃烧的瓶子上的布条,因为里面裹了易燃的草絮,布料瞬间燃烧了起来。 “看好了”吴蔚大喝一声,瞄准角落里的那一间,将燃烧的瓶子丢了过去。 随着一声爆破“哄”的一声,一个大火球闪耀了所有人的眼睛,燃烧的酒精瞬间在木质建筑上蔓延,火光一片 吴蔚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这燃烧的瓶子的效果超出了吴蔚的预期,或许是全木质建筑的原因,火势蔓延的很快。 东方瑞和高宁雪也震惊了,捏着手中的瓶子迟迟不动。 反倒是周爷,两眼精光,接过吴蔚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丢了出去。 “轰隆”一声,火势再度蔓延,半间屋子被火舌吞噬。 “哈哈哈好,神兵利器,真是神兵利器”火光跳动,映红了周爷满是沟壑的面容,他却是满眼的兴奋,并对高宁雪和东方瑞说道“不必顾虑,丢出去你们不趁机好好练练,如何执行任务” 二人闻言也不再犹豫,高宁雪一激动连布条都没点就把瓶子丢了出去,效果依旧很理想,东方瑞则点燃了布条,把燃烧的瓶子丢了出去 剩下了两个燃烧的瓶子,也被周爷丢了出去,一间不小的院子,一间正屋,两间偏房,顷刻之间便陷入了火海。 第 276 章 最后一日 最终周爷的那个院子沦为一片焦土,燃烧的瓶子是一切木质结构房屋的克星,若是没烧起来,那就多扔几瓶。 周爷的表情很是振奋,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都年轻了十几岁,就像烧的不是他的房子一样。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有了周爷的全力支持,这场火烧扶桑军备库的计划再无后顾之忧。 即便如此时间还是很紧迫,东方瑞和高宁雪直接在吴蔚的房间里住下了,反正是通铺的榻榻米,足够宽敞,铺上棉被就睡了。 东方瑞和吴蔚整日商讨作战计划,想象各种突发情况和应对的办法,以及最后的撤退路线,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沙盘推演。 而高宁雪则接过了跑腿的活儿,不时将吴蔚和东方瑞的最新想法呈给周爷。 京都周围一共有十二个军械库,东方瑞便和吴蔚商量,一共部署十二个升空的载人天灯,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操控天灯,一人负责投掷燃烧的瓶子。 剩下的载人天灯就安置在周爷的宅子里,若是作战的天灯出现了问题,就让后补的天灯随时顶上,待作战计划进行的差不多了,留在周爷宅子里待命的人就用剩下的燃烧的瓶子,把宅子和载人天灯一起焚毁。 吴蔚对东方瑞说载人天灯利用好了会是一件攻城利器,任何坚固的城池在数量众多的载人天灯下都将形同虚设,所以待作战结束之后,所有人必须将天灯焚毁,不能留给扶桑。 因为载人天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个实体参照物,就能做出新的载人天灯。 东方瑞听懂了吴蔚的言外之意,宽慰道“你放心吧,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无论是载人天灯还是燃烧的瓶子亦或是酒精提纯的那套设备,都不会泄露出去。” “那工坊那边呢制造琉璃细口瓶的和酒精提纯设备的工坊,能信得过吗”吴蔚问。 “单有一件琉璃细口瓶并不足以成事,况且琉璃的造价很高,多为贵重器皿,就算是扶桑的贵族,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能做出燃烧的瓶子,他们也不会冒然大批量的生产琉璃细口瓶的。你那套酒精提纯的设备,我留了个心眼儿,将制作的图纸拆分成了好几份,交给不同的工坊去做了,有一两个部件还是周爷旗下的工坊秘密制造的,周爷已经在地图上做了标记,让就近的两组,在执行完火烧军械库的任务以后,顺手将那两个工坊也一并烧了,扶桑人绝对得不到完整的图纸。” 听到东方瑞这样说,吴蔚再无顾虑,招呼小梅芦荟和张嵩张阳四人,将她亲手做的测量风向和风速的设备插到院子里的各处。 吴蔚在蓝星的时候,高中学科是分文理的,她虽然很喜欢地理,但有些知识到底比不上文科生,但她做的那些热气球受风速和风向的影响比较大,为了能在行动当天减少一切意外事件的发生,吴蔚要收集一下风速和风向的数据,然后再根据距离计算最佳的起飞时间。 最理想的效果是十二个热气球几乎同时抵达任务上空,让扶桑国的军械库瞬 间多点开花,如此才能让城内的守军阵脚大乱,首尾不能相顾 吴蔚给了小梅和芦荟一人一本册子,让他们记录风车的状态,风车经过吴蔚的特殊设计,不同的转速看到的颜色也是不同的,至于风向,通过观察绑在风车下面的几条红色的线就能判断。 吴蔚要收集每个时辰的实时数据,然后再计算出最好的方案。 之后,吴蔚又将一沓详细的说明书交给了高宁雪,上面记录着详细的热气球操控方法,图文并茂一目了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人商议后决定,载人天灯还是不要试飞了。 日子一转眼便过去了,最后三天,吴蔚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而十二只载人天灯的起飞顺序和起飞时辰,吴蔚已经请高宁雪转交给了周爷,后续的事情由周爷统筹。 吴蔚躺在榻榻米上,思绪却飞出了很远,她的脑海里闪过蓝星近代史,想着那些鲜血之中伴随着可歌可泣的民族故事和英雄们。 想着想着,吴蔚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知道了自己在这个时空做的事情,会作何感想 还有三娘 自己走了这么多日子,三娘还好吗家中的一切还好吗三娘一个人看着两个店铺,会不会吃不消啊,成衣铺的生意怎么样了 外面的时疫彻底消失了吗 想到这里,吴蔚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她决定给柳翠微写一封家书,吴蔚一点儿也不担心有被截获的风险,因为她全篇用的都是拼音,拼音后面打了括号,里面标了声调,慢慢往下捋阅读无障碍。 这是吴蔚和柳翠微之间的加密通讯。 拼音到底有些冗长,吴蔚便捡着简要的事情说了,主要是告诉了柳翠微自己来到扶桑的目的,要做的事情,高宁雪和东方瑞的近况,以及最后的撤退路线。 信纸最后一点点的位置上,吴蔚用汉字倾诉了自己的相思之情。 第二日,吴蔚把这封信交给了高宁雪,平燕王老千岁送了一批信鸽过来,那匹信鸽的故乡在泰州,一旦放飞它们就会回到泰州去,速度很快。 高宁雪拿着信,调侃了吴蔚几句,见吴蔚丝毫不掩饰她和柳翠微之间的情义,高宁雪的眼中划过一丝羡慕。 高宁雪和东方瑞 经历了那一番生死患难,二人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只是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 二人都心照不宣,以一种看似朦胧又清晰的方式相处着。 距离执行计划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东方瑞从吴蔚那里辞别出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要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歇一歇,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十二个时辰后的任务。 关系着大梁数万万百姓太平安宁的任务。 沐浴后的东方瑞穿着一袭雪白的中衣,跽坐在榻榻米上,借着烛光正在读书,书是周爷送的,梁朝书。 沐 浴后的高宁雪走进来,便看到东方瑞的背影被一片暖黄色的光芒包裹着,透出一阵柔和与温暖。 东方瑞的背挺得笔直,虽然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但东方瑞的端方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现于举手投足之间,哪怕是独处之时,也不见半分懈怠。 此刻东方瑞的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垂与腰间,发梢尚带着几分水意。 高宁雪定定地站在原地,默默注视了东方瑞良久。 东方瑞见高宁雪许久不过来,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本,侧过头道“怎么不过来” 脚步声再次响起,是轻快的。 高宁雪来到了东方瑞的身边,跽坐下来,二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触碰到一起,近到只要有一人微微偏头,便能枕到另外一人的肩膀上。 相比于常见的对坐,高宁雪更喜欢坐在东方瑞的身侧,因为这样离她更近,近到触手可及,无需太大的动作便能将东方瑞的袖子攥在手心。 “累了吧今日早些寝吧。”东方瑞再次看了一眼书的名字,将书放在了桌上,轻声道。 “我睡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没有你和吴蔚那样沉稳的心思,一遇到大事儿,提前好几日我便难睡安稳。”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回道“其实我也睡不着。”东方瑞这一生,虽然经历过许多风浪,见识过诸多大场面,面对着即将要来临的任务,她也难得的失眠了。 高宁雪先是无声一笑,紧接着悠悠叹了一声,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师父,那件事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次轮到东方瑞沉默了,过了许久,东方瑞才平静地回道“雪儿,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出了这件案子以后,我之所以宁死也不肯放弃,不是光是因为我与明镜司诸位的情义,更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死的不值得,他们可以死在追凶的路上,可以死在战斗之中,但不能就这样背着污名死去,与真相相比我的命,不值一提。而明日之事,关乎于海州数十万百姓,梁朝数万万百姓的盛家性命明镜司若我有的选,我定要求一个双全之法,可若我没得选,你我心中都清楚,应该选择什么。” 即便这个问题高宁雪和东方瑞已经商讨过无数次了,高宁雪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师父,我们就不能不回去了吗周爷能在扶桑生活二十年,我们也可以,若是你不喜欢扶桑,我们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躲上几年,等到风头彻底平息了,我们可以偷偷回到梁朝去,隐姓埋名,找个山野结庐而居,不好吗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为什么非要遵守和太后娘娘的承诺呢你就是不回去,她又能把你怎么样” “雪儿,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解释许多遍了。我若言而无信,做如此苟且背义之事,明镜司的人就真成了一群乌合之众了。不能为他们沉冤得雪,我已是万分难安,不能再因我一时贪生,再让他们背上骂名。” 第 277 章 火烧之计 “时辰到”吴蔚盯着眼前的沙漏和立在旁边的风向标,冷静地命令道。 “是” 标号为“一”的载人天灯,驾驶员拉下阀门,随着火焰增大,驾驶员和投掷手表情郑重,随着天灯一点点儿升空,一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奇,随后再度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周爷已经遣散了宅内的大部分仆人,剩下的都是他这些年收养的梁朝的孤儿,还有宜王府派来的人,这些人都是周爷要带回梁朝的,绝对信得过。 周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大宅里的许多仆人虽然也是扶桑人,但是他们兢兢业业伺候了多年,周爷并不想他们留下来送死。 随着“呼呼”的火声,载人天灯渐渐升高,周爷面庞坚毅,负手而立,但还是嘱咐道“小心些。” “义父放心” 为了确保计划在时间上不出差错,吴蔚在沙漏上标注了精细的刻度,随着砂砾不住落下,十一盏天灯全部升空,朝不同的方向飞去。 吴蔚抬眼看向高宁雪和东方瑞,三人相视一笑,一起走上了最后一盏天灯,上面几乎满载了燃烧的瓶子。 吴蔚朝周爷拱了拱手,说道“周爷,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出发了。” 周爷点了点头,说道“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小梅姑娘在船上等你。” “多谢周爷。” 吴蔚拉下阀门,加大火势,天灯升空了。 东方瑞和高宁雪趴在栏杆上,借助着下方标好的箭头给吴蔚指引方向。 这也是吴蔚的主意,吴蔚请周爷在各处用不同颜色的防水染料标注了方向标,地面上的人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可站在天灯上,将相隔甚远的,相同颜色的点连接起来,就是路线图,绝对不会迷路。 不到半个时辰,吴蔚他们的天灯就抵达了目标的上空,虽然自打天灯升空后就有扶桑的百姓在下面叫嚷并追逐天灯,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天灯的用途,没有人去报官,而且军械库附近的街道戒备森严,那些一路追着的扶桑百姓们,到了军械库附近就停了。 吴蔚见状松了一口气,对高宁雪和东方瑞再次嘱咐道“我们的目标只是军械库,尽最大努力避免误伤百姓。” 东方瑞和高宁雪都点了点头。 吴蔚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支冲天箭 随着一朵象征着国泰民安的牡丹花绽放在空中,高宁雪和东方瑞双双抄起燃烧的瓶子点燃引线丢了下去。 “啪啪”两声闷响传来,下方传来了一阵扶桑的骂声,但是想象中的火却并没有出现 吴蔚微微一笑,东方瑞和高宁雪也丝毫不见慌张,一人又随手丢了几个燃烧的瓶子下去,随后东方瑞拿起早就放在载人天灯上的弓箭,点燃箭头,待箭头上的可燃物充分燃烧起来,由东方瑞搭弓将火矢射向了下方。 只听“哄”的一声,已经被酒精浸染的房顶蹿起了火苗。 高宁雪眼前一亮,有些庆幸地说道“多亏了蔚蔚了,在最后关头还想着补全计划” 没错,就在即将开始执行计划前的最后几个时辰,吴蔚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发现自己的实验不全面,忽略了燃烧的瓶子在坠落的过程中布条可能会熄灭的可能性。 好在周爷的仓库里有些弓箭,于是便有了东方瑞之前搭弓射箭的那一幕,除了这些燃烧的瓶子,每个载人天灯上都搭配了弓和足够多的箭矢。 随着一阵锣声,军械库全面戒备了,下面的扶桑人救火的救火,弓箭手也纷纷占据有利位置朝吴蔚她们射箭。 可惜,扶桑没有大弩,人力的简单转化终究是有限的,那些箭头飞了没多高就纷纷落了下去,根本伤害不到吴蔚她们分毫。 东方瑞和高宁雪却一刻都没有闲着,调整角度将燃烧的瓶子丢到了军械库的各处,东方瑞还不时补上一支火矢,使得军械库多点开花 吴蔚观察了一阵,拉动阀门降低了载人天灯的高度,之后的情况只能用一个“惨烈”来形容。 高度降低后,燃烧的瓶子终于可以大显神威,一个一个火球在扶桑的军械库中爆开,还完全停留在冷兵器思维里的扶桑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犹如天雷降罪般的威势 对抗了一阵过后,扶桑士兵完全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在军械库的长官带头鼠窜后,士兵们也纷纷放弃了抵抗,哇哇叫着向外跑去。 见到这一幕,东方瑞和高宁雪再不留手,一人偶尔背靠着背,偶尔共同转身,四目相对时露出会心一笑,偶尔也会并肩而立,一起丢出手中燃烧的瓶子。 这犹如华尔兹舞步般的身姿和无声的默契,看得吴蔚不由得呆住。 在这小小的四方船体上,东方瑞和高宁雪辗转腾挪,似翩翩起舞,可她们又是那样的专注,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不容亵渎的庄严。 军械库周围本来就不允许有民居和商铺,但高宁雪和东方瑞谨慎地遵守着与吴蔚的约定,没有丢偏任何一个燃烧的瓶子。 随着燃烧的瓶子逐步减少,载人天灯再次缓缓升高,只丢了不到一半,军械库就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吴蔚又将几个空箱子丢了下去,再一次降低了载人天灯的载重。 这样的火势,是不可能再被扑灭的了。 高宁雪和东方瑞手中捏着燃烧的瓶子,依旧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若是发现有人来救火驰援,她们不介意封住对方的路。 很快,军械库里就传出了声声“哔啵”之声,三人心下一松,成了 按照周爷的情报京都这些军械库里装的大都是竹甲,也是扶桑步足们作战时的铠甲,烧了这些竹甲,以扶桑的生产力想要再造出这么多,还不知要多久。 而梁朝皇帝的万寿节在即,扶桑人打着万寿节名义进犯梁朝的阴谋注定要破产。 吴蔚眯着眼睛,朝四方望去,果然作战地图上所有标记位置的上空都冒出了浓烟 吴蔚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接下来只要吴蔚将载人天灯降落在约定位置,然后将载人天灯烧毁,就可以撤退了 周爷弄到了三匹珍惜的马匹,由东方瑞和高宁雪一路护送着吴蔚到港口,周爷在那边停了一艘船装了他一部分家资和货物的船,安排了船长和水手,小梅就等在上面。 吴蔚登船以后,那艘船便立刻离港,扶桑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吴蔚在操心了。 她可以回梁朝泰州去,和家人团聚了。 海州那边,平燕王老千岁已经派人在接应了。 至于东方瑞和高宁雪,还要去一趟西南方,和周爷乘坐同一艘船回梁朝。 算一算日子,吴蔚和周爷他们也差不多几日,若是吴蔚愿意,完全可以在海州等一等,等到东方瑞和高宁雪后,一起回家 在路过周爷家大宅上空时,三人将剩下的都丢到了宅子里,为了确保这座宅子被烧到一点儿不剩,周爷特意在宅子里放了不少易燃物,遇到火星宅子顷刻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吴蔚看着这座应该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宅,它就像周爷和扶桑之间的恩怨一样,终将随着这场大火,焚烧殆尽。 只希望那些曾经发生在蓝星历史中的惨剧,不会在这个时空重演。 吴蔚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这个愿望。 吴蔚三人乘着风,很快便飞出了京都的地界儿。 仿佛连老天爷在帮她们,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顺利到大大超乎吴蔚的预想。 来到约定的地点,载人天灯缓缓落下,在路旁的密林中藏了接应的人,三人将载人天灯拆卸,借着剩下的一些染料,一把火点燃了天灯。 三人从接应的人手上牵来周爷花了大价钱才弄到的马匹,朝接应之人拱了拱手。 策马扬鞭,留下一片尘烟。 另一边,扶桑京都的几个军械库,一片火海。 几处军械库由于囤积了大量的竹甲,集中剧烈燃烧后还发生了爆炸,不过军械库犹如一座孤岛,为了防止有人潜入,连周围的树都砍去了,并没有波及平民。 扶桑京都内彻底乱套了,各个军械库的长官都在求援,要求救火,甚至拉上扶桑的百姓过去救火。 可这一盆盆的水扬上去,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燃烧的瓶子遇上木质结构的房屋,再加上满仓库的可燃物,对于这个时代的消防条件而言,威力不亚于一场天灾。 早已被人护送着撤离到京都外,高地上的周爷,坐在马背上,却是神情肃穆地遥望着京都内的一处。 即便已经可以宣告任务成功,周爷的脸上也不见一丝笑意。 也不知等了多久,周爷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精光,那半布沟壑的脸上,终现出一抹笑意。 “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儿周家祖宗的仇,报了” 周爷仰天长啸,似笑如吼。 只见京都内中心处,原本一片平静的皇宫上空,冒出了滚滚浓烟 第 278 章 生死未卜 东方瑞和高宁雪又和周爷在扶桑滞留了十日,这期间她们合力捣毁了扶桑西南部的马场。 先是烧毁了步足的竹甲,又捣毁了扶桑苦心经营多年的马场,这两场下来几乎摧毁了扶桑的部队的陆地战斗力量。 哪怕扶桑野心不死,依旧按照计划进行,等待他们的下场也只有一条覆灭。 没了马匹,扶桑军队的机动性大大降低,失去了竹甲,就等于扶桑的步足需要用血肉之躯抗衡大梁的弓箭,哪怕被他们出其不意夺了海州,战火也绝对扩散不到其他的地方。 况且周爷和宜王的人会先扶桑出使团一步回到大梁,只要和海州当地的军事长官稍稍透露扶桑的局势,只说是扶桑内部可能出现了动乱,京都都被烧了,就足以引起重视了。 即便周爷和宜王的人不再深度参与,以两国如今的番贸水平,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回梁朝。 二十日后,三艘满载的商船停在了海州口岸。 船上载的是周爷这些年在扶桑积累下来的大半家资,能带走的都在船上了。 宜王的人化身成镖局的人,一早等待在了码头。 东方瑞和高宁雪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瞩目,变了妆,辞别周爷后秘密回到了雷宅。 许久不见东方瑞的家仆分外欣喜,张罗着要给东方瑞和高宁雪做上一桌好饭。 可是,二人却没有见到吴蔚。 东方瑞问过家仆,吴蔚给家仆的印象很深,东方瑞稍一提及对方就想起来了,可家仆却表示,吴小姐已经许多个月不曾来过了,上次见时还是她们一起来的时候。 东方瑞当即就变了脸色,让家仆先去忙。 高宁雪见状便宽慰道“许是蔚蔚太思念翠微姑娘了,一到海州便归心似箭,先回泰州了呢” 东方瑞则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道“吴蔚是一个重视诺言的人,我们既然约好了在海州雷宅相见,她即便再如何,也会到这里来留个口信儿或者留下一封书信再回去,如此并不是吴蔚的行事作风。” 高宁雪也蹙了蹙眉,她觉得东方瑞说的很有道理,可吴蔚为何没有出现呢 “难道”高宁雪的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东方瑞也拧紧了眉毛,说道“她身边有小梅这样的高手保护,而且那艘船在她登船之后就即刻起航了,扶桑被我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蔚蔚上船时,扶桑根本没来得及关闭码头港口。” 聪颖如高宁雪自然明白东方瑞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吴蔚是九品的官身,又有高手护在她身边,在梁朝境内不会有什么危险,终点和都没有出问题,那么导致吴蔚失联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了。 回来的路上。 茫茫大海,波涛汹涌,若是吴蔚真的在海上出了事 高宁雪的身子晃了晃,被东方瑞扶住了。 “别急,等夜里我去找周爷问问,他 还要在海州休整两日才启程出发,蔚蔚坐的那艘船上载了些周爷的家资,那艘船的去向,周爷一定清楚。” “嗯。” 怀着忐忑的心情,东方瑞和高宁雪一直挨到了天黑,二人才顶着乔装出了门,周爷带回来的东西很多,码头上的工人们正在连夜卸货。 东方瑞找到看管物资的人,对方认出了东方瑞和高宁雪,简单说了几句后,那人嘱咐了几句,亲自带着她们两个去周爷下榻的客栈寻人了。 马蹄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又密集的声响。 回到故乡,周爷心情大好,包下了整座客栈,还包了一家酒楼,给一行人送吃食。 东方瑞和高宁雪等在大堂,送她们来的那个人并没有下马,只是和守门的人说了几句就回码头去了。 负责保护周爷安全的镖师快步上了楼,敲响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周爷,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想要见您。是码头上的人带他们过来的,说是周爷的朋友。” “劳烦,带他们上来吧。” “是。”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周爷朝立在书案对面的人摆了摆手,后者无声起身,推开窗户,双手抓住上窗框,一个翻身竟只用十根手指为支撑,翩然向上翻去,屋顶传来极轻的一声瓦片撞击的声响,便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周爷书案上的一摞宣纸收到了一个木匣里,起身起去关上了窗户,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周爷来到门口,拉开了房门,正看到东方瑞和高宁雪。 “进来吧。” “周爷。”东方瑞和高宁雪向周爷行了个礼,一前一后进了房中。 周爷一改在扶桑时不苟言笑的模样,此刻犹如一位慈爱的老人,问道“此刻过来,所为何事啊” 高宁雪急吼吼地说道“周爷,您看到蔚蔚了吗” 东方瑞补充道“是这样的周爷,我们想问问吴蔚坐的那艘船,回来了吗” 周爷微微一怔,他还没来得及过问码头上的情况呢,先是和宜王还有平燕王的人见了一面,之后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的义女来见他,事情还没说完,她们两个就来了。 周爷也明白了什么,立刻叫来的一人,说道“明儿,你去码头看看,咱们的船都回来了没有。” “是,义父。” 男子领命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匆匆回来,面色带着一抹沉重,扫了东方瑞和高宁雪一眼,来到周爷身边耳语了几句。 周爷眉头紧锁,吩咐道“立刻派船,出海去寻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是” 听到周爷如是说,东方瑞和高宁雪脸色变得难看,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错愕与沉重。 “周爷”东方瑞叫了一声,明显带着底气不足。 周爷起身,长叹一声,来到东方瑞和高宁雪的面前,低声道“码头上的人说,只有我们那几艘船,在此之前并没有见到有船回来 。” heihei 三日后,周爷带着人离开了海州,在一众镖师的互送下,往泰州去了。 不过周爷将那几艘从扶桑带回来的船,都派了出去,每艘船上都配备了专业的船上和水手以及数幅吴蔚的画像,出海去寻找吴蔚了。 临走之前周爷留了话,出海寻找吴蔚的所有开支都由他出,要不计一切代价找到吴蔚,而周爷本人实在不好在海州久留,只能离去。 东方瑞和高宁雪本来也想跟着出海,但转念一想在茫茫海上,她们两个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留在了海州。 整个海州码头上,吴蔚的画像被贴得到处都是,可转眼两个月过去东方瑞和高宁雪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吴蔚回来。 眼看着heihei东方瑞和太后约定的日子,也不剩下几个月了。 转过这个年,来年开春便是东方瑞动身前往京城的日子。 原本东方瑞和高宁雪约定好,要用最后的这几个月游山玩水,沿着明镜司密宅的分布走一圈,东方瑞正好也回各地的雷宅去好好交代一下。 东方瑞答应了吴蔚的,若是自己和高宁雪回不来,便将梁朝境内的这些雷宅连同里面的东西都留给吴蔚。 高宁雪贵为县主,将来平燕王府的继承人,东方瑞的这点儿家资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东方瑞执意要遵守和太后之间的约定,高宁雪虽然拗不过她,心中到底是憋了一口气的,人都不在了heihei她要这些死物作甚 可是,谁也没想到heihei 那个被东方瑞托付后事”的吴蔚,却没有回来。 明明就在不久前,她们还约好了在海州雷宅聚首,届时定要痛饮三百杯。 东方瑞还准备了一席“遗言”想要当年交代她,却不想吴蔚竟是最先走散的那一个。 高宁雪数不清自己哭了多少次,一想到和吴蔚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高宁雪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在高宁雪的心中,除了东方瑞这个说不清的存在,吴蔚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吴蔚从来都不会因为她县主的身份而表现的有所不同,吴蔚救过她的命,还在几次危难之中向自己伸出援手。 而东方瑞呢,一向冷静克制的她也醉了几场,红着眼眶回忆着与吴蔚之间的往事。 她视吴蔚为传人,一直相信有朝一日吴蔚的成就会超过自己,希望吴蔚能早点想明白,把她那手仵作的本事著书立说,最好能培养出一批优秀的仵作,假以时日定能提高刑部办案的效率,为百姓谋福祉。 还有一个人东方瑞和高宁雪虽然一直都没有提,相比于吴蔚,仿佛她的名字更像一个一碰就会出血的禁忌。 柳翠微。 吴蔚和柳翠微的关系,东方瑞和高宁雪都知道,虽然她们很少会聊起此事,因为一旦提起来,气氛就会变得奇怪,久而久之二人便都不提了。 可吴蔚出了事,最伤心的人就是柳翠微。 她们都知道柳翠微艰难的过去,知道那个好不容易才从她身上扯下的污名。 本以为从今往后柳翠微会幸福地和吴蔚共度一生,却不想老天竟如此残忍,让悲剧再一次重演。 第 279 章 贞节牌坊 这夜,高宁雪和东方瑞又是枯坐了半宿。 她们一直在等待吴蔚,不愿意相信吴蔚就这样遭遇了不测,但两个人都是有理智的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出去找吴蔚的那几艘船都已经陆续回港补充了一次物资,却全然没有吴蔚和小梅的消息,即便不想承认,即便她们心中的希望没有完全破灭,但一人都明白,吴蔚回来的可能不大了。 高宁雪吸了吸鼻子,这几日她的眼泪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般汹涌了,她开始思考后续的事情。 她们并没有听说吴蔚有血亲的消息,但是高宁雪将自己代入了吴蔚的立场,若自己是蔚蔚的话 “师父。”高宁雪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嗯。”东方瑞也在出身,听到高宁雪的声音,原本空洞的眸子逐渐有了焦距,转过头来。 “我想我们应该离开泰州了,有些事情我们应该替蔚蔚完成。” 东方瑞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高宁雪继续道“距离你和太后之间的约定也不剩几个月了,我们游山玩水的计划,恐怕不成了。” “人生在世,谁有能一点儿遗憾都不留下呢比起蔚蔚来,我的遗憾又算的了什么我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发。” “好。” 高宁雪并没有细说她们此刻应该去做什么,东方瑞显然已经清楚。 翌日清晨,东方瑞留下了一封给吴蔚的书信,并嘱咐家仆从今以后雷宅正式易主,日后会有一个拿着自己玉佩的女子来此手下吴宅,若是吴蔚在她们离去之后回来,务必要把这封信交给她。 雷宅的仆人闻言点了点头,将东方瑞和高宁雪送出了门。 一人跨上高头大马,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东方瑞依旧乔装,一人按照当初吴蔚交代的,扮作一对夫妻。 明镜司的案子早已过去,当初劫法场的事情虽然轰动,但朝廷有意压着百姓们也渐渐不再提及,高宁雪和东方瑞手上有宜王给她们安排的假户籍和迁令,一路上畅通无阻,用了大半个月便到了泰州。 这一路,高宁雪和东方瑞走的很沉重,不仅仅即将面对柳翠微的愧疚,还有就是她们经过了从前的洪区,看到了凋敝的清河县和清庐县,看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也看到了许多瘦骨嶙峋的孩子。 洪灾的消息东方瑞和高宁雪都有所耳闻,但亲眼见到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洪灾难以抗衡,对于百姓而言,最难的是灾后的重建。 洪水过境犹如猛兽,摧毁了一切,也带走了大量的资源,高宁雪打听之下才得知朝廷只在洪灾最严重的几个月给这两县拨了一些物资和银子,待洪灾过去后,两县的百姓居然只收到了一次朝廷的物资 受灾百姓颇多,几乎是倾家荡产的损失,朝廷给的那些东西无异于杯水车薪,当地的府衙虽然积极自救,可到底能力有限,重建的事宜进行缓慢,沿途都能 看到已经有些残破的安置棚,也不知这些百姓是如何熬过去年的寒冬的。 洪水之后又是时疫,死了许多壮劳力,清庐县和清河县一派死气沉沉。 东方瑞和高宁雪也算是幸运的,没有被残留的细菌病毒感染。 高宁雪看着这些百姓几次红了眼眶,忍不住问东方瑞“朝廷为什么不给这些百姓拨银子,拨物资难道他们不是咱们大梁的子民吗” 从前平燕王老千岁的封地就在泰州,高宁雪几乎每次从宫里回家都要经过这两县,偶尔从平燕王府溜出来玩儿,来的大多也是这两县,所以她对这两个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东方瑞沉默良久,耐心地解答道“先帝宽仁,在位期间多施仁政。他觉得修建帝王陵寝劳民伤财,便只是依山修了一处暗穴,想着只要碑文立的气派些,内里如何都不会失了皇家体面。可新皇想法与先帝不同,先帝驾崩后召集了数十万工匠将原有的暗穴扩大,修建成了气派的陵寝,工期紧急,新帝为了彰显明德,给了工匠三倍的月奉,之后又是奢华的登基大典,太后的千秋宴,再加上各路藩王安置的封赏,还有”说到这里,东方瑞停了下来,转念一想自己的时日无多,便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年,朝廷大肆扩充舶来司,但做的却尽是些赔钱的买卖,国库已经被挥霍的差不多了。朝廷拿不出银子,不装聋作哑又能如何清河县还好,我看那个清河知县张成是个心系百姓的,可清庐县被洪水泡了大半年,几乎是将整个县彻底毁了,重新建设,还有这么多百姓要安置,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是那也” 东方瑞示意高宁雪稍安勿躁,柔声道“雪儿,若你无心政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就好好回到平燕王府去,事情闹到这番田地,你和萧盛也不可能了,你若不想嫁人,就趁着平燕王老千岁身体康健,请他上书朝廷,过继一个嗣子到你的膝下,或是过继嗣孙,你以亲弟待之都可保你一世太平。若是你还有些想法,那我劝你少说多听,朝廷的赈济历来都是如此的,只管的了一时,至于善后的工作,要看当地官员的良心,还要看当地百姓的造化了,在咱们大梁的历史上,因一场天灾使得一地凋敝数年,甚至十数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若新皇有心就再免几年两县百姓的赋税,便是谢天谢地了。” 高宁雪半晌没吭声,许久才点了点头。 东方瑞也不再勉强,许是受到了吴蔚出意外的冲击,这几个月东方瑞感觉自己的心境有了一些蜕变提升,她总是能想起吴蔚从前的事情,回忆起吴蔚说过的一些话,如今再品味,也有了些不同的感受。 之所以不再强求高宁雪迅速成长,是因为东方瑞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和高宁雪终究是不同的。 高宁雪是贵族出身,即便在民间游历了再久,看过再多民间的疾苦,她的视角也是从上而下的,东方瑞反而觉得在自己的心境蜕变以后,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好像和从前的吴蔚更像了。 少了一些审视,多了一丝超然。 当然,高宁雪在东方瑞的心中依旧是最重要的,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只是东方瑞终于可以做到吴蔚所说的,尊重高宁雪的想法。 东方瑞相信,就算自己不在了,高宁雪依旧会有一番作为,纵然身份不同,可她的心,在百姓的身上。 进了泰州,东方瑞和高宁雪商量了一下,决定直奔米庄,到了之后却发现米庄异常热闹,被挤的水泄不通,米庄内的伙计们无奈地维持着秩序,而一旁的榨油坊青天白日的竟是大门紧闭,还上了挡板。 伙计们见她们一人的气质和挤在米庄内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便拉她们到一旁去,低声交代了柳翠微的去处。 原来是在吴宅,且已有好些日子不见人过来了。 东方瑞忍不住问了几句,在高宁雪再三表示她们是吴蔚和柳翠微共同的朋友后,伙计简单说了几句。 从米庄出来,高宁雪银牙暗咬,双拳紧握,东方瑞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同时一人也暗暗庆幸,多亏她们没有固执地在海州久留,选择回来勇敢面对了。 如若不然,还不知道柳翠微被这些刁民欺负成什么样了 虽然伙计没有多说,但东方瑞也从只言片语中缕清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这些挤在米庄内静坐的人,竟都来自清河县的,一大半都是小槐村的人,也就是柳翠微的同乡。 自从泰州的城门开了,这些人已经滋扰了米庄,榨油坊和成衣铺一个多月了,泰州的巡防营也介入过,可这些人被赶走以后就会换另外一批人过来,到了三个铺子里什么也不干,只是默默的静坐,中间柳翠微还得供他们一顿饭他们天黑以后就离开,在城外露宿,城门一开就再来,久而久之泰州的巡防营也没法子了。 米庄的生意还在勉强维持,但客人去了九成,但凡是腿脚便利的邻居,都选择去别的米庄买米了。 而最令东方瑞和柳翠微愤怒的是,这些人来干扰铺子做生意的原因,居然是想让柳翠微立贞节牌坊 “这些人疯了吗他们是想逼死翠微不成我这就去找王叔,让他处置了这些刁民”高宁雪气急了,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东方瑞冷静地说道“他们不仅没有疯,反而是受到了高人的指点了。指点他们的人至少是读过书的,而且还知晓一点儿律例。本朝一直推行,仁孝,仁义,治理天下,在先皇还是皇子时,咱们大梁的边防并不太平,每年都有大量的士兵死在战场上,一时间民间女子改嫁之风盛行。当时肃宗为了稳定军心,便颁布了一条律例,凡为亡夫守节三年的女子,便可报由当地为期设立贞节牌坊,贞洁牌坊之家终身减免赋税,由当地供养,且家中男子可免于兵役。其村,免赋税三年,其县免赋税一年。这条律例不过是权宜之计,存在诸多弊端和空子,待边防安稳之后,朝廷便暗中授意,不允许地方再向上呈报立贞节牌坊之事。因此律例乃是天子亲自颁布,并没有废除,一直还存在着。” 第 280 章 吴家儿媳 高宁雪忍不住为柳翠微鸣不平道“可是翠微姑娘根本就没有成过婚,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又如何立那个什么贞节牌坊” 东方瑞的心中倒是有了一些猜测,但也没有解答高宁雪的问题,只是低声道“我们去吴宅看看翠微姑娘吧,问了本人,一切就都清楚了。” “好。” 高宁雪和东方瑞在前往吴宅的路上买了些糕点,到了吴宅后自报了姓名,家丁来到二门将消息告知了内院的丫鬟,丫鬟又将消息报给了柳翠微。 柳翠微此时正恹恹地待在房间里,许是被那群人闹的,柳翠微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睡好,夜里时常被梦魇所惊醒,梦境很零碎,都是些不好的梦。 柳翠微觉得一定是听那些人说的晦气话听多了,自己有实在太思念吴蔚,才会梦到那些奇怪的梦。 听到丫鬟说门外有一男一女想要见她,男的姓雷,女的姓高。 柳翠微稍加思索,原本黯然无光的眸子瞬间亮了,她已经猜到了二人的身份,当即起身,亲自到门口去迎接。 柳翠微的步子很快,二人虽然易了容,但柳翠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们,高兴地上前,招呼道“雷公子,高姑娘,你们回来了快请进来。” 丫鬟接过了东方瑞和高宁雪手中的礼物,二人笑着和柳翠微打着招呼,看着眼前这个精神不济,消瘦许多的朋友,心中既苦涩又愧疚。 二人默默跟在柳翠微身后,高宁雪转头看了东方瑞一眼,眼中的悲伤和无措都快溢出来了。 东方瑞又何尝不是如此看来吴蔚的事情周爷他们并没有派人告诉柳翠微,其实东方瑞更希望柳翠微看到她们的时候,骂她们,大声地质问她们,哪怕是打她们一顿,都比现在这样热情招待她们,要让她们舒服的多。 也难怪高宁雪会如此退却,就连预想了无数次的自己,此刻也不由得心生退却。 要不是她们执意请吴蔚到扶桑去,吴蔚也不会 东方瑞男子打扮,不好往卧房引,柳翠微便将二人带到了吴蔚的书房,书房里的陈设依旧如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看着如此陈设,高宁雪颇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恨不得就直接给柳翠微跪了,是她们间接害了吴蔚,受不起柳翠微如此的热情。 柳翠微给东方瑞和高宁雪搬来了椅子,行了一个万福礼后才坐到了吴蔚从前的位置上,将书案一旁的茶具摆正,热情地招呼道“雷公子,雪儿姑娘,喝什么茶” 高宁雪扯了扯嘴角,没回答,东方瑞强忍着难过说道“都好,我们不挑嘴。” 柳翠微一边给二人泡茶,一边问道“蔚蔚呢她也快回来了吧我收到了她的家书,她说要和你们一起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儿,事情成功了吗” 东方瑞点了点头,柳翠微的亦勾起了嘴角,她觉得既然东方瑞和高宁雪都回来了,想来用不了几天,吴蔚也就该到家了,连日来的牵挂和郁结仿 佛一下子都有了出口,整个人都轻松了。 东方瑞想了想,没有立刻把吴蔚的事情说了,她很清楚柳翠微根本承受不起这份打击,一旦得知了吴蔚的事情恐怕就不能再平静的交谈了。 眼下要先把贞节牌坊的事情问出来,才能在柳翠微沉浸在悲伤之时,也不影响她们解决这个问题的进度。 东方瑞双手接过柳翠微递过来的杯子,问道“翠微姑娘,适才我和雪儿去了一趟米庄,看到有许多清庐县,大都是小槐村的百姓将米庄堵得水泄不通,旁边的榨油坊也一直关着门,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柳翠微闻言,目光一黯,说道“让二位看笑话了,这些天我也想了,属实也是天灾闹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躲开了就是,这城里的生意我们能做就做,不能做便关门,好在这处宅子他们还闯不进来,等蔚蔚回来了我会与她商量的,大不了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听到“蔚蔚”两个字,高宁雪和东方瑞的脸色都不太好,高宁雪更是直接低下了头,捧着杯子不敢去看柳翠微,东方瑞强自稳住了心神,说道“翠微姑娘,我们和蔚蔚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也是我们二人的朋友,若是翠微姑娘不嫌弃,还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我们,实不相瞒我们在扶桑并没有找到关键的线索,所以按照我与太后的约定,过了这个年再开春,我就的赴京去兑现诺言了,这两年承蒙你们帮了大忙,在我死之前,真心想为翠微姑娘做点儿什么。” 柳翠微惊了,急切地问道“何至于此东方大人” 东方瑞摇了摇头,坦然一笑,说道“翠微姑娘,可否把贞节牌坊的事情,和我们说说即便我无力出手,雪儿定是有办法的。” 柳翠微看着二人诚挚的目光,抿了抿唇,她其实也不想把这件麻烦事儿留给吴蔚来处理,之所以不想让东方瑞和高宁雪插手,是因为她知道吴蔚是一个讲求分寸的人,没和吴蔚商量,不好去寻求这二人的帮助,但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翠微也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情还要从柳翠微的嫡亲长姐柳翠翠身上说起,去年时疫正盛的时候,李铁牛出现了时疫症状被发现,被巡防营的人送到了城外的安置棚,柳翠翠带着柳大虎来求救不成,回去之后没几日二人竟然也病了,一家三口终是在城外的安置棚团圆了,只能说这一家三口的身体底子不错,竟然被他们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虽然这场时疫死了许多人,还是在各方的努力下挺了过来,可就在吴蔚离开泰州去扶桑后不久,泰州城门打开之后,吴家人突然拿着柳翠微的婚书找上门来,说要接柳翠微回去。 这个吴家,就是原先清庐县最大的丝绸庄的东家,他们家那位短命的少爷曾与柳翠微有过婚约,不过后来那位少爷没能熬到成婚就去了,为了聘礼一事两家人还闹了一场,最后是小槐村的里正出面,打了李铁牛的板子才把聘礼要了回去。 为此柳翠微被迫分家出来,还落下了一个“扫把星”的污名。 那婚书是柳翠微以柳家家主的名义与吴家签订的,此时的吴家受洪灾影响严重,家产去了大半,早就没了昔日的风光,但他们通过柳翠翠的嘴得知柳翠微如今发达了,不仅在泰州有了两处大宅,还经营着两家铺子,日子别提有多风光。 也不知是怎么谈的,反而吴家与柳翠翠一拍即合,婚书的日期签的还是三年前,吴家公子没有死之前的日子。 如此,柳翠微竟稀里糊涂地成了吴家的儿媳。 柳翠微自然不肯答应,而且这吴宅也不是吴家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事情闹得很大,还惊动了府衙。 柳翠微拿出了当日的分家书,上面有三家人的手印,表示自己早就被分家出来,柳翠翠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但柳翠翠一家谎称根本就没有签订过什么分家文书,咬定分家文书是伪造,是她们在借住在柳翠微家里时,被灌醉了偷偷按的手印。 于是府衙便按照文书上面记录的分家人和见证人,传唤证人,当初这份分家书是在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的见证下签订的,不仅一式三份,还抄送了一份送到了清庐县衙门,原本是很好追溯,辨别真伪的。 可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竟当堂表示并未做过分家的见证,当时柳翠微只是称接自家娘亲到自己跟前孝敬几日,从未提及过分家,而且柳翠翠一家担心自家母亲过得不好,还拿了几十两银子给柳翠微,作为老母亲寄住在柳翠微处的花销。 知府知道柳翠微的底细,不敢轻易断案,便派了衙役到清庐县县衙去调取卷宗,可清庐县衙被大水冲垮后又在积水中泡了几个月,所有的卷宗全部遗失,查无可查。 即便请来了柳老夫人作证,可若分家之事不存在,那么按照礼法,柳家没有儿子,但柳翠翠作为长女又招了上门女婿,生下了姓柳的嫡孙,从礼法上柳翠翠的身份与长子无异,柳老夫人应由柳翠翠供养,而柳翠翠也的确是柳家的“家长”,柳翠微作为未出阁的女儿,应听从长姐的安排。 即便柳翠微据理力争,当堂提出异议,表示签订婚书的日子,自己的父亲尚在,轮不到柳翠翠与吴家签订这份婚书,但柳翠翠辩驳说当时自家父亲病入膏肓,无力主持,故而才由自己这个长女出面,后来父亲去世,柳翠微执意为父守孝,吴家也没有强行把人带走,吴公子虽然离世,但这份婚姻已经作数,柳翠微是吴家的儿媳妇。 如今,吴家已经打算在宗族里过继嗣子给柳翠微,袭成吴公子的香火,故此接柳翠微回门,合情合理。 而且,吴家还说,吴家还给了柳翠微一笔一百两的银子,允许她去做生意历练自己,如今的米庄和成衣铺,都是由吴家的一百两赚来的家业,应归吴家所有 第 281 章 待你归家 听到此处,高宁雪彻底坐不住了,高门出身,教养颇佳的她此刻声音有些尖锐,眼中满是惊愕与愤怒,仿佛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礼乐崩坏,道德沦丧,寡廉鲜耻的人。 即便见惯了朝廷里那些风起云涌的争斗,见惯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看到了许多江湖上的惊现,高宁雪还是被柳翠微讲述的这件事给刺激到了,这般龌蹉不堪,简直超出了一个人最低的道德底线。 “这些人,这些人还有良知吗他们串通,颠倒黑白,逼迫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他们还是人吗” 无需任何解释,高宁雪已经看穿了这些人的阴谋,柳翠翠一家,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还有那个什么丝绸庄的吴家,在天灾之后将人性之中最丑恶的一面暴露了出来,不过是看着柳翠微无人可依,父亲故去,母亲年迈,又没有兄弟和夫家撑腰,意图颠倒黑白,想柳翠微的一切都榨干,吃净 许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日子了,柳翠微闻言只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并未予以置评。 高宁雪继续愤愤道“我看他们绝对是失心疯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官眷,九品虽属末流,却也是士家了。他们这些刁民和下六流的黑心商贾也就是趁着蔚蔚不在,才敢联合起来弄这一出的” 东方瑞拍了拍高宁雪的手背以示安抚,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好在他们一叶障目蒙了心智,不知道蔚蔚和翠微的关系,错算了一环,才让这计划制定的并不全面。如今柳姑娘和蔚蔚的铺子都还在,可见他们的计谋并未得逞。”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蔚蔚临走之前,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就给宜王殿下留了一封书信,希望他可以对我们家拂照一二,也多亏了宜王殿下及时出手,才让那些人消停了些。” 在案情一度焦灼的情况下,柳翠微虽然身心俱疲,却没有失了抗争的勇气,她一边积极梳理自己和吴蔚的致富经过,想要整理出一份新证据,一方面又花了十两银子请了一位讼师,即便柳翠翠他们把证据链条做得天衣无缝,讼师还是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这桩案子搅成了一滩浑水。 在第三次开堂时,讼师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家中的铺子和房产的占股,其中吴宅乃是宜王殿下赏赐,与柳翠微无关。 而原先的宅子也已经变卖折现,不能再计入到柳翠微的家资之中,两个铺子的认股,米庄吴蔚占了八股,成衣铺则占了六成。 讼师还指出,吴蔚乃是官身,即便不是科考出来的朝廷命官,却是有实在品阶的,根据梁朝律例,民若告官,民要先滚钉板。 且此案根本就不存在吴蔚侵占他人财产行为,只是柳翠微与吴蔚合伙共同经营产业后,柳翠微作为股东与他们产生了纠纷,鉴于两家铺子的大股东都是吴蔚,此案要吴蔚上堂再做进一步审理。 柳翠微也在讼师的提点下表示自己并无现银,所有的银子都在货款里,拿不出银子来,并表示知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到吴宅 里去搜。 知府哪里有那个胆子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这里是泰州,是宜王的封地。 整个泰州的官宦权贵人家谁人不知,吴蔚虽然只是一个九品官,却住在一个具备了东西两个跨院的宅子里只等一朝高升,两个跨院随时都要划入到吴宅的范围内,宜王如此安排,分明是要重用吴蔚的。 即便那些心里看不上吴蔚的同僚,对吴蔚也是一个观望态度,没有得罪过她的。 之后的一日,宜王府的管事出现在了府衙里。 随后,这件看起来对柳翠微颇为不利的案子突然间峰回路转,知府竟然在结案当日硬生生将这件案子给压了下来,说要等待吴蔚回泰州后再行审理。 柳翠微没有错过知府那一抹略带讨好的笑容,她瞬间明白过来,定是宜王殿下出手了。 听到柳翠微说完后面的话,高宁雪的情绪才缓和了下来,端起茶渣喝了一口,说道“这还差不多,若是宜王叔袖手旁观,我定要去他府上闹一遭” 东方瑞问道“那后来呢那些聚集在米庄里面的村民,又是怎么回事儿” 柳翠微叹了一声,说道“柳翠翠一家,见到知府的态度以后便匆匆回家了。吴家也消停了不少,就是村长和里正还不肯放弃。你们回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清庐县的损失惨重,经过这大半年积水虽然消退了,但是原先的县城也成了一汪烂泥,受灾的人家一贫如洗,连粮种都不止被冲到哪里去了,而且也错过了耕种的季节,想来这两年只能靠着粥棚救济过活了。” 说到此处,柳翠微也是一脸的唏嘘,这也是她每日还供那些静坐村民一顿饭的原因,这种无力的难处,柳翠微明白,但是她并不打算因此就牺牲自己,这是吴蔚一直以来教给她的道理。 柳翠微打量了一眼高宁雪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听说往年到了这个季节,朝廷若是有减免赋税的旨意,也该到了。可这眼看着就是秋收了,清庐县和清河县却迟迟没有接到朝廷免税的旨意,先皇登基时曾放过一次恩典,正好到今年若是旨意再不到,用不了多久吏部的官员就该来了。清河县还好,尚有知县在上面撑着,帮百姓周旋,可清庐县的知县张宽下落不明,洪灾过去这么久了,朝廷却一直都没有派新的知县过来,听说清庐县下各个村子的村长和里正,都在积极想办法自救,小槐村的村长和里正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不知道从何处看来的,说我若是愿意立下贞节牌坊,整个小槐村就都得救了,他们愿意将我爹的棺木起出来,迁到祖坟去,开祠堂供奉。” 讲述完事实,柳翠微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可我,不愿意。”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柳翠微虽然不知这“贞节牌坊”立起来以后的种种利益,但她明白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她要承认自己是那吴家少爷已经过门的妻子,代表了她要昭告天下,自己会为这个男人守节一生。 甚至,还有人要给她和那个素未 谋面的男子撰写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刻在石板上,流传千古。 一想到这里,柳翠微就感觉浑身发冷,整个人从内至外地抵触和拒绝。 她是吴蔚的人,从来都是。 除了吴蔚,她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任何人,她们是彼此的。 在柳翠微看来,若是自己答应了,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背叛,更是对自己和吴蔚这段感情的亵渎。 她们的爱,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光,但柳翠微心中的坚守,也不是那些人能击破的。 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共同沉默了一会儿。 东方瑞习惯性地分析道“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柳翠翠一家还有那位吴老板,应该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认为这是一件一本万利,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不惜铤而走险了。” 高宁雪也习惯性地跟着东方瑞的思路,说道“那为什么是翠微呢她的户籍已经到了泰州了,不再是小槐村的人了,难道小槐村就没有别的可以立贞洁牌坊的女子了吗” 东方瑞答道“立贞节牌坊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亡夫过世后三年不改嫁才行,我朝女子丧夫再嫁者,常有。一个靠田地过活的女子,丈夫死后再嫁也无可厚非。也不排除有人毛遂自荐,主动把自家人推出来。” 东方瑞深深地看了柳翠微一眼,在东方瑞看来,吴蔚不在了,柳翠微若是不能在心理上彻底摆脱家庭上的某些牵绊,未来等着她的只会是苦日子。 柳翠微自己立不住,哪怕她们帮她解决了这次,再给她留下足够下半辈子的家资,她也受不住。 高宁雪拉过柳翠微的手,恳劝道“三娘,我记得你当年就是被你那个黑心肠的大姐一家赶出门去的吧这次贞节牌坊的事儿找上你,估计也有他们家的功劳,这种血亲不要也罢,我看你今后还是和他们一家断了吧” 相比于东方瑞,高宁雪和李翠微的关系更亲些,自然就有什么说什么。 柳翠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娘商量过了,等蔚蔚回来,请她帮忙拟定一份断亲书,不是我和柳翠翠断,而是娘要和他们一家子断了如此我便和柳翠翠一家再无关系了。因为这件事,娘气病了一场,二姐也病了。” 听到“蔚蔚”两个字,高宁雪和东方瑞再次沉默了。 柳翠微浑然不觉,悠悠道“这些天生意被这些人搅合得不成样子,我也想过了,大不了就盘出去,两间铺子都不要了,反正如今家里有些田地,也饿不死人。蔚蔚还有俸禄,省着点用,足够平日的花销。等蔚蔚和宜王殿下约定的期限一满,我们就和殿下求一份恩典,带着银子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重头再来。” 第 282 章 吴蔚归来 东方瑞和高宁雪没敢在吴宅久留,更没把吴蔚可能已经发生意外的消息告诉柳翠微。 她们一人都看得出来,柳翠微的气色很不好,虽然事情经由柳翠微之口听起来有几分轻描淡写,但真实情况定然不会是如此,只是柳翠微不愿意将自身正经历的这份痛苦传播给旁人罢了。 通过柳翠微的言谈,东方瑞和高宁雪不难听出柳翠微之所以能保持这份淡然,是因为她的心中还有希望,有一份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再大的风浪终究会过去。 这份力量的来源,正是吴蔚。 若是在这样一个关头将吴蔚可能回不来的消息告诉柳翠微,无疑是亲手砍断了柳翠微心中的那根擎天柱,随之而来的悲伤和重压,足以摧毁一个人。 吴蔚是因为帮她们才会落得一个生死不明的下场的,她们有责任,有义务护住柳翠微。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东方瑞和高宁雪不再迟疑,直奔宜王府。 东方瑞和高宁雪来到后门,取出一个四方的信物交给家丁,过了没多久一人便被请了进去。 宜王收到了信物后,立刻就来到了从前东方瑞借住的那个僻静的小院,并派了自己身边的心腹侍卫去将东方瑞和高宁雪接了过来。 书房内,宜王笑容舒展,书案后面摆了两把椅子“坐吧。” “谢谢一叔。” “谢殿下。” 东方瑞和高宁雪分别落座,看得出宜王今日的心情不错,亲自给东方瑞和高宁雪倒了茶,推到一人面前。 “事情我都听周老先生说了,你们辛苦了。这次你们功不可没,可惜这件事儿不好上报朝廷,本王替海州和沿海的百姓谢谢你们。” 东方瑞和高宁雪双双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呷了一口。 心思缜密的东方瑞抬眼扫过宜王如常的神色,一颗心却愈发沉重,既然宜王如是说,想必吴蔚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虽然柳翠微的案子被压下来很有可能是宜王出手干预的结果,但是宜王却并没有阻止后续的事情,这泰州城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宜王的眼睛 在来的路上,东方瑞就已经有过几个设想,她正想着该如何探一探宜王对此事的看法时,一旁的高宁雪出声了。 “一叔,蔚蔚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东方瑞微微一怔,在她看来高宁雪的“提问”过于直白,但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作为平燕王府唯一的继承人,高宁雪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此也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早点解决完这件事,自己也能早些动身去京城。 宜王看着高宁雪,习惯性地转动了拇指上的扳指,没有回答高宁雪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听说,吴蔚到了扶桑以后,是和你们一起行动的。你怎么反过来问起本王了” 高宁雪根本不吃宜王这一套,继续说道“任务执行完以后,我和师 父护送蔚蔚到了码头,亲眼看着她上船的,我们晚了几日才上船返航,可是蔚蔚却没有回来,海州的码头也没有看到蔚蔚乘坐的那艘船回来,我和师父在海州等了蔚蔚几个月,也没等到她,回到泰州来也没见到人。蔚蔚可能已经在海上遭遇了不测,蔚蔚是一叔府上的幕僚,又是一叔派她出去执行任务的,这次若是没有她,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一叔不会不认账,做令功臣寒心的事儿吧” 听着高宁雪犹如倒豆子般的陈述,宜王无奈扶额,道“雪儿,你真是被娇养坏了。” “一叔,我爷爷说了,我平燕王府一脉到了我这里算是绝了,所以我爷爷让我活的恣意一些,这样才够本儿。我欠蔚蔚太多了,还不上了。” 平燕王沉默半晌,问道“你想要本王怎么做” “一叔,我们是一家人,侄女儿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翠微和蔚蔚的关系,一叔应该知道。蔚蔚若是男子,翠微便是功臣遗孀,我爷爷说,一叔待底下人一向是最宽厚的,总不能让功臣遗孀给一个不相干的男子立贞节牌坊吧” 宜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扫了东方瑞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高宁雪,说道“此事,本王会斟酌处置的,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 高宁雪认真地注视了宜王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倚仗一叔了,翠微的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和师父就暂住在一叔这里,还望一叔收留。”说完也不等宜王的反应,拉着东方瑞离开了。 高宁雪和东方瑞离开以后,宜王又在书房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当天晚上便派了王府的管事到泰州巡防营去传话。 翌日清晨,泰州城门初开,城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队巡防营的人马,将那几个“眼熟”的直接拦在了城门外,没让他们进城。 直到过了辰时,米庄内也没“迎来”那些静坐的村民,米庄掌柜便差人到吴宅去将此事通报给柳翠微了。 柳翠微并不认为那些村民会轻易放弃,于是又在家中等了三天,到了第四日清晨,柳翠微来到了米庄。 柳翠微清楚,定然是高宁雪和东方瑞做了什么,可惜不知道一人下榻何处,等她们来寻自己,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另一边,宜王也将事情的进展告知了东方瑞和高宁雪,并表示自己虽然是泰州之主,但清庐县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只能将这些刁民暂且挡在城门外,等到朝廷派了新知县过来,自己再暗中授意一番,等日子久了,就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了。 宜王还保证了一定会善待柳翠微一家,会找个由头赏赐一番,保证柳翠微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得到宜王的许诺,高宁雪和东方瑞长舒了一口气。 一人又去探望了柳翠微一次,东方瑞正式将梁朝境内雷宅的地契全部送给了柳翠微,东方瑞置办这些产业时,选用的是不记名的房契,地契,谁拥有这两样文书,谁就是雷宅的主人,再加上雷宅的信物本就在柳翠微的手上,接管雷宅不会有任何 阻碍。 柳翠微不肯收,东方瑞和高宁雪轮番上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柳翠微数度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如此,便只剩下一件事了吴蔚的去向。 看着柳翠微憔悴的神色,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化作了沉默,就连一向果决的东方瑞,也不忍心开口。 东方瑞和高宁雪只得告辞回来,她们会在泰州停留一段日子,等到柳翠微的身体好些,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回归正轨,再找个机会和柳翠微说吴蔚的事情。 却不想这一等竟等来了一场变故。 一封急报,出现在了宜王的手上,密报上说平燕王老千岁大病,危在旦夕。 没有圣旨,宜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却可派人前往京畿代为探望平燕王,高宁雪自然得回去。 于是,宜王便让一人乔装混入到了侍卫中,一同前往京畿。 东方瑞和高宁雪原本的计划是东方瑞先将高宁雪送回京畿,再跟着宜王府的侍卫一同回泰州,视柳翠微的身体状况,再决定要不要把吴蔚的事情告诉柳翠微。 东方瑞本以为这一趟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自己也就回来了。 可是,转眼两个月过去,宜王府的侍卫已经返回了泰州,也不见东方瑞和高宁雪的身影。 一辆马车疾驰新开辟的驿道上,说是新开辟的驿道,不过是被车辕压出的一条新路罢了,只因原先的驿道被洪水冲垮,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石块和朽木,车马无法行驶,只能另寻他径。 赶车的是一位身着劲装的纤细女子,马车有些颠簸,发出“咯吱”声响,车厢里不时传出咳嗽声。 “咳咳咳小梅,我们到哪儿了还有多远”车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吴蔚。 “回姑娘,已至清庐县,早就该到的,只是这驿道改了,我们走了些冤枉路,姑娘咳嗽得厉害,要不要停下休息休息到吃药的时辰了。”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吴蔚又咳嗽了几声,说道“那就停下吧,吃了药再回去。”虽然吴蔚恨不得自己的背后生出翅膀立刻就飞回到三娘的身边,却并不想让三娘看到自己这副病弱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吃了药以后,多少能将咳嗽压下来些。 “吁”小梅一拉手中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小梅拉着缰绳将马车牵引到路边的平地上,才将吴蔚从车上扶了下来。 相比于数月前,吴蔚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脸色透出一股病态的黄。 吴蔚缓缓下了马车,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小梅又拿出折凳放到地上,扶着吴蔚坐了下去,随后取出煎药的锅子和泥炉,将木炭引着,将清水和药材倒在锅中,开始煎药。 第 283 章 午夜梦回 吴蔚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安静地坐在折凳上,看向远方。 小梅有些心疼地将目光从吴蔚的身上收了回来,将煎好的汤药倒在碗中,一股夹杂着甘草清香的苦味弥漫开来,冒着热气。 待温度降下来些,小梅才用双手捧着药碗,递到了吴蔚的面前。 “姑娘,把药喝了吧。” “嗯,谢谢。”吴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倦怠,接过药碗吹了两下,一饮而尽。 与平时一样,吴蔚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过了片刻才缓缓舒展开来,继而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如劫后余生般。 小梅的脑海中不禁闪过几个月前,吴蔚刚获救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海难,她们所乘坐的货船破了一个大洞,汹涌的海水往船舱里灌。 茫茫海上,放眼望去皆是汹涌一片,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就连小梅也是慌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一片混乱中,唯有吴蔚犹如静止,在她确定船已经无法拯救后,当机立断拉着小梅冲向了存放淡水的库房,指着一堆皮水囊说道“小梅,你把这些水囊里面的水都倒掉,往里面使劲吹气儿,把水囊的口拧紧了,我去弄点别的东西来,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速度要快” 由于吴蔚和小梅住在最上层,等她们察觉到异常下来的时候,一些有经验的水手已经放弃了这艘船,先一步驾着小舟跑了。 彼时的船上已经彻底乱了,还留在船上的都是没抢到船的,只能等死的人。 小梅不放心吴蔚,拉住她说道“姑娘要拿什么还是我去,姑娘在这里等着吧。” “不行,时间紧迫我和你说不清楚,你抓紧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小梅再说什么,便挣脱开跑了出去。 小梅很快就做完了吴蔚交代的事情,几次想冲出去寻找吴蔚,但心中牢记吴蔚的吩咐,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一直等到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吴蔚总算是回来了。 她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小梅,说道“找一找这仓库里有没有油布纸,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实在找不到就砸开一个淡水桶,把东西放里面,船要沉了。” 说完,吴蔚便将已经吹好气的水囊用细麻绳连了起来,分别绑在了她自己和小梅的身上,之后又用渔网在身上缠了几层,确保无论如何撕扯水囊也不会掉下来之后,还剩下几个没用上的水囊,吴蔚又重新把它们蓄上了淡水。 另一边,小梅也找到了油布把吴蔚找来的衣物,食物,火折子,绷带和药品都包好了。 吴蔚将一口锅子戴到头上,递给小梅一把斧头,她自己则拿了一把船桨,腰间还别了一把菜刀,指了指仓库的门板对小梅说道“所有的小船都被水手开走了,咱们只能坐门板了,你把仓库的门板卸下来” “是” 趁着小梅卸门板的功夫 ,吴蔚又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找了些有用的东西绑到了身上。 二人趴在门板上时才发现海面并不平静,不得不用麻绳缠腰把彼此连接到一起。 她们在海上艰难划行了三天,不幸遭遇了风浪,待小梅醒来时,她们被海浪冲到了一座小岛上,吴蔚趴在小梅身边不省人事。 吴蔚的腿上被礁石割破了一个口子,伤口已经些泛白了,呼吸也很微弱,在被拖行的过程中毫无反应。 小梅一度认为吴蔚活不成了,但她却以惊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瞪着一双因发热而赤红的双眸,脸色苍白的有些瘆人,靠在一颗树下,咬着一根木头,动手给自己腿上的伤口缝合,冲洗 直到小梅用干净的绷带给吴蔚腿上的伤口包扎时,才明白吴蔚在混乱之下决定带上的这些物资有多重要。 失血过多的吴蔚犹如一株被迅速抽干了生命力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枯萎。 在之后的很多天,小梅都不敢合眼守在吴蔚的身边,时不时还要抬手探一探吴蔚的鼻息,吴蔚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很像死人。 有一日,小梅听到了吴蔚的呓语,她俯身凑到了吴蔚的嘴边,听到了气若游丝的呼唤“三娘。” 小梅这才恍然明白,吴蔚偶尔清醒时,眼中那份倔强的坚持从何而来。 小梅相信,吴蔚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 在她们的淡水即将告罄时,吴蔚的身体情况总算稳定住了,她教了小梅几个收集淡水的方法,小梅用吴蔚教的法子,重新将她们的水袋充满。 吴蔚带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派上了用场,虽然置身于一片荒岛,但她们的食物并不短缺。 劫后余生的小梅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吴蔚,自己即便能逃到那片荒岛上,最终也会因为缺水而死吧 “小梅,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吴蔚的呼唤打断了小梅的回忆,她搀扶着吴蔚上了马车,收了折凳和锅子,把马车重新拉回到驿道上,朝泰州的方向驶去。 汤药起效,吴蔚的咳嗽不再像刚才那般频繁了。 赶在泰州城门关闭之前,小梅驾着马车进了泰州城,吴蔚已经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 街上的店铺关了大半,马车朝着吴宅的方向驶去,临近吴宅,马车被拦下检查,一名巡防营的士兵认出了马车里的吴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士兵数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放吴蔚的马车过去了。 天色暗了,再加上吴蔚被即将能和柳翠微见面的喜悦充斥着,没有察觉到异常。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吴宅的门口,吴蔚从木匣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借着烛光照了照自己,吴蔚放下铜镜,用双手按住脸颊猛搓了片刻,直到脸颊因摩擦而发烫,吴蔚再次照了照镜子,见镜中的自己多了几分“血色”,才跳下了 马车。 门房见到吴蔚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先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看到吴蔚和小梅的影子后,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小姐真的是你吗” 卧房中,柳翠微正独自坐在桌前,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台上插了一根纯白色的蜡烛,已烧了半截。 从前,吴蔚和柳翠微住破旧的柳家老屋时,吴蔚经常会从对面的义庄拿回这种纯白色的蜡烛,用作照明。 那个时候柳翠微一直不能适应,只看着那些白蜡烛都会觉得心里发毛,可如今柳翠微却亲手在她和吴蔚的卧房里,点燃了白色的蜡烛。 一声犬吠惊得柳翠微打了一个哆嗦,自从吴蔚走后,柳翠微夜夜梦魇,唯有嗅到一丝丝吴蔚的气息方能安定。 柳翠微想许是自己嗅的太过贪婪了,蔚蔚留在这个家里的气息,竟越来越淡了。 她和吴蔚一起养大的四只狗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在一天夜里齐刷刷地趴在了柳翠微和吴蔚的卧房门口。 那天之后,柳翠微便将四只狗子放到了卧房里,每天夜里四只狗子都会乖巧地趴在地上,一声不叫,从未如今夜这般反常。 “德芙”柳翠微叹息着,轻声呵斥道。 德芙却发出了急促的呜咽,来到卧房门口,拼命地甩着尾巴,用鼻尖拱门,剩下的三只狗子也都是如此。 柳翠微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却因动作太急一阵头晕,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伴随着双耳的嗡鸣声,一道熟悉的呼唤随之入耳“三娘” 柳翠微紧咬下唇,控制住了摇晃的身体,害怕又急切地看向门口,她怕这声呼唤只是梦境穿过现实留下的虚妄。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在了门上。 柳翠微不顾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卧房的门。 “三娘”吴蔚一个箭步跨过门槛,来到了柳翠微的面前,眼中的疼惜仿佛要凝结成实质,倾泻出来。 柳翠微下意识地抬手,一只手抓住了吴蔚身上的布料,另一只手颤抖着向上,轻抚上吴蔚的脸颊,泪水迅速氤氲了视线。 抓着布料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犹如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三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吴蔚的声音带着鼻音,泪水顺着瘦凹了的脸颊滑落。 柳翠微的嘴唇颤抖,痴痴地凝望着吴蔚,呢喃道“我是在梦里么蔚蔚” 柳翠微看到了吴蔚惊慌的表情,她想说蔚蔚不要怕,我就要来陪你了。 她想说,今日的梦居然不是梦魇,而是一场美梦。 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软倒在了吴蔚的怀中。 吴蔚身体虚弱,已经抱不起柳翠微了,还好小梅快步上前,帮着吴蔚把柳翠微抬到了床上。 吴蔚探过柳翠微的颈动脉,才回了魂,吼道“大夫,大夫” 小梅被吴蔚那奇异的声调吓到,她曾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是一个独自面对暗卫的追杀的亡命徒,因极度的紧张和害怕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连站立都是不能了,临死前发出的便是类似吴蔚这样的喊声,扭曲又尖锐。 小梅不敢耽搁,足下生风般,奔出了卧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84 章 不可逆转 虽然此时泰州城中已经宵禁,但小梅还是凭借她鬼魅的身手来到了一家医馆,而后翩然落在医馆的后院,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拎着郎中,朝着吴宅的方向飞奔。 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但随着距离吴宅越来越近,他也认出了自己所在的街道,但凡是泰州人都知道住在这附近的人,全都是富贵双全的人家,当即也不敢再有怨言。 郎中来的时候,吴蔚已经对柳翠微完成了简单的抢救,见郎中来了,吴蔚快步冲了上去,大夫被吴蔚的面色吓了一跳,心想望这位姑娘的面相,应是气血两虚,旧伤反复所致。 刚要出言询问,却被吴蔚拉到了床边,指着上面躺着的另外一位姑娘,说道“大夫,快,给她看看” 小梅适时递上药箱,并给郎中搬来了凳子,郎中将手搭在柳翠微的脉搏上,切了片刻,随后又翻开柳翠微的下眼睑看了看,说道“这位姑娘乃是忧思太甚,气结郁心,又突然受到强烈的刺激,导致心神震荡而失了魂,这才闭气昏厥了。待老夫行针一次,再佐以汤药,再以药膳进补,将养些时日便可无碍。” 郎中不由得啧啧称奇,看这宅子的规模,这家人定然是不缺银子的,可这床上的姑娘怎么一副亏了膳食的模样 分明是长期食不饱腹,睡不安稳造成的。 听到郎中这么说,吴蔚感觉自己的终于活了过来,要是她的三娘有什么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吴蔚就觉得心痛难当。 吴蔚起身朝郎中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先生,深夜将先生请到此处,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三娘的身体要请先生多费心了。” 郎中见吴蔚言语得体,对自己也很是尊重,捋着胡须说道“姑娘,依老夫之见,你的身体似乎更需要调理,不如就让老夫给姑娘也瞧瞧吧。” 小梅立刻搀扶着吴蔚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并对郎中说道“先生,我家小姐数月前受了一场外伤,流了许多血,人险些没熬过来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反复发热,烧坏了内里,每日咳嗽不止,唯有喝了草药才能堪堪止住一两个时辰。” 郎中点了点头,搭好脉枕示意吴蔚将手放上来,小梅也劝道“小姐,若是柳姑娘醒来看到你这副病容,她该多伤心呢” 吴蔚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郎中且过吴蔚的脉搏,面色越来越沉,说道“姑娘的身体亏损的十分严重,若是再不好好医治,怕是要伤及根本了。” “要用什么药,先生尽管开来。”小梅说着,心中愧疚不已。 吴蔚在海上救了自己,自己却没有照顾好她。 郎中沉吟片刻,说道“不急,待老夫先将上一位姑娘的药方开出来,施了针,才细细思索这位姑娘的药方。” 在郎中看来,柳翠微的病情简单,吴蔚的病情却并不常见,也更为复杂,要细细斟酌后才能开方。 “无妨,还请先生先给三娘施针吧。” 郎 中点了点头,翻开药箱取出银针,开始给柳翠微施针了。 吴蔚也让出了地方,安静地守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人儿,此时的柳翠微比起吴蔚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消瘦了不少,定是自己走了太多时日,又没有及时送回家书,让她担心了。 吴蔚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三娘经历这样的事。 “笃笃笃”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小梅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小梅回来了,凑到吴蔚身边,低声道“小姐,外面有人要见你。” 吴蔚皱眉,正要拒绝,却瞥见小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止住了拒绝的话,转身出了卧房。 门口,吴宅的管家身后,跟着两位身穿劲装,腰佩兵器的精壮男子。 管家见到吴蔚,满眼的激动,但此时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朝吴蔚行了一礼,便让开了位置。 管家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吴蔚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果然其中一名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方令牌,吴蔚很熟悉,正是宜王府的信物。 “吴姑娘,王爷有请,请你立刻跟我们走一趟。” 小梅及时上前,用商量的口吻,问出了吴蔚心中所想“二位,我家小姐有恙在身,这也才刚到家,今日夜已深沉,可否通融一二” 那人只是淡淡扫了小梅一眼,却对着吴蔚说道“吴姑娘,请吧。” 见二人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吴蔚知道自己这是非去不可了。 “小梅,帮我照看好三娘,若是她提前醒来,你就告诉她我去王府复命去了,很快就回来。” “是,姑娘不如请郎中在汤药中加一分安神的药材,让柳姑娘好好睡一觉吧奴婢只是担心,若柳姑娘醒来不见小姐,怕是又要受惊。” 吴蔚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想到柳翠微昏厥前的低语,吴蔚就心疼不已,自己一定要守在三娘的身边,让她一醒来第一个就瞧见自己,再不要她担惊受怕了。 吴蔚跟着两名男子出了吴宅,一路疾行,路上遇到了几波巡防营的侍卫,但见到宜王府的令牌后,巡防营的人迅速退了下去。 吴宅距离宜王府很近,不过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吴蔚就已经来到了宜王府外。 两名劲装男子将吴蔚送到了一处角门外,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角门便开了。 其中一名男子朝吴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跟着门内的人一路走这,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小院,院内只有一间屋子的亮着灯。 引路的家丁停下脚步,对吴蔚低声道“姑娘请。” 书房内,宜王穿着一套常服坐在书案后,背靠着椅背,显出几分慵懒。 见吴蔚来了,只是稍稍抬了抬下巴,说道“免礼,坐吧。” “谢殿下。” 宜王打量着吴蔚说道“看来, 这你一路是吃不少苦” “回殿下,九死一生。” “哦发生了何事” “平佳县主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宜王殿下吗”高宁雪和东方瑞在海州雷宅给吴蔚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的很详细,也告知了吴蔚她们之后的动向。 “怎么,你的事情本王难道还问不得了” 吴蔚便将她们乘坐的货船在海上沉没,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给宜王讲了一遍。 宜王听完沉默半晌,说道“一会儿让我府中的大夫给你看看,需要用什么药材,只要是王府里有的,尽管用便是。” “谢殿下。”吴蔚并没有拒绝宜王的好意,她也明白这次自己伤得不轻,失血过多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使得自己患上了贫血,长此以往会引发多种器官的并发症,这可不是小事,能得到宜王府的帮助自然是最好的。 宜王似乎很好心,真的就叫人请来了大夫,当场给吴蔚切了脉,开了方子。 吴蔚心系柳翠微,主动说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不忙,本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吴蔚抿了抿嘴,答道“殿下,臣的身体恐怕无法胜任” “你别急着拒绝,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耽误你养病。” “是。” “今后你就在自己家里好好养病,没有本王的命令,暂时不要出门了。” 吴蔚有些不解,暗道这是要软禁自己 见吴蔚不语,宜王稍加思索,索性挑明道“在世人眼中,你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出现在外人面前了,看见过你的人,本王会交代下去,待风头过了,本王再想办法为你正名。” 吴蔚吃惊地看向宜王,电光火石间眼前闪过了回到泰州后,见到自己的那些人的反应,再想到柳翠微的状态,明白了什么。 “殿下,这是何意” 宜王叹了一声,说道“周老爷子已经在泰州安顿下来了,你们的货船沉没后,并非无一生还,逃回来的水手告知了周老爷子,你已经葬身大海的消息。本王已经破格按照六品官员的规格为你立了衣冠冢,还给柳翠微一家发了抚恤银,并把吴宅连着东西两个跨院都赏赐给了柳翠微,如今你在泰州百姓的眼中,已经死了。” 宜王透露的消息,细细碾压着吴蔚的心,一种浓浓的痛感将吴蔚包围,难怪三娘会消瘦成那般模样,难怪 自己明明没有死,却被人为宣告了死亡,三娘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该有多伤心 不过转念一想,吴蔚觉得自己被宣告“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便对宜王说道“殿下,既然臣在泰州百姓的心中已经死了,不如就请殿下提前结束三年之期,放臣离去吧。离开泰州后,臣愿意隐姓埋名,结庐而居,这世间再也没有吴蔚了。” 宜王看着吴蔚,拇指上的扳指再次被转动,淡淡说道“本王可以放你离开,还可以赠你一笔足够安详下半辈子的盘缠,不过柳翠微一家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吴蔚大感不解,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宜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要把三娘扣在泰州城难道是怕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离开泰州后出卖他想把三娘留下来当人质不成 吴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顾不得这话说出来会不会令宜王不悦,抬起双手朝宜王行了一礼,认真地说道“殿下请放心,臣离开泰州后绝对不会再接触任何朝廷的人,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派几个信得过的暗卫扮作家丁,婢女,留在臣的身边,监视臣的一举一动,若是臣有半点出卖殿下的心,殿下就让暗卫把臣就地正法” “并非本王不肯放你们团聚,而是依本朝律例,柳翠微是清庐县的恩人,本王体恤清庐县百姓经受的苦难,命泰州府从清庐县的手上接下了柳翠微的供养之责,她今后都不能离开泰州了。” “臣、不明白。” “在一个月前,柳翠微的贞节牌坊已经落在清庐县了。” 吴蔚感觉自己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只见宜王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说道“那贞节牌坊,正是为你立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85 章 历史真相 宜王看着面前神情呆滞,满脸憔悴的吴蔚,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柳翠微的身影。 那是在贞节牌坊设立的前几日,在东方瑞和高宁雪离开泰州,前往京畿后的几日后,宜王便找到了柳翠微,将吴蔚已经在大海中丧生的消息告诉了柳翠微。 那个时候周爷的几位水手也回来了,有了他们的证词,再加上吴蔚迟迟未归,柳翠微最终还是信了。 宜王能看得出,在听到吴蔚已经遇难的消息后,柳翠微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但她强打着最后一分理智,不肯失礼于人前。 宜王安慰了柳翠微几句,拿出一早就拟定好的单子,上面是宜王府对吴蔚的抚恤目录,以及周老爷子也给吴蔚准备了一份。 两张单子上的东西,足够柳翠微全家生活几辈子的了。 柳翠微看过单子后,反而更伤心了,脸色苍白地起身,想要告退。 柳翠微的反应完全出乎宜王的预料,在宜王最初的设想中,柳翠微是该伤心的,毕竟她和吴蔚的关系但宜王觉得,他还应该从柳翠微的脸上看到“因祸得福”的喜悦才是,别说是两个对食的女子,就是正常夫妻,丈夫死后能得到这么大一笔抚恤,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好事。 可柳翠微没有,宜王甚至能感觉到她那几欲喷发的怒意,若不是碍着自己藩王的身份,柳翠微说不定会痛骂自己一顿,正是自己的决定,吴蔚才会死在了海上。 宜王看着柳翠微转身,直到柳翠微的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儿,宜王才出声叫住了柳翠微,请她回来重新落座。 看着柳翠微那犹如断线珠子般的泪水,看着她渗出殷红的下唇,适才还红着眼睛不肯落泪的人,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哭得这般伤心,宜王知道这利诱的计谋,怕是不成了。 宜王叹了一声,对柳翠微说道“本王知道你伤心,出了这样的事儿,本王也同样心痛,正是出于对吴蔚的器重,本王才会派她去执行这次任务,本王对不住你们。” 扶桑之事已尘埃落定,宜王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柳翠微讲了一遍,并告诉柳翠微吴蔚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儿,她成功阻止了一场对大梁的进犯,至少保住了数十万百姓的太平日子和身家性命,她是英雄。 宜王的话和吴蔚信中的内容对上,柳翠微再也忍不住,抬起手背堵住嘴唇,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 宜王趁机对柳翠微说,眼下有一件危害清庐,清河以及泰州府三地百姓的危机正在酝酿之中,希望柳翠微也能和吴蔚一样,为了大义站出来,阻止一场即将掀起的祸乱。 柳翠微平复良久,哽咽着问道“王爷所说的,是什么事” 宜王回神,见吴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赤红的眸子里,有疑问,有悲伤,还有一份隐忍不发。 宜王主动给吴蔚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 “殿下,三娘是未出阁的女子,如何立得贞节牌坊殿下适才说 ,那贞节牌坊是为了臣立下的,还请殿下给臣一个明示。” 你离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朝廷迟迟没有颁布减免清庐,清河两县赋税的旨意。由于朝廷后续的安置银没有到,两县的重建推行迟缓,两县百姓,民不聊生。于是就有人顺势而为,出了一个阴毒的主意。已经有人替你调查过了,柳翠微那个大姐夫,根本不是什么逃荒来的灾民,他本是圆山县一个叫仓山上的土匪窝里的军师,兼二当家,本名李峻。数年前,圆山县知县励精图治,联合卫所剿灭了仓山上的土匪,李峻当时并不在山寨上,侥幸躲过了一劫,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混进了逃荒的人群中,一路来到了清庐县小槐村。清庐县距离圆山县足有千里,李峻看中了柳家两老口性子老实本分,家中又没有儿子,便做了柳家的上门女婿。立贞节牌坊减免赋税这事儿,连本王也不甚了解,还是派人翻阅了典籍,才在肃宗时期颁布的律例中找到的。当时梁朝境内战乱不断,将士战死沙场后,朝廷拿出不足够多的抚恤,那些遗孀们为了生计只能改嫁,有些夫家无人的,还要带着孩子改嫁,改性。一度导致士兵怯战,军心涣散。肃宗得知情况后,便颁布了一条律例若女子为亡夫守节三载,便可报告当地府衙,为其设立贞节牌坊。设立了贞节牌坊的人家,终生不用缴纳赋税,每年还能从当地府衙处领到一笔供养,同村百姓免税三年,同县百姓免税一年。出了这条律例后,士兵遗孀改嫁之风渐止,贞节牌坊林立,咱们梁朝也打了胜仗,稳定了下来。贞节牌坊之事,不过是战时的权宜之计,存在诸多漏洞,奈何君王敕令,不可朝令夕改,便没有废除。不过待战事平息,朝廷缩紧了对贞节牌坊的审批,慢慢的便不再有人立贞节牌坊了。李峻对你和柳翠微怀恨在心,趁着清庐县没有知县,各村群龙无首时,主动找到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提出了这一建议,联合清庐县的吴家,各取所需。李峻在这场圈套中得了二百两纹银。吴家则打算利用柳翠微夫家这一层身份,吃掉柳翠微的家产。而小槐村的里正和村长,则是为了本村的百姓,减免秋收后的赋税。三方一拍即合,煽动小槐村的村民,做出了入泰州逼迫柳翠微就范的戏码。” 吴蔚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问道“殿下,这李铁牛化名来到小槐村这么多年,沿途的关卡就无人发现吗”虽然吴蔚也是黑户,但她在没有得到正式身份前,从未出过清庐县,这才避免了身份的泄露。 后来出门的次数多了,吴蔚才知道梁朝的户籍制度还是很严格的,李铁牛怎么可能用一个化名,畅通无阻地行至千里之外呢 “李铁牛这个身份并非伪造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根据李峻的供述,当年逃荒的队伍中,有一个与李峻年龄相仿的男子,就叫李铁牛。因为二人都姓李,同命相怜。李铁牛就把李峻当成了本家,没用几日李峻便把李铁牛的底细都套了去,在得知李铁牛已经家中无人时,李峻便动了歪心思,谎称要带李峻去投奔亲戚,二人脱离了逃荒的队伍后,李峻将李铁牛残忍杀害,李峻盗取了李 铁牛的户籍,迁令和证明身份的文书,独自继续逃难,直到在小槐村安定下来。这李峻也是个狠角色,只因怨恨父母分家不均,当街打死了自己的亲兄长,逃到仓山上落了草,李峻并非你认为的那般,他曾经读过几年书,又心思活泛,心狠手辣,很快就得到了土匪头子的看中,做了军师,又一步步当上了二当家,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七八条。” 宜王深深地看了吴蔚一眼,说道要不是李峻有了儿子,又想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日后吞没你和柳翠微拼搏来的家产,你们两个早就被他杀了等他真正下定决心要杀你们的时候,却被诊断出了时疫,被人强压着扭送到了城外,回来以后,你们已经搬到了临近王府的吴宅,他试图接近吴宅好几次,都被巡防营的人发现了,这才没能得逞 2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85 章 历史真相吗请记住域名 吴蔚听完,只感觉一股寒意席卷全身,难怪自己每一次看到李铁牛都觉得很违和 在柳翠微的口中,李铁牛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人,一切都听柳翠翠的,可吴蔚却总觉得,自己对李铁牛的感知与柳翠微的描述怎么都对不上号 吴蔚朝着宜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保护了三娘。” 宜王却摆了摆手,道“只能说是你,种善因得善果罢了,李峻这种小人物,本王又如何时时关注李峻那日去行凶,救下柳翠微的另有其人,不远千里查出这些情报,迫使李峻最后供认不讳的,也是她们。” “她们” “你还不知道么也是了你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见面。还记得本王当初拨给你的四个暗卫吗梅兰竹菊,你留下了小梅,把剩下的三人都放走了。前些日子她们先后都回到了泰州,打听到你出了事,特意跑来宜王府向本王求了一个恩典,想要留在泰州和柳翠微一起等着你回来。李峻的妻子和儿子死了以后,李峻就对柳翠微起了杀心,是暗中保护柳翠微的小菊发现了端倪,制服了李峻。不过由于李峻杀人未遂,罪不至死。本王本想直接把李峻处刑,她们三个却说,若是你在,定要查明缘由再定罪。本王便把李峻的审问事宜,全权交给了她们三个。菊留在泰州秘密保护柳翠微,兰和竹专程跑了一趟圆山县,李峻的父母皆亡故,兰和竹请来了李峻的大嫂,侄子,指认了李峻。李峻见事态败露,又受不住小兰的手段,这才招供。” “柳翠翠和李大虎,死了” 宜王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说道“大概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看了吧。贞节牌坊立成的当天,柳翠翠买了一挂鞭炮,专程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当面讥讽柳翠微。在刚建成的牌坊下面放了一挂鞭炮。结果那牌坊上的石板居然落了下来,当场就把柳翠翠母子俩砸死了听说他们母子俩的血把石板上的每一个字都染红了。目睹了这件事的百姓们都说,是因为柳三娘子与吴蔚,吴公子伉俪情深,吴公子看不得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欺负,显灵把这对恶母子给砸死了。” “亡夫吴蔚” 宜王看着完全陷入震惊中,一问三不知的吴蔚,有些后悔自 己太急着把人请过来了,就应该明日再请的,这些费唇舌的解释功夫,应该交由柳翠微来做才是 宜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皱着眉头一口饮下,这才继续说道“本王其实并不想逼迫柳翠微立贞节牌坊,虽然这对清庐县和清河县两县的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她若执意不肯,本王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强迫她。减免两县赋税的旨意迟迟不到,眼看着就要开始收税了,百姓们急的犹如热锅蚂蚁,各村的里正和村长联名上书,递到了本王这儿,求本王替他们牵线搭桥,将此事说成,本王便将百姓们的诉求转述给了柳翠微。” “她答应了” “是,柳翠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表示她还可以不要本王的抚恤和朝廷今后的供养,只有一个要求,贞节牌坊上的名字,必须要是你的。而且石板上所讲述的事迹,也必须由她亲手撰写,若是本王不肯答应,她宁可死了,也不立这个贞节牌坊。” 吴蔚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从椅子上跌坐下来,瘫软到了地上。 宜王不知何时来到了吴蔚的面前,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吴蔚,不忍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本王派王府的大夫再去给你看看。” 吴蔚却摇了摇头,唇边口中尽是苦涩,她颤抖着声音,沉声道“殿下也答应了” 宜王想到那日柳翠微一人,面对数十个村子的里正和村长,那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明明势弱,却不肯退让半步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意,感慨道“不是本王答应了,你也不想想,你们两个女子,如何立的贞节牌坊这不是要全天下人都戳他们的脊梁骨吗可柳翠微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甚至当场掏出一条白绫,扬言说若是他们不答应,这贞节牌坊之事,绝无可能,大不了便是三尺白绫,挂死在我的宜王府里咱们大梁并不限制女子改嫁,一时间让他们到哪里去找已经为亡夫守节三载的女子最后几十个村子的里正和村子,同意了柳翠微的要求,不过他们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柳翠微撰写好碑文以后,他们要润色。柳翠微想了想也答应了。” 最后的结果是柳翠微为吴蔚立了一个贞节牌坊,石板上记录的事迹,也是她们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字字情真意切,让每一个读过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柳翠微用她的方式,成就了两个女子的夫妻之名。 可那么多的村长和里正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保留了柳翠微和吴蔚的故事,却使尽浑身解数做了“润色”,使得全文没有一字能体现出吴蔚的女子身份,用他们的办法,模糊了吴蔚的真实性别。 若不是知情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个名叫“吴蔚”的可怜人,竟然是女子。 也不会有人知道,那石板上记录的,感人至深的故事,主人公竟是两个女子。 第 286 章 想要回家 吴蔚是被抬回吴宅的,由于气血亏损的太严重,再加上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直接停摆,连路都走不了了。 宜王想让吴蔚先在宜王府安顿下来,待病情稳定后再回去,吴蔚却执意要走,宜王无奈,只得派人把吴蔚抬了回去,还让派了两名宜王府的大夫跟着吴蔚一起回去。 吴蔚躺在一块木板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心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地抽痛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吴蔚无法分辨自己的这份疼痛究竟是实质性的疼痛,还是一种幻痛。 她也不想去分析,此刻吴蔚满心都是柳翠微,耳畔回荡着宜王的讲述,脑海中闪过柳翠微独自经历的这一幕幕。 心,痛得更厉害了。 天空中的星光,氤氲开来,吴蔚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吴蔚曾经看过不少伤痛文学,对那些“矫情”的文字嗤之以鼻,她相信殉情绝对不是一个传说,但她不相信悲伤会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凝结成实质。 直到自己切身经历过,才明白那些字句,并非虚言。 吴蔚不想再留在这个时空了,如今她的眼前也闪过了狂人日记中,写满了的两个字。 她的三娘,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个在寒夜里,独守破屋的女孩,抄着顶门木捍卫着自己那个破败的小屋,那样不屈而又努力的一个人,这个时代配不上她。 来到这个时空已有多年,吴蔚终于明白,为何穿越过来的会是自己 原来,那个贞节牌坊竟是为自己而立。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一个女子为另一个女子立誓守节,还立下了牌坊,难怪自己会过来。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bug,一场错算,而是一个时空的闭环。 一阵脚步声响起,吴蔚偏头看过去,竟是一年未见的小菊,吴蔚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道“好久不见啊,小菊谢谢你。” 小菊满眼担忧地看着吴蔚,适才小菊已经现身和小梅了解过吴蔚的情况,直到看见蔚蔚才知道她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要是当初你不赶我们姐妹几个离开,还至于如此吗” 吴蔚微笑着,发出一声喟叹。 一向刀子嘴的小菊也沉默了,她带着王府的人来到了卧房,和小梅一左一右搀扶着吴蔚走了进去。 房间里,柳翠微还在熟睡。 小菊主动说道“这些日子,翠微姑娘几乎没睡过一个整夜的觉,你别着急,让她就这样好好安睡一夜,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嗯。” 小菊替吴蔚拉了拉被子,继续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这一次,你们今后的日子还长呢,你也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真的。我已经传信给小兰和小竹了,她们很快就会回来。小兰从前和一位高人学了几年医术,知道不少已经失传的方子,有奇效,等她回来了给你 看看,你这么年轻一定能把身体料理好。”小菊难得地说了许多安慰吴蔚的话,吴蔚点头应下了。 小梅适时上前,道好了,让她歇歇吧,来日方长,话要慢慢儿说。” “嗯。” 小梅和小菊退出了卧房,四只狗子却没有离开,也没有跳上床来闹吴蔚,而是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地趴在了地上。 吴蔚侧过身,用目光勾勒柳翠微清瘦的轮廓,直到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卧房的窗,柳翠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自从吴蔚离开后,自己睡的最沉的一夜,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到她的蔚蔚没有死,她回来了,然后带着自己一起回到了半山小院,过回了从前平静的日子。 想到这里,柳翠微的心头又是一阵酸涩,眼泪迅速汇集。 突然,柳翠微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猛然转过头去,那个自己日思夜想却再也不得相见的人,此刻正好好地躺在自己身侧 柳翠微感觉自己的心猛然跳动了几下,她忘记了呼吸,瞪大了双眼,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视线清晰了。 是梦吗为何如此清晰 柳翠微不敢去触碰吴蔚,她害怕身边的人,一碰就碎了,于是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梦 思维渐渐清明,是了昨夜,自己的确是看到蔚蔚回来了。 柳翠微猛地吸了一口气,失而复得的喜悦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击穿了柳翠微的心。 吴蔚睡的很沉,连柳翠微的手扶上她的脸颊都没有感觉到。 眼泪再次无声溢出柳翠微的眼眶,她的蔚蔚瘦了好多,脸色为何这般差 柳翠微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也有好多话想对吴蔚说,但见吴蔚睡的这般深沉,忍住了叫醒吴蔚的冲动。 柳翠微了解吴蔚,若不是遇到了大变故,她怎么会连封信都不往家里寄 这些日子,她的蔚蔚到底吃了多少苦 柳翠微吸了吸鼻子,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振奋,只要人平安回来了就好经历了这番彻骨之痛,柳翠微的心境也成长了不少。 吴蔚睡到中午才醒,就看到柳翠微守在自己的床边,亦如往昔,温柔地对自己说“醒了饿不饿” “三娘三娘你醒了”吴蔚惊坐而起,脑海中却是一阵眩晕,柳翠微急忙将吴蔚揽到怀中,一只手上下抚摸吴蔚的脊背,心疼地哄道“你慢点儿,大夫说你气血亏损的严重,要卧床静养些时日,好生调理,别再乱动了。” 吴蔚只觉天旋地转,将头埋在柳翠微的肩头,缓了好一会儿,五感才逐渐唤回。 柳翠微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股热流,眼眶也跟着红了,紧了紧箍着吴蔚腰身的胳膊,故作轻松地哄道“蔚蔚,只要你回来了,咱家就什么都好了,谢谢你能回来。” “三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平白让你承受了那么多对不起。”吴蔚哽咽着回道,也伸手抱住了柳翠微。 在吴蔚熟睡的时候,小梅来了卧房一趟,已经把吴蔚失踪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大致和柳翠微说了一遍。 ▄请君莫笑的作品女仵作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在听到小梅说吴蔚忍着痛给自己缝合伤口,昏迷中念着自己的名字时,柳翠微只觉肝肠寸断,恨不得替吴蔚承受了。 柳翠微用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王府的大夫说了,蔚蔚的气血亏损严重,因气血不足使得五脏六腑都多少有些郁结,亏损,现在吴蔚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温补,和一个安静平和的养病环境,不宜大悲大喜。 为此,柳翠微还特意去和柳老夫人嘱咐了一番,并请小梅和小菊告知所有人,关于贞节牌坊的事情,还有吴蔚走后发生过的,所有可能会引起吴蔚情绪剧烈波动的事情,全部隐瞒下来。 等到吴蔚的身体好转,柳翠微会慢慢和吴蔚解释的。 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吴蔚,柳翠微甚至还请小梅亲自去了一趟柳二娘子家,让她们知晓吴蔚的身体状况,并做好保密工作。 在柳翠微看来,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吴蔚的平安和健康,胜过一切。 可柳翠微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先她一步,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吴蔚说了。 “对不起,三娘,我回来了晚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吴蔚窝在柳翠微的肩头轻声哭泣着,柳翠微则是温声细语地抚平吴蔚的情绪,对于旁的事儿,只字不提。 直到吴蔚哭累了,柳翠微才用温水洗了净布,为吴蔚细细擦了脸,又给吴蔚找了干净的衣裳,亲手替吴蔚换下,又洗了一次净布,叠好了贴在吴蔚的眼睛上。 柳翠微坐在吴蔚的床边,两只手交叠着,中间放着吴蔚的左手。 吴蔚的手粗糙了不少,柳翠微拿了香膏,在吴蔚的手上抹开,揉到吴蔚的手中。 柳翠微一边替吴蔚擦香膏,一边柔声说道“厨房里熬了粥,你再躺一会儿,起来喝碗粥,再把药吃了。听说你平安归来,二姐和张婶儿,还有李大姐,张尺,栓子他们都要来看你。盛情难却,你离家的这些日子他们都很担心你,我就替你应下了。不过我让他们错开了日子,从明天开始,一天只来一家。” 吴蔚沉默片刻,突然握紧了柳翠微的手“三娘,我想去看看贞节牌坊。” 柳翠微也沉默了,净布盖住了吴蔚的双眼,只露出半片病态的黄,看不到吴蔚的表情。 “你、你都知道了” “嗯,在你昏睡的时候,我被宜王叫了过去,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不过是几片石头,有什么可看的等你身体好了” “对不起,三娘。” 吴蔚抬手拿下了盖在脸上的净布,捏在手中,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柳翠微急忙将吴蔚扶起,拿了靠垫塞到吴蔚的后背,又为她拉了拉被子。 吴蔚的眼睛还有些肿,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注视着柳翠微的眼睛,问道“三娘,若我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舍弃这里的一切,不过去了之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第 287 章 抱上大腿 柳翠微怔怔地看着吴蔚,虽然吴蔚的话听起来并没透露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可柳翠微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未知的空洞。 这个念头一出,柳翠微感觉就连近在咫尺的吴蔚,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柳翠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蔚蔚,柳翠微绝对不要再失去她了。 柳翠微坚定地拉住了吴蔚的手,郑重地回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 得到柳翠微的答案,吴蔚的心口一松,她虽然很欢喜,但表情依旧严肃,她注视着柳翠微,平静地说道“三娘,我说的那个再也回不来不是你理解中的那个意思,并非因为我们的身份,或者泰州城有宜王坐镇的原因。那是一种不可抗拒,人力不能违抗的力量。我不是在吓唬你,你也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想着等到有一日风头过去了,我们两个还能乔装改扮,像东方瑞和高宁雪她们俩那样,偷偷溜回来,探望一下亲朋好友。” 柳翠微愣住了,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想着过几年她们可以学着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法子,偷偷回来看看。 吴蔚的解释,令柳翠微陷入了新的疑惑中,“穿越时空”这件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人的认知,任凭柳翠微如何思考,也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在她的理解范围内,按照吴蔚的解释联想下去,给柳翠微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诀别,对这个人世间的诀别。 柳翠微的面色一白,紧了紧握着吴蔚的那双手,问道“蔚蔚,我们要去哪里”“去死”两个字,柳翠微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且在柳翠微的心里,吴蔚也绝对不是用死来逃避困难的那种人。 吴蔚沉默半晌,一直以来,吴蔚都对“穿越”这件事守口如瓶,即便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柳翠微,吴蔚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她。 倒不是因为吴蔚对柳翠微不信任,而是吴蔚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空和柳翠微一起生活,就没有必要再给她们的生活平添烦恼。 若是自己和柳翠微的身份调换一下,若是自己知道柳翠微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在那个未来时空还有她的亲人,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而柳翠微为了与自己相守,选择放弃未来的一切,留在自己身边。 自己会对柳翠微的选择心存感激,并且很开心,但难免会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往往会伴随一生。 吴蔚并不想让柳翠微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情感。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先是清河县和清庐县发了洪水,又是那个导致自己穿越而来的牌坊被建了起来,最让吴蔚恐惧的是,那个牌坊的主人竟是她的三娘,而牌坊上记载的那个人是自己这个现代人 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吴蔚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一个道理。 自己看似是在一天天往前生活,实际上却是生活在一段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之中。 或许在许多无关痛痒的 小事上,自己是一个拥有自由意识的人,可面对那些人力无法撼动的大事,特别是有可能被记载于史册之中的大事面前,自己不过是这个时空里的工具人罢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吴蔚感觉自己就像书穿里的配角,或者某个游戏中的nc,即便这个这个配角或是nc已经“觉醒”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这份觉醒能给自己带来的,也只是惶恐和痛苦而已。 吴蔚很清楚,自己和柳翠微这样的小人物,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可偏偏她们却和有可能是这个时代主角的那群人,牵扯的太深了。 就像贞节牌坊的事儿一样,这个时空已经是一段历史了,自己的误入,就像是进入到了某个正在回放的录像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抹杀。 这样的感觉太不好了。 吴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翠微成为被这个时代吃掉的人。 离开,是最优选择。 想通了这里,吴蔚决定不再隐瞒,她要向柳翠微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那之前,吴蔚问了柳翠微一个问题。 “三娘,那个贞节牌坊的匾额上,是怎么写的” 柳翠微回道“上书贞节两个大字。” 吴蔚的脑海中闪过当初在湖中看到的牌坊那个石质的牌坊有些破损,上面的颜色也已经掉了,只能看到一个繁体的“節”字。 “牌坊的下面,是不是还有一排小字你给我说说,刻的是什么” 柳翠微低声道“清庐县县嫡裔吴蔚妻节妇柳氏。” 吴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她想起自己当时对这个牌坊的吐槽,在蓝星的那个牌坊上,这行小字上有两个字是模糊的,一个是自己名字里的那个“蔚”字,还有一个是柳翠微的“柳”字,就是因为失了这两个字,导致当时的自己无法的到牌坊的准确信息。 原来自己当日口中的“那个男的”是自己,而“那个女的”就是三娘。 看来,现在还不是穿越回去的时机 因为牌坊上的信息,还有一处是对应不上的。 蓝星的那个牌坊上,写的是“于洪县”而此时还是“清庐县”。 她们还有时间。 “蔚蔚” “三娘,如果我说,有一天清庐县会更名为于洪县,你牌坊上的那个县名也会随着更改,你信不信” “我信。” 吴蔚笑着问道“这你也信” “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柳翠微一脸认真道。 “好啊,真好。”吴蔚喟叹,继续说道“三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吴蔚给柳翠微讲的那个故事,自然是她穿越过来的经历,柳翠微听完,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接受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也多亏给她讲这个故事的人是吴蔚,换成另外一个人,柳翠 微定然要把那个人当成疯子。 “蔚蔚,你说的那个蓝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看我们,是不是想我看前朝史书那般” 吴蔚耐心解释道“理论上差不多,但实际上我所在的时代,是一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我看这里,比你看那些刀耕火种的原始人还要落后。” 柳翠微的目光一黯,她无法想象吴蔚那个时代究竟有多好,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难过。 吴蔚敏锐地捕捉到了柳翠微情绪上的变化,哄道“我说的是这个时代,不包括你。现代人的进化主要是科技和社会制度上的,作为人本身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更不能说现代人就高古代人一等,是现代的科技,成就了现代的人。科技抚平了天气,时间,距离给人类带来的不便与困难,让绝大多数人能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下,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创造。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必须要拿出固定的一部分时间,去创造生机,比如衣食住行。而现代人利用科技,大大缩短了这个时间,省下来的时间,我们可以去多学习一些知识,或者创造价值,享受生活。若是三娘能到现代去,成就定然要比我高出许多,能创造出比我更多的价值,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真的吗” “当然了你知道吗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绣工,就是你说的那个龙凤绣,在我们那个时代被称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可是受国家保护的,像你这种手艺人,在蓝星已经很稀缺了以你的手艺,完全可以申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护人啊,传承人之类的身份,会有相关机构高薪聘请你去做顾问或者讲师的,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也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我看过一个宣传片,一幅手绢大小的龙凤秀,市场售价在十五万元左右,要是再大一点儿,那就更值钱啦而且我家三娘的手艺,比宣传片里那位老师的手艺好”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适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刺绣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居然在那样一个“神奇”的时代也备受推崇,这无疑给柳翠微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吴蔚说的有些词语柳翠微听不太懂,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字眼,问道“十五万元,是多少钱” 吴蔚咧嘴一笑,害羞中带着一丝丝得意,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爸,算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仵作吧,在我们那儿称之为法医,他算上基本工资,职称,再算上讲课的收入,偶尔再受邀做点技术支援啥的,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一个月税后到手差不多能有一万多吧以我这种资质,毕业以后参加工作,刚开始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到四千。” 说完这些,吴蔚的老脸一红,一把抱住了柳翠微的胳膊,那神情却犹如抱上了一根粗而壮且金光闪闪的大腿,谄媚地说道“工资什么的我已经无所谓啦,我媳妇儿的就是我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给我媳妇当经纪人,嘻嘻。” 柳翠微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温柔又宠溺地说道“嗯,我把赚的钱都给你。” “好哇好哇,那我就用你给我的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第 288 章 葫芦帮灭 吴蔚又给柳翠微讲了一些蓝星的社会情况,科技展,国家的概念,还有吴蔚家的事情。 柳翠微听的入了,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来女子也可以入学堂,不是闺学,不是塾,而是正儿八经的学堂,男子读的是一本书,学习想同的知识 国家会给每一个人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机会,吴蔚,按照目前蓝星的趋势,九年义务教育很有可能会变成十二年。 待义务教育结束,每个人都有平等参加考试的机会,凭本事考入自己的心意的学校,或者选择学习一门技术,或者步入社会求职,全凭自愿,子可以从事几乎所有职业,甚至可以成为一方大吏,造福百姓。 婚姻也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们有了“自由恋爱”的权利,无论男都可以在成婚之前与对方好好接触了解,若是觉得不合适,还可以主动结束这段感情,选择其他人 这种事情在柳翠微看来,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可吴蔚却,在他们个代,没有人会觉得恋人是什么值得拿出来一的大事。最也就是闺蜜,朋友们的饭后一个话题,没有人会责怪当事人。 最最重要的,对于同性相恋这件事儿,虽然暂还得不到法律层面的认同,但是普通人对待这样的事情,也能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即便是心无法接受这种感情的人,只要不是在自家人身上,他们的态度也是眼不为净。 至少在吴蔚所在的国家,不会有人因性取向不是主流,而被人乱棍打死,架上火堆烧死,或者是浸猪笼,被乱石砸死。 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权益,命权圣而不可侵犯,别管是父母,还是所谓的宗族,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设公堂,处置其他公民的权利。 封建制度早就被废除了,即便是到国家领导人,老百姓也不用下跪相迎了 更别什么村长啊,正之类的了,在蓝星哪个村长要是敢私设公堂,处置村民,只要当事人勇于维护自己的权益,用不了久村长就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当然,吴蔚也承认即便是在蓝星,公平也是相对的,目前她的国家还在积极探索,努力进步的阶段,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吴蔚并没有蓝星的活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完了积极之处,她也柳翠微讲了一些她所能了解到的阴暗面灰色地带。 吴蔚觉得这些东西是柳翠微必须要了解的。万一自己真的找到了穿越回去的办法,柳翠微却对这些事儿一无所知,吴蔚担心她会吃亏。 听完吴蔚的讲述,柳翠微依旧觉得吴蔚所在的国家就像是个世外桃源般美好。 柳翠微捧着吴蔚的,愧疚又满含深情地道“委屈你了,从么美好的一个地方来,却要因为我留在这样一个地方。” 吴蔚微笑着回望柳翠微,柔声道“我来到这,只是一场机缘巧合。我留在这,也是我的心甘情愿。若不是动了想要带你回去的心思,我也不会这些告诉你,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对彼此的所有 付出,都是基于真心爱,并不能用少来衡量。” 经过慎重考虑,柳翠微的决定并没有改变,她还是决定吴蔚一起去蓝星活,她很想识一下个世界的美好。 吴蔚,现在还不是候,要等到牌坊上面的清庐县变成于洪县的之后,再去试一试。 至于最后能不能得偿所愿,吴蔚也不清楚。 还有柳老夫人的赡养问题,柳翠微觉得自家母亲的年纪大了,去到样一个颠覆意识的地方未必是件好事儿。 吴蔚听到柳翠微这么,不由得挑了挑眉,其实吴蔚也是这样想的,别是柳老夫人,就是有些在农村活惯了的老人,一进到城都很难适应,活变得很孤独无助。 但是这些话吴蔚还是要斟酌些,她家三娘倒是个通透的,道“咱们挣下家业足够我娘衣食无忧,安度晚年了。还有二姐她们一家照顾,总比跟着我到一个她完全理解不了的地方要好。” 柳翠微毕竟吴蔚在一起了活的久了,虽然这是吴蔚一次提起蓝星的事情,但是柳翠微的某些想法理念,已经在吴蔚的潜移默化中逐渐与这个代不同了。 她是自内心地想到吴蔚的世界去看看,体验一下的活,感受一下吴蔚的个“人权”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的娘亲是无法适应的活的,单单是一个“着装自由”就够令她震惊,甚至是害怕的了。 柳翠微并不是愚孝之人,吴蔚能为了自己抛弃一切留在这,自己又有什么不能陪着吴蔚到她的世界去活呢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柳翠微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小梅小菊一人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小梅问道“翠微姑娘,小姐醒了吗粥药都熬好了。” “进来吧。”柳翠微让出位置,二人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小菊白了吴蔚一眼,吴蔚的气色好了一些,她的心也是高兴的。 吴蔚起床来喝了粥也吃了药,让小梅小菊坐下陪自己话。 吴蔚问起了小菊离开后,这一年来的闻。 在小菊的叙中,吴蔚得知一开始小菊是有些迷茫的,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目标,一直都是遵从上面的吩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猛然一松了这根提线,小菊难免有些无措,好在小菊很快就振作起来,并找到了目标。 她并没有按照吴蔚的建议,到梁朝各地去游历,而是直奔安门县。 就是毗邻抚州的个小县城,当初吴蔚带着他们出门去寻找高宁雪的候,曾经在安门县落过脚,还遭受了本地葫芦帮的滋扰。 或许是也曾经历过难以遗忘的童年,小菊想到了葫芦帮些沿街乞讨,肢体不全的孩子们。 葫芦帮的些冲击客栈的贼人固然可恨,可是些孩子是无辜的,小菊想着既然吴蔚匕首送了自己,么自己索性就做一回惩奸除恶的好人吧 小菊来到了安门县,潜伏了下来,可是彼的葫芦帮大部队已经离去了,他们本就是游走各地的一个帮派,沿途拐带孩子,供他们驱使,敛 财。 小菊根据线索,一点点追查,找到了葫芦帮的踪迹。小菊本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葫芦帮的问题,但一想到吴蔚,小菊又犹豫了。 思来想去,小菊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不是暗卫了,也应该换一个方式解决问题。她找到了当地的府衙,拿出了她一路追踪收集到的葫芦帮的罪证,再结合吴蔚之前收集到的证据线索,立刻就引起了当地府衙的高度重视。 不过就在案情进过半的候葫芦帮的上线,袁州边的镖局出了,不知道使了怎样的段,竟然让案情再度焦灼,知府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 要不是小菊身过人,险些遭到不明势力的暗杀 这是小菊才明白,当初吴蔚为何是一脸的愁容,将葫芦帮的事情搁置了。 从前小菊是暗卫,她的敌人一直都在明处,如今她主动走到了阳光下,明暗异位,竟是这般艰难 好在小菊机灵,她虽然不再是宜王府的暗卫,但一两件信物还是拿得出来的,她在一天夜潜入了知府家的后院,亮出了宜王府的信物,言语中不乏威胁。 知府识了小菊的身,校验过宜王府的信物后,便相信了小菊的身份。 知府虽然不明白远在泰州的宜王为何会突然出,干涉几百外的事情,但宜王作为皇亲,是随可以直通天听的存在相比之下,袁州边的势力就完全不够看了。 知府出了,别干净利落,不仅将当地的葫芦帮连根儿拔起,还派了亲信袁州的知府送了一封密信,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委婉地提醒袁州知府宜王可能只是朝廷的一个幌子,不定葫芦帮的事儿已经惊动的朝廷,劝袁州知府及断尾求,以免殃及自身。 袁州知府不敢大意,派人到京城打听了一番,得知宜王因救灾,预防疫有功颇受陛下器重,竟然下了圣旨准许泰州的府兵出城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小菊的身份,看着上的情报,袁州知府的冷汗流了出来,他虽然拿了个镖局的诸好处,但这种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儿,他可不糊涂。 袁州知府也出了,葫芦帮的上线镖局,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被铲平,相关人员全部被捉拿归案,连带几家勾栏瓦舍,茶楼,米庄,许袁州镖局旗下的产业都受到了波及。 袁州知府的速度非常快,态度狠厉,因为他已经吃过太袁州镖局的好处,若不利用这个机会斩草除根,保不齐会被拖下水 这件案子牵扯甚广,顺带解救出了许受害的妇孩童,震惊一。 因袁州抚州两地知府联侦破大案,二人双双得到了上峰的称赞,消息传出去以后,还掀起了一股效仿之风。 不过由于泰州僻远,吴蔚柳翠微并未听此事。 第 289 章 海州海寇 吴蔚没想到分开的这一年小菊居然会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呆愣愣地看了小菊片刻,一颗心也被暖意所包裹。 谢谢你,小菊。吴蔚的眼眶湿润了,或许是身娇体弱的缘故,也可能是吴蔚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带柳翠微离开这个时空,这让吴蔚的心比平时柔软了许多。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在这个时空生活这么久了,别看吴蔚的去意坚决,依旧有放不下的事情。 除了在这里的亲戚朋友外,葫芦帮里的那些无辜的孩子们,绝对算得上是吴蔚心中的一个牵挂。 当初吴蔚也是经历过一番挣扎,才决定暂时将葫芦帮的事情搁置,去寻找高宁雪的。 但这并不代表吴蔚放弃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奈何造化弄人,吴蔚一直都没脱开身再回到安门县去解救那些孩子。 吴蔚怎么也没想到,小菊居然替自己把这件心事解决了。 当初吴蔚放她们三个离去,出自真心,说什么“一年之约”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 吴蔚相信,她们三个在体会过自由的美好之后,绝对会爱上今后的新生活的。 可无论是从李峻,就是冒充李铁牛的那个人的手上救下了柳翠微也好,还是替自己解救了安门县的孩子们也罢,无不印证着“种善因得善果”。 这如何能让吴蔚不激动呢 看着吴蔚含泪的眸子,柳翠微瞬间便洞悉了吴蔚的心思,她没有劝,只是坐在吴蔚身旁,拉着她的手,默默陪伴。 反倒是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小菊,在看到吴蔚这副模样之后,有些慌神。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吴蔚,一双手举举抬抬,憋红了脸也只说出一句“你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什么反正你别哭了。” 吴蔚笑了,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 小菊告诉吴蔚小兰和小竹不日就会归来,再听说吴蔚可能在海上遇险后,小兰和小竹就出发去海州了,昨天夜里小菊已经给她们发出了密信,她们收到信以后很快就会回来。 当天中午,宜王府的两箱药材送到了吴宅,宜王还专门指派了一名王府的大夫入住到吴宅内,专门给吴蔚调理身体。 如今的吴宅比从前大了三倍不止,宜王为了表彰吴蔚的功绩,做好家属的抚恤工作,将东西两个跨院都赏赐给了吴蔚,如今的吴宅光是伺候的家仆就有几十名,这还稍显不足呢。 这些后来的家仆身契都在宜王府,月钱自然也从宜王府的账上走,故此宅子虽然气派了,吴宅的支出并没有明显增加。 吴蔚去探望了柳老夫人,数月不见,柳老夫人消瘦了些,精神似乎也没有从前那样好了。 看来吴蔚的“故去”和柳翠翠的死,给老人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虽然吴蔚听柳翠微说,原本柳老夫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柳翠翠一家签订断亲书的,发誓再也不认柳翠翠这个女儿。 但,惨死和断亲终究是 不同的。 纵然柳老夫人再没有提过柳翠翠一家,心里也定是难过的。 见吴蔚好端端地回来了,一向少言寡语的柳老夫人抱着吴蔚哭了一通,吴蔚见柳老夫人的气色不佳,请来了大夫,给柳老夫人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吃了药以后柳老夫人便睡下了。 吴蔚询问了大夫,柳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再得知柳老夫人的身体底子还算硬朗,只是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五内失调,只需静养一段日子,再配合药膳的进补就能痊愈后,吴蔚才放了心。 之后的几日,在柳翠微的安排下,柳二娘子,李大姐一家,张尺和栓子,都来探望了吴蔚,故人重逢,让吴蔚精神好了一些,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些。 在与几家人的交谈中,吴蔚也敏锐地察觉到宜王应该是已经派人“提醒”他们了,特别是柳二娘子和李大姐,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纠结中带着一丝惧怕的眼神,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宜王“提醒”了他们什么,不用猜也知道,无非就是见到吴蔚以后,出去了不要乱说,毕竟吴蔚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的名字还被清庐县立在了牌坊之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吴蔚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出去,被朝廷知道了难免有骗逃赋税的嫌疑。 宜王作为中间人,也难逃追责。 吴蔚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事情隐藏在这件事儿里面,正在悄悄发芽。 吴蔚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思考,在那无名海岛上失血过多,导致吴蔚患上了贫血,身体和精神都很倦怠。而且吴蔚也不想再去参合到这个时代的纷争中,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顺便把自己和柳翠微离开以后的事情安排好,等待贞节牌坊上面的“清庐县”变为“于洪县”的时候,想办法带着柳翠微回去。 吴蔚不是没动过带上东方瑞和高宁雪的念头,但冷静下来思考过后,吴蔚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论她们两个会不会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就是她们二人的身份和经历实在是太像这个时代的主角了,吴蔚不敢乱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蔚从未踏出过吴宅半步,在柳翠微的精心呵护下,吴蔚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呼吸顺畅了,气色也便好了。 泰州也迎来了本年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很厚,吴蔚和柳翠微在院子里堆了好几个雪人。 小兰和小竹也先后回到了吴宅,暂时以“贴身丫鬟”的身份住了下来。 离开吴蔚之后,小兰和小竹也利用这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她们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或是弥补了曾经的遗憾,或是完成了一个年少时的愿望,之后她们都和小菊一样,决定回到吴蔚的身边。 听完了小兰和小竹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吴蔚举起酒杯,用以水代酒,说道“真好,兜兜转转的,梅兰竹菊又聚到了一起。” 锅子里,吴蔚亲手 调配的红油“咕嘟”作响,桌上的食材已经被几人吃的差不多了,六位女孩子的脸上都扬起真挚的笑容,杯子碰撞到一起,摇曳了杯中的酒水,庆祝着此刻的团圆。 酒足饭饱,吴蔚叫来丫鬟收整碗筷,她和柳翠微则带着梅兰竹菊进了茶室,柳翠微让小厨房端来了几样爽口清淡的饭后点心,请梅兰竹菊落座,自己则坐在了泡茶的主人位上,吴蔚则坐到了柳翠微的身旁,那里放着一把小躺椅,吴蔚懒洋洋地靠坐在上面,不时接过柳翠微的投喂,好不惬意。 梅兰竹菊见状,忍不住打趣吴蔚几句,她们笑吴蔚就像地主家,那没有骨头的傻儿子,柳翠微就像那抵债而来的小媳妇儿,简直把吴蔚娇惯得不成样子了。 柳翠微的俏脸微红,并不出言,吴蔚张嘴含过柳翠微递过来的茶点,反问梅兰竹菊“怎么你们四个是不是羡慕了羡慕我有这般温柔体贴的娘子,你们四个却是孤零零的” 梅兰竹菊笑作一团,啐吴蔚好不要脸。 这场茶话会,吴蔚的话并不多,以倾听为主,小菊磕着瓜子,问道“你俩带回来的那个叫什么” 小竹笑道“海木耳” “对对,就是海木耳,拌上香油再淋上几滴香醋,味道可真不错,脆脆糯糯的,还有没有了”小菊最近迷上了美食,不仅品鉴,还致力于研究新菜,吴蔚的药膳她至少承担了一半儿。 闻言,众人又笑了一番。 小梅调侃道“怎么这是要改行去当厨子了么” 小菊白了小梅一眼,说道“当厨子有什么不好的赶明儿个我就在泰州开一家酒楼把你们几个都招到我的酒楼里当跑堂小二” 听到小菊这话,其他三花笑得花枝招展,小梅更是啐道“我放着这吴宅里的一等贴身大丫鬟不当,跑到你那什么劳什子酒楼里当厨娘,我失心疯了吗” 小竹和小兰也在一旁帮腔,说小菊不害臊。 吴蔚和柳翠微都在笑着,吴蔚更是感慨万千,他很欣慰小菊的变化,通过这一年的历练,小菊的心性开朗了不少,或许是从那些被她救出的孩子们的身上得到了某种救赎,而一向谨小慎微的小梅,也在其他三花回归之后,终是卸下了防备,言行举止与自身的年龄更匹配了。 梅兰竹菊的年纪都不大,其中年纪最长的小梅,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吴蔚和柳翠微都很喜欢四花身上此刻展现出的松弛和肆意,这才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有的样子。 吴蔚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四花的身上一一扫过,她想把这一幕好好记在心里,记住她们的样子。 很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等到自己和翠微去了蓝星,与这边彻底断了联络,这不知今日这份鲜活的记忆,能经历住多久的岁月冲刷。 四人笑声渐止,新一盏的茶也泡好了,柳翠微给四人的杯子添上了新茶。 小菊好像真的很喜欢那海木耳的口感,又追问了一遍。 小兰和小竹对视一眼,小竹轻叹一声,开口道“怕是不能轻易买到了,这海木耳不过是我们在海州打探蔚蔚踪迹的时候,和一户出海的渔户套近乎,随手买来的海货。那渔户说,近期海上莫名多出一批海寇,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不少渔船被海寇劫掠,许多渔户已经不敢再出海了。” 第 290 章 周爷之志 听到小兰和小竹闲谈中透露出的信息,吴蔚却是皱了皱眉。 小菊则颇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四花很快就有了新话题,她们本就关系亲密,分别了一年,经历了这许多事,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吴蔚却陷入了沉思中,直到柳翠微拈了一块茶点递到吴蔚的嘴边,吴蔚才回过神来。 她已经被柳翠微投喂了不少,颇觉甜腻有些吃不下了,但是偏偏她家三娘最近对她的饮食问题十分上心,一副恨不得立刻就把吴蔚亏损的气血补足的模样。 吴蔚无奈一笑,低声道“三娘,递我一杯茶吧,吃不下了。” “哦,好。”柳翠微应了下来,随手便将已经粘过嘴唇的那枚茶点吃到了自己的嘴里,倒好一杯茶,给吴蔚递了过去。 见状,梅兰竹菊四人热络的谈话也不由得安静了一瞬,彼此交换了目光后,露出会心一笑。 柳翠微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在蓝星的现代人看来是及其自然的,可看在梁朝人的眼中,却并不常见。 哪怕是最最亲密的夫妻之间,也唯有在蜜里调油的新婚期,才会如情趣般上演一两次,待到夫妻二人间的感情不再热了似火,归于平淡时,大概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互动了。 梅兰竹菊显然是了解吴蔚和柳翠微的过去的,知道她们两个已经相守,相伴了数年,还能有这样亲昵的互动,实属难得。 转念一想,一个女子为另一个女子,连贞节牌坊都立下了,自是情比金坚,便也觉得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这二人的身上,也倒是寻常。 小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可惜蔚蔚现在出不了这宅子,不然咱们六个一起出门游历一番,四处走走看看,那该多好。” 由于在世人的眼中,吴蔚已经是个“死人”了,宜王不知抱着什么心思,下令吴蔚不得踏出吴宅半步。 小梅说道“大冷天儿的,有什么可走的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再说吧。” 其余人都表示赞同。 吴蔚则是饮下了手中的茶水,突然问道“海寇的事儿,海州府衙那边有做出应对之策吗” 虽然不知吴蔚怎么又突然绕回到这个话题,小兰还是照实回道“那群海寇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原本我和小竹还想着雇一艘船到海上去碰碰运气呢,但是船家担心碰到海寇,没有一家肯接我们的单子,停在港口的那些大船也未有见出海的。” 小竹接过话头,继续说道“那些大船倒不是怕了那些海寇,他们的船大,水手多,还雇佣了一批打手上船。不过那些大船基本都是到扶桑做番贸的,我听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扶桑那头单方面关闭了口岸,之前有几艘船就是由于没有了解到情况,冒然出海了,结果到了扶桑那头却不得靠岸,只得原路返回,船上的商家损失惨重,由于补给只带了单程的,许多水手都得了失水症。是以在海寇出现之前,那些大船就不再出海了。后来有些不甘心的番贸船家,还派了些中小 型的船出海到扶桑去打探情况,却不幸遭逢海寇,没有一艘船平安回来。” 说道此处,小竹看了吴蔚和小梅一眼,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和小兰还以为你们是被海寇袭击了呢,正想着如何能联系上海寇,看看是否能用赎金将你们二人赎回来,结果就收到了小菊的飞鸽传书,说你们俩已经平安归来了。” 小梅笑道“若真是海寇,那还反倒好了呢。”话说了一半,小梅看了看吴蔚,不再说了。 小梅本想说,若真是被海寇劫持,凭她的身手,自是能护着吴蔚杀出一条血路,反而劫持海寇头子把他们送回来,只要对方没有配备弓弩,只凭单打独斗,小梅有十足的信心,话到了嘴边儿,小梅却想到吴蔚定然是不惜自己的杀人行径,便没有说下去。 “那海州的府衙做出应对没有”吴蔚又问了一遍。 小兰和小竹对视一眼,由小兰回答道“那些海寇只在海上,并未做出滋扰海州之事,城内的小船不再出海,大船也出不去,是以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到我和小竹离开海州之时,还没听说海州府衙下了什么文书,或者是告示来应对此事。” “哦,我知道了。”吴蔚点了点头,便也不再问了,神色如常。 除了小梅外,其余三人很快就开始了一个新话题,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而清楚知道扶桑关闭海港内情的吴蔚和小梅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茶话会结束,柳翠微搀扶着吴蔚在吴宅的花园里散步,如今的吴宅比从前大了近三倍,花园也经过了翻修和扩建,虽然这个季节百花凋零,但园内还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品种,再加上假山也怪石,凉亭和鱼池,并不会觉得萧索无趣。 小梅独自来到了吴蔚和柳翠微的身边,行了一礼,问道“小姐,是否需要奴婢将此事禀报给宜王殿下” “去吧,这件事到底我们也是参与过了的,总是要善始善终的。” “是。” 小梅快步离去,柳翠微只是看了吴蔚一眼,并没有问是何事,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从不在外人,或者并不私密的场所谈及任何秘密话题,况且柳翠微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想清楚适才二人所言为何。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海州已处乱局之中。 且消息正以很快的速度传向各地 在周爷的带领下,吴蔚,东方瑞,高宁雪等人不仅炸毁了扶桑准备多年的军械库,还毁了马场,将一场扶桑进犯梁朝的阴谋扼杀于摇篮之中。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周爷对扶桑的恨,这个从前不过是渔村里的小少年,全家皆丧于扶桑人之手,后又潜伏在海寇之中,忍辱负重多年后成长为扶桑内的一方巨贾。 周爷在扶桑几十年,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只在二十余年前收养了一名梁朝的孤女,承欢膝下。 周爷将此女视如己出,细心呵护,请了诸多能人异士教导此女的功课,本事,俨然将之视 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 自然而然的,周爷也将自己的身世作为家族的传承记忆,告诉了这个养女。 要说这养女也是个人物,她听完了养父的故事后,竟也生出了和养父一样的仇恨,即便她虽然是梁朝人,在扶桑长大,却对这个国家没有一丝好感。 待周爷的养女年纪稍长,便向周爷请命,想去周爷和她的的故乡看看,于是周爷便通过关系联系到了平燕王老千岁。 周爷的养女在梁朝游历的三年,一直栖身在平燕王府,并私下为平燕王老千岁做了一些任务。 回到扶桑后,周爷父女策划了一场大事。 这其中串联了宜王府,平燕王府,以及身份已无法定义的东方瑞。 其实扶桑图谋进犯梁朝之事,已准备数年,在扶桑的贵族阶层并非辛秘,以周爷的身份怎能无所察觉 他不过是借此机会联动了梁朝的力量罢了,炸掉京都附近的军械库,毁掉扶桑的马场不过是障眼法。 也多亏了吴蔚这位天降奇兵,闹出了巨大的动静,打得扶桑京都一个措手不及,周爷的计划方成 在京都陷入混乱那日,周爷的养女居然于青天白日潜入扶桑将军府,不仅手刃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德川将军,还顺利一把火烧了扶桑的皇宫 因为周爷追查到,那些年扶桑的海寇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背后一直都有将军府的默默支持,甚至于掠夺所得将军府要独占七成 作为回报,将军府会给海寇一些军械装备。 扶桑将军府一直觊觎着广阔又物资丰饶的梁朝,虽不敢冒然掀起战事,但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夺得些好处还是有办法的。 而在扶桑生活的几十年的周爷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扶桑将军府这份贼心不死,毁掉他们再多的军械,战马,终有卷土从来的一日 若两国终有一战,还不如今早将这份战事拖到明面上来,逼着扶桑,让他们在元气大伤之时,与梁朝开战。 唯有如此,或许才能换来真正的太平 战事既然不能避免,必然会有伤亡,但周爷想将这份伤亡降至最低,让梁朝认清现实,从此戒备扶桑,以免养狼为患 唯有如此,才能让更多梁朝的孩子们,不再经历周爷少年时的苦痛 这件事儿,周爷秘密安排,连平燕王府和宜王府都瞒住了。 而事情正如周爷所料,扶桑德川将军一死,扶桑大乱,在历经数月稳定将军府大局之后,扶桑人查到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先是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死士秘密潜入梁朝,妄图刺杀周爷,不过那些扶桑死士对梁朝并不熟悉,追查到泰州需要些时日。 但扶桑那边却等不及了,先是派出士兵伪装海寇,滋扰航线,待无人再敢出海,扶桑人派出了舰队 第 291 章 太后薨逝 然而这些,似乎与吴蔚和柳翠微没什么关系了。 她们也是在不久之后的一场行刑上,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吴蔚之所以让小梅把海州可能存在的异动禀报宜王,并非她多管闲事,也并不是她动摇了离开这个时空的决心。 而是在吴蔚心中,无论是任何时空,任何时代,这片疆土和这片疆土上的百姓,都不容扶桑的觊觎和进犯。 这是早已刻在骨血里的誓言,吴蔚相信,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一转眼的功夫,又是一年春节。 弘宣三年,缓缓拉开了帷幕。 这一年的春节,是吴蔚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过得最冷清的一年,这冷清是于她一个人而言的。 前院儿,柳翠微和梅兰竹菊四人忙得脚不沾地儿,虽然因为小槐村那些静坐的村民,导致下半年吴柳记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冷清,但除此之外,吴宅名下还比从前多了些田产。 泰州境内的田产并没有受到天灾的影响,收成可观。 在接手这些田产之后,柳翠微和吴蔚就把它们租给了当地的佃农全权打理,去了赋税后佃户和主家三七分账,如此比例放眼整个梁朝也算得上是厚道的分法了。 相当于所有的赋税都由主家承担,佃户们则是旱涝保收,不管有何变故,只要田地里还有收成,就有他们的一份儿口粮,而且宜王赏赐的这些田地,水田,良田居多,可不像吴蔚和柳翠微从前在张家村的那些山田。 佃户们遇到如此厚道的主家,身后还有宜王府的背景,到了年关底下,自然要表示表示。 是以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就有佃户陆陆续续到吴宅来送年礼,柳翠微作为如今吴宅的掌家人,吴宅资产的实际拥有者,免不了要出面招待一番。 将佃户们的心意收下,造册,入库,还要回一份价值差不多的年礼,既不能伤了佃户们的心,也不能让佃户们吃亏。 柳翠微出身于农户,她深谙农户们的辛苦,这些年礼对如今的她而言,不过是一份平常的入账。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柳翠微才招待完所有的佃户。 吴蔚得益于“死人”的身份,反倒落得一个清闲,躲在后院和柳老夫人聊聊天,或者到书房去写一些东西。 每日要接受一次小兰的针灸,喝三碗汤药,吃下各种药膳,身体渐渐恢复的同时,日子很是惬意。 腊月二十九的夜里,柳翠微拿着两分单子回到了卧房。 吴蔚见状,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上去,将柳翠微按在凳子上坐好,主动替柳翠微揉捏肩膀。 “客人们都送走了”吴蔚柔声问道。 “嗯。” “累坏了吧辛苦了” 柳翠微的脸上,倦意难掩,心里却很踏实,她反倒是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她喜欢将蔚蔚娇养在后院,自己也有事情做的日子,从前她们在义庄对面的茅草屋生活的时 候,看着吴蔚不时往县城跑,只为了换些家用的时候,柳翠微就梦想过如今这样的生活,也算是一种梦想的实现吧。 “不辛苦,一年也就忙这么一回,十天半个月也就忙完了,你看看这是佃户们送来的年礼,还有一份是宜王殿下今年赏赐来的年礼。” 吴蔚又给柳翠微揉捏了一会儿肩膀,才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拿过单子看了起来。 佃户们的年礼都是些土特产,除了他们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的精米白面外,还有些肉食,活鸡,活鸭,或是红枣,花生,桂圆这些。 “佃户们也是不容易,咱们若是明年还在这儿,就别再收他们的东西了,他们还要指望这些粮食过活呢。” “我都是给了回礼的,挑的也都是他们能用得上的东西,粗布或是被褥,棉花这些,给这些佃户带回去了。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若是我们不收,他们难免惶恐,再觉得我们是不是不打算继续雇佣他们做佃户了,年也过不安稳,反而不美。” 吴蔚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赞道“还是我家三娘想的周到。” 放下佃户们的礼单,吴蔚又打开了宜王赏赐的年礼,这份礼单明显贵重许多,什么珍珠,瓷器,绸缎,虎骨,毛皮,金银 吴蔚笑着打趣道“宜王这礼贤下士的样子倒是做得十足,这么多好东西,等咱们找机会换成金银,今后就算离开了,也足够二姐他们一家子带着咱娘丰衣足食一辈子了。” “是啊,还要多谢宜王殿下了。” “算算日子,二姐夫快回来了吧” “嗯,最多再有个十几日也就回来了。委屈你了今年本该好好热闹热闹的。”柳翠微满眼歉意地看向吴蔚。 吴蔚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回道“你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蓝星那边的年味早就没有这般浓郁了,也就剩下一个守岁,走亲访友也变得可有可无,你今年若是有兴致,不如多放些爆竹,烟花之类的,到了蓝星再想放这些,可就难咯。” 柳翠微嗔了吴蔚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什么没有吧” “在外人眼中,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接手了你这般大的家业和富贵,就又是放鞭,又是放烟花的,你让外人怎么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今年家里一切从简,年夜饭的菜也减了几道,加四道冷食,还以你的名义办了一处善堂,开春差不多就开张了。” “办善堂是好事儿,多庇护些可怜的孩子。” “是啊,小菊从葫芦帮手中解救下来不少可怜的孩子,当地府衙替部分孩子寻到了家人,剩下的那些无人认领的孩子们,还都寄养在袁州的善堂中,那些孩子里有一多半身体有残缺,根本不会有家庭会领养他们。放在袁州善堂,我这心里终究难安,还是放在咱们自己的身边,雇些人悉心照看着。反正宜王殿下赏赐了许多金银,开设一家善堂绰绰有余。” 吴蔚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光是养着 也不行,要对这些孩子进行一定的心理疏导,把他们身上的沉疴旧疾医治好以后,再根据他们各自的情况,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艺,等到他们年满十六,选出那些实在无法独立生活的人留在善堂里帮忙,剩下的还是要走出善堂独立生活的。” 柳翠微思索片刻,说道“等善堂建好以后,我想请张尺和栓子定期去善堂教里面的孩子一些木工手艺,吴柳记成衣铺里的绣娘们也可以轮流到善堂去教女红,咱们善堂里健全的孩子极少,你觉得还有必要请教书先生吗” 在梁朝读书人都讲究一个仪表,若是身体有缺,是绝对无法走上仕途的,若是因此教出眼高手低的孩子,对他们的将来并无益处。 吴蔚来到梁朝这么久,自然明白柳翠微担心的是什么,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到“教书先生还是要请的,但是要和教书先生说清楚,无需教授那些应试的学问,主要以认字明礼为主,那些身体有缺的孩子即便平安长大,也做不了力气活儿,还是以教手艺为主,另外再请两个账房先生,教孩子们打算盘,看账做账。再让梅兰竹菊她们几个研究一下,市面上还有什么谋生的手艺是适合那些孩子的,能请来的先生,咱们要尽力去请。” “我明白了。” “三娘,善堂的事情,咱们只能出资,管理的事情,还是交给梅兰竹菊去做比较好。” “我明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那么就要学会抽身,把事情逐渐交到这个时空的人去打理,才不会在吴蔚和柳翠微离开后出什么乱子。 这是吴蔚和柳翠微早已商量过后,达成的共识。 就这样,吴宅过了一个低调的年。 从初三开始,吴柳记下的员工陆续上门来给柳翠微拜了年,而柳翠微也挑了一日,带上了自己的绣品,专程到宜王府去谢了恩。 正月十五那天,柳二娘子一家四口来到了吴宅。一年未见,张水生蓄起了络腮胡。 张水生已从自家娘子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拉着吴蔚说了好一番话,满是唏嘘。 在张水生看来,吴蔚虽是女子,前途却不可限量,早晚有一日会一飞冲天,成为第二个东方瑞也未为不可。 但贞节牌坊这事儿一出来,等于断了吴蔚所有的可能。 对此,吴蔚倒是满心满脸的淡然,还反过来宽慰了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几句。 见吴蔚如此通达,张水生心中的可惜之情也淡了几分,吴蔚趁机提出将吴柳记米庄的经营权让给张水生。 如今的吴柳记米庄早已成了体系,粮食的供应稳定,口碑和客户都不错,米庄内什么人该做什么,无需东家吩咐。张水生接过后,直接就能上手经营,两家铺子又离得这般近,简直就是白送给张水生一笔银子。 张水生也明白这个道理,自是几次推脱,坚决不肯。 吴蔚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细细把自己的难处和用意给张水生讲明白了,当然省略了不能说的部分,加之柳翠微在一旁恳劝,张水生这才答应帮忙照看铺子一段日子,但铺子的利润,他却坚决不肯收。 吴蔚也没强求,反正等到自己和柳翠微离开了梁朝,张水生不收也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面的积雪渐渐融化,春意重归大地。 吴蔚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大半,虽然尚未恢复至最好状态,但已经与常人无异。 近来,吴蔚看着渐显的春意,难免牵挂起东方瑞来。 吴蔚知道以东方瑞的性子,她一定会如约赴死,眼看着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们却再也没有收到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消息,吴蔚有些着急。 转眼到了弘宣三年,四月二十五。 吴蔚和柳翠微没有等来东方瑞的消息,另一个足以震动梁朝的消息,传到了泰州。 太后,薨逝。 第 292 章 我已远嫁 立在泰州府城墙上的那尊铜钟被敲响了,突如其来的钟声,仿佛给整个泰州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城中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路两旁店铺内的掌柜和伙计们,也都纷纷出了店铺,看着城墙的方向。 一声声悠长,肃穆的钟声传来,足足响了二十七下才停。 丧钟二十七响,此乃国殇。 当今梁朝,仅有二人才能享受此等哀荣,一位是当今的皇帝,另外一位则是皇太后。 皇帝刚才登基不久,正值春秋鼎盛,这丧钟为谁而响,泰州的百姓们心中也都有数了。 皇宫里的事情,对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更何况是后宫之事 先帝仁宗在位时,推行仁政,施政于民,加之在位的时间又长,梁朝的百姓们对这位仁宗还是很有感情的,自然对于仁宗的皇后也多了几分爱戴。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走到街上,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 待二十七响钟声过去,泰州城也随着解除了静止,当场就有些掌柜吩咐伙计们去扯些白布回来。 百姓也纷纷行动起来,要么归家去找白布,或者干脆直奔布庄,第一时间为这位皇太后守丧。 吴蔚立于吴宅的后院听完了钟声,小梅便快步跑到了院里,将两根三指宽的白布条塞到了吴蔚的手里。 “钟鸣二十七响,这是” “小姐,太后薨逝,举国守孝。” “我知道了,你去协助管家,准备一些白布发下去,别出什么岔子。” “是。”小梅领了吴蔚的命令匆匆去了。 如今的吴宅,虽然管家还是宜王府派来的那位,但这宅子里住的都是些女眷,许多事情都是小梅在张罗着,剩下的三花从旁协助。 待小梅走远,柳翠微来到吴蔚身旁,接过一条白布,环顾四周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后薨逝,东方大人和太后之间的约定还作数吗” 柳翠微的疑惑和庆幸,何尝不是吴蔚心中所想 吴蔚沉默良久,低声回道“难讲,要是换成旁人,或许就哎,东方瑞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看着通透,骨子里却非常刻板,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也跟着发愁,叹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东方大人怎么就放不下呢那件事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倒是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机会,真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吴蔚撇了撇嘴,虽然很认同柳翠微的说法,却并不认为东方瑞也会如她们这般想。 “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这个时空的两粒尘埃,她注定了是要被这个时代记录于史书之上的人物,说不定还会有后人为她著书立传。非常人,自然有非常道。作为朋友,咱们还是尊重她吧。” “嗯。” 二人又在小院内驻足片刻,遥望着天边的晚霞。柳翠微突然想到了什么,眼 眸都跟着亮了,她拉住吴蔚的手,朝吴蔚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进了书房,柳翠微锁上了书房的门,才和吴蔚一起坐到了书桌前。柳翠微捧着吴蔚的手,激动难掩地叫道“蔚蔚”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你说,太后薨逝,宜王是不是也要入京吊唁” 吴蔚心头一动,问道“你是想趁机逃离泰州” “嗯你不是说,我们去蓝星的契机要等到贞节牌坊上面的字,从清庐县变成于洪县吗咱们谁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多久,才能等来这个契机。要是十年八载也没变,难道你要一直被这样软禁在这吴宅里吗不如我们趁机逃走,就算宜王回来了,也不会大张旗鼓追查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之前东方大人将明镜司密宅托付给我的时候,一并将雷老板的身份也给了我,原本是想着让我接手的时候方便些,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你直接顶替了雷老板的身份,如此也不算黑户了” 虽然泰州的生活安逸又富足,但是柳翠微并不想用吴蔚的自由来换取。 吴蔚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离了吴宅里的这些药材和药膳,依旧可以正常生活,柳翠微宁愿和吴蔚从头再来,或是过回从前清贫的日子,也不想她的蔚蔚被囚禁在这宅子里。 况且,有雷老板的这个身份,她们的日子绝不会差了,东方瑞眼光独到,品味非凡,随便一处雷宅的市价都要在百两之上。 吴蔚果然被柳翠微说得很是心动,思考起来。 柳翠微继续说道“我们把梅兰竹菊暂时留下,约定好一处,待咱们安定下来,再让她们去寻我们,有她们四人护着,我们即便一路游行也可畅通无阻。至于清庐县那边,我们可以请二姐和二姐夫帮忙盯着,一旦牌坊上的地名变成了于洪县我们就悄悄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去往蓝星” 吴蔚对上柳翠微亮晶晶的眼眸,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们跑了,连累了留在泰州的亲朋好友”把柳翠微带离这个时空,让她失去在这个时空的一切,吴蔚的心里已经很歉疚了,虽然她也不喜欢这种半囚禁的生活,却更不想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再节外生枝。 柳翠微并没有立刻回答吴蔚的问题,而是认认真真思考了半晌,才回道“我觉得不会,大不了就是把这吴宅收回去便是了,娘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平日里诸多不便,还不如让二姐把娘接过去生活,二姐和二姐夫要顾着铺子,两位老人在一起还能搭个伴儿,柱子和妞妞也需要人带,岂不是两全其美” “何以见得宜王不会牵连”吴蔚问道。 “我虽然立了贞节牌坊,却依旧是自由身,哪条律法规定了我不能离开泰州宜王何必与一位老人过不去再说宜王去京城这一趟,少说也要数月才回得来,到时候我们早已走远。咱们对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再送封书信到宜王府,表明心迹,也不算不辞而别。” 听了柳翠微的话,吴蔚 由衷道“我家三娘,心思灵透,见解独到,胆大心细,到了蓝星也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柳翠微的脸颊微红,却很受用吴蔚的肯定。 她近来最担心的就是抵达蓝星后的适应问题,还有吴蔚口中说的那些个疫苗”,扎到身上到底疼不疼。 “晚上咱们和梅兰竹菊先商量一下计划的可行性,娘那边” “我去说,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亲自和娘说。” 吴蔚回握柳翠微的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啊,三娘。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因为我,忍受这样的分别。” “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在决定了要和你一起去蓝星的时候,我已经旁敲侧击和娘提过几次了,娘不会因此而忧思成疾的。” “真的你和娘怎么说的” 柳翠微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红意渐浓,回道“我和娘说若是有一日我和你离开泰州去别处生活了,让她好好跟着二姐一家生活,帮着二姐带带孩子,不管是孙子还是外孙,外孙女,都是咱们柳家血脉的延续。” “就这么简单”吴蔚不解,这不过几句平常的话,能有那么好的安慰效果 柳翠微支吾了片刻,低声道“我和娘说若是实在想我,就当我是远嫁了,嫁到了京城,或是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将我视若珍宝的蔚蔚,我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吴蔚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甜蜜又酸涩,感动之余眼眶也红了。 柳翠微见吴蔚呆呆地看着自己,只觉甜蜜,依偎到吴蔚的怀中,听着她强而有力的心跳,比前一阵之不知好了多少,更是心安。 柳翠微蹭了蹭吴蔚的肩膀,柔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蓝星的高铁,飞机,究竟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一日几千里,足以跨越冬夏究竟有多快。在梁朝,在我们清庐县,谁家的姑娘若是远嫁那这辈子再见娘家人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娘家的也不是没有。远嫁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娘心中是清楚的。我也是想了许久,才鼓起了勇气。相比于虚无缥缈的蓝星,这个说辞更能让娘接受,娘的年岁不小了,我不忍她再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感到恐惧,终日忧心。至于我们早在我因为贞节牌坊闹出那么一出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再是秘密了。前阵子你身子不好,我便没与你细说,起初娘并不能接受,我们谁都能看得出来。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话不多,心肠软,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所以娘从未说过半句你的不是。再加上二姐在一旁劝着,日子久了,娘也就默认了。” 柳翠微在吴蔚的唇角落下一吻,笑道“说起来,贞节牌坊倒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成全了我们,不是吗” 第 293 章 是位熟人 事不宜迟,吴蔚和柳翠微拿定主意以后,第二日便将梅兰竹菊找来8,把她们的想法说了。 如今的吴宅,处处都是眼线,也多亏了自打吴蔚回到吴宅以后,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举,宜王不让她再出现在泰州百姓面前,吴蔚就真的没有再踏出吴宅半步,平日里除了梅兰竹菊四人之外,所有前来吴宅探望吴蔚的人,吴蔚都不曾秘密见面。一律将客人请到前厅,着丫鬟在一旁伺候着,等于主动向宜王公示了自己的一切。 几个月下来,吴宅的这些人对吴蔚的监视也放松了一些,一开始吴蔚把梅兰竹菊招来后院开茶话会时,还有丫鬟打着送水,送茶点等由头打探一二,但见几人落落大方,说的也都是些天南海北的趣事,并无明显指向,次数多了,丫鬟们的打扰明显也少了很多。 吴蔚和柳翠微先是命人准备了一顿火锅,把梅兰竹菊叫过来小聚,吃饭的时候聊了一些善堂的事宜,让前来添炭的丫鬟听了去。 吃完了饭,吴蔚和柳翠微又把梅兰竹菊请到了吴蔚的书房。 吴蔚的目光扫过四花,说道“你们谁的耳朵灵到门口去守一下,发现有人靠近立刻提醒一声。” 四人敛去脸上嬉笑的神态,小梅默默起身,去到门口的一根漆红的立柱后面,站定。 这个位置不仅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还可以借着柱体掩护身形,不会被外面的人借着烛火,看到影子。 “可以了。” 听到小梅的声音,吴蔚立刻说道“我和三娘打算逃出泰州城,前往一处明镜司的密宅去隐居,希望你们可以帮我。”对于自己和柳翠微的动向,吴蔚并未隐瞒,经历了这么多,她们六个早就是一个团体的挚友,吴蔚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泄露。 “那我们呢”小菊问道。 “你们是打算借着宜王离开泰州的当口,趁机离开”小兰问道。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我过够了被软禁在这大宅子里面的日子,我现在在泰州百姓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是城中的百姓有不少人见过我,认识我,我若是出现,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宜王殿下曾许诺过我,待风头过去就放我自由,我觉得这不过是安抚托词罢了。任宜王殿下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能把一个死人变成活人若是我真的死而复生清庐县的贞节牌坊也就立不住了,事关一县百姓的赋税,再被有心人捅上去,朝廷必会追究。宜王作为这件事的牵头人,很有可能受到牵连。这也是宜王将我软禁在这宅子中的原因之一。” 说到此处,吴蔚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朝廷因此追缴清庐县百姓的赋税,以现在清庐县的情况,百姓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官逼民反,首当其冲的就是泰州。事情演变成那一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吴蔚抛出去的问题,却让梅兰竹菊四人皆陷入了沉思,小菊也暂时放下了让吴蔚带上她们的心思。 连守在门口 的小梅,也不禁回过头来,望了吴蔚一眼。 她们四人都不是笨人,不仅不笨,还很了解宜王。 答案已经在她们的心里了,却无人出言。 柳翠微主动说道“平息民愤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贞节牌坊变成真的,杀死蔚蔚,是代价最小,收益最大的方式。” “可若真是这样,宜王为什么还要冒险把蔚蔚留下呢以他的性子,在蔚蔚回到泰州的时候就该动手了,又何必派了王府的大夫来给蔚蔚医治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小菊不解地问道。 小梅来到小菊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替我去守着,我来解释吧。” 小梅和小菊换了个位置,小梅解释道“宜王之所以没动蔚蔚,是因为宜王看到了蔚蔚身上不可替代的价值,这份价值值得他稍稍冒险,蔚蔚现在的情况,除了依附于宜王府也没有别的活路了,这才是宜王想要看到的。” “你们没有看到扶桑之行发生的事情,即便我如何与你们讲述,也终究不及亲临现场的震撼,那日周爷用蔚蔚的法子,不过出动了几十个人就完成了对扶桑军械库毁灭性的打击,蔚蔚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小兰问道“既如此,宜王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呢即便宜王去了京城,也会交代下去,严加看管才是。” 小梅答道“所以才需要我们,不是么” 柳翠微及时补充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即便自己和吴蔚逃走了,宜王也不会牵连到留在泰州的柳家人和张家人。 一来,宜王没有必要因为两家普通百姓,连累自己的名声,吴蔚的请朋好友,并数量不少。 二来,吴蔚只要活着,只要宜王还想从吴蔚的身上得到好处,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轻易把事情做绝。 对此,梅兰竹菊四人表示了认同,这的确是宜王的风格。 接下来的时间,六人提了几套可行的方案,只等宜王离开泰州,前往京城,她们四个就会全力协助吴蔚离开泰州。 其中,小兰提了一个方案,众人都觉得最为可行。 这还要感谢之前泰州的戒严政策,时疫严重时,泰州颁布了封城令,只有得到了出城文书的人,才能出入泰州城。 可这偌大的泰州城里,总有人有些关系亲密的朋友,亲戚,并非泰州户籍。 所以一种特殊的“夹层马车”就应运而生了,那些得了出城文书的人,会利用这种夹层马车往城里带人,还有些持有出城文书的大东家,专门在暗中做这种生意,最高峰时,从外面带进来一个人,要收一百两纹银。 而梅兰竹菊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需联系好接应的下家,将带着吴蔚出了这宅子,送她躲到马车的夹层里即可。 保险起见,二人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到一个地方会合,再一起易容改扮,高飞远走 计划制定好了,只等宜王离开泰州,如此就算吴宅的丫鬟发现吴蔚 不见了,也没处禀报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 梅兰竹菊每日都会到街上去探听风声,却迟迟没有宜王离开泰州的消息。 面对如此异常,吴蔚和柳翠微难免焦虑,太后薨逝是国丧,照理说宜王无需请旨,可以直接离开泰州,直奔京畿。 到了京畿后,再就地安札,派人到京城去请旨入京。 就在第十一天的夜里,吴蔚和柳翠微的卧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血,看见吴蔚以后,更是直接昏厥过去,鼻息几不可查 如此状态下,竟能躲过这满宅的家丁丫鬟,躲过就住在不远处的梅兰竹菊 简直是不可思议 柳翠微被这冒然闯入的“访客”吓了一跳,正要惊叫出声,却被一旁的吴蔚先一步捂住了嘴。 柳翠微瞪大了双眼,惊恐又不解地看向吴蔚。 吴蔚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见柳翠微点头,才起身去把房门关了。 吴蔚也被来人吓到了,但是她却敏锐地发现来人的身形自己很熟悉,不过对方蒙了面,看不见容貌。 吴蔚来到那人身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对方身上的黑色劲装几乎被鲜血浸透了,可神奇的是竟然没有留下什么血迹。 “得罪了。”吴蔚一把拉下了对方的面巾 果然是位熟人 “原来是你” 吴蔚捻了捻手上的面巾布料,入手的触感很特别,和她身上穿的布料是一种,这种布料应该是有很强的吸附性,这人出了这么多血,硬是一点儿血迹都没有,大概也全靠她身上的这套衣裳。 柳翠微快步来到吴蔚身边,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吴蔚的身上,问道“蔚蔚,这位姑娘,你认识” “嗯,她的名字叫芦荟,就是我和你说的,护送我到扶桑一路上照顾我饮食起居的那个人,我想芦荟应该只是她的化名。” “啊这位姑娘伤的不轻,要给她叫大夫吗” “不行,这里是宜王的地盘,宜王府的暗卫却一身是伤的出现在我们的卧房里,此事不宜宣扬。” “那怎么办” “三娘,劳烦你走一趟,去找小兰姑娘,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若是有丫鬟发现了,你就说是我身体不适,需要小兰姑娘来给我看看。” “我知道了。” “穿好衣服再去,莫着凉了。” “嗯。” 吴蔚不敢将芦荟安置到自己的床上,要是让丫鬟们看到被子上有如此多的血迹,谁也解释不清,只能让芦荟暂时就这样躺在地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柳翠微带着小兰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小菊。 柳翠微虽然很小心,但隔壁的小菊还是听到了声响,走出来一问,才知道是吴蔚又病了,立刻就跟来了。 小兰和小菊在门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一把将柳翠微拉了回来,护在身后,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是瞒不过她们这种级别的暗卫的 不过瞬间的功夫,柳翠微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呢,小菊和小兰的表情都沉重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能绕过她们四人,秘密潜入到吴宅,蔚蔚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 小菊抽出了那支她从不离身的匕首,推开了卧房的门。 第 294 章 周爷被抄 随着卧房的门被推开,一股更为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兰和小菊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这股味道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小菊更是将吴蔚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攥得“嘎嘎”作响,好在房间里的情况并非她们想象的那般。 见小菊和小兰都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柳翠微不由得心生愧疚,也都怪她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但当时的情况柳翠微实在不便多说。 小菊和小兰一前一后护着柳翠微进了卧房,行在最后的小兰关上了房间的门,落锁。 小菊收起匕首,蹲到吴蔚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儿” “她叫芦荟,是宜王府的暗卫,我去扶桑执行任务那次,全程都是由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只是到了扶桑之后没多久,她就莫名不见了,应该是领了其他的任务,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刚才突然闯入房间,昏了过去。” 小菊让出身形,小兰先是探过芦荟的鼻息,又给芦荟检查了一下,芦荟的身上竟有七八处伤口,均是刀剑留下的,出血量很惊人,已是危在旦夕了。 小菊咂了咂嘴儿,说道“这人的身手了不得,能拖着这样一副身体,潜入吴宅,还能不被我们四个发现,多亏她对蔚蔚没有歹意,不然等我们赶过来,绝对来不及了。” 小兰瞪了小菊一眼,但见吴蔚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了心。 小兰问道“蔚蔚,你是想救她吗” 这个问题早在吴蔚等她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要她活着,但是她的身份特殊,身上的伤口也特殊,是万不能请大夫的,不仅不能请大夫,还要把她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能被家里的丫鬟和家丁发现。小菊,你去把小梅和小竹都叫来。” “好。” “小心些,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 “放心吧。” 小兰翻开药箱,给芦荟做了简单的治疗,芦荟的问题都是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即便是小兰出手也很难立竿见影,而且芦荟这个出血量,比吴蔚当初的情况严重多了。 作为简单的处置后,小兰也发现了芦荟身上这套行头的奇妙之处,不由得赞道“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和鞋子,简直就是暗卫的神器,即便是受了伤也能逃过敌人的追踪,这衣裳鞋子吸了这么多血,竟然一滴都没有溢出来,可真是了不起。” “怎么样,她的情况”吴蔚问道。 “以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她一定会活下来,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内里,血管也没有被砍断,否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下来,劳烦你多费心了。” “放心吧,她的症状正好能用你用剩下来的那些药,我一会儿到库房去找找。” 说话间,小菊就领着小梅和小竹来了,没有了柳翠微,二人的动作是极快的,并且没有惊动宅子里的任何人。 小梅看到芦荟这副样子,吃惊不已,她是试探过芦荟身手的,知道对方的身手在自己之上,却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人都到齐了,吴蔚开始下达任务。 “二娘,你留在卧房里,若是有丫鬟前来打探,你小心应付。” “好。” “我打算把芦荟安排到我的书房去,平日里丫鬟扫撒时也不会进书房,是宅子里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了。” “小兰和小梅,你们两个负责照顾芦荟姑娘,小竹和小菊,你们出去打探打探,芦荟伤的这般重,闹出的动静势必不能小了,应该很好打探。” “是。”除了小梅,其余二人都应了下来。 “怎么了,小梅”吴蔚问道。 “小姐,还是让小菊留下,让我和小竹去吧,我们四个里面小菊的身法是最差的,我和小竹去比较稳妥。” 小菊忍不住瞪了小梅一眼,但也知道小梅这是为自己好。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四个之中,只有你和芦荟姑娘是见过的,所以你必须留下,守在芦荟身边,以防她醒了之后见不到熟悉的面孔,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说完,吴蔚又嘱咐小竹和小菊道“只许你们两个秘密探查一番,看看城中的火光和风声,不允许你们深入调查,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芦荟是宜王府的人,连她都被伤成这样,若不是宜王所为那么事情是掩盖不住的,千万沉住气。” “是。” 交代好一切,几人动手将芦荟抬到了吴蔚的书房中,吴蔚也跟到书房去帮忙布置了一番,很快回到了卧房。 柳翠微点了檀香坐在圆桌前等吴蔚回来,房间内的血腥味几乎闻不到了,想来是她们走了之后,柳翠微一直在善后的缘故。 柳翠微起身上前,为吴蔚脱去外衫,洗了热净布递给吴蔚,道“芦荟姑娘怎么样了” 吴蔚接过热净布擦了擦脸,说道“没那么快醒的,我刚才教了小兰缝合的法子,若是实在止不住血,就将伤口缝合。至于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芦荟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此处,吴蔚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好在如今自己的家底儿也算富庶,若是换成住在义庄对面时的条件,芦荟不死也得死了。 “需要我做什么么要不要到厨房去给她们做点吃的” “不必,有丫鬟婆子呢,怎么就非得你去下厨夜深了,咱们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一起去看看。” “好。” 二人重新宽衣睡下,翌日清晨,卯时二刻便醒了,吃过早饭又给梅兰竹菊带了一份,来到了书房。 此时四花都在,正在低声说着些什么,一听到脚步声便停了,直到吴蔚和柳翠微进了书房。 看得出这一夜四花都没睡觉,几人面色各异,小菊一见到吴蔚便冲了上来,急道“出事儿了。” 吴蔚示意小菊稍安勿躁,放下手中 的食盒,说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小菊目光复杂地看了吴蔚一眼,她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吴蔚为什么还能这般淡定,竟让她们先吃饭 想看请君莫笑的女仵作吗请记住的域名 但到底还是听了吴蔚的话,主动打开食盒,招呼剩下二人坐过来吃饭。 吃完了饭,吴蔚先是询问了小兰芦荟的情况,芦荟目前的情况很不好,出现了发热情况,小兰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是勉强维持着。 不过小兰说,芦荟的求生意识很强,只要芦荟不放弃,情况就会好很多。 听完小兰的汇报,吴蔚又将目光投向了小菊。 小菊总算是有机会开口了,坐到吴蔚身边,急切地说道“昨夜我和小竹一路摸到了宜王府,整个王府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子奇怪,但是又不像是经历了什么动乱,反而比平日里更冷清,萧索一些。” 吴蔚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俩就以宜王府为中心分头行动了,结果真的被我找到了异常,却不是宜王府,而是一处离宜王府不远的大宅里,灯火通明,还有朝廷的人在拿人” 吴蔚的眼皮一跳,这下连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本吴蔚还以为是有人要刺杀宜王,芦荟才因此受伤的,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吴蔚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问道“你是说拿人的是朝廷的人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朝廷的人是从京城来的不是巡防营的人,也不是宜王府或者泰州府衙的人” “我当然能确定了我们好歹从前也是宜王府的暗卫,泰州总共也就这么几个衙门,我们还能分不清谁是谁吗昨天,那群人身上的官服并非你说的那几个地方的,能在泰州境内拿人,动了刀兵,还让距离不远的宜王府静悄悄的,不作出任何反应,不是朝廷的人,还能是哪里的” 小菊忍不住白了吴蔚一眼,却见吴蔚面色沉重,便也不再追着不放,继续说道“我们记得你的吩咐,一直守到天亮才想办法找人打听了一下。昨夜被朝廷兵马抄了的人家,据说是个外来户宅子的主人姓周是位家资颇丰的老先生,去年才到泰州来落户住下,那些人不仅抓走了宅子的主人,还把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看起来与抄家无异。我和小竹潜到高处,往宅子里看了一眼,发现情况很奇怪,宅子里并没有堆积查货的金银珠宝,反而留了许多人把守着,天都已经亮了,这些人还在挨个屋子搜呢,也不知道再找什么。” “是在找芦荟姑娘吗还是在找什么人呢”柳翠微看向吴蔚,问道。 吴蔚面色凝重,答道“不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宅子的主人就是扶桑的那位周爷,他们要找的并不是什么人,而是” “是什么”五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吴蔚却看向了不省人事的芦荟,说道“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断定,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小兰,一定要救活她” “是” 第 295 章 国将不国 好在吴蔚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或许是朝廷的人在周宅内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芦荟用了什么办法,将追击她的人全部灭了口,总之自从朝廷的人也仅仅只是抄了周爷的家,并没有将搜查范围扩大的意思。 但根据小菊带回来的情报说,泰州的每一处城门突然替换了一批生面孔的守城士兵,对出入泰州的每一辆车马都严加排查,周爷的宅子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宅子大门紧闭,而且一靠近那边就会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宜王府那边也是静悄悄的,在吴蔚和柳翠微的设想中,本应该到京城去吊唁的宜王,并没有如她们设想的那般离开泰州。 芦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终是被小兰精湛的医术给救活了,但很不幸的是由于伤了根本,今后芦荟的身手恐怕要大打折扣,想再回到巅峰状态几乎是不可能了。 小菊兴致匆匆地跑来,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她醒了” 柳翠微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目光投向了吴蔚,而吴蔚则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小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吴蔚是愣了片刻的,虽然不过一个呼吸就回了神,但小菊却觉得吴蔚的反应很反常。 “走吧,看看去。”吴蔚起身,牵起柳翠微的手,走出了房间,小菊跟在二人身后。 她很想问问吴蔚刚才在想什么,但不时就有丫鬟从她们身边经过,小菊只能将疑问压下。 来到书房内,芦荟已经醒了,苍白着一张脸靠坐在床上,小兰和小梅都陪在她的身边。看到吴蔚来了,芦荟勉强提起了精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吴蔚坐到芦荟身边,柔声道“好久不见了,芦荟姑娘,能和我说说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吗” “你让所有人都出去,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吴蔚蹙眉,说道“她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芦荟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因生命力大量流失而变的晦暗的眼眸中透出坚定与执拗。 “芦荟姑娘,如果她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对你有歹意,你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梅兰菊三人更是表情各异,她们并不好奇芦荟将要说的话,只是作为吴宅的人,吴蔚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自主离去。 吴蔚也并不想和芦荟这样一个重伤员较劲,只是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思考一个很玄妙的问题,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场穿越,关于如何离开。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吴蔚实在不擅长理顺这种无法用常规逻辑来解释的问题,所以思考一番后,吴蔚只得到了一个类似于“直觉”的结论,那就是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还是少牵扯到这个时空的大事件中为妙。 每一段历史,在后人看来都是一场故事,既然是故事,势必存在一个或者多个主角,若是一个不小心被记录 到这段历史中,有了姓名,那她和柳翠微还能平安离去吗 清庐县的那个贞节牌坊虽然是吴蔚和柳翠微的,但是在蓝星那个牌坊上关键的信息都已破损了。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295 章 国将不国吗请记住域名 一串急促的咳嗽将吴蔚的思绪拉回,她对上了芦荟的眸子,看着芦荟泛黄的眼白,吴蔚知道这是因失血过多造成的肝损伤的表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一朵即将干枯凋零的花儿一般。 吴蔚与芦荟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吴蔚知道,若是自己执意拒绝,芦荟定然是不肯再说的。 吴蔚决定暂且放下那份玄之又玄的直觉,选择坚持自己的本心,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三娘留下。” “是。”梅兰菊听闻此言,竟然生出一股轻松之感,立刻起身出了书房。 她们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院内各处守候,这个距离她们既听不到吴蔚和芦荟说了什么,又能及时应对一些突发的情况。 见芦荟还要说什么,吴蔚只是淡淡道“芦荟姑娘,我与三娘乃是同生共死的关系,若姑娘实在信不过在下,不说也罢。” 芦荟见吴蔚的态度如此坚决,又抬眼看了看柳翠微,见对方的目光一派澄澈,神态坦然,便也没再提出异议。 芦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后,对吴蔚说道“其实,芦荟只是我随便给自己起的一个代号而已,我的本名叫周环襄。环是环珮的环,襄是共襄盛举的襄,但这名字真正的本意,是通还乡二字。” 听到芦荟的本名,吴蔚已经在心中确定了芦荟的身份了。 芦荟继续说道“我本是一介孤女,梁朝血脉,幸得义父不弃,将我抚养长大,教我诗书礼仪,还请了扶桑的高手传授我本领。我想,以吴小姐的聪慧,应该已经知道我义父是何人了。”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姑娘昏迷的这几日外面动静不小,据说周老先生已经被朝廷的人抓走了,周宅也被封了,虽然朝廷的人没有大肆搜捕姑娘你的下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是,泰州的各个城门口都出现了许多生面孔,想来是在蹲守着什么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泰州之主的宜王府却安静得出奇,太后薨逝,也不见宜王殿下进京吊唁,桩桩件件实在是蹊跷。” 芦荟的表情中涌出了几分苦楚,她抬眼看着吴蔚,说道“义父说,他这一生阅人无数,你与东方大人都是难得的忠义之士,放眼整个梁朝,义父他老人家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二位。义父曾说过,他所谋之事并非密不透风,即便是逃回梁朝,也未必能得善终,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让我不要想着救他,一定要把证据交给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唯有如此,他便死也瞑目了。东方大人下落不明,我也实在没有能力去寻她了,只能来找你。” 吴蔚轻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选我只是姑娘的下策” “是,也不是。既然义父信任你们,二位在我心中便无差别,只是这件事本身以吴姑娘的情况,或许并不能做什么,即便是东方大人 ,我也不觉得她能为义父做些什么,但既然这是义父的意思,我只能遵从。兹事体大,我选择将姑娘牵扯进来。我对吴姑娘,心存一份歉意,并非将姑娘当做下策。” “说说吧,我虽然不能保证替周老先生完成什么,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去联系东方瑞,或者提一些我力所能及建议,旁的就如姑娘所言,我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芦荟了然地点了点头,吴蔚本以为芦荟还会铺垫一二,却听对方语不惊人死不休般直接丢出了一击惊雷般的消息。 “太子高律,勾结扶桑,卖国肥己,豢养死士,铲除异己,登基后依旧不知悔改,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意图分裂梁朝疆土,与扶桑人共治天下。” 随着芦荟一字一句地说完,吴蔚的脸色也越发阴沉,原本尚能维持一二的笑容,尽数消失,而立在吴蔚身后的柳翠微,更是膝盖一软,身形一晃,幸亏按住了吴蔚的肩膀才不至于摔倒。 书房内,一派死寂。 而芦荟原本苍白的面庞,也因为这一段话而变成了病态的潮红。 她的双目喷火,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吴蔚,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这份仇视并不是对吴蔚,仅仅是难以自持的外放。 “芦荟姑娘,这”吴蔚感觉自己的手心冒汗,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甚至大脑也随着空白了一阵,无法思考自己留下来听芦荟说这些,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即便吴蔚对这位名叫“高律”太子也好,皇帝也罢,早就有所怀疑,但真正听到他所犯下的罪行,冲击依旧难免。 “我有证据的,在我得到证据之后,义父早有准备,将其翻译整理后放在了安全稳妥的地方,我可以带姑娘一同去取来。” “这些证据,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吴蔚问。 “就在你们火烧扶桑京都军械库的同时,我刺杀了德川幕府将军,还火烧了皇宫。” “你” “德川老贼的人头还在我们手里,而梁朝太子,如今的皇帝高律通敌扶桑的证据,也是在这次刺杀行动中发现的,上面盖有高律的印鉴,被放在了一间密室之中,高律通敌叛国已有三十年之久了平燕王老千岁之子,平佳县主的父亲,就是高律豢养的扶桑死士杀的” 吴蔚急忙竖起了一只手,制止道“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 “从扶桑回来之后,我和义父将证据一一翻译,记录成册,并缕清了时间线,义父深知或早或晚他终将丧命于此,早早便安排了后事,原本义父还很惋惜,以为吴姑娘葬身大海了,在得知吴姑娘平安回到泰州后,义父便将吴姑娘与东方大人并列,成为另外一个值得托付这个秘密的人” 第 296 章 震荡乾坤 吴蔚在听完周环襄的话后,久久无言。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周环襄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泛黄的眼白包裹着漆黑的瞳仁,流露出一丝忐忑与不安。 吴蔚沉默,并不是想要拒绝周环襄,而是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以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对于吴蔚而言,既然已经决定了带着柳翠微回到蓝星,梁朝的事情她能放下的,一律都会放下,可单单是这件事,吴蔚无法无视。 纵观历史长河,封建王朝的改朝换代是难免的,但那也是所有种花家人关起门来的家务事,旁人休想染指这片大好河山 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她的头脑突然变得异常的清明,那种久违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感觉回来了,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吴蔚已经想了很多事情。 “环襄姑娘,周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周环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抓住膝盖上盖着的薄毯,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突起,苍白的脸颊上涌出了些许血色。 义父他老人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在我们得知窃国者是当今皇帝的时候heihei义父就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身后事。义父不准我浪费任何人力物力去营救他,要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辅佐那个能拨乱反正的人,还天下百姓一个干净的朝堂,一个太平的天下。” 说到此处,周环襄垂下了头,低声道“我听义父的。” 吴蔚和柳翠微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悲切。 周环襄的答案在吴蔚的意料之中,吴蔚的眼前不禁闪过了周老先生的身影,那个脊背永远挺直,精神矍铄,目光如鹰的老者。 周老先生是很少笑的,唯有看到梁朝旧物之时,表情才会变得柔和。 他是那样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同胞,炽热而又深沉的爱着。 吴蔚的鼻子一酸,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我明白了,周老先生高义,我也必当倾尽全力周姑娘,证据现在何处” “放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除了义父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既然证据是安全的,那我的意见是暂时不要把它取回来,泰州城里并不安全。” “我意也是如此,吴姑娘,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义父说,让我在东方大人和吴姑娘之间选择一人,之后的事情便由被选中的那个人做主了,环襄会全力配合。” 柳翠微主动说道“蔚蔚,到了陪娘用饭的时辰了,我过去陪娘说说话。” 吴蔚看了柳翠微一眼,自己的心思竟又被柳翠微给料到了,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目送柳翠微离去。 的确有过那么一瞬间,吴蔚动过让柳翠微离开的念头,不过整个过程是非常短暂的,也不知道柳翠微是如何洞悉的。 就连并不看好柳翠微的周环襄,也不由得多看了柳翠微一眼。 待柳翠微彻底走远,周环襄由衷说道“这位柳姑娘, 倒是有颗玲珑心,难怪你会这么相信她。” 三娘并非想置身事外,而是想保护我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准哪一日这吴宅上下的人就都会朝廷的人抓去了,一一审问。即便三娘能扛得住言行逼供,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 周环襄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我这宅子看似太平,却并不干净,今后姑娘也当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到了。” “我明白。” “在此之前,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还望姑娘务必据实以告,这关系到我接下来计划的制定。”吴蔚一脸郑重地说道。 “好。” “还请姑娘告诉我,那个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故事很长,周环襄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讲完,吴蔚除了适时提出几个问题外,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谁能想到呢 从前的太子,当今的九五之尊,竟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行起了窃国之事。 不仅利用扶桑的死士,行排除异己,刺杀宗亲之事,还公然出卖梁朝的利益给扶桑,借机中饱私囊,积攒银钱笼络前朝的重臣,将军。 他明明已经是一国储君了,却听不得一丁点儿不和谐的声音,不惜铤而走险,冒着葬送家国社稷的风险,也要把不看好自己的人全部铲除,人为制造出一种太子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虚假繁荣来。 这种人,吴蔚是理解不了的。 但这种人再任何时候都会存在,虽然用“沽名钓誉”四个字不能尽括,多少也能点出些许本质了。 从周环襄的叙述中,吴蔚听得出来,扶桑接触高律,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布置,谋划。 扶桑给高律的便利,无异于饮鸩止渴,等高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回头了。 这又怪谁呢 吴蔚将一杯温水递到周环襄的手上,说道“润润喉吧,你的身体还虚着。” “谢谢。”周环襄双手捧着杯子,并不着急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吴蔚,问道“姑娘想知道的,我已经悉数告知,敢问姑娘,下一步该当如何” 吴蔚没有再把皮球踢回给周环襄,试探她,或者周老先生的意愿,而是如实答道“一国之君如此,德行已失,体统无存,高律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国家,可惜先帝未察此事,若是先帝有知我想这太子之位也该换人了。” 周环襄的眼前一亮,问道“姑娘是想推翻高律” “是,也不是。我觉得高律不配做梁朝的皇帝,他对不起梁朝的历代君王,也对不起这天下百姓。但周姑娘所言这推翻二字,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一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件事,二是,我也没有这个名分。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你是说宜王” “没错,宜王作为先帝的二 皇子,无论是血统上,还是身份上,更能被天下的百姓所接受。先帝膝下唯有太子与四皇子两位嫡出的皇子,四皇子已经殁了几年了,那么除了高律最符合礼法的继承人就是宜王高衡,当然了,还有当今的太子。不过这并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是起兵另立炉灶,还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逼迫高律下台,传位给太子,是他们那些大人物应该做的决定。周老爷子的初衷,只是希望梁朝太平,拒扶桑于国门之外,换天下一个正统。问题既然出在高律的身上,我们去解决问题就是了。” 据我所知,这位宜王对姑娘所做之事,堪称无情了。姑娘为何还中意宜王我们有这份证据在手,还有平燕王老千岁的支持,当今皇嗣众多,姑娘何不再考察一二”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宜王如何对我,也不过是私情而已。我岂能因私废公再者,时间紧迫,朝廷的人不会给我们接洽其他藩王的机会,就算是我们找到了机会,又怎知其他藩王是何心思会不会直接绑了我们送到京城去若是姑娘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将此事托付给东方瑞,我想她也一定会选择与宜王合作。我在泰州也生活了几年,宜王对泰州的治理我看在眼中,宜王对扶桑的态度,姑娘也是知道的。哪怕宜王并非雄韬武略的盛世明君,以他的能力和胸怀,做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能力还是足够的。梁朝四海一统,各地太平,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我想,天下百姓要的,也不过是将这份稳定维持下去罢了。姑娘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相信,这份证据一出,高律的正统身份定然会崩塌,宜王高律就是与太子并驾齐驱的新君人选,正所谓名正则言顺,若想在变中求稳,想少流些血,唯有牢牢抓住礼法才行。” 听完吴蔚的这番话,周环襄竟落下泪来,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对吴蔚说道“吴姑娘,义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这番话义父他老人家也曾说过类似的。” 吴蔚又是一阵感慨,问道“你适才说,平燕王老千岁对此是支持的,可我听说平燕王老千岁不是病重了吗” “平燕王老千岁与义父密谈之后,就对外宣称病重,养在京畿了。东方大人和平佳县主如今也在平燕王府好好的。平燕王老千岁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让平佳县主和东方大人主动回归平燕王府,王爷也好将她们二人好好保护起来。这个主意还是我义父提出的,我义父听说了东方大人打算到京城就义赴死的事情,心中很是惋惜,义父觉得以东方大人在民间的威望,完全可以戴罪立功,做出更多利国利民的政绩来,而不是一时意气,为了区区一个赌约就到京城去赴死。需知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而不是死于一时意气。” 周环襄深深地看了吴蔚一眼,说道“所以,在两个候选人中,义父更属意吴姑娘,接手这份足以震荡乾坤的证据。” 第 297 章 海州失守 听到周老先生如此评价,吴蔚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周老先生抬爱了,我不过是比世人多了几分厚脸皮罢了。东方瑞信奉的是竹可焚不可毁其节,玉可碎不可改其白。而我大概更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周环襄正在感叹吴蔚对东方瑞的评价之壮烈精准,就听到了她后半句对自己的评价,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吴姑娘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别树一帜的人。” “我说的是真心话,扪心自问,我觉得在这件事儿上,东方瑞是比我更加值得托付的人。我虽然不如东方瑞,也愿竭尽全力。” 随后,吴蔚和周环襄在书房内商讨了接下来的计划,吴蔚提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所有可用力量,并在舆论上制造先机。 这一点二人达成了共识,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想办法面见宜王,将一切告知对方,并得到对方的答复。 说一千道一万,吴蔚也好,周老先生也罢,不过都是局外人而已,事情能不能朝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还要看真正有资格入局的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就算吴蔚和周环襄把计划制定得再怎么完善,宜王若是没有问鼎九五之心,也是枉然。 “周姑娘,宜王府现在是什么情况依照律例,太后薨逝各路藩王都应进京奔丧才是,可消息传入泰州已经有些日子了,宜王府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 “义父虽然没有把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告诉宜王,但他也侧面提醒了宜王殿下,此时不宜进京,宜王殿下闭门称病,并派了心腹前往京城,叩请高律,由宜王世子代为吊唁,守灵。” 吴蔚这才想起,年初的时候宜王世子的确是进京了,虽然当初宜王世子走的很隐秘,但消息还是在泰州城内传开了,说是宜王世子与太子年纪相仿,被高律钦点了太子伴读。 “如此看来也是天意,高律招宜王世子进宫,想必是存了某种心思的,如今宜王将计就计,从礼法上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若宜王反了,这位世子恐怕凶多吉少。” “那就看宜王殿下如何取舍了,据我所知宜王膝下共有三子两女,其中有两位嫡出的儿子,世子已经入京,还有一位嫡三子,今年才五岁。” “周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 “请讲。” “周爷为何不将证据直接交给宜王,为何要兜这样一个圈子呢” “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义父,义父说他虽是梁朝人,但离开故土几十年,对梁朝的民情和朝局不甚了解。总共也就认识平燕王老千岁和宜王两位皇室,前者年事已高又无子嗣,从礼法上,已经沦为旁支,若是将证据交给老千岁,反而令其陷入两难境地,老千岁对义父有救命之恩,义父不愿恩将仇报。至于宜王殿下,义父也总共见了他不过三面,之后又听说了宜王世子入京为质的消息,义父自然生出了顾虑。义父说这件事儿鲜有兵不血刃就能解决 的,万不能胡乱托付⊿,若是因此给天下百姓带来灾难,还不如让他老死在扶桑的好。义父说,他虽然心系故土,可于梁朝而言,他就像个外人,所以义父将选择的权交给了吴姑娘和东方大人。义父觉得无论是吴姑娘还是东方大人,心中都有一把火,一份赤诚,是为了替百姓化解危难,甘愿搭上性命的人,值得托付。” “多谢周老先生的信任。” 说了这么久的话,周环襄已露出疲态,吴蔚起身告辞,出了书房后带着梅兰竹菊又密谈了半个时辰。 当天夜里,小梅带着吴蔚的那块王府的令牌,以及一封亲笔信趁着夜色,出了吴宅。 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宜王府外,不过刚一现身就被宜王府的暗卫发现了行踪,对此小梅倒是并不意外,宜王府的深浅她多少还是知道的。 小梅从容地掏出令牌,表明了身份,宜王府的暗卫核验令牌无误后,引着小梅从一处隐秘的角门进入到了宜王府内。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等待,小梅总算见到了宜王,将吴蔚的亲笔信呈上,吴蔚在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她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得和宜王面谈,叩请宜王尽快安排。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小梅转述其实更安全,但这也是吴蔚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宜王的态度未决,若是让小梅传话,难免让宜王觉得小梅是知情人,万一宜王为了保险起见对小梅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 吴蔚不仅将信封用蜡油密封,还单独交代了小梅一番。 果然,宜王看完信后,问道“她找我,所为何事” 小梅当即警醒万分,回道“属下不知,吴蔚只差属下务必将这封信面呈殿下,并未交代别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本王自有定夺。” “是” 直到回到吴宅,小梅才敢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浊气吐出来,只觉心有余悸。 一切果然如吴蔚预料的那般,可以说丝毫不差,小梅不敢想象若是吴蔚没有三番五次的事先提醒,但凡自己说错一个字,会是怎样的结局。 第二天夜里,吴蔚便被人请进了宜王府,手段与当初梅兰竹菊请人的方式差不多,秘密潜入随后一包迷药,等吴蔚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宜王府了。 醒来后吴蔚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暗卫一向的手段罢了,本王忘了吩咐,他们便按照规矩将你请来了,从前你不已经领教过了吗何必大惊小怪” 吴蔚忍不住白了宜王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说吧,什么事儿” 吴蔚搬了凳子坐到了书案对面,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间屋子的周围,绝对安全吗” “放心,三十步之内,绝对不会有人。” “王爷还记得芦荟姑娘吗就是周环襄,前几日夜里,周姑娘一身是血地出现在了吴宅” 随后,吴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宜王说了一遍,包括高律勾结扶桑,以及他们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的事实,一股脑地说给了宜王。 宜王听后,面色微变,吴蔚见了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不知不觉吴蔚和宜王也算是老相识了,还曾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但宜王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宜王眯了眯眼,目光陡然锐利,盯着吴蔚冷冷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吴蔚敛起心中情绪,平静地回道“只有我和周姑娘二人知晓,当日我们二人在书房密谈,梅兰竹菊守在门外,三娘去了老夫人处,王爷大可叫人来问问。” 宜王又盯着吴蔚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听着有些瘆人,良久才收起笑容,叹道“好好好,你们果然是了不起。本王也算是明白了,这场战乱从何而来了。” 吴蔚的眼皮一跳,反问道“战乱殿下说的是” 宜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蔚,说道“前几日本王得到线报,扶桑大举进犯海州,海州已经失守了,再用不上一个月,消息就会传到泰州来” “什么”吴蔚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半晌才颓然坐下,双手成拳砸在案上,怒道“他们怎么敢明明我们已经炸毁了他们的军械库,还毁了他们的马场,他们那里来的底气,敢进犯大梁”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吴蔚又问道“敢问王爷,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个月以前了,本王虽有些桩子洒在各地,不过海州那边的桩子并不多,当时兵荒马乱,桩子差点折在了海州城,拼死飞马回报,朝廷那边应该更早得知此事。” “那朝廷的态度呢出兵了没有海州的百姓如何了”吴蔚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记录在历史书中,那些发生在蓝星的血泪史。 “尚不可知。”见吴蔚一副失神的模样,宜王到了嘴边儿教训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宜王长叹一声,说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你,只怪那个姓周的,太过异想天开你们炸了军械库,毁了扶桑的马场都好,为何要去动他们的将军本王听闻扶桑的皇帝不过是摆设,将军才是江山的掌权人,那个老东西年事已高,就算你们不杀他,他还能活几年杀了他,平白给了扶桑出师的名头,好在没有被扶桑人抓到” “可是他们的战马和竹甲都被我们毁了,他们拿什么打仗呢” “他们还有船,还有兵器我朝开番贸已有数年,各个沿海州府对扶桑来的商船并无防备,他们先是借海寇之力逼迫海州渔民无法出海,等同剪掉了海州府衙的视听,随后再出奇兵,将士兵藏在了货船之中,待夜幕降临闪袭了海州城不过一夜一日的功夫,海州便沦陷了” 第 298 章 逐鹿之势 乍闻此消息,吴蔚只觉义愤填膺,若不是碍于宜王就在自己面前,定要失态。 即便努力克制,吴蔚也缓了片刻才恢复了冷静。 一直观察着宜王的吴蔚却突然开口道“你们惹出这么大的祸端,究竟有什么阴谋你知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份证据,将会给本王带来什么难道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么” 吴蔚感觉一阵堵心,她理解宜王作为古代上位者的心思,若是这样的人出现在故事里,大概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在现实中对上这样的人,吴蔚只感觉很心累。 吴蔚起身,朝宜王行了一礼,说道“殿下,与其对我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用攻心计,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不久后的变局。殿下,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之所以今日来找到殿下,是相信殿下能给梁朝的百姓带来太平。” “哦这么说你在来之前已经笃定了本王会顺着你们的心意你又如何知道,本王能给百姓带来太平莫不是你真有预知的本事” 吴蔚自顾自地坐下,答道“殿下,我虽人微言轻,但辨别局势的能力还是具备的。斗胆问一句,就算殿下不反,当今的皇帝陛下真的会放过陛下吗皇帝与扶桑勾连多年,难道他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扶桑人的手上周老先生是在泰州被朝廷的人抓走的,即便周老先生宁死不屈,不被屈打成招,殿下觉得皇帝会信吗宁错杀勿放过的道理,连我都知道。莫非殿下是想效仿平燕王老千岁延续新一代的皇室佳话可当今的皇帝是先帝吗他会如殿下的愿吗若是皇帝真对殿下放心,世子又何必入京自古权臣之子入宫伴读者常有,可远在边陲的藩王世子,一旦入了京,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宜王面色微变,惯吴蔚的直白,说的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但宜王又不得不承认,吴蔚的分析与自己一致。 见宜王不语,吴蔚继续说道“至于殿下所说的预知,绝无此事。若我真的有此等能耐,又怎么会把自己活成一个不能见天日的死人呢我之所以觉得殿下会给百姓带来太平,是建立在作为小人物的认知上的。殿下,其实天下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符合大统,符合礼法,德行过关,能让天下的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太平的日子,那这个人在百姓的心中就是一位好皇帝。先帝唯有太子与四皇子两位嫡出的皇子,四皇子殁了,当今的皇帝又做出卖国肥己之事,德行已失,愧对百姓,愧对祖宗,那么最有资格波乱反正的人有两个,一位是当今的太子,另外一位就是殿下您了。当今皇帝所犯之事,非同小可,足够牵连太子也失信于天下。而您在先帝诸多皇子中,齿序行二,皇帝一家既然已经失德,殿下从礼法上便最有说服力。也唯有殿下站出来,挑起大梁,才能让其余蠢蠢欲动的藩王们心服口服,避免战争的全面爆发。古往今来鲜有皇权的更迭能兵不血刃,我所谋求的,只是让百姓最大程度地免于战乱。” 这是吴蔚的真心话,也是吴蔚说服自己选择宜 王的原因之一。 宜王勾了勾嘴角,放松了态度问道“在你心里,本王难道只是在礼法和齿序上占了些优势” 吴蔚终是忍不住抬起目光扫了宜王一眼,这一刻吴蔚是多想给宜王全文背诵一遍沁园春雪啊 作为一个受过蓝星现代教育的人,作为一个有机会通读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人,有了足够的对比,宜王在吴蔚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明君雄主。 若他真有那两把刷子,就不会沦为藩王,若他真的如他自我感觉那般良好,面对一个当头砸下的良机,更不会在这儿跟自己婆婆妈妈。 在吴蔚看来,宜王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大个罢了,可话说回来了,即便是在蓝星,千古明君也不过一首歌谣就能道罢唱完。 吴蔚不着痕迹地整理了心情,“真诚”地说道“殿下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殿下之雄才大略,自有后人评说。依我之拙见,殿下的心胸只宽广,实乃世间罕有,更能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泰州在殿下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条,一派繁荣,我相信殿下定能给梁朝的百姓带来太平盛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在听完吴蔚的“赞美”之后,宜王的脸色彻底转晴,双目炯炯。 宜王点了点头,赞道“东方瑞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心有傲骨,眼光独到的。” 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后,吴蔚和宜王又聊了一会儿,但究竟是“造反”还是“清君侧”宜王并没有明确表态,吴蔚看得出宜王无意对自己透露太多细节,而她正好乐得清闲。 主动提出了让“梅兰竹菊”和周环襄回宜王府,并力荐了东方瑞和高宁雪二人,这两个人不论吴蔚推荐与否,宜王也是一定会用的。 平燕王老千岁历经三朝,底蕴深不可测,作为本朝年纪最长的宗亲,在朝臣们心中的分量不轻,而以平燕王老千岁的年纪,让他直接参与其中显然不切合实际,高宁雪自然就成了平燕王府的“代言人”。 若是宜王真的能夺得大统,明镜司的悬案也就迎刃而解了,东方瑞岂有错过之理 吴蔚又恭维了宜王两句,请了辞,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快亮了,这次宜王府的人并没有将吴蔚蒙翻,而是将她带到了一处角门,命人一路护送着回了吴宅。 吴宅离王府本就不远,有几个耳聪目明的侍卫护送,吴蔚成功避开了巡防营的人,行踪并未被人发现。 刚一到后院,卧房的门就开了,穿戴整齐的柳翠微从卧房里迎了出来,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吴蔚一番,见吴蔚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二人相顾无言,携手回到了房间内,房间落锁,柳翠微将一杯参茶递到吴蔚手上,才埋怨道“宜王府的人手段未免太利了些,总共不过半炷香的路,何必将人迷晕了带去也不知道那迷药对身体有没有害处,一会儿还是请小兰姑娘过来给你瞧瞧吧。” 吴蔚笑眼弯弯,一手端着参茶“滋 遛滋遛”地啄饮,一只手牵起了柳翠微的柔荑,轻轻摩挲安慰着。 直到茶盅见底,吴蔚才说道“暗卫的惯用手段罢了,当初她们四个不也是这么请我的吗别担心,暗卫手底下有分寸。” “还是让小兰姑娘看看吧” “来不及了,过了晌午梅兰竹菊还有周姑娘就要到宜王府去了,总得给她们些时间准备一下,不要再麻烦了。” “啊”乍一听说梅兰竹菊要回宜王府,柳翠微心中自是不舍,问道“周姑娘去就好了,为何梅兰竹菊也要走” “是我主动提的,反正咱们家离宜王府不远,她们闲了随时都能回来看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到底不是一个屋檐下了。”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柔声开解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想想若是有一日牌坊上面的地名真的变了,我们难道还能带着她们四个一起走吗她们本可以享受自由的,却主动回到我们身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儿,我们临走前是不是也该为她们想想”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以她们四个从前的身份,若是这件事不成,朝廷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既然没有明哲保身之法,还不如主动入局,如今宜王式微,前途不明,梅兰竹菊四人能主动投奔,日后宜王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反之她们跟着我们,不过是徒惹怀疑罢了,等我们走了,她们又该如何” 柳翠微这才转过弯儿来,知道这是吴蔚给梅兰竹菊谋到的最好出路,心中那份不舍也淡了许多。 “那我们呢还走吗宜王殿下有没有派任务给你” 吴蔚摇了摇头,面色沉重道“三娘,我们走不了了。我听宜王说,扶桑进犯了海州,海州已经失守,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泰州来。如今的梁朝可谓是内忧外患,我们两个女子出门,多有不便,不如就留在泰州,至少泰州城不破,我们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听到海州失守的消息,柳翠微也震惊不已,问出了和吴蔚类似的问题。 吴蔚耐心地解释了一番,随后二人都沉默了。 老百姓最怕的两件事,一是天灾,二是战乱。 后者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往往更恐怖一些。 “蔚蔚。” “嗯” “你觉得宜王能成吗”柳翠微目带迷茫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梁朝的历史和蓝星是脱节的,我从未在史书上读到过。” “那要是失败了,我们会如何” “此等大罪,恐怕整个泰州都会血流成河,朝廷会把泰州的地都犁上三遍,确保杀光每一个同党。” “那我们呢” “三娘,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会一起,要么一起回蓝星,要么共赴黄泉。” “好。” “你怕么” “有你,我不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99 章 我在等风 吴蔚走了一夜,柳翠微也没睡好,把话说透了,二人也算心安,索性褪了衣裳,到床上相拥而眠了。 到了晌午,梅兰竹菊和周环襄本想当面告别,却被告知吴蔚和柳翠微还在睡着,五人便也只能剩下辞别,带着行囊直奔宜王府了。 好在两处相隔不远,她们若得空随时都能回来探望二人,倒也并不伤感。 这几位都是聪明人,无需吴蔚把话说的太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们明白。 从表面上看,泰州仍是从前的样子,除了泰州之主宜王因太后薨逝而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外,仅有一件看起来合情合理,不大不小的改变。 因时疫和水患,泰州城内各大米庄的粮食供应从各自采购,变为由宜王府派专人采购,统一调配了一段时间,如今时疫基本过去,被洪水摧垮的驿道渐开,宜王府便将各大米庄的采购权还了回去,如没有发生时疫洪水时一样。 又过了些时日,扶桑进犯海州的消息以各种渠道流传至泰州,各大米庄敏锐地嗅到了危机和机遇并存的这一抹变数,开始大肆屯粮,不仅齐刷刷地将各种粮食的收购价提了一些,各大米庄的东家们更是各显神通,有拿出积蓄加大收购粮食的力度的,也有扩充米庄人员配置的,更有不惜置办车马,只为了方便到更远的地方收购粮食的。 其中,吴柳记米庄虽然失去了原本的东家吴蔚,但这位柳当家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不仅拿出了大把的银子到各地去收购粮食,甚至还将已经小有名气的吴柳记成衣铺盘了出去,回炉的银子也都被用到了收购粮食上。 至于吴柳记原本的那些个绣娘和伙计,则是被柳翠微安排到了善堂里,负责照顾善堂内孩子们的饮食起居,顺便传授女红课业。 工钱虽然没有在成衣铺时的多了,但这世道女子能找到一份正经的营生并不容易,无人请辞。 梅兰竹菊走后,偌大的吴宅后院冷清了不少,柳翠微也要不时的米庄善堂两头跑,导致吴蔚每日独处的时辰激增,奈何这个时代解闷的法子实在有限,每日被困在这四方后院的日子并不好过,思来想去吴蔚决定捡起老本行,也算是在离开这个时空为这里的仵作业贡献一点儿力量吧。 吴蔚亲手做了几只羽毛笔,又让柳翠微托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些上好的墨锭和宣纸,据说用这个墨锭写出来的字,能历经数十年不褪色,而宣纸则能保证数年不会泛黄。 有了这两件材料的加持,吴蔚的兴致倍增,每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日子过得飞快。 柳翠微好不容易完成了宜王秘密交代的购置粮食的任务,立刻安排好善堂的事宜,打算好好陪伴吴蔚几日,却发现吴蔚这些天过的好像比自己还忙。 这些日子二人的作息时间基本都错开了,是以柳翠微也不知道吴蔚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做什么,这日吃过早饭柳翠微便主动提议到吴蔚的书房坐 坐。 “这些是蔚蔚,你在写书吗”柳翠微拿着一本已经装订好,但还没起名字的书,惊奇地问道。 闻言,吴蔚笑眯眯地凑到柳翠微身旁,一脸骄傲地回道“是啊,还没给别人看过呢,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荣幸之至”柳翠微莞尔,对上吴蔚亮晶晶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翻开了册子。 一页,两页,五页 柳翠微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红晕,目光在书页和吴蔚的脸上来回折返,欲言又止。 若不是这本书出自吴蔚之手,若不是吴蔚正一副想听听评价的表情柳翠微定然会将这册子掷于地上,然后重重地啐上一口。 见柳翠微沉默不语,吴蔚问道“怎么,是哪里不对吗” 柳翠微将书页合上,轻轻地放回原处,斟酌着字眼,迟疑道“蔚蔚,你这是,是在画春、春宫图吗” “春宫图”三个字几不可闻,柳翠微的耳朵都红了。 吴蔚不禁哑然,笑道“什么春宫图啊这叫人体构造图你可真是” 柳翠微一怔,呢喃道“人体构造图” 琢磨过来这五个字的意思后,忍不住嗔了吴蔚一眼,说道“你说的这个和春宫图有何分别不过是换个奇怪的说法罢了。” 吴蔚彻底被柳翠微气笑了,将册子展开指着上面的人体说道“怎么能没有区别呢虽然我承认都是没穿衣服,但是春宫图是两个人的图,人体构造图是单人图好吧而且你往后翻翻,春宫图脱的是衣裳,人体构造图脱的可是皮,脱完了皮脱肌肉,然后露出全身的骨骼,再把每一块肌肉,骨骼,还有主动脉都拆分开了,一块一块的列出来,表述清楚。虽然表现手法都很直白,但是艺术和学术还是有区别的” 随着书页的翻动,册子上的人体结构图也随之变化,柳翠微亲眼看着册子上的画的那个人,逐渐从一个人,被剥去了皮肤变得恐怖,最后化作一支骨架。 虽然这个过程很短暂,但是柳翠微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种仿佛沧海一粟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柳翠微虽然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却也知道人死后都将化作一副白骨,随着时光的流逝,千百年后成为一捧黄土,但知道是一回事,将这个过程用如此直白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所带来的震撼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见柳翠微沉默不语,吴蔚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来了对方的不快,轻声唤道“三娘” “嗯。”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那句话说重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柳翠微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往吴蔚的身边挪了半步,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 吴蔚这才恍然大悟,揽过柳翠微的肩膀,将手中的册子放回书案上,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是这样子的,别看我能把这些画出来,其实我第一次接触这门科学的 时候,表现还不如你呢。”说着吴蔚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被自己的父亲带到了他所授课的学校,有幸在课后见到了大体老师,当场就把自己给吓哭了,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吴蔚勾了勾嘴角,收起思绪拉着柳翠微坐了下来,安抚好柳翠微的情绪后,将自己年少时的这一经历讲给了柳翠微。 aaadquo大体老师,是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柳翠微问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医学分为中医和西医,中医呢就是梁朝的这些大夫所掌握的医术,在我们那边被称为中医。但是由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中医式微,相对来说西医更加盛行。大体老师,也可以称之为无语良师,指的是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医学界的志愿者们,相关机构会将这些志愿者的遗体根据实际情况制作成标本,一部分会成为医学生的教具,他们用他们的遗体给学生们上了最最生动形象的一课。” 柳翠微有些害怕地往吴蔚的怀里缩了缩,这件事儿不仅仅是对柳翠微,对几乎所有梁朝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吴蔚继续说道“三娘,在我们那个地方,人们不再信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了,我们那边的人同样也会珍爱自己的身体,但却不会对一些事情避如蛇蝎,比如我们那边的人会剪头发,把头发打理成各种各样的造型,还有一些人会在皮肤上纹身,类似于你们这里的墨刑不过墨刑是在头部,纹身是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刺上自己喜欢的图案,虽然纹身并非人人都会如此,但我们那里的人早就不把它当成一门惩罚了,即便有一部分人并不能接受,也能保持尊重个人选择的态度。” 柳翠微再一次被吴蔚的话震惊到了,吴蔚轻叹一声,在柳翠微的额间落下一吻,说道“相比于科技给社会带来的改变,观念和认知的改变更加令人难以适应,我真的很担心你会接受不了。” 柳翠微沉默片刻,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慢慢学习,慢慢适应,只要蔚蔚陪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给你介绍我们的新世界。” “嗯。” 柳翠微又将目光投向了书案上的册子,问道“蔚蔚,你画的这些册子是打算将它们流传于世吗”柳翠微是了解吴蔚的,深谙她的脾性,她如此认真专注做的事情,绝对有更长远的打算。 “算是,也不是。我的确是想把这份理论知识交给东方瑞,我觉得东方瑞是整个梁朝,难得拥有法治思维的人,若是在加上一些理论的支持,定能将梁朝的刑侦技术提升一个大层次,但是光有东方瑞还是不够的,我还在考察若是成了,就交出去,若是没成,我会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册子烧掉。”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宜王登基。若说宜王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不拘一格了,宜王曾经面不改色地见过我给遗体的头部解剖,若是他能上位,这门科学或许真的能在梁朝开设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0 章 炽火蔓延 转眼间,便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期间,梅兰竹菊四人回过吴宅一次,六人又像从前一样举办了一个“茶话会”,说的却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吴蔚看得出四人对自己和柳翠微的感情是真的,不想提及在宜王府发生的事情,也是真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吴蔚和柳翠微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肝,不过彼此一个目光的际会,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关于梅兰竹菊在宜王府发生的一切,二人只字未提,只说些天时,农耕,米庄的生意,估计了一下今年田地里的收成。 至于周环襄,自从离开吴宅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没听说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就连整日守在泰州各个城门口的那些“生面孔”也不知什么原因,齐齐消失了。仿佛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但吴蔚和柳翠微都明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似风平浪静的泰州城内,也并非毫无变化,只是这变化普通百姓很难发现罢了。 但吴蔚和柳翠微的手中,尚有吴柳记米庄这一产业,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细细翻看米庄的账目,再与从前的账目做出对比,便不难发现一些细微而又关键的变化。 比如,精米的出货量和进货量,照比从前就有很大的变化,泰州虽然是一处富庶的州府,但平日里百姓们的主要口粮依旧是粗粮搭配着精米,从前的出货账目上,粗粮与精米的出货比大概是七比二。 在吴蔚与宜王密会之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精米的出货量激增,虽然并无大宗出货,但零零散散的单子积累下来,精米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从前的五倍 借着这股东风,吴柳记小赚了一笔,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些精米的去处更是心照不宣,只是柳翠微有一事不解,待二人独处之时,便问吴蔚道“蔚蔚,这精米虽好吃,但却不如粗粮顶饱,价格也要比粗粮高许多,你说宜王所谋之事,不比居家度日,消耗何其惊人宜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难道他就不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吗”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我不太了解梁朝军队的日常伙食,不过我倒是多少能猜到几分宜王的心思。” “是什么呢” 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对柳翠微说道“皇帝虽然否失了民心,失了正统,但是朝廷掌握着天下的税收,无论是兵力,军备,定然是要强于天下藩王的。而此刻还不见宜王有什么大动作,我估计他一时半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所以这场战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最开始的战局定然对宜王不利,或许会出现朝廷的兵马压着宜王打的情况行军布阵的事情我不懂,这就要看宜王手下的谋士和将军们的能力了。如今宜王能做的,也只剩下提振军心这一条了。泰州府兵是宜王的基本盘,也是他的底牌,这些人的忠诚和士气是成败的关键,许以军功的展望是内核,将士们的待遇则是最直观的体现,精米细面,肉食的待遇最能提振士气,而且还能给宜王博得一个好名声。二娘,你想 想,若是宜王兵败,不仅仅泰州府,就连与泰州府毗邻的这几个州府郡县,恐怕都要遭到清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一旦打起来,这些地方的百姓的心,自然也会往宜王的身上倾斜,若是再听闻宜王帐下的军队待遇比朝廷那边还好,那些吃不起饭的壮丁会不会动参军的心思呢你别忘了,如今清庐,清河,还有好几个县的百姓,可是吃不饱饭的,谁能抵御精米白面的诱惑” 柳翠微听完,恍然大悟,对吴蔚投来一抹崇拜的目光,说道“原来我家蔚蔚还有军师之谋,若你生为儿郎,定能建功立业。” 吴蔚轻笑,刮了刮柳翠微的鼻尖,说道“你别捧我,别管我是男是女,我对建功立业没有兴趣生逢乱世,是天下百姓的不幸,若要我选,我宁愿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小人物,也不愿做乱世里的什么军师” 说道此处,柳翠微和吴蔚均是一叹。 柳翠微见吴蔚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话锋一转,说道“由此可见,宜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厚积方能薄发,朝廷和泰州的差距固然很难跨越,但如宜王这般,将准备落到细微之处,至少给这件事增添了几许可能。” “是啊,但愿能成吧。以宜王的性子,若是他能走到最后,女官或许也能真正在前朝站稳脚跟,从长远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在心里也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也要为这个时代近一份绵薄之力,而吴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这一点点法医的理论和实操的知识与经验。 若是宜王真的能开辟新朝,东方瑞必然会被委以重任,说不定能出任刑部高位,兼理一司衙门,从人治向法治的转变或许并非易事,但若是刑侦手段能得到一个跨越式的提高,对那些宵小歹人也算是多了几分震慑,于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又过了几日,海州失守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州城,一时间引得一片哗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集在一处讨论此事的百姓,各大酒楼,茶肆,甚至专门安排了说书先生,将从各处收集来的海州战报,编成一折一折的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只无形的手暗暗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而一场荒诞的闹剧,也在梁朝的朝廷之中上演,给泰州幕后之人了大量可以操控民心的养料。 先是扶桑将军府培植海寇,借滋扰的手段,迫使海州码头的船闭港不出,渔民纷纷失去了生计,待海面的“眼睛”被扫平后,扶桑又发出一支奇兵,打着番贸的幌子堂而皇之地进了海州港,在夜里对海州发动了夜袭。 因梁朝和扶桑开通番贸年头已久,海州对此并无防备,被扶桑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夜的功夫,城内诸多要地接连失守,二日海州便彻底沦陷。 扶桑人占据有利港口后,源源不断的扶桑人随之来到了海州,他们一方面占据城池,一方面积极扩充军备,不仅将海州码头内停泊的商 船洗劫一空,还几乎强光了海州的官仓和百姓家的存粮。 海州太守虽然放出了传令兵沿途求援,但各地校场受限于梁朝严格的军事管控律法,无法第一时间出兵驰援,待到一层一层将此事上报京城时,已然失了先机 扶桑军内竟有兵法高人,用了“以战养战”之计,据海州之利,接连侵占了毗邻的二座城池 而如此紧急的战报传入京城后,皇帝却做出了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决定,他不仅没有下旨调兵驰援海州,与扶桑开战,反而派出了御史,到海州去“面谈”。 之后更是派人将周老先生抓走,送到了海州,扶桑人的手中。 这位姓周的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梁朝其他地方的百姓或许不知,但在宜王的授意下,周老先生在扶桑的大义之举,很快就在泰州传开了,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各地。 如此英雄人物,最后竟落得一个被千刀万剐的结局,听闻此事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 朝中更是群臣激愤,二朝宗室,如今梁朝宗室最年长的宗亲,平燕王老千岁听闻此事,更是当场昏死过去,显然是去了半条命了。 而梁朝朝中各部,均有从泰州学堂走出来的学子,虽然身居要职高位者不对,但人数众多,这些人联合上书,恳求皇帝能早日出兵,守护大梁河山,拯救海州百姓于水火,有几位性情刚烈的御史更是血溅御阶 如此高压之下,高律只得下旨出兵,派兵二十万,直奔海州。 就在全国百姓翘首以盼,等着听到朝廷大军旗开得胜的消息之时 另一个令乾坤震荡的消息,如天外流星般,砸到了梁朝大地上 前明镜司正使,号称“洞若观火,执法如山”,被天下百姓尊奉为“玉面神机”的东方瑞,带着一份证据出现了 证据表明,四皇子的死,乃太后母族萧家所为,而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正是当今皇帝高律 而太后的薨逝,也并非如朝廷宣称的病死,而是得知了真相后,急火攻心而死 也就是说,太后是被自己的母家宗亲和自己的另一位亲儿子,活活气死的 高律此举,无异于弑母 此情报一出,一时间竟盖过了海州战事 兹事体大,千古罕有,若是换做旁人,百姓们定是不敢轻易相信的,可东方瑞是谁呢 那是曾经为了破获一起“蛇妖索命案”甘愿化身乞儿数年,功成名就后依旧能屡破奇案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1 章 患得患失 这日,吴蔚刚完成一册脏器图,正闭目坐在案后,回忆着当初所学,生恐自己错落一处。 自从开始画图起,吴蔚时常会后悔当初自己学习时候的不用心,吴蔚还记得父亲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批评,可惜当时吴蔚不仅没把这些话听进去,反而还有一种报复得逞的隐隐快感。 如今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后悔也终是晚了 吴蔚出身于法医世家,吴家珍藏着许多手绘的解剖图和人体组织,脏器图,有一些手稿,吴蔚本人已经很难理清是出自哪一辈的先人之手,只是从那泛黄到几近零碎的书页和上面的繁体字注解上来看,足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在吴蔚很小的时候,吴蔚的父亲专门请人将家中的手稿修复,而这些手稿陪伴了吴蔚许多年。 直到吴蔚已算是一只脚迈入到法医世界的门槛儿中,再回头去翻看那些手稿时,那迟来的敬佩之情才油然而生。 吴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自己拿出十一分专注画出来的手稿,总觉得和当年自己看的那些差了点意思。 柳翠微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来到吴蔚身后,搭上吴蔚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累了就歇歇吧,这样精细复杂的图纸,不急于一时。” “哎,都怪我当初不思进取,如今悔之晚矣若是这几本册子真能流传在这个时空,便是这个时空的解剖学的奠基石,却不想如此重要的学术指南,竟然是出自我手,一想到这些我便羞愧难当我在我们班的成绩算是差的,大学期间几乎没什么进步,就像伤仲永一般,能顺利毕业几乎是靠着家传和我从小的积累,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著书立说呢” 柳翠微又给吴蔚揉了几下肩膀才停下,抬手捏住了吴蔚颇具肉感的耳垂,柔声道“不可这般妄自菲薄,我还记得当初咱们住在柳家老宅子里的时候,有几件案子就连东方大人都没有头绪,还是你了重要的破案思路,咱们和东方大人的缘分,也是这样结下的。一个能被明镜司正使青眼相看的人,怎么会差呢” 吴蔚勾了勾嘴角,虽然依旧很惭愧,却对柳翠微的肯定很是受用,但还是如实说道“三娘,我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吃到了信息差的红利罢了。科技大爆炸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个时代产生巨变。等我们到了蓝星,你会发现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并不出挑,等你适应了以后,或许会成为比我优秀许多的人。” 吴蔚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柳翠微捏着她耳垂的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若是那时你喜欢上了旁人,或是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该怎么办呢” 柳翠微闻言大惊,一双好看的黛眉都拧在了一起,说道“你怎会这样想我我是你的妻子。” 不过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一般,瞬间便抚平了吴蔚心中的不安。 吴蔚笑着将柳翠 微拉到自己的怀中,眉眼间皆是柔情,不过柳翠微的表情却不是很好,她安静地注视着吴蔚,眼底带着淡淡的不解和受伤。 吴蔚心头一紧,明白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了。 虽然柳翠微已经从自己这里听了许多蓝星的事情,但思想的转变绝非朝夕可成,而自己适才这番,略带自卑和撒娇求重视的话,听在对方的耳中何其刺耳 在一个允许设立贞洁牌坊的年代,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失礼况且对方连贞洁牌坊都为自己立了,自己还想如何呢 果然,柳翠微挣扎着要从吴蔚的怀中起来,吴蔚立刻扣紧双臂,郑重道“三娘别恼,听我辩解两句可好若是我说的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好。” 见柳翠微虽未答话,但到底放软了动作,吴蔚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后郑重地说道三娘,我从未怀疑过我们彼此对爱的真诚。我知道aaaheiaaahei虽然爱情不能衡量,但是在咱们这段感情里,你付出的比我多。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混账的话来气你。其实aaaheiaaahei我只是有些害怕。” 看着吴蔚可怜巴巴的模样,柳翠微心里的那点儿火气瞬间便熄灭了,虽然还端着脸不肯就此揭过,语气中的柔和与眼中的关切却是骗不了人的。 “你怕什么” “我怕你会离开我。不是我对你不信任,而是对我自己没有自信了。三娘自从咱们决定回蓝星之后,我起初的确很开心,很兴奋,但是随着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我太知道我在蓝星几斤几两了,我们家也就算是一个小康之家吧,家里有一间三室居,已经有些年头了。大概也有些积蓄,但那都是我父母辛苦攒下的,其实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现在回去连那个应届生的身份都没了,一穷一白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我或许是个有才华的人,还有些谋生的手段,可放到蓝星,我实在是太普通了。比我长得美的,比我家世好的,比我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而你却是独一无一的,你身上有一种蓝星人不具备的古典气质,非常吸引人,你还会龙凤秀,那可是非遗技艺,财富积累对你而言,并非难事。我担心我会渐渐配不上你。” 听完吴蔚的自白,柳翠微久久不语,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柳翠微却也明白了吴蔚的心情,她靠在吴蔚的怀中,反手抱住了吴蔚,柔声道“我们是彼此的妻子,这是谁也拆不散的。若是有人喜欢别人家的妻子,那这人必定是德行败坏之流,我们又何必与这种人为伍离得远远的不就好了我与你相逢之时,何尝不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你可有嫌弃过我半分若没有你,那个叫姓柳,被唤做绣娘的姑娘,大概早就死在柳家的老宅里了。哪里还有今日的柳翠微你上次不是说若是我的绣工这能卖银子,那你就做我的什么来着” “经纪人” “对,经纪人,我赚的银子,都是你的,等咱们去了蓝星,你管家,好不好” 被柳翠微这么一安慰,吴蔚哪里还有半点伤怀 当即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带点古董回去,就是什么玉佩啊,瓷器啊,这东西在蓝星可值钱了,只不过带回去以后我无法说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不知道需不需要依法上交,这有些触碰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柳翠微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吴蔚已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至于吴蔚这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柳翠微早就习惯了,便由着她畅想。 “总之一句话,旁的事情我都依你,就是这件事儿,今后再不许乱想了。” “嗯,我记住了”吴蔚嬉笑了一声,在柳翠微的脸上落下一吻。 “心情可好些了”柳翠微问。 “嗯。” “时辰不早了,我去叫厨房传饭吧,是到饭堂去吃,还是传到书房来” “去饭堂吧,正好和娘说说话。” “好” 一人携手出了书房,一家三口一起在饭堂用了午饭,吴蔚还贴心地陪着柳老夫人在花园里逛了几圈。 如今吴宅并东西两个跨院,花园的规模不小,春日渐暖,花园也渐渐有了生机,年岁大的人就喜欢看这些生机旺盛的场景,柳老夫人每日都会到园子里来逛逛,吴蔚还专门让人给柳老夫人开辟了一小块菜园子,老人家每日都有事情做,身体也比冬天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把柳老夫人送回去,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有日子没见一姐一家了,不如一会儿你写张帖子,邀请他们两口子带上婶子和两个孩子,一起到咱家来聚聚吧。” “是你有日子没见到他们了,我和娘却是时常见的,咱们两家的铺子就在隔壁,我每次到米庄去,都要过去看看,娘也会时常到张家去坐坐。” “哦,也对,一姐还好吗妞妞会走了吗” “哪那么快呀,妞妞才快会爬了,要走路还早着呢。柱子已经开蒙了,每日由张婶儿带着在家里,先生每日到家里授课四个时辰,听一姐说已经柱子已经认识许多字了,跟着先生明白了许多道理,性子也比从前沉稳了不少,不再房前屋后的乱跑了。” “真好,一晃柱子都懂事了。” “是啊,一姐和一姐夫如今的日子可有盼头了,说是教柱子读书的先生说了,再跟他学个两年,哪怕是把柱子送到学堂读书也不会露怯了,少有农家子弟的父母如此重视孩子的课业,开蒙这般早,柱子又好学,虽然到底是比不了那些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们底蕴厚,但只要继续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过童生试十拿九稳,至于春秋一闱和一朝登科,则不仅仅需要真才实学,还要看造化。” “蔚蔚” “嗯” “明日我请一姐一家过来吧” “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2 章 亲情羁绊 翌日,刚过辰时,柳二娘子一家五口便来了,坐的是吴柳记米庄的马车。 柳老夫人和柳翠微在前院迎接,吴蔚因为身份问题,只能在后院等着。 想看请君莫笑写的女仵作第 302 章 亲情羁绊吗请记住域名 两个孩子的身上穿着全新的衣裳,柱子刚一跳下马车,便喊着“二姨母”飞奔而来,一直跑到柳老夫人和柳翠微的面前,才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刹住了脚步,理了理衣襟,随后端起手臂给二人见了礼,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等着自家大人。 柳老夫人看着日渐长大的外孙,自是越看越欢喜,慈爱难掩,唤着柱子的小名,将人搂在了怀中,自从柱子开蒙后,祖孙二人见面的次数比从前少了许多,即便柳老夫人偶尔回到张家去做客,却从不去打扰柱子读书。 随着一阵柳二娘子爽利的笑声,剩下的四口人都绕过了影壁,进了吴宅的前院,张老夫人比起去年时,身形看起来佝偻了几分,好在精神饱满,见了柳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亲家母”。 闻言,柳老夫人拉着柱子,快步迎了上去。 两位老人亲热地拉住了彼此的手,热络地寒暄起来,明明几天前才见过,却犹如阔别重逢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话。 张水生的手中拎着两桶自家榨油坊榨的两壶新油,笑着递了上来,柳翠微双手接过,交给一旁的丫鬟,笑道“送到厨房去,告诉掌勺的师傅,今日的午膳和晚膳就用这两壶油来做菜。” “是。” 柳二娘子掂了掂怀中的妞妞,哄道“妞妞,叫外祖母,二姨母” 妞妞瞪着水汪汪,黑亮亮的眼眸,看了看柳老夫人和柳翠微,乖巧地发出了几个小奶音,立刻就引来柳家母女和周围一众丫鬟婆子的称赞,柳翠微看着奶团子般的外甥女,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融化了,上前一步张开了怀抱,想要把孩子接过来。 妞妞哪里见过此等热闹的场面在一众称赞声中搂住了自家母亲的脖颈,有些害怕地把头窝在了柳二娘子的脖颈处。 柳翠微不甘地尝试了几次,奈何妞妞就是不肯赏脸,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 柳二娘子笑道“这孩子可不像柱子小时候,这阵子突然有些怕生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送些点心,果子,还有乳酪到后院来。” “是。” 丫鬟婆子们得了命令,有序地离开了前院,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柳二娘子见状有些羡慕地说道“果然是高门大户了,这些个丫鬟婆子,放在从前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自从吴蔚被迫“殉职”以后,柳二娘子来吴宅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们如今住着从前初到泰州时,吴蔚买下的宅子,已经觉得非常气派了,今日到了吴宅,方知什么叫做相形见绌。 柳翠微挽上自家二姐的胳膊,带着众人往内院走去,边走边说道“二姐如今儿女双全,假日时日柱子金榜题名,为二姐博得诰命夫人的身份,妞妞长大后,大可将 咱家的铺子都交给她来经营,倒是日进斗金,二姐和二姐夫富贵双全,哪里还能看得上我这小院子呢” 柳二娘子被柳翠微两句话说的眉开眼笑,两位老夫人也是笑的慈爱,仿佛这一幕已经不远了,就连张水生也忍不住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心底满是期待。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柳二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脚步快些,蔚蔚还在后院等着吧” 后院不似前院那般热闹,梅兰竹菊走后吴蔚也并没有安排新的人到后院来当值,只是偶尔会安排一个话少,口风严的小丫鬟守着,方便传个话,叫个人什么的。 尚且隔着一道院墙,吴蔚就听到了柳二娘子的声音,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笑意发自心底。 过了一道拱门,总算是见了亲人。 吴蔚一眼就看出张家人今日是特别梳洗打扮过的,因张老爹故去尚不满二年,一家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素色为主,但在着装的选择上,定然是花了心思的,看起来素雅而不寡淡,充分考虑到了主家的心情,还显得很重视。 其实吴蔚并不在乎这些,但被人在乎的滋味还是很美好的。 张水生远远地便朝着吴蔚拱起了手,柳二娘子低声叫了柱子一声,后者便撒开了柳老夫人的手,撒着欢儿的朝吴蔚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亲热地叫道“蔚蔚姨” 这是柳二娘子昨夜叮嘱过柱子好多遍的,虽然从前柱子和吴蔚很亲,但是那时候柱子的年纪太小,还不太能记住人,这么久不见了,张水生夫妇充分考虑到了吴蔚的感受,担心若是柱子表现出疏离,会伤了吴蔚的心。 不过张水生夫妇显然是想多了,柱子并没有忘记这位“蔚蔚姨”,因贞洁牌坊一事,吴蔚的大名泰州百姓人尽皆知,张家村和小槐村的百姓甚至还在祠堂里给吴蔚立了长明灯,前者是因为吴蔚的贞节牌坊免去了他们的赋税,后者是因为他们效仿吴蔚在山体上凿冰洞,于洪水之中救了许多张家村的村民,而且张家村重建祠堂,柳翠微打着吴蔚的名义认捐了一百两白银,算是报答当初张家村对他们的收留之恩。 所以在张家村的祠堂重建完成后,虽然张家村的人对张水生擅自将张老爹安葬在别处而没入祖坟颇有微词,却还是给吴蔚设了一处长明灯,并简单书写了吴蔚对张家村的贡献。 这些事儿,吴蔚都是不知情的,就算是知道了,也并不会太在意,但在无形之中,吴蔚的美名已经在这个时空留下了痕迹。 “张婶,二姐,二姐夫” 吴蔚先是弯身将柱子抱起,说道“柱子长高了,也重了。”随后将柱子放回到地上,拉着柱子的手迎了上来,张家二人行了一礼。 张水生扶住了吴蔚的手臂,上下端详了一番,感慨道“妹子清瘦了不少。” 张老夫人和柳二娘子齐齐点了点头,柳二娘子关切道“不是说身子已经养好了吗虽然比上次见着气色好了许多,看着反倒是清减了。” 张老夫人说道“是 不是家里厨子的手艺不成水生,明儿你抓几只家里的老母鸡送来,给蔚蔚煲汤喝,补补身子。” 张水生笑道“娘,如今蔚蔚家可不缺吃的。” 张老夫人不认同道“那哪儿一样呢我这一路走过来也没见着院子里养了鸡,鸡汤还是要现杀现煮的才最补,这女子的身子不比男子,气血两亏的病最是难以将养,需得长期将养,还不能操劳过度,方才能养得过来。” 听到张老夫人如此说,柳翠微立刻紧张地问道“张婶儿,这是为何” 似是没有料到柳翠微会如此问,张老夫人无奈一笑,看向了柳二娘子,柳二娘子解释道“女子每个月二娘如今也二十多了,如何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柳翠微虽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受用地点了点头,暗自决定在吴蔚的食谱上再下些功夫。 柱子则是懵懂地扯了扯吴蔚的手,问道“蔚蔚姨,女子每个月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吴蔚倒是不介意给柱子科普一下生理知识,转念一想就只是笑笑。 柳老夫人笑道“等你以后长大,娶了媳妇,你就懂了” 闻言,众人又是笑了一番,一齐朝正厅走去。 吴蔚牵着柱子的手,心中流淌过阵阵暖流,虽然她和张家人许久不曾见面,但是从张家人适才的言语中便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近况很了解,对自己的关心丝毫不减。 这种不是血亲却如同家人般的羁绊,总是能让人充满了力量。 身后,柳二娘子正在给柳翠微说一个她特意打听来的,能快速滋养气血的方子,柳翠微则低声说道“蔚蔚这阵子在忙些事情,二餐吃的倒是没比平时少,就是睡得晚,有时要过了二更才从书房出来。” “呀,那怎么行呢何事至于如此操劳睡的这样晚,最是熬心血的。” 吴蔚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柳翠微投来的略带幽怨的目光,吴蔚咧嘴一笑,连忙转过头来。 “二姐也帮我劝劝吧,她现在是不听我的了。” 进了正厅,依次落座,吴蔚本打算亲自提着茶壶给诸人斟茶,却被柱子拦住“蔚蔚请安坐,让我来” 柳二娘子笑道“就是如今家里有了小辈,怎么也用不到你这个做姨娘的,有什么跑腿儿,打杂的活儿,你只管吩咐便是” 丫鬟适时端来了茶点,干果,众人很快便聊开了。 而柱子很懂事地充当了添茶水的工作,谁面前的杯子见空,柱子立马就提着茶壶过去,吴蔚见状愈发欣慰,正所谓二岁看八十,张家得此贤子,即便日后不能登科,家业也定然不会败了。 柳二娘子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随着张家在泰州站稳了脚跟,柳二娘子也发挥了从前的特长,很快便结交一群唠家常的闺友。 柳二娘子目光炯炯,腰板儿挺直,说道“家里的锅若是有快要坏的,可得抓紧去修啊,我听铁匠铺家二婶子说,朝廷好像要征召全国的铁匠到京城去,若是迟了可找不到补锅的铁匠了” 第 303 章 世道将乱 听到自家一姐的话,柳翠微下意识地望向了吴蔚,见后者的表情虽是一派平静,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认真,柳翠微立刻明白了吴蔚心中所想,主动开口追问道“一姐,你这消息确切吗这阵子坊间众说纷纭,类似的消息我也听说了好几种,却不见一个应验的。” 面对自家妹妹的质疑,柳二娘子当即便拧了眉毛,说道“旁人怎么说的,我可不知道,但我今日和你们说的这件事儿,一准儿应验我说三娘,你是不是离家太久了,忘了你一姐我是什么人了” 闻言两位老夫人抿嘴而笑,柱子也扬起了小脸儿,看向了自家娘亲。 张水生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与宠溺,温声为妻子助阵道“别看你二姐来泰州的时日并不长,可这街坊邻居的底细,早就被她摸清楚了。从前在村里的时候,但凡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瞒不过你一姐的耳目,这十里八村的耳报神都是你一姐的闺中密友” 听着张水生说的前半段,柳一娘子难掩得意地挺了挺胸,可到了后半句却变了味儿,柳一娘子瞪了张水生一眼,引得众人又是笑了一阵,柳一娘子继续对柳翠微说道“你一姐夫这话倒也不假,三娘你就听我的,家里要是有需要修补的铁器,抓紧送到铁匠铺去,过几日这城里的铁匠保准被朝廷征召走,虽说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可这些铁匠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柳翠微点了点头,答道“得了空我就到厨房亲自看看,但凡发现有不好的,就叫人送到铁匠铺去。不过我听说海州那地方离泰州足有千里,既然战事吃紧,为何不就近征召铁匠,要不远千里来泰州征召呢莫非战事已然吃紧到如此程度了” 柳翠微和吴蔚一人心有灵犀,柳翠微所问的,正是吴蔚心中所想。 当然,吴蔚还有第一个猜测,但那个猜测却是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了,要等到无人时,与柳翠微私下分析。 柳一娘子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看柳翠微的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复杂,有羡慕,有感叹,还有几许说不清楚的情绪。 想她们三姐妹,一奶同胞,自己这个一姐还要比她早几年来到这世上,而在柳一娘子的多数记忆中,自己的这个三妹或许会是几个姐妹中最“没有出息”的一个,性格怯懦又不是农桑,虽然有一手不错的女红,可这女子终究要嫁得一个好人家,才算是安稳。 想到这里,柳一娘子忍不住看了看吴蔚,不得不承认,吴蔚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不仅带领着整个柳家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还出资在泰州城内办了善堂,日后从善堂中的孩子里,挑选一两个品行兼优的养在膝下,到老了也是一个正经的依靠。 最令柳一娘子觉得感慨的是柳翠微的见识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而自己依旧停留在一亩三分地和柴米油盐里,好像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吧 柳一娘子难免有些失落,但余光又 瞥见了柱子,看着儿子小大人般的模样,再看看襁褓中熟睡的女儿,心又松了几分。 只盼着自己这对儿女不要像她这个娘亲一样没出息,最好能照着吴蔚和柳翠微的样子来,若能如此,死也瞑目了。 房间内的气氛稍显凝滞,两位老夫人有心打圆场,但这漫不经心的问题事关战局和朝政,如那远在天边的云彩,只能远远看着,却摸不到半分,实在是插不上话。 张水生见妻子沉默不语,心中倒是明白了几分,虽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每月能去商会转转,得到消息的途径多一些,而在这个时代,商人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便主动接过了话头,说道“听说这次战事,扶桑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再加上两国番贸维持了多年,朝廷对扶桑人并未设防,他们打着商队的旗号入了海州码头,趁着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占领的海州,占据码头后扶桑的补给源源不绝,而我朝海州一代,除了海州这个码头算是富庶之地,毗邻的州府并不富庶,地形一马平川,并无军事重镇,再加上我朝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实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吴蔚和柳翠微双双注视着张水生,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张水生却有些紧张以及一丝丝的窘迫,因为这些话可不是他说的,真正说这席话的人是商会的会长,当时正值朝廷吃了好几场败仗,泰州商会之中不乏巨贾,产业遍布天下,商会会长为了安抚他们,便说了这样一番话,张水生留心听了,本想回去以后当成故事说给自家儿子听的,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帮妻子找回了几分颜面。 张水生端起茶杯来猛饮了一口,回忆着会长的话,继续说道“征召铁匠一事,也并不稀奇,泰州虽然僻远,却是一处富庶之地,如今国家有难,各地州府都应该出一份力,朝廷或许不仅征召了铁匠,或许还有些旁的军需,只是一娘没有听说罢了。再说军需之物,哪里是那些锅碗瓢盆能比的再多的能工巧匠都是不够的。”后面的这些话,更多的是张水生的理解,他绞尽脑汁,也就能说出这么多了,不由得面上一赧,一双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大腿上的布料。 吴蔚自是瞧见了张水生的这一个小动作,沉吟须臾,还是问道“一姐,一姐夫,家中余粮可够” 张水生答道“还有几石粮食,应该是够吃了。” 吴蔚又问道“在城里置办了田产没有” 张水生摇了摇头,说道“村里倒是还有些薄田,交给栓子的大哥一家在打理着,今年秋天就有收成了。城中的田地几乎都有主了,就算是偶尔偶有新田放出来,很快就被高门富户们收去,哪里轮得到我们家啊再说了” 张水生欲言又止,柳一娘子却是没有什么顾虑,接着说道“这两年的日子看着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这用钱的地方也比从前多了。虽说勉强攒下了些,却也是不敢轻易动的,教书先生要每日精米白面,好菜好茶的招待着,还要备下一笔束脩的银子,今后柱子去了学堂,笔墨纸砚的开销 都不是小数目,还有妞妞的嫁妆这孩子啊,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大了,我是个有福的,嫁过来以后爹娘拿我当女儿一般善待,也不知妞妞日后嫁的婆家是个什么脾性,这女子要想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过日子,还是得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傍身才行,咱们家如今搬到了泰州城,若无意外,妞妞今后的婆家也该是泰州人士,到底是不如村里头的,有一份同村的情分。所以我和你一姐夫商量着,从现在开始就给妞妞攒嫁妆,每年攒个五七八两的,等到妞妞到了年纪,也就不少了。榨油坊的营生也就那样,我和你一姐夫铆足了劲儿干,每月也就那些进项,再想多也是没有了。” 柳一娘子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张家在泰州城内并无田产。 吴蔚对柳翠微说道咱们家如今手里的田产,一共有多少” 柳翠微不假思索地答道“算上宜王殿下赏赐的,还有我按照你的交代陆续购入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五亩。” “妹子,不可”张水生明白了吴蔚的意图,出言拒绝。 吴蔚笑道“既然一姐夫叫我一声妹子,那我就不是这个家的外人,两个孩子出生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小姨的,还没来得及送出一份像样的礼物。三娘” “嗯。” “把咱家的地划出三十五亩来,其中一十亩送给妞妞,算是我这个做小姨的给孩子置办的一份添妆,日后妞妞出阁,这一十亩地也随着她带到婆家去,剩下的十五亩地,赠给柱子,田地里的产出,买笔墨纸砚应是够了的。” “好。” 吴蔚转头又对张水生和柳一娘子说道“一姐和一姐夫就莫要推辞了,这是我这个做小姨的对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今日难得一聚,我也嘱咐一位几句。” 柳一娘子和张水生当即郑重了神色,听吴蔚说道“一姐,一姐夫,如今的世道乱了。别以为战事远在天边,若是真蔓延到泰州,瞬息便至。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前,全家人能别出泰州的,尽量不要出去。若是张家村内还有交好的人家,有适合的机会,也可以把他们往泰州城带一带。若世道乱了,商人首当其冲,米庄,榨油坊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我还是那句话有些时候,银子买不来粮食。有余钱是好的,也要广积粮,尽量不要露富。” 张水生和柳一娘子齐齐点头,张老夫人也表示了赞同。 吴蔚又单独对柳一娘子说道“一姐,今后关于战事,朝局的事情,你千万少打听,这些事儿于我们寻常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可若一旦有人追究起来,或会引来大祸” 柳一娘子的面色微变,认真回道“我晓得了,以后一定少打听,再也不乱说话了。” 张水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吴蔚一眼,没再说什么。 暮色四合,从吴宅出来后,柳一娘子的心里还念着吴蔚的话,上了马车才小声地问道“水生,你说真有蔚蔚说的那般严重吗不过是妇人间的几句私房话,怎么就牵扯到祸端上了呢” 张水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认识蔚蔚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蔚蔚所言,哪一句是放空弦” 张水生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再说了,蔚蔚虽然名义上故去了,与宜王府的联系定是没断的,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却不方便说也是情理之中,你就听她的吧。” 见柳一娘子点头,张水生彻底放了心,感慨一叹,悠悠道“这世道啊说不定就要乱了。” 马车瞬间恢复了安静,只闻车轮碌碌之音。 而坐在角落里的柱子,却是目光炯炯,仿佛有一颗种子,撒在了他幼小的心田。 第 304 章 夫复何言 夜里,柳翠微拿着府库的钥匙,将家中的田产地契都取了出来,拿到吴蔚的面前,问道“你想送哪些地给柱子和妞妞” 吴蔚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要挑些好的,土质好,地脚也好的了。” “那就要从宜王殿下赏赐的那些水田里面挑了。” “不行,眼下局势未知,一切和宜王府有关的东西都是烫手的山芋,日后若是被人追查出这一层,会给两个孩子引来灭顶之灾的,还是从咱们自己置办的田产里选些好的吧。” “好。”柳翠微一一看过地契,将宜王府赏赐的那些全部挑了出来,单独找了个匣子放了进去,才在剩下的地契中选了三十五亩出来,递了过去“喏,你瞧瞧,明日我便带着两个孩子去趟衙门,虽说都是自家人,还是规范些的好。” 吴蔚仔细看过地契,上面写着位于泰州城内城西的一片良田,可以说是目前她们手上,除了宜王赏赐的田地外最好的一片地了,离水源不远,还有长工帮忙打理。 “行,就这些吧,这件事今早办了,另外我记得咱们在张家村半山上是不是还有大概五亩山田” “是,从前是有李大姐一家打理,后来和二姐夫家的田,一同交给了栓子大哥家帮忙打理,咱家的山田位置好,没受洪水的影响,听二姐说,只是将上面的朽木和碎石搬开了就能继续种地了。” “成,把这五亩山田一并送给柱子吧,我今日的分配欠妥,两个孩子都是一样亲,不好厚此薄彼的,这几亩山田我们用到的可能性不大了,留给他也算是物尽其用。” 柳翠微点了点头,一边查找那五亩地的地契,一边说道“是呢,人总是要叶落归根的,咱们这几亩山田视野开阔,依山傍水,早晚有用得到的地方。” 吴蔚目露笑意,注视着柳翠微,打趣道“我家三娘,变得大方了许多,怎么不心疼东西了” 柳翠微的脑海里一下子便闪过了昔日的点点滴滴,那是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回忆,不觉间一抹绯红爬上脸颊,绵绵地瞪了吴蔚一眼,回道“你以为我想那样还不是从前咱家的条件不好,你又是个花起银子来没有顾忌的主儿,我这双管家的手要是再不紧一些,咱俩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吴蔚笑着拉住了柳翠微的手,柔声道“不过现在想想,从前咱们住在义庄对面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了些,倒也很有生活的滋味,家里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创造,偶尔做些小发明,小创造的,也挺不错的。只是衣食住行更多的是要由你来操持,辛苦你了。” “不辛苦,有什么辛苦的呢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又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人家,与其拿着自己做的衣裳鞋子卖到成衣铺去,我愿意让它们穿在你的身上。” 二人依偎在一处,温存了片刻。 柳翠微突然直起了身子,问道“蔚蔚,你将这四十亩地送给两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还是说你想到了什么 ” 以柳翠微对吴蔚的了解,她当然知道吴蔚今日说的那番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而且这份礼物对于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而言,是非常贵重的。吴蔚如此安排,定然有她的考量,或许是出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的变故。 吴蔚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回道“防患于未然罢了。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要乱想,更不太过忧虑。” “好。”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我感觉,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周老爷子的事儿引起了皇帝的警惕,朝廷好像要对泰州下手了。” 柳翠微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也感受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宜王的事儿,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还有一线生机的,就是张家的那两个孩子,按照梁朝律例,年不满十三者,罪减三等,年不满九岁者,非十恶不赦之罪,不处斩刑。我已经算是个死人了,而柳家和张家与宜王府则是又隔了我这一层,所以就算功败垂成,这两家的大人们最多也就是关一阵子,或者判个流放,两个孩子则是有机会从这场祸事中逃出来的,很可能是交给当地的善堂给予安置,有了这些田地傍身,足够他们平安长大了。”顿了顿吴蔚继续说道“不过这只是一个我的猜测,就像你刚才说的,泰州距离海州千余里,难道朝廷真的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军需乃是国之重器,我不信以梁朝的底蕴应对不了这场危机,我想这场名义上的征召铁匠,很可能是皇帝针对宜王设下的一个局,亦或者是一场鸿门宴。三娘,你想想,这阵子泰州出了多少变故先是宜王世子进京,看似太子陪读风光无两,可按照梁朝的例律,藩王又不能轻易出封地,宜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封地王位的人,让他去做太子伴读几乎没有任何政治价值。之后就是太后薨逝,宜王称病,并未亲自进京吊唁,虽然这件事算他讨了个巧儿,命世子代替他出席,礼法上勉强说得过去,可皇帝心里会怎么想呢我觉得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就是周老先生了,他是在泰州境内被抓走的。以皇帝和扶桑之间的联系,我们在扶桑做的那些事儿,并非秘密,一国之君行叛国之事,非同小可就算皇帝之前对宜王并无猜忌,经过这件事,皇帝要想平息扶桑人的怒火,光是一位周老先生是完全不够的。至少要送上一颗亲王级别的人头,再许以重利,或许还有和谈的可能” 柳翠微细细想了想吴蔚话中的利害关系,沉吟道“也就是说,其实宜王是忠是叛,其实对皇帝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对么” 吴蔚点了点头“没错,在我们做了那件事,在扶桑选择反击,在朝廷于泰州抓获周老先生之后,宜王的立场对于皇帝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皇室血脉或许是珍贵的,但一个皇帝的名声,江山社稷的安慰更重要。” 柳翠微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吴蔚倒是诧异了,问道“你不担心不会觉得是我和宜王交往过密,牵连了所有人” 柳 翠微牵起吴蔚的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与平静,回道“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没有你的出现,柳三娘或许已经死在了那个分家出来的冬天。在我心里,与你认识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偏得来的光阴。” 那heihei娘呢二姐他们一家子呢你也全然不会怪我 请君莫笑提醒您女仵作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柳翠微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们这个地方,梁朝这个地方,于你而言就像是史书中的一个故事,只不过这本史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被记录在你的那里的文献中,可对” “对,我记得这句话。” “那好,那我问你,史书是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自然。” “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或许早就已经死了,是你的到来,才让这段历史又重新演绎了一遍,既然结局早已注定,我能做的便只是与你过好每天的日子,吃饱穿暖,开心充实就好,何必为一个猜不透的结局去困扰呢反倒是你,不要把什么担子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今日若不是和我说出来,不知你自己要想多久。蔚蔚,背着这么重的担子,你不辛苦吗” “三娘” 听了柳翠微的这些话,吴蔚没由来的一阵轻松,仿佛徜徉在死海里,整个人都漂浮在海面上,不必担心会沉下去,全身心都可以慢慢放松下来。 柳翠微抬手拥住了吴蔚,轻抚着吴蔚的脊背,安抚道“蔚蔚,我们是一家人。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你对他们的好也已经完全超出了血脉的羁绊,就算真的有那么一日,我相信所有人都不会怪你的,若真有那么一日也只能说,是我们这群早已经被记录在历史中的古人的命数。” “三娘。” “嗯” “你知道吗我曾经在书中,许多次看到一句话,叫做得妻如此,夫复何言我曾经不下一次设想过,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当时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心情是怎样的我想我大概是可以想象到的,但是我并不能彻底理解那种感受。” “那,现在呢” “现在,懂了,感同身受,不,是切身感受。” 柳翠微的笑容愈发明媚“我也是” 翌日,柳翠微带着地契,乘上马车去了张家,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特意歇业一日,待在了家里。 柳翠微到了以后,张家三个大人齐齐出动,劝说柳翠微收回这份礼物,他们都知道吴蔚是个不在乎钱财的人,可这份礼物的分量终究是太重了,即便是骨血亲人之间,于他们这种家庭而言,也是太重了。 对此,柳翠微异常坚定,和张家人一起到衙门去做了公证,就连衙门的人对此也啧啧称奇,感叹柳翠微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以及柳家亲妹的深厚情谊。 又过了五日,柳二娘子的情报应验,泰州城所有的铁匠,全部应征而走。 第 305 章 三州失守 吴蔚手稿的绘制工作也基本告以段落,即便吴蔚已经竭尽全力,但回头看看仍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好在吴蔚在这些地方都做了留白,若是日后某一日忽然记起,或是后人探索出更正确的理论知识,也方便随时补上。 吴蔚起身离开书房,来到四方的院落中,负手而立,仰头望天。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管家已经询问过两次,是否要开冰窖取冰了。 泰州僻远,海州那边的烽火狼烟并没有传到这边来,梅兰竹菊她们也很久没有来过了,最近一次见面,吴蔚听小菊隐晦提起,她们几人可能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如今看来,她们四人此时或许已不在泰州了。 从上次冒险去了一趟宜王府,吴蔚就再也没有出过宅门,对外界消息,只能从柳翠微的口中获取。 然而,百姓所知,终究有限,这阵子虽然没有听到战局不利的消息,吴蔚却莫名有一种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的酝酿着。 晌午,柳翠微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给柳老夫人请过安,直奔她们的院子,见吴蔚正坐在石凳上喝茶,笑着来到吴蔚身边坐定,说道“今儿天色不错,从仓实县订的那批粮食可算是到了,用了一上午的功夫,清点,过称,造册,入库、下午我就不去米庄了,在家陪你。” 吴蔚含笑注视着柳翠微,柔声道“只要不出大变故,咱家的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了,有些时候适当放放权,不必亲力亲为,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柳翠微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吴蔚抬手到自己的鬓间,从上面取下了一粒谷壳,伸直了食指,那颗谷壳安静地躺在上面,随后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柳翠微将原本解释的话咽下,说道“经历了旱灾,水灾,见过粮食颗粒无收,有些事儿啊,还是经了自己的手,心里头才踏实。” “三娘,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 “嗯,你说。” “你说我能不能找个机会到善堂去瞧瞧” “这个你若是想见见他们,找个机会让家里的厨房准备些吃食,我把孩子们都接过来这府中尽是宜王的人,他们未必肯放你出去,就算是出去了,也定会将此事禀报给宜王,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询问,说不好你还得到宜王府去亲自解释,眼下局势未定,还是莫要和宜王府牵扯太深了吧”说到此处,柳翠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恐惧,看了看吴蔚,沉默片刻才再度开口,继续道“周老爷子死了。” 这个结果吴蔚并无意外,而且吴蔚也从周环襄的口中听说了周老爷子被三堂会审判了一个凌迟处死,那都是几个月前的消息了,如今才传来周老爷子的死讯,说明周老爷子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可朝廷究竟判了周老爷子什么罪呢 大概是“通敌叛国”吧,若非如此,一场凌迟也不会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吴蔚的鼻子有些酸,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与周老先生的初次见面,那样一个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如 松柏般挺拔的老者,漂泊孤岛数十年,却不忘本,一腔爱国之志,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中。 “高律真该死”吴蔚低吼了一句。 柳翠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宣泄,吓了一跳,惊慌地环顾一周,见四下无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柳翠微心疼地看着吴蔚,柔荑按在了吴蔚的拳头上,轻声安抚道aaadquo会有那么一日的,可这些话aaaheiaaahei咱们心里想想就好,莫再轻言了。1010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嗯。” “过几日,我安排善堂的孩子们来家里游玩一日,可好” “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其实是想看看善堂里的那些孩子们,有没有能吃仵作这碗饭的,梁朝人对仵作的避忌已久,想要收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为徒,太困难了。善堂里的这些孩子无依无靠,没有那么多忌讳可讲,心性也比正常家庭的孩子坚毅,我想着光是留下几套书本还不够完善,最好是能手把手的教几个徒弟出来,从剖青蛙,兔子开始教起,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在一起,光有图画而无实操,传承很容易就断了。” 柳翠微点了点头,对吴蔚的话表示了赞同,说道“我正巧也有收徒之意,吴柳记的成衣铺虽然没了,但这份手艺不能丢,不如我替你去善堂挑挑,真有合适的便带回家来给你相看” “好,那就拜托你了。” 说定了此事,吴蔚感觉一阵轻松,仿佛解决了一件犹疑不决已久的大事儿。 柳翠微也不含糊,她买了鸡笼活鸡,打着给善堂孩子们改善伙食的旗号,找了几个适龄的孩子帮忙杀鸡,柳翠微还记得吴蔚当时杀鸡的样子,她可以只凭一把刀,一双手,在完全不破坏表皮的情况下,将鸡骨全部拆解出来,并一块一块重新组装在一旁。 如此手段,恐怕整个梁朝也找不出几个来,柳翠微当然不指望这些善堂的孩子能如此天赋异禀,但最起码的胆子还是要过关的。 经过柳翠微的细致观察,她发现了两个不错的苗子,一男一女,男孩十一岁,是从葫芦帮解救出来的孤儿,被人葫芦帮里的那些人贩子戳瞎了一只眼睛,打断了腿,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救助及时和后期积极的治疗,男孩只是跛足,还能自主走路。 女孩已经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善堂的年纪,是天灾下幸存的孤女,近亲皆亡故,家里从前是做肉食生意的,女红学的一直不太好,略识得几个字,会算数,平时也会到厨房去帮帮忙。 善堂里的几位女夫子正愁着是要教她算账,还是培养她做个厨娘,亦或是给她寻觅个好夫家,以保证她十六岁离开善堂时能养活自己,柳翠微就发现了她另一个隐藏的长处。 两个孩子被带回家以后,吴蔚简单问了两个孩子几个问题,就安排下人打扫了两间小院子出来,让两个孩子住了进去。 问题倒是没有多复杂,在吴蔚看来,许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培养的,最重要的是看待生死,看待仵作这个行当的态度。 若一开始就是排斥且恐惧 的话,注定走不了多远。 好在两个孩子的答案,令吴蔚感到惊喜。 男孩子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姓什么,善堂的夫子给他起名叫“正善”,希望他可以正直,善良。因善堂的最大出资人是柳翠微,故此善堂里没有名姓的孩子一律姓柳。 女孩姓孙,名秋霜,因生在秋日清晨,那日正好下了霜,因此得名。 这二人年纪虽不大,经历却是许多成年人也比不上的。特别是秋霜,她曾独自安葬了尸身已不审美观的双亲,因寻不到棺材,在发现埋葬双亲的土堆有野狗刨开的迹象时,为了避免双亲的遗体受辱,亲手将双亲的遗体火化后埋葬。 这份经历虽然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创伤,但伤痛平复后,却也给她留下了一份面对生死的超然。 几日后,吴蔚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教二人读书识字了,柳翠微时常会到书房去旁听,脑海中闪过吴蔚当初在炕桌上,一字一句教自己认字时的往事,她相信吴蔚会成为一位好夫子,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材。 另一边,与泰州这种僻远之地不同的是,京城,京畿,以及毗邻海州一代的州府,似乎并不平静。 周老先生被朝廷判处了凌迟酷刑,先帝一向以宽仁治天下,他在位的几十年期间,梁朝境内从未执行过如此酷刑,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只是一刀了事。 高律一心想通过此举对扶桑人表示“诚意”,却全然没想到此事在民间造成的影响。 周老先生的这场凌迟,在高律的授意下执行的旷日持久,从凌迟的消息传出来,到周老先生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前后后行刑了五十多天,为了确保周老先生能“坚持”下来,高律甚至不惜派出了御医和大内才有的金贵药材。 周老先生咽气儿那日,据说已经不成人形,就连脸上的皮肉,都不完整了。 梁朝的百姓们,也从一开始听说有人被判了凌迟的震惊,到好奇这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到看热闹,到于心不忍,再到惶恐难安 这场进行了五十多天的凌迟,凌迟的是周老先生的身体,同样也割在了梁朝百姓的神经上。 很快,就有秘密消息不胫而走,周老先生的生平,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以及他被凌迟的真正原因,在京畿和海州一代传开了 前有玉面神机突然现身,剑指天听,后有周老先生为了大义散尽家财,却落得一个凌迟处死的下场,足以使民心哗然 而扶桑那边,也并没有收下高律的这份“诚意”,加之梁朝朝廷对战事的态度暧昧,派兵和驰援的不及时,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战火已经荼毒三州 海州,润州,明州,相继失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6 章 女子不弱 三州失守的消息,传到泰州这边时,已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柳正善和孙秋霜二人,渐渐地熟悉了吴宅的生活,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再加上他们求知若渴的态度,进步非常惊人。 只因为吴蔚发自内心的一句话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通过自己双手去努力拼搏。 不同于善堂,吴蔚没有安排两个孩子的人生,而是给他们讲清楚道理,给他们抛下了一个选择。 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相比于善堂能的那些单一的营生和有限的工作机会,仵作这一行当,对这两个孩子而言,显然更有吸引力 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两个孩子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也打下了一定的理论基础,孙秋霜还在吴蔚的指导下,独立解剖了一只青蛙。 虽然过程不甚完美,但孙秋霜冷静的态度和稳健的双手,以及在解剖后对青蛙尸体的合理安置,看得吴蔚心生赞许。 柳正善的资质则相对差了一些,或许是在黑暗的环境中长大,柳正善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可连字都没有认全的他,完全找不到努力的方向,相形见绌之下整个人都失了精神。 吴蔚发现后,找到柳正善谈了几次心,给他讲了“学海无涯”和“学如行舟”的道理,仵作这一行,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只要肯钻研,多学多看,不放弃,哪怕走的比别人慢一些,也一定会有学成的一天。 柳正善听完后给吴蔚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安心在吴宅住下了。 吴宅内一派岁月静好,各得其所的模样,外面的世道却并不太平。 这几日,柳翠微待在家中的时间锐减,又是一副早出晚归的架势,泰州城内另外八大米庄的东家和柳翠微的情况差不多。 泰州商会的会长亲自下了帖子,将泰州城内九大米庄的东家邀请到了一起,共商大事。 会上,泰州商会的会长神色凝重,讳莫如深,口吻却很强硬,他要求九位东家需得用尽一切办法,在三个月内筹措到二十万石的粮食 言毕,所有的东家都坐不住了,质疑的话到了嘴边儿,有几位急性子的东家甚至都站了起来,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二十万石粮食,能用到如此庞大粮食数量的地方不多 要么是赈灾,要么就是军需 作为泰州城最大的几位米庄的东家,消息最为灵通,他们根本没听说有灾情的消息,那么这批粮食真正的用处,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军需”这两个字,威力太盛,震慑太强,谁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宜王的某些动向,或许可以瞒过远在天边的朝廷,可却瞒不住这些嗅觉极为灵敏,人脉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大商贾们。 可他们都是地道的泰州人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办法。 沉默中,柳翠微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经营了米庄这么久了,某些数据和经验早就积累起来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柳翠微便算出,这二十万石的粮食,足够二十万人吃一百天左右 泰州的府兵并没有这么多,可泰州作为人口重镇,只要宜王想,召集二十万人的壮丁入伍,并非难事。 难道,真的要打仗了吗 沉默被孙老板打破,他是所有人之中产业遍布最广,家资最丰厚的一位,正所谓财大气粗,自然打破僵局的勇气。 只见孙老板手腕一抖,抖开折扇在胸前扇动了几下,又突然将折扇合上,抱在手里朝商会会长拱了拱手,说道“会长,恕孙某人多言了。敢问这筹措二字,何解” “军需”二字太敏感,不过这买粮食的银子问题,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商人重利,孙老板这么问合情合理,果然在场的另外几位掌柜也纷纷调整了身形,显然是被孙老板的话戳中了心思。 商会会长清了清嗓子,回道“在座诸位,虽是商贾出身,却与街上那些贩夫走卒不同,包括吴柳记的这位女东家,都是读过书,认识字的,这筹措的意思,难道还需要我来给诸位解释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及,柳翠微虽心中不悦,端的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位将目光投过来的掌柜,见柳翠微如此,也不由得在心中夸赞一句。 这世道,女子能读书习字的本就不多,能在一群男子中泰然处之,丝毫不露怯者,更少。 商会会长虽然没有直接解释这“筹措”二字的含义,也算是含蓄地给了一个答案了没银子。 真真应了那一句,乱世先杀商贾 这天下还算不上乱,就已经有人想拿他们来开刀祭旗了 几位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将目光投到了孙老板的身上,后者心领神会,说道“会长大人可真的是太瞧得起我们了。这二十万石的粮食,哪怕我们派人出去到田间地头去收购,也需要十万两白银这还只是杂粮的价,若是米价,还要再翻上一番还有一个多月才秋收,会长大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二十万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等到秋收之后再去收,怕是要耽误,若是不等眼下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那年关时节也差不了多少了去年的余粮吃到现在,农户家中也剩不下多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会长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商会会长冷笑一声,说道“不才忝居商会会长一职数载,诸位老板家资几何,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在这里奉劝诸位老板一句,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几位老板平日里挥金如土,可千万别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哭穷,真到了大难临头想后悔,晚了” 柳翠微默默收回了目光,商会会长一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圆融模样,想来这次也是被上面逼急了,他领到的八成是一条死命令 在场的一共九位东家,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每人要一万多两白银 想 到这里,柳翠微不由得心中泛苦,暗暗佩服起吴蔚那说好的不灵,坏的应验的嘴来。 前阵子吴蔚刚自信满满地说过“只要不出大变故,咱家的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了。”这才过了几个月她口中的那个“变故”就来了 这几年,吴柳记生财有道,虽然成衣铺转让了,但也只是时局所迫,并没有赔本。 吴柳记米庄更是日进斗金,再加上上百亩的良田产出,如今柳翠微手里,几千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放在平常人家,可不就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家底儿吗 不过,在一万多两银子面前,却是不够看了。 吴宅倒是值些银子,可那是宜王府的赏赐,就算她们敢卖,放眼整个泰州城也没有人敢接手。 堂会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商会会长的警告不可谓不重,场中这些老板的产业虽然遍布梁朝,但妻儿老小都居于泰州。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老板也不敢再同商会会长叫板了,他的目光扫视过场中的老板们,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柳翠微的身上。 对于柳翠微这个外来户的底细,他们都清楚,自然也知道住在吴宅里的人与宜王府有牵连,正愁没处发泄怒火呢 只见孙老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巴掌大的纯金算盘,放在手掌上单手拨弄了几下,说道“暂且算作十万两白银,咱们一共九家一家折合摊银一万一千一百两一十一两,零头就给诸位抹了,算作一家一万一千一百两吧,柳老板,可出得”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柳翠微的身上,商会会长皱起了眉头,但他不方便再开口,以免露出偏袒之意,引了众怒。 只见柳翠微缓缓起身,得体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朝商会会长问道“会长,容小女子问一句,这次的筹措,各家是交银子,还是交粮食” “粮食。” “回孙掌柜的话,我吴柳记虽然不如诸位老板底蕴丰厚,好在有些屯粮,三月后吴柳记定会奉上两万两千两百二十三石的粮食,定不会拖了商会的后腿”柳翠微的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所要捐数目更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接受孙老板“抹零”的“好意”。 商会会长抚掌赞道“好,柳老板真乃是女中豪杰也诸位老板,还有何话要讲”连这位被你们看轻的弱质女流都捐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各家老板也纷纷认了此事。 散会后,孙老板特意叫住了柳翠微,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柳老板,这两万多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柳老板一时潇洒认下了,若是期限到了,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可就大大不妙啊” 柳翠微朱唇轻启,笑道“孙老板有何高见” “呵,好说,好说,若是柳老板拿不出来,可奉上压物,我借你一些银子来周转”孙老板深知柳翠微的家底儿,料定了她拿不出所谓的压物,放话出来也只是为了让柳翠微难堪。 柳翠微却径直朝孙老板行了一个万福礼,惊喜地说道“既如此,孙老板觉得东街那间吴宅值银多少小女子愿将此宅压给孙老板,借些银子来。” 孙老板的笑容凝固,脸色微变。 泰州谁人不知 那东街的吴宅距离宜王府不过一箭之地,兼并东西两个跨院,并非寻常人家可住,若是换算成品阶,需得官居三品才有资格住进吴宅这样规格的宅子中。 说白了,这宅子本就是宜王对吴蔚死后的一种阴封,也多亏是吴蔚已经死了,才无人置喙此事,若是吴蔚还活着她也没有资格住进这般宅院 就算孙老板敢接,商贾出身的他也没有资格住进去 若是柳翠微铁了心用那间吴宅套现银,拿了银子后直接用宅子抵债,那孙老板的银子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孙老板的面色变了几变,在柳翠微平静的注视下,拂袖而去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7 章 教书育人 柳翠微目送着孙老板离去,余光瞥见还有几位东家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柳翠微佯装不觉,挺直腰身上了自家马车。 坐稳后,吩咐张全回米庄去。 马车微微摇晃,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碌碌”声响,车内的柳翠微却仿佛卸去了半身力气,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纤细的身体随着车厢摆动。 柳翠微扶额,感觉自己的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无论是在柳家老宅,还是今日的吴宅,一直都是由柳翠微当家的,吴蔚只管赚银子,想点子,修修补补,撑起这个家的门面,自从搬到宜王所赐的这间宅子,或许是觉得家中的银子足够开销,也有可能是打定了主意要回蓝星,柳翠微和吴蔚都对这些身外之物的执念淡了许多。 除了吴柳记米庄和那些田产外,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如何赚银子的事儿了。 吴蔚和柳翠微的家中究竟有多少家底儿,柳翠微很清楚,不算宅子,田产,铺面这些根基性的资产,去掉宜王赏赐的许多不能变现的奇珍异宝,满打满算也能就拿出四千两来。 面对两万多石粮食的认缴额,这四千两银子断然是不够的,即便柳翠微亲自到仓实县去,找月霞姐姐和曹把头帮忙,按照大宗采买粮食的价格来算,至少也需要八千两白银。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要等到一个多月后的秋收,才有办法买到这么便宜的粮食。 眼下秋收将至,各个农户家里支撑了一年,余粮都不多,正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年关时的粮食还要贵 柳翠微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马车停了,张全搬来脚踏,敲了敲车门,说道“东家,米庄到了。” 柳翠微恍然回神,下了马车直奔里屋。 取出钥匙打开沉重的实木箱子,里面几锭白银,一袋子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搬到吴宅以后,柳翠微就把大部分现银都锁到了吴宅的府库中,米庄内只留了些应急用的银子,总共也没有五十两。 柳翠微翻开账册,得益于吴蔚一开始就规范了米庄的记账方法,柳翠微一眼就找到了吴柳记如今的存粮数量。 其中精米二百石,各类粗粮全部加在一起的数量有八百多石,这已经是吴柳记米庄几乎满载的数量 柳翠微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柳翠微在内堂坐了一会儿,又到隔壁去找到柳二娘子说了几句话,抱了抱妞妞,回到米庄吩咐了几句就再次乘上马车,回家去了。 来到后院,看到吴蔚正给两个孩子上仵作的理论知识课,柳翠微才反应过来自己忙忙碌碌的,竟已过了晌午了。 吴蔚的课时很规律,晌午读书识字,晌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学习仵作的理论知识,每十日进行一场考试,根据两个孩子的情况,查缺补漏,然后再上一节解剖实践课,把阶段性学习的知识和实操结合起来。 天气和暖,授 课的场地也从书房搬到了小院里,柳翠微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吴蔚也看到了柳翠微,讲完一个知识点后,吴蔚放下教鞭,说道“上次介绍窒息时,我给你们说了一组关于压闭颈部结构所需的力量的相关数据,要求你们死记硬背下来,背的怎么样了” “背下来了”孙秋霜和柳正善异口同声地说道。 “行,那咱们就来个随堂小测试,你们按照我讲的顺序,默写下来,相关的数值就写在后面,默写完以后不得交头接耳,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看着孙秋霜和柳正善铺好了宣纸,开始书写,吴蔚才绕过二人,大步流星地朝柳翠微走了过来。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还没来到柳翠微面前,吴蔚脸上的笑容便已绽放开来。 看着吴蔚明媚的表情,仿佛一道阳光斜斜照射进柳翠微的心房,随着一股暖意,笼罩在心田之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开了。 “米庄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想着回来看看你。” “你不是一早起来就去商会了吗这个时辰回来,是在商会吃过饭了商会会长请你们吃什么好吃的了”吴蔚已经许久没有踏出吴宅了,虽然她很少抱怨,但柳翠微知道她心中的苦闷,所以平日里面对吴蔚各种关于外界的问题,事无大小,柳翠微都会绘声绘色地解答,但今日,柳翠微却犹豫了。 如今的蔚蔚,能做的事情有限,和她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柳翠微的脑海中又闪过了她们从前的约定,她们二人同心,遇到了不开心或是麻烦事儿,不能瞒着对方。 柳翠微决定不再隐瞒,如实说道“今日只请了泰州城内九大米庄的东家到场,人来的挺齐的,都到了。遇到了些麻烦事儿,正想着让你帮我想想办法呢。” 吴蔚挺直了腰身,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说道“说说看呢” 柳翠微轻笑一声,答道“你先去给孩子们上课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的,等下了学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我饿了,先去吃个饭再回来。” 吴蔚挑了挑眉,问道“你没吃中饭” “嗯,还没来得及。” “啧,李会长也太抠门了吧怎么下了帖子把人请去,连一顿饭也舍不得供呢” “今日之事,触犯到了几位东家的利益,说是不欢而散也不为过了,如何还能留下用饭” “那我陪你一起去”吴蔚说着就拉起柳翠微的手,抬腿就要往饭堂的方向走。 柳翠微却反拉住了吴蔚,说道“你还是去给两个孩子上课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等我吃完了再过来找你。” “嗯那好吧,那你多吃点儿,若是饭菜不合口味你也不要对付,让厨娘做些你喜欢吃的。” “知道了。” 吴蔚回到两个孩子身边,孙秋霜已经写好了,正坐的笔直,一双眼眸 里闪亮亮的。 吴蔚见了并未做声,只是勾了勾嘴角,朝孙秋霜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孙秋霜本就认识一些字,无论是学问还是身体的硬件条件都比柳正善好一些,此时柳正善还没写完,宣纸上的字迹并不美观,好在能认清楚他写的是什么,这已经比刚来那会儿进步许多了。 吴蔚并未出言催促,而是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柳正善主动报告他也写完了,吴蔚也同样给了柳正善一个鼓励的眼神,抬手将二人的答案收了上来。 吴蔚扫了一眼,孙秋霜的答案完全正确,不过出现了一个错别字,便招呼孙秋霜过来,指着上面的错字,说道“这里,闭压椎动脉的椎字写错了,应该是木字旁,而不是金字旁,下次注意,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孙秋霜的脸一红,虚心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自己的卷纸。 “没有其他的问题,数据准确,继续保持,时常温故,今后要记的东西还有很多。” “是,老师”相比于“夫子”吴蔚更喜欢被称呼为“老师”。 “嗯,回去吧。” “正善,你过来。” “是,老师。” 柳正善站到了吴蔚身边,吴蔚指着上面的一行,问道“压闭气管所需的力量是多少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柳正善黝黑的脸庞上爬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红,鼻尖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个呼吸后,柳正善答道“是十八斤。” “那你写的是多少” “十五斤对不起,老师。” 吴蔚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都是已经被科学证实了的数据,必须要牢牢记在心里,虽然看起来不过才差了二斤,可在某些时候,哪怕是一点细微的误差,都可能会导致最后的误判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得有差错,知道了吗” “嗯” 吴蔚没有再多说,让柳正善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对二人说道“你们俩现在才刚入门,我呢也是第一次当老师,第一次带徒弟,我虽然没有系统的教学经验,但是如何让你们成为一名合格的仵作,我还是清楚的。在梁朝,仵作所经手的案件中窒息类案件一定不会少,就算你们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些数据都代表了什么,也必须要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有一天需要你们做出判断的时候,这些数据往往最直观,给你带来的帮助也最大” “是” 吴蔚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学吧,你们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不能陪你们一辈子,今后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徒弟要带,我能教给你们的,除了这些知识,也仅有严谨二字。” “是”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日有一节解剖演示课,我会亲手给你们解剖一只兔子,回去以后把炭笔和硬宣纸都准备好了,方便记笔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308 章 自有妙计 下了课,吴蔚也不管院子里支的那一摊子,甩开袖子便大步流星地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孙秋霜和柳正善早已习惯了自家老师的这副洒脱模样,端起手臂朝着吴蔚离去的方向,直到吴蔚已经出了院子,再不见身影二人才重新放松,彼此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别看吴蔚平日里是个温和随行的人,课堂上的她与平日里的气质真可谓是判若两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无形中释放出的严肃,严谨、所形成的压迫感。 别说是两个孩子,就连柳翠微平日里也甚少旁听吴蔚讲课,偶尔在上课的时间过来了,也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 孙秋霜和柳正善默契地开始收整现场,孙秋霜虽是女孩子,力气却比柳正善大了不知多少,轻松搬起两把实木椅子,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柳正善则留在原地,整理笔墨纸砚和吴蔚留下了教具,教案,等物品。 孙秋霜来回折返了三趟,把桌椅都搬了回去,见柳正善嗫嚅着似要说些什么的模样,孙秋霜先开口道“师弟,你也别太着急了,咱们老师虽然课上严厉了些,但她是个心善的人,这么大的宅子不会在意多一两个人吃饭的,只要咱们用心学习,别辜负了老师的期待,哪怕咱们笨点儿,学的慢了点儿,老师也不会把我们赶出去的。我比你大了几岁,说你两句你也别不爱听。” 柳正善忙拱了拱手,说道“师姐,你就说吧” “我娘从前说,女子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嫁个好人家,再生个好儿子,这两件事儿上若是错了一点儿,就要煎熬半辈子。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来到了老师身边,我虽然快到出阁的年纪了,但是老师和柳姨从来都没提过这件事,柳姨还私下和我说,若是仵作实在难学,就让我去和她学女红,所以我觉得,就算这世道能让女子出面操持的营生不多,我总也能找到一份谋生的手段。你比我还惨呢,你这身子被那群坏人伤成这样,出了这个宅门儿,想找一份营生都不容易。所以你更该用功,字丑就多练,十遍背不会就背一百遍,总有背下来的时候” 柳正善张了张嘴,刚想出言,却别孙秋霜打断,只听孙秋霜强势地说道“别总拿手指僵硬说事儿,实在不行你就自己烧点热水,每天泡泡,再找点猪油自己擦擦,用不了多久手就软了。我知道你可怜,我不可怜吗家里人除了我以外都没了一场大洪水,比咱们更可怜的人多了说句难听的,若有幸能留在老师家中跑腿儿,打更,端茶倒水,都比外头活的安逸些。” 柳正善的脸色变了几变,也不得不承认孙秋霜说的是对的,但他明明已经很用功了,可就是学不好。 柳正善想起了吴蔚嘱咐他的话希望他可以和孙秋霜情同手足,珍惜这份同门的情谊,今后相互扶持。于是便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孙秋霜。 “师姐,我不是没有用功,我就是记不住” 孙秋霜拧了拧眉,说道“不要紧,我陪着你一起背,在老师考咱们 之前,我们先互相考对方几次,省的总是错了,惹老师生气。” “嗯” 吴蔚足下生风,一双袖子甩得猎猎作响,若此举出现在哪家公子小姐的身上,定然会被或家主,或长辈拦下,狠狠训斥一通,再责令去学学礼仪不可,不过这吴宅之内,吴蔚最大,纵然是上有柳老夫人这位高堂,奈何老夫人是个不管事儿的。 吴蔚目的地明确,直奔饭堂方向,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驻足朝吴蔚行礼。 每到这时,吴蔚也只是摆摆手,让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足下未慢半分。 柳翠微正独坐在里面用饭,门口立着两个听从调遣并负责卷帘的小丫鬟,只听两名丫鬟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小姐。”随后便是“哗啦”几声,饭堂门口的珠帘被挑起,吴蔚的身影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这么快就下课了” 吴蔚笑了一声,坐到柳翠微身旁,只见桌上摆着四道清爽的小炒,碟子上放了一个馒头,另外一个在柳翠微的碗里,已被吃了一半儿了。 “嗯,后面要学的东西越来越深,不想讲的太快,得让他们两个把基础打牢固才行。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连点肉都没有” “这阵子天热,我在外面跑了半日,被暑气拿的没有一点儿胃口,吃些地里时令的新鲜菜,去去火。你要不要尝尝” “也好,我去洗个手。” 趁着吴蔚洗手的功夫,柳翠微命人添了一副碗筷来,又让腿脚伶俐的小丫鬟又端了几个馒头,切了一盘新卤的肉来。 饭吃得差不多了,吴蔚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柳翠微,见或者微微点头,吴蔚才开口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今儿去商会什么事” 闻言,柳翠微轻叹一声,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如实给吴蔚讲了一遍。 这是一人之间早已达成的默契,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眼睛,有些话要留到夜深人静时,一人独处时再说,有些话则需要巧妙地说给这些个耳目听。 今日柳翠微在商会受到了刁难,而且这两万多斤粮食也的确是个难题。 这道难题出自何人之手,吴蔚和柳翠微都心知肚明,说到底吴柳记能不能平安度过这关,还得看宜王是什么心思了。 若是宜王不想为难她们,无论是要白银,还是要粮食,不过就是个过场而已,若宜王那边也是火烧眉毛了吴蔚和柳翠微就得另想办法了。 “咱们手里有多少”吴蔚问。 “杯水车薪了,就算把粮仓里的余粮都拿出来,再把所有的现银都压上也不够。除非” “怎样” “除非把府库里的那些稀罕物拿出去当了,或可一试,再不行就只能卖宅子了。” “咱家库里的好东西大都是王府那边赏的,一大半都是贵重物,就算咱们舍得卖,寻常的地方也不敢收。”吴宅府库里的许多物件,自身都是带着规格的,从前吴蔚有官 身,还勉强能用,自从吴蔚“殉职”以后,许多东西都被柳翠微收到了库里,更别说拿到外头了,若是被有心人见了,参个逾制之罪,一堆人都要跟着遭殃。 柳翠微沉吟片刻,回道“也是,那咱们再想想办法吧,反正还有三个月呢。” “嗯。” 话说到这儿,吴蔚和柳翠微交换了一个目光,双双起身,携手出了饭堂。 她们想让这些耳目传递给宜王府的消息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她们两口子间的私房话了。 一人在院子了绕了一圈,算作饭后散步,却也走了一脑门的汗,进书房前吴蔚传了两个冰盆,三碗冰镇酸梅汤,一份送到书房,另外一份送到柳老夫人处。 之后一人只躲在房中消暑,没有再讨论此事,直到入夜回房后,柳翠微才卸下了平静的伪装,担忧地问道“是要打仗了,对吗” “嗯,一十万石粮食,可不是一般地方能用得到的,宜王这是打算掀桌子了。” “另外几位东家产业遍布梁朝,宜王就不怕泄露了风声” 吴蔚轻笑一声,说道“宜王此刻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依我看这一十万石粮食,大概是一箭三雕的戏码。一来呢,为了再多筹措些军粮,一来也是给这几位巨贾设了一个饵,顺便看看这泰州城里有没有奸细,这第三嘛大概是又给外面的局面添了一把柴。” 如今的柳翠微早已不是吴下阿蒙,经过吴蔚三言两语的点拨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宜王的世子不是还在京城吗宜王如何舍得” “到了这一步了,区区一个世子,又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只要宜王舍得,陷入被动的反而是朝廷,说到底宜王也没有真正举旗,可风头却已经放出去了,朝廷若是什么都不做,必定会陷入被动,可朝廷若是先行布防,与民心口舌上就要落了下风。如今百姓对高律的评价并不高,层层疑云之下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柳翠微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宜王这步棋的阴险之处,只是这送亲自到虎口的行为,若放在柳翠微的身上,她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也难怪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平摊到咱们身上的筹措粮,咱们是再等等,还是” “不能再等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宜王连嫡长子都舍了,我们在他心里又能算的了什么况且今日之事,我也算是推手之一,所以咱们不能给宜王留下一丁点儿对咱们发难的机会。不仅要把平摊到咱们头上的筹措粮足额解决,还要急宜王之所急,做出一些远超过宜王预期的贡献来,才行。” “这要如何做到这两万多石的粮食,还不知要到何处去凑齐呢”柳翠微秀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吴蔚却笑了,低声道“娘子莫愁,山人自有妙计”,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第 309 章 取祸之道 吴蔚说的话,柳翠微是没有不信的,但关于如何筹到这笔银子的办法,无论柳翠微如何追问,吴蔚却不肯再过多透露细节了。 几天后,吴蔚主动联系了宜王,当天夜里,夜色正浓时,宜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了吴宅的门外,往日巡防严密的街道,也不见半个巡防营的人。 马车行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宜王府的后门,已经有宜王的贴身侍卫等在那儿了。 那人朝吴蔚拱了拱手,沉默着将吴蔚引到了宜王府内,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一间僻静的小院,吴蔚认出这间院子是从前东方瑞的藏身之地,想起故人,吴蔚不禁恍惚了片刻,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思念和感慨,也不知道东方瑞和高宁雪最近怎么样了,仿佛当时在扶桑并肩作战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 可现实是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很久,吴蔚因此差点去了半条命,如今来身体都重新养好了,她们几个却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念及此处,吴蔚好像也能理解书中所谓的“一见如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书中常写古人“一见如故”或是引以为知己,或是纳头便拜,皆为异性兄弟。那个时候吴蔚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描写手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何能进展的这般快速 直到自己也置身在书中描写的这个时空,才渐渐明白了古人的感受,原来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 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时空,或许今日一别,便是一辈子。 不如吴蔚再多想,侍卫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宜王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进来。” “是。” 侍卫推开了书房的门,抬手给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道了声谢,走进了书房,身后关门声传来,侍卫重新关在了书房门,并守在了书房门口。 行礼前,吴蔚的目光扫过,发现宜王也在注视着自己。 “参见殿下。” “坐吧。” 又是一段日子不见,宜王看起来比从前沧桑了不少,许是因太后薨逝的缘故,宜王的脸上蓄起了大片的胡须,不再是从前修剪得体的干练模样,看起来多了几分粗犷与野性,感官年龄也比从前长了几岁。 想到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吴蔚躬身,低声道“殿下近来辛苦了,还请多保重身体才是。” 宜王轻哼一声,说道“知道本王辛苦,不如早些将话说完,好让本王多休息片刻。” 宜王知道吴蔚这次来一定是为了“筹措”粮食的事情来的,吴柳记也算是宜王手中的半个嫡系产业,虽然他从不插手米庄的经营,但当初开设吴柳记的银子,是宜王打着高宁雪的名义暗中相助的,吴蔚也很懂规矩,吴柳记每年的分红都按时,如数奉上,所以宜王对吴柳记的底子还是很清楚的。 形势所迫,泰州城内的九大米庄要均摊二十万石的军粮,宜王知道吴柳记拿不出这份粮食。 虽然并未明说,但宜王已经替吴柳记打算好了,等到了日子,自然有人替吴柳记把相应的份额填上,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宜王亲力亲为的事情实在太多,像吴柳记这种小事儿,宜王就没有派人单独通知。 谁知吴蔚自己找上门来了,虽然心中已经笃定了吴柳记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但宜王还是想听听吴蔚究竟要说些什么。 闻言,吴蔚讪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鼻子,袖口里的一沓宣纸微微发烫,吴蔚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战事一旦开启,每时每刻燃烧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吴蔚不知道宜王的家底究竟几何,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她袖口里的东西,能真正解决宜王的燃眉之急。 但吴蔚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这个“馊主意”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取祸之道。 吴蔚心下一横,说道aaadquo殿下,吴柳记认缴的那一万多两银子,实在是aaaheiaaahei拿不出来啊。66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宜王眯了眯眼,盯着吴蔚看了片刻,直白地说道“你今日过来的本意,不是为了说情吧” 吴蔚的心“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一股骑虎难下之感,恐怕今日这个法子自己是非献计不可了,否则一旦宜王怀疑起自己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吴蔚点了点头,没说话。 宜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二十万石粮食,旁人不知用途,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那件事也是你引到本王身上的,本王接了你递过来的火盆子,难道你还要与本王存私莫不是待价而沽” 吴蔚起身,朝宜王端正行了一礼,坦荡地说道“殿下此话怎讲我全家老小皆在泰州,若是殿下功败垂成,泰州恐怕都要被掘地三尺,更何况我这个曾经于宜王府出仕的活死人呢我们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殿下身上了,怎敢待价而沽” 宜王挑了挑眉,没有言语,眉头却舒展开了。 “殿下,我今日来不问局势,只问殿下一句,是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宜王思索片刻,答道“尚未。” “殿下还缺什么” “兵甲钱粮,无一不缺。” “如此,殿下还敢起势” “这已经不是本王一人能说的算的了,日前东方瑞发来密函,正好你来了看看吧。” 宜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按到书案上,推到了吴蔚的面前。 吴蔚展开信一瞧,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不是东方瑞的手笔还能是谁 东方瑞在信上说,皇帝准备用宜王的头来平息扶桑人的怒火,让宜王小心为上。 吴蔚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并不怀疑东方瑞所消息的真实性,也就是说宜王已经不得不反了。 吴蔚将信还给宜王,问道“兵甲钱粮乃战事关键,殿下还有信心吗” 宜王并没有直接回答吴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泰州地处边 陲,若想事成,必要杀到京城方才算完,这一路上要经过诸多州府,本王又如何知道,哪里会抵死相抗,哪里会开城相迎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路杀过去罢了”宜王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了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王霸之姿。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了,若是只能朝廷打所需的物资宜王已经准备好了,但若是与天下为敌,那也是有多少都不够的。 但同时,宜王也下定了决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把这件事做到底,直到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为止。 明白宜王话中含义后,吴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至少宜王此刻展现出的气魄和决心,就比皇位上的那位强多了,至少若是宜王能登上帝位,绝对不会向扶桑屈膝服软 吴蔚轻叹一声,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摸到了那厚厚的一沓纸,宜王也不觉挺起了腰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没办法,吴蔚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总是有一些如天外来客般,神奇的点子,吴蔚的点子,用好了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宜王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吴蔚肯献言献策,那么她拿出来的东西,就绝对不简单。 吴蔚与宜王对视,平静地说道“殿下可否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请殿下答应我,待到殿下登上帝位后,要彻底废除今日我将要拿出来的这个东西,永远不要再出现。” 宜王的心头一跳,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吴蔚这才将袖中的东西抽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宣纸,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宜王也忍不住起身,接过了吴蔚手中的宣纸。 一开始,宜王看着吴蔚写的东西满是疑惑,险些大发雷霆,但当他理解了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宜王沉默了。 吴蔚见宜王看懂了,才开口说道“殿下,所谓的兵甲钱粮,虽然都很重要,但我认为,只要有钱其他三个便可迎刃而解。这天下的取财之道总共也就那么几样,殿下虽为泰州之主,若是冒然增设税目,一来会被朝廷趁机责难,二来若是落下了个苛捐杂税的名头,定然会伤了泰州百姓的心。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欲图天下,民心不可失,若是泰州百姓的心不在殿下身上,殿下大事难成我想这一点殿下定然是清楚的,所以才将目光投到了商人的身上,可商人重利,而且即便把泰州所有的商人都放了血,恐怕也不够支撑到最后。真正能帮殿下走到最后的,还是这天下数万万的百姓,梁朝数不清的百姓们,若是一人能拿出一文钱来相助殿下,大事如何不成” 宜王猛然抬头扫了吴蔚一眼,眼中划过一道金光。 吴蔚浑然不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淡淡道“我知道殿下的产业肯定不止泰州境内,若是殿下能将纸上所写暗中推广开来,何愁军需而且朝廷也未必关注到此事不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解燃眉之急的权宜之计,若是长此以往,于百姓无益,实乃取祸之道,所以斗胆请殿下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定要废除,禁止它” 宜王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摇摇乐”“刮刮笑”“鸽子票”等等标题,下面则详细地写了收费标准,奖励等级,以及每售卖万份的预计营收。 “好,本王答应你”,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