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书生》 第1章 带着二锅头穿越了 道玄穿着僧衣,跪伏在山坡上,屁股撅的和大炮似的。 道玄当然不知道大炮是什么样儿,不过张弛知道,因为张弛是一名穿越者,所以道玄的这个姿势落在他眼里,就显得格外的好笑。 “不是秦兵,只不过是几个蟊贼罢了。”道玄一回头,发现张弛在自己屁股后面笑的格外yd,不免心底一阵发毛,忍不住奇怪的问他说:“你笑什么?” 张弛当然是觉得道玄撅着屁股的姿势很好笑,不过说实在的,道玄现在这个姿势趴在地上,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 “这么多蟊贼怕是有几十号人,恐怕你打不过。”张弛说道。 这一句话让道玄很是恼火,道玄自幼出家,而自从出家后便一直习武,怎么说也苦练了十多年寒暑,万马军中尚可来去自如,何况这么几个手持农具的蟊贼?道玄忍不住翻了一翻白眼。 不过道玄对于张弛还是有些敬佩,否则按他年少气盛的性格,恐怕张弛就要吃苦头了。 那还是在几天前,道玄和师兄道远逃出长安,在秦晋边境附近被大秦的追兵赶上。师兄上了年纪,道玄背着师兄,一夜奔袭了两百余里,这才绕过了大秦边境的要邑桑山,终于摆脱了大秦的追兵。 道玄累的快要脱水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口水井,坐在井边休息休息后正打算痛饮一番,就在这时却遇到了张弛。 张弛衣着怪异,喝醉了酒,走路一步三摇,直奔水井而来,道玄担心他因醉酒不小心掉到井中去,刚要开口提醒,却被他一开口唱的歌谣震慑住了。 那铿锵的节奏和气势,掷地有声,这数日来,道玄一路上被大秦军追的望风而逃,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如今乍听这首歌,也顿时觉得热血满腔、豪情万丈。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五胡乱华已近百年,江山北望,却已是满目的破碎山河。又有几人记得黄河之水浩浩汤汤? 道玄每次想到这些都会觉得慷慨悲愤。 师兄道远在一旁自言自语说:“我囚居长安数十年,却不知这世间纵酒放诞之辈,竟多隐士。” 道玄不禁点头称是,道远对道玄继续说:“你可知白鹤在浅水中休息之时,为何一足独立,而另外一足却高高抬起?” 道玄摇头。 “立一足以增远望,抬一足以备高飞。此子虽然纵酒放诞,行为怪异,却如鹤立浅水,有大志入怀,他日必是云中之物。” 道远平日素不多言,而如今却连番称赞一个醉鬼,这让道玄有些奇怪,不过道玄素来敬佩师兄的识人之能,既然师兄夸奖,那这个醉鬼定然不是普通的醉鬼,所以道玄看张弛也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刚听师兄说完,张弛的下一个动作就让道玄大吃了一惊,张弛竟然解开裤子对着那口水井尿起尿来,等张弛解决完毕,道玄惊的才来得及咽了一口口水——背着师兄夜行二百余里,他早是口渴难耐了。 “大侠,这水我还没喝呢!” 当然,这句话直接被喝醉了酒的张弛忽略了。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人北望……”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张弛就向后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草青黄,人北望,草青黄……”躺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呢喃的唱着,好像卡带了似的。 ——这便是道玄与张弛的第一次见面。 没错,张弛是穿越来的。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喝醉了酒竟然也能穿越,他同朋友畅饮到了凌晨3点,临别时手里还提着一瓶二锅头,边喝边走,然后就躺在马路边睡着了。 清晨一阵冷风把他吹醒,头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周边景物怎么如此荒凉?使劲拍了拍脑袋,最后的记忆就是走在马路上边喝边唱《精忠报国》,莫非是喝醉了竟然走出市区,这一夜究竟走了多少路? 不过张弛向来嗜酒如命,而且性格随意,暗想也许是因为喝醉了想不清楚,那就一切等酒醒再说吧。顺手又把剩下的半瓶二锅头喝光,反正是醉,那就让他醉得通透。 喝过酒的朋友都知道,宿醉之后第二天清晨再喝醉,那才是真的醉了,所以张弛才会把那口粗粗的水井当成了马桶。 其实当时张弛心中也在想,:都说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却是没想到喝醉了不仅天大地大,连马桶都这般大。 … … 清醒后张弛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而且他也搞清楚了一件事,这里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东晋末期,淝水之战刚过了十余年。 以后肯定是做不了麦霸了,张弛很郁闷,不过更郁闷的是他对这个时代的历史一点都不了解,在这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乱时代,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当官?貌似小说中的主人公穿越后都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可张弛知道那都是骗人的,这个时代多的就是权臣,自己可不会那么多的钩心斗角,铁血无情。如果当官,还不被这些权臣玩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闯荡江湖?那更是梦中说梦,自己除了第八套广播体操以外,什么动作都不会做,甚至连军体拳都没学过。让他去打人?王八拳他到是会,可是也只能欺负欺负妇孺儿童。 生产火药炸弹一统江山?可惜他是文科生,连文科都没学好,更别提了那些一看就让他头疼的物理化学。 他会做什么?他想来想去,好像只会喝酒。张弛觉得他现在的心情比和女人求爱被拒绝还要郁闷百倍。 还好张弛喜欢文学,从小就喜欢诗词文章,而且最喜欢的就是庄子三十三篇,很多著名章节都已经熟读到了能背诵的程度。 魏晋风流他是知道的,这个时代崇尚玄学,最重老庄。起码,我还能去滥竽充数的做个书生,张弛自我安慰的想。 张弛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有个高的人顶着,想到可以去做书生,他的心情,便就有了好转,刚好得知这两个和尚要去建康,便决定和他们一同南下过江,去看一看只传说在历史中的金粉秦淮。 道玄这个小和尚这两天到是一直很乐,因为他发现这个往水井中小便的奇男子果然卓尔不群、与众不同。他的眼睛好像总是和没睡醒似的,似醉似醒似睡,对什么事都莫不关心,这几日穿过秦晋边界,连年苦战,遍野的不埋白骨随处可见,可他却都好像没反映似的。 其实那是因为张弛穿越而来,还没有产生归属感,看什么都好像是在电影中见到的一样。 不过张弛穿越而来的事情道远当然不知道,道远说这位施主一定是早见惯了生死,看破了红尘。道玄听了更是对张弛大感兴趣,觉得这个人很值得研究研究。 最主要的是张弛还会教他唱歌。 “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川,任我飞渡。梦醒处,来时路,晨风吹动,谁家旗鼓。歌声住,人环顾,邀月同宿,青山深处。” 这首歌到也符合张弛现在的心情,所以他没事便哼唱起来,几天下来,连道玄都会唱了这首《太极宗师》的主题曲。 所以现在虽然只是面对一小撮山贼,道玄因被轻视而满肚子的不满,不过因为他多少有些敬佩张弛,所以他还是压制着情绪说:“区区几个蟊贼,我还是打得过的。” “你不是吹牛的吧?” “我……”道玄一肚子的委屈那就别提了,“我真的打得过。” “我看你打不过,要不然我们试试吧。” 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他只是听道玄说自己武功了得,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识过,现在有了机会,他当然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功夫,看看和电影中到底有什么差别。 第2章 文武双全的山贼 哪怕在几个月前,陆三桐还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了山贼。 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也觉得这份职业有些浪费了他的满腹才学。不过既然做了山贼,那也要做个有才学的山贼才行。 其实三桐也不是很有文化,只是幼年时曾在淮南求过学,读过一些书,识得几个字而已,可是在这些山贼里,那可就是了不得的。 众人觉得他读过书,识得字,又正值壮年,就推举他来做了头目,带领这些活不下去的乡亲们做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打家劫舍,那是他们自己抬举自己了。此地地处沛郡边缘,与鲜卑族的燕、羌人的大秦边境都相去不远,常有战事,所以除了他们早就没了什么人烟,只有一些无处可去的百姓,搬到山中,躲避战乱。一方面在荒山中开些荒地,种些粮食;一方面有小规模的战事结束后,他们就可去战场附近,捡捡别人丢弃的零散器具和粮食。 当然他们也打劫人数不多的过往行人,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魏刁儿今天趾高气扬,因为他头一次跟着三桐出山,就捡到了很多粮食,足足有大半车,是晋军溃散时丢下的。他心里暗自盘算,回了山寨就和他老母亲说这粮食是打劫劫来的,也让她见见她儿子的确是有些真本事。 三桐看着这半车多粮食,也很高兴,可是能吃好久啊。越看越高兴,一高兴他就诗兴大发:“今天收获多!” 众人一听就停下脚步,等了片刻,又听三桐继续说:“粮食一大车!” “好!”众人一致高呼。 魏刁儿也是在旁边大拍其手,一个劲的说:“好诗,好诗!” 张弛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吟诗的兴致,不过他已站在这群山贼面前等了许久了。为了让他们注意到自己,他只好先打了个招呼。 “和弥陀佛。” 和尚?魏刁儿和三桐本就在众人前面,闻声望去,果然看到一老两小三个和尚,有两个光头,另外一个,光头上还长出了不算长的头发。 那个张着头发的和尚兔子一样又跳上前来两步,问道:“施主,打劫?” 三桐听后楞了半天,因为三桐是有学识的人,他知道出家人是靠这些没出家的人供养,所以才叫别人施主,把施主和打劫放在一起,的确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其实三桐很想换过来,他来叫这三个和尚为施主。 “各位英雄,可是打劫?”张弛看到对方没搭话,他只好继续问。 他穿越前本就是一头毛寸,这几日跟着道远道玄一路南行,也都是穿着道玄的僧衣,不知道的一眼望去,可不就是一个和尚嘛。 魏刁儿也很奇怪,看着这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坡后跑出来的和尚,楞了半天,心说怎么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肥羊,这和尚念经念傻了不成? “是,打……打……打劫!”这算魏刁儿的第一次,难免底气不足。 张弛一下就想到了天下无贼里的范伟,心说喜剧果然都是有原型的啊。然后又大大咧咧的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几十号有老人、有小孩、手持农具、衣衫褴褛的山贼。 “那却不知各位英雄,是要文劫呢,还是武劫?” 三桐是头一次听说打劫也分文劫武劫:“文劫如何?武劫又如何?” “说来简单,武劫自然是动手,你们若是能打得过我们,我们的财物自然归你;文劫嘛,自然用嘴,你若能说的过我们,财物自然也是归你。” 三桐倒是满不在乎,在山贼中他力气最大,也识字最多,平日里也被大家恭维惯了,自己觉得对付三个和尚还是绰绰有余,况且自己这边有几十号人,而对方只有三个,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反而有机会让自己展示一下大好的文才武功。 “不过恕我直言,看各位外形,恐怕连我们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和尚你们都打不过。”他说得当然是道玄。 “如果各位英雄打又打不过我们,说又说不过我们,我看你们还是干脆解散了吧,反正继续做山贼也没有前途。你就给我做个书童,如何?” 张弛指了指三桐。三桐咧着嘴呵呵一乐,心说和尚也用带书童?这个小和尚真是太有意思了。 众山贼一听这小和尚说话这么大口气,自然大怒。魏刁儿更是早气的火冒三丈,说:“大哥,教训教训这个小和尚,我们要劫,而且还要文劫武也劫。” 三桐很有底气,摆了摆手示意收声,然后沉着的对张弛说:“你不知道,我可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山贼。” … … 可惜没有一个回合,三桐就被道玄打倒在地。 道玄刚打倒三桐,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扬起的沙尘落地的瞬间似乎轻微颤动,跟着他就隐隐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了轻微的颤动。道玄猛的收敛起笑容,如临大敌一般,凝望北方。 三桐正准备第二次冲上来的时候,道玄阻止他说:“且慢。” “尚未分出胜负,刚才我只是脚底打滑跌倒,不能做数。”三桐见他如此说,以为他占了便宜就不打了,大怒道。 道玄还在望着北方。山上峰回路转,草木茂密,视野并不宽广,不过不用目睹,他就知道这必是有众多骑兵沿着山路而来,直线距离已经很近,只不过山路崎岖,骑兵尚要绕过前方的一个山坡。 不过骑兵马快,数百步距离冲上前来不过是刹那工夫,等到骑兵出现在跑,恐怕就来不及了。 “快逃吧,”道玄并没理他,指了指前方数百米开外的树林,说,“如果逃入林中,还能活命。” 三桐见道玄竟如此藐视他,大叫“孰不可忍”,正要招呼众人一拥而上,却见道玄一个纵跃已跳到道远身边,背起道远,回头对张弛说:“快逃。” 张弛马上反映过来,此地是边境一带,这必是有胡人铁骑急行而来。张弛知道,道玄武功高强,只要不被形成合围之势,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被擒,可乱军之中,武功再高,却难护得自己周全。于是撒开腿就向前方树木茂盛之处跑去。 “胡人来了,大家快跑。”最后一个音节说完,张弛已经跑了十几步开外。 一众山贼哪里肯信,看的莫名其妙。楞了半响,魏刁儿儿走过来对三桐说:“莫不是他们害怕我们人多,逃了?” 张弛一回头,见这群人竟然动也没动,心中骂了一声笨蛋,匆忙折返回来,拉住三桐大怒的喝道:“再不跑就真的没命了!”说完拉住三桐回头就跑。 谁料三桐天生力大,张弛这一拽用力过猛,不但没有拉动三桐,反而被三桐用力一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众山贼大笑,张弛正要开口,一抬头,看见北方山后百鸟惊飞,叹了一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只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众山贼却已经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他们已经清晰的听到了马蹄声,北方山谷中已经赫然杀出一队黑压压的人马,杀气腾腾的策马扬鞭,连呼带喝。 山路只有这一条,明显是奔他们而来。 “胡人!” 众人“啊”的一声就要做鸟兽散。三桐深知胡人马快,冲到跟前也不过片刻功夫,战场之上,只要一个照面,自己这些人必定被这些骑兵冲杀干净,一个也休想活命。 像这样乱跑,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战马。三桐看着胡马如风,似乎喘息之间就要近前,大叫:“胡人马快,不要沿着大路跑,快跑到林中去。” 林中马匹难行,只要逃到密林中去,这些胡兵未必追击。可是众人此时已然打乱,哪还有人听得到三桐再大叫什么,其实旁边树林离他们相去不远,只是这些山贼却全没头脑,只知道沿着大路逃。 三桐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身边魏刁儿的衣领,另一手托住他的腰,将魏刁儿甩了出去。 魏刁儿落地的时候屁股和摔裂了一样疼,不过屁股和命哪个重要他还是分的清的,魏刁儿一抬头,见三桐已将他甩到路边山林的边沿,忍着疼,连爬带滚的就往树林深处跑去,还一边拍拍屁股,心说,还好屁股没摔裂。 三桐虽然武功不高,可却是天生大力,连续把身边三人甩向树林方向,等他回头再想找人的时候,胡马长嘶声响彻耳边,已到了近前。 “枉我来救你,要扔你也不先扔我。” 千钧一发之际,三桐听了这句话才想起张弛还坐在自己脚边,生死关头,他说话竟还是这般不徐不缓,三桐心中也是暗生敬佩。 三桐是山贼,他可能不懂家国天下,但他却最重义气,自己心智愚钝,不听人言,害死了自己众兄弟不说,还害死了这个小和尚。 他心中懊悔,如此想着,称呼也变了,说了声:“和尚兄弟,是我欠你的。”说完向旁边横跨一步,挡在了张弛面前。 他也只来得及这么做,这一步刚跨完,只感觉风吹鬓散,一杆铁枪带着闪闪寒光已刺向眉间。 不过枪尖已经到了眉间却没有刺下去,三桐这才看到道玄及时的赶来,抓住那杆刺来的铁枪,然后道玄猛一用力,就将那骑兵从战马上挑了下了。 道玄未敢稍做喘息,转身像投标枪一样将那杆铁枪投掷而出,“噗”的一声,铁枪透体而过,一个近身的骑兵竟活活的被订死在了马上。 三桐生死之间走了一回,虽然是义气使然让他挡了这么一下,也的确是吓得目瞪口呆,道玄一把抓在三桐腰间,另一只手提起还坐在地上的张弛,两个纵跃,就已经跳出了战场。只可惜还有几个没有来得及逃离战场的山贼,却在这瞬息之间就已经没了性命。 道玄伸手敏捷,还没等其他骑兵反应过来,双手各提一人,流星一般跑向了密林深处,山间草木葱郁,片刻之间,已是再难寻到踪影。 胡马骑兵来也如风,去也如风。见这几人逃向了山林间,马匹难行,并不追击,沿着大路飞驰而去。 第3章 和尚也疯狂 胡人骑兵来晋地劫掠已经是常事儿了,他们大多都骑着快马,来去如风。说他们是蝗虫也不过分,所到之处,烧杀劫掠,财物、女人统统都会带走,剩下的无论老人儿童,见到就杀。劫掠之后不计损伤,他们就会飞驰而去,骑兵的机动性高,晋军的大军只来得及吃他们马蹄撤退时扬起的灰土。 三桐最重义气,从树林中走出来,看到自己这几个惨死在骑兵马蹄之下的兄弟,哽咽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步兵永远抵挡不住这样骑兵的列阵冲杀,何况这些玩票性质的业余山贼……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张弛沉吟道。 “糟糕”魏刁儿儿忽然叫道,然后指着前方颤颤巍巍的说出两个字:“山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密林深处隐隐有浓烟升起。 “快回山寨!”山寨中都是众人的家中老小,如何不急?三桐大喊一声,众山贼马上飞一般向浓烟方向跑去。 山寨相去不远,众人急行,转过两个山头,不过两三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可是这也能叫山寨?张弛暗自琢磨着,因为这里和他想象中的山寨实在是有太大的出入,不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可起码要有个气派点的山寨大门,有个大点的房子叫聚义堂的这些电影中山寨所必备的硬件啊。 相比山寨,如果说这里是一个小村庄他更容易相信些。 房屋都是简陋的木质结构,铺上茅草勉强才能遮风档雨,现在已经被胡人放起火来。 山寨中横七竖八的躺一些有老人和一些女人的尸体。一见到这样的情况,三桐双眼血红,怒骂一声,就第一个冲进山寨里,迎面就看到一个胡兵纵马一刀砍来。三桐空手,下意识的用手招架。幸好马背上颠簸,那个骑兵这一刀也跟着抖了一下,否则三桐这一条右臂就没了。但即使如此,也削掉了三桐肩膀上的一大块肉。 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巨大的疼痛不但没能让三桐害怕,反而激起了三桐的血性,想到亲人手足都被胡人所杀,三桐就如同受了伤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猛地向那胡兵坐下战马扑去,三桐力大,这一扑竟有千金之力,那战马抵挡不住,直接扑倒在地。三桐连滚带爬骑在那胡兵身上,夺过骑兵手中长刀,一刀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刁儿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竹竿,大叫一声,向一个胡兵戳去。那骑兵刚回转马头,就被竹竿戳中了咽喉,直接从马上翻下来就断气了。 不过魏刁儿也被巨大的冲力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钻心疼痛。完了,一天连摔了两次屁股,这下可能真的摔裂了。魏刁儿心说。 跑回来的众山贼全都眼睛血红,不要命一般朝散落的胡兵冲去。 被激怒了,哪怕是流民的力量也是巨大的,张弛心中想着,还好这里骑兵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大概只是一个小队而已。 也难怪,这么小一个村子,如果来多了,的确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 张弛想,有道玄这个高手在,只要不引来附近其他的骑兵就好办,忙对道玄说:“快帮忙,务必不留活口。” 不过很快张弛就后悔让道玄去帮忙了,因为道玄刚走,就有一个骑兵从旁边直奔他冲过来。张弛连救命都来不及叫,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撒腿就跑。 人和马一米赛跑,谁会赢? 很多人都会答错成是马,其实是人,因为一米内人的启动速度要比马快。可是如果一百米呢?那如果这个人不是超人,是肯定跑不过战马的。 张弛明知他跑不过战马。所以他围着旁边一个茅草屋,不停的绕起圈来。茅草屋建筑的很合理,四四方方,长宽都不到十步,马匹刚刚加起速来,张弛却已经转了方向,那马上的胡兵还要调转马头,驱策战马转向。一纵一停,却总是加不起速来。 那胡兵见张弛如一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心中烦躁,将长枪横在马背,抽出腰刀,猛的向张弛后心掷去。 张弛听到腰刀出鞘那“苍啷”一声的时候就知不好,马上矮身抱头,就地一滚,那腰刀擦着头皮飞过,吓的张弛一身冷汗。 道玄此时虽然冲了上去杀敌,可顾及师兄道远的安危,毕竟没有离的太远,这时回头发现张弛被胡兵追杀,连忙在地上拾起一柄长弓,“嗖”的一声射出一箭,正中那骑兵肩头。 骑兵负箭吃痛,也不拔箭,回头唔里哇啦一通大叫,众胡兵一听呼喝,都不管其他人,纵马朝道玄冲去。 虽然他们说的胡语张弛听不懂,不过张弛猜测,这个胡兵应该是这个骑兵小队的小队长。 道玄手握长弓,可惜他没有学过骑射,不过搭弓射箭并不难,距离又不远,“嗖嗖嗖”连发数箭,就有两个骑兵中箭落马。 道玄见射了十数箭才中两人,弃了长弓,从一个胡人尸体旁拾起一柄弯刀,豹子一样窜上前去,纵跃间上斩人头,下砍马腿,几个骑兵只是眨眼间,就被道玄杀个干净。 落马没死的,也被一众愤怒的山贼冲过去补上两刀,全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追张弛的胡人将军一见道玄如此骁勇,连忙策马要逃。匆忙间不及多想,张弛连忙从地上拾起腰刀,就地一滚,滚到那胡人马前,那马刚迈开两步,就被张弛狠狠的一刀砍在了马腿上。 马腿吃痛,立刻弯曲跪倒在地上,将那胡兵甩飞出去。等张弛站起来的时候,那胡兵已经被众山贼按在了地上,虽然是挣扎不止,可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不停的唔里哇啦的大叫,众人当然是半个字也听不懂。 魏刁儿的母亲就在山寨之中,胡人杀人如麻,如今山寨四处起火,定是被害了,想到这里,魏刁儿提着刀子愤怒的便冲上来要宰了这个将军。 “阿弥陀佛。”道远为僧多年,见众人要杀这个手无寸铁的将军,心中不忍,拦住魏刁儿说:“出家人济世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最好不要多造杀孽。” 魏刁儿一愣,却不敢反驳,这些山贼多亏这三个和尚相助。山寨中,若没有这三个和尚,哪怕能杀死这些骑兵,自己众人也必定需要付出更多人命的代价。如今见这老和尚开口说不杀,他到是真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三桐。 三桐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放了吧,听大师的。” “放不得,”张弛忙跳出来大叫一声。废话,若是放,他还何必要冒险滚过去斩他马腿?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刚才我们在路上就遇到了一大队骑兵,若放了他回去,说不定有更多骑兵杀回来,十数个我们能抵挡,可数十、数百、数千胡人铁骑列阵冲来,我们怎么活命?” “大师不可为救一人而害百人。救一人是小慈悲,救百人这才是大慈悲。”张弛狠了狠心,夺过魏刁儿手中之刀,说:“不谴沙场匹马还。” 张弛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次杀人,他不但没有小说中常形容的恶心的感觉,反而隐隐有一丝快感。 … … 看着被胡人焚毁的山寨,还有一些山寨中老幼无辜的尸体,三桐欲哭无泪,“啊”的一声怒吼喷薄而出。 这一声悲愤的长啸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绪,山贼的亲人们也都死在了胡人战马的铁蹄之下,含着眼泪,众人都跟着声嘶力竭的喊着,发泄着。 听在张弛耳里,只觉得这悲壮的声音直透云霄,感天动地,震撼山河。那声音是他这个穿越之初的人所发不出来的。 没真正经历过战场上的刀枪铁血,没真正经历过兄弟亲人的生死离别,又有谁,能发的出来这样的悲壮之声? “我教你们唱一首好汉唱的歌吧。”等众人发泄完毕,张弛忽然很有感慨,低沉的说。 其实张弛只是不想他们情绪太悲伤,他看着也会觉得难受,所以想用这首歌鼓舞一下他们。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奋发图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张弛的嗓音雄浑而有磁性,配合着刀棒相击打出来的节奏,再加上刚刚经历过的一次小场面但却无情的厮杀,又目睹了眼前这些情义山贼的愤怒悲情,张弛唱出这首歌的时候,气势和情绪上,竟然和以前在ktv里唱的时候截然不同。 也许张弛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首歌,竟然改变了这群山贼的一生。这一切,都要等到很久以后,在万马军中他再一次听到将士们齐唱这首歌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今天做过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这首歌言语直白,虽然众山贼都没有读过书,但也都听得懂。其实这群山贼也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若有出路,可以供养家人,谁又会来做山贼?此时听着张弛也顿然都觉得热血沸腾,看着张弛唱了几遍,不管节奏,打着拍子,跟着一起吼了起来。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等最后一个长音唱完,众人嗓子都快要吼破了,不过一腔悲愤也被发泄的淋漓尽致,魏刁儿忽然跳出来大叫一句:“兄弟们,胡人杀我妻儿父母,我们去投军吧,誓杀胡人报仇!” “投军!报仇!” “投军!报仇!” “投军!报仇!” …… 众山贼眼睛早都红了,跟着魏刁儿一起呐喊,声势震天。 “可惜如今军队尽归门阀掌控,他们不杀胡人,也不思北伐,整日里只知夺权内斗,我们当去何处投军?”魏刁儿问。 “肥水一战,八十多万氐族大军败于八万北府铁军,况且北府军中,多是北方流民,亲人多被胡人所杀,恨胡人入骨,与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要投军,何不去投北府?”三桐毕竟有些文化,说起来头头是道。 张弛刚刚穿越到这个乱世,北府军他当然是没听过的,不过淝水之战可是大大的有名,这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前秦苻坚兵多将广,自信可以投鞭断流,但最后却饮恨长江,盛极一时的前秦也由此覆亡。 原来以八万大军击溃八十多万敌军的,就是北府军。张弛心说。只从这一战就能看得出,北府的确不愧铁军之名。 “那我们就去投北府。”魏刁儿望向三桐,说:“大哥,你看如何?大哥文武双全,我们这些兄弟跟着大哥,以后也必能有个出身。” 三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张弛,说:“我陆三桐算个屁文武双全,以前只不过是没见过高人罢了。我陆三桐平生最重信诺,既然文武都不如人,我甘愿车前马后侍奉三位大师,长随左右,就算我再笨也必将有所长进,等有朝一日我学成文物艺,我在去找兄弟们。” 三桐毕竟读过几本书,说起话来也有理有据。 张弛没想到这个他第一眼看上去傻乎乎的山贼原来也颇有志向,大为赞赏,想起了一部大片《无极》里的一句台词,拍了拍三桐的肩膀说:“放心吧,跟我走有肉吃。” 第4章 淮南公子 在淮南城内,一路上并肩行来四人。其中一个做和尚打扮却又长着半寸长的头发的人,对旁边一个大汉说:“三桐,时隔多年,你还能找的到那家商会么?” 这人自然就是张弛。三桐数着步子,并没有马上做声,带着三人又向前走了几十步,然后终于停下信誓旦旦的对三人说:“我数的没错,绝对就是这里。” 说完大踏步就要走进去。 张弛一听差点被雷了一个跟头,感情他是数着步子找来的。他儿时在淮南求学时步子与如今步子能一样大么?不过他一抬头,却顿时感觉刚才雷的并不严重,因为他面前这座临街宅院大门的牌匾上,红字金边,却只写了三个大字:百花楼。 门口还站了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向里边招揽客人。 张弛忍不住看了看道远和道玄,叫住三桐,拍了拍他肩膀,调侃说:“带着和尚上妓院,你还真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三桐平生未曾进过妓馆,哪里知道妓馆什么样。不过他的确也知道,商会哪里有一群姑娘在门口揽客的习惯? 他还正在纳闷为何好好的商会改成了妓馆时,这百花楼中正走出一个耳大头肥的纨绔公子,边走还一边抱怨说:“要不是看那个王家的小姐比我还有钱,我早就发飙了。” 身后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家奴点头称是。 那公子说完,揽过旁边的女人问道:“小翠,我走后,你可会想我?” “裴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多情,奴家怎会不想。”那女人谄笑的说。 裴公子耳大头肥,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这辈子和英俊风流是一点关系都搭不上了。不过裴公子一听这句话,倒是心花怒放,大叫:“打赏,打赏。” “可是公子,今天带的钱都打赏完了。”裴禄说。 “混蛋,那你为何不多带些?” 裴禄其实很是郁闷,虽然铁钱不重,可是带多了也是不轻地。公子只知打赏,却从不问多少,金山银山倒是多,可是他也背不动啊。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中嘀咕。 “如果我不是英俊风流,我如何敢叫裴俊才。”裴公子对这小翠自认为多情地嘿嘿一笑,摸了摸小翠的屁股说:“下次来我一定多多的赏你。” 说完,裴公子转头出门,心中还在不停咒骂那王家小姐,却一头撞在了站在门口的一位大汉怀中。 “大胆!你瞎了么?”裴禄抢先上前一步,指着三桐大喊了一声。 三桐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暗想这明明是你来撞我,我站在这里动也没动,怎么是我瞎? 裴禄本想震慑一下这个胆敢撞裴公子的人。没想到反倒是把裴公子吓了一跳:“鬼叫什么!整日里呼呼喝喝的,难怪王家小姐会说我毫无风度,都是你这奴才闹的。” 裴公子指着裴禄骂道,然后对另一个家奴裴福说:“你家公子我可是很讲道理的。” 裴禄被骂得不敢做声,退到一旁低着头不敢言语。 正在此间,裴公子忽然看到三桐身后站着三个和尚,“咦”的一声,很是奇怪。张弛觉得,那不应该是看到了和尚,而应该是看到了蜘蛛人或者是蝙蝠侠时才应该有的表情。 “和尚?秃驴也嫖妓?” 道玄年轻气盛,如何忍得?一听“秃驴”两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拳头就要打,却被道远按了下去,念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 道玄向来听师兄的话,只好又把拳头放了下去。 三桐一踏步就要上前,张弛却笑呵呵的说:“兄弟,何必。咱瓷器不与瓦罐争,如果要争,碎的可能是你,可贵的,却必定是你。难道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狗一口不成?人遇恶狗,还是先走的好。” “妙极妙极,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还是先走的好。”道玄一听,也开心的说。 说完,四人就走入人群中,百花楼门前人潮涌动,不一会,四人就被人潮卷的无影无踪。 裴俊才吧唧吧唧嘴,想了半天,然后问:“他们刚才说的何意?” “公子,他骂你是恶狗呢。”裴禄说。 “你以为我是笨蛋,这都听不出来?”裴公子气的一个耳光扇在了裴禄脸上,“我问的是他开始说的瓷器什么什么那一句。” “公子,他是把他们比作瓷器,把您比做瓦罐,瓦罐较为结实,可是瓷器较为贵重。”裴福见裴禄被打,马上陪着笑脸说。 这个裴福就是比裴禄那个白痴懂得多,裴公子心中想,比我还名贵?“莫非刚才撞我的人和那三个和尚,比我有钱?” “应该没有吧,”裴福小心翼翼的说,“那四个人一身布衣,如何能比公子还有钱。” 听裴福说完,裴公子大放宽心。裴公子家中很有钱,除了王小姐,他还未见过出手比他更阔绰之人, "也是,当今世上又有几个王家那样有钱的人。" 这个世上名实相副的毕竟不多,比如这个裴俊才,虽然叫俊才,可却未必是俊才。反而是他的两个家奴,裴福裴禄,却果真是赔福又赔禄。 “公子,想王家如今在朝廷中权势倾天,公子若与王家小姐成了好事,公子必将青云直上,高官厚禄。”裴福说。 裴禄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也忙这说恭喜恭喜。 裴公子摆了摆手,说:“你们以为做官那么好玩么?又要早朝,又要坐堂,那有如今逛百花楼这般快活?我要娶那王家小姐,也非是要攀附王家权势,只是因为那王家小姐生的美丽,那皮肤,比百花楼的小翠还要白;那身段,比百花楼的小翠还要勾人;那眼神,比小翠还……。” 貌似他只见过小翠这一个女人似的。 “你们呀,就是一些势利小人,如何能懂你家公子我的心思。”裴公子说着,又垂下头寻思说:“可是,如何才能得到王家小姐的垂青呢?” 想了片刻,裴禄接着说:“公子,想那王家小姐权势无双,女强人一般,他定是喜欢比她强势的男子,公子若能比她强硬,处处与她做对,却又能事事压过她,想公子这般英雄人物,必能令她倾心。” “妙,我怎么没想到。”裴公子一拍大腿。 正当裴公子与他的两个奴才还在商量怎么泡妞的时候,张弛四人已经找到了大昌商会。其实他们找商会完全是为了张弛,因为这两日山路走下来,张弛的双腿已经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三桐很讲义气,这条命是这三人救的,后来他就跟随三人一路南行,把寻路打水的活全包了,有事没事就和道玄学一些拳脚。道玄倒是高兴,乐得轻松,整日里和张弛学着唱歌,只是可惜他的嗓子太难听,常常让张弛佩服的满头汗水。 张弛是穿越而来,在这以前他什么时候走过这许多路,几日下来脚上就起了血泡,三桐看在眼里,就提议说淮南城内有商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往来淮南、建康之间,若能加入商队,就能骑马坐车直到建康。 可惜三桐这个山贼做的很失败,打劫这么久,除了存了一些粮食却没有一文钱。 他没有,还好道远有。 这些天来,四人吃吃喝喝,都是道远支付,三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和尚反而比山贼还要有钱。他也寻思自己不名一文,可为何大师肯同意带着自己一路南行? 道远似乎能看的出来他心中所想一样,只是微笑着说:“你与张施主皆与佛有缘。” “莫非我以后会做和尚?” 可惜道远惜字如金,只说这一句就再不多言。不过三桐看张弛倒是生性豁达,从不多问,能吃能喝,受用的理所当然一般。 随遇而安,哪怕是穿越之前,张弛也是同样性格。他也从没问过老和尚为何带着他。他既然无奈穿越一次,那就一切随缘吧,反而使他的心性更加豁达。现在他发现自己一切都可以看的比较淡,整日里还是眯着眼睛好似永远都没睡醒似的。 可以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吃惊。不过他现在却是真的有点吃了一个小惊。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整日沉默不语、一棍子也打不出个响屁的道远老和尚,竟是大大的有名。 大昌商会的掌柜姓李,已年逾五十,可对道远却大为恭敬:“法师随释道安法师学习佛法时就已名满天下,乃是佛门高僧,又是千里南行,为弘江南佛法,着实让人敬佩,这旅费一事法师切莫再提,反而是我理应奉上盘用,还望法师不要推辞。” 三桐拉了拉张弛的袖子,小声的问:“释道安法师是谁?” 张弛如实的说:“我不知道。” 桌上摆满的珠玉玛瑙,晃的三桐眼睛都疼,这掌柜不但不收钱,送钱反而还怕别人不要,三桐在一边很是奇怪。不过等他看到道远连看都没看便拒绝时,就更奇怪了。 “施主客气,无功不敢受禄,出家人向来都是清茶淡饭,所求不过满腹而已。施主厚意,请恕贫僧不敢领受。” 掌柜见道玄不受,一副为难的表情:“法师若是推辞,倒是让我难做了。实不相瞒,家主乃太原王氏,南迁以来历代皆重佛道。” “若是家主知道法师到我大昌商会,而我却无丝毫表示,恐怕以后这个大昌商会的掌柜,我是做不得了。”掌柜的叹息说。 “敬佛不在于贿僧。”道远依然微笑着说:“若大人他敬佛重道,必是行善之人,又岂会因为些小事见怪。” 说完,道远就再不做声。 李掌柜无奈,只得收拾桌上物件,说道:“既然如此,我不便勉强,再过一日商队即可开拔。我家小姐目前就在淮南,现在正与商队随行之人商谈行程的具体事宜,并也有一些淮南名士。法师随行自然无妨,只是还须见一见我家小姐及随行一干人众。” 李掌柜前头带路,不一会,带着四人来到了一处厅堂,然后说:“烦劳诸位稍等,我去通传。” 三桐见李掌柜走入后堂,小声的问:“道远师父,这李掌柜送你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为何你却不要?” “未探水之深浅,不可轻易涉足。”道远继续发扬他惜字如金的风格,也不多说。 三桐等了半天,见道远没有下文,很是失望,然后又转头看向张弛,那表情含义一看便知:我没听懂。 “别人钱财,可不是那么好拿滴。”张弛拍了拍三桐的肩膀,“如今士族林立,交替掌权。这个王阀,现在风光无限,可谁知道他明天是不是就倒台了,所以说还是要看看再说的好。” 三桐顿感自己实在是太忠厚老实了,没想到竟然连和尚都如此势力精明。 王家小姐迎出来的时候,不只有王小姐,还有一大群人。尽是名门望族,就连裴公子,也赫然在列。 王小姐还未曾开言,有人却抢先高声说道:“这天下哪里有这许多高僧,怕这高僧之名,也是欺世得来的吧。” 王家小姐微微皱眉,然后向道远介绍说:“法师,这位乃荆州名士桓恒。” 道远这才看到此人,眉长眼细,白面青须。 还未等道远答话,这人已经继续诘难:“我虽非沙门中人,却也遍读佛法典籍。法师自号道远,应该意为求佛之路漫长路远,岂不知佛法高深,可用意却是旨指本心,舍本而求佛法于外,岂非劳而无功、不见本性?” 道远本就不善言谈辞辩,见这人责难,笑而不答。 见道远一直不答,他又继续问:“释道安法师的观性空论令我茅塞顿开,但尚有诸多不解,道远法师曾随释道安法师研习佛法,不知可是否得其神髓,今日且请教我。” 道远却依旧不答。 “我闻释道安法师说,‘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出家人又讲四大皆空,且请问法云何空?” 道远还是不答。 那桓公子哼哼冷笑两声,说:“我曾听闻道远法师随释道安法师多年,精研佛法,如今看来却是以讹传讹了。这市井传言,果然多不可信。” 道远神情自若,可是一边的道玄早气的咬牙切齿,可惜他佛经都没有完整的看过两本,如何与人辩驳佛法? 桓恒看到道玄瞠目以对,便冷笑着走上前来,对这张弛和道玄说:“常闻圣人不言而使人知,道远法师不屑与我言说,两位小师父长随法师左右,想必或有所得,必能教我。” “桓公乃江南名士。名士清谈岂可无酒。若有酒,我便教你。”张弛一向眼高于顶、从不服人,而且嘴皮子上的功夫向来不弱于旁人,如何见得别人如此盛气凌人、咄咄相逼。 桓恒真是后悔多着一问,他哪想到这个和尚还真的顺竿就爬,气的直暗自咬牙。 王家小姐见这年轻和尚张口就讨酒喝,而道远却没有丝毫异意,心中奇怪。和尚饮酒?她不忍莞尔一笑。 桓恒清谈,言辞犀利她早有耳闻。这几日忙碌,倒不妨偷闲凑个热闹,见识一番,于是微笑着说:“早听说桓公喜好清谈,而且兴致所至,废寝忘食。法师若要有酒助兴,我就做东,摆上酒宴以资谈兴。” 张弛已经决定要把这桓公好好戏弄一番,学着三桐的口气昂头说:“你们不知道,我可是高僧。” 当然,博来众人一阵大笑。 其实,这几日一路奔波,口中早淡出鸟来,他是真的想酒喝了。 第5章 诗酒无双 裴公子跪坐在席上,看着王小姐巧笑嫣然,早就痴了,忽然发现自己口水流下来,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陈夫人和桓恒就坐在裴公子旁边,陈夫人看到裴公子这个动作后,神态甚是鄙夷。 陈夫人寡居多年,是徐娘半老,却风韵尤存。最主要的是她天性风流,哪能耐得住寡居寂寞。 所以这次桓恒刚到淮南不久,陈夫人就与他勾搭在了一起,这几日更是如胶似漆,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 陈夫人心理有些问题,她总希望自己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所以现在看到裴公子一直盯着王小姐看,心中很不爽。 王小姐当然不叫王小姐,她叫王思瑶。 王思瑶笑的很睿智,只不过这份睿智里却夹杂了一丝别人看不出的憔悴。 周旋于众多门阀势力之间,虽然仍显游刃有余,可她毕竟是一名女子。家国天下,一想到这些,她常常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桓恒为什么对道远百般诘难,原因她是知道的。 这数年来,士族门阀势大,为皇族司马氏所忌,淝水之战,谢玄功高不赏,反遭排挤。众士族豪门岂能无知。现在只不过勉强维持了一个势力平衡的局面,纷争一触即发。 大家都知道佛教的影响力巨大,一位高僧作用丝毫不低于十数万精兵,更何况整个佛教流派的势力支持。 这也是王阀不惜重金,想要拉拢道远的原因。可惜,道远却并未明确表态。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不过这其中缘由,桓恒不知。 桓恒一直师从庐山慧远待发修行,其实这也不过是桓阀为了搞好和慧远关系的一种手段而已。慧远尚未依附桓阀,此消彼长,桓恒当然知道,又如何能让这个王家小姐带来的道远声望日隆? 更何况桓恒知道,慧远与道远,都曾师随释道安法师研习佛法,就是慧远见了道远,那也是要叫一声师兄地。 不过王小姐却未将桓恒放在心上。桓恒只是薄有才名,胸怀大略毕竟还要差上一些,如同一潭清水,一眼就可见底。如果今天在场的是桓玄……王思瑶心中,又想起了那个俊美无双的绝世美男。 也许,只有他才是自己的对手。 王思瑶先看了看桓恒,然后看了看张弛,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她肯定这是她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个和尚。 张弛先是跪坐在席上,不过这个姿势他实在不习惯,所以片刻后他又改成盘坐,可仍没多久,他又受不了了。 椅子坐惯了。张弛发誓日后如果他要搞发明创造混生活的话,一定会先把椅子发明出来。 三杯酒下肚,酒意上涌。张弛借着狂态,干脆直接张开双腿坐在席上,可是这样的姿势也毕竟不如坐在椅子上舒服,每隔一会屁股还要扭上一扭。 “如今酒也饮了,”桓恒眯着双眼,一脸阴险的样子,看着张弛好像屁股生了痔疮一般,冷笑一声:“刚才我三问道远,可却三问不答。你可能答?” 桓恒甚至连张弛名字都没问,虽然嘴巴里说是请教,可态度却甚是倨傲。 “答不出来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人贵有自知之明。” 张弛当然教不了桓恒,他佛经看的可能还没有道玄多。其实这个时候道玄在一旁,也是一副为他紧张的模样。 张弛暗自好笑。起码他多知道了几千年的事,如果还忽悠不了一个古人,那他可真是白穿越了。 他决定整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好好忽悠忽悠他。 “桓公子饱读诗书,必定知道庄子中有一则故事——知北游于玄水之上,遇上了无为谓,他问无为谓什么是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 还在道玄为张弛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张弛说话了。 桓恒是荆州名士,当然读过庄子,所以他知道这个故事出自《庄子。知北游》,不过忽然见一个和尚不谈佛祖和他谈庄子,不仅心中很是奇怪:你是和尚,又不是道士。 “并非他不答,而是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便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道理。”张弛边喝着酒,一边装的和一个神棍一样摇头晃脑的说。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尚且说道不可言。莫非你比老子还厉害?正因如此,所以你三问道远法师,而道远法师三问不答。” 一席话,把桓恒说的哑口无言。 那时禅宗初祖达摩祖师尚未东来,当然也没有后世融合了道家理论的禅宗思想,桓恒想要辩驳,却感觉无从驳起、无法可驳。 张弛暗自好笑,决定再加些猛料。 “你问法云何空,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辩个明白什么是法,什么是空?在这世间还没有文字之前,天地间早已运行大道,世间至理皆不立于文字。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张弛觉得自己现在笑的样子一定很无耻,他忽然感觉自己其实很有做神棍的潜质。 陈夫人见桓恒语竭,怎么说她也是桓恒的姘头,忙替桓恒圆场说:“呵呵,还真是伶牙俐齿的一个和尚,强词夺理的本事到是不小。” 她并不觉得张弛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了不起,她当然也感受不到众人投来鄙视的目光,反而觉得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连忙摆个姿势自以为风骚无限的靠在桌上。 也许她是早被鄙视惯了。 相比之下,裴公子就比他聪明许多。他们所说的他自然也是半个字都听不懂,他也一直都是在自顾自的吃得高兴,可忽然觉得旁边静得针落可闻,只能听见自己埋头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声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抬起头左右一瞧,见所有人都一副张着嘴巴吃惊的样子,连忙把嘴巴里的食物吐出来,直起身,嘴也不用闭,反而张得更大。 如果这时有谁见到他的表情,一定认为他比任何人都吃惊得更厉害。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道远望着张弛沉吟着。 道远初闻禅宗奥义,此时的确是有听君一席话,胜读白卷经的感觉。半响还独自沉吟着:“以法为法,可法本无法;使空成空,可却空亦非空。” 张弛很受不了被道远这样看,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有看到女人脱光的时候,眼神才会如此炙热。 片刻之后,道远首先有了动作,肃静的走到张弛面前,深鞠一躬,一躬到底。依旧发挥他惜字如金的风格,只说了四个字:“阿弥陀佛。” 除了桓恒外,当然没有人会怀疑道远是在故作姿态。 道远浸淫佛法数十年,见微知著。听了张弛的话似有感悟,但却似明非明,有一种仿佛只差一纸之隔,便可豁然间顿悟得道的感觉。 于是他又跟着说:“还望施主详解。” 张弛哪里会什么详解,楞了半响没有说话,道远见张弛没有说话,忍不住又问:“还请施主不吝赐教,若能得证大道,老僧感激不尽。” 张弛知道道远从不多言的性格,一般他同一句话是绝不会说第两遍的。如今他一问再问,足可见刚才那一番话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佛说,不可说,一说就错。”张弛继续很神棍的说。 “昔时佛祖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却并不说话,众人不解何意,只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便是拈花一笑的故事。”张弛又喝了一口酒。 “所谓一花一菩提、一沙一世界。”张弛继续说:“不著文字,要传佛法,那便讲求的是见性成佛。” 道远静立那里一动不动,神情若有所思,他知道,数十年苦修,也许就在今天这一朝得证大道。 桓恒早被张弛憋的面红耳赤,现在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笑话,不立文字如何传法,怎么知道什么是佛经中所云四大皆空?” 张弛不理桓恒,反而对道远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远师父,请问这是什么?” 道远愣了愣,不过还是回答说:“这是手指。” “法师只看到了我的手指,我说的却是我手指所指之物。” 张弛说完,道玄顺着张弛所指的方向看去,说:“是酒。” “正是,”张弛解释说:“佛经中所云之‘空’,正如我的手指,它所指为真正的空,但它本身却正如我手指一样,只不过是真正的空的指向,只是名为‘空’而已。” 道远毕竟佛法造诣高深,听了这一席话,顿时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悟。 禅宗初祖东来之后,也曾用这些类似的道理把慧远唬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他尚未东来,却变成了张弛忽悠道远。张弛心中其实觉得是很好笑的。 桓恒心中很愤怒。俗话说,被人鄙视最好的办法不是鄙视他,而是无视他。如今桓恒见他问张弛,张弛却好像无视一般径自和道远讲法,心中怎么能不气,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说:“巧言诡辩!” “这么说,想必公子定然是知道佛经中所云,何为四大皆空了?”张弛反问说。 “那是自然,我随慧远法师学佛多年,又岂能不知。四大皆空,自然是说一切尽是虚幻。你不知什么是空,不知空归虚幻,不知四大皆空,如何能懂佛法?还敢说什么佛法不立于文字的诡辩之言。” 张弛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放屁。” 桓恒是荆州名士,成名已久,如今被一个小和尚诘难,早就心中有气,如今又受这样的辱骂,顿时觉得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大叫:“你说什么?你可敢再说一次?” 张弛却大笑,指着桓恒说:“公子既知四大皆空,那为何不让毁誉为空、让执着为空、让文字为空、让四大皆空为空?” 这四句话就如四锤一般,一锤更重一锤,等到最后一句使四大皆空为空说出的时候,早就锤得桓恒胸口沉闷,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王小姐现在倒是真的佩服这个小和尚了,走过来亲自为张弛把盏,说:“法师高论,刚才失礼,还没请教法师法号,不知为何道玄法师称呼法师为施主?” “我叫张驰,”张弛如实的说:“本来就不是和尚,只是北方流民,路遇道远法师就随法师一同南行。” 陈夫人在一旁终于又找到讽刺的机会,冷哼着说:“原来只是个布衣寒族。“ 魏晋时期门第等级观念极重,并按出身划分地位,士族甚至与庶族坐不同席,因此陈夫人一听张弛是北方流民身份,甚是不耻。满座名士,也多有侧目。 典型的狗眼看人低,张弛心说。 无论是穿越前后,张弛最不看重的就是身份地位,此时他喝酒喝的正爽,狂意正酣,听了陈夫人的话忍不住一阵大笑,于是他借着酒力,长身而起走到席中,一手持酒,一手背后,学着曹植七步成诗一般缓缓吟道: “岂不闻蒿草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屋,或有侯王。荣华利禄,与我何伤?寒食布衣,与我何妨?他人观花,不入我目。他人劳碌,未涉我足。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至乐无乐,至誉无誉。至知无言,至行无止。” “好一句至知无言,至行无止!请饮此杯。”王小姐见张弛即兴成诗,不禁心中佩服。说实话,王小姐聪明无双,智慧过人,到目前为止能让王小姐真心佩服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众人见王小姐称赞,连忙都举杯相邀,张弛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瞬间就狂饮了十数杯,魏晋时崇尚饮酒之风,名士皆以豪饮为荣,可王小姐却从未见过这般豪饮之人,心中更是钦佩。 “今日有诗有酒,的确是难得的佳会,何不配以丝竹管弦,清歌妙舞,好让诸公尽兴。”坐中一人对王小姐说。 张弛在穿越前就博览群书,尤其喜爱中国的传统文学。此时张弛已经是醉意酣然,在席中遥遥晃晃。忽然想起魏晋时期天下战乱不止,可名士却只知饮酒风流,不免心中不耻。于是他摇摇晃晃的忽然说:“我有一曲。” 众人都望向张弛,却见张弛满面悲容,吟诵道:“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这是汉时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当然大家都听闻过,可从张弛嘴中吟诵出来却尽是慷慨激昂、悲天悯人之意。魏晋名士皆纵情山水,何时在酒宴中发过慷慨之声。哪怕是裴公子,乍一听张弛的慷慨吟诵,都忽然间好像心有所触。 还不等众人说话,张弛却又一改悲容,忽然朗声长笑,大声诵出了一首千古名篇: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紫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在场名士,无不动容。 诗酒无双。除此之外,王小姐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形容的了张弛了。 第6章 当假和尚遇上了真神棍 等张弛酒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日落时分,三桐在一边早等的不耐烦了,见张弛醒来,马上说:“张兄弟,你怎么睡了一天一夜,快些起来我们出城去。” “道远和道玄那两个和尚呢?”张弛头还有些晕,真开眼之看到了三桐一个人,敲了敲头问道。 “他们出城了。”三桐说:“大昌商会的马队明日天亮就要启程,随行之人今天就都到了城外驻扎,只等过了今夜就出发了。” “那你为何不叫醒我?”张弛问。 三桐搔了搔头发,说:“我见你身子娇弱,这几日尽是步行,而且走的尽是山路,想必你也早身体疲惫,所以想你多睡一会。况且还有时间,我们只要今夜到驻扎地点就可以,我早问明了路径,马队就驻扎在城南不远,只有一条大路,并不难寻。” 张弛听后大是感动,穿越前他什么时候走过这么多的路,况且这几日尽是山路,张弛如何受得了?双腿早就和灌铅了一般。昨日饮了酒,在大昌商会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好兄弟,我们也出发吧。”拍了拍三桐的肩膀,张弛说。 城南并不远,两人不一会就来到了城南城门处。正要出城,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老头走上前来,拦住两人说:“两位形色匆匆,必是将要远行,不如卜上一卦以测吉凶,如何?” 骗子!张弛首先这般想到。他穿越前这样的骗子可是见多了,所以他拉了拉三桐,也不打话,径直往城门走去。 那道士连忙跑上前来两步,拉住张弛说:“两位莫走,算上一卦,趋吉避凶,不灵不要钱。” 张弛穿越前所见的骗子伎俩比他高明何止百倍,但又不好打发,无奈下只好问三桐说:“你可有钱?” 三桐的确是没钱,傻傻的摇了摇头说:“没有。” 张弛对那老道士摊了摊手,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确没钱。” 说完又径直往城门行去,谁料那道士又拉住了张弛的袖子,说:“没钱也不要紧,灵也不要钱。” 张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道士死皮赖脸的一定要给和尚算卦的,便说:“我是真没钱。” “我是真不要钱。”那道士锲而不舍。 “便测上一测也无妨。”三桐见不要钱,爱摊小便宜的性格又展现了出来,不过等他见张弛狠狠的瞪着他,自知说错了话,忙闭口不再出声。不过接下来张弛说的话却让他满头大汗。 “既然如此,便测上一测也无妨。”张弛瞪了一眼三桐后,微笑着对那道士说。 道士将张弛带到路边,有一个写着“预测凶吉”的摊位,道士将纸铺开,将笔递到张弛手中,说:“请写一字。” 张弛见是测字算命,虽然熟读古文诗书,可却并不会用毛笔,随手便写下了张弛的驰字,这个“驰”字也是写的歪歪扭扭。那老道士看了半响,微笑着捻着胡子对张弛说:“驰字,有远行之意,二位出城必是远行没错。” “驰乃马也。”他将驰字拆开,果然是“马”、“也”两个字。“二位此行必与马有关,途中所遇之事、所见之人皆与马有关。不过……” 那道士说到这里,却忽然笑着不说了。 张弛暗自好笑,废话,要出远门难道要靠步行,自然要骑马坐车,离不开马了。不过张弛还是继续问道:“不过如何?” “不过这‘驰’字写的也未免太过难看,尤其是左边这个马字,毫无生气,乃死马也,此马不久,故有颠簸之意,二位此行恐怕未必顺利。” 张弛一听他说“未必顺利”,心想他接下来必定会说需要破财,方可免灾。这些把戏他穿越前可是见多了,只是没想到古人竟然也是这般聪明。 这样想这,张弛更觉得眼前这道士是个神棍。 果然,那老道士跟着说:“实不相瞒,二位此行颇为凶险,不过二位如果愿意破财,我倒是能保二位平安。” 张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甩袖要走,那老道士却一把拉住他,笑呵呵的说:“不过鉴于公子昨日所吟‘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这般慷慨之声,知公子心悬天下,我便免费赠公子这危难破解之法。” 张弛听这道士叫自己公子,心中就满是疑惑,他现在穿得还是道玄的僧衣,为什么叫自己公子?然后又听这老道士说出自己昨日宴席上所吟之句,就更疑惑了。 老道士说完,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巍巍峨眉。 “这便是破解之法?”张弛张弛指着这四个字,很奇怪。 谁知那老道士却哈哈一笑,摇着脑袋说:“佛说,不可说。” 佛说,不可说,一说就错。本是张弛昨日在宴席上所说之言,张弛很是心惊。上下仔细打量了几遍这个老道士,张弛穿越以来见过的人并不多,对这老道士并没有丝毫的印象。 有些人的气质很特别,就如同这个老道士。张弛相信,哪怕在千万人中,他也能马上分辨出这老道士身上所独具的那种神棍气质,所以张弛很确定,再次之前,他们从未见过。 那老道士见张弛疑惑的神情哈哈大笑一声,指着纸上写的四个字说:“巍巍峨眉,公子可不要忘了,危难关头,自见用处。” 说完,那老道士就开始径自收拾道具,一副准备打道回府的模样。 “天气尚早,先生怎么就开始收拾东西?”张弛问。 “贫道每日只测一卦。”那老道士神秘一笑,忽然说:“不过我今日到可以再免费多赠公子一卦。” “还是驰字,若测姻缘,则是踏马寻芳之意,嘿嘿,”那老道士忽然笑的很yd:“如今正值春日,寻芳春日,适见花开,朵朵堪摘,枝枝可栽。公子此行虽然并不顺利,可在这桃花运上却是鸿运当头,让老道我佩服的紧啊。” 说完,老道士就不在多言,收拾好工具,大笑着走了。 三桐见那道士走远,啧啧地对张弛说:“他说的好像不差,今日他们出城之前,王小姐还特意来看过你。我看那王小姐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般。” 张弛又是狠狠瞪了三桐一眼,说了一句:“江湖术士之言,未必可信。” 不过出城后沿着大路一路南行,张弛还一直在想着那道士所言的“驰乃马也”的时候,就果然见到了很多马,而且都是精壮战马,数以千计。 东晋地处江南,本就少马,所以历来对上北方胡马骑兵都要吃上大亏,如今淮南城南如何多出这许多战马,连三桐都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直到见到远方的李掌柜,张弛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昌商会所运之物。 张弛的确是没想到,大昌商会竟有如此大的财力,更没想到此次运送到建康的竟然是数以千计的战马。南方马贵,这数千战马必然价值不菲。 天色已晚,马队正在做最后调度,战马长嘶之声此起彼伏。张弛看着远处李掌柜身边有十数辆马车,心中想那必是供随行之人乘坐之用,举步向马车方向走去,自言自语的说:“别人都说马有三分龙气,看来,果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 … “两位,那边却是去不得。”张弛和三桐正走着,听到有人说话,回头发现一位大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为何去不得?”三桐大大咧咧的问。 “这些战马都是来自极北之地,性烈难驯,怕马惊了伤到二位。”那大汉从容答道。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张弛见这人器宇轩昂,身姿挺拔,似乎更像一名军汗,便问道。 “我叫杜希名,是大昌商会此次马队中的一名护卫统领。二位必是随行之人,如何日落时分才来入队?不如我带二位前往众人休息之所,如何?” 二人听后,就让杜希名前边带路,跟随他一路穿过马队,杜希名边走边说:“此次商会因为运送马匹众多,为避免马匹践踏商队人等,所以小姐有令,随行人众及皮革等轻便之物都在旁边驻扎。” 商队驻扎的地点相去不远,尚且不到半里之遥,张弛还在马群中就已经看见到前队众人所扎营寨,这时听到马嘶嘈杂,便问:“南方没有马源么?何必要从极北之地运马过江?” 三桐虽然虽说本是山贼,不过打劫的机会却不多,不过尽管如此,毕竟在胡人边境呆了数年,见惯了胡人胡马,一听哈哈大笑,说:“原来竟也有张兄弟不懂的事,真是稀奇。南方虽然也有马源,可南方的马大多是劳役所用,拉车代步尚可,若是上了战场,却比不过这北方胡马。胡马高大,最重要的是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耐力又强,日行千里,战场上冲杀可要比南方矮马强上百倍。” 三桐性好吹嘘,如今终于遇到张弛不懂而他却懂的事,自然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张弛倒是知道,中国在冷兵器时代,乱世中成就统一的历来都是自北而南,却从未见过自南而北最终也能达成统一的。若究其原因,北方多山,所以尽是雄关如铁,设一夫当关则万夫莫开,相反南方却多是平原,沃野千里无险可守。这当然是重要的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北方民风彪悍,战马精壮,冷兵器时代,平原之地又有什么能抵挡得住大规模骑兵的列阵冲杀? “想不到大昌商会竟然能从北方胡人之地大规模的运过来这许多战马。”一个小小商会,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的确是大出张弛意料。 “俗话说钱能通天,这大昌商会本来就是朝中士族产业,为了打通这中间关节,尚书仆射大人费钱何止百万,经营三年,这也不过是第一次运马而已。” 张弛见一提到尚书仆射大人时,杜希名言语中似乎多含不满之意,便学着他的口气说:“杜统领龙行虎步、相貌不凡,一定是非常人也,却屈居一个护卫统领,难免有些屈才。” “我本是北方流民,出身不好,很难得到上位机会。”杜希名言语中似乎有些气愤。 “这也未必,”张弛说:“这一次运送战马,若到建康,战马出手必获厚利,杜统领身负护卫重责,必然能受重用。” “运到还好,我只怕是——”杜希名忽然将声音压低,“——怕是很难运到。”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前队。张弛还在回味杜希名刚刚所讲怕是很难运到,似乎暗有所指。三桐这时看见商队也是人员众多,问杜希名说:“杜统领,为何这商队也这么多人?” “南北贸易获利颇厚,往来之人自然就多。淮南边关重镇,自然也就成了货物集散之地,只可惜如今天下并不安定,盗匪横流,大昌商会往来以久,并且有精兵护卫,加入商队所费不多,不过一路平安可保。所以才有这众多商人加入商队。” 还在三桐感慨大昌商会财力雄厚规模庞大的时候,王小姐已经看到了张弛,微笑着走了上来,杜希名连忙拱手叫了一声“小姐”,神情甚是钦佩。张弛见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甚是恭敬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不过也学着杜希名施礼的样子叫了一声小姐。 张弛穿着僧衣,又不懂古人礼仪,所以学着古人施礼的样子很是古怪。王小姐看了不忍莞尔一笑,向张弛回礼说:“公子昨日豪饮,诗酒无双,名动怀南,这一礼我如何敢受。” 三桐拉了一拉张弛的袖子,将张弛拉到一旁,小声的附耳对张弛说:“我说那王小姐定是看上了你,你还不信,今天城门口那算命道士算的也是如此,他说我们此行与马有关,如今果然遇到这许多胡马,王家看来财力不小,如果那王小姐果真看上了你,你得了富贵可莫要忘了兄弟我。” 张弛又瞪了三桐一眼,不过三桐被瞪习惯了,也不害怕,反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牙。 这时张弛听到一边王小姐对杜希名说:“商队这边人手不够,你且传令将护卫分作两队,一队护卫马匹,一队护卫行人。” 杜希名说:“小姐,此行护卫仅有五百,可却有三千余匹精壮战马。再抽调护卫,若当真遇到劫马的贼人,这众多战马难保无虞。” 王小姐点了点头,却好像完全没把杜希名说的话当一回事,只是淡淡一笑,很神秘的说:“杜统领,你应该知道塞翁失马。” 杜希名素来敬佩小姐料事如神,如今见小姐这样,那定然是已经成竹在胸,也不多言,施了一礼然后就往后队去调拨人手。 张弛当然知道塞翁失马,下一句便是焉知非福,不过张弛确实是心头奇怪,这王小姐怎么花了重金从北方购得战马,可如今却刚在淮南准备上路,就已经做好了失马的打算,这是什么买卖?张弛不免心中很是疑惑。 三桐忽然想起那城门口的道士所说此行颇为凶险的话,心中害怕。因为如今三桐早就对那道士佩服的五体投地,所言皆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王小姐说:“王小姐,莫非路上有危险?” 王小姐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三桐心中放心不下,心底一直琢磨着那道士所说的破解之法:巍巍峨眉,可是却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看张弛一副无所在意的样子,也就不想了,有更聪明的人陪在身边,他都不急我又急什么,反正商队这么多人,纵使遇到危险,死又不会只死我一个,三桐想。 第7章 我本将军 商队运送这么多马,对于张弛来说的确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可以有机会来学习骑马了。 张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第二天启程后,一路上他都是拉这三桐教他学习骑术。 如果说计算机、英语和开车是现代人所必须掌握的三项技能,那么在那个时代也同样有三项技能是名士必备的,那就是饮酒、清谈,还有一个便是骑马。若不然就不可称为名士。 喝酒张弛当然不在话下,清谈也更不用说,穿越前他就是酒场上最能侃的人,可唯独这个骑马,他从小生活在都市之中,却是从来都没有机会接触过。 三桐拉住马的缰绳,摸了摸马的鬃毛对张弛说:“骑马时你可记得要放松,不能把缰绳拉的太紧,身体要跟着马的节奏来上下起伏,马儿便会乖乖听话了。” 张弛看三桐抚摩着马儿的手无比轻柔,如同他抚摸着的是一个女人的胴体一般,浓情蜜意。其实三桐在大秦和大晋的边境做山贼,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女人,如果不是张弛知道这些,恐怕他肯定会认为三桐是个中高手。 “我知道,需要温柔一些,就和对待女人一般,是不是?” 张弛一说完,三桐咧着嘴嘿嘿一笑,不过脸却红了。三桐脸黑,黑里透红,和泡了血的猪肝似的。 “看来公子定是花丛好手。”张弛一回头,见是护卫统领杜希名。 “这御马之术确实和对待女人类似,好的骑手,善于长时间征伐,人不会累,马也同样不累,跟着胯下之马的颠簸节奏而起伏,奔袭百里人马皆不流汗。可若是不懂其中奥妙,策马奔驰,紧张用力,只行得数里,那就人马皆乏,无力再战了。”杜希名侃侃而谈。 张弛大是佩服,原来花丛好手这位才是,说:“杜统领高见,所谓刚不可久,若是过刚,那肯定是难以持久的了。” 杜希名对着张弛拱拱手,一副彼此心照的表情。 只有三桐傻乎乎的楞在一边如听天书,他又怎么想得到,两个人谈马也能谈的如此yd。 张弛见到三桐的表情,心中好笑。这个时代可没有性教育,也没有av可以看,三桐从未碰过女人,不懂也在情理之中。张弛拍了拍三桐的肩膀说:“当以后你遇到你心仪的女子后,你便知道了,越紧张越努力反而效果越差,越写意越随心,方是上策。” 张弛心中想着莫要踢我,牵过缰绳,就果断的翻身上马,写意的握起缰绳,神情竟和一个老骑手一般无二,杜希名说:“公子果非常人,第一次骑马,就能如此得心应手。” 张弛见这么容易就上了马,心中高兴,他以为如同女人一般,最难的便是上的那一刻,至于上了以后的过程应该就很简单了。 张弛端坐在马背让马慢行,感受着马在行走过程中的一起一伏,觉得颇为写意轻松,想起那些将军策马扬鞭的感觉,“啪”的一鞭,就抽在了马屁股上。 可是马毕竟不是女人。这马一跑起来,的确吓了张弛一跳,只感觉风声灌耳,坐下马背颠簸的节奏也骤然加快,把张弛屁股颠得生疼。张弛心中大骇,把自己说的越紧张越努力反而效果越差的话全都抛到了脑后,双腿死命的夹紧马腹,生怕从马上掉下来。 还好三桐特意为他挑选了一匹比较温驯的马,奔行也并不甚快,张弛在马背上用尽全力勉强还能维持平衡,可如何让马停下来却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偏偏是这个时候,忽然从侧面走过来了一辆马车,张弛连停马都不会,更不要说控制马头的方向,紧张之下,用手使劲得向后一拉缰绳,可是没想到这马却不像刚才一般听话,猛一低头,张弛被缰绳一带,重心不稳,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还好马跑的不快,可张弛也难免吃了一嘴的灰土。 马车上的帘子被拉开,坐在马车上的正是桓恒和陈夫人两人。 “原来又是这个寒门布衣,可笑连马都不会骑。”陈夫人不屑的说。 鄙视完张弛,连还口的机会也不给便放下帘子,车夫驾车走开,不理张弛了。 “兄弟你没受伤吧。”三桐与杜希名已经跑了上来,扶起张弛,三桐关切的问道。 张弛自然不会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对这三桐微笑一下示意身上无碍,看着桓恒和陈夫人驶去的马车,问杜希名说:“这桓公子为何此行不运货物?” 南北贸易获利甚丰,所以多为士族门阀垄断,王家的大昌商会成立已有数年,况且朝中有尚书左仆射王国宝打点关节,如今才能一次运送如此之多的战马,不过其他门阀也都有专人长期从事南北贸易,桓恒代表荆州桓阀,可却不运北货,反而徒手同商队回建康,的确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说来话长,”杜希名说:“桓恒可不是普通商人,桓阀势力远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听说你那日在宴会上,无意得罪了那桓恒,桓恒眼细眉长,一看便知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是记仇之人,公子日后与他接触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杜统领指教,不过我从北地初来,对江东豪门多不了解,还请杜统领为我详细说明说明。” “江东豪门林立,各地士族都手握重兵,其中的水深着呢。”杜希名感叹着说:“那个桓恒,乃是桓玄的堂亲。桓玄五岁就袭爵南郡公,这么多年养精蓄锐,素有不臣之志。如今莫说与胡人交战,就是各门阀之间也是战事频繁,各大门阀都手握重兵,又岂能无马?这桓恒此行不运丝毫货物,我想,他是要打这几千匹马的主意了。” 三桐自从和张弛遇到淮南城南那道士后,就一直担心路上有危险,如今一见杜希名如此说,马上叫道:“那何不快些告诉王小姐,好让王小姐早做准备。” 杜希名却摇了摇手,笑着说:“连我都能看出来,王小姐又怎能不知。” “既然桓阀势大,他为何不自己去和胡人买?反而要打王家的马的主意?”张弛不解。 “他们当然一直在买,可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胡人怎么可能将大量战马卖与我晋人,日后再用这些战马来与他们厮杀?所以胡人每年都是严限数目,恐怕一年胡人与我晋人交易的马匹,总数也不过千匹。” “那王小姐,又如何能一次购得着数千战马?” “王小姐又怎能与那些庸才相同。”杜希名一谈到王小姐,神情满是敬佩:“王小姐未雨绸缪,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经开辟了一条南北贩马的渠道,我杜希名本性狂傲,战场上征杀多年,却从未服人,可自从遇到了王小姐,方知道王小姐深谋远见堪称世上第一,事事所言皆准,有辅国之才,只可惜却是身为女儿之身,不过即使如此,我杜希名也甘心效命。” “听杜统领所言,以前曾是军中之人,却为什么甘愿来着小小商队来做一名护卫统领?”张弛问道。 杜希名微微一笑:“说来话长,我本是牙门护军将军。” “只是这中间曲折就多了,一时也无法说清了。”说到这里,杜希名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才华横溢,连王小姐也甚为敬重,公子可是北方南渡士族?”杜希名似乎不愿多谈往事,转移话题问张弛说。 北方胡人肆虐,胡人初来是豪门士族争相南逃,史称“衣冠南渡”。可也有未曾南渡的少数士族滞留北方,相比南渡士族可要艰难许多,亡国之奴,人数又少,地位又低,因此肥水战后也常有北方士族逃往江左,所以杜希名方才有此一问。 “我并非士族,只是一届寒门书生,杜统领莫要高看我了。”张弛如实说道。 “不是士族最好,我最恨士族子弟。”杜希名也是布衣出身,如今更有和张弛一见如故的感觉:“公子得王小姐看重,日后飞黄腾达也必是指日可待了。” “只是即使我们布衣上位,始终要受那些士族子弟的欺压。”杜希名恨恨的说。 张弛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科举,是九品中正制选士,门阀政治,布衣出身若想有所作为,那就必须依附士族了。张弛苦笑,想来杜希名原本在军中也定是因为被士族欺压而苦不得志。 不过说真的,张弛并未曾想过碰触政治这个东西,古往今来,最填人的坑就是政治,多少英雄豪杰、美女佳人都是填在了这个无底的坑里,死不留骨。张弛最向往的,还是纵情山水,豪饮清谈,多交名士,中国历史上再没有哪个朝代,有魏晋时期的名士这般超脱,魏晋风流之名,绝非妄谈。 “好多马儿都累倒了,”李掌柜小跑着跑了过来,离着好远就喊着说:“杜统领,你快看看该如何是好。” “这一日来所行路程不远,马怎么会忽然累倒?”正常情况下,要把一匹健康的马累倒是很不容易的,杜希名甚是奇怪:“李掌柜且带我去看看那些马儿。” 李掌柜带路,领着众人穿过了马队,倒地的战马已经被集中了起来,竟有百余匹,三桐对马比较了解,走到一匹战马旁,前后左右看了看,又蹲下摸了摸马腹,然后才说:“这是马儿拉稀,拉稀拉的虚脱而已,所以走不动累倒了。” 众人一听三桐这么说,又仔细的看了看马儿的粪便,果然如三桐所说是这些马儿拉稀。百余匹战马集体拉稀,这在平常是绝不易见的,李掌柜早慌了手脚,看向杜希名说:“杜统领,这么多马同时病倒,莫不是有马生了瘟疫,这可该如何是好?” 这些战马是从北方运来,边界一代常有战事,胡人都是只管杀人不管埋,早都是尸横蔽野,尸体常年腐坏,就导致了边界一带瘟疫横行,所以李掌柜才有此一问。 “照我看,这些马儿都没有生病的症状,照理来说并非生病。”三桐说。 “既然并非生病,恐怕是有人在草料中做了手脚。”杜希名忽然说:“若是有人做了手脚,恐怕……” 说到这里,杜希名却闭口不言了。 “恐怕如何?”李掌柜问道。 “若有贼人前来劫马,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或许是杜统领多虑了,”李掌柜不信:“这些马运回建康是为充军备,沿途郡县都已打过了招呼,况且我们也有五百护卫,所行皆是官路,若遇贼人,只消一人持王小姐信物,快马到附近郡县即可调来援兵,这条路上大昌商会这一年也走了数百来回,想这朗朗乾坤之下,又怎么会有贼人胆敢前来劫马?” 张弛这才知道,原来王小姐竟然有这般大的势力,竟然可以调动郡县兵力,由此可见在朝廷中王家果然权势滔天。 第8章 劫马 商队已启程五日,只不过因为人多货重,马儿又拉稀不止,所以每一日也都走不了多少路。裴公子坐在马车上,听这远处另外一个马车上王小姐抚琴的声音,心情舒畅。 不过裴禄却在一旁不合时宜的说:“公子,路上颠簸,我们的酒又碎了十几坛,这可如何是好?” “这点破事儿也来打扰公子我欣赏琴声?”裴公子大怒:“碎了便碎了,难道区区几十坛酒,公子我碎不起么?” 裴公子是典型的纨绔公子,裴禄不敢做声,其实他心中也是很奇怪,别的商人尽是贩运皮革等军用之物,南朝稀缺,运到建康必获重利,可公子却运了这五车烈酒,易碎难运不说,就算是运到建康,也是完全无利可图的。 不过裴禄却不敢多说。其实他哪里知道,裴公子本意就并非贩酒,他加入大昌商会,运酒去建康,也不过是为了与王小姐一路同行罢了。 这胡人的酒入喉辛辣,而且极易醉人,裴公子自己也是不喜欢喝的。不过现在他却忽然有了主意,说:“喝掉总比碎掉的好。裴福裴禄,带上一坛酒,我们去找那假和尚去。” 裴公子口中的假和尚当然就是张弛,此时张弛正在马上,商队启程以来,张弛便和三桐学习骑术,如今虽然不算各中高手,不过骑在马上,却也不用担心掉下来了。 看着山景骑马漫步,确是比前些日徒步翻山越岭来的轻松写意,正在这时候,一辆马车赶了上来,停在了他的马前,马车车帘一拉,伸出一个肥肥胖胖的脑袋,正是裴公子的脑袋。 “张公子,山长路远,也没有个妞来唱个小曲儿,甚是无聊。我这里有些好酒,不如上来一起喝几杯,如何?”裴公子知道张弛好饮,把一坛酒举到车帘外晃了一晃,勾引道。 “你这酒怕不是白喝的吧?”张弛问。 “还是张公子聪明,自然不是白喝,其实只要公子每日教我一首诗,我这里的酒应有尽有,保管让张公子喝个够。”裴公子嘿嘿笑道。 这自然难不倒张弛,以诗换酒张弛到的确没有想过,张弛从小喜爱古诗,肚子里的诗词数之不尽,现在有免费的酒,如何不喝,便翻身下马跳上了裴公子的马车。 胡人的酒是烈酒,入喉辛辣,不过却正合张弛的口味。穿越前张弛就喝惯了二锅头,如今穿越后喝了大昌商会那日酒宴上的米酒,早就觉得很不习惯。 “裴公子莫非想学几首诗去勾引王小姐?”张弛边喝酒边说。 “勾引?”话虽然说的很难听,不过却正中裴公子下怀:“张公子果然不负大才之名,简单说一句话都一语中的。” “那不知裴公子可有何策略?” “实不相瞒,我早已想好了,”裴公子自信满满的笑着说,“此次大昌商会随行的商人名士众多,而那王小姐家中又是秦淮望族,她的父亲也是朝中重臣,未必将我放在眼里,当务之急应是吸引王小姐的注意。那王小姐眼高于顶,尤重才名,所以我才想向公子学几首佳作,若能在王小姐面前吟诵吟诵,定能成功。” 裴公子双手并用,侃侃而谈。 张弛倒是有些佩服裴公子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只不过王小姐聪慧过人,这样的把戏恐未必能引起王小姐的兴趣。 “若是别人,或许还有用。可是若是裴公子你,恐怕不灵。”张弛直来直去,把裴公子气的五窍生烟。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裴公子满是气愤。 … … 日已西落,众人都已经开始卸下了马车,好让马儿能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也更有体力继续赶路。 王小姐吩咐随从人众扎好帐篷,走出了马车,骑上了一匹马,来到了营地附近的一个山坡上眺目而望。 夕阳已落,王小姐总感觉日落的时间过的最快,刚刚还是夕阳正红,可转眼天空便会暗了下来。刹那芳华,王小姐叹了一口气,似乎略有感慨。 王小姐其实知道,她自己不快乐的时候居多,她太精于算计,如同下棋,别人或许只看得到十步之内的事情,可她却总是要求自己统筹全盘、算无遗漏,只是可惜,有些时候人又如何能胜天? 这些天来反倒是她笑的最多的时候,王小姐暗自寻思,她每次见到张弛这个长着短短的头发,却穿着僧衣的可笑模样,便会忍不住发笑,想着想着,张弛那一副好像狂傲的形象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尤其是那一双好似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 “王小姐原来也这般有兴致,来看风景。” 王小姐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张肥肥胖胖的脸。裴公子摇头晃脑学着那日张弛在宴会上的表情动作,却学的不伦不类,这时也骑着一匹马跟了上来。 “裴公子似乎也很有兴致。”王小姐不愿意多言,目光又看向远方,敷衍着说。 “小姐今天弹的琴可真是好听。” 裴公子等了半天却没见王小姐说话,顿时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佳人琴声日纷纷,半入清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王小姐本来心中正有心事,乍听此句,确实有些惊讶,这才正视了裴公子一眼,不过看那裴公子摇头晃脑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能写的出来这样美妙诗句的样子。 “厉害吧,公子我还有更厉害的呢。”裴公子一见王小姐看了他一眼,顿时来了精神,心中暗自说道。 干咳了两声,然后裴公子继续说:“平生愿,愿做乐中筝,得进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说完还咧着嘴嘿嘿一笑。 这当然是张弛教裴公子说的,张弛告诉他让他婉转求爱时所用,不过此刻他见王小姐终于正视了他一眼,心中大动,哪里还管得了许多,恨不得将肚子里会的马上全都统统倒出来,也不顾时机是否正确,就把今天学会的这两首诗一股脑的背诵了出来。 王小姐似乎也早已猜到这诗并非是裴公子所做,却并不点破,反而是突然神秘的一笑,说:“果然是便死也为荣?” “那是当然。”裴公子见王小姐似乎有意,连忙信誓旦旦的说。 “恐怕事到临头,你就不敢这样说了。”王小姐说。 “王小姐莫要信不过我裴俊才,我可是愿意为了王小姐,刀山火海也再所不辞。”裴公子自然知道现在是示爱的关键时刻,退缩不得。 王小姐看着裴公子耳大头肥的样子,甚觉好笑,忍着笑说:“你听。” 裴公子竖着耳朵有些不明所以:“听什么?” 裴公子还正在暗自奇怪王小姐到底是让他听什么,不过紧跟着,他就听到了马嘶连连,人声呼喝。 抬头望去着实吓了裴公子一大跳,险些从马上掉下来——视线所及之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全都挥舞着刀枪从远方杀了过来,所离尚有数里之遥,却已经觉得杀气逼人。看那气势,怕不要有千人之众。 “他们这是干什么的?”裴公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吓的有些心慌,颤抖着问。 “他们是来劫马的。”王小姐微笑着说。 贼兵如黑云一样,黑压压的一片,从天边压了过来。裴公子早吓的面如土色,六神无主,王小姐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随我回队中吧。” 所完,就纵马下了山坡。 李掌柜此时正急得满头大汗,见王小姐回转,马上迎上来问道:“贼人前来劫马,少说也有千人之众,而我们只有五百护卫,可敌的过?” 其实他此时也是急病乱投医,早没了主心骨,或许王小姐只消说一句尽力而为就可让他心中大定。 “敌不过。”王小姐却淡然的答道。 李掌柜万万没有想到王小姐的回答竟然如此简练,愕然的愣在那里不知做何是好。 “若仅凭这五百护卫自然是敌不过。”王小姐徐徐的说。 李掌柜听王小姐此言似乎言外有意,顿时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莫非小姐早设有伏兵?” “这些战马便是我的伏兵。”王小姐指着远处那三千余匹战马说道。 李掌柜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问:“没有这么多骑手,空有战马,如何能做伏兵?” 王小姐却没有回答,转头吩咐杜希名说:“把车马全都排在外围,以防混乱厮杀中伤及商队中人,护卫分为两队,倚山势成犄角之势,一队拒敌,一队侧翼防止敌人冲过车马伤及商队中人。” “是。”杜希名大喝一声便去指挥行动。 早在出发之前护卫便已被王小姐分为两队,商队与马队也是分开不远驻扎,此时见众人调度起来,张弛方才感觉到王小姐果然事事料敌机先,仿佛早就知道今天此处将会有此一战,兵将、车马都早在他本应该在的地方严阵以待,只是简单调整便已形成拒敌阵势, 面对至少也有上千的贼兵,五百护卫毫无惊恐之色,全都操戈上马,一看就知道训练精良,绝非寻常看家护院的护卫可比。 贼兵虽然数量众多,如黑云压境,可大多都是步兵,铺天盖地的从远方了过来,待到近前,众人才暗暗心惊:这哪里是只有千余贼兵,稀稀拉拉后面跟来的源源不断,怕不要有数千之众。 此时众人都已纷纷上了马,李掌柜早吓的双腿颤抖,在马背上也都坐不稳。 道玄见敌人人多势众,对张弛说:“一会若情势紧急,切莫乱跑,记得跟在我的身边。” “嗯。”张弛点头应道。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竟然丝毫也没有紧张,就如同看一部古装大片,心里反而有一丝激动,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多敌兵,恐怕终于将要有场恶战了。” 第9章 王小姐的伏兵 面对敌兵压近毫不紧张的当然不止张弛一人,最起码桓恒也是如此,他冷笑一声对王小姐说:“贼军人多势大,恐怕难以抵挡。” “那依桓公子之见当如何御敌?”王小姐淡淡的问。 “若依我之见,”桓恒不冷不热的说道:“虽然不知到底是何处兵马,但兴师动众,料想所图不过是这数千战马,若王小姐能悉数将战马奉送,当可保全随行众人性命,不战亦可退敌。” “桓公子所言甚是。”王小姐依旧是不急不缓,仿佛这数千战马与她无关似的。 “使不得,”李掌柜一听可是急的不得了,连忙说:“小姐三思,王大人花费巨资这才从北地购来这些战马,怎能说送便送?” 李掌柜他心里明白,他首次负责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若是这些战马有失,恐怕他这个掌柜当真是再也做不成了。 “不如使一人快马到附近郡县求援,如何?”李掌柜此时也是疾病乱投医。 “贼人势众,不过却多是步兵,恐怕是想劫马之后,以便纵马逃遁。我们都骑着快马,若想逃走倒还容易,可是若想搬兵回救却是千难万难。”桓恒笑眯眯的说着:“况且这里距最近的郡治也有数百里之遥,恐怕等搬来援兵,这些劫马的贼人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 贼人已近,喊声震天,李掌柜虽然心中不肯,可却心中害怕,除了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难道费尽心力,运马于千里之外,如今却要让贼人所得?”李掌柜呢喃的自言自语说。 “这却未必,螳螂捕蝉,但或许还有黄雀在后。”王小姐也自言自语的轻声说。 … … 护卫行动迅捷,很快便布好了阵势。护卫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侧,成犄角之势。 杜希名担心小姐安危,快马来到王小姐身前,说:“小姐,贼军恐怕不止千人,形势危急,不如小姐同诸位先奔附近郡县去调兵前来。只要我杜希名不死,定誓保这三千战马不失。” 众人皆知此战悬殊巨大,若不早退,恐怕有生死之忧,一时之间,气氛竟是说不出的凝重。 裴公子此时吓得连舌头都在不停发抖,恨不得早早的快马逃跑,见此时王小姐还不言退,连忙说:“对,对,对,不如我等,先撤了吧。” “若王小姐不肯舍马,这一战势所难免,”桓恒在一边到是没有丝毫紧张,依然仿佛看戏一般轻松:“不过贼军多是步兵,大家逃还是逃的了的。” 王小姐自然知道这些,微微一笑,不理二人,只对杜希名说:“杜统领,你率半队护卫正面拒守,千万不要让贼军冲过前方车马。若听贼军擂鼓之声响起,便率前队二百五十名护卫快马向贼军冲杀过去,切莫犹豫,我自有安排。” “是。”杜希名见王小姐如此说,也不多言,事实上杜希名从不质疑王小姐说的话,所以只在马上大喝一声便立刻掉转马头,快马前去迎敌。 众人大感不解,本就敌众我寡,让二百余护卫正面冲锋数千之众,岂非羊入虎口、有死无生? 而且王小姐还是让在对方擂鼓之时冲锋。岂非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不过此时战事紧迫,也没人多问,杀声已近,敌军已然杀到眼前。幸好前方有三千余车马阻隔,否则若只凭着几百护卫,恐怕一冲之下阵势就要被敌军冲散。 杜希名一声大喝,挺枪立马,众护卫也毫无畏惧之色,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竟然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士,而只是大昌商会一队普通的护卫。 不过杜希名也并不好受,敌兵越涌越多,再撑片刻敌军涌上来的不断增多,阵势一散,仅凭这数百护卫那就定然是无力回天了。 杜希名尚在舍命厮杀的时候,李掌柜紧张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对王小姐说:“贼军势大,实在不行就舍了战马吧。” 说话时的表情比壮士断腕还更加悲痛似的。 不过王小姐却没有回话。 此时敌军后方的兵马源源不断涌来,并传来了阵阵擂鼓之声,不绝于耳。擂鼓则进、鸣金则退,连张弛也明白这个道理,擂鼓那便是对方要发起总冲锋了。 杜希名感觉来自敌军的压力骤然猛增,恐怕再有片刻阵势就要被冲散了。此时一听敌军擂鼓之声响起,大喝说:“男儿当求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众兄弟都莫做孬种,随我冲上去!” 二百余骑气势如虹,就冲向了敌军阵中。 落日后天暗的很快,此时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况且又有三千余匹战马列队前方,如一堵墙一般阻隔在敌军与商队众人之间,所以张弛看不清楚杜希名冲上去厮杀的情形,只能听得到前方杀声震天。不过,就在杜希名带队冲上去的那一刹那,张弛却看见了王小姐搁置在侧翼的剩余二百余骑终于开始动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冲上去与杜希名一起厮杀,相反,他们尽数撤到了三千余匹战马后方。 那二百余骑首先快速斩断这些战马缰绳,然后手持长鞭一齐驱策这数千战马,连呼带喝,甚至有人用长矛一矛就刺在了马腿上。 战马受惊,马嘶连连,在后方护卫的驱策下,三千余匹战马同时暴走,如条长龙一般豁然的动了起来。 众护卫都骑在马上跟在后边,见哪一匹马跑的慢了便一矛刺在马屁股上,战马受惊,如同潮水向贼军汹涌而去。 杜希名率半队护卫在前冲杀,数千战马紧随其后,贼人虽然人数众多,同样有数千之众,可却多是步兵,如何能挡得住这许多受惊的战马践踏,只是一瞬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在古代,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阵势与气势,阵势一散,气势一弱,纵使是雄兵百万,也会兵败如山倒。 阵势一乱,贼军中倒有大半是死在战马和自己人的践踏之下。 况且后边还有另外半队护卫纵马掩杀,即使有人逃过这数千战马践踏冲杀,也难逃后队跟上的护卫的纵马掩杀。这一路就如收割庄稼一般收割着这些劫马之贼的生命。 形势忽然逆转,只是这转眼间,贼兵就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形势忽然逆转,只是这转眼间,贼兵就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此时天色虽暗,不过商队众人也都看得出贼军在战马齐冲之下纷纷溃散,终于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原来王小姐早有准备,害我等虚惊一场。”三桐自言自语说。 “开始时王小姐说这三千战马就是伏兵,我还不信,原来这伏兵需是这般用。”道玄在一胖早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在心中敬佩王小姐用兵如神。 “只是可惜了这些战马,”三桐是个爱马之人,知道这些战马受惊后放走再想抓回来可是千难万难,忍不住说道。“不过王小姐也真有气魄,这么多战马,竟然说放就放了。” 三桐很庆幸现在做这打劫买卖的不是自己。 “不放如何?”道玄问道。 “若是我,就算打死我也舍不得放地,这么多战马,就算有钱也未必卖的到。”三桐依然叹息着。 张弛在一边哈哈一笑说:“想不到你竟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 三桐当然不懂守财奴是什么意思,不过从字面理解也并不难,不过他却不觉得守财奴有什么不好,看着满山跑散的马,还是惋惜的说:“爱钱财有什么不对,钱财可真是好东西呢。”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见从旁边山坡后又杀出一队骑兵,人数却不多,只有十数骑,而且都穿重甲,甚至竟然连马也带甲。也不呼喝,显然是军纪严明,再加上天色以暗,这十数骑竟是悄无声息的就冲了过来。 此时众人身边护卫也不过十数人众。李掌柜一见又杀出这一队人,想哭的心都有了:已经没马了,你们还来劫什么? 为首的骑兵是一名刀疤脸大汉,冲上来只一刀便砍死了一名迎上去的护卫,然后横刀立马,用长刀离着好远指了指张弛。 “杀那个长着头发的和尚。”那刀疤脸大喝一声。 呼声刚落,那些骑兵便冲了上来。奔跑中阵型不乱,都是五六骑一组,并驾齐驱。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军中的行军之法,讲求配合,绝不可个人冲杀,若在战场之上,遇到散兵游勇,用此法冲杀可谓挡者披靡。 张弛自然知道那刀疤脸口中长了头发的和尚就是自己,此时心中说不出有多郁闷:我穿越过来也不过才几天而已,谁也没招谁也没惹,怎么这么快就会有人点着名冲我来? 第10章 比月光更美的刀 这十数骑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而且列阵重来,护卫自然抵挡不住。 道玄虽然武功高强,可却不善马战,见那些骑兵都深谙战场冲杀之术,料想自己必无法阻挡,大手用力一拍张弛坐下马的屁股,大叫一声:“快跑。”说完,道玄便朝那些骑兵冲过去。 虽然肯定无法阻挡,不过哪怕拖延片刻的时间能让张弛顺利逃跑也是好的。 道玄不善马上冲杀,战马交错间,刀疤脸一刀劈了过来,道玄手中没有兵器,只好俯身一躲,这一刀没有砍中人,却实实在在的砍在了道玄的马颈上,坐下马立时毙命,连同道玄也一起仆倒在地。 三桐素来重义,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还在那十数骑没有冲过来的时候就赶忙下了马,从旁边地上抄起一柄大刀,然后又拖刀上马,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举起那柄大刀,刀疤脸大汉已经斩了道玄的马颈,然后刀柄横扫,正中冲过来三桐的胸口,只一下,就把他扫下了战马。 只感觉喉头一热,三桐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躺在地上动也动不得。 那刀疤脸大汉打翻三桐,连回手再补一刀的兴趣都没有,片刻也不迟疑,又向张弛追去。 虽然只是和道玄和三桐之间这两个交错的工夫,张弛早纵马跑出了二百多步远。 刀疤脸双手放开缰绳,左手从背上摘下长弓,右手取箭,只听他“呵”的一声大喝,箭已离弦,二百步距离转瞬即至,这把弓竟然起码有五石之力。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准头有失,这一箭并没有射中张弛,但却也射中了张弛坐下马的屁股。 张弛本就初学御马之术,如今马儿中箭受惊,他便再也控制不住,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赶忙伏低身体趴在马背上。 就这样一连跑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跑了多远,坐下马一路急奔,早就流血过多,此时再也跑不动了,轰然倒地,将张弛甩在了地上。 张弛吃了一嘴的土,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一回头就已经看见追兵已近,为首那刀疤脸大汉举刀朝他冲了过来。 张弛其实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偏偏只是追着自己杀,穿越一回,不会就这么挂了吧,忍不住抬头望月长叹,真希望天上有个仙子下来救自己一救。 不过他这一抬头却让他吃惊不小。人都说对流星许愿会很灵,没想到对月亮许愿也是这么灵。 从他的角度抬头看去,只见仙姿绰绰的一个人影,白衣长发,轻飘飘的就从月亮里落下,就如同月中嫦娥一般。 当然张弛知道,人是不会从月亮里落下来的,不过在他眼里,那人影飞快的落了下来,动作却如同慢动作一般,就好像是在空中舞蹈,不急不缓的就拔出了刀。 刀光如月光般流转,瞬间就洒落在了那群骑兵的头顶。 一切无声无息一般,直到那十余匹战马从张弛身边飞驰而过,张弛才听见身后传来众人纷纷落马的声音。张弛一回头,除了看到十余匹马背上空无一人的战马绝尘而去,就只剩下了一地的尸体。 张弛心中震撼,他只看见空中刀光一闪,如月光一般的光华流转,竟然有人能将这精悍的十数骑精兵尽数杀死,恐怕道玄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遇上高人了。张弛不禁心中暗暗感叹。 那仙子白衣胜雪,出尘俊逸,宛若不食人间烟火之气,飘飘然走到了张弛身前,站定身形,微微笑着却并不说话。 “多谢仙子相救。”张弛拍拍屁股站起来,鞠了一躬,却又不知如何称呼,见这女子宛若神仙,便只好以仙子相称。 “其实我是专程为救你而来。”那仙子微微笑着说。 张弛一楞,他自然不会自恋到认为自己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超级帅哥,所以他听说竟有美女专程来救自己,大感奇怪,问道:“那仙子怎么知道我要遇险,又为什么要来救我?” “那他们又为何杀你?”那仙子指了指那十余具尸体,反问张弛。 “这我不知道。”张弛如实说。 “当你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的时候,你便会知道我为何要救你了。”张弛感觉那仙子说的全是废话。 “看来仙子是并不打算告诉我了。”张弛说。其实他茫然了片刻,不过想了一想,反而很淡然,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他倒是什么事也都不会强求。该来的,挡也挡不住,不该来的,是抢也抢不来的。 那仙子见张弛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是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支横笛,吹了一声长音,那笛音悠远绵长,片刻之后,便有一匹神骏的白马从远方疾驰而来,快步如飞,前一刹那仿佛还在天边,可下一刹那就已经立在了那仙子身前,动也不动,竟然当真是动如闪电,静若画中。 那仙子亲昵的拍了拍马头,对张弛说:“它叫白雪,是匹宝马。” 我还是奔驰呢。张弛觉得这个仙子说话总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答非所问,在心中小声的嘀咕一句,见那仙子翻身上马,以为她要走,张弛忙说:“敢问仙子贵姓?” “我无姓名,不过有些人,他们叫我峨眉。”峨眉白衣胜雪,骑在白马上,说不出的飘逸出尘,恐怕就算是真的出尘仙子临凡,应该也不过如此。 “峨眉……”张弛嘀咕一遍,楞在原地。 张弛想到的自然是在淮南城所遇的那个老道士。反复思量那道士所说过的话,似乎全都若有深意。 “我送公子一程如何。”峨眉见张弛沉思,忽然说。 刚说完,也不见双腿有分毫动作,坐下那匹马儿却已忽然跑向张弛,与他擦身而过之时,峨眉已经一搭张弛的肩膀,举重若轻的就将张弛带到了马背上。 张弛看的有些神乎其神,因为御马之术无非就是能驱策胯下之马,正常来说必须双腿一夹马腹,配合缰绳和言语呼喝,才能驱策马儿前进,可如今,这匹马竟然和峨眉心意相通,不用驱策便能知人意,张弛又怎么能不奇怪。 两人共骑,张弛双手揽在峨眉腰间,唇齿间嗅着峨眉淡淡的发香,就如同做梦一般。虽然张弛并非见色起意之人,不过此时却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仙子莫非真是专为救我而来?”张弛有些无耻,似有意似无意的摸着峨眉的纤腰说。 “此其一。”峨眉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的答道。 “那其二呢?” 峨眉却是语不惊人死不:“劫马。” 这句话到把张弛吓了一跳,好半天才说:“仙子既然是同劫马之人一路,又为何救我?” “我只是说是来劫马,可并没有说是与他们一路。”峨眉淡淡一笑:“如今这个时机,这三千余匹战马可是众矢之的,天下都盯着这些战马的动向,又何止一家。” “可是那些马儿已经都被放了,三千余匹战马跑散,又怎么能找得回来?” “马儿总是要饮水的。”峨眉说:“如果你熟悉马性,便会知道,马可以在几里之外找到水源。此处附近并无江河,也无溪流,我早已在方圆十里的所有水源之处做了安排。然后得马后,分批次运入蜀中平原。蜀中沃野千里,马儿到了那里,就如同滴水入大海,毫无半点踪迹,又如何可寻。”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马儿就会口渴?” “我早已安排人手在商队之中,每日控制让这些战马多食盐、少饮水,如今战马跑散,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会找水源来饮水了。” 原来这一切竟然布局如此精妙,张弛怎么能想得到峨眉竟用这种方法劫马,感叹说:“王小姐遇到你这般对手,这马失的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没想到峨眉却忽然微微一笑说:“公子你太小看王小姐的智慧了。若果真王小姐不想马儿被劫,这天下又有谁能将马劫的走?纵使是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张弛大窘,大有其实不是我不明白,只是这世界变化快的感悟。这天下还有自己希望自己被劫的道理么? “若没有王小姐,这个天下早将大乱。她恐怕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人。”峨眉似有所思,沉吟半响,又继续说:“或许,还有一人……” 最后一句,声音低的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了。 “既然王小姐如此聪明,那她又怎么会希望自己被劫呢。”张弛想了半响还是想不明白。 “有些东西,若在我的手中,便是很重的筹码,可若在王小姐手中,恐怕便会引火烧身。” 峨眉好像故意不把缘由讲的清楚透彻,张弛咂咂嘴巴,便不再多问。 白雪奔驰如飞,虽然只是谈话间的工夫,便已经跑到了商会所在前方的山头,峨眉轻拍马首,白雪便静静的立在那里。张弛似乎揽着峨眉的纤腰上了瘾,现在搂的更紧了。峨眉脸上微微一红,说:“还不下马?” 张弛虽然满是留恋,不过也不好太过尴尬,从马上跳了下来,峨眉也跟着翻身下马说:“在往前行数里,就是大昌商会的商队了,我不便与王小姐见面,我们就在此处分别吧。” 峨眉抚摸着白雪的鬃毛,尽是留恋,说:“这匹马,我便送给公子。” 那白雪似乎能懂人言,满是不舍,深情的望着峨眉,眼角竟然流出泪来。 “这怎么能行。”张弛现在自己都很奇怪,忽然跑出来一个仙女一般的人物救了自己,然后又让自己搂着一路同行,如今又送宝马。的确是和做梦似的。 正要推辞,可却忽然转念一想,这女子绝非常人,今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时再见,留些念想也好,若这马在自己身边,说不定日好还可相见。于是张弛马上无耻的一转口风,说:“那你怎么回去?” 峨眉似乎看得透张弛心事一般,笑着说:“放心,我们还会再见。”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会再见?”张弛自从和峨眉这一路走来,遇到他难以理解的事他也早已经不奇怪了,不过此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今生今世,你将与两个字纠葛不断。”峨眉忽然目光深远。 “哪两个字?” “寒门。”峨眉声音很轻,但也很慢,似乎这两个字,每个字都重若千斤。 张弛本非自恋之人,不过他几乎以为峨眉所说的这两个字,应该就是她的名字“峨眉”,结果却听她说出的是“寒门”,多少有些大失所望,同时也有些不明所以。 还没等张弛细问何为寒门,自己又怎么会同寒门纠葛不断,这其中又有何玄机,峨眉已经先说:“替我谢谢王小姐送马。” 说完,峨眉就飘然而去。来去如飞,白衣仙子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雪前蹄腾空,仰天长啸,竟是说不出的呜咽哀伤。 张弛看着峨眉远去,到现在他还感觉这一夜似乎有些离奇古怪,有些像是在做梦一般。将双手放在鼻前闻了闻,又想起当日在淮南城内那个算命的道士写的四个字:微微峨眉。 佳人已去,手有余香。 第11章 北府也有弱智将军 张弛骑马回来的时候,忽然看到有好多人马驻扎在商队附近。 张弛还正暗自奇怪,杜希名赶上来拉住了马的嚼子,说:“张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小姐正在将军帐中,吩咐我见到你回来后便带你过去。” “听杜统领的意思,你们早猜测到我能安然归来?” “我当然猜不出来,是小姐说的,道玄和三桐嚷着要众人快马去寻你,小姐说不必,她定能保你安然归来,我就说小姐所言皆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杜希名拉着张弛边说边走。 张弛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从淮南城内遇到那个算命的道士开始,这些日所遇都太过离奇,仿佛身在局中,自己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别人计算之中。不过他也不多言,也不胡乱多想,既然他是穿越初来这个世界,身在局中,无论从何处想也不过是管中窥斑,不见全豹,那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张弛看着忽然多出来的人马问道。 “这是听闻有贼人劫马,前来救援的北府军。” 杜希名拉着张弛向不远处的将军帐走去,张弛以前就从三桐等山贼口中听闻过北府军战无不胜,如今一见,果然兵威强盛。 转眼便来到了将军帐前,杜希名边走边喊:“小姐,张公子果然平安归来了。” 话音未落,道玄、三桐两人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见果然走过来这人果然就是张弛,两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三桐一马当先冲了上来,拍住张弛的肩膀,大笑道:“我早就知兄弟你命大,果然不是容易死地。” “当时我落马后,还想上马去追,王小姐说早有安排,定能保你平安归来,我还不信,看来王小姐果然是料事如神。”道玄也笑呵呵的说道。 看着道玄和三桐为自己担忧,张弛满心欣慰,拍了拍两人肩膀,说:“我们还是进去见一见王小姐吧。” 正在此时,王小姐和道远也已经迎了出来,王小姐看着张弛微微笑着,似有深意,但却没说话;道远则是双手合什,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平安归来,实乃大善。”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旁边桓恒也不合时宜的钻了出来,冷冷的哼了一声 张弛当然不会理会桓恒,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从他身边走过,走到王小姐和道远身前,真诚的说:“大师、王小姐,让你们为我费心了。” … … 高雅之说不出的郁闷,他可能算得上是北府军中最出名的青年将军,美风仪,儒雅风流可比三国时的名将周瑜,也素有小周郎的美誉,无论走到哪里都无人敢怠慢的,可偏偏到了这里,却好像连这个穿着僧衣的寒门布衣都比他受重视。 他刚来的时候言明是因为知道有贼人劫马而前来援助,可众人的热情却似乎不高,如今正在帐中饮酒议事,忽然来了这一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布衣,众人却“啪”的一下全都跑光了前去迎接,只把他自己和一个白痴公子撂在帐中,他又怎能不郁闷。 被高雅之认为是白痴公子的,当然就是裴公子。不过裴公子可不理会别人如何看他,刚刚一番惊心动魄后,此时裴公子惊心卜定,正是食量大好,饮酒把前胸的衣服都湿透了。 如果说裴公子对什么觉得最敢兴趣的话,那肯定就只有两样了,那自然就是美食和女人。 高雅之心中是越想越气,所以当王小姐等人转回帐中的时候,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说:“我当是来了一个什么大人物,原来不过是一届寒门布衣。” 张弛自然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况且也不知此人与王小姐是何瓜葛,所以没有说话。 王小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介绍说:“这位乃是张公子,才学之高,思瑶平生罕遇。张公子,这位乃北府军中高雅之高将军。” 高雅之听了这句介绍更是肚皮险些气炸,介绍一个布衣出身,反而用了很高的评价,而介绍自己,却只是说了北府军中高将军。所以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张弛虽然没有说话,道玄可早就看不过去了,道玄素来敬佩张弛,况且年轻气盛,又武功高强,怕过谁来?忽然说道:“将军可是属猪不成?” 高雅之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玄因何由此一问。 只听道玄跟着说:“若非属猪,将军怎么老是哼哼。” 王小姐一听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高雅之此时心中怒火冲天,不过他毕竟是一名将军,正要发作,王小姐却淡淡的说:“道玄无心之言,将军又何必不重身份,与一名小和尚一般见识。” “阿弥陀佛,”道远这时也说话了:“师弟,出家人怎可出讥讽之言,快向高将军赔礼。” 道玄虽是不愿,但师兄之言不可违逆,便赌气略微施了一礼,也不说话。 高雅之此时额头上都已经气出了满头大汗,不过见王小姐和道远高僧皆如此说,顿时感觉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面子是丢尽了,不过他毕竟是一名将军,见惯了沙场征战,恨恨的说:“我自然不会与一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说完骤然拔剑出手,一剑就斩断了身边案几一角,摆了一个自觉威武的造型,扬眉说道:“不过也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将军之剑!也免得再被无知布衣小儿看轻了本将军。” 说话时,眼睛冷冷的打量着道玄张弛众人,大有威胁的意思。 “此乃匹夫之剑,怎么能称得上是将军之剑。”张弛性格淡然,随遇而安,但是却最不受别人威胁,一听这个高将军如此强势,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那敢问公子,将军之剑如何?”王小姐正和适宜的问道,然后向张弛微微一笑。 张弛得到王小姐暗示,哈哈一笑,吵架他怕过谁来,于是洋洋洒洒的说道:“将军之剑,当以勇士为锋,壮士为脊,谋士为锷。此剑不可轻示于人,不出则已,一出则聚兵千里,三军效命。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纵蕴四时,横括八方,剑锋所指,径取洛阳,锋芒未落,待取长安。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藏之则能威慑不臣,出之则能匡扶北地。如此方为将军之剑,若只是恃武斗恨,谈何将军之剑,简直与匹夫无异。” “好。”张弛话音刚落,王小姐已经忍不住拍着手说道。 魏晋名士都重风仪,只要是名士,男子也是要擦些脂粉在脸上的,所以此时高雅之虽然早气的火冒三丈,不过脸色却还是白白嫩嫩,和一个女人一般。 高雅之之所以还没有发飙,那是因为他顾及王小姐,不过话说回来,整个天下又有几人可以无视这个聪明绝顶、权势无双的美貌女人? 哪怕是百战百胜的北府铁军,也是如此。 更何况高雅之只是北府军中一名普通将军,并非整个北府军的统帅,高雅之虽然胸襟不广,但大局意识还是不弱的,若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北府将军,他当然清楚,这个时机,还不是和王小姐翻脸的时候。 所以高雅之冷哼一声说:“我本是听闻小姐遭遇劫马之贼,前来援助,如今看来,却是我多此一举。本将军告辞。” 说完就转身出了帐篷,北府军果然是兵威强盛,令出如山,一声令下,只是盏茶功夫,这一支北府军就已经撤走了。 李掌柜刚从帐外走了进来,并不知道刚才帐内发生的事,见了这许多的北府军忍不住懊悔着叹息说:“哎,若早知北府军就在附近,我们刚刚便应该再多支撑一会儿,说不定那三千多匹战马就能保的住了。” “你以为北府军当真是前来救援的么?”王小姐摇着头。 “不是救援,那他们来干什么?” 王小姐说:“战马若不失,北府军又怎么会来。” 李掌柜当然搞不清楚其中缘由,杜希名多少要比李掌柜精明一些,在旁边沉思片刻,问道:“小姐,你看会不会那批前来劫马的就是北府军?” “若当真是北府军前来劫马,恐怕只消数百精骑,要想劫马就轻而易举,只不过目前他们还不会这么做。”王小姐依然摇着头说道。 王小姐这么说,虽然在别人听起来,似乎有轻视这五百护卫的意思,可是杜希名却是衷心信服,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寻思,那这前来劫马的数千人,又到底是何方势力? 第12章 谁是乱世之主 众人一天都舟车劳顿,到了傍晚又遭逢劫马之战,到现在也都没有进食,此时大吃一顿后都打算各自散去休息,张弛也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帐,王小姐叫住张弛轻声说:“公子留步。” 等众人散去,王小姐为张弛斟满一杯酒,然后微笑着说:“公子今夜可有奇遇?” 张弛知道王小姐冰雪聪明,仿佛一切都难逃她的耳目,所以直来直去的说到:“我今夜遇到一位叫峨眉的人,她让我代她谢小姐赠马之德。” “我只知道他们来了,却没有想到来的竟是峨眉。”王小姐自言自语的说道。 “小姐认识峨眉?”张弛好奇的问。 “‘寒门’做事向来隐秘,峨眉此人,我也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王小姐淡淡的说:“其实见没见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果然能劫走了这些马。” 停了片刻,王小姐继续说:“其实就算是路上无人劫马,我也是不会让这些马儿运到健康的。公子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张弛一直都很奇怪。 “公子才识举世无双,可为什么对天下大势反而漠不关心?”王小姐不答反问。 不过王小姐也没想要等张弛做答,继续说道:“如今的天下,早已经不是司马氏一家的天下了,而是豪门士族的天下。士族如此势大,司马皇族岂能无所顾忌,所以扶持会稽王司马道子,欲图谋藩镇。我父在朝中官居尚书左仆射,也是主张要削减士族权势的。” “势成割据总是对天下百姓没好处。”张弛想了想说。 王小姐淡淡的笑了笑:“士族权势滔天,日久必成大祸,削减士族权势这本并没错。只可惜凡事欲速则不达,” “天下士族门阀势力最大者,不过王、谢、庾、桓四家,肥水战前,谢家在朝中权势最大,可就在肥水战后,谢玄功高不赏,反遭排挤,如今谢阀权势也早不比当年,其他门阀又岂能不知?现在虽然无风无浪,可只要一旦打破这个平衡,门阀士族又岂能甘为鱼肉?”王小姐叹息一声。 "而朝廷朝令夕改,如今会稽王司马道子逐渐势大,又遭皇帝所忌,所以皇帝秘令王恭统帅北府军,并任青、衮二州刺史,目的恐怕就是要借北府军,来对抗会稽王了。” 官场上的钩心斗角果然不是一般的严重,张弛心说。 “北府军百战百胜,绝非虚名。曾以八万人就让苻秦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而众多门阀虽然势大,但若谈起兵造反恐怕还力有未逮,所以说,乱天下者,只能是这北府军,而平天下者,也只能是这北府军。恐怕只要北府一叛,门阀士族必然跟风造反,浑水摸鱼,到时,可就恐怕真的天下大乱了。” 这一番天下大势说完,张弛忍不住点头称是。果然是乱世,时局动荡,势力错从复杂。 “可这又与这些马儿有什么关系?”张弛问道。 “我父亲组建新军,就是要对抗北府军,这一批战马就是要装备新军所用。”王小姐继续说:“王恭此人人中龙凤,又怎么会坐失先机,恐怕这批战马只要一入建康,北府军也马上就要先发制人了。” “新军刚建,又怎么能抵挡的住久经沙场的北府军?”王小姐果然是算无遗漏的说:“如今各大士族,尤其是桓阀、庾阀都在极力策反王恭,在这个时机下,若这匹马运回健康,恐怕就不是王恭被门阀策反,相反,却是被朝廷所逼反了。” 这一席话听完,张弛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曾是牙门护军将军的杜希名,从不服人,可却偏偏对眼前这位王小姐言听计从。 这王小姐简直可称为女中诸葛,身在局中,可却又能将整个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通透清晰,整个天下又有几人? 王小姐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也早知将有今日的局势,所以数年前便开辟了一条贩马渠道以备战时所需,可怎么想到朝廷如此心急组建新军,此刻绝非运马良机,所以我这才要煞费苦心务必要让这些战马在路上被劫,万不能使这些战马运到建康。” “既然如此,小姐今夜在那数千人前来劫马时便将马奉送即可,又何必有此一战?”张弛此时对局势已经大致明朗,问出了心中最后的疑问。 王小姐不答反问:“公子可知晓道教的由来?” 关于道教,张弛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不过知道的那么一点半点,还不如不说,所以张弛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 “道教自汉末至今,已近三百年,天下便也动荡了将近三百年,”王小姐淡淡的说。 张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道教和天下局势又有什么关系?” 王小姐缓缓的说:“当然有关,汉末道教成立后,便为明君所忌,为当世英雄所不容,因为道教蛊惑人心,愚民造反,自从张角黄巾之乱,便也就揭开了天下战乱的序幕。” “道教一直为掌权者所不容,所以黄巾之乱,天下诸侯尽伐张角,然后又有曹操在北逐左慈,孙策在南斩于吉。还不都是因为道教从始至终都鼓动信徒,一直要武力夺取天下。” 左慈、于吉张弛倒是早有耳闻了,三国演义中不知道把左慈、于吉二人夸得多牛。不过此时从王小姐口中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说法。 “曹操一统北方,不断的打压道众,终于有了后来晋初短短几十年的和平。”王小姐继续淡淡的说:“不过也只有这几十年而已,直到后来道教又起波澜,道众李雄称成都王,建成汉国;刘渊称汉王,建汉赵国,从此天下便又重新大乱。” “只是可惜,道教只要一有机会,便要起兵割据,却从来没有成功过,道教始祖张凌如此,张凌长孙张鲁,虽然割据蜀中三十余年,最后却还是降了曹操。李雄、刘渊也是如此,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引得五胡乱华,中原汉姓,十去其半,或死与战乱,或死与瘟疫,弄得山河破碎,连年苦战,民不聊生,中原沃野,尸横千里。” 张弛没有想到王小姐对道教的评价竟然这么低,也许是她所处的地位影响的吧,张弛没有说话,依然是静静的听着。 “此前道教多在流民中流传,而现在却已经渗透到了江南豪门士族,如今江南百姓官吏,信道者占其半,恐怕……” 王小姐忽然沉默了片刻,继续说:“若我所料没错,今夜前来劫马的,便是五斗米道众,五斗米道系天师道正统,如今在江南声势日隆,若一朝乱起,江南又将生灵涂炭。五斗米道这数年来一直都在积聚力量,图谋造反。如今得知这批战马,便早有劫马的图谋。我又如何能让这些马儿被他们所劫?” “其实在马队启程之前,我便早知五斗米道有人暗中喂马巴豆,使马腹泻,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延缓马队行期,在渡江之前可以聚齐数千之众,以便劫马。” “小姐既然早知五斗米道的阴谋,为什么也不做完全准备?如果这次他们来的人多,不就把马劫走了么?” 王小姐淡淡一笑说:“五斗米道老巢是在南方沿海一带,此处虽然也有五斗米道众人,可一时之间却没有多少人可以调度。况且五斗米道众多是愚民被其所惑,大多都未曾上过战场,即使人数也不足为患。” 张弛早听的目瞪口呆,此时他也已经对眼前这位王小姐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小姐又怎么知道最后必是峨眉将马劫走呢?” “我从未见过峨眉,又怎么知道马儿会被她劫走。只是这马我是一定要放的。喂马食盐,劫马在我放马之后,只需在水源处等待便可,又能得马,又可不动刀兵,这个办法确实高明,我也没有想到‘寒门’竟然会用这种办法劫马。”王小姐淡淡一笑,说道:“天下能将我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彻,又有这般计谋的人,恐怕也非‘寒门’莫属了。” 张弛见王小姐又提到“寒门”,又想起峨眉与自己分别时也曾提到“寒门”,便问:“小姐,‘寒门’到底是什么?” 谁知王小姐反而卖起了关子,微笑着说:“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可能还会对你有害,不过我想不用太久,日后你自然会知。” 张弛见王小姐不说,也不多问。峨眉既然说自己将会与寒门纠葛不断,那么该来的始终是会来的。所以张弛一转话题,说:“还好我遇到了道远和尚,又加入了商队,否则恐怕也不能遇到王小姐,知晓如今天下局势。” 王小姐说:“佛门的确要温和许多,他们不断的扶持势力,寻求靠山,却从未愚民造反,所以北方胡人之地,豪门多信佛祖,而百姓多崇道君。如今佛道之间也早已经势成水火,彼此不容了。”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我开始还一直想,为什么道远只是一个和尚,却如此倍受推崇。” “公子可莫要小看了道远法师。若没有道远法师,虽然肥水一战失利,但苻秦盛极一时,又怎么会瞬息覆灭,慕容垂又如何能匡复燕国。佛门高僧的影响力之巨又岂是虚谈,只不过道远法师深藏不露,这其中玄机,世上又有几人可知。” 王小姐这一语又把张弛震惊的够呛,他以前看穿越小说,古人可是很傻的,可为什么轮到自己穿越,遇到的人物偏偏一个比一个精明。连一个从不多言的老和尚,竟然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个世上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像小姐这般,把时局看的如此透彻了。”张弛感慨说。 “那又如何?”王小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副怅然的神色:“可惜我能力不足,枉费心力。我明知天下将乱,却只能尽力延缓,可最终,这天下还是要乱的。” 说话间,神情说不尽的落寞。 “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如果如小姐所说,天下即将大乱,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张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里,王小姐忽然笑了起来:“难道公子不想知道,今夜我为何留公子一天谈论天下大势?” 当然不会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张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小姐为什么给我讲这些?” “天下将乱,乱世才会出英雄。难道公子就没有想过,或许公子能在乱世中成就一番作为,成为日后的乱世之主也说不定。” “这还真的没想过。”张弛笑了笑,其实他在今夜之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名书生,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天下大势?他本来就素无大志,穿越前就是只要有钱喝酒就绝不会去多做事了,不过他倒很容易自我满足,乐得逍遥。 “世间的事情当真奇怪。有的人谋划了半生想做乱世之主,可最后却不过是梦中说梦罢了,而有的人从未把这些放在眼中,可却是天命所归。”王小姐微笑着摇头说:“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其实相比于天下大势,张弛更关心的是明早吃什么的问题,不过王小姐讲的精彩,他也不妨就当故事听,此时听王小姐口风,与自己讲的这些好像都有原因,忍不住问:“谁是梦中说梦,谁又是天命所归呢?” “桓阀隐忍图谋了两代人,势在必反,现在的桓阀之主桓玄,说不定就是梦中说梦,而公子,说不定就是天命所归。”王小姐笑了笑,说:“天意嘛,谁知道呢。” 张弛自然以为王小姐是在开他玩笑,笑着摆了摆手。自己有多少斤两,张弛还是很清楚的,桓玄乃是一方诸侯,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书生,无半点功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的,笑着说:“王小姐,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是不是开玩笑,也许只有日后才知了。”王小姐沉吟说。 第13章 佛道之辩 商队又行了数日,终于渡过了长江。白雪不愧是一匹宝马,似能懂人意,一路上根本不需要张弛驱策,所以张弛骑在马上说不出的惬意,笑容满面。 失马后商队每日的行程比以前快了数倍,如今渡过了长江,建康已然在望,王小姐问张弛说:“公子到了建康后,可有什么打算?” “呃……”张弛一时语咽。其实张弛哪里有什么打算,穿越前他就是典型过一天算一天的主,此时听王小姐一问,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便回头问道远说:“不知大师到了建康以后,有什么打算?” “贫僧南来本为弘法,自然是要找间寺院专心做经译之事。” 两晋时期佛教刚刚传入东土不久,翻译经文当时是重中之重,况且当时懂得梵文的汉人并不多,所以翻译佛经应该算是弘扬佛法的最大课题。 “道场寺乃建康名寺,沙门云集,单是能译经的僧众就多达百人有余,只是缺少一位有名望的高僧主持。法师若有意译经,不妨前往。”王小姐推荐说。 道场寺乃北方士族“衣冠南渡”后不久由谢阀所建,的确是建康名寺,只不过现在却在王阀掌控之下,王小姐如此安排,恐怕也有深意。 道远依旧发挥他惜字如金的风格,说:“如此也好。” “法师南来,当真只是为弘法译经么?”王小姐似有意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道远听后淡淡微笑着说:“佛门中人,若逢天下太平,自然只是诚心向法;可若逢天下动荡,那便还要普度众生了。” “法师此时南渡,恐怕离普度众生的日子也不远了。”王小姐叹息说。 “公子才学世所罕见,若随法师前往道场寺译经,的确是有些委屈了公子的才学。”王小姐转过头对张弛说道:“我王家在建康有一所书院,名为三无书院,各地名士皆往来游学。不如公子暂去此处容身,凭公子才学,日后必将名动秦淮,到时可再做其他考虑。” 其实张弛也没有别的去处,心想有吃有住,还能结交名士,自然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我还有些俗务,脱不开身,若得空闲,我便到书院中去寻公子,到时还请公子教我诗文。”王小姐着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张弛,说:“此物可当我名帖,交给书院韩夫子,他定会妥善安排。” 又行了片刻,已然来到了健康城外,王小姐还有事要做,与众人分道,商队中人也都各自散去,张弛打算先和道远去道场寺去看看,四人便一路同行。 道场寺位于健康南郊,四人一边问路,一边前行,终于到了道场寺外,此时寺门大开,张弛四人走进寺中,四处寻觅僧众,可是一路上却连个扫地的和尚也没看到。 “王小姐不是说这个寺庙里光翻译佛经的和尚就有一百多人?”三桐奇怪的说:“怎么如今走了半天,竟连一个扫地看门的和尚也没有。” 大家都觉奇怪,一直来到正殿门外,才看到正殿门外广场上,整整齐齐的坐了一地的和尚。原来寺中僧众都聚集于此。 正殿之上宽阔之地,分别有一僧一道相对十数步距离席地而做。旁边大殿一角也端坐着数个道士,另外还有数人衣冠整齐,既不似佛门中人、也不像道教中人,反而似豪门士族打扮。 而此时,那名僧人正在翻阅一本经书,而其他人都不说话,静得针落可闻,貌似是众人都在等待那和尚看书。 三桐奇怪的问道远说:“大师,莫不是和尚都有集体晒太阳的习惯。” 道玄则一拳锤在了三桐的脑壳上,说:“不懂就不要乱说,切莫胡言乱语!” 三桐虽然年纪比道玄略长几岁,可是道玄怎么说也算得上三桐的半个师父,一路上教了三桐不少拳脚,三桐也是打心里钦服,所以三桐也不敢做声,嘿嘿一笑,就不再多言了。 直到大殿上那老和尚看完经书最后一页,将经书合起,那道士才终于说话打破了静悄悄的局面:“此经名曰《老子华胡经》,共十卷,所述为老子入天竺化为浮屠,教胡人崇佛的故事,不知法师看后做何所想?” “此经真伪,不知有何可证?”那和尚沉吟片刻,问道。 那道士哈哈大笑,说:“道经皆有记载:老子西出函谷,过西域,到了天竺某国,化为浮屠,其母梦白象而孕,到浮屠出生之时,从其母左胁而出,生而有结,堕地能行七步。从此天竺有佛。殊不知你们的佛陀,正是我道教始祖老子所化,为了是教化尔等早离愚昧。可如今你佛门中人却反来我东土弘扬所谓的佛法,岂非好笑。” 那道士微笑着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三桐当然听不懂,便问:“法师,那道士所说的浮屠又是谁?” 道远回答说:“浮屠就是佛陀,因为汉朝时佛教初来东土,音译不同,所以佛门也称为浮屠道。不过后来经文早已统一,翻译皆做佛陀了。” “那道士所说的经书分明是伪造的。”道玄见那道士诋毁佛法,恨恨的说。 “此经当为伪作,”这时大殿上的那老和尚也说道:“佛陀事迹我佛门经典中早有记载,又怎么会是老子所化。” “那你可有证据能证明我这《老子化胡经》是伪作?”那道士咄咄逼人的问道。 “这……” “哼哼,”那道士冷笑道:“无法可驳便信口雌黄,你说我道家经典是伪作。我还可说,你佛门典籍皆是你们这群老和尚所编撰地。” 那道士言语犀利,道场寺中诸僧人都专事佛经翻译,那老和尚一看就知是长期伏案翻译佛经,相貌老实,言语木讷,又怎么辩的过他。 那道士又转过身,对旁边端坐的一位锦衣华服的人说道:“王大人,佛门众僧都无法对我道教经典做出辩驳,可见佛门中所说佛陀的确是老子西行所化。” 那被称为大人的人捋着胡子说:“如此看来,道长所言确实在理。” “大人,佛教大修寺庙,有损国家财力,更使我晋人皆信夷狄之教,实在是居心险恶。依贫道之见,大人应奏达天听,当速焚佛像与佛门经典,诛天下僧人,废江东寺院。当于家国有利,大人也功劳不小,定能名垂青史。” 一听此言,台下众僧哪里肯干,纷纷叫喊,场面混乱不堪。这时王大人旁边站起来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一切自有王大人主持公理。” 那道长见众僧不服,便又说:“《老子化胡经》中有云,:老子转世为佛,出生之时九龙吐水,灌洗其形,化为九井。尔时老君须发皓白,登即能行,步生莲花,乃至于九。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而告人曰: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这与佛经之中所载佛陀出世的情形大致相同,又怎能说是我们道教编纂典籍?”那道士的口才果然是非一般的好,又继续说道:“经中又载老君以神力化佛形,腾空而来,高丈六身,体做金色。面恒东向,意思乃是示意我本东来,不可忘本,故显斯状。若非佛祖不是老子所化,又如何解释这些现象?” 众僧哑然。 张弛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道士胡说,老子西出函谷关时已经是一大把的年纪了,只是凭借一匹青牛,这单人匹牛的一个老汉,怎么可能翻得过喜马拉雅山?就算他翻得过去,到了天竺,他也听不懂印度的话,如何传法? 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自然是不信那些道士编的神仙故事地。 可惜那台上的王大人却是信的不得了,说:“原来如此,佛陀竟然果然是老子所化,不然为何佛像全都是坐西向东?原来是老子示意佛本东来,不可忘本的意思。” 那道长忙顺着王大人的意思说道:“正是如此,所以说这胡夷之教不可信,信之与国不利,反有大害。” “这老子化胡一说,丁公子如何看待?”那王大人将头转向一边,问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俊逸公子说。 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士,最重外貌仪表,不过像这位公子这般俊秀的却也不多见。这位公子面如白玉,眼若朗星,神情俊逸如神仙中人,帅得就连张弛看了都很是自卑。 那公子举止潇洒,抬手向王大人施了一礼,说:“小侄家中是世代崇佛,小侄自幼学习佛法,只读佛经,对道教典籍可说是一无所知,所以也不好说这《老子化胡经》是真是假。” “哦?”王大人好奇的问:“世侄家中应该是世崇道教才对,我与令尊同朝为官之时,就曾听闻令尊大人一直笃信道教。” “那或是误传,”丁公子说:“家父最崇佛法,不过为证佛法,倒也略略读过一些道家典籍。只是可惜,家父早亡,那时小侄尚且年幼,所以道家的典籍,除了道德经以外,小侄的确是一本也没有读过。” 那王大人呵呵一笑,说“这也不妨,世侄不懂道家经典也没关系,只是你觉得刚才道长所言老子化胡一说,是否可信?” 那丁公子沉吟片刻,淡淡的说:“若以小侄看来,这老子西行化胡一说,恐怕不足为信。” 那道长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抢着说道:“你刚才也说不懂道家经典,不懂便不可乱说。你既随王大人而来,怎可偏袒胡夷之教?” “道长稍安勿躁,”那王大人倒是和气,劝说道:“既然本大人今日主持道长与叶师辩法,自会公正,绝不偏袒。” 王大人说完,又对着台下僧众说:“叶师既然不善词辩,不知在场诸位高僧,可有何高见?” 第14章 捡了个表弟 道场寺中和尚多是著书译经的能手,可要是说辩驳佛法,就全都哑了嘴巴,道玄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气愤,便对张弛说:“张大哥,我知你口才最好,不如你上台去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道士如何。” 张弛想了想,走到一个台下的小和尚身边,问道:“小师父,我新来寺里,请问这台上的都是谁啊?” 张弛此时还是一身道玄的僧衣,那小和尚一见张弛也是和尚打扮,便说:“那边的高僧就是我师父,那边那个道士是来寺里捣乱的,满嘴胡说八道。” “小师父可知那个道士如何称呼?” 小和尚搔着脑门想了半天,说:“刚才听说,那道士好像姓葛,自称葛洪仙翁的后人,法号,法号好像叫守寅道长。” “守寅,**……”张弛大汗,道长起的名字果然不同凡响。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小和尚奇怪的看了看张弛,觉得张弛很是古怪,他并没有穿越过,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那这边这个和尚呢?”张弛又问。 “这是我师父,也是我们寺中著名的高僧,俗家姓叶,寺中都称他为叶师,我师父译经数十部,名满江东,这你都不知道做什么和尚?”叶师就是这小和尚的师父,小和尚见张弛连自己师父都不认识,白了张弛一眼。 张弛穿越初来,不知道一个和尚的名字当然不觉丢人,见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又问:“还有这个叫王大人的,可是朝中尚书左仆射王国宝大人?” 其实张弛就听说过这么一个王大人,还是因为王国宝便是王小姐的父亲才听说的。 “不是,这位王大人乃是当朝尚书左仆射王大人的从弟。” “从弟是什么意思?”张弛问。 那小和尚差点吐血,心说你是土地里长出来的不成,怎么连从弟都不知道。不过想起师父教导须待人恭敬,所以那小和尚还是耐心的说:“从弟就是堂房的弟弟。” 说完又怕张弛还是不懂,又谆谆教导说:“就是你叔叔或者伯伯的儿子,若比你年纪小,那就是你的堂弟,也就是从弟了。” 这此彻底的被人鄙视了,张弛顿觉满头黑线。 王大人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于是对着台下又说了一遍:“在场诸位高僧,可有高见?” “我,”王大人话音刚落,台下忽然一声高呼:“我有高见。” 如此不谦虚的人,当然只有张弛。 道远看着张弛笑了笑,便也同张弛一起走上台来。那道士见张弛年纪轻轻,而且还长着不长的头发,又见道远眉须皓白,像个得道高僧的样子,便猖狂的说:“老和尚如何称呼,且报名来。” “阿弥陀佛。”道远念了一声佛号,说:“贫僧道远,自长安而来,不过今日要与道长论道的却并非贫僧,而是这位公子。” 说完,道远指了指张弛。 守寅道长这才知张弛并非和尚,可是看着张弛长着头发,穿着僧衣不伦不类的模样,又听那老和尚叫他公子,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和尚?” “我并非和尚。”张弛答道。 “那你可是士族?” 张弛摇了摇头,守寅道长便冷哼一声,藐视的说:“你非和尚,也非道众,更不是士族,我怎么能和你这一届布衣论道,岂非辱没了我的身份。” 魏晋时期都把出身看的极重,反而和尚道士的地位却远在布衣百姓之上,唯独寒门庶族,地位确是及其底下。当时在淮南城内,若非众人开始都以为张弛是和尚身份,恐怕是连酒宴都上不了的。 那王大人一听张弛身份,也跟着说道:“既是布衣,还不快下台去,恐怕字都不识几个,怎配在台上与名流论道?” 士族为拥有特权,定然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哪能让一个布衣庶族胡来。 张弛一听此言正在郁闷,就见旁边俊逸的丁公子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对张弛说:“你是何人?” 张弛本来刚被人鄙视,心正烦闷,此时又见一个比自己英俊数倍的丁公子,心中有气,张弛就是看不得比自己帅的人,气哼哼的说:“我是你大表哥。” 当然,这不过是一句调侃之言。 却不料丁公子不怒反问:“敢问表哥贵姓?” 张弛楞了片刻,还是回答说:“我叫张弛。” 丁公子听了此言一揖到底,说:“请恕方才逸之无礼,多年未见,如今兄长又消瘦许多,险些认不出来。逸之见过兄长。” 这一揖把张弛搞的莫名其妙。 丁公子转过身继续对王大人说:“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并非寒门布衣,乃是小侄表兄,彭城张弛。只因肥水战前苻秦攻彭城时,战乱之中与亲人离散,表兄为苻秦军所虏,便一直未有消息。小侄姑母日日吃斋念佛,以求有生之日能得团聚。如今在道场寺相遇,当真不枉小侄姑母每日吃斋念佛,佛祖果然庇佑。” 守寅道长一听此言差点吐血,无形中又让他们找到了一个佛祖灵验的实证。不过人家兄弟相逢,他却也不好开口,只好忍着气哼了一声。 王大人说:“贤侄会稽山阴人士,而你表兄却是彭城人士,恐怕以前相聚之时也是孩童之事。况且当年苻秦攻彭城已时隔许久,嫌侄可莫要因为名字相同而认错了。” 那丁公子沉吟片刻,说:“王大人所言甚是。我兄张弛才华横溢,彭城遭逢战乱之时我尚年幼,不过表兄被虏前曾托人寄书一封与我,书中写有一诗,若这人能记得此诗,那就必定就是我的兄长。” 王大人一听,说:“这到是一个好办法,若他果能背诵的出,并且与你所记一样,那就定是贤侄的表兄。” 丁公子回过头来,满脸期待的看着张弛。 张弛很奇怪,不过自从他穿越以来,淮南遇道士算命、途中遇峨眉、后又听王小姐讲天下纷争,对于奇怪的事早就有了免疫力。 张弛也是聪明之人,此时看丁公子的表情似是有意要自己配合,况且白捡一个士族身份,他还是很乐意的。想了想,张弛便缓缓的吟诵出了一首白居易的诗:“故园望断欲何如,楚水吴山万里余。今日因君访兄弟,数行乡泪一封书。” 丁公子期待的表情此刻终于变成了笑容,笑了片刻回头对王大人说:“大人,就是这首诗。” 王大人点了点头,自己还在回味张弛所吟之诗,说:“数行乡泪一封书。好诗,果然是好诗。” 守寅道长早等的不耐烦了,走上前来,说道:“你们兄弟之事一会儿再说,你既然上了台来,可有证据能证明我这本道家经典是伪造的?” 张弛一想到这道士的法号就忍不住想笑,不过此刻他还是忍着笑,说:“**守寅道长明鉴,我可从未说过这经是伪造的。” 守寅道长一愣,心说那你上来干什么。不过马上灵机一动,心想如果连和尚也说佛陀是老子所化,那这场辩论就可以说必胜了,于是马上一换笑脸,说:“那你可是认为我这经所述为真?” 谁料张弛摊了摊手说:“可我也并没说这经是真。” “那你上来莫非是为消遣我来的不成?”守寅道长一笑又一怒,本来就皮肤松弛的脸上立刻多了十几道皱纹。 “道长,我实不知此经是真是假,”张弛说:“不过,此经若假自不必提,但若此经是真,那佛道就本是一家,两教同源,当互以为师才对。若佛陀果是老子所化,道教以老子为尊,又怎么说佛教是胡夷之教,又何必非要焚佛门经典、诛天下僧人、废江东寺院?岂非与老子用意相违?” “这……” “若此经是假,道长自然是没道理来这道场寺里胡闹,若此经是真,道长更应该遵循老子之意,助僧弘佛才对。” 守寅道长早被张弛驳的说不出来话了,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张弛又继续说:“由此可知,我虽不能证明此经真假,不过如此分析来看,似乎此经应是他人伪托老子之名,写出来用来诋毁佛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若佛陀非老子所化,那你又如何解释所有佛像皆座西向东,面朝东土?”守寅道长不服,还想做最后争辩。 张弛却朗声大笑,说:“道长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佛像自然是座西向东,你当然可以说是老子所化,心向东土。可拜佛之人却是面向西方,意为敬佛在西,所以望西而拜,也当然有佛自西来之意。” 这一番话说完,守寅道长吭哧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终于是哑口无言了。 这个道长所提出来让众僧头疼不已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被张弛三言两语的就给化解了。众僧心中都大叫解气。 守寅道士再无可辩,站在台上自觉尴尬,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向王大人辞行,摆着袖子就朝寺门走出去。 道袍宽大,袖子也长,守寅道长甩着袖子走的时候,自己自然毫无感觉,不过落在道场寺僧众眼中,这落败失落的背影,一摇一摆,袖子也左摇右晃,就如同鸭子一般,众僧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15章 三无书院 守寅道长气得脸色通红,以为定是张弛与众僧人说了什么,回头指着张弛说:“你,你……” 可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自觉无地自容,灰头土脸得自顾自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就跑出了寺门。 叶师走上前来,双手合十,对张弛说:“贫僧是道场寺中译经之僧,寺中僧众都称我为叶师,多谢公子援手之德。” 张弛摆手口称不敢,叶师又对道远说:“大师可是名满天下的长安道远法师?” 刚才在道远上台时曾做过自我介绍,叶师自然记得,不过道远的确是在佛门中名望显赫,叶师谨慎起见,所以又问一次。 “我师兄自然就是道远,此次逃出长安,便是为弘江南佛法。”还没等道远说话,道玄抢先说。 “既是道远法师渡江而来,还请法师常驻本寺,主持寺中经译之事。本寺虽是大寺,僧众又多,可却一直不得一位高僧坐镇。” 道远名满天下,众僧也都没有异意。 道远也不推辞,说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说:“贫僧也正有此意。” 张弛见道远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正要告辞去建康城中去寻那王小姐所说的三无书院,道远却叫住张弛,说:“施主往书院游学,贫僧驻寺译经,此后定然相见日少。佛说相聚即缘,贫僧有一事相求,且看贫僧薄面,还望施主应承。” 张弛心中还在琢磨这老和尚会有什么事来求我?还未等说话,三桐性子直来直去,看张弛没有还说话,心中不忍,便说:“张兄弟,大师救过咱,并且带着咱一路南来,所费都是大师的钱财,如今大师有事相求,兄弟为何不应?” “大师自愿救,钱财大师自愿花费,我又没求大师。”张弛对三桐说。 张弛本来就从不把世俗礼仪放在心中,一句话就把三桐憋了回去。 道远却不以为意,反而微笑着说:“我早应知施主非世俗中人,刚是贫僧所言似有施恩望报之意,却是贫僧的不对。” 三桐见道远也不生气,心中费解,奇怪的问道远说:“大师一路对张兄弟甚好,可张兄弟却毫不领情,大师怎么不生气?要是我,恐怕就要被气死了。” 三桐向来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张弛生气。 “张施主如云中白鹤,洒脱不羁,又怎么会被世俗之礼所缚。”道远对三桐说:“被俗礼所缚的,只能是鸡鸭之禽,所飞之高,终不过墙篱。” “那若张兄弟不答应,大师就真的不生气?”三桐貌似还是费解。 道远也没有说生气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纵使别人有恩于己,也不肯违心相诺;若自愿而为,纵使千难万难,也绝不会持恩望报。如此狂生,世之君子。”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最了解自己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和尚了。张弛心说。也不说话,肃静的对着道远施了一礼。 道远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回头对道玄说:“师弟,你虽本性良善,可性格却并不适合久居佛门、念佛终老,只是以前师兄年老,又屡遭劫难,你不肯离弃,如今师兄已平安到了建康,你便随张施主去吧,我观张施主日后绝非等闲,你随他而去,也可有一番作为。” “师兄……”其实道玄也是觉得做和尚并不过瘾,戒律太多,不能随他性子,而且他自幼就最怕念经,不过道玄被师父养大,从小吃斋,倒也习惯了和尚的生活。 “佛门也讲入世修行,渡世救人,只不过换一种修行而已。你随张施主而去,切忌不可妄造杀孽。” 道远想了想又说:“不过佛也曾除魔护法,何人可杀,何人不可杀,还是由你自做斟酌吧。” 张弛自从认识道远以来,道远一共说的话也没有今天多,言辞叮嘱道玄,更像一位慈父。 “如今虽然佛法兴盛,只是佛教于中土根基尚浅,而且屡有小人作祟,贫僧只怕若遭变故,佛教恐一时绝迹。施主日后若得善缘,有大作为,望施主勿伤天下千百僧人性命。这便是贫僧所求之事。”道远叮嘱完道玄,这才回过头对张弛说道。 张弛奇怪的问:“我能有什么大作为?” 本来张弛还会以为道远必会再为他解说半天,不料道远却又恢复了他惜字如金的本性,只是简单的说:“贫僧也不知。” 张弛刚从道场寺出来的时候,那位俊逸的丁公子也跟了出来,笑着说:“听说兄长欲往三无书院,我也刚好要去书院游学,不如同行。” 张弛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表兄,不过显然丁公子也知道自己不是他表兄,所以张弛也不言破,笑着揽过丁公子的肩膀,说:“表弟你可真是越长越英俊了。” 当你掌握不了局势的时候,就把局势弄的更乱,让谁都掌握不了。这本来就是张弛的一贯作风。 “张兄弟,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表弟来?”三桐奇怪的问。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张弛也不解释,牵着马,往城中行去。 道场寺位于建康南郊,所以众人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建康城中繁华之地,如今走到了秦淮河畔,张弛这才终于见识了金粉六朝时建康的繁荣景象。 “秦淮河畔靡丽繁华之地,天下无出其右。”看着张弛感叹,丁公子说道。 “表弟,”张弛说:“表弟你叫什么来着。” “小弟姓丁,名逸之。兄长叫我逸之就好。” 这叫什么兄弟?听了这兄弟俩的对话,道玄和三桐都满头大汗,恨不能马上晕倒。 众人走着走着,终于在秦淮河畔繁华之地找到了王家的“三无书院”,张弛站在书院门口不停的感叹,不亏是门阀,建得书院也是这般气派。 … … 王国宝此时正在书房练字,而王小姐则静立在他对面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旁边赫然便是刚在道场寺和张弛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国宝的从弟。 王国宝的从弟名叫王绪,这时说道:“兄长,其实这次失马也不能怪思瑶,劫马的贼人有千余之众,思瑶只凭数百护卫,就保商队财物不失,其实这已经就是非常难得的了。” “丢了就丢了吧,区区几千匹马,我王家还是丢的起的。”王国宝头也未抬,依然继续写着字,缓缓的说:“你素来太过争强好胜,受些挫折也是好的,也免得你老是觉得天下无人。” “你毕竟是个女儿家,还是早些嫁了吧。我已经为你和当今朝中尚书令王珣大人之子定下了亲。”王国宝这才放下笔,说:“女儿家,还是相夫教子的好。” 王绪也在一边附和说:“我太原王氏渡江以来虽然也算是望族,可是和琅邪王氏的声望还是有些差距,琅邪王氏满门名士,思瑶啊,你父亲可是给你找了一门好夫家啊。” 很明显,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其实王小姐心底只有厌烦,没有一丝欢喜,但魏晋时期士族本就是只在豪门大姓之间通婚,她也无法反驳,静立了片刻说:“父亲,女儿从淮南回来确实有些劳累,听说韩夫子这几日在讲《庄子》,女儿这些天想去书院听听。” 王国宝倒是没有反对,又继续专心写字,手下笔也不停,说:“去吧,在书院多读些老庄玄言,少想一些天下局势,总比整日里做一些杂役之事,让其他名门笑话。毕竟都是要嫁人了的。” 魏晋门阀视做实事的人为杂役,而士族是从不做事的,只领清职,每日就是饮酒作乐,却从不过问俗务。其实王小姐也很无奈。 王小姐退出来之后,王国宝忽然想起一事,问王绪说:“丁逸之果然不是道教中人?” “想来不是,若他是道教中人,今天道场寺中,又怎么会替抑道扬佛?依我看,此人或可大用。” “丁逸之,”王国宝说:“此人或许不想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是多观察观察再说。” 王绪点头应“是”,想了想,又对王国宝说:“兄长,关于天师道思瑶所虑也并非全无道理,天师道如今在南方如日中天,今日还去我王家的道场寺大闹了一场,如不加以限制,恐怕日后……” “我太原王氏虽然历来都是崇尚佛教,而琅邪王氏满门却都是奉天师道,如今要与琅邪王氏联亲,天师道的事儿还是放一放吧。”王国宝说:“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削减藩镇。会稽王如今倚仗你我兄弟二人,若能收回北府军的兵权,你我在朝中就会声望日隆,到时哪怕是的尚书令王珣见到你我也要敬让三分。” 王绪点头不止,说:“兄长说的是。” “乱后而治,才显得出我王国宝的手段。”王国宝又重新提起笔,缓缓的说道:“做官就如同这修炼书法,先得稳得住气。” 说完,在纸上写下了“静气凝神、百炼人生”八个大字。笔力苍劲,直透纸背。 王绪则在一旁会意微笑。 第16章 天下如锅 张弛到了三无书院已过了两日,也换了一套书生装束。因为头发还不长,所以顶了一顶帽子。样子依然还是蛮好笑的。 张弛当然是没钱的,三桐、道玄也都没有,不过自从昨日与丁公子同行,张弛说,:表弟是士族,应该有不少钱吧。从此几人就吃穿不愁了。 三桐现在倒是无比的钦佩张弛,无论吃谁的他都好像永远吃的心安理得。 书院的韩夫子已经是须发皆白,自从见到了张弛拿出来王小姐的那块玉佩后,就对张弛恭敬有加,奉若上宾。书院中往来游学名士众多,也不见有张弛这般的待遇。 这两日书院中人,每日下午都聚集一堂,辩读《庄子》。张弛当然不愿去辩,这几天奔波劳顿才到建康,正该好好休息。 吃过午饭张弛便爬上床去睡午觉,三桐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却甚是喜欢舞文弄墨,本想拉这张弛一同去听这些人辩读《庄子》,也好涨涨学问。谁料张弛一转身,懒懒说:“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又冷,收拾书本好过年。” 说完便又继续睡了,三桐自然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心说四季都不读书,真不知他这一身学识都是怎么来的。 张弛午觉睡醒时就已经到了晚上,见周边没人,肚中有些饥饿,就想出去四处找找吃食,一出门,就看到了王小姐。 月已半空,王小姐正站在湖边一棵桂树底下,左手牵右手衣袖,此时正微笑的看着张弛。 张弛刚刚睡醒,此时见到王小姐的笑脸,忽然有些恍惚,莫名的就想起了曾经大学时的初恋女友,想起了在大学校园里,蝶湖边谈情说爱的青春岁月。忽然间鼻子就有了酸酸的感觉。 “公子可是忽有所感?”王小姐看张弛发呆,微笑着问。 张弛嘿嘿一笑,他总不能说自己看到王小姐后想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吧?支吾了一下敷衍说道:“我是想家了而已。” “原来公子是想念故乡了。”王小姐黯然的说:“我以为这几日只有我不开心,原来公子也是同样。” “我只是略有所感罢了。”张弛问:“不知小姐又是有什么心事?” 王小姐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其实王小姐心中不快是因为她的婚事,不过却没有对张弛讲。王小姐是何等样人,喜怒哀乐都可常埋心底,刚才不过是因为受张弛情绪的感染,只转瞬间,便又回复了平常淡雅的神态。转移话题说:“我父欲以雷霆手段,图谋藩镇,联合当朝尚书令王珣,逼反桓玄,我只怕烽烟乱起,难于掌控。” “如今天下局势难料,不知公子可有何见解?”王小姐忽然问张弛说。 张弛本来极不愿意参与政事,淡淡一笑敷衍说:“我只知喝酒睡觉,怎么能知天下大势。” “公子不妨试言之。”王小姐却锲而不舍。 张弛见王小姐追问,想了想便说:“其实天下可有一比。” “可比什么?” “可比一锅。”张弛说道。 “此比何解?”王小姐倒是头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比喻,问张弛说。 “有一个人的锅裂了,便请匠人来补,匠人铲去锅底灰的时候,趁主人转头时,用锤子在锅底上一敲,使原来的裂缝裂的更严重,然后喊来主人说,:你看,你的锅裂的这么严重,可不好修。” “如此一来,匠人不但能赚钱财,主人还千恩万谢。而且匠人因被人称赞,很快就能名传乡里。”张弛说:“不裂得严重,就显不出手段了。天下也如这锅一般,朝堂上的权臣之谋,也不过就是乡里补锅匠人所惯用的伎俩罢了。” 王小姐何曾听过这么新奇的比喻,不过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士族势大,南方天师道蠢蠢欲动,我父亲恐怕就是要做这补锅之匠。”王小姐想了想,担忧的说:“可如今这锅已经裂纹遍布,我只怕如果再有一锤砸下去,这锅就要支离破碎了。” 张弛呵呵一笑,说:“那就要看匠人的手艺了。” 王小姐沉思片刻,忽然饶有兴致的问张弛说:“如今世事,若公子掌权又当如何?” “门阀自汉以来就一直势大,门阀不反,天下不乱。就算是张角太平道起义,可最终也是败于门阀。虽然道教蛊惑民众造反,可汉朝却并非亡于道,而是亡于门阀。”张弛常读史书,所以说出话来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只要门阀不反,天师道不足为虑;可若门阀一反,天下就要大乱了。” 张弛虽然不知魏晋历史,可是他常读史书古籍,门阀政治他还是懂的,其实门阀政治是自汉以来就有的弊端,往往封疆裂土的并非起义者,而是朝廷深深倚重的门阀望族。曹操如此,孙坚如此,刘备虽然落魄,可毕竟也是士族,哪怕一直到后来大唐的开国之主李渊,也都尽是门阀。 “我也正是这个想法,”王小姐叹了一口气,说:“所以我主张宜缓图门阀,可惜我父不听我言。” 张弛却摇了摇头说:“不是缓图,若我掌权,我的办法是不图门阀。” 这句话倒是让王小姐很吃惊,张弛继续解释说:“王小姐,门阀恐怕早为皇族所嫉,那渡江后何不早图?” “以前门阀势大,图之恐怕有心无力。”王小姐回答说。 “那便是如今门阀愈显没落了?”张弛问。 王小姐点头:“的确如此,肥水战后,门阀已经逐渐衰落,庶族崛起,朝廷这才有力图之。”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张弛笑着说:“对门阀下手,必有反弹。那何不任他衰落下去?腐则愈腐,坚则愈坚,恐怕不用数十年,庶族就可统领兵权,到时不图士族,士族也将逐渐被庶族取代。我们要做的,只是慢慢的培植庶族,使日后为我所用,然后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道理虽然简单,可身在局中,看的透的却没几个人。王小姐何等聪明,张弛一番话说完,她就已经豁然明悟,王小姐从不服人,不过此时也不得不服,感喟说:“以前尝读《庄子》,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一直不解何意,今天听了公子这一番话,我才知道其中含义。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功高震主、美誉天下的,却多是做这补锅之事的匠人而已。” 张弛懂的可能也就这么多,若是再多说,恐怕就露馅了,于是转移话题说:“小姐今天来,应该不是和我讨论天下大势的吧?” 王小姐微笑着点头说:“如今天色将晚,书院宴请书院中游学之士,我是来请公子赴宴的。” … … 书院中游学之人可不少,所以这次是露天而宴,广场上铺了席,众人都做在场上,张弛一来,三桐就拉着张弛说:“张兄弟,听说今日饮宴中学子还要赋诗,我哪里会写,不如你先教我一首,免得一会我出丑。” “喝酒怎么还要赋诗?”张弛奇怪的问。 “兄长有所不知,”丁逸之此时在一旁说:“今日可不是平常饮宴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张弛继续问。 “今日之宴乃是诗宴,”丁逸之解释说:“三无书院是朝中王阀所建,目的自然是培养人才,所以书院每年春天的时候,都有一次举荐的机会,可惜却只有一个名额,寒门学子或是落魄士族都可通过举荐而入朝为官,若我所料不错,书院今天就是要在众人之间选才高者,以行举荐。” 三桐说:“听说席中都是随意发言,以辩优劣,若别人问我我答不出来,那岂不是很丢人?所以张兄弟还是教我一首诗,这首诗最好是放在哪里都能用,这样若别人问我,我也好不被别人嘲笑。” “放在哪里都能用的诗?”张弛一听不尽满头大汗。 “你若怕被人嘲笑,那我就教你一首可以嘲笑别人的罢。“张弛想了想忽然心头一动,嘿嘿一笑,然后叮嘱说:”不过这首诗你可是只能写、不能读的。” 三桐幼年曾经在淮南求学,字还是会写的,此时一听张弛说要教他,忙点头说:“字我会写,字我会写。” 韩夫子见王小姐已到,忙迎上座,待王小姐坐定,韩夫子才说道:“今日诗宴开始,在座皆是书院游学之士,若有佳作,可当众诵读,以作品鉴。” 张弛以为文人都是要谦虚一下的,没想到韩夫子话音刚落,一位下首的书生便已经站了起来,踏步上前对王小姐和韩夫子施礼说:“学生丹阳马延杰,近日偶的佳句,还请老师和小姐品鉴。” 说完就朗声吟诵说:“冬去芳菲晚,春来亦少寒。时别西山岭,往游江之南。大世无隐者,出则有良言。可以荐嘉客,以应时之贤。” 韩夫子听了禁不住点头,对王小姐说:“马公子以一首五言自荐,果然不错。” 王小姐也微微一笑,说:“的确不错。” 王小姐才学韩夫子是知道的,他何曾见王小姐赞过别人?马延杰本就是韩夫子的得意门生,如今见王小姐夸赞马延杰,韩夫子心中也忍不住暗自高兴。 第17章 诗宴 不过王小姐却忽然将话锋转向张弛,隔着好远问张弛:“张公子觉得此诗如何?” 张弛没料到王小姐忽然有此一问,支吾了一下,说:“这诗还是不错地。” “既然连张公子都说不错,那这诗就肯定是不错的。”王小姐淡淡的说。 马延杰自幼好学,来书院游学已近一年,所图也不过是书院中这一个举荐名额,韩夫子对他也是极为看重,书院中游学众人也都钦佩他的才学,本想这一年的举荐非他莫属,岂料偏偏在最后的时刻,跑出来了一个张公子。 魏晋时期都是靠九品中正制选士,若是出身寒门,恐怕若想仕官,那就只有依附于士族,否则劳碌半生也未必能混得个一官半职。马延杰虽出身寒门,但却自视甚高,所以虽然看王小姐的意思是看重张弛,可自古文人相轻,他又怎么会服输? “公子既然得王小姐看重,想必才识非凡,还请公子赐教。”马延杰一听王小姐说完,便走过来对张弛说道。 现在张弛已经猜到王小姐一定是故意的,可却不知道王小姐为何把他置于举荐的风口浪尖上,张弛狂虽然狂,但却从来不无缘无故的狂,看马延杰态度良好,所以张弛还是决定暂时低调,敷衍着说:“公子做诗自然精妙、发言玄远,在下不及。” 听张弛说自认不及,马延杰会心一笑,回头对王小姐说:“小姐,自从学生来书院游学,已近一年,若论诗才,学生若认第二,恐怕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本来张弛对这马公子的印象还好,不过现在听了马公子这一席话,却开始有点反感这个人的狂妄自大了。 “公子需知自微者视大则必不尽,自大者视微则必不明的道理。”王小姐也略微皱了皱眉。 韩夫子自然是赞成举荐马公子的,见王小姐皱眉,忙说:“小姐,马公子虽然有些持才自傲,不过若论才情,在书院游学之士中,确属第一。” 书院毕竟是王家的书院,韩夫子虽然欲举荐马延杰,可见王小姐皱眉,也只好小心谨慎的问说:“这举荐一事,小姐你看……” 王小姐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又是隔着好远问张弛说:“公子以为如何?” 马延杰见王小姐如此看重张弛,早就心中有气。心说恐怕今日只有在这诗宴之上,以才震慑住他才能得到王家举荐,于是走到张弛面前,说:“既然王小姐说公子高才,我们不妨就此斗一斗诗才,也能为在场诸位增一增酒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和张弛斗诗,张弛自然是不怕的。其实此时张弛也早看明白了,王小姐恐怕是有意要举荐自己,可又怕众人不服,才编排了这一场诗宴。这个叫马延杰的公子虽然才华不错,可是心机却要比王小姐不知要浅上多少,王小姐只是轻轻一激,便自己跳了出来做自己的踏脚石。 果然,还没等张弛张嘴,王小姐就已经说话了:“既然如此,在场众人都是佐证,二位公子便当众斗一斗诗才。胜者当为王家举荐。” 马公子等的就是王小姐提起这举荐一事,此时见王小姐许诺举荐胜者,便说:“那就请小姐出题。” 王小姐笑得异常灿烂,说:“若都由我出题,不免有失公允,不如由我出第一题,韩夫子出第二题,其余众人若有兴趣,此后皆可出题。” “小姐此言甚好。”韩夫子也觉得这个办法颇为公允。 见众人没有异议,王小姐沉吟片刻,指了指桌上酒盏,说:“那第一题,就以酒为题吧。” … … “兄长,王小姐今日似乎有意如此,恐怕是见兄长身无官职,想通过这个机会举荐兄长,兄长万不可辜负了王小姐这一番情义。”丁逸之见张弛只是喝酒,在一旁小声的对张弛说。 今日酒宴上的杯小,喝起来很不过瘾。张弛一口一杯,转眼就喝了十数杯,其实他是有些不好意思让这个自命不凡的寒门学子做自己的踏脚石,所以他是想让那马公子先作出诗来。这样即使等一会将把比将下去,也不至于使人太过尴尬。 可张弛已经连喝了十数杯酒,见那马公子却依然还在冥思苦想,恐怕要等他做出诗来,自己也快要把自己灌醉了。 于是张弛这才倒满一杯酒,左手托杯而起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只这一句,众人就全都静了下来。 然后张弛又点了点酒,洒在了地上,继续说:“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然后又停了片刻,朗声将全诗吟诵了出来:“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张弛这一首诗说完,就把众人全都震住了,当然除王小姐以外,王小姐早料到这种局面,只是看着微微笑着,淡淡的说:“好诗。” 马公子此时心知无论自己写出什么,也都无法超越张弛的这首诗。不过他死也不信张弛能在短短时间内写出这等好诗,定是早和王小姐串通一气,便恨恨的一甩长衫衣襟,暗有所指的说:“张公子能在片刻之间作出这等好诗,当真思如泉涌,只怕是早就做了准备吧。这第二题,张公子若做不出或水平大减,恐怕难免有作弊之嫌了。” 说完马延杰回头向韩夫子深施一礼,说“这第一题学生认负。请夫子出第二题。” 第二题是韩夫子出题,张弛是绝无可能事先准备了,所以马延杰才如此有底气的说。 “做人当有正气,不可做蝇营狗苟之事,这第二题,便以正气为题吧。”韩夫子缓缓说道。 其实韩夫子也早怀疑,这是王小姐想要举荐张弛,可又怕众人不服,才演了这一出戏,否则此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才思,那岂非天才不成? 所以才以正气为题,说做人不可做蝇营狗苟之事这样的话来挤兑张弛。 张弛看着马延杰和韩夫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样子,心中不免好笑,所以这次等也没等,韩夫子话音刚落,张弛一首诗已然脱口而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文天祥流传千古的《正气歌》就这样提前了一千多年诞生了,当然,张弛只是节选了这首诗的前半部分。 这首诗慷慨激昂,张弛刚吟诵完,就连一直认为马延杰才学很高的满座学子,也都轰然叫好。 韩夫子老脸通红,如今这题是他自己出的,张弛断不可能是作弊的,想起刚才怀疑张弛,所以韩夫子现在觉得甚是羞愧。 不过韩夫子毕竟是饱学之士,听了这首诗后忍不住赞赏说:“妙,妙,此诗掷地,可做金声。” 然后转头对王小姐说:“小姐,张公子能须臾成诗,有子建之才,百年难遇,本次举荐确实当荐张公子。” 韩夫子说的子建,当然是指曹植。曹植自幼颖慧,年仅10多岁时,就能诵读诗、文、辞赋数十万言,出言为论,下笔成章。两晋崇尚建安风骨,而曹植更被认为是文章的典范。 可见此时韩夫子对张弛的评价已经是极高的了。 马延杰本已满头大汗,他是一名寒门学子,若想走上仕途则必须依靠门阀举荐,他不知何等辛苦,才有了今日的机会,此时一听连韩夫子也赞成举荐张弛,心中早失了分寸,忙上前说:“小姐、夫子,这所出两题,都非学生所长,绝不是学生才识比不上张公子。” “那公子所长又是什么?”王小姐微微笑着问马延杰说。 “学生擅长玄理之诗,还请小姐应允,让张公子再与学生比一比谁的诗中更有玄理。” 魏晋时期崇尚玄理诗,不过这种玄理诗大多枯燥乏味、如同嚼蜡。 韩夫子见马延杰不知进退,自取其辱,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问张弛说:“张公子以为如何?” 张弛有意想为马延杰留个台阶下,早回座中,此时听韩夫子问,便呵呵一笑说:“不比再比了吧?既然侥幸赢了还比什么。” 马延杰一听张弛这么说,冷哼了两声,说:“原来公子也自知是侥幸才赢,临阵怕战,也不怕人耻笑么?” 张弛不生气,可三桐早受不了了,这马延杰还真不是一般的自大,他自己求辱还等什么?于是三桐跳出席来,不过他自知自己五大三粗的样子也不像个书生,于是大声说:“我乃我家公子书童,我家公子不屑与你比诗,你看不出来,还敢大放厥词。你若不服,就由我替我家公子教训教训你。” 三桐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当然是因为在宴席之前,他早就让张弛教了自己一首可以嘲笑别人的诗。三桐性好出风头,又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你会作诗?”马延杰一脸的不可思议。 三桐见马延杰瞧不起自己,心中大怒,被人鄙视了当然要鄙视回来,所以他说:“我当然会作诗,而且我这首诗道理深奥,凭你的那么丁点才学,恐怕还要大声读个三五遍,才能懂得其中的道理呐!” “那你便作出来让大家看看。”马延杰此时早已气极而笑,心说定要让这个书童好好的丢一丢张弛的脸:“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道理我马延杰看都看不懂。” “取纸笔来!”三桐觉得现在他最威风了,唰唰唰就把张弛教给他的诗写了出来,然后还附加一句:“得细细读,要不我还真怕你看不懂哩。” 马延杰接过诗来只看了一遍,就说:“这算什么诗,简直狗屁不通。” 三桐咧嘴一笑,说:“我早知你看不懂。不如这样,你大声读上三遍,如果众人都不懂,我就大声承认说我是狗屁,可如果众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这诗中道理,那就是你是狗屁。” 马延杰又把诗看了一遍,他熟读经史,若他都看不出什么道理,他还真不信别人就能看得出,于是大声得照着三桐的诗读了起来:“卧梅独果熟,卧枝绘中天。鱼吻卧石水,卧石答春绿。” 马延杰丹阳人士,自然是听不出北方方言的,可在场很多人都是北方南渡而来,自然对北方方言并不陌生,此时看见马延杰一本正经的大声喊,:我没读过书,我只会种田,欲问我是谁,我是大蠢驴。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马延杰才读一遍,就听众人哄堂大笑,可他自己还是不解何意。莫非这诗中还真有道理不成?心中想着,于是赶忙又把诗认真得从头仔细又看了一遍。 众人一见马延杰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的更加厉害。 马延杰并不笨,见众人大笑已知不妙,此时再仔细看了几遍,自然也看出了名堂,气的满脸通红,可又无法发作,指着三桐手指直颤,指了半天,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徒然,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席而去。 王小姐此时笑的的确是很开心,她发现只要张弛在身边,就似乎总是能发生让她开心的事。这个张弛,果然是魔力无限。 众人都大笑了一会,等众人笑声渐落,王小姐说:“公子才高识广,我王家书院欲举荐公子入朝为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其实张弛也并非很想做官,可是王小姐一番好意,他也不忍辜负,况且刚把书院原定的举荐之人气走,他若推辞似乎也说不过去,就问:“不知能举荐个什么官儿?” “如今朝廷组建新军,我想荐公子任功曹参军一职。”王小姐说。 “功曹参军是做什么的?”张弛穿越来也没多久,自然对古时的官职一头雾水。 丁逸之这时微微一笑,在一旁解释说:“此乃军府中官员,为诸曹之长,如昔时的荀彧就是曹操的参军。” 荀彧张弛还是知道的,心说,原来是个参谋。 第18章 乱世佳人 裴公子此时正坐在一个小酒馆之中,哼着小曲,美美得品着小酒,后边则站着裴福裴禄两人。 看着裴公子兴高采烈的哼小曲的样子,裴福心中暗暗奇怪,自从到了建康,这几日裴公子一直留恋风月之地,只几天就把秦淮河畔的风月场所逛了个遍。风月之地的花酒好喝得很,可这两天却忽然不知怎么了,公子偏偏喜欢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酒馆里喝酒。 这的确有些不像裴公子的性格。 “公子,这小酒馆鄙陋失修,有些配不上公子身份,为何公子喜欢来这里喝酒,莫非这里的酒好喝?”裴福在一旁小声的问。 裴公子嘿嘿一笑,说:“公子我的心思,你等奴才如何能知?我来这酒馆,自然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那边那个煮酒的酒娘。” 顺着裴公子所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位貌美的酒娘正在煮酒,裴福谄媚说:“公子果然是好眼光,这酒娘果然生的貌美。” 裴禄在一旁大是不解,问道:“公子,酒娘又不是王家小姐,无所依靠,公子既然看上了何不强抢回去?公子有财有势,料想也没人敢说什么。” “你这蠢奴才,就知道抢抢抢,”裴公子一听忍不住骂道:“莫非你把你家公子我,当成了那种欺男霸女的混蛋?” 裴禄哪里敢再做声,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 “你家公子我若看上的女人,那得要她自己心甘情愿得从了公子我才行。”裴公子说。 “公子品格清高,自然不会做那种欺男霸女的恶事。”裴福见裴禄被骂,忙恭维说:“再说,就凭公子英俊风流,只消勾勾手指,那酒娘还不自己就投入怀抱来了?” 裴公子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裴福了,说:“还是你明事理,讨公子我的喜欢。” “不如我去叫这酒馆掌柜来,好让公子问问这酒娘的来历?”裴福一见公子高兴,赶忙趁热打铁的说。 酒馆的掌柜的姓吴,已上了年纪,还不知道到底因为何事,就被裴福拉到裴公子面前,见裴公子一副豪门公子的打扮,小心谨慎的说:“小店鄙陋,贵人唤小老儿来,可是小店有什么地方招呼不周?还请贵人包涵包涵。” 裴公子笑吟吟的说:“老头你莫怕,我可不是那等恶人,我唤你只是问你,那边那个酒娘是何人?” 这个吴掌柜,在江湖上混迹了大半辈子,早就混得跟个人精似的,此时只一见裴公子一笑,心中早就猜到了裴公子的那点心思,赶忙说:“公子可是看上了此女?” 裴公子忙大点其头,说:“正是正是,掌柜的你可知她父母是谁?” 吴掌柜嘿嘿一笑,说:“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便是那酒娘养父,若公子看得上小女,便把她接到府上做个姬妾也是好的。” 说完又小声的问道:“只是这份彩礼……” 裴公子见这掌柜如此明白事理,心中高兴,说:“老头你尽管放心,我裴公子是何等人,若得了佳人,定给你送厚厚的彩礼。” 等那吴掌柜满心欢喜的走后,裴禄忍不住问道:“公子,你难道不要那王家小姐啦?” “当然要,两个都要。” 可是裴公子刚说完,就被裴禄这一句话,戳到了伤心处。裴公子叹了一口气,又换了一副哭丧着表情说:“可是要又能有什么办法?那王家小姐偏偏就是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每日四处去喝花酒。” 裴公子越说越伤心:“你们以为喝花酒很有意思么,哎,都是小人之见,这天下又有哪个女人有王小姐那般的风采。” 说完又问裴福说:“你常有妙计,你且说来听听,为何那王家小姐对我不理不睬?” 那还用问,当然是王小姐看你不上,裴福心里想着,可是裴福不敢说,想了想笑着说:“公子英俊风流,王小姐没理由不对公子倾心。我想定是因为那个姓张的公子用了什么诡计,迷惑了王小姐,王小姐才不理公子,若公子让那姓张的不再纠缠王小姐,想来王小姐最后定会投入公子的怀抱。” “妙,”裴公子一听,拍着大腿。转头对裴禄说:“你现在速去把那个假和尚给我找来。” “可是……” “什么可是,”还没等裴禄说完,裴公子便拍着桌子说:“若是你找不来,我便打断了你的狗腿。快去快去。” 裴禄现在有些后悔提起王小姐来,心中无奈的直想哭,:建康城这么大,这可让我倒哪里去寻他。 裴公子等人口中说的假和尚当时说的是张弛。 张弛昨日被王家举荐参军之职,恐怕过两天便要上任,这几日清闲,正准备独自出去转转,逛一逛这传说中的金粉秦淮,可刚出书院大门,就被裴禄痛哭流涕的拦住了。 裴禄的确早就想哭了,建康城这么大,让他去寻个人可比大海捞针。还好他想起了商队众人分散之时,听说张弛等人要去三无书院,便在建康城内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三无书院,却被书院拦在门外不许入内。 他又没办法,可又不敢回去,便做在书院门口等,没想到天可怜见,还真让他等到了张弛。 一见张弛出来,他便上去拉住张弛的衣袖,带着哭腔说:“张公子,我家公子请你去赴宴,你可一定得去。” “为何你家公子请我,我便一定得去?”张弛问。 裴禄哭丧着脸,一脸哀求的样子:“张公子你若不去,我家公子非得打断了我的腿不可,张公子,您莫要让小人为难了,您就去吧。” 张弛见裴禄说得如此凄惨,心中不忍,便点了点头。裴禄前边带路,不一会,便来到了裴公子所在的酒馆中。 裴公子早等的烦躁,吴掌柜看在眼里,便让那美貌酒娘来为裴公子把盏,此时裴公子喝得正欢,见张弛来了忙邀请入座,嘿嘿一笑,客套着说:“几日不见张公子,还真让我甚是想念。” “裴公子找我来有什么事,但请直说。”张弛大大咧咧的说。 裴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说:“哪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王家小姐那点儿事。所以想请你帮我。” 张弛奇怪的说:“你让我教你背诗我也教了,还能帮你什么?” “你也不用瞒我,”裴公子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说:“太原王家如今权倾朝野,张公子定是想巴结王小姐,也好能得个富贵,不过那王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能和寻常人家联姻,所以我劝张公子你还是别白费心机。” 裴公子自以为得计的说:“不如你将王小姐让给我,我送你多多的钱财。” 说完裴公子又觉不妥,跟着说:“不不不,不送钱财,我送你三所宅院,百里良田,如何?” 这么多家业,裴公子就不信张弛他不动心。 张弛忽然觉得这个裴公子又可爱又可笑,说:“可是王小姐又不是我的,你我怎能让来让去?” “呃……”裴公子想了想说:“也不是你让给我,只要叫你不去纠缠王小姐就好了。” “那王小姐来纠缠我,可不算其中。”张弛说。 裴公子有些不屑,王小姐是何等人物,若不是你去纠缠人家,人家又怎么会理你。不过裴公子还是笑着说:“当然不算,当然不算。” “莫非裴公子除了王小姐就找不到女人了?”其实张弛很是无奈。 “我裴公子是何等人物,还愁没有女人?”裴公子有些生气,拉过旁边把盏的酒娘手,显摆说:“这便是我刚买的姬妾,这等佳人儿,恐怕张公子尝都没尝过吧,嘿嘿。” 那酒娘本是上前来把盏,此时一听说已经被卖给他做了姬妾,一脸的惊恐神色,慌忙把手抽了回去,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却被外边的吴掌柜拦住,一个耳光就甩在了酒娘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现在有贵人要接你回府,吃穿用度以后自然都少不了你的,你还敢跑?真是反了你了,你若不快讨这位贵人欢心,小心我把你的双腿打断!” 那酒娘也不敢反驳,只是跪坐在地上不断啜泣,一看便知她常受这个掌柜的打骂。张弛看了有些不忍,这个时代底层的女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被买来买去也是常见,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张弛看那酒娘受了委屈,跪坐在地上哭声一时止也止不住,吴掌柜抬手正要继续打骂,张弛有些不忍心了。 “裴公子,你不是说让我不去纠缠王小姐么?那好,你便用这个酒娘来和我换吧。”张弛说道。 裴公子一听,楞了片刻。因为他感觉这两个,哪个都有些舍不得。这个酒娘虽然满脸泪痕但也依然难掩美色,而那个王小姐,也是气质无双,一时竟不知如何取舍。 不过俗话说,得不到的那个才是最好的,这句话对于裴公子这样的富家子弟是最适合不过了,这个酒娘虽说也是生的美貌,可毕竟出身寻常,轻而易举的就让他得到了反而没什么意思,而那个王小姐越是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就越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裴公子的脑袋一根筋,心想只要这个假和尚不在中间作梗,那王小姐还不很快便是我的怀中之物了?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得浮现出了一脸猥亵的笑容。仿佛他现在已经将王小姐搬到了床上一般。 最后狠了狠心,裴公子才终于点头应允,说:“好,那我就把这个酒娘送与张公子。” 然后嘿嘿的yd一笑,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继续说道:“原来张公子也和我是同好中人,就喜欢这等美貌的小佳人儿,早知如此,何必这么麻烦,我早就买来两个美人儿送给张公子了。” “公子,那你许我的彩礼?”吴掌柜一听此言,赶忙上前问道。 裴公子摆了摆手,说:“这你放心,我裴公子是何等人物?许了你的自然不会少。” 吴掌柜一听此言,这才笑呵呵的退到一边,却只留下那酒娘依然跪坐在地上抽泣不止。 魏晋时期的士族子弟,都是姬妾成群,姬妾的地位甚至不如牛马,张弛见裴公子慷慨的送他美人儿,也不领情,只是跟着嘿嘿一笑,说:“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不去纠缠王小姐了,不过你到底能不能赢得美人倾心,那可还得看裴公子你自己的本事。” 又不用他出钱,张弛当然是何乐而不为。 “只要你不从中捣乱,我自然还是有这个本事的。”裴公子晃着他肥肥的脑袋,自信满满的说。 … … 和裴公子谈定后,张弛便带着酒娘返回了书院住处。酒娘小心谨慎,远远的跟在张弛身后,一路上也不敢说话。 三桐见张弛出去一会,便带回来一个美娇娘,对道玄说:“为何张兄弟身边总是有美貌佳人出现,可我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机会?着实让人羡慕。” 道玄自幼出家,况且此时年纪要比众人小上几岁,还不解男女之情,便问:“这些都是红粉骷髅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三桐自知和这个和尚说不清楚,也不回话,走上来对张弛说:“张兄弟,刚才王小姐差人来寻你,说朝廷委任已下,让你收拾准备,明日便要去军府中复命。” 张弛点头应了一声,便带着酒娘回到房中,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他带回来的酒娘,刚要说话,那酒娘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奴婢多谢公子搭救,公子是位正人君子,奴婢愿常侍公子左右,为公子端茶打水,还望公子成全。” 她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魏晋时期无论姬妾还是奴婢的地位,都是非常低的,姬妾的地位尚且不及牛马,更遑论奴婢,如今她算是张弛买回来的奴婢,所以才跪下请求,若这公子当真是正人君子,或许,她还可保完璧之身。 张弛穿越来的日子也不算短,这其中的区别还是略有了解的,微微笑了笑,说:“你还是起来吧,我并非是见你美色才带你回来,只是不忍你受辱蒙尘,正好我性好饮酒,你煮酒煮的好,以后你就为我煮酒吧。” 张弛说完,可那酒娘还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似乎不信张弛所言。张弛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只不过是北方来的流民,并非士族子弟,你就暂且随着我,以后便为我煮酒吧,日后你若另有去处,我也任由你去。” 见张弛说的诚恳,酒娘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来。站起来双手牵着衣角,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张弛看气氛尴尬,就问:“你叫什么?” “奴婢没有姓名。”那酒娘恭敬的回答说:“奴婢一直煮酒,别人便都唤奴婢为酒娘。” “那你父母就没有给你起名字么?”张弛奇怪的问。 “奴婢也没有父母。”说到这里,酒娘神情有些黯然,哽咽的说:“其实奴婢也是北方流民。那时奴婢尚且年幼,父母在途中就遭了兵祸,死了。” “那你可有其他的亲人?” 酒娘摇了摇头,抽泣着说:“本来还有一个妹妹,后来逃到江东不久,她便饿死了。” 生在乱世,又有什么办法,张弛听着也忍不住心中难受。 “初到江东,为求活命,我才自卖为奴。后来又多逢变故,被吴掌柜拐了来,他是要打算将我养大几年后,再卖入大户。奴婢不从,便日日受他打骂,幸得公子相救,不然……”所到这里,酒娘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酒娘说话间,眼角早就忍不住滚出了泪珠,多年的苦水一直常埋心底,又有什么时候能和他人倾吐?如今见张弛性格和善,也同是北地流民,想起了这些年所受的苦楚,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这番话说完,早已泪流满面了。 生逢乱世,命不由己,只能随风飘零,最后是飘到锦账之上,还是飘落到粪土堆中,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样的命运,又怎能不苦。 张弛平时最受不了的,一个是英雄迟暮,另一个就是美人蒙尘了。看着眼前这个美貌佳人,却从小就受了这么多苦楚,心中难受。这种难受可不是以前读史,看到西施沉湖、贵妃缢死时的那种难受,那些都是书里的故事,而现在,却是他的亲身所历。 张弛想说点什么,可却哽咽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以后别用奴婢自称了,”半响后张弛才说:“我叫张弛,你以后便叫我张大哥吧,我便唤你酒娘。” 第19章 天机现 第二天清晨,张弛便起身前往军府,三桐道玄都是白身,这种场合不便相随,便只有丁逸之一人跟着张弛。 两人一直走过了朱雀门,来到了宫城前面的五里御道之上,建康城中的官署府寺等衙门,便都坐落在这条大道的两侧。 丁逸之引着张弛来到军府门前,说:“兄长,此处便是军府,我同你一同进去吧。” 其实对于这个表弟,张弛心头到现在也还是有些疑惑的。事实上我本非他的表哥,他也知道,可他却为什么偏偏要认自己做他表哥? 这几日来张弛一直都心中不解。 丁逸之不言明,张弛也不问。张弛性格随意,反正自己穿越初来,这个丁逸之出身士族名门,外貌俊朗。要财,那是比自己有财的,要色,也更比自己有色,又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所图? … … 会稽王司马道子此时正坐在军府的大堂上,眉头深锁。 做为皇帝的叔叔,安帝昏聩无能,朝中大权,便一直把持在他这个会稽王的手中。按理说,他位高权重,这天下又有什么事能让他心中烦闷?不过这两天,倒是的确有了这么一件事,让他头大不已。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街头巷里,有小儿传唱造反民谣。 “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司马道子读了一遍王珣呈上来的这个童谣,大怒说道:“这分明是造反之辞!” 然后吩咐王国宝说:“把所有传唱这首童谣的小儿及其亲族全给我抓起来,万不能让这童谣流传开去。” 在这个时代,流言的威力还是非常巨大的,历代朝廷衰亡,都是以童谣为征兆,也难怪司马道子如此紧张。 “恐怕这流言是有人蓄意传播。”王国宝说道。 王国宝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司马道子:“对,抓住那些小儿,查问谣言之根。” 司马道子久居朝堂之上,一怒起来,还是有些威严的。 “是。”王国宝点了点头,然后沉思着说道:“如今朝廷欲图藩镇,会不会是藩镇已有所觉,故此有了异动?” 司马道子眉头深锁,以手加额。一想到藩镇门阀各个都手握重兵,司马道子便如坐针毡。 如果说王国宝最擅长的一样本领,那恐怕就是察言观色了,此时见会稽王眉头深锁,便上前说:“欲图藩镇,便不能不除前将军王恭,与荆州刺史殷仲堪这二人。会稽王宜当早作打算,迟则恐怕有变。” “卿可有良策?”会稽王司马道子问。 王国宝沉吟片刻,看了看身边的王珣。 王珣虽然官居尚书令,可如今王国宝得势,王珣这个尚书令却是没有半点实权的,王珣要比王国宝年长得多,此时站在一旁,闭目捻须,隔了半响才睁开双眼,见王国宝正看向自己,说:"大人,你我同殿为臣,况且眼下令千金也刚与犬子定下了婚事,你我便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便明言的么?” 王国宝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对司马道子说:“如今新帝登基不久,不如以述职之名,召他二人入京,撤去兵权,若二人不服,就……” 后面的王国宝没有讲,不过恐怕谁都能听得出来其中之意,王国宝微微一笑,然后才继续说:“只要兵权在手,这些也是无妨的。” 司马道子听了也不禁点头,说:“卿有妙计,那便甚好,。” 三人正商议间,听得堂外有人通禀,说:“启禀会稽王,三无书院所荐之人已到了府门之外。” “传。”司马道子此时深锁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扬眉说道。 张弛一袭青衫,和丁逸之走到堂中。施礼已毕,会稽王见他脸上未施朱粉,心中不悦。魏晋时期尤重风仪,若脸上不施朱粉便去见人,就如同现在去面试不穿西装一般,而且张弛还是一袭寻常的青衫,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张弛自然感觉不到什么,他哪里有过化妆的习惯,可是在会稽王看来,那就完全不同了。 看在会稽王眼中,就和现在的面试官看到有人来面试,不穿西装也就罢了,他反而是穿着一条大花裤衩。 司马道子心中不悦,便反映到了脸上,将脸拉长,问道:“你便是王小姐所荐任职参军之人?” 见张弛点头,司马道子说道:“既是王小姐所荐,想必或有过人之处,不知你是何处过人?” 还没等张弛说话,丁逸之说:“禀会稽王,我兄张弛,以才识见长。” “你又是何人?”司马道子问。 “学生会稽山阴丁逸之。” 司马道子是会稽王,封地便是会稽。会稽山阴丁氏,司马道子还是听说过的,说:“原来他是你的兄长,那或许还真有些才识,不知才识具体如何?” 丁逸之微微一笑说:“近日江东名士口中皆称,魏晋二百余年来,仅有三绝可以传世,不知会稽王可曾听闻?” “哪三绝?”司马道子问道。 “这三绝便是:张诗王字,子建文章。”丁逸之答道。 “所指为何?”司马道子追问说。 “子建文章,自然指的是曹植的辞赋,曹植学贯古今,辞赋更是下笔万言,出口成章,此当为一绝。”丁逸之说道。 司马道子点头,丁逸之又继续说:“这第二绝,便是王右军之字,王右军之字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当然也为一绝。” 这句话一说完,连王珣也是捻着胡子频频点头,王右军,自然便是王羲之,而王羲之就是王珣的叔父,王珣幼得熏陶,所以他在书法上的造诣,也是不低的。此时见丁逸之夸赞他叔父的字,他不禁心中也是喜滋滋的。 “这第三绝,”丁逸之继续说道:“便是我兄长张弛的诗,我兄之诗,意境奇伟、气势雄浑、飘逸不尘。可当三绝。” “一派胡言。”丁逸之话刚说完,王珣就不干了。王羲之是他叔父,与曹植并列自然无妨,可若同一个小辈并称三绝,他王珣的面子可往哪里放? 王珣听到丁逸之竟然将张弛于自己的叔父王羲之齐名而称,不禁怒道:“一派胡言。” 丁逸之微微一笑,说:“我兄初来建康,近日方才声名渐起,也难怪王大人不知。王大人若是不信,可差人前往茶楼酒肆等文人聚集之地,一访可知,“三绝”之说,江南士子已皆作此言,饮酒时更是皆咏我兄之诗。” 见丁逸之说的言之凿凿,王珣捻着胡子也不说话了,只是一边捻着胡子,一边不断的打量张弛。 王珣是何等人物?心机深沉恐怕也少有人及,怒极反笑,笑得张弛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张公子可骑白马?”王珣忽然一转话题。 张弛不知何意,机械的点了点头。 王珣便向会稽王施了一礼,却退后了两步,就不再多言了。 他这一句话,当然是提醒司马道子,关于刚才那个“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的箴言。 琅邪王氏本就历代都是朝中显贵,王珣更是久居朝堂,如今虽然说他上了年纪,但都说人老精、鬼老灵,那是当真一点也不假的。张弛本就是一袭青衫,况且以王珣多年练就的识人的本领,一眼就知此人绝非出身显贵。 王珣深知权谋之术,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既是青衫,又骑白马,就已经不着痕迹的为张弛扣上了“造反嫌疑人”的帽子。 以王珣的心机,无凭无据,他当然不会明指张弛便是箴言说指之人。日后被有心人利用,难免就授人以柄。所以他才只是这么简单的问了一问,话外之意,司马道子身为会稽王。自然想得出来。 果然如此。 司马道子虽然平日纵情声色,也不大爱理朝政,一切都交给王国宝这个亲信打理,可他毕竟身居显位,王珣的意思他又怎能不知。 “既然如此……”司马道子欲言又止,有心不用张弛,可是又想到张弛本是王小姐所荐,心中忌惮,不免皱眉说:“既是王小姐所荐,你便就如王小姐所言,任个新军参军之职吧,只不过你不识军旅事务,我需再多给你安排一名将军,望你二人,可相互协力、共效朝廷。” “丁公子家中乃是会稽望族,如今新军初成,正是用人之际,不如便也来军中,暂委丁公子为主薄之职,如何?”司马道子又转头向丁逸之询问说。 “多谢会稽王知遇之恩。”丁逸之潇洒一礼,说道。 … … 待王国宝又交代了一些事务后,二人从军府出来以是正午,丁逸之边走便对张弛说:“本来自晋以来军制,参军既可独立带兵,兄长可知,为何会稽王为兄长额外另按排了一位将军?” 张弛哪里知道这些,想了想说:“或者是会稽王担心我不识军务,有负所托,所以找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帮我?” 谁知丁逸之一听此言,微笑着对张弛说:“兄长啊,你可真是我的良善兄长。” “难道会稽王的安排另有深意?” “兄长,世道将乱,防人之心可是一时也不可无的。”丁逸之说道。 “如今士族子弟,又有哪个识得军务的?还不是皆身居高位,权掌要职。”丁逸之继续说着:“今日若非会稽王忌惮公子是王小姐所荐,恐怕不但不能如此顺利,反而会有大祸也说不定。” 对于这其中的关节,张弛自然是全然不知,听丁逸之这么说,大是不解,问道:“王小姐又无官职,为何会稽王贵为王爷,反而忌惮王小姐?” “会稽王忌惮王小姐,并非忌惮她的身份,而是忌惮她的头脑。”丁逸之微微一笑,说:“王小姐虽无官职,又是女儿之身,可却胸怀四海,恐怕就算说天下局势都悬于王小姐之手,也并非言过其实。” 知道王小姐厉害,只是想不到这般厉害,张弛心说。 “只是可惜,”丁逸之又继续说道:“王小姐的这个父亲,王国宝王大人,为人刚愎自用,有谋无胆,王小姐恐怕徒有倾天之力,也难用得出来的。” “而王珣此人城府极深,心机沉重,恐怕王国宝,最终还是斗不过他的。”丁逸之继续说道。 只凭这一番话,张弛就能看得出来,自己捡的这个表弟,也是一个胸怀锦绣的人物。 “恐怕等兄长到了军营之中,会稽王为兄长安排的那位将军,必然会给兄长填上不少麻烦。”丁逸之提醒张弛说:“兄长到时还要格外小心才是。” 第20章 王小姐的师门 张弛点头应是,再一抬头,张弛就看到了,站在前面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正在向着他微微笑着。 张弛自信哪怕在千万人中,他也能马上分辨得出,这个带着独具的神棍气质的人——此人便是当初在淮南城南,为张弛测字的那一位神秘而又yd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嘿嘿一笑,走上前来,说:“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道长可是又要为我免费的卜上一卦?”张弛也笑呵呵的问道。 “我这次倒不是为公子卜卦而来,”那老道士笑着说:“不过的确是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道长请讲。” “公子可知近日健康城内童谣?”老道士摇头晃脑的继续说道“:天下反,天机现,寒门之主,白马青衫。” 张弛疑惑的摇头。 “恐怕这童谣,是要与公子大有关系的。” 张弛奇怪的说:“还请道长为我详解。” “此是天机,当然是不能讲的。”老道士说道:“不过如今天机已现,公子知道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张弛见这个道士也不肯说,心中有气:“莫非道长说要和我说的几句话,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两句?” “自然不是,公子印堂发黑,恐就要遭逢劫难,我有一言,还请公子记得。” 说完那老道士也不待张弛反映,径直就走了,边走还边说:“天时不明,天机逢难。遇水则安,遇槐则险。公子切忌。” 张弛还没琢磨明白,那老道士便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张弛再找,却已经早没了半点人影,好像这老道士从来就未曾出现过一样。 张弛对着丁逸之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天机?” “你问我,我如何可知。”丁逸之也是笑了笑,摇头说道。 张弛也只是一句谈笑,江湖术士之言,他始终是认为全然不实,多不可信。两人谈笑间,用不了多久,就一同走回了书院,其实张弛孑然一身,本是没有什么要打点的,只是回到书院,叫上三桐和道玄,也便要去军营中任职了。 回到书院住所,叫上了三桐和道玄,讲了今日军府里的经过,众人便开始都各自回房去打点行装。 张弛也正打算先回房中,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公子这几日来,为何有意躲着思瑶?” 张弛一回头,见是王小姐,笑着问:“只是数日未见,小姐何出此言?” 这时酒娘走上前来,红着脸说:“公子,王小姐早上来时,公子不在,王小姐就一直在书院中等你,我与王小姐闲谈时,不小心说了当初公子在酒馆中与裴公子谈论之事。” 这几日来,虽说酒娘已与张弛熟识,不过做事也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男女间多有隐晦不能明言的事,酒娘如今已到了懂得男女之事的年龄,所以才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张弛生气,好像做错了事情一般,说话也不敢高声。 张弛怕酒娘想得太多,忙笑了笑,挥了挥手,对酒娘说:“不妨事,不妨事。” 王小姐见张弛对下人说话时也是如此温柔,不忍莞尔一笑,说:“公子对人温柔体贴,可却为何有意躲避思瑶?莫非思瑶当真如此不招公子见待?” 魏晋时期礼教没落,哪怕女子也是敢爱敢恨的,反而是张弛虽然为人狂放,可却偏偏对这男女之事,无论是穿越前后都抹不开面子,此时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停的说:“岂敢、岂敢。” 酒娘也在一旁偷笑,张弛见状佯怒说:“你还敢笑,还不快去打点行装,一会就要上路了。” 酒娘自然听话的去了,王小姐本就对张弛很有好感,此时见平日清谈饮酒时豪气冲天的张弛竟然也有面红耳赤的时候,不禁好奇,不过见张弛脸红,便也不再逗他,换了话题说道:“公子今日就要入军营之中,初入军营,事务自然不少,恐怕有些时日不能与公子见面,思瑶此来,是来与公子送别的。” 王小姐话锋一转,说道:“另外还有一事想问公子,不知公子可知‘天机’之言?” 张弛一愣,还没答话,王小姐已经继续说道:“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 “小姐为何对我讲起此事?”张弛问道。 “难道公子就没有想过,或许你就是天机。”王小姐语出惊人。 张弛奇怪的问:“小姐怎知我是‘天机’?” “我也是说或许,公子也莫要当真。”王小姐却忽然和张弛打起了太极来。 不消片刻,大家都已准备妥当,便一同出了书院,张弛在马厩中牵过白雪,其他人无马,不过王小姐来的时候早为众人备了马匹,张弛见王小姐准备得如此入微,也难免心有感激。 … … 建康城并无外城,但北有长江,东有钟山,西面丘陵起伏,四周地利天然拱卫,诸葛亮访东吴时也曾说建康形胜之地,是帝王之宅,可见的确是易守难攻。三面有险,可却唯独南面无险可守,所以只好沿青溪和秦淮河畔设起篱门,做成了外围的防御工事。 张弛所要去的军营,就在健康城南以外。 王小姐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青溪河畔,已经出城数里,王小姐这才有些不舍的对张弛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方不远便是军营,我就不便相送了。” 张弛点头,王小姐又说:“军营中人多是暴躁匹夫,公子到了军营中还要多加小心、处事谨慎。” 张弛忍不住笑着说:“王小姐请回吧,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些自然知晓。” 王小姐知道张弛性格洒脱,这样的人心性清远,定是不爱听别人唠叨的,便不再多言,看着张弛等人纵马远去,眼中却是离情无限。 直到张弛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王小姐才策马回转,但却并不是返回建康城,而是纵马沿着青溪一路南下。青溪九曲,约有盏茶功夫王小姐转过了一个弯,青溪岸边便现出了一座草堂。 王小姐下马走进草堂,草堂中正有一个老妇人端坐堂上正在饮茶。王小姐施礼说道:“师父,我来了。” 那老妇人并没回答,只是为王小姐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说:“‘天机’在你手中,现在如何?” “师父,既然说是‘天机’,又怎么能在我手中。”王小姐微笑着说:“既是‘天机’,人又如何把握。” “的确是老身失言了,”老妇人微微一笑,说道:“瑶儿可做了准备?” 王小姐点头说;“师父放心,我已为他举荐参军之职,如今他应该已经到了军中。” 老妇人这才点了点头,王小姐又问道:“师父怎么知道他便是‘天机’?” 老妇人神秘的沉默了半天,然后才微笑着说了句很容易让人吐血的话:“猜。” “如果他并非‘天机’,那怎么办?”王小姐担心的问道。 “不是也无妨。他若不死,那他定是天机,他若死了,我们就再去寻找真正的‘天机’。”老妇人说话依然不紧不慢,仿佛谈论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大事:“总之,真正的‘天机’,现在是不会死的。” “师父,若他并非‘天机’,那我们岂不是错害一人么?”王小姐犹豫的说。 老妇人神色坦然的说:“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代价可能是一个本来无关的人的性命。”王小姐叹息一声。 “瑶儿,”老妇人笑着问道:“你顾虑颇多,为师从未见你做事如此犹豫,莫非,你是看上了他?” “看上又能如何?生在士族名门,婚姻之事,又怎么能由得自己来做主。”王小姐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就算生在士族豪门又怎样?”老妇人说道:“我们天机门是道门一支,既是修道之人,无论是欲修长生,还是欲探天机,全都是逆天意而为。” 老妇人放下茶杯,说道:“瑶儿,你须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妇人已是风烛之年,不过当她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时候,也的确是徒增了许多气势。 王小姐心中自有主意,不过还是恭敬的说:“师父说的是。” “瑶儿,你哪里都好,可就是太过固执倔强了。”老妇人自然知道王小姐心中所想,轻轻叹了一口气,劝说道:“晋室将亡,现在依然能苟延残喘,也无非是因为还有你从中维持,平衡四方势力。可如今天下乱像已成,又岂能被人力所阻?若不早些抽身,恐怕必受所累。” “师父不是也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么?”王小姐平静的说:“师父所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可如果不尽力去试试,又岂能甘心。” 老妇人知道王小姐的性格,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徒弟,可以说是在她所见之人中,心智最高者,可却也是唯一一个她所不能影响之人。 知道直接劝说也是无果,老妇人就开始为王小姐分析说:“你父亲王国宝,并非成大事之人,王珣虽然心机深沉,可久病缠身,也必将不久于人世。” 王小姐点头应是,老妇人问道:“可天下门阀众多,桓玄早有反志,王恭手握重兵,南方又有天师道蠢蠢欲动,你苦心经营,也只维持了天下门阀这几年的平衡,如今若天下刀兵四起,你又能如何应对?” 王小姐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从容答道:“若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恐怕也只有兵行险招了。” 老妇人眼中霍地闪过一抹惊讶神色,端在手中的茶也溅出了茶杯,直起身子说:“莫非你要……” “天下不乱则已,”王小姐声音平淡,可话语却是非常坚定:“天下若是乱了,恐怕也只能起兵,先杀司马道子,然后效仿曹操挟天子以震摄不臣,若无掣肘,当求澄清寰宇。” “瑶儿,我只怕你力有不足。”老妇人见王小姐心意已决,忍不住摇头叹息。 王小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师父,我曾对人有过承诺:思瑶不死,晋室不灭。哪怕天意如此,我也要试上一试。” 第21章 苍槐将军 王小姐和老妇人谈话的时候,张弛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军营。 张弛正要骑马走过辕门,一位身材魁梧、身披铠甲的将士却一把牵住了白雪的嚼头,说道:“张公子,我们可又见面了。” “杜统领?”张弛惊呼一声,翻身跳下马来,说道:“杜统领怎么会在这军营中?” 这个被张弛称作杜统领的人,当然就是当初马队中的杜统领杜希名。杜希名笑着说:“小姐怕公子不习惯军旅事务,早就命我来为公子做一名副将。我可是比你先到,等你许久了。” 张弛自然知道杜希名以前本是将军出身,自然熟知军旅事务,心中大喜,忙叫过众人与杜希名相见。杜希名一一见过礼,回头对张弛说:“公子,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还需去见一见军中的中军将军,不如我带公子前去如何?” 众人一路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军帐前。 中军将军名叫苍槐,果然人如其名,就如苍苍槐树一样高大威猛,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人人都称他苍槐将军,至于他姓什么倒少有人知,张弛来到将军帐中,苍槐只是看了张弛一眼,然后就扭头把目光移开,眼神中一抹藐视的神色。 “这便是军府新派来的新任参军?”苍槐问引路而来的杜希名说道。 杜希名未答。苍槐当然也没想让杜希名做答,跟着就说:“软不拉几的,能打得了什么仗!” 苍槐是从士兵开始,一点一点凭借战功升职的,中间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搏杀,才换来了如今将军之位,自然对这种简单通过举荐就做高官的人不屑一顾。 张弛性格狂傲,又怎能受辱?听那将军这么一说,反问说:“那将军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打仗?” “那自然要如西楚霸王一般!”苍槐最崇拜的莫过于西楚霸王项羽,他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汉子。 张弛微微一笑,摇头说:“西楚霸王的确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可惜他最后败了,并不能算是最能打仗的人。” 苍槐见张弛竟然说西楚霸王不算最会打仗,心中自然不服,怒气冲冲的问道:“你一届书生懂得什么?那你来说,从古至今,除西楚霸王以外,又有谁能算的上是会打仗之人?” “真正会打仗的人,都是你说的软不拉几的书生样子。”张弛笑着说。 “放屁!”苍槐拍案而怒,说道:“巨鹿之战,霸王以破釜沉舟之计,以兵五万,大破敌军二十万,这种豪情热血,你们书生哪有?” 张弛等得就是他这么说,苍槐话音刚落,张弛便骤然提高声音和他对峙说道:“巨鹿之战,项羽也不过五万打败了二十万,将军可知三国赤壁,周瑜统帅三万水师大破曹操八十万?” 五比二十和三比八十,这两个那个悬殊更大,苍槐他还是分的出来的,所以顿时哑口无言。 “周瑜可是儒将,羽扇纶巾,谈笑间就换八十万人马飞灰湮灭。”张弛笑吟吟的说。 苍槐无话可说,但也不服,强辩说:“武将比比皆是,可你说的儒将却只有这一个例子,你可还有例证?” “苻秦倾全国之力,引军八十万饮马长江,被谢安谈笑而败,将军不会不知道吧。”张弛说依然笑着道:“高卧东山四十年,一堂丝竹败苻坚,何等洒脱,书生自然不能上阵厮杀,但却可以谈笑破敌。” “口说无用,手下才见真章,”苍槐自知言语交锋不是张弛对手,转而说道:“建康西南屡有小股盗匪,我给你五千人马,你若能剿灭这一小股盗匪,我便服你。你可敢去?” 张弛毕竟没有带过兵,犹豫了片刻,苍槐说道:“你若不敢也无妨,区区一股流寇,我派一副将就能扫平。” 张弛本就狂傲,此时一听,就说:“有何不敢。” “你可敢立军令状?” 话音刚落,早有士兵捧出了军令状。张弛这才恍然,原来这是苍槐将军的激将之计。不过张弛性格狂放,怕过谁来,冷笑一声就接过笔来,在军令状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张弛”两个大字。 “好。”苍槐收起了军令状,然后说:“那一小股盗匪总数尚未过千,我给你五千人马,你现在便可去校场点兵,到时候你要是不能扫平盗匪,可别怪我按军法处置!” 张弛也不说话,扭头走出帐外,杜希名跟在后边,张弛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古代行军布阵之法,而杜希名以前曾是将军,懂的定然不少,于是回头对他说:“杜大哥,我一时气盛,立了军令状,可我行军打仗什么都不懂,带兵上还要劳杜大哥多多教我了。” 张弛此时已经把杜统领的称呼变成了杜大哥,这样称呼似乎更显亲近。 杜希名把手一挥,笑呵呵的说:“公子客气了,王小姐叫我来,就是来辅助公子的。王小姐还特意吩咐我,让我助公子成为名将。公子能得王小姐器重,定然是能人所不能。” 杜希名最佩服的人可就是王小姐了,王小姐料事如神,连王小姐都这样器重张弛,他自然下意识的也就觉得这个张弛必然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自己有多少斤两,张弛自己他还是知道的,摇头说:“我哪能什么别人所不能,那只不过是王小姐错爱罢了。” 杜希名自然不信,说“公子不要谦虚,就如刚才公子所说的‘高卧东山四十年,一堂丝竹败苻坚’,这种境界当真洒脱,日后说不定公子的成就当真可比谢公。” 张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在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问道:“杜大哥现在可是带我去校场点兵?” 杜希名看了看一直跟在张此后身后的酒娘说道:“点兵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还是先安排公子的内眷休息了吧。” 杜希名看着酒娘说,内眷自然指的就是酒娘。 酒娘满脸通红,知道杜希名误会,羞涩的说:“将军误会了,酒娘只是公子侍女,不劳将军格外费心。” 杜希名见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张弛说:“杜大哥说的在理,行军打仗是男人做的,先让酒娘安住军营,我们再点兵出征吧。” … … 众人安置已毕,天色就已经晚了下来,于是各自安歇,第二天清晨,杜希名已经为张弛点好了五千精兵,张弛骑上白马,这是他第一次带兵,而且还是主帅,看着五千人马旌旗猎猎,难免心中有些激动。 男人无论多少,内心深处都还是有一些征战杀场的梦想的。 丁逸之骑马和张弛并行,部队刚出军营辕门,丁逸之就对张弛说:“苍槐将军此人如张飞般粗中有细,这次故意用激将之法激兄长前去剿匪,恐怕另有目的,兄长还要小心为上。” 这个捡来的表弟平时并不多说话,可是每次讲话,都是在某些问题上提醒张弛注意。时间久了张弛自然感觉得出来,他只是很奇怪,为何自己捡来的这个表弟一路相随,一直帮着自己,但却又没有丝毫所图。 张弛点了点头,说:“表弟放心,道玄武功高强,哪怕有人突发冷箭,只要有道玄在我身边,料想也是伤不了我的。” 道玄听张弛夸赞自己,得意的冲着三桐努了努嘴,意思自然是炫耀之意。 “另外杜大哥久历沙场,有他带队,想来只是剿灭一股流寇,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张弛毕竟是现代人,和平年代长大,穿越也没多久,当然对古代的各种阴谋算计一点都不了解,丁逸之想得可远远比张弛要多得多,不过丁逸之也不为张弛详细分析,只是微微一笑,换了一个话题,也跟着张弛称呼杜希名为杜大哥说;“杜大哥指挥行军井井有条,倒是的确有大将之风。” 此时杜希名从前面正策马而回,听众人夸赞自己,呵呵一笑,说:“我这算什么大将之风,我最多也就只能带数万兵马,再多恐怕就带不了了。” 张弛奇怪的说:“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为什么多过数万人马,杜大哥就带不了了?” 杜希名哈哈大笑,说:“这带兵可和放羊不一样,公子应该子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故事。” 这个张弛自然知道,点头应是,杜希名继续说:“汉王刘邦最多也就只能带十万兵,多了就带不了了;可韩信带兵却是多多益善。韩信乃是名将,我只能带得了区区数万,又怎么敢自称大将之才。” “刘邦为什么不能多多益善?”这时三桐在一边问杜希名说:“如果敌军人少,哪怕不用计策,一哄而上,也能把敌军踩个稀巴烂。” 杜希名哈哈大笑,说:“若能力不足而带兵过多,可就如当年苻坚一样了。” “苻坚统兵八十万,人马不可谓不众,苻坚逼水而战,十倍于晋军,若寻常而论,十个打一个,定然是必胜之战。可却只因为苻坚下令全军稍退,就被八万人打得大败而回,公子可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杜希名问张弛说。 张弛也有些疑惑,杜希名解释说:“数十万大军调动起来可是很麻烦的,军令须层层下达。而战场之中多数兵士都不知将令,见众人冲则冲,见众人溃则溃。哪怕只是退后半箭之地,兵士不明将令,后军看见前军后退,就会跟着后退,而前军见后军也退,必然退得更快。” “所以苻坚只是因为下了一个稍退的军令,却变成了八十多万大军赛跑的闹剧。”杜希名哈哈大笑得说道。 张弛这才明白,古时候可没有望远镜,也没有电话,八十万大军到底有多少人这个他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只凭人来传令却是不易。难怪八十万大军玩笑一般就败给了区区八万的北府军。 众人连说带笑,杜希名在路上又不断的给张弛讲解军旅常识,行军倒也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山区,杜希名用马鞭一指,说:”据探马所报,流寇就出没在这楚山一带,不过也只知大概位置。” 张弛看着楚山百里绵延,不禁头大。 “莫非要让我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找?”张弛郁闷的说。 第22章 世外桃源 春秋时的楚国就在长江中下游一带,所以沿江近海之山,一概被称为楚山。杜希名口中所说的楚山,自然指得没有这么多,只是前方的几座连绵高山而已。 “莫非要让我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找?”张弛说不出的郁闷。 “这倒不用,”杜希名说:“这一带遍布不少村落,我们可以去找个村落打听一下,或许能有盗匪行踪也说不定。” 张弛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了点头,然后就下令军队开入了楚山深处。山路难行,所以部队走的也并不快。 远处看山是看不到山中美景的,此时走到山中,看见群山连绵巍峨,张弛心中不免感慨,穿越前的自然环境和古时候真的是没得比,此时正是春天,走在山中只见群山黛绿,郁郁葱葱。 这种景色可不多见。美景袭人,张弛骑在白马上临风而笑,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张大哥你笑什么?”这种山景道玄可是见惯了,自然不觉得什么。 “这地方景色优美,以后到这里来归隐也是不错的选择,青山相伴也是一件美事。”张弛说。 “公子要是归隐了,岂不是浪费了公子这一身的本事?”杜希名因为王小姐的话,现在对张弛也有些迷信:“现在局势动荡,正是公子大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公子为何谈及归隐?” 张弛这本来也是信口说了这么一句,现在听杜希名这么一问,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张弛倒是很想知道,除了喝酒以外他还有什么本事,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道玄笑着说:“隐居也好,打仗也好,反正我师兄让我跟着张大哥,张大哥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三桐,你说是不是?” “隐居是好,可是在山里隐居种田没有肉吃。”这时三桐插言说。 道玄恨不得举起马鞭给他两马鞭:“吃,吃,你就知道吃。” 三桐搔着脑袋只是笑,也不说话,这些日子道玄没少教三桐拳脚,三桐领悟的慢,道玄就和一个小师傅一样,常常训斥三桐,如今三桐早被训斥得习惯了。 众人本就没有明确的行军目的,只是沿着山路四处寻着村落,可也奇怪,这一路上竟然一个小村子也没有遇到。众人边说边笑,就在山路中行军了三四十里。 几十里的路,两侧地势就有了很大的变化,此处的山体如同刀削,危岩耸立,与之前的山势连绵之状已经截然不同了。 “怎么才行了小半天的路,山势变化就这么大?”张弛不熟悉地形,问杜希名说。 杜希名立马四望,看了看山势,片刻后才说:“我们好像一路走到了山谷腹地,四周都是危岩,恐怕我们来时这条路,就是唯一一条能到山谷中来的路。” 果然,杜希名刚说完,前面已有士兵来报,说前方乃是绝壁,没有路了。 张弛寻思反正现在还处于调查取证阶段,盗匪还没见到在哪里,也是急不来的。于是对杜希名说:“兵士走了这大半日也都累了,杜大哥,这里三面环山刚好避风,不如今天就先让大军在这里驻扎,多派小队快马四处寻找村落,也方便打听盗匪行踪。” 杜希名点点头,说:“公子说得在理。”然后就加了一鞭,快马赶上前头部队,安排驻扎事宜。 见杜希名行军有法,调度妥当,张弛心说,有个熟知军旅事务的人跟着就是方便,如果是自己全权指挥,虽然只有五千人,那也恐怕早就乱了套。 “这个参军还真好当。”张弛自嘲了一下,然后对其他人说:“左右无事,这里山色壮美,不如我们骑着马四处逛逛吧。” 道玄三桐哄声叫好,只有丁逸之说:“兄长既然有雅兴,就和三桐道玄一起四处游览一番吧,我跟着杜将军,多学习学习行军调度之法。只是兄长可不要走远了。” 看来这个表弟也不是一般的好学,张弛应了一声,就轻轻一拍白雪的脖子,和道玄道远三人往山谷深处走去。 三桐一见白雪这么神奇,不用张弛驱策,只用拍拍脖子就能知道张弛的意思,也大感好奇,说:“张兄弟,你这匹马能解人意,倒真是一匹好马,我陆三桐一生爱马,这样的马却见都没见过,可就是不知道跑起来快不快。” 张弛呵呵一笑:“既然是好马,怎么能跑得不快。” “那可不一定,要不然咱们比一比。” “怎么比?”张弛问。 三桐一直前方,有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仿佛一半山体被刀削去一般,说:“咱们就比谁先跑到那峭壁下边。” 道玄最爱凑热闹,一听要比试自然少不了他的份,嚷着说:“好,大家一起比。” 张弛自从得峨眉送马,也还真的没有纵情奔驰过,不知道这马到底跑得有多快,此时一听三桐说要比试,也来了兴致,耍赖的先一拍白雪,白雪如箭一般就窜了出去,然后才说:“好,比就比。”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功夫,白雪已经窜出去了将近十步远。 三桐一看张弛耍赖,连忙扬鞭,不停的抽在马屁股上,紧跟着张弛往峭壁底下冲去。 三人一起飞驰,反而是道玄落在了最后,道玄武功虽高,可却不善驭马,又不像张弛有一匹宝马良驹,只是一小段功夫,就被拉开了距离。 虽然那峭壁看着近在眼前,可一跑起来,却要跑上很久。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 张弛跑到那峭壁底下倒也的确花了不少时间,白雪神骏,跑到峭壁之下时,一回头,三桐已经被落下了半里路远了。 张弛在峭壁下立马张望,在远看还没有感觉,此时站在峭壁之下,竟有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 等三桐和道玄都赶到的时候,三桐爱马之人,忍不住为白雪赞叹说:“果然是匹宝马,千里神驹,千里神驹啊。” 张弛呵呵一笑,轻柔的抚摸着白雪的鬃毛,忍不住的就想起了仙姿飘渺的峨眉。 “张大哥快看。” 正在这时,道玄惊呼了一声。张弛顺着道玄所指方向看去,开始还没看出道玄在惊叫什么,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在这峭壁之下,山势中竟然有一道夹缝,虽说是不宽,但也容得下两匹马并行,只是入口处草木茂密,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发现。 山势中竟然有一道夹缝,张弛仔细研究了半天,然后对三桐和道玄二人说:“这好像是一条小径,或许能直通到峭壁的另外一端。” “看,这里还有脚印。”道玄眼尖,指着出口附近的地上的泥土说道:“应该是偶尔还有人进出。” 张弛下马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出口附近的泥土上,印着一两处脚印。 “脚印这么小,应该是个女人的脚印。”张弛分析说。 三桐凑上来说:“这里连个人烟也没有,就算是个女人恐怕也是个女野人。” 听了三桐这么说,三人大笑。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三桐胆大,说:“这么隐蔽,也许就是盗匪藏匿的窝点也说不定。” 说完,三桐翻身上马,就先策马走了过去,一边拨开草木树枝,为众人当前开路。 “小心陷阱。”道玄提醒说,也马上跟了上去。 小径两侧都是高山峭壁,却天然的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夹缝,和著名的一线天相似,张弛在马上抬头观望,头上天空虽说没有细到一线的程度,可也的确不宽。 地势险要,三个人也不敢快行,让马放慢了脚步,曲曲折折一直走了半里多路,峡谷才逐渐变得宽阔,又走了片刻,才走出了这条细长的峡谷,按照路程一算,恐怕已经从山体中间,穿到了刚才那峭壁的背面。 张弛抬眼望去,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前方竟然是个不小的村落,这个小村落四面环山,景色宜人,阡陌相通,鸡犬声相闻,因为是春天,很多人还在地里耕作。 整个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致。 这里莫非是陶渊明写得《桃花源记》里的原型?张弛吃惊的想。 三桐道玄也早看的目瞪口呆,三桐惊叹的说:“这里果然别有一番天地。”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建这个村子?”道玄不解的问。 “那还用说,这里肯定是盗匪的老窝,怕别人发现所以才找这么僻静的地方安置。”三桐的脑子比较简单,说道:“张兄弟,这个地方是咱们三人一起找到的,到时军功上,你可得为我记上一功。” “怎么可能是盗匪的老窝?”道玄不屑的说:“你长点脑子好不好,这些人怎么看也是善良百姓,哪里像是盗匪啊?” “走,进去问问就知道了。”前面都是田地,阡陌相通,张弛怕纵马踩坏了庄稼,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说道。 “站住!” 刚刚迈出了几步,张弛就听一声娇叱,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弦响,道玄身手灵敏,弦声刚起,就步跨到了张弛身边,挡住了张弛,张弛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已经有一支箭被道玄握在了手里。 如果没有道玄,恐怕这支箭就不是在道玄手中,而是自己身上了。张弛心中这么想,不免有些后怕。 张弛一回头,见远方有一位姑娘,头发简单的扎起一个辫子,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竹篓,身上穿的是麻衣粗布,而且还沾满了尘土和树叶。此时正弯弓搭箭,瞄准着自己这边的三个人。 “没想到你还有些功夫,不过刚才那一箭我开弓只用了三分力,不知道我满力开弓,你是不是能抓的住!”那姑娘看到自己射出的箭被道玄轻易的就抓住了,当然心中很不服气。 “我们又没惹你,你干嘛射我们?”道玄生气的质问说。 “我囊中的箭,就是要射山中禽兽和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强盗。”看见道玄发怒,那姑娘却一丝也不害怕,反而把弓拉得和满月一般,拉弓的姿势还颇有些飒爽英姿。 “我们怎么禽兽不如了?”张弛一头雾水。 那姑娘见张弛不服,就问道:“山谷里的那些强盗跟你可是一伙的?” “那是官兵,”张弛耐心的解释说:“不是强盗。” “官兵还不就是强盗!” 道玄见这个姑娘蛮不讲理,眼睛虽然看着这个姑娘,却用眼角瞟了一眼对三桐,对三桐说:“这次可终于让你说对了一次,还真是一个女野人。” 张弛以为道玄说完,那姑娘一定会被气得暴跳如雷,没想到那姑娘也不生气,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瞄准着三个人。道玄倒是不怕,只是他担心如果自己冲上去制服这个女野人,她这一支箭肯定会射出来,张弛可是躲不开的。所以三人就暂时僵持在了那里。 三人的响动早已经惊动了在田地里耕作的村民,众人此时都手持农具围了上来,一位老丈走出来问道:“冰儿,这三个人是什么人?” 那姑娘见围上来了很多人,才把手中弓箭放下,不过顾及道玄的功夫,也没有把箭插回箭篓,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对众人说:“我采药回来发现山谷中有众多人马,都是官兵,恐怕是冲着我们村子来的。这三个人鬼鬼祟祟,一定是先派进来的探子。” 一听那姑娘说山谷里就有数千官兵,众人激愤。张弛实在有些想不通,这些人不像盗匪,可怎么一听说“官兵”就有这么大的反映? “当真有数千人这么多?”那老丈紧张的问。 “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刚好五千。”杜希名亲自为张弛点的兵,数量上肯定是不差的。所以张弛在一边淡淡的回答那个老丈说。 “这三个人一定是那些强盗排进来的探子,”那姑娘一听张弛连官兵有多少人都知道,号召众人说:“不如先把这三人杀了,我们只要守住峡谷入口,哪怕强盗再多,他们也冲不进来。” 众人到是都很听姑娘的话,齐声叫好。只有那位老丈沉思不语。 张弛实在不忍和这些村民冲突,走上前对那位老丈说:“老丈,我们的确是官兵,并非强盗。我就是官兵的将领,此来是为了抓强盗的。” “胡说!抓强盗怎么会抓到我们村子里来?”姑娘抢过话头:“官兵强盗本就是一家,合在一起欺压百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道玄早就有些气愤,用眼睛看了看张弛,询问是否先下手为强。按道玄的功夫,只要先制服这个善于射箭的女人,摆平剩下这些村民还是颇有余力。 张弛拍了拍道玄,暗示他不要冲动,众人都是普通百姓,他又怎么忍心动手?耐着性子解释说:“我们的确是来杀盗匪的,可是大山之中也不知盗匪藏身何处,所以想找些山里的村户打听打听,无意间才走到这里。” 为首的老丈将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想了想,说:“我看这件事还是去请村长处理比较稳妥。” 那姑娘见张弛自称是官兵的将领,想只要有他在手中,官兵也会投鼠忌器,于是说:“好,我们就去找神农爷爷,让他决断。” 第23章 隐世神农 张弛三人牵着马,随众人走进了村子,姑娘担心他们耍什么手段,手持弓箭跟在最后,一直戒备着三人,一刻也不放松。 村子里的民居都是成排而建,颇为规整。一直走到村子中间,才有一户独门独院,用篱笆围了栅栏,院里晾晒着不少草药。姑娘这时才走到人群前头去,推开篱门走进院中,喊道:“神农爷爷,我采药回来了。” “冰儿,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房内问了一声,那位叫冰儿的姑娘一边把背上竹篓卸下来放在了地上,一边说:“是啊,爷爷你快出来看,我们抓住了三个强盗。” 看来这姑娘是认准我是强盗了,张弛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冰儿这么一说,房门打开,走出来了一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须发皆白,但却神情奕奕,举止脱俗。张弛觉得,这位老人家恐怕和《西游记》里的那个太白金星相比,也比他更像是一位仙翁。 冰儿跑上前去搀扶,老人却摇了摇手,笑着说:“不用,我还走得动。” 不过冰儿还是搀扶着老人走到院子中间,然后指着张弛等三人说:“爷爷,山谷里来了数千强盗,这三个人进村探路,被我们抓住了,爷爷你看该怎么处置?” 张弛只得走上去,施了一礼,耐心的解释说:“老人家,我们并非强盗,而是官兵,听说这一带有盗匪横行,我们就是来抓强盗的。” 老人家并没有回答,而是沉吟了好长时间,一直不停得上下打量张弛和他的那匹白马,在张弛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再问的时候,这位老人忽然说:“公子,老朽可是等你许多年了。” 这一句话不禁把张弛说的一愣,连身边的村民和那位叫冰儿的姑娘听了这句话也是莫名其妙。 “这三个人并非坏人,你们都散了吧。”老人对跟来的村民说道。 众村民虽然不解,可是对老人家却是极为尊重,听老人家这么说,虽然好奇,不过也都很快的各自散去。冰儿奇怪的问:“爷爷,你二十多年不曾出谷,怎么会认识这三个外人?” 老人家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转头对张弛说:“公子既然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不如进屋坐坐,容老朽奉茶。” 说完,老人家就自顾自的走回了房中,冰儿虽然不解,不过也赶快跟上去,搀扶着老人家一起走进了房中。三桐向右看了看道玄,然后又向左看了看张弛,问:“张兄弟,进不进?” “既来之则安之。”张弛虽然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看这位老人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说:“进。” 说完,就大踏步走进了屋中。 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中药的味道,张弛四处打量一番,才看见这屋子并不大,和普通农居并无两样,只是四周摆放的都是装满了中草药物的坛坛罐罐,老人家已经坐在了胡床上,摆出茶具,说:“客既远来,何不坐过来喝一杯茶。” 这个胡床,是从北方胡人传入,所以叫胡床,并不是一张睡觉的床,而是一种坐具,类似于椅子,张弛坐上去心里高兴,这样坐着可比跪坐在席上舒服多了,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喜欢坐这种胡床,莫非是从北方而来?” 老人想了好久,才说:“我叫什么名字我早就已经忘记了,不过我倒是记得人人都称呼我为神农。” “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老人家叹息说。 “神农可是古时候的圣贤。”三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不过神农他还是听说过的。 “难道我爷爷不是圣贤么?”冰儿姑娘一听三桐这么说,不高兴的反驳道:“虽然都说古时候的神农圣贤,可也没有为我们做过一件事,可是我们全村人都被爷爷救过性命,要是我说,爷爷比古时候的神农还要圣贤。” 老人家笑了笑,淡淡的说:“普天之下,无圣无凡。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为了方便别人称呼罢了。” 张弛倒是有些佩服老人家的胸襟。 老人家为张弛倒了一杯茶,神情和蔼,张弛问他说:“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一听官兵二字,就都群情激愤?” “公子不知,容老朽慢慢讲来。”老人家慢慢的说:“那还是好多年前,桓温当年北伐的时候,这村子里的人原本都是从北方胡人那边逃难而来的。” 桓温这个人张弛还是听说过的,正是桓玄的父亲,北伐名将。 老人家指了指冰儿:“就说冰儿,她父母就是北方流民,不堪胡人欺压,才从北方一路逃往江南,冰儿也就是在逃难途中生于洛水河畔,所以她才起名叫做程洛冰,她母亲抱着她于襁褓之中,随流民一直逃过了长江,躲过了胡人的追杀,可是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些人终于回转故土,却被盗贼劫掠屠杀,冰儿的父母也都双双遇难。” 百姓生在乱世,真是命贱如草,张弛听了老人家的诉说也忍不住有些伤心,反倒是站在老人家身后的程洛冰,因为当时她还在襁褓之中,又因为事隔多年,已经不觉得悲伤,听这番故事的时候反倒是深情泰然。 “那大家又为什么仇视官兵?”张弛问。 “公子可知道那些劫掠屠杀流民的盗贼是什么人?”老人问。 张弛摇头。老人说:“他们就是桓阀的晋朝大军。” “朝廷的兵,怎么会劫百姓?”张弛吃惊的问。 “乱世之中,兵还不就是匪。”老人一句话,张弛就没话说了,晋朝这样的朝廷,又焉能久长? “自从汉末天下大乱以来,数百年间天下一直战乱不止,先是群雄并起,然后又是三国争雄,最后久经战乱终于三分归晋,可短短三五十年又起了八王之乱,然后五胡乱华,战事比前更甚,连年苦战百姓命如蝼蚁。”老人叹息着说:“如今天下虽大但也只有这一块清净乐土能够避世,还望公子回转,不要将此处告诉他人知晓。” “这个自然。”张弛点头应允,然后又问道:“那我与老人家素未相识,老人家又为什么说等我了数十年?” “公子可信这世间,有人能测天机?”老人家笑了笑。 “你能测天机?” 张弛这已经是第三次听人说起“天机”,第一次是听那个神棍的老道士说起,第二次是听王小姐说起,如今,又听这位老人家第三次提到了这两个字。接二连三的听人说及,张弛心中也难免觉得好奇。 “老朽自然不能测天机,不过道门中有人能测。” “老人家怎么知道道门中事?”张弛奇怪的问:“莫非老人家也是道门中人?” 老人家不答,出神了片刻,仿佛想起了很多过往,然后才说:“公子,让老朽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张弛虽然不知道这老人家为何要给自己讲故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要说这个故事,那可得从九十多年前开始说起了。”老人家沉默着回忆了一番才慢慢的说:“九十多年前,正是五胡刚开始乱华的时候。五胡残暴,以羯族人最甚,他们行军作战是从来都不带丝毫粮草的。” “不带粮草那他们吃什么?”三桐在一边忍不住的问。 “掠人而食。”老人家语出惊人:“他们所到之处,都是先掳掠汉人女子以充军粮。一场战事,少则数千,多则数万的中原女子,就是这样,葬身于羯族蛮人之腹。” “吃人?”这一番话足以把张弛这个穿越来的人惊得够呛,张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羯族人劫掠中原的时候,中原大地,尸横千里、白骨成堆,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羯族人嗜杀成性,常常把吃光的人骨,以及杀死的人尸丢弃于野。被羯族人掠走的人从未见有人生还——只除了一个婴孩。” 老人家叹息说:“这个婴孩从尸骨堆中出生,其母已死,可天道终究未泯,这妇人腹中的骨血,在妇人死了不久以后,竟从尸体中出生。” 老人家口气很淡,可是张弛却早就听得心头澎湃。一百年前,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乱世! “也是这婴孩命不该绝,一位修道中人路过,不忍见这个婴孩出生即死,便收养了他。转眼这婴孩就长成了青年,并且拜在了这位道人门下,从此苦修天道。” 老人家说着说着,忽然问张弛说:“可是何为天道,千万的百姓葬身于胡人之口,难道这就是天道?” 张弛没有想到老人家忽然由此一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也没想过让张弛回答,继续说:“道门有三宝,一宝为武,一宝为占,一宝为医。武者是以武入道,占者是能测天机,医者是悬壶济世。而这个青年的师父,便是道门中的医圣。”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这位青年恐怕也就会终身陪着师父,悬壶济世,救助苍生于乱世之中。”老人家淡淡的说:“可后来却偏偏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这个青年的一生。” “道门中占验一派祖师测得天机,天意说在这乱世之中,百年之内必将有一人,出身微寒,但却能以寒门之身一统山河,驱逐五胡,扫荡寰宇,最终使四海澄清。这本是一个可以激励人心的箴言,可没多久,道门便因为这个箴言四分五裂了。” “这是为何?”三桐实在想不通,测得天机和道门分裂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天机可测,可人心难测,”老人家摇了摇头,说:“谁不希望这个‘天机’便是自己?不知者以为自己便是‘天机’,哪怕明知自己不是‘天机’,恐怕也难免托‘天机’之名,行刀兵之事。人心不足,莫不如此。就连那个青年也不例外。” 这个张弛到是很容易理解,这个世界最难把握的并非天意,而是人心。自古如此。 “道门分支都借天机之言,准备蓄势而反。那青年多年行医救世,倒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他便认为自己定是箴言中所说的‘天机’,于是他暗中组织起流民,想先占据这江南天下,再北伐五胡,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老人家摇着头说:“只是可惜,从此他便一错再错。” “那位青年也是出于好意,为何算错?”张弛问道。 “天道有定,又怎么是人力可违。”老人家下了一个结论,然后也不理张弛,又继续讲述说:“这个青年处心积虑接近各大门阀士族,挑拨各个势力间争斗不断,以便从中渔利,只是短短的十年间,他便集聚起了足够影响天下的力量。只待时机一到,他便要一举换天。” 老人讲到了这里,却忽然顿住了。“那后来呢?”张弛问。 “一步错,就步步错。令人难堪的事,不提也罢,”那老人含糊其辞,苦笑了一声说:“总之后来这个青年一败涂地,连他深爱的女人最终也弃他而去,那青年心灰意冷,从此隐居深谷,避世不出,最后也就终老山林了。” 张弛听到此时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中的青年,想必就是眼前老人的当初,既然老人不愿讲诉这段经过,他也不便细问,一转话题说:“老人家说已等我许多年了,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相关?” “自然有相关,因为那个青年也许还不知道,可是老朽现在已经知道了,其实那个青年并非天机,天下那么多借‘天机’之名起事之人,也都并非天机。而公子你,才是真正的天机。” 张弛苦笑了一下,说“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真正的‘天机’?” “老朽隐世深山,老而不死,就用这数十年悟道,也颇有心得。家师临终曾对我说,我平生必见天机。我见过的人中,恐怕也只有公子,会是这个‘天机’了。” 其实张弛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本来就不相信,不过也不好当面反驳老人,只是笑了笑,权当听了一段故事也不错。 老人见张弛神色间并不相信,便说:“箴言中说,天机者是苍天而孕,无母而生,生而能行能言,只有将来,却不见过去。其实公子是不是‘天机’,恐怕也只有公子自己知道了。 “这个天下哪有这样的人,不用人生就自己跑到这世间来,而且还一出生就能走路能说话,真是神了。”三桐在一旁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一般,听了这一番话,津津有味的和道玄调侃说。 张弛可就不同了,老人家这一句话就如同五雷轰顶,炸在了他的脑门上。 箴言中所说,这个天机,可不就是一个穿越者么? 第24章 血战黎明 张弛三人回转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时分,老人家让冰儿送张弛一程,冰儿本是极不情愿的,不过她也不想违了爷爷的意,便送三人到了那条细长的峡谷前,对张弛说:“从这条小径出村,以后你若敢再来,小心我一箭射死你。” 张弛苦笑了一下,看来这个冰儿姑娘对官兵还是很有敌意的。不过张弛刚听了隐世神农说过冰儿的故事,倒也很理解她,恐怕就算是换做自己,有这样的经历,也不可能对官兵的看法一时改观。 张弛向冰儿拱了拱手说:“那就告辞了,希望能和姑娘有缘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冰儿姑娘冷冷的回了一句,就转身回了村。 张弛热脸贴了冷屁股,嘿嘿一笑,不过也不觉得尴尬,挽过白雪的缰绳翻身上马,就和三桐道玄一起从那条隐秘的小径走了出去。山谷中的景致还是一样的景致,不过张弛此时的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细算起来,穿越而来也多少有些时日了,张弛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其实他本来就并非有大志的人,穿越前也是满中国的四处流浪。所求不多,无论到了哪里,只要能有一口酒喝,他就都不会去想太多以后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他典型的写照。 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他当然也是一样,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 可是今天听了这位老人给他讲了天机的故事后,他穿越以后头一次想了这么多。 他本不信什么天意,可他偏偏穿越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穿越这种事用科学很难解释,恐怕也只能归为天意。 天意让他穿越,究竟是让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来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如同隐世神农讲的,让他拯救这个大乱世的苦难百姓么? 我是救世主?不过张弛很快就否决了他的这个想法,就凭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怎么能成为这个英雄辈出的乱世里的救世主呢。我又不是在拍大片,张弛苦笑了一下。 三桐琢磨着隐世神农说的神乎其神的箴言,问张弛说:“张兄弟,莫非你真是天机?无父无母、天生天养、生而能言,只有将来,而没有过去的?” 其实也不能怪三桐太好奇,只能怪隐世神农把这番话说的太玄太玄。 张弛想得正在出神,听三桐一问,想也没想就随口应了一声:“噎死。” “噎死?谁噎死了?”三桐觉得张弛现在讲话也神神叨叨的,让人无法理解。 “我说的‘噎死’,就是‘是’的意思。”听了三桐的疑问,张弛这才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笑着调侃三桐说:“我既然是天机,那我说的话自然也是天机,一般人怎么能听得懂。” “那还有什么天机的话,你多说几句来,也好让我学学。”三桐觉得张弛有可能是在糊弄他,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于是考问张弛说。 “狗,狗,狗。”张弛觉得三桐很有意思,于是向前一挥马鞭,白雪自然箭一般窜了出去。 三桐赶紧策马跟上,问:“哪里有狗?这又是什么意思。” “‘狗’就是说要快点跑,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赶快回去找大部队去。” “你只说了一个字,能有这么多含义?再说,狗跑得又不快,干嘛说狗?”三桐琢磨了一小片刻,自然不信,说:“好小子,你果然是在骗我。” 说完三桐道玄哈哈大笑,一起策马跟上了张弛,一路跑出了峡谷。 此时丁逸之和杜希名早已安排了部队驻扎,却久久不见张弛三人归来,正要派人去找,就看见张弛一马当先跑了回来,三桐道玄紧跟其后,杜希名忙迎了上去,说:“公子,刚才探马来报,说已经找到了盗匪行踪,约有一千之众,老巢就在数里之外的一个山头上,公子看我们是不是今晚夜袭?” 张弛点了点头:“杜大哥有经验,就听杜大哥的。” 说完,张弛想了一想,又问杜希名说:“杜大哥,你经验比较多,按你所知,官兵会不会劫掠百姓?” 张弛自然是想起了隐世神农和冰儿对他说的话,觉得还是有必要求证一下。 杜希名有些惭愧,脸红说:“其实官兵劫掠百姓倒也常见,不过官兵是很少劫掠村庄的,一般劫掠流民的比较多。各大门阀的军队,几乎都干过这样不光彩的事。” “张大哥,如果我们要剿的这群土匪就是官兵,那我们还剿不缴?”道玄忍不住问。 “剿!”张弛本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该狂的时候他能狂上天去,初次听说官兵劫自己的百姓,哪能不气,斩钉截铁得说:“不能保家卫国,反而劫掠百姓,这样的官兵,留着还不如全都杀了。” 三桐被张弛的豪气感染,也跟着说:“对,如果这伙盗匪是官兵的话,那就全都杀了,不去打胡人反而来欺负贫苦百姓,这种混蛋全都杀光了也不过瘾。” 虽说是夜袭,也并不是指半夜时分前去厮杀,因为正常来说,接近黎明的那段时间,才是人们睡得最死的时候,夜袭的最佳时间,当然也是在黎明前后。此时守夜之兵也都已经昏昏欲睡、疲惫不堪了,正是突袭的大好时机。 历史上黎明夜袭的例子多不胜举,而且多有奇效,往往已经兵抵对方将军帐前,而对方的将军还没有来得及披甲。 杜希名当然熟知这些,吩咐下去三更做饭五更出发,来到探马所说的那个山头前,时间也刚好是在黎明之前。 杜希名都已经准备妥当,见张弛也骑在马上准备一同上山,忙过来对张弛说:“公子,这一千多盗匪定然跑不了。杀鸡不必用牛刀,公子还是坐山观战吧。” 张弛笑了笑,说:“我既然是参军,若不上山去看看,岂不是会被士兵耻笑我太过懦弱。” “公子还是在山下等待捷报吧。刀兵无眼,恐怕流矢误伤了公子。”杜希名劝说道。 丁逸之却忽然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其实无论兄长你上不上山,恐怕这次都要免不了有一场恶战。” 丁逸之轻易是不说话的,不过张弛知道,只要他一说话,那必定是会很灵验的。 “表弟你既然知道这是一场恶战,恶战就一定会有危险地,那你为什么还要随我上山?”张弛问道。 “小弟以后可是要随兄长征战天下的,”丁逸之朝张弛拱了拱手,笑着说:“兵者凶器,怎么会没有危险,可若是连这第一步都迈不出,日后又怎么能陪兄长征战天下,建不世功业?” 这个表弟想得还挺长远,张弛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跟着自己那他可真是跟错了人,自己是什么脾气秉性张弛还是很清楚的,随遇而安,从无大志,跟着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又能建下什么不世功业? 杜希名见丁逸之说这可能是一场恶战,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命令全军偃旗裹甲、钳马衔枚,防止马嘶人喊的惊动了敌人,那就达不到偷袭的效果了。一切准备妥当,众人这才快马行军,朝探马所报的那个山头突进。 地势并不险要,通往山头的山路也是四通八达,所以张弛等众人领兵前进这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军队悄无声息的没走多久,已经接近了山头,杜希名已经在视野中见到了盗匪所扎营寨,知道这是突袭的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让士兵有胆怯之心,于是他挺枪立马,大喝一声:“杀!”然后就第一个冲进了敌人营寨。 五千精兵跟着杜希名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营寨中守夜的哨兵还正在瞌睡,忽然闻声惊醒,见众多人马已经冲上了山头涌进山寨,急忙大喝一声:“有人袭营!” 不过他也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句,杜希名身先士卒,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只一枪,就将这名哨兵的咽喉刺了个对穿,再也喊不出第二个字了。 杜希名神勇,在古代打仗就有这么一个特点,主将的威风关系着三军士气,兵士一见杜希名如天上神将,也不免杀气上腾,只是一瞬间,就将匆忙中冲上来抵抗的守夜巡逻的兵丁杀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股士气如虹,已经涨到了最高点,面对这样一支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其他守兵早就不战而溃,吓得四散逃命去了。 有句古话说“擒贼先擒王”,杜希名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长枪一指中军大营,大喝一声:“先擒匪首!”说完就快马冲了上去,众兵士有杜希名当先带路,丝毫不乱,也都径直的涌向了山寨里的中军大帐。 此时已经杀声震天,一名将军刚刚从中军大帐中连滚带爬得跑了出来,尚未披甲,披散着头发,很明显前一刻还在梦中,大怒说道:“哪里来的贼人,敢来劫营?” 不过众兵士早吓得四散奔逃,哪有人来理会这个将军,那名将军一把夺过一名士兵手中长刀,接连两刀砍死了两个正要逃跑的士兵,大喝一声:“军法如山,敢临阵脱逃者,杀!” 这一招果然灵验,众军士竟然被这名将军一声大喝吓得不敢再退一步,可是尽管如此,兵士也早被杀散了大半,那名将军匆忙间拉过战马,翻身跳了上去,然后横刀立马,虽然尚未披甲,不过也是威风凛凛,大声下令说:“有强敌来袭,快点狼烟。” 杜希名已然带队冲到了中军帐前,可是见对方军纪严明,显然并非盗匪流寇,恐怕乃是朝廷正规编制,不好擅作主张,回头一看,见张弛已经赶了上来,问道:“公子,恐怕真让你说着了,也许真是朝廷官军,该当如何处置?” 张弛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照杀。” 张弛最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人,有本事为何不对北方五胡来用,那才是真汉子,打不过五胡却专门欺压穷苦百姓,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杜希名听了张弛的命令,正要带兵冲杀上来,对方那名将军已经策马走上前来两步,质问说:“你们是哪家门阀的兵,为何要来劫营?” 张弛大略估算了一下,对方兵士原本就只有千人不到,此时又被冲散了大半,恐怕也只有中军大帐附近的数百人了,自己这边可以说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便和他搭话说:“我们是朝廷的兵。” “原来是一家人,”那名将军一听张弛说是朝廷的兵,也自报门号说:“我们也是朝廷官军,奉命在此搜集粮饷,你们为何无缘无故来劫我营寨?” “那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劫掠百姓?”张弛问道。 “我们只是奉命搜集粮饷,百姓自然是朝廷的百姓,如今朝廷军制庞大,当然要靠百姓供养。”那名将军强辩说。 屁话,张弛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兵将当求保家卫国,朝廷之兵就是百姓之兵,哪有回过头来劫掠百姓的道理?” “此言差矣,百姓自然是朝廷的百姓,可是朝廷却不是百姓的朝廷。”张弛自己觉得说得义正言辞,可没料到那名将军也反驳的义正言辞:“我们既然同是朝廷官军,那就是一家人,你无缘无故前来劫我,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孙子才和你是一家人。”张弛一听这个将军把劫掠百姓叫做搜集粮饷,怎能不气,一抬头,见中军大帐后已经燃起了狼烟,恐怕一会就会有援军,转头对杜希名说:“先给我全杀了再说。” “你敢!”那名将军怒目圆睁:“我可是琅邪王氏家将,当今朝中中书令王珣大人,就是我的家主。” “有何不敢,”杜希名本来不气,可是一听那名将军提起琅邪王氏,就火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又有张弛军令,于是杜希名长枪一挺,喊了一声“杀”,就当先冲了上去。 对方也是朝廷官军,虽说突遭夜袭阵势溃散,可毕竟受过训练,此时又有自己这方的将军坐镇,士气自然有所提升,转眼两拨人就绞杀在了一起。 可尽管如此,毕竟人数悬殊,张弛手下兵士数倍于对方,解决战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道玄自从上山就一直不离张弛左右,自然是因为他知道张弛不会功夫,在他身边也好保护他,不过回头一看三桐也跟在身边,就问:“你怎么不上去厮杀?你不上去,到时候可没你的功劳。” 三桐奇怪的说:“那你怎么也不去厮杀。” “我的任务是保护张大哥,只要张大哥没有危险,那就是我地功劳。”道玄笑着说:“你可不同,我教你的拳脚你要多多实践才行,现在不就是大好的练习机会么?” 三桐这些日子没少让道玄教他拳脚,一直也没有练习过,此时一听道玄这么说,高兴的说:“正是正是,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的手就痒了。” 道玄教他的尽是拳脚,在马上无法施展,于是三桐跳下马,随便抄起一柄刀,就冲上去与敌人步兵展开了厮杀。 第25章 遇伏 那名将军毕竟临阵经验丰富,见张弛这边人多势众,不可力敌,在马上大喊一声:“不要枉做厮杀,做锥形阵势,都跟随我一起突围出去!” 说完,那名将军哇呀呀一连串大叫,一马当先就奔寨门冲了上去,手中刀左舞右摆,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挡。张弛心想这个将军开始就已经命人点起狼烟,恐怕必有援军,如果让他突围出去,再想抓获可就不易了,连忙大喊:“不能让他突围!不论死的活的,一定要把他留下。” 不过五千人的包围圈毕竟不能围得和铁桶一般,再加上那名将军骁勇善战,身边数百兵士也是拼死用命,苦战之下,竟真的让他们活活的撕开了一角冲了出来,那名将军拼死厮杀,终于再见生机,怎么会犹豫,一马当先就奔着山寨大门冲了出去,一众兵士也都跟着他的身后拼死奔逃。 跑的慢了,就要被杀了,怎么可能跑得不快。 张弛一见那名将军还真的冲出了包围圈,连忙一拍白雪,大喊说:“快追!” 杜希名也赶忙调度人马,紧随那名将军追去。 不过刚追出寨门,张弛就心中一寒,从山头遥遥望去,只见远处旌旗飘荡,马蹄疾驰,竟有一大队人马从远方冲了过来。 敌人开始就燃起了狼烟,现在来的这些恐怕就是敌人援军,张弛心说。 此时众人也看到了前方异象,杜希名勒住马的缰绳,对张弛说:“公子,前方有一大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马,恐怕是敌人援军,我们现在追是不追?” 张弛也在心中犯着嘀咕,可这种阵仗,他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所以一时半刻也还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突围而出的那名将军自然也看到了前方人马,心中大喜,连连扬鞭,带领着手下数百兵士朝人马方向飞奔而去。 张弛等人不知道来的这批人马是敌是友,都挺下追击,立马而望,眼见那名突围而出的将军急速向远处人马方向驰去。谁料刚冲到那队人马弓箭射程之内,就漫天飞过来了一阵箭雨,这些突围而出的数百人,被张弛夜袭得手,连将军都没来得及披甲,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漫天箭雨,只一轮箭雨过后,这数百人就已经死伤殆尽。 最惨的就是那名将军,冲在最前面,早已经连人带马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临死还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怒目圆睁。 大片中这种阵势张弛虽然看得很多,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震撼过,这种场面永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让他胆颤,毕竟,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看来这不是他们的援军。”张弛惊了片刻才吐了吐舌头。 “奇怪,怎么会忽然来了这么许多人马,”道玄还在暗自奇怪,然后就忽然低声呼道:“你们看,那边也有。” “不仅那边,恐怕我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口袋里了。”丁逸之淡淡的说道。 众人闻听赶忙四处张望,果然不仅前方有大队人马,连左右两边也都正又人马调度,已经势成包围之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瓮中捉鳖了。 杜希名脸色沉重,丝毫不敢大意,忙说:“公子,这些人来意不善,恐怕是奔我们来的。如今三面被围,只有后路可退,不如趁他们还未成合围之势,先从后面跳出包围再做打算。” 张弛正要应允,丁逸之却忽然在旁边说:“杜将军常常带兵,如何不知兵法?兵法中可是有说围师必缺的道理。” 杜希名毕竟熟读兵书,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此时一听丁逸之如此说,忽然明悟,恐怕这表面上一条唯一的生路,也就是众人的死路。 张弛可没读过兵书,问丁逸之说:“表弟,围师必缺是什么道理?” 丁逸之倒是对张弛恭敬,在马上微笑着先施了一礼,然后才说:“这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军争之法,凡围战之道,围其四面,须开一角,以示生路,使敌战不坚,则军可破。” “既然围了,那就围而歼之,为什么围了四面,还要开上一角?”张弛对古代行军还是知之甚少。 丁逸之笑了笑,说:“行军打仗,士气极为重要,历来以少胜多的例子,都是生机全无,然后才能绝地反击,兵士明知若不胜就是必死的结果,无不拼死效命。这就是哀兵必胜的道理。如果有一角生路,兵士都想着逃命,就做不到哀兵必胜了。” 张弛这才明白,点了点头。 杜希名知道对方人多,而且对方将领必是熟知兵法,此时正脸色沉重,见这两人还不急不缓的一教一学,忍不住说:“兵贵神速,该做如何处置,还请公子及早定夺。” 张弛知道丁逸之胸怀锦绣,望了望他,这个表弟平时少言寡语,可只要一说话就必定切中关键,既然他肯说话,那必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果然,丁逸之笑着对张弛说道:“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如今敌方兵多将广,此是用奇之时。” “怎么用奇。”张弛问 “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都是先绝了自己的生机,才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丁逸之说得淡定:“如今我们三面被围,若从缺失的一角突围正中敌人计策,不如也来一次破釜沉舟,先绝生机,再绝地反击。” “不跑,那就是要打么?”张弛其实心中也犯嘀咕,敌军数倍于己,要打的话,恐怕也无胜算。 “不但要打,而且还要直奔对方中军正面冲杀出去,敌人围三缺一,必定料不到我们会直冲中军,防守必然外强中干。只是寻常想来,平常时候中军都是防守最强,如今这用奇之计能不能成,就要看兄长你到底敢不敢了。” 这个计策可真是够胆大的,要是敌军并没有用丁逸之所说的围师必缺的兵法,自己这边直接冲上去,那不是以卵击石么? 丁逸之看出了张弛疑惑,马鞭一指远方敌军中军,说道:“兄长你看看远方烟尘。” 众人顺着丁逸之所指望去,只见远方烟尘弥漫,显然是有大军正在行军,张弛说:“烟尘浓密,恐怕是有不少精兵。” 丁逸之笑了笑:“兄长不知望尘之法,行军时所带起的烟尘,虽然浓但却并不上扬,这样才应该是行军所扬起的灰尘。而且此处深山之中,按照常理,扬起的沙尘,远远望去,最多也就是能把人群掩盖住而已。兄长不觉得这烟尘过于浓密了么?” 听了丁逸之这一说,张弛仔细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烟尘如此浓密,想必是障眼法,恐怕……”丁逸之启发张弛说。 “恐怕就是和三国时长坂坡一战,张飞在当阳桥前用的疑兵之计是一个道理,是故意扬起烟尘。” “正是如此,兄长果然见识过人。”丁逸之拱着手恭维说。 张弛一脸黑线,我哪里有什么见识,不过丁逸之这么做的确是给足了张弛面子,张弛果断的说:“好,我们就绝地反击,从对方中军突围而出!” 虽然说已经明知对方中军兵力稍弱,可光凭目测,看到的兵力也是不少的,众人都知道凭着五千人要想突围出去,难免要有一场恶战。 “敌军摆好阵势,若我们就这么冲过去恐怕很难突围,还不等冲过去,单是几轮箭雨就损失大半了。”杜希名建议说:“既然他们做围三缺一的计策,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假意中计准备从缺口逃遁,他们必定三面掩杀,只要敌方大军一开始展开调动,必然不能保持阵势,到时候我们来个回马枪,径直从中军突围而出,或许可行。” 众人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能够出其不意,纷纷点头。 “张大哥,你没有功夫防身,一会突围,乱军中恐怕你我会被冲散,你的马快,有机会你就先冲出去,快马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说。”道玄最担心的还是不会武功的张弛。 三桐早就弃了战马不用,他和道玄学的尽是拳脚,在马上无法施展,此时手握长刀,又恢复了一千做山贼的样子,跟着道玄说:“一会突围时,待我杀出一条血路,张兄弟你尽快冲出重围。安全第一。” 张弛听了难免有些感动,其实他头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倒是真的很希望能赶快逃出重围。不过他却深知道古代战争,刀刀枪枪的拼杀,其实就是士气的较量,不要命的就能以一搏十,贪生怕死的十不当一,他身为主帅,如果贪生怕死,整队兵将谈何士气? 况且三桐道玄如此义气,张弛如果贪生怕死,日后他情何以堪?张弛本就狂放,生就一副傲骨,这种贪生轻义的事他是做不来的。 “如果今天你与我一同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跟着我?”张弛问三桐说。 三桐一愣,没有想到张弛忽然问他这个问题,想了一下果断的说:“不后悔!其实自从与张兄弟相识那日,胡人铁骑前你不顾生死回来拽我之时,我就已经有了决定,只要是和兄弟一起冲杀战场,死也不悔!” “好!”张弛忽然大喝一声:“你不悔,我也不悔,今日要么兄弟同生,要么兄弟同死。我又怎么能独自逃生,今生能结识诸位弟兄,我张弛纵死不悔!” 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张弛还是知道的,他现在虽然内心还有些胆怯,可是这时候决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军心一散,士气一落,那就真的兵败如山了。 张弛一袭青衫临风而动,白雪通灵,恰合时机的扬蹄长嘶,竟有三分好似龙吟,众兵士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神骏的白马,都看得呆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张弛对着五千兵士大喝一声:“一会都随我冲杀出去,大丈夫死则死矣,可莫做孬种!” 本来士兵见敌兵众多,心中还有胆怯之心,可先是听这一声马啸龙吟,再有张弛这一声“大丈夫死则死矣,可莫做孬种”,立时士气大振。 丁逸之微笑着看着张弛,心中若有所思。 才华无双,那只是一名书生;机谋不穷,那只是一名谋士;神功盖世,那只是一名武夫。而乱世中成就大事者,这些是都可以没有的,但却不能没有一种人格魅力,比如三国刘备,武不如关张赵子龙,智不如徐庶诸葛亮,能他却能让身边的人甘心效命。 这种人格魅力,才是做大事所必备的条件。 … … 白雪这一声长啸,不仅山上的士兵听得士气大振,山下的敌军也同时听得诧异,苍槐将军此时骑在马上,遥望山顶,初生旭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低声自言自语道:“马作龙吟,莫非这个张弛,竟然真是天机?” 当然,他这一声低吟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听得到。旁边一名亲兵见将军沉吟,问道:“将军,我们兵力数倍于对方,为何不直接冲上去,定然能将那个张弛生擒。” “张弛这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好抓的。”苍槐将军一脸的络腮胡子,的确看不出他竟然心思如此缜密:“若直接冲上去攻击,只怕他会遁逃。”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我们的兵力虽然比他们人多,可还不到十倍之数,可若不围,让他遁逃了,我布下的这个圈套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所以我才围而不杀,却留了一条出路,先瓦解了他的斗志,只要他钻进我的口袋,三面掩杀,一面设伏,定然让他有死无生。” 那名亲兵想了想说:“将军这条计策端是妙计,可为何当初在军营中不一声令下将他拿了,就地正法,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苍槐将军一听朗声大笑,对那名亲兵说:“我苍槐虽然纵横沙场从未曾怕过谁,不过我知道有两个人,是绝不能正面招惹的。” 这天下竟然还有苍槐将军不敢惹的人?那名亲兵一脸的不可思议。 “说来好笑,这两个绝不能惹的人物,竟然都是女人,你可要记得这两个人,日后若遇上其中之一,切不可大意。”苍槐将军继续说:“这两个女人,一人武功盖世,一人机谋无双,武功盖世者,是蜀山峨眉,恐怕就算是在万马军中,她想取我性命也是简单得如探囊取物一般;计谋无双者,就是当今尚书左仆射王国宝之女,王思瑶王小姐,如今天下局势纷杂可却始终不乱,那也不过是因为有她一人而已。” 在那名亲兵心中,天下无论机谋还是武功,最高者,恐怕都非苍槐将军莫属了,如今见将军竟然如此忌惮两个女人,让他怎么能不心惊。 苍槐将军继续说:“张弛是王小姐举荐来我军营之中任职的,若无罪名绝不可杀,所以我才甘愿以千人为饵,诱他前来剿匪,如今他中计而来,我奉王命剿匪,杀之有名,王小姐也不能奈我何。如此杀了张弛,一来可以给王珣一个交代,二来,也可以为我们天师道除去一个日后的隐患。” 他当然没说张弛或许就是天机。因为这恐怕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名亲兵点头,内心钦服苍槐将军的妙计。正在此时前方有探马来报:“启禀将军,敌军果然向包围缺口逃去,是否三军掩杀,还请将军示下。” “果然入我计中。”苍槐将军朗声长笑,果断下令:“吩咐全军,三面掩杀!” 第26章 突出重围 苍槐带兵刚冲上山腰的时候,山顶上忽然杀声大振,杜希名一马当先,已经带领着众多兵士直冲了下来。 苍槐身边那名亲兵对这突起的变故吃了一惊,一脸的难以置信,对苍槐将军说:“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真的打算逃跑,他们要做的竟然是要正撼中军!” 苍槐也深吸了一口气:“有眼力,有胆识!看来我还是看轻了这个张弛。” 苍槐内心还是很震惊的,他没有想到张弛竟然真能看出他的疑兵之计,竟然有胆量敢来正撼中军。不过他到不慌,虽然中军兵少,可也有过万人众,只是可惜,他安排的埋伏就要落空了。 虽然中军这一万多人未必能将对方击溃,可阻住他们的去路还是能做得到的,只要待左右两军一包夹,张弛他到头来还是跑不了。 … … 杜希名带兵已经冲了出来,张弛这边士气高涨,再加上是居高临下,这一冲之威,还真冲得对方阵型大乱。 杜希名一见对方阵势散乱,正是冲杀出去的绝好时机,要是再迟疑,等对方结成防守阵型,可就很难突围了,当先大喝一声,一马一枪就钻进了对方军中。 枪被称为百兵之王,这可绝非浪得虚名。在古代的战场上,于马配合最好的兵器莫过于枪。马走龙形,枪如蛇势,骑马用枪冲锋,那才是真正的龙蛇合击,所以枪用的好的,那都是万马军中的名将。 杜希名当先开路,手中不断的抖出无数枪花,专刺人咽喉,一时间竟然挡着披靡,开出一条血路出来。 张弛跟在后面也不禁暗暗心惊,古战场上的冲杀之术,早已失传,哪怕是电影大片里拍摄出来也难得神髓。张弛现在现场目睹,当然看得震撼。以前看小说中讲大将军出入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他都以为这定是夸张的说法,如今见了杜希名的神勇,才知或许此言非虚。 杜希名一路杀出血路,三桐带着步兵马后跟上,虽然没有杜希名马上冲杀那般神勇,可也是拼了命的厮杀,敌人看了这股气势,心中先自胆寒了三分,又怎么抵挡得住。 苍槐将军见对方士气如虹,自然不会让他们这样就冲出去,早已经命士兵抬过了他的武器,一柄狼牙长槊,矛长丈八谓之槊,所以槊一般都是力大者才敢用,否则万马军中,连挥带舞,没被人杀死,先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挺着槊,苍槐快马驰来,挡在了杜希名身前,一槊捅了过来,就与杜希名战在了一处。 众兵士意见自己这方的将军出来,霎时间战意大胜。 杜希名知道现在最大的目的是突围出去,否则延缓片刻,等左右两军包夹过来,恐怕就突不出重围了。可苍槐一杆长槊始终不离他要害左右,竟一时摆脱不了。 杜希名急躁,其实苍槐也很急躁。 苍槐一向自诩英雄,能让他佩服的人到现在还真的没有几个,尤其是战场上冲杀,遇阵杀敌,还未曾遇到过三合之将。可如今杜希名不过是他帐前一名参军的副将,打了十几合,他竟然奈何不了。 这么下去,恐怕还真的会让张弛跑了也说不定。 “弓箭手,准备放箭。”苍槐将军心中急躁,大声喝道。 张弛此时看见敌方的将军竟然就是苍槐将军,暗自吃了一惊,才知道这前前后后苍槐用激将法让他前来剿匪,或许就是一个圈套,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名将军定要置他于死地。 张弛心中还在琢磨,道玄已经挡在张弛一侧,大声说:“张大哥快跑,他们恐怕要放箭了。” 刚才事发突然,弓箭手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才让张弛这边一阵冲杀冲散了阵势,此时弓箭手早已集结完毕,一排排弓箭手列队前方,道玄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弓箭可就不是乱射了,每一箭,都有它致命的威力。 所以道玄快马挡在张弛的身侧,挥舞这手中长刀,将张弛一侧舞了一个滴水不漏,只是可惜道玄的刀是普通腰刀,刀短,只能护得张弛和自己上身,坐下的马却是护不周全,一轮箭雨过后,坐下马轰然倒地。 道玄落地之前用力一拍白雪屁股,白雪径直向前冲了出去,道玄看张弛跑远,一个纵跃跳到弓箭手阵中,道玄武功高强,那些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再次搭弓,就被他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白雪神骏,载着张弛一路向山下奔去,也不用张弛驱策自己就能寻路。避开数队人马拦截后,前方就只剩下最后一队精兵布防,评张弛的身手是断然冲不过去的,却没料到白雪忽然 苍槐将军射出来的这两支箭上都喂有剧毒,一箭射在了白雪腰间,而另一箭射在张弛后心靠右。 白雪虽然中箭,依然疾驰如飞,不是寻常的马能比的。山间山路错综复杂,只用了几盏茶的工夫,就已经甩开了追兵。 此时箭上之毒已然融入了血液,张弛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不过张弛知道,白雪也是同样中了毒箭,这一路疾奔,白雪的气血流转比自己更快,恐怕中毒的程度也要比自己更深。 神智逐渐不清,张弛只能将身体伏在马背上。还好白雪虽然奔跑迅速,可却依然尽力保持马背上的平稳,否则张弛恐怕早就摔下马来了。 “或许今日我与白雪都要死在此处了。”想到这些张弛就忍不住想起了飘逸如仙的峨眉。张弛心中觉得有些对不住峨眉,满是愧疚,抚了抚白雪的鬃毛,伏在马颈上呢喃得说:“你本是峨眉的爱马,如今我却害你陪我闯枪林箭雨,害你中了毒箭,如果峨眉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为你心痛。” 白雪通灵,能懂人言,不过此时却也不长嘶也不悲鸣,只是一路带着张弛飞奔。 张弛脑中早就已经昏昏沉沉,恐怕也只能再支撑片刻就要昏厥,山林茂密不辨路径,白雪载着张弛一直跑到了建康城东钟山脚下,此处正是青溪源头,溪水不深,白雪载着张弛踏水而过,才走到了溪水中间,白雪前蹄一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在了溪水里。 溪水冰凉,张弛只是刚被激灵了一下就马上晕厥了过去。恐怕要死在此地了,晕厥前一刹那,张弛心说。 … … 张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爬在草地上,背上伤口还隐隐作痛。看来没死,张弛自我嘲讽的笑了笑,然后他就闻到了一阵肉香。 转头一看,才发现身边不远正有一堆篝火,一名女子背着长弓,正在篝火前烤着一只野兔。再看向旁边,白雪也正栓在一边。 看到白雪也同样安然无恙,张弛心中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那名女子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然后从腰间拔出匕首,割下一条兔腿,回过头来丢给张弛,依然冷冰冰的说:“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张弛接过烤熟的兔腿,早认出了这名女子,呵呵一笑说:“原来是冰儿姑娘。” 冰儿姑娘自然就是之前张弛误入山谷时,所遇到的程洛冰姑娘。 “冰儿也是你叫的么?”程洛冰依然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就自顾自的吃起了兔肉,不再理张弛。 张弛知道她的经历,知道她仇视官兵,所以也不计较,只是边吃边问:“你是怎么救得我?” “我只是救你的马,顺便救得你。”程洛冰看着旁边的白雪,一脸羡慕:“你这匹马真是一匹好马,中了剧毒,还依然能带着你狂奔狂奔数十里,最终竟因力竭而倒,好一匹义马!若不是我采药路过,这么好的马,死掉就太可惜了。” 张弛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若没有白雪,突围时张弛恐怕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可也真是奇怪,你这个狗官兵,怎么会有这样一匹好马。” 张弛有些无奈,不过毕竟冰儿姑娘救他一命,他也不想争执,兔肉香嫩,一边吃着一边嘴里含糊的说:“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竟然还会解毒。” “我爷爷可是神农。”冰儿姑娘一扬头,问道:“你别光顾这吃,我问你,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又打算怎么回报我?” “你救我难道就是让我报答你么?”张弛平素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挟恩望报,现在听冰儿姑娘这么问,心中不大痛快。 其实冰儿姑娘刚才的一问,也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可一见张弛有些不痛快的神色,理直气壮说:“废话,若没有什么好处,我救你干什么?” “你自愿救,我又没求你救。” “你这人,怎么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和狼一样,是养不熟的么?” “你这么说狼,那是因为你不懂狼。”哪怕是在穿越前,狼就是张弛最喜欢的动物,张弛放下兔腿,和她讲着道理:“其实并非狼知恩不报,只是它不会像一只狗一样在人脚下摇尾乞怜。可如果你曾经出于真心的帮助过狼,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狼也会舍命来救你的。” “我怎么没有见过这样的狼?”冰儿姑娘当然不信。 “那是因为你动机不纯,狼眼中也一样有是非善恶的。如果你是真心的救了狼,那自然另当别论,可如果你是别有用心,哪怕是救了狼,它也不会感激你,相反它还会咬你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冰儿姑娘从小就听人讲,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况且狼自古就都是恶名,她当然不会认同张弛说的话。冷哼着说:“救你性命还不知道心存感激,你还真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其实被冰儿姑娘救了以后,张弛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只是他性格狂傲,平素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挟恩望报,忍不住说:“那也要看你为什么救我。如果你别有用心,即使你救我性命,我也不领情。” 张弛这一句话,把冰儿姑娘气的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片刻后气极而笑,说:“你不领情?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多久!这次你没求我,我救你算我多事。可我告诉你,你当时中毒已深,我救你之时也只好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如今虽然暂时克制了你体内毒气,可两种毒药残留在你体内,三个月后必然发作,一旦毒发,生不如死,天下也只有我和我爷爷能解此毒,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倒底来不来求我。” 张弛听冰儿姑娘如此说,想必救自己时也必定费了一番功夫,想要反驳也有些于心不忍,低头不语。 冰儿姑娘见张弛低头不语,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威慑成功,笑着说:“现在知道怕了么?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给你解毒。” 张弛一听冰儿姑娘如此要挟,忍不住怒气升腾:“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了,也绝不求你。” 冰儿姑娘笑着说:“你可要想好了,我现在就心情不错,怎么样?要不要我把毒给你解了?” “多谢。”张弛克制着怒气,傲然的说了两个字。说完就径自走到白雪身边,解开缰绳后翻身上马,还真和他所说的狼似的,虽然没有咬冰儿一口,但也同样扬长而去,连头也没回一次。 第27章 我叫陈冠希 冰儿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看着张弛骑马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就被气得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其实张弛虽然开始气呼呼的,可骑在马上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肚子里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这两天张弛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滴水未进,刚才的那条兔腿也没吃完。现在肚里乱叫,他倒是有些后悔了。 冰儿姑娘的性格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因为他是官兵,才常常冷言冷语的讥讽。恐怕当初救他之时,冰儿姑娘也没想过这许多。 只不过张弛性格狂傲,既然刚才已经说过就算是死了也绝不求她这样的话,那他是断不肯回头再去哀求了。 算了,开弓之箭,誓不回头,到时候要是真的毒发,死了也就死了吧。张弛心里想着。 张弛本就随性,反正要死也是三个月以后的事,现在担心也是无用。这么想着,张弛也就释然,反倒是现在要去何方,却大费了他的脑筋。 也不知其他兄弟现在怎么样,是不是都顺利的突出了重围,想回当初的战场去寻找,可转念一想,就算众人突围出来,有苍槐大军就在附近,恐怕也不会坐在原地傻等。 想到这些,张弛还是决定先回建康城内,或许众人也已经回了三无书院去寻找自己也说不定。于是,张弛便骑着白雪,一路朝建康城行去。 … … 张弛到了建康城的南门的时候正值晌午,不过今天的健康城门往日大不相同,往日城门进进出出、往来人等络绎不绝,可今天城门紧闭,城门口的人,也只有准备进的,而不见有出的。 进的人也都在城门处排成长队,城门口站着一位将军,正在逐一盘问。张弛张望了半天,那将军一通盘问,竟然一个放行的都没有。 张弛牵着马来到队伍的最后,问排在后面的一个干瘦的汉子说:“这位兄台,为什么今日进城还要盘问?” “你是要进城求学的书生吧?”建康城内往来游学之士众多,也难怪对方有此一问。 “只不过看你穿这一袭青衫,恐怕也是寒门出身。”那干瘦的汉子打量了打量张弛,见他衣衫寻常,一脸的轻视之意,可旋即又发现了张弛身后的白马,这年头能有一匹马那恐怕也不是寻常百姓,所以又说:“大不了也就是个庶族,不过今日这城恐怕你是进不去了。” “为什么进不去?”张弛追问。 “不知为何,建康城今日内外戒严,寻常人等一概不许出入。”干瘦汉子挥了挥手,说:“这些军汉连半点眼力也没有,连老子进城也要排队询问,你又怎么能进得去城?” 晌午太阳正毒,干瘦汉子以手遮额,忍不住急躁起来,骂骂咧咧的说:“让老子在这太阳下等了一个晌午,待老子进了城去,自有他们好看。” 张弛见他如此说,又前后打量一番,果然一个进城的也没有,可张弛左右也没地方可去,就牵着马就排在了那名汉子身后。 干瘦汉子见张弛还是过来排队,就回头说:“嘿!说你进不去你还不信,你没见这一个晌午,一个放行的也没有?” “既然不让进城,那兄台为什么还在这里等?”张弛反问说。 “我与你怎么相同?”干瘦汉子看着张弛一脸不屑的说:“你进不去,可却未必我也进不去。” 左右无事,张弛见这人自以为是,便顺着他的口气说:“莫非兄台上面有人?” “那是自然,你既然这么问,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何人吧?”干瘦汉子鼻孔朝天。 “那敢问兄台贵姓?”张弛笑嘻嘻的说。 “当朝中书令王珣王大人,想必你一定有过听闻吧?琅邪王氏,那可是百年望族,我便是王大人府上心腹家将,哪怕是官军见了我,还都要唤我一声王三爷呐!”干瘦汉子洋洋自得:“待一会我言明我的身份,进个城门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恐怕到时候这些官军,还要迎我入城呢。” 张弛无奈的笑了笑,听他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人,原来不过是大人府上一名家将。不过嘴上还是说:“原来三爷有这么大的来头,那还得多请三爷提携提携。” 干瘦汉子被张弛这一句话恭维的遍体舒坦,拍着胸脯说:“这你放心,看你还有些眼力,又是远道而来,到健康求学也不容易,你便跟在我的身后,一会我保你进城。” 城门口的将军虽然逐一问询,而且城门百姓众多,不过每个人不过询问寥寥数语,不一会,那名将军便来到了干瘦汉子身前。那将军例行公事,对这他大声喝问:“性甚名谁?” 干瘦汉子连忙点头哈腰,手中掏出几个大钱塞到将军手中,一脸媚笑的说:“军爷辛劳,天气燥热可军爷还是不忘公务,让小的无比佩服,这几个小钱,权当请军爷喝茶。” 这本是百试百灵的一个招数,可是今天却意外不灵了。那将军一把推开了干瘦汉子塞过来的手,依然大声喝道:“少废话!姓甚名谁?” 干瘦汉子嘿嘿一笑,说:“小的是中书令府上心腹家将,前些日子被派出城做事,还望军爷放行。” 干瘦汉子虽然一脸媚笑,不过介绍自己时,说自己是中书令府上心腹家将,还是特意加重了“心腹”两个字的发音,生怕眼前这名将军把他与普通家将同等看待。 “不许进城。”那将军理也没理他,只是说了这四个字,便来到了张弛面前。 干瘦汉子吃了一惊,连忙拉住将军的手臂说:“军爷,你可要听清楚,是中书令王珣王大人府上,心腹家将。” 那将军一甩手臂,差点将干瘦汉子带了一个跟斗,大声说:“废话少说!别说你一个家将,今日就算你是皇上手下的心腹太监,也不许进城。” 说完,又转过头依然大声的喝问张弛:“姓甚名谁?” 不过张弛还没等答话,那名将军就看见了张弛身后的一匹白马,如此神骏的白马,恐怕天下只此一匹,那名将军还是有些眼力,忙附耳过来,小声问道:“大人可是新军参军张大人?” 张弛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那名将军见张弛点头,继续附耳小声说:“王小姐正盼你归来。”说完又回头大喝一声:“开城门,此人放行!” 张弛心想,恐怕是王小姐有意知会了守城军士,边大步上前准备进城。 旁边干瘦的汉子一见,连忙慌张的拉住了张弛的袖子说,:“兄弟,我呢,我呢,我有要事要回禀我家大人,若是耽搁,恐怕我家大人就要降罪了。” 张弛见这么汉子好笑,便回头对守城将军说:“此人与我一路。” 那名将军也不说二话,只是回头大喝:“两人放行!” 张弛一直走过城门,干瘦汉子见连守城的将军都给张弛面子,恐怕此人来头不小,忙凑过来,伸着大拇指说:“原来兄弟才是真人不露相,想必后台一定不小吧?” 张弛笑了笑,说:“小弟后台再大,也比不上三爷你的后台大啊,三爷可是朝中的中书令王大人手下的心腹家将。” 张弛故意加重了“中书令大人”和“心腹家将”这几个字的发音。干瘦汉子自然听不出来张弛话语中的调侃之意,还以为他是有感而发,笑着摆摆手,说:“不敢不敢,兄弟可莫要再称呼我什么三爷了,我可受不起。” 张弛见这个汉子有趣,便问:“那不知道三哥出城,是为中书令大人办理什么要事啊?” 干瘦汉子见张弛的称呼变为“三哥”,笑了笑说:“我是大人府上心腹家将,那自然是办很重要的差事。” 拍了拍胸脯,干瘦汉子本来还想卖卖关子,可转念想到张弛进城时,连守城的官军都要给些面子,想来后台也定然不小,于是就起了结交之心,附到张弛耳边悄声说:“我告诉兄弟,兄弟可莫要说出去。” “那是自然。”张弛点头应道。 干瘦汉子左右看了看,见街上人杂,便拉张弛到了僻静的地方,详细道来:“兄弟不知,其实我本不姓王,我本姓林,排行老三,人人都称呼我为林三哥。家中兄弟几个,可惜父母双亡,没有活路,后来便进了这个琅邪王府做了家将,然后才改姓的王。” 张弛本来以为他要说些秘闻,可是见他说的都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失去了听的兴趣,王三见张弛皱眉,忙说:“兄弟你可莫要看轻了我,我虽然只是王府一名家将,可是我的兄弟却是大大的了得。” “哦?”张弛随口应了一句。 王三见张弛还是不信,继续说:“我那兄弟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刚进王家后没多久,我家大人就看出我兄弟的本事,把他派往军中,过了这两年,已经升任了统领,如今正带人在城外楚山一带搜集军饷。兄弟你不知道,这搜集粮饷可是一个大大的肥差,连我都跟着沾光。” 王三一脸贪婪神色,张弛也是听到收集粮饷这四个字的时候才忽然有了兴趣,不过依然装作平常的问:“那三哥出城又是去办什么差事?” “兄弟不知,最近有人要造反了,你没见今日建康城已经内外戒严,连我都不能出入么?”王三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继续说:“我家大人说,有人要假借‘天机’之名造反,我这次出城,乃是去做一件除奸的大事。” 听到这里张弛已经感觉到此事或许与自己有关,不动声色的说:“竟然有人敢造反,那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可不是?我家大人是何等人物,早就看出了其中关节,于是安排了一个万全的计策,我此次出城,便是奉了我家大人之命,统筹安排这次行动,此时估计那名奸人早已经身首异处了。”王三笑着说道。 张弛有些哭笑不得,王三口中所说的“奸人”,八成就是自己,不过张弛倒有些高兴,起码他知道了究竟是谁要除去自己而后快。那日夜袭匪营,所遇到的那名将军,恐怕就是这个王三口中的兄弟,只是可惜,死的好冤。 至于王三说的他出城是去统筹安排,恐怕多有不实,他小小一个家将,能安排的了什么?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不过张弛还是顺着王三的口气,哭笑不得的说:“三哥当真了得,为国除奸,做的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三被张弛恭维的遍体舒坦,笑着说:“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还不知道兄弟是哪个府上的人,如何称呼?怎么有如此大的面子,连守城军士也要让兄弟三分?” “呃……”恐怕这一句才是王三最想知道的,张弛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叫陈冠西。” 不能怪张弛穿越后还要恶搞陈冠西,只是他穿越前印象比较深刻,临时也想不出什么名字,便信口说道。 第28章 寒门无上品 “原来是冠西兄,”王三套起了辞儿,说道:“不知冠西兄是何府上啊?” 张弛对健康城内望族知之不多,只好说:“其实我和三哥差不多,我是尚书左仆射王国宝王大人府上的家将。” “原来是亲家。”王三拍手说道。 “亲家?”张弛一头雾水,我又没有儿女,哪来的亲家? “自然是亲家,我家公子与你家小姐大婚在即,按日子,好像这两天就要完婚,”王三两手食指伸出做了个一对儿的手势,笑着解释说:“尚书左仆射大人与中书令大人成了亲家,你说,我们两家不是亲家是什么?” 张弛苦笑,人家结婚干你屁事,不过王国宝为王小姐定下婚约一事,张弛自然不知,奇怪的问:“王小姐要与你家公子成婚?” 不过这句话王三却没有作答,此时他正扭着脖子盯着城门,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般,生怕一眨眼睛就会不见,头也不回的用手拍了拍张弛的肩膀说:“冠西兄你等我片刻。” 说完王三悄悄地走向城门,一把抓住了在城门旁东张西望的一个少年,少年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生得清秀,只顾左盼右顾,到没有留意身后,被王三拦腰抱住,强行将他拉回张弛身边。 到了僻静的地方,那少年一把甩开了王三的手臂,怒气冲冲的说:“你莫要管我,你们自愿做奴才,我可不愿意。” 王三也跟着大怒说:“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么?要不是父母早亡,只剩下了我们三兄弟,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说完对张弛说:“让冠西兄看笑话了,这是我的兄弟,名唤王七。” “我叫林七,不叫王七。”少年大声驳斥说:“大丈夫父母所生,天地所养,怎能忘了祖宗姓氏!只有你这等甘做奴才的人才会把自己姓都改了。” 这兄弟三人,还真是性格迥异,一点也不想一母同胞。连张弛在一边看都忍不住心中想到。 张弛以为王三会教训一下这个兄弟,可是却大出意料之外,王三听了这句话竟然垂着头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对他兄弟说道:“兄弟,我知道你从小就有志气,可却奈何投错了胎,生在了贫贱之家,纵使你志气比天还高,那又有什么用处?” “现在这个世道,一口志气也比不上一口饭来得实在。”见兄弟还在怄气,王三用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说:“你我兄弟三人,父母早亡,头顶上没有一片瓦是咱自个的,脚底下也没有一寸土是咱自个的。平头百姓就是一根草,谁都能上来踩,如果不投身王家,那就是城外荒山中遍地的饿殍里其中一个。你以为三哥我愿意改祖宗的姓氏么?不改姓氏,这几年你吃从何来?” 王三摊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毕竟血浓于水,虽然王三这些年练就的油口滑舌,可是面对兄弟的时候,倒的确是一番真情实意。 不料那少年并不领情,扬起剑眉,说道:“难道你肚里饥饿,王家给你吃食,你就甘愿做王家的狗么?” 这一句话把王三顶的够呛,准备好的说辞都呛了回去,气得身上直哆嗦,指着林七说:“你……你……” “反正我是受够了那个王家少爷的气,他整日不学无术,就知道欺辱我,我今天索性把他给打成了猪头,恐怕你想再让我回王家那也是不行了。”林七举着拳头说道。 “你竟然把少爷给打了?”王三听了这句话,惊得有三魂没了七魄。 林七见三哥惊吓的样子,哼了一声说:“三哥你放心,我绝不连累你和五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亡命天涯,反正我打得过瘾,让他们来捉我好了,看他们能不能捉的到。” 王三本是见兄弟惹了祸,想王家是何等权势,心中担心兄弟的安危,可此时林七一说话,反倒成了自己担心他闯了祸后殃及自己,气得有口难辨。 可是毕竟是自己兄弟,王三虽然愤怒却也不能撒手不管,吓唬林七说:“天下就你最能?我告诉你,你可切莫乱跑,你没见如今建康城四下戒严了么?城门都出不去,要想抓你还不容易?被人捉到就一刀砍了,看你还能不能猖狂!” 王三苦口婆心:“你先听三哥的,快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我这就回去向大人求情,或许还有转机。” 林七少年心性,开始还在奇怪为何建康城四下戒严,还真的相信了这是要捉拿自己,吐了吐舌头,不过也并不害怕。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是在心中暗自想着办法。 王三这人,虽然在世俗中练得势力精明,可是脱去这身外衣露出本性的时候,竟然也是这等重兄弟情谊。心中担心兄弟的处境,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张弛说:“哎,冠西兄,今天可让你看了笑话了。我这兄弟年纪轻,不知世道艰辛,如今我还要赶回府中,向我家大人求求情,或许能保他一命。” 张弛摆手说:“不妨不妨,三哥有事尽快去办。” 王三回头又似恐吓又似叮嘱林七说:“你可不要乱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死在何处!” 说完气得用手指指了指林七,就快步赶回府中。把少爷打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他心中还在暗自琢磨应该怎么替兄弟开脱,苦恼得眉毛都拧成了麻花。 王三刚走,林七口中嘟囔着说:“不要乱跑?不跑难道在这里等死么?” 说完,扭头就要走,张弛觉得这个少年的性格到有些与自己当年相似,于是问:“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就当真不怕若是被人捉住可怎么办?就算没被捉住,让你跑出城外,你又没有吃的,不怕饿死么?” 少年正是一生中热血最冲动的年纪,林七何曾想过这些,回头说道:“饿死又怎么样,就算是死了,我也有一身骨气。那个狗少爷日日欺辱我,我早受够了,今日他又来欺辱我,我不打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当时我手中没刀,要不然我非宰了他不可。” 张弛听他说来觉得过程必定好笑,就问道:“那你是怎么打他的?” “士族的少爷,全都是病怏怏的样子,平日尽是靠下人服侍,手里连丁点儿力气也没有。我轻易就将他按到在地,然后一通拳脚,可惜还没打过瘾,就有家将听到那狗少爷的惨叫声,上来抓我,幸亏我跑得快,那群家将笨手笨脚,自然抓不住我。”林七得意的说。 “可是如今建康城已经四下戒严,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张弛也有些担心少年的安危,说:“不如你听你三哥的话,忍一时之气,再从头想办法。” 林七不屑的撇了撇嘴,说:“你与我三哥一样的说法,我定要作出些大事让你们见见。那个什么鸟怎么知道葫芦之志!” 林七出身贫苦,怎么读过书,只是平时听人这么讲,便有心记了下来。张弛笑着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是葫芦之志。” “反正是那个意思,我要走了,你不要跟来。”林七也不管这些,左右张望见没有官兵,不再理会张弛,窜进了旁边巷子。 张弛叹了一口气,可是他如今也是身在局中,其实他一直也搞不懂为什么王珣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一起突围的众兄弟,此时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是否平安。泥菩萨过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又怎么去助人?只是这个少年虽然年少,但却有几分狂气,和他倒是很对胃口。 “寒门无上品,下品无势族。”张弛还在感慨,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公子是不是也觉得苍天不公?” 张弛“哦”的应了一句回过了头。 “有些人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不学无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文不能成文做赋、武不能上阵杀敌,但这样的人却必做高官。可有些人志比天高,想做大事但只因为出身寒门,最终竟然报国无门。苍天何其不公?” 张弛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一本正经的说话。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次为张弛算命的,那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 看着老道士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张弛笑着说:“道长是悟道之人,反而不知,我又怎么知道。” “悟道之人未必知道,”老道士走到张弛身边,一本正经的说:“反而是有些人,从来没有悟过道,但他所言、所行的却都是大道。贫道我只是悟道之人,而公子你或许才是知道之人。” 张弛本来想说的只是我不知道,没想到老道士是将“知”和“道”拆分开来,讲了这一番话,张弛奇怪的问:“道长与我只有数面之缘,怎么就知道我是知道之人?” 张弛觉得这么说话像绕口令一样别扭。 老道士忽然一改刚才一本正经的神色,恢复以前神棍的风格,嘿嘿一笑,说:“你别忘了,我可是会算命地。” 张弛恍悟,这两次算卦还真是出奇的精准,有心考校一下这个老道士的本事,就说;“不知道今日为什么建康城门戒严,禁止出入。这其中缘由道长能不能算?” “贫道的功力,可以上算一千年,下推五百岁,这点小问题自然难不倒我。只是要测事,不同于算人,算人只需要测测字,看看面相,观观骨骼即可,可测事,那就需要找个地方来让老道我来起个卦了。”老道士自信满满的说:“前方不远有处酒肆,不如我请公子前去那里小坐片刻,一边饮酒一边起卦,公子以为如何?” “这个主意真正的好。”张弛本就嗜酒如命,又加上在城外的时候就早已饥肠辘辘了,此时一听老道士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一个劲的点头。 第29章 天机门主 老道士所说的酒肆离城门不远,门面也并不算大,此时门庭冷落没有什么酒客,但也刚好安静。张弛对于这个酒肆倒是并不陌生,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是第二次光顾这里了。 这个酒肆,就是当初张弛初遇酒娘的那个酒肆,老板还是当初的那个吴掌柜,不同的是请他来的人已经不是裴公子了,而是眼前这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 张弛一进酒肆,就忍不住想起了酒娘,当初因为要行军作战,将酒娘留在了苍槐军中,也不知她现在如何。酒娘身世可怜,如果这次再因为他的缘故遭逢磨难,张弛还真有些心中不忍。 有酒客上门,吴掌柜早已经迎出了门外,不过一见这两个人,一个是寒门布衣,一个是穷酸道士,热情就瞬间就降了下去。 生意人自然讲究的是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吴掌柜平日阅人无数,心中记得深刻的,也无非是那些出手阔绰之人,所以虽然见过张弛一次,可早就把他忘于脑后了,如果来的人是裴公子,那可要另当别论。 果不其然,这二人果然只点了两个便宜小菜和一瓶劣酒,吴掌柜心中闷哼了一声“穷鬼”,便也不再招呼二人。 张弛腹中饥饿,见有酒有菜哪里还管酒菜的好坏,就痛快的大吃了起来。边吃还不禁在心中暗自嘲讽,:或许自己当真就是传说中的“天机”。否则为何自己从穿越而来到今天,一直都是身无分文,但却每到腹中饥饿的时候,就总会有人恰到好处的出现,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就吃喝不愁。先是道远和尚,然后又是王小姐,如今腹中正饿,就跑来一个老道士专门请自己吃饭。 张弛一番痛饮饱食过后,笑着说:“说来惭愧,道长请我喝酒吃饭,我还不知道道长法号是什么。” “贫道落魄道人,哪有什么法号。”老道士笑着摇头。 “那道长总有大名吧?” 老道士滑稽的叹了一口气,说:“哎,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张弛听着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几天前在山谷中,隐士神农也是这般和他说,莫非这些老人物都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全用代号的么? 张弛心说,这些道教中的老人物一个个都搞得神秘兮兮,和地下党员似的。 果然,老道士又说:“不过因为我算卦精准,常常让人称奇不已,所以世俗中人,送我‘占’字为姓,人人都称呼我为‘占太奇’。” 看着老道士自夸而毫无汗颜的表情,张弛在心中自愧不如,老道士见张弛这样一幅神情,旋即说道:“看公子神情,莫非公子不信?我算卦精准,公子应该早有切身体会才对。” 这倒也是,张弛心中暗想,在淮南城,这个老道士说我行程中必与马有关,还说危难的解决之法,就是“巍巍峨眉”四个字,果然途中就遇峨眉劫马。上次又说我“遇槐则险,遇水则安”,果然苍槐将军设计害我,后来又到了青溪,才遇到程洛冰相救。这个老道士两次所说,果然一字不差。 张弛还在心中想着,老道士说:“既然公子不信,那贫道就为公子在起一卦,算一算建康城今日城门四闭的原因。”说完,老道士将桌上盘盏推向一边,就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大钱来。 “起卦不是用龟壳的么?”电视剧中都是这么演,张弛好奇的问。 “卦象准不准,看的是起卦之人,而非起卦之物。”老道士无意间又自夸一句,便把铜钱随意的撒在了桌面上。 还没等张弛看明白大钱什么模样,老道士已经又把大钱收了起来,说:“好了,贫道已经算出了其中缘由,待我为公子讲来。” 张弛着实没有想到可以算的这么快,的确是让他稍微的吃了一小惊。 “根据卦象所示,如今建康,恐怕就要刀兵四起,”老道士把头凑向张弛,低声说:“江东局势平稳百年,可如今,天下就要换一换格局了。” “哦?”老道士这么一说,倒让张弛吃了一惊:“道长可知道如今天下局势?” 老道士见张弛这么一问,笑呵呵的说:“那当然,我是自然知道。当朝会稽王图谋藩镇,打算以述职为名召藩镇入京,然后削去兵权,只是可惜,这个计谋被人传到了藩镇耳中,如今青衮刺史王恭、荆州刺史殷仲堪已然起兵,天下局势动荡。北方五胡之所以一直都不能过江,无非是忌惮沿江防卫的北府铁军和荆扬强兵,如今这江东最强的两支铁军共谋健康,只恐怕难免一路打到建康城下。所以健康城早已经四下戒严,现在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城门了。” 张弛没想到如今天下局势竟然已经乱到了这种地步,一副吃惊的表情。 要说这些是老道士用大钱一扔就算出来的,张弛是打死也不信的,这老道士虽然看似无意之言,恐怕天下局势早已了然于胸,只不过是借着起卦之名来告诉自己。想到这些,张弛也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见张弛有刮目相看的表情,老道士心中得意,但是还是不免故作神秘的说:“不过,这只是健康城四下戒严的其中缘由之一。” “有之一,那就自然有之二?”张弛问。 “那是自然。这之一也并非是建康城戒严的主要缘由。”果不其然,老道士继续说道:“主要原由还是五斗米道在江东势力颇大,早就有了反意,此此二藩起兵共谋健康,五斗米道谋划多年,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就想趁乱起事,朝廷若出兵迎战二藩,五斗米道就可效法当年的汉贼董卓,妄想一举攻下健康,挟持天子,一句换天!” “五斗米道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一举攻下健康么?”张弛问道。 “若是寻常而论,自然不能。”老道士笑着回答说:“不过公子可还记得苍槐将军?” 前番血战,张弛这么快怎么会忘:“道长说的可是为我预言中‘遇槐则险’的苍槐将军?” “然也,然也。”老道士竟然也和他拽起文来:“公子不知,此苍槐将军正是五斗米道中人。” 原来如此,张弛恍然大悟,苍槐将军所统帅的数万之众,乃是健康禁军,虽然只是新军一部,可禁军的作用非同凡响,若倒戈攻入健康,难免猝不及防,搞不好还真的要被五斗米道得逞了。 “可惜朝堂之上的那群草包,只是慌乱二藩起兵,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丝毫也不知眼下五斗米道这股潜伏的危机。这种人高坐朝堂,江山又怎能稳固?”老道士摇头说道。 张弛不信:“既然朝堂上的人都是草包,又怎么建康城如今四下戒严,如临大敌一般?” “他们是草包,可不代表天下人都是草包。如果说如今建康门阀之中,有一人不是草包,那就是执掌谢阀兵力的王小姐。” 听老道士说起王小姐,张弛心中也不免一震,如此局势,王小姐这般聪明的人,又会作何处置?可是王小姐明明是王国宝的女儿,怎么执掌了谢阀兵力? “王小姐可不是寻常之人,”看出了张弛心中疑惑,老道士捻着胡子说:“王小姐自然是当朝尚书左仆射王国宝之女,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代权相谢安的外孙女。谢家数代单传,但是虽然是单传,辈辈出的可都不是一般人物,只是可惜到了这一代,谢家传人资质平平,所以谢安当年临终之时遗命王小姐,执掌谢阀兵力,拱**室江山。” “谢家虽是权臣,可谢家代代忠心,若说晋室这四大门阀,王、谢、庾、桓,除了谢阀皆有反志,只有谢家忠心为国,只是可惜,司马皇族昏聩无能,削去谢阀北府军权,反而让桓玄做大,如今青衮刺史王恭、荆州刺史殷仲堪就是被桓玄策反,来攻建康,可谢阀势力却已经日渐式微,这也活该,当初司马氏自毁城墙,如今正叫司马氏自食苦果!” 听老道士侃侃道来,张弛终于大致明了了天下局势,问道:“那以道长算来,未来局势又将如何?” “眼下的局势,就真如同书中所讲的故事一样,蝉高居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螳螂曲附欲取蝉,可不知黄雀在其后,黄雀欲啄螳螂,却不知有人持弹丸在其后。局中之人,当真可笑可笑。”挑着眉毛,晃着脑袋对张弛说道:“公子问未来局势,那自然是螳螂食蝉,可螳螂又被黄雀所食,黄雀虽然能啄螳螂,但也难免丧身与执弓者弹丸之下。” 张弛想了想,觉得这一句话句句藏机,问道:“可是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是蝉?局势这么混乱,又怎么能分辨的清楚?” “晋室羸弱,不过是颗露水,五斗米道有心图之,不过是小小的一只蝉。王小姐力保晋室江山自然不能让五斗米道得逞,可算作是那只螳螂,王小姐受谢安临终之命,欲保晋室,只可惜晋室气数将尽,天意难为呵!” “王小姐聪明如斯,才只能算一只螳螂,那谁又是黄雀?”张弛忍不住问道。 “桓玄隐忍多年,可算是黄雀。”老道士说:“最终颠覆晋室江山之人,也必是此人。” “那谁又是黄雀身后持弹丸之人?”张弛此时早已经被老道士所言吸引,跟着他的思路问道。 老道士等的就是张弛有此一问,忽然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与之前宛若两人,铿锵说道:“门阀没落,寒门崛起。只待江山一乱,将有一人出身寒门之中,青衫白马,征战四方,使天下英雄汇聚,先平定江南,然后驱逐五胡,饮马黄河之水,逐鹿塞外之山。而此人,就是公子你,公子就是持弹丸立于黄雀之后的人!” 老道士忽然之间说得义正言辞,吓了张弛一跳。尤其最后一句,着实把他吓的不轻。 “就你那几个破大钱,就能算得出来这许多事?”张弛始终不信自己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你可莫要小看了我这几枚大钱。”老道士瞬间又恢复了他以前神棍的模样,嘿嘿一笑说:“这几枚大钱可是祖师传下来的,你不信我没关系,可是我的师门可是很有名的。” “那敢问道长是什么师门?”张弛问道。 “天机门。而贫道我,就是当代天机门主。”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旋即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厉害?” 张弛穿越而来遇到的都是能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早就有了一定免疫力,不过“天机门”这个名字一听,恐怕就是很牛的势力,忍不住问:“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你们天机门内,有多少门徒?” 老道士伸出四个手指,张弛还在想到底是四千还是四万或是更多,没想到老道士开口就让他心头一震:“四人。” “天机门主,诺大个官,竟然就管四个人?”张弛哭笑不得。 “非也,”可更哭笑不得的还在后面,老道士一点也不觉惭愧,郑重说道:“算我四人。” 第30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上) 王小姐此时正坐在书院中抚琴,韩夫子听着琴声悠扬,心中暗自感叹。 韩夫子一向认为自己久历沧桑,已经可以把什么事儿都看得很淡漠了,不过此时他也是一样的心中忐忑,现如今健康城内局势,可以说是瞬息万变,等他身在局中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事真的很难淡漠得起来。 不过再看此时的王小姐,却发现王小姐正在气定神闲的抚琴,而且琴声一丝不乱。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地方,竟然还是比不过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在佩服王小姐定力的时候,又怎么能不让他心中感慨。 王小姐还是很沉得住气,见到韩夫子前来,按住琴弦,止了琴声,随意的问道:“夫子,张公子还没回到书院中来么?” 晌午之时就有守城的兵士来报,说张弛已经进了建康城门,可是如今天色不早了,张弛还没有到书院中来,王小姐这才有此一问。 “张公子还没来。”韩夫子摇了摇头,然后奇怪的问道:“小姐,如今建康城局势瞬息万变,小姐却不问一句,为何单单只问张公子?” 张弛才学出众韩夫子也是认可的,但是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读书人,在这种局势下,又能有什么用处?其实隐约中韩夫子也能感觉到,王小姐似乎对张弛特别的看重,欣赏之情似乎有些过了。 “建康城局势纷乱,张公子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王小姐淡然回答。 “小姐,请恕老夫直言,张公子虽然才学很高,但非门阀中人,而是寒门出身,况且又不能行军作战,可以说无一技傍身,虽然诗文了得,可的确是当不起小姐对他的如此看重。” 门阀时代,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即使学富五车,也左右不了门阀政治,所以韩夫子才奇怪为何王小姐如此看重张弛。 听韩夫子这一问,王小姐忽然笑了起来,说:“韩夫子饱学之士,而且最爱研习《庄子》,怎么忘了无用之用是大用的道理?” “无用之用是大用?”韩夫子琢磨了半天,但还是参悟不了其中深意。 王小姐微笑着问:“那以夫子看来,十年以后,将会是谁依旧能叱咤天下?” 韩夫子想了片刻,还真不好说,看了看王小姐,然后试探的说:“桓玄隐忍多年,善以弱示人,恐怕日后能达天下?” “柔不可守。”王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桓玄此人城府最深,隐忍了这么多年,是必将有一番作为的,不过其人好行小惠笼络人心,难聚刚正不阿之士。纵使有作为,也必如暮春之花,不过百日之红。” 韩夫子见王小姐这么说,想了又想,说:“王恭其人风采非凡,其性伉直。而且他统帅的北府军百战百胜,十年后能叱咤天下的人,或是此人?” “刚则易折。”王小姐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王恭此人倒是有一些个人魅力,只是可惜虽然正直但却太过清高,木秀于林,风高必折。” “柔不可守,刚又易折,哪又有谁能在十年以后叱咤风云,总不会是张公子吧。” “夫子怎么知道不会是张公子?”王小姐笑着问。 “张公子虽然才高,可毕竟不是望族名门中人。”韩夫子想了想,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举起了例子说:“汉末乱世,虽然英雄辈出,但无不是士族门阀中人称霸天下,最不济的刘备刘玄德,也是中山靖王之后,虽然穷苦,可毕竟有士族的身份。关张二人纵使有能敌万人之勇,不过是在他手下做个武将,孔明纵使有安天下之计,可也不过在他手下做个文臣。” 王小姐微笑不语,韩夫子又继续说:“若是老夫看来,十年后能有作为的人,也必定是门阀之后。”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王小姐笑着说,:“如今的局势,虽然也是士族当权,不过却全是靠流民出力。若没有流民出力,胡人早就打过了江。流民的地位也将要逐渐提升。反而是门阀士族,却是越来越没落了。” 这句话韩夫子倒是不能不认可,如今朝廷的军事力量恐怕都是由流民组成的,并且因为战功,大部分的将军也都是从流民中产生,恐怕真的如王小姐所说,不用多久,流民的地位就要逐渐彰显。 韩夫子先被王小姐说服,所以等王小姐说出结论的时候就已经不那么吃惊了。“十年之后,能叱咤天下的人,必定是寒门出身。”王小姐淡然的说道。 “那小姐你呢?”韩夫子觉得天下又有谁比得上王小姐聪明无双,十年之后这个舞台又怎么少得了她? “我?”王小姐忽然苦笑了一下:“唔,好像再过两日,就是我的大婚之期了。” 韩夫子一愣,没有想到王小姐忽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片刻后才说:“小姐大婚之期就要到了,还是应该尽快回府上去,早早做些准备。” “恐怕不用准备了,”王小姐微微一笑,摇着头说:“这门亲也未必成得了,反而成仇也说不定。” … … 张弛到了书院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和老道士这一番长谈,多少让他知道了如今建康城内的局势,于是他就急奔书院来寻王小姐。 其实他也并不知道此时王小姐身在何方。不过书院中总会有人知道吧?至少韩夫子就应该能知道在哪儿能找得到王小姐。 没想到他找到韩夫子刚拉着他说了一半,韩夫子就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不用你去找王小姐,王小姐已经在书院中,等你好几个时辰了。” 张弛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听老道士讲了建康局势,似乎危在旦夕,也不知道王小姐是否都做好了准备,心中焦急:“快带我去。” 韩夫子就当前带路,引着张弛来到了王小姐书房门外,房间内琴声悠扬,王小姐依然在抚琴,张弛虽然不是很懂音乐,不过现在听起来,好像琴声中多少有些幽怨之意。 韩夫子怒了努嘴,示意张弛自己进去。张弛笑了笑,推门而入。 张弛推门进入书房的时候,琴声刚好一个悠扬的长音,然后嘎然而止。王小姐按住了了琴弦,看着张弛,微微笑着,却没有马上说话。 张弛本来还觉得有一肚子的担心要对王小姐讲,可如今一看到王小姐胸有成竹微笑的样子,就觉得自己一切的担心其实都有些多余,这样的一个王小姐,又有什么自己能想到而她会想不到的事情呢? 王小姐微笑着说:“公子去新军就任参军这几天,恐怕是又有奇遇吧?”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张弛感慨,笑了笑说。其实在他心中,王小姐又何异于女中诸葛。于是张弛就将苍槐将军与王珣勾结种种,陷害自己为盗匪并且发兵围剿的经过讲给了王小姐听。 不过王小姐却没有半点吃惊的神色。 “小姐胸怀锦绣,好像永远都能把一切掌握手中一样。”张弛说道。 “其实我早知道公子此去定有危险。” “哦?”张弛倒是很惊讶。 “天下如棋,可真正能把握得住局势的又有几人?更何况我手中的是一幅残局,如今晋室大势已去,一条大龙已无生机,”王小姐摇了摇头:“公子只见我在人前运筹帷幄,却不知在无人之时,我又有多少叹息。” 张弛见王小姐说话时神情落寞,也忍不住感慨,毕竟王小姐只是一个女儿之身,却整日权衡着天下大势,也的确怪难为她的。再坚强的女人也有柔弱的一面。何况王小姐这样一个似水的佳人。 “苍槐将军是如今建康城禁军将军,可是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五斗米道中人。”说道这里,王小姐顿了一顿,旋即又摇头说道:“其实有些事我若对公子言明,也许公子会怪我。” 王小姐说完,凝望张弛,张弛忽然见王小姐神情郑重了起来,浑身的不自在,假装随意的说:“先说来听听。” “其实我是故意置公子于险地,”王小姐也不客气,直言说道:“王恭、殷仲堪二藩起兵,如果这个时候五斗米道兵乱建康,后果不敢设想,所以我才要在二藩兵抵健康之前逼反苍槐,然后我才有借口启用谢阀之兵,满城戒严,把苍槐的禁军尽数隔在城墙之外,我也才能控制建康城内局势。” “原来如此,”张弛点头说“那我又与小姐逼反苍槐有什么关系?” “因为公子你就是我将苍槐逼反所用的饵。”王小姐淡淡的说。 “我怎么做饵?”张弛奇怪的问。 “因为如今民间风传,公子你就是天机。五斗米道借天机之名起事,又怎么能让天下有第二个天机。所以苍槐必定要将你除去。可是擅杀朝廷委任的参军,又与造反何异?”王小姐说的轻巧,可是其中又暗藏了多少机关算计。 张弛忽然有一种被被人当做棋子的感觉,但是见被王小姐利用,还是有些不甘,问道:“那小姐认为我是不是天机?如果我不是天机,小姐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安危?” “其实我也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天机,我只知道,如果公子死了,那公子就不是天机。” 王小姐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听得张弛心中说不出的怒气升腾。“如果公子责怪,我也无话可说,”王小姐叹息了一声,说:“当今局势,除此之外我也毫无办法,公子才学风骨世上无双,思瑶是真心仰慕,如果我是寻常人家女子,就甘愿与公子品酒谈诗,纵情山水,也胜过在朝堂之上机关算尽,苦力经营。” 第31章 最难消受没人恩(下) 张弛本来还有些怒气,可是听王小姐如此一说,又有些不忍,想恨王小姐,却又不知怎么回事,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他心里竟然怎么恨也恨不起来。 “小姐你既然也知道你手里这局残局中大龙已无生机,不如及早弃子认输,早谋退路。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如果江山要乱,小姐你又何必苦心支撑?” “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公子果然常有妙语。”王小姐淡淡的笑了笑,说:“可是每个人都有责任的,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的,因为这些事就是你的责任。” “难道维护江山永固就是你的责任?”张弛的确很难理解,一个弱小女子,江山乱不乱关她什么责任。 “东山谢公其实是我的外祖父。”王小姐忽然说道。 张弛一愣,不过旋即想起了老道士刚刚为他算卦时所说的话就明白了,东山谢公定然就是谢安,王小姐也正是谢安的外孙女。果然,王小姐继续说:“如今朝中士族门阀,除了谢家,又有哪一家不心存反志?只有当年我外祖父处处以大局为重,从未曾结党营私,能拒权臣而又甘扶社稷,所以也才有当年力拒苻坚百万大军时‘八公山山,草木皆兵’的传奇佳话。退隐后更被世人称为高洁的典范。” 听王小姐这番话,张弛也忍不住点头,对于谢安,他也是心存敬意的。他可以不知道有魏晋,但是他不能不知道谢安,那是一个人就能掩盖百年历史的辉煌。 “可是如今,”王小姐继续说道:“谢家忠心匡扶晋室社稷,反而成了祸端,无论是门阀还是五斗米道起兵造反,最先遭难的,必然就是谢氏家族,只要天下大乱,谢氏子孙必然被屠杀殆尽,我虽然没有倾天之力,可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管?” 听了这番话,张弛已经彻底的恨不起来王小姐了,反而多了很多感慨,盛极必反的道理果然不假,当年谢家人物风流无双,可是如今,却没落得竟然要靠一个外姓的女子来为谢家殚精竭虑。 “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张弛忍不住沉吟了一句。 “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士族名门最终几百年风流云散,百姓之中将会出现盖世英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公子你,或许是传说中那位出身寒门的‘天机’了。”王小姐说。 王谢门阀已经日渐衰落,如今庶族崛起,流民即将称雄,张弛虽然不知道东晋历史,可也知道结束东晋历史的人,还真的就是寒门出身,只不过历史上这个人的名字不叫张弛,而是叫做刘裕。 他是穿越来的,自然知道,可是王小姐当世之人,就已经有了如此眼光,张弛在心中不得不佩服王小姐的远见。 张弛佩服王小姐的时候,其实王小姐也在佩服着张弛。 王小姐佩服的,当然是这句“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先不说这两句中蕴含的门阀没落流民崛起的深层含义,单是诗意,就足够她咏叹良久的了。 王谢门阀光辉已经逐渐消散,难怪张弛能与曹植、王羲之并称“传世三绝”,有这样的人在,天下又有何人敢称自己会写诗? “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小姐低吟一遍,徐徐说道:“士族名门最终几百年风流云散,百姓之中将会出现盖世英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公子你,或许是传说中那位出身寒门的‘天机’了。” 王小姐自然是有感而发,不过张弛听了却不禁汗颜。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他抄袭的。不过他对被王小姐利用还是有一些介怀,苦笑了一下,说:“就算是‘天机’又如何,还不是小姐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王小姐自然听得出张弛言语调侃,脸上微微一红,半响后才微笑着说:“公子高才,思瑶一直真心仰慕。只是很多事情,是因为思瑶所处的地位而不能不这样做,其实思瑶又何尝不羡慕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若我不是王小姐,公子你也不是天机,思瑶定愿随公子纵情山水,品酒谈诗,逍遥世外,若能如此,那真是最畅快不过了。” 魏晋时期礼教没落,也更没有什么男女大妨,民风算是中国历史上较为开放的时代了,不过王小姐这番话说完,脸也是红若桃花。其实自打她第一眼见到张弛开始,心中就一直对张弛有种莫名的好感。 “只可惜,我出生就与王阀与谢阀有理不清的瓜葛,而公子你又是天机。”王小姐意味深长。 “我可一直也不承认我是天机。”张弛始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是天机,摇了摇头说道。 王小姐当然知道张弛随性的性格,笑了笑说:“恐怕公子不想做天机也难,天下人都已经认定公子就是‘天机’,无论是五斗米道,还是王珣,或是桓玄,只要是心有反志的人,无一不是想先杀公子,才能安心。造反之人都以‘天机’自居,又怎么能让天下有第二个‘天机’?公子若是不死,就必然要在这些势力的缝隙间巍然崛起,不是天机最后也成天机了。” 张弛一愣,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这样一个境地,不过按照王小姐所说的仔细一想,在如今局势下,自己还真的只有这一条路走,不死最终就只能成为“天机”。 张弛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恐怕今天这种格局早就在王小姐算计之中,自己这个‘天机’感情是被王小姐赶鸭子上架而得来的,想到这里,张弛无奈的摇头对王小姐说:“小姐这个局,布得果然深远。怕只怕我不是天机,被小姐抬得高了,摔得就疼,如今建康局势纷乱,我这个‘天机’被抬得这么高,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摔的粉身碎骨也说不定。” 王小姐听张弛说的可怜,抿嘴一笑:“公子说的不对。” 张弛听王小姐说自己说的不对,长吁了一口气,心说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不过还是跟着问道:“哦?哪里说的不对?” “五斗米道已经揭竿造反,图谋攻占建康,北府军的高雅之,也已经带领八千先锋逼近建康,如今局势,无论是谁攻下建康,公子粉身碎骨是肯定会的,而不是公子所说的‘说不定’。” 张弛一听王小姐还有心思和他玩文字游戏,差点吐血。 王小姐看着张弛的表情笑着说:“其实公子不用过于担心,思瑶并非要将公子置于死地,而是要让公子通过这次建康城兵变的机会,让公子名动天下,公子胸中有经纬之才,不做一番事业公子不觉得可惜么?” 强势的女人。张弛有些无奈,想要恨王小姐,又恨不起来,想要责怪,可又无从责怪,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古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看来果真是一点也不假。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张弛问道。 “北府军高雅之已经带兵逼近建康。”王小姐分析说:“那日苍槐将军围剿公子,杜希名与丁公子已然领兵突围而出,如今正驻扎在城北三十里之外,公子应当前去统帅三军去战高雅之,破了北府军百战百胜的威名,公子必然因这一战之威而名动天下。” “可是北府军百战百胜,我怕我打不过。”张弛可从来不会高看自己。 王小姐听张弛这么一说不禁莞尔一笑:“公子曾经将天下比喻一口锅,其实如今建康城,也是一口锅。锅中汤沸,不过是因为灶中火旺,而王珣和五斗米道在灶底造势,就是这生火之柴。关键并非公子与北府军的胜败,公子只要稍作声势,我在釜底把薪抽去,汤自然不沸。没有王珣在城中内应,高雅之只有八千人马,孤军深入,到时最好的办法,只有暂时撤退一条路了。公子就能不战而胜了。” 张弛想了想,觉得王小姐说的很有道理,白捡的功绩,又没有危险,这才点了点头,王小姐微笑着对张弛说:“若能平定建康之乱,还没过梨花开花的花期,到时候还请公子与我饮酒谈诗,共赏梨花去呢。” 张弛哈哈笑着说:“为什么要赏梨花?在我的故乡,梨花的"梨"通分离的"离",所以梨花不赏也罢。” 听了张弛这么说,王小姐却忽然不笑了,脸上微微一红,想了一想,独自小声的沉吟说:“人不分离,不赏梨花。” 不过这声轻轻的沉吟,张弛是听不到的。 听了王小姐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张弛心中虽然无奈,不过也只是笑了一笑,他还是对王小姐发不出脾气来。有些不符合自己平素的性格,想到这里张弛忽然心头一颤,有些吃惊:莫非穿越了千年,自己竟看上了这位智谋无双、美色倾城的王小姐了不成? 完全不是。张弛心中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可再想,又觉得似乎不完全是。 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还好张弛性格随意,从不钻牛角尖,苦笑着摇了摇头,就不再去想了。 第3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张弛便告别了王小姐,离开书院,骑着白雪出城。其实天下大乱与他本无关系,他一个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这个世界是战乱还是和平,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出国的人都会没有归属感,更何况穿越的。 不过认识了王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张弛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潜移默化的变化,现在他倒是真的有一些希望天下大势,能如王小姐心中所愿的一般。毕竟一到战乱,受苦的就是百姓。 想到了王小姐,张弛心中马上就浮现出了她的身影,绝代佳人、智慧无双,却肩上担负着谢阀和天下的重担,一个女人周旋天下势力之间,是同情、是怜惜、还是爱慕?到底是什么感情,恐怕连张弛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样想着出了建康城,一路朝北,骑在白雪上也不颠簸,张弛也根本不用劳心驾驭,不过走着走着白雪却忽然停了下来。 虽然心中一直在想着事情,不过白雪一停,张就就感觉到了。怎么不走了?奇怪的抬起头一看,原来此处正是一个三岔路口,前方一左一右两条岔路,恐怕是白雪不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走了。 张弛没穿越前在都市里就是个路盲,更何况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连个路标也没有,勉强能根据太阳方位分辨出大致南北,可是这样两条岔路,他就开始犯难应该怎么走了。 “公子心中可有为难之事?不如算上一卦定能解惑。” 张弛一扭头,就看到了同样骑在马上,立在路边的一个人,这个人昨天他也见过,正是那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天机门主占太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怎么老是你?”张弛忍不住说道。 老道士一听张弛如此说,捋着胡子哈哈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妙啊,妙,难怪公子被人称为诗酒无双。果然不是虚传。” 张弛说的都是后世名句,因此而被人追捧,不禁汗颜,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建康全城戒严,道长你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只有公子出得,我就出不得么?”老道士摇头晃脑的说道:“公子可别忘了我是天机门主,连天机我都知道,更遑论出个小小的城门了。” “嗯。”张弛不由自主得点头应了一声,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路径的问题,现在可终于有着落了:“道长连天机都能测,不如来测一测现在这两条路,是应该往左往右?” 老道士捋着胡子,故作神秘得说:“公子你可要谨慎,这两条路,其中一条就是死路。” “哦?”其实老道士说话是要提醒张弛前途惊险,可张弛看着老道士滑稽的模样,却怎么也感觉丝毫也谨慎不起来:“既然有死路,那另一条路必然是生路。” “生路也要死中才能求生。一步行差踏错就尸骨无存了。”老道士还是微笑着不急不缓的说道。 张弛看了看这个神棍,又看了看前方岔路,心想反正不知道往那边走,不如听他怎么说,于是问道:“那道长说来听听,哪条是死路哪条是生路?” 老道士用手一直左边:“这条是死路。” 左边是死路,那右边定然就是生路,刚要驱策白雪前行,老道士连忙说:“不对不对。”然后又一指右边,说:“这条是死路。” 张弛疑惑的看了看老道士,即掉转马头,不过刚要上路,老道士又说:“还是不对,还是左边这条是死路。” “道长你莫非是故意来消遣我的不成?”张弛听着老道士不停的说死啊死啊的,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老道士咧嘴一笑:“公子莫急,不能怪贫道我算不清楚,这两条路实在是生中藏死,死中有生,是死似死,似生非生,迷雾重重,不如这样,让贫道我随公子一同走,那我随公子走了哪条路,哪条路就是生路。” 张弛心机早不想刚穿越来的时候一样单纯,拧着眉毛,表情如同卡通动漫里的人物,琢磨着说道:“莫非你有什么图谋?” “公子可有什么值得贫道一图?” 也是,张弛心中想着,便说:“那就烦劳道长与我一路同行,走哪边好?左边。” “既然公子说左边,那就走左边吧。”说完老道士就策马先行。 张弛跟上来问;“真的走左边,不走右边?” “那我们去走右边。”老道士笑着说。 张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是随便说说,那我们就走左边。” … … 一路无话,两人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杜希名等人驻扎之地,张弛一路上左观右望,以为老道士说得又死又生,这路上还不得是危机四伏,可惜他紧张了一路,结果连个屁也没有。 还没等张弛进军营,早有士兵进去通报,大家都迎了出来。三桐性子最是直接,离着好远就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张兄弟福大命大,肯定是死不了的。” “事后诸葛亮。”道玄在一边鄙视说:“当初不知道是谁一个劲的叫嚷着要再回去去找张大哥?” 道玄似乎天生就是三桐的克星,道玄一发言,就把三桐憋了回去。 “张大哥,你还真来了。当初我们寻你不着,王小姐差人传话说,只要我等驻扎在城北三十里,公子过上几天就必然来寻我们,昨天我们还都不信叫嚷着要回去寻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三桐附和着说:“王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我开始还不信服,现在张兄弟果然平安前来,我这次真的是心服口服了。” 张弛在心中感慨,有这样的一群兄弟,也真的没有白白穿越这一回。 张弛向众人介绍了老道士占太奇,然后就与众人边说边笑,回到了大帐之中。刚刚坐定,丁逸之笑着说:“王小姐让我们驻扎在建康城北、长江渡口附近,然后兄长来这里找我们,恐怕后面也有其他的安排吧?” 这个表弟果然什么都猜得出来,张弛点头应是,说道:“如今王恭起北府兵来攻建康,先派了高雅之统帅八千轻骑来做先锋,估计已经到了长江附近,王小姐让大家驻扎在长江附近,就是等我来后前去迎战的。” 张弛刚说完,杜希名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北府兵作战骁勇,战力堪称天下第一,况且对方又是骑兵,而且人数又比我们多,而我们这五千人多是步兵,如果当真交战,只怕是难以取胜。” 北府军的名气可是响当当的,淝水之战力拒苻坚百万大军,名震天下,也难怪杜希名如此说。要知道古时行军作战最讲究士气,为将者更是不能先慢了军心,当初面对苍槐将军大军包围时也没见杜希名说过一句胆怯之言,可如今却如此谨慎,足以见得北府军的声威。 “那不如我们请王小姐多派些人马来。”三桐在一边大咧咧的说道。 丁逸之微微一笑,说:“如今建康城四下戒严,城内皆是谢阀旧兵,新军清一色都戒严在了城外,若我所料没错,恐怕王小姐是要兵变了。谢阀旧兵本就不多,而且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想要再抽出兵力,恐怕是难上加难。” “兵变?为何要兵变?”三桐吃惊的问。 “二藩起兵,可朝中不能形成合力,如何打得过?王珣因为不掌实权,早就心存异志,勾结桓玄策反王恭,巴不得天下大乱。若我是王小姐,当下形式,要想平定二藩版乱,必然先杀王珣与司马道子,然后以天子名发兵平乱,若无掣肘,凭王小姐的本事,天下一样还是乱不起来。”丁逸之说道:“所以王小姐启用谢阀旧兵,控制建康,四下戒严,其他势力的兵都已经被关在了城外了。” 如果不是张弛早就知道这个表弟深藏不漏,恐怕此时要惊为天人了。丁逸之这番猜测竟然和王小姐要做的事情一般无二。 兵变不兵变三桐可不管这么多,反正朝堂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况且这个天下被这群草包治理得乱七八糟,他只是跟着张弛,自然张弛要打谁他便打谁,不过听了丁逸之说的话,奇怪的说:“原来王小姐是把亲信都放在健康城里,把别人的兵隔在城外,可是怎么吧我们也放在了城外?” “你手下的兵是谁的兵?”丁逸之淡淡的问道。 三桐答道:“张兄弟是参军,官儿最大,那自然就都是张兄弟的兵。” “这些兵从何而来?”丁逸之又笑着继续问。 三桐刚想回话却顿住了,这些兵自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来自新军,苍槐将军的手下。 “原来如此!”三桐被丁逸之启发后,拍着大腿叫道:“王小姐这一招空手套白狼果然是好手段,现在反过来又用这些兵去打敌人,果然是深谋远虑呀!” 天下局势早就一切都在王小姐胸中,这样的女人果然是非同凡响,做的事情很多当时还不知道缘由,可事后一想,原来步步走的如此精妙。 “那我们现在只有这么一点人马,到底怎么去打北府军?张大哥有没有什么计策?”道玄插言问道。 张弛说:“其实王小姐也并没有让我们去打他,只要做做声势就好,这八千轻骑长途奔袭直奔建康而来,不过是因为有王珣内应,如今建康城已经戒严,王珣一点消息也放不出来,八千轻骑要攻城还是差得远呢,过两天必然退去,那就是我们白捡了一个功劳。”. 王小姐一直有意抬举张弛,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听了张弛如此说,杜希名分析道:“既然要做声势,拒江坚守肯定没用,不如我们以剿匪的名义前去攻他,但又不与他交战,时间一久等他退去,那自然就可说他是被公子的军威吓退。” 这个办法虽然无耻,不过的确是一条好办法,张弛拍板决定说:“好,就这么办,我们这就渡江前去迎战。” 第33章 半渡而击 扎营地点就在长江渡口附近,调度起来非常方便,不消片刻,已经备好了轻舟,五千人马准备渡江。 众人都各自去忙,只有张弛一人无事可做。 其实穿越以来无论做什么张弛内心都很难融入周边环境,所以虽然大家一起进入军营,可是道玄三桐很快都已经在军营中找到了位置,而只有他无所事事,虽然名义上他是参军,是这五千人马最高统帅,可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交给杜希名打理,他是一点事情也不管的。 行军上的事情,其实他想管,也根本不懂。 此时张弛正站在渡口前,老道士在他身边问道:“如果公子能打得过这八千轻骑,只不过会损失惨重。但正面重挫名满天下的北府军,公子声威必然天下皆知。如此一战,公子是选择打还是不打?” 张弛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打。” “这是为何?”老道士心中奇怪。 张弛答道:“千人伤亡换一人成名,哪怕明知我会名满天下,可是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做的。再说成名太早也未必是好事,留的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这五千人有可能就是我日后在各大势力间生存的本钱,怎么能轻易折损。” 其实张弛本是不是一个喜欢思考太多的人,可是如今局势如此,很多事情他也不能不多做考虑。 很多人没有成名,并非是他不能成名,只不过没有将他放在一个成名的位置上。若是按照张弛的性格,恐怕如果不是因为局势所逼,他更喜欢逍遥一世,也不愿意整日劳心费力去经营天下。 其实征战天下,远远没有纵情山水逍遥写意,可偏偏穿越千年却让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天机”,张弛心中当真是无限感慨 滚滚长江东逝水,冷兵器时代,长江在中国大地上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有一江可守就胜过雄兵数十万。曾经有多少英雄隔江兴叹,宏图霸业就被这一江所隔。当年曹操折戟沉沙,苻秦饮恨亡国,东晋偏安江左苟延残喘至今,也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中国大地上,有一条长江。 杜希名早已经准备好了渡人马过江所用的轻舟,众人陆续登船。古时长江水面要比现代宽阔的多,五千人同时渡江也只覆盖了一小半江域,张弛坐在船上左右张望,还真的是百舸争流。 “道长不是说今天所要走的这条路哪怕是生路也是死中求生么?”张弛正心情大好,和占太奇调侃说:“怎么到了现在还是平平安安,一点危险也没有?” “公子莫急,还没走到危险的地方。危险之前自然平静,可危险一来,怕公子不要看得触目惊心呐。”老道士捋着胡子说道。 我急什么,没有危险才好,张弛心内说道。 老道士性格如同神棍一般,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都能有话攀谈,所以虽然刚来没多久,就已经与众人打成了一片,却惟独道玄看他不上。这也难怪,佛门与道门毕竟不是一路,道教中人时常都去寻佛门晦气,相争相斗,所以道玄看着这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就怎么看怎么不爽。 “怕就怕是神棍之言,子虚乌有。”道玄冷哼一声说道。 佛道之间矛盾由来已久,早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化解的,难怪道玄对老道士白眼相待,不过老道士却不在意,嘿嘿一笑,说道:“我算的准是不准,到时便知。” 倒是三桐对老道士信服无比,只因为淮南城那次相遇,觉得老道士所言皆准,心中就觉得这个老道士必然有些神机,忙凑上去和老道士攀谈。 众人正说话间,船队已经抵达了长江彼岸,军士也已经开始陆续登岸,忽然听得一声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张弛对军旅事宜是一概不知,忍不住问道:“怎么上岸也要吹号的么?” 三桐此时正与老道士攀谈,一听张弛这近乎小白的一问,不禁哈哈大笑,三桐性好吹嘘,见到有张弛不懂而他却了解的事情,难免要炫上一耀,说道:“我虽然不是军旅出身,可这个还是知道。上岸哪有吹号角的,军中只有冲锋之时才要吹起号角。” “哦,”张弛应了一声:“那这号角?” 咦?听了张弛这么一说,三桐心中也暗自奇怪了起来,上岸是肯定没有吹号的规矩的,三桐忍不住抬起头四下观望,水面上波涛不起,甚是平静,直到看到远方的陆地上,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烟。三桐顿时大惊失色:“糟糕,这是敌人吹起的号角,有人要向我们冲锋了!” 众人一听此言也都急忙跳了起来向远处遥望,此时众人还在船上,士兵已有半数登岸,若果真有人是向自己这边冲锋而来,那情势就异常危急了。众人想到此处都急得满头大汗,只有张弛不是很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遁。有人来打何必要吓成这副模样?于是问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丁逸之在一边不徐不缓,只说了四个字:“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是古时兵法,作战时常有应用,“半渡而击”的精髓,就是在敌方军队一半登岸之初,尚未完成集结的这个时机,发动攻击。而遭遇“半渡而击”的部队,往往就是溃散的下场。 这些兵法高雅之当然早就已经铭记在胸,此时这位粉面的年少将军,正骑在马上看着八千轻骑向江岸涌去。嘴角一斜,笑着说道:“长江岸边,就是张弛此人的葬身之地,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再做‘天机’。” 高雅之此人心胸狭小,一直还记得当初在王小姐面前,张弛对他的讥讽之仇:“将军之剑?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将军之剑。” 高雅之当然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而此人也算是张弛的一位故人,便是当初在健康道场寺,张弛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守寅道长。 “将军还请不要掉以轻心,他既然敢自封‘天机’,恐怕还有些真本事也说不定。”守寅道长神情泰然,与当初在道场寺中之时宛若两人。 “道长放心,”高雅之不屑的说道:“张弛此人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既无武功,又无胆略,不过是一个王小姐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可是可怜王小姐聪明一世,却为何要力捧这样的一个废物。” 守寅道长也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但愿结果,如将军所料。” … … 八千骑兵如风一般涌了上来,还真如老道士所言,有些看的触目惊心。 这种局势,宜当当机立断,杜希名早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分析,说道:“公子,看对方旗号,是北府军的高雅之,是战是逃,还请公子示下。只是对方战意强盛,况且又是骑兵,若为公子安危为计,登岸迎战胜算是微乎其微。” 杜希名也一样舍不得登岸之兵,言下之意很清楚,就请张弛决断,不过,舍弃了已经登岸之兵,其他人乘船逃遁。恐怕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张弛自然知道局势紧急,望了一眼丁逸之,丁逸之当然知道张弛的询问之意,依然惜字如金的说道:“兄长,当战。” 丁逸之只说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说得张弛狂意上涌。 “既然跟着我张弛,就是我张弛的兵,我怎么能让我自己的兵被人屠杀,而自己却袖手旁观?”张弛朗声说道:“登岸!迎敌!”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对方可是北府军,可是骑兵,可是八千人众。”老道士提醒道。 “md,我管他是什么。”张弛忍不住说了一句脏话:“同上战场,就是兄弟,让我贪生不顾兄弟手足,这种事情我张弛做不出来。” 这话甚对三桐的口味:“正是这个道理,废话多说无益,你看敌军已经冲到了近前,快快登岸去厮杀!” 老道士占太奇微笑不语,此时形式紧急,已经没人有空关注他了,不过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却与众人截然不同,没有热血澎湃,也没有恐惧惊慌,反而是满意的捻着胡子,不住的点头微笑。 兵士半渡时遭到敌军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兵士刚刚登岸,而另一部分却还在水中,无论是集结阵型还是应变速度,都要大打折扣,所以根本无法迅捷有效的执行将令。 这种劣势杜希名当然知道,所以当张弛下令要迎敌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明白,只有迅速抢岸登上陆地,才有抵抗之力。同时已经登岸的兵士,必须迅速集结成防御阵型。否则被对方的骑兵一冲,那就只有溃散这一个结果。 眼看着船已经近了岸边,但还差上一段距离,杜希名心中焦急。这也难怪他,北府军百战百胜之名可是通过一战一战打过来的,而此时对方已经冲锋近前可他却还在船上,怎能不急?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只一个纵跃就跃上了岸边,这一跃竟有三丈之远。 而此时,北府军的八千骑兵已然从天边滚滚涌了过来。 张弛很冲动,这是连他自己都要承认的事实,尤其是当他狂意上来的时候,做事往往不顾后果,可如今眼看着八千骑兵涌上来,他才感受到了那种犹如泰山崩于前的巨大压力。 “公子可是有些怕了?”老道士占太奇在一边嘿嘿一笑。 “怕?”张弛被这老道士一激,狂意更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虽然平素看似温润如玉的一个读书人,可如果激起了他的狂意,生死都可不管不顾,一把从旁边兵士手中抢过一柄弯刀,说道:“我既然决定了要迎战,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北府军可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对方兵多,又是骑兵,又是抓住了公子半渡的时机,这场仗说是死战也不过分。我算公子此行是死中求生,算得果然丝毫不差。”老道士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笑眯眯地自夸了起来。 张弛见这个老道士一点也不担心,恐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中好奇,问道:“那道长说只要道长同行,死中也能求生,可现在对方八千骑兵趁我半渡来击我这五千步兵,生机何在?” “既然说了是死中求生,那还是要先置死地,”如此形式下老道士却事不关己的说道:“若公子能坚持置于死地而不死,我早在附近埋伏了十万大军,自然能助公子脱险。” “你不是说天机门内算你一共就只有四个人么?”张弛问道:“哪来的十万大军?” 一句话说得老道士直翻白眼,强辩道:“道家神通你怎么能懂,我撒豆就能成兵,区区十万人,还不是说有就有。” 就是十万的豆子也不是说有就有啊,什么撒豆成兵的骗人的话张弛肯定是不信的,心中早给这个老道士按上了忽悠大王的帽子。此时船已马上靠岸,张弛心中一动,也不再理会占太奇,回头说道:“登岸的人先将所乘之船凿沉,然后上岸。” 他这么说,当然是想起了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典故。也不管灵是不灵,反正先凿了再说。 第34章 一战扬名(上) 杜希名以前曾是牙门护军将军,指挥起来自然井井有条,此时匆忙间,已经在岸上初步沿河结成了一个中空的方形阵势。因为骑兵超高的机动性,决定了步兵抵御骑兵唯一的方式只能是防御性的阵地战。 后面的部队还没来得及登岸,只是转瞬之间对方骑兵就已经冲了过来,幸亏对方八千人乃是轻骑,从青衮之地长途奔袭而来,此时人困马乏,战力已经大打折扣。为了最大限度的提高机动性以达到奇袭建康的目的,也都没有装备负重的装甲,手中也多持弯刀,否则如果是这么多的重甲骑兵,手持长矛列阵冲来,恐怕这场仗也无一分悬念了。 敌兵越来越近,八千战马列阵冲来所带来的视觉震撼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普通士兵,看着战马越冲越近,紧张得几近崩溃。张弛的心也早提到了嗓子眼里,以前只在电影中见识过,何曾身临其境的面对八千骑兵的列阵冲杀?不知道等敌军近前,岸上的这么点人,会不会直接被铁蹄踩扁了。不过三桐这个时候却在一边没头没脑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弛扭头奇怪的说道:“紧急关头,亏你笑得出来。” “张兄弟,你不知道,他们没有蒙马眼。”三桐高兴的说道。 “蒙马眼?”张弛一头雾水。 三桐熟知马性,这点当然最了解:“狗眼看人低,马眼看人大。虽然战马大都经过训练,不过马儿还是比较容易受到惊吓的。尤其是在战场之上,普通战马,常常要蒙眼塞耳,防止战马受惊。” “狗眼看人低,马眼看人大”这句话张弛倒是听说过,原来其中还真是有一番道理,张弛不禁想起了一部经典的电影《勇敢的心》,片中华莱士不正是巧用长矛,打败了数量远胜自己的骑兵了么?那为今之计,只要对方战马受惊,或许形式也不是如想象得这般严峻。 想到这里,张弛紧张的神色稍松,不过依然多少有些担心,丁逸之宽慰张弛,说道:“对方将领乃是庸才,兄长也不必过虑。” “哦,”张弛问道:“这何以见得?” “我教过兄长以望尘之法,兄长且看,”丁逸之遥指远处对方骑兵所扬起的沙尘:“烟尘从天边就浓密飞扬,定是对方将领从远处就命令众人快马冲锋,丝毫也不惜马力,等他们冲到近前,马力已疲。已无战力,况且又容易受惊,这场仗兄长也莫要太过担心。” … … 高雅之原想的八千骑兵冲击五千步兵,而且对方还有将近半数人马尚在水中,那对方肯定是一击既溃,毫无悬念,可是这场仗打得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高雅之是有些轻敌的,一直到他看到他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步兵方阵面前的那一刻,他才似乎隐隐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妥。 高雅之毕竟也是一名将军,而且是名重天下的北府军的将军,除了他性格轻狂之外,还是有一些真材实料的。此时他在后方望去,战马似乎不像开始冲锋之时,有那样猛虎下山一般的气势,速度也已经慢了下来不说,马蹄凌乱,面对对面的步兵方阵中刀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然已经有了一丝慌乱之意。 船已凿沉,退路全无。眼前是敌军万马齐喑,身后就是滚滚长江,人在绝境往往能爆发出让人觉得无法匹敌的士气。这也就是兵法中所说的,哀兵必胜的道理。 “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正是所谓士气的真谛。不仅人是如此,连马也是如此。 势如奔雷的冲过来,双方硬撼之前,就看谁先害怕,谁若先怕自乱了阵脚,那就已经显了败象。所以战场之上都要将马儿蒙眼塞耳,这样驾驭之时,就不会有惊惧之心。只是可惜高雅之仓促而来,又因轻敌根本没有做足了功夫,果然,步兵方阵呐喊之声震耳欲聋,冲上来的前队战马,就在步兵方阵的眼前开始慌躁不安,竟然扬蹄不敢向前。 后队上来的战马止不住前冲之势,直接就和前队撞在了一起,张弛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骑兵列阵冲来把列阵的步兵踩扁,反而是对方的骑兵就在眼前弄了一片人仰马翻。 杜希名当先大喝一声,就率领兵将列阵冲了上去。其实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将领的优劣,就是看在阵法应变之时是否运转如意,此时临阵应变,兵士列阵前进,上戮骑兵,下砍马腿,竟然丝毫不乱,一时间还占据了优势。 这个情况倒是出乎张弛的意料,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当然用不着他前去厮杀,刚刚从士兵手中抢过来的刀也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张弛只是提着刀,在阵后张望,心中大叫惊心动魄。 “‘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兄长下令上岸之兵都将所乘之舟凿沉,自绝后路,反而能使人皆殊死作战。果然是条妙计。”丁逸之在一旁微笑着说:“只是以步战骑,最多只能不败,却也难胜。” 这个倒是事实,张弛心中也明白,步兵抵抗骑兵必须列阵以待,骑兵的机动性高,若想获胜还是当真不易,况且北府兵百战百胜可不是虚名,经历的大战小战无数,刚才这也不过是因为战马受惊,一时不及应变,才让自己这边一时占了优势,若给对方时间来调整阵势,到时候恐怕能不能不败都说不定。 “既然表弟你早知道最多只能不败,却也难胜,船上之时,又为什么还是主张当战?”张弛虽然冲动,不过脑筋转的还是很快,奇怪的问。 “其一,”丁逸之笑了笑说:“兄长可知道王小姐的用意?若我所料没错,王小姐定然是想让兄长在军中多积累些声望,将来好执掌谢阀旧兵。所以先安排兄长逼反五斗米道的苍槐,如今又安排兄长来战高雅之,兄长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格,若没有些压力,恐怕兄长就甘心不去作为。这一战面对八千北府铁军,无论结果如何,公子都将一战扬名,王小姐一番良苦用心,逸之又怎么让兄长不战。” 只是这其一,就已经让张弛心头吃惊不小,:感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毫不知情。 “其二,”丁逸之说到这里却看着旁边的老道士占太奇,微笑不语。 占太奇接过话头,却已经不似原本神棍那样的表情,一脸正经的说道:“道门流派众多,百年以来相互倾轧不断,而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各流派无不谋求乱世里的出路,皆法苏秦做连横之策,寻求一方势力相互扶持,乱世中若这方势力获胜,这支道派也必然昌盛,丹鼎一派选择的就是北府军,公子身为‘天机’,必然是丹鼎一派首先要除去之人,和北府军之战在所难免。” “我早说你有所图谋,你还不认,是不是你看中我是‘天机’,所以要与我联合?”张弛早知道这个老道士三番两次的出现,绝不可能没有图谋,微笑着问道。 “我代表的是道门占验一派。”老道士显然是默认了张弛的说法。 “谈判是要讲筹码地,”张弛心想,总要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说道:“我是‘天机’,这个筹码显然不小,不过道长所说的占验一派,不会是就你们天机门那四个人吧?” 老道士也不置可否,说:“公子如今身处险地,不如先向前杀出数里,贫道早埋伏了十万大军在前方接应,公子不败,自然知道贫道的筹码。” 什么十万大军这个张弛是不信的。不过身处险地这个倒是实情,张弛心中琢磨着,要胜是肯定难胜,这么打下去,八千骑兵来打五千步兵,还是很有优势的,战不能胜,逃又没有人家跑得快,不如就听这个老道士所说,趁着现在的优势,直接冲杀出去,让他一乱到底,等到了前边再作打算。 张弛正想着,三桐在一边催促着说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空在这里胡侃。” “你急什么,要学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张弛调侃了三桐一句,提了提手中的刀,说道:“有马的全都上马,这就随我冲杀去处!” 道玄关心张弛的安危,一把拉住了张弛的衣袖,说道:“张大哥你是主将,阵前哪用得到你去厮杀。” “废话,主将不肯出力,哪个肯给你拼命。”说完张弛也不管道玄,拉过白雪的缰绳翻身上马。 老道士占太奇忍不住又捻着胡子,微笑点头,心说,:不舍弃卒,身先将士,有如此气魄者才配得起做乱世中的英雄! 张弛青衫白马,人起了狂意,马有龙形,无论是人是马,都显得俊逸无双,在乱军之中格外扎眼。兵士一见主将上阵,士气立时更盛,呐喊声忽起,全都舍命冲锋,拼死厮杀。 在战场上一通左冲右突,好在坐下这匹宝马,张弛虽然没杀得了一个人,但也是进退自如,兵将士气如虹。高雅之在对面看的有些心惊,此时渡河之兵已经全部上了岸,因为刚才一次冲锋战马受惊,已经失去了半渡而击最好的时机,高雅之也是有些叹息,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想过这场仗他会打不赢。 八千的北府铁军,从无败绩,刚才不过是因为轻敌,八千骑兵怎么打也打得过五千的步兵,想到这里高雅之策马上前,遥指青衫白马的张弛高声喊道:“杀骑白马者!” 第35章 一战扬名(中) 张弛平素里虽然胸无大志的样子,什么事都是得过且过,可当他的狂意被激起来的时候,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也难怪丁逸之说他这人,平常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格,若没有些压力,就甘心不去作为。遇事的时候,往往把他身边的人急个半死,可他自己却乐得逍遥。 可当他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 穿越以来怎么说他也经历了两次战争的场面,早已经不像开始那样和个新兵蛋子似的,此时乱军中忽听对方骑兵全都高呼“杀骑白马者”,自然知道这是要冲着自己来了。 看着骑兵纷纷向自己涌来,他的脑中反而一片清明。仗着坐下有一匹宝马,张弛丝毫不退,拍了拍白雪的脖子,低声说道:“这下就要靠你了。” 白雪通神,猛一扬踢,然后长嘶一声,宛若龙吟。刚到身前的两匹战马一听这一声龙吟般的长嘶,竟然被惊得瞬间就止住了冲势,任由马上骑兵鞭策,也踌躇不敢上前。 然后白雪疾风一样,就动了起来。 白雪爆发起来,速度到底能有多快?张弛不知道,他只看到周边的人、马飞快的倒退,长刀、矛尖上的金属寒光不断的在他周身流动,却都被白雪无匹的速度闪了过去,虽在万马军中,对面千刀所指,他的脑中却更加沉稳凝重,竟然没有升起丝毫的慌乱之心。 张弛越是遇到这种局势心中就越加镇定。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不过杀人他还是会的,一手紧紧拽着缰绳,另一手将刀一横,虽千万人,吾往矣。竟然生出了一股无匹的气势。 白雪飞一般的速度,让张弛手中那把刀上的寒光,竟然凭空的流转了起来。敌军的骑兵望着张弛冲来,可等将刀枪招呼过去的时候,白雪已经冲过了十数丈之外。好几个骑兵看到白雪冲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挥刀,就被白雪抢到近身,被张弛一刀结果了性命。 北府兵自然不是等闲,见张弛的马快,知道只要先将他围起来,让他无处腾挪,到时乱刀齐上,只要他不能飞天遁地,再神勇的马也保不住他的性命。可惜他们低估了白雪,眼看十数名骑兵即将形成合围之势,却被白雪后踢乱蹬,竟然踢倒了两匹战马!马作龙吟,吓得其他战马竟然不敢近前。 一骑兵一见合围之势不成,强驭战马来到张弛身侧,突然大吼一声,一刀向张弛砍了过来,张弛连忙举刀招架,可张弛的力气哪有那名兵士的力气大,“嘡啷”一声,竟然被震得虎口疼痛,刀也被磕飞了出去。 那人再一刀砍来,张弛连忙伏低了身子,那一刀沿着张弛的后背撩了过去,张弛只感觉背后一股火辣辣的疼痛。 白雪那容得那名兵士再次挥刀,竟然直接向那名兵士坐下之马撞了过去,那匹马早惊得连连后退,却也没有躲开白雪这一撞,轰然倒地,那名兵士正要挥刀,被白雪这一撞,立时失去了平衡,径直就向张弛飞撞过来。 张弛手中无刀,眼看躲闪不及,干脆借势一手揪住那人头发,另一手顺势将手中缰绳缠在他的颈间。两马交错,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白雪就已经冲了出去,张弛放开这人两手死死抱住马颈。可怜那名骑兵脖子上被张弛套上了缰绳,被白雪这么一带,随着白雪的冲势,拖在马下被带出十数丈远,等白雪停下的时候,早就颈折气绝身亡。 这样的一匹马,还没到身前,就已经先让敌人胆寒。兔起鹘落间惊的骇人。一人一马,就这样在千万人前,竟一时如入无人之境。 这幅画面落在张弛的士兵眼中,那就别有另一番震撼了。张弛书生的打扮,出尘的白马,在这个铁血混乱的战场上,就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出众。有如此主将,又何愁军心不振。 高雅之早看的心惊不已,暗暗后悔开始不该轻敌大意,若是趁他们半渡的时机围而不冲,先是一轮箭雨,然后积蓄马力,一股作气的冲上来,恐怕此时张弛已经是他的瓮中之鳖了。可他偏偏太过轻敌,离着十数里远就下令放马疾奔,这样固然是气势逼人,可若是一次冲锋不能破敌,马力衰败,士气也必然低落。 士气这个东西此落彼长,对方扛住了这轮冲锋,必然马上就会战意旺盛,多少次的战争,就是因为士气的相互消长决定了最后的结局。 看着自己这边的战马,在张弛坐下那匹神勇的白雪面前,竟然皆有惧意,高雅之已经隐隐的感到不妙,如此快的马他何时见过,只要杀了张弛,对方士气必然瞬间就会低落谷底,连忙大喊:“箭,快用乱箭射死他。” 道玄自从张弛冲了上来,就一直纵马跟在张弛身后冲杀,只是可惜始终跟不上白雪的神速。此时见前方骑兵已经摘下弓弩,就要放箭,心中大叫糟糕。乱军之中最怕的就是覆盖性的弓箭射过来,张弛手中已无兵刃护身,况且就算有兵刃张弛不会武功也不顶用,让他心中怎能不急。 眼看一名骑兵手拿铁胎弓抽出了雁羽箭,对着张弛胸膛搭弓就射,道玄顾不得许多,连忙将手中长刀掷了出去,可惜利刃并没有阻止这一箭的去势。长刀刺入那名骑兵咽喉的时候,箭已离弦。 不过这一箭毕竟受了点影响,准头有失,“哧”的一下,利箭划破长空,张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搭弓射他,雁尾箭已经扎在他的肩头。 杜希名和三桐本就带领着步兵跟在后边冲锋,此时一见张弛受伤后又中了一箭,都是眼睛血红,带领着兵士呐喊着就冲了上去。张弛这一箭伤的不但没有让士气低落,反而让士气更盛一筹,顺间就冲开了骑兵阵势,长矛齐戮,骑兵想要搭弓放箭,竟然没了时机。 道玄已经带马来到了张弛身边,张弛此时已经浑身是血,疼当然是疼,不过这种疼的感觉却彻底的激起了张弛的豪性。道玄刚想劝张弛退后一点以保安全,却直接被张弛狠狠的一句话给惊住了:“兄弟,你我二人一起冲到他们大军中,先杀了他们的将军高雅之,你可有胆?” 听了张弛这句话,道玄心中惊得犹豫不决。他当然不是为自己犹豫,这么疯狂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不过如果他真的要做的话,虽然没有把握在乱军之中取上将之头,可凭他的功夫脱身倒是不难。他如今担心的反而是张弛,张弛可是不会丁点儿功夫的。 可还没等道玄开口相劝,张弛已经继续说道:“对方人多,又是骑兵,如果现在不趁着我们士气正盛冲杀出去,等一会久冲不下士气必然衰败,与其到时束手待擒,不如现在就殊死一搏!” 张弛说的话让道玄无法反驳,无论是考虑北府兵单兵作战的能力还是战马的优势,这一战都不能久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果真是久冲也冲不过去,等自己这边士气衰败,最后只能有死而无生。不过道玄还是在心里暗暗佩服张弛,:虽说张大哥平时君子般的温润如玉,可发起狠来,竟然开口就要做这种惊天之举。 “张大哥浑身是胆,我又怎么能做孬种。咱兄弟二人就冲进去,藐视一下他们近万人的北府铁骑!”有张弛这样的一个兄弟,道玄说话时候也是豪气顿生。 “你的马慢,不如你上我的马来,我们二人共骑。”张弛说道。 道玄点头应是,天下又上哪里去找第二匹如此神骏的马,道玄下马先寻了一柄单刀,又为张弛寻了一杆长矛。道玄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单刀护身,可不会功夫的人很难施展,长矛就不同了,见人就捅,要比单刀杀伤效果明显得多。 道玄翻身骑上了白雪,坐在张弛身后,说道:“一会张大哥借助马力就用长矛刺人即可,近了身的刀枪自有我来防卫。” 听道玄如此说,张弛更是大放宽心,深吸一口气,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他就是这种性格,压力越大他就越强硬,望了望眼前的千军万马,心中的紧张很快就被无边的豪情冲刷的一丝不剩。 张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雪如箭般射向前方。众人这才见识白雪的神速到底有多快,刚才就已经让众人惊诧的速度竟然还未到巅峰,而此时白雪将速度飚到极致,竟然如一卷白云在万马军中漫了过去。 白雪这一动,不仅惊了对方,就连自己这边的兵士看到了这一幕也在一瞬间内大脑短路,众人何时见过这等的人和马,在战场上就宛若天外飞仙一般。占太奇不仅乍舌,吐了一口气才说道:“就凭这股豪气,今日他若不死,日后整个江山也非他莫属!” 丁逸之在一边微微一笑:“这个江山当归谁属,道长心中早就有了定论,如今又何必说出来。” “我们之间,做事的缘由、目的,当真是谁也瞒不过谁。”占太奇与丁逸之相视而笑,神情就和老朋友一般无二。 第36章 一战扬名(下) 白雪只是一个转瞬就已经冲进了骑兵阵中,这个时候对方才惊得回过了神。白雪神速,况且在自己阵中,乱放箭只能伤了自己人,所以虽然骑兵身上也带有弓矢,可这个时候却投鼠忌器,竟然没人放箭。 张弛挺着长矛,只管向高雅之大旗的方向冲过去,身边有人刀枪招呼过来,都被道玄一柄护身的单刀磕开,仗着白雪神速矫捷,竟然无人能挡。 白雪如一条白龙,搅得骑兵阵势混乱不堪。高雅之看着张弛纵马飞一样的冲了过来,一时看得呆了,他实在不信,这个当初在王小姐帐前见过的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豪气。 眼看张弛已经纵马来到了军旗之下,护卫的兵士又怎能让张弛再近前,十数骑忽然挡在了张弛的面前,不过纵使如此,坐下马也被都白雪的气势吓得倒退两步。 张弛竟然连顿也没顿,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直接冲了上去,一矛就将一名骑兵戮下马来。两侧骑兵纷纷围上来乱刀齐砍,道玄在张弛身后一柄长刀舞个水泼不进,将招呼来的兵器都荡开出去,可是尽管如此,张弛手臂大腿上还是被无情的招呼上了几道长长的刀口。 张弛心中再清楚不过,白雪的速度虽快,可这么快的速度必然难以保持持久,若被对方围住时间久了难免力竭。想到这里张弛将长矛向左侧一匹马的马头用力戮去,正中这匹马的马眼,那匹战马吃痛轰然倒地,借着这一个反弹之力,张弛一拨缰绳,白雪通神,似乎知道张弛心中所想一般,也借着这股力道向另一侧纵跃而出。 载着张弛、道玄两人,白雪这一跃竟然足足有五丈之远,如同忽然生出了双翅,从骑兵的夹缝间飞跃而过,径直落在了高雅之的马前。张弛手中长矛,已经刺向了高雅之胸前! 这一切只是瞬息之间,变故突生,可士气却大受影响。骑兵阵中早就乱了套,杜希名和三桐领着步兵趁势将对方阵势撕开,五千步兵就凭着一股士气,将八千骑兵冲了一个七零八落。 北府兵善战,那是因为北府军大多都是北方流民逃过来的,与胡人有血海深仇,素来就骁勇善战,所以他这个北府军的将军,也是从无败绩,其实事实上并不是说他有多少能力,而是他的兵能战。可就因为他从无败绩,他一向沾沾自喜,养成了他如今高傲的性格。 可如今八千骑兵,半渡而击,竟然还被五千步兵搅得大乱,士气低迷,他有些不想再打下去了,他觉得这是他的耻辱,他想让这耻辱就此结束。 高傲的人是不能受辱的,一旦受辱,他便会低迷不振,这就是很多人平素里耀武扬威、意气风发,可往往遭受了挫折之后,就再也承受不住打击,轻生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此时的高雅之正是这样,望着张弛纵马飞一般的冲过来,心中竟然升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他是在不敢相信,这样一支百战百胜的北府铁骑,竟然打不过数量还不及五千的步兵,况且这些步兵乃是新军,新军初成,战斗力和常年征战的北府兵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偏偏张弛就是用这样的兵,撕开了堂堂北府军的阵势! “将军之剑,当以勇士为锋,壮士为脊,谋士为锷。此剑不可轻示于人,不出则已,一出则聚兵千里,三军效命。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纵蕴四时,横括八方,剑锋所指,径取洛阳,锋芒未落,待取长安。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藏之则能威慑不臣,出之则能匡扶北地。如此,方为将军之剑!” 张弛这一矛刺了过来,高雅之想起的并非躲避,而是是当初在王小姐帐中张弛说过的这段话。也正是这句话,一直以来始终让高雅之耿耿于怀,可今天,当他被眼前五千步兵新军所折服的时候,他才觉得原来这便是将军之剑。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合做将军。 看着白雪如飞一般的冲了过来,高雅之虽然升不起抵抗的念头,不过他坐下的马却被白雪的气势惊得猛一扬蹄,高雅之还正心神不定,只这一下,就从马上掀了下来。 张弛举着长矛这一刺不中,想要再刺的时候,早被周边的骑兵拦住。 主将落马,这一变故早让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冷兵器时代,没有电话,没有望远镜,也没有扩音器,只能靠人力传令,突发之变,战场上的士兵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主将落马,皆以为是被张弛刺死,北府骑兵顿时军心大乱。 三桐虽然不懂兵法,可是脑筋转的还是很快,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良机,连忙向前方遥指,高呼一声:“快看,他们的将军死了!” 这一句话立时激起了千层巨浪,自己这边的主将杀死了对方主将,士气怎能不振?“他们的将军死了!”战场上一时间呐喊声雷动。 借着这股士气,杜希名当先带队,虽然是以步兵战骑兵,可这时的气势猛增之下,竟犹如猛虎搏兔。本来刚刚被撕裂的北府军阵势,此时瞬间就已经溃不成军。 张弛仗着一匹宝马,仗着一股热血,头一次在古战场上杀得这么痛快,正杀的双眼血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知道战场局势的变化。道玄这样的场面毕竟比张弛见得多,这时见对方护卫已将高雅之围得严实,担心白雪的耐力不能持久,在张弛身后低声道:“张大哥,为将者应纵观全局,不宜恋战!” 道玄这一声提醒犹如一桶凉水,瞬间将张弛淋了个清醒,战场之上哪容得他有时间感慨,回头一看自己的五千步兵已经如潮水涌了过来,把北府骑兵冲了一个七零八落。一摸白雪的鬃毛,竟然已经挂满了汗珠。 白雪这一番快若闪电、令人乍舌的疾奔,恐怕是透支了体力,张弛心中如此盘算,也不敢恋战,不再理会落马的高雅之,策马回转。白雪身上虽然已经有汗,可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刹那间就窜出了数十丈外,将拦截的数名骑兵远远的甩在身后。 张弛的五千人瞬间把骑兵冲得溃散,骑兵机动性高,步兵若想追溃散的骑兵,那可真是望尘莫及。所以也不追击,战场上残留的骑兵也不去歼灭,军旗一摆,大军便跟着军旗径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古时作战,士兵哪知道得那么许多,只知道跟着军旗走。杜希名和三桐步战,要考虑殿后事宜,自然不是冲在最前面带路,张弛纵马赶上时,却见当前骑着马带路的乃是占太奇这个老道士。 这一战打得张弛扬眉吐气,赶上来与占太奇并肩而驰后,忍不住问道:“这一仗已经打得大获全胜,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撤退?” 张弛杀得正爽,也的确是心中奇怪,为何获胜了不大杀特杀,打了败仗的还没见逃窜,哪有打了胜仗反而慌忙撤退的道理?这个老道士冲锋不见他人影,撤退时他倒是跑在头一个,张弛难免腹议。 “公子为将不久,也难怪由此一问,这一战虽然凭借一股士气,场面上是公子是占了上风,可是以步战骑,最多杀得骑兵溃散,却难以歼灭。所以这一战看似惨烈,其实双方都并无多少折损。””占太奇笑着说道:“北府军输在公子破釜沉舟、匹马夺帅的士气上,可若不早退,时间久了,到了公子士气衰落之时,胜负恐怕还会颠倒过来。” 老道士这番话说的也全都在理,看来自己离运筹帷幄的境界还差的太远,张弛心中感慨,自己对于军旅事宜,还是不懂的太少。 “是了,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张弛点头应道。 “走是上计,妙!果然妙!”老道士听了这句话,哪怕是骑在马上,也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捻了捻胡子,点头说道:“我们打的是北府铁骑,只能凭士气一战,可士气必不能久,便只有或战或降或走三条路,果然只有走是上计!只是这檀公究竟何人?其余三十五策又是什么良策?” 这一句话问的张弛语诘。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乃是后世的歇后语,张弛喜欢读书,自然知道这个檀公指的是北伐名将檀道济。 檀道济可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北伐名将,如今江北的姚秦政权在以后就是被檀道济所灭,然后檀道济又与北魏争锋,后因为皇帝忌惮他功高震主而被杀,十一个儿子竟无一人幸免。后来北魏兵抵长江,当初杀他的皇帝后悔得仰天长叹:“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 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名将,为何大多都不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所效忠的朝廷手中。张弛叹息不已。 檀道济!想到这里张弛心中一震,他虽然对现在这段历史并不了解,可是对历史上的名人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历史上的檀道济,不正是北府军中的人,跟随刘裕从而立下赫赫战功的么?难道这个檀道济,竟与自己所处在同一个时代? 老道士占太奇问了檀公究竟是什么人后,却一直不见张弛回答,只看见他一脸惊异的神色,心中奇怪,想来自己也是博览群书,为何就没有听说过这个檀公?忍不住又问一遍:“公子,檀公到底何人?” 张弛这才清醒过来,“哦”了一声敷衍说道:“没什么,这个檀公只不过是我以前遇到过的一个隐士。” “张大哥,你身上的刀伤流血不止,应该下马包扎一下才好。”这时道玄坐在张弛身后说道。 这一战张弛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尤其是开始时那骑兵一刀震飞了他的长刀,又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上,刀伤从肩头直到腰间,虽然刀口不深,可血也是没少流的,此时把道玄前胸都已经染红。初时还不感觉怎么疼痛,可此时听道玄一说,立时感觉疼痛钻心,若没有道玄相扶,几乎栽下马来。 乱军中杀得过瘾时,竟然丝毫不觉。张弛也忍不住佩服自己。 此时虽然疼痛难忍,不过想了想后张弛还是忍着疼痛说道:“这一战北府骑兵并没有多少折损,我们只是凭一股士气杀了出来,若他们整顿之后策马掩杀,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在说。”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如果北府骑兵要追,步兵怎么跑得过战马?张弛忍不住皱眉,看来危机还远远没有过去。 正这么想着,占太奇故作神秘的笑着说:“公子不用担心,你莫要忘了我曾和公子说过,再向前行不过数里,还有我为公子埋伏好了的十万大军呐。” 第37章 山河 道教分支众多,而丹鼎一派,就是这众多分支其中的一支。 而且这一派在魏晋时期影响极为广泛,葛洪就是这一派中的集大成者,并有一部《抱朴子》内、外篇传世,内篇论述神仙丹药,鬼怪变化等求仙之术,外篇则论述人间得失,经国治世之法。 或许谈及葛洪会有很多人不清楚此人是谁,可若谈及他的师承,那就没有几个人会不知道了,丹鼎一派的开山之师,那便是三国左慈。 丹鼎一派发展至今,也不过才刚过了五代,师承便是从左慈、葛玄、郑隐、葛洪,直到如今的这个守寅道长,守寅道长便是自称俗家姓葛,乃是葛洪仙翁的后人。 遭逢乱世,佛道各派都会分别寻求世俗间有潜力的势力以做代理,佛道各派影响力巨大,割据军阀也乐于如此。如今丹鼎这一派便是选择的是历来战无不胜的北府铁军,青衮州刺史王恭支势力。 八千骑兵趁敌半渡突袭五千的步兵,竟然被打成了这种形式。守寅道长看着失魂落魄的高雅之,大是不解,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竖子不可与谋。” 看着有兵士已经将高雅之扶起,高雅之本就是自诩儒雅风流的一个儒将,自然一向是油头粉面的打扮,此时脸色更是惨白,失魂落魄般也不说话。守寅道长心中早失去了耐性,纵马来到了阵前,对着眼前的各层将领扬声说道:“战场混乱,高将军意外受惊,失了魂魄,我已为高将军施了仙法,不消片刻就能无妨。” 此时北府军中,大多已是道教信徒,对丹鼎一派更是极度推崇,守寅道长这一句话多少也为高雅之在部下面前挽回了一点面子,起码说明了高雅之并非是胆小之人,而是意外失了魂魄。魏晋时期人皆迷信,这么一说,这些下级将领看高雅之也少了一些鄙夷的神色。 守寅道长当然不是为高雅之挽回颜面才这么说的,他之所以如此发言,是为了挽回军心:“且莫说高将军,北府铁军历来战无不胜,如今八千骑兵竟然被五千步兵打得如此狼狈,折了北府军不败的声威,各位有何面目再回京口?” 东晋时称“京口”为北府,所以北府军才因此得名,此时众将士一听守寅道长之言,莫不觉得羞耻惭愧。 “其实此战北府军并没有败!”守寅道长要的便是这个效果,朗声说道:“这一战还未分胜负。诸位将军何不召集溃散诸军,发挥骑兵之速,趁敌撤退随后掩杀,杀了对方骑白马之人,自然可以一雪前耻。” 丹鼎一派道术在北府军中影响甚重,众将一听此言都觉得守寅道长所说有理,一将高声应道:“道长所言在理,我们这便集结各自人马,只是高将军受惊,还请道长代为坐镇,统筹全军才好。” 守寅道长微微一笑,其实他并非这么在意北军的不败之名,他是要让那个骑白马的“天机”,今日里非死不可。 … … 张弛等人刚向前行了不到数里,就远远的看见后面有烟尘渐起,张弛心中担心,对占太奇说道:“恐怕北府骑兵果然追了上来,不知道长所说的十万大军,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其实张弛内心里根本不信这个老道士会有什么十万大军,不过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便问了一问。 “公子莫急,就在前方不远,等到了地方公子自然知道。”老道士占太奇念着胡子,依然神秘的说。 这个老道士说的话,就如同诸葛亮说“山人自有妙计”一般,能把听的人给急死。也不知他是否真有十万大军,张弛心中暗自嘀咕。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便只有跟着这个神棍,一路望西北行去。 江北地势多有低山丘陵,一路望西北行去,没走太远,便来到了群山中一处所在,张弛见老道士忽然停下马来,问道:“道长所说的十万人马,难道就是藏在此地?” 低山丘陵,一览而尽,怎么能藏得住十万伏兵?所以张弛才有此一问。 “正是,”不料老道士却点头说道:“道门分支众多,各流派也是各有所长,我们天机门最擅长的自然是推衍天机,不过却也还有一些小术,那便是奇门遁甲之术。贫道早算出公子今日当有刀兵之难,所以当初从淮南城前来健康之时,便顺便在这里布下了一个五行奇阵。” “奇阵在哪里?”张弛奇怪的四处看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以人或以物布阵,乃是小道,大道便是以天地山河布阵。”老道士自夸的说道:“贫道这便是以山河布阵,故此阵名曰山河图。” “山河图便山河图,可是我问道长的,是道长所说的十万人马在哪儿?”张弛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本就不大感冒,所以开口提醒老道士早说正题。 “此阵乾坤倒置,阴阳变化,有鬼神莫测之机,陷入我山河图中者,往往困在阵中,至死不能得脱。以此阵御敌,便可当十万精兵。”老道士终于摇头晃脑的说道。 看着老道士言之凿凿,张弛虽然不信,可也没有多余办法,这时杜希名与三桐已然带着后军赶上前来,身后北府骑兵杀声已近,张弛也来不及细想,便说:“先进阵再说。” 大军往山中行去,山路平坦,张弛沿着山路左观右望,也没有发现与别处有何不同,况且这一带皆低山丘陵山势不险,若是地势险要,敌人或许还会以为藏有伏兵,还可唱一唱空城计吓退敌军,可是如此地形,恐怕什么计也唱不出来了。 回头眼见北府军也已经追入了进来。“道长这奇阵,怎么半点也抵挡不住北府军?”张弛特意加重了“奇阵”的发音,有意调侃着说道。 老道士也不脸红,嘿嘿一笑说:“那只因为贫道早施法禁了此阵,否则若是寻常百姓走到此处还要困死阵中不成?待我再施法去了禁制,此阵自然生威。” 说完老道士也不下马,只是在马上闭眼默念,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再念符咒。片刻之后忽然双眼圆睁,大喝一声:“百禁去,如律令!” 忽然这一声大喝,倒是把张弛下了一跳,可说也奇怪,老道士刚刚这一声大喝,山中便骤然起了浓雾,只是转瞬间就弥漫整个山中,完全不辨方向,片刻之后,目力所及,就已经看不到五步之外了。 “这漫天大雾就是我这阵中精化,只要我不破去禁制,敌军身陷阵中,恐怕至死也不能得脱。”老道士笑着说道。 这一变故倒是把张弛惊得目瞪口呆,他确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山河图竟然真有这么奇妙。刚赶上来不久的三桐早被唬的对这个老道士奉若神明,不住的惊叫道:“真是仙家妙法!真是仙家妙法!” 老道士一听三桐惊叫,更是得意洋洋的自夸道:“此阵暗藏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陷于阵中就难辨方向,更因大雾不辨敌我,难免在阵中自相残杀,至死也不能脱阵。” 老道士说到这里却忽然叹息一声,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修道之人不宜多造杀孽,我倒是有些不忍他们陷与阵中。罢了罢了,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做法废了此阵,放他们一条生路去罢。” “他们便是敌人,何不杀个干净,反而要放?”三桐心中是大大的不明白。 “除恶务尽,这倒也是对敌的一个办法,”老道士捻着胡须说道:“不过这却是下下之策,匹夫之谋。” 三桐刚刚见识了这阵法的玄机,早就对老道士崇拜的犹若神明,此时听老道士说他是匹夫之谋也不生气,只是搔着头发呵呵傻笑。 见众人依然不解,老道士笑着问丁逸之说:“倒是丁公子觉得这北府军,我是该放不该放?” “敌存可以免祸,敌去反而招过。”丁逸之微微一笑,说道:“如今北府军的势力足以影响天下大势,这次领军的高雅之将军,不是旁人,便是北府军中第一猛将刘牢之的女婿。刘牢之此人武力惊人,有当年温侯吕布之勇,当年肥水之战,大败苻坚时,便是他为先锋,在北府军中威望甚高。” 原来高雅之还有这样一层身份,难怪年纪轻轻的一个白脸小生,就已经做了北府军的将军。张弛心说。 “兄长乃是天机,那便注定日后要征伐天下,桓玄此人经营多年,遇事老谋深算,恐怕不用多久,兄长最大的敌人就是此人。若今天不杀刘牢之的女婿,以后便可设法让北府军与桓玄对抗,兄长即可坐收渔翁之利。可如果今天杀了他的女婿,岂不是与刘牢之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死结?” 张弛点了点头,这个表弟说话向来都是深谋远虑,刚要开头说话,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平日里本就缺少锻炼,今日这一战仅凭着一股意气,早就累得浑身酸软,另外身上也有了数处伤口,流血不止,这一路全靠意志支撑,此时看到北府军已经陷入阵中,这一仗算是终于打完了,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竟然一刻也支撑不得,若不是身后还有道玄相扶,这一下恐怕就要跌到马下去了。 “张大哥!”道玄双手抱住张弛,惊叫一声:“张大哥晕倒了。” 第38章 佳人之死(上) 张弛这一昏迷,就一直昏迷到了第二天方才清醒。张弛一睁眼,看到的却不是三桐道玄,也不是丁逸之和那个神棍一样的老道士,而是韩夫子。 韩夫子本就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而此时,看上去却似乎比往日里更苍老了许多。 “公子终于醒来,我可是等你数个时辰了。”韩夫子坐在张弛身侧,见张弛睁开了双眼,低声说道。 “韩夫子?”张弛刚刚清醒,见了韩夫子还以为尚在梦中,惊诧不已的问道:“夫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现在已经回了建康城?现在正在书院中么?” 韩夫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如今并非在健康城内,依然还是在长江之北,公子昨日大败北府军,恐怕已经名扬天下,此时三军正在长江北岸扎营。” “那韩夫子怎么到了这里?王小姐又在何处?”张弛问道。 见张弛提及王小姐,韩夫子皱着眉头,说道:“今日是小姐的大婚之期,此时小姐当然是在健康城中,我便是是奉了小姐之名命来见公子的。” 骤然听韩夫子说今日便是王小姐的大婚之期,张弛忽然感觉心里失落落的,一种无法言表的情绪涌上了心头,那种感觉说不上是悲伤也说不上是难过,却只是感觉心中发堵。只是张弛奇怪,自己有这种感受也就罢了,怎么韩夫子也拧着眉毛,和死了老爹一样。 “呸。”张弛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下,怎么能够这么联想,韩夫子这般年纪,他老爹就算死哪也是早就死了。深吸了一口气,张弛问道:“那韩夫子此来。又是为什么事而来呢?” “小姐有封书信,让我交与公子。”说着,韩夫子便将书信递与了张弛。 打开书信,字迹清秀俊逸、妍美流畅。张弛虽然不能写,可是眼力还是有的,暗叹王小姐竟然在书法上的造诣也是非同凡响。 书中除了一首小诗之外再无一字:极目是天涯,相逢各自家。妾行千里远,此地种梨花。 诗是好诗,可是王小姐怎么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写了一首这样的诗?莫非王小姐即将远行不成? 韩夫子也不理会张弛疑惑的目光,说道:“王小姐命我告知公子,如今天下动乱在即,北有王恭的北府军蠢蠢欲动,南有五斗米道已然揭竿造反,西有桓玄隐忍图谋,天下仅有蜀中可做英雄兴业之地,小姐为公子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劝公子挥军入蜀,在天下大乱之前割据蜀中,出可图谋,退可守成,以做公子日后在乱世中成就王图霸业的根本。” 张弛心中其实很是无奈,这个王小姐总是不声不响的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完全不理会他心中是否高兴,想到这里他倒是觉得心中有气,他平素里便是最受不了别人暗中牵着他的鼻子走。心中这样想着,张弛便也不说话,一脸不高兴的走出了大帐。 刚出大帐,极目远眺,他就看到了远处漫山遍野开得正盛的梨花。他忽然想起了这次在没出健康之前,与王小姐的那次谈话。 王小姐说等他回来后,共赏梨花。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为什么要赏梨花?在我的故乡,梨花的‘梨’,通分离的‘离’,所以梨花不赏也罢。” 人不分离,不赏梨花。张弛只觉得心中骤然一紧。 “极目是天涯,相逢各自家。妾行千里远,此地种梨花。”又念了一遍这首诗,张弛惊叫了一声:“糟糕!” 这首诗似乎大有深意,尤其是最后一句“此地种梨花”,竟隐隐有诀别之意。 张弛虽说平素里对政治、阴谋并不感兴趣,可他毕竟不笨,这些日子常听众人与他说及如今天下局势,他也多少知道几分,青衮州刺史王恭与荆州刺史殷仲堪同时起兵,而五斗米道也早已揭竿造反,欲趁乱图谋建康。如今健康城内可以说瞬息万变,莫非王小姐在健康城内遇到了什么难事? 想到此处,张弛急忙回转到大帐之内,揪住韩夫子的袖子劈头就问:“王小姐让夫子前来,可是建康城内局势有变?” 韩夫子对王小姐的机谋策略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说道:“如今健康城内的情况确是复杂,不过我观小姐神情自若,想来定然早有成竹在胸。小姐只是要做一件惊天的大事,让我来劝公子不必回转建康,趁着天下还未曾大乱,先入蜀中,小姐早为公子做好了铺垫,待到天下大乱之时便可成为一方诸侯。” 王小姐智谋天下无双,这一点张弛到是信服。可话虽如此,张弛却始终觉得不妥。不信的问韩夫子说:“既然建康城内没有变故,为什么韩夫子说话有叹息之声、面容有憔悴之色?” 韩夫子听张弛这么一问,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便是小姐的大婚之期,想小姐乃是个无双的人物,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入得小姐眼中,小姐又怎么会看得上中书令王大人家的那个公子。只可惜生在士族门阀,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双宿双栖,想想怎么能不叫人无奈叹息。” 如此说来,王小姐这封书信中隐隐的决绝之意,那便解释得通了。如此想着,张弛心中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可是若王小姐依旧能驾驭大局,天下又怎会大乱?王小姐又何必劝我入蜀去做一方诸侯?她又会怎么对付五斗米道反叛?苍槐将军的数万禁军如今恐怕就潜伏在健康城外。 想到了苍槐将军,张弛又忍不住想起了酒娘。 酒娘如今还身陷苍槐军中,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虽说他与酒娘并无太大瓜葛,也相处日短,可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刚救人出了苦海,又怎么能再把人弃之不理?这种事他张弛可做不来。 张弛越想越乱,本来就失血过多,昏迷了良久才刚刚醒来,现在更是想的头痛欲裂,现在他是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能够运筹帷幄的人物,自己哪怕是有那个神棍老道士的眼光也远见也好啊。 想到了老道士,张弛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笨,自己想不出来,怎么不知道去问别人。这个老道士曾说王小姐聪明如斯也不过是个螳螂,而桓玄才是黄雀,莫非他看出了什么苗头?想到这里,张弛便转身出了大帐要去寻人。 却也赶巧,众人听说张弛醒来,都来看望,刚好到了帐外。张弛一看见众人都来了却没有那个老道士,便揪住三桐问:“道长去了哪里?” “张兄弟你真是神了,”三桐答道:“刚醒便知道道长已走,可是道长并没说去了哪里,只是让我待你醒来时转告张兄弟,说日后还会是再见地,让你勿要以他为念。” 要不是有事要问他,鬼才想念他,张弛有些无语。 “让兵士备好轻舟,我们过江,回建康!”想也无益,不如回去看看。张弛这么想着,便对杜希名说道。 这时韩夫子已经从帐内跟了出来,看到张弛为王小姐之事而心情焦急,心中甚感宽慰,不过他始终不忘王小姐所托之事,说道:“还请公子早入蜀中,莫被他人抢先占了这块英雄兴业之地。我也不付小姐所托。至于小姐公子可大放宽心,小姐智谋天下无双,又有何人能是小姐的对手?” 张弛点了点头,觉得韩夫子说的也有道理。不料丁逸之却笑了笑说:“虽说王小姐智谋无双,可如今健康城内,到还真有一个可以让王小姐棘手的人物。” “哦?”张弛与韩夫子同时吃了一惊:“此人是谁?” “车胤(yin)。”丁逸之淡淡的说。 张弛当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一脸疑惑的表情。 “此人幼年时就恭勤不倦,博览群书,因家贫而无灯油,夏日则捕数十萤火虫置入绢内,以萤火照书,苦读夜以继日。哪怕是当年桓温也素重此人博学之名。此人如今已近七十高龄,在建康城甚有威望,同时还官居辅国将军。”丁逸之详细的解释说。 萤囊映雪!说名字张弛可以不知道,可如果说故事他再不知道,他可就白读这么多年的书了。 … … 这个时代虽然不为现代人所知,可这个时代却从来不少名人,比如这个萤囊映雪的典故中所说的车胤。 车胤不仅博学多才,而且辩才也是当世一流。虽然他此时已经年迈,可他此时面对当朝权臣王国宝的时候,依然显得气度翩翩。 王国宝虽然权倾朝野,可却已经犯了天下众怒,所以他也只能说说大话来给自己增添些气势:“二藩谋逆,如今王恭前军八千骑兵,已被新军参军张弛用五千步兵所破,看来北府军也并非能当真永远不败,我欲劝朝廷顺势倾全国之兵北伐王恭,夺回北府兵权,再以北府军征缴荆州。将军以为如何?” 车胤笑了一笑反问说:“朝廷发兵讨伐王恭,可若王恭凭城坚守。相对之时殷仲堪乘上流之势,一鼓而下,直取建康,大人又当如何应对?” 王国宝立时语诘。 车胤笑了笑,说:“其实如今健康城内,又哪里还有多少朝廷之兵?建康戒严,朝廷新军多被戒严在了城外,而城内却大多都是谢阀之兵。或者大人觉得谢阀之兵可用?” 王国宝与谢阀有隙是人所共知,见王国宝沉默不语,车胤继续说道:“大人,二藩起兵,无非是想要争权,谢阀如今蠢蠢欲动,无非也是要争权。大人既然无力平乱,无非是让二藩得权或是让谢阀得权。该如何抉择,大人请自斟酌。” 第39章 佳人之死(中) 虽然说是让王国宝自己斟酌,可是车胤心中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让谢阀得权的。虽然说王国宝与谢阀有亲戚关系,可是却已经早不往来,过了这么多年反而嫌隙成仇。而王国宝与王恭也同样有亲戚关系,那便是王国宝与王恭同属于太原王氏。怎么说也是一族的兄弟。 车胤见王国宝心中踌躇,便下了一剂猛药,侃侃而谈道:“大人应该知道,晋室南迁以来,便是皇权与相权共同治理天下的局面。相权如此倾天,在历朝历代都无先例,有时候甚至相权反而还超越了皇权。相位被士族门阀所占据,晋室忌惮,所以淝水战后,晋室有意削弱门阀,让皇室中人会稽王担任相位,从此,便导致了天下门阀的纷纷不满。” 车胤说的是实情,王国宝默默点头,想听听看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 “大人如今虽然也是权倾朝野,可大人毕竟要比以前其他的门阀低了一筹,谢阀怎么说以前也是身居相位,大人毕竟不是当朝之相,况且大人投身司马道子而得的权利,这也是王恭、殷仲堪对大人的不满之处。” 王国宝早就认同了车胤的分析,不住点头。 “怀璧其罪的道理大人不会不懂,如今这权利就是大人怀中之壁,如果大人放不下手中的权利,若王恭殷仲堪二人一怒之下倾全军来犯,到时候兵临城下事小,若是引得胡人趁沿江防卫的这两支强军调动而过江,可就事大了。” 车胤所言句句在理,如今的江南也就只有京口和荆州这两支强军拱卫长江,才让胡人不得犯境,可如果胡人过了长江天堑,放马而来,可就难守了。不过这话听在王国宝耳中,却是刚好相反。 胡人过不过江与他无涉,他最担心的,反而就是王恭殷仲堪兵临城下的结局。王国宝左右踱了十来步,踌躇的沉吟道:“如此看来,当真只有放权才能保得住身家性命了。” 权利谁能说放就放得下,得不到还好,可若得到了,放下的时候谁都觉得从身上切肉一般疼。 车胤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旋即义正言辞的劝解道:“眼下朝廷的新军怎么对抗得了二藩的强兵?大人也只有先将手中的权力放一放,先设法让二藩退去,然后可再图长远。” 王国宝听了车胤的劝说,心中虽然无奈,可好像真的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保得住性命,忍不住慢慢的点了点头。 车胤又继续说道:“可是大人如果让二藩得权,便不可让谢阀得权。二藩权利再大,毕竟最多只是一方诸侯,也管不到建康城内,影响不到大人安危。可若是谢阀得权,要得恐怕就是相位。若谢阀得了相位,那大人……” 车胤还没有说完,王国宝的冷汗就已经流了下来。 若是相位更迭,那就要意味着朝中局势的全盘洗牌,他这个原来朝中相权之下的风头人物,恐怕就要倒霉了,更何况他还与谢阀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难怪他惊得流汗。 “可如今健康城内尽是谢阀之兵,该怎么办?”王国宝担心的问道。 其实之前说的都是铺垫,车胤真正想说的话刚刚才要开始,车胤见王国宝此时已入了他的圈套,再不怕他跳出去,送了一口气,微微笑着说:“大人可知如今健康城内的谢阀之兵要做什么?” 也不等王国宝回答,车胤便继续说:“若所料不错,如今建康城内的谢阀之兵,就是要杀会稽王司马道子,重夺相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妄想重新夺回谢阀曾经被削去的权利,这分明就是要造反,而且兵变恐怕就在今日。” 车胤的眼光不能说不准,只不过他没有提到王小姐,不过他知道,王国宝自己会想得到。 果不其然,王国宝颈间流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衫。王小姐心向谢阀这个王国宝是早就知道的,毕竟他是谢安的外孙女,也大概知道她曾受谢安的遗命,所以他才如此心惊。 今日便是王国宝与王珣两家结亲的日子,王国宝早已经心乱如麻,难道她要在今日兵变?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那现在该怎么办?”王国宝强作镇定的问计说道。 “如今建康城内没有朝廷之兵,只有大人设法打开一面城门,让城外禁军入城,待谢阀作乱之时,大人是朝中尚书左仆射,我是辅国将军,我们二人联名平乱,大人自然为朝廷立下大功。到时大人再委曲求全暂且放下手中权力,则危机尽去。待到新军筹建得能与二藩为敌,大人还可重坐朝堂。” 王国宝前思后想了良久,最后最终点头说:“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高明。” … … 车胤说的没错,王小姐筹划的,便是今日兵变。 虽然说今日是王小姐的大婚之期,不过她却没有在乌衣巷内的王国宝府中,而是依然在书院中抚琴。 书院就和建康城南郊的道场寺一样,本都是当初谢阀所建,可如今谢阀势微,依然成了太原王氏的产业。不过尽管如此,无论是人是物,毕竟还都有当初谢阀的烙印。 “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小姐沉吟着这一句诗,也忍不住感慨万千。只不过她身边已经没有人能听得懂她的感慨。 等王小姐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已经把身边能够与她说的上几句话的人物,都派出去为张弛日后的崛起去做铺垫了。 想到了张弛,王小姐脸上浮现出了红潮,:不知熬此时,他的人马是不是已经向蜀中行去?王小姐心中想到。 “小姐,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期,怎么小姐到了此时还不更衣换装?再过一会恐怕迎亲的队伍就要来到书院了。”旁边的侍女当然不知道王小姐安排好的就在今日杀王珣司马道子的计划,轻轻的说道。 她也和老道士同样是天机门中的人,只不过她却不懂得奇门遁甲,也不懂得推衍天机,她精研的仅是谋略之术。不过既然身在天机门中,她怎么能不知道数代之前的天机门主为琅邪王氏做的“淮水不绝,王氏不灭”的预言? 只不过她今日还是要这么做。 “不用换了,迎亲的队伍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来。”王小姐微微一笑,淡然的说道。 王小姐虽然笑得很轻松,可她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 如今健康城内尽是谢阀的兵力,按说她的计策可算是全无疏漏,若是平时,王小姐是绝对不会有犹豫之意的,可此时却大是不同,王小姐心中竟然多少有些心绪不宁。 也许正是因为天机门中那句“淮水不觉,王氏不灭”这个预言的缘故才会如此。王小姐本身就是天机门中的人,又怎么能不信历代门主的推衍之术?如今她要做的事就是要对抗天意,她心中又怎么能不忐忑。 王小姐运筹帷幄,当然不用去亲自厮杀,其实真正的厮杀从巳时就已经开始,谢阀的兵力分成两路,一路径取会稽王府,而另一路的目标自然就是乌衣巷内中书令王珣的宅邸。 如今负责建康城防务的,当然是王小姐所调拨来的谢阀旧兵,魏晋时期施行的是府兵制,无论是何门阀皆可随意征兵建军,这种制度从汉以来就一直如此,使得历代门阀纷纷拥兵自重。谢阀现在虽然势微,可毕竟曾是权倾天下的名门望族,所以依然掌握着部分兵权也不足为奇。 琅邪王氏当然也有兵,只是可惜大部分都不在建康城内。王小姐早令将建康城四下戒严,所以琅邪王氏匆忙调集起来的兵力数量上甚是有限,自然难以抵挡谢阀兵力的进攻。 从朱雀桥跨过秦淮河再往南不远,就是乌衣巷了。到了未时的时分,谢阀之兵就已经杀到了乌衣巷口,土地早被鲜血染红,遍地的尸体把秦淮河畔一直乌衣巷口这一条路掩盖的丝毫也看不见土色。战事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可尽管如此,刀枪入肉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看来再过片刻就可以回去向小姐复命了。”马上的将军看着战事进展顺利,心中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从南边飞驰而来,到了将军面前翻身下马,慌张说道:“将军不好了,有人假传小姐军令,南门失陷,禁军的大军已经冲进了城,正奔这边杀了过来!” 将军一听大惊失色,小姐的计谋关键就是要让建康城称为一个与外隔绝的孤城,建康城城墙坚固,即使十倍敌军攻城,谢阀之兵也可以凭城固守,只要建康城与外隔绝,那么就可以说健康城中的一切都在小姐的掌握之中。 可如果一面的城门失陷,那形式就要倒转了,毕竟城中谢阀兵力的数量根本无力抗衡城外驻扎的大量朝廷新军。 将军只是沉思了片刻,就看出了其中关节,马上下令道:“停止厮杀,速回南门,务必要在城外禁军进城之前夺回城门!” 将军说的没错,他只盼现在进城的朝廷禁军数量不多,这样的话只要夺回城门,那么局势或许还能挽救。 只是很明显,这名将军想得太过乐观了。城门已经开了,城外的人马又怎么会有不尽快入城的道理。所以还没等那名将军领兵撤出乌衣巷,入城的禁军就已经杀到了身后,而禁军带兵的将军,赫然就是苍槐将军。 建康城南门当然正是王国宝假传王小姐的命令打开的,埋伏在城外的禁军趁此时机一拥而入,然后王国宝便于车胤一同入朝,说王思瑶连同谢阀造反,王国宝大义灭亲,献上妙计,请旨平乱。 古人有“一如侯门深似海”,也有“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说法,足以见得越是权势之家,亲情往往越单薄,有些人做为了权势而泯灭亲情的事的时候,更是连眼睛的不眨一下。 王国宝当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他舍弃权利他或许会心疼良久,可是若让他舍弃亲人来换取权利,那他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眨的。更何况只是让他舍弃一个女儿,更何况这个女儿,还是谢家的人。 苍槐将军统帅的禁军,不消片刻就将谢阀之兵杀散。苍槐将军心中欣慰。 他高兴并非因为遏制了谢阀保住了会稽王司马道子和中书令王珣,他高兴是因为朝中权臣愚昧,只知与人争权,却全然不顾天下大势。到了此时竟然依然不知他乃是五斗米道中人,他的目标可不单单是谢阀,而是整个建康城,乃至是整个天下。 本来建康城中还有王小姐与她身后的谢阀,使五斗米道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王国宝竟然因为要遏制谢阀掌权而放他进城。这种昏聩之人却高坐朝堂,晋室江山又焉能不乱? 第40章 佳人之死(下) 南门一开,城外大军入城,局势霎时间就翻转了过来,健康城内四处都是杀戮之声,不过战事起的虽快,淡得也快,只到了日落时分就已经将城内谢阀之兵尽数杀了个干净。重重的大军已经死死的围住了三无书院。 可此时虽然围住了书院,大军却迟迟未动。苍槐将军在书院门前横刀立马,却静立在那里不向前行。 做事犹豫可向来不是将军的性格,苍槐将军身边那名亲兵不解的问道:“将军何不下令杀进去?可是担心内有埋伏?” “噤声。”苍槐将军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亲兵的话,然后轻声说道:“听这琴音。” 亲兵虽然不解,不过静心一听,果然听到从书院中传出来了一阵琴声。 “王小姐的智谋天下无双,我素来敬重,且待她抚琴结束后,我们再进去吧。”苍槐将军低声说道。 那名亲兵不敢作声,不过心中难免奇怪,将军平时杀人眼睛都不眨一眨,可是今日怎么反倒忽然如此客气了起来? 静等了片刻,琴声才止,想来王小姐已经停止了抚琴,苍槐将军这才翻身下马,走到了门前,以手叩门。 敲了良久才有一人前来开门,开门的小童看着门外的大军早吓得浑身发抖,不敢作声。苍槐将军却忽然礼貌起来,抱拳施礼,然后说道:“本将军来得匆忙,未曾备得名帖,还劳小哥进去通报王小姐一声,就说五斗米道祭酒苍槐,特来求见小姐。” 苍槐提及自己时,说的不是“本将军苍槐”,而是“五斗米道祭酒苍槐”,很显然,他是以他在道教中的身份来见王小姐的。 那名亲兵从来也没见过苍槐将军如此客气,心中大感奇怪,不过也不敢多问,跟在苍槐将军身后静立在门前。静静的等了片刻,那名小童才折返回来,颤抖着开门说道:“将……将军,小姐请您去,去书房中叙话。” 也难怪那名小童害怕,门外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将书院围得滴水不进,无论谁见了这种阵势都是难免会害怕地。 苍槐将军也没多带兵士随行,身后便只有亲兵一人,跟着那名小童,进了书院便径直来到了王小姐的书房中。 王小姐正高坐堂上,似乎有什么心事正想得出神,见苍槐将军进房也没做丝毫反应。 苍槐将军也不见怪,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王小姐,五斗米道祭酒苍槐,冒昧前来打扰了。” 王小姐是天机门中的人,天机门同样也是道教的分支,当然知道祭酒乃是五斗米道中的称呼。 王小姐依然深锁眉头,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也没理苍槐将军。而苍槐将军则静里在王小姐面前,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王小姐才回过了神来,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旋即又面带一丝微笑,说道:“将军自称是祭酒,不谈军中官职,反而以道门中职位自称,莫非将军是来与小女子论道的?” 在这种形势下,王小姐还能谈笑自如,苍槐心中甚是佩服。放眼整个天下,恐怕都没几个人是能够让苍槐将军佩服的,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中,王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谢阀名满天下,虽然如今已经势微,可如果说当今晋室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还有一根支撑的栋梁,那也非谢家莫属。苍槐将军若要攻占建康,进而颠覆天下,挡在眼前的谢阀都是必须要除去的。 王小姐受谢安临终遗命,要保晋室江山。这么多年来,王小姐都可以说是他为理想而奋斗的路上最大的一只拦路之虎,如果能借次机会除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其实他此来便是要来杀王小姐的,可当他真正来到了书院门前,来到了王小姐的面前,他却又大感心有不忍。 “小姐,晋朝衰落,气数已尽,此乃天意。”苍槐将军凛然说道:“如今的朝廷偏安江左,贪图享乐,民不聊生。小姐也同是道门中人,奈何逆天而为?如今五斗米道欲顺天而为,将要占领了建康城,我实在是不忍见佳人殒命。” “不忍又如何?”王小姐微微一笑,问道。 “小姐何不随我一起加入五斗米道,共建一个大同之世?”苍槐将军劝说道。 “敢问将军,何为大同之世?”王小姐问道。 说到这里,苍槐将军情绪激昂:“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所以只有绝圣弃智,大盗乃止!除世家、均贫富,让天下大同!我五斗米道就是要做这等的大事!到时世间再无纷争,人间再无战乱,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天下一家,岂非大善?” 王小姐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说:“将军想法当然是好的,可先不说将军所说的大同之世能不能建成,单是五斗米道立志要先破而后立,又怎么能容得了谢家,容得了我?” 这一番话苍槐将军无言以对。门阀制度便是晋室的基石,若要破而后立,当先要除去的就是士族门阀,谢家更是首当其冲。 更何况苍槐将军刚说过,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在五斗米道的道众眼中,谢家就是天下的大盗,是绝容不下谢家的。 其实此时连苍槐自己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所说的太过幼稚,可是他又实在不忍看着王小姐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人物,随着行将就木的谢氏门阀一起走向了陌路。苍槐将军心中当真矛盾的紧。 “况且就算是五斗米道容得了谢家,我也并不认同五斗米道的做法。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小姐果断的拒绝了苍槐,说道:“若我不肯加入五斗米道,将军今日是否会取我性命?” 苍槐将军点了点头,恭敬的说:“我此来的确是为杀小姐而来的。小姐是我苍槐平生最敬佩的对手,只要有小姐在,我便不算得了建康。小姐不死,我心难安。” “那杀我之后,将军又要怎么做?”王小姐问道。 “健康城中,苍槐所忌之人,也不过王小姐一人而已,可以说待杀了小姐之后,健康城中就再无对手,我会发令将健康城内司马皇族与名门望姓尽数屠戮,教百姓奉我五斗米道。建康乃江南之首,只要健康如此,天下的五斗米道众必然心受鼓舞,建大同之世则指日可待。”说这番话的时候,苍槐将军竟难以抑制他内心的激动,豪气万千。 王小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看王小姐面带笑容,苍槐将军不解,问道:“小姐莫非笑我不成?” “小女子将死之人,又怎么敢笑将军,”王小姐含笑说道:“人各有志,况且将军欲建大同之世,也的确是大志。无论这大同之世是否能建得成,我都对将军万分敬佩。我只是笑我自己,荆州桓玄十年布局,我竟然还是没有出得了他布下的这个死局。” 苍槐将军当然不解为何王小姐此时会提到了桓玄,不过桓阀也是名门世族,也自然是他的敌人。既然是他的敌人,日后除去便是。 “小姐死后,苍槐还有件事需请小姐帮忙。”苍槐将军继续说道。 “将军请讲。” “我五斗米道初来建康,难免人心不稳,待小姐死后,我要将小姐的尸身悬于朱雀门前以震慑人心,唐突之处,还请小姐见谅。”苍槐将军说道。 王小姐微微一笑,说:“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又何怕折辱与人前,便如将军所请。” 苍槐将军看着王小姐泰然自若,荣辱不惊的神情,竟然忍不住身躯颤抖。 苍槐将军平生杀过很多人,可每当他要动手的时候,这些人无不是哭泣哀求以求活命,可是这又能有什么用?苍槐将军绝不会因为冲动而杀人,他每杀一人,必然是因为势在必行,纵使是对方如何哀求也是无用。 可话虽如此说,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像王小姐这般从容? 苍槐素来敬重王小姐,又怎么能随便让些兵士冲进来乱刀将小姐砍死?这也是他亲自动手的原因。 “苍槐不忍见小姐死于无名之辈手中,还请小姐恕我唐突之罪。”这番话说完,再多说也是无益,苍槐拔刀在手,可握刀之手却因心情激荡而不住的颤抖。沉思了良久之后,苍槐将军才咬了一咬牙,果断的一刀挥下。 当一个人有了信仰,他恐怕就会理直气壮的去做一件他自己并不愿意去做的事。 鲜血溅出,这便是王小姐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抹嫣红…… 第41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上) 张弛不知建康城内的情况,心中焦急,带着兵士一路急行,此时建康城北门已然在望。 看到张弛紧张的神态,三桐笑着说道:“张兄弟不用焦急,现在已经看到了城门,等不了多久就能进城见到王小姐,也就解了兄弟你的相思之情。” 三桐当然是调笑,不过众人却都没有异议。若是平时有人拿小姐开玩笑,杜希名那是第一个就会不乐意的。可是如果开玩笑的对象是张弛那就大不相同了。 众人早觉出王小姐对张弛另有一番深意,况且这一番随张弛征战,杜希名早已经对张弛佩服的五体投地,别看他外表看上去是一个文弱书生,可是却连番以少胜多,当真不愧是有“天机”之名。 王小姐聪明举世无双,能配的上她的男子当真是少之又少。此时杜希名倒是真心希望王小姐与张弛两人最终能成眷侣。 “正是,王小姐运筹帷幄,况且凭城坚守,想来是绝无问题的。我还是劝公子早入蜀中,方是大计。王小姐苦心为公子谋求出路,公子可万勿辜负了小姐的美意才是。”韩夫子也跟着说道。 杜希名也跟着微微点头。 话虽如此,可张弛却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好像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到底是什么感觉又说不出来,只能长吸了一口气以解胸中烦闷,说道:“我还是先回建康看看局势,在去蜀中吧。” 正说话间,杜希名一扬马鞭向前方一指,说道:“公子快看,前方有兵士从建康城里逃了出来。” 放眼望去,远远的果然见建康城门已然打开,不少残兵败将从城门里逃出城外,张弛忍不住说道:“不好,健康城中或许有变,快随我上去盘问盘问。”说完张弛便要放马赶上前去。 “这等小事哪用张兄弟亲自前去,”三桐说道:“还呆兄弟你也是参军,不如我代兄弟去问一问吧。” 说完三桐便踊跃的纵马上前,赶过去拦住了几名逃兵,一同盘问。 不消片刻,三桐便慌张的纵马而回,还没等马儿跑到众人身边,便高声叫道:“张兄弟,果然不好了,五斗米道造反,现在已经攻下了建康,王小姐怕是已经被杀了!”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就在众人里炸开了锅。杜希名当然不信,说道:“这全无可能,王小姐智谋天下无双,怎么能让五斗米道的奸计得逞?” “我也是这么说,可那些士兵便是自称是谢阀的兵,据他们所说,城门是被王国宝打开的,城外的禁军因此入城,可却谁料苍槐将军乃是五斗米道中人,顺势杀进城后,先是屠戮了谢阀的兵,随后杀了王小姐,现在更是要杀到皇宫里去了。” “这定然是假造的谣言!”杜希名虽然早已大惊失色,可是他心中却不愿承认。 “想来不假,那些士兵说,王小姐的尸身还被悬于朱雀门前,王小姐死了,这恐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三桐说道。 杜希名刚听说王小姐已经死了,心中早就失了分寸,本来还望众人能说一句不信的话,也给他多一丝希望。可三桐却一句“王小姐尸身还被悬于朱雀门前”,将他希望的泡影打灭,顿时大怒:“你可是亲眼所见?王小姐聪明无双,如何会死?” 三桐刚要再争辩,张弛却忽然说道:“莫要吵了,是真是假,我们进城看看便知!” 张弛虽然听说此言时有一分震惊,可是却比刚刚焦急的往建康城而来时淡定了许多。或许是当他收到王小姐那封信时就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极目是天涯,相逢各自家。妾行千里远,此地种梨花。”莫非这首诗竟然真的一语成箴? “兄长当真要进建康城?”丁逸之忽然问道。 “那是自然。”张弛反问:“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建康城里的局势?” “可现在全天下都认定兄长你便是“天机”,若那些逃兵所言,此时健康城中已经是五斗米道所控制,五斗米道想杀兄长都来不及,兄长你又怎么能自投罗网?”丁逸之劝说道。 丁逸之说的不错,如今张弛带着这么点人马要进建康城,如果城中局势当真如那些逃兵所言,那张弛要进城,其实与送死无异。所以当丁逸之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张弛身上。 杜希名虽然担心王小姐的安危,可此时也不好劝张弛速进建康,丁逸之说得在理,此时杜希名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分析问题的能力,目光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弛,看他到底作何决策。 张弛也犯了犹豫,可想了片刻,依旧还是果断的说道:“进城!” “兄长,”丁逸之很明显还想再劝一劝张弛,说道:“若建康城内局势果真如此,王小姐果真已经遭遇不测,兄长进城又能做得了什么?若依我之见,王小姐早为兄长安排好了后路,不如早入蜀中,经营西川,容日后再做打算。隐忍而后报,这才是英雄所为。” 丁逸之遇事最先做的当然是理智的分析,其实也很明显,这也正是目前张弛最好的办法,只是可惜,张弛最缺少的就是冷静与理智,无论是穿越前后,做什么事张弛莫不都是率性而为。从不懂什么隐忍图谋。 张弛不是木头,王小姐对张弛格外有好感,张弛又怎能全没感觉?只不过他穿越初来,还完全没有融入这个时代,很多事情做起来就难免有些畏首畏尾,若放在他穿越之前,遇到这样一个美貌与智慧都是天下无双的女人,他又怎么会让一段有可能发生的感情就此流逝? 其实张弛也早就对王小姐心有好感,只过因为他穿越初来,而王小姐又是身份特殊,所以他也从未主动过,如今听说王小姐死了,反而让他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情感。 无论王小姐是死是未死,恐怕他也一定要进建康城看一看方才甘心。 什么事请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些事情如何抉择在张弛看来全由性情而定,若自己今日不进建康,那便不是我张弛了。 如此想着,张弛铿锵说到:“表弟不用再劝,在我看来,为名利哪怕征战沙场,立功封侯,那也算不得是英雄。而为情义甘心冒险,哪怕是血溅当场,也是好汉!” 在张弛看来,纵使日后他能扬名四海,甚至是能做开国之君,那时的威风也抵不过他说这一句话时的豪气万千!起码对他自己来说,这,就是真英雄。 这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丁逸之自然无法再劝。 “张兄弟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三桐拍手叫道:“我就是要跟着你做这样快意恩仇的事,纵使是死了也不后悔!” 三桐是个讲义气的直性子,当初跟着张弛,就是因为在胡人的铁骑前,张弛可以不顾生死的回来拉他。此时见张弛又要做了这样的决定,三桐当然是第一个高声支持。 而杜希名的心中,此时却是相当矛盾。 他知道若城中局势果然如那些逃兵所言一样,张公子此时进城,的确是凶多吉少。 杜希名原本就曾是中军将军,很多事情自然一看便知。他当然看得出来,从始至终,王小姐都是有意抬举张公子,纵使现在天下大乱,王小姐也为张弛准备好了去蜀中称雄的后路。 张公子本事一届寒门书生,可王小姐一直将他抬到了比肩天下群雄的地位。足以见得王小姐对张公子的看重。 可如今若让张公子死在了城中,自己岂非辜负了小姐的苦心经营?杜希名平生最敬重小姐,从这个角度,他是真的希望张公子能如小姐所愿的那般,平平安安的挥军入蜀,日后好做一番大事。 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张弛能带兵进城去看看局势,若是没有见到王小姐的尸身,那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王小姐已死的。 想到这里,杜希名说道:“公子是三军主帅,岂可轻易犯险?不如公子等在城外,我一人一骑进城去看看局势,若城中局势尚可挽救,我便在城头放火。以一个时辰为限,公子若见火起,便杀入城中,若无消息,公子便径自引军去占蜀中吧。” “胡说!”张弛大怒的骂道:“你只当你自己是好汉,我就不是好汉么?” “纵使公子视死如归,可是公子也要为这些弟兄想一想。”杜希名说道。 “想什么想?有什么可想?”三桐忍不住插言道:“张兄弟重义气,我们做兄弟自然不能拉了兄弟的后腿,张兄弟是条好汉,我们做兄弟的自然也要跟着做好汉!” 道玄也跟着表态说道:“是这个道理,杀人不过头点地,无非是再入涅槃,有什么好怕。” 杜希名见众人群情高涨,心中大是感动,又看了看丁逸之说道:“那丁公子觉得……” “我兄长如此重义,若我贪生,又怎么配做兄长的表弟,”丁逸之说道:“况且兄长有命在天,乃是天机,兄长既然不怕,我又有什么可怕。”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杜希名看了看众人,只是说了一句:“王小姐果然是没看错人!”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我们这就进城。”张弛下令说道。 “兄长且慢。虽然要进城,可是也要商量一下对策。有备才能无患。”丁逸之说道。 这话不假,张弛虽然感情用事,可白白送死的事张弛还是不会去做的:“表弟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妙计?” “妙计不敢当,我们不妨来说一说健康城内的局势,以便做些应对之策。”丁逸之说道。 听丁逸之如此说,众人都觉得有理,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了丁逸之的身上。 “建康城墙坚固,王小姐若在城中,以谢阀兵力凭城固守,那五斗米道就算是有十倍兵力,也都是进不了城的。”丁逸之分析说:“可如果那些逃兵所言是真,必然是有人设计打开了城门放人进城。” “原来你一直没有认真听我讲话,”三桐不满道:“我开始不是就说了,听那些逃兵讲,是王小姐的父亲王国宝打开的城门。” “可是王国宝为何要开城门,放人进城?”丁逸之问道。 三桐语诘。丁逸之继续说:“其实若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谁最终得了好处。天下大乱,便只有一人受益,那就是荆州桓玄。桓玄隐忍图谋,可却不愿做出头之鸟,就是等天下大乱这一天他才起兵。” “可是桓玄远在荆州,怎么能知道健康城内的局势?”张弛不解。 “桓玄远在荆州,所以他才要假手于人。而此人,就是我曾向兄长提过的,辅国将军车胤。车胤出身微寒,所以幼年时才要萤囊苦读,当年受桓温提拔,便铭记桓阀的知遇之恩。我们这次攻入建康,若要想全身而退,恐怕还要应在此人身上……” … … 过了片刻,众人商议已毕,便挥军入城。 虽然刚才听丁逸之的一番分析,已经有了对策,可众人心中都知道,以五千人入建康城,面对数以十万计的五斗米道军队,还有苍槐将军所统帅的数万禁军。悬殊甚大,纵使是万全的计策,这也难免是一场恶战。 前番几次以少胜多,不过悬殊也毕竟都不是太大,可如今这一次,那是当真得玩命一仗。 大军来到了城门之前,城楼上的守兵早就拉满了弓,建康城如今局势混乱,也难怪这些守兵谨慎,一将在城楼上高喊:“你们是哪里的人马?” 张弛纵马出列,向着城墙之上的守兵喊道:“我们隶属禁军,乃属苍槐将军麾下,我便是参军张弛。奉命打退了北府军,如今特回城复命。” 张弛手下的这数千人,的确是当初在苍槐军中,同苍槐将军打赌剿匪后,由杜希名点的兵。张弛现在的官衔也是新军参军,的确是苍槐将军的部下,他到是说的都是实情,可没有半句谎言。 城上的守军早已经不是谢阀的兵了,苍槐将军进城杀了王小姐之后,便抢占了四面城门。如今城门的守军早已经都是苍槐将军所统帅的新军。 城上的守军仔细辨认了一下城下的旗帜,见来的人果然也是苍槐将军所统帅的新军,想了一想便高声喊道:“开城放行。” 第4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中) 骗开了外城的城门,张弛便率军进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有王小姐的尸身悬于朱雀门前。 张弛等人是从北门入城,可是朱雀门却在城南。 晋时的建康城市,延续三国东吴的建筑规格,宫城就在城的中心。古时称宫城叫做台城,从台城往南经两里就是宣阳门,再经五里便是朱雀门,所以张弛等人要想去到城南的朱雀门,就需要从侧面绕过宫城。 建康城北就是钟山,青溪就是从哪里流出,然后又流过了建康城。从北门进了外城,张弛等人便从台城的东侧沿着青溪一路望南而来, 乌衣巷就在朱雀门附近,从城东一直往南到乌衣巷,住的多是皇室大族,而此时五斗米道刚入建康城,何曾见过京师这等的繁华景象,刚一入城那些兵士便四处劫掠,一派混乱的景象。 张弛等人沿着青溪,一直来到了宫城东面的建春门外,此时正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自东直奔建春门而去。 在这支队伍前骑马带队的却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做道士打扮的人。 张弛觉得这个人是个道士,倒不是因为他穿着道服,只是因为他头上顶着的是一顶道冠,可再看身上,穿的却是不知从何处抢来的绫罗绸缎。 衣袍宽大,可这个道士的身材却甚是瘦弱,所以衣袍虽然漂亮,可穿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披着一块麻袋一样。 再看随后的那些兵士,也都是一个个的不着盔甲,也不举旌旗,军纪毫无,手中持的也并非是刀枪剑戟,而是从城东大府上抢夺而来的值钱器物。 那名道士骑在马上,兴高采烈的叫喊道:“孩儿们且不要高兴得太早,等我们一会到了皇帝家中,你们才见识得到什么叫金银如山呐!” “莫非皇帝老儿家中比此处还要富有?”跟在马旁的一名汉子问道。 “那是自然,”骑马的道士说道:“看你们没有见识的模样,一会到了皇帝家中,你们可莫要将眼睛睁得太大,免得被金银耀瞎了眼睛。你们现在拿的那些破铜烂铁也都扔了吧,免得呆会遇到了了好东西却又腾不出手来去抢。” 众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兴致大盛,可是手里的东西却又舍不得丢弃。其实这些人都是一些愚民,被五斗米道蛊惑造反,哪里识得什么东西贵重?只不过是尽捡一些好看的东西抢罢了,反正现在丢掉也是空手,不如待一会遇到更好看的,再丢掉现在手中之物吧。 骑马的道士见这些兵士们不忍丢弃手中抢夺而来的破铜烂铁,心中不屑,“果然是地道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那道士心中还在想着,便与张弛这支队伍相逢在了街角之处。 两支队伍相遇,是必定要有一方退后,让另一方先过去的。那道士一抬头,也看到了骑着白马的张弛,趾高气扬的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兵?” 也难怪他奇怪,城中谢阀的兵早已杀散,这样有军纪不去劫掠的兵,就只有苍槐将军麾下的禁军而已,不过此刻早已全部去攻打台城了。 听了这个道士发问,张弛只好敷衍,随口应道:“我们是属苍槐将军麾下的新军,奉命在此处巡查。” “胡说!”那道士叫道:“苍槐将军麾下的兵士,已经尽数去攻台城,纵使这样也还久攻不下,才让我等前往协助,你既然是属苍槐将军统帅,怎么在此处无事可做?” 张弛着急前往朱雀门,不愿与他搭话,说道:“我这任务可是军机大事,怎么能说给你知道,你赶快让你的兵士让路,不要耽误了我的大事。” 那名道士嘿嘿一笑:“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定然是怕前去台城厮杀,又知道城东富庶,便私下不听调遣,做了逃兵,也要来此地发财,是也不是?” 张弛本来心急要去朱雀门一看究竟,可却被他在此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早就失去了耐性,问道:“你是让路还是不让?” “你竟然敢威胁本道爷?”那名道士也大怒道:“就是你们苍槐将军见了本道爷,那也得恭敬客气,你小小的一个扁毛(方言中骂人的词语),也敢对着本道爷大呼小叫?” 张弛忍得,可是道玄年轻气盛,却早已经忍不得了,抄起手中的长矛,就照着那个道士的脸上抡了过去,这一下径直抡在了那名道士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竟将那名道士的鼻梁打断,紧借着,那名道士就“噗通”一声摔落马下。 道玄当然知道用长矛刺更能直接取人性命,可是有时候面对这种小人,杀了他也不觉得解恨,反而这样痛快的抡在他的脸上,更觉解气。 道玄这猛然一动手,到把跟着那名道士的兵士瞬间吓得目瞪口呆,张弛早已经等不及,下令说道:“利落的杀过去,不要浪费了时间,然后我们径直前往朱雀门。” 听了张弛下令,杜希名早已经等不及,策马挺枪就冲了上去,众兵士跟着一拥而上。 那些五斗米道的兵将,大多都没有经过训练,劫掠是天下第一,可如果说要是作战就差得远了,况且人数又只有千人左右,怎么抵挡得住?其实他们也没想过要抵挡,一见对方冲来,还不等近身,二话不说,立时就做鸟兽散。 张弛看着这些溃散的五斗米道众,甚觉无奈。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大多都是如此,虽然声势浩大,可最后却都难免覆灭,就好像汉末张角发起的太平道黄巾起义一般。 看着五斗米道溃散,张弛也不追赶,只是带着众人片刻也不迟疑,一路往朱雀门而来。 朱雀门内便是官府衙舍,往日的朱雀门下,尽是高头大马,丽服华车。而此时的朱雀门比往日却大不相同,异常凄凉,王小姐的尸身便高高悬于城楼之上,城门下也无往日里那样有众人往来,就只有一个人在城门前伏地痛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耳大头肥,对王小姐一片痴心的淮南裴公子,裴俊才。 “公子,泥腿子造反,建康城里兵荒马乱的,您在这里哭,若要将城上那些兵将哭得心烦,还不要捉去砍了脑袋?”裴福在裴公子身后小心谨慎的说道。 裴禄也在裴公子身后,不过此时看着城楼上众多的兵将都举着刀枪,早被吓得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只是拉着裴公子的衣角,有心要劝裴公子可却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裴公子却全然不顾,只是止不住的痛哭流涕,抽泣得说道:“我与王小姐两情相悦,可谁料王小姐先走一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索性让他们也把我砍了,我也好于王小姐做一对生死鸳鸯!” 裴公子自欺欺人的本事天下第一,不过他对王小姐这一片痴心到是果真不假。如今五斗米道攻入了建康,杀王小姐立威,这种形势下,又有谁敢在五斗米道把守的城门之下来哭王小姐? 裴公子这么说可真把裴福裴禄吓的够呛,努力想把裴公子劝回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再说,可却谁料这二人越劝裴公子,裴公子反而哭的越厉害,最后竟然哭得声音都哑了,边哭边不住的以手锤地,竟然把一双肉拳锤得鲜血淋漓。 张弛等人一路急行终于来到了健康城下,杜希名远远的一看城楼上高悬的尸身,虽然还不敢确定就是王小姐的尸身,但也忍不住胸中大痛,高呼一声:“小姐!”便当先纵马冲了上去。到了城楼下之便翻身下马,直奔城楼上冲了上去。 张弛担心杜希名悲痛过度,一人冲上前去难免有失,忙叫道:“快随杜大哥一起冲上城楼去看个究竟!” 城楼上都是被五斗米道盅惑的愚民,拿农具的时间远比拿刀枪来的顺手,更遑论上阵杀敌,哪里是这一支激愤之师的对手,被杜希名当先带头一鼓作气就冲上了城楼,还不等杀散守兵,杜希名就先抢上前去,到了近处仔细一看那高悬的尸体的面目,竟然当真就是王小姐! 杜希名霎时间呆立在原地,竟然连他身边一名五斗米道兵士挥刀砍来也全然不顾。 这一刀正中杜希名肩头,刀锋入骨,发出的竟然不是刀枪入肉时“扑哧”的声音,而是“铛”的一声脆响,这一刀直砍入骨,竟有金玉之声。 那五斗米道的士兵一刀砍下,可杜希名却浑然不觉,痛也不痛,五斗米道的愚民最是迷信,刀砍不疼,莫不是天神不成,竟然吓得不敢再砍第二刀。 杜希名双眼泛泪,半响才缓过神来,丢了长枪不用,一把抓过身边那名五斗米道的兵士,一拳接着一拳朝那兵士脸上挥了过去,一口气连挥了五六十拳也不罢手,直打得那名兵士鼻子扁平,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相反张弛却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越是伤心之时他外表上看去反而越是平静。看着将五斗米道的守军杀散,众人放下王小姐的尸身,裴公子抽泣着走上前来,对张弛说道:“张公子你有这许多兵将,你今日若是能为王小姐报了仇,日后无论是水里火里,只要你吩咐一声,我裴俊才绝不皱一皱眉头.” 不过张弛却根本没理他,心中只觉得怒火升腾,一字一句的铿锵说道:“人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我不是天子,可今日也要让世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书生之怒!” 第43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下) 见到了王小姐的尸体,现在张弛心中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苍槐为王小姐报仇。 进了建康城要出城可就不易了,所以丁逸之才在城外时就和众人商议,定下了计策。辅国将军车胤虽然怂恿王国宝打开了城门,可是他想要的却不是像现在这样五斗米道趁乱攻占建康的结果,此时必然带着少量的兵将死守台城。 只要能杀了苍槐,城中禁军无首,张弛再和车胤手下的兵将全面反击,敌军必然溃败,而满城的五斗米道军队,就更不用提了,简直不堪一击。 历代的农民起义都是这个缺点,声势虽然浩大,霎时间就轰动全国,可最后却都不能长久,最终都会夭折在军阀的铁蹄之下。好像汉末的太平道起义一样。 其实原因也不难分析,像现在健康城内的五斗米道这些造反之人来说,其中多数的道众本身都是农民,受五斗米道蛊惑而反,可是这样的道众懂得什么?一入健康便开始疯狂劫掠,毫无军纪,这样的军队到了战场上拼死厮杀的时候,又怎么能够获胜? 靠着人多蜂拥而上,纵使能有一时的强盛,最终也得不了天下。 看来要站在镇压农民起义这一边的阵营上去了,张弛心说,不过他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读书时的历史课本从来都是说农民起义是正义的一方,不过张弛却从来不信,在他看来,历史上没有正式建国前的农民起义,基本上就都是流寇的性质。 哪怕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的农民起义,也不外乎如是。 张弛平时从来不带兵器,这回也去寻了一柄刀来握着,调转马头,招呼众人朝台城进军,看着杜希名肩头的刀伤血流不止,关切的问道:“杜大哥伤得严重不严重?” 杜希名将衣袖撕下,简单得包扎了一下肩头,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说:“不碍事。”说完便翻身上马,单手挺枪,带队领军朝台城方向杀去。 从朱雀门北去五里余,就到了宣阳门,此时宣阳门却已无战事,恐怕苍槐的大军已经攻了进去,现在的局势,只有以奇兵杀了苍槐将军,才能保住建康城,也只有在此时混战中以奇兵才能杀得了他,张弛着急便一马当先要过宣阳门。 宣扬门下一名留守的禁军将军,见张弛等人飞驰而来,忙策马上前,离着很远就高声叫道:“来者何人?” “我乃是苍槐将军麾下参军张弛,奉命前来助战!”张弛高喊一声。 白雪神速,张弛张嘴发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还在几丈之外,可当张弛说完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那名将军身侧。俗话说兵不厌诈,那名将军听张弛说是苍槐将军麾下,愣了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映,张弛已经冷不防挥出了一刀,直接砍在了他的咽喉上。 只是谈笑间就斩了对方大将,三军踊跃,张弛也不停留,领军直接就冲散了守军,过了宣阳门,又行了不远,就来到了宫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大司马门的门前。 建康城台城有宫墙三重,外周八里,古时讲究坐北朝南,南面既是正面,正门便是大司马门。而此时大司马门前早已经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苍槐将军正引数万禁军攻城,只要攻下了这大司马门,建康宫城里就再无屏障,大军拿下了宫城,捉住了皇帝与会稽王司马道子,这样才算最终拿下了建康。 … … 张弛此时已经带队来到了城门前方不远,攻城战的惨烈远比他想象的要更惊心动魄,箭雨满天,无论城上城下都死伤无数,而此时苍槐的军队正在用大木来撞城门,恐怕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城门撞开。 张弛知道,要杀苍槐恐怕只能趁此战乱的时候,像一把尖刀一样突进到这数万大军中去,直插心脏,杀了苍槐,若要一拖延,恐怕也就再没有杀苍槐将军的时机了。 “杀!”张弛大吼一声,就率军冲了进去。 这五千人马自从跟着张弛,数战都是以少胜多,更是打败了名满天下、从无败绩的北府铁军,士气早就到了巅峰,对主将张弛的信任也是无以复加,此时虽然面对数万大军竟然也是不怕,奋勇得随着张弛和杜希名,一路冲了上去。 此时苍槐将军正在城前督战,忽见后方一支队伍直**来,远远得就看到当先两个人中,张弛那非常明显的白马青衫。苍槐将军看着他们冲过来也不惊诧,反而微微一笑,他正琢磨如何杀了这个“天机”,“天机”就自动出现在了他的刀锋前,他又怎么能不高兴。 “吩咐三军,暂缓攻城,先杀‘天机’。”苍槐吩咐身边的那名亲兵道。 苍槐将军当然有打算,此时就算是暂缓攻城,大司马门里的人也跑不掉,不过是他的笼中之鸟,不过这个杀“天机”的机会可是难得,前次在楚山中设好的四面埋伏竟然也没有将他杀死,这一次再相遇,又怎么能再让他跑掉。 不过这一次张弛却根本也没有想跑,他便是为了杀苍槐而来,一马当先就冲进了战场。 道玄担心张弛没有功夫防身,刀枪无眼,连忙跟上来挡在张弛一侧,尽量不让张弛暴露在这一侧敌人面前,张弛当然明白道玄的心思,对道玄叫道:“不要管我,想办法先杀苍槐,杀了苍槐就是救我,若杀不死他,我们众人今日可能就都要死在此地!” 这番话说得有理,道玄点了点头,便和张弛一起纵马朝苍槐将军的方向冲了过去,不过苍槐将军的卫队果然不是寻常的兵士可比,明显的训练有素,举着盾结成阵势一丝不乱挡在前方,见二人冲了上来,大面积的兵士齐刷刷的一同将长矛刺出。刺得却不是人,而是胯下的两匹战马。 乱军之中这样的齐刺简直是避无可避,还亏得白雪矫健,长矛刺出之际便向一边跃开数丈,虽然白雪能逃得了这乱军齐刺,可是想要冲过去简直千难万难。 道玄坐下的马可就没有这般矫健了,霎时间就被长矛捅成了刺猬,轰然倒地。道玄知道纵使他武功高绝,可在这样的军阵面前,武功也无丝毫用处,若是摔下了马,敌军再来一次这样的齐刺,到时候可就真的避无可避了。 念及于此,道玄借着坐下马还没倒地,踩着马腹就纵身飞上了天。 道玄武功高强,轻功自然也是不赖,寻常的兵士何曾见过这种轻功,全都惊诧莫名。可惊诧归惊诧,军阵却丝毫不乱,他飞得再高再远,可也总有落地的时候,苍槐将军这支卫队果然非同寻常,只是刹那间便反映了过来,一同将长矛竖起,除非道玄这一跃不落下来,只要他一落下来,那无论他武功再高,身上也要免不了有十几个窟窿。 杜希名单手挺枪在乱军中厮杀,但却勇猛无比,此时见到道玄遇险,大喝一声:“我来助你!”便将手中长枪用力得掷了出去。 这一枪却不是掷向别人,而是掷向空中的道玄,道玄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不能滞留,忽然飞过来一杆长枪到他脚下,他便一踩枪杆,凭借他卓绝的功夫,再借得这一股力,竟然又向前方跃出数丈,跃到了军阵之后。 道玄一抬头便见苍槐将军就在眼前不远,忙拔刀在手砍翻了冲上来的两名卫兵,径直朝苍槐将军冲了上去。 道玄与苍槐的功夫本就在伯仲之间,而此时苍槐有马,手中又有长槊,而道玄却只是一柄单刀,根本近不得身,又要考虑长槊的攻击,又要躲避战马的践踏,只能左躲右闪,场面上甚是狼狈。 杜希名手中没了长枪,顿时陷入了险境,为将者手中没有了兵器,又能靠什么冲锋陷阵?况且他肩头有伤,幸亏他临阵经验丰富,左躲右闪,竟然还保住了性命。 三人着急要为王小姐报仇,冲得太快,而身后的兵士此时才跟着冲了上来,张弛心中知道,必须要发挥奇袭的突然性才能杀得了苍槐,若等上片刻苍槐的大军围了上来,自己这边这么点的人马还不够人家打牙祭的,可如果要有突然性,那就得发挥不要命的精神才行。 要突破这个军阵恐怕损伤在所难免了,张弛本就没有什么妇人之仁,大喝一声“冲锋”,便跟着兵士一起冲上去硬撼军阵。 军阵前一排举着重盾,有人冲了上来便长矛齐刺,损伤惨重,不过张弛知道,如果不趁着这时冲进去损伤得就会更惨重。看着长矛刺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张弛大喝一声,白雪便径直冲了上去,扬踢踏在了一面重盾上。只这一下就将那名兵士踏倒在地,踩着他的尸体便冲进了军阵之内。 白雪载阵中一搅,阵势大乱,张弛的兵士再一猛冲,还真的将阵势一下冲散,张弛见杀开一条血路,便直奔苍槐将军而来。 杜希名虽然手上没有兵器,可事关为小姐复仇大事,他也毫不迟疑的跟了上来。 看着张弛竟然真的冲破了他的护卫军阵,苍槐将军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最想杀的并非道玄,而是“天机”张弛,见张弛纵马冲了上来,也不理会道玄,挺槊就冲张弛而来,道玄本就被马上的苍槐将军逼的捉襟见肘、险象环生,这一下才感觉压力顿减,看苍槐将军冲着张弛而去,抓住了一个间隙,纵身跳上前来,一刀朝苍槐坐下那匹马的心脏上捅了进去。 战马立时毙命,苍槐杀“天机”心切,见战马到地,仓促间踩着马镫猛一借力,腾空而起,竟然别的都毫不理会,一杆长槊依然是径取张弛。 苍槐是因为战马骤然毙命,踩着马镫飞跃上前的,脚下的劲道不足。力从足起,脚下无力手上的力道也是有限,说是刺向张弛还不如说是将长槊推向张弛。可尽管如此,张弛毫无功夫,恐怕也抵挡不住。 因为惯性使然,这须臾间白雪想要转向已经是不可能了,眼看张弛就要于这杆长槊撞在一起,杜希名看在眼中,也不及多想,一勒战马的缰绳,斜刺里冲了上来就当在了张弛的面前。 长槊已经到了身前,杜希名刚想要挥枪去格挡,才发现自己手中并无兵器,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槊径直捅在了杜希名胸口。 “杜大哥!”伴着张弛一声惊叫,杜希名直接被长槊从马上顶飞了出去一丈多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被长槊当胸一下,怕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第44章 官升数级 张弛只是惊了一下,随即大怒,双眼血红,立即驱策白雪就朝苍槐冲上去。 苍槐将军用长槊重戳杜希名后,借着反弹之力甫一落地,躲闪不及就被白雪前蹄狠狠的踏在了胸口,纵使苍槐将军勇武卓绝,也抵挡不了白雪这么一下,一个跟头倒在了地上。白雪如此矫健,恐怕这一踏苍槐将军肋骨也免不了要断上两根。 这么好的良机道玄当然不会错过,提刀便砍了过来,苍槐将军来不及起身,只得举槊招架挡住了道玄这致命一击。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怎么反击,一抬头边看到了天上一袭青衫的一个人飞了下来。 张弛当然那不是飞下来的,只是他见杜希名为救自己被苍槐将军当胸一槊,早就愤怒的难以自抑,见到此时是杀苍槐的良机,也顾不得许多,双手合力,反手握住刀柄,从马上就跳了下来扑向苍槐,这一下迅猛无比,竟如肋生双翅一般。 苍槐将军向来自诩英雄,可是看到张弛这样亡命一击,就好像天空中飞下一只洪荒巨兽,直奔自己冲来,想要抵抗的时候就让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一击迅猛无比,一刀就刺入了苍槐将军的心窝。然后张弛重重的摔在了苍槐的身体上。 不过这一下苍槐将军已经感受不到了,这一刀已经足够让苍槐将军立时毙命。死亡的那一瞬间苍槐将军也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只是刀锋刺入心窝那一瞬,感受到了一阵彻骨之寒。 看着苍槐将军已经毙命,张弛已经顾不得全身摔得快要散架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朝杜希名奔去,他要实实在在的看一看,杜希名到底死是没死。 上前一看,杜希名嘴角还带着鲜血,不过尚有气息,只是气息过于微弱。恐怕这还需归功于杜希名身上披甲,而苍槐将军发力突然,况且又在空中,这一槊就好像强弩之末,只是破开了胸前甲胄,却没有刺入太深。不过被长槊当胸撞了这么一下也是不轻,能保住性命已然万幸,胸前肋骨恐怕要断上几根。 张弛见杜希名还没有死,竟喜极而泣。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担心乱军之中若有惊马流矢再伤了杜希名可就难办了,大声招呼附近的兵士:“快,快,过来保护杜将军!” 此时车胤站在城楼上,忽见一只不过数千的队伍如尖刀一般,从后面就直插入敌军阵营,而且还竟然还真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苍槐将军,立时大喜。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条老命这次是要同建康城一同交待在这里了,没想到竟有转机。也来不及辨明那骑白马之人到底是何人,就已经在城头大叫:“此人实乃健康全城的救星。” 车胤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张弛率队冲入阵中,取了敌方上将的性命,再拖延片刻恐怕苍槐将军就要攻下了最后一道屏障占领了建康宫城。 不在乱战中下手,张弛还真的没有半点机会能在万马军中杀得了苍槐。 城楼上不止车胤,其他众人也是如此,会稽王司马道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支勤王之师,实乃我晋室之福!” 车胤点头应道:“会稽王所言甚是,对方上将已死,军心必乱,何不趁此机会杀出去,一鼓作气,则建康之危可解。” 司马道子点头应允,车胤年事已高,虽然是辅国将军,可冲锋陷阵自然不用他亲自上场,忙吩咐下去,打开大司马门,全军出动。 苍槐将军所统帅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此时上将已死,皆无战心,况且城中的军队打开城门正面冲上来,又有张弛的人马从后面掩杀,腹背受敌,只不过短短时间,就将这数万大军杀得四散溃逃。 胜局已定,张弛担心杜希名的伤势,心想宫城中定然有御医,便让众人带队厮杀,自己则缴上不擅长在战场上冲杀的表弟丁逸之与韩夫子,一同进了建康宫城,求见皇帝。 不过他并没有见到皇帝,而是见到了会稽王司马道子。 如今的天子,是司马德宗,也就是晋安帝。不过这个晋安帝昏庸懦弱,从即位开始就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大权则全由会稽王司马道子一手把持。 此时司马道子正高坐朝堂之上,刚刚大败苍槐将军,心情正好。张弛救治杜希名的要求一提出来,当然马上获准。 片刻之后,御医上殿来回话道:“伤者伤势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日静养。”张弛这才放下了心。 这时司马道子说道:“王小姐当初果然没有举荐错,张公子果有惊世之能,先是力破北府铁军,这一次更是立下了大功,待将五斗米道逆贼全部驱逐出城,我奏达天子,封你为讨寇将军,公子以为如何?” 张弛关心的只是杜希名的伤势,而且他对两晋时期的官职也不了解,哪里知道这是个什么官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谢会稽王提拔。”便不再说话了。 从参军直接晋升到讨逆将军,这可是比官升三级还要多升了好几个等级。会稽王司马道子看着张弛受宠不惊的表情,心中竟然有了隐隐不安。 官升数级,可此人却无丝毫喜色,此人恐怕绝非平常人。若是张弛此时表现出一丝雀跃惊喜的表情,司马道子恐怕还不会动了杀意,可张弛越是这般淡定的神情,司马道子就越是心惊,:官拜讨逆将军,还不满意,恐怕此人心中是要有更大的图谋。 司马道子此时想起的,当然是那个始终让他一直如鲠在喉的童谣:“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此时司马道子的心中,已然对张弛起了杀机。只不过健康城中还满城尽是五斗米道的道众。健康城中已无兵将,若要彻底将这些人驱逐杀戮,还免不了要靠张弛。 想到这里,司马道子笑道:“我尝听古人说,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矣!开始我还不信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宠辱不惊之人,今日见了公子才知不假。公子果然有上将军之才,我这便奏请陛下,拜公子为讨逆将军,如今还请公子代为驱逐城中的五斗米道众。” … … 商议已毕,张弛施了一礼退下殿来,其实什么官职张弛根本不曾不在意,只要能将杜希名救治好就行。杜希名伤重不宜移动,那便留他在宫中静养,先杀散城中的五斗米道残众,再回宫城来接杜希名也无妨。 三人回到大司马门前,此时宫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三桐正统兵等在门外,见众人出来便上前询问杜希名的伤势。张弛说道:“杜大哥的伤势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能移动,留在宫中静养。我们先去杀散城中的五斗米道道众、夺回四面城门吧。” 三桐没有什么心思,听说杜希名性命无碍就满心高兴,不过丁逸之却沉思着说:“杜将军伤势严重,不得不在宫城中静养,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待杜将军伤势稍有好转,兄长还需想办法马上将他接出来才行。” 三桐奇怪的说:“在宫中刚好养伤,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将他接出宫来?” 张弛也是不解,不过张弛知道这个表弟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言,既然要说了,那定然还有下文。果然丁逸之解释说:“今日朝堂之上,会稽王对兄长你礼敬有加,况且有官拜讨逆将军,这可不是好事。” “升官这不是大好事么,有什么不好的?”三桐更加奇怪了。 “司马道子此人颇有城府,性情阴毒。”丁逸之解释说:“他越是对人态度客气,那定然是要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了。今日在朝堂之上,他对兄长礼敬过份,绝不是什么好事。若我所料不错,他是想让兄长先稳定了健康城中的局势,待朝廷大军来得及回转京师之日,也就是兄长你鸟尽弓藏,兔死犬饥之时了。” 丁逸之这一番话说得张弛一下明白了很多事,看来自己还是不善权谋。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他虽然知道,可道理知道归知道,真正遇到了却很难看得真切。 “如今五斗米道还控制着外城,待夺回外城之后,还是应该设法从宫城中接出杜希名,然后按照王小姐为自己设计的退路,远去蜀中方是道理。”丁逸之说道。 “不错,小姐早为公子做好了打算,只要公子挥军入蜀,定然就能占据蜀中富庶之地。”韩夫子插言说道,又提到了王小姐,韩夫子忍不住伤心落泪:“小姐一番良苦用心,还望公子能不负小姐深意才好。” 张弛点了点头,杜大哥此时伤重,还不能不马上救治,可在健康局势稳定之前,怎么才能再将他接出来,还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张弛叹了一口气,听韩夫子提到了王小姐,心中悲切,说道:“现在已经为王小姐报了仇,我们还是先出宣阳门,接了王小姐的尸身安葬再说其他吧。” 众人点头,张弛便招呼众人,一路往南,朝朱雀门而去。 第45章 雨花台 张弛率队,纵马直奔朱雀门。 此时的宫城之外早就乱成了一片,裴公子担心人马杂乱践踏了王小姐的尸体,在朱雀门前抱着王小姐的尸身始终都不肯放下。 张弛到了朱雀门前看到裴公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纨绔公子虽然说不学无术,可是这一番对王小姐的情义倒是当真深切。 张弛纵马走上前去说道:“裴公子,杀王小姐的凶手苍槐将军已经伏诛,现在建康城五斗米道的道众混乱不堪,兵荒马乱的,不如你跟我们一同走,找个地方先将王小姐安葬了吧。” 再一次看到王小姐,张弛神色黯然。 “那把王小姐葬在哪儿?”裴公子依然止不住抽泣哽咽。此时他对兵荒马乱反而不是很关心,现在他的心中便只有王小姐。 葬在哪儿?这倒是个问题。张弛穿越而来怎么知道,可是他再蠢听裴公子一问,也能想得到建康城中是不可能有墓地的,扭头看向表弟丁逸之,一脸的询问之意。 丁逸之向来是张弛一有疑问便能从容解答,可这次竟然也犹豫了起来。张弛见状甚是不解,问道:“为王小姐找个安葬之地有什么难的?” “难的不是这个,而是小姐乃是太原王氏中的人,可是又与琅邪王氏有了婚约,况且今日正是小姐的大婚之日,而另外小姐又受谢安临终前遗命,是陈郡谢氏的掌权之人。”韩夫子叹息一声,解释说:“若是按照小姐的心愿,恐怕是最想入谢家祖陵,可小姐终归是太原王氏王国宝的女儿,又勉强算是琅邪王氏的新嫁之妇,葬入谢家的族陵,似乎于理不通。想来丁公子是因为这而为难的。” 三桐说道:“既然如此,如今战事又匆忙,也没有陪葬的东西,不如将王小姐的尸身交与王国宝王大人,也合礼法。” 三桐一说起王国宝,张弛怒从心头而起:“就是王国宝打开城门才放苍槐将军和五斗米道入城,自己的女儿他还不信任,反而信任外人,这种人也配做父亲?我说什么也不会把王小姐的尸身交给这个蠢材!” “是不能将王小姐的尸身交与王国宝,”丁逸之说道:“王恭、殷仲堪起兵就是借口不满司马道子与王国宝,如今王国宝又引五斗米道入建康城,建康稳定之后,司马道子想要免祸,恐怕会杀王国宝以平众怒,然后加封王恭、殷仲堪二藩。若将王小姐交给王国宝,只怕连葬身之地也没有了。” 众人也都觉得丁逸之说的有理,张弛又想了想说:“琅邪王氏也算了,王小姐本来就不像结成这门婚事,若是将王小姐送入琅邪王氏的陵寝,我想王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 “正是正是,”裴公子叫道:“绝不能将王小姐葬在王家的墓地里。” 本来听说王小姐和王珣之子的婚讯,裴公子就老大的不乐意,又怎么能同意将小姐葬在他家的墓地里? “可是葬在陈郡谢氏的墓地里似乎也于理不通。”张弛沉声说道。心中也全没打算。 “葬在谢氏墓地的确于理不通,”丁逸之说道:“不如葬在城南的石子冈,陈郡谢氏渡江之后第一位名士谢鲲就是葬于此地。只是此地并非名门望族的葬墓之地,怕与小姐的身份不符。” “不妨,”韩夫子说道:“小姐生前也并不在意这些俗礼。能与谢家南渡后的第一代名士同葬一冈之上,总是胜过葬入仇人墓地。” 这到是实情,无论是王国宝还是王珣,恐怕心中都恨不得王小姐早死,又怎么能将王小姐尸身葬入他们的墓地。“不管如何安葬王小姐,都需要出了建康城才行。”丁逸之说道。 张弛点头,长吁了一口气:“那我们就先杀出南门,到健康城南的石子冈,先安葬了王小姐,再做打算。” 众人都无异议,张弛便率队出了朱雀门,直奔建康城外城的南门而来。 刚才战事紧急,初见王小姐的尸体,张弛心中的情感主要是愤怒为主,一心想着为王小姐报仇。而此时已经杀了苍槐将军,再去城南,这一路上张弛的心头却是悲伤的感情淹没了一切,久久也难平静。 这条路他曾与王小姐走过,那便是当初王小姐举荐张弛后,送张弛出城前往苍槐将军军营的时候。其实本身就相隔时日不远,如今张弛再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忍不住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只不过张弛并没有哽咽,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用衣袖擦去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流泪时的神情,驱策白雪,一马当前,只是留给了众人一个黯然的背影。 只不过道玄、三桐两人看着张弛这个背影,却忍不住心酸的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眼看到了城门,可张弛骤然加快的前行的速度,不禁让道玄和三桐一惊。张弛不会武功,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平时冲锋陷阵都是杜希名与三桐,道玄总是贴身保护张弛,张弛也从不冲在最前,可这一次张弛却一马当先直奔城门而去。 “张大哥!” “张兄弟!” 道玄三桐二人同时叫道,连忙纵马跟了上去。 苍槐将军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城中还有大量五斗米道的军队,外城还在五斗米道的控制之中,道玄和三桐担心张弛这么冲上去,难免有失,只是可惜二人的马力怎么抵得上白雪,纵使竭力挥鞭也根本跟不上张弛的速度,只是一瞬之间张弛就已经冲到了城门口。 城下一名五斗米道守城门的将军初时见来这一群人都是苍槐将军麾下禁军的装束和旗帜,还没在意,可当他看清张弛的表情后才惊觉不对,遥遥的喝问道:“来者何人?” “tmd,我是你大爷!”张弛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冲了上去。 张弛本想再学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那名将军身侧,一刀砍他下马,城门唾手可得,可没想到那名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见形势不对,一矛就刺向张弛。 张弛本是来不及躲闪的,亏得坐下一匹宝马,白雪突然发力,瞬间竟然向旁边一侧横移半丈,那名将军全力一刺竟然刺空,再想收回长矛再刺已经来不及了,张弛挥刀就砍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砍没砍死,反正那名将军“啊呀”大叫一声就翻身落马,张弛也不理他,纵马又朝前方士兵冲了过去。 本来这些五斗米道众因为不能进城劫掠就心有怨言,况且他们的任务本是把守城门,以防止有勤王之师来救建康,若是遇到勤王之师也不要紧,只消紧闭城门坚守即可。可此时忽然遇到张弛这一支兵将从城里往外杀,顿时都都慌了手脚。 想来那些五斗米道众都是农汉,什么时候见过张弛这么不要命的人,竟然被张弛的气势吓得纷纷后退。离城门尽的士兵弃了城门不守,竟然丢盔弃甲的仓惶逃遁而去。 没来得及逃的人也都被后来冲上来的兵士杀个精光。本来想城门前还不要一场恶战,没想到竟然近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南门。 苍槐将军竟然妄想指望这样的一群人来建造大同之世,恐怕王小姐若见到了如今这一幕,也会觉得苦笑不得。 出了健康城南去不远,张弛等人便到了石子冈。 “石子冈就是因为遍地都是五色石子而得名,相传女娲就是以这种五色之石补天。女娲娘娘五色石用完,只得以身补天,如今我们却是用五色石来葬小姐。”韩夫子感慨万千。 石子冈上有很多乱葬之墓,张弛不远王小姐与这些人同葬,便一路向冈上行去。石子冈松柏环抱,可到了一处却遍地都是梨树。此时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时节,张弛忍不住想起当初王小姐曾对他说,等平定了健康之乱,再与他同赏梨花。没想到等真的见到这梨花开的时候,已经阴阳永隔。 “就在此地吧,”张弛感慨万千:“王小姐曾说想看梨花开,也寄诗给我说,:妾行千里远,此地种梨花。这里梨花开的正好,就将王小姐葬在此地吧,好让她年年都能见到梨花开。” 本来士族葬墓是很讲究的,当今的时代,十足腐朽,生活奢靡无比,死后当让入葬也颇多规矩,陪葬品也是数不胜数。张弛看着王小姐入葬,眼泪夺眶而出:“我张弛无能,不能将小姐风光大葬,只好将小姐葬于梨花之下,战乱之际,也没有陪葬之物。还望小姐见谅。” 正说话间,忽然狂风大作,此时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时节,满山洁白的梨花被大风一吹,霎时间飘落如雨。 张弛忽然说道:“石子冈这个名字没有王小姐生前的风采,王小姐葬于此地,又逢今日落花如雨,不如就将这里改名叫做‘雨花台’吧。” 王小姐是绝代佳人,雨花台这个名字倒也还配的上做王小姐的葬身之所,众人都点头不已,三桐说道:“雨花台这个名字好是好,只是可惜世人都只知道石子冈,不知雨花台。” “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王小姐葬于雨花台!”张弛铿锵说道。 第46章 酒娘?圣女? 张弛站在梨花树下,默默缅怀王小姐,丝毫也不觉得时间转眼就到了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丁逸之不忍见张弛过度伤心,上前说道:“兄长,天色已晚,现在兄长伤心也是徒劳,不如回转健康,将城中的事解决完毕,早入蜀中,也不枉小姐生前对兄长的美意。” 丁逸之说的在理,张弛点了点头,黯然上马,众人默默跟随,也不说话,全都神情肃静,一路下了石子冈,上了官路望健康而去。 行到离健康城南门还有数里的时候,三桐在马上赫然看到前方众多的人马迎面而来:“张大哥快看,前方好像有五斗米道溃散南逃的人马。” 张弛本来正暗自神伤,三桐这一叫他才抬头望去,果然见众多人马沿着官路,直冲自己这边逃来。 五斗米道的这些人马虽众,可是毕竟做不了大事,看来有车胤在城中,建康城的局势也差不多稳定了,五斗米道的残余人马也都纷纷被赶出了建康城,一路往南逃窜。 “不如将这些溃散的人马统统杀了,也给张兄弟泄泄愤。”三桐想五斗米道攻陷了建康城才害的王小姐没了性命,张弛定然是很仇视五斗米道的,于是说道。 五斗米道的逃兵急着逃命,旌旗都丢了,哪里还有什么行军的阵势。若是这么看去,完全不像是军队,反而更像逃难而来的一群灾民, 张弛看到这种情形,摇了摇头说:“算了,他们本来也都是贫苦百姓,生活没有着落,被五斗米道蛊惑才造的反,何必要赶尽杀绝,我们从中间杀过去就是了。” 杜希名不在,三桐便接替了杜希名来领军作战,其实领军作战说得好听,可三桐要做地不过是大叫一声然后当先冲锋上去而已,不过纵使这样,三桐已经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了。于是三桐大喝一声:“冲啊!”便领着兵将对着前面用来的溃散而来的人马冲了过去。 溃逃的五斗米道的道众,一见三桐带着人马奔官路杀来,根本无意抵抗,直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朝两边溃逃。张弛本想直接冲过去,早点回建康城,可走到中间扭头却看到乱军之中有一个人特别眼熟。 “先等等,”张弛叫住了三桐,遥指乱军之中一人说道:“先把那个人帮我抓过来。” 三桐顺着张弛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老头,跟着五斗米道的人马一起往南奔逃,心中奇怪:“张兄弟你抓他干嘛?” “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让你去抓你就去抓。”张弛说道。 三桐一直跟随道玄习武也有些日子,现在多少也会那么两下子,见张弛让他抓一个老头,也不叫人马,自己一人就骑着马冲到溃逃的乱军中,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就揪住了那个老头儿的衣领,然后将他揪到了马上,也不迟疑,掉转马头,就一路又跑了回来,将那老头丢在了张弛马前。 那老头儿早吓得没了三魂七魄,磕头如捣蒜一般,大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吴掌柜怎么也加入了五斗米道?”张弛问道。 这个老头儿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把酒娘卖于裴公子,酒娘的那个养父吴掌柜。不过吴掌柜为人势力,若说问他话的人是裴公子他定然记得,可是张弛一袭布衣,他从来也没上眼瞧过,如今怎么认得出来。 不过他一听张弛开头就叫出了“吴掌柜”,心中奇怪,也不磕头了,抬起头来看了看张弛却毫无印象:“大人您认识小人我?” “认识认识,你不是建康城中那个酒馆的吴掌柜嘛。” 吴掌柜见张弛态度和蔼,心中轻松了许多,就站起了身来,嘿嘿笑着说:“原来大人认识小人,认识就好说话了嘛……” 可还没等吴掌柜说完,张弛却一本正经的抢过话头:“认识归认识,可你加入五斗米道参加造反,也是要杀头地,我可帮不了你。” 吴掌柜一听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干嚎着哀求道:“大人饶命呐,小人并没有加入五斗米道造反,还求大人明鉴。” “你没有加入五斗米道,怎么随五斗米道的道众一起难逃?”张弛喝问道。 吴掌柜一时无法作答,支吾了半天,才说:“小人实乃是受人胁迫,对,受人胁迫。” 张弛见这个老头儿不说实话,转头问三桐说:“刚才你在乱军之中见到吴掌柜时,可曾见到有人胁迫于他?” 三桐天生实在,当然不会说假话:“哪有人胁迫,我可没有看到。” 张弛又转过头来:“吴掌柜,这位将军可是没见你受人胁迫。你若是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可是没有办法帮你,这造反大罪,可是要杀头地。” 吴掌柜见张弛这么说,怎么不知道这是张弛与三桐二人唱的双簧,可是又无法反驳,只是一个劲的磕头道:“大人饶我,大人饶我。” 此人无利不起早,跟随五斗米道难逃定然是有原因,张弛见他还是不肯说,只好继续吓唬他:“我是有心饶你,可王法饶不得你。不如这样,你和我说出实情,为何要随五斗米道南逃,若你说的实话,我定会为你想办法开脱这个造反大罪。” 吴掌柜无法,寻思了片刻也不肯说,张弛见状,作势说道:“既然如此,就委屈吴掌柜了。”然后张弛回头招呼兵将说:“来人,把这人给我绑了,送上金殿,候旨发落。”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说,”吴掌柜见张弛真要绑他,顿时慌了手脚,忙说:“大人明鉴,实在不是小人造反,只是小人的女儿被五斗米道捉了去,要立为圣女,那个道士让小人也去会稽,说到时有我的富贵。小人只是一时贪图富贵,这才想去看看,实在没做造反的勾当呀,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看着这个吴掌柜磕头如捣蒜的样子,张弛甚觉可笑,可是吴掌柜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个女儿?“你可不要骗我,你哪儿来的女儿?” 到了这个时候吴掌柜哪敢再撒谎,忙说:“不敢欺骗大人,小人的确是有个养女,前些日子卖于别人做了姬妾,可现在却不知为何,被立为了圣女,还要小人我同去会稽受封赏呐。” “你的养女,难道是酒娘?”张弛大惊,吴掌柜哪里还有什么养女,有的那一个,不就是酒娘嘛。 “原来大人也知道酒娘?”吴掌柜这下可奇怪了,眼前这个骑马的人他不认识,可人家怎么什么都知道? 吴掌柜为人势利,当初张弛与裴公子同在他的酒肆中时,他也只是对衣着华丽的裴公子记忆深刻,当然记不得张弛这个布衣打扮的人。后来张弛又曾与天机门主占太奇一同在他的酒肆中饮酒,可两人样貌寒酸,点的也只是一瓶劣酒,吴掌柜那双眼睛只是盯着有钱人打转,对这样的人,当然不曾在意。 当初张弛带着酒娘,同入苍槐将军的军营当中,因为张弛要带兵作战,便将酒娘留了下来,后来一直征战,也不曾有过酒娘的消息,如今无意间得知,酒娘竟然已被五斗米道虏了去。 其实这也并不太让张弛奇怪,苍槐将军本就是五斗米道中人,酒娘现在被五斗米道虏去也不算奇怪,可奇怪的是怎么酒娘现在成了什么圣女? 张弛早就想过要去救酒娘,现在听说了酒娘的消息,连忙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酒娘又为什么成了圣女?” 吴掌柜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小人是当真不知呀,自从前些日子小人将酒娘卖于了别人,就一直没有酒娘的音信。可昨日忽然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来与我说,酒娘本是他五斗米道中的圣女,失散多年,亏我将她养大,还因此给了小人一笔钱财,说如今酒娘已经送去了会稽,让小人也去会稽受赏。” 这一番话张弛也觉得太过离奇,酒娘怎么成了五斗米道的圣女?还在暗中思量是不是这个吴掌柜胡言乱语来骗他。吴掌柜见张弛也不说话,心中担心:“小人真的只是贪图些富贵,绝无造反之意啊,还请大人明鉴,还请大人明鉴。” 张弛琢磨了半天,也想不通其中缘由,不过若是果真如此,他是一定要将酒娘救出来的。酒娘身世可怜,他可不忍见酒娘再受苦楚。如此想着便对吴掌柜说:“好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先随我回建康再说。” “大人,小人可真没造反啊,小人句句实话,大人就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吴掌柜以为张弛要将他捉回建康去砍头,吓得声泪俱下,又磕头如捣蒜一般开始求饶。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捉去砍头的,”张弛说道:“只是我健康城中还有些事情没办完,等我办完了事情,我随你一同去会稽去寻酒娘。反正少不了你的富贵。” 见张弛如此说,吴掌柜半信半疑,不过张弛好赖说了一句不将他砍头的话。吴掌柜此时只希望张弛能说话算话,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张弛回头对三桐说道:“找两个人把这个老头儿看好,可别让他给跑了。” 第47章 双簧 众人一路走入了建康城南门,丁逸之才问张弛说:“等从宫城中接出了杜统领,兄长你可是真的要去会稽?” 张弛想也没想:“酒娘半生受苦,现在既然已经得知她落在了五斗米道手里,我不能不救。” 丁逸之欲言又止,他这么聪明当然知道张弛的性格,劝也无用,韩夫子却插言说道:“可是蜀中事宜小姐生前早为公子安排妥当,公子可不能再拖延了,早入蜀中将蜀中局势稳定下来,以做日后兴业之地。公子可莫要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张弛倒是也有些为难,想了又想转头对丁逸之说道:“表弟你有军师之才,杜大哥他有将才,都远胜于我,不如等接出了杜大哥,你和杜大哥先代我引兵去蜀中,等我先去会稽救出了酒娘,再去蜀中找你们。” “酒娘她现在是做圣女,又不是去受苦,可能比兄弟你还过得还舒坦呐,哪用再去救她。”三桐大咧咧的说道。不过张弛瞪了三桐一眼,三桐又把下半句话噎回了肚子里。 张弛心中的确放不下酒娘:“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上一次我既然救了酒娘,这一次我就不能不管,说什么也要去会稽看看也才放心。” “公子不愧是性情中人,”见张弛主意已定,韩夫子也叹了一口气:“其实小姐早为公子做好了准备,巴东郡守本来就是谢阀中人,也是小姐的亲信,小姐早就已经知会了此人,只要公子大军一去,此人便可迎公子入巴东郡,然后可径取成都。公子不亲自去蜀中也是无妨。” “那就最好不过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从宫城中接出杜大哥,可是怎么才能接得出来呢?”张弛左思右想也没有办法。 众人也无良策,唯有丁逸之说道:“其实办法倒是也不是没有。” “哦?”张弛赶快询问道:“什么办法?快说。” “朝廷本来是为了抵抗北府军和荆扬强兵,才筹建的新军。禁军也是新军中的一部,现在苍槐将军率禁军造了反,其他的新军都不在建康城附近,一时敢不回来支援。所以现如今健康城中的兵力必然不多。”丁逸之缓缓说道。 “兵力不多,我们干脆要杀进去接出杜统领算了。”三桐叫嚷道。 丁逸之摇了摇头:“虽然兵将不多,可健康宫城宫墙三重,哪是那么容易杀得进去的?” “三桐你不要插言,”张弛说道:“表弟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三桐见又说错了话,闭口不言,丁逸之继续说道:“现在健康只有辅国将军车胤手中有兵权,宫城防务也自然是由他负责。如果他肯让我们进宫城去接杜统领,那还不是轻易就接的出来么?” “这是没错,只是司马道子要杀我,他怎么会让我们轻易的走掉?”张弛问道。 … … 回到健康城中天色已暮,张弛心中怀念王小姐,便让兵将在三无书院附近扎营,而张弛则领着众人径去书院中去过夜。 其实众人本不愿张弛再回书院,想那书院中都是王小姐当初所用之物,张弛再回书院,难免睹物思人。可张弛固执众人也无办法,只好由得他,一同来到了三无书院。 五斗米道的道众初入健康,都发疯了一般劫掠,苍槐将军也是无力阻止,城中各地都遍遭劫掠,三无书院自然也不能幸免。此时书院中已是七零八落,往日众多的游学之士,此时也都不知跑到哪里避难去了,不过虽然破败凄凉,倒也安静。 张弛到了书院中便去了当初王小姐的书房,再不出来。这一夜过去,又呆了一整天。丝毫也没见他有去营救杜希名的举动。 又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辅国将军车胤笑呵呵的来到了书院中,才进书院大门便高声说道:“讨逆将军张公子何在?” 三桐早听见了车胤进门的声音,忙迎了上来问道:“大人,你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 车胤虽然上了年纪,可却神采奕奕,笑呵呵的说道:“我乃辅国将军车胤。你家公子前日力斩叛贼苍槐,杀散五斗米逆贼,解了建康之危,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我这次来正是受了会稽王之命,来请公子上殿去正式受封的。” “那我带将军去见我家公子。”三桐一听大喜,连忙带着车胤直到王小姐的书房门外,却踌躇不敢向前:“将军大人,我家公子这两日一直在王小姐书房中缅怀王小姐,不让我等打扰,我可不敢进去,还是将军自己进去与我家公子说吧。” 当初的城门就是他怂恿王国宝开的,车胤自然知道王小姐已死,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三桐退下,便走上前来,打算推门而进。 “车胤将军乃是国家栋梁,我怎么能杀他?” 车胤将军刚要推门,却听到里边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吓得心中一惊,又把正要推门的手缩了回来。他已经听了出来,这个说话之人就是张弛。 “兄长若是不忍杀他,怎么能以他的名义进入宫城,救出杜统领?”这当然是丁逸之在说话。 张弛沉吟半天,然后说道:“那也不行。现在家国正是大乱之际,又怎么能自相残杀?所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况且我素来敬重车胤将军为人正直,这种人乃是国之栋梁,我怎么忍心加害?” 车胤在门外听张弛这么一说,心中稍感宽慰。忙将耳附在门上继续倾听。 “兄长,会稽王司马道子,此人阴险毒辣,忌惮兄长你是天机,早就心有杀意。等到建康城动乱稍平,恐怕就会加害兄长,可兄长要是不杀他,怎么救得了宫城里的杜统领?又怎么出得了建康城?” 车胤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心说这个张弛身边果然尽是能人,司马道子要杀张弛,这倒是确有其事,只是没想到会稽王为人老狐狸一样,他的心思,竟然能被别人猜的出来! “那也不行!”张弛果断说道:“表弟所说这些,我自然心知肚明,可车胤将军一世英明,我怎么忍心让他被害?纵使今日我胁迫他救出杜统领,出了健康城,再将他放回,不害他性命,可我不害他性命,司马道子这个老贼,又怎能饶他?现在不过是健康城中无兵无马,司马道子无人倚重。等到新军回城,恐怕车胤大人的性命也就不保了。” 车胤在门外可说是越听越心惊,事关自己生死大事,怎么容他不心惊,连忙屏住气息,附在门旁一个字也不敢听漏了。 “兄长,这司马道子要杀兄长我是知道,可怎么也要杀车胤将军?”丁逸之问道。 “表弟你可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想想究竟是何人放五斗米道入城?” “难道是?” “不错,正是王国宝与车胤二人密谋开了建康城,才放的五斗米道入城,现在健康城中局势不稳,司马道子这个老贼还没有动作,等到朝廷大军回城,恐怕也就是王国宝与车胤二人的死期了。” 张弛的这番分析,让门外的车胤又是佩服又是害怕,佩服的是张弛竟然将时局看得如此透彻,从头到尾说得丝毫不差,连他怂恿王国宝打开城门张弛竟然也才的出来,此人果然大才!怕的是司马道子这个人的性格和张弛所说真真的一丝不差,恐怕这样下去,等朝廷大军赶回建康,自己真的难逃厄运。 “那当今局势,兄长有什么应对之策?” “哎,”张弛叹息说道:“司马道子这个老贼心胸狭隘,独断专权,难成大事,我观天下英雄,也只有荆州桓公,广有机谋城府,最后必将成大事,现在天下大乱,我有意前去投奔他,可是杜统领还在宫城中我又不能不救,也不忍见车胤将军被司马道子所害,心中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兄长何不杀出健康,去投桓公,然后再在朝廷大军赶回建康之前,让桓公杀回建康,废掉司马道子,由桓公辅政,岂不是就救了杜希名与车胤将军二人?” 张弛摇头说道:“此计倒是有理,可是我若杀出健康,车胤将军倒是暂时无虞,可宫城中的杜统领,难免立时就会被司马道子这老贼杀害。再说我引桓公来废掉司马道子,由桓公辅政,也不知车胤将军是同不同意。” 丁逸之也跟着摇头叹息说道:“这的确难办。” 话音刚落,车胤已经推门而入,进门就说到:“公子不用犹豫,这个计策正合我意。” “车将军?”张弛与丁逸之齐声惊呼。 车胤朗声说道:“公子果然高义,牵挂老夫的安危,让老夫真心佩服。实不相瞒,老夫其实当年就是受桓阀知遇之恩,有心图报,若公子能出城引桓公来建康主持大局,老夫是万分赞同。不如我带公子进宫城中,先救出杜统领,然后我放公子出城,公子径去荆州请桓公来建康主持大局。倒时桓公引大军而来,我随即打开城门,建康城唾手可得!” “只是车将军只身在建康城中,让人放心不下。” 车胤笑了笑说:“不妨,只要公子速去荆州告知桓公建康形式,让桓公沿江顺水而下直来建康,沿江顺水而下也不过数日功夫就可到健康。朝廷新军都在外征战,若要赶回需走陆路,必在公子与桓公之后。” 张弛拍手说道:“如此大善,如此大善。” “事不迟疑,公子这就随我进宫城去接杜统领。” 车胤倒是雷厉风行,张弛也不怠慢,忙出来招呼众人直奔宫城,宫城防卫都是车胤调配,自然进出无碍,毫不费事的就接出了杜希名。 此时杜希名伤势虽然已无大碍,可是却还不能走动,使两人抬着,然后在城中寻了一辆马车来安置杜希名,众人风风火火,片刻也不耽误,便出了建康城。 ps:第一卷完。 在此推荐朋友的一本书,写魔兽的,曾经是或者现在是魔兽玩家的朋友不妨看一看哦,新书不容易,给一点点支持。《瘟疫降临》,书号:55555。 第48章 逍遥吴越 山阴是绍兴在古时候的地名,因为地处会稽山之北而名山阴,乃是吴越之地的重镇,历代繁华。东晋时期更是会稽郡的郡治所在。 吴越之地自古人杰地灵,英雄美女代代层出不穷,山阴城中的美女更是数之不尽,晋时民风开放,这些美女也不像后世的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是走在街头就随处可见吴越风情,若是遇到美男子,她们说不定还会与你调笑几句。 此时的山阴城中就有这四人牵着马,在城中缓缓而行,一路左观右望,一个个都是如同乡巴佬进城没见过女人的样子。这四个人衣着迥异,但是却搭伴而行,的确是让人看着觉得古怪,路边的美女纷纷掩口而笑。 这四个人其中一人是一副莽汉的模样,见到这么多的美女一直大叫过瘾:“早就听说西施就是吴越之人,不知道张的什么模样,今日见了这许多吴越美人儿,想那西施的容貌我也能猜出几分。” 而他身边一人却是一个年轻和尚:“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还不服,都说红粉骷髅本无不同,要我看这吴越的美人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张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你是和尚,当然不知道女人的妙处。”被问及的那个人却是穿着一袭青衫的一名书生,哈哈大笑的说道:“话虽然说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可是红粉和骷髅看上去可是天差地别呢。” 开始那名莽汉模样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看,看,张兄弟你把和尚都给教坏了。” 众人大笑,却只有一名老头儿一声不响的跟在三人身后,也不言语,低着头,只是眼珠却是不停的滴溜溜乱转。 这四个人当然不是别人,正是要去会稽寻找酒娘的张弛、道玄、三桐和吴掌柜四人。 道玄见张弛三桐两人调侃自己,转移话题说道:“这有什么好笑,那日在健康城中,张大哥你忽悠车胤那老头儿,拍手大叫‘如此大善,如此大善’的时候才是真的好笑。” “忽悠”一词当然是张弛告诉他们的,张弛无意间曾说,像那日在健康城中欺骗车胤那样就叫忽悠。谁知张弛说过一次之后就被三桐道玄二人记住,并且广为应用。 “就是就是,”三桐接过话头说道:“没想到张兄弟忽悠人的本领这么高超。” 那当然是废话,张弛心说,好赖穿越前的大学时代他也曾经是系话剧团的男主角,演一出话剧来欺骗古人他还是做得到的。 众人一路调笑,一路前行,张弛当然不会只顾得看美女忘记此行的目的,问跟在后边不敢出声的吴掌柜说道:“吴掌柜,你说到了会稽可怎么寻找酒娘?我们可是都已经一路来到了会稽的郡治山阴了。” 那吴掌柜唯唯诺诺的说道:“公子,你问小人可小人哪里知道,当初那道士就是让我跟随五斗米道的人前来会稽,说等来了以后自然有我富贵,可在半路上我就被这位英雄抓了回来了。” 他说的这位英雄当然是当初把他揪回来的三桐,三桐听吴掌柜叫自己英雄,心中暗自喜滋滋的高兴。 “当初和你说这些的那个道士长得什么模样?”张弛问道。 “那名道士戴着一顶道冠,穿着一身道服。”吴掌柜言之凿凿,不过等他看到张弛射过来带有怒意的目光,赶忙又说道:“对对,他说他叫守寅道长。” “守寅道长?”张弛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这不正是当初在道场寺中所遇到的那名道士么,怎么他也跑到会稽来了? 张弛还正在思量,却忽然听到三桐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看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三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搔了搔脑袋,说道:“张大哥,行了这么久的路,现在已经来到了山阴,还是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饿了。” 三桐这么一说张弛也的确是觉得有些饥饿,四下张望了半天想找一处吃饭的地方,却发现身边不少人都朝前方涌去,张弛心中奇怪,连忙拉住经过身边的一人问道;“兄台,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到何处去?” 那人一听张弛不是本地的口音,说道:“你是外地人,难怪你不知道,本地有处妓馆,向来都是名士聚集之地,今日更是打出了以诗换酒的招牌,扬言说只要有好诗一首,就能任意品尝上等的好酒,这可是一时佳话,我这等才华横溢之人,当然要去喝个痛快。” 说完就甩开张弛向前跑去。 要说以酒换诗,那张弛肚子里的诗歌可是数之不尽,而且还能免费喝酒,张弛立时就来了兴趣,回头说道:“不如我们去吃免费的酒,怎么样?” 三桐道玄当然知道张弛的本事,比曹子建七步成诗还要厉害,忙高声叫好,于是四人便跟着人群朝前方行去。 只是穿过了鼓楼,就在路边看到一处妓馆,不过这个妓馆可与别处不同,寻常妓馆尽弄些庸脂俗粉在门前招揽客人,可此处的大门前却布置的清新典雅,门前早围了不少人,三桐看到这么热闹,笑着说:“没想到一个妓馆的生意也是这般好。”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妓馆,”围观中一人听到三桐如此说,过来搭话:“这个妓馆可是山阴城中最出名的一处所在,号称美酒与佳人双绝于世,而且往来尽是名士,若是我等百姓可是花费不起,只能平时无事来看看热闹罢了。” “哦?这里的酒菜昂贵?”张弛问道。 “那是当然,”那人答道:“不过这一家老板却是十分敬重才子,凡事来此处的只要是真有才学,都可以免去酒钱。今天更是拿出了镇店的好酒,只要有好诗一首,就可免费品尝,而且还可与花魁一夜风流!” 这还当真是有意思,张弛不免会心一笑,“当真尽是美女?” “尽是美女。”那人肯定的说道。 “酒也是好酒?” 那人见张弛疑问,便向前一指,说:“你不信,那你且去看门旁的字。” 张弛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分左右,柱子上分别写着两联字,字迹也是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一边写的是:猛虎一杯山中醉,另一边写的是:蛟龙两盏海底眠。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第49章 人间仙坊 看罢了这幅字,张弛才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牌匾上写的名字就透着与众不同:“人间仙坊。” 单只是看这个大门前的布置,完全不像是一个勾栏妓馆,若说是大户人家的宅邸恐怕都有人相信,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张弛也不禁感叹,原来连古人都懂了品牌经营的道理。 “张兄弟还等什么,我们快些进去,你随便来个三五百首的诗词歌赋,我们不是就有酒喝了。”三桐肚中早就饿的等不得了,叫嚷道。 旁边围观那人一听三桐说的话,满是不屑,:这诗词歌赋也是能随便就来个三五百首的么?想来这几个人也并非是正经的读书人,岂不知道那些学富五车的才子名士,还常常为了一句好诗煞费苦心冥思苦想的想上半天?这作诗一道,哪是能三五百首这样量产的? 张弛刚要举步,三桐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拉住张弛说:“张兄弟先等等不要进去。” “你不是饿了么?为什么不进去?”张弛满是好奇。 三桐嘿嘿一笑说道:“既然都说这里往来的都是名士,而且要有诗有酒,万一到了里面有人让我作诗而我不会,岂非漏了怯?” 三桐是又想起了当初在书院中那次,张弛教了他一首诗才能让他羞辱了书院中的第一才子马延杰,着实在诗宴上风光了一把。因此拉住张弛的袖子哀求他再教他一首,进去了面对名士他也有些底气。张弛无奈,想了一想,既然是去喝酒,他当然要教三桐与酒有关的了。 “娘啊娘,儿死后,将儿葬在酒坊旁,让儿的头,对着大酒缸,死后也能闻酒香。”说完张弛哈哈大笑。 旁边那名围观之人,开始听了三桐说的话,就对这几个人暗自心中鄙夷,如今一听张弛开口朗诵出来的这首诗,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忙以袖掩面走到了一边去,心说等一会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可不要让别人以为我认识他们。 不过张弛却全不在意,笑着就直奔大门而去。 早有两名侍者迎了出来,别看这是一个妓馆,四人又都是布衣,可侍者却丝毫不以貌取人,一人牵过四人的马,一人热情的迎四人入内, 在这妓馆门外,张弛也只是觉得装饰的大气典雅,可是进了里边张弛才感叹果然是配得起牌匾上“人间仙坊”的这四个大字。 里边的陈列高雅精美但又不奢华,里边的女人也果然众多并且无一个是庸脂俗粉,三桐和道玄一个是山贼一个是和尚,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势,一脸的土包子神情,就和新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一样。 客人并不似和其他的勾栏妓馆一样众多,虽然都是来做一样的勾当,可是这里的客人明显是更上了一个档次,往来都是名流之士,像张弛三人这样布衣装束的,大厅之内还真的没有第四个。 楼分两层,张弛抬眼一看:“楼上的视野宽阔,不如我们到楼上去坐。” 说完,三桐便要跨步上楼,这时一名华服公子从大门走了进来,刚好经过三桐的身旁,看见三人布衣装束,一脸的奇怪,问侍者说道:“咦,你们几个布衣怎配进到仙坊中来?” 一听这话三桐就心中有气:“布衣怎么了?难道许你进来就不许我进来?” “你等布衣也配来仙坊中取乐?这种地方岂是你等该来的?”华服公子冷冷一笑:“来了也还作罢,竟然斗胆敢上二楼。真是不知死活。” 这种纨绔公子,仗着自己出身好,便觉得天生就高人一等,实在是可悲之人,张弛当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听他口气,这二楼恐怕也不是随便上的,便问身边的侍者说:“上这二楼可是有什么说法么?” 侍者恭敬言道:“倒是的确有些说法,每次来我们‘人间仙坊’的客人,都是只能在一楼取乐,在一楼尽欢后,席中客人文辞出众,让若水姑娘看中的数人,才能上到二楼。” 三桐虽说从没进过妓馆,可是想来妓馆也无非就是玩女人的地方,怎么也有这么多的规矩,好奇的问道:“难道二楼的女人比一楼的漂亮不成。” “想来几位大爷是初来此地,不知道我们坊中的规矩,”那名侍者解释说道:“我们仙坊中有一位花魁,这位花魁便是叫做若水姑娘,不过我家姑娘可从不轻易接客,便定下了这个规矩:每日现在一楼饮宴,若水姑娘也会初来与诸位献舞敬酒。期间宴中客人但有好诗,便可免去酒钱,而其中才华佼佼者,方有机会再上二楼听若水姑娘弹奏一曲。” “可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到底如何评价哪几位才是座中才华佼佼者,可有个什么标准?”张弛又问道。 华服公子见张弛浅薄,什么都不懂,冷笑道:“你这等奴才懂得什么!才学的好坏,自然由若水姑娘评判,若水姑娘学贯古今,难道还分不出好坏?” 张弛却连理也没理他,继续问侍者说:“当真只有才华出众者才能上得二楼” 侍者点头应是。这到是当真有趣的紧,张弛穿越前后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有架子的**,不禁好奇心大胜:“我多给钱财也不行?” 侍者恭敬答道:“我们仙坊中规矩如此,若无才学,纵有黄金百两,也上不得二楼。” “怎么,你还想再这里比一比谁的钱财多不成?”华服公子又插言说道:“我身上的黄金若换成铁钱,能将你们三人砸死,像我这般的身家,这般的才华,还未曾上过二楼,你等布衣还敢痴心妄想?不如早早滚出去罢!” 张弛淡淡一笑,也不理那名华服公子,只是回头对三桐道玄说:“我们进去找个地方坐。” 俗话说鄙视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对骂,而是彻底的无视他,张弛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就仿佛他面前这华服公子是虚无的一般,径直从他身侧就走了过去,步入大厅。 华服公子哪里受得了这等轻视,大怒说道:“你这奴才是聋的不成,公子我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说罢,就气急败坏的要冲上来。 打架张弛当然不怕,因为他可还有道玄这个高手在身边,回头高傲的凝视华服公子,嘴角一抹冷笑。 见这人如此猖狂,道玄和三桐早握紧了双拳,只要他敢抢上前来,两人的拳头可绝不会客气。 张弛道玄三桐三人,都是前几日刚刚上过战场的,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发怒时的气势自然也与那些纨绔公子不同,华服公子见三人虎视眈眈仿佛要吃人的神情,竟被这股气势吓了回来。上又不敢上,退后又觉得没面子,尴尬半天,才指着张弛发了一句狠话:“在山阴城内,何人敢这么和本公子说话?我今日是不愿在仙坊内扰了众多名士的兴致,呆出了仙坊,自然有你好看!” 说罢哼了一声甩袖步入了大厅,模样倒还是有积分狠样,只不过心中气势早弱了一分。 张弛见他不在纠缠,也懒得理他,也随后进入到了大厅中来。 这个时代可不似后世那般都坐在座椅上,尤其是南方皆习惯席地而坐,仙坊大厅内便是如此,大厅中早摆满了案几,大多数案几前也都席地坐满了名士,每个案几旁也都有一两名女人把盏劝酒,这些女人也都是一个个花枝招展,直看得张弛身边的三桐道玄和吴掌柜看的目不暇接。 张弛四人便在大厅的一个角落中找到了一个无人坐的案几,四人便席地坐在案几之上,早有两名花枝招展的女人捧来美酒佳肴,也跪坐在案几两侧,为几人把盏,道玄是个和尚,何事见过这等阵势,其实哪怕是三桐,也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脸色羞红。三桐脸黑,再一脸红,就和猪肝一般。 相比之下,吴掌柜反而还要比这两人能放得开。吴掌柜可是一个老油条了,什么样的场合什么举动,当然比道玄三桐二人来的随意。 张弛见二人拘谨,也不敢举箸,说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拘谨,权当是来免费大吃大喝一顿。多吃也无妨,大不了一会我多做几首诗词也便是了。” 旁边之人听到了张弛如此说话纷纷侧目,都是满脸的鄙夷神色,张弛也不顾许多,率先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三桐道玄见张弛如此,腹中也的饥饿,便逐渐放得开了,三人一时间旁若无人,尤其是张弛,酒到杯干,身边两个女人轮流为张弛把盏,竟然有些忙不过来。 张弛等人的样子直惹得身边一人朗声大笑,那人看着张弛说道:“公子真乃性情中人,我孟飞扬敬你一杯。” 张弛抬头望去,见身边不远的案几前正端坐一人,看那人服饰,想来也是士族名流,不过样貌却比那些脂粉味十足的纨绔子弟多了几分硬朗,第一印象不错,于是张弛便举起大杯遥敬了一下,说声:“请!”然后酒到杯干。 那自称叫孟飞扬的人也随后干了一大杯,大呼一声:”痛快!” 张弛见这人性格爽直,很对自己的胃口,便说道:“兄台一人独饮有何乐趣?不如来与我们兄弟三人共饮如何?”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叫孟飞扬的人也不犹豫,便起身走了过来坐在张弛身侧。 第50章 名士与名妓 四人同案,虽然说案几较长,可四人同坐却也多少有些局促,现在这位叫孟飞扬的公子再一坐过来,五人同坐,筷子施展起来还真有些不便,三桐屁股一顶,就将吴掌柜顶到了案几之外。 吴掌柜也不敢吭声,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言语。 像张弛等人这样聚在一起坐,其他的士族名士可从不会这样,纵使是好友也都是分坐两案,各自有美女把盏服侍。 那些名士为的当然是彰显身份,不过张弛等人这样四人同案倒也交谈甚欢,若是离着好远坐着,谈起话来恐怕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承蒙兄台相邀,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孟飞扬问道。 “高姓大名可不敢当,我叫张弛。”张弛回答后又介绍说:“这两位是我的好兄弟,道玄、三桐。” 吴掌柜一直和受气包子一样坐在一边,孟飞扬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见张弛没有介绍这个人,他自然也不多问。 只是和道玄三桐一一抱拳敬礼,张弛见他性情爽直,不自重自己的士族身份而与自己结交,也很欣赏他随和的性格,于是说道:“看孟公子举止服饰,恐怕是士族中人,愿意结交我等寒门布衣,像公子这样的名流之士可真是少之又少。” “自持身份那不过是短浅之见,正所谓英雄不论出处,豪门贵胄也不乏蠢材,市井布衣之中也多有好汉。”孟飞扬说道。 这句话倒是正对张弛的胃口:“正是正是,孟公子说得在理,仗义每多屠狗辈,由来侠女出风尘。” 仗义每多屠狗辈,张弛随口一句,不过孟飞扬却大吃了一惊,说道:“张公子随口而出这等佳句,看来开始所说的要多作几首诗来换酒并非大话!” 三桐暗中奇怪,为什么张兄弟说杀狗的多是仗义之人?因而插言道:“仗义我懂,可屠狗又是什么意思?” 孟飞扬平日里与士族众人结交得多,也见过不少不学无术之人,不过他见过的那等纨绔子弟,就算明知自己不学无术,也要不懂装懂。现在见三桐性情憨直,也不懂矫揉造作,反而是大感亲切:“荆轲刺秦的故事,三桐兄弟相比应该听说过。” 荆轲刺秦是一直广为流传的故事,三桐当然听说过,点头应是。 “荆轲在刺杀秦王之前到了燕国,与市井中一个屠狗之人和善击筑者高渐离交好。狗屠就是说在市中以杀狗为业之人,”孟飞扬解释说道:“古籍中有提到的狗屠出身的英雄豪杰当真不少,当年与荆轲义气相投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可惜未曾留下姓名。另外樊哙也是狗屠出身,聂政也曾屠狗奉养老母,就连汉光武帝刘秀,未曾发达之前,也曾买狗与市。” 张弛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孟飞扬竟然引经据典说出一堆的典故,这些典故连张弛说这句话之前也未曾想到过,不禁佩服起了孟飞扬果然是博览群书。 三桐更是听得目瞪口呆,直感觉大涨了学问,孟飞扬笑道:“这卖浆屠狗之辈虽然执低贱之业,不过历代豪杰,大多都是从此辈而出,那些名门望族中短浅之辈,自持身份不见真豪杰才是有眼无珠。”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如今能叱咤风云的,还不都是王、谢、庾、桓这些大族?钱是英雄胆,身上无钱,难免就低人一等。不过我却佩服张兄弟,纵使是没钱也甚有骨气,从不见他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三桐由衷说道。 三桐是做过山贼的人,当然知道钱财的重要,所以三桐平时也是爱财如命,当初见到王小姐谈笑就放了数千匹战马的时候,可真是心疼了许久呢。 所以他心中也才更加敬佩张弛,从始至终,众人都抢着来帮助他,无论是道远和尚带他同行,供他吃喝,还是王小姐抬举他做官,可是张弛却从来都没有那种感恩戴德的奴才嘴脸,反而是一副你自己爱帮,我可从来没求你帮忙的态度。 张弛哈哈大笑说道:“三桐兄弟,你还不知道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是我不能开心颜?“ “张公子不但才情让我折服,这份气魄,让我敬佩。”孟飞扬说道:“本来当今之世我也只有一人敬佩,公子你现在便是第二人了。” “哦?”张弛忍不住有些惊讶:“不知那一个人是谁?” “此人出身庶族,只是曾经做过小吏,恐怕张公子不曾听说过,他便是陶渊明!”孟飞扬说道。 陶渊明张弛又怎么会没听说过,恐怕任何一个穿越的人,没听说过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也应该知道陶渊明:“此人倒是的确大才,我还真的听说过,写的一手好诗。” “我敬佩他倒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而是因为他不肯为五斗米道而折腰的骨气!”提到了陶渊明,孟飞扬神色凝重,一脸的崇拜之意。 陶渊明怎么和五斗米道扯上了关系?张弛一脸愕然:“不是应该是他的俸禄是五斗米,陶渊明不远卑躬屈膝,所以辞官归隐田园,所以说他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么?” 不料听了张弛的解释,孟飞扬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五斗米有多少?恐怕还不够一家人的口粮,若是做官就是这么一点的俸禄,家中老小恐怕都要饿死一半,又有何人愿去做官?” 这个张弛倒是没想到,孟飞扬又继续说道:“恐怕是张公子误听了传言,五斗米道颇有手段,所以如今五斗米道很是昌盛,无数官员都是信道之人。不过也有不少异数,不愿为五斗米道蛊惑,陶渊明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天下各郡都被五斗米道暗中操控,陶渊明不肯为五斗米道而折腰,所以才归隐田园。所以我才说他是一个有骨气之人。” 原来如此,张弛不禁感叹,看来从历史书上学来的那些知识,完全是不能照搬照用的,还好历史书中对五胡十六国、两晋时期讲得不多,也的确是免去了他很多的迷惘。 张弛还正想着,忽然听到大厅座中有人高声说道:“快看,若水姑娘出来献舞了!” 众人闻听全都朝前方看去,只见二楼下到一楼的楼梯上早站了一位绝色的美女,这美女齿如含贝、眉若远山,体态五官皆般般如画,美得竟如误下凡尘的仙女一般。 美貌还在其次,最关键是她不经意间就流露出的那万种风情,足可以痴迷众生。 从这个女人一出现,场中就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连道玄看到这等的美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相比之下张弛可就自然得多了,这女人虽然的确美貌,不过倒也不至于让他痴迷到这些古人的程度,想他穿越以前,见过的整容美女不计其数,电视中也从不乏美女,况且av遍地,这些古人可都没看过,和这些古人相比,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 音乐声骤起,那美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莲步轻移,纤腰微扭,更是平添了许多风韵。坐中之人掌声雷动,众人都齐声叫好。 孟飞扬见张弛申请泰然,竟然似乎一点也不痴迷,不掩赞赏之情道:“不为女色所动,张公子果然是真豪杰。” 张弛哈哈一笑:“我是好情不好色,羡酒不羡仙,若水姑娘纵使是再漂亮,也与我扯不上瓜葛,还是多饮两杯来得实际。” “好一句好情不好色!”这个时代名士尽多风流,不过风流可不是多玩几个女人,那是一种气质,儒雅而多情。在张弛表现出来的风流面前,孟飞扬也有些惭愧,不过也暗中庆幸,让他结交到一位风流的布衣之士。 一个布衣,竟然比他见过的士族名士更风流俊逸,这句话说出去,又有谁信?想到这里,孟飞扬不禁微笑摇头。 若水姑娘面若桃花,下了楼来,其实对这种场面她早已习惯,而且她也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今日却与往日多了一些不同的感受,因为她扫视了一圈后,便赫然发现两人竟然旁若无人,自顾自的在饮酒而不是在看她。 这不仅让若水姑娘好奇,微微笑着便投过来了一束目光。 这一望顾盼生研,风情尽显,三桐忍不住拍着张弛的大腿叫道:“快看快看,那姑娘看我来着。” 张弛和孟飞扬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 众人都凝目望着若水姑娘,只有他二人自顾自的相邀饮酒,本来就在人群中异常刺眼,现在两人更是笑出声来,就更显突出了。 “无知之辈,空如宝山而不知什么是宝,反而自顾自的只知道饮酒,实在可笑。难道你没喝过酒么?”说话之人就是开始张弛进门在门口遇到的那名华服公子。 “饮酒哪里都能饮,可是这等美人除此处可没地方去看。”坐中人也纷纷附和。 不过张弛却不以为然,纵使貌比天仙,可终归不也是风尘中的女子?这到不是张弛看不起这样的女子,事实上,面对身家清白的女子张弛也是如此,他总觉得对方好看管他何事,总不能见到美人就动了真情吧。 其实穿越后张弛见到的美人也真有几个了,飘逸如仙的峨眉,内有锦绣的王小姐,楚楚动人的酒娘,哪一个不是能让人惊艳的绝代的佳人? 不过张弛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饮酒,待片刻人声又落了下去重归安静,若水姑娘才说道:“小女子多谢诸位名流前来捧场,我就先献一舞,以酬嘉客。” 话音刚落,丝竹之声又响了起来,若水姑娘纤腰一扭,就将水袖甩了出来,舞姿妙曼,美不胜收。 张弛穿越而来,倒还是真的没见过这等古典的舞蹈,被这舞姿吸引,忍不住点头暗自称赞。 片刻之后一舞方停,坐中众人眼睛都看得直了,若水姑娘站定身姿才微微一笑说道:“小女子已经献舞,接下来还请诸位名士才子不要谦虚,该是到了请诸位赋诗的时候了。” 第51章 那一夜风流(上) 若水姑娘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一时间在场名士争相献诗。张弛读过的、记住的可都是一些千古名篇,这些人的诗当然是没几篇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听了几首诗作后就兴趣全无。 不过一群名士学子为了讨一个风尘女子的欢心而大献殷勤,这种事情张弛还真的感觉好奇。 “孟公子,你也算是欢场中的熟客了,怎么吴越之地的这些风流名士,却对一个风尘女子大献殷勤,这是何道理?”张弛回过头来对孟飞扬说道。 “这名女子可不是寻常的风尘女子,”孟飞扬当然也是吴越之地的风流名士,不过张弛这么问他也不在意,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这若水姑娘可是出了名的,非名士不理,而且即使是名士,也大多求与她一夜风流还不可得呢。” “既然大多人都得不到,为何这些人还来这里,难道只为看她一眼?”张弛的确是难以理解。 “历来才子都不以留恋青楼妓馆为耻,反以眠花宿柳为荣,这些人来仙坊中取了,其实每日也不过只有数人能上得了二楼去听若水姑娘弹曲,而其中能得到若水姑娘看重并愿意与之共度春宵的,可当真少之又少。” 孟飞扬详细解说道:“待一会歌舞赋诗完毕,能上二楼的自然就去了二楼,而大多数人便会在一楼来选些其他的姑娘,能得到若水姑娘看重自然更好,即使不能,只要愿意花些钱财,也一样能挑选一两个漂亮的女人风流一夜。” 原来不论古今都是一个道理,越容易得到的,越没人看重。反而越是得不到的,人们才会越来越感兴趣。这位若水姑娘虽然人长的漂亮,可若是明码标出价儿来,众人都能得到的话,新鲜劲一过,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到众名士的追捧了。 越是难得到,别人也都得不到,若是独独我一人得到了,那我的身份不是自然显得与众不同了?恐怕男人们都是做如此想。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张弛心说道。 这时场中名士争相献诗的**也已经过去了,若水姑娘静听诸位才子的诗赋,却没有一首诗的才情能让她满意,扫视了全场,却发现张弛与孟飞扬好像全无赋诗的念头。 若水姑娘阅人无数,她当然知道,美色当前而不为所动的,要么是初哥不知男女之间那事儿的奥妙,要么就是定力过人,不过看二人在欢场之中神情自若的样子,恐怕绝不会是初哥。便径直走了过来,直到案几之前,微微行礼,笑着说道:“在座名士都已经做了诗,只剩这几位公子了,几位公子同坐一席,可是要多做几首才算过关。” 三桐性好吹嘘,既然知道张弛有这个本事,便大大咧咧的夸下海口:“那当然没问题,我兄弟可是作诗高手,别说多做几首,哪怕是几百首,我兄弟也是张口就来。” 三桐这一说话,立时引得在场名士纷纷侧目。也不怪这些人惊讶,天下之大,可这样的大话他们还真没听人敢说过。 “土包子!”开始进门时那名华服公子鄙夷说道。 若水姑娘自然也是不信,掩口笑道:“那就请几位公子赐教几首吧。” “赐教可不敢当,”张弛接过话头,指着案几上的酒菜说道:“我可是身无分文,指望着用几首诗来换酒喝的,多来几首当然无妨,只要等一会我们走的时候,可不要再来跟我要酒钱。” 张弛这当然是调侃之言,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只有那名华服公子依然冷笑说道:“没钱也敢到仙坊来,看你的样子恐怕也做不出什么诗,不如你现在滚出仙坊,你的酒钱我自然为你垫付,可不要一会做出来一些狗屁不通的,徒惹人笑!” 这个华服公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张弛有心调侃他几句,便指着案几上的茶壶对那名华服公子说道:“既然公子说我徒惹人笑,我便以茶壶与这位公子为题,做上一首引人发笑的诗吧。” 众人一听都大感奇怪,茶壶和这位公子有何联系?这如何能一起为题? 众人还暗自奇怪,弛便已经举着茶壶,指着茶壶的圆圆的壶身、细细的壶嘴,朗声开始吟诵说道:“嘴尖肚大耳偏高。” 这一句倒还真是符合茶壶的形状,众人都静了下来听张弛继续说道:“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 众人也都是名士,自然知道张弛这是用茶壶来骂那名公子“量小不堪容大物”,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华服公子也是读过书的士族中人,哪有听不出来张弛骂自己的意思,立时大怒,指着张弛拍案而起:“看你穿得一身布衣,不过是一届寒门,如何胆敢在此地放肆?” “布衣有何不妥?”张弛一斗青衫下摆,潇洒的问道。 那名公子早气的糊涂,根本听不出来张弛话中是为他下的一个圈套:“布衣当然就是贱民,贱民怎么写得出好诗,怎么有资格配来仙坊中取乐?” 张弛哈哈大笑说:“原来看人衣衫,便知人能耐,这位公子的见识果然不俗,这番话更是醍醐灌顶,让我又想出了一首诗,刚才那首诗是以茶壶为题,这一首,我便以缝衣针为题再来一首吧。” 像刚才那首以物喻人的诗,这个时代可还没有,众人都感觉新颖别致,现在一听张弛说还有,忙都用心倾听。 “缝衣针什么样儿,相比大家都知道,”张弛说完,便摇头晃脑的说道:“头尖身细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 众人一听又是一顿哄堂大笑,用这首诗来嘲笑那名华服公子,可比刚才那一首更形象,那名华服公子刚说张弛一身布衣,便被张弛反过来骂他,虽然样子白如银,可是却没有银的重量,过秤也没有半毫分,针眼倒也的确是在缝衣针后面,只认衣衫不认人。 “妙!妙!”孟飞扬也忍不住拍手大笑。 像这种诗才倒真是匪夷所思,若水姑娘心中也不能不佩服,谈笑之间就写出两首,而且每一首又都另有深意,恐怕这样的才子她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若水姑娘当然不知道世界上有穿越这回事,恐怕他要是知道的话,也就没有这么惊讶了。 “你!”华服公子虽然被气的肚子险些炸破,可想要反驳却感觉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自知论诗才可不是对方的对手,这样下去徒惹人笑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这样想着,敷衍一句:“公子我有气量,不于你等布衣争辩。” 说完,便矮身坐下去生气的喝起闷酒。 张弛见那华服公子也不和自己再较真,他也没必要得势不饶人,下一首便决定不再调侃与他,不过还是回头对若水姑娘说:“已经两首了哦,我再做两首,一会可不能再和我等要酒钱。” 若水姑娘哭笑不得:“就凭公子刚才的两首诗,这等才情,便值得小女子请公子喝酒。酒钱自然不会再提。” “若是这样,那我也就省下两首不再作了。”张弛倒是有坡就下,说完就要坐回坐中去。 若水姑娘那个无奈就不用说了。历来名士在他面前都恨不得挖空心思做出更多的好诗,却偏偏这个人是一个异类。 “酒钱当然不能向公子要,不过公子才情世所罕见,何不再吟诵一二,也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况且刚才的两首诗更多是见公子急智,不如公子再作一首,展示一下公子的才情。”若水姑娘是当真想看看,这个布衣公子,还能做出多少的好诗来。 张弛想了想说:“既然若水姑娘想听,那我就继续献丑了。” 若水姑娘微笑点头,张弛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好诗!”若水姑娘忍不住喝彩,然后又说道:“‘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公子这等纵情山水、不屑俗物的情致,可真要让天下名士汗颜了。” 若水姑娘说完,又向大厅中在座的名士施礼说道:“这位公子才情出众,我欲请这位公子上去二楼,想必在座诸位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众人都是名士,当然分得出好赖,这种诗才的确让人佩服,虽说见若水姑娘不请自己上二楼都有些不满意,不过却说不出什么。 若水姑娘回头对张弛说道:“公子既然是替同桌的这几位朋友一起赋诗,不如这几位公子就一同上楼,听小女子为诸位弹曲如何?” 孟飞扬微笑说道:“小姐看中的,是张公子的才情,我们就没必要上去打扰了。” 三桐和道玄也识趣的摇头拒绝,三桐嘿嘿笑着说道:“就是,若水姑娘看重的是张兄弟你的才情,这等好事,还是张兄弟你自己上去吧,我在下边多喝些美酒也就是了。” 第52章 那一夜风流(下) 反正只是上二楼听这位若水姑娘弹奏几曲也便下来,张弛回头对三桐说道:“这一路到会稽来走的也的确辛苦,不如消遣消遣,你们在一楼,多喝些酒也无妨。” 说罢,便随若水姑娘上了楼去。 “有才学就是好。”三桐看着张弛随若水姑娘上楼,自言自语道。 “莫非你羡慕张大哥总是得到女人倾心?”道玄好奇问道。 “那是当然,你看无论是王小姐还是现在这个若水姑娘,都是美得和画上去的人物似的,都佩服张兄弟的才华,这样的美事,天下谁不羡慕。”三桐真诚说道:“不过张兄弟倒是恁风流多情了,王小姐入土不久也就算了,我们这次来会稽可是来寻酒娘的,我只怕张兄弟现在,恐怕把这事都忘到脑后去了。” “张大哥可不是这样的人。”听三桐这样说,道玄不满意:“张大哥可是心有分寸的人,肯定不会将正事儿忘掉。” “那可难说,”三桐不信,两人上了楼去,虽然说是听琴,可谁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是若水姑娘看上的人换成自己,恐怕就算死在此处,那三桐也是心甘情愿的,想的出神,三桐一脸的猪哥样:“嘿嘿,不过风流些也好,男人嘛,就该这样。” 看着三桐这幅神情,道玄也只有苦笑一声,心中大感无奈。 … … 张弛随若水姑娘上了楼来,走过楼梯上的回廊进到一间小厅内,一进房间张弛立时感觉一股清香扑鼻,抬头望去,才发现楼上比楼下布置得更加雅致,更加不像是一间勾栏妓馆,反而似一个士族小姐的闺房一般。房间被一张屏风隔成里外两间,里间有床,想必这里就是若水姑娘睡觉的地方,外间便是张弛所在的这一间,正中地上,铺有长席,席上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一张古琴和一鼎香炉,张弛进房时嗅到的那股清香,就是这香炉散发出来的味道。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房间内也略显昏暗,若水姑娘先将房间内红烛点亮,回头见张弛好像对这香气很感兴趣,微笑着说道:“这香炉中所焚之香乃是檀香,檀香随佛教传来东土,其味醇和,久用也不会头晕,另有调吸、通窍的功效,妙用无穷。” 单凭这一番话,这姑娘哪里像一个勾栏妓馆中的风尘女子?张弛忍不住大叫可惜。 说话间若水姑娘已经坐在了案几的一边,为张弛将茶倒满,然后指着案几另一边对张弛说道:“能与公子这样的大才长谈,真是一件幸事,不过还请公子先坐饮茶,小女子先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 张弛微笑着坐定,若水姑娘的琴声便也响了起来。 琴声悠扬,如诉如泣,沁人心脾,张弛虽然不懂音律,不过也听得出好听来,那种舒缓的节奏,直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不过这种悠扬的节奏还没过多久,若水姑娘的琴音豁然拔高,刚才还悠悠然如同风和日丽,而下一刻就如同骤雨袭来,一波强过一波,一声高过一声,张弛也早已看不清楚若水姑娘那双急速挥舞着抚琴的芊芊玉手。 这样的**还不过片刻,若水姑娘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了汗迹。 伴随着最后一声长音,若水姑娘止住了琴声。这一阵**听得张弛内心也激荡不已。 “小女子的这一曲如何?”若水姑娘微笑问道。 “我今日方知什么才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张弛由衷赞叹。 从若水姑娘下楼开始,她就没见张弛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此时见张弛终于夸了自己一句,若水姑娘会心一笑:“原来张公子也是会夸人的。” 这一句话让张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却不说话。若水姑娘捧起茶递给张弛说道:“公子先请饮茶,难得遇到公子这样有才情之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要仰仗公子的才学,看看是不是能为我解答。” “若水姑娘有什么要问不妨尽管讲。”张弛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 若水姑娘微微一笑说:“公子还请稍等。”说完就收起了古琴,却拿出了笔墨纸砚铺在了案几之上。 若水姑娘拿出来的纸上写有一副字,若水姑娘指着纸上的字说道:“公子,这里本应有七个字,不过现在却失了一字,使这一句话变得不完整,还请公子根据你见到这六个字后的直觉,填出第七个字。” 还真是写字,张弛为难的说道:“我的字丑。” “不妨,我只是想见见以公子的大才,会填上去哪一个字。”若水姑娘却执着的双手持笔,将笔抵到了张弛的面前。 反正字丑他也不觉得丢人,张弛见若水姑娘执意要让自己写,便接过了笔,心中还在好笑,原来古人也喜欢玩什么填字游戏。 不过到勾栏妓馆中来玩填字游戏,还真是听也没听说过,想着觉得好笑,张弛便把目光看向了纸上写的那一副字。 纸上只写着“东、“南”、“西”、“北”、“中”、“发”这六个简单的字。 这是什么意思?张弛还真有些奇怪。 “公子,你无须多想,根据你心中直觉随便填上一字即可。”若水姑娘说道。 古人的填字游戏,可是大多都是内有玄机,张弛熟读古诗,自然知道古人对字的研究远远要胜过后世他那个时代,所以常常才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情况。 不过这种游戏他可玩不了,不如就像若水姑娘所说的,凭直觉随便填上一个字敷衍过关吧,反正对错他也不是那么在意。 若说直觉,他看到这六个字想到的当然是“东南西北中发白”了,穿越前他也是打过麻将地,这么想着,他便在最后写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白”字。 这个时代可没有麻将,张弛想若水姑娘一定会在心中鄙夷自己的。 “公子当真是大才。”若水姑娘神情和开始差不多,不过她这句话,张弛直接就当反话听了。 “天色也晚了,不如到里间安歇了吧。”若水姑娘说着,便挽住了张弛的胳膊,向里间走去。 “安什么歇?”这一下张弛顿时感觉莫名其妙。 若水姑娘掩口而笑:“当然是上床安歇,公子可别忘了,这人间仙坊可是一所青楼的。” 这倒也是,再高级的青楼始终还是青楼,再高级的妓.女始终也还是妓.女,不过张弛倒满是疑惑:“不是说若水姑娘你从不随意接客的么?” “寻常人我当然不接,不过像公子这样的大才,小女子还是求之不得的。”说话间,若水姑娘就已经挽着张弛的胳膊,将张弛挽到了里间。 “我可没钱。”张弛很不和适宜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张弛太过小气,而是穿越后他便一直也没有金钱概念,他身上当真是从来都身无分文的。 张弛想自己总要先将情况说明,可万万不能落下一个嫖.妓不给钱的恶名声,不过张弛刚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张着嘴巴楞在了那里。 若水姑娘已经开始解衣宽带,外衣随着那双纤手解开衣带瞬间滑落。 若水姑娘皮肤光洁的有些晃眼,张弛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可让他觉得晃眼的还真没遇到过。 何况现在若水姑娘还穿着里衣。但尽管如此,张弛的目光始终也离不开她的身体。 若水姑娘走到一边,倒了两杯酒来递给张弛说道:“不如公子先喝杯酒,以增兴致。” 这若水姑娘想得倒是周到,张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却觉得这酒中有些怪怪的味道。 若水姑娘也饮尽了杯中的酒,之后就看出了张弛眼中的疑虑,说道:“公子放心,这酒中我放的是道家的五石散,这五石散士族名流皆四处求购,服用了之后,就可雄威更盛,也不会力不从心。” 没想到这妮子看上去端庄大方,可真要是上阵,竟然这么有激情,张弛忍不住心中说道。 “不如我为公子宽衣吧。”若水姑娘说着,便来解张弛的衣衫,可若水姑娘双手刚碰触到了张弛的肌肤,张弛立时感觉体内血气澎湃,竟难以自制。 张弛的定力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可此时他的定力却一丝全无,这里边恐怕也有这个五石散的功效。原来这道教的丹药,说白了不外乎就是壮阳药。 此时张弛已经觉得神智不清,不管意乱情迷之际,还是找了一些话题问道:“姑娘你如此的人物,又怎么会沦落到了风尘之中?” “我在这里是等一个人,好为我师父报仇。”若水姑娘笑道:“我来为公子宽衣吧。” 说话间,双手就已经伸到了张弛的腰间,来为张弛宽衣解带。 “原来你有师父,你师父又是何人?”张弛顺口问道。 “我师父叫做杜子恭,杜子恭便是我师父。” 若水姑娘为张弛脱去外衫,便抱住张弛问道:“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公子,最令公子难忘的的地方,公子可会说是此处若水的闺房?” 张弛早已经没有了多少思考能力,若水姑娘的问题他也不置可否,只是呢喃的说:“我最难忘的地方,是雨花台。” “雨花台?”若水姑娘吃味的皱了皱眉头:“听着名字,莫非也是风流之地?” 张弛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因为那里葬着一个女人。” 听说张弛这么说,若水姑娘就更吃味了,其实她自己恐怕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吃醋,附上张弛的耳边说道:“公子你可知道你是‘天机’,怎么能始终为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挂怀?” 若水姑娘这句话不说还好,这一说,张弛立时感觉如同一桶凉水当头淋下。张弛惊的当然是她说的那“天机”两个字,她怎么知道自己便是“天机”? 张弛穿越以来,也见过了不少阴谋算计,又怎么能全无防备之心。他脑中不禁快速回想今日事情的经过,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若水姑娘虽然是风尘中的女子,可想来名誉颇高,今日又怎么会降下身段来勾引自己?更主要的是她还知道自己就是传言中的“天机”,张弛当然明白,知道自己是“天机”的人,大部分可都是想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 想到这里,张弛猛一把推开了怀中的若水姑娘,穿起衣衫便走,若水姑娘见张弛竟然要走,忍不住吃惊的问道:“公子何去?”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完这句话,张弛便已经出了房门。独留若水姑娘在床上泪眼阑珊。 这也难怪,她向来是被众名士追捧的对象,这一次她主动献身,可张弛竟然如避毒蛇猛兽,一把将她推开便走了,她又怎么能不难过? 第53章 原来都是计(上) 此时一楼大厅中人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多了,若水姑娘领张弛上楼后,众名士一见花魁不在,便兴致大减,大多数的名士便随便选上一二名佳丽,到两侧厢房中去寻快乐,另外也有不少名士,便是专门为若水姑娘而来,此时见若水姑娘已然上楼,就都各自散去了。 倒不是这些名士品行端正,魏晋时期的名士,又有哪个会少得了女人?只不过大多人都是奔着若水姑娘而来,否则若是他们想找女人,又何必到着勾栏妓馆中来。 张弛下楼的时候见三桐与孟飞扬交谈正欢,两人喝得痛快,三桐生性憨直,把身边侍候的那两个女人也赶走了。 三桐是第一次被女人服侍,还真有些拘谨,如今酒过三巡,喝出了点儿意气,便将那两个女人赶走,敞着衣襟,自己撸起袖子,一派的江湖气息,还不停的在为孟飞扬倒酒,口中还在大叫:“来来来,既然孟公子不嫌弃我三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再来干个三大盏!” 三桐还在劝酒,一回头就见张弛已经站在了身边,不禁奇怪的说道:“咦!张兄弟,你怎么这么快便下来了。” “我可不会光顾着取乐,把正事都忘记了。”张弛笑着说道:“我们来会稽可是为了来寻酒娘的。” “张公子此次前来山阴城中,原来是前来找人?”孟飞扬听张弛说完问道。 张弛点了点头,孟飞扬笑道:“张公子何不早说,我世居会稽,可以说只要张公子要寻之人在会稽郡内,我都能帮忙打听得到,为张公子寻得此人。” “既然如此,我就向孟公子打听打听,五斗米道在会稽的势力,公子可知道一二?”张弛见孟飞扬丝毫也没有士族中的架子,而且古道热肠、真诚好义,的确是对他有很大的好感。 一提起五斗米道,孟飞扬皱了皱眉头说道:“五斗米道在会稽的势力可是非常庞大,士族中信道者众多,就连现在的会稽内吏王大人,也是世奉五斗米道。不过想必公子言语,绝非信奉五斗米道者,又怎么会来此地找五斗米道中的人。” “哦?孟公子怎么听我言语就知道我不是五斗米道中人?”张弛奇怪,听说话就能知道是不是五斗米道么?难道五斗米道中的人,见面说话还有什么切口不成? “五斗米道,乃是外人对他们的称呼,盖因入道者无论贫富,都要缴纳五斗之米才能入道,外人便如此称呼他们,可他们教内并不叫自己是五斗米道,而是叫做天师道或者是正一道。”孟飞扬如此解释说。 “原来如此,”虽然张弛对孟飞扬大有好感,不过初次相识,他也不会将酒娘的根由讲给孟飞扬知道,只是大略的说道:“我有一朋友被五斗米道虏了去,我们这次来会稽,就是为了来寻我的这位朋友。” 孟飞扬想了一想说道:“五斗米道一直密谋作乱,而且他们的势力是的确庞大。我听说五斗米道聚集了大量道众隐匿在会稽山中,不知又有什么图谋,或许公子要寻的人就在那处,不过公子若要上山去寻,可要万分小心。” 张弛点头,三桐见有正事要做,便放下了酒盏,站了起来,回头叫道玄说道:“也罢,我们还是先去寻酒娘才是正事。” 不过不回头不要紧,这一回头可把三桐吓得不轻,几乎跳将起来,大叫一声:“不好,我光顾着喝酒,把道玄和吴掌柜给丢了!” 孟飞扬这时也才发现,刚才两人光顾着喝酒,竟没有留意旁边,果然那个和尚打扮的人和那个不出声言语的长者,全都不见了踪影。 张弛见三桐大惊的样子,心中好笑,不过还是装作正色的说:“这可如何是好,道玄他武功高强倒是不急,可若吴掌柜跑掉,我们如何去找酒娘?” 三桐此时心中早已经焦急万分,现在一听张弛这么说,窘态更胜刚才,本来还想回忆一番何时不见了二人,可酒后脑子混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忍不住扶额懊恼道:“都怪我喝酒误事,竟然忘了张兄弟让我看好那个老头,罢了罢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吧!” 张弛见三桐懊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三桐你别急,我就是有意想让他跑掉的。” “他跑了,我们怎么去找酒娘?”三桐奇怪。 “吴掌柜这个老头为人好利,无利不肯起早,又怎么甘心愿意将酒娘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们?”张弛分析说:“想那个道士既然让他前来会稽,怎么会不告诉他如何联络?吴掌柜他定是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只是说个大概,详情尽数不谈。待有机会他便逃跑自己去独得富贵。” 三桐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虽然张弛说大家一路来会稽,可那个老头老奸巨猾,怎么愿意与人平分富贵,心中自然是大不乐意的,可是被众人捉住了参与五斗米道造反的把柄,若不带众人来,便要捉去砍头,所以才不得不带众人前来。 可是到手的富贵他怎么愿意拱手让人,所以一直就想找机会逃跑,然后再独自一人去那道士告诉他的联络地点。 三桐恍然明悟:“原来张兄弟你故意前来妓馆中取乐,就是想让这个老头好有机会跑掉。” 张弛嘿嘿一笑说道:“此时道玄早在暗中跟着他,这样顺藤摸瓜,我们也便知道了酒娘现在何处。” “妙计,妙计,”三桐猛拍了一下大腿:“可是张兄弟你也恁不够义气,你和道玄商量好了,便只是瞒我一人。害的我刚才还暗自懊恼了半天。” 张弛大笑说道:“那吴掌柜久在江湖,老奸巨猾,若不做的逼真,他又怎么能够上当?你性情憨直,不会做戏,要是先说给你知道,恐怕刚才你喝酒的时候就说不定露出什么马脚了。” 三桐搔着脑袋嘿嘿一笑,张弛便和梦飞扬告别到:“孟公子,我有要事还要去办,不如我们先走,后会有期吧。” “张公子初来山阴,恐怕地形不熟,不如我助二位一同前去寻人,也能做个向导。”孟飞扬笑道。 张弛道玄三桐三人要是在山阴寻人,还真是人生地不熟,的确是缺少一名向导,现在遇到孟飞扬自荐,况且张弛又对他有很大的好感,还真是求之不得,拱手说道:“那真是有劳孟兄了。” “不妨。”孟飞扬说罢,三人便直出了人间仙坊。 张弛刚开始在席间一口气做了几首诗,还真是一直也没人来跟他们要酒钱。 第54章 原来都是计(中) (因为工作关系,断更了几天,深表歉意。鸵鸟将在今天恢复更新,并且加快更新速度,补上漏下的进度。) 三人出了仙坊便去牵马,张弛才看到马还是四匹马,看来吴掌柜匆匆而逃,怕惊动旁人没敢骑马,这样也刚好有多余的马匹给孟飞扬乘坐,三人上马,三桐问道:“张兄弟,道玄去追那老头儿,可我们怎么去寻他们?” “道玄自然已经沿着大路在转角处做好了记号,我们沿着记号追就行。”道玄武功高强,跟踪一个吴掌柜并且留下记号当然是无比轻松。三人便一路上多多留意观察转角处,果然皆有道玄留下明显的记号,跟着这些标记,三人就一路来到了城南。 这一路越行越是僻静,最后才来到一座道观之前。 道观名叫“紫云观”,周边有大片的竹林,情境幽静自然。道观建在此处,倒也符合道家所言离境坐忘的那种意思。 三桐大喜:“张兄弟你还真没说错,果然那个吴掌柜没讲实话,那些道士既然让吴掌柜来会稽,肯定是会有一个碰头的地点,这个道观建在这么僻静之地,看来一定就是此处了。” 张弛也是这么想,说:“你可要轻声一点,不要打草惊蛇了,我们悄声的进去。” 孟飞扬是士族中的名流,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士族中很多人就是这样,平日无所事事,反而希望有一些刺激,想来五石散这种丹药在士族中盛行,也就是因为士族中人都有寻求刺激的这种心理罢了。 孟飞扬此时到是比吃了五石散的张弛还要兴奋,兴高彩烈但又压制着声音说道:“对对,我们先将马栓好再偷偷的进去。” 二人依言,栓好了马匹,偷偷的进了道观,道观虽然并不气派,占地也不大,却也是和寻常道观一样布局完善。三人转了正正一圈,却发现道观中空无一人,而且这座道观与张弛印象中也多少有些不同,平常道观供奉的无非就是三清四御,可是这个道观却不同,虽然也供奉三个人,可却不是三清。 孟飞扬看出了张弛的疑惑,说道:“五斗米道信奉天、地、水三官,所以五斗米道的道观正殿之中供奉的也不是寻常那些三清四御。” “原来如此。”张弛点头说道,可是找遍了道观中,也再没有看见道玄留下的标记,张弛奇怪的说:“难道那个吴掌柜与道士接头的地点并不是此处?”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道玄既然已经留下了标记,那就表明道玄的确也来到了此处,那恐怕是吴掌柜来到此处后,又去了别处。张弛这么想着,又折返出紫云观大门前仔细寻找,果然又发现了道玄留下的继续向南去的标记。 孟飞扬一直对这样探险的事情大感刺激,可是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原本有些大失所望,不过见又找到了标记,好奇心大起,催促张弛说:“我们快些去牵马,沿着标记去看个究竟。” 三人上马又一路南行,出了会稽城南,不远就是会稽山。会稽山绵延数百里,山虽不高,但却名人辈出,久负盛名。 “再往前便是会稽山了,”三人一路沿着道玄所做的标记出了城南,远远望着已经到了会稽山下,孟飞扬毕竟是二人的向导,所以边走边尽导游的职责,为二人详细解说:“会稽山虽然不如那些名山大川一般宏伟秀丽,但却是五斗米道的圣地所在。” “这种山,高也不高,险也不险,五斗米道为什么选此处做他们的圣地?”三桐奇怪的问道。 “你别看此山高也不高,险也不险,可是历史上却大有渊源。”孟飞扬侃侃而谈,引进据典:“当年大禹,有通天绝地之能,治理水患之后,曾令雨师洒道,曾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大合诸侯于会稽山中,引得海神亲自前来朝拜,从此水患不兴,天下太平。” 三桐听得暗暗咋舌,孟飞扬又继续说道:“五斗米道以天、地、水为三官,号称三元大帝,刚才在那座道观中也看得出,正殿之上供奉的就是这三元大帝,而在三官之中,五斗米道最崇水官,所以水官供奉在天官与地官的中间。又因为海神曾朝拜大禹于会稽山中,所以才以会稽山为其圣地。” “孟兄果然博古通今。”张弛赞扬道。 孟飞扬呵呵一笑,倒不是他卖弄,只不过既然做了向导,就要尽好向导的本分,继续说道:“当年的秦始皇就是登临此山,命李斯在此刻石记功,而这块六十字的石碑现在就正是被五斗米道所霸占着,五斗米自命天意所归,所以才在此地聚众造反。” “五斗米道既然在会稽山中如此势大,朝廷难道就不派大军前来围剿?”听了孟飞扬所说,五斗米道在会稽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三桐大感不解。 “朝廷当然想剿,可是现在天下门阀起了造反的事态,共推王恭为盟主,又要攻伐建康。北方五胡也蠢蠢欲动,朝廷哪里还有闲心来管这里?五斗米道也就是趁着王恭兴兵,朝廷无力的这个时机,才先是图谋建康,现在又聚兵会稽山中的。” 原来如此,张弛听了孟飞扬的一番分析,对局势又多了一分了解,看来上次虽然解了健康之围,可是门阀造反的事态还是制止不了。不过这些张弛并不关心,他现在就是想着如何在五斗米道中救出酒娘。 三人就这样边聊边沿着道玄所做的标记一路南行,不一会,进入了会稽群山之中。 又行了片刻,三人走到了山中一处略为开阔的所在,就再也找不到道玄留下来的标记了。“怎么忽然没有了道玄做的暗记,这可如何是好?”三桐发着牢骚说道。 孟飞扬不知道玄的功夫,揣测道:“此处是五斗米道势力控制的范围,常有五斗米道众往来,不会是将他也捋了去吧?” 孟飞扬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根据,五斗米道中人做事常常让人难以揣测,莫名其妙的虏去一二人倒也正常。不过三桐和张弛知道道玄的功夫,当然不担心这一点,既然暗记到了这里没有了,恐怕道玄也就在这附近,果然,四下张望片刻,张弛指着前方树顶说道:“你们看,那不就是道玄么。” 树顶之人当然就是道玄,道玄跟踪吴掌柜,毕竟没有骑马,所以张弛等人也费时不多就赶了上来,此时道玄也早发现了三人,在树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轻飘飘的落下地面来。 道玄武功高强,落上落下都悄无声息,来到三人面前,轻声说道:“张大哥你总算赶来了,我跟着那个吴掌柜,先是见他到了一处道观中,然后便与当初我们在道场寺中见到的那个守寅道长一路到了这里。”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人迹罕至,鸟不拉屎,他们要去也要去找五斗米道众人聚集的所在,怎么来了这里?也难怪张弛有此一问。 “我也不知,”道玄摇头说道:“不过前边是一座孤坟,他们两人好像是专程来这里祭拜的。” “哦?快带我去看看。”张弛说道。 道玄想了片刻说道:“张大哥你先下马,免得马蹄声惊动了他们二人,我带你到树上去看。” “树这么高,我怎么上得去?”张弛迟疑的问。 “这有何难?我带张大哥上去就行。”道玄武功高强,这点本事自然不在话下。 孟飞扬好奇心正盛,怎么能错过,忙说:“我也要看。” 道玄一手提一个施展轻功跃到树上也不是什么难事,点了点头,孟飞扬大喜,只有三桐无奈的说:“那我可怎么办?” 道玄看着三桐无奈的样子心中好笑,说道:“你就在此处看着马匹吧,” 说完也不管三桐乐不乐意,便招呼张弛和梦飞扬来到前方一棵大树底下,一手提着一人腰间,一个纵跃,就跳上了树梢上一个大树杈上。 张弛骑在树杈之上稳住了平衡,才向远处看去,果然见远处山势开阔,中央有一座孤坟,而吴掌柜与那名守寅道长,正站立在那座孤坟之前。 可是二人的神情看上去却又不像是前来祭拜,那他们二人跑到会稽山中一座坟前,又是来干什么? 张弛还在暗中思索,梦飞扬却发出了一声低呼:“莫非这里,就是杜子恭之墓?” “杜子恭是什么人?”张弛好奇,轻声的问道。 “杜子恭是钱塘人士,当年江南五斗米道的领袖便是杜子恭,三吴之地,士庶多跟从他信奉五斗米道,杜子恭在会稽的名望也非常高,不过却莫名身死,只是听说他葬于会稽山中,却不知道葬于何地。”孟飞扬说道。 “那孟兄怎么知道这个坟就是杜子恭的墓地?” “我也是猜测。”孟飞扬说道:“五斗米道信奉水神,道众死后多是水葬,只有杜子恭一人是藏在了会稽山中,所以我才猜测这里是杜子恭之墓。” 孟飞扬分析的倒是很有些道理,张弛暗中赞同,不过说到杜子恭这个名字,他总感觉好像曾听别人说起过,有些印象,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听何人说起过。 按理说他可没怎么接触过道教中人,怎么会曾经听得到杜子恭这个名字?张弛不禁在心中冥思苦想,莫非是来到山阴后才听人说起过?可是到了山阴城中,他也并没有去过别处,只是到了那个“人间仙坊”的妓馆中去过。 “啊!”张弛忍不住一声低呼脱口而出,他忽然想到了在人间仙坊二楼,与若水姑娘意乱情迷之际,若水姑娘好似隐约说起过她在等一人为她师父报仇,张弛无意问过她她师父究竟是谁。 “我师父就是杜子恭,杜子恭就是我师父。”张弛记得没错,当时若水姑娘是这么说的! 第55章 原来都是计(下) 天色已暗,借着月光看去,远处守寅道长与吴掌柜就在那座坟前站了良久,守寅道长指着他面前那座孤坟,不停的在对吴掌柜说些什么,而吴掌柜却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承,脑袋点得和磕头虫一般,可一直也未曾答话。 守寅道长对吴掌柜说了许久,至于谈话的内容,张弛离得太远,是一点也听不到的。 二人这样在坟前站了许久,守寅道长才引着吴掌柜才又继续向会稽山深处走去。守寅道长在前,吴掌柜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不过张弛在后边远远的看着守寅道长的背影,却说不出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守寅道长的背影他不是没有见过,当初在健康道场寺中,他也曾奚落过这个守寅道长,也见过守寅道长羞愧而走时留下的背影,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守寅道长走时的背影,袖子一甩起来,就如同一只鸭子一般。 不过此时再看这守寅道长的背影,却与当初好像有些不同,可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道玄见二人往会稽山中走去,忙问张弛说道:“张大哥,他们恐怕是要去五斗米道的老巢了,我们快些下树去追!” 张弛也不置可否:“我们先下去地面再说。” 道玄提着二人腰间,轻松一跃,就把张弛孟飞扬二人送到了地面,张弛甫一落地,就赶忙走到那座坟前,仔细看坟前石碑上所刻的名字,果然如孟飞扬所料的一样,正是杜子恭之墓。 道玄见守寅道长和吴掌柜已经走远,忙跟上来催促张弛说道:“张大哥,我们快些去追吧,再不追等他们走到山林深处,难辨路径,可能就会跟丢了。” “不用追了。”张弛却不急不缓的说道。 “不追?”道玄大感奇怪,不过这也是难免,不追这两个人,寻找酒娘的线索岂不是断了么? “不追。我们回山阴。”张弛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人间仙坊的若水姑娘就是杜子恭的弟子,他可不相信一个这样受人追捧的女人,什么也不图,只是因为自己会写几首破诗,就会主动向自己献身的。 况且若水姑娘很明显知道自己就是天机,若是不将这其中缘由搞清楚,怎么查都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不如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再做打算。 想到此处,张弛也不迟疑,忙翻身骑上白雪。 “回山阴去做什么?”道玄问道。 “回山阴的那个人间仙坊中去,我有事还要去问若水姑娘。”这中间的缘由要说起来可就麻烦了,张弛也懒得索罗,只是当先一骑朝山阴城中驰去,众人无法,也只好快马跟随。 张弛一路来到了仙坊门前。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入夜,仙坊中也早没了歌舞之声,宾客或者留宿或者也早已散去,张弛进了大厅也不多话,就直上二楼。 一名侍女早拦住了张弛:“这位公子,若想寻欢,请明日早来,这二楼可不是随意就上得的。” 张弛也早就知道仙坊中的规矩,说道:“那请这个姐姐通报一声,就说张弛特来求见若水姑娘。” “这会我家姑娘早已经睡了,不见不见。”那名侍女不耐烦的说道。这种慕名来见若水姑娘的人可多了,每日都有不少。 “谁说我不见。”那名侍女正要打发张弛下楼,若水姑娘却已经站在了身后笑道:“若是寻常人我当然不见,可张公子我想留还留不住呢,无论公子什么时候来,我随时都会待为上宾。公子还请与我入房中来。” 平时接待的尽是华服公子,这名侍女也没见若水姑娘对谁有如此的态度,入夜来访,竟然会被若水姑娘径直迎入闺房。不过那名侍女虽然奇怪,却也不敢多言,只是看着二人转身走进了二楼若水姑娘的房中。 张弛刚一入房中,若水姑娘就将房门关闭,然后站到张弛身前,幽怨的说道:“刚才公子匆匆离去,莫不是嫌弃我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张弛本来就服食了五石散,现在若水姑娘在他面前吐气如兰,忍不住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不过身在局中,不搞清楚情况,他就算再有性致,也还真不敢随性妄为。 一夜风流这种事他也并不排斥,只是起码他要先搞清楚状况才行。 “我有一事不明,回来特意请教若水姑娘。”张弛虽然心中如同鹿撞,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淡定的神情。 “服食了五石散,公子还有如此翩翩风度,公子的定力果然非凡。”若水姑娘这句赞叹倒是由衷之言:“公子有什么话不妨明言。” “杜子恭是姑娘的师父,那姑娘可是五斗米道中人?”张弛关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如果若水姑娘是五斗米道中人,那救酒娘或许就能从若水姑娘身上着手了。 若水姑娘微微一愣,刚才意乱情迷之际,张弛匆忙而走,恐怕就是忌惮自己的目的。若水姑娘想到这里,随既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公子说的不错,我也算是天师道中的人。不过公子放心,我并没有要加害公子的意图。” “是么?”张弛当然不信:“那为什么我身无长物,可姑娘却偏偏垂青于我?” 看出了张弛的疑虑,若水姑娘沉吟片刻才说道:“既然公子记得我曾经说过杜子恭就是我的师父,想必公子也应该记得,我同时还说,我在此处就是在等一人,好为我师父报仇!” 张弛仔细回想,若水姑娘还真的这么说过:“可是姑娘要等人为你师父报仇,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当然有相干,因为公子就是能为我师父报仇之人。”若水姑娘神情坚定的说道。 “啊?”这一句话大出张弛所料,所以听若水姑娘这么说,忍不住低呼出声。 “公子莫要奇怪,先听若水详细道来,”若水姑娘说道:“我师父杜子恭当真可谓是百年不遇的修道奇才,道法神通,能知过去未来,所言皆准,只是可惜他只能算别人却算不得自己,最后被奸人所害。我师父在临死之前曾对我说,他的神通,是先天而有,并非后天修炼而得来的,就是世人所谓的‘天机’,而且有他这样神通的,却并非是只他一人。” 又是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张弛当然不感冒,什么道法神通能知过去未来,在他心里也从来不信,在他看来,这些不过都是道教愚弄愚民的手段而已。 不过若水姑娘也不管张弛信与不信,只是继续说道:“我师父被奸人所害,临危之际曾经对我说,这个时间还会有人能和他一样,知过去未来,乃是‘天机’,只有‘天机’才能为他报仇,除去奸人。” “那姑娘又怎么认为我就是你师父所说的‘天机’?”张弛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有办法,我师父留下了道家的七子真言,并对我说,只要能知道这七字真言的人,必定就是天机,有通天彻地,通晓过去未来之能。我久居在烟花之地,勾栏妓馆之间,并且礼敬名士,就是希望有一天在这些名士当中,或许能遇到知晓这七字真言之人。” “哦?什么七字真言这么厉害?知道七个字就有通天彻地,通晓过去未来之能?”张弛当然不信,不过听若水姑娘一说,也难免起了好奇之心。 若水姑娘微微一笑,才转身捧出了一副字,说道:“其实公子就是知晓这七字真言的天机,否则若是公子不知,如何能将残缺的七字真言,填的完整。” 我什么知道七字真言了?张弛心中不解,不过等他看到若水姑娘摊在他面前的那副字的时候,顿时大惊,这幅字不是别的字,正是开始他以为是填字游戏的“东、南、西、北、中、发、白”这七个字,最后一个白字写歪歪扭扭,如同狗爬,可不正是他自己填上去的那个字么。 “你说这七个字,就是道家的七字真言?”张弛一脸的难以置信。 “正是,最后一个字也正是公子所写的‘白’字,我这些年曾遍访名士,可始终无一人填对,只有公子不曾做过什么思考,所写却和我师所说的一样。我师曾说,能知道这七个字的人,必定能知过去未来,乃是天机!”若水姑娘言之凿凿,确信无疑。 张弛越想越惊,这几个字的含义恐怕再明显不过,分明是麻将中所有,别的地方还真的没见过这七个字,可是这七个字怎么能是古人遗留下来的?除非…… 张弛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合理的解释恐怕就只有这一种了,除非这个杜子恭就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名穿越者,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何能知过去未来了,只要那个杜子恭对这个时代稍微了解一些就不难忽悠古人。 也只有这个杜子恭是穿越者的前提下,他想让他的弟子若水姑娘寻找其他的穿越者来为他报仇,他才会想出这个“七字真言”的办法。穿越者可不会在脸上写明自己就是穿越者,茫茫人海该怎么去找?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七个字,这七个字若是当世之人,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知道其中含义,可若是穿越者则不同了,麻将后世流行极为广泛,不知道东南西北中发白的穿越者,恐怕也是绝无仅有。 张弛越想越惊,他还真的没有想到,难道竟然不只是他一人穿越?杜子恭若果然也是穿越者,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也会穿越?又或者说,还会有其他的穿越者么? 张弛惊得张大嘴巴,愣在原地,这一楞竟然楞了有盏茶功夫,一动也未曾动过。 第56章 穿越者的女儿? 张弛这一愣就楞了半响没动,其实他穿越后也从来没有想过穿越的合理性,这种东西很难用常理来解释,他也只不过是喝醉了酒,就稀里糊涂的完成了穿越。 可当他现在,忽然发现或许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名穿越者存在的时候,他真的是思绪上一片空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才穿越了呢?他现在对杜子恭这个人真的产生了严重的好奇,可惜这个人已经死了,不然或许能找到他们二人因为什么而穿越的蛛丝马迹。 “公子,公子?” 若水姑娘叫了两声之后,张弛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越想越好笑,忍不住调侃说:“你这师父,恐怕以前也是个赌鬼。” 张弛当然是说这个杜子恭穿越都穿越了,还搞了个麻将中的“东南西北中发白”来糊弄古人,说是什么道家的七字真言,张弛想不觉得好笑都难。这么看来,这个杜子恭穿越之前,恐怕也是个赌鬼无疑。 不过张弛的意思若水姑娘当然听不懂,见张弛污蔑她的师父,心中不满,不过因为张弛就是天机,还要靠他为师父报仇,所以耐心说道:“我师从来不赌,他只是治病救人,心悬百姓,一生钱财都为天下苍生散尽。” “哦?”张弛不信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圣人。 见张弛有不信的神色,若水姑娘继续说道:“比如这东南之地,我师父就兴建了无数的义舍,每逢灾荒之年,就无偿供给贫苦百姓粥糜,若非灾荒之年,我师父也命人在义舍中放置吃食,过路百姓饥饿难忍,都可自己前来取食,所以吴越之地的百姓,但凡家中也有余粮,也都会自发放些吃食到义舍中去,方便过路百姓。若非如此,天师道怎么能在这三吴之地兴盛若此?” 若水姑娘所说的东南之地,当然说的就是吴越之地,也就是今天的浙江一带。这块沃土自古就有很多的别称,传奇故事与传奇人物,也一样是数之不尽。 只是做好事,没有图谋的?张弛还是有些不信:“若你师父真的是心悬百姓,那为什么又要愚民造反?还不是想假借‘天机’之名,愚弄天下百姓甘心为他送死,最后就算是得了江山,恐怕也难心安!” 张弛向来敬佩好汉,造反也就造反了,那也能算得上一等豪杰,可他却始终对那种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的手段嗤之以鼻,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所致,狂傲不羁,直来直去。 “我师父可从来没有愚民造反,”若水姑娘辩驳说:“我师只是感天下动荡,百姓受苦,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对于争霸天下,我师父倒是兴趣全无。” 见张弛还有不信的神色,若水姑娘继续说道:“我师父曾说一切早有定数,五胡肆虐江北,不过五胡却始终不能过江,不过江南北伐之人也必定全都无功而返。只有等到数百年后,那时南朝又历了数代朝廷,最后才能有汉姓从北方崛起,驱逐五胡,攻克江南,最后才能重新一统山河,并且成就中国千古历史上的第一大盛世!” 若水姑娘对杜子恭说的话确信无疑,说起来也是铿锵有力. 不过这番话张弛也信,而且他更加确信若水姑娘的这个师父杜子恭,肯定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人。 因为他说的这番话,就是历史发展的趋势,五胡肆虐,却也从来没有跨过长江,东晋灭亡后,南朝又历经了宋齐梁陈四代。而杜子恭所说的数百年后,在北方崛起驱逐五胡,最后又统一江南的汉姓,所指的就是隋朝的杨坚父子。还有那个中国千古历史上的第一大盛世,恐怕也就是隋唐盛世了。 张弛虽然不知道太多的历史,不过这样简单的朝代更替他还是知道的,况且他也知道后世人对隋朝多少还有些不了解,其实张弛始终认为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之一,在五胡乱华后,于北方建立起来的一个统一王朝,结束了五胡肆虐的分裂格局,使多少百姓安居乐业,况且隋朝结束了北方胡化的逆流,恢复汉姓,重新推行汉化,可以说,就是因为有隋朝才在中国北方,挽救了频临灭种的汉文化,这么大的功绩,怎么能说他不伟大?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一个古人能知道的,如果说是因为道术通神而推演出来的,张弛是打死也不信,那唯一能让他信服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这个杜子恭,就是和他自己一样,也是一名穿越者。 不过张弛在震惊之余,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还是问道:“既然你师父从未想过愚民造反,为什么现在五斗米道已经揭竿而起了?若不是积蓄几十年,南方五斗米道又怎么有如此大的势力?”. 张弛问的有道理,若水姑娘叹了一口气,才恨恨说道:“我和公子说过,我师父是被奸人所害,而这个奸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师父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琅邪孙氏一族里的孙泰!” 张弛恍悟,原来是师门惨剧!这也难怪,杜子恭知道历史,所以看得清过去未来,可是他却永远也看不清他自己身边的人,这也是张弛曾经和隐士神农对话时提到的“天机易测,可是人心难测”的道理。 “我那个师兄本身就是士族中人,交际广泛,况且他心狠手辣,但是又善于隐忍图谋。当初我与师父都没有看清他的嘴脸,最后他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师父,成了统领五斗米道的领袖,现在要图谋造反的也就是此人!可是我却对这样的奸人无能为力,我这些年藏身勾栏妓馆之间,就是要寻到公子这个‘天机’,为我师父报仇,为天下苍生除害!”若水姑娘提到了往事,怒气升腾。 虽然杜子恭可能也是一名穿越者,也许是与张弛同时一个时代穿越而来的人,可张弛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如同以前在异地遇到了老乡。别人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张弛却截然不同,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论是不是老乡,可如果不是朋友单纯只是老乡,那就与陌生人无异。 “能不能为你师父报仇,可不关我的事。”张弛冷冷的说道。 若水姑娘见张弛不肯为师父报仇,又气又怒,可是又没有办法。孙恩现在天师道中的地位如日中天,除了“天机”,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为她师父报仇。 若水姑娘强忍着委屈,眼中含泪的说道:“公子若愿意为我师父报仇,若水愿意一生追随公子,服侍左右。” 这番话的含义在明显不过了,有严重的**的暗示。不过张弛却不为所动,张弛向来是重情不重色,不过看若水姑娘眼中含泪的表情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转而问道:“姑娘你既然是杜子恭的弟子,在五斗米道中的地位也不低吧?” 若水姑娘沉默不语,好像有难言的苦衷,张弛好奇,笑道:“你若不与我说实情,我又怎么为你师父报仇?” “那你是愿意为我报仇了?”若水姑娘大喜。 “报不报仇,再说,不过你若是不告诉我实情,那我肯定是不为你报仇。”张弛这样的要挟一个柔弱女子的神情很有些无耻的神韵。 若水姑娘想了片刻,咬了咬牙,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将实情告诉公子,以后我就追随公子服侍左右,若是公子怜惜若水,就为我报仇,若是公子不肯,我也别无办法。” 若水姑娘说的楚楚可怜,不过这也正是她的高明之处。虽然她与张弛相处不长,只是短短见了两面,不过张弛与众不同的性格她多少也有些了解。这样的人,恐怕不是美色和心机所能打动的,若要打动,恐怕就只有真情。与那些士族风流公子不同,张弛这样的人若是不愿意的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也是徒劳,而若是他愿意,刀山火海他或许也许甘心的去为你闯。 她只是一名女子,单凭她自己如何能报得了大仇,不如索性赌上一赌,想到这里,若水姑娘才平静的说:“实不相瞒,我虽然是我师父的弟子,另外我还有个隐秘的身份,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还是他的女儿!”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若水姑娘一心要为杜子恭报仇了。 若水姑娘却没有说完,她继续说道:“我本就是姓杜,因为五斗米道素崇水官,所以我的名字也就是取自老子所言“上善若水”中的两个字,我就是天师道中的圣女。我师父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天师道可以解救天下百姓,上善若水,泽被天下!” 张弛大惊:“原来你才是圣女,酒娘被虏去做什么圣女,难道就是要她去假扮你?” 虽然这一个晚上张弛已经惊了好几次了,早应该有了一些免疫力,不过当他听若水姑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差点跳了起来。 第57章 圣女?妓.女? “酒娘是谁?”若水姑娘当然不知道张弛所说的前因后果,奇怪的问。 张弛便将酒娘被虏走的经过详细的讲与若水姑娘,然后张弛又自言自语沉吟道:“只是酒娘与你的模样并不相似,他们为什么要让酒娘来冒充你?” “我幼年时,师父就已经遇害,我侥幸得脱,这些年除公子外,我也从没向别人提起过我的身份,孙泰若是想要找人假冒我,到也不用担心与我是不是相像。”若水姑娘说道:“只是他们为何要找酒娘来假扮,天师道教内历来行事诡异,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自己的父亲不叫父亲,却偏偏要叫师父,从这点上就足以看得出来,天师道行事还真的是诡异。张弛心说。 不过张弛现在最关心的倒不是五斗米道为什么要捋走酒娘,也不关心捋走酒娘要干什么,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怎么样才能救出酒娘:“你既然是五斗米道中的圣女,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能把酒娘藏在什么地方?” “会稽山一直就是天师道圣地,天师道现在更是聚众会稽山中,隐隐有要图谋山阴城的意思,公子所要找的人,既然是要假扮圣女,我猜十有八.九也就在会稽山中。”酒娘分析说道。 看来果然如此,恐怕若要救出酒娘,就免不了上会稽山去走一番了。张弛深吸了一口气。 “公子不是要亲自上会稽山吧?”若水姑娘见张弛的神情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忙劝说道:“现在江南各地的五斗米道成员,都齐聚会稽山,公子要上山,可真是险而又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弛倒是一点也不怕。 张弛做事,向来只是在意这件事该不该做,却从来不考虑危不危险,既然决定了要去做的事,哪怕刀山火海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这点脾气秉性,若水姑娘还是看出了几分。 若水姑娘自幼就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这些年又藏身在烟花巷中,阅人无数。其实人们往往对妓.女有很大的偏见,都说“戏子无情,**无义”,其实情义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你只是想要玩弄妓.女,又凭什么要求妓.女对你有情有义? 相反更多的妓.女不但有情有义,而且还是情深意重,比如苏三,比如杜十娘。 也正应了张弛在大厅和孟飞扬谈话是说起的“仗义每多屠狗辈,侠女由来出风尘”这句话。 若水姑娘当然也是**,不过当她决定要追随张弛服侍左右的时候,隐隐就已经在心中动了些真情。虽然她是在赌,赌张弛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不过还好,她赌对了。 所以她现在见张弛为救酒娘这样一个弱女子而甘心赴汤蹈火,虽然有些担忧,不过心中还是很欣慰。她终究没有看错人。 这样的一个男人,是用利益栓不住的,也是用危难吓不退的。如此潇洒不羁的一个男人,若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左右他的心思,那就唯有情义。 见惯了来妓馆中寻花问柳那些男人的虚情假意后,虽然现在张弛对她的关切之言直接无视,可她在心中却对眼前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若是公子执意要上会稽山,若水愿追随公子左右。” 若水姑娘这样一说,倒是把张弛吓了一跳:“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又没说要为你报仇。” “我自愿追随公子,至于公子为不为我报仇,但随公子。”若水姑娘微微一笑:“再说公子要上会稽山,可是公子不懂天师道内的规矩,只要一开口说话,就能被人看出乃是教外之人,公子又怎么能在会稽山上救出人来?” 这句话倒是在理,自己本来就对五斗米道懂得不多,上山了难免被人识破,又谈什么救人?若水姑娘是五斗米道的圣女,自然什么都懂,若是有她相随,还真能化解不少难题。 看张弛已经动了心,若水姑娘轻轻一笑挽住张弛的手臂说道:“现在天色已晚,就算公子上山,那也要等明天才行,不如公子先在我这里安歇了吧。” 又来?张弛本就服食过五石散,现在若水姑娘前来挽张弛的手臂,肌肤接触的一瞬间,竟犹如一股电流流过了张弛的身体,让他全身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虽然张弛对这些风流韵事从不避忌,可是他对心机太盛的女人毕竟有很多顾忌,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短,和这样的女人上了床,就难免要为她办事,那时候很多东西就未必是心中所愿了。 更何况这个女人要和自己上床,本身就别有目的。 张弛是个男人,只不过他是个好情不好色的男人,绝不会因为精虫上脑而去做什么事,所以他最终还是抽出手臂:“楼下还有几个朋友在等我。” “让他们等等也无妨,”若水姑娘娇笑说道:“不如我让人在一楼为他们安排几间厢房,今夜就在此留宿,还可为他们找些美貌姑娘做陪。” 让道玄嫖.妓?张弛想想就好笑,道玄他可是一个和尚,就算不说道玄,单说三桐这样一个五大三粗却从没有经历过女人的汉子,嫖.妓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张弛想想也是好笑的紧, “多谢姑娘的一番美意,不过我的几位朋友怕是无福消受了,今夜我们还要详细商谈明日去救酒娘的计划。不如姑娘为我们安排一间大些的房间,我们几位同宿一间也就好了。” “人间仙坊”就如同现在的高级会员俱乐部,在这种地方,只要有钱又有身份,什么样的服务享受不到?也有不少客人有夜御数女的要求,所以这种大些的房间还是不少。不过这么多年来,若水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来仙坊中不找女人,反而是要几个大男人同宿的。 若水姑娘掩口而笑:“既然如此,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为公子安排。” 若水姑娘转身出了她的房间,叫来了侍女,安排妥当后才回房引张弛下楼。 就在一楼早为张弛众人安排了一间豪华奢靡的房间,房间中各种摆设一应俱全,就是可惜只有一张床,不过这也难怪,这里虽然高级,可毕竟也是一间勾栏妓馆。 若水姑娘引张弛下楼来到房门前时,道玄、三桐与孟飞扬等人都已经进了房间,房门外还站了六七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若水姑娘笑着说道:“公子今晚要谈正事,这几名姑娘就在门前服侍,公子几人若有所需,无所不应。” 几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前等候召唤,还无所不应?这这还真是后世帝王级的服务。张弛无奈的摇了摇头:“喜欢站就站着,站累了就回去歇了吧。” 说完张弛便转身进了房间,并将房门关闭。 房门外的若水姑娘看着紧闭的房门,却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心中暗想,: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连关门的姿势都是那么的潇洒不羁,与众不同。 第58章 虎山行 翌日清晨,张弛等人都已准备妥当,打算要前往会稽山去一探究竟。 孟飞扬还有事在身,不能继续随张弛等人前去会稽山,大叫可惜。只得和张弛相约,定要张弛在会稽山中办完了事情,回山阴城中孟家的府上去寻他,到时大家再痛饮三天。 孟飞扬性情爽直,不自重自己的士族身份,这样的士族中人的确不多见,张弛也有心结交,便点头应允。 大家商谈已毕,一同出了房间,来到了仙坊的大厅。 此时若水姑娘也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等在大厅。昨夜若水姑娘与张弛说要随张弛上山,所以今天的若水姑娘也未施脂粉,身上的这身装束虽不似昨晚那般风情无限,却也多了一分邻家女子小家碧玉的味道。 美女果然无论怎么打扮都有一番风情。张弛忍不住心中叹道。 与孟飞扬分别后,众人便策马出了山阴城,直奔会稽山而来。 一直到会稽山脚下,放眼望去,只见眼前会稽山群山连绵不绝。昨日张弛也曾追踪吴掌柜来到过会稽山中,不过那时已经入夜,看不清会稽群山的形势,而此时再看,眼前的群山虽说不高,也不似华山黄山之险,不过单是这郁郁葱葱的连绵百里,草木旺盛的样子,五斗米道聚众躲在山中,就算朝廷来了大军围剿,凭借山势也大可回旋。 眼看要进入了会稽山,若水姑娘勒马说道:“天师道聚众会稽山,不过山中道众多是流民,我们若是策马上山,恐怕会惹人怀疑。” 魏晋南朝时期,江南本就少马,寻常人骑马的毕竟不多。现在张弛等人都骑着骏马,哪里像是流民? 这样骑马上山难免不会被人注意,既然是要上山暗中去寻酒娘的消息,还是低调行事的好。况且白雪通灵,自然不会跑散。想到此处,张弛便决定放马步行上山。 若水姑娘以前便是天师道圣女,自然识得前往圣地的山路,由她带路,众人也省去了很多周折,直抄小路来到了会稽山深处。 “过了这个山头,就是当年大禹治水后,在会稽大合诸侯,受海神朝拜的地方。天师道的圣地也就在此处。”山路难行,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山峰前,若水姑娘指路说道。 “张兄弟,当初苍槐将军就是五斗米道中的人,总要置你于死地,现在来到了他们的老巢,咱们可要小心为妙。”眼看到了五斗米道的圣地,三桐忍不住低声提醒。 “我也是劝公子不要轻涉险地。”若水姑娘接过话头,似乎想要再劝张弛三思而行。 张弛却抿嘴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要救酒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三桐虽然一直喜欢舞文弄墨,不过却常常不知典故。可这句话他倒是听懂了,也生了一些豪情,说道:“对,老虎再凶,也有打虎人,我便和张兄弟一起,上山来做打虎人。” 道玄在三桐身后狠狠的给三桐了一个脑门上锤了一拳:“就你还要做打虎人?不被老虎吃掉就不错了。” 道玄调侃三桐,三桐也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揉着脑袋嘿嘿一笑。 若水姑娘却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什么不好?”张弛问道。 “山中都是天师道众,我们要上山,公子可还要假扮做是天师道的道徒才行。”若水姑娘继续说道。 “这有何难?”张弛想了想,又看看身上:“是不是要假冒道徒还要穿一身道士的行头?” “这倒不用,”若水姑娘微微一笑:“天师道内,素来与佛门水火不容,公子上山自然可以假扮天师道徒,可是这位小师父却不行。” 若水姑娘说的小师父当然是指道玄,张弛这才恍悟,道玄是个和尚,而且穿着僧衣,张弛想了想便说:“既然如此,道玄便留在外面等我们把。” 道玄虽然担心张弛的安危,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无奈的点头留下,看着张弛三桐与若水姑娘转过了山头。 张弛抬眼看去,只见山势逐渐开阔,竟有了不少简单的村落,村落与村落之间相隔不远,阡陌相同。 若水姑娘怒了怒嘴:“此处就到了圣地的外围,从此刻起,我们便是‘鬼卒’了。” “‘鬼卒’是什么?”三桐好奇的问道。 “天师道入道的道众,便是叫做‘鬼卒’,大一级的就是叫做‘祭酒’,再大一级的就是叫做‘大祭酒’,而教内的领袖便是称做‘师君’。”若水姑娘解释说道:“教内的人都是这么称呼,一会可不要乱说话,会被人识破的。” 张弛与三桐默默的点了点头,便跟随若水一路走过了那些村庄一路朝山顶行去。 只不过怎么五斗米道的圣地似乎只是和寻常村寨并无两样?附近也是有农耕田地,只是人群比村寨中熙攘,一个村寨中住着很多人,更有一些人拖儿带女,也不分住家宅舍,都是所有道众杂居一处,甚至是男女也是混杂住在一处,毫不避嫌。 也许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张弛暗自摇头。 张弛开始还觉得这五斗米道的圣地,怎么也没有人巡查,直到走过了三五个村寨,他才发现,原来越往山上,防务才越是完善,此时再往山顶,已经设有了哨卡。 若水姑娘带着张弛和三桐来到哨卡之前,对面一人拦住去路,高声叫道:“老君当治!”若水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正一盟威。”那人便放行让三人通过。 张弛心说也许这便是五斗米道教内的口令,也跟着用心记住。跟在若水姑娘身后也不多话,如此这般一直走过了三四处哨卡,每一次哨卡所用的口令也都不相同,才来到了一处较大的村寨,道众也不似前面那些村寨那般多,若水姑娘指着正中一所较大的房屋恨恨说到:“此处就是圣地的中央了,当年我也就是住在这里。” 房屋里住的便是现在五斗米道的领袖,也就是若水姑娘的杀父仇人,也难怪她有如此的表情。张弛正想着,忽听村寨中铜锣声响起,这铜锣声连敲了九下,三桐大惊,还以为自己等人已经被人识破,拉起张弛的衣袖就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起来,匆忙之际,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在此处,又有什么地方能够躲避。 若水姑娘拉住三桐,笑道:“不要惊慌,铜锣敲了九下,这是要举行祭祀了。并非是来捉你。” 第59章 古人的叉叉派对(上) 原来是祭祀,张弛从来没有见过古代宗教的祭祀活动,倒是有一些好奇。而且酒娘毕竟是被捉来假冒圣女的,既然是祭祀,那也说不定能在祭祀中见到酒娘。 张弛当然只是猜测,不过也好奇的左右观望。 若水姑娘微笑问道:“看公子神情,似乎对祭祀满怀期待?” 张弛看了一眼若水姑娘也不答话,然后笑了一笑又开始左右打量这个村寨中的情况。不过若水姑娘却被张弛这一眼看得满脸绯红,娇羞不已。 在村寨的中央,有一处简易的竹棚,虽然简易,不过占地倒是不小,铜锣声刚毕,就从四处涌来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聚集在竹棚之前,而且人人都手舞足蹈,口中还不停的念着一些咒语。 张弛仔细分辨,这些人所念的咒语大致相同,不过男女有异,男的念:“神男持关,玉女开户,配气从阴,以气施我。”而女的则念:“阴阳施化,万物滋生,天覆地载,愿以气生臣妾身。” 张弛怎么都觉得这些人念的咒语有些诡异,可是匆忙间也没听太懂,倒是既然是祭祀,怎么也未曾见到这五斗米道中的领袖? “像这种祭祀,是不是都由教内的领袖来主持?”张弛问若水姑娘。 “这倒未必,”若水姑娘轻声的对张弛说道:“有时的确是由‘师君’亲自来主持,不过有时候也是由‘大祭酒’来主持,并非定是‘师君’不可。” 原来如此,张弛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只见竹棚后走过来了一群身着道服的道士,张弛自从进入五斗米道的圣地之后,所见的也都是流民,虽然都是五斗米道的道众,可是却无一人身着道袍,此时才见这几人身着道服,想来定是要比这些道众的官高上一级。 果不其然,这几名道人刚一出现,竹棚前的道众便都弯腰施礼,口尊当先的那名道士为“大祭酒”。张弛开始的时候曾听若水姑娘讲过道教内的称呼,领袖便是叫做“师君”,而其次便是“大祭酒”,想来这次的祭祀活动,恐怕是要由眼前这一名大祭酒来主持了。 大祭酒是一张国字脸,神情凝重,竹棚前的道众也都立时止住了喧哗声。大祭酒慢步走到台上中央,先是默念了一连串的道家咒语,朗声说道:“昔时太上授天师正一盟威之道,禁戒科律,检示万民逆顺祸福功过……” 张弛对这些古文很是头痛,不过这一句倒是大致听得明白,道教称呼尊敬的神多是称呼太上,大多数的时候便是指太上老君。这一句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台上老君授张天师以正一盟威之道的内容。 张弛古代的电影和书籍也没少看,大祭酒在祭祀之前先说这样一段话,可能就是祭祀所用的颂词。 “……天师立廿四治,置男女官祭酒,化民受户,以五斗米为信,与天地水官太岁将军共约永用三天正法……” 这一句话的意思,恐怕就是说张天师受太上传道,之后做的一些事。 不过再往下张弛就越来越听不懂了:“……天地絪緼,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奉行道德、三五七九之化,阴阳之施,男女更相过度。蒙恩如愿,精神专固,两相舍生,各得无他,谨还阴阳。……” 听到台上的大祭酒讲完的时候,张弛已经彻底的迷糊了,还好那名祭酒将诵词讲完,终于说起来正常的话来。 那名大祭酒朗声说道:“天地之性,阳好阴,阴好阳。男女之事,恩爱交接,生子种人,永永无绝。” 伴随着大祭酒的话音一落,铜锣声又是“当”的一声响起。 张弛这一下倒是吃惊不小。最后一句他是听懂得不能再懂了,不过这句话他怎么听也像是房中术一样的东西,怎么是祭祀这种场合上该说的话? 不过还没等张弛想出其中所以然来,下一刻他又是吃了一惊,这一惊可不想刚才那么淡然,这一惊差点让他跳了起来。因为铜锣声毕,围在竹棚前的男女道众,竟然纷纷开始解衣宽带起来。 张弛回头一看,见三桐在身后也早把眼睛瞪成了铜铃一般大小,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要干什么?”站在人群中,见众人都纷纷开始脱衣服,张弛不知该如何自处,忙问若水姑娘道。 若水姑娘倒是也有些脸红,不过还是轻声说道:“道经上说男女和合,乃是天人化生的大道,与教友之间分享交流这种大道,更是神圣之极的教事。” 这句话顿时就让张弛吸了一口冷气,这群人不会就在这里交流大道吧? 张弛猜的没错,还真的就在这里。只见众人都纷纷退去衣裳,不过片刻已有不少男女已经**相见,不过却无一人有嬉笑猥亵的表情,竟全都是一脸的庄重,恐怕也是真的把这当做是神圣之极的教事了。 这种场面哪怕是后世穿越来的张弛也禁不住大大的吃惊,若水姑娘见到了张弛惊讶,附耳轻声说道:“公子,这里是天师道的圣地之内,外围数十里也尽都是天师道的教徒道众,若公子被人看破了身份,可不大容易脱身。” 这一点张弛道也有一些犹豫。左右一天这会稽山圣地方圆十数里,都是五斗米道的人,若是被人识破了,想跑恐怕是跑不出去。可难道当真脱光了与他们在此地交媾不成? 这时若水姑娘已经凑上了张弛身前,以手揽住了张弛的腰间,脸色绯红,轻声说道:“不如公子先与我假意应付过关,再做打算。” 张弛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主意,到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与若水姑娘这样的美人,总好过那些素不相识的五斗米道道徒:“不过若水姑娘难道你不介意?” 若水姑娘的脸上红的好像能滴出血来,轻声说道:“我本就是勾栏妓馆中的风尘女子,又本就是天师道中的人,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若水姑娘再张弛面前吐气如兰,倒还真让张弛心中有痒痒的感觉,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有些顾忌,但目前局势,也只有暂时假装和寻常道众一样,或许慢慢还能想出办法。想到这里,张弛便也揽过了若水姑娘的芊腰。 若水姑娘本就是天师道中人,况且笃信教义,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到也不觉得男女和合有什么不对,倒也是配合张弛的动作,一手脱去外氅,一手攀住张弛的肩头,将胸口与张弛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三桐不合适宜的把头凑到了张弛一侧,一脸的囧态:“张兄弟,那我可怎么办。” 张弛此时正用一只手揽着若水姑娘的腰间,也没多想,便用另一只手,一掌把三桐的脑袋推开,一边说道:“你不要来我这凑热闹,自己也去随便寻个姑娘吧。” 第60章 古人的叉叉派对(下) 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的开始了性.爱的过程,而又与a片中不同,没有那种嘿咻声不绝于耳,也没有那种淫靡的气氛,所有人都仿佛是在做一件崇高的事业。 有的时候做一件事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代表什么的,往往是做这件事的时候所秉持的态度。 张弛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只觉得整个场面空前壮观。现在他置身这些人中间,还真有一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水姑娘见张弛尴尬,也只好主动的开始为张弛宽衣解带。因为她知道,虽然凭借她说说的天师道教内的口令而来到了圣地中央,可如果在这样的祭祀中表现有异,几人很快就会被识破的。所以若水姑娘附在张弛的耳边轻声说:“公子,大局为重。” 若水姑娘如此美貌,若是发生什么,张弛倒是也不觉得吃亏。只是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若是以他的性格当然不怕被五斗米道识破,他可从来都是意气妄为的一个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前因后果。不过这次来是为了救酒娘,若是刚到圣地就被人识破,又怎么去寻找酒娘。 张弛不说话,若水姑娘也已经开始脱去了衣裳。若水姑娘是一个美人。脸蛋漂亮,身体也是同样漂亮。其实张弛前日已经看过了这个完美的身体,不过当他再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悸神摇。竟有些不忍见这么完美的身体暴露在众人的眼中的感觉。 所以随着若水姑娘脱去衣裳的刹那,张弛也来不及多想,就伸出双手,盖住了她胸前弹出的那两团圆玉。 若水姑娘感受着来自张弛双手中的温度,也紧紧的抱住了张弛。炙热的红唇就吻上了张弛的脸颊。 在人群中如此亲热张弛可从来想也不敢想,总感觉身边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自己,可当他左右张望却才发现,所有人都埋首在这崇高的教事当中,哪有人有心思来理会他? 张弛仔细张望了半天,可是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却一直存在,让他心中难安,张望了良久,他才发现,在人群之后,开始主持祭祀的那名大祭酒,果然在远处凝望着他,看那名大祭酒的神态,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道众男女和合,只有他二人磨磨蹭蹭,也难怪大祭酒起疑。看来今天这次是躲不过了,张弛还在想这,其实若水姑娘美貌倒也不委屈他,只不过他对在人前恩爱还是始终放不开矜持。还在犹豫的时候,无意间竟发现身后不远有块大石,足有半人来高,张弛便与若水姑娘缓缓移动到了那块大石之下,半掩住自己和若水姑娘的身体,有了遮蔽,张弛才觉得安心了许多。 吴越之地气暖宜人,时值晚春,会稽山上的草木正是生机旺盛,野花遍地。这种环境,若是没有这一群人就在左近,和若水姑娘这样的美人打一场野战,那也当真是一大乐事。 话虽如此说,不过现在有了这个石头遮蔽,尽管左近有了这么一大群的人,那也一样是一件乐事。 现在的形势已经犹如在弦之箭,已经由不得张弛不发,况且若水姑娘貌美如花,此时已经除去了衣衫,张弛便也不再客气张弛是穿越而来的人,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对性.爱方面的见解要比古人开放,此时才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自嘲了一番。二人便隐与石后。 (此处略去数百字以防和谐,朋友们可以自由想象) 此时那些五斗米道的道众也都已经男女和合完毕,穿上衣衫又尽数聚集在了竹棚之前,那名大祭酒又重新上台,看来祭祀还完,恐怕还有一些其他的环节步骤。 “这祭祀还要多久?”张弛问若水姑娘说道。 “合气只是祭祀的开始,之后还要敬谢鬼神,恐怕还要大半天的功夫呢。”若水姑娘答道 张弛和若水姑娘隐于大石之后,这个时候却是没人注意,张弛左右张望,见村寨中的人现在大多都集中在了这个竹棚之前。趁着祭祀未完,这不是刚好可以偷偷的去查探一番? 想到这里张弛便穿好了衣衫,引着若水姑娘,偷偷的在人群后溜走。众人都在祭祀,也无人发觉。 酒娘既然是要假扮圣女,想来圣女在五斗米道中的地位必然比较崇高,张弛打定主意,便朝村寨中央最大的一出房屋摸了过去。 五斗米道聚众会稽山中,道众平时自行耕种,一切都是都教内共有,条件都异常艰苦,房屋也是比较简陋,连圣地中央的大房子,也只不过是茅草所搭建的。 所以当张弛轻悄悄的来到屋外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内之人的对话。 “师君,如今山阴城内已有不少门阀,尽是我天师道的信徒,城内守城之军我们也尽数探明,若要攻取山阴倒是不难,只是益速战速决。山阴城雷门之前,有一张大鼓,一旦敲击,声闻洛阳,若是会稽守军先敲雷门之鼓以求援军,我们又久攻不下,等朝廷援军一来,可就不好办了。”屋内一人说道。 师君就是五斗米道的领袖,张弛当然知道。此时听说他们正要计划攻入山阴,张弛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忙静气凝神,仔细倾听。 “那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攻入山阴才能做到速战速决?”另一问道。 开始说话那一人答:“山阴城乃是越王勾践自吴还后,范蠡所筑,周二十里七十二步。城南近湖百许步。易守难攻。若是以我之见,我们还是四面设伏,正东主攻,山阴城东向之门有三,分别是东之南曰东郭门;正东曰雷门,东之北曰都泗门。这三门又只有雷门是陆门,方便直攻,况且雷门前悬挂的就是那面能够声闻洛阳的大鼓,若是我们能以先声夺人之势径取此门,也能让城中其他守军肝胆先寒。” 这个人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看来是个不错的军师,张弛在屋外边听边想。 ps:推荐一本好书,《商帅》,书号:52517.这本书是本好书,已经上架,更新稳定,希望大家支持。 第61章 三桐的初恋 屋内的人当然就是五斗米道的领袖,也是若水姑娘的杀父仇人。当年师从杜子恭学习道法,而现在成了“师君”的孙泰。 孙泰本事琅邪孙氏中人,琅邪孙氏也是代代信奉天师道,而站在一边为孙泰出谋划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也同样是琅邪孙氏中的一员,孙泰之侄,名唤孙恩。 孙恩自幼熟读兵法,所以分析起军情来头头是道:“师君,如今会稽山内我天师道的道众已聚数万人,而山阴城中的守军加上门阀之兵,总数不过万人,更何况山阴城内的士族,奉我天师道者十中有五,只要他们暗中呼应,迅速攻下雷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孙泰是孙恩的叔父,不过天师道的教义,乃是建立一个大同之世,所以在教中若有职位也还都是称呼职位,以示没有私心之意,所以连若水姑娘称呼杜子恭,也是一直都是称呼师父而不是称作父亲。 孙泰青年时期便追随杜子恭学习道法,其实虽然他与杜子恭乃是师徒,不过年龄上却相差不多。现在取而代之,做了“师君”,也不过是中年的年纪。 孙泰声音低沉,语速缓慢,一听就是深有城府:“那应如何联络城中奉我天师道的士族门阀?又如何让他们暗中呼应?” “这我早有安排,山阴城中有一处道观,名唤紫云观,平时我派人刺探城中消息,就都是在此落脚,三天后约好城中奉我天师道的士族同聚紫云观,然后可让大祭酒阎一草,亲往山阴城中这紫云观去一趟,策反这些士族,让他们在我们功成之日尽起手中之兵,于雷门内接应,则山阴城东面可不攻自破。” 孙泰见他这个侄子想的周全,心中暗自赞许,不过却并没有当面夸奖,转移话题又说道:“圣女一事办的如何?” 孙恩微微一笑:“师君放心,现在王恭起兵,朝廷正焦头烂额,只要我们一旦进攻山阴城,圣女就会和师君所嘱托的一样,自东海仙山而回,东南之地百姓自然尽皆归附我天师道。” 听到这里,张弛倒是也听明白了一点,原来五斗米道一开始就已经策划了要攻取山阴城。 其实五斗米道虽然已经揭竿造反,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流寇性质,隐于山中四处迁徙。而现在,他们聚众于会稽山中,竟然是打算要开始攻城略地了,而且第一个要攻的,竟然就是会稽。 而听屋内这两个人谈话的语气,酒娘恐怕此时也并不在圣地当众,而是要等攻会稽的时候,酒娘才会自他们所说的“东海仙山”而回。 五斗米道崇信水官,圣女自海中而来相助,也就更能让道众信服了。 看来今日是白来一趟,在这五斗米道的圣地看来是寻不到酒娘了,张弛想着,不过却意外听到了五斗米道要密谋攻取山阴的消息,其实本来五斗米道是攻不攻山阴,也与他无关,不过他却想起来王小姐。 他想起了王小姐一生鞠躬尽瘁,虽然说是不想天下大乱,其实还有一个很深层的原因,就是为了谢阀,而他好像依稀记得,当年谢家遭贬,被削去了北府军的兵权后,谢阀便是定居在了会稽。 五斗米道讲的是老庄那一套,“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五斗米道既然是要绝圣弃智,而谢阀百年风流,以前出的也都是像谢安、谢玄这等大圣大智的人物,王小姐当初担忧的,也无非就是天下一乱,谢阀难免要惨遭屠戮。 想到了王小姐,张弛决定还是先回山阴再细想办法,总之五斗米道如果要对谢家不理,看在王小姐的面子上,他就不能不管。再说就是为了要寻酒娘,他也要等到五斗米道攻城之日或许才可再见到酒娘。 想到此处便拉着若水姑娘,轻悄悄的从那栋房屋旁走了回来,想要寻找三桐一同下山。可这个时候,张弛放眼四处寻觅,可又哪里还有三桐的影子? … … 三桐当然还在圣地,只不过此时却正在逍遥快活。 当时祭祀活动刚一开始,张弛让三桐自己去寻个姑娘,可是三桐哪里去寻?不过站在此处看着张弛与若水姑娘亲热他也的确是觉得尴尬,四处张望,又都是正在男女交合的道众,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这样下去,时间一久必定会被察觉异常,到时候自己被捉倒是不要紧,可难免会连累张兄弟了。 “大哥,你可是刚入道的鬼卒?”还正在三桐苦恼的时候,却听身边有一个女人过来和他说话。 三桐闻声望去,那女人已经来到了三桐的身边,这个女人布衣荆钗,一看就是一个农家女子,虽然没有若水姑娘那般美艳惊人,不过长得也算标志。 三桐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女子脸上一红,含笑说道:“今日是教内生子种人,祭祀鬼神之日,我见大哥身材魁梧,不如我们一起完成男女和合的大道吧。” 三桐虽然木讷,可毕竟不傻,心说若是错过了这个标志的女子,可不好应付眼下的局面,只得呆呆的搔了搔脑袋,尴尬的说:“我是刚刚入教,入教的鬼卒,不,不懂得规矩。” 那名女子见三桐脸红的如同猪肝一般,忍不住掩口而笑:“我知道大哥新近入教,可能还有些怕羞,不如我们去寻个清净的地方吧。” 说完,那女子便拉着三桐朝村寨旁边行去,村寨周边本来皆有人护卫,不过见那名女子前来,却都径自让路,也不询问。三桐虽然害羞的不敢言语,不过直觉也感觉到这个女子,在五斗米道中恐怕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两人就这样一直到了村寨的外围,周边早已经空无一人,山花遍地,环境清幽,那女子便坐在了草地上,微笑对三桐招手:“大哥你来,我们就在这里吧。” 三桐从未经历过女人,那女子的神情动作,此时竟然能销魂一般,三桐平时一个莽撞的汉子,此刻竟然呆住了,想要扑上去,却又怕唐突了佳人,也不知道改怎么办是好。 那女子见三桐的模样,恐怕还从没有过男女和合的经验,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站起了身子,拉住三桐说道:“大哥你莫要害羞,便由我来教你吧。”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脱去了三桐的衣衫。 三桐虽说武功不高,不过身材魁梧,一脱去衣衫,就显露出了他坚硬的肌肉,还有以前做山贼时身体上留下的道道伤疤。 都说伤疤就是男人的军功章,这话一点也不假,尤其是对喜欢硬朗男人的女人来说,这一道道的伤疤,更能让她遐想无穷。 那女人见三桐还是局促,笑着说道:“男女和合本来就是天道,这生子种人,乃是千百年来的头等大事,若不然,这世间的人不早就灭绝了么?我们现在来做的就是传衍天道,大哥你莫要害羞。” 女子的循循诱导,的确也逐渐的让三桐浑身的肌肉开始不那么紧绷,笨手笨脚的为那名女子一件一件的脱去了衣衫,只是若说完全不紧张,还是不大可能,毕竟这是三桐的第一次,从头到尾,他竟然都忘记了问那名女子的姓名。 山色青青,野花遍地,以大地为床,这便是三桐的第一次做男女之事的经历,果然妙处无穷,和那名女子并肩躺在草地上,三桐无限感慨。 第62章 大战前夕(上)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五斗米道积蓄力量很久之后,终于要对山阴准备实施攻城的计划了。 此时张弛当然早已经回到了山阴城中,住在了孟飞扬的府上。 孟飞扬是江南本土人士,并非是从北方迁移过来的士族,在会稽一郡也可以说势力算颇为庞大。其父在孟飞扬年幼时便已经去世,孟飞扬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所以自从张弛对他讲会稽山上的五斗米道正要密谋攻入山阴,孟飞扬便已经开始上下活动,希望能联合山阴城中各大门阀之兵,共同抵抗五斗米道的兵乱。 张弛一个外地人,况且又不是士族,这些事张弛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其实他也不想管,他所想的就是如何在五斗米道攻城之时能救出酒娘而已。所以这两日他倒是清闲。 不过自从去过了五斗米道的圣地,再回来后三桐就一直说不出的怪异。 三桐因为害羞,自然不好意思告诉张弛自己曾在五斗米道圣地中的那一场风流韵事,不过自己却禁不住常常回味,只感觉奇妙无穷,常常想得入神,张弛和道玄与他说话他也毫无反应,还经常自顾自的就傻笑了起来。 道玄觉得三桐神秘兮兮,问他可他也不说,不过虽然三桐不说,张弛也猜出了几分,当日在五斗米道的圣地中举行祭祀之时,恐怕是三桐也有些艳遇,现在看他的模样,百分之百那是因为相思所致。 三桐从没有经历过女人,现在这样倒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若是三桐看上了寻常的女子,张弛也定会想尽办法成其好事,可无奈是在五斗米道中的一场荒唐事,三桐衷情与对方,可对方说不定只是当作一场寻常的教事。所以张弛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由着三桐自己胡思乱想。 张弛当然知道,这情关,也是人生所必须经历的过程,旁人能帮到得就微乎其微了。 与众人在一起的当然还有若水姑娘。自从在圣地中张弛与若水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以后,若水姑娘自然一直跟着张弛,虽然一直也没有名分,张弛当然知道若水姑娘跟着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所谓的那道家“七字真言”,若水姑娘认定他就是天机。所以张弛也懒得管这些,愿意跟着也就由着她吧。 其实从张弛穿越至今,也已经差不多有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不过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当中,他经历的事情,可比以前好几年所经历的都要多。就这一个月他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使他逐渐和天下的格局联系到了一起,照着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真能称为这个时代的传奇也说不定。 不过他可不认为穿越者就是有命在天的,杜子恭就是一个例子。 通过张弛这些天来了解到的,杜子恭如果真的是穿越而来,那他真可谓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懂得这个时代的历史,而且善于忽悠古人,使得五斗米道在东南之地发展的如此兴盛。当初恐怕他也曾是众人眼中的“天机”吧。 可是他虽然知道历史,却一样不灵,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身边的弟子手中。可见有的时候知道历史发展趋势的金手指,也未必是完试万灵的。何况张弛他还根本不懂这个时代的历史,他又有什么能耐来做这个时代的天机? 他还正在想着,孟飞扬已经返回了府中前来寻张弛:“张公子,来来来,我今日邀请了山阴城中的士族门阀尽数来我府中赴宴,张公子见识广博,不如也来一起参加吧。” “孟兄你太客气了,”张弛推辞说道:“来的人既然都是山阴城中的士族,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还是不去了吧。” 张弛本想推脱,不了孟飞扬拉住张弛的衣袖不放:“英雄不问出处,张公子才学胆识,都让我孟飞扬钦佩,如今局势不容乐观,张公子你就随我来吧,或许还能想出一些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张弛听孟飞扬口气,似乎是大有心事:“孟兄这么说,是不是城中形势并不乐观?” 孟飞扬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张公子果然一语中的。我这两日四处游说,城中门阀的兵力,倒是已经集结了不少,可是王谢两家却始终一幅事不关己的态度。城中门阀兵力最多者,乃是陈郡谢氏,而掌管城中守军者,乃是琅邪王氏,这两家都信奉五斗米道,似乎不愿出兵。” “那现在能够组织起来守城,对抗五斗米道的军队,有多少人数?”王谢两家门阀不肯出兵,这到让张弛有些意外。 “不过万人。”孟飞扬叹息一声:“五斗米道聚众会稽山中早已有些时日,此时的兵力恐怕最少也有数万之众,说不定,十几万人也是有的。” 张弛回想起当日在五斗米道圣地中偷听时的情景,屋内的两人谈话说山阴城内信奉天师道的士族门阀十中有五,看来也不是虚言,不过张弛仔细回想,屋内那两人谈话时明明说山阴城中的守军不过万人,刚好和梦飞扬所说的一样,难道他们早就知道王谢两家的兵力不会参与守城? 那日他们谈话说城中有士族可做内应,莫非是说的是王谢两家?若是果真如此,那王谢两家可真是自取灭亡,也枉费了王小姐为了延续谢家光辉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想到这里,张弛现在还真的想去看一看王谢两家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了。 … … 酒宴就摆在孟飞扬府上的大厅,大厅坐北朝南,呈长方形状,在大厅东西两侧分别摆下了长长的一排案几,所有人都席地而坐。不多一时,代表各大门阀士族的名士,就已然落座。 孟飞扬作为主人,坐在正北主人位上,而张弛就坐在孟飞扬下手旁边。 今日来的人都是代表各大门阀的名流之士,张弛本来以为他应该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大出所料,当初在人间仙坊中的那名华服公子,竟然也是赫然在列。 众人落座之时,孟飞扬就与张弛一一介绍在场众人,张弛才知道,原来这名华服公子姓孔,孔家世居会稽山阴,也是自打东吴时期就有的士族。 毕竟张弛初来乍到,而且除了孟飞扬一个熟人也没有,众名士饮酒清谈,他也不插话,只是在一边自顾自的饮酒。 不过听这些人交谈的内容,张弛倒是也看出了其中的情况。 在坐的名士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主战,而一派主和,主战的就以孟飞扬为首,而主和的,就是以王谢两家这样信奉天师道的人为主。 最让张弛感觉奇怪的,竟然是那个华服公子孔公子,竟然是主战一面的。 孟飞扬侃侃而谈:“如今米贼揭竿造反,前些日曾去攻建康,幸好没有成功,如今又要来攻我山阴,米贼再会稽山中聚众已久,此番来必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又怎么能不做周密的防范?只要我们山阴城中各大士族手中的兵力协同配合,定然能守得住山阴城,如此,山阴城中百姓幸甚。” 孔公子虽然也是主战,不过毕竟是纨绔出身,不懂军旅,只是有这一股热血,想法倒是幼稚得很:“哪用得着如此麻烦,那些米贼不过是一些泥腿子,哪会打仗?若是米贼敢来,我只要带着我孔家两千精兵,定能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孔公子说大话自然厉害,说完之后又觉得还少了一些气势,又补充说道:“我的看法就是,犯我山阴者,虽远必诛!” “噗。”张弛一听这句话,忍不住把口中刚喝的酒都喷了出来。他当然是想起了没有穿越时网络上的那些愤青,动不动就叫嚣着灭美屠日,你还别说,口气和这名孔公子简直一模一样。 张弛虽然也是主张要战的,不过却受不了这种盲目自大的神态,穿越前他就是最鄙视愤青,所以现在一听这个孔公子说出来这一番话,忍不住连还没有咽下去的酒都喷了出来。 孔公子自觉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有一番气势,不料却被张弛这一口酒喷的气氛全无,忍不住怒道:“你觉得我说的有何不对?胆敢喷酒来嘲讽我!” 张弛放下杯盏说道:“我为公子讲个故事,公子就知道我为何喷酒了。” 孔公子好奇张弛能说出什么来:“且听听你的故事是什么故事。” “从前有几只饥饿的野狗,看见了河里浸泡着一张兽皮。这些野狗腹中饥饿,便想吃这张牛皮。可是水面宽阔,无论他们怎么使劲够,也够不着水中的牛皮。”张弛微笑着说道:“于是,这些野狗便互相商定,大家一起喝干河水,这样不就可以得到那张兽皮了么?可结果还没等这些野狗吃到这张兽皮时,这些野狗的的肚皮却先被河水给涨破了。” 那名孔公子还在想张弛莫名其妙讲了这么一段故事,又有什么含义?不过他刚这么想张弛便已经给了他答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去做能力所不及的事情,那样不但吃不到兽皮,恐怕你的肚皮也会被撑破的。就比如说用你那两千的人马,去正面硬撼五斗米道十数万大军!” 孔公子气得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噎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63章 大战前夕(下) “好,等那些米贼果然前来攻城的话,我就杀出去让你看看!若是我真能杀散这些米贼,你又当如何?”孔公子尴尬了半响后终于置气的说道。 愤青就是这样,往往把事情想得太过乐观,孔公子认为五斗米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孔家兵将那可都是训练精良。纨绔子弟,哪里知道战场上五斗米道漫山遍野的道众究竟有多少? 其实孔公子一个士族名门中的公子,从来不过问俗事,几万人马到底有多少,在他心中都根本没什么概念,只是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我堂堂士族兵将,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些泥腿子?况且如今在座都是山阴城中的名士,他怎么能甘心受了张弛的侮辱? 孟公子见二人言辞针锋相对,忙说话劝架:“我们今日要商谈大事,还是心平气和的商量,从长计议为好。” 孟公子颇有见识,当然也不屑孔公子这般的盲目自大,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山阴城中人马又本就不多,正是该当团结的时候,若他单独带兵出城迎战,虽然败了死了也不关他的事,可毕竟唇亡齿寒,山阴城中也会少了一分助力。 不过张弛可不管这些,他只是想找个机会救出酒娘而已,建康城防不防得住又与他何干? “你要真赢了,我就甘心给你牵马执鞭,给你做一个马前卒吧。”张弛喝了一口酒:“可是你打不赢,那又当如何?” “那我也甘愿给你牵马执鞭!”孔公子被激不过,早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士族而张弛是布衣的身份。 “恐怕到时候你倒是想给我做马前卒还没有机会了呢,五斗米道蓄势而来,你要是就带两千人马出城迎战,等大战过后,还不知能不能找得到你的全尸。” 孔公子早被张弛挤兑的脸色发绿,狠狠的说道:“我就算是死无全尸,也比那些明知米贼攻城也做地受死的要强上很多。” 张弛开始一直也没有说话,现在来挤兑孔公子,孔公子当然以为张弛是主和一派,因此出言讥讽。不过他这一讥讽不要紧,有人不干了。 “整日里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俗事,岂非辱没了身份。”坐在左侧的一人不屑说道,然后又向左侧上首坐的一人说道:“想来王公也是不屑于做这等事的。” 魏晋时期虽然士族掌权,可是士族却以处理俗事为耻,反而一个个都是逍遥世外的感觉。 入席之时孟飞扬早暗中为张弛介绍过众人,所以张弛知道,坐在左侧上首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的儿子,名叫王凝之。 此时王凝之官居会稽内吏。朝中的司马道子本来就是会稽王,封地就在会稽。按照晋时的官制,有封王的地方就不置太守,而地方上有最高指挥权的官就叫做内吏,其实也是相同于太守的职权,王凝之就是如此。 不过魏晋时期刑不上大夫,礼教也同样约束不了士族中人,况且孟飞扬本就是一名狂士,所以这次家宴虽然邀请了如今会稽郡内官职最高的王凝之,倒也不用让他主位,只是让他坐在了左侧的上首。 “天师道心悬天下百姓,又怎么会造反?怕是你们误听了谣言。”王凝之神情飘逸,对众人所说的事情倒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孔公子开始以为张弛与他唱反调,所以才说就算他死无全尸,也比某些人明知米贼攻城也做地受死的要强上很多。 他这里他所指的人当然是张弛,并没有映射王谢的意思,不过现在他听了王凝之说的话,却也不能认同。 孔公子少经历人情世故,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很直:“那些米贼聚众会稽山中,不是想要造反又是要干什么?山阴是自古名城,城中富庶,那些泥腿子早就有心图谋了,这些路人皆知,又怎么能说是谣言?” 古时消息闭塞,而且士族中人又不屑过问俗务,此时竟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五斗米道前日曾去攻过健康。王凝之说道:“佛道历来不和,不过这天师道造反一事难免有些捕风捉影,孔公子不屑天师道的教义也就罢了,又何必出言中伤?” “我哪有中伤?”孔公子自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可为什么两边都不讨好,可他本人却不善言辞,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对答,但又坚持己见,只得叹息说道:“哎,你们都不足语大事。” 说完,便忿忿离席。 现在张弛也看出了一些关节,在场众名士当众,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一般都是世奉天师道的士族,比如说这个在场官职最大的王凝之。 太原王氏一直都是笃信道教,当年的王羲之就是如此。而且山阴城中信道者众多,这道不是虚谈,后世李白就有一首诗,可为佐证:“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李白这一首诗中所用的典故都与此有关:镜湖就在山阴城中,而应写黄庭换白鹅,就是说的王羲之爱鹅的典故,由此可见,魏晋时期,山阴此地信道者众多。恐怕说十中有五,一点也不为过。 道教的教义,溯源的话那就是来自与《道德经》,老子讲求不争,所以王凝之等信奉天师道的士族,是怎么也不相信五斗米道会造反来攻山阴的。 况且对于他们,退一步讲,就算是来了,大家都是道友,又有什么关系?恐怕天师道就算破城,那为难的也是佛教信徒。所以主张积极应战的,绝大多数,都是世奉佛教的士族。 孟飞扬虽然并非虔诚的佛教徒,不过其家族却是历来秉持佛法,不过孟飞扬主张备战当然不是因为要打压信奉道教的门阀士族。只不过别人可就不这样看了。 张弛却已经看清了这点,知道孟飞扬再劝也是无果,所以当孟飞扬又要说话的时候,张弛却止住了他:“算了,人各有志。孟兄你又何必强求。” 孟飞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众人见意见分歧很大,尤其是王谢两家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此事,孔公子也是忿忿离席搞得气氛尴尬,而那些信奉天师道的士族,却是一副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神情,众人感觉无趣,也都一一告辞而出。 孟飞扬安排的这一场家宴,本想号召山阴众门阀士族共同备战,可最后的结果却不欢而散。 第64章 破城 人要是散还是散的很快的,只不过转眼间工夫,孟飞扬这场宴席中的宾客,就一散而光。只剩下了孟飞扬与张弛两人,张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孟飞扬却是叹息不止,不停的喝着闷酒。 张弛见孟飞扬为山阴前景担忧,心事重重,忍不住劝说道:“孟兄,山阴城中的这些名士不能齐心,难成合力,更何况王谢两家不愿备战,其他门阀各自为战,也难统筹调配,等五斗米道的大军一来,恐怕难抵挡的住。要依我看,孟兄也不用苦恼,干脆趁现在战乱未起,举家北迁,不难避祸。” 五斗米道只是在吴越之地比较猖獗,若是再稍微往北一点,势力就要小上很多,因此张弛才这么劝孟飞扬。 “话虽然是这么说,”孟飞扬摇头:“可我孟家毕竟是世居会稽,五斗米道乃是反贼,我怎能怕他,定要与他周旋到底。” 张弛还想在劝,却被孟飞扬止住:“张公子不用再劝,我心意已决,虽然我孟家的兵士不多,不过我也定要死守山阴。山阴自古名城市,怎么能被这些米贼毁于一旦?再说米贼为乱,朝廷不会不管,我兵将虽少,不过我也不用迎战,只要凭城坚守,静待援军即可。” 人要是固执真的没有办法,张弛摇了摇头,现在的朝廷,又怎么值得信任。 “不过张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不如就陪我共饮三百杯,以解我心中烦闷。”孟飞扬举杯相邀。 喝酒张弛怕过谁来,说道:“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 两人邀杯换盏,这一饮,就一直饮到了深夜方才罢休。 第二日清晨。日上三竿后张弛方才起床,其实也不是他想起床,而是被轰隆隆一阵鼓声吵醒的。 “大清早的擂什么鼓?”张弛还没等睁开眼睛,就迷迷糊糊的嘟囔说道。 “这是天师道来攻城,守城的兵将擂响了那面声闻洛阳的大鼓。” 张弛一睁开眼睛,却看见若水姑娘正立在床头。 这几天自从在会稽山上张弛与若水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若水姑娘便一直在张弛身边跟随也毫不避嫌,所以看见若水姑娘立在自己的床头,张弛也不觉得吃惊。 反而是张弛听说天师道来攻城,轻微的吃了一小惊:“哦?来得还挺快。” 若水姑娘一直服侍张弛梳洗完毕,看张弛一直慢吞吞的样子,奇怪的说:“难道公子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张弛反问:“我还怕他们不来,他们要来攻山阴,酒娘大概就也会来,要想救酒娘,还真没有其他更好的机会。” 若水姑娘对张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大为赞赏,不过见张弛话里话外都始终关心酒娘的安危,又有些吃醋:“那公子又打算怎么救酒娘?” “还不知道,侍机而动吧。”洗漱完毕,张弛拍了拍手说道:“现在城头打架一定打得很厉害,不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张弛在房中睡觉还没感觉,现在推门出了房间,才感受到鼓声震天,开始听说那面鼓一旦敲响,能声闻洛阳,虽然是夸张之说,不过方圆百余里,倒是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叫来了道玄三桐,张弛等人便一路往东面雷门行去。 … … 此时山阴城中奔雷门而去的可不止张弛一人,还有一支大军,此时正马不停蹄朝雷门行军。带军的赫然也是山阴城中的四大士族门阀,也是昨夜孟飞扬相邀众人其中的四位。 只不过昨夜商议备战之事,这四人却不曾表态,这带军的四人,也是自东吴以来就有的门阀,分别是顾、纪、贺、陆四姓。 不过在这四人旁边,还有第五人,这一人可不是山阴的士族,而是当初张弛在五斗米道圣地遇到的那场祭祀中,主持祭祀的大祭酒。 大祭酒是他在天师道中的职位,当然他也有姓名,便是叫做阎一草。 阎一草奉命来山阴城中游说奉持天师道的各大门阀,让他们做内应迎天师道大军入城。所以张弛等人回到山阴后不久,他也已经来到了山阴。 如今“师君”孙泰,乃属琅邪孙氏,而阎一草却并非琅邪孙氏中人,能成为大祭酒靠的当然不是运气,而是他的能力。也就是因为他的游说,才使得山阴城中信道的士族不愿备战。 “道长,若是我等助城外大军入城,道长当真不为难我等?也能保证大军入城后与我四人家中秋毫无犯?”四姓中一人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那是自然,”阎一草微微一笑,态度可亲:“我们都奉持老君所传的正一盟威之道,乃是一教之友,我大军破城后,要为难也是为难那些奉持佛教之人,让他们迷途知返,改回大道而已。” 听阎一草这么说,四人又放心不少,便一路朝雷门而来。 此时雷门城外,五斗米道的大队人马已经抵达城下,孟飞扬也早已明人擂响了城门之鼓,这面鼓一旦敲响,鼓声如雷,百里可闻。虽然守城之兵不多,可若是能凭城坚守,说不定朝廷很快就有援军来到。 鼓声不绝,气氛更加紧张,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茫茫一片,蝼蚁一般的五斗米道众,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雷门城外,剑拔弩张,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孟飞扬正站在城楼上,一早他听探子来报,就早早的来到城门督战,此时他更是深呼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形式的严峻,虽然说他早已经派出了人向朝中求援,可毕竟手里兵力不足,而朝廷的援军,又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山阴的士族手中都有兵马,若是能说服众门阀,凭着山阴城高墙固,守他个半月也能保无虞。只是可惜,这些门阀不能齐心协力。 还正当孟飞扬苦恼,有兵士来报,:顾、纪、贺、陆四大门阀,引兵来援。 这对孟飞扬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正愁兵力不足,昨日饮宴,这四家也都没有表态,或许是此时见五斗米道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方才觉悟。因此孟飞扬闻听这四家前来助战,心中大喜,忙下了城楼来迎。 孟飞扬笑呵呵的迎了上来,远远见这四人也不下马,孟飞扬倒是也不介意,只要能共御外辱,这些礼节不要也吧。不料孟飞扬刚刚走到了这四人马前,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四人身后的兵将就一拥而上,也不说话,只是一阵乱矛就将孟飞扬刺死! 事起突然,孟飞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然气绝,临死还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守城的兵将一时也都懵了,四大士族手下的兵将随后就冲了上来,将原本守城的那些兵将尽数制伏。孟飞扬已死,况且对方乃是山阴城中的四大门阀合兵一处,众兵士不明就里,哪里敢动。 这本就是当初五斗米道定好的计策,夺了城门后,雷门随后而开,五斗米大军蜂拥入城。不消片刻,在阎一草的调配下,就已经控制了城东一带,将所有抵抗人众尽数杀了个干净。 顾、纪、贺、陆四人见大军已经入城,便笑着对阎一草说道;“如今大局已定,道长尽可长驱直入山阴城中,将信佛者尽数屠戮干净,也是为弘扬大道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我等就先告辞了。” “四公且慢走,”阎一草微笑着挽留四人说道:“如今圣女已经自东海仙山而来,圣女初来,四公就为我天师道立下大功,自然该当圣女的重赏。” “哦,圣女从仙山而来?”四人奇怪得问道:“不知圣女能尚什么仙家的宝物?” 阎一草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忽然说道:“杀!” 早有数名五斗米道的兵士就立在四人身侧,听了阎一草说了“杀”字,赫然拔出了钢刀,这四人大惊失色,正要高呼饶命,可还没等“命”字出口,就已经被一刀枭首,当然再也叫不出来了。 “赏你等做我天师道道众和圣女口中之食,也算是你等的荣幸。”阎一草冷漠的说道。 第65章 屠杀(上) 张弛等人骑着马,还没有走到城东,就看到有不少的散兵从城东方向逃了过来。刚刚还在擂鼓,现在城东雷门之前不是应该正在打仗么?怎么有这么多的散兵往回跑?张弛心中大是奇怪。 张弛回头对三桐说:“你去问问。” “为什么是我去?”三桐自从打会稽山回来后,人都变懒惰了不少,嘟囔道:“我又不是军中的将军,我去问人家也不理会我啊。”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军中的将军?” 三桐一听这倒也是,便下了马来,大步走上前去,模仿着他印象中将军的模样,揪住一个逃回来的散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喝:“呔!现在正是交战之时,你等怎敢做逃兵?不知道这是要军法处置的么!” 三桐义正言辞的一通盘问,到真把那个逃命的士兵唬了一跳。 看一看三桐,身材魁梧的一个大汉,若说他是将军吧,却又是一身短打布衣,若说他不是将军吧,他义正言辞的厉声喝问,还真有几分将军的威严。 那士兵本来在城门时都已经吓懵了,此刻哪有心思用心分辨三桐到底是什么人,被三桐这么一喝问,顿觉一肚子的委屈,结结巴巴的哭诉道:“城门破了,人全死了!” “城门破了?”这么快就破了还真有些出乎张弛的意料:“那孟公子呢?” “被人煮熟吃了。”那士兵抽泣不止,显然刚才吓的不轻。 “吃了?”三桐还以为他听错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士兵眼睛一红,哽咽了半响才解释说道:“开始有四个大人带着家将有几千人众把孟公子杀了,然后他们就下令开城门放米贼进城,结果米贼入城后不久,就在城门前把那几名大人统统杀了,又连同孟公子一起乱刀剁成了肉泥,之后米贼就在城东集结休息,架起了大锅将他们煮成肉粥,让米贼分食,还逼迫我们这些降卒也吃,若是不是的,也都被砍死煮了,我还被逼迫吃了一大碗肉粥。” 五斗米道行事竟然如此极端,张弛听了也不禁大惊失色。“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张弛问道。 “本来我们这些降卒也都暗自担心,幸好他们刚吃完肉粥,就听说有圣女自海上仙山而来,那些米贼都去城门迎接,要叩拜圣女,我们趁乱,这才逃了出来。” 张弛叹了一口气,示意三桐将那名士兵放了,心中却久久也难平静。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五斗米道的道众竟然会将人煮成肉糜来吃,张弛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暗自心惊。五斗米道多是流民,从这里也看得出来,这个时期的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什么地步,五斗米道虽然有一些邪教的性质,可却不至于让教众吃人,这些流民生活困苦,路有冻死之骨,而士族中的大部分人却整日饮酒作乐,昏聩无能,也难怪这些人要揭竿造反,恨不得饮士族之血,吃士族之肉! “只是可怜了孟公子这样士族里的豪杰。”张弛皱眉摇头说道。 “张兄弟,那我们可怎么办?”此时三桐也都吓傻了,把人剁碎来吃,与恶鬼何异? “你是士族么?”张弛见三桐害怕的神色,反问他说。 三桐不知道张弛为何有此一问,傻傻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他们吃的是士族,你一个山贼出身的流民,有什么可怕?” 听张弛这么一说,三桐琢磨琢磨倒也是这个理儿,这才放下了心。道玄双手合什,默念佛号,他是佛门中人,怎么忍听这么残忍之事:“张大哥,现在五斗米道攻入了山阴,城中难免一场浩劫,难道你就不管管么?” “我倒是想管,可我怎么管?”张弛双手一摊。 这倒也是,山阴本来就不是张弛的地盘,张弛手下也没有一兵一卒,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若水姑娘说道:“孙泰现在率众攻进了山阴,恐怕是要有一场杀戮,局势如此,公子还是先保全自身要紧。” 有一场杀戮这是明摆着的,听刚才那名士兵所说,连开门迎他们入城的士族都被他们杀来吃了,更何况城中其他门阀?五斗米道讲求的是绝圣弃智、天下大同,又怎么能容忍门阀士族的存在?恐怕五斗米道这一入山阴,山阴的士族…… 可笑王谢门阀竟然因为佛道之间狭隘之争,坐视五斗米道入城,恐怕不用多久,他们哭也来不及了。 目光短浅啊,目光短浅!张弛想到了王谢门阀,忍不住心中一阵疼痛,:王小姐煞费苦心要维系谢氏门阀的辉煌,可奈何谢氏门阀目光短浅得只能看得到自己的脚尖。粪土,又怎么能扶得上墙? “张大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道玄问道。 “能怎么办,五斗米道一入城,必然四处劫掠,屠杀士族,到时仗着兵荒马乱,寻机救出酒娘吧。”张弛摇了摇头。 … … 张弛并没有说错,五斗米道的道众大部分都是流民,因为饥饿,才笃信五斗米道的教义,跟随孙泰揭竿造反。山阴自古以来的名城,繁华富庶,现在攻入了山阴,那劫掠和杀戮必不可少。 不过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时机,圣女和师君尚没有入城,只要等他们一入城,富庶的山阴城恐怕就要变一番情景了。 此时大祭酒阎一草正约束兵将,在雷门恭迎圣女入城,圣女自东海而来,会稽郡本来就比邻大海,很多道众都是亲眼看着圣女从海中登岸,口口相传,圣女从仙山而来,助天师道光复大道的这种说法,竟无人不信。 阎一草攻占了雷门,也不着急进军,只是等在城门,数个时辰之后,才听有人高呼:“师君同圣女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远处天地相隔的那一线上,隐隐有一辆马车驶来,不过转眼间却又看不见了,城上城下的众道徒正感奇怪,却忽然看到那辆马车又赫然出现,不过距离上却是离城门近了不少。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辆马车又不见了,下一瞬间出现的时候,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城门前不过半里之地上。 如此缩地成寸的仙家妙法,不是圣女与师君又能是何人?五斗米道的道众纷纷高呼。 马车缓缓行进了雷门,一见师君与圣女同来,五斗米道的道众皆大受鼓舞。不过圣女却始终坐在车中不曾露面。 只有师君孙泰自车中而出,登上城楼,看着城楼前大片的五斗米道道徒朗声说道:“吾师杜公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羽化成仙,并且将道门中‘师君’之位传与贫道。可惜贫道道法浅薄,如今吾师知我等要宣扬大道,建大同之世,虽然吾师远在海外仙山,却依然派遣圣女前来相助。圣女神通广大,可遣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定能助我等实现天下大同!” 孙泰这一番话刚一说完,城下欢声雷动。孙泰见目的已达,微微的向阎一草点了点头,阎一草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对这城下大声高呼:“有圣女法力加持,阴兵暗中相助,尔等速随我入城去屠杀妖孽!” 五斗米道士气高涨,阎一草下了城楼,当先带队,数万五斗米道的道众跟着阎一草,浩浩荡荡的便直奔山阴城中而来。 第66章 屠杀(下) 张弛只是拍了拍手的功夫,道玄就已经解决了眼前这好几个五斗米道的道众。 有个高手在身边就是省事,张弛心中高兴得不得了,然后和道玄三桐一起,把这几个被道玄打晕的五斗米道信徒拖到了僻静无人之地。 再过了转眼的功夫,几个人就把自己身上的衣衫和那几名五斗米道的道徒换了一下,破衣草鞋,三桐看着张弛的模样大笑:“张兄弟你还别说,你穿上这身还真想个流民。”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张弛无奈,怎么说我以前也是大学中系话剧社的成员,那当然是演什么像什么的。 这时若水姑娘也从旁边转了出来,身上也是换了一身五斗米道中最普通道徒的一身流民般的装束。 不过张弛抱着双手左看右看,总觉得缺点什么。看了半响张弛才恍然大悟,并不是少了什么,而是若水姑娘太漂亮了,怎么装也不像是流民。想到这里,张弛就从旁边地上抓了一把泥巴,在若水姑娘脸上一顿乱抹。 若水姑娘何等聪明,当然知道张弛这是在帮他易容化装,看着黑乎乎的泥巴虽然有些怕,不过却也没躲。等张弛把泥巴在若水姑娘脸上抹匀,你还别说,真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张弛看着自己的杰作,嘿嘿一笑。三桐和道玄也觉得好笑,都忍不住指着若水姑娘捧腹大笑,若水姑娘害羞,一跺脚说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不像是流民么?” 道玄早都笑弯了腰:“不是不像,你现在简直比流民还更像流民。” “我是像了,可是你还差点。”张弛摸了摸道玄的光头,总是觉得和这身衣服不是很协调,左右瞅了瞅,又在地上拾起一件衣衫撕成布条,缠在了道玄的脑袋上,然后还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围巾遮住你的光头,这下才像流民。” 众人笑了一番,张弛止住笑:“别胡闹了,现在五斗米道的大军已经走远,我们赶快跟上去吧。” 几人打扮得和五斗米道的普通道众一模一样,五斗米道的道众都是四海流民聚在了一起,彼此很多也不熟悉,更无人来询问他们几人,他们就跟在五斗米道大队人马的后面,一路又跑回了山阴城东面。 王谢就居住在山阴东南,五斗米道大军先是直入王府,毕竟王凝之是现在的会稽郡内吏,山阴城中官职最高,可怜王凝之手中空有大量的守兵,却还没来得及调度,五斗米道大军就已经冲进了王家府邸。 五斗米道道众将王凝之抓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拜神施法,求阴兵庇护。可惜五斗米道自从圣女自仙山而回,信心大涨,有圣女法力加持,能调配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哪用管你的阴兵?恐怕你就算能请到阴兵,也早被圣女手下的阴兵杀得溃不成军。 因此五斗米道的道众虽然迷信,此刻也是二话不说,一顿乱刀将王凝之砍成了肉酱。 张弛等人在大队人马之后,等张弛来到王家宅邸的时候,王家满门男丁竟然已经被屠戮干净了。 昔时的名门望族,原来王谢门阀最辉煌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也不过就是一代之隔,竟然满门受戮。否极泰来,看来当真一点也是不假的。 满门收戮,王家府上遍地尸首,三桐道玄虽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可此时也是惊得连连咋舌。张弛这时发现领队的那名大祭酒已经领着人又已经蜂拥杀上了谢府,张弛连忙叫过三桐道玄和若水姑娘,跟着人群赶了上去。 王小姐至死都心悬谢家,张弛虽然表面上不说,但爱屋及乌,其实他心中,也多少有些牵挂谢氏一门。 和五斗米道道众一起冲进了谢家内堂的时候,谢家人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屏风后面,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孩童。 那名妇人拉着这名孩童,抽泣说道:“孩儿,你快从后边逃去,快跑呀。” 那名孩童牵着妇人的一角,眼圈一红,但却没有哭出来,只是坚定说道:“娘亲,前人曾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跑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若是要杀娘亲,就让他们连孩儿也一起杀了吧。” 这名孩童虽然年纪尚幼,但却有如此的骨气! 张弛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有骨气之人,这样的人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更何况王小姐生前一直为谢家苦力经营,他真不忍心辉煌一时的谢氏门阀最后竟然无人延续香火。所以无论出自哪个角度,这个小孩他还是应该救上一救。 张弛只是心中想的这么一瞬间,五斗米道众就已经冲上前去,当先一人只一矛就刺死了那名妇人,张弛一见再不救恐怕就来不及了,连忙大叫一声:“你们这些鬼卒,竟然在这里偷懒!后院还有不少谢家的护院兵将,还不快前去杀光!这一个小毛孩子,难道还能杀人不成?” 五斗米道道众都是四海的流民,汇聚一处,这些人哪里懂得什么东西,向来都是上面的祭酒说什么便是什么,此时张弛忽然义正言辞出来一阵喝问,虽说在场所有人都不认识他,却也无人敢来反驳。 五斗米道教内生活朴素,就算是祭酒也有很多衣衫和流民一样,谁知道现在跳出来的这个人,是不是哪个祭酒?况且又见张弛身后有三个鬼卒紧紧跟着张弛,在教内有人贴身护卫的待遇,恐怕也不多见。 因此道众也不敢反驳,只得退出了内堂朝后院去寻张弛所说的护院兵将,可是傻呵呵的转了一大圈,只看到遍地的死尸,哪里来的活人? 那名孩童看着母亲的尸身,却也不哭。若水姑娘抱起他来,问道:“你娘亲死了,难道你不伤心么?” “你们是谁?”那名孩童也不知张弛等人是谁,不过看张弛救了自己也不似坏人,可却又和那些坏人同路而来,因此稚声稚气的问道。 若水姑娘毕竟是个女人,爱心泛滥:“我们是坏人,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孩童眼圈红红,但却一直没哭,见眼前几人果然不像坏人,才说道:“哭有何用?哭哭啼啼乃是懦夫,今日里我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我应记住那些人的模样,等我长大后方能报仇。” 若水姑娘显然被这句话震住了,她没有想到一个孩童就有这么坚定的心志。张弛赞扬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灵运。”那孩童说完,张弛几乎跳了起来。 第67章 烟雨楼前 五斗米道这一番杀戮一连杀到了日落,山阴城中的士族十去八九,出名的望族,更是全被灭门。 这一天,是五斗米道道众的狂欢之日,是百年风流望族的泣血之时。 快要日落的时分,五斗米道才差不多结束了这场杀戮,五斗米道的道众将山阴城中的百姓,尽数聚集在城南开阔之地,烟雨楼前。 鉴湖之畔烟雨楼前,风景秀丽,地势广阔,倒不似吴越之地幽深曲折但却稍显有失大气的建筑格局,站在烟雨楼上孙泰举目望去,还真有些“八百里湖光此地收”的气魄。 烟雨楼本是山阴名楼,地处山阴城南,鉴湖之畔,“师君”孙泰此时就是登楼点兵,然后他还要下楼去与那些擒来的百姓讲演天道,让他们加入天师道。 身后就是鉴湖,面前就是茫茫不尽他的信徒和被驱赶而来的百姓,总共竟不下十数万人。十数万人还是很多的,当然不能都看得到孙泰的模样、听得到孙泰的声音。只有核心部众在楼前圈住百姓,能听得到孙泰说的话,而其他人,尽是围在远处,以壮声势。 孙泰背湖而望,他感觉很欣慰。 他觉得这一天,在天师道起义的历史上,应该是有分水岭式的意义。 其实孙泰自从杀了杜子恭,窃取了天师道“师君”之位后,他就一直致力于起兵造反,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要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政权,进而争夺天下。 在此之前,天师道势力虽然也是不小,不过那都是杜子恭当初的功劳,让江南之地无论士族庶族还是流民百姓,尽信天师道,而他自从做了师君之后就密谋造反,这是十多年来,他放着士族中安逸的生活不过,随着流民居荒山、食野菜,他为的就是今天! 其实什么大同之世,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若是真的天下大同了,那争与不争又有什么区别?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图谋岂不是都要化为乌有? 不过他的那些信徒却是以此为目的奋斗了终身,也有很多人,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而百死不顾,比如说苍槐将军,他不就是为了要建大同之世死在了张弛的手中么。 阎一草此时也站在烟雨楼顶,心情澎湃难以抑制。天师道终于攻克了第一座城池,而且是名城山阴,这或许就是建立大同之世的一个最好的开端,他的心情当然澎湃。 阎一草不是别人,当然是五斗米道教内的大祭酒,不过他也是苍槐将军的兄长。 他也知道自己做事过于心狠手辣,其实这也与他的经历有关。阎一草与苍槐本是兄弟,年幼既成孤儿,若不是天师道均贫富,救流民,他恐怕早就饿死了。 幸得天师道抚养长大,再加之乱幼年时的那些经历,让他心痛不已,乱世中的百姓命如草芥,建立大同之世早就是他与苍槐心中最大的理想。 为达到这个理想,手段狠辣一点,又有什么不可?士族高高在上,不顾百姓死活,百姓朝不保夕,饿殍遍野,而他们去锦衣玉食,那些士族吃的何尝不是百姓的血肉? 他一点也不觉得将那些士族煮来吃了有什么不妥,反而心中过瘾的狠。他恨不得将天下的士族全都煮来吃掉,一个不留! 也许这就是阶级仇恨吧。 “师君,时辰差不多了,请师君下楼。”阎一草对孙泰恭敬说道。 孙泰点了点头,转身下楼,楼下是一处开阔平台,平台下就是大量被五斗米道捉住,家中不供奉老君的百姓。 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架势,早就吓的噤若寒蝉,一个人也不敢说话。 孙泰站在高台上,对这台下百姓朗声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我天师道从不为难百姓,我天师道今天虽然屠戮了城中士族,其实并无私利。老子曰:绝圣弃知,民利百倍。我天师道就是要夺回士族手中的衣物粮食,还利与民。” 这番话说得顺口了,已经不知不觉间就说的的义正言辞,孙泰若不仔细想想,恐怕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场中百姓听了此言,也都放松了一些戒心,孙泰满意的笑了笑又说道:“我天师道代天传道,鬼神相助,今日将诸位乡亲父老聚于此地,也并不是要相加害,而是要汝等奉我天道,知我等要做的是何等大事!如今天下,强权林立,民不聊生,我天师道就是要将这个天下连根拔起,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们就是要在废墟之上重建一个大同之世,让天下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让这世间,再无人被欺压,再无不平等之事!” 这一番话说得确实在理,说完之后,全场百姓都震住了。 这个天下还真的没有人曾为百姓说过话,其实百姓要求的并不多,有时候你只要为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肯为你卖命。他们永远都最善良,最朴实,也最容易被欺骗。 阎一草听到这里也激动异常,他想起了他为这个目标而身死建康的兄弟苍槐,忍不住竟然有眼泪流下。 不过他多年练就的心狠手辣,伤心也与旁人不同,眼泪虽然一滴一滴滚落眼角,可是面容却无一丝悲伤之色,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高声说道:“天,下,大,同!” 气氛是可以传染的,在场的所有五斗米道教徒和百姓,也不知不觉就跟着高声齐喊:“天下大同!天下大同!天下大同!” 开始还是只有烟雨楼前的人,转眼间就好似全城几十万万人都齐声呐喊一般,喊声雷动,山阴城南宽阔之地,并无屏障,可这呐喊声震天动地,竟然在天地间有了回音。 张弛在乱军之中也禁不住心头震撼,五斗米道虽然在他眼中有邪教的性质,可从这一角度,也看得出来,东晋南朝时,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什么程度。也难怪东晋王朝灭亡在即。 喊声竟然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孙泰满意的压了压手,示意停声,良久之后这喊声才弱了下来。孙泰又继续说道:“我传道之师乃是杜子恭,此时早已经羽化升仙,不过我师有无边的神通,知我等有助天下百姓的宏愿,特派圣女从海上仙山而来,助我等定都山阴,直取建康。圣女法力可驱策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我天师道奉行天道,如今又有鬼神相助,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杜子恭这个名字,在江南吴越之地,那可是响当当的。 天师道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势力,那就是因为当年杜子恭在吴越传道,杜子恭就是江南天师道的领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杜子恭不但让江南的百姓信道,就连士族中,也大有他的信徒,几乎可以说只要他是吴越之人,他可以不知道当今皇帝是哪个,可他必然听说过杜子恭之名。 听了孙泰说的这一番话,所有人就更坚信天师道能守住山阴了。不过这个时候,五斗米道的军中却忽然有了出人意料的反应。 一人从五斗米道军中昂首而出,一直走到烟雨楼前高台之上,而他身后也跟着数千人众,赫然间就将烟雨楼围了起来,烟雨楼前高天上的师君等人,立时被控制在了中间。 事起突然,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张弛远远看着也没看明白,难道是他们之间内讧了? 走上高台那人张弛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守寅道长。而此时守寅道长指着孙泰义正言辞的说道:“你说谎!你的师父杜子恭本就是你亲手所杀,当年圣女就已经流落民间不知所终,而你所谓的圣女,也根本就是一个假圣女!” 这一下,张弛有些看糊涂了。 第68章 内讧? 张弛之所以有些看糊涂了,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守寅道长是五斗米道的,可现在怎么反过来拆五斗米道的台? 若说是五斗米道内讧,又怎么会选在这个时机,这个地点? 其实张弛不知道,守寅道长他本来就不是五斗米道中的成员。 虽然张弛第一次与守寅道长在道场寺中相遇时就已经知道,守寅道长自称是葛洪仙翁的后人,可是道教分支众多,张弛怎么分得清楚。 守寅道长所属的这一流派乃是以丹鼎著称,和五斗米道不同,师承也有差异,丹鼎一派师承三国左慈,然后经由葛玄、郑隐、葛洪,然后才传到了如今的守寅道长。 当初张弛在健康城北与北府军高雅之交战之时,守寅道长就是在高雅之军中,不过当时兵荒马乱,张弛也未曾留意。 “你杀师灭祖,期满信众,现在更是因为一己私欲,编造出一个假圣女,置道门万千信徒与何地?”守寅道长严辞质问孙泰说道。 “无凭无据,你这分明是信口胡言,妖言惑众。”这种事情当然不便孙泰出面辩解,阎一草冷笑一声,这句话说的稳如泰山。 阎一草虽然表面从容,其实也早已暗暗心惊,他身为大祭酒,本来就是五斗米道的核心人员,况且这个假圣女,是苍槐当初在健康派人送回来的,阎一草当然知道这个圣女并非是真的圣女。可是这个道士他从未见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既然敢说,那当然是有凭有据。”守寅道长有恃无恐,招了招手,他身后的兵士就在人群中拉出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掌柜。吴掌柜本来是准备来享受富贵,哪里想到到了山阴找到守寅道长后,就被守寅道长带到隐秘之地收监,直到今天才带出来,早吓得战战惶惶,不敢出声。 “你手中那个圣女,本来就是此人的养女,此人是健康城中一处酒肆的掌柜,他的养女乃是北地流民,怎么能成了天师道中的圣女?”烟雨楼前都已经被守寅道长的兵士包围,虽然孙泰手中有十数万的人众,可是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守寅道长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守寅道长说的没错,事实就是如此,阎一草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实,不过他也知道,这个事实死也不能承认。 若是今天当着在场这么多人承认是孙泰杀了杜子恭,如今的圣女也是假冒的,天师道的人心恐怕顷刻就散。图谋了这么多年,阎一草怎么能让他天下大同的梦想,在刚走出第一步就宣告破灭? “你随便找个人来说如此难道就是如此么?”阎一草眼睛眯成了缝隙,在他心中,其实已经动了杀心。 “那你可敢让圣女出来对质?若是圣女是真,我甘愿在此处自杀谢罪,可若是圣女是假,嘿嘿……” 守寅道长说这番话后,他身后的兵将也跟着起哄:“请圣女出来对质!请圣女出来对质!” 天师道以迷信控制信徒,正是因为孙泰宣扬圣女能调动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相助,五斗米道的信徒才可以悍不畏死,否则这些流民很难凝聚成一股可以攻城略地的力量。孙泰和阎一草当然最清楚不过。 守寅道长这一军将的再妙不过,酒娘柔弱,孙泰若是真让她出来对质,恐怕真相立明。到那个时候,酒娘的性命也就难保了,张弛在心中嘀咕。 假圣女现在当然不在烟雨楼前,她还在那辆马车中,在大队人马之后,张弛左观右望,觉得如果再不想办法去救酒娘,往后的局势可就难料了,因此他决定冒险一搏,对三桐道玄和若水姑娘低声说道:“你们随我来。” “做什么去?”三桐还没想明白。 “我们去救酒娘。” 张弛开始就已经留心,那辆马车载着圣女进城后,就一直停在了城中,张弛现在也还记得地点。 山阴城中混乱,也没人理会他们几人,等张弛按照记忆找到那地点的时候,果然见那辆马车还在,只是周边围着不少兵士,很难靠近。 张弛打量了一下地形,又问跟在身后的谢灵运:“你是山阴城中的人,可知道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供藏身?” 谢灵运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许多,摇了摇头。 张弛叹了一口气,如今山阴城门都已经被五斗米道控制,就算把酒娘救出来,也很难逃得出城门。不过救还是要救,不救的话酒娘马上就要有麻烦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张弛想着,就指着一条小巷说道:“三桐你先打着若水姑娘和小谢公子去那里隐蔽之地躲藏起来,可不要乱跑,我和道玄去救酒娘,若是救得出来,我们再来此地寻你们。” 带着小孩和女人,要是一会打斗起来恐怕有诸多不便,因此他才让三桐看护着两人,而留道玄这个高手在身边。 若水姑娘知道要救圣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拉着张弛的一角轻声说了句:“公子小心。” 张弛点了点头,对这道玄点了点头,就朝酒娘所在的那辆马车行来。 “张大哥,我们是不是要杀进去?”有大量五斗米道的兵士护卫圣女,要想靠近马车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张弛笑了一笑,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们现在可是五斗米道的道众。先想把发混进去看看假圣女到底是不是酒娘再说。” 既然是五斗米道的道众,那就是自己人,当然不能怕而躲躲闪闪,那样反而更容易让人怀疑,因此张弛大摇大摆的就直奔马车而来。早有一人迎了上来拦住二人,张嘴就要说话。 不过还没等那人说出口,张弛抢先说道:“老君当治!” “正一盟威。”那人条件反射的就对了出来。 这句口令还是当初与若水姑娘上会稽山的时候张弛用心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用上了。张弛暗自好笑,不过脸上却是严肃的紧。 “师君命我来请圣女前去烟雨楼前,你还不快些前面带路。”张弛颐气指使。 本来按照道理,应该是那名守将问张弛口令,怎么反过来张弛来问他了?不过见张弛说话有些气势,恐怕也是天师道的祭酒,最不济,也是师君的亲信。那名守将心中嘀咕,也还真的不敢再询问了。 况且此时“请圣女前来对质”的喊声也越来越大,此地虽然听得不真切,不过也隐隐听得到圣女二字。 守将不知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里还敢怠慢,连忙领着张弛来到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之前。 第69章 又见酒娘 和五斗米道一贯的朴素风格不同,这辆马车装饰得奢侈豪华,马车也不小,足能容纳六七人同坐。 张弛拉开车帘探头进去,果然见到车中坐的只有一人,正是酒娘。 此刻她一脸愁容,正在暗自垂泪。乱世中兵荒马乱,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情势下,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还好自从酒娘被虏来以后,这些人也不为难她,而且对她还非常恭敬,只是不许她轻易见人,这点倒让她非常奇怪,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这些人为何捋了她来,又为何这般对她,她真是百思不解。 虽然五斗米道没有为难酒娘,可毕竟没有自由,行动受制。今日无忧,却不知明日如何,酒娘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能不忧虑。 说起来酒娘自幼受苦,到今日为止,还真是只有在张弛身边那几日快活随意。酒娘忍不住就想起了张弛。 酒娘还正在想着,就忽然见车帘忽然拉开,一人探头而进。酒娘幽怨的一抬头,此人竟然就是张公子! 酒娘是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一时恍惚还以为是在梦中,激动得张着嘴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弛见酒娘张口,要是让她叫出声来客就露馅了,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道:“千万不要说话,你只要配合我就好。” 酒娘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刚刚忽见张弛出现在他眼前,她只感觉心中又惊又喜,也没来得及想太多,不过一个转念就又开始担忧了起来,身边都是五斗米道的信众,公子前来救我岂非身涉险地? 这么想着,眼神也跟着向张弛身后观望,她是想看看附近到底有多少五斗米道的大军,一脸的担忧之色。 酒娘的这个小动作,张弛自然一看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放心,没事的,有我在。” 女人就是这样,也许你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产生依赖感,尤其是酒娘这样柔柔弱弱的女人。张弛虽然并没说什么,情势也丝毫没有改变,不过只要有了张弛这句“没事,有我在”,酒娘忽然就感觉安心很多。之前所有的彷徨和忧虑竟然转瞬间一扫而空,仿佛现在就算在她的面前有千军万马,列阵操戈,她也已经无所畏惧了一样。 圣女在五斗米道教内地位崇高,众多信徒都是只有听闻,从未见过,现在酒娘一下车,在场的所有信众竟然不敢直视,连忙都匍匐的跪在了地上。 在他们心中,酒娘可是他们的圣女,有驱策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的法力,好像挥挥手就能毁天灭地一样。 五斗米道崇信鬼神,在他们心中,更是早把圣女奉若神明。 酒娘自从被虏来以后,一直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当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不过她记得张弛开始所说不要说话,只要配合他就好,也不多问,跟在张弛身后,只是多少有些紧张。 张弛现在倒是把那种狗仗人势的小人模样演的惟妙惟肖,领着酒娘往外走去,还一边对挡路的兵士呼喝:“你瞎了不成?竟敢挡着路,还不快些让路,耽误了教中大事,叫你吃罪不起。” 倒不是这群护卫圣女的五斗米道兵将好骗,只是因为前方烟雨楼前守寅道长突然发难,要求圣女出来当面与吴掌柜对质以辩真假,在场不知真相的天师道信众也都是跟着高呼“请圣女”,喊声如雷并且越来越大,在此地都能听闻,这些兵士也不知前方究竟何事, 前面跪伏在地上的五斗米道兵将干嘛屁股一撅,匆忙让路。 张弛当先带路,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南走去,道玄看着张弛这幅神态,又看已经走远,可那些五斗米道中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来:“张大哥,可真有你的。这个办法真是太绝了。” 其实连张弛自己也想象不到,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将酒娘救走?按理说现在情势,救出酒娘应该不成问题,可张弛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好像预感总有些不妙的事情将要发生。 果然,还没等张弛走到安全的地方,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不能放那两个人离去,快将他们抓住!” 跪在地上的那名将领有点莫名其妙:“可是……” “可是什么?这两个人,就是杀死苍槐祭酒的凶手!” 在这里竟然有人认得我?张弛大惊失色。 其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健康城外苍槐的军营中,苍槐将军身边的那名亲兵。这名亲兵本来就和苍槐同是五斗米道中的人,苍槐将军对他也是格外信任,圣女也是苍槐命他送来会稽,所以当初健康城中,张弛与苍槐将军那一战,这名亲兵并不在场。 “天机”杀死苍槐的消息早就应经传到了五斗米道上层耳中,不过现在会稽一郡的五斗米道中,也只有这名亲兵,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张弛,就是传说中的“天机”! 这名亲兵不仅是苍槐的亲信,同样也是阎一草的亲信。自从将酒娘遣送回会稽,他便一直跟在酒娘身边。 这个“圣女”的来历当然不能让普通信众知道,所以寻常信也都以为这个圣女就是真的,现在这名亲兵下令要捉拿,还真把这些信众搞得一愣。 张弛见竟然有人认得自己,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忙对道玄说:“快跑!” “张大哥,你先跑,我来殿后。”道玄武功高强,倒不愁脱身。 到了这个时候张弛也不客气,拉起酒娘就往前逃去。道玄原地转身,神色凝重。 道玄的神色凝重倒不是担心打不过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这些人大多本是流民,会得什么武功和战场上的冲杀之术?道玄担心的只是对方人数过多,他们若是擒住自己当然不容易,可自己若是想要阻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去追张大哥和酒娘,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ps:鸵鸟:本来想把布局上的一个阴谋在这章揭露出来,不过这章内容越写越多,看字数还需要再写一两章才行,这一大章标题有些名实不符了,因此修改修改,给读者朋友造成的不便,鸵鸟深感歉意。) 第70章 借刀杀人 看着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蜂拥而来,道玄还正在苦恼怎么能拦得住这么多的人,无意间让他发现路边有一道石墙,已经遍是裂纹,也来不及多想就一掌撼在了这段残垣破壁之上。 山阴城中刚经战火,现在这石头墙也已是危墙,被道玄这一掌拍下去轰然而倒,伴随着一连串的惨叫,有不少五斗米道的信众已经被砸在了石头墙下。 道玄趁着此时大步上前,两拳将冲上来的为首的人打到在地。武功高了自然有几分高手的风采,尽管道玄现在一身流民的衣着,不过发起狠来,还真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意思。 这两下真把这些人唬得够呛,尤其那是一掌竟然撼倒了石墙。虽然说那石墙刚历战火,本身就不那么牢固,不过这些信众可不知。 这些人最是迷信,何时见过如此力大的人,能一拳将石墙击倒,这还不得有开山劈石的本事?因此也是心中惧怕,不敢上前。 而此时张弛拉着酒娘,已经跑进了路边的一条深巷里。 “围住此人,另外的人快去追圣女!”那名亲兵怎么能让张弛逃掉,赶忙高声叫道。 江南之地,建筑格局也不像北方,北方的大路尽是南南北北呈方块格局,条条大路都如“田”字形,怎么跑也不会迷路;而江南的城中,尽是婉转曲折,其间的小巷更是四通八达,一不小心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此时张弛就是如此,匆忙间也不辨路径,拉着酒娘在小巷中一通乱跑,追兵还没有甩掉,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了。 遭了!张弛心中大叫不好,现在山阴城中到处都是五斗米道,自己到底能往哪里跑?而且又和道玄跑散,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三桐和若水姑娘,自己又不会武功,时间久了必然会被这些追兵抓住,这可怎么办。 张弛还正在着急,从旁边小巷中却走出了一名老丈,说道:“公子莫慌,且随我来,我带公子脱险。” 张弛不认得此人是谁,不过现在形势紧急,也来不及细想,点了点头便拉起酒娘随老丈而去。 那老丈显然熟知地形,带着张弛和酒娘在这错综复杂的江南小巷中绕了个圈,果然很轻易就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一直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张弛回头张望果然不见一个追兵,心中稍安,回头对老丈作揖说道:“多谢老丈助我摆脱了这些追兵,还请老丈告知名姓,今日之恩,容我日后再报。” 那老丈微微一笑却避而不答:“公子客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现在山阴遍地都是天师道的人,公子再出去难免又自投罗网。” 这倒是实情,张弛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如公子先随我到一处安全之地,再缓图其他,从长计议。” 张弛现在到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能找到一处安全之地,安置酒娘,然后再找机会去寻其他人,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有个落脚之地总是方便。 老丈带着张弛和酒娘,尽挑小巷而走,亏得江南之地路行复杂,若是再北方张弛恐怕就无处遁形了。 仗着熟识山阴地理,老丈带着张弛轻易的躲过了众多五斗米道信众的搜捕,一路朝城北而去。 老丈带着张弛一直来到了城北的一处宅院内,此处再往北不远就是山阴北门,老丈引张弛和酒娘入内,然后关好大门,说道:“此处暂时还可保平安,公子先随我入内稍作歇息吧。” 张弛这才有时间左右张望,这一处宅院不大,却也不小,绝不寻常百姓之家,院内布置的也很整齐,五斗米道攻入山阴,怎么还有这样未遭劫掠地方,张弛心中疑惑不解 随后跟老丈进入房中,一推门张弛就见到了正中供奉的竟然也是老君画像。 张弛难免起疑,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进门。酒娘见张弛站在门外,也不想前,只是安静的立在张弛身后。 老丈微微一笑,好像知道张弛想的是什么一样,回头说道:“公子请勿多心,此处正是杜子恭先师生前故居,先师生前乃是天师道的师君,所以今日此地也未曾遭到劫掠。” 原来是杜子恭身前所住的地方,张弛这才释然,转念一想,难道这个老丈也是杜子恭的弟子? 可如果真是如此,为何若水姑娘是杜子恭之女,却从未和他提起过?眼前这名老丈与若水姑娘又是否相识? 张弛这些日子毕竟经历了不少事情,早已经比刚穿越来时城府深了几分,眼前还形式不明,所以他也没有提起若水姑娘之事。 不过张弛也放心的进了房中,原因到很简单,如果是老丈有心加害,也不必带自己来到此处。至于以后怎么办,还是慢慢观察再说。 “公子可先在此处安住,”老丈来到桌前,为张弛酒娘二人倒茶:“若说山阴城中现在还有安全之地,恐怕也非此地莫属了。天师道众绝不敢轻易前来。” “可我还有朋友现在下落不明。”张弛说道。 “这到不妨,若不出意外,不消两日,山阴城中的天师道众就可尽数散去了。” “孙泰好不容易才攻进山阴,怎么能说走就走?”张弛不信。 那名老丈微微一笑:“他自己当然不想走,不过可有人容不得他不走,会稽王司马道子,他的封地就在会稽,怎么能容孙泰占着会稽的郡治。如今朝廷的大军就在城外数十里之外驻扎,只要一声令下,大军就可攻来。而孙泰丢了圣女,天师道内必然人心涣散,怎么守得住?” 张弛有些奇怪:“既然朝廷大军就在附近,为何早不来援?” “还不是因为朝廷中的权力之争,”老丈摇了摇头叹息道:“天师道聚众会稽山,司马道子老谋深算,又怎能不知?他其实是故意让天师道攻入山阴。” “他让天师道攻入山阴,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张弛还是不解。 “借刀杀人!”老丈答道。 “借刀杀人?”张弛现在是越听越糊涂了:“借谁的刀,杀什么人?” “借孙泰之刀,杀王谢门阀。” 听了老丈这一席话,张弛这才恍然大悟,司马道子一直主张削弱门阀,王谢更是首当其冲,若是老丈所言不虚,山阴城中的一切,竟然早在司马道子的算计之中! 朝堂上的权谋,果然是杀人不见血。张弛觉得自己和这些人相比,还是过分单纯了些。 第71章 山阴丁氏 原来所有这一切竟然早在会稽王司马道子算计之中,张弛从前到后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惊,不过现在他更惊的是眼前这个老丈,这个老丈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却将一切的阴谋布局看的如此通透,恐怕也有些背景。 “公子此时是否想问老朽到底是何来历?”老丈好像看得出张弛心中所想一般。 “老丈的眼界的确让我汗颜,和老丈一比,我简直就是坐井之蛙,仅见方寸之天了,当然对老丈的身份好奇。”张弛直言。 老丈呵呵一笑,说道:“其实若细论起来,我与公子倒还有些渊源。” “与我有渊源?什么渊源?”张弛有些奇怪,他左想右想也不认识眼前之人,他可是穿越而来,和这个时代的人又能有什么渊源? “公子与我可算是亲戚。” 张弛笑了,这怎么可能?我一个穿越之人,若是在千百年前就有了亲人,那可就真是见鬼了。张弛心说。不过张弛可不会说出他是穿越之人,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不知老丈与我是什么亲戚?” “姑表之亲。” “姑表之亲又是什么亲?”张弛见这老丈还是卖者关子,不肯言明,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老丈见张弛还是不知道,提示说道:“老朽姓丁。” 姓丁,姑表之亲,张弛前前后后仔细一想,将嘴巴张成了o形,他就认识这一个姓丁之人,就是那个捡来的表弟丁逸之了,丁逸之说是他的表弟,况且张弛也忽然想了起来,丁逸之不正是会稽山阴人士么? 张弛震惊的问道:“我表弟丁逸之,他和老丈之间可有瓜葛?” 老丈见张弛终于猜了出来,微微一笑:“公子猜的不错,丁逸之正是我家小公子,而我正是山阴丁氏的管家。” 张弛与丁逸之勉强算是假的表兄弟,没想到这个捡来的表弟,果然不是这么简单,而这个捡来的表弟,又是为什么认自己这个表哥? 张弛还有有些想不明白了,不过这些日子毕竟经历了很多事,他也变得有了些城府,没有直接问,而是变了一个口吻说道:“那现在山阴城中早了战乱,我表弟的家中之人又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现在为何又身在杜子恭生前故居里?” 张弛这么一问,就变成关心的口气了,又顺便可以打听打听一些内幕。 “公子可有兴趣听老朽来讲一讲往事?”老丈问道。 张弛当然有兴趣:“洗耳恭听。” “若要说起来,恐怕就要从十几年前开始说起了。”老丈坐到桌前,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茶。 看来又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张弛也坐了下来仔细聆听。 “十几年前,在这东南大地上有一个奇人,身怀绝顶道术,会通天之法,能治将死之人,此人就是杜子恭。此人当年名满江东,大小士族及豪门贵望都事之为弟子。其中连琅邪王氏,陈郡谢氏这些百年风流的名门也都包括在内。” 这些张弛倒是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开始若水姑娘就曾与他说起过一些,不过他还是听得聚精会神。 “其实若说起来,我山阴丁氏,本来也是百年望族,我家老爷,也就是十几年前山阴丁氏的家主,叫做丁树极,本是朝中高官,风光无限。后因敬佩杜子恭而加入了天师道,并且也与杜子恭结成了莫逆之交。” 原来丁逸之的父亲竟然也是五斗米道中人,而且还与杜子恭有这么大的渊源:“然后呢?” “杜子恭广收门徒,而其中琅邪孙氏的孙泰,更是这些弟子中的佼佼者。其实当初若说孙泰此人是杜子恭的弟子,倒不如说是杜子恭的兄弟,因为孙泰入道门时就已经正值拼搏之年,与杜子恭年纪相差也并不多。而且他虽然是士族中人,可却无一丝士族中的陋习,杜子恭也常与之兄弟相称。可却谁料到,这孙泰野心极大,竟用阴谋诡计害死了自己的师父,窃‘师君’之位而自立,从此天师道也就变了另一番面目。” “人心不足,千古如此。”张弛忍不住感慨。 “正是这人心不足,公子说得妙。”老丈叹息一声:“孙泰窃‘师君’之位后就开始铲除异己,当初杜子恭身边的旧友接连遇害,我家老爷自知孙泰不会放过他,便辞官不做,归隐田园,只是可惜,尽管如此最后我家老爷也没有逃脱孙泰的毒手。” 原来丁逸之与五斗米道竟然也有杀父大仇!张弛忍不住心中一惊。 “我家老爷被害后,只留我家小公子与主母相依为命,度日艰难,幸好小公子自幼聪慧,博览佛道两家典籍,誓要杀孙泰为我家老爷报仇。” 听到这里张弛已经明白了很多,他想起前几日在人间仙坊中若水姑娘曾对他说,杜子恭临死之时曾说将是天机杀孙泰,或许当初丁逸之要认自己这个表哥,也无非是和若水姑娘一样,知道自己就是天机。 可是张弛又仔细的想想,又觉得不通,若水姑娘知道自己是天机,那是因为杜子恭临终告诉她“东南西北中发白”这所谓的道家七子真言,丁逸之可从没问过我这些问题,他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天机? 不过无论怎么样,丁逸之认自己这个表哥,也都无恶意,所以想到这里张弛也就释怀,于是又旁敲侧击问道:“那杜子恭被孙泰所杀,就没有子女活了下来么?” 老丈摇了摇头,说道:“杜子恭只有一女,更被立为天师道中的圣女,可当年杜子恭遇害之时,此女也不过十几岁的幼龄,一直不知所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来这么多年,恐怕也早不在人间了吧。” 看老丈似乎的确不知若水姑娘之事,张弛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转而又问:“那老丈今日又为何救我?我与老丈又不曾见过,老丈又怎么认得我?” 老丈站立起身,说道:“公子若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只消看一封书信,就能明悟其中的缘由了。” 张弛以为这封信必然是丁逸之所写,所以老丈才认得自己,不过等老丈将书信捧出来放在张弛眼前的时候,张弛已经非常确定这封信绝不是出自丁逸之之手了, 原因很简单,这封信,竟是用简体字所写的! 第72章 杜子恭的第一封信 不仅字是简体字,而且这封信的书写习惯,也是和现代人一样,是横排的,并且书写顺序是从左至右,而不是和古人一样竖排的并且从右至左。 很明显这绝不可能是出自古人的手笔,张弛心中早有了结论。 众所周知,简体字是在建国后才开始广泛应用,古人怎么可能写的出来?张弛现在已经猜到了,写这封信的恐怕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杜子恭。 因为当初在人间仙坊中听若水姑娘与他说道门中的七字真言是“东南西北中发白”这七个字的时候,张弛就已经觉得这个杜子恭必然和他一样,也是一名穿越者。 开始是麻将,而现在又见到了简体字,他就更确信杜子恭是穿越者的这个事实。除了他是穿越者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可能,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知道麻将和简体字? 不过张弛虽然已经猜了出来,他还是问道:“这封书信,是谁写的,又为什么要给我看?” “这封信就是当年杜子恭所写,至于为什么要给公子看,公子看看背面就知道了。” 张弛将信翻转过来,见到背面上还有四个字,:张弛亲启。 张弛忍不住心中一惊!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来龙去脉解释通了,可现在看到了这封信,他又疑惑了起来。 就算杜子恭是穿越而来,认得简体字,知道麻将中有“东南西北中发白”,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今日将会到此处,看得到这封信呢? 虽然说他是穿越在自己之前,可我和他都是穿越的,他的历史中应该没有自己才对,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 张弛满怀疑惑的拆开了这封书信,认真的读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朋友,你好: 我知道你叫张弛,可我们从未谋面,所以我想对你说的话只能这样用书信的形式对你传达,而这,就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 也许你心中会很奇怪,不过在这封信中我并不能给你解答,或许在以后的过程中,你会逐渐了解所有事情的始末。 我给你写这封信的目的,其实只是想告诫你,千万珍惜今天与你同来此地的这个女人,你与他,分别是龙凤之命,本来就应该是一对,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她,你一定会遗恨终身,追悔莫及。 ……” 信还没看完,不过已经足够张弛震惊了,:他竟然还知道酒娘!张弛忍不住看了看酒娘,酒娘还是凝立在原地,看张弛望了过来,微笑回望,这一望,张弛觉得竟有无限的浓情。 酒娘柔弱,的这一双眼睛更是看得透她的内心,只是这一份眼神,对张弛的依赖感尽显无疑。 张弛之前可没想过会与酒娘之间产生感情,不过自从这次再五斗米道手中救出了酒娘,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微妙了一步,恐怕在这些事件发生的过程中,酒娘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感情。 张弛虽然说不像楚留香一样风流潇洒,四处留情,不过酒娘连续两次被他所救,心中仰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两人之间感情上这种微妙的变化,当事人往往是很难理解的。 不过张弛也没工夫细想,又继续看起了这封信: “你信宿命么? 也许在此之前你不信,因为我曾经也不信,可有些事情却容不得你不信,当事情发生后,你再了解到很多东西后,你会发现宿命是真实存在的。比如你为何会来到此处,又为何会成为拯救这个时代的‘天机’。 很多事,是你命中注定的,虽然你未必这样想,可宿命最终会把你带到这条轨迹上来。 毋庸置疑,你是天机! 珍惜你身边和你同来此地的这个女人,否则当有一天你看透了所有事情的始末,你会遗憾终身!” 虽然张弛的确有些疑惑,不过还好张弛的性格随意,既然信中说,这是杜子恭写给他的第一封信,有第一封,那就一定会有第二封,第三封……所以张弛道并不关心,该知道的东西,有一天总是会知道的。 让张弛疑惑的是,堂堂杜子恭,江南人尽皆知,可能当初也算是自己之前的上代“天机”,怎么关注起我的儿女情长来了?张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用意。 难道酒娘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么?张弛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五斗米道抓酒娘来做圣女,难道其中也有深意? … … 转眼天色已暗,山阴城外,正有一支大军,远远的开了过来。旌旗招展,远远望去铺天盖地,怕不有数十万的人马! 而这支大军停在了山阴城外不到十里的地方。从兵士的装备和高举的旗帜上看得出来,这乃是朝廷的军队。 一位少年将军正骑在马上,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面白唇红,好一个美貌少年。 而此时这位美貌少年正远远的眺望山阴方向,英俊潇洒,俊逸风流。 一名大将从前边策马而来,在马上抱拳说道:“都督,前方来报,现在米贼在山阴城里已经屠尽了王谢门阀,我们是不是现在攻城?”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会稽王司马道子之子司马元显。此时虽然司马元显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可却已经颇有心机,比他老爸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马元显是典型的少年成名,虽然年纪轻轻,可凭借出身,现在已经官拜征讨都督,手握重兵。 此时他微微一笑,这个借刀杀人之计,其实就出自他的谋划,现在计策已成,他当然得意,表现出指点江山的样子也与他的年纪极不相仿:“米贼攻入山阴,除了杀了王谢门阀,可还有什么举动?” 来将应道:“禀都督,其他倒没什么举动,不过城中密探已经传来消息,说米贼教内圣女丢了,人心惶惶,全无战意,这倒的确是攻城的大好时机。” “圣女丢了?”司马元显轻蔑一笑:“现在的天师道,连个圣女都保不住,也只配做米贼罢了。” 说完司马元显策马上前,众将连忙跟随其后,司马元显凝望山阴,半响后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攻城。” 第73章 狗咬狗 司马元显手下的兵,多是不久前为图谋各门阀而组建的新军,装备整齐。苍槐将军曾统帅的禁军,只不过是新军一部,而更多的新军都有司马元显统帅,战斗力可见一斑。 其实苍槐将军当初欲引五斗米道大军攻占建康,并非是因为朝廷无兵,只是因为那时建康成内兵力不足的缘故。而现在司马元显马鞭一指,数十万大军从他身后蜂拥向前,踏起漫天沙尘,这时候才看得出朝廷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 司马元显要攻的,是山阴北门。 在古代,攻城战本来是异常惨烈的,城墙坚固,若是守军凭城据守,哪怕兵力数倍于对方,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下城门。可此时守城的五斗米道信众却早已经斗志全无。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哪里上过战场?孙泰也正是为此才编造说圣女自海上仙山而回前来相助,为的,就是增加这些流民的凝聚力。 自古以来信仰的力量就非常可怕,哪怕是后世都是如此,更何况古代那些从来没有读过书、从来没有打过仗的流民。如果这些流民没有信仰,那就是散沙一团,可如果他们有了信仰,凝聚起来,他们的力量往往可以排山倒海,改朝换代。 以前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都以为圣女可以驱策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五斗米道自然可以无往不利,可现在,圣女竟然丢了! 张弛救走了酒酿之后,苍槐的亲兵就下令捉拿张弛,可张弛没有捉到,圣女丢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山阴城各个角落,北门上守城的五斗米道信众自然也已经有了听闻。 如果说开始守寅道长在烟雨楼前说圣女是假的那番言语,大多信众不信,可是现在却已经信了。 这些流民,一旦给他们树立了信仰,他们往往可以悍不畏死,以一当十,可一旦他们的信仰破灭,他们就会恐惧,会怕死,上了战场也会双腿发抖,毫无战力。更何况当他们面对比他们多多的正规军队。 这就是受过训练的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区别。 大军压城而来,强攻北门,山阴城虽然城高墙固,可没有不畏死的士气,没有人来指挥战争,是绝对挡不住数十万大军的。 不消片刻朝廷大军就已经攻开了城门。司马元显在后督战,他对自己的这条借刀杀人的计策非常的满意,可他也没想到攻城竟然这么顺利,冷笑了一声说道:“米贼就是米贼,始终难成大事。” … … 而此时包括孙泰在内的五斗米道所有核心人员,却依然还在烟雨楼前,被守寅道长死死围住。 虽然外围的五斗米道忠心的信众也依然不少,可投鼠忌器,师君在里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只能这样一直僵持。 五斗米道的核心人员被守寅道长所围,无法指挥作战,此时山阴城中更多的五斗米道信众已经乱成一团。 阎一草虽然是在阵中被守寅道长的数千人马所围住,不过他也听得到远处的人马嘶喊:“朝廷大军攻进北门了!” 听到了这句喊声,阎一草心中大乱。古代的作战方式,无人指挥,再多的人马也是徒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进来的山阴,难道就这样被朝廷里那群猪狗抢了回去?阎一草此时已经对不远处的守寅道长恨意上涌,双拳紧握有了杀心。 阵中大多都是祭酒,也都和阎一草一样,只有孙泰还能保持冷静,冷冷的说道:“你虽然口口声声问我置道门万千信众于何地,可你不知你今日就毁了我道门的基业,你到底是何人?你辛辛苦苦混入我天师道,所图的又是什么?” 事以至此,守寅道长也不介意直言:“我可并非是混入天师道,我本就是天师道中人,我丹鼎一派师承三国左慈,乃是天师道正统,而我就是葛洪仙翁的后人,道号守寅道长。反而是你,窃师君之位,倒行逆施,置千万道门信众于水火之中,我岂能容你?” “既然不能容我,你为什么又围而不杀,恐怕是另有所图吧?”孙泰冷笑问道。 孙泰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若是守寅道长没有什么所图,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你虽然罪大恶极,不过若是你肯将长生之术的秘密告诉我,我倒也可放你一条生路。”守寅道长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其实现在守寅道长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对方现在人心已乱,虽然人数中多,可也难成大事,趁此时要挟,正是最好的时机。 这些孙泰和阎一草当然也知道,朝廷大军已经攻了进来,若是再等片刻,恐怕想跑都来不及了。阎一草见山阴大势已去,仰天长叹,他当然是感慨,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阻碍,何时才能建成一个大同之世?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想要将传说中的长生之术占为己有?”此时已经别无办法,不如杀出去还有生路,阎一草打定主意大喝一声:“早就听说守寅道长法术无双,最擅长的就是分身之术,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分身之术逃不逃得过我这搏命一拳!” 话音未落,阎一草就已经冲了上去。 阎一草本是苍槐将军的兄长,武功也更在苍槐将军之上,虽然和守寅道长之间有一段距离,不过冲上去这一拳竟如迅雷之势,守寅道长没有料到阎一草突起发难,直接被一拳击中了胸口。 “咔嚓”一声,恐怕肋骨也已经断而来两根。 其实阎一草早听说道门丹鼎一派有个守寅道长,而且道术高超,他这一拳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并没有用上全力,想在他拆解的时候再发奇招将他制住以做人质,这样有了守寅道长这个人质在手,想出去也就不难了。 可他没想到眼前的守寅道长竟然如此不堪,这一拳势如奔雷,守寅道长被击中胸口后,竟然应声被一拳打飞了出去,虽然被身后的士兵扶起,一口鲜血也喷了出来,若是阎一草用了全力,这一拳恐怕能直接将他打死。 包围的那些士兵一看,连忙挺枪上前朝阎一草和孙泰刺去,虽然阎一草武功高强,可是在数千人的刀枪面前,一个人的武功又有何用? 这个时候守寅道长刚喷出了一口鲜血,大喝一声:“住手!万不要杀了孙泰!” 普天之下只有孙泰一人知道长生之术的秘密,守寅道长当然不会在得到长生之术前杀了孙泰,所以见兵将的长矛刺了上去急忙何止,若是再晚上片刻,纵使阵中的那些五斗米道核心成员武功再高,也都要被刺成了糖葫芦了。 阎一草见守寅道长投鼠忌器,不敢伤了孙泰,倒放开了手脚,大喝一声:“护住师君,随我杀出去。” 阵中的五斗米道核心成员当然也知道此时只能拼死一搏,否则不用等守寅道长下手,等朝廷大军杀过来的话,众人只能有死无活。 那些士兵因为守寅道长下令,不许伤了孙泰,反而缚手缚脚,长矛也不敢轻易刺出,如此谨慎倒是让阵中五斗米道这些核心成员大展拳脚,阎一草更是徒手杀了数人,然后又夺过一杆长枪,混乱中竟然以一当百。 外围的五斗米道兵士一见局势混乱,连忙冲进来救援,守寅道长手下只有千人之众,自然抵挡不住,转眼间就被冲散,阎一草护住师君孙泰就往外冲。 “师君,朝廷大军有数十万人已经攻下了山阴北门,如今该怎么办?” 此时情势紧急,孙泰当然知道须即刻整顿城五斗米道人马,或战或逃,也都容不得片刻耽搁,否则如果朝廷大军杀来,众人绝无生理,因为他也无心理会守寅道长和他的那些人马,一边冲出去一边高声传令道:“教内祭酒立刻分散开整顿城中兵马,速去城东雷门之前集结,具体如何,等到城东再议。” 第74章 被围 杜子恭的故居就在北门附近,朝廷的大军从北门杀入,张弛当然听得到杀生震天,在屋中不禁奇怪:“五斗米道已经杀了王谢等门阀,怎么又有杀声?莫非他们连百姓也要杀?” 老丈摇头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倒不是天师道的杀声,恐怕是朝廷大军已经攻了回来,只是我以为明日他们才会攻城,没料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张弛这才想起来刚才老丈已经对他说过,让五斗米道攻进山阴,不过是司马道子的借刀杀人之计,想要借孙泰之手杀掉王谢门阀。其实朝廷的大军早就在城外驻扎,只是五斗米道不杀了王谢门阀,他们就不肯来援。现在目的已然达到,当然不可能久让孙泰占据山阴。 “不好,”张弛忽然惊叫一声:“道玄三桐等人与我们走散,现在朝廷大军又攻了回来,山阴兵荒马乱可别有什么意外。” 张弛越想越不放心,尤其不放心三桐、若水姑娘与谢灵运,便对酒娘说道:“这里安全,你先留在这里,等我找到了三桐他们,再回来与你会合。” 说完张弛就要起身,不料一站起来却发现酒娘还是死死的拉住了张弛的衣角。 张弛的安排酒娘当然会听,可是她的心中却是万万不愿再与张弛分开。也难怪,刚经历了这许多波折,终于又见公子,酒娘怎么安心让张弛独自离去?在酒娘的心中,若是两人在一起,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酒娘也不害怕,可若是只有酒娘自己,再这战乱之时可就全没了依靠。 张弛见酒娘虽然不说反对的话,可手却拉着自己的一角不愿放开,自然知道酒娘心中所想,想想也是,现在局势难以把握,谁也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变化,若是再因为这样导致酒娘失散,又该到哪里去寻,心思一转也就说道:“也罢,我们一起去寻吧。” 见公子愿意带着自己,酒娘终于露出了微笑。 “公子若要出去,可要小心为上,”老丈嘱托道:“现在朝廷大军要是杀了进城,孙泰等人必然是守不住城池的,公子若是寻到了朋友,倒也不用再回此处避难了。” 张弛点了点头:“老丈,那我们如何寻你?现在我表弟丁逸之应该正在蜀中,表弟与老丈本是一家人,不如等我寻到其他人,我们同去蜀中吧。” 老丈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多谢公子,不过我山阴丁氏还有老夫人和一些家眷在会稽别处隐居避难,老朽回头就回去服侍老夫人,公子自去蜀中,不过公子放心,日后我们说不定还有相见之日。” 张弛本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见老丈这么说,一抱拳:“那多谢老丈今日搭救。”说完,便拉起酒娘走了出去。 出了杜子恭故居,张弛才感觉到战争的惨烈,朝廷大军攻进来竟然比五斗米道入城时更甚。五斗米道也无非就是杀了各家门阀,虽然手段有些极端,竟然将有些士族煮成肉糜来吃,不过却也并非部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而现在朝廷大军入城,在大街上四处冲踏,见人就杀,竟然伤了很多无辜百姓。 这些士兵当然是为了争功,乱世时皆是如此,谁知道你所杀之人是百姓还是匪寇?常常有不少军队虽然名义上去前去剿匪,可实际上却是屠杀流民,然后上报就是大功一件。只是可怜了百姓,名如草芥。 从北门往城中行去,遍地都是尸体,也分不出来那些是五斗米道信众的尸体,那些是寻常百姓的尸体。 张弛现在有事要做,也不敢多生事端,小心谨慎专跳无人的地方行走,一路从小巷往城中跑去。 道玄武功高强,张弛倒是并不非常担心,只是三桐、若水姑娘与谢灵运让张弛放心不下,三桐本来就功夫不精,又加上一个女人一个孩童,若是有了意外可就麻烦了。 当初因为要救酒娘,张弛让三桐带着若水姑娘与谢灵运去附近小巷中躲避,所以张弛便一路上拉着酒娘,直奔当初与三桐分别之地方。 不过张弛在这一带左找又找也找不到三桐等人。可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张弛想到这些,心中更是焦急。 “那里还有两个米贼!” 张弛还在想着,忽然听到远处有人一声大喝,回头一看,已经见有一小队朝廷的人马奔自己冲了过来。 “杀!”当先一骑是一个将领,快马冲张弛而来。 跑是肯定跑不过战马的,况且附近有这么多人,张弛连忙将酒娘挡在了身后,高声喝道:“大胆!我乃朝廷讨逆将军。” 张弛这句话可不是胡掰的,当初因为他杀苍槐救建康,的确是立下大功的,会稽王也曾将他升官做讨逆将军,只不过正式的文书张弛却没有领。 张弛说完,那名马上的将领的确一愣,然后又上下打量了打量张弛,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要是讨逆将军,我tm还是玉皇大帝呢。” 也难怪那名将领不信,张弛因为当初要救酒娘,现在穿的乃是五斗米道的服饰,一身流民装束,若是朝廷的讨逆将军,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打扮? 那名将领既然不信,手下当然不会犹豫,策马上前一矛又朝张弛刺了过来。 “张大哥我来救你!”正在危急关头,道玄从旁边小巷中跳了出来,一弯腰在地上拾起一枚石子,用力一甩,激射向那名马上的将军,这一掷倒是奇准无比,正中眉心。“哎呀”一声那名将领就翻下马来。 道玄纵跃间跳到了张弛身边,不过这个时候,那一小队兵将已经冲了上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些兵士可不同于五斗米道的信众,这些兵马可是正规的朝廷新军,操练日久,战场上作战能力也绝非五斗米道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流民可比,道玄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纵使是只有自己要在列好阵势的大军中冲过去也绝非易事,何况现在还有不会武功的张弛和酒娘。 面对已经将三人围在中间的大军一点一点逼近,道玄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75章 三桐的那一春 张弛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要想脱身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冲出去。可就凭自己和酒娘一点功夫也不会,面对这些列阵操戈的精兵,怎么杀得出去? 身边不远处倒是还有一匹马,就是刚才被道玄用石子打落了将军的那匹马,张弛连忙对道玄使了一个眼色,对这那匹马瞟了一下,道玄自然会意,但是却摇了摇头。 现在这些兵将都将长矛指向中间,就算有马又有何用?冲是肯定冲不过去,恐怕刚刚上去就得直接被乱矛捅死了吧。 敌军众多,眼看着就围了上来。包围圈越来越小,在包围圈里的张弛和酒娘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那种压力不是远看着千军万马那种感觉,而是眼看着千军万马就这样将你吞灭而你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酒娘紧紧拉着张弛的衣袖,张弛见酒娘紧张,轻声问:“你怕不怕?” “不怕,只要是能和公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酒娘也轻声的说道。 酒娘说话的时候双手也是更紧的拉住了酒娘的衣袖,张弛这才理解,酒娘拉住他的衣袖并非紧张,而是怕与张弛分开。张弛大受感动,心中叹了一口气,挽住酒娘的手说:“放心,一会就算他们冲上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一定会在你的身旁,不会将你放开。” 那些兵将忌惮道玄的武功,所以也不敢一拥而上,列阵一点点围过去,等到最后空间越来越小,根本没办法施展武功,到那时就算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就是这种形式,如果再过不了片刻,等大军围到中间,几个人就绝无生理了。 可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在那些大军之后传来一声龙吟! 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没有龙的,应该说是一匹马发出宛若龙吟的一声长嘶。这匹马不但声音宛若龙吟,奔跑起来也有龙形,跳跃奔驰如同闪电,众人也只见一抹白色从后边直冲了进来。 “白雪!”张弛惊叫,这可真是救主的一匹好马! 白雪救张弛也早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没有这匹白雪,张弛在之前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现在一见白雪飞驰而来,张弛的心中也放心不少,只要有白雪在身边,张弛一骑绝尘,又有什么人能追得上白雪的速度? 围着张弛等人的那些兵将本来都将长矛指着所围之人,忽然一匹马从后面冲了进来,还真有些应变不及,让白雪在众人身后连踢带踏,把那些兵将伤了无数,那些兵将纷纷向两边散去,等将长矛调转过方向,白雪已经冲进了包围圈,顷刻间就停在了张弛身侧,静立不动。 张弛连忙翻身上马,然后又一拉酒娘,将酒娘也带上马来,这时道玄也拉过刚才那将军的马,高喊一声:“张大哥,快向城东逃。” 有了白雪就变得轻松了不少,白雪霎时间就加起速来,虽然眼前的兵将都举着长矛,不过白雪还没等靠近就腾空而起,这一跃就从前排那些兵将的长矛上跃了过去,一直落在了乱军之中。 前排的那些兵将什么时候见过一匹马竟然可以跃这么高、这么远,全都睁大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白雪冲到阵中,左右冲突,连踢带踹,顿时就将对方的阵势搅乱,阵势意乱,道玄也就跟在后边冲了出来,白雪神速,道玄也连连挥鞭,转眼就将那些朝廷兵士甩在了后边。 张弛见已经脱险,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白雪的脖子:“这一次可又多亏了你这匹好马。” 这是道玄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张大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是来寻三桐他们?” 张弛点了点头:“正是,你又是怎么跑来,还救了我一命?” “我和张大哥跑散了以后,也是想着张大哥或许会来此地与三桐会合,便先来这里找了个隐僻的地方躲藏起来,然后就看到张大哥被那些兵将所围。” 原来是这样,张弛说:“那你先来,有没有看见三桐若水姑娘和谢灵运他们三人?” 道玄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倒是真的见三桐跟着五斗米道人往城东方向去了,只是没有见到若水姑娘与谢灵运。” “三桐怎么跟着五斗米道往城东去了?”张弛大吃一惊“你会不会看错了?” “应该不会,”道玄摇了摇头:“我当时也很奇怪,按理说我断然不会认错的,我到他时他正和一个女人同骑一匹马上,带着大队的五斗米道的信众往城东去了,我叫他他却听不到,我又不见若水姑娘与谢灵运,又担心张大哥若来此处找不到人,所以就在这里等候。” “三桐和五斗米道同行,没有受人胁迫?”张弛又问。 道玄想了一想,摇头说:“看上去不像,应该无人胁迫。” 这可就奇怪了,张弛百思不得其解。“不如我们去城东找找看,也许能有线索。”张弛说。 “正是,我刚叫张大哥往城东逃就是这么想的,”道玄连忙挥鞭:“朝廷大军已经入城,我们可要快些,不然五斗米道可能要逃出城去了。” 张弛点了点头,于是这三人两骑就直奔城东雷门而去。 … … 道玄说的没错,此时三桐的确是和五斗米道的人在一起,而和他共骑的那个女人,就是前些日三桐随张弛上会稽山五斗米道的圣地,参加祭祀活动时遇到的,和他做过一次露水夫妻的那个女人。 其实事情倒也简单,三桐当时躲在暗处等待张弛,可惜却被路过的五斗米道信众发现。不过幸好三桐、若水姑娘和谢灵运的衣衫早就换成了五斗米道信众的装束,这些人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只是以为是自己人,便让他与众人一起撤去城东。 三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错就错。三桐虽然木讷,而且有些自恋,可他也知道,就凭他的那点功夫,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实情然后杀出去,那样的话自己三人恐怕都要死在此地。 随那些五斗米道信众转出了小巷,三桐大吃一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信众的统帅,竟然就是上次和他做过一次露水夫妻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骑在马上,一见三桐也很奇怪,策马走了上来问道:“大哥你怎会在此处?” 三桐一见这个女人,心跳不已,另外他也的确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女人怎么说也是三桐的第一次,说是他的初恋也不过分,三桐还真的不忍欺骗于她。可三桐也毕竟不傻,若是实话实说,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也还难说,所以干脆闭口不答。 那女人见三桐不答,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大哥定然是没有打过仗,贪生怕死,所以才带人躲在了暗处不敢出声,对不对?” 三桐心里这个冤啊,贪生怕死恐怕不是一个好印象,可三桐又不能反驳,只得满脸憋的通红,却还是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女人见三桐的窘态,笑容更加灿烂,然后才说:“大哥不用担心,不如大哥与我一起,就不用去打仗了。”说完,那女人就翻身下马,拉三桐与他同骑。 三桐无法反驳,其实他本意也不想反驳,只是不放心若水姑娘与谢灵运,回头指着二人对那女人说:“这两个,是我的朋友。” 那女人微微一笑,叫来了两个人,吩咐道:“这两人一人瘦弱一人还是孩童,长途行军怕体力不支,在后面装器物的马车中腾出些位置让他二人坐吧。” 也难怪那女人看不出若水姑娘是个女人,只能怪张弛在若水脸上抹了那么多的泥巴,乍眼一看,还真是又饥饿又脏兮兮的流民一个。 就这样若水姑娘与谢灵运便坐在了后面装器物的马车之中,所以道玄只看到了三桐却没有看到若水姑娘和谢灵运。 现在三桐一惊和那女人一路走到了城东雷门之前,那女人在马上发号施令,看得出来,这女人的地位在五斗米道教中定然不低。 三桐木讷,一路走来也不敢说话,倒是那个女人随意调笑:“不知道上次之后,大哥可有没有想念于我?” “想,想了。”三桐搔了搔脑袋,木讷的说:“我这些天,每天都想,回味无穷。” 那女人掩口而笑:“那大哥到底是想做那事儿?还是想念妹子我呢?” 三桐脸色又已经红成了猪肝一样,但三桐却不大会说假话:“想……想你,也……想那事儿。” 那女人听三桐这么说也不在意,反而是满心高兴,向后靠在三桐的胸膛上:“大哥你别急,等我们出了城,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来做那事好不好。” 三桐刚想说好,可却忽然一个激灵,大惊失色:“出城?” 出了城我怎么去找张兄弟,张兄弟又怎么来找我?找不到我,张兄弟定然会以为我遇到了不测,这不是要把张兄弟急坏了么?当然,这些潜台词是三桐在心中说的。 第76章 中国人不吃中国人(上) “朝廷大军已经破了北门攻进了城,如果不出城,又能怎么办?”那女人微笑着说。 “那出城后我们去什么地方?”既然必须出城,三桐也要为后面的事做一些准备。 那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攻占山阴不成,恐怕东南之地是已经没有了道门立足之地了,不过这次能逃向哪儿,连我也不知道。” 三桐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三桐虽然愚钝,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在五斗米道教中地位不低,可连她也不知道此次要去何处,五斗米道行事诡异可见一斑。 …… 时间紧迫,朝廷大军已经入城,攻到城东不过转眼的功夫,所以五斗米道也不敢耽搁,匆忙间聚集起来的人众不过万人,阎一草无奈的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对孙泰说道:“师君,大部分教众已经跑散,现在再聚恐怕来不及了,该怎么办,还请师君决断。” 其实五斗米道入城虽然有十数万人,可自从圣女风波一过,人心已散,现在又被朝廷大军已冲,混乱见哪还有如此多的人追随,能聚齐万人之众已属难得。孙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若是现在不走,等朝廷大军赶了过来,那时候就想走也走不成了。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所以孙泰只是沉思片刻,就果断的说:“出城,向东海进发。” 山阴近海,孙泰一说往东海方向走,阎一草就已经猜到了孙泰的意图。 其实这也不难猜,五斗米道都是流民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以前朝廷纵容,可现在朝廷大军前来围剿,五斗米道又无城可守,若是正面交战面对朝廷精锐新军,五斗米道必败无疑。 若是如此,不如乘船入海,在海中寻一处小岛以作根本,随时可以反攻上岸,进退自如。朝廷虽然兵力众多,可又能奈我何? 三桐和那个女人共骑一马,随着五斗米道的人潮就出了城,三桐本来还想留些暗记之类的告诉张弛,可惜他没有道玄那本事,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些五斗米道教众做些什么事,况且和那女人一骑,也没有什么机会。 虽然三桐想念这个女人,今日又见到自然高兴,可他也不忍张弛着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三桐回望山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人见三桐出城后频频回望,也跟着叹息说:“山阴富庶,别说是你,其实就连我也不忍心就这么走了。” 这话三桐倒是理解,五斗米道平日里都是居于深山,连圣地都在会稽山上,生活如何想也想得出来,初入山阴,山阴富足器物粮食应有尽有,当然舍不得走。 一想到粮食,三桐就更奇怪了,五斗米道匆匆而走,连人马都来不及整顿,更何况粮草,这次逃亡途中,他们可吃什么? 三桐还正在想着,五斗米道这些人已经出城数里。只见一群人正从树林隐蔽之处拉出了一辆马车,马车奢侈豪华,竟和入城时酒娘坐的那辆马车一模一样。 见那些人拉着马车时轻手轻脚的样子,三桐忍不住好奇问:“这马车中装的是什么?” “装的是现在天师道中师君孙泰的家眷。”那女人笑着回答道:“师君最珍视他的家眷,可他的家眷竟然没有让人抬入城,看来他也早就做了撤退的准备。” 孙泰的家眷怎么是抬的,难道她自己没长腿么?三桐心中奇怪。再向前行了数里,又见有人从树林中隐蔽之处拉出来了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三桐就更奇怪了:“这辆马车中装的又是什么?怎么所有的马车都一模一样?” “这辆马车却是空的。”那女人微微一笑:“这不过是愚弄普通信众的一个手段罢了,这样的马车一共有三辆,当初圣女驾临山阴时早就做好了准备,距离山阴雷门的路上,远、中、近各藏一辆,一开始先用远处的马车出来行走,让信众看到,然后到隐蔽之处藏好,同时中间的马车出来,然后雷门前的那些信众看到后再隐蔽起来,最后才是载着圣女的马车从近处行来,在普通的信众眼中,这不就是缩地成寸之法么?” 三桐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五斗米道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欺骗教众的,也真难得孙泰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果然,那些人拉出最后一辆马车,只是卸下了马匹,牵着马匹就走了,马车反而舍之不要。五斗米道这些人少马,寻常祭酒都是步行,当然不能把这两匹拉车的马儿丢弃。 因为朝廷大军稳定山阴后,必然出城追赶,所以孙泰等人也不敢耽搁,带着追随的信众匆忙间连行了几个时辰。大多数的五斗米道信众自从进了山阴城后就粒米未进,这时早已经饥饿难耐,一名祭酒来到阎一草马前禀道:“大祭酒,我们匆忙间从山阴而出,却未带粮草,现在教中人等早已经走不动了,若是再无吃的东西,恐怕不等朝廷大军追赶上来,我们就不战已败了。” 这倒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仅有的这几匹马倒是能吃,可是一万张嘴,这几匹马又有什么用处?阎一草阴沉沉的想了良久,立在马上指着前方远处的一个村庄说:“命众人在此处休息,组织人去村中劫掠。” “可是现在百姓生活困苦,大多百姓也都无米下锅,恐怕就算去抢,也抢不到什么东西。”那名祭酒摇了摇头说道。 “谁说是抢米。”阎一草口气阴沉无比。 “那还能抢什么?” “掠人而食!” 那名祭酒大惊失色,其实五斗米道不是没吃过人,不过以前吃的都是士族中人,五斗米道教中都是流民,生活困苦才跟随孙泰造反,恨这些权贵入骨,吃其肉喝其血也不解恨,可却从来没有吃过百姓!所以那名祭酒惊叫起来:“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阎一草语气平淡:“生在乱世,百姓间为求活命还常常易子而食,若要生存就需不择手段,只要我们这些人能活下去,日后才可建大同之世。” 那名祭酒还想再说什么,阎一草却已经不悦:“还不速去,难道你想做今天第一个为天师道众饱腹之人?” 阎一草这么一说,可真把那个祭酒吓坏了,他现在倒是有了当年曹操的想法:宁可我吃天下人,也不能教天下人吃我。这样一想,那祭酒也不敢再多言,连忙行了一礼,便赶快下去传令休息,组织人入村劫掠,动作倒是麻利。这个大祭酒向来说一不二,他是怕他要是不麻利,真有可能被吃了也说不定。 第77章 中国人不吃中国人(中) 五斗米道也并非第一次吃人,以前他们就曾将士族捉住砍成肉泥来做肉糜,其实在历史上的乱世中吃人的例子不胜枚举,只不过史书常常对这些史实颇为忌讳,秘而不宣。 五斗米道的信众以前尽是流民,什么苦没有吃过?后来加入了五斗米道,大多数时间又是隐居深山,他们的圣地张弛和三桐倒也去过,外围尽是村庄模样,寻常的五斗米道众也是自种粮食以供食用。肉,对于这些信众来说,那是很奢侈的事情。 况且他们对士族官吏恨入骨髓,这些士族高高在上,吃的又何尝不是天下百姓的血肉?所以他们吃这些士族的血肉也感觉理所应当。 (水浒传中那些好汉,书上提起过,吃过人肉的好汉就有好几位,其实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应该不是虚谈。) 不过这一次,却是他们第一次吃百姓。 那名祭酒虽然有些无奈,不过大祭酒阎一草发怒,结果可不是好玩的,也只好组织了一些教内亲信,手持刀枪,前往村中抓人。 历来以宗教为基础的邪教,不外乎就是用一整套完善的邪教理论来蒙蔽人心,而所谓的教内亲信,也就是沉迷最深之人。这些人一心只想着建大同之世,只要建成了大同之世,天下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这才是天下的幸事。 而现在为了这个宏伟目标,牺牲一些愚昧之人来保存“大同之世”的这个火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村子不大,乱世之时人口凋零,一个村子又能有多少人?不过百户人家而已,人口总数也绝不过三四百人。 这些人当然不会都用来吃掉,人生一世,吃喝二字而已,有东西可吃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懂得挑食的,因此这些进村抓人的五斗米道教众,也都是尽挑年轻女子来抓。 尽挑年轻的女人来抓,倒不是因为有别的想法。人当乱世,所求不过饱腹,都说保暖之后才思淫欲,这句话一点不错,现在这些人已经腹中饥饿难耐,当真没有其他龌龊想法,他们想的也是简单,年轻的女人细皮嫩肉的,想必好吃些。 而对于男子和老女人,大多数都是直接就被杀死,原因也很简单,这种事情,不宜为人所知。 不过短短盏茶功夫,整个村子尸横遍野,悲声恸天,一幅场景宛若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死人当然发不出来悲声,发出悲声的,是那些被抓的年轻女子,好像猪羊一样,被紧缚了手脚,被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抗在肩上,就擒回了大军所在之处。 这个时候五斗米道已经在山脊上扎营休息。三桐一生见过奇怪的事也没有今天多,现在见大军又在高山上扎营,更是好奇地问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前面有村庄为什么不去扎营?就算不去村中,为什么不找一处避风的所在,反而让众人在风大的山脊上休息?” 此时虽然已是晚春,况且东南吴越之地气候宜人,倒是并不寒冷,一是因为山脊之,二是因为此地距海并不遥远的缘故,所以风是不小,吹了衣衫飘荡,猎猎有声。 那女人一笑说道:“道极北塞外之地有一种鹿,大哥你知不知道它常在何处休息?” 这个三桐哪里知道,摇了摇头。 “大哥当然不知,大哥你又不是北地之人,我说的只不过是极北之地的猎人都知道罢了。”那女人自顾自的一笑,黯然神伤,然后又解释说道:“在极北之地,山中有很多野兽,这些野兽弱肉强食,有獠牙有利爪的那些猛兽雄霸山林,然而这些猛兽却未必活的最久。” “有獠牙利爪的猛兽活不久,那又是什么才能才活得最久?总不会是兔子吧?”三桐好奇的问道。 那女人见三桐有趣,刚才黯然的表情也换成了莞尔一笑:“当然是鹿了,大哥难道没听传说中说过鹿能长寿,千年的叫做苍鹿,二千年的叫做玄鹿么。” 魏晋时期神仙之说盛行,这样一些说法苍槐倒是有过听闻,点了点头,那那女人又说:“鹿又无獠牙,又无利爪,却为何能得长寿?” 这个问题倒把三桐难住了,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好妹子,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那女人这才解释说:“有一句话叫做鹿伏鹤行,意思就是说像鹿一样潜伏,像鹤一般行走,用来形容小心警惕。这鹿便是如此,寻常动物若要休息,尽是找避风之地,而鹿却不同,总是伏卧在高山山脊之上,山脊之上风大,尤其是极北之地,山脊上风寒刺骨,不过鹿却从来都在此处伏卧,因为在山脊之上视野开阔,四周但凡有危险靠近它都能及时发现,可若是在山中避风之处休息,察觉之时,虎狼之辈已经到了近前,再跑就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个道理,三桐越想越觉得有理:“没想到妹子你还有这等的学识,和我那张兄弟一样,什么事情都明白其中道理。” “你的张兄弟又是何人?”那女人奇怪的问。 三桐这才发觉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嘿嘿一笑:“也不是旁人,就是我的一个兄弟,别人认识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敬佩他的学识,我也是敬佩的不得了,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就是他了。” 那女人本来以为三桐是教中之人,那想来他口中的张兄弟,也定然是教中的人了:“没想到我天师道里也有这样有学识的人,那有机会大哥你可要带他来与我认识。” 三桐搔了搔脑袋,表情颇为尴尬:“认识倒是不妨,不过那和合的教事,你可莫要找他去做。” 三桐说的当然是那天祭祀中男女和合的事情,那女人见三桐吃醋,忍不住大笑:“好罢好罢,以后若有这男女和合的教事,我都找你来做,可好?” 三桐一听喜上眉梢,刚想继续说,却看前面已经有人支起了好大的一口锅。三桐心中奇怪,从山阴出来之时也没见这些人哪里能带粮食,现在支起这么大的一口锅是用来煮什么? 再左右眺目观望,才发现原来并非是这一口,这些五斗米道的信众纷纷从装器物的那辆马车上搬下来了好多,一共差不多有十来口这样的大锅,不过片刻,就都支了起来。 “是要开饭了么?”三桐又好奇的问道。 “看样子,恐怕是又要吃肉了。”那女人却叹了一口气。 又要吃肉?难道五斗米道还常能吃得到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嘛,三桐心中嘀咕,有肉吃怎么还叹气?他只听说过不爱吃糠咽菜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不愿喝酒吃肉的:“有肉吃还不好,你为什么还叹气,难道你不爱吃肉?” 三桐觉得自己的思维很有逻辑,不过那女人还是惊讶的问三桐:“难道大哥喜欢吃肉?” 废话,肉谁不喜欢吃,我喜欢吃肉也无不对,可她为什么这般惊讶?三桐搔了搔脑袋,纳闷的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缘由,只是点了点头:“是啊,我喜欢吃肉啊。” 第78章 中国人不吃中国人(下) 此时已过黄昏,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是很快的,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五斗米道已经出了城,张弛在雷门之前立马遥望。 道玄担心三桐的安危:“张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朝廷刚攻下了山阴,估计整顿片刻以后也会出兵追剿五斗米道,三桐的安危着实堪忧。 “追!”张弛想了想,无论山阴城里是五斗米道还是朝廷的大军,他都不放心,酒娘是一定要带在身边了:“夜色之下刚好救人,道玄你武功高强,一会若是追上了五斗米道,你可要注意保护酒娘的安危。” 道玄点了点头,便跟随张弛一路往东方追去。 张弛与道玄二人纵马狂奔,速度还是很快的,这样跑了好几个时辰,却还没有一点五斗米道信众的行迹。 落日一过,天色转眼就暗,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视线越来越短,道玄有些急躁,问道:“张大哥,我们追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没有半点五斗米道的踪迹?” 张弛也有些迷茫,天地如此之大,应该向什么方向去追?幸好夜色中见前方有一处村庄:“不如我们去前边村庄中问问,如果五斗米道从此经过,或许能有线索。” 这个主意不错,说完三人两骑就纵马进了村庄。 天下战乱不止,百姓生活困苦,这个村中也简陋不堪,张弛骑在马上四处张望,却是没留意脚下:“奇怪,这个村中怎么没有人声?” 张弛还在纳闷,道玄却已经叫了起来:“张大哥快看,地上有尸体。” 夜色中张弛的目力有限,看不清楚,连忙翻身下马,果然道玄的坐骑刚刚踏在了一具尸体之上,开始没有留意,现在发现了这具尸体后张弛心头一惊,再一仔细感觉,竟然连呼吸都隐隐能嗅得到一股血腥味儿。 张弛觉得有些不对,谨慎的朝前方走去。环境不明,道玄担心张弛有危险,也连忙跳下了马跟了上来,刚转过一道矮墙的拐角,两个人就全都楞在了那里。 抬头望去,矮墙之下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尸体,地上的血也还没干涸,早将土地染得一片鲜红。 酒娘跟在张弛身后,现在看到这幅场景,早就已经吓傻了,几乎惊叫出声,可有不敢叫出声,用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巴,满眼惊恐之色。张弛握住酒娘的手,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酒娘,便也不说话。 忍不住继续向前走去了几步,越到村子中间尸体越多,难道这个村子中竟无一人生还,几百口人全都枉做了冤魂?这样遍地尸体的场景张弛虽然经历过战场,可却也从未遇到,况且眼前这些人,可都是贫苦百姓。心中大惊之下,张弛竟然流出了眼泪。 道玄也随张弛经历了很多,却从未看他落泪过,当初在到健康的路上结识三桐,张大哥也曾在山寨中手刃胡人,毫不手软,可此时怎么落泪了呢? 这样满村被杀,当然是五斗米道的杰作,张弛忍不住就想到了南京大屠杀,北方五胡攻占中原的时候,又何尝少了屠杀?而外族人欺辱中国固然可恨,可是现在却是中国人自己欺辱中国人,这才是天下最可恨之事!看着眼前这一个村子的无辜百姓竟然全部被屠杀竟然无人生还,张弛又怎么能不落泪? 道玄见张弛不说话,也不打扰,其实这幅画面对他来说也足够震撼,双手合什念了一声“和弥陀佛”,然后又低头查看一番,起身说道:“张大哥,你看会不会是五斗米道的人所为?这些人身上的血仍未冷,被杀也不过半个时辰,估计逞凶之人也还不能走远。” “血债,当然要血偿。不管是什么人,杀我中国百姓就是不行!”张弛沉静了片刻,然后拉过白雪,拍了拍它的鬃毛,沉声说道:“好马儿,你若真有灵性,就带我到凶手的所在之地,我要为这些百姓报仇。” 张弛说完,白雪仿佛听得懂人言,扬踢嘶鸣。道玄已经觉得很大程度的可能上,这些村民应该是被五斗米道所杀:“五斗米道信众很多,张大哥与我只有两人,况且还要照顾酒娘,这该怎么报仇?” 张弛翻身上马:“百姓无罪,其实五斗米道的那些信众也不过是些流民,他们本来就是贫苦百姓,愚昧是愚昧了些可是何罪之有?罪在那些高层,那些愚弄百姓之人,我要杀,就要杀五斗米道的师君孙泰。” 道玄当然知道张弛平时虽然温润如玉,可要真当他发起狠来,狂意无边。不过道玄最欣赏的还是现在这样,肆意挥洒热血豪情的张大哥,每当张弛一狂起来,道玄也都会被影响得豪情万丈:“好!张大哥你说杀谁我们就去杀谁,让他不能再祸害百姓!” …… 五斗米道就驻扎在附近的山顶,倒也不难寻找,白雪通灵,也不用张弛驱策,竟真的来到了这个山头之下,夜色中遥望山顶,似有火光。 “难道他们是在升灶做饭?”道玄自言自语。 张弛也不言语,纵马就要上山,道玄连忙问道:“张大哥,他们若是在此地扎营,必然设有暗哨,我们怎么救人?” 张弛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救酒娘的?” 没想到张弛竟然还是要假冒五斗米道信徒上山,这个张大哥果然胆大。还不及多想,张弛已经纵马上山,道玄赶忙跟上,果然还没到山顶,就有一队人在外围设卡,只不过见来人不过两骑,倒也没有过分警戒,只是有一个头目拦上来问道:“何人上山?” “少废话,我已找回圣女,要速去见师君,别来挡路。” 张弛不屑与他废话,白雪的速度丝毫不减,那头目见白雪飞一般冲上来,连忙躲避,跌了一个跟斗重重摔在地上,旁边一人见张弛如此飞扬跋扈,忍不住就要追上去,却被刚爬起来的那个头目拉住:“你疯了,你没听他说找回了圣女?没见他骑着马?” 五斗米道中本就少马,能骑马的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虽然张弛等人穿着的衣衫不过是寻常信众一般,不过就凭这匹俊逸的白马,这些喽啰也不敢再上前仔细询问了。 张弛本来是想直上山顶,借着说找回了圣女去见师君,自然能见得到孙泰再杀了他。过程中也可四处寻找看看有没有三桐的下落,具体事情就要见机行事了,所以一上山张弛便左右张望,或许能见得到三桐也说不定。 不过还没等见到三桐,张弛就先听到了女人凄惨的哭号声,那哭声悲天动地,直哭的张弛心头发酸。 “怎么有人在哭?”道玄也忍不住奇怪。 张弛虽然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看到了一口硕大无比的锅。 军中造饭,锅是必定小不了的,和寻常人家的锅自然没得比,可也没必要如此大一口啊,这么大的锅,直径竟有四五人合抱那么大,这么大的锅,那的是用来煮什么的? 张弛还在疑惑,又向前行,却见远处一颗大树上,紧紧缚着四五个年轻女子,那凄惨的哭号之声就是这些女子所发出来的,其中有两名女子更是一早就被剥得赤条条的。 他们要干什么?张弛心头一惊,难道他们要做奸污之事?张弛刚这么想着,却又发现不对,因为数名五斗米道信众已经走了上来,却是手持利刃。张弛马上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口大锅,“啊”的一声惊呼,他就明白过来了。 那几名五斗米道的信众,有人手持利刃,那当然是来杀人的,而另外还有人手持大斧,想来也可做分尸时所用,而为何要将要杀的女人衣衫剥光,那定然是因为分尸之时流出的血粘在衣服上,不好下锅。 张弛早就听说了孟飞扬就是被五斗米道这些人所吃,不过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而现在张弛已经完全被惊呆了,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那两名被剥光了衣服的女人早已经被眼前这些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吃人恶鬼吓得丢了大半的魂魄,抽泣的嗓子已经干哑,不过现在也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号。 这声哭号顿时就将张弛从震惊中惊醒,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眼前他怎能不管?连忙大喝一声:“住手!” 说完就纵马冲了上来。 可是白雪虽然奇快无比,毕竟张弛所在的位置离那些行凶之人还有些距离,等张弛冲上来的时候,那两名被剥光了的女人其中一个,已经被那个持刀之人一刀就削去了脑袋。 张弛惊怒无比,白雪霎时间冲到近前,持刀之身才惊觉,连忙回头,刚好被白雪一踢踏在了胸口。 持刀之人刀也丢了,一个跟斗跌出了老远,翻到在地,白雪这一踏力气可不小,不过张弛还不解恨,从马上翻身下来,那人本来被白雪一踏就已经气若游丝,又见张弛怒气冲冲的直上前来,连忙提起一口气勉强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x你妈!”张弛平时从不讲脏话,不过此时已经怒不可遏,那还管得了这些,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冲上前来骑在那人身上,一石头就将他的脑袋砸开了花。 道玄的马没有白雪快,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冲了上来,也不将马勒停就直接飞身跳了下来。道玄是佛门弟子,见到这一幕早就震怒无比,出手也绝不留情,三下五除二,就将另外那些持刀斧之人杀得一个不剩。 连张弛道玄都是这样的神情,更别说还在马上的酒娘了。 酒娘已经完全吓呆了,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一直等张弛和道玄将这些人全部杀死,酒娘才恍然醒悟,翻身下马,匆忙的跑到另外那一名被剥光了衣衫的女子身边,将自己的外氅脱下盖住了她的身体。 那名女子只不过是农家的寻常女子,一生中哪里经历过这等的磨难,此时被救,也早都喊哑了嗓子,现在只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不是她不想出声,而是她已经发不出声了。 张弛杀的过瘾了,可是这番杀人就在五斗米道的营地之内,刚才的一连串事情事发突然,闪电间张弛和道玄就连杀数人,可旁边的五斗米道信众怎么会看不见? 此时那些人已经手持刀枪,呼喝连连的围了上来。四处都是五斗米道的信众,躲无可躲,转眼就把张弛几人围在了中间。 ps:写这一段的时候竟然忍不住流眼泪了,希望朋友们能支持。 第79章 舌战流民 见众人围了上来,情势危急,张弛走到酒娘身边,握住酒娘的一只手说:“你可害怕?” 酒娘性格柔弱,对张弛更是百依百顺,此时见张弛询问,坦然一笑:“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酒娘的另外一只手,还搭在刚被她盖上外氅的那女子肩头,那女子还被紧缚在树上,此时抽泣不止。张弛知道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劝也无用,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哭也无用,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才行。” 这个时代的寻常百姓,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过尊严?那名女子虽然早就被吓傻了,不过张弛这一句话立时就让她心头一颤,还真是勉强忍住了哭声。 也的确如此,如果敌人注定要将你杀死,哭号、哀求又有何用?在这个乱世,百姓命如草芥,可尽管是命如草芥也要有尊严。人最应该有的东西不应是乞求敌人的怜悯,而应该是抗争和不屈! 那女子惊恐的神色,慢慢在酒娘的笑容下有所平复,酒娘慢慢拍了拍她的身子,就好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小马,轻声的说:“不要怕,我以前也会害怕,可是自从跟着公子以后,我才慢慢知道,生在天地间,可以为悲天悯人而哭,却绝不应向举起屠刀,正要来杀戮你的敌人哀求而哭。” 酒娘柔弱的性格,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张弛也忍不住赞赏。其实他不知道,就是他那种整天看上去无所事事,饮酒取乐,也从来不愿过多关心天下大事,可却偏偏遇强则强,从不甘心受辱的性格,已经对本来柔柔弱弱的酒娘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那名被紧缚在树上的女子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虽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不过一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这些人把自己当做村中养的猪一般来杀戮宰食,难道自己也应该像猪一样,在被杀时只晓得悲叫嘶号么? 有些畜生可以不把人当人来看,可是自己却万万不能也是如此,否则自己又与那些被宰食猪有什么差别? 面对死亡而无所畏惧。那名女子虽然知道应当如此,可一想到这些,心头一酸,竟又忍不住抽泣出声。 她毕竟只是一个农家里的寻常女子。 这个时候,周边五斗米道的人众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手持长刀,大声喝问;“你们几个可是鬼卒?难道活腻了还想造反不成?” 张弛这身衣衫,那人当然是把他当成了寻常教众。张弛也不解释,扫视四周,义正言辞的高声问道:“你们谁敢告诉我,你们为何从四海相聚到一起,揭竿起事,为何舍命而先攻建康,又攻山阴?你们所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还用问,”人群中有人叫道:“朝廷无道,门阀遍地,我们早都活不下去了,我们入天师道,当然是要建一个大同之世,让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对,对。”人群中的人也都跟着附和。 “放屁!”张弛怒声骂道:“百姓都做了你们的腹中之食,你们还谈什么让天下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张弛这句话说完,那些五斗米道众里倒是的确有不少人垂下了头。其实这些人也并非全是铁石心肠,他们之前虽然也曾吃过人,可是那都是吃的士族门阀,天下流民恨士族入骨,恨不得饮其血,啃其骨,这倒是本无可厚非,可今天却要吃百姓,其实五斗米道教中的人也有很多暗自摇头皱眉,只不过却没人敢说。 现在有了张弛带头,人群中也有人跟着说道:“就是,我们为天下百姓建大同之世,又怎么能吃百姓的肉?”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开始那持长刀之人貌似是孙泰的忠实信徒,大怒道:“你们怎地如此目光短浅?毫无远见!我们以前在圣地自种粮食,可现在朝廷大军追剿,我们能去哪里取食?若是我们都饿死了,日后又有什么人来建大同之世?这些愚民甘心为朝廷做牛做马,生死有什么不同?倒不如让她们来活了我们众人,只要我们还有命在,日后再回来杀了皇帝和那些门阀,天下大同,那时百姓才知道我们的好处。” 张弛见这人一番歪理邪说竟然说的理所当然一样,指着那人的鼻子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目光短浅?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毫无远见?要我看最没有远见的人就是你这个混蛋!” 那人持刀在手,听了这话反而嘿嘿一笑:“那你不妨来说说看看,看在我们还算一教之友的份上,你说出的道理若能将我说服,也就作罢,你要是说不出什么道理,我就把你砍了,说你妖言惑众!” “好,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张弛说罢,转身回望四周的那些五斗米道道众,那些人也都望着张弛,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张弛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建大同之世,让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可说得到,不如做得到,说一千,不如做一件!你们又都做过什么?你们攻过健康,攻过山阴,可那都是为了你们而肆意抢夺劫掠,百姓受苦,何时受过你们半点的好处?你们说要让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可你们自己的妻、子、老、幼,又在何处?” 这一句话却是说道了五斗米道信众的痛处。五斗米道信奉水神,因为长年四处迁徙的缘故,师君早就已经下过了令,多少的老、病、幼都被舍弃荒野,现在周围的五斗米道信众,就有不少因为迁徙,曾亲手将自己的骨肉投与古井中淹死,却还做法说祝他们早登仙界。 自己的骨肉都可以狠心舍弃,又谈什么让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苍天不仁,我中国百姓受了多少苦楚?北方五胡肆虐,死了多少我中国之民?现在中国之地都已经沦落在了胡马的铁蹄之下,中原大地尸横遍野,中国百姓妻离子散!而我们汉人现在的土地,不过是东逼沧海,北限长江,不过只剩下一个弹丸之地了。” 张弛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我们自己中国人都吃我们中国人,难怪那些胡人也来吃我们中国人,吃到最后,看还能剩下几个中国人来和你们建狗屁的大同之世?” 五胡吃人的惨剧,长江之南也常有听闻,现在又听张弛说起,大多数人都面有愧色。 “外有五胡,内有门阀,你们看看现在,人心离叛,天下兵起,我中国的百姓,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相离。而现在又多了你们来凌.虐百姓,佛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管他们说了做没做到,但人家说的就是悲天悯人的大慈悲,而你们确是让别人来入地狱,让自己活命,狗屁的替天行道,要我看,你们所说的替天行道,是以替天之名,行虎狼之道!” 张弛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周边的那些五斗米道众大多数人也都是一时间羞愧不已。张弛话虽然已经讲完,场面却依然肃静了好半响,竟无一人说话。 肃静了片刻,首先发出的声音,却是现在还被绑在树上的那几名女子的抽泣之声。 第80章 谜团(上) “这样下去,再用不了多久,只要胡人攻过了长江,到时候就轮不到你们吃别人了,可就是等着被胡人吃了。现在你们吃自己人吃的很过瘾,不知到那时你们被胡人吃,又会做什么感想?” 张弛说完,见众人无人能言,都面有愧色,转身对酒娘说:“把她们从树上放下来吧。” 酒娘点了点头,便要去解绳索。 “你敢!”忽然一声大喝,一队人从外面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骂道:“人不饱食,怎么有力气打仗?这可是师君和大祭酒下的令,谁敢违抗?把这三人统统杀死剁碎,连同那些女人一起给我煮了。” 他说的这三人当人是张弛、道玄和酒娘三人。跟随他进来的那队人一听此令,纷纷凶神恶煞的从他身后赶上前,直奔张弛等人而来。 这个为首满脸横肉的人,周边的五斗米道信徒倒都认识,这人是大祭酒阎一草手下,一个狂热的信徒,此人孔武有力,五斗米道上阵杀敌,他也向来冲在前边,在鬼卒之中,倒是有些威信。 只是可惜,这人本来也是一条汉子,可当一个人有了信仰就是这样,当对什么的信仰达到一定程度后,往往就会不辨黑白,不分是非。 “住手!”看着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张弛没想到,发出这一声大喝的,竟然是刚才那名持刀与张弛对质的汉子:“我们不能吃老百姓!” “对,对,我们不吃老百姓。”周围的人跟着叫嚷起来 “此人妖言惑众,你们可不要受了他的蛊惑。”横肉男喊道。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他说的好不好,可我觉得他说的句句在理,我们不能滥杀无辜。”持刀汉子倒是耿直。 这还了得?这人只是说了一番话,就说得人心思变,此人绝不能留。横肉男心中想着,就从旁边一人手中抄过一杆长矛,也不理那持刀汉子,径奔张弛而来。 持刀汉子哪里肯让,横跨两步挡在横肉男面前:“他也同我们都奉天师道,只不过他不愿害了百姓,我不许你伤他性命。” 那持刀汉子当然是以为张弛也是五斗米道的鬼卒,况且刚才张弛这一番话说的的确在理,把这持刀汉子说的心服口服,这汉子没有多少文化,可却是义气中人,现在看有人来拿张弛,竟敢仗义直言。 张弛点了点头,看来五斗米道中也并非全是冷血之人,很多人虽然被孙泰愚弄,可也依然性情十足,张弛倒是有些欣赏。 横肉男冷笑一声:“你敢违抗师君之令,该杀!” 话音刚落,横肉男就忽地提起长矛刺向了持刀汉子,持刀汉子正挡在横肉男身前,距离太近躲闪不及,直接竟被长矛将胸膛刺了个对穿。 周边众人也没想到横肉男突下杀手,猝不及防全都吓得一愣。横肉男一脚将持刀男子的尸体踢倒在地,将长矛杵在地上大喝一声:“再有人敢妖言惑众,下场就与他一样。” 这一变故直让张弛吃惊不已,刚开始他还对这持刀汉子有些欣赏,可眨眼之间就已经被杀,更何况他还是为自己说话而被杀,张弛嘴角抽动了两下,虽然他现在已是盛怒,不过张弛越怒反而表情越是平淡,此刻回头也是平淡的对道玄说:“杀人,立威。” 道玄年轻气盛,早就已经将拳头握紧,可是身在敌营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真的打了起来自己倒是没什么,张大哥和酒娘不会武功可难免要吃亏,所以这半天以来一直是强忍着性子,现在终于听张弛说“杀人立威”,二话不说,就直接跳上前去,一拳朝那横肉男脸上擂去。 道玄虽然是个和尚,可佛祖尚且需要斩妖除魔,当初离了道远跟随张弛之时,道远也曾这般嘱托他,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到时候就要凭自己的感觉了。毫无疑问,这种杀戮百姓煮来吃肉的畜生,就是他最应该杀的人。 所以这一拳也毫不留情,用了全力势如奔雷,直接打在了那横肉男的鼻梁上。 横肉男如何想得到道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只是眨眼间就已经跳到了自己面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一拳狠狠的打得他鼻血横飞。 道玄用了全力,这一拳已经足够将鼻梁骨打碎。横肉男只感觉眼前一花,直冒金星,不过这还没完,道玄当然不会只打这一拳,另一只手抓住横肉男的衣领,另一只手已经一拳接一拳不停的照着他的鼻梁打去,不过是呼吸之间,就已经连挥了十几二十拳,全都打在了他脸上的同一个地方。 道玄拳头打得快,等道玄一口气打完,横肉男才萎顿倒地,七窍流血,半点气息也无,已然被道玄这一通拳头活活打死。 用拳头活活将人打死,比用刀砍翻可来的更加威慑,道玄现在虽然头上围着头巾,看不到光头,不过他怒眼圆睁,还真有些怒目金刚的样子。 本来还待上前抓人的那一堆人竟被唬住,一时楞在原地,张弛指着酒娘低呼了一声:“她不是别人,就是我天师道内的圣女,现在我与圣女要去见师君问明缘由,在此之前若是再有人敢杀戮百姓,下场就与此人一样。” 这番话刚才本是那横肉男说的,不过现在横肉男已死,说这句话的反而又变成了张弛。 圣女五斗米道的信徒当然都听说过,可却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听张弛指着酒娘说此人就是圣女,这些五斗米道信众信众还是有些不信。在他们心中,圣女有通天彻地之能,能驱策九九八十一万阴兵鬼卒,那必然也应该有三头六臂,怎么能和寻常人长得一样? 不过尽管这样想,可却无人敢说,万一这人真是圣女,自己要是不信可就落了大罪了。张弛见众人都楞在原地动也不动,又大喝一声:“还等什么?还不快带我们去见师君!” 那一队人虽然见道玄杀了横肉男,可现在也不敢多言,反正等见了师君真假立判,倒也不敢现在就围上去,只得说道:“师君在前方山顶,我带你们前去。” 张弛刚要走,又回过头来,指着还绑在树上的那几名女子说道:“把她们都放下来,你们可不要伤害。” 可转念一想又不放心,自己一走难免有人或许又会加害,因此又说了一句:“我要她们随我同行。” 酒娘亲自为那几名女子解下绳索,周边的五斗米道信众见“圣女”竟然这么听张弛的话,也想知道这个“圣女”是真是假,都跟着张弛身后,一起奔山顶而来。 第81章 谜团(中) 三桐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孙泰的家眷是要论“抬”的了。 还是刚才出山阴城不久,三桐就问过,那辆奢侈华贵的马车中装的是什么,叫三桐为“大哥”的那名女子曾说,那马车中装的乃是孙泰的家眷,只不过攻陷山阴之时,却并没有将他素来珍爱的家眷抬入城中。当时三桐就很奇怪,:孙泰的家眷难道没有腿的么?为什么要别人抬? 不过现在三桐已经知道了其中缘由,不是因为没有腿,他清楚的看到从那辆马车中抬下来的人双腿俱全,而之所以要抬,那是因为从那辆马车中抬下来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世界变化快。三桐现在心中就大有这种感慨。竟然有人将尸体装在马车之中四处携带,而且看那些抬尸体之人,对这具尸体也是恭敬异常,也由不得三桐不惊讶。 那些五斗米道教徒抬人所用的工具,倒有些像后世的担架,只不过这个担架要精美许多,和那辆奢侈豪华的马车到也相配,一个女人躺在正中,面色如纸,一看就猜得到,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不过三桐更惊讶的却还在后面,等那队人抬着那个女人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这一跳几乎离地三尺。三桐当然知道现在他在五斗米道中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其实在他心中,他早已经忍不住差点叫了出来:“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是酒娘?” 若说不是,可却至少有七分相似,若说是,那也不对,装尸体这两马车明明一直停在山阴城外,而酒娘却是在城内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桐彻底懵了。 “大哥?”三桐身边的那女人见三桐神情异常,召唤道。 三桐这才清醒,指着已经被抬远去的那具尸体问道:“这人就是师君的家眷?” 那女人点头,三桐满是不解,又道:“可她明明是一个死人,为何不将她掩埋了也好入土为安?” 那女人叹了一口气:“这其中缘由甚是复杂,不是我不愿说与大哥知道,只是有些事,大哥不知道或许更好。” 三桐见那女人不肯说,也不好再问,不过想来应该不是酒娘,但是如此相像,这中间难道又什么隐秘?三桐还正在想着,一抬头又大叫一声,跳的离地三尺高:“怎么又是酒娘!” 不能怪三桐惊诧,刚看到死的现在又看到活的,纵使三桐再镇定也免不了一惊一乍。 远处上来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直奔山顶而来,当先一人可不就是酒娘?三桐连忙揉了揉眼睛,这次他又笑了:“还有张兄弟!” 三桐身边那女人见三桐的神情转瞬间就变了又变,况且她也曾三桐说过他最敬佩之人,就是那个“张兄弟”,所以她也对三桐口中的“张兄弟”很好奇,跟着问道:“哪个人是你的张兄弟?” 三桐指着张弛说道:“就在前方,我带你前去相见。” 说完三桐就连忙迎上前来。 张弛还正在四处张望,心中还在希望能找到三桐若水和谢灵运三人的踪影,结果就看到三桐迎面而来,见三桐无碍,张弛也是终于放下心来,拉住三桐避开身边的五斗米道众多鬼卒,轻声问道:“若水姑娘怎么样?” 三桐一拍胸脯:“张兄弟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我早就把他们藏在了马车中,若水姑娘和那个谢家小公子,都完好无损。” “没想到你现在也变得这么机灵了。”张弛赞道。 三桐平时看上去木讷,现在怎么变机灵起来了?张弛当然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在三桐身后相助,要不然三桐怎么能在五斗米道大军中混的还有马骑,让若水和谢灵运还有车坐?三桐也嘿嘿一笑说:“这也不算是我机灵,只不过有个妹子帮忙罢了。” “你妹子?”张弛好奇的问道。 “也不算妹子,就是……”三桐尴尬一笑,也不知如何形容,两支手手指交叉做了一个手势:“就是在会稽山中你与若水姑娘那样,嘿嘿。” 自打从会稽山回到山阴城中,张弛就一直感觉三桐性情有些古怪,知道现在这才明白,感情三桐在会稽山上也有桃花。张弛问道:“那她叫做什么姓名?” 这一问倒是把三桐问住了:“我忘了问了。” 张弛真想就地晕倒:“那你们怎么称呼?” “还不就是她叫我大哥,我称她妹子。”三桐搔了搔脑袋:“不过张兄弟你这一说,我是得问问她叫什么。” 张弛简直哭笑不得,这种事情恐怕只会出现在三桐身上。不过这时那女人也已经在三桐身后赶了上来,见张弛拉住三桐说话,走过来问三桐说:“大哥,这位可是你说的张兄弟?” 三桐嘿嘿一笑,介绍说道:“这便是我妹子,好妹子,这个就是我张兄弟,才华很是了得。” 那女人也对张弛微微一笑,再向旁边看去,等她看到了酒娘,笑容却忽然僵住,一脸惊诧:“你是何人?” 张弛身后本来就有一群五斗米道的鬼卒,其中也有不少就是被张弛所杀那横肉男的手下,此时见那女人神色诧异,连忙走上前来恭敬说道:“禀祭酒,这人说是教内的圣女,不知是真是假?” 张弛的心也一下紧张了起来,难道这个女人认识酒娘?虽然她与三桐关系看上去非同一般,可听那鬼卒的称呼,她竟然是五斗米道中的祭酒。张弛经历了连番的变故,现在心思也更加缜密,不知她与三桐在一起是不是别有目的,暂时妨人之心还是不能没有的。 若是那女人说酒娘不是圣女,恐怕这些鬼卒马上就会与自己等人动起手来,能不能见得到孙泰还不好说,况且山中都是五斗米道信众,若是败露,如何救出三桐、若水顺利逃走也是难题。 不过那名鬼卒刚询问完,那女人就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废话,这当然是教中圣女!你胆敢质疑,不想活了?” 那名鬼卒连忙跪倒在地:“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周边那些五斗米道的信众一听祭酒都如此说,竟然真是圣女,连忙也都跪伏在地,口中不停的说请圣女恕罪的话。 “得了得了,”张弛挥手说道:“都站起来吧,圣女不怪罪你们。” 酒娘虽然没说话,不过刚才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圣女可是非常听这个男子的话,想必这个男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再抬头看看“圣女”,却见“圣女”小鸟依人般的站在张弛身侧,这群信众心中也忍不住嘀咕,:原来圣女也是与普通女子一样,是会找男人的。 张弛虽然不知道,这个三桐的“妹子”为何不拆穿自己,不过现在他能装一会是一会,穿越以来连番变故,早已经将张弛的心理素质锻炼的超人一般,心中虽然紧张,不过表情却是洒脱:“师君何在?快带我和圣女见他,我还有事要问。” 张弛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杀孙泰,现在当然更是非杀不可,否则现在在五斗米道大军之中, 他是无论如何也很难将众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的,尤其是那些刚刚被他救下来,原本要被煮来吃肉的农家女子,这些女子遭逢变故,张弛心中也起了怜惜之意,既然救人就要救到底,张弛是绝不可能再将她们弃之不管的。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张弛当然知道,只要见到了孙泰,以道玄的武功,瞬间制住他应该不难,到时再见机行事。 因此张弛虽然感觉到,三桐的这个妹子必然看出了些什么,不过现在张弛也没时间理会为何她不将自己拆穿。 “不如我们先去见师君。”张弛说道。 …… 五斗米道匆忙从山阴城中逃出来,也无器物,所以这些人虽然准备扎营做饭,可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营帐,所有五斗米道信众也都是露天席地而坐,师君孙泰倒也没有架子,毫不例外,也不支篷帐。张弛随众人行了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山顶最高之处。 五斗米道毕竟只是一群流民集结在了一起,也无完善的组织和军纪。张弛等人走的快,所以等有人通报孙泰说圣女已经回来的时候,张弛等人也已经走到了孙泰所在之地。孙泰虽然感觉其中蹊跷,不过也起身相迎。 圣女乃是杜子恭之女,当初被五斗米道教中人立为圣女,而孙泰不过是杜子恭之徒。况且因为孙泰曾说圣女此来乃是远从海上仙山而来,助天师道建大同之世,所以在人前的时候孙泰前来迎接圣女倒是理所应当。 迎面而来共有三人,其中到有两人张弛曾在烟雨楼前见过,正中一人就是师君孙泰,右侧一人就是大祭酒阎一草,而左侧一人,张弛却不认得。 而另外一边,一个石台之上,正放着一具尸体,张弛一看这具尸体,立时心中震惊无比,那具尸体倒也没什么其他独特的地方,只是那具尸体的容貌,简直与酒娘一般无二,就好像是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样。 那具尸体保存得倒也完好,仪容整洁,看了看那具尸体,又看了看酒娘,越看越觉得相似五斗米道认酒娘来做圣女,难道与这具尸体有关?张弛心中已经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第82章 谜团(下) (情节发生到这里,本来有孙泰同那具女尸之间的一段***情节,不过因为后来编辑建议,所以这里的情节是修改了思路之后的。只是把这段情节去掉,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故事的前后连贯上也总觉得没交代清楚,希望朋友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对没有描述的情节略加想象。) “她是谁?”张弛指着那具尸体,忽然发问。 “你又是谁,怎敢如此同师君说话?”孙泰左边那人,长着两撇胡子,身穿道服,张弛本不认识,不过一听他说话的声音,张弛便听出来了,他就是当初在会稽山圣地与孙泰密谋攻入山阴的孙恩。 “我?”张弛一下愣住,他当然不会说他的真实身份,旋即理直气壮的说:“我只不过是一名鬼卒。” “你既是鬼卒,难道不知师君乃我道门中的圣人,你怎敢如此同师君说话?” 吵架张弛可从来没有怕过谁,况且他此来本就是要擒杀孙泰,此时更是丝毫也不退让:“普天之下,无圣无凡!以道观物,万物齐同,我们道家讲天地一马,万物一指,师君与鬼卒又有何不同?” 张弛读过老庄子,现在说的乃是道家齐同物论、众生平等的观点,五斗米道中尽是流民,也没人读过真正的道家经典,《老子》、《庄子》更不用提,所以这一番质问,孙恩还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泰此时却根本没有在意张弛,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酒娘,深情问道:“你是钦茹?” “钦茹难道是我的名字?”事情和自己有关,酒娘当然在意。其实她的心中早已惊诧莫名,她自己从记事起,就已经父母双亡,自己和妹妹两人落难江东,后来妹妹也饿死了,难道自己的身世其中还另有隐秘? “二十年……”孙泰忽然有些恍惚,离着好远伸出手来,仿佛要抚摸酒娘的面孔,可是手伸到了半空却摸了空,他这才发现他与酒娘之间还有段距离,便蹒跚着向酒娘走来。 张弛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想道玄一打眼色,道玄看懂了张弛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只等孙泰近前,就一举擒下,其他的事情,也只能等擒了孙泰再说。 张弛与普通的五斗米道鬼卒截然不同,五斗米道的鬼卒都是流民,哪里有人懂道家经典?虽然五斗米道用来欺骗信众的书籍也是根据老庄而来,可却早已经改得面目全非,借用老庄之名自说自话罢了。 这些阎一草当然已有发觉,此时孙泰还没走两步,阎一草已经瞬间横移到了孙泰面前。 “师君留步,圣女虽然是圣女,”孙泰一指张弛:“可此人有疑,师君不可贸然近前。” 阎一草的武功也是不低,这点在烟雨楼前他击退守寅道长的时候,张弛和道玄就已经见识到了,所以道玄也没敢贸然出击。 道玄当然知道,虽然他武功高强,可其他人却不是,现在众人都在五斗米道大军之内,若是他不能一举擒住孙泰,后果难料。他是在等一个最佳时机。 “既然圣女归教,就请圣女移步到这边来吧”阎一草说的虽然是圣女,可眼光却一直冷冷得看着张弛。 一向安静的酒娘却动也没动,忽然问道:“我根本就不是圣女,我到底是谁?” 然后酒娘又一指石台上的那具尸体问:“她又是谁?” 周边五斗米道的信众都围在不远,此时一听酒娘竟然说自己不是圣女,立时哗然。 张弛刚刚杀了横肉男,那名横肉男当时所带的兵士现在一听圣女果然不是真的,就有一人高声叫道:“就是这人倚仗假圣女,刚才还在山前杀人,救了这些女人,不让我们饱食一顿,肯定别有所图!” “既然你自认是假扮圣女,还有什么可说,”阎一草阴冷冷的笑着说道:“来人,将这几人杀了同做晚饭。” “不要伤了我的钦茹。”孙泰喃喃说道。 “师君,此人不是圣母。”一旁的孙恩叹息说道:“圣母已经死了近二十年了。” 孙泰一听这番话,立时神情萎顿,不过片刻就已经泪流满面:“二十年,钦茹已死了二十年。” 旋即孙泰又走到那具尸体身边,用手温柔的抚摸着那具女尸的面颊:“钦茹,都已经快二十年了可你依然风采依旧,你放心,待我破解了长生之术的秘密,我定然要将你复活。” 孙泰如此表情,还真是让张弛吃了一惊,长生之术他倒是听说过一次,还是在烟雨楼前,守寅道长逼迫孙泰所图的不就是什么长生之术么?难道世间真有这样的秘术,还能使死者复活? 阎一草见孙泰此时神情恍惚,连忙高声喝道:“鬼卒何在!还不快将这几人给我砍成肉泥。” 道玄心中大叫不好,此时如果再不动手,怕一会儿就没有机会了,现在只有擒下孙泰,才能解围。说时迟那时快,间不容发之际,道玄已经向孙泰急射而去。 阎一草没有料到道玄爆发起来如此突然,不过他当然不会让道玄得逞,身形一展急速飞跃到了道玄的身前挡住了去路,刹那之间两人已经互攻了一拳。 两人的武功竟然伯仲之间,各退一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横肉男手下的这一队五斗米道鬼卒,早就看过道玄如同怒目金刚一样杀了横肉男,现在哪里敢上前去,不过那几名刚被张弛救下的女子可就不同了,硬的不敢去打,这些人当然知道寻软的捏,所以都举着刀枪,呼喝着朝那几名女子而来。 “不要伤了无辜的百姓,你们与那些吃百姓血肉的士族有什么不同?如果真有本事,你们就冲我来!”张弛一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当然阻挡不了这些如狼似虎的鬼卒,不过却也唤醒了周边围观之人的一些良知。 之前张弛就曾说过一番铿锵有力,义正言辞的话,留给这些人的印象就颇为深刻,现在又被张弛这一声大喝,就好像失魂了多年的行尸走肉忽然被一声大喝唤回了魂魄:“对,不能再伤无辜百姓的性命!” 这些人竟有不少,自发的站了出来,将那些要冲上去杀戮柔弱女子的鬼卒围在了中间。 “你们要造反么?”孙恩大怒,这群流民竟然不听号令叫他如何不怒。 五斗米道虽然人多,不过因为扎营造饭,都是散居在山顶四周,山顶上的道众倒是不多。况且五斗米道也谈不上军纪组织,孙恩大怒之下就四处张望想呼唤附近一支人马上来平乱,不过刚一抬头,不远处已经有一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惊慌的叫嚷:“师君、大祭酒,大事不好了,朝廷的大军打过来啦!” “这么快!”孙恩闻声心中也是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廷大军竟然会来的这么快,众人不过是做顿饭的功夫就追了上来。孙恩有些不信,连忙站到高处,极目远眺。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还真的把他吓的胆寒。虽然天色已暗,不过孙恩还是看到四面八方竟然都有烟尘,视线所及之处依稀有无数铁骑直奔自己所在的这个山头而来。 四面烟尘骤起,很明显都是大队的骑兵疾驰的缘故,难道朝廷的大军现在已经趁着天色已暮,将自己等人,围在了中间? 第83章 匹马夺帅(上) (ps:快放假了,最近有些工作,导致更新不是很稳定,抱歉。) 司马元显虽然年纪轻轻,可经由他调.教训练的新军,调度之快、进军之速的确使人为之骇然。 虽然攻下了山阴,不过司马元显是不会就这么就放过五斗米道的。 五斗米道当然也知道,所以急忙东行,打算投入海中。 攻占山阴失败,朝廷顷刻间派来大军围剿,的确是大出五斗米道这些人的意料,如今天下虽然大,可也只有茫茫大海之上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匆忙向海上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连扎营造饭也是在山顶之上,而且打算饱食之后继续赶路。可是五斗米道万万没有料到,朝廷大军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趁着夜色笼罩下已将大军四面埋伏,等山上五斗米道发现之时已经快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还好五斗米道的孙恩颇有远见,在山顶上扎营造饭也正是他的主意——在山顶视野极广,否则恐怕现在还发现不了朝廷大军的动向。 此时道玄和阎一草两人还在教量,这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而左右的鬼卒也都分作两派,一派要杀那些抓来的女子,而另外一派却极力阻止。 孙恩立在高处,极目远眺后眉头紧锁,大呼一声:“大家都先住手!” 鬼卒们倒还听话,一听孙恩大叫,都住下手来,只不过阎一草见竟然拿不下道玄,不肯停手,孙恩只得高声继续说:“我们教内之事,且容以后再说,现在朝廷大军来围,若是等他们成了合围之势那可玉石俱焚了,谁也讨不到好处!眼下当务之急,应是我教内齐心协力,冲出包围才是。” 孙恩哪里知道张弛与道玄等人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张弛就是“天机”,恐怕也不会这么说了。在五斗米道这些人的眼中,张弛这个“天机”的威胁,更甚于数十万精兵。 现在张弛化妆成五斗米道鬼卒,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初在山阴城中朝廷的军队看到张弛就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杀,现在又在此处遇到,要是被捉住就算张弛有一百张嘴那也是说不清了,还不当时就被朝廷的兵士给杀了? 因此张弛也冲着道玄低呼了一声:“别打了,先停手。” 道玄别人的话不听,不过最听张大哥的话,见张弛如此说,便一推阎一草手腕,借势跳了出来,回到张弛身边,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炯炯有神,环视了一圈。 阎一草还要再上,不过孙恩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大祭酒,应以大局为重!” 以阎一草阴险的性格,若是放在平时,那他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张弛和道玄的。不过现在局势紧迫他也明白,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时他的耳边却忽然听到师君孙泰一阵仰天大笑。 笑声凄厉刺耳,虽说是笑声,却比哭还难听。三桐还正琢磨这到底是笑是哭的时候,果然师君孙泰的笑声又变成了哭声。 “来吧!来吧!来得好!”此时孙泰一手抚尸,一手扶额,立在那具女尸旁边放声大哭:“钦茹,二十年,我终于攻下了山阴!只是可惜不过半天功夫我又被赶出了山阴,我满腹的雄心壮志既不能施展,又是不能将你复活,不如便随你一起去吧。” 这一幕中的孙泰可与张弛印象中的不同,张弛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阎一草和孙恩见孙泰此时似有死志,立时大惊:“师君不可轻生,我道门根基犹在,晋室江山不日将亡,到时我们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不过这番话孙泰却仿佛未闻,依然泪流不止、神情萎顿,张弛没有想到杀死杜子恭窃师君之位,又隐忍图谋了将近二十年的孙泰,竟然对女人是如此重情义之人,想必这具女尸必然是他心爱之人,而这具女尸,与酒娘又是什么关系? 若说是姐妹,这不大可能。孙泰刚刚曾说,已过了二十年,而钦茹风采依旧,按照年岁算去,绝不可能是酒娘的姐妹,难道,竟是酒娘的母亲不成? 若说这具女尸是酒娘的母亲,中间的联系便一目了然了,苍槐将军定然是见酒娘于这具女尸一模一样,也觉得其中事有蹊跷,所以才会命人将酒娘送回会稽,然后孙泰又立为了圣女。 只是若说这具女尸是酒娘的母亲,何以尸体近二十年而不腐?又为什么酒娘丝毫不知其中缘由? 张弛百思不得其解,而看孙泰的模样,恐怕他与这具女尸本是一对恩爱夫妻,若是照这么说,难道他是酒娘的生身之父? 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张弛越想越惊,不过却觉得其中有些又不尽然,本来张弛还打算找机会擒杀了孙泰,不过现在在一切没搞清楚之前,他又暂时不想这么做了,或许其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阎一草见师君神情萎顿,也有些着急:“朝廷大军就要围了上来,可师君却不发令,这可如何是好。” “师君怕是又念起了圣母,思绪混乱,现在情势危机,不如我们先擅作主张,带师君脱险再说。”孙恩一直就是孙泰身边的智囊,倒是有些远见。 “我来做先锋!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你定要保护师君平安逃出去。”阎一草恶狠狠的说道。 现在事关天师道一脉的存亡,阎一草虽然性格阴毒,可他自幼就是被天师道所救,对于天师道他倒是忠心耿耿,与苍槐将军一般,一心要建一个大同之世。为了这个梦想,有的时候甚至甘心赴死。 说着阎一草就要前去整军以做先锋,孙恩拉住他:“如今朝廷大军成合围之势,若是直接突围恐怕冲不出去。不如我们分兵突围,明攻吸引敌方的兵力,而让师君暗逃,或许还有些把握。” 看来是“舍车保帅”之计。阎一草当然明白,不过他还是决然的点了点头:“放心,由我明攻出去,哪怕是死也要先吸引四周的朝廷军队向我调动,拉开包围中的缺口,让师君能逃得出去,绝不辱命。” 张弛没想到五斗米道教内竟然还有这样舍身取义的事情,而且甘愿牺牲之人,竟然是一向阴狠毒辣的阎一草。张弛忽然觉得,昔日的苍槐将军和眼前的大祭酒阎一草,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建立一个大同之世,哪怕是用他们一生的时间甚至生命来完成这个梦想绝也不改初衷。虽然很多做法有些阴毒狠辣,可是真的不能说他们错。 乱世之中,究竟谁对谁错,也不过是一个立场的问题。王小姐为谢阀苦力经营,苍槐将军为天师道图谋一生,这里头谁又是对?谁又是错? 张弛一直觉得阎一草滥杀无辜,吃士族本来就已不对,又要吃百姓,简直是一个乱世恶魔。可是现在张弛见阎一草为了保存天师道,竟然甘愿付险,他才明白阎一草这个人。 这条“舍车保帅”之计,阎一草要明攻,面对朝廷即成包围之势的朝廷大军,恐怕有死无生,可阎一草却连眉头也不皱一皱,这样一个人,为了梦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又怎么会去顾及别人的性命?这样的人做起事来,当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五斗米道的信众本来都散落山头四周,不过四面八方起了烟尘,在山顶上望去一目了然,远处可见依稀骑兵,被烟尘笼罩着不辨多少,不过也是人心惶惶,现在早围在山头附近,人声嘈杂。 阎一草早命人牵来了一匹马,就要翻身上马准备整军,他是要尽快从这些五斗米道鬼卒中,组建出一支悍不畏死的人马。 开始那名横肉男,本来就是这样一名五斗米道鬼卒,不过已经被道玄杀死,这时横肉男手下有人叫道:“开始捉来的那些女子,还有不少没有食尽,怎么办?” 这人所说的这些女子,到不全是张弛所救的这些,被五斗米道捋来的女子众多,张弛也不过救了其中几个,而更多的却都已经被宰杀煮食了,也还有一些没有吃尽的,因此这人才有此一问。 “现在要出去冲杀,要这些女子有什么用,全都杀了。”阎一草冷冷得回道,面无表情,仿佛这些人杀了也根本不值一提。 听阎一草下令,开始那横肉男手下的鬼卒又重新恶狠狠的想张弛身后那几名女子冲了上去,那几名女子早已经惊吓过度,尤其是开始那名赤.裸这身躯的女子,现在虽然披着酒娘的外氅,不过也之挡住了关键部位的春光,雪白的大腿还依然在山顶大风中发抖。 张弛看着有些心疼,也来不及多想:“不能杀!” 要么不救人,救人就要救到底,这一惯就是张弛的作风。 “我说杀就杀!”阎一草大喝一声。 张弛也不示弱:“我说不能杀就不能杀!” “放肆!”阎一草以马鞭指着张弛:“我为我天师道甘心受死,愿冒奇险,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今日偏要将她们杀个干净!” “这倒也是。不过我今日偏要救她们。”张弛笑了一笑,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给他压力他却越是要做:“要是如大祭酒这么说,如果我也做一些事,就有资格救她们了?” “你有什么本事,现在又能为我天师道做什么事?” “若是我比你做的更好,能让天师道众脱险,你又怎么说?”张弛狂意被激起,傲然问道。 阎一草冷笑一声:“你凭嘴巴让我天师道众脱险么?在千军万马之前,你那些狗屁‘仁义’可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张弛被他激的也是血气狂涌,不过他越是激动反而外表上越是平静,淡淡说道:“舍车保帅之计虽然不错,可是敌方大军众多,你这些人马冲出去送死不说,也未必拉得开包围圈中的缺口。” 孙恩倒是态度比较中立:“那依你之见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大祭酒明攻吸引朝廷大军的兵力,这个计划照旧,只要不伤害这些无辜女子,我愿前去刺杀他们的上将,双管齐下,纵使大祭酒不能拉开缺口,若是我们能成功刺杀了朝廷大军的上将,到时他们人马虽然众多,可群龙无首,一样没有什么威胁,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为天师道做些事情?” “张大哥,如果你要救所有的女子,我会武功,不如让我去,你不可冒险。”道玄说道。 “你虽然会武功,不过却无宝马,我们兄弟同去。”张弛说的兄弟当然就是道玄,这一番话一说,众人全都被镇住了。匹马夺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魄! 连孙恩看张弛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弛,虽然他对张弛的能力很是怀疑,不过还是说:“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不过你这份气魄已让我敬佩,你此去无论成不成功,我都绝不杀这些女子,只要我还未死,就誓保她们平安。” 道玄虽然不怕和张弛冲出去刺杀朝廷上将,可是他心中不明白,刚才不是还要擒杀五斗米道的师君孙泰么,现在怎么又要帮他们,附在张弛耳边低声询问。 张弛对道玄轻声说道:“若是朝廷大军真的围住了我们,攻上山来,这些五斗米道的人双拳哪能敌得过众手,到时候朝廷的大军也根本不管什么是玉什么是石,还不是通通杀尽,到时候不止是这些女子性命最终还是难保,就连你、我、三桐、酒娘、若水姑娘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何不趁现在他们大军未曾布置妥当的时机来搏一搏?有时候帮别人,其实就是帮自己。” “张兄弟,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去刺杀上将,我也随你同去。”三桐说道。 对道玄说完,张弛又转头对三桐说道:“你留在此处,找机会同其他人暗逃出去,看护好这些女子。”说完张弛有靠近三桐说道:“可别忘了还有若水姑娘和谢家的小公子。我和道玄共骑白雪,纵使杀不死对方上将,也能仗着白雪这匹宝马和道玄的武功冲杀出去。” “那我代张兄弟,和道玄一起去刺杀上将,你留下来。”三桐不依不饶。 张弛见三桐重义,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白雪不能与你心意相通,到时未必听你的话。” 三桐无话可说,张弛嘱托完毕,仰天一声长啸,众人只听一声龙吟响彻耳边,接着就见一匹雪白神骏的白马从远处飞跃而出,霎时间竟然就已经跑到了张弛身侧,这匹马当然就是开始张弛救这些女人时留在附近的白雪。 张弛翻身上马,对阎一草说道:“你不是说在万马军中‘仁义’不值分文么?我今日教教你,什么叫做仁者无敌。” 第84章 匹马夺帅(中) “什么叫做仁者无敌?” 张弛这一句话,连周边的五斗米道鬼卒听了之后,也都大有感触。自从五斗米道造反以来,很多事情都是不择手段,就连教内鬼卒受伤或年幼的亲人骨肉,这些年来被抛弃的都数之不尽,又谈何仁、义二字? 一直以来他们听从师君的教导,都相信若要建成大同之世,就必要有所舍弃。 五斗米道都是定期举行祭祀,教众杂交,孩童大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多少这样的年轻女子因为携子迁徙不便,而将年幼的婴儿投于水井之中。 五斗米道信奉水神,虽然将这些婴儿投于水井以后,母亲都会真诚祷告,可是否将这些婴儿投于井中,这些婴儿便能升天成神?这谁又能知道,谁又能说的清? 自己对待亲人骨肉尚且如此,可如今见张弛竟然为了救一些陌生女子的性命,就甘愿以一人之力直面对方数十万大军,这些人心中又怎能不惭愧? 三桐身边的那名女子,见张弛如此心中也是万分敬佩,于是她也来到张弛马前,跟着三桐称呼张弛说道:“张兄弟你尽管放心,我怎么说也算是天师道祭酒,定然帮你用心照看这些无辜女子。” 旋即又语气悠长的惋惜一声:“只是张兄弟此行,千万小心为上。” 在她看来,张弛此行无论成功与否,能生还的机会都是微乎其微,也难怪她有叹息之意。 张弛点了点头。其实他见在场这些人都面有悲壮之色,自己都有些想笑,这些人莫不是以为自己前去送死?张弛虽然想救这些女子,可自己送死这种事情他可从来都不会做。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当然一半是倚仗坐下这匹宝马,另一半是倚仗道玄的功夫。 纵使杀不死对方主将,可现在对方大军离山头还远,仅到视线所及之处,包围圈没有收紧,必然有空隙,自己和道玄两人一骑,有白雪的神速,要想冲出去还不成问题。 不过张弛知道,别人可不知道,两人一骑,而对方是数十万大军,这完全不是实力悬殊能形容得了的。 这时被张弛所救的那几名女子见张弛上马要行,也都止住了抽泣,自发的跪在张弛马前,最前面的那名女子,就是披着酒娘外氅的那名裸.体女子。那女子笔直的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张弛,仿佛有话要说。 开始张弛只是着急救人,却没有仔细观看这些女子的容貌,现在有空仔细看去,当先的这名女子还真有几分姿色。此时见她裸露在大氅外的雪白大腿跪在尘土之中,张弛还真有些不忍:“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吧。” 那些女子却不肯起立,当前披着酒娘大氅的那个女子黯然垂泪:“英雄高义,小女子无以为报,我贫贱之身死不足惜,万请英雄不要代我等送死,若是英雄身死,小女子又有何颜存活于世,不如就让他们杀了我,若有来世小女子甘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英雄今日的恩义!” 这女子说话还有些章法,虽然出身苦寒,不过想来也家教甚好。这样的一名女子,如果生活在21世纪,那会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呢。或许她此时应该正在大学中读书,应该有无数狂蜂浪蝶围着她打转,这些狂蜂浪蝶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讨她的欢心,以求美女的回眸一笑。可现在,她却只能赤.裸着身子跪在尘土之中。 张弛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流泪。 这就是百姓,他们生活在乱世的底层,官军、门阀、盗寇……随便是谁,都可以随意的欺辱他们。可他们才是最可爱之人,只要你肯对他们好一点儿,这些百姓一生都会对你感激涕零,就算是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绝无怨言,而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仁义之主。 穿越至今,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不过短短的一月有余,不过在这一个多月中,却是张弛有生之年来,感受到得最多的一段时间,连他的性格有多少有了一些变化。 他穿越的一开始,他只是想有一天混一天,做个书生,却从不奢望去碰触什么政治,也从未想过组建一个什么势力。一直到后来,因为王小姐他才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天机”,可其实他也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直到今天,他才真的头一次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张弛昂首望天,既然让我穿越,既然要我去做“天机”,要我做“乱世之主”,好,那我就做一做这个他妈的“天机”,做一做这个他妈的“乱世之主”! 想到这里张弛怒吼一声:“胡说!都给我站起来,别说什么死啊死的,我不会轻易送死,因为我还有大事要做,你们也是一样,留得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 张弛刚说罢,回头见阎一草也已经整军完毕,这时他正纵马过来走到孙恩面前,马鞭一指前方说道:“前方山势倾斜,我领三千精壮鬼卒,往正东冲突以做明攻,誓死也要拉开一条缺口,你与师君依山势找机会跳到他们的围攻之外。” 孙恩点了点头:“若是我们都能突围,大祭酒切忌到东海中洲与我们会和,我们早备有船只,可直接入海。” 阎一草微微一笑,其实这是殊死一战,能不能活,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把握。至于以后事,多想也是无益。 回头看了看张弛,冷冷说道:“我祝你好运。” 其实阎一草本是好心,他见张弛竟然敢匹马去刺杀对方主帅,也多少有些欣赏张弛的胆气。只不过他性格就是如此阴冷狠毒,所以说话也完全没有关心之意,反而像是再说反话。 说完,他便当先率军朝正东方向冲下山去。 阎一草虽然性格阴毒,不过毕竟有些血性,再看师君孙泰,此时却依然还是抚尸流泪,神情萎顿恍惚,完全不像是一个领袖该有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个娘们儿。张弛心中也有些鄙夷,这样的人怎会成为五斗米道的师君?的确难以想象。 这时道玄早为张弛寻觅来了一柄长槊,自己持着一柄单刀。 道玄不善马战,但是武功卓绝,这样做的用意当然很明显,张弛不会武功,不过他和白雪心意相通,仗着白雪马快,用一杆丈八长槊冲突军阵再好不过。借着马势,用这种长兵器,也颇有杀伤,而道玄坐在张弛身后,一柄单刀可以舞的水火不进,用来防身,平常箭矢也构不成威胁。 之前在长江岸边他也曾与张弛同骑白雪,将北府军的高雅之逼落战马,当时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现在两人同骑,立马山顶,却没有立刻下山。张弛当然不是胆怯,他是在观察远方朝廷大军的行军动向。 因为五斗米道驻扎在了山顶,所以视野开阔,虽然朝廷大军成包围之势,不过还在远方视线所及之处,只不过初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却还没有围到近前。离得越远,包围圈也越大,密度自然越低,否则如果司马元显几十万军围住了这个山头,纵使大祭酒阎一草拼死几次,也难撕开一道缺口。 张弛也是带过兵,做过将军的人,所以他知道,虽然说兵贵神速,不过相比之下,上将所在的中军,宜稳不宜快,往往行军紧急的多是侧翼包抄部队。之前张弛也曾从表弟丁逸之那里学来了一些望尘之法,现在站在山顶极目眺望,却见阎一草带兵冲过去的正东方向烟尘最浓,想必那里是朝廷大军重兵所在之地。 张弛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然会摇头,五斗米道向东逃窜,朝廷大军既然是要围而歼之,自然会在东面布重兵截其退路,现在东方烟尘最浓,可阎王一草偏偏向那里冲去,岂非事倍功半? 阎一草此人虽性格阴狠毒辣,不过却没有多少军事才能,和当初在自己身边的杜希名丁逸之等人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张弛看了一会,见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是烟尘浓密,显然是大军急行,只有南方烟尘相对稀薄,张弛便有了主意,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三桐叫道:“朝廷大军自南追来,想必上将在后方压阵,我这就快马前去刺杀,你可要照看好众人。” 说完又一指酒娘:“可不要让酒娘受了委屈。” 三桐哽咽了一声,这一别可千万别是生死之别,三桐刚想到这里,连忙“呸呸”啐了两口,张兄弟福大命大,乃是天机,怎么会死。 酒娘也双眼含泪,望着张弛:“公子可定要平安归来,公子若是不回来,酒娘也随公子而去。” “胡说。”张弛微微一笑,便在酒娘无限柔情的目光中,策马从山顶冲了下去,直奔南面而来。 那些女子此时还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望着张弛下山的方向叩拜,而满山的五斗米道的鬼卒,也都看着张弛一骑绝尘,整个山头一派肃穆。 第85章 匹马夺帅(下) 张弛道玄刚纵马下山,道玄问道:“我们该怎么刺杀对方上将,张大哥你可有什么计划?” “哪有什么计划,见机行事吧。”张弛坦白的摇了摇头:“若能杀了或是擒住对方主将,当然最好,这样他们三军无首,三桐、酒娘和若水姑娘等人也能更容易脱险。可若是一击不成,我们就先快马冲出包围。然后再去另做打算。” 道玄点头,其实千军万马之中若要擒住对方主帅谈何容易,不过道玄却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在途中潜伏,看准他们帅旗,突然发难,若然成功当然最好,若不成功,我们再仗着白雪神速,快马逃出去。” “好,就这么办。” 两人商议妥当,就直往南行。此时朝廷大军还在十数里之外,站在山顶虽然看得见大军调度扬起的烟尘,可要快马赶上去还要一段时间。 张弛爱惜马力,想到一会无论是刺杀还是突围,都要依靠白雪的体力,所以开始也不敢行得太快,这样走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了对方前队兵马在远处行来。 古时常有人说某人武力超群,“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其实这里有太多夸张的成分。以一人之力,就算这人武功卓绝,可也难敌百万雄师。张弛当然更不会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见自己与对方前军即将遭遇,先立马左右观望了一下附近的地形。 附近群山起伏,虽然不高不险,不过大军调度起来也颇为不便,也只有此处宽阔,料想对方进军也必定会行经此处。想到这里,张弛就纵马跑上了一个山坡,隐于林中。 …… 张弛所料的没错,司马元显的中军就在南面。司马元显身为征讨都督,只需要发号施令即可,当然不用他冲锋陷阵,所以此时朝廷大军自南面追来,他也就是在后方压阵。 眼看着残余的五斗米道已经落进了他的口袋,平定江南匪叛,又是大功一件。司马元显的心情也是颇为得意。 少年成名就有这么一个缺点,心性不稳,若说带兵的能力,司马元显也许并不比那些老将差上多少,却只有一点,太容易骄傲。 兵法云:骄兵必败。 此时司马元显就是这样的情况,朝廷大军转瞬间就攻下山阴,紧跟着司马元显又在山阴东北布置了一个包围圈,只要自己的大军围上去一顿铁骑践踏,也绝不会让五斗米道这些残众有一人活命。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开始布围时他担心进军太快会让对方发觉,若是对方察觉的太早逃出他的包围之外可就难办了,不过现在合围之势已成,司马元显毕竟年轻,骄傲之下,这些五斗米道残众,在他眼中已经于死人无异。 “传令下去,加速行军。”司马元显在马上意气风发。 “都督,此处山势地形复杂,又是夜色已深,易有伏兵,大军不宜急行啊。”旁边一将谨慎进言。 司马元显仰天大笑:“伏兵?五斗米道的人马,大多数已经被我歼灭与山阴城下,逃出来不过十之一二,现在仓促东逃,惶惶如丧家之犬,现在被我围在此处,又有何兵可伏?” 说罢也不理会,督促传令,三军急行。司马元显说的本没有错,不过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此处正有一支伏兵隐于山上,就等着他从山下路过。虽然这支伏兵人数太少了点儿,只有张弛和道玄两人。 前队兵马已过,此时夜色中,张弛在山腰间也隐隐见到了对方的帅旗,道玄也忍不住提醒说:“张大哥,他们来了。” 张弛点头:“待他们走到山下,我们便策马冲下去直奔帅旗方位,无论一击是不是能够成功,可都不要恋战,若是被他们的大军缠住,你我都必死无疑。” 这点道玄当然知道,点头应是。张弛便再不说话,屏气凝神,直到见对方帅旗已近,就在山腰之下,张弛忽然间一拍白马,两人一骑瞬间就从树林中冲下山去,借着从高向地的地势,这一冲之速快若闪电,前一刻还在山腰,转瞬间,夜色中一道白光乍现,就已经来到了山脚之下。 白雪通灵,直奔帅旗而来,等山下朝廷的人马惊觉之时,两人一马已经到了近前。 司马元显下令急速行军,阵势必然不能保持,尤其经过山间之时,大军被拉成一条长线,所以张弛道玄顷刻间需要面对的敌兵也并非太多。 朝廷新军训练有素,遇到突发之事也绝无慌乱,下意识间,靠边军阵中的士兵就已经全都举起长矛,白雪依然冲势不减,其实上山容易下山难,急速的冲下山来,就算想停,却也不是说停就能停得下来的。 眼前长枪林立,若是与山下兵将冲撞在一起,白雪身上转眼间就绝对要多数十个透明窟窿。不过这时却听一声龙吟般马嘶响彻天际,白雪腾空一跃,借着从高向低的地势,仿佛背插双翅,凌空拔起,宛如苍鹰扑食一般,直向帅旗飞去。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行到山间竟然从山中冲了出来两人一马,而且这匹马竟然如此神骏,这么远的距离,这一跃哪里还是跃,简直就是滑翔。司马元显年纪太轻,夜色中看着一匹雪白宝马宛如从天而降,直奔自己扑面而来,一时间惊得呆若木鸡。 “保护都督!”司马元显年纪轻轻,不过他身边的将领却有一些久经阵仗,匆忙间策马挡在了司马元显身前。白雪甫一落地,张弛举槊就捅,一名将领刚刚冲上来挡在司马元显身前,直接就被张弛当胸一槊,应声落马。 张弛能有多少力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不过靠着白雪的冲势,这一槊也有千斤之力。那名落马的将领被这一槊捅的胸骨塌陷,气绝身亡之后,一口鲜血才从嘴中喷出。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下,白雪冲势一阻,已有数名将领挡在了司马元显身前。 大军之中杀对方上将,一击不中,绝难有第二次机会,张弛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回头要走,可却发现大军已经围了过来,远处更有兵将已经拉弓搭箭,朝廷大军训练有素毕竟不是虚谈,看来今日能不能冲得出去还很难说。 一将挡在司马元显身前,已经举枪直奔张弛刺来,道玄单刀架住长枪,不过就是这转瞬的工夫,已听“嗖嗖”两箭破空而至,道玄刚要抽刀护身,不过旁边另一将又是一槊刺了过来,道玄单刀不及收回,左肩和白雪腿上已经分别中了一箭。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面对众多人马,转眼间险象环生,道玄思量这样下去绝难护得人马周全,早晚会被射成刺猬。情势危急,道玄忽然计上心来,单手一按张弛肩膀,叫了一声:“张大哥,我去擒住对方主将,以便脱身。” 话音刚落,道玄忍痛一按张弛肩膀,拔身而起,这时对方刚好一枪刺来,道玄单足踏在枪身之上,借着这股力道又纵身一跃,高空之上飞过挡在前面的众将直奔司马元显而来。 司马元显仰头看着道玄如天神降临,心中大惊失色,他手中没有长柄兵器,刚要到腰间去抽佩刀,道玄已经凌空跃到了他的马上,单刀架住他的脖颈:“让你的兵将放下兵刃弓箭,我可饶你不死!” 司马元显少年成名,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就做了征讨都督,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惊吓,现在单刀架在脖颈之上,只感觉一阵彻骨之寒,早就已经慌了手脚,连忙大叫:“放下兵刃,不许放箭!” 周边兵将投鼠忌器,一时只得将张弛道玄两人围住,却不退后。道玄也不说话,只是手上稍一用力,司马元显担心他手上没有轻重,一不小心可就割到了他的咽喉,也不用道玄教他,连忙大叫:“我是征讨都督,谁敢不听将领?还不退后!” 将令如山,司马元显是军中主将,如今他下将令,又有谁敢违抗,兵将纷纷退后。 张弛见道玄擒住了司马元显,这可比杀了更好,纵马走上前来到道玄马旁:“还请都督现在下令,使三军撤兵。” 司马元显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敢拒绝:“传……传我征讨都督令,三军撤兵……撤兵。” 眼见有人快马传令,张弛微微一笑:“另外还要委屈都督护送我等到安全之地,我们绝不伤你,到了安全之地自然放你归来。” 说罢回头笑着对远处兵将高声说道:“征讨都督好客,要送我二人一程,一会自然完璧归来,但是你们若敢尾随,可就只有一刀两断的都督。” 说罢张弛回头对道玄说道:“我们走。” 所有兵将依然不敢相信竟然仅仅两人就在大军之中生擒了己方主帅,这一切快若闪电,好像梦中一般。附近兵将全都鸦雀无声,目送张弛道远双双离去,却不知该做何动作是好。 第86章 海上仙山 张弛道玄这一走,不消片刻就隐于山林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只留张弛远远的狂笑声还在山间回荡,回音久久不绝。 数十万大军之中,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真能生擒对方主将,也难怪他现在狂意无边。 张弛和道玄带着司马元显,两骑一口气跑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远处山间,已经看不见了敌兵。 白雪和道玄还负箭在身,张弛见附近已经安全,驻马询问道玄:“伤的如何?” “不碍事。”道玄武艺卓绝,这一点小伤小痛还不在话下。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将长箭拔出,否则没有止血药物,长箭拔出后就会血流不止,铁打的汉子也抵不住流多少鲜血。 道玄单手提着司马元显翻身下马,先将司马元显掷在地上,然后左手握住左肩上箭矢的箭羽之处,右手挥刀斩断了箭杆。同样又将白雪身上的箭杆砍断,对张弛说道:“暂无大碍,回头再寻些止血药物,将箭头起出就无妨了。” 张弛也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司马元显身前。司马元显以为张弛要对他不利,连忙叫道:“英雄且慢动手,我乃是朝廷征讨大都督、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你今日若是伤我性命,朝廷绝不会擅罢干休;不如你将我放了,我保证绝不追究,也不派兵征剿。” “都督误会了,”张弛微微一笑:“只要你的大军撤兵,我就放都督平安回去,绝不加害。” 听张弛这么说,司马元显才稍微放下心来,恭维说道:“真没想到,五斗米道里也有两位这样的英雄豪杰。” 他这句话当然有七分是在拍张弛的马屁,在别人手里,也由不得他不说两句好话,不过尽管如此也有三分是发自他的内心。大军之中这两人独骑,竟然敢来刺杀上将,最后竟然还将自己生擒,到现在司马元显心中也有几分惊惧之意挥之不去。 “我并非五斗米道中人。”张弛笑着解释说道:“其实我与你父亲会稽王司马道子也见过两面,当初在建康时他还封我为讨逆将军呢。” “那你为何帮助匪叛,难道你不知这是造反大罪?”司马元显万分不解,不过旋即一想自己还在对方手中,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妥,连忙补救:“我是说两位英雄竟然有这般侠义心肠。” 张弛也不在意,说道:“五斗米道教众其实也都是流民而已,活不下去了才被人蛊惑造反,首恶当诛,可大多数五斗米道教众什么也不知道,何罪之有?” 司马元显连忙点头称是,张弛继续说:“况且现在还有些无辜的百姓被五斗米道劫来,况且我与我一些朋友也在其中,我不忍见朝廷大军不问青红皂白将玉石具焚,这才恳请都督退兵。” 这还不是勾结叛匪?司马元显这么想,可他绝不敢说。口中连连说道:“退兵退兵,纵使今日英雄没有将我擒住,我也绝不会伤了无辜百姓,更不会伤了英雄的朋友。” 道玄见司马元显一口一个“英雄”,这马屁拍的也未免太明显了,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将你擒住,你会叫我们英雄?” 被道玄这么一说,司马元显不敢再作声。道玄也不理他,站在山间向远处望去,虽然夜色已深,不过借着月光,远处大军调度依稀可见,回头对张弛说道:“张大哥,朝廷大军好像果然退军了。” 司马元显一听连忙邀功:“那是自然,我下了将领让三军退兵,若是谁敢不听号令,英雄不生气,我也决不饶他,等我回去定依军法处置。” 司马元显说话还是很有章法,他这么说无非是想讨好邀功,好放他平安归去。 张弛自然知道,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是非杀了司马元显不可:“我放你回去,你可不要再追。” “我对天发誓,绝不再追,绝不再追。”司马元显一听放他回去,连忙赌咒发誓,生怕张弛不信。 张弛自然知道司马元显心中的那点花花肠子,拍了一拍白雪,说道:“这匹马是匹宝马。”又指了指道玄:“另外我兄弟的胆识勇武你也见识到了,你如果出尔反尔,我兄弟二人早晚要将你刺杀。”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司马元显见识过了白雪的神速,又见识了道玄如同天神降临就飞到他面前将他擒住,生死之间走着一遭,他还真没胆量再试一次,连忙点头不迭。 张弛微微一笑:“都督这匹马,我兄弟二人借来一用,只能有劳都督走回去了。” 司马元显如今倒是仗义,连忙抱拳拱手:“英雄要用尽管用,谈何‘借’字,结交英雄这样的好汉,乃是我司马元显平生之幸。” 司马元显此时心中早将张弛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可是表情却是谦恭之极,态度温顺。 张弛也不理他心中到底是司马想法,招呼道玄一声,两人分别纵身上马,白雪一声嘶鸣,两骑便在山间夜色中转瞬即逝,不见了踪影。 司马元显见张弛道玄二人走远,这才敢低声咒骂一句。他被丢在山中,就只能靠自己走回去了,山路难行,他士族名门出身,哪里吃过这等苦?恐怕等他走回军中,也要等到明晨黎明之后了。 …… 阎一草带另数千鬼卒,正向东冲突,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东面正由大军布防。五斗米道的鬼卒都是流民,半点正规的军事训练都没有,怎么敌得过朝廷训练精良的新军?不过半个时辰,他带出来的数千鬼卒就已经死伤殆尽。 此时阎一草已经陷入重围之中,战马早就被乱军射死,他也和寻常鬼卒一样步战厮杀,可他一个人能杀得了多少敌兵?眼看漫山遍野的精兵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身边一名鬼卒早已经吓破了胆,声音颤抖大声叫道:“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兄弟们,不如我们撤回去再做打算!” “妖言惑众!”阎一草大喝一声,一槊就刺入了那名鬼卒胸口,说吧阎一草回头大叫道:“再敢言退者,杀无赦!” 阎一草也知道这么下去必死无疑,不过他宁可身死,也要牵扯住敌人的兵力,好让师君平安突围。 被阎一草这一吓,果然无人敢退,阎一草也发起狠来,手持长槊,当先冲入乱军之中厮杀,他毕竟武功卓绝,转眼间就手刃数十敌兵,血染金戈。 这一下五斗米道士气大振,不过被朝廷大军围住,对方兵力远胜于自己,就像潮水一样,一浪一浪不停的涌上来,士气再震也是白震。 阎一草挥动长槊苦战了数个时辰,一直杀到双臂酸麻,又杀死了一个朝廷兵士后,忽然感觉压力骤减,再抬眼看,身边已经没有了敌兵,而远处四周漫山遍野全是朝廷大军正在聚集。 显然这是朝廷大军要积蓄力量,一鼓作气冲上来,而这个时候,阎一草身边只有数十人还在身边。阎一草看了看遍地的尸体,仰天大叫:“天地水三官庇佑,助我师君冲出重围,我阎一草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死得其所!” 双臂再难挥动长槊,此时阎一草已做必死之心。 不过这个时候他听到的却不是擂鼓之声,对方竟然鸣金收兵! 阎一草还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朝廷大军已经纷纷退去。 剩下的五斗米道鬼卒也是彼此相望,本来以为今日必死,可谁料到朝廷大军竟然忽然撤兵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司马元显的传令之人刚到,传下了征讨都督军令,朝廷大军这才撤兵。 一番浴血厮杀竟然能够活命,阎一草勉强举起发麻的手臂,摸了摸满脸的血污,长吁了一口气。 …… 张弛与道玄一路向东,却始终没有发现五斗米道那些人的踪迹。念及道玄有伤在身,张弛说道:“现在朝廷大军已经撤兵,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为你起出箭头,再另作打算。” 道玄摇了摇头:“我这点伤倒是不碍事,只怕我们耽搁追不上三桐他们。现在他们还在五斗米道教中,总也不是办法。” 张弛沉思片刻说道:“他们之前不是说突围之后到东海中洲会合么?我们先为你与白雪治伤,我们有马,赶路比他们快很多。只是不知东海中洲是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道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其实东海中州,就是现在浙江省舟山市的古称,因为舟山是岛,在东海之中,所以古时叫东海中洲。 这里乃是天台山向海中延伸的余脉,一条大龙之尾垂于东海。五斗米道要从这里入海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一带岛礁众多、星罗棋布,从这里入海,朝廷大军再多也难追剿。 这些地理,张弛不知,道玄是那个时代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不过关于东海中洲,更多的都是听人说起的神怪之说。 “听说那里仙人众多,到时我们上岛去,说不定也能见得到仙人。”道玄嘿嘿一笑。 “你是和尚,不是信佛祖的么,怎么也信仙人?”仙人之说都是起源中国传统的道教。所以听道玄这么说,张弛好奇的问道。 “我当然信佛祖,不过常听人说海上有仙人,有几分好奇罢了。” “你可是我见过的和尚里最不像和尚的一个了。”张弛坦白说道。 道玄也不禁点头:“我师兄也是这么说我。” “道远大和尚?怎么说你?” “师兄说我性子毛躁,易嗔易怒,又不喜欢读佛经,如果在寺庙中是悟不到佛理的,所以他才让随你入世修行。”道玄神色黯然,显然是怀念起了师兄道远,这些日子一直随着张弛东跑西颠,也不知道师兄过的怎么样。 两人就这样一路调侃,一路往东而行。 第87章 江湖游医 一路东行,张弛想先找个镇县,这样也能寻个郎中能为道玄和白雪治伤止血,可附近都是高山,走了一路却一个县镇也没有看到,道玄中箭,血流不止,张弛担心道玄身上的箭伤,心急如焚。 道玄安慰道:“张大哥你不要着急,这点小伤当真不碍事。” 道玄越是如此说,张弛心中越是着急,虽然伤的不重,可要是一直没有药物止血消毒,也不是玩笑:“那怎么行,万一感染了就真的麻烦了。” “什么是感染?”道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张弛扶额,他是现代人当然知道这些,向道玄一言半语也难解释的清,便说:“你听我的,先找郎中,给你启出箭头止血再说。” 连夜急行也辨不得路径,一直行到第二天黎明,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张弛想找官路,可在山中怎么转也转不出去,正在他着急的时候,群山中远处有一位老者,竹杖芒鞋,身后还背着一个篓筐,正从山中远处走来。 张弛连忙快马赶了上去,下马说道:“烦劳老丈,我兄弟二人在山中不辨路径,请问附近可有镇县?我兄弟受伤。想去找一位郎中。” 那老者其实也不太老,估计五十岁上下,拄杖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打量马上的张弛和道玄,微笑说道:“老朽便是郎中,既然在这里见到你们,也算有缘,你们就随我回家,我为他治伤吧。” 张弛一听大喜过望,招呼道玄下马,牵着道玄的马走到老丈面前,说道:“山中难行,还请老丈上马,我兄弟二人同骑一匹,也省得一些脚力。” 张弛本是好意,却被老者拒绝:“老朽年迈,不会骑马,若要治伤,你们就跟我来吧。” 说罢老者就当前带路。张弛见状也不好骑马,和道玄牵着马紧跟其后。 吴越之地本来山势不险,不过行到此处,却忽然见附近山势峭壁如削,与吴越之地山水灵秀迥然不同。又转过一个山头,眼前豁然开朗,西望微微高山,俯瞰滔滔江水。 张弛没想到吴越也有险要之地,问老者说道:“这是什么地界?” 老者笑答:“西面之山乃是巍巍四明山,脚下之江,乃是姚江,我们所在之山叫做城山,过了前方渡口十余里,就是句章城了,隶属会稽郡地界。” 句(读“勾”音)章,乃是古时地名,其实就是现在的宁波附近。张弛不知道这些,只是感觉会稽郡面积颇大,从会稽郡郡治山阴出发,这一夜了,可还没有走出会稽郡的地界。 张弛担心道玄伤势,又问道:“老丈可是住在句章城里?” 老丈似乎看得出来张弛关心道玄伤势,微笑着摇头说道:“老朽住在山下村中,你不用着急,再过片刻就到。” 果然转下山来,也不过江,就见到江边有一处村落。紧贴着江边有一处及其简陋的农舍,此处就是老丈的家。 老丈推门而入,张弛也紧随其后,院中破陋不堪。 进院后,老丈放下背上竹篓,喊了声:“大白!” 话音落了没多久,就有一只大白狗从篱笆下钻了过来,一直跑到老者身边。 老者微笑蹲下身抚摸这条大白狗,神情亲昵,然后才回头对张弛道玄二人说道:“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天下穷苦之民无依无靠的不过这四种罢了,我无妻无子,就独占了两样。这些年也只有大白与我相依为命。” 张弛见老者说话有自嘲之意,也不不知说什么好。那老丈又继续说:“我平时常在山中采药,又常为附近村中之人看病,累月不归,大白也只能自己出去寻些吃食,到真是为难了它。” 大白狗当然听不懂老者说的话,不过对老者甚是亲昵,被抚摸了片刻后才看到张弛与道玄二人,立刻呲牙咧嘴一通吠叫。 老者大笑:“二位不是我村中之人,大白认生,莫怪莫怪。” 张弛当然不会和一条狗一般见识,被老者迎入屋中。 “两位从何处来?”老者有一大没一搭的问道。 “从山阴来。” “山阴可是个大地方。二位远行而来,想来也饿了吧,老朽先为二位做些吃食。” 其实张弛倒是希望他赶快为道玄和白雪治伤,不过转念又一想,这老丈在山中采药刚刚归来,想必也饿了,不好催促,只能多等一等。 贫穷人家有什么可吃?不过是山中采来的一些野菜煮粥来吃。将野菜捣烂,放在锅中去煮,不过片刻灶中热气蒸腾,老者端来两碗野菜糊糊,送到张弛和道玄身前:“二位远行,老朽家中贫寒,也没什么好招待,这两碗野菜粥好赖也能填饱肚子,二位对付吃些吧。” 张弛在穿越前可很难吃到这样的绿色食品,倒是有些好奇,不过刚一入口,就不忍皱眉。索然无味不说,简直是难以下咽。 可这个时代的寻常百姓,有不少就是靠这个才能赖以活命。 老人家好客,张弛也不好驳了老者面子,强忍着仿佛喝药一般将野菜粥吃完。这时老者这才过来为道玄看伤,破开道玄的衣服,老者仔细观瞧片刻:“无大碍,我为他启出箭头,再上些药即可。” 一直见老者将道玄左肩的箭头取出,张弛才松下一口气,说道:“老丈医术高超,未敢请教老丈如何称呼?” “老朽姓李,不过是个江湖游医,赤脚郎中罢了,哪敢说医术高超。”老者自谦说道:“现在虽然止住了血,不过被铁器所伤,易得破伤风之症。两位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先在我这里修养修养,我再为他上一次药,就无后患了。” 张弛当然感激不尽,想起门外的白雪,说道:“多谢老丈,我还有一匹白马,也受了箭伤,劳烦老丈也给治一治吧。” 张弛刚一说完,老者就满脸不高兴的猛一甩袖,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冷冷说道:“我虽然只是个郎中,不过却只医人,不医牲畜。你另找别人吧。” 张弛见老者发怒,想必他定是觉得让他医马,轻贱了他的身份,连忙赔礼说道:“老丈不要生气,既然老丈如此说,就只请医人,不医马。” 老丈这才又转回了笑脸:“这才像话,二位稍作休息,要预防破伤风,老朽手中还少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倒也常见,后山就有,我这就去采来。” 张弛见这个老丈的性格倒是有趣:“真是有劳老丈了,不知诊费多少?” “老朽平素为人看病,向来不收诊费,”老者挥了挥手,叹息说道:“如今乱世百姓受苦,我们医道中人,本就应该悬壶济世。” 说罢老者就推门而出。 这位老丈为人诊病,竟然分文不取,也难怪他生活的如此窘迫,这样的胸襟,当真可钦可敬。张弛心中感慨。 …… 老丈刚出门不久,张弛和道玄坐在屋里,忽听屋外就传来一阵马嘶人喊,紧接着狗吠声起,仿佛来了不少人。 “哎呀!死狗!你敢咬我?”有人惨叫一声。 旋即又听有人闯入院中,一人大声说道:“竟然还有一条大白狗,一会儿炖了开荤。” “正是正是,这等恶狗,宰了给道爷好好补补身子。”惨叫的那个声音转而谄媚说道。 开始说话那人又道:“这里当真就是那些村民口中济世渡人的李神医家?怎么这般落魄。” “道爷,按那些村民所说的,就是这里没错了。”另一声音说道。 开始说话那人显然是看到了停在院中的白雪:“这有马,那是不差了,寻常百姓家谁买得起马。看来这个神医为百姓治病也赚了不少,快将我抬进屋去。” 张弛听到说话声,连忙迎出来看,只见是四五个汉子,用竹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正抬着一人,就要进屋。 张弛一出门,担架上那人就坐起身来,张弛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熟人,竟是守寅道长。不过守寅道长却好像不认得张弛,用手指着张弛,趾高气扬得说道:“你是李神医?没想到李神医竟然这么年轻。” 守寅道长竟然不认得自己?张弛奇怪。想当初在健康道场寺,张弛可还曾奚落过他。 “问你话呢,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一直盯着道爷我看什么?难道道爷我脸上有花儿?” 张弛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不是李神医,不过此处正是李神医家,现在李神医去后山采药。你若是要治病,就先在院中等一会吧。” “老了老了还整日四处乱走,他也不怕山中猛兽把他吃了,死无全尸。”守寅道长咒骂一声,就让抬着他的汉子将他放在院中。 张弛见守寅道长不再理他,也转身回屋,不过他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守寅道长怎么不认得自己了?难道我换了一身流民装束,变化有这么大么? ps:上架了朋友们,多支持支持吧,我一定努力更新,求鲜花订阅。谢谢各位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第88章 分身术的把戏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不懂礼数,连茶也不知给道爷倒上一碗。”守寅道长在院中和身边的人说话,所指的当然是张弛。张弛穿的正是流民的衣衫,看上去还真是和乡下人一般无二。 张弛转身进屋,也不理他,守寅道长嘀咕了两句,见也没人理他,心中郁闷:“可别以为道爷我是寻常道士,等夺了长生之术,我便立了大功,让你们瞧不起我!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张弛又听到“长生之术”这四个字,心中一惊。 山阴城中守寅道长突然发难围住了孙泰,就是要图这“长生之术”,后来张弛也看到孙泰抚尸痛哭,说定要解开“长生之术”的秘密,将那具女尸复活——这“长生之术”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能使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 张弛附耳门前,还想继续听些关于长生之术的消息。 “道爷可要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那人说完用手一指屋内。 “怕什么,这些乡巴佬,听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守寅道长虽然这么说,不过接下来关于长生之术的事,却再也只字不提了。 张弛附耳在门上听了半天,见守寅道长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也感觉无趣。这时道玄凑近张弛,低声说道:“张大哥,这些人看来也是追踪五斗米道而来,可那长生之术到底是什么?” 张弛摇了摇头:“不知道。管他呢,现在不知道,以后自然有知道的时候。” 守寅道长在院中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心焦气躁,不耐烦了起来,冲着屋中高声询问:“这个老不死的神医怎么还不回来?” 张弛道玄在屋中也不理他。不过张弛心中倒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守寅道长,可每次遇到他,都感觉他的性格与之前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 这次更夸张,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当初自己可是在健康道场寺当众羞辱过他,难道守寅道长的为人这么不计仇怨?可想想他又似乎不是这样大度之人。 不过要说这几次遇到守寅道长虽然性格截然不同,却数这次最让人生厌,不仅人讨厌他,连狗也讨厌他。 守寅道长刚说完“老不死的神医”,李神医家中的大白就不高兴了,大声的朝他吠叫不止,呲牙咧嘴,一脸凶相。 “哟,它不叫我还把它给忘了,”守寅道长忽然发现了大白,眼冒金光:“道爷我腹中饥饿,有现成的好肉竟然不会去吃,你们快去,把这条大白狗给宰了,炖来吃肉。” 开始抬着守寅道长的那些壮汉一声吆喝,就要上来捉大白,不过大白满脸凶相,呲牙咧嘴的样子,这些人也有些害怕,全都弯腰弓步,却没一人敢上前。 一群壮汉和一条狗僵持在那里,彼此都不敢向前,彼此也都不退后,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场面甚是好笑。 “你们这群废物,难道连条狗都捉不住?”守寅道长坐在担架上首先不耐烦了起来:“你们要是再不将这只大白狗捉住,就都回家种田去吧。” 那些汉子本来都是贫苦百姓,一听守寅道长要赶自己走,这才开始害怕。 他们怕的是什么?无食无衣,饥寒交迫。乱世之中,到了这些贫苦之人生活的底线,就无所谓尊严了,所以他们才替守寅道长卖命,其实他们若是有田可种,又有谁愿意来跟着守寅道长做这些欺善怕恶的勾当? 无奈之下,这些汉子彼此使了一番眼色互相壮胆,这才齐奔大白围了上来。 不过虽然将大白围在中间,这些人却迟迟不敢动手,这时守寅道长身边那个谄媚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些废材,连只狗都杀不了,让我来!” 说罢便举起了院中一条扁担,直奔大白而来。 “住手!”张弛本不想管,可是他开始听李神医对他说过,李神医家中再别无他人,只有大白与他相依为命,念及李神医救治好了道玄的恩义,他也决不能让这些人打死大白,这才推门而出一声大喝。 持扁担那人回头一见张弛推门而出,怒骂一声:“我杀条死狗而已,你赶快回屋去,要不然信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打杀?” 道玄虽然负伤,不过他武艺高强,这点伤痛倒真没放在眼中。况且道玄年轻气盛,可比张弛更容易动怒,早就看不下去这些人的作为,此时更不多说,直接跳出屋外,指着那持扁担之人喝道:“你若不住手,信不信我先让你变成一条死狗!” 那人大怒,举起扁担朝道玄便打,道玄单手握住扁担,只是稍一用力,就将扁担震断。 那人怎么想得到道玄武功如此高强,只这一下,就被吓退了好几步。 那人上又不敢上,可是这样退回去又太没有面子,正在思量怎么办最好,就听门口处传来了一声咳嗽。 李神医采药归来,而此时,正倚着大门冷眼看着院中的众人,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守寅道长看他上了年纪,又背着药篓,想必就是他要找的人,问道:“你可是附近村民都夸赞的神医,李神医?” “神字不敢当,是医没错。”李神医冷冷的说道。 见他果然就是李神医,守寅道长眉开眼笑:“别人说你是神医那你就是神医,有什么敢不敢当。我在山中行路,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从山崖上滚落下马摔断了腿,既然你是神医,就来为我治治吧。你要是治得好,我多给银钱,你要是治不好,可别怪我砸了你这破房子,说你欺世盗名。” 这招对普通的庸医有用,可对他面前这个倔老头就不灵了。 李神医见他蛮横无理,忽然问道:“你不是我道门中人。” 李神医说的是“你不是我道门中人”,而非“你不是道门中人”,中间查了个“我”字,显然,李神医这句话已经说明,他自己也是道门中人。 守寅道长当然也听得出来:“你也是我道门中人?” “我是,你不是。”李神医一字一句说道:“并非顶着一顶道冠,穿着一身道袍就是道门中人,要说你是道门中人,你还不配。你这等恶人,我不为你治。” 李神医这么一说,守寅道长“咦”了一声:“我多给银钱你也不治?” “不治!” 守寅道长用颜色示意身边的壮汉,那些人立刻逼了过来,将李神医围在了中间,守寅道长这才笑道:“这回你治是不治?” “不治就是不治!”李神医说得斩钉截铁。 守寅道长大怒:“我还没见过你这等不识抬举的人,给我打,打到他愿治为止!” 守寅道长一声令下,那些壮汉纷纷逼上前来就要动手,老人家却一点也不惧怕。 张弛本来觉得这个老丈既然说话如此有底气,况且又是道门中人。恐怕有些本事,谁料只是被其中一名恶汉一推,老丈一个趔趄,就被推倒在地。 那些壮汉一拥而上,就要拳打脚踢。 张弛没料到老丈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其实张弛本来就很敬佩李神医,为人治病尽是义诊,不收分文,致使自己家境贫寒。现在又见他身无武功却对满院的恶人决不妥协。帮扶弱小,不怕恶人,这样的神医张弛怎能让他吃亏,用眼色示意了一下道玄。 道玄就在旁边,早就看不过眼,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前来,那些人刚要一拥而上去打老丈,没想到道玄从身后上来,一拳一个,也不留情,不消片刻,就将这群恶汉全都放到在地。 “谁敢动手,我就先废了谁!”道玄扬声说道,看他这股狠劲,当真不像和尚。 这样的恶人,就要用比他更恶的手段,以暴制暴才能治得住他。 这一下还真把坐在担架上的守寅道长给镇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小小村寨,竟然还有高手。 见道玄武功高强,他也再不敢逞能,可腿上的伤不能不治,打又打不过道玄,只好变了嘴脸,苦苦哀求起了李神医:“李神医,不不不,神医爷爷,都说医者父母心,我有要事在身,可是双腿行动不便,是要耽误了大事的,就求你就治我一治吧。” 这人变脸之快好像川剧中换脸一样,张弛忍不住想笑。 李神医心肠软,也有些不忍:“我是不会治你,你从此处向前行不过数里,就是城山渡,过了江就是句章城,城中大夫郎中多得是,你到哪里去治吧。” 老人家说一是一,说了不治就绝对不治,守寅道长又苦求了半天,老人家依然不治,守寅道长也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道玄,只好又叫众人将他抬了出去,依李神医说言,径直往城山渡去了。 “老丈是道门中人?”张弛见守寅道长走远才问。 李神医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道玄却好奇的说道:“道门中都是恶人,怎么也有老丈这样的好人,真是奇怪。” 他本是佛门中人,佛道积怨已深,当然对道教没有好印象,况且这些日子随着张弛,所见的道门中人,也都是恶人居多,也难怪他对道教不耻。 “胡说!”李神医严辞反驳他说道:“你说的那些,乃是道门败类,我道门千百年来只求帮扶百姓,渡世救人,这样的人才算配谈‘道’字!像那守寅道长,我知他名号,乃是自称丹鼎一派葛洪仙翁的传人,其实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原来老丈认得他。”张弛好奇说道:“只是他看上去好像不认得老丈,这是为什么?” “我认得守寅道长,却不是说他。” 张弛更奇怪了:“难道他不就是守寅道长么?” “道门分支众多,葛洪乃是丹鼎一派的宗师,术法、符箓、丹鼎样样皆通,的确是我道门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才,只不过葛洪哪有后人,守寅道长不过借着葛洪这个招牌招摇撞骗罢了。道门分支各派每一派都有一些出名的术法,比如天师道以符箓见长,天机门可测天机,又兼奇门遁甲之术,而丹鼎一派,最出名的就是分身之术。” 听了李神医这一番话,张弛才对道教的分支了然,难怪当初和北府军对战之时,天机门的占太奇老道竟然布得出江山图这样的奇阵,原来天机门竟然真的会奇门遁甲之术。 李神医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自从葛洪仙逝之后,分身之术也早已失传,守寅道长既然自称是葛洪的传人,怎么能不会分身之术?所以他便在天下各处寻了几个相貌与他相似之人,扮作是他,假称分身之术,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招数罢了,却欺瞒不了我道教中人。” 原来如此,张弛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前后几次遇到守寅道长都觉得他性格截然不同,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古时候民心纯朴,这也真是一个欺骗普通百姓的好手段! “你不是道门中人,我与你讲这些道门中的事做什么。”李神医摇了摇头:“还是让你兄弟进屋,我已经采来了草药,为他敷上草药,就再无大碍了。” 李神医将道玄领进屋中敷药,张弛却看见了院中的白雪,道玄的伤势是治好了,可是白雪箭头还在肉中,想想也必然很疼,这样一想,张弛也是觉得揪心,走到白雪身边,自言自语的叹息说道:“你本是一匹绝世的良驹,只可惜让你跟着我受了许多苦楚。” 抚摸着白雪的鬃毛,白雪也懂得张弛的意思,将头低下垂在张弛胸口,甚是亲昵。张弛对白雪又有怜爱又有感激:“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我张弛恐怕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等这边事情结束,找到三桐等人,我们就直入蜀中。” 张弛当然是想起了清冷飘逸,绝尘脱俗的峨眉:“峨眉就在蜀中,若有机缘,到时你也能见到旧主,我也能再见佳人一次了。” 白雪扬踢一声长嘶,想来它也思念峨眉,连嘶鸣中都有相思之意。张弛微微一笑。 一回头,却见李神医已经为道玄敷药完毕到了院中,就站在张弛身后:“罢了,我平生也无亲人,只与大白相依多年,今日你救了大白一命,我就破例一次,为你这匹白马治好了伤吧。” 张弛一听惊喜万分,感激不尽。老丈见张弛对白雪感情颇深,若有所思,半响又说:“我治病有三不治,不治恶人,不治士族,不治牲畜。不过今日却忽然觉得,有时人不如牲畜,而有的牲畜,却比人更有情义,看来以后我这三不治要改一改,改成两不治喽。” 第89章 渡海 “……天台山者,东濒大海,届水而止,为东南一大结局。 而父于南岳,祖于峨山,会于昆仑,高于雪山。自雪山东南而下不减四五万里,其中所有灵粹之气,莫不毕集于此,为神仙之窟宅,罗汉之道场。……” 天台山分支而出有另外一条山脉便是灵峰山,如一条大龙在此潜入海域,海中余脉分布一群岛礁,便是今天的舟山群岛。 而在古时,舟山群岛叫做东海中洲,灵峰山叫做瓶壶山。 瓶壶山山不算高,不过群峰屏障,曲径盘旋,境地清幽,自古就是僧道云集之地。 治好了道玄和白雪身上的箭伤,又在李神医家中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张弛与道玄就辞别了李神医,又往东来,不过半日就来到了瓶壶山中。 五斗米道所说的东海中洲,也就与此处一衣带水,隔海而望。不过要想到东海中洲去,就需要先找个渡口,有船才能渡海。 瓶壶山下,靠海之地就正好有一处渡口。 “这个地界儿叫做观仙渡,相传汉朝时就有仙人在此地踏海而去,不是我胡说,这可是不少人亲眼目睹的,因此渡口才得了观仙渡之名。” 说话之人是一个饭馆的伙计。此地并非镇县,只不过是一处渡口,不过往来人等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显得热闹,可这些人大多都是穷人,这种地方还有一家饭馆,实在难能可贵。 “那渡口什么时候有船可以渡海?”询问的人自然就是张弛。 “客官,您可不赶巧了,这两日海中不太平,客船都停了。我看二位远来,不如先在我店中吃些东西?” 赶了一上午的路,张弛的确有些饥饿,点了点头就与道玄走进饭馆中,找了个临街的桌子坐定。 靠海之地别的罕见,鱼虾之类倒是不少,烤上了两条大鱼,又要了一壶酒,张弛吃的到是过瘾,道玄是个和尚,就是只吃白饭。 “小二哥,刚才你说海中不太平,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弛边吃边问。 “客官不知,和我们观仙渡隔海不远,有一个岛叫做梅岑山,昨日来了大股盗匪,在梅岑山烧杀抢掠,所以现在客船都不敢去了。” 张弛不通故时地理,梅岑山说起来他不知道,不过如果是后世的地名,他就必定知道了,其实梅岑山就是古时候的普陀山。 因为民间传说中,西汉成帝时,有方士梅福隐居山中炼丹,并以医道救济岛民,所以才得名“梅岑山”,至于后来叫普陀山,那是后话了。 “那东海中洲,所指的又是何地?” 那伙计说道:“句章县之东的这些海岛,都统称叫做海中洲,不知客官所指的是何处?” 会稽一郡颇大,而句章县就是现在宁波一带,古地名本来就已经把张弛搞的头大,现在听说这么多海岛都是叫做海中洲,他的头就更大了。 到底是哪个海岛他哪里知道?不过又一想来,五斗米道集结之地也肯定是比较大的岛屿,况且五斗米道人数有过万之众,去了哪里也应该很好打听,只是现在没有客船才是最大的问题。 “咦,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官军?”张弛还正苦恼,道玄忽然奇怪的说道。 两人本来就坐在临街,也看的仔细,此时从远处山中浩浩荡荡行出来了许多官军。 张弛远远看见飘展的军旗,禁不住奇怪的对道玄说道:“你看,那不是北府军的军旗么?” 当初在健康之时,张弛也曾带兵同北府军交战过一次,自然对北府军军旗并不陌生,道玄也记得:“没错,就是北府军。” 果然,随着大军来到渡口附近,张弛也远远看到了领军之人,一人就是当初被他惊落战马的高雅之,而另外一人,却是守寅道长。 大军依渡口驻扎,随后守寅道长便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渡口村来,挨家而进。 这下连店中的那名伙计也奇怪了起来,指着守寅道长叫道:“那个鬼道士,他怎么带这么多的官军来祸害百姓?” 伙计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进村来做什么,不过看他们挨家而进,肯定是没什么好事。 “你也认得守寅道长?”张弛纳闷,连店中伙计都知道,看来这个守寅道长名气不小。 “当然知道,这靠海一带谁不知道守寅道长,自称是葛洪仙翁的后人,可却集结起了不少流氓匪众,整日里为非作歹不干好事,贫苦百姓都恨他入骨。” 要不是张弛昨日听了李神医所讲的分身之术的话,恐怕现在张弛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自从昨天之后他已经知道了,恐怕小二口中所说的守寅道长与这个守寅道长也并非一个。倒是昨天在李神医家中遇到的那个摔断了腿的守寅道长,比较符合店小二的形容。 “想当年葛洪仙翁在这里的时候,每逢瘟疫,亲自采药捣煎,布施百姓,使多少百姓死里逃生,哪像守寅道长一样整日里就知道欺压百姓,祖宗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一说起守寅道长来,店小二喋喋不休,显然对守寅道长恨之入骨:“可他本来只是四处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现在怎么勾结起了官军?” 在普通百姓眼中,官军竟然和盗匪也没什么分别。 “原来葛洪仙翁曾经到过此处?”张弛问道 “那是当然,客官不信可去梅岑山中一问便知,岛上还有当年葛洪仙翁炼丹之地,那时候葛洪仙翁施药救人,所以岛上家家信道。”说到这里,小二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去不成了,听说梅岑山遭匪乱,哎,这等乱世,神仙也难庇佑百姓。” 张弛道玄还正和店小二交谈,这时一队军汉已经破门而入,大声喝道:“我们乃是朝廷北府军,奉旨平乱,现在五斗米道逃窜在梅岑山上,大军要去征讨,奉命来征缴船只以供作战。” 张弛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小二口中梅岑山上的盗匪,竟然就是五斗米道这些人逃到了哪里。只是小二为何说他们是盗匪?转念一想张弛也就明白了,五斗米道匆忙中从山阴败逃,根本没有携带粮草,如今他们要入海避难怎么能没有粮食。否则就算他们逃到海中,又怎么能够活命? 要有粮食,只能就地抢劫了。 可朝廷大军追剿五斗米道的是司马元显手下的新军,怎么现在北府军也来了?当初在健康之时,北府军的王恭还起兵向朝廷发难,朝廷必然是调度不动北府军的。 张弛看向窗外,又见到远处军中的守寅道长,面色阴沉,望着大海的方向若有所思。难道他是别有所图? 如果真是别有所图,张弛不用细想也猜到了几分其中缘由——长生之术。 …… 沿海之地家家有船,不多时的工夫真让北府军聚集齐了众多的船只。只不过方式有些强横,与其说是征缴,倒不如说是强取豪夺。 有兵马在手,强取又能怎么样,老百姓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船只虽然不少,可是来得这支北府军人数也众,只挤得百余艘船满满登登。虽然都是渔船,不过观仙渡与梅岑山之间海域很窄,也不怕遇到风浪,每只船上都挤下了十几二十个兵将,没到晌午,这些船只就载着北府军纷纷入海。 “我们也去找船入海。”看着北府军已走,张弛赶忙走出了饭店。 可是船都已经被北府军征缴,渡口村中哪还有船只?张弛道玄跑到渡口上询问那些渔民,那些渔民都说:“我们的船只都被朝廷征调,也不知能不能送回来,家中可就只有这一只船,就这样没了,我们以后如何打渔都不知道,又怎么渡你过海?” 问了半天毫无所获,张弛也无计可施。 “张大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没重赏,人家有办法也不会说。”道玄说道。 没想到道玄这个和尚,懂得还真不少。张弛拍了拍脑袋:“可是有什么东西能算重赏?” 这下道玄也犯了嘀咕,张弛是很少带钱的,他身上的钱财也是有限,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马!” 白雪当然不能送的,不过道玄也骑着一匹马,还是当初劫持司马元显时,司马元显的那匹坐骑。 张弛恍然大悟,转头又就对着渡口上的那些渔民说道:“若有人能有办法将我兄弟二人外加一匹马送到海对岸梅岑山岛上,我就将另外一匹马送他以作酬谢。” 司马元显是朝廷的征讨都督,骑得马自然也威武雄壮,江南之地本就少马,马更是极贵,那些渔民一听张弛以一匹马作酬劳,也都动了心思。 只不过众人实在没船,只有其中一人,大约五尺身高,脸色被太阳晒的黝黑,四十岁上下的一个渔民问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只要你能渡我过海,这匹马你现在就能牵走。” 虽然大多数的船只都被北府军征缴了去,不过必然有所遗漏。 “好,成交。”那五短渔夫喜出望外,这年头一匹马可是值大价钱的,这生意划得来。 第90章 本尘道人 其实“普陀山”是印度语的简称,完整的名字叫做“普陀洛迦山”。 南海普陀山,四面环海,是中国历史上的佛教圣地,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并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而普陀山,后世也有“海天佛国”之名。 不过在魏晋时期,普陀山还不叫普陀山,而是叫做梅岑山的时候,佛教还要靠边站,这里是道教的修仙圣地。 其实道教流派源远流长,在魏晋时期佛教初来东土,尤其是在东南之地上,民间的影响力比道教要远远不如。连要来东海中洲之前,道玄这个和尚都曾和张弛说这里自古多仙,可不是他胡说的。 那时,此地佛教的传说还都没有流传开来,反而是道教典故,历来被本地的百姓传诵。望远了说,传说中这里是慈航道人的修炼之地,现在普陀山上还有慈航道人修炼的普陀山落伽洞。 众所周知,慈航道人在道教的传说中,是观音菩萨的前身,当然这个同老子化胡说一样,不被佛教中人所承认,不过在民间却广为流传。 除此之外,梅岑山上还有很多道人方士修仙的传说,比如秦朝时的方士安期生、汉朝时候的方士梅福,都是在此地修仙悟道,还有一个不能不提,就是张弛已经听过很多次的葛洪仙翁。 道教中常有方士在此地修行炼丹,施药救人,所以这里的百姓也都是家家供奉道君,人人信道。 只是这些百姓万万没有料到,世代信道,现在反而竟会被天师道正统的道门中人,将全岛劫掠一空,更杀戮了无数的无辜岛民。 这些百姓心中怎么能解,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怎么能这样循环?真真叫人欲哭无泪。 张弛道玄登岸之后,便别了那名五短渔夫,梅岑山岛并不大,岛上就是一座浮出海面的高山,只不过葱葱郁郁,不熟地形,张弛和道玄倒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五斗米道在此地劫掠,想来是要在这里就准备入海也说不定,我们可要快些找,不然三桐他们还不要被五斗米道带到大海中去了。”张弛道玄两人一马,道玄在张弛身后说道。 张弛点头沉思:“正是,可是这岛上遍地是山,树木葱郁,北府军先我们来,说是来围剿五斗米道,怎么这么快就找不到踪影了?” “不如我们到高处去,”道玄一指山顶:“在高处看得远,五斗米道和北府军来的人都不少,这么大的一批人马,不会找不到。” 这个主意好,张弛点头称是,就驱策白雪一路朝山顶跑来。 梅岑山上的山都不高,不过俗话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所以有人修炼成仙的山中,就少不了慕名而来的修士。张弛刚到山顶四处眺望,还没有见到大军的踪影,就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朗声长笑。 循声望去,张弛就见到了一个道人在山中走来,这名道士年纪倒也不大,绝不过三十岁的模样,一身飘逸之气,身背宝剑,手中还持一个小酒壶,一边走上山来一边唱道:“颠波湖海半生涯,羽化他乡不还家。杯酒不堪天边醉,闲于仙翁扫落花。” 说罢,饮了一口酒仰天大笑,笑声中透着豪迈之气。 这个人气质超凡脱俗,口中唱的歌谣也颇有些韵味,张弛没想到在山中也能遇到这样一名高士。既然找不到五斗米道的踪迹,不妨和他打听打听,张弛想着,便和道玄一起翻身下马。 张弛见来人一身洒脱之气,所吟唱的诗也有几分超脱之意。张弛本身就是几分这样的性格,见到这人也觉得亲切,打起招呼来也是别具一格:“这位兄台莫要怪我唐突,能不能讨口酒来喝。” 来人径直将酒壶抛给张弛,笑道:“什么唐突不唐突,仙山之中怎么能结交俗友,就要像你这样的直率才好。” 张弛这几日也的确没有沾酒,哈哈一笑接过酒壶仰天喝了一大口,然后又递还给那道人,说道:“好酒。” “这酒是北方胡人的烈酒,入喉辛辣,江南人士倒真是少有人喝的惯。”本尘道人见张弛竟然也喜欢喝烈酒,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兄台怎么称呼,怎么只身一人来到这山中来?” 那道人说道:“我称做本尘道人,听说这山中有天地灵气,慕名而来,或许能有奇缘,羽化登先也说不定。” 说完,又是豪爽一笑。 张弛对虚无缥缈之说本来就不信,不过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当面反驳本尘道人,只是转而问道:“兄台来了多久了?” 本尘道人性格脱俗,为人也没有什么心机,虽然第一次遇到张弛,不过一见面就感觉投缘,也不隐瞒,细算了一番便告诉张弛:“足有半个月了,看过海上仙山,本来我还打算再到蜀中仙山中去游览,可惜这两日岛上起了变故,难找的到回航船只,所以只能再滞留两天。” 本尘道人所说的岛上变故,八成就是五斗米道四处劫掠,张弛一听连忙问道:“什么变故?” “五斗米道领兵作乱不成,现在逃窜到了这个岛上,四处劫掠,家家被抢,连船只也都抢走了。”本尘道人一摊双手:“所以我暂时就回不去了。” “那兄台可知道现在那些五斗米道的方位?” “当然知道,昨日他们就将抢来的粮食、船只都集中在了岛南,现在想必人也都在那边。” 张弛一听,施礼道谢,连忙就和道玄上马要行,那道人奇怪,有人在南边抢劫杀人,正常人都是往北跑还来不及,他们怎么自己送上们去?问道:“岛南正遭兵乱,你去那边做什么?” 要解释恐怕不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张弛只是笼统说道:“我有一些朋友现在被五斗米道劫持,我要赶快去救他们。” “五斗米道自从上岛,就四处烧杀抢掠,你去岛南可要千万小心。”本尘道人本来还要劝说张弛,不过又仔细看了一番张弛面相骨骼,忽然间或有所思,略略有些吃惊的说道:“不过你命中有仙缘,在这仙山之上,或许因缘际会能得长生也说不定。” 本尘道人说出“长生”二字,张弛心中一惊。这两天一直听人说起长生之术,现在又听本尘道人说起,他现在倒也不着急走了,问道:“难道这世间真有长生这种事?” “看来你不是道门中人,如果你是道门中人怎会不知长生之说。”本尘道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盘古之时,海上有仙山五座,由神鳌背负浮在东海之上。每座仙山上各有神药,分食可延年益寿,合用则长生不老。只是可惜后来女娲补天之时,斩鳌足立四极,移圆峤于琅琊,沉岱舆于海底,从此仙药就不全了。不过也常有人机缘巧合得全仙药,从此长生不老,羽化成仙。” 这些神怪之说张弛当然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没有像今天这样系统,他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从小就受的无神论教育,当然不信。不过道玄却听得过瘾,没想到道玄一个和尚,也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有兴趣。 张弛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些传说,自言自语说道:“听说五斗米道的师君孙泰有长生之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虽然是自言自语,不过他当然更希望本尘道人知道其中的事情,能接过话头,为他详细讲讲清楚。果然,本尘道人听张弛说完就笑道:“应该是确有此事。也就几十年前,我道门中又出了一位奇才,就是杜子恭,符箓术法无一不精,相传他有长生之术,不过他用不着,将长生之术留给了他的弟子孙泰,羽化成仙而去。” 张弛现在已经知道杜子恭哪里是什么羽化成仙去了,分明就是被孙泰所害。见这个道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看来打听不到什么内幕,就抱拳说道:“今天多谢兄台指点了方向,我还要去救我朋友,要与兄台告别了,天下之大也不知何日再见,后会有期吧。” 说完,张弛道玄便翻身上马,一路朝岛南而去。 梅岑山上,山峰虽然不高,不过岛上所有山峰彼此相连,连绵起伏。张弛和道玄也不下山,在山中沿着山脉走势,一路向南,这样也能一目了然,看清岛上全貌。 岛并不大,再加上白雪神速,不过一会就来到了岛南,远远已经看见了大海。 “张大哥,你听,那边有厮杀声!”道玄率先听到了动静,连忙从白雪上飞身而起,此处山中丛林茂盛树木葱郁,看得不真切,所以道玄用轻功攀越到大树之上,比在林中看的更加真切。 “有两队人在海边作战,双方看上去好似就是五斗米道和北府军。”在树上看的真切,道玄连忙跳下来对张弛说道。 张弛一听也不犹豫,快马又向前方跑去,厮杀声已经尽在耳边,再翻过一条山脊,张弛终于见到眼前山下,两队人正在列阵厮杀。攻的一方就是北府军,而守的一方正是五斗米道残众,已经被逼到了海边再无退路。 只不过怎么五斗米道的人数比原来少了不少,刚出山阴的时候五斗米道少说也有万人,可现在远远没有那么多,竟然被数千的北府军三面围住。 三面受敌,一面背海,也无退路。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杀干净了。 “张大哥你快看,”道玄指着山下乱军之中一人说道:“那不是三桐么。” 道玄看的没错,那人正是三桐,此时正双手持刀在乱军中拼命厮杀,只不过周边北府军众多,杀也杀不绝,反而是三桐身上已经好几处受伤,形式岌岌可危。 第91章 再战北府军 山并不高,张弛和道玄站在山脊上远远望去,依稀看到了海边乱军之中的三桐。 此时三桐正在浴血奋战与北府军厮杀,与三桐靠背而立的,就是叫三桐为“大哥”,在五斗米道中身为祭酒的那名女子。 看不出来这女子竟然也是一名巾帼英雄,在战场上英姿飒爽,虽然局势堪忧,不过她的斗志盎然风姿不减。 五斗米道连年迁徙,入道的都是贫苦百姓,女子也同样要上战场,这到没有什么稀奇,不过一名女子在战场上竟然这样威风倒是不多见。 酒娘和原来被张弛所救的一众女子都在后方,只不过乱战之时,五斗米道这些道众也没有半点的军事素养,被杀到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阵势,局面一团混乱。 还正在厮杀中,三桐回头一看,北府军已有人杀到了身后酒娘等人附近。 女人永远是乱世中的弱势群体,更何况是像酒娘这样的柔弱女人。不过自从酒娘跟随张弛这些时日以来,她虽然依然柔弱,不过却多了几分坚韧。 要是放在以前,恐怕酒娘早就已经不知所措痛苦流涕着乞求苍天庇佑了。不过现在再度面对危难,她虽然还是会紧张,却已经与那些刚被张弛所救的女子们截然不同,面对蜂拥而来的大军,她虽然无力改变什么,但至少神情泰然。 相反三桐看到酒娘遇险,反而急得不得了。 张弛当初临行之时让他照顾酒娘和这些女子,三桐性子实在,既然应承了的事情,除非他先战死,否则绝不容人伤害了酒娘。三桐连忙大叫一声:“妹子,随我杀回去救人!” 三桐跟着张弛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跟随道玄学习武艺,虽然精进不多,不过和当初在淮南做山贼的时候,怎么说也已经强上了不少。 其实三桐心中最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他长进最大的倒不是他的武功,更多的一些说不清,潜移默化的东西。 在没遇到张弛以前,他遇到什么事,首先他会怕死,会慌张。不过现在危急关头他会清醒很多,甚至他愿意重义轻生。这不是他不懂得珍惜生命,恰好相反,正因为有了这些,乱世之中人活的才有价值。 就好像当初在健康城外,张弛要去救王小姐时说过的那番话,:为功名,哪怕是杀人百万、立功封侯那也不算英雄,而为情义甘心冒险,哪怕血染沙场也是好汉! 三桐和那名女子后背相抵,是因为乱军之中刀枪无眼,护得住身前,难免后背遭人暗算偷袭,这样两人靠在一起,就能相互协防,全身也没有空当。不过现在三桐着急回救酒娘,厮杀中那名女子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及时跟上,三桐就窜出去了两步。 不过就是这两步的空隙,一杆长矛已经刺入了三桐的后背。 三桐大吼一声,随后鲜血涌出,溅了三桐身后那女子一身。 那女子听了三桐的一声大叫,又感觉手上被热血一溅,才惊觉身后三桐的状况,回头之时,三桐已经萎顿倒地,数杆长枪直奔三桐招呼而来。 “大哥!”那女子大吼一声,随后扑了上来,单刀架开敌人刺过来的长矛,一把将三桐抱在怀中。 这一矛刺中了三桐的后背,显然伤势不轻,刚被抱住的三桐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却说不出来声音。 那女子一见三桐伤得这么重,双颊流泪,竟然撇了双刀,无视冲过来乱军的刀兵,只是紧紧的将三桐抱在怀中,仰天悲叫一声:“大哥!” 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与三桐同死之志。 不过就在这时,却听耳边一阵龙吟声响彻天边。 这个世间当然是不会有龙的,而这一声龙吟,没错,就是白雪的一声仰天嘶鸣,已经奔到了受伤的三桐身边。 张弛和道玄刚刚还在山上,可是看到乱军之中三桐形式危机,就连忙纵马冲了下来,白雪神速,只是短短这一段时间的功夫,三桐刚刚后背被刺,白雪就已经闪电般冲到了近前。 有白雪神速,再加上道玄单刀护身舞得水火不进,况且又是从北府军军阵后面杀入,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张弛虽然此时手中没有兵刃,不过靠着白雪急速下的冲撞力,瞬间就解了三桐之围。见三桐受伤很重,张弛连忙翻身下马,冲到三桐身边抱住三桐。 “师君孙泰呢?五斗米道其他的人马呢?”张弛问的当然是三桐身边的那个女人。 “师君已死,其他人都已入海,大哥说要等张兄弟你来不肯入海,只好借口断后,却不料被大军围住。” 孙泰死了?张弛心中倒是诧异了一番,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多问,大军蜂拥而来,张弛在沙场上随手握起一柄长矛,又与道玄翻身上马,现在三桐虽然危机,可是战场上怎么施救?当务之急还是解了眼下的危机。 本来张弛对这女子五斗米道祭酒的身份还有些不放心,不过刚刚看到那女子对三桐竟然情深意切,有同死之志,态度也改观不少:“保护好三桐,切勿轻声,我们先击溃敌军再说。” “击溃?”那女子心中想到,她手下的五斗米道的道众不过千人,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怎么击溃? 她这么想是因为她可没见识过张弛长江岸边使高雅之惊落战马、健康城中怒杀苍槐将军的豪情。此时张弛也来不及多说,与道玄二人翻身上马,白雪矫健如游龙,前一刻还站在三桐身边,而下一刻,已经在乱军之中直奔对方帅旗所在的方位疾驰而去。 不杀走卒,杀也杀不过来,要斩就斩主帅。有白雪这样的好马,有道玄这样的高手,张弛还怕得什么? “这些五斗米道不过是乌合之众,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必能……”高雅之正在大军之中和守寅道长调笑,忽然见一匹白马从远处迎面而来。这样一匹神骏的白马,天下又哪里有第二匹,还不用多想,他就已经一声惊叫脱口而出:“天机!” 也难怪他惊叫,他一生顺顺利利,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在遇到张弛之前未曾遭逢一败。可自从上次他被张弛折辱之后,也许他这一生,都再也摆脱不了张弛对他影响。 他是在想不到,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得到张弛!慌忙中竟然下意识的调转马头就要逃跑。 看到高雅之慌乱的神情,守寅道长阴冷一笑,他是为了长生之术而来,只可惜来的晚了半步,五斗米大军已经入海,现在只有擒住五斗米道的人,严刑询问,自然能知道五斗米道逃入海中的方向。 守寅道长当然想杀天机,况且,他也更想得到长生之术。见高雅之慌乱中下意识就掉转马头,心中鄙夷,不过他毕竟还要倚仗北府军的大军:“将军,他匹马而来,有什么可怕?” 高雅之听了这句话,一想,是啊,他究竟有什么看怕,怎么我一遇到他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 “高将军因为上次一败,此人已经成了你的心魔,心魔不除,将军以后也难有作为,将军需要面对他,打败他,将军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有了守寅道长在他旁边为他打气,他这才稍微平静下来,也不再逃跑,心说守寅道长所言甚有道理,心魔不除,以后自己还怎么领军作战? 想到此处,高雅之微微一挺胸膛,指挥身边的将领,一指远处疾奔过来的张弛说道:“为我将那骑白马之人,碎尸万段!” 第92章 初见刘裕(上) 张弛想的还是有些太过简单。 之前那一次,张弛将高雅之惊落战马,那是因为事起突然,别人也没料想到白雪的速度竟然有如此之快,这才被张弛钻了空子,可如果大军有了准备,这个办法绝不会成功第二次。 北府军之前曾经因为这样败给过张弛,这一次又怎么会再掉以轻心?大军训练有素,高雅之军令一下,全军阵势变化,就如同一堵铁墙一样挡住了前方的路。白雪虽然跳跃腾挪,可任凭多么神骏的马,只要不是真的背有双翅的天马,都绝难飞到高雅之的身边。 “将军,此人是你命中克星,你只要杀了此人,从此之后必然能战无不胜。”守寅道长怂恿道。 其实最想置张弛于死地的人,并非是高雅之,就是这个守寅道长。 他是道门中人,他要杀张弛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张弛是“天机”,就凭这一点,他就希望能将张弛置之死地而后快。 守寅道长在北府军中虽然威信极高,可毕竟没有军权,所以他只能蛊惑高雅之来杀张弛。 高雅之本来早就对张弛有了恐惧之心,不过见张弛真的冲不过来,这才放下了心,现在又听守寅道长这么说,大有咸鱼翻身,定要一雪前耻之意,狞笑着叫道:“快杀死他,快杀死他。” 张弛虽然冲不过去,不过靠着白雪腾挪和道玄护身,暂时倒是没什么危险。可远处北府军已经向张弛开始调度,一会就不好说了。 以白雪的速度,只要有腾挪躲闪的空间,就还好应付,怕就怕被大军围住,那样纵使武功再高,速度在快,也终究会被大军踩烂成泥。 张弛这一冲突,后面的五斗米道压力瞬间少了不少。可张弛知道,以五斗米道这些人的战力,无论如何也绝对不是北府铁军的对手,现在自己又不能杀死对方主帅,再这样下去,这些人连同自己,都必将死在此地。 张弛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拼死厮杀,能冲过去杀了高雅之就是生,否则恐怕就是死!生死之间哪里还有更多的时间犹豫,借着白雪的冲势,用长矛接连将迎上来的两人捅与马下,去向不减,依然是直奔高雅之而来。 “上次被他借着大雾逃走,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跑。如果能杀了天机,在丹鼎一派中可是立了大功。”守寅道长心中琢磨着。 他心中清楚,其实,他也并非是真正的守寅道长,真的守寅道长远在道教的发源之地——蜀中,而他不过是守寅道长在北府军中的替身。蜀中的守寅道长才是丹鼎一派的传人,并且一向自诩为天机,如果今天自己能够杀了张弛这个真正的“天机”,那岂非是立了大功? 守寅道长立功心切,其实他从一开始也不相信张弛能有多勇武,只不过仗着有一匹好马罢了,要杀他绝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见张弛已经被围,若是他能手刃“天机”,这个功劳可就更大了。 他这么想着,也就驱策战马也走上阵前来督促:“众将不可退缩,我施展道法,众将齐上,必能让那骑白马者死无葬身之地!” 有了守寅道长这句话,北府军就更勇猛了。这个年代最是迷信,北府军中大部分人都笃信丹鼎一派的道法,而在他们心中,守寅道长,更是有天大的神通。 现在听了守寅道长说要施展道法,那还有什么可怕?全都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如同海浪一样涌向张弛和道玄而来。 情势不容乐观,可是已经没有了退路。张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有人冲上来就是一矛刺过去,还真是让他刺死了不少。只不过张弛的身边,刀枪也是越来越多,而道玄毕竟只有一柄单刀,随着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招架的也就越来越吃力。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刀枪始终不离张弛周身,张弛的衣衫已经被刀枪割开了无数处,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来,好在都没有伤到筋骨。 “张大哥小心!”道玄匆忙中架住一柄看过来的长柄大刀,张弛怒吼一声,紧跟着将长矛刚刺入那人的胸口。 可还有没来得及将长矛拔出,对面另一位将领骑着一匹黑马,已经杀到了近前。 这名将领虽然坐在马上,可依然看得出身材高大,若是站在地上,身高恐怕得将近八尺,不过虽然他样貌威武,可看他身披的盔甲就知道,他只不过是北府军中的一名下级军官。 那将领一到张弛马前,一枪就朝张弛胸口刺了过来,张弛的长矛此时刚刺入左边一人的身体里还来不及收回,眼看着对方长枪要刺入了张弛胸口,幸好道玄招架的及时,挥刀护住了张弛面门。 以道玄的功夫这一枪竟然没有架开,长枪借着道玄的单刀向上一斗,又直刺想了张弛的咽喉。 “张大哥,伏在马上!”道玄单刀险些被对方震得脱手,就知道这人不是寻常的勇武,大加一声,就将张弛的脖子按低。这一枪险中又险,擦着张弛的头皮而过,张弛大惊之下,只感觉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过躲避得及时,幸好没死。那将领见一击不中,长枪又第二次刺了过来。 “糟糕。”挡了刚才那一下,道玄现在虎口还有些发麻,这第二下绝难抵挡。道玄实在没有料到这一次竟然在北府军中遇到了这样棘手的人物,心中难免也犯了嘀咕。 忽然,白雪一声龙吟响起,猛然间扬天嘶鸣,嘶鸣声还没止,白雪已经扬起前蹄,踹向了对面那位将军座下的黑马。 那将领的长枪还不及刺到张弛身边,白雪的这一蹄已经直接踢中了那匹黑马的眼睛,黑马吃痛,轰然而倒。 张弛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见那将领连人带马一起到底,白雪也通张弛心意,直接冲了上去立在那倒地的将领身边,还不等他爬起来,张弛已经一矛刺了过去。 “休伤刘将军!”乱军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还真把张弛吓了一跳,不过发出这一声大喝的却只是一名寻常步兵,马前之卒。 那步兵也是双手持一杆长矛,因为距离较远,步兵连忙就地一滚滚到了那名到底将军的身前护住,挥起长矛勉强荡开了张弛的兵器。然后赶快去扶地上的那名将军,将整个后背暴漏在了张弛面前。 这个时候如果张弛一矛刺过去,这名步兵绝难抵挡,只不过张弛却没有这么做,乱军之中也有如此义气的人,他有些不忍下手。 看来到底的那名军官在北府军中也颇有威望,此时见那将军遇险,周围的北府军竟然投鼠忌器,有点不敢向前。 “快杀快杀,不听号令者斩!”守寅道长实在想不通,一个下级军官有什么值得顾虑,死了也无关大局,拔出宝剑指着张弛说:“不计后果,我只要骑白马者的性命。” 说罢挽了一个剑诀,念起了符咒。 张弛这一矛没有刺向地上的两人,一抬头就看见守寅道长正在阵前发号施令,立时心中大怒。 “这可是你自己该死,你要是躲在阵后,我还杀不了你,可你竟然敢到阵前来。”张弛见这个假守寅道长对自己不依不饶的,现在又装神弄鬼,心头火起。 心中刚怒骂一声,白雪和张弛心意相通,配合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张弛还正想着要杀守寅道长,白雪已经健蹄如飞,掉转方向直奔守寅道长冲了过来。 守寅道长没有料到张弛竟然忽然调转马头,毫无征兆,也吓了一跳,一瞬之间这匹白马怎么就掉了头,怎么能在从一个完全不可能角度冲了过来? 白雪突然将速度爆发到了极限,几乎是眨眼之间,北府军的大军根本没有来得及反映,白雪就已经冲到了守寅道长的马前。 “杀!”张弛忽然大喝一声,先将守寅道长三魂七魄震飞了一半。 守寅一直没将张弛放在眼中,可现在真正在战场上面对他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他的可怕,还正当他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弛一矛已经送进了他的心脏。 这一矛刺得奇准无比,将守寅道长的心脏刺了个通透,他还坐在马上圆睁双目,一脸的不敢置信。片刻之后,身子才缓缓一震,“噗通”的一声跌落马下,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那些北府大军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弹不得。 守寅道长在他们心中,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就这样被张弛给杀死了,而且是在北府军大军包围之中,这怎么可能?长期的信仰就在这一瞬之间坍塌,所有的将领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手刃了守寅道长,张弛忽然觉得狂意无边。“哈哈哈哈哈……”立马仰天而笑。 周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只有张弛的狂放的笑声震撼人心,伴随着阵阵海风吹动,不知怎地,这些北府铁军,曾经面对苻坚百万大军都面无惧色,可此时面对张弛一人,听着张弛的狂笑声,他们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阵彻骨之寒。 第93章 初见刘裕(下) 守寅道长一死,战场上瞬间静止了片刻,只有张弛一阵朗声大笑在海风中回荡。 道教丹鼎一派向来在北府军中根深蒂固,这些兵将历来相信,就是因为丹鼎一派的道法相助,北府军才能百战百胜。而守寅道长更是丹鼎一派的象征。可现在,守寅道长这样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被对方这个骑白马之人杀死了!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三桐伤势严重,此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也不知能不能活,看得他身边的那名女子眼泪直流。 她在此之前还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流眼泪的能力呢,自从当初国破家亡,随同夫人一同逃亡来到了江南,她就再也没有哭过,连夫人当初死的时候她也未曾流过一滴泪,那时她还只是一名孩童。 她以为她自己也许已经自幼看淡了生死,在不会为生死而流泪,没想到今天她再次留泪,是为了三桐而哭。 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她才听到张弛一阵狂傲的大笑,也从地上重新把双刀拾起来,回头一望身后的五斗米道残众高喊一声:“兄弟们,我们五斗米道吃了多少士族,朝廷大军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若是被擒,死路一条,不如随我拼死一搏!” 五斗米道虽然军事素养不如北府军,好在士气可用。背海一战,开始被北府军压得喘不过起来,可自从张弛出现,靠着白马冲突军阵,北府军对五斗米道的压力也小了很多,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鼓作气,气势如虎。被人攻击刚好相反,如果能守住一次进攻,士气必然大涨。此时有祭酒当先死战,所有五斗米道残众更是都双眼血红冲了上来。 因为他们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身后就是茫茫大海,怕死也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战死更像一条汉子。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北府军还因为守寅道长的死而在发愣,五斗米道的残众已经冲了上来。 张弛杀了守寅道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个时候,开始被白雪踢伤了坐骑而倒地的那名将军,才刚刚站了起来。 “刘将军怎能无马,快请上马。”另外一将自动下马,主动将马匹让给他。 这人只是北府军中一名下级军官,开始有步兵舍命相救,现在又有将领将自己的马让给他,看来这个人在军中素有威望。 刘将军也不客气,捡起兵器翻身上马声嘶力竭的怒吼道:“楞着干什么!我们北府军的威名,是打仗打出来的,可不是发呆发出来的!” 这一句话才将北府军的将士喝醒,守寅道长虽然死了,可是这场仗还是要打,北府军的赫赫威名,可不全是靠着道术庇佑得来的,那是一刀一枪,千万敌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 转瞬间北府军就又重新与冲上来的五斗米道残众厮杀在了一起。 杀生又起,这时张弛的笑声才止,环视了一下周边厮杀的人马,他当然知道如果拼死一战五斗米道残众绝不会是北府军的对手,况且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三桐伤势严重也不知还能不能救。 高雅之为人缺乏主见,本来就已经对他有惧怕之心,况且现在最想杀死张弛的守寅道长已死,高雅之恐怕也是心中胆寒,不如从这里做一点文章。 驱策白雪又用长矛杀了两将,这时那名刘将军已经策马又来到了张弛面前,不过这次那名将军却没有直接下手,立马在张弛面前两丈之外,先抱拳失了一礼。 “我这一礼,是谢你刚才不杀之德。我刘裕铭记在心。”那名将军说道:“我虽然谢你,可两军交战我不能有妇人之仁,还请见谅。” 这人说话倒是有些气节,马上功夫也不错,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虽然身为下级军官,在北府军中却深得人心,此人日后或许能成大器。张弛刚想到这里,却忽然一惊:“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那名将军虽然马上要与张弛生死相见,可也不急于一时:“末将北府军刘裕。” 刘裕!张弛虽然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历史,不过简单的朝代更替还是知道,他难道就是后来乱世中成就霸业,南朝宋、齐、梁、陈中第一个国家宋的开国之主? 刘裕报了姓名,就要纵马冲上来,张弛却又指刚才扑向刘裕救他性命的那名步兵问道:“他又是谁?” 这人不过是刘裕的马前之卒,刘裕觉得张弛问这些不过是拖延时间,不过刘裕先礼后兵,还是恭敬答到:“这是我的马前之卒,檀道济。” 果然猜的没错,檀道济,历史上的北伐名将,跟随刘裕东征西讨而立下赫赫战功,后来是宋的开国元勋,后来更北伐五胡,写下“三十六计”的千古名将——檀道济! 刘裕见张弛发呆,张弛等的他可等不得,现在可是战场之上,刘裕在北府军中素有威望,他不上前这样与张弛说话,别人也不贸然来打断,因此刘裕说道:“两军交战,恕末将身不由己,唐突了!” 说罢,刘裕已经纵马冲了上来。 刘裕在北府军中向来以勇武著称,刚才因为坐下之马而倒地,他当然要重新赚回威名,左右北府军的将领也都敬服刘裕,看着刘裕冲上去,也不上前援手,只是围成大圈,齐声叫好,他们觉得刚才刘裕落马不过是意外而已,当今天下除了北府军中另一位名将刘牢之,又有谁凭真本事,能是刘裕手下三合之将? 刘裕知道张弛坐下这匹马与众不同,这一次更是不敢大意,连连策马,将战马的速度提到最快,以一往无前之势直奔张弛冲来。 战场之上,要打就绝不留情,他是力求一击成功,以雷霆之势冲过来,也免得对方那匹白马有时间腾挪。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白雪。 眼看刘裕已经冲到张弛近前,白雪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龙吟直达天际,战场之上的战马竟然纷纷却步。 这就和凤凰一现,百鸟低头是一个道理。 刘裕的那匹坐骑离白雪最近,当然最怕,本来还冲势如雷霆,不过白雪一声龙吟响彻天际,这匹黑马竟然被吓得四蹄急止,前肢跪地。 这一下突然,刘裕哪里想到,因为惯性直接就被甩落马前,扑倒在地。 所有人一脸惊愕之色,张弛仰天狂笑,也不再理会倒地的刘裕,回头立马遥指北府军军阵之后的高雅之,高声叫道:“高将军,你为什么会到海岛上来?” 高雅之虽然在军阵之后,不过距离并不太远,张弛高喊他还是听得真切,只不过不敢答话。张弛又叫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将军应该是为长生之术而来的吧?” 张弛这么说,当然是他猜测的,不过张弛猜的没错。 现在北府军的统帅是青衮二州刺史王恭,之前还曾起兵图谋建康,素来与朝廷不睦,晋室江山越乱越好,又怎么会帮助朝廷镇压叛逆? 北府军当然也不知道张弛的动向,这次当然更不可能是为了“天机”而来。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个传说中的“长生之术”了。 之前在山阴烟雨楼前,就有一个守寅道长发难向孙泰索要长生之术,虽然不知道那个守寅道长与今天张弛所杀的守寅道长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必然都是道教丹鼎一派没错。 其实高雅之这一次带兵前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夺取长生之术,现在听张弛一说,难道他知道长生之术的下落? 高雅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否则张弛本是“天机”,为什么要来救五斗米道中人? “你知道长生之术的下落?”高雅之虽然高声询问,不过却始终不敢到阵前来。 “略知一二。”张弛立马微笑,高声叫道:“五斗米道其他人已经入海,现在你面前这些五斗米道都是殿后而被遗弃的人,试想长生之术在五斗米道中是何等的秘密,这些人怎么知道?就算你将他们全部抓住严刑逼问,甚至是全部杀死,除我以外也不会有半个人知道。” 高雅之仔细一琢磨张弛所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这些五斗米道下层的兵士怎么能知道这样的机密?这时张弛又叫道:“高将军请恕我直言,现在这场仗你也未必能胜,人逢绝境拼死一搏,爆发出的战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将军可不要忘记,当初长江岸边半渡而击之时。” 张弛这么说,其实只不过是在为他自己寻找谈判的筹码,当初长江岸边张弛大败北府军,一是因为他手中的兵将训练有素,二是因为有杜希名带兵,可不是现在五斗米道这些乌合之众可比的。不过这一番话说出来,先已经让高雅之心头一颤。 那一次他已经被张弛打怕了。 “况且,就算最后将军胜了,这些五斗米道最下等的鬼卒,将军你杀得再多又有何用?不是我自夸,我胯下这匹宝马,若说现在杀了将军的确不易,可要说是冲出重围逃逸,如履平地一般。” 这句话高雅之还是忍不住相信,这匹白马的神骏给他的印象深刻,简直不应是人间的马。 “不如你罢兵,放这些可怜的五斗米道残余人等一条生路,我就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不动刀兵各取所需,怎么样?”张弛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第94章 忽悠古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其实一直以来,北府军中最想杀张弛的人,无非就是守寅道长一人而已,高雅之虽然开始于张弛有些仇隙,可还没到非要置张弛于死地的地步。 高雅之是北府军中第一勇将刘牢之的女婿,在军中升迁的也快,地位也高,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将军,不过高雅之这种人,天生的就有一种自卑心理,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他的岳父,如果没有他岳父刘牢之,那么他屁都不是。 上次八千骑兵奇袭建康,还没来得及过长江,就被张弛五千步兵打败,在北府军中他已经丢尽了面子,最可气的就是那个守寅道长,回师之后在刘牢之面前直指自己指挥不利,其实在他心中,最恨的不是张弛,反而恰恰就是这个已经被张弛杀死了的守寅道长。 况且上次自己已经被岳父刘牢之责骂,这一次守寅道长死不死于他无关,可现在五斗米道已经入海,如果再没有丁点儿长生之术的线索,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和他岳父交代。 “可你既然知道其中缘由,为什么要告诉我?”高雅之已经觉得这笔买卖合算,不过还是有些顾虑,挥了挥手示意暂缓进攻,先问清楚了再说。 张弛哪里知道什么长生之术的东西,不过他读过不少古代书籍,知识储量比起古人要多出不少,况且他之前也曾听无尘道人说起过一些关于长生的东西,忽悠起高雅之来,对方还是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朗声一笑,张弛说道:“将军不知,远在盘古之时,海上有五座仙山,由神鳌背负浮在东海之上。每座仙山各有神药,分食可延年益寿,合用则长生不老。只是可惜后来女娲补天,斩鳌足立四极,移圆峤于琅琊,沉岱舆于海底,从此仙药就不全了。不过也常有人机缘巧合得全仙药,从此长生不老,羽化成仙。” 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无尘道人的原话,连道玄在张弛身后都忍不住汗颜,不过道玄素来敬重张弛,心中也没骂他盗版,反而想到,:啧啧,张大哥的记性可是真不赖,开始无尘道人讲的时候我无非就是听个热闹,张大哥竟然全都记在了心里,牛! 张弛继续向高雅之说道:“不过女娲虽然为了补天而斩了鳌足,却也没有全斩了,还有三座仙山在东海之外。这三座仙山,一曰蓬莱,二曰方丈,三曰瀛洲,若是能上到仙山上,就能得到神药,长生不死。” 张弛这一番话当然是根据传说胡说的,没有半点地理依据,不过忽悠古人也还足够了:“只要到了仙山之上,遍地都是仙药,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不如告诉你,我们合作双赢,同上仙山,你有大军能调配,找起来也方便,我们互助互利一起去找长生之药当然最好。否则我虽然知道,可也难找,将军你说对不对?” 高雅之当然不知道合作双赢是什么意思,不过根据上下文也不难猜,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难道五斗米道入海,就是去东海中寻找仙山了?” “正是。”张弛胡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那是什么方位?” “具体方位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五斗米道是由此入海,直奔东北方去了。” 张弛说的和真的似的,不过高雅之也不是傻子,不能随便骗骗就灵,还是有诸多疑问的:“可你既然说这些仙药分食能延年益寿,合用才能则长生不老,现在五座仙山沉了两座,又怎么能把仙药得全?” “呃……”张弛琢磨了琢磨,才说道:“仙药虽然不全,不过道家炼丹的方士自然能够补全。” “女娲补天之后,五座仙山就只剩三座了,可将军没听说秦始皇也曾派人东出大海寻找不死药的事么?”看高雅之有怀疑的神色,张弛连忙说道:“以前的帝王有很多都派人入东海求仙药,除了秦始皇,汉武帝也是一样,那必然是因为只要找到了海中仙山上的仙药,再由道门方士炼化,定能补全缺少了两种仙药。” 秦皇汉武沉迷不死药的事情在民间流传甚广,高雅之倒是也曾听说过,点了点头,心中寻思,没想到这些传说竟然真有根源。道教丹鼎一派,就是守寅道长这一派,北府军历来崇信,能找出来炼丹的方士的确不少,这么说来只要能得到仙药,最有可能炼出不死药的,除了我们北府军还能有谁呢? 高雅之已经开始幻想了,:这个不死药,连秦始皇帝都没得到,如果自己得到先吃一枚,长生不死那将会有多痛快?到时候也可以再给他岳父一枚,也让他知道他一向认定的这个不成器的小白脸女婿,也是能做大事之人! 想到此处,高雅之已经跃跃欲试:“好,那我们还等什么,都罢兵不要厮杀了,我们入海去找仙山,可不要让先入海那些五斗米道的人抢先了。” 不料张弛却摇了摇头:“将军不要急,这寻仙药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 张弛说道:“五斗米道现在虽然已经入海,可海上仙山在虚无缥缈之间,哪是那么容易找得到了,如果容易找到,岂不是人人都成仙了?况且五斗米道入海,已经将岛上所有百姓的船只都抢走了,现在岛上哪里还有这许多船只?” “这些五斗米道的贼人,竟抢百姓的船只。”高雅之气愤的说道,不过转念一想:“还好,我北府军这次渡海可也有不少船只,足够载许多兵将入海。” 他骂五斗米道是贼人,抢夺百姓的船只,可完全忘记他自己这次渡海来到梅岑山上,又何尝不是抢夺百姓的船只? “那也不行。”张弛当然不愿意和他入海,刚才一番话只不过是骗他而已,入海能寻到什么狗屁长生不死药,张弛他可不信,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海上风大浪大,这样的渔船如何能经得住海中的风浪?恐怕还没找到仙山就先覆亡了,将军兵多将多,没有大船不可轻易入海,可不要和五斗米道那些人一般目光短浅。” “是是是。”高雅之连忙应道,他可不想找到仙药在返航的途中遇上风浪,那可白费了一番辛苦:“可在哪里才能准备好大船入海呢?” 这时刚才落马的刘裕已经退回了高雅之身边,在张弛面前两次落马,可张弛却两次没下杀手,他也不好意思再打这场仗了,插言说道:“将军何不先回京口?京口乃北府军的根本,况且北靠长江,也离海不远,背好大船也能直接出海。” 京口,其实就是古时候的扬州,乃是六朝时长江下游的军事重镇,大船自然不少。 当年衣冠南渡之后,征北、镇北、安北、平北等将军府就设在此地,因有“北府”之称。其实京口就是北府军的老家,所以北府军在京口的势力不小,准备一些船只的能力还是不在话下。 “好,如此甚好!”高雅之连忙叫好,京口与会稽郡其实相隔也不是太远,大军到了京口备好船只再入海,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于是马上传令道:“大军罢兵,全都撤回京口。” 高雅之话音刚落,张弛又叫道:“将军且慢。” “又怎么了?”高雅之郁闷的问,他觉得这么安排没错啊。 张弛说道:“将军,现在五斗米道已经入海了,我们不知具体位置,如果等将军先回京口准备大船再追,我怕到时候追不上五斗米道的踪迹。” 高雅之头疼了:“那可怎么办?没有大船入海会遇风浪,可准备好了大船又找不到五斗米道的踪迹了,如何是好?” 看着高雅之左右为难,张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将军返航登岸之后也用不到这些小船了,不如先将这些小船留给我们,我们先架轻舟去追五斗米道的踪迹。五斗米道也是小船,料想走得不快,只要跟上了五斗米道的踪迹,我们找海岛上沿途点起浓烟,这样将军的大船虽然后来,也不至于在海中迷失方向找不到仙山。”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不过高雅之还是有顾虑:“我怎么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独吞了仙药不留给我?” 张弛微微一笑:“将军明鉴,海上仙山在虚无缥缈之间,去海上寻找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找到,况且如果找到仙山,也难免与五斗米道相争,我又没有多少兵马,怎么争夺?所以想倚仗将军,到时得了仙药,八成都归将军,我只要二成就行。” “好。”高雅之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不过他口中虽然说好,可是心中却恶毒的想,暂时先答应他,或许这些人日后还有用,到时候如果找到仙药,我肯定半点也不会分给你们! 高雅之和张弛隔着军阵,张弛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这才商议妥当,北府军撤退,渡海回航又去了观仙渡,到了渡口后高雅之果然命一小队兵士将船都驶回了梅岑山,那一队兵士只驾一条小船回去,将剩余所有的船都留给了张弛。 这一仗五斗米道可有一些伤亡,连三桐都危在旦夕,北府军撤兵之后,他们也没地方能去,就在海岸上临时修养,幸好五斗米道军中也有人懂得医术,弄些草药救治,三桐终于没有了性命的危险。 三桐的那个“妹子”看来对三桐的确是有些真情,看的张弛都有些感动,一直陪护在三桐附近不吃不眠,直到三桐性命无忧,她才破涕为笑。 因为三桐一只叫张弛为“张兄弟”,她也跟着三桐一样称呼,对张弛说:“张兄弟,我知道三桐敬佩你,其实我也早看出了你与三桐并不是天师道中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了现在张弛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微微一笑说道:“要说起来我还是朝廷的讨匿将军呢,只不过却还没有一天到任。” “那你既然是讨逆将军,之后有何去处?” 张弛据实以告:“其实在我来会稽之前已经派人入蜀,现在天下动荡,我是打算暂时先去蜀中避难,经营西川,以做日后的根本。” 三桐的“妹子”低着头想了一想,忽然跪倒在张弛面前,说道:“将军,我本是天师道祭酒,可我手下这些鬼卒本来都是贫民,现在无处可去,朝廷大军绝不会放过我们。乞求将军慈悲,收留这些人吧。” 祭酒为了这些鬼卒,跪地乞求张弛,五斗米道这些人当然都看在眼里,也说不出话,只是满眼泪水。 张弛微微一笑,也没有去扶起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站在五斗米道这些残众之前,高声问道:“你们可愿意跟着我?” 其实问也是白问,这些五斗米道的人现在如果不跟着张弛,还能有什么别的去处?天下之大却已经无这些人的立锥之地,沉默片刻之后,所有人轰然跟着祭酒跪倒在地,意思当然再明显不过了。 见众人有意相随,张弛又高声说道:“你们若是要跟着我,之前跟着孙泰的那些习气就不能再留,今后你们跟着我,就绝不可再做欺负百姓的事,你们能不能做到?” 这些五斗米道的鬼卒,与其他的多少有些不同,比如阎一草手下的鬼卒,就一个个性格暴虐,也是什么样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三桐这个“妹子”毕竟是个女人,心肠也不似阎一草那样狠辣,有这样的祭酒,手下的鬼卒做事也收敛很多。现在张弛一问,这些人答道:“本来我们也不愿意凌.虐百姓,只是有时师君之令我们不能不听,以后我们跟着将军,就全听将军号令,不敢违抗。” 张弛微笑点头。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你就和三桐一样叫我张兄弟吧,更显得亲切。”张弛见这些人诚心跟随他,才扶起地上跪着的女人,笑着调侃说:“没想到五斗米道教中还有你这样的女中豪杰,以后你和三桐在一起,可不能欺负他。” 周边众人有听见了的都忍俊不禁,张弛又说:“大家都起来吧,将伤员都抬到船中去,我们也都上船。” “张大哥,难道你真的要乘船去海中追五斗米道找寻仙山?”道玄见张弛下令让众人登船,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去,我刚说的那些都是忽悠北府军的,其实天下哪里有什么长生不死药。”张弛说道:“现在已经救了酒娘,我想的是,我们乘船直入长江口,逆流而上,走水路就能直接抵达蜀中,可比走陆路快了不知多少倍呢。” “高!”道玄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而且道玄仔细琢磨,越想越高,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反正道玄想破脑袋,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更妙的办法。 (第二卷完) 第95章 酒娘的出身之秘 张弛虽然不知道古时的地理,但想来虽然时隔千年,地形多少有些不同,不过海岸线以及长江入海的大致方位绝不会变。 从梅岑山入海,位置也就是后世的杭州湾附近,沿海岸线向上没多远,也就到了江苏境内,长江也就是在此处入海。而从长江入海口沿长江逆流而上就能到达蜀地。 本来还有粮草是一个问题,幸好五斗米道劫掠梅岑山之后,匆忙之间入海,粮草也并没来得及全带走,剩下的粮草虽然不多,也足够这支残余五斗米道的队伍一直吃到蜀中。 张弛下令之后,五斗米道残众也都上了船。 北府军人马众多,从沿海各地分别征调船只,虽然都是小船,不过数量不少,五斗米道不过千人,乘坐起来当然绰绰有余,一点也不拥挤。 张弛坐的那艘船,就是之前北府军高雅之坐的,自然要稍微大一些,船上除了张弛,还有道玄、受伤的三桐、酒娘、若水,另外,还有那些开始被张弛所救的一众女子。 安排妥当,船队便浩浩荡荡驶入海中。 终于了却了此间的事情,张弛正感觉一身轻松,这时他却发现若水姑娘独自一人站在船头,好像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 若水姑娘却没有看他,依然望着大海若有所思:“公子知不知道,刚到梅岑山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机会,亲手杀了孙泰。” “哦?”张弛多少还有些震惊,若水姑娘这么柔弱,竟然能杀得死五斗米道的师君,恐怕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张弛并没有问若水是怎么杀死孙泰的,像这样的经历,让若水记住也许未必是一件好事,因此张弛回避这个话题,转而往喜悦的方向说道:“那我要恭喜你终于为父报仇了。” 不过若水姑娘却没有喜悦之色,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被仇恨所驱使,现在终于报了大仇,反而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好:“这还要多谢公子,若是不遇到公子,我又怎么有机会机缘巧合进入到五斗米道内部,又怎么有机会杀了孙泰。” 若水姑娘说罢,才回过头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张弛。锦盒并不大,只有巴掌见方。 “这是什么?”怎么无缘无故送东西给自己?张弛奇怪。 “传说中的长生之术就在锦盒之内。我杀死了孙泰,从他身上找到的。” 张弛接过锦盒,才发现这盒子有些奇特,盒子上面竟然是一个打乱了的拼图,有些类似张弛玩的拼图游戏, 这个锦盒也没有上锁,可是任凭张弛怎么用力就是打不开,若水姑娘说道:“公子你可不要太用力,这是一个机关盒,你看这上面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块小木块,这个机关的机理是来自于道家中的九宫八卦。一共需要移动九九八十一步,步步都不能出错,锦盒才能打开。否则如果外力强行破坏,锦盒就会在里边引燃,将里面的秘密烧的一点不剩了。” 原来这么玄妙,张弛不禁感慨古人的智慧高超。 “可为什么把他给我?”张弛问道。 “孙泰窃得这个锦盒近二十年,却始终无法破解其中的机关,我想我父亲当年让我寻找公子,因为公子知道道家的七字真言,或许只有公子的大神通,才能解得开这个机关也说不定。” 张弛接过了盒子左看看又看看,却又递还给了若水姑娘。若水姑娘微微一愣:“这里边是天下人都争夺的长生之术,难道公子你不想要?” “既然人人都想得到,你又为什么又给我,难道你不想长生?” “我也想。”若水姑娘坦白的说道:“可我打不开。” 张弛可从来不信这些什么长生之类,那不过是古人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历来帝王哪个不想长生?可穷尽全国之力,又有哪一个成功过?反倒因为吃仙丹而死的不在少数。 “长生之术……”张弛感慨:“你父亲杜子恭,因为有长生之术被孙泰所杀,现在孙泰也是一样被你所杀,什么长生之术,要我看是求死之术还差不多。我不稀罕,也没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若水姑娘听了张弛说的话也是略有所思,不过她还是将锦盒小心谨慎的放入怀中,自言自语说道:“这毕竟是我父亲的遗物,况且我也真想看看传说中的长生之术,到底是什么。” 其实张弛更希望若水姑娘不要执着长生之类的东西,可人家保留父亲的遗物,是人之常情,他也不好多说,一换话题:“我去舱中看看三桐。” 说罢,就转身进了船舱。 三桐的“妹子”为了照顾三桐,当然也在船舱中。张弛一进船舱刚想打招呼,忽然发现还没问过她的姓名。 以前没问,是因为她是五斗米道中的祭酒,有些不方便,可她既然已经率人马跟着自己了,不知道名字平时称呼起来多有不便。 三桐伤的颇重,不过经过救治,还好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正躺在船舱中昏迷不醒,张弛坐在三桐旁边,问那个女人说道:“这些天变故太多,现在你与三桐在一起,我还不知你该如何称呼呢。” 那女人沉吟片刻:“其实不止是公子,天师道里也很少有人知我姓名,就连三桐,我也是没告诉他的。” “这是为什么?”张弛好奇的问道。 那女人想了想,不过还是据实以告:“要说我的本名,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用过了,其实我姓拓跋。” “拓跋?”这个姓可不多见,也难怪张弛吃惊。 那女人微微一笑:“拓跋不是汉姓,是鲜卑族拓跋部的姓氏,我非汉人,其实我是鲜卑人。” “鲜卑人应该在北方,可你又是怎么到了江南?” “这中间有个故事。”话题既然说了起来,那女人也就止不住了,十几年没有提过的那些陈年旧事,现在终于又被她回忆了起来:“数十年前,北方拓跋部中有一人统一了鲜卑各部,在北地建立了代国。那时燕王有女,生得绝色倾城,有一次被代王看到,他便向燕王求亲,燕王的这个女儿,就是叫做慕容钦茹。” 那女人一开口,就让张弛吃了一惊,看来这中间还有许多牵扯到北方五胡的秘辛。 张弛听着钦茹这个名字也觉得耳熟,可是匆忙间又想不起来,那女人继续说道:“后来代王终于得偿所愿娶了慕容钦茹,这个女人天姿国色,被代王立为皇后,可没想到红颜祸水,从此因为她引出了很多麻烦。” “什么麻烦?” “这个女人国色天姿不说,竟然数十年不老不孕。永远都是二八的容颜。最后代国的一位二王子竟爱上了他无法自拔,于是这个王子弑父杀兄,篡夺了皇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霸占他这个绝色倾城的后母。” 竟然是一段不伦之恋,不过这种事情在古代皇室也属正常,张弛倒也没有太吃惊。让张弛不解的事,这些故事与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慕容钦茹却突然发现自己怀了孕,王子刚刚杀了代王,苻坚大军听闻代国一片混论,趁乱来攻。苻秦强大,那一仗拓跋氏的子孙大多都被屠戮。而在最后屠城之战的时候,一名将军舍命保护慕容钦茹与原来太子的女儿拓跋含香逃脱了追杀。” “当时小含香还在襁褓之中,慕容钦茹与那名将军本来想回燕国搬兵来救援,可谁料到苻坚的野心竟然是要一统天下,连燕国也遭到了兵乱。” “慕容钦茹无处可去,最后只好和那名将军乔装逃难的夫妻,随同北地汉人的流民一起逃难。可逃难的途中,偏偏她又十月临盆,最终在荒野无人之地,生下了一个女儿。此时小含香也是在襁褓之中,本来因为没有奶水,早已经奄奄一息。慕容钦茹觉得这孩子的父亲本来是太子,却因为二王子要霸占自己篡位才被杀,对小含香觉得亏欠,所以她狠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弃之荒野,而用她的奶水哺育了小含香。最终辗数年后后,才到了江南。” “她来到江南之后衣食无着,可她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却还是二八模样,况且倾国倾城,无意间被杜子恭看中,那时杜子恭还是江南天师道的师尊,娶她为妻后来又立她为圣母。” “红颜薄命的说法当真一点也不假,没想到当初在北地的一幕又重新上演,孙泰就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色,竟然弑师窃取了师君之位,就是要将她占为己有。”那女人叹了一口气:“也许做女人就不应该生的太漂亮,慕容钦茹间接害死了两个男人,她后来觉得无颜再活于世,跟着杜子恭服毒而死。不过尽管她已经死了,孙泰却还不罢休,用道家秘法保持她尸身不坏,发誓要破解长生之术的秘密,定要将她复活。” 那女人终于将事情的始末说完,抬头看着张弛说道:“其实你也见过她,那日孙泰身边的那具女尸,就是慕容钦茹,而我,就是拓跋含香。”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许多纠葛,张弛也诧异不已,不过他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连忙问道:“那酒娘呢?为什么酒娘长得与那具女尸一模一样?难道酒娘就是曾经被她遗弃荒野的那个亲身骨肉?”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第一见到酒娘的时候也是一惊,或许他真是圣母的亲生女儿也说不定。” 听了这个故事,张弛忽然恍悟,为什么五斗米道要立酒娘为圣女,想必这就是其中的关节。 当初苍槐将军正是五斗米道的祭酒,必然见过圣母,后来因为张弛带着酒娘来到了他的军营之中,他见到酒娘竟然与圣母一模一样,才将他捉回去,说她是圣女,教众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第96章 入蜀 入蜀 拓跋含香从小在五斗米道中长大。 杜子恭死后,孙泰篡夺了师君之位,这些经历都是在含香幼年时发生,她本来并不知情,她之所以知道这些,都是长大后,由当年那位将她和慕容钦茹救出的将军所告诉她的。 当初这名将军为了救慕容钦茹和小含香,在战争中被人砍断一条臂膀,到了江南已是残疾之身,自己都难养活自己,又怎么养活这两个女人? 到后来三人都投入了五斗米道。慕容钦茹嫁给了孙泰做起了圣母,而这名将军就独自将小含香抚养长大。 老将军最喜欢对小含香讲的,就是北地的风土人情,所以当初她也曾对三桐讲过极北之地一些猎人的常识。 老将军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武艺全都传授给了小含香,说有一天定要让含香能够回到自己的故国故土去看一看。 后来在含香稍微长大了一点后,老将军因病去世。 其实自从拓跋含香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她又何尝不想回故国去看一看?奈何北地太远,江南动荡,过了江更有秦兵驻守。 虽然国号都是“秦”,不过这个时候的“秦”,与苻坚时的大秦绝不相同了。 当年苻坚可是一统北方割据乱世,秦国空前强大,放眼天下,也只有江东在秦国的版图之外。 苻坚有统一天下的宏志,因此举兵九十余万,却在肥水一战大败而回。随后强秦也土崩瓦解。因为五胡十六国时以“秦”为国号的众多,所以为了区分,人人都称这个秦国为“苻秦”。 而现在的“秦”,却是“姚秦”,并非是同一个。 况且自从苻秦灭亡后,北方重新陷入分裂割据的局面,政权林立,一片混乱,要想回到当初代国的地方,真是难上加难。 拓跋含香的这个故事已经说完,而张弛却依然在震撼。 他在震撼这样一个时代的戏剧性:慕容钦茹本来是燕国的公主,后又做了代国的王后,见者动心,猜也猜得出她当年的风采,恐怕比他见过的酒娘还有美貌几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竟因战乱食不果腹,随逃难的流民一起沦落江南,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丢弃在了荒野之中。 乱世里公主王后尚且如此,更何况黎民百姓。 与含香交谈完毕,张弛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便又一个人走到船头上去吹风,留下含香一个人照顾三桐。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张弛一回头,见是酒娘。心中还正想着酒娘现在就见到了,张弛忽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什么,我随便看看风景。”张弛敷衍道。 酒娘微微一笑:“在船上就是有些发闷,可惜没有酒,不然我为公子煮酒来喝,公子也能解闷。” 无知不觉中,酒娘的一颗心已经随时随地都在张弛身上了。 张弛本来要将酒娘的身世告诉她,可却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说,有时候背负国仇家恨也未必是一件快乐的事。酒娘自幼受苦,张弛是在有些不忍心她再为这些事情烦恼。 就当不知道吧,等到了蜀中安顿妥当,定要让酒娘过上快乐安稳的生活。张弛心说。 …… 由海上沿着海岸线向上没多远,就到了山阴,晋时长江就是由这里入海。 古时候的长江水面宽阔,一路沿着长江溯流而上,倒也没有什么关卡。只不过乘坐的是小船,毕竟不是大舰,帆力也小,况且还是逆流而上,虽然比走路来的轻快,也费了不少时日。 好在长江两岸风景如画,这样行了将近月余,这段时间,三桐在船上将养,伤势也好了大半。就这样一直沿江到了长江上游,两岸山势也逐渐变陡。 长江上游山势奇险,水流湍急,船只逆流而行速度缓慢,张弛在船头观景,远远看到长江北岸高耸的山头上,郁郁葱葱的掩映中依稀有一座城池。 靠岸询问了沿江渡口的一位船夫后,张弛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蜀中的巴东郡地界,而山上那座城,就是巴东郡的郡治永安。 渡口的那位船夫说巴东郡张弛当然陌生,不过听那船夫为他详细一讲,说起了它另外的一个名字,张弛就知道了,山上那座城,巴东郡的郡治永安,还有另外一个后世家喻户晓的名字:白帝城。 说家喻户晓不是夸张,李白的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几人不知?当年刘备白帝城托孤也就是在此地。 据那个船夫所讲,当年三国时,刘备起兵讨伐东吴,被陆逊火烧蜀营七百里,刘备一败涂地之后,退守在白帝城养病,将白帝城改名永安,想必是取永远平安之意。只是可惜,愿望永远是美好的,结果却是刘备病死在了城中。 其实这个时候距三国并没有多少年头,当初三分归晋,天下却也只有晋初几十年的和平,后来就是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后虽然晋室朝廷依然偏安江左,不过蜀中却没少经历战乱。 相比之下,还是当年蜀汉的时候,蜀中百姓生活富足,人们自然怀念,百姓家中现在也有不少世代供奉着蜀汉时关羽、张飞、赵云等人的牌位。现在说起蜀汉以来的故事,当然如数家珍一般。 张弛见这名船夫健谈,便询问他现在蜀中的情况。那名船夫叹道:“要说蜀中百姓,还是怀念当初蜀汉的时候,听老人讲,那时诸葛丞相治理有方,百姓全都不愁衣食,现在可不行了,蜀中一样都是连年战乱不断。” 听了那名船夫详谈,张弛才对蜀中的地理有了些了解。 蜀中之主,乃是成都王,坐镇成都,统领益、梁二州。蜀中之北,就是姚秦,秦晋边界上的阴平、武都数郡,常年都有战事。而在蜀中之西,乃是吐(tu)谷(yu)浑(hun),吐谷浑在东晋时,是西北的少数民族,民风彪悍。 而在蜀中之东,就是荆州。荆州是桓玄的势力,荆州强兵就驻扎在哪里。这几年朝廷与荆州的关系不断恶化,恐怕桓玄随时都有发兵攻占蜀中的可能。 不过虽然说强敌环伺,战乱不止,但蜀中平原沃野千里,相比之下,比现在天下其他地方还好好上一些,所有常有流民迁徙蜀中。 蜀中地域辽阔,当初和杜希名、丁逸之在健康分别,杜希名和丁逸之带兵入蜀,而张弛、道玄和三桐则去会稽郡救酒娘。现在张弛哪里知道杜希名和丁逸之在蜀中的什么地方? 想来想去,张弛还是决定先上岸去打听打听。 让船队在江边停靠,张弛嘱托他们不能上岸扰民,之后便和道玄骑着白雪上了岸,一路奔永安而来。 两人出了渡口,就沿着官路走,永安城建在山上,虽然直线距离很近,可绕起山路来就远了。 才走到半路,两人就在马上听到了前面山坳里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正在搏斗。 张弛好奇,就和道玄牵着马走了过去,在山路拐角处探头观望。 打斗的人并不多,是一名蒙面女子正被一个小队的官军为在中间,看来这些官军是想要擒住这名女子,蒙面女子显然武功不弱,手握三尺青锋,显然不肯束手就擒,正厮杀到激烈的时候。 “张大哥,要不要我去帮忙?”道玄低声问道。 张弛下意识的说:“帮忙?你要帮谁?” “当然是帮那个被官军围住的女子了。”道玄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张弛这么一问,道玄还真的一愣,一直在他的印象中,官军都是坏人,那被官军围的肯定是好人了。 其实道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以为,也许他已经是思维定势了,那个年代官军都不干好事,别人也都习以为常了,一看见官军首先就觉得肯定是坏人。 不过第一直觉有时候也未必准,所以张弛决定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可还没过一会,张弛又说:“你还是去帮帮那个蒙面女子吧。” 道玄大感奇怪,难道张大哥这么快就分出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脸上也没写字啊。道玄不解,不过道玄谦逊,不懂就问。 “笨,”张弛答道:“我也分不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假设那些官军是坏人,那当然要去帮那个蒙面女子了,可假设那些官军是好人,这么杀一会也要被那个女的给杀光了。” 还真是,那名女子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她下手狠辣,招招都要人性命,绝没有丝毫留情。二十几个官军竟然奈何不了她,反而是官军一个一个中剑倒地不起,按照这个架势,不用多久,这些官军也要被这名蒙面女子杀光。 道玄最听张弛的话,张弛既然吩咐了,道玄就就跳了出来跑上近前,也不说话一通拳脚。 那些官军本来打一个都打不过,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一个高手。 还好道玄下手极有分寸,其实他本是佛门中人,除非对方做的事情太过分,他一般都不会下杀手的。张弛让道玄出来帮那个女子,可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帮那些官军,道玄招式大开大合,看似凶狠可其实不伤人命,那名女子的武功尽在小范围内施展,可却招招都是伤人要害。 被道玄打退,总好过死在那个蒙面女子的剑下。 寻常的官军看不出来,不过几个回合之后,被道玄打到在地的人都连滚带爬退了回来,而被那名蒙面女子打到在地的都一命呜呼,带头的将军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招呼兵士住手,然后对道玄一抱拳,说道:“好汉听我一言。” 道玄见对方住手,自己也不好再打。 对方的将军又说道:“我乃巴东郡太守麾下偏将,奉命捉拿贼人,好汉你武功高强,而且宅心仁厚,不似匪人,可又为什么要救这名女飞贼?” 道玄在心里嘀咕,:我这可是在救你们,人家武功高强哪用得着我救? 不过道玄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有说出来,否则的话也太打击人了。“反正你们也捉不住人,不如你们住手吧,留着性命回去多召集人马,下次再捉。”道玄说道。 那些官军倒不似寻常的官军贪生怕死,死了数个兄弟怎么能轻易善罢甘休,正要再上,那名将军知道对方两个高手,怎么打也都打不过,还不如保留实力,连忙叫道:“不要打了。” 军令如山,将军下令,这些兵士也没人再敢上前。 道玄这样的武功,如果是帮自己,女飞贼必然被擒,可是道玄却帮对方,让这名将军心中惋惜。不过他倒是不恨道玄,毕竟自己这些人也难捉得住那名女飞贼,反而折损了几个兵士。道玄下手留情,怎么说也让自己剩下的人都全身而退。 那名对着道玄略一抱拳:“我敬好汉武功高强,侠义心肠,不过也劝好汉一句,需明辨是非,不要助贼人作恶。” 蒙面女子立在原地,目光冰冷,也没对道玄说过一句感谢的话。 一直到那些官军走远,张弛才牵着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张弛看向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还没等张弛说话,蒙面女子眼中忽然寒光大盛,忽然提剑在手,三尺青锋,直刺张弛的咽喉。 这一下连道玄都吓了一跳,这个女人怎么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连个招呼也不打。 道玄当然不能让她杀了张弛,凌空跳起,如飞鹰扑食拦在了张弛身前。 蒙面女子见道玄挡在前面,也不留情,“唰唰唰”三剑,剑剑不离道玄的要害。 要说武功,道玄的武功并不弱,可是道玄的武功讲求的是将人击倒,而那名蒙面女子的武功却是招招要取人姓名,玩命的打法。生死相搏,当然是后者更占优势,况且那名女子手中还有长剑,道玄却是空手。 几招下来道玄只能一味的防守,终于找个空隙后跳几步,叫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我帮你你不谢我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跟我们生死相搏?” “我可没让你帮。就算要谢,也应该是那些官军谢你才对。”蒙面女子冷冷的回了一句。 这话倒是不假,道玄无言以对。 “那你干嘛要杀我?”张弛好奇的问。 “你这匹马,是哪里偷来的?”蒙面女子严辞质问。 第97章 蜀中寒门(上) 被蒙面女子一问,张弛心中惊讶。 这匹马是当初离开淮南城前往建康的路上峨眉所赠。当时除了张弛与峨眉没有第三人在场,甚至连平常不离张弛左右的三桐和道玄也不知道这匹马究竟是什么来历。别人见到这匹马也只是感叹这匹马矫健神勇,现在这名蒙面女子询问马的来历,难道是她认识峨眉,曾经见到过白雪? 张弛还没有答话,道玄先说道:“胡说,这匹马本来就是我张大哥的,怎么是偷。” 蒙面女子当然知道这匹马是峨眉的坐骑,这样神骏的白马天下绝没有第二匹,不过为了避免认错,还是问道:“这匹马可是叫白雪?” 这下道玄也楞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蒙面女子竟然能叫出白雪的名字:“咦,你怎么知道?” “这匹马明明就是蜀中峨眉的坐骑,还敢说不是偷的。”那名女子冷冷的看了看道玄:“你武功倒是不赖,也难怪会偷马。” 蒙面女子的意思是说峨眉武功超凡入圣,也只有道玄这样的武功高手才有可能从她手中盗马,本来是夸奖的意思,不过听到道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仿佛是蒙面女子讽刺道玄,武功不赖原来是用来偷马的。 “血口喷人!”道玄年轻气盛怎么忍得,上前就继续动手,蒙面女子也不怕他,三尺青锋流转,剑锋始终不离道玄的咽喉。 蒙面女子用的都是杀人的招式,尽是在小范围中腾挪,道玄的武功大开大合,可面对这名女子的武功,总感觉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打得甚是憋气。 这时张弛叫道:“住手!先都别打。” 既然蒙面女子认得白雪,说不定和峨眉有些关系,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当初峨眉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潜意识中,他早已经把自己和峨眉放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道玄最听张弛的话,知道可能张大哥有话要说,就往后一跳打算住手,可那名女子却得势不饶人,根本没理会张弛,趁着道玄向后跳跃,突然向前跨上两步,“唰唰”就是两剑刺来。道玄身子还在空中,无法借力,也无法躲避,左肩上立时被蒙面女子的宝剑划开了两条血口。 道玄一落地大怒说道:“你这人怎地不讲君子道义?我都退后罢手了,你怎么还打?” 蒙面女子以剑遥指道玄,丝毫也不放松警惕,冷笑道:“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虽然刚刚遇到这个蒙面女子没多长时间,可道玄已经三番两次被她说得无言以对了。气鼓鼓的又争论不过,便转移话题说道:“你的手段倒是不错,只可惜全是杀人的勾当。” “我这本来就是杀人的手段。”蒙面女子冷哼一声。 道玄虽然武功很高,不过他自幼是在佛门中学习武艺,佛门中的武功虽然讲究除魔卫道,但更讲究不能轻易伤人性命,所以道玄的武功虽然凌厉,但不求一击杀人。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总要给人一丝悔过的机会,你把人直接杀掉了,人家又怎么悔过? 蒙面女子就不同了,她的武艺动作也不求优美,招式也无大开大合的气势,但是胜在一点,那完全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艺术。 “你也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杀手,万一你杀错了人可怎么办?”张弛问道。 蒙面女子沉吟片刻,那倒是,她自己一向快意恩仇,不过现在事关峨眉,所以她也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口气依然冰冷:“那你说,这匹马是怎么偷来的?” 仿佛被人认准了自己就是小偷,张弛苦笑:“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偷来的,别人送我的不行?” 蒙面女子当然不信,冷笑说道:“人家为什么送你?” 这点其实张弛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峨眉要救自己,又为什么送给自己这匹好马,张弛性格洒脱,这些倒是从来没钻牛角尖,现在蒙面女子询问,他也只好嘿嘿一笑开了个玩笑:“也许是美人对我倾心,送马定情也说不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样的玩笑对他现代人来说,也许没什么不妥,不过对古人可不一样,蒙面女子一听大怒,长剑一挽就要动武。 道玄怎么可能让她伤了张弛,又跳了上来挡在张弛身前。 和道玄打,蒙面女子虽然凭借招式毒辣能占上风,不过她也知道,道玄武功根基深厚,要想正面杀得了道玄也是难上加难。 “好,要我不杀你也不难,既然你说这匹马是峨眉送你的,你敢不敢随我去一趟蜀中寒门?” “寒门”是个什么东西道玄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答应:“你说去就去?我偏不去。” 不过张弛听到“寒门”两个字,心头不禁一颤。他是想起了当初峨眉送马之时,曾经对他说过:“你今生将与两个字纠葛不断。”他问哪两个字,峨眉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寒门”。 哪怕后来别人说他就是天机的童谣中也说:“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如果童谣所言是真,自己不但是天机,还是寒门之主? 张弛一直不知“寒门”所指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现在这名蒙面女子所说的喝峨眉口中的是同一个意思? 张弛向来胆大,想要做什么事一般都不太顾及后果,想到了这些就连忙一拍道玄的肩膀止住了道玄的话,然后又对蒙面女子说:“好,我随你去寒门。” 蒙面女子见张弛直接答应了随她同去寒门,也大出意料之外:“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别怪我宝剑无眼。” 说罢才将宝剑收入鞘中,从林中牵出她自己的马,带着张弛道玄,也不入永安城,而是向城外山中行去。 其实张弛要逃,那是再轻松不过,白雪矫健如飞,谁能追的上,只不过张弛想去看看到底“寒门”指的是什么。 跟着蒙面女子,一路上张弛边走边想,他心中猜测,可能“寒门”是一个什么组织,可是为什么这个组织叫做“寒门”?而寒门又与峨眉是什么关系?峨眉又为什么说自己必将与寒门纠葛不断? 当初峨眉先送自己了白马,之后就有“寒门之主,白马青衫”的民谣,这中间又是什么联系? 张弛越想越想不通,索性不想,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乱想也是无益。 “小姐怎么称呼?”不想这些,张弛便和蒙面女子套起了话来。 蒙面女子骑在马上:“我可不是什么小姐。” 张弛碰了一鼻子灰:“那别人总要称呼你吧?” “暗刃。” 暗刃,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实姓名,张弛觉得这个可能也是一个代号,就好像他曾经遇到的峨眉,神农之类的名字。 张弛知道,道玄却不了然:“这是什么名字,看来也是个无名之辈。” 道玄说的无名之辈,他的意思是说连真实姓名也不肯相告的意思,不过蒙面女子却没理解。 “无名之辈?”蒙面女子冷笑一声,她一直神情冰冷,连笑起来也是一样,仿佛她天生除了冷笑就不会别的笑法:“蜀中各郡的那些贪官污吏对我的名字避之犹恐不及,你敢说我是无名之辈?” 道玄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女人总是蛮不讲理答非所问,也懒得理她。 张弛已经很久没见道玄翻过白眼了,之前见到他这个表情,还是当初他刚穿越遇到他时,道玄总爱对他翻白眼,当时张弛觉得这个和尚亲切可爱,没料到后来才知,原来这个亲切可爱的小和尚武功如此了得。 现在又见道玄这个表情,回想穿越酒兴那天发生的事就宛如昨日,心中不禁感慨。 其实张弛穿越到现在也没过多久,满打满算两个多月,只不过现在他的心境已经比刚穿越时有了不少变化。 刚穿越时,他只是想跟随这俩和尚一起到繁华的健康去,滥竽充数做个书生。可在这段时间中他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他见到了百姓的太多苦难,从被王小姐赶鸭子上架莫名其妙成了“天机”,再到会稽郡见到吃人的惨剧,他才猛然间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势力。 既然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了“天机”,成了“寒门之主”,那就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所谓的“寒门”,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吧。 在深山中行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山村,村庄与平常的村庄也无大异,刚一进村,一名老者已经看到,急忙迎了上来,问道:“你怎么去了一日一夜才回,狗官可曾杀了?” 蒙面女子摇了摇头:“狗官身边重兵布防,没有成功,反在城中被追兵缠住,好不容易方才脱身,所以回来晚了。” 老者沉吟了一句,又叹道:“只是可惜,这一次打草惊蛇,恐怕他以后会多有防备了。” 蒙面女子虽然蒙面看不清脸上表情,不过老者也感觉出她多有愧色,安慰说道:“不用自责,要杀狗官下次再找机会。” 这时老者也发现了蒙面女子身后的张弛道玄两人:“这两位是?” “这两人是偷马之贼,我在逃出城的路上见到这两人,看他们骑得是峨眉的宝马,所以带回来让大家审断。” 这个小偷的帽子看来是戴定了,张弛苦笑。 第98章 蜀中寒门(中) 老者打量了打量张弛和道玄两人,又看了看白雪:“的确是峨眉的坐骑。” 不过老者并没有对张弛和道玄说什么,只是吩咐蒙面女子去村中古树下,说他马上去召集众人同来议事。 张弛以为蒙面女子只是对他冷冰冰的,没想到她原来对谁都是如此,面对老者的吩咐她也只是说了声:“是。”语气同样是冰冷得好像没有任何表情。 “你一直蒙着面,难道不觉得难受么?”张弛调侃着问。 “我是一名刺客,绝不会让别人记住我的脸。凡是见过我容貌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看来这个女人为了做一名刺客,牺牲的可真不小。爱美是女人的天性,看这名蒙面女子的年纪也绝对不大,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可是却整日里蒙着面,真是可惜了大好的青春年华。不知道她平时照不照镜子,张弛在心里开始八卦了起来。 蒙面女子哼了一声:“你还是先别管别人,管好你自己再说,一会你要是解释不清楚这匹马的来历,小心死无全尸。” “难道这里就是‘寒门’?”张弛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这里是寒门,但寒门不是这里。”女子答道:“确切的说,这里是寒门临时的分舵。” 村子并不大,人也不多,一路走到村中古树下,张弛听见村中的人和蒙面女子打招呼,竟是操数种不同的口音。 到了村子中央古树下不多时,就有不少人聚集了过来,这些人也都很讲秩序,古树前有一块空地,众人就围在空地前站定,也不嘈杂。 人群中一人站了出来,这人浓眉大眼,真有些英气由五官透出,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帅哥,尤其是在魏晋时期,男子皆以油头粉面为美,这种有男性魅力的男子,到还真不多见。 见蒙面女子已经站在树下,那男子迎上来说道:“暗刃师姐,这次刺杀狗官成功了没有?” 见到这个男子暗刃的语气才有一些回暖,不过依旧好像没有表情一样,摇了摇头:“我失手了。” 这名男子叫做何古来,其实他也并非真是暗刃的师弟,他们的师父也并不是一个人,只不过因为同是寒门中人,又同在一个分舵,所以何古来一直是叫暗刃做师姐,而暗刃也从来没有反对。 何古来倒是善解人意:“暗刃师姐竟然也失手了?看来这个狗官定然是害怕有人杀他早有准备,不过师姐你可不要自责,这等狗官早晚必死,下次我同师姐一起去,定要取他项上人头。” 暗刃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男子,虽然她性格好像坚冰一样,不过这时坚冰中似乎也透出丝丝柔情。 人和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张弛苦笑摇头,为什么看我就跟要杀人似的,看他就柔情蜜意。看来长得帅无论古今,也同样都讨人喜欢。 张弛还胡思乱想,他刚见到的那名老者也走了过来,何古来当然也看到,连忙施礼,恭敬的说:“舵主。” 原来这个老者就是寒门分舵的舵主。 老舵主点了点头,走到圈中,对这众人朗声说道:“几天前,我派暗刃去刺杀霍古泉这个狗官,可惜没有成功,现在他恐怕也有了防备,今天我召集各位,就是要商议定个办法,怎么才能把狗官给杀了,好为民除害!” 人群中另一人站出来说道:“老舵主,既然狗官早有了准备,我们现在下手,兄弟们难免要有死伤,不如过断时间,再找机会下手。” “胡说!”何古来大喝一声,朗朗说道:“我们本来都是北地流民,可惜家园被胡人践踏,这才迁来蜀中,现在胡人又要攻打蜀中,我们能不能让他们再欺辱我们汉人的女子,再杀戮我们汉人的百姓?” 北地迁徙而来的流民,大多都与胡人有血海深仇,此时更是一致高呼:“不能!” 何古来继续朗声说道:“现在有我们汉人的官吏,不思为百姓做主,反而投靠胡人,把北方广袤的土地送给胡人不说,现在连蜀中也要送给胡人,这等狗官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众人群情激愤。 “正是,”何古来回过头来:“老舵主,这等狗官绝不能留,现在胡人已经发兵攻打蜀北的武都、阴平数郡,这这几郡就是蜀中靠北的门户,如果胡人攻下了直入蜀中,那蜀中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何古来说的情真意切,连众人也都身受感染。 “我们都愿拼死去刺杀狗官。”周边的众人纷纷叫道:“我们寒门本来就大多数都是北地流民,因为胡**离子散,骨肉相离,现在绝不能让他们再打到蜀中来!” 老舵主见众人都愿舍生取义,忍不住频频点头赞许:“只不过现在狗官已经有了防备,若要刺杀狗官,就需要有人先出现将护卫引开,再由另一人刺杀才可能成功,只不过不论成功与否,开始吸引护卫的兄弟,绝难生还。” “我去引开护卫。”暗刃忽然冰冷而坚定的说道。 “不可,”何古来连忙阻止。 其实他对暗刃早就倾心,怎么愿意她去冒险,本来一时兴起想说自己去,可张了张嘴,又转而说道:“师姐,我们寒门中人,有哪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哪个不想舍身取义?如果自告奋勇,人人都想做最危险的事,不如抽签决定,人人都有机会,大家也都会觉得公允。” 张弛穿越之后虽然时间没有多久,不过却机缘巧合的经历了无数的机关算计,现在他的心思早已经变得鬼灵鬼灵的,如果是当初,恐怕他也真的被何古来这一番表面上义正言辞的话给欺骗,不过现在可骗不了他。 说到底,这个何古来就是既想博得好名声,可又不愿意自己送死,也不愿意自己心爱的人送死,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难道不好笑么。 心里觉得好笑,张弛也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同意?哼,贪生怕死,要抽签就让你来抽第一个!”何古来见张弛笑了起来,心里发毛,好像自己心中那点算盘被张弛看穿了一样。 “我可不抽,我比较怕死,再说我也不是你们寒门的人。”张弛说道。 “那你是什么人?”何古来质问。 “师弟,他的确不是我寒门中人,只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偷马之贼,偷了峨眉的马,所以我擒回来让大家审断。”何古来那一番话虽然欺骗不了张弛,不过寒门中人都是流民,性子直爽,怎么看得出来他的心思,连暗刃也被他给骗了。 “还审什么,既然是偷马之贼,况且偷的还是峨眉仙子的马,直接打杀了吧。”何古来本来就看张弛笑自己心中就不爽,现在直奔张弛而来。 道玄当然不能让他伤了张弛,跳出来大吼一声:“你敢!” 何古来被道玄当头一喝,还真被吓退了两步,不过他也马上醒悟:“你想干什么?现在我寒门中的兄弟都在,怎么能容你在此嚣张。” 张弛现在对何古来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了他别的本事没有多少,不过煽风点火倒是他的长项。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完,周边寒门的人都对自己和道玄怒目相视,也有几人直逼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村外蹒跚跑了进来,背上插着数箭,一路跑一路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狗官兵攻来了。”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此处在深山之中,寒门分舵暂时在此处落脚,就是为了躲避官军,怎么还是让他们找到了? 老舵主忙上前扶住那人,问:“来了多少官军?” 来人伤势不轻,这个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答道:“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四面八方都有官军,已经就在村外了。我与兄弟们发现官军正要回来报信,被他们乱箭全都射死了。” “啊?”古树前的人立时就乱了阵脚。 难怪他们慌张,分舵中的人本来就不多,又完全没有防备,现在听来报信的人说,显然官军来了不少。可自己这些人藏在深山,官军又是怎么找的到? 好在老舵主临危不乱:“大家不要慌张,开四处看看,哪个方向能突围而出。” “你们两人刚来分舵,就有大军来剿,你们定然是朝廷的走狗!”何古来指着张弛大喝一声。 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为什么官军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偏这两个人一到分舵,就有官军围剿? “先杀了这两个朝廷的走狗,我们再寻退路!”何古来一煽动,众人也都大怒着直奔张弛和道玄冲来。 呼啦一下这么多人冲过来,道玄心叫糟糕,如果被人围住四面八方上来人,他怎么能护住张弛?连忙将张弛拉到大树旁边,张弛背靠着大树,而道玄挡在身前。 这一个动作刚做完,已经有无数刀剑招呼了过来。 道玄手中没有武器,又不能躲避,如果躲避,必然要刺中身后的张大哥。道玄一狠心,咬了咬牙,左手空手握住了一柄刺过来长剑的剑刃,横向一带,挡住了其他刀剑。 不过寒门中毕竟人人习武,而且有些人也武功高强,道玄虽然挡住了大多数的兵刃,也有一把弯刀砍在了道玄的肩膀。 持弯刀的汉子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眼睛此时也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小,大怒说道:“你这走狗,带官军来杀我兄弟,我今天就先杀了你祭刀,再出去与官军一决死战!” 道玄毕竟是血肉之躯,手上肩头鲜血直流。眼看性命堪忧,老舵主却忽然一声大喝:“住手!” “我们寒门中人都是义士,现在说他两人是朝廷走狗也是猜测,怎么能凭猜测就妄自伤人性命?那我们与狗官又有什么区别?” 老舵主还是很有威望,众人一听也都罢手退了回来,那名持弯刀的汉子也不敢违了老舵主之令,但是还觉得不解气,将那柄弯刀在道玄肩头又用力按了按才骤然抽刀而退。疼的道玄猛然皱了皱眉,不过却牙关咬紧,哼也没哼一声。 第99章 蜀中寒门(下) “他们放箭了!”慌乱中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话音未落,茫茫箭雨带着破空之声从天而落。箭射来的方向四面八方哪里都有,显然是大军围住了这个村庄却不攻进来,只是所有方向同时放箭。 “笃笃笃笃笃笃……”乱箭射入木屋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上、墙壁上插的尽数都是箭支,箭羽还不断的摇晃。 箭雨来袭,当然是找最近的掩体藏身,道玄一张望,就看见古树不远处有一堵矮墙,抓着张弛说:“我们快到矮墙下躲避。” 暗刃与何古来本来就在张弛身旁,也同时发现了那堵矮墙,四人连忙藏身在矮墙之后,倒是躲过了这轮箭雨。 只可惜古树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箭雨漫天,这些人站在空地上无处可躲,当然死伤不少。人群早已经乱做一团,数不清的人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伏尸满地。 老舵主见众人死伤惨重,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连忙出来指引大家往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慌乱,快找掩护!” 话音刚落,已有两箭射在了他的背上。 “老舵主!”眼看着老舵主要被箭射中,开始用弯刀砍在道玄肩头上的那名汉子急忙跃到老舵主身边,用弯刀拨开天上飞来的乱箭,一边拨,一边带着老舵主与众人后退,退到一所木屋旁,持刀汉子大喝一声:“快到屋中去。” 到了木屋中,箭雨的威胁当然小了不少。虽然木屋简陋,也挡不住所有的箭矢,可射进来乱箭的密度远远比在外面小了很多。 众人躲在木屋中,只有张弛、道玄、暗刃与何古来四人藏身矮墙之下,乱箭之下要想跟着众人跑进木屋当然是不可能的,还好这里也算安全。 “不好!”张弛忽然低呼一声。 他不是为自己而低呼,他是忽然看到白雪在村中乱跑。 白雪虽然矫健,速度奇快,可在铺天盖地的箭雨面前,他毕竟是马而不是人。人可以挥舞手中兵器拨挡射来的弓箭,也可以举些大面积的东西挡在身前,可马是没有手的,它什么也举不了。 现在张弛一抬头,远远看见天边又一轮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射过来。 弓箭射出的速度虽然快,不过毕竟不是子弹,从弓手射出来到箭矢落地,也要有几个眨眼的时间。 就是漫天箭矢抛物线射过来的那几秒钟的时间,张弛也来不及多想,双手举起身边一口硕大的大锅盖子,飞速从矮墙下跑了出来。 寒门分舵中都是流民,做饭也都是大锅饭,锅口大的足有几人合抱那么大,不过现在形势紧急,张弛也来不及想这锅盖为何这么大,顺手举起就冲了出去。 “张大哥!”道玄一个没注意,已经抓不住张弛。 矮墙距古树也没有多远,张弛向白雪跑过去,白雪也正迎上来,张弛照着白雪就撞了过去:“快躺下!” 白雪矫健,按理说张弛是撞不动白雪的,不过白雪和张弛心意相通,仿佛知道张弛的想法,顺这张弛这一冲势直接扑到在地,张弛正倒在白雪的身上,一翻身,手中举得那硕大的木缸盖子刚好罩住了自己和白雪全身上下的要害部位。 要害部位虽然无碍,只是可惜张弛小腿还露在外面,一轮箭雨落下,已有两箭射穿了张弛的小腿。 幸好这一轮箭雨过后,并没有在放箭,道玄已经飞跃而出,来到张弛身旁。暗刃也刚要出来,何古来拉住暗刃的手臂说道:“师姐,小心官军放箭啊!” 暗刃略一皱眉,不过也没说话,依然挣开手臂跳了出来。 这个时候暗刃心中才真的相信,或许张弛果真不是偷马之贼。天下又有哪个偷马的贼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匹马呢?恐怕这个人与这匹马也有很深厚的感情。 暗刃猜的没错,张弛和白雪的感情,那是经历了无数生死关头而建立起来的,在张弛眼中,白雪不只是一匹马,也不只是峨眉送给自己的礼物,而是能陪自己同上沙场的兄弟、战友。 暗刃来到张弛身边,手中三尺青锋一挥,就斩断了射在张弛小腿上的箭矢,张弛忍痛站起来,道玄也已经将马扶起。 “你们上马,尽量冲出去逃命。”到了这个时候暗刃的语气依然冰冷:“是我将你们带到此处,害你们遇险,若是你们死了,也不要怪我,等到阴间我自会向你们赎罪。” 张弛在道玄的搀扶下上了马:“我的马快,冲出重围不成问题,你也上来我们大家一起逃出去吧。” “胡说!我是寒门中人,当然要与老舵主与众兄弟生死与共。” …… 敌人不再放箭,那是因为几轮箭雨之后,能杀死的已经死得差不多,现在是要冲进来肉搏了。 张弛见暗刃固执,但他可不会做无谓的牺牲。这个时候官军已经四面八方冲进村来,寒门分舵中的人也从木屋中出来,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只能拼死一战! “张大哥,我们就这么走?”道玄有些不忍见这些人死在官军手中。 “不走怎么办?”张弛虽然也多少有些不忍心,不过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等死的:“你跟他们很熟?” 道玄坦白的摇了摇头。 “愿他们好运吧。”张弛低声嘀咕了一句,道玄心知也只好如此,在地上胡乱箭了柄宝剑防身,翻身上马。张弛回头看着寒门分舵中的众人,叹了口气,便驱策白雪急速的朝村后的山中逃逸。 白雪的速度举世无匹,村后也正有人马蜂拥朝村中涌来,没料到一匹马迎面冲出,还来不及做阵势上的变化,白雪已经冲撞开了人群。 不过这支队伍训练有素,阵后一名将军一见有人冲阵,大喝一声:“列阵!” 眼前的大军立即集结在一处,把盾高举过肩,因为人数众多,这样的盾墙甚至能阻挡小规模骑兵的冲突。 “长矛!”那名将军又大喝一声,早有人兵士架起长矛。 这种阵势专门对付骑兵,只要等对方骑兵奔到盾牌前两三丈的距离,将长矛刺出,因为惯性的关系,对方骑兵无法收住冲势,连人带马必将全都死在长矛之下。 只不过这名将军低估了白雪。 眼看着白雪已经奔到了盾墙前几丈的距离,那名将军大喝一声:“刺!” 不料就是在这个时候,白雪骤然加速,前一刻还在几丈开外,而还没等对方兵士将长矛刺出,只是一瞬间已经冲到了盾墙之下。 白雪仰天嘶鸣,前蹄猛的扬起,一蹄就踏在了盾墙之上。 白雪这一踏,借助前冲之势,竟有千斤之力,具盾的兵士哪里承受的住,轰然间就被白雪踏倒,而更多的兵将都聚在盾后举着长矛,盾牌一倒,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被砸在了盾牌之下。 那些兵士到地后,连忙支起盾牌,谁料盾牌刚刚支起一半,白雪后蹄蓄力,猛然一跃,刚好跃在盾牌之上,借着那些兵将向上抬的力气,再一跃竟然腾空而起,一跃就跃出了十几丈远,落在了阵势之后。 张弛也不回头,策马急忙向深山中逃去。 乱军中只听那名将军连连叫道:“放箭,放箭。” 中兵士连忙转身回头,搭弓取箭,可等这些兵士将箭射出去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白雪已经急速奔跑到了箭程之外。 那名将军何曾见过天下有这样神勇的一匹马?被白雪的神速矫勇唬得愣神了好半天,如果在战场上当真正面遇到这样的对手,也的确令人心寒。半响后他才回过神来,指挥兵将说道:“有人破阵而出,先不理会,攻进村子杀死贼人的头目要紧。” 寒门中果然大多数人都是一条好汉,虽然这个分舵中没有多少人,面对大军围剿,今日绝无生路,不过却没有贪生怕死之人。“我们和他们拼了!”持弯刀的汉子大吼一声。 “拼了!”众人轰然叫道,全都手持刀枪,哪怕是官军全部杀光,也绝不投降。 暗刃没有多话,她更多的时候是用行动来证明她的想法。握着三尺青锋,站在村中宽阔之地,冷眼看着大军冲了过来。 直到官军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暗刃才突然跳起,长剑一挥,已经刺破了眼前当先两人的咽喉,血雨随着长剑落处,喷溅而出。 寒门分舵里这些人,各个武功高强,其中又以暗刃和那名持刀的汉子武功最高,就连老舵主上了年纪,又中箭在身,可厮杀起来也绝不逊色,那些兵士当然不是对手,不多时就已经遍地的尸体。 只是官军实在太多,将村中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要想冲出去绝不可能,哪怕杀到最后,不被这些官军杀死,也要累死在这里。 不过对方的将军是不会等到他们累死的。 寒门中的人都背背想靠聚拢在一起,第一轮攻进来手持刀剑的兵卒已经尽数被杀,远处的围在外围,也不敢贸然冲上来送死。 “长矛!”忽然一声大喝从军阵之后响起。 军阵忽然变化,前面持刀剑的兵卒都退到后面,而涌到前面来的,都是长矛兵。 “攻!”大喝声又响了起来。 周围的长矛兵缓缓压来,所有兵卒步履一致,被围住的这些人这下毫无办法了。 武林高手善于单打独斗,可是当他们面对正规军队的,列阵冲杀的时候,一两个高手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就会被大军淹没的无影无踪,现在就是这种局势。 这些人手中握的都是刀剑,可对方都是长矛,而且是四面八方列阵缓缓压上来,武功再高,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看着长矛兵走到身前却毫无办法。 “刺!”大喝声再度响了起来。 长矛齐刺! “收!” 长矛齐收。 “刺!” 又是长矛齐刺。 长矛远远要比刀剑长,长矛刺得到人,可对方的刀剑却还远远不能及身。况且对方无数的长矛都是同时刺同时收,毫无格挡的办法,只是两番齐刺,寒门中被围住的人就已经死了大半! 第100章 赵云的不肖子孙 (据说今晚维护,明天白天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所以先更一章,如果明天白天有空,另更。) 张弛与道玄一直跑到深山一片竹林中,张弛却勒住了马。 蜀中山区中的竹林,高大浓密,遮天蔽日,跑到这里,就算有追兵也绝对找不到两人了。 道玄见张弛勒住了马,他与张弛相处这么长时间,当然猜得出张弛的心思:“张大哥,你是不是不舍得他们送命?” 张弛点了点头,那名蒙面女子认得峨眉的马,想必与峨眉也有一些关联,况且张弛早从王小姐口中得知,峨眉就是寒门中的人,现在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道玄也跟着说道:“那蒙面的女子虽说让人讨厌,不过如果这么死了,心中真有些不忍。” 道玄说那女子讨厌,也不过就是说她总是硬邦邦的一句话顶得道玄无话可说而已,道玄是佛门中人,虽然他从小就不爱读佛经,也爱持勇斗狠,可毕竟有这么多年寺庙里的熏染,为人也有慈悲心肠。 “如果我们回去救人,救不救得出来?”张弛与道玄商议道。 “难。”道玄说的是实话,敌兵众多,况且道玄左手和肩头还有刀伤,这种情况就更增加了救人的难度。 张弛也犯了琢磨,正在这个时候,道玄却忽然眼睛一亮,翻身下马。 张弛小腿中箭,不敢下马,只是在马上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道玄先将衣衫撕裂,忍着疼痛将肩头的伤口简单包扎一下,又提剑走到一株高大的竹子旁,说道:“要是这么回去,大军之中的确很难救人,我还需要一个长一点,能打一大片的兵器。” “什么兵器?” 道玄却卖起了关子,提着刀朝身边那株高大的竹子底部砍去。 这株竹子竟有手臂粗细,有几丈高矮,况且竹壁较厚,道玄猛砍了七八刀,然后又用没有受伤的手臂运足了十足的劲力猛然一掌,才将竹子从根打断。 “这不正是一个好兵器么?”道玄双手抱着竹子,笑道。 …… 又是一声大喝:“刺!” 伴随着军令,长矛兵又是一轮齐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持刀的那名汉子右臂已经被一杆长矛刺穿,手中的弯刀也应声落地。 没有了手中兵刃的招架,面对刺过来的数杆长矛再难拨挡,躲又无处可躲,“噗噗……”几声,长矛入肉。 暗刃此时已经几处受伤,不过还是拼死挥舞手中的宝剑挡开刺过来的无数长矛,忽听身边惨叫,再回头时,那名手持弯刀的汉子已经被数杆长矛当胸刺死。 暗刃还没有来得及心惊,老舵主的手臂也已经被无数长矛架住,一时间抽不回手臂,被从另外一个方向刺来的数杆长矛刺死。 “收!” 伴随一声军令,长矛尽数收回。刚刚还是仅剩的几个人晃晃悠悠全都倒了下来。 暗刃这个时候冷冰冰的眼神才有了变化,一眼的悲恸之意,连忙向一旁横移一步,抱住了正要倒下去的老舵主,不过这个时候老舵主早已经气绝身亡。 数杆长矛就刺在了他的心口,当时就已气绝,现在长矛拔出,早没了半点声息,只有心口被刺的洞不停的冒着鲜血,染了暗刃满衣都是。 暗刃虽然性格冰冷,却绝不是没有感情之人,现在见老舵主身亡,双眼含泪,将老舵主的尸体缓缓放在地上,才又傲然站起,剑举齐眉,现在只有她一人还站在大军包围之中,就算是死,那也要站着死,就算是明知必死,那也要挥剑抵抗,引颈受戮可不是她的风格。 远处两名将领正分别骑在马上,在远处观望,现在见大局已定,一人说道:“赵统领练兵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名将之后。” 另外一人谦虚答到:“末将靠着祖上余荫,才有的这一套枪兵的操练手段罢了,雕虫小技,高都督谬赞了。” “赵统领何必过谦。”那名将军微笑说道:“想当初三国蜀汉之时,将军的祖上顺平侯,可说是不败将军,长坂坡七进七出才救出后主,更曾以数十骑拒曹操大军,人人都说‘浑身是胆’,今日见这等枪兵的操练之法,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啊,果然名不虚传。” 这两人说的顺平候,分明就是赵云,这位赵统领,竟然就是三国赵子龙的后代。 赵统领听高都督赞赏自己祖上流传下来的练兵之法,也是满心欢喜:“只可惜末将空有练兵操演之法,却从未上过战场领兵作战,实在愧对祖上的威名。” “赵统领放心,这一次剿灭贼人,赵统领居功第一,我定要上报刺史,让赵统领带兵。” 听了高都督承诺,赵统领连忙在马上施礼:“多谢都督提拔!” 高都督微微一笑,不过抬头看了看远方,笑容又止,换成了一副奇怪的神色:“赵统领,你常在蜀中东南一带,可曾见过竹子会走路的?” 赵统领听高都督莫名其妙问了这样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顺着高都督的目光望去,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怪哉。”就在前方不远村庄之外,竟然真的和高都督所言一样,正由一杆几丈高的竹子,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速度还挺快。 赵统领也愣住了,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竹子怎么会动了? 竹子自己当然不会动,实际上,那杆竹子正由道玄举着,在村中有房屋遮挡,看不到张弛和道玄二人骑马,只能看到高高的竹子。 这杆竹子太长,如果横提着,难免遇到障碍阻挡,白雪就无法急速奔跑,所以道玄干脆将竹竿竖起来举着,由张弛策马,两人一马直奔村中而来。 对方列阵的长矛兵,若是用刀剑着实要吃亏不少,所以道玄才想到这个办法,靠着白雪马快,道玄将竹竿一摆,就能拍到一片,混乱中冲进阵中,或许还能救出人来。 只不过他们来的有些晚了。 高都督与赵统领还在奇怪,怎么竹子会动的时候,长矛兵已经又向暗刃发动了攻击,长矛齐刺,黯然急速的挥舞手中长剑,奈何四面都已经没有人照应,她毕竟只有两只手,毕竟只有一把剑,怎么挡得住这么多的长矛? 幸好她武功高强,连手臂带宝剑一同招架拨挡,护住了身上几处要害,可是背部与腿上右胸也都被刺了好几矛,无数长矛四面八方将她架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这时张弛也从外面横着冲了进来,道玄将竹竿拍倒,直接将一派兵卒全都扫了个跟斗。 道玄自幼习武,臂力奇大,挥舞一根竹竿当然不在话下,双手抱着竹竿横扫,再借着白雪的冲势,那些兵将碰着就被打得骨折。 就算有些兵卒动作敏捷,躲过了竹竿横扫,也被竹枝划得满脸伤口。 白雪和道玄这样冲了进来,一通乱搅,把敌军阵势搅得混乱。其实这个时候赵统领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变换阵型,不过他一心想着升官,现在可是证实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他想要秀一秀自己的武艺。 赵云的枪法,天下无敌。 这个本来没错,只不过再牛的武艺,也要牛人才能发挥得出来,况且赵统领的枪法也只不过初得当年赵云的丁点儿皮毛而已。 尽管如此,赵统领也对自己的枪法极有信心,在军中他已经少逢敌手,因此手中握着银枪,便直向张弛冲了过来。 道玄见对面迎上来一将,也不留情,借着白雪奔跑中的惯性,竹竿横扫过去,赵统领连忙举枪招架,只是他没料到这一竹竿竟然这么大的力气,连人带枪一起从马上被扫飞了去。 这一下就飞出去了七八丈远,撞到了一堵矮墙之上,才轰然掉在地上。 这一撞一摔可不轻,直把赵统领摔得气晕八素,满眼金星,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张弛已经纵马冲了过来,在他面前不远处将马一横,道玄高举竹竿,狠狠砸了下来。 这一下砸中,他哪里还会有命在?心中想躲,可却根本动弹不得。 “轰隆”一声,也是这个赵统领命大,道玄只顾打的过瘾,忘记了计算竹竿的长度,竹竿太长,直接架在了赵统领身后的矮墙之上,没有砸得下去。 不过这一下也把那堵土墙砸得轰然而到。 张弛记挂着看看那名蒙面女子是不是还有气息,也不去杀对方到底的统领将军,策马来带蒙面女子身前。 此时大军阵势已经被冲散,暗刃倒在地上,道玄丢了竹竿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将暗刃扶起。 “伤的很重,还好没有刺中致命要害。”道玄一见或许还有救,连忙将他抱上马,三人同骑,张弛调转马头就要往村外逃。 杜统领这时才冲倒塌的土墙中爬了起来,见张弛要走,连忙叫道:“放箭放箭,投掷长矛!” 附近的长矛兵纷纷将手中长矛投掷而出,而背上有弓箭的也纷纷摘下长弓搭弓就射。 只不过这种乱箭乱矛,如果不能事先列好阵势覆盖性的射过来,在白雪的速度面前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长矛和弓箭刚要射出,白雪已经跑出了几丈开外,试想瞄准的速度还没有白雪跑动的速度快,又怎么射得中人。 几个眨眼的功夫,白雪已经跑出村外绝尘而去,直入深山,不过须臾,就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第101章 巴郡太守 在巴东郡被官军追剿,这种情况下,张弛当然不敢再进巴东郡的郡治永安,只好带着暗刃又重新跑回到了船上,还好五斗米道中有人懂得医术。五斗米道连年四处作战,随军当然也有郎中出身,就扮演起了军医的角色。 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张弛受伤最轻,只不过是被弓箭射中了小腿,将箭头启出再敷了些药,就无大碍了。 伤势最重的当然是暗刃,被长矛刺中了几处,光是流血也让人难以承受,不过最严重的还要属胸前被长矛所刺中的那一下。 所幸白雪速度奇快,及时的赶回船上救治,要是寻常的马力,恐怕难免会死在路上。 张弛敷好了药,就在酒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看暗刃的伤势。 本来被张弛所救的那几名在五斗米道中要被煮食的女子,现在也都派上了用场,照顾起了伤员,女子心思细腻,照顾起受伤的人来当然比那些汉子来的精心体贴。 几名女子一见张弛走了进来,连忙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张弛施礼。 她们的亲人都被杀掉,况且自己的性命也是被张弛所救,自然而然对张弛感激涕零。张弛腿上受伤,不便相扶,就坐下后让酒娘去将她们扶起来。 当先那名女子被扶了起来又对张弛施了一礼恭敬说道:“公子有伤在身还是应该多多修养,这位小姐有奴等照看,奴等定会小心谨慎,请公子放心。” 别的女子见到张弛都神情拘谨,不敢说话,只有这名女子说话大方得体。之前在会稽,张弛要去匹马刺杀北府军上将的时候,就对她有些印象,不过当时情势紧急,他也未曾询问,现在又见到,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玉儿。”那女子恭敬答道。 这个名字倒也常见,张弛点了点头,见她手中捧着一个碗,微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补血的草药,这位小姐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我来喂她喝下。” 张弛见暗刃一直蒙着面,不让别人见她的容颜,还说见过她的容颜的人都已经被她杀死了,想她性格那么古怪,这种事情或许真做的出来,免得以后麻烦,张弛便吩咐那几名女子说道:“你们先出去罢,我来喂她吃药。” 将暗刃的面纱摘下,张弛才第一次见到了暗刃的容貌。 大出张弛所料,本来张弛想一个女子常年蒙面,就算不丑陋也顶多是中中等外貌,绝色佳人谁愿意将自己的面容遮挡起来?没想到现在揭开面纱,她竟然还真的就是个美人。 虽然暗刃的眼睛依然紧闭,不过面目精致,五官皆般般入画,实在想象不到,一名刺客竟有如此的美貌。 “哇哦~”张弛不敢置信到了一个只能以现代人的身份发出惊叹的地步。 …… 暗刃这一昏迷,就是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才刚刚醒过来,不过还是异常虚弱。 “我竟然没死?”暗刃有些不敢置信。 一抬头,看见张弛就在身边,正端着一碗粥,说道:“你还有伤在身,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来把这碗粥喝了吧。” “是你救得我?我昏迷了多久?”暗刃冷冷的问道。 张弛知道暗刃性格如此,和老舵主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所以也不计较,只是如实回答。 “这些天是你喂我吃粥?” 见张弛点头,暗刃心中想到,我带着面纱,他又是怎么喂我吃粥,用手一抹脸上见面纱已经不见,忽然惊叫一声:“是你摘掉了我的面纱?” 张弛见暗刃惊讶的表情,忽然想到不会是和小说中的剧情那样,看到了她面容的人,要么被她杀掉,要么她就必须以身相许吧?狗血桥段可是听说过不少,但却从来没有遇到。 还好暗刃并没有说话,默默的结果张弛手中的那碗粥,只不过看向张弛的眼光不像开始时那么冰冷,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与暗刃聊了一会,张弛才知道,原来她要刺杀的“狗官”,就是巴东郡太守。因为现在北方的胡人正在调大军攻打北方诸郡,可蜀中的不少官吏私下里都有投靠胡人的意图,手握重兵,但却不肯发兵救援,眼看着北方诸郡都要落入胡人之手。 北方的几郡就是蜀中的门户,如果痛失,那胡人就可直入蜀中平原,再也无险可守了。 寒门本来就是各地流民聚集蜀中而组建起来组织,对胡人都有着血海深仇,如今又怎么能让胡人再攻入蜀中?自然而然对那些不肯发兵抵抗胡人入侵的官吏恨之入骨,因此寒门中人在各地开始刺杀这样的官员,巴东太守就是其中的一个目标。 只可惜巴东太守早有防备,这一次没有刺杀成功,反而是寒门分舵被官军围剿,除了暗刃一人以外,其他的兄弟全部遇难。 张弛有些郁闷。 他本来以为当初王小姐让自己来蜀中,肯定蜀中的官吏都是昔日谢阀中人,早已经为自己做好了铺垫。可谁料到原来蜀中也是势力纷杂。 若是放在以前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找个安全的地方得过且过罢了,可是自从经历了王小姐的死,又在会稽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之后,也让他的想法开始发生了变化。乱世之中的确很难独善己身,既然连独善己身都做不到,那干脆组建起一个势力,保一方百姓。 可现在他来到了蜀中才发现,一切远没有那么容易。 见暗刃有些神伤,张弛也不忍心多谈让暗刃伤心的事,转移话题问道:“那蜀中有没有什么官是主张抵抗胡人的么?” 暗刃冷哼一声:“做官的都只在乎他搜刮了多少百姓钱粮,哪里肯舍生忘死去战场上拼杀?” 看来暗刃对做官的人积怨很深,张弛苦笑之下也没有说话。 暗刃伤重初醒,不宜多谈,应该让她多多休息,张弛聊了两句之后就出来到甲板上。临风而望,这里正是三峡一带,古时候的三峡可比张弛穿越前的三峡更加壮美,不过张弛现在却没有心思欣赏景色。 还正在叹气中,远远地看见从上游顺流而下来了几艘大船,船上两边都有精兵防护,兵威齐整,直奔张弛所在的这些船队而来。 糟糕,张弛暗叫。 前几日刚与官军在寒门分舵发生了冲突,又在大军之中救走了暗刃,也难怪他现在一见官军的大船就有些心慌。 不过大出张弛意料的是当先的那艘大船刚刚行到前方,已经有一位披着盔甲的将军在船头对这张弛高声叫道:“张公子,果然是你!” 张弛再定睛仔细一看,心中大喜,来人正是杜希名。 杜希名连忙将船靠了过来,上了张弛所在的小舟抱拳说道:“张公子,你怎么现在才来蜀中,可真把我和丁公子急坏了。” 张弛便将这些日子的一些经历大概讲给杜希名,然后又询问杜希名现在的情况。 “我们来蜀中的经过就比公子要平淡的多,可没有公子面对北府军匹马夺帅那样的惊天动地。”杜希名笑道:“王小姐生前早有安排,这蜀中之东,有巴郡与巴东郡两郡,巴郡的太守原本就是谢阀中人,以前一直跟随王小姐,和我也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一年前被王小姐派到蜀中来任太守,后来王小姐又派人命他等张公子入蜀后追随公子,我们现在沿江而上不用多远,就到了巴郡了。” 原来王小姐果然早有安排,张弛心中感叹,王小姐当真对自己情深意重。 以王小姐聪明如斯,当初建康城内的局势她又怎能不知?她用自己的生死赌了一把,虽然最后王小姐输了,却早早的为张弛安排好了后路。 巴郡与巴东郡,看名字就知道巴东在巴郡之东。其实巴东之所以叫做巴东,就是因为在巴郡之东,同样,巴郡之西,也有郡叫做巴西郡。 沿着长江而上,没走多久,也就到了巴郡。巴郡郡治也同样就在长江沿岸,巴郡太守名叫秦搏,此时早已经连同丁逸之一起在长江岸边迎候。 秦搏倒是对张弛毕恭毕敬,寒暄几句后迎入城中,将原本五斗米道的千余人先安置妥当,一群人就来到了太守府。巴郡太守秦搏早已经搬出了太守府,将此地让与张弛居住。 张弛一听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秦将军乃是巴郡太守,如果我初来蜀中将军就把太守府让给我,这不成鸠占鹊巢了么。” “怎么使不得?”丁逸之笑着说道:“兄长既然已经到了蜀中巴郡,那日后就是巴郡之主,以后兼并三巴,以做英雄兴业之地,这本来就是王小姐所愿,兄长请勿推脱。” 丁逸之当然是希望张弛入主巴郡。 秦搏也执意如此:“王小姐遗命让我追随公子,我怎敢不从,况且我与杜希名本来就是兄弟,他当初也一样是牙门护军将军,现在不也一样追随公子?今日既然公子到了巴郡,那以后就只有公子,再无什么太守秦搏。” 张弛推脱不得,连杜希名也让张弛入住太守府,一群人将张弛拥入大厅,早就备好了酒菜为张弛接风洗尘。张弛也的确好些日子没有沾过酒了,与众人交杯把盏,一直喝到入夜,众人才纷纷退去。 第102章 暗藏玄机 酒宴过后众人离去,出了太守府一路上秦搏都是暗自皱眉摇头,杜希名与他同行,秦搏的表情当然看在眼里。 当初两人一起出生如死,感情就和亲兄弟一样,无话不谈。所以杜希名笑着调侃说:“怎么,难道是张公子刚来巴郡就占了你的太守府,你心中不满意?” “这是哪里话,”秦搏连连摆手:“想当初我就是军中的一个兵卒,出身贫寒又无背景,若是没有王小姐提拔,我现在就算能活命也只是牵马执鞭的贱役罢了,怎么能做到太守的高位?王小姐的遗命我怎敢不听。” 杜希名又问:“那你又为什么皱眉?” “杜兄,当初你我同上战场出生入死,说我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夸张,我在你面前也不说假话了。”秦搏面色沉重,如实说道:“我看张公子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蜀中如此局势,我是怕他压不住场面。” 一听此言杜希名哈哈大笑,他从开始跟随张弛不断经历过了这许多事,现在如果说他有最佩服的人,那除了王小姐就非张弛莫属了:“秦兄弟,王小姐既然这样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日后你就知道张公子异于常人之处了。” 秦搏一见杜希名如此说:“你还是对张公子信心十足喽?” “那是自然。”杜希名点头。 “哎,”秦搏叹息一声:“杜兄你初来蜀中,不知道详情,现在蜀中可真是多事之秋,不说北边和西北的胡人有侵占蜀中之心,也不说桓玄盘踞荆州,就好像猛虎卧于睡榻之侧,随时都有可能发难,单说现在蜀中内部的局势也都很难把握,成都王虽是蜀中之主可是军权旁落,官僚门阀各怀异心,这种情况下,就算以杜兄大能,可又能做得了什么事?” “我当然没有什么办法,但张公子可不是我。”杜希名依然微笑说道:“这些在你我眼中是天大的难题,可或许张公子轻而易举就能圆满解决。就好比让我到阵前厮杀,舍命不过能战百人就已力竭,可张公子却能谈笑间退敌人百万雄兵,与我怎可同日而语?” “哎。”秦搏还是不信,摇头苦叹。 …… 张弛这些天来一直颠沛流离,现在睡在太守府里当然舒坦,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起床。 这时杜希名、丁逸之等人以及秦搏已经在大厅等候。张弛既然入主巴郡,那当然要将巴郡的情况为张弛做一番交代。 “巴郡之东,是巴东郡,而西北就是巴西郡,三郡合称三巴,属梁州所统。我虽然是太守,不过因为是武将出身,手中也只有兵权,地方上的官吏大多是梁州刺史所委派,所以我做事也常常多有掣肘。”秦搏正在为张弛讲解。 秦搏虽然看张弛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将巴郡交付到他手中颇不放心,不过王小姐有命,他是绝对不会不从的,他和杜希名一样,在没有遇到张弛之前,有生之年中最敬佩的人就是王小姐。 将手中的地图展开,将巴郡的位置指给张弛看,说道:“巴郡共有城池十四座,本来巴郡富庶,人口也多,只不过因为连年战乱,现在十四城全部都算在一起,只有人口约二十万户。” “那巴郡有多少兵马?”张弛问道。 秦搏摇了摇头,叹息说:“连年战乱,剩下的人口也多是老弱病残,兵马也仅有万余,其中精兵只有八千。这八千精兵训练精良,是当初王小姐刚派我入蜀中就名我组建的军队,说日后自有用处,后来王小姐临死之前传令命我用这些精兵,助公子经营蜀中。” 诺大的一个郡,竟然只有精兵八千。看来这些年来蜀中果然是连年有战事。 张弛想起来暗刃在船上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北方胡人入侵,可地方官吏都不肯发兵增援,就问道:“听说北方胡人正要攻入蜀中,北方告急,我们巴郡有没有支援?” 秦搏摇了摇头,说道:“各郡都没有派出人马,我只有这么点兵力,况且还要给公子经营蜀中所用,实不敢轻举妄动。” 张弛点了点头,说道:“巴郡共有十四城,那本城有多少兵马?” “本城就只有我说的那八千精兵,现在正在江边操练。”秦搏答道。 “好,那不如我们去军营中看一看吧。” 说罢,就由秦搏带路,众人出城直奔军营。 出城数里就到了江边,秦搏所说的那八千精兵就在江对岸操练。 过了江,张弛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这些兵卒训练有素,军威齐整,虽然只有八千之众,可绝对算得上是一支劲旅。张弛忍不住暗暗点头赞许,自言自语说道:“原来王小姐早有远见,为我准备得这么全面,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丁逸之微笑着说道:“王小姐为兄长做的事,可远远不止如此。” 难道王小姐还有什么伏笔不成?张弛还没问,秦搏已经说到:“正是,公子不知,蜀中之主乃是成都王,不过成都王来蜀中也没有多少时日,当初他还在建康之时是王小姐的故友,公子还没到蜀中,成都王就已经派使者来接公子去成都相会,使者没见到公子只好先回去复命,不过临走时吩咐如果公子来到蜀中,请公子务必速去成都觐见成都王。” 张弛还没说话,杜希名先说道:“去成都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公子腿伤完全康复,再去不迟。”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张弛腿上中箭,虽然说伤得不重,不过也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康复如初的,况且蜀中局势变化莫测,官僚间明争暗斗,杜希名怎么敢让张弛独自去成都?无论如何也要等道玄伤好,陪伴张弛身边,有个高手在,安全上总有些保障。 “此言有理,”丁逸之也说道:“况且兄长刚来巴郡,总要做一些安排,现在蜀中局势动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纷争,还是应该扩充军备才是,最近常有流民从北地迁入巴郡,不如趁机建军招募人马以备不测。” 未雨绸缪,这个倒是当务之急,无论以后有什么变故,人马都是自己的本钱。张弛点了点头,说道:“杜大哥本来就是将军出身,不如这次就由你来招募流民,组建起一支队伍吧。” 杜希名点头应承。 “另外昨天公子带来的那一千五斗米道残众,也都安排妥当为好。”秦搏说道。 张弛点了点头:“要我看干脆让他们全都加入军中,现在他们的脾气秉性还难免是五斗米道的样子,还应该多加约束才能成为一支劲旅,只是有劳秦太守了。” “不妨不妨,”秦搏连连摆手:“公子放心,我定不负公子所望,将他们训练成一支精兵。” 一行人在军营中转了一圈,将这些事的细节上商议拖堂,才打算过江回城。 还没等登船,沿江的岸上走过来了一位胖胖的和尚,那和尚个子不高,敞胸露怀,挺着好大的肚子,倒有几分像张弛在寺庙中见过的弥陀佛塑像一样。 不过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那和尚手中还抓着一只鸡腿,啃得满脸油腻,远远看到有一艘船,嘿嘿一笑,将油腻的双手在衣衫上一擦,也不言语,挺着肚子就径直朝张弛等人所要登的船上闯。 这个和尚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况且衣冠不整,早有把守的士兵将他拦住:“哪里来的疯和尚,太守在此巡视,还不快些绕路走!” 不过那个和尚却不肯走,双手抚着自己的肚皮大声骂了起来:“难道有太守在我就不能走?难怪说狗官狗官,可是好狗还不挡路呐!” 那些兵士一见这个疯和尚竟然出口骂人,动手要打。 “住手。”张弛却喝止了兵士,走过来问道:“大师是不是要过江?” “正是,正是,”那和尚笑道:“施主愿不愿意渡我过江?”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张弛说完示意让那些兵士退下,说道:“请大师上船。” 那名和尚也不客气,嘿嘿一笑,就当先跳上了船。 江面不宽,须臾就能到对岸,所以众人也没有进船舱。船头上那个和尚忽然嘿嘿一笑,说道:“江上的景色可真是美不胜收,搞得我突然诗意大发,便来读上一首诗吧。” 众人也没人理他,都心说一个疯癫和尚能做得出什么好诗?只有张弛接过话题说道:“大师不妨吟诵出来听听。” 那和尚笑道:“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这首诗一出,旁边的人还真的都被震住了,尤其是秦搏,他没想到这个疯和尚竟然能写出这样的好诗。两岸高山的倒影都映在江水之中,可不是江心收尽水边山么?张弛也跟着吟诵说道:“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好句,好句!” “该记住的你记不住,不该记住的你倒是不停的叫好句,”那和尚指着张弛大笑起来:“看在你这人倒还通情理,肯渡我过江,这首诗算是我谢你的吧,最后四句你可要牢记,日后自见用处。” 这时船已靠岸,那和尚也不再理张弛,跳上岸也不回头,大笑着扬长而去。 后四句?张弛在心中琢磨,后四句是“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这四句中难道暗藏着什么玄机? 第103章 做人不能太愤青 “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穿越以来张弛先后遇到了佛门的道远和天机门主占太奇,他也早已经总结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绝不能小看和尚与道士,还真说不准哪一个就是绝世高人呢。 而且这个和尚貌似癫狂,可是说出来的诗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仔细琢磨这后四句,其中一共有三个地名,分别是凌风口、湔江湾和梁州关,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 一个疯和尚说的话,众人也都没有在意,只有张弛把这个和尚念的诗仔细品读了几遍,却也没有看出什么蹊跷。 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张弛也就不再深究,有些事情没到那个时候,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将这几句诗默默记下,就回到了太守府。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还没等吃午饭,张弛先记挂起了道玄和暗刃的伤势。 三人中张弛受伤最轻,道玄其次,道玄自由练武,向来身体强健,恢复能力也极佳,现在早已经没有了大碍,在床上躺的发慌,可张弛依然坚持让他好好卧床养伤。 看完了道玄,张弛就来到了暗刃的房间,谁料刚一开门,一道寒芒已经直射了过来,把张弛吓了一跳。 那道寒芒是一柄剑,持剑之人就是暗刃。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到处乱跑?”张弛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暗刃已经重新又把面纱蒙在了脸上。 暗刃伤得最重,现在也不过刚刚能下地走路,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所以张弛才这么说。 “算我当初信错了你,你果然是狗官!”暗刃的剑锋就在张弛咽喉前半寸之处,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取张弛的性命。 张弛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成了狗官?” “还敢狡辩!你如果不是狗官,怎么住得家中如此奢华?”暗刃冷哼一声:“当初在寒门分舵,何师弟说你是朝廷走狗我还不信,今日看来他果然没有说错。”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弛明白了缘由:暗刃定然是醒来后一见身置太守府内,误以为张弛就是朝廷的官吏,那如此说来,当初张弛随她前往寒门,肯定是为了确定寒门分舵的方位,然后好让大军前来围剿。 事也凑巧,朝廷的军队果然就是在张弛到了寒门分舵之后前来围剿,而现在张弛又在太守府中,难怪暗刃起了疑心。 可张弛一言半语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勉强笑道:“如果我果然是狗官,早就把你杀掉了,我干嘛又要救你?干嘛又要把你带到这里养伤,让你用剑指着我?” 张弛说得有道理,事实上暗刃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心中不解,所以才没有直接下了杀手,否则刚才张弛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绝不会还有命在。 暗刃也没有理会张弛,只是冷冷的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巴郡太守府。”张弛如实做答。 这一个回答的确让暗刃吃了一惊,身上一抖。暗刃她不知道事情根由,张弛住在太守府中,而且出入如同自己家,她也难免以为这里就是张弛的府邸,她虽然猜测张弛是朝廷的走狗,可却从来没想过竟然是一郡太守这么大的官儿。 暗刃手上一抖不要紧,可把张弛吓得够呛:“大侠,你可别激动,千万要淡定,淡定。你的手抖一抖不要紧,可别把剑抖到我的喉咙上。” 暗刃也不理张弛,继续冷冰冰的问道:“这么说你是巴郡太守?” “不是。”张弛依然如实回答。 “那你是太守的走狗?” “也不是。” 暗刃大喝一声:“还敢骗我!你如果不是太守,也不是太守的走狗,怎么住在太守府中?” 张弛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实际上是巴郡太守知道我来了巴郡,搬出太守府让给我住,我说我不住,他偏让我住。” 张弛说的本来全都是实话,可是暗刃不信:“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不成?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割下你的项上人头。” 张弛心中一下就想到了穿越前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个建筑师在床上等火车的笑话,改编一下然后就苦笑着和暗刃讲:“从前有一家人请木匠沿街盖了一栋房子,后来夫人找来木匠说,每当外面有马车经过床都会摇动,木匠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那位夫人建议他躺在床上体会一会马车经过时的感受。谁料木匠刚刚上床躺下,夫人的丈夫就回来了,他见到此情景,厉声喝问:‘你躺在我妻子的床上干什么?’,然后木匠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我说我是在等马车,你会相信么?’” “你会相信么?”张弛双手一摊:“有时候说真话的确是很像是假话,可是我真的是再说真话啊。” 纵使是暗刃冷冰冰的性格,听了这个笑话也忍俊不禁,差点“噗哧”笑出声来,不过她还是及时的忍住了笑声,双眼一瞪:“少废话!就算你不是狗官,那也和狗官有瓜葛,不是什么好人!” 张弛知道暗刃对官员都有偏见,只好劝她说:“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官都是狗官,也有不少的好官。” “哼!有好官怎么不见有人发兵抵抗胡人?”暗刃说道:“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张弛摇头叹息:“你们寒门分舵里的兄弟倒是有满腔的热血,可结果还没等有机会去杀胡人,就先被别人给宰了。” 张弛话音刚落,暗刃大怒,藐视她寒门里的兄弟那就触了她的逆鳞,剑锋又逼近了张弛咽喉许多,张弛的皮肤已经感受到了剑锋上传来的丝丝凉气。 不过张弛还是说道:“可怜,可叹!” “你说谁可怜可叹?” “我当然是说你。” 暗刃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好,好,我倒要听听你说我怎么可怜可叹,哼哼,如果你说不出或者说得不对,我今日定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张弛也不怕她,傲然的细细道来:“做人可不能太愤青。这个天下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徒有一腔热血就能做成,而是需要审时度势,统筹兼顾。纵使你寒门中人都有一腔热血,可凭借这一腔热血,你又能杀几个胡人?就算你能杀一百一千,就算寒门中人的武功全都绝世无敌,可一共有多少人?胡人兵马源源不绝,总有把你们累死的时候,胡人还是照样攻取蜀中,你们除了杀身成仁之外,又能有什么作为?” 暗刃不知道愤青是什么意思,不过其他的这些倒是听得清楚明白,虽然她自己不愿承认,可张弛说的都是事实,在漫山遍野的大军面前,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况且寒门人数有限,又怎么抵抗得住胡人的大军? “那你又能怎么审时度势,统筹兼顾?”暗刃说着,手上也放松了许多,剑锋离开了张弛喉咙上的肌肤。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张弛分析说道:“你们现在四处刺杀这种办法,在我看来实在是非常不可取。现在胡人要攻入蜀中,大家面临的可是同一个敌人,应当尽可能团结能够团结的力量,相互合作才能打败强敌。我们现在这样斗来斗去,你去刺杀他,他来围剿你,结果只能让胡人坐收渔翁之利,这不是正中了胡人的下怀么?” 这句话说的没错,暗刃也垂下了头,想了一想,又说道:“可是那些狗官贪生怕死,又怎么肯发兵抗胡?” 张弛嘿嘿一笑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最应当解决的问题是让狗官发兵,而不是刺杀,想来现在蜀中也有不少人主战,只不过势单力薄不敢妄自发兵,只要寻得一个契机,与这些人首先合作。当然也有一些人的确就是狗官,贪生怕死,甚至卖国求荣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我们也可以通过各种办法逼迫他们发兵,最终形成合力,击败强秦,等打败了胡人,再回过头来对付这些狗官。” 张弛笑着说道:“像你又要抗胡,又要杀狗官,四处树敌,最后又怎么能救蜀中?审时度势、统筹兼顾才是上策。” 暗刃跟着张弛说的思路,也不住的点头,张弛说的没错,句句在理,不过暗刃还有些不大放心张弛:“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骗我?” “没有半字虚言。”张弛说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前去成都觐见成都王,先说服成都王下令发兵抗胡,其他的事情到时再说。” 暗刃见张弛说的不像是假话,这才将长剑放下:“好,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我要时刻跟在你身边,从今日起你片刻也不能在我的视线之外。要是让我发现刚才所说的并非发自真心,我第一个就要杀你!” “我是男的,难道我要解手也要在你的视线之内?”张弛调笑说道。 “你!”暗刃气得又要举剑。 张弛连忙说:“别生气别生气,跟着我就跟着我吧,可你总要先把伤势养好,这样日后你要杀我,也有力气。” 第104章 是战是降? 这些日子杜希名招募流民倒是进行的很顺利,最近北地战乱,迁徙而来的流民众多,不过短短十几天的工夫,就已经初步组建起了一支流民的军队,只不过这些流民要想能在战场上发挥战斗力,那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操练。 张弛虽然住在巴郡的太守府中,可整日里却是无所事事,他毕竟不是巴郡的太守,巴郡十四城,各有官吏司职分工,而且这些官吏,大多都是由梁州刺史委派。就算是太守秦搏,也只是掌管军权,行政上的很多事,都由不得他做主。 军事上有秦搏与杜希名两人在,张弛也乐得清闲,整日不问俗务,住在太守府里,而且日日有酒娘为他煮酒,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暗刃现在的伤也好了十之七八,见张弛整日里游手好闲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日和我说要劝服成都王发兵抗胡,怎么到现在还是只知道每天饮酒取乐?” “欲速则不达。”张弛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暗刃冷哼说道:“你这样敷衍,等你说服了那些当权的狗官抗胡,恐怕胡人都已经杀到眼皮底下了。” 不过不管暗刃说什么,张弛也毫不理会,又过了两天,秦搏来报告北方最新的军情,说北方数郡都已经落于胡人之手,胡人大军已经准备要翻过巴山,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平武。 平武乃是蜀中北方的要邑,如果平武有失,蜀中危矣。 “现在才正是我们去觐见成都王的时候,”张弛笑了笑,然后对暗刃说道:“我们这就出发,去成都!” …… 杜希名刚刚招募了新军,还需要不停的操练,战事已近,当然需要足够的兵源,这也一样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所以这一次杜希名留在巴郡练兵,也并没有随行,反而是秦搏跟随张弛一同前往成都,他是巴郡太守,对成都各方面的势力也更熟悉一些。 张弛本来不想带酒娘一起,不过秦搏劝道:“这次去成都,免不了要与蜀中高官名门打交道,这些人哪个不是侍女成群?公子多少也应该带一些侍女,若不然请客吃饭都无人斟酒倒茶,岂非失礼?” 张弛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带着酒娘,当初在会稽救的那几名女子,都成了张弛的侍女一路随行。 安排妥当,秦搏又点了百名兵士,路上护送,众人便立刻出发奔成都而来。 巴郡的位置,其实就是重庆附近,到成都也并不是很远,一路上行军无聊,张弛便向秦搏询问起了成都的情况。 秦搏骑在马上,向张弛详细讲诉道:“蜀中的局势可真有些复杂,其实按照朝廷制度,有封王的地方不置太守,而是称作‘内吏’。” 这一点张弛倒是知道,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封地是在会稽,所以当初在会稽之时,张弛在孟飞扬府上曾经遇到过王凝之,他便是会稽内吏,而不是叫做太守。 秦搏继续说道:“不过蜀中与别处的情形却大不相同,虽然有成都王,但是下属各郡都各有太守,甚至益、梁二州还有刺史。” “这是什么原因所致?”张弛问道。 秦搏在马上指了指东方:“还不是因为有桓玄割据荆州的缘故,朝廷想要掌控蜀中,却因为荆州桓玄的势力阻隔,力不从心,导致蜀中官僚拥兵自重。虽然说成都王是司马皇族,心向朝廷,只不过现在成都王只是名义上的蜀中之主,并无太多的兵权。” “那蜀中谁的兵最多?”张弛问道。 “蜀中连年连乱,兵源并不多,拥兵最多的当数益州刺史和梁州刺史这两人,手中各有七八万大军,至于蜀中各郡,其实都没有多少兵力,像我巴郡也只有万把兵力,其中的精兵也只有八千而已。” 一路上张弛想到哪里问到哪里,了解了不少当前的局势,也不觉得行军苦闷。到了成都天色已晚,由秦搏带路先投驿馆,休息一夜,再去觐见成都王。 第二天上午,让其他人在驿馆中休息,张弛便和秦搏直接来到了成都王府。 不管是不是名义上的,成都王毕竟是蜀中之主,况且成都本来就是他的封地,王府修建得气派十足,张弛在王府门前等待片刻,有人通报后,便从里边出来了一名官员,身穿锦服,一出门见到张弛就抱拳说道:“想必阁下就是从建康来的张公子吧?” 当初王小姐派人到蜀中来为张弛打点之时,并不知道他后来会去会稽,张弛也不置可否,那名官员自我介绍说:“下官名叫罗安,现任蜀中典曹都尉之职,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成都王刚好与各位大人在殿中议事,公子请随我来。” 罗安引着张弛进了王府,直上大殿,张弛可没想到他一来成都王府,就受到了这么好的待遇,刚进大殿门口,成都王已经下玉阶亲自来迎。 张弛之前听秦搏等人说起成都王,都说他刚来蜀中封王并没有多久,况且当初在建康之时,与王小姐相熟,相比年纪也不会很大,不过这时见到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成都王的年纪看上去最少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见成都王亲自到殿门口来迎自己,张弛连忙施礼,成都王面目和善,笑意盈盈,扶住张弛说道:“公子不必多礼,本王可是等你多时了。” 说罢,挽着张弛的衣袖,两人同回殿中。 此时殿中正有满殿的文物群臣,正跪坐于大殿两侧,成都王挽着张弛一一为他引荐,人物众多,张弛也记不住许多,只有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两人,因为之前在路上秦搏曾经提到,张弛也就多留意了一下。 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都差不多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都有胡须,其中梁州刺史留着两撇八字胡,而益州刺史留的是一撮山羊胡。 虽然说张弛现在穿的只是一袭青衫,不过益州刺史此人最会察言观色,他从未见成都王如此礼遇别人,现在也在心中暗自揣测,莫非上殿的这位公子有什么来头? 一圈引见完毕,成都王为张弛安排入座,自己也回到上座坐好,这才问张弛说道:“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本王还正在和大家商讨出兵抗胡之事,只不过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拿不定主意,不知公子有没有什么高见?” 张弛微笑着谦虚说:“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有什么高见?还是先听听各位大人的看*。” 张弛话音刚落,一个瓮声瓮气的人早跳起来喊道:“当然要打!我们蜀中儿郎,怎能受辱与胡人?现在胡人已经尽数取了北方几郡,现在发兵正直奔平武而来,应当机立断,发兵抗胡。成都王若肯发兵,我誓用我这一身血肉筑蜀中长城,绝不叫叫胡人踏过巴山一步!” 大敌当前,也的确有不少人热血难抑,主张抵抗,现在这人话音一落,座中就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应该发兵,怎么能不战而败。” 之前成都王倒是为张弛介绍过此人,只不过人太多张弛记不过来,左耳听到一个人名,右耳就出了,所以现在这人说的有些气势,张弛也点头赞许,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打?你用什么打?”留着八撇胡的梁州刺史讽刺说道:“胡人这次共发兵三十余万,况且还有兵马后援,你又有多少兵马?靠你手中拿几千将士?就算蜀中所有兵力,初步算来也不过十万之数,怎么与胡人争锋?” 此言一出,坐中又有不少人赞同附和。 一人更是向成都王拜道:“禀成都王,万万可打不得啊!胡人不但兵多粮多,况且马高弩硬,现在胡人攻占了蜀中北方数郡,士气更盛,若是交战,蜀中难保。不如遣使前往胡地请降,只是损失些财物,或许能使蜀中免遭战火,如此蜀中幸甚,百姓幸甚!” 瓮声瓮气之人大怒喝道:“你身为议曹从事怎么能胡言乱语!只有成都王下令发兵,那才真的是蜀中幸甚,百姓幸甚!” 这一下大殿之中也有赞同之声,也有怒骂之声,不绝于耳,百官各说各话,一片混乱。 成都王早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眉头深锁,摆了摆手示意安静,才又问向张弛说道:“公子乃是王小姐向本王举荐之人,想必定然能人所不能,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张弛听了一会殿中这些官吏们的争论,已经做到心中有数,笑了一笑说道:“按照这样的局势,打恐怕是打不赢,不如投降了吧。” 成都王本来就拿不定主意,但他也万万没有料到张弛竟然主张投降,楞了一愣。 “胡说!”开始说话瓮声瓮气的那人骂道:“一派胡言,你怎么就知道打不赢?” 张弛微微一笑还没等答话,梁州刺史摸着自己的八撇胡子已经先说话了:“难怪成都王礼遇这位公子,果然是深有见地,兵力悬殊,当然是打不赢。” 说完,梁州刺史看向张弛,暗暗点了点头,表露出了对张弛的友好之情。 不料张弛借着说道:“倒不是因为兵力悬殊而打不赢,想当年苻坚时,苻秦空前强大,举全国之兵九十余万,与谢安几万兵力对峙长江,最后还不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苻秦被吓得望风而逃,一溃千里。” “就是,”开始说话瓮声瓮气的那人说道:“当年苻坚九十多万对谢安几万人,尚且败亡,我们现在怎么能不战而降?” 张弛这一番话把梁州刺史搞了一愣,心中郁闷。暗说你到底是站在那一边儿的啊,开始建议投降,怎么现在说理由的时候反而是主战的口气?因此问道:“这位公子,你刚不是还说打不赢呢么?” 张弛笑道:“我说打不赢,并不是因为兵力悬殊所以打不赢。” “那是因为什么?”成都王赶紧问道。 张弛站起身来,环视四周,指着在座的那些官吏正色说道:“我说打不赢,那是因为你们这些在座的大人们,不能齐心协力,共御外辱,反而人人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北方郡县因何而失?还不是因为你们为保住手中的兵权,不肯发兵,致使北方郡县孤立无援!我说我们打不赢,不是说会败给了狼一样的敌人,而是说我们会败给猪一样的队友!” 张弛这一番话忽然说的义正言辞,铿锵有力,连在座的所有人都被他骂了一遍,一时间人人瞠目结舌,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弛已经转过身对这成都王一拜,说道:“成都王若是没有抗胡的决心,不如现在就遣使投降,越早越好。若是成都王有抗胡的决心,就该当机立断,做大事切不可三心两意,左右摇摆,如果要做,那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 张弛这一番话说的震慑人心,殿中一片安静,张弛回过头来看到成都王还在犹豫不决,忽然提高音量大喝一声:“成都王,你若战,纵使身死也是蜀中之主,百姓拥戴,还若降,纵使生也受胡人侮辱,留百世骂名。你是战是降?” 虽然蜀中不少官吏都拥兵自重,可这样对成都王说话的再无第二人,不过成都王也不生气,反而站起身子对这张弛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先生教我,本王茅塞顿开。” 说罢,成都王转过身子,高声说道:“我意已决,定要发兵抗胡!” 此言一出,主和的那些官吏一片哗然,开始曾经劝说过成都王的那名议曹从事连忙出列跪倒,哭声说道:“成都王三思啊,切不可听此人胡言乱语,此人居心叵测,实在是要将蜀中百官逼上死路啊。” 成都王历来没有实权,百官的建议他有不能不听,心中大叫头痛。张弛也看得出来成都王被百官掣肘的难处,走上前来两步,低声笑着说道:“成都王若是要发兵迎战,学生还要借成都王的佩剑一用。” 上殿之人都不能携带兵器,所以满殿之上也只有成都王有佩剑。他不知道张弛为什么要借用宝剑,不过因为王小姐的关系,他倒是对张弛很是信任,或许他是想效仿当初吴侯斩案以示抗曹的决心那样,想了一想,便把宝剑递给了张弛。 那名议曹从事还在伏地痛哭,大叫不可与胡人开战,只有请降才是上策,一抬头见张弛已经提剑站在自己面前,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些害怕,站起来说道:“你想干什么?” 张弛并没有理他,只是一剑刺入了他的心脏,长剑再拔出的时候,议曹从事早已经气绝身亡。 “既然要战,再有言降者,”张弛忽然止住了笑容:“杀!” 第105章 论势,论兵 张弛直接一剑就把人给杀了,死的那个议曹从事没有想到,满殿文武没有想到,就连成都王都没有想到。 殿前杀死朝廷命官,这可不是儿戏。不过张弛他心中有数。 看得出来,成都王有抗胡之心,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兵权,感觉掣肘,所以才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现在张弛殿前杀人,只不过是张弛为了坚定成都王抗胡决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是战是降,成都王都必须要站在一个明确的立场上,否则若是连成都王都摇摆不定,又怎么能约束百官齐心抗胡? 况且张弛杀人也是有考虑的,刚进大殿之时,成都王将殿上文武官员略略为张弛介绍了一番,张弛虽然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不过官阶高低心中也多少有个印象,知道此人并非拥兵自重的高官,杀了他也不会激起太大的波澜。 虽然因为这样就杀死了一个人,对方也许未必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张弛也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单凭他大敌当前主张投降胡人这一条,就该杀。否则又怎么能够坚定众人抗胡的决心? 虽然留着八撇胡的梁州刺史一样主张投降,不过张弛可不会傻到殿前杀了他,如果这样的话,别说指望蜀中齐心抗胡,恐怕当时就要激起蜀中内乱。 同时殿前杀人也震慑了那些各怀私心的官吏,没有势力的官吏顷刻间全都闭嘴,都不敢作声,再也不敢窃窃议论什么打不过胡人的话了。 张弛这一个举动还真压得住场面,连秦搏都暗中赞赏:张公子果然又有胆识,又有魄力! 成都王这时也蛮配合张弛,站起来正色说道:“公子说的不错,本王心意已决,誓死抗胡,再有言降者,杀无赦!” 蜀中局势虽然复杂,封疆大吏手中都有兵权,各怀私心,与朝廷貌合神离,但是毕竟不敢公开造反,成都王也毕竟是名义上的蜀中之主。 现在成都王发话,纵使有人心中不满,也没公然反对。 再加上张弛刚刚杀人立威,这个时候还敢说话的,都是一些高官。益州刺史捻着他的山羊胡,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公子果然气质非凡,让下官敬佩。” 这个益州刺史之前一直没有发言,张弛也不知他到底是主战还是主和,现在见他夸奖,张弛也只是鞠躬施礼,谦虚说道:“大人过誉了。” 梁州刺史刚才发言可是一直主张投降的,成都王既然已经明确表态,他也再不提投降二字,同样也是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公子既然杀人立威,又主张抗胡,想必已有抗胡良策,不如说来听听。” 满殿之上,除了成都王,就是益州刺史与梁州刺史两人的官衔最大。这两个人,一个留着山羊胡,一个留着八字胡,张弛首先看到这两个人的造型,就觉得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张弛的第一直觉没错,最起码这个梁州刺史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像看看这个文弱的书生究竟能有什么办*抗胡,说的不通,他虽然不能再说投降,也能嘲笑一番。在他心中,兵力悬殊,这些人主张抗胡的,简直就是胡闹。 张弛从没有带过兵,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他穿越前古代的书籍可没少读,电视剧也没少看,忽悠起古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其一,蜀中平原虽然沃野千里,不过四面高山,北有巴山、东有巫山,西有雪山,入蜀之路崎岖难行。胡人远来,不识蜀中地理,而我蜀中百姓对此了若指掌,所谓所谓知地形者必胜,不知地形者必败。善用地利,虽然胡人兵多将广,马壮弩强,也不足为惧。” 成都王听着张弛的分析,不住点头。 “其二,胡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蜀中百姓都愿誓死以守家园,从北方迁徙而来的流民更是对胡人恨之入骨,民心可用。”张弛又继续说道:“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各位大人,上下同欲者胜!” “说得好!”成都王拍案而起,走下殿来,握住张弛的手说道:“古人说得一士子可安一方百姓,今日有公子前来相助,定能打败胡人。本王现在就封你为大都督,统领蜀中兵务。” 张弛刚要说话,成都王紧紧握住张弛的手,诚恳说道:“请公子万勿推脱,还请为本王分忧啊。” 张弛见成都王目光恳切,便点了点头。其实成都王虽然是蜀中之主,可刚来蜀中也没多久,反而是蜀中这些封疆大吏,在蜀中日久,势力庞大,成都王在周旋其中,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现在张弛出现简直让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况且还有王小姐的一层关系,所以连忙委以重任。 梁州刺史的八撇胡子短,捻不起来,就用食指和拇指两边捋了捋,笑吟吟的说道:“公子说的这些虽然在理,只可惜都是空泛之谈,不着边际。不知道公子懂不懂得行军布阵之*,可否在此为我们演练讲解一番?若是连这些都不懂,就做了大都督,那不是领着三军将士前去送死么。” 他是看准了张弛是个文弱书生,必然不懂行军作战。 事实上张弛也真的不懂,可他会忽悠,不屑的说:“那些行军布阵之法,不过是纸上谈兵,打不了胜仗。” “哦?”梁州刺史好像揪住了张弛的小辫子一样,表情夸张的连忙问道:“公子竟然鄙夷古人的阵法,我倒是要听听公子的高见。” 他故意加重了“高见”两个字的发音,意思当然很明了,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他说的是反话。 张弛也不理会他的用意,微微一笑,说道:“古时与现在不同,战场也有有广、狭、险、易之分,怎么能用一定的阵图?用兵大要,旨在出奇,使敌人不能测度我方虚实,方可取胜。计划没有变化快,要是先想好了阵法再去打仗,必败无疑。想来这位大人一定不知道用兵之道,全在一心的道理。” 梁州刺史无言以对。 成都王此时又坐回上座,对满座的人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发兵抗胡,就请各位大人报一报手中各有多少兵马,也方便统筹调配。” 这一句话一说,所有人都不吱声了,场面尴尬。 所有官吏都不说话,这些手中有兵的官僚各怀异心,手中的兵,乃是他们在蜀中立足的本钱,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兵去和血拼,否则就算打败了胡人,自己没有了兵,怎么能在蜀中立足? 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当然拥兵最多,此时两人也只是笑吟吟的都不说话。 成都王此时心中别提多怒,正要发作,张弛嘿嘿一笑,对成都王说道:“禀成都王,或许大人们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兵马,不如让他们回去清点查问一番,明日再说。” 说罢,张弛又想成都王使了使颜色。 成都王会意,转而说道:“也罢,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诸位大人都是蜀中基石,现在正是该出力的时候,都回去清点查问一下,各有多少兵马可供调用,明日再议。” 满殿的官吏纷纷起身,推出殿外,张弛与秦搏也正要走,却被成都王叫住:“公子留步,本王还有事情要与公子商议,况且公子远来蜀中,本王还正该设宴接风。” 一会百官都退出殿外各自回去了,成都王这才急忙走过来,拉住张弛的手说道:“公子不知,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两人拥兵数万,现在胡人铁骑已经直奔要邑平武而来,如果平武有失,蜀中就危险了,兵贵神速,刚才正该借机逼迫他二人出兵,公子为什么制止本王?” “蜀中现在是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的官阶最大,这两人不肯发兵,其余的人也都只会阴奉阳违,纵使发兵也各怀鬼胎,这样一支大军,调度不齐,就算有几十万人也打不过胡人。” 张弛说的在理,成都王连连点头,一脸焦急的问:“那可怎么办?” “成都王不用担心,”张弛微微一笑:“如果不出我所料,等一会我离开了王府,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恐怕就会请我去府上,到时我再劝说他们一番。” 成都王奇怪的说:“公子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会请你去?” “这是人之常情罢了,”张弛分析说道:“现在天下势力纷杂,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可是刚来蜀中,成都王对我就礼遇有加,他们两人必然在心中猜测我的来历。他们两人长久做官,不知我的来历必然不肯贸然树敌,所以今天在大殿之上才没有其他的动作。我猜一会我出了王府,这两位必然派人来请我,到时候我再劝说他们抗胡。” 成都王见张弛都有打算,一切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了中午,连忙叫人设宴,一方面是给张弛接风,另一方面,也可以再详细谈论一下抗胡的办*。其实坦白说,虽然成都王今日已经下了抗胡的决心,可他心中还是一点底也没有。 第106章 益州刺史的鸿门宴(上) 宴席设在后堂,除了宴请张弛和跟随张弛同来的秦搏以外,还有一人,就是开始到王府门前迎接张弛的典曹都尉,罗安。 现在的蜀中百官,能称得上是成都王心腹的就只有一人,此人就是罗安。他本非蜀中官吏,当初在健康之时就是成都王的幕僚,成都王入蜀之后,也将他带入了蜀中。 成都王自知在蜀中并无根基,也不能马上将各州郡的兵权收回,要想与蜀中的官僚周旋,则必须将经济大权牢牢的握在手中,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成都王才任命心腹罗安为典曹都尉,掌管盐铁之利,监管供继军粮。 这下张弛也多少安心了些,抗胡虽然是个艰巨的任务,困难重重,不过还好,有了这个典曹都尉是自己人,起码军粮不会成为问题了。 成都王对张弛的态度很是恭敬客气,这其中当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小姐的缘故,当初若不是王小姐设计使他远来蜀中封王,恐怕他早已经因为皇室中的权力争斗冤死在了建康。 这中间的故事若要说起来可就长了,成都王也没有向张弛详细讲述。只不过告诉张弛说早在一个多月以前,王小姐就已经坐了安排,未雨绸缪,所以今后蜀中事宜,还要诸多仰仗张公子。 成都王说得客气,张弛也连忙谦虚了一番。 王小姐对自己果真是寄予了厚望,当初她说送蜀中给自己,以做英雄兴业之地,难道她早就料到了蜀中今日的局面,让自己趁着这个时机在蜀中立足?自己可万不能辜负了王小姐的一番心意。张弛有些感慨,只不过王小姐为自己安排的这许多事,总要为自己增加很多的难度,需要自己拼力才能完成。 当初到苍槐军营中如此,长江边对抗北府军如此,现在来了蜀中,也是一样如此。 王小姐真是深知张弛的性格,若是没有压力,张弛永远也不会锋芒毕露。 谈起了王小姐,秦搏心中也有些难过。 “王小姐临终前曾遗命我们蜀中谢阀的旧将,追随公子,蜀中也有不少谢阀的旧将,只要公子等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只不过兵力不会很多。”秦搏说道。 “有人响应就好,有人响应就好。”成都王一听秦搏说的话,又安心了不少,欣慰的说道:“这次多亏有公子来到了蜀中,不然本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抵抗胡人的进攻。” 聊了片刻,罗安笑着问张弛说:“公子刚来成都,不知现在在何处落脚?” “暂时住在驿站中。”张弛答道。 “公子现在已经被任命为了大都督,统领蜀中兵马调度,怎么能还住在驿站中,”罗安连忙说道:“恰好我在城东有一处多余的宅邸,不如我送与公子,只不过不是什么豪宅,也只好委屈公子先住下,成都王即日就为公子在成都繁华的路面上修建新宅。” 张弛推脱了一番,不过连成都王也执意如此,自己只好就范,说道:“既然如此也不劳再为我修建新宅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聚集兵力北上抗胡,到时候军费的开支必然庞大,百姓的负担也不轻,不如将修建宅邸的费用省下吧。” 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其实张弛对于这些倒不是很在意。 成都王和罗安免不了又是一通恭维:“张公子心悬百姓,真乃蜀中百姓之福。” 怎么官场上无论好人还是坏人,说话都是这个味儿?张弛心中感慨。 …… 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罗安也跟随张弛一起回到了驿站,打算让张弛带上跟随的一干人众搬去城东的宅邸。 刚一回到驿站,暗刃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张弛,将一封书札交给张弛,口气依然是冷冰冰的说道:“你走的时候,有人来给你送书,说要请你赴宴。” 张弛接过书札,暗刃又是冷冰冰的说道:“你们做官之人,整天只知道饮宴取乐,鱼肉百姓。” 张弛知道暗刃仇视做官的,只好嘿嘿一笑,秦搏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暗刃的态度,不过罗安就在心中纳闷了:这个蒙着面的女人怎么这么和张公子说话?不过罗安不明究竟也不好发言,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暗刃。 暗刃见罗安一身锦服,就没有好印象,再看他鬼鬼祟祟偷瞄自己,双眼圆瞪,说道:“你看什么?再看信不信我将你双目剜出来!” 罗安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也不敢说话。 “这位是……”张弛嘿嘿一笑,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暗刃,灵机一动,说道:“这位是我的保镖。” “保镖是何官职?”罗安问道。 张弛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恐怕还没有“保镖”这个称呼,于是说道:“就是侍卫。” 侍卫竟然这么大胆?罗安心中嘀咕,张弛也看得出来,又解释说道:“贴身侍卫,比较高级。” 张弛越解释罗安越迷糊,张弛也不再理他,心中嘿嘿一笑,打开了书札。 请张弛赴宴的是益州刺史,他在王府议事完毕回到自己府上,就连忙派人打听张弛的来历,不过只查到了张弛跟随巴郡太守一起来到成都,现在驿馆中落脚,其他的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所以他明里是说请张弛过府赴宴,暗里是想借此探一探张弛的虚实。 完全不出张弛所料,开始在王府中张弛就曾对成都王说过,益梁二州刺史必然会来请自己,果不其然。张弛微微一笑就将书札递给了罗安,罗安看罢连忙说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公子既然要去益州刺史府上劝说他发兵抗胡,这是大事,迁居一事恐怕就要延后了。” “搬家什么时候都能搬,我对成都的地形不熟,不知罗大人可不可以与我同去,也能为我带一带路。” 罗安当然也想看看张弛究竟是怎么劝服益州刺史发兵,连忙点头。 张弛笑道:“刚在成都王府里吃完,现在又要去益州刺史的府上赴宴,可真是为难了我的肚子。” 之前张弛去王府中,暗刃不方便跟随,已经心中不悦了,现在当然要跟在身边。有暗刃这个高手在,安全上也有保障,张弛也挺高兴,连驿馆都没进,便和罗安、暗刃两人一起直奔益州刺史的府邸而来。 2010年第一章,字数有些少,我道歉。今天的确有些忙,呵呵,祝福书友们新年快乐。 第107章 益州刺史的鸿门宴(中) 张弛刚到,益州刺史已经迎接了出来,满脸的笑容:“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别看益州刺史他表面上笑容可亲,不过张弛深知官场上这些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也许前一秒钟还和你称兄道弟,下一刻就能在你背后插上两刀,这就是政治。 张弛一直不愿意接触政治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多的虚情假意,太多的关系厉害,古往今来最填人的坑,就是政治,就是官场,在这中间行走,可是要步步谨慎,放眼历史上,不知有多少才子英雄、佳人美女,就是因为掉进了这个坑中,死不留骨。 张弛也谦虚了一句,便被益州刺史请入了后堂。 益州刺史一边招呼着张弛和罗安,一边打量了打量一直跟在张弛身后的暗刃。暗刃蒙着脸,手中还提着剑,益州刺史捋着山羊胡须笑眯眯的问道:“公子,这位是何人?为什么还带着面纱?”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至于面纱,”张弛沉吟片刻:“她长得丑,怕吓到了别人,所以常年都将面纱蒙在脸上。” 暗刃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弛,也不说话。 益州刺史笑的有些古怪,挖苦张弛说道:“我府上戒备森严,难道公子来到我府上也还不放心,还要侍卫随行?公子可真是小心谨慎。” 就是因为来你的府上才不放心呢,张弛心说。 益州刺史当然有挖苦之意,张弛也不在意,轻描淡写的答道:“贴身侍卫,向来不离左右。刺史大人多心了。” 张弛笑了一笑,益州刺史也笑了一笑,两人言语间一来一往,见招拆招,两三句话的工夫,便来到了后堂的门前,梁州刺史做了一个手势,笑意盈盈的说:“公子先请!” 张弛一进后堂,可真是感觉大开了眼界。只有这么几个人饮宴,可是安排服侍的女子竟有数十位之多。 益州刺史早命人摆好了三张酒案,张弛、罗安与益州刺史分别入席,益州刺史坐在主位上,张弛与罗安分坐两旁,而暗刃就静静的立在张弛身后。 满案的珍馐美味,而且每张案旁都分别跪坐着两名衣着华美的女子服侍,斟酒夹菜,再仔细一看,这些女子各个都有几分姿色。 都说地主老财的生活奢侈,可如果和这个时代士族的享受比起来,地主老财可真是太简朴了。 张弛还正想着,益州刺史已经举杯说道:“公子远来,我敬公子一杯,这蜀中不仅风光秀丽,而且酒水甘醇,这第一杯酒算是为公子接风洗尘,请满饮此杯。” 晋时士族都以豪饮为荣,好在张弛酒量极佳,喝酒他倒是不怕,旁边的侍女已为张弛斟满了酒,张弛也不客气,举起杯来也敬了益州刺史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刚把酒杯放下,早有侍女重新斟满,益州刺史又说道:“今日公子在成都王殿前的一番话发人深省,掷地有声,为了公子这般非凡的气魄,我再敬公子一杯。” 张弛又饮了一杯,还不等益州刺史说话,张弛先说道:“刺史大人热情好客,学生也就借花献佛,回敬大人一杯。” 罗安本来还想听听张弛究竟怎么劝说益州刺史发兵,没料到这两个人入席后,你敬我我敬你,只不过转眼间就喝了七八杯,却只字不提关于发兵抗胡的事。 益州刺史不提也就罢了,怎么张公子也不提?罗安首先按捺不住,觉得现在益州刺史喝酒喝得正高兴,正是谈正事的大好时机,因此对他说道:“刺史大人,你看这发兵抗胡一事……” 没料还不等罗安说完,益州刺史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罗大人,今日我宴请二位乃是家宴,只谈风月,可不要让这些俗务扰了我们的酒兴。” “就是就是,”连张弛也说道:“难得刺史大人热情好客,我们今天应该尽情取乐。刺史大人,我们来再喝一杯。” 益州刺史本来是自持酒力,想先把张弛灌多再说,所以喝得都是急救,也没有吃菜。没想到七八杯酒下肚,张弛依然面不改色,反而是他自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了。 看张弛又把杯子举了起来,益州刺史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连连摇手,说道:“公子海量,令人佩服,我不胜酒力,不过我可是早有准备,公子看这些服侍斟酒的女子,可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有这等美人儿劝酒,定能让公子尽兴。” “哦?”张弛来了兴趣。 一名女子已经走上前来,跪在张弛的案前,奉酒说道:“公子年少风流,实在让奴婢心中倾慕,不知公子可肯赏脸,喝了奴婢这一杯?” 张弛哈哈大笑:“好,好。” 张弛嗜酒如命,有美人儿劝酒当然是酒到杯干。 开始后堂中的那数十位女子,一一上前为张弛敬酒,张弛来者不拒,不过转眼工夫,就已经几十杯下肚。 益州刺史本来想把张弛灌晕了也好询问他的来历,哪料到张弛的肚子和无底洞一样,多少酒倒进去面不改色,反而越是喝酒人越精神。 他哪里知道张弛穿越前就是酒鬼,五十八度的白酒他都能喝个两斤多,古时候的酿酒技术当然不得了张弛穿越之前,水酒毫无度数,在张弛眼里比啤酒还难醉人。 眼看着张弛喝了几十杯酒,益州刺史也觉得差不多了,问道:“我观公子器宇轩昂,绝非常人,不知是出自哪一家名门望族?” 其实这个才是益州刺史关心的重点。 张弛笑而不答,反而让益州刺史自己猜测:“大人觉得我会是什么来历呢?” 益州刺史想了又想,能得到成都王如此倚重,那这位公子的来历必然不同寻常,试探的问道:“公子和荆州桓氏,可有什么关联?” 能震慑得了成都王的势力,荆州桓阀必然是其中之一,张弛虽然姓张,可是这些豪门望族亲属众多,也未必桓阀中人就都是姓桓的。 张弛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见张弛摇头,益州刺史多少有些遗憾,其实他倒真的希望张弛就是桓阀中人,现在桓玄盘踞荆州,其实他是很希望能得到桓玄这样的势力来做个靠山。 “那难道是太原王氏?”现在太原王氏的王恭统帅北府军,也一样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 不过张弛依然摇了摇头。 益州刺史将现在天下的几大军阀一一说出,谁料张弛都是一直摇头。 眼前这位公子既然不是这些天下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想必或许是一些落魄门阀之后,益州刺史捻着他的山羊胡,嘿嘿一笑,一口气的说道:“那难道是琅琊王氏?陈俊谢氏?或颍川庾氏?” 不料张弛却一一摇头:“都不是。” 这下益州刺史就糊涂了:“公子可不要再为难我了,既然这些都不是,那公子又是何处人士?” 张弛嘿嘿一笑,如实答道:“刺史大人说的都是名门望族,而区区在下不过是一名寒门子弟,一届书生,如此而已。” 益州刺史心中不信:“当真如此而已?” 张弛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真如此而已。” 益州刺史见张弛不像是说的假话,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甩杯说道:“来人,将眼前这名贼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就立刻有数十名兵士从门外涌了进来,手持刀剑,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埋伏在门外,将堂上几人围在了中间。 罗安一见这种情景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刺史大人,这是何故?” “何故?”益州刺史冷冷说道:“这个贼人蒙蔽成都王,今日更是在大殿之上,击杀了朝廷命官议曹从事,我现在就要将他擒杀治罪!” “误会,这是误会,”罗安连忙打起了圆场:“张公子乃是成都王请来的贵客,刺史大人怎么能够兵刃相加?” 张弛却是始终微笑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益州刺史倒是很想知道张弛到底有什么倚仗,说道:“恐怕成都王也是被此人蒙蔽,我今日先将此人除去,然后自然会向成都王禀明实情。” 成都王虽然是名义上的蜀中之主,不过很多事情都受掣肘,益州刺史若说要杀了张弛先斩后奏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其实哪怕他真的这么做了,成都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要想杀我,那也得问问我的保镖同不同意。”张弛却依然波澜不惊。 益州刺史这才想起来张弛身后还有一个蒙面女子,听了张弛的话,也忍不住向她看去。 暗刃自从进了刺史府后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现在才说了第一句,依旧是她惯用的冷冰冰的语气,冷声说道:“你在我的十步之内,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刚涌进来的兵将一听暗刃如此口气,竟然将他们视如无物,正要上前,张弛却不紧不慢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刺史大人,你如果不信也可以试试,看到底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益州刺史现在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无论张弛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冒险一试。盯着张弛凝视了半天。 “刺史大人准备的果然是好酒。”张弛还有心情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仿佛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第108章 益州刺史的鸿门宴(下) 全场只有张弛一人神色轻松,其他人都神情戒备。 尤其是罗安,现在已经吓得慌了手脚,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张弛。 这一番要动起手来,张公子只有一名侍卫,况且这名侍卫还是一名女子,能有多大力气?想必是定然要吃亏的。如果张公子今日真的死在了此地,他罗安又怎么向成都王交代? 罗安不知道暗刃的本事,也难怪会担心,暗刃却冷冷看着冲进来的那些士兵,毫不在意。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她有把握,纵使动起手来,只要益州刺史在她十步之内,她绝对能有把握一击必杀。哪怕就是将他生擒,难度也并非太大。 益州刺史那可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物,识人的本事更不必提,现在他凝视着张弛,可他却好像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的喝酒。若是没有些倚仗,他又怎么能在这种境地前依然挥洒自如? 张弛就是这样的一种性格,虽然没有一丁点儿武功,可哪怕是在千军万马之前,他都能镇定自若,更何况现在这种小场面。 僵持了片刻之后,还是张弛先放下了酒杯,说道:“刺史大人,你我都不是笨人,这些没用的烟雾不妨就收了吧。” 罗安一愣,还没明白张弛这句话的用意,张弛已经又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其实刺史大人也并非是想要杀我,只不过是想借此试探试探我的虚实而已。刺史大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原来公子早就看了出来。”益州刺史忽然又转变成了笑容,变脸当真比翻书还快。向那些兵将挥了挥手,刚刚涌进来人这才识趣的又退了出去,不过转眼间堂内又清静了下来。 益州刺史这才问道:“公子果然不俗,不知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安惊心甫定,大感莫名其妙,难道益州刺史刚刚这一出是别有用意?难怪张公子神情挥洒自然,原来早就看出了益州刺史的伎俩。罗安心中赞叹,这个张公子,果真不简单。 “看出来这些倒也不是很难。”张弛笑道。“我相信普天之下的事,始终逃不过一个‘利’字、大人若是杀了我,我实在想不出大人能有什么好处,但是大人如果与我合作,好处可就不小了。” “哦?有什么好处?”益州刺史现在对张弛大感兴趣。 “今日在成都王府,我看大人始终也不发言,既不主战,也不主降,想必是大人还在观望。”张弛淡淡的说道:“大人究竟是主降还是主战,依我看在大人心中已有定论。” “哦?我心中有了什么定论,不如请公子来为我分析一二。”益州刺史捻着山羊胡,不动声色。 “大人今日请我前来赴宴,想必不是简单的为学生接风的吧。”这一点再明显不过,张弛一转话题说道:“我初来蜀中,刚到王府中一次,大人就请我过府饮宴,学生虽然愚钝,不过也猜得出来大人的用意。” “那又是什么用意?”益州刺史问道。 “上午在王府中,我是劝成都王主战的,大人现在请我来赴宴,用意自然只有一个,大人想要先了解一下我的虚实,然后再选择该站在哪一边。” 张弛说的不错,益州刺史的确是如此打算,见益州刺史捻着山羊胡略略点头,张弛又说道:“刚才刺史大人问我与荆州桓阀可有关联,如果我答是,恐怕大人也就放心发兵抗胡了。” “这是为何?” “大人当然是想看看抗胡的把握究竟有多大了,如果能有荆州强兵这支助力,大人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可你终究不是荆州桓阀的人,所以我也未必肯发兵抗胡。”益州刺史显然是默认了张弛所说之言。 “大人不妨站在桓阀的角度想一想,荆州强兵虽然天下闻名,可是自从当年桓温北伐,就没有一次成功过,最多也只不过凭江而守,使胡人不能过江。”张弛分析说道:“蜀中比邻荆州,如果大人是桓阀,面临蜀中危机会做何感想?” 益州刺史沉吟不答,张弛笑了笑说出了答案:“桓阀又怎能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蜀中有失,胡人借蜀中南下,没有了长江天堑,日后荆州又以何拒敌?” 张弛说的全都在理,益州刺史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是我夸下海口,这种局势下,只要遣一使赴荆州言明其中厉害关系,不过只言片语,桓阀必然愿意全力助蜀中抗胡。” 益州刺史此时已经心动,捻着山羊胡不住点头,不过却也还没有说话,显然他还在心中权衡利害关系。 不过尽管益州刺史还没有最后表态,到现在为止,已经足够罗安对张弛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以己度人,如果换自己是益州刺史,现在必然已经被张公子所劝服。 益州刺史权衡良久,还是觉得抗胡对他的利益大了一点,主降的话,无论胡人到了蜀中他还能不能做益州刺史,就算是他还能做他的此时,最多只能说他保持原样,没有损失,可对他来说却并无好处。 而如果主战,关键是这场仗能不能打得赢,如果桓阀肯出兵相助,把握自然能大了不少,况且如果由桓阀出兵助蜀,打退胡人之后,桓阀的势力必然渗入蜀中,他如果能率先与桓阀搭上关系,日后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梁州刺史。 他与梁州刺史一直都是蜀中最顶层的高官,暗中争斗了多年,现在梁州刺史是主战的,而且与胡人也有些关联,这次如果抗胡成功,他必然能将梁州刺史踩在脚下,让他永不翻身。 想到这些,其实益州刺史的心中已经选好了阵营,只不过他心中仍有顾虑。 益州刺史是何等洋人?盘踞蜀中的权臣,事情必然考虑的周全:“公子说的不错,既然如此,我也愿意发兵五万,助公子抗胡。” 他说的是“助公子抗胡”,而不是说“我愿意发兵抗胡”,这中间还是有差别的。不过张弛现在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肯发兵,又何必在意这些说*上的细节。 不了益州刺史又沉吟说道“只不过……” 罗安是个急性子,连忙问道:“只不过什么?” 益州刺史笑了一笑,说道:“我虽然发兵,不过我的这些人马,只为公子造声势,却不上阵拼杀。” 这下连张弛也愣了一愣,只造声势,却不肯上阵杀敌,这算是什么发兵? 罗安也万分不解,他无城府,不懂就问:“这是为何?” 益州刺史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公子刚才说的全都在理,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之所以不肯发兵,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想必公子就不知道了。” “哦?”张弛问道:“是什么原因?” “蜀中军阀割据,却暂时相对稳定,不过是因为势力间达到了一种平衡。我与梁州刺史各自拥兵,他不能奈何我,我也一样不能奈何他。这一次梁州刺史主降,必然不肯发兵,而如果我的兵力在抗胡之时损耗严重,纵使打退了强敌,日后我在蜀中也难立足。所以我的这八万人马,只能与你造声势,却不能上阵厮杀。” 国难当头,可这些权臣心中想的却还是争权夺利,张弛有些无语。都是这种人身居高位,也难怪五胡肆虐,民不聊生。 罗安可是毫无办*了:“这……” 益州刺史也不接话,多说无益,这样做就已经是他目前的底线,如果真的让他的兵马上阵厮杀,等到打退了胡人,人马究竟能剩下多少谁也难说。在乱世中,兵权就是命根子,他这样的权臣,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如果因为抗胡将他的兵马损耗一空,等到将来蜀中一样是梁州刺史的天下。如果是这样的局面,倒不如让胡人打过来,玉石俱焚。 …… 从益州刺史府上出来后,张弛与罗安一同返回驿站。一路上张弛默默不语。 他心中当然是在想,这等的乱世人人都有私心,国难当头都还这样的勾心斗角,这场仗,还究竟有没有打的必要,或者这样的朝廷,早该灭亡! 就算要打,就凭借杜希名手中当初从健康带来的几千人马,和巴郡太守秦搏手中的八千精兵,再加上成都王手中还有,可加在一起也才不过数万人。 况且蜀中各方面都有掣肘,这样下去究竟能不能打得过胡人?从益州刺史府上出来的时候,张弛的心中多少有些泄气。 罗安也不知如何是好,看张弛一直在想心事,也不敢打扰,一路上默默跟随,反而是暗刃冷哼说了一句:“这等自私自利的狗官,如果放在平时,我早一剑将他杀了。” 暗刃跟随张弛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倒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急躁,也多少懂得了权衡利弊,不过在她心中早已经下定了主意,现在抗胡是头等大事,等这件事过后,她必然要取那个狗官的性命。 三人一路上各自想着心事,回驿站而来。 第109章 夜袭 这一整天,清晨去成都王府上议事,然后又两番赴宴,等张弛再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日落时分。 罗安本想今日就带张弛搬到城东的宅邸去,不过看看天色已晚,也只好等明日再说。 将张弛送回了驿馆,寒暄几句后,说明日再来,罗安便辞别了张弛,不过他并非是回自己家中,而是直奔成都王府而来。 成都王已经等了他多时,罗安一见成都王,便恭敬的将今日张弛如何劝说益州刺史的详细经过讲给了成都王听,从头到尾丝毫不落。 罗安此人别的本事没有,不过对成都王真可谓是忠心耿耿,成都王历来交代给他办的事情,虽不能说次次都做的圆满,但必然是次次殚精竭虑。 对于成都王这样高居王位的人来说,他需要智士,但他更需要的还是罗安这样的忠臣。成都王当然知道智士不容易找,可忠臣一样难求,所以他对罗安一直都委以重任。 当罗安详细讲完张弛在益州刺史府上,面对益州刺史埋伏好的兵将却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的时候,成都王也忍不住点头说道:“不愧是王小姐看重之人。此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心智非凡,遇事举重若轻,果然可堪大用。” 罗安别的不知道,不过张弛今天在殿上一次对答,在益州刺史家中又一次对答,罗安都听在耳里,对他的口才早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可惜益州刺史虽然愿意发兵,但只助声势,不肯用他的兵力与胡人厮杀。一样是作用不大。”罗安叹气的说。 成都王却似乎并不在意,摇了摇手对罗安说道:“这些不必在意,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必定对我们有益无害,而且我也相信张弛此人绝不会让本王失望。” 成都王会心一笑,神情自信,和上午在群臣面前的那副主见不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 新月如钩。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上中天,张弛举着酒杯临窗望月,心中思绪万千。 而这个时候,酒娘就静静的在他身前站立,为他煮酒把盏。而暗刃正静静的坐在一边擦拭着她的三尺长剑。 张弛穿越而来的时候,还是暮春时节,而现在,已经到了初夏。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占太奇这个老道士的时候,老道士为他算过一卦:“寻芳春日,适见花开,朵朵堪摘,枝枝可栽。”说他在桃花运上惹人羡慕。 果不其然,他先后遇到的这几名女子,哪个不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儿?只是可惜王小姐身死建康,虽然王小姐并没有对张弛表示什么,可张弛感受得出来,王小姐对自己有情有义,没能救得了王小姐,这一直都是张弛一个遗憾。 想到了王小姐,张弛又忍不住想起了现在蜀中的局势。当初王小姐让自己以蜀中为英雄兴业之地,可那个时候王小姐知不知道蜀中的局势?益梁二州刺史各自在蜀中有一方势力,可却都不肯真心抗胡,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既不让胡人入蜀,又能在蜀中站稳脚跟? 其实张弛本来并非是一个善于权谋的人,只可惜穿越后的命运偏偏将他往这条路上驱赶,他在人前挥洒自如,可谁有知道无人时,他的心中也是和别人一样,常常乱做一团。 只不过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边有还有其他的人,而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如果连他都乱做一团,别人该怎么办?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正是一个领袖所该拥有的魅力。 在乱世中,要想成就一番王图霸业,可以没有绝世的武功,也可以没有超人的计谋,但是不能没有抗得起大事的魄力,不能没有容得了天下的胸怀。 “张公子,”一声呼唤打断了张弛的思绪,回头一看,正是秦搏,秦搏见张弛一言不语饮酒望月,想必是再为益梁二州刺史不肯发兵尽力抗胡而忧心忡忡,劝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蜀中豪杰不少,应该不少热血之辈,只要我们先举起抗胡大旗,必然应者云集。” 张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张弛不通军事,不过想来明日还要上殿议事,成都王既然让他统领蜀中兵力调配,他也总要了解些东西,便对秦搏说道:“时间尚早,明日还要去面见成都王,商议发兵抗胡之事,不如秦太守先来给我详细讲讲北方的局势。” “公子请看,”说起军事那是秦搏的长项,于是他就在桌前拿起一些杯盏当起了简易的地图,手中一边摆设一边说道:“这里就是蜀中以北的武都、阴平等郡,只不过现在已经尽数落于胡人之手。” 秦搏有拿起两根筷子横在下边:“这里便是绵延千里的巴山,现在胡人就是要翻过巴山直取平武,现在平武已经是蜀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平武有失,胡人就进入了沃野千里的蜀中平原,再也无险可守。” 张弛点了点头,秦搏又说道:“胡人兵多,但正如公子今日在大殿之上所讲的一样,他们不识地理,巴山中的险峻地势就是我们的优势,若能善用地利,打败强敌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还能趁势收复沦陷了的北方数郡也说不定。” 将这些说完,秦搏又详细为张弛说起了出兵平武的路线,胡人直奔平武而来,如果现在发兵抗胡,与胡人的第一战必然发生在平武附近,所以张弛也用心听得正入神,不过刚到关键时刻,暗刃在一边已经失声叫道:“不好。” 张弛不知道暗刃怎么忽然叫了一声不好,不解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暗刃此时早停止了擦拭长剑,将长剑提在手中,正侧耳细听,也不理会张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凝神倾听了片刻才赶快说道:“快做准备,有人来袭!” 秦搏也知道暗刃武功卓绝,也说不准真能在静夜中听得出来远处的动静,心中一惊:“人马多不多?” 暗刃摇了摇头:“具体多少我判断不出,不过绝不会少。”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暗刃已经来到了张弛的身边。驿馆本来就在成都城外,现在已经入夜,更不会有人往来,所以暗刃现在听到响动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搏也连忙放下手中还在摆设的杯盏,冲出门外大喝一声:“兵士何在?全体备战!” 驿馆中还有他带来护卫的百名兵士,现在他就是要马上将这些兵士集合待战。不过秦搏的话音刚刚出口,破空之声已经响起,远处无数火箭已经朝驿馆射了过来。 驿馆都是木材所建造,屋顶多是茅草,现在火箭射来,立时四处就都着起了火来。 说也奇怪,若是平常而论,纵使房屋易燃,但也不会烧得如此之快,只是转瞬间的功夫,火势已经不可阻止,从对方放火箭引燃了屋顶茅草开始到现在不过须臾间的功夫,众人已经深陷火海之中。 不过为什么火势会烧得这么快,此时已经没有人有功夫细想。 “所有兵士分作两队,一队保护公子,另一对随我冲出去!”秦搏大叫一声,连忙组织兵士当前开路,朝外冲了出去。 驿馆中房舍并不多,占地也并不是太大,却只有一道大门。四周墙壁都已经熊熊火起,显然现在只有从大门冲出去这一条路。 百名兵士一起向外涌去,不料刚出驿馆大门,就是一阵强弩火箭齐射,当先冲出的兵士齐声中箭倒地。 又是冲突了一次,远处又是一阵强弩火箭的齐射,当先的士兵同样全都被乱箭射死。 两次如此,人谁不怕死?一时间所有兵士都裹足不敢再向前冲。 此时驿馆中火势已大,烟雾呛人,若是不能冲出驿馆,就算不被人乱箭射死,也必然被大火烧死,秦搏当然知道这些,当机立断,大叫一声:“不能冲出去,必然葬身火海,左右如此,不如拼死冲杀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秦搏身先士卒,第一个跳出了门外。 秦搏说得在理,况且众兵士一看太守都如此不顾生死,也都不再犹豫害怕,一起冲杀出去。 来袭的人数倒也不是太多,也只不过有几百人,本来这些人是想依靠强弩乱箭将他们封在驿馆之内,又是大火又是乱箭,就算他们有人冲得出来,也必然死伤殆尽。 不料秦搏悍勇,带头当先冲出驿馆,手中武器左拨又挡,箭不及身,随后的兵士也跟着他一涌而出。 冲出了驿馆大门,秦搏第一时间直奔那些放箭的敌人而去。 他知道,驿馆的火势已经无法阻止,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那些放火箭的敌人杀散,公子等人才能平安冲得出来。 秦搏勇猛无匹,气势一往无前,半箭之地转眼就冲到了近前,伴随着秦搏的一声怒吼,刀光乍现,夜色里寒光消散的时候,这把刀已经将对方一名兵士的手中长弓连同手指一起斩为两段。 身后的兵士也受了鼓舞,虽然他留了一队人保护张公子,身边只有几十名兵士,不过饶是如此,也把对方前队放火箭的兵士杀得溃散。 秦搏长吁了一口气,只要无人放箭,公子或许能平安冲的出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秦搏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回头看去,驿馆中的不少房屋已经被大火烧得轰然倒塌。 “糟糕,快回去救公子!”秦搏大叫一声。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此时秦搏已经冲出驿馆半箭之遥,要想回救哪有那么容易。 尽管离得如此之远,木制在大火中燃烧的“噼啪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驿馆现在已经全部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秦搏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战马的长嘶声忽然响起,伴随这一声长嘶,驿馆的围墙轰然而倒,而在那堵墙倒地的一瞬间,熊熊的烈焰中已经有一匹白马急速中分开热浪,冲了出来。 白马上一人,正是张弛。 第110章 僧癫 有白雪在,张弛还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大火烧死。他之所以出来的这么晚,是因为他要救人。 寻常的兵士当然不需要他去救,可是驿馆中还有不少随他同来的女子,他如果直接纵马冲出去,那些女子可怎么办? 所以早在秦搏率众冲出驿馆的时候,张弛便立刻组织身边护卫他的兵士开始救人。 不仅兵士们连忙到各间屋舍中去四处搜寻,张弛也不含糊,骑着白雪一番在火海中奔走,白雪身上的汗毛都被烈火烧焦。好在白雪速度奇快,腾挪迅速,在驿馆中各种地形来去自如,张弛也只是衣角偶尔被火烧着,都被他连忙用手扑灭了。 混乱中最怕的就是被惊得失了魂魄,这些女子便是如此,大多数面对如此的火势哪还敢冲出来,殊不知这样才是最危险的,纵使不被大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匆忙间将所有人都集合在一处,此时火势已大,每个人都被烟熏的灰头土脸。呼喝惊叫声不绝于耳。 酒娘还好,自从跟着张弛以来,她也变得从容镇定了许多,现在只是被烟熏得不停的咳嗽,可还记挂着张弛,焦急的喊道:“公子,你先快马独自出去吧,不要再管我们了。” 酒娘一颗心早就全在张弛身上了,如果说让她替张弛死一次她也必定会满心欢喜,更何况现在是张弛本来就有快马,只是因为要救自己等人不肯独自离去这才身陷险境。 “公子你快走。”刚刚被拉出火海的玉儿叫道。 张弛当然不肯独自逃生,可该怎么冲出去呢? 在熊熊烈焰之中,不禁火大,烟也是一样的大,早已经看不清哪里是驿馆大门,不辨方向,无数的残垣断木带着大火纷纷从房顶墙壁上砸了下来。 纵使暗刃武功高强,可是再高的高手也怕火烧,也怕烟熏,她蒙着面纱,脸上倒是不似别人狼狈的被烧的灰头土脸,不过双眼,已经被浓烟熏得血红。 “再不想办法出去可就永远也出不去了。”这个时候暗刃的声音还是冷的和冰一样,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 当断则断。张弛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听了暗刃的话后,知道再也犹豫不得,咬了咬牙,叫道:“找不到出路,我凭马向前冲,撞出一条生路,你们都跟着我,定能逃生。” 说完也不辨方向,任由白雪向前方蓄力就冲。 火海中果然是一堵墙,不过那堵墙早已被大火烧了半天,现在被白雪一撞就如摧枯拉朽般轰然而到。 暗刃护着其他人紧跟张弛身后,刚出火海,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整个驿馆的无数房屋已经不堪熊熊大火,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再晚出来片刻,这些人必然全都葬身火海无疑了。 白雪如电般从火海中飞出,瞬间已经冲到了敌兵阵中,迎面一人本来刚见一匹白马冲出火海,拉弓正要射马上之人,可没料到就只是呼吸间白雪已经冲到了近前,急停转身,后踢一扬,就刚好踏在了那拉弓之人的胸口。 只听“咔嚓”一声,胸骨尽碎。 胸骨都被踏碎,人必然也是活不了了。就这一下,身边其余的几名兵士全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想象不到这匹白马竟然如同生有双翼,转瞬间就飞了过来,他们更想象不到竟然清晰的听到了同伴胸骨碎裂的“喀嚓”声。 恐怕这一下不得有千斤之力,否则怎么能有如此清脆的骨碎之声? 他们愣住了一刹那,白雪可不会停,四蹄前踢后踹,转眼间把那些射火箭的弓手踢死踢伤无数。 那些人见突袭没有成功,况且张弛秦搏两人如此神勇,也不恋战,忽听对方人群中一声呼叫:“撤!” 张弛这边只有百人,况且开始起火突围时又折损了不少,而对方有数百之众,可怎么对方见自己等人刚突围而出就不战而走,一听有人高喊了撤退,其余人竟然连受伤的同伴也不管不顾,转身就朝远处夜色中逃去。 “擒住活口。”秦搏当然是要抓住活口盘问他们的来历,看看他们背后究竟是谁人指使。 伴随着秦搏的一声令下,众兵士一拥而上,将地上十数名受了伤的敌人尽数擒住。 不用说,这些人必然是受人指使才来放火。况且火箭落地即燃,显然早已经有人在驿馆中房顶各处放置了易燃之物,否则大火怎么能顷刻间就烧得起来? 张弛思索半天,难道是梁州刺史不想自己抗胡这才派人前来夜袭? 可想想又觉得不是太合理,既然有心要杀掉自己,这些人怎么见自己突围而出又全都逃了?他们可是有数百人之多,就算是乱战厮杀,也远远要比自己这边占优势。 新月如钩,驿馆处虽然火光冲天,不过远处却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月色,秦搏见敌人转眼逃进了夜色之中,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该不该追,赶忙走到张弛马前,说道:“公子,我们追不追?” 暗刃这个时候也赶了上来,还不等张弛开口说话,暗刃忽然拔剑在手,叫了一声:“有人。” 话音刚落,“嘿嘿嘿”一声笑声响起,从远处夜色中就走出来了一个和尚,那个和尚身上脏兮兮的敞开衣襟,一手中提着一壶酒,另外一手扶着衣衫敞开处露出来的鼓鼓的大肚子。 这个和尚张弛倒还记得,当初张弛和这个和尚在巴郡同船而渡,最后这个和尚还为张弛留下了一首诗: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张弛不解其意,所以一直默默的记在心里。 只不过上次这个和尚手中拿了一个鸡腿,而这次又拿了一壶酒,这个和尚做的倒也逍遥惬意,什么好东西都不避忌。 张弛和秦搏见过他,暗刃可不认识,当初张弛见到这个和尚的时候,暗刃还在因为受伤而卧床休养,此时刚刚经历了变故,忽然见到一个脏不拉几的和尚出来,下意识的暗刃就抽出剑来。 张弛按下了暗刃的手臂,这才转头对这个和尚奇怪的问:“大师怎么是你?” 那和尚笑而不答,说道:“我是来劝公子不要去追这些逃兵。” “大师说得对,穷寇莫追。况且他们人多,追上去也未必讨得好处。”张弛点了点头答道。 “这些捉住的人也都放了吧。” 那和尚这么一说,秦搏不干了:“抓住活口正好盘问是谁指使,为什么要放?” “难道公子就这么想知道是谁幕后指使?”那和尚看向张弛,说道:“且不说这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抛下受伤之人不管不顾,一看就知道乃是死士,就算你盘问也未必盘问的出来,再说,就算施主知道了幕后指使之人,公子又能怎么办?” 和尚说的在理,现在重要的事情乃是发兵抗胡,这件事情必然是有幕后黑手的,可如果真的查找起来起来揪出了幕后黑手,张弛是该怎么办? 如果深究,必然影响抗胡大计。为今之计,当是尽力促使蜀中同心协力、共御外辱,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最后查出果真梁州刺史就是主谋,难道张弛还能不顾大局与他死磕? “嗯,大师说的有理,就听大师的,都放了吧。” 秦搏纵使不愿意,可是张弛说话,他也只好下令。 “大师你上次在巴郡江边,曾经送给我一首诗,我苦思不解,不知大师能不能为我解惑?”张弛和这个和尚说话倒是恭敬客气。 那和尚嘿嘿一笑:“说不得,到那时候自然便知。” 张弛见和尚不说,也不好强问,转而问道:“大师法号又是什么?上次大师走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问。” 那和尚笑道:“我是僧人,况且为人癫狂,所以法号也就叫僧癫。” 僧癫,不如叫癫僧更加确切。暗刃觉得这个法号倒是果然名实相副。 张弛又问道:“那大师为何今夜在此?” “施主你与佛有缘,自然我们能常常相见。” “我与佛有缘?”张弛一笑:“我可不想做和尚。” 和尚也被张弛逗得哈哈大笑:“与佛有缘也未必就是僧人,普天之下大众均等,佛缘无分差别,只在一心罢了,所谓无分寒暑,无分晨昏。无分男女,无分卑尊。无分愚智,无分俗僧。无分贵贱,无分富贫。有心向佛,人人均能,慈航普度,念念即生。珠澄浊水,信达乱心,健儿突阵,声震乾坤。子有善根,福德超群,一人披甲,百姓同春。” 这个和尚虽然样貌邋遢,可却出口成章,连张弛也心中敬佩。 “贫僧祝公子这次北上抗胡马到成功,我去也!”说完,那和尚又和上次一样,掉头就走,张弛还不及挽留,和尚的人已经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大火熊熊燃烧了好久才将驿馆全都付之一炬,驿馆是在城外,周边也没有房舍,烧了半个时辰后,火势渐渐熄灭。 现在夜色已深,城门早就关闭了。看来今夜也只好露宿野外了,这些也不劳张弛操心,这个时代的兵士连年征战不断,在野外露宿也早都是习以为常,秦搏传下令去就在野外扎营,担心怕还会有人来袭,又命兵士整夜巡视,丝毫也不敢大意。 做了一次修改,和尚诗中“书生兵败梁州关”,“败”字,误打成了“出”,特此更正。 第111章 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媳妇儿 罗安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找张弛了,看到大火烧过的一片废墟,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幸好又看到张弛无事,罗安这才放下心来。 驿馆被烧毁,也刚好搬迁新居。连忙一番张罗,罗安招呼城外的这些人都进了城,在城东罗安为张弛准备好的府邸里都安顿下来。 从城外搬到新宅,张弛看罗安一路上和火烧屁股了似的,就知道一定出了事情,所以刚到新宅张弛连府门都没进,就对罗安说道;“罗大人这么早就来找我,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果然不出张弛所料,罗安一听他的询问,连忙点头,说道:“公子说的不错,黎明时分有平武的信使,连夜奔袭来到成都,报说胡人铁骑已经翻过了巴山,平武告急,特来请兵求援。成都王连忙召集百官商议发兵一事,特让我来请公子上殿。” “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才说岂不是耽误了正事!”胡人竟然这么快就翻过了巴山,张弛也吓了一跳。 张弛这次可是错怪了罗安,罗安委屈的说道:“我考虑着反正是要进城,公子要搬的新宅就在城东,到了新宅之后我们就直接去成都王府,刚好同程,并不绕路。” “既然如此,我们快去见成都王。” 事不迟疑,张弛连忙拉过秦搏,就和罗安一起直奔成都王府。 此时满殿文武早已经急做一团,成都王更是毫无主见,在大殿上走来走去,口中不停嘀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大多数人不是焦急就是苦恼,只有两人不动声色,其中一个就是益州刺史。 做高官的人又怎么能沉不住气?更何况他昨日和张弛饮宴过后,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而另外一个,就是梁州刺史,此时梁州刺史不但坐姿挺拔,脸上还隐隐有一丝笑意。 张弛刚一上殿,成都王就连忙迎了上来:“张公子这次你可要为本王分忧啊,现在胡人已经翻过了巴山,不日就要攻到了平武,这可如何是好?” 胡人既然刚刚翻过巴山,不日就到平武,那说明现在还没围住平武,张弛在路上已经仔细的思量了一番,现在说起来头头是道:“成都王应立刻让信使快马返回平武,就说只要平武能凭城坚守十日,援兵必到。” 平武乃是蜀中北方的要邑,城墙坚固,况且历来屯兵不少。冷兵器时代最难的就是攻城,如果城内拒不出战,只是凭城坚守的话,守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 成都王现在早没了主意,连忙按照张弛所说,传令下去,让平武信使即刻返回,之后又问张弛说道:“张公子,然后可怎么办?” 张弛微微一笑:“成都王既然是任命我为都督,统领蜀中兵马调度,现在正该是给我兵权的时候,成都王应即刻下令,让州、郡各调本部兵马到成都候命,只要聚齐了兵马,我就出兵援救平武,北拒胡人。” “本王下令倒是不难,只怕即使下令,兵马也难聚齐。”成都王为难的说道。 “不妨,”张弛拉着成都王走上殿中梁州刺史身前,说道:“现在国难当头,益州刺史愿发兵五万与胡人死战,堪称蜀中的表率,益州所属各郡也必然响应。不知梁州刺史……” 张弛现在当然是要逼他出兵。 梁州刺史虽然对成都王阴奉阳违,可成都王毕竟是名义上的蜀中之主,当着文武百官,他也不能拒不发兵,现在被张弛言语相逼,他也只好略做一些割舍:“益州刺史拥兵十数万,本官可比不了,不过国难当头,本官也愿为国分忧,勉强凑齐个两万之数给公子调配,应该问题不大。” 梁州刺史特意说益州刺史兵多,而自己兵少,无非就是想讽刺一下益州刺史,抬举一下他自己。 不过三万人马也不算少,已经达到了张弛的预期,益州刺史虽然出兵五万,不过只为张弛造势,不肯真上战场,而梁州刺史这两万兵马,可是明说给他调配的。 但也不能说益州刺史那五万兵马全无作用,如果没有益州刺史的五万兵马,张弛今天也难用语言逼迫梁州刺史发兵,而蜀中各郡都是归益梁二州所属,如果这两个刺史都不肯发兵,又有谁肯响应? 张弛也正是做如此考虑,昨天才答应了益州刺史的这个要求。 张弛回过头对成都王说道:“好!益梁二州刺史都肯为国分忧,上下一心,必然能战胜强敌。” 成都王大喜过望:“还有我成都一万禁军,也都归公子调配。益州刺史有兵五万,梁州刺史有兵两万,成都禁军一万,这就是八万人马,各郡兵马虽然不多,不过料想一共凑齐十万之数应该绝无问题。” 张弛点头,又对成都王说道:“兵贵神速,既然由我统领蜀中军事调度,那就立刻派人往各郡催促,所有各州郡务必于五日内将兵马聚齐,贻误军机者斩!” “既然我拜公子为大都督,全依公子。” 成都王现在才放下心来,旋即又走上前拉住张弛,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公子为本王分忧,公子年轻有为,不知可曾婚配?” 张弛没料到成都王忽然问了他这个问题,愣了片刻,摇了摇头。 成都王大喜:“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本王有一女为蜀中无忧公主,年方二八,知书达理,聪慧过人,本王有意将她许配给公子,公子以为如何?” “学生刚到蜀中,蒙成都王看重,已经是万分感激,怎么敢高攀公主,这不大好吧。”这个成都王怎么刚刚还谈论军国大事,忽然一转就给自己谈起了婚事,张弛还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含糊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男未娶,女未嫁,况且公子气宇轩昂,小女无忧也是聪慧非常,真乃是天造地设,况且公子现在为本王分忧,本王一切还要仰仗公子,谈何高攀?”成都王越想越高兴:“公子万勿推脱,就这么定下吧。” 成都王态度恳切,张弛想要推脱,又不知该怎么说,想了半天觉得暂时只有拖上一拖,日后再说。于是对成都王施礼说道:“成都王好意,学生万分感激,只是现在胡人猖狂,不打败胡人,何以为家?这个时候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 “公子果然胸有大志!”成都王赞道:“既然如此,这门婚事就暂且定下来,从今日起你我就是一家人,只等公子凯旋归来时,再行完婚!” 看来成都王打定主意要把公主许配给我了,张弛心说。莫名其妙的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媳妇儿,也不知是美是丑,是圆是矮,张弛无奈。 第112章 兵出成都 众所周知,蜀中平原,是一个盆地,四面环山。 而要邑平武,就位于蜀中平原的西北部,地处青藏高原向蜀中盆地延伸而来的边缘地带。 此时姚秦的前军铁骑已经从群山之中翻了过来,直抵平武城外。 平武是一个小城,不过因为地理特殊,历来都是蜀中边缘的要邑,扼蜀中咽喉,所以一直都有屯兵。 当然,蜀中连年战乱,兵源稀缺,就连巴郡整整一郡的兵力也不过万把来人,精兵更是只有八千,平武虽然是要邑,可毕竟只是一座小城,兵力也只有万人左右。 幸好平武城墙坚固,守备将军孙如柏也是个有为大将,早在胡人铁骑来到之前,已经下令城外居民尽数迁徙到了城中,城外的民宅也尽数拆除,向百姓承诺待太平时重新为盖造。 城外拆除的民宅,也为守备平武多了一些木材石料,况且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此时平武城内无论军民人等,人人誓言要与胡人决一死战。 胡人第一次来了五万人马,可是城中军民齐心抗战,五万人马久攻不下。 平武周边的地貌山势异常复杂,很不利于胡人铁骑的列队冲杀,况且平武拒不出战,凭城据守,所以胡人的铁骑要想攻下平武,进而直入蜀中平原,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一个像平武这样小小的城池,并不能难倒姚秦的统兵将军——官居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的姚硕德。 当年苻秦强盛一时,可此时早已经烟消云散,就连苻坚本人,也被原本他的大将姚苌所杀,然后姚苌称帝,国号“大秦”,为了区分,时人都称苻坚时的秦为苻秦,现在的大秦为“姚秦”。 现在姚秦已传两主,姚苌死后,将帝位传给了姚兴,而这次的统兵将军姚硕德就是姚苌的兄弟,姚兴的叔父。 同时,他也是姚秦最杰出的军事家。姚秦在混乱的北方势力稳固,当中就少不了他的南征北战,汗马功劳。 而此时,他正在大帐中看着作战地图,众将景立在前。 “城内共有多少人马?”姚硕德问道。 “军民人等共有一万多人。”旁边一名军师打扮的人答道。 姚硕德闻言大怒,说道:“前将军吕浩有五万人马,竟然久攻不下一个万人把守的小城?” 众将不敢答话,良久之后那名军师才继续说道:“南人狡诈,拒不出战,凭城坚守,吕将军虽然勇武,可却无力施展。况且吕将军轻骑翻过高山,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倒也不能怪他。” “也罢,等我大军翻过丛山峻岭,到了平武时与吕将军会和,定然要将平武踏为平地,”姚硕德沉吟片刻,又问道:“这几日大军行进速度为何如此缓慢?” “禀将军,高山之上栈道难行,所以这几日进军缓慢。” 姚硕德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地图,忽然说道:“此处的高山大体上是西北高,而东南低,西北最高的岷山主峰,矗立在蜀中平原西北,终年积雪。我们从此处南下,大军必然进军缓慢,等我们的大军行到了平武,南人的援军必然已到。” 众将点头,那名军师也跟着说道:“禀将军,蜀中的梁州刺史已经传来了消息,蜀中现在已经任命一名书生统领蜀中兵马十万,这几天就要直奔平武而来。从成都到平武地势平坦,相比之下,一定是会比我军先到。” 旁边一名将领一听,连忙献策:“十万大军来援,吕将军只有五万人马,难免要吃亏,要不要先命令前军的吕将军先行撤兵,等大军会和再做打算?” 姚硕德微微一笑:“若是按你所说,也未必不能取下平武,可却要损失不少。” 那名军师笑道:“想必将军已有了良策?” 姚硕德神秘的看了看军师,问道:“若是以军师之见,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此处山势南行,不过是因为西北部靠近高原的缘故,山势奇高,而越往东南越低,若以我之见,可令前军吕将军丝毫不退,但也不可枉自攻城再损失兵力,可使骑兵围而不攻,断其水源,不用多少时日城内自乱。” 那名军师笑道:“而将军则引大军,不去平武,沿山势东行,避开难行的栈道,行军速度也必然快上不少,急速从东南低矮的地势中翻过巴山,引兵直入湔江江畔,南人的援军要救援平武,必然从这里经过,将军可事先埋伏将其全歼。” “英雄所见略同,知我者果然非先生莫属!”姚硕德大笑。 “只是将军需要急速行军,兵贵神速,我只怕对方将军也急于进军,等我们绕到湔江的时候,南人的大军已经到了平武。那就前功尽弃了。” 姚硕德哈哈大笑:“先生过虑了,听说南人这次竟然将蜀中命运系与一名书生身上,岂非可笑?一名书生又怎么懂得战场之上的生死无情。” 那名军师点头,不过还是劝说道:“将军可万勿轻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南人带兵之人名叫张弛,我听闻就连百战百胜的北府军都曾以八千骑兵败在了他五千步兵之手,足以见得此人定然有些不同寻常。” “哦?竟有此事!”姚硕德听了军师所言着实吃了一惊:“先生放心,既然先生如此说,我即刻命人传信给蜀中的梁州刺史,让他务必在成都拖延蜀中大军三日再行出兵救援平武,只要他能再拖上三日,我们就必能先到湔江,布好天罗地网,十面埋伏,纵使他是大罗神仙,也让他插翅难飞!” …… 按理说姚硕德的这条毒计绝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只不过张弛心中记住了当初僧癫和尚为他留下的那首诗。 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尤其最后四句,张弛一直默默记在心中,所以当现在讨论起来这些地名的时候,他格外留心。 此时各郡兵马都已经齐聚成都归张弛调配,却只有梁州刺史的人马,以及梁州各郡的兵力迟迟不来。 张弛三番两次派人去催促,梁州太守只是说:“兵力不足,正在调配,再有三日,必然到齐。” 其实张弛知道,只要梁州刺史法令,梁州所统的各郡兵马必然立刻就能到齐,而且以梁州刺史手中的兵力,他要出两万人马也是很轻松的事情,可他现在拖来拖去,又不明言说不肯发兵,只说要拖延三日,究竟有什么用意?张弛百思不得其解。 军事上的事情倒不劳张弛操心,指挥调度有秦搏与杜希名两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计谋上也有丁逸之,只要兵马聚齐,以后的事情张弛不用多管,这些人已经为他想好了各种方案。 其实很多人都说得不错,他是一个书生,怎么能懂得行军打仗的诸多事情,不过并非说不懂得就不能带兵,做大事的人,未必每件事都事必躬亲,知人善用才是成败的关键。 就像现在,张弛在一边无所事事,不过这些人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行军的细节。 秦搏正拿着蜀中的地理图,普在案上,杜希名与丁逸之分列两旁,虽然张弛听不懂,不过也凑过来看看热闹。 秦搏指着地图中说道:“这里就是平武,现在胡人的前军铁骑三万余人已经攻到了平武。以我的经验推断,平武虽然城墙坚固,可敌人久攻不下,必然会围而不攻,断其水源,这样下去最多也支撑不了十天,我们只能在十天之内,在胡人大军赶来之前,解了平武之危才行,否则若是平武有失,我们就再无险可守了。” “可如果梁州刺史的兵力迟迟不到,我们怎么办?”张弛沉吟问道。 杜希名果断的说:“兵贵神速,如果明日梁州刺史的兵马还不到,我们也只能先行出兵。” 张弛点了点头,杜希名在行军作战上的经验远远比他要丰富的多,既然他说要出兵,张弛绝无疑问。 秦搏继续指着地图说道:“我们明日兵出成都,沿湔江而上,就能到达平武,估计与胡人的第一场血战,必然会发生在平武附近。” 秦搏说得有理,大家全都点头,只有张弛一听到“湔江”两个字,忽然略有所触。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便想起了前几日僧癫曾经告诉过自己的那几句诗:“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难道诗中所说的“湔江”就是此处的湔江?这里又有什么玄机?诗中说书生兵败梁州关,自己就是书生,难道诗中所说的书生就是说我? 张弛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丁逸之观察入微,见张弛神色又变,问道:“兄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张弛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我只是想想看能不能想出来什么更好的方法,能解平武之危。” 秦搏一听,自然以为张弛是一个书生,少上战场,所以有些紧张,笑道:“公子不必焦急,有我等在,况且蜀中之人熟识地理,现在虽然没有梁州的兵马,不过已有七八万人马,善用地利以少胜多,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张弛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沉吟说道:“但愿如此。” 第113章 点将 次日,张弛传令,所有人马聚兵成都在以北十数里之外,他准备要登台点将。 五日限期已过,可梁州所属的兵马依然迟迟不到,别的州郡人马都已经齐全,张弛和众人商议后决定,不能再等。军机事大,哪怕早上半天的功夫,平武也就能早日脱困。张弛知道,这种围城之战,城中缺水少量,兵士昼夜不敢休息,越是坚守到后来,难度越是几何式的增长。 发兵当然是要发兵,可之前张弛曾在成都王和蜀中百官面前说过,所有兵马必须在五日内到齐,贻误军机者斩。可他也不至于现在就发兵擒住梁州刺史问罪。国难当头,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但也不能无声无息就这么揭过去,否则军威何在? 这一天一早张弛就先去面见成都王,成都王依旧是笑容可掬,张弛正待施礼,成都王连忙将他扶起,笑着说道:“何必多礼?本王与公子已经定下了婚约,只等公子全胜归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 看来这个成都王是认准了自己这个女婿了。张弛苦笑一下,还是鞠了一躬:“礼不可废,成都王永远都是蜀中之主。” 成都王一听张弛如此说,开心的笑了起来,谁不喜欢别人认可他的地位呢?尤其是成都王这样只有名誉却没有实际地位的蜀中之主。 不过只是笑了两声,又叹了一口气:“这次蜀中多亏有了公子,主持抗胡,如果能驱逐胡虏,使蜀中平安,本王愿意与公子共享蜀中富庶之地。” 虽然成都王没有这么说,可这句话中的确有一番“本王愿意与公子同坐江山”的意思。不过张弛也不计较,如今天下正是大乱的时候,各方藩镇哪个不想拥兵自立?只不过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罢了。看来成都王的心中,也有反志。 张弛当然不会言明,转而说道:“今日学生就要在成都城门以北点将出兵,是特来向成都王辞行的。” “哦?各州郡人马可都曾到齐?”成都王问道。 “各路人马都已到齐,仅梁州治下的兵马,至今还没有一兵一卒。” 成都王默不作声。 不是成都王不想做声,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依军法处置?成都王不是不想这么做,可是他心有忌惮。梁州刺史既然敢这么做,也当然有他自己的势力,如果撕破了脸,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受制于谁呢。 “其实,”成都王沉吟了良久才轻声劝说道:“公子也不必太过追究。这些年蜀中不大太平,梁州刺史也许真是一时难以聚齐许多人马也说不定。” 看成都王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这番话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被说服。 张弛也知道成都王的心思,施礼说道:“成都王放心,现在外地入侵,我们绝不能互相争斗让胡人得了渔翁之利,我先出城点将,然后北上抗胡,等将胡人打退,再说治罪梁州刺史,以正军威。” 此言正合成都王的心意,大喜说道:“公子经纬奇才,又识大体,本王祝公子出兵马到成功!” 使左右奉酒,成都王举杯敬张弛说道:“请公子满饮此杯,以壮行色。” 看得出来,成都王对张弛此行给予了厚望。 辞别了成都王,张弛便直接出城。成都以北十数里之外,大军正驻扎于此,人马众多,足有七八万人。 这些人马虽说名义上都归张弛统筹调配,可实际上各州郡的人马都是各由州郡的将领统兵,未必真听张弛的号令。蜀中势力纷杂,三个和尚况且没水喝,这样的一支集合了各处人马的大军,战斗中难免彼此能救而不救,能死战而不死战。 最可怕的是蜀中各州郡暗中争夺不断,恐怕这些统军将领离开各自所属州郡之前,早已经得到了上官的受意: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保留实力,让对方消耗,想必有不少州郡权臣做如此想。可谁都这么想,怎么打败强敌?如果这样下去,人马就算再多一些,也未必能发挥出来多大的战力。 好在张弛还有秦搏手中的八千精兵,含香手下的一万五斗米道残众,杜希名丁逸之从健康带来的五千新军人马,还有最新招募入伍的一万流民。这些毕竟算是张弛的直属部队,否则纵使是天纵奇才,这场仗也难打。 各州郡的将领张弛一概不知,大军汇聚,城外早已经搭建好了点将台,只等张弛登台点将。 张弛刚到军营,会和了众人,还没等上点将台,先看到了酒娘和若水姑娘。 酒娘和若水姑娘本应该在城内府邸中,可这个时候跑到了军营中来,目的不言自明:为张弛送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酒娘的一颗心好像被有一根绳子拴住,而另一头牢牢的系在了张弛身上,现在张弛要带军出征,面对兵马众多的胡人铁骑,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被牵扯的揪心疼痛,牵挂不已。 虽然自从跟着张弛以来,酒娘已经坚强了不少,可毕竟难改柔弱的性格,远远看到张弛走来,依旧是一袭青衫,就和当初在健康城中酒肆中第一次相遇时一样,这些时日的所有经历,立时全都浮上了酒娘的心头。 酒娘忍不住就双眼泛泪。 等张弛走进的时候,酒娘已经不知说什么好,若水姑娘笑道:“妹妹别哭,公子天纵奇才,乃是天机,定能创造不世功业,妹妹不必担心。” 若水姑娘是杜子恭之女,早就知道张弛就是天机,她道教中人,自然对天机之说深信不疑,也不担心胡人马快弩硬,在她看来,只要是眼前这个张弛想做的事,那便没有他做不成的。没有理由,只是因为他是“天机”。 张弛不是木头,他自然能感受到来自酒娘的款款深情,只不过他穿越而来,思想还是后世的思想,一想到面对古时候的女人谈情说爱,他总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人家都说酒醉鞭名马,情多累美人,可张弛自认为他并不多情,可却一直使美人受累。也真应了当初淮南城外占太奇为他测字的卦象,“寻芳春日,适见花开,朵朵堪摘,枝枝可栽。” 穿越而来遇到的这几个女子,都是绝代佳人,只不过他到底对谁钟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弛并不是一个见到了美女就要把她推到的人。 王小姐为他做了很多事,也彼此都有好感,可却仅好感而已,虽然王小姐死后,张弛一样对她久久难忘,可对张弛来说那并不能叫爱情。 酒娘被他所救,初始还对她保持距离,不过经历了会稽的事情之后,一颗心早已经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对酒娘怜悯大过爱慕。 若水姑娘曾跟他在五斗米道圣地之内,因为情势所迫,有过一次欢好,打野战的经历张弛也的确记忆犹新,只不过张弛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所以从那以后,张弛和若水姑娘都有了默契,彼此都不再谈这件事。 此时张弛见酒娘对自己情意无限,他本想劝说她,可是又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安慰她,却又怕被她误会自己对她有情。 穿越之后,“天机”也终于有了束手无策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张弛只是轻声说道:“军营乃是行军作战的地方,你们来作什么?还是快回去吧。” 说罢张弛便转头登上了点将台,始终不忍心再回过头去看酒娘和若水姑娘。 丁逸之、杜希名等人早已经在台上等待,见张弛上台,便将早已经登录好了的将领名录交与张弛,张弛便逐一点名,被点到名字的将领登台自诉所属是何州郡,所统领多少兵马。 一直点到了统领赵潜,看着这个人高声叫了一声“末将在”,说罢一人银甲银枪走上台来,朗声说道:“末将巴东郡统领赵潜,统领兵士共五千人马,帐前听命。” 张弛愣住了。 因为他还记得此人,当初在巴东郡永安城外的深山中,随暗刃一同来到了寒门分舵,后来分舵被剿,其中指挥之人,不就是这个赵统领么? 张弛记得赵潜,可赵潜却已经人不出来张弛了,因为当初张弛从海上沿江而到巴东,穿的还是流民的衣衫,现在张弛已经换做了书生打扮,一袭青衫。况且当初张弛乱军之中前来救人,慌乱之际赵潜也没看清楚张弛容貌,所以现在赵潜登台,见张弛**半天也不说话,他只好又说一遍:“末将赵潜,乃是蜀汉名将赵云之后,隶属巴东郡,统兵五千,愿在都督帐前听命。” 张弛这才回过神来:“你是赵云之后?” 赵潜见张弛直呼先祖赵云之名,心中不快,可是张弛毕竟是都督,所以他也只好恭敬说道:“正是。” “你也精通操练枪兵之术?”这点其实张弛早就知道,当初在寒门分舵中,他可是亲眼所见。 赵潜倒是谦虚:“末将只是粗习祖上练兵之法,不敢妄谈精通,仅得皮毛罢了。” 赵潜说完,又怕自己因为太过谦虚而被张弛看轻,又说道:“末将手下虽然只有五千人马,可训练多时,足可以一当百,如今面对胡人,末将一片赤诚,恳请都督重用。” 赵潜历来在巴东郡只管练兵,却不能带兵。虽然为了能得到一展他军事才华的机会,他也不惜巴结权贵,但总的说来,他还算是胸有大志。 此人的枪兵操练非同一般,而且看上去有心要立战功,或许可堪大用,张弛心说,只是如果被暗刃见到此人,就大大的不妙了。 第114章 斩将夺关(上) 暗刃是军中唯一的女子,以暗刃的本事,随军出征当然不在话下,她是以张弛侍卫的身份随军,当然会有机会见到赵潜。 张弛本来想以暗刃的脾气,如果见到了赵潜必然大怒,结果大出张弛的所料,两人见面之后,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难道上次围剿,暗刃并不认得赵潜就是统兵的将领?张弛也奇怪起来。 既然暗刃不认识,张弛也不会傻到去告诉她,假装他也不知道,下令发兵,挥军北上。 成都城外,尽是一片沃野,也没有关卡,都是梁州所属的地界。 出了成都开始走的都是平原,行军也迅速,一直北行,才逐渐到了山区。 巴山以前也曾经叫过“梁山”,可并非是水泊梁山的那个梁,而是梁州的梁。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说,巴山就是川、鄂、陕三省的界山。而在东晋的时候,这里是从汉中千万蜀中是必经之地。山高水险,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守易攻难。扼川陕,控中原。攻可进,退易守。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行军的阵型,都有杜希名来安排,而张弛只不过是随军同行。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让他来指挥调度,七八万的人马还不要被他指挥得乱做一团? 在古时可跟现代的行军作战不同,古时行军作战全靠一名有能力的将领。 这话从何说起?在战场上,寻常的士兵是不会有大局的意识的,他们或许连地图都不知道,甚至有时候连行军的目的地都不清楚,他们只是知道按照将令或冲、或防、或进、或退。 所以全军的胜负在很大程度上都集于将领一身,这才导致常常将领一阵亡,纵使兵力比对方多很多倍,可却只有望风而逃的情况发生。 冷兵器时代,将领的作用十分明显,所以古人才有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感慨。 看到杜希名与秦搏二人马上调度有方,三桐也羡慕了起来,他跟在张弛的身边,说道:“张兄弟,现在你做了都督,也应该给我安排的小官儿做做,让我也过过统兵做将军的瘾。” 张弛还没等说话,道玄首先哈哈大笑了起来:“得了吧,就你也想带兵?” 三桐气愤:“我怎么了?想当年我可也是我们山寨中的头领。” 三桐一说起他当初的山寨,张弛就想到了当初和道玄去淮南城的路上,遇到了三桐的经过,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的三桐,可比现在要好笑得多。大家平时都在一起张弛一直没怎么察觉,可现在再回想起当初,赫然发现三桐已经稳重了不少。 “也不知当初我山寨中的兄弟们前去投军,现在怎么样了。”三桐显然也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当初在要邑桑山附近,三桐第一次遇到了张弛,而之后又遇到了胡人铁骑的劫掠,三桐差点命丧胡人马前,幸亏张弛和道玄相助才逃得性命,可是山寨中已经被胡人杀烧一光,山寨中兄弟的亲人都死在了那一次胡人手下,三桐的一众兄弟誓要报仇便去投了北府军,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张弛见三桐神色黯然,连忙安慰他说道:“找个机会我也给你统兵,让你作将军可好?” 三桐一听此言,开始落寞的神色一扫而空,大喜说道:“张兄弟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当然当真。”张弛笑道:“现在我可是任命含香她做了统领,统帅着她原本在五斗米道中的旧部一万人马,如果不给你升官,以后你不是要被她欺负么?” 张弛说完,连道玄也笑出了声,三桐连忙申辩说道:“她哪里有欺负我,向来都是她听我的。” 含香此时就在前边不远骑马前行,三桐说的话她当然听在耳里,莞尔微笑,却不说话。男人嘛,就是好个面子罢了,她也知晓,就由得三桐在朋友间吹吹牛。 众人听三桐吹牛,也都哈哈大笑,只有暗刃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暗刃始终在张弛身边的,她可是以张弛的护卫身份随军,她却从来不说话,对人也从来没有笑容,张弛甚至怀疑他这个人是不是不会笑的。 行军无聊,大家也就找点乐趣,丁逸之这个时候微笑说道:“梁州地界历来都是兵家重地,如今我们也有机会来到此处,不如我们请兄长来为我们吟诗一首,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三桐更是大拍其手,叫道:“对对,张兄弟的文采那是我最佩服的,来一首吧。” “我以前又没来过梁州,忽然之间哪里做的出诗来。”见众人都有些失望,张弛又笑道:“不过我知道有另外一个人曾经写过一首提到了梁州的诗,不妨读给你们听听。” “好!” 张弛清了清喉咙,他读出来的是陆游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好一句匹马戍梁州!”丁逸之赞道:“诗是好诗,只是怎么字数长短不一?” “这到也不是诗,因为是为了合着节拍来歌唱,所以长短不一。” “诗是好诗,可就是有些悲凉。”三桐自从跟着张弛,早已经不像刚开始写出“今天收获多,粮食一大车”的水平了,也能听得出诗中的情绪:“悲凉,悲凉,可不适合张兄弟你现在的情况,你现在统领大军,正该意气风发的时候。” 一直默不作声的暗刃忽然插了一句说道:“胡人未灭,谁人不悲。” 张弛诧异,这个木头竟然开口说话了,回头看她时,却隐隐见到她的眼中依稀泛着泪光。 相识这么许久以来,什么时候见过暗刃流泪?张弛一直以为暗刃就是一块木头雕的,不喜不怒,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神色,现在见到她竟然双眼泛泪当然诧异。 暗刃见张弛望了过来,连忙将头扭到一边,低头又说了一句:“胡人未灭。” 张弛感受的出来,这里最痛恨胡人的就要数暗刃了。 大军走着走着张弛忽然觉得前军停止不前,统兵的杜希名快马跑了回来,来到张弛面前说道:“公子,前方遇到了一个城关,乃属梁州所统,不肯开城放行。” “你就对他说我们是要北上去打胡人不就行了么。”三桐想的简单。 杜希名苦笑说道:“我早将原委都和城上的守军讲了,可是城上之人说需有梁州刺史的军令,他才肯放行,否则如果再近城前,他们就要放箭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张弛说道。 这个梁州刺史,怎么总是要为自己增加许多阻力? 放火烧了驿馆或许就是他的举动,现在我出兵,梁州刺史的兵马不到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路上设卡? 这个梁州刺史,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第115章 斩将夺关(下) 众人从后军纵马来到城前,秦搏这个时候刚从城头退了回来,显然是刚与城上人说不拢,一见到张弛就说道:“公子,城上守将不肯放行,依我看,这必然是梁州刺史的授意。” 张弛点头,这很明显,此地属梁州所辖,一名小小的守将,如果没人指使怎么敢凭城阻拦大军行进,是这个道理没错,可张弛现在思量的,是梁州刺史为什么总是暗加阻挠? “能不能不从此城经过,从别路绕过去?”张弛问道。 “如果要是在平原上还可行,可现在到了山区,四周都是高山,如果绕路必然耽误更多的时间。”秦搏熟知蜀中地理,他说如此,那就必然是这样。 平武告急,时间紧迫,现在哪有时间再回成都去找梁州刺史? “如果强行攻城,能不能攻得下来?” 杜希名说道:“城上守军倒是不多,可如果强行攻城,只恐他在城上放箭,损伤必然不小。” “当初火烧驿馆也肯定是梁州刺史派人干的!现在他又在这里设卡,不知他到底是何居心。”秦搏恨得咬牙切齿。 “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三桐想不通。 “梁州刺史这种人,必然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丁逸之微笑着说道。 “是了,”丁逸之这一提醒,张弛忽然有所感悟:“从一开始胡人攻占蜀中北方的时候,梁州刺史就主张投降,莫非他暗中联系了胡人?” “大有可能,”秦搏也表示赞同。 “如果是这样……”张弛沉吟,却欲言又止,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他毕竟没有把握。 丁逸之接过话头,说道:“如果是这样,梁州刺史必然是胡人的内应,现在他暗中阻挠,其意不在为难公子,拖延大军的行进速度才是他的目的。” 听丁逸之这一说,三桐失声叫道:“糟糕,他们一定是要去打平武!” 三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在他看来,梁州刺史在此处设卡,必然是要阻止大军去救平武。 “如果是这样还是好的,那说明对方的将领只不过是个庸才。”丁逸之微笑说道。 “怎么这样还算是庸才?”三桐奇怪,在他看来,这样的敌人已经非常狡猾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丁逸之表面上是为三桐解释,其实他是在提醒张弛:“攻城乃是最下,平武本就是要邑,况且如果三五日内不能攻下平武,待兄长援军一到,局势还难预料。所以说攻城不如伐谋。” 三桐虚心好学,连忙问:“那如果胡人伐谋,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对方将领,可假意要攻平武,而实际上只派少量人马虚证声势即可。平武虽然也有守军,可平武孤城,必然不敢出战,只会凭城据守,然后使人切断平武城中水源,静待其乱。” 丁逸之未曾遇敌而先谈兵,战局已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还真有些当年诸葛武侯的风范:“可实际上我暗中将大军布置在兄长救援的中途,以有备攻无备,必然大获全胜,那时援军已无,平武孤城,同样也是囊中之物。这么说来,梁州刺史阻挠的用意不过是为了延缓兄长的行程,使胡人有足够的时间调度设围。” 丁逸之一番话说完,所有人全都听楞了,很明显,如果对方用丁逸之这条计策来打自己,自己必然中计无疑。同时也都庆幸,好在丁逸之不是对方的将军,万幸万幸。 张弛忽然想起了红军常用的一条计策,脱口而出:“围城打援!” “兄长果然高明,只用四个字就说出了其中真谛,使逸之钦佩不已。”丁逸之向来都是用启发的方式让张弛领悟,从来都是给足了张弛面子。 张弛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表弟啊,不仅为人聪明,做事也是圆滑。杨修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正的聪明之人应该就如丁逸之这样,永远也不会招人反感。 “可张兄弟发兵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梁州刺史一直就在成都,与胡人相隔甚远,怎么能告诉胡人,胡人就算用了这个计谋,又怎么有时间让梁州刺史设卡?”三桐问道。 “以人力自然不行。可如果用飞鸽传书就来得及了。”丁逸之想了想说道:“如果事情若然如刚才所料的一样,梁州刺史必然时常与胡人通过飞鸽,有书信上的往来。” 杜希名点头:“我也觉得丁公子说的不错,所以现在无论怎么说,也要加快行军,先要过了眼前的城关才是关键。” 杜希名说的没错,可怎么过关?所有人都哑了口。 “不如我去试试诈开城门。”沉默片刻,张弛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道玄见张弛要独自前去:“张大哥,我随你同去。” 张弛笑了笑,他知道道玄关心自己的安危,不过还是拒绝说:“有人恐怕对方起疑,再说我有白雪,速度奇快,他们纵使放箭也射不中我,不必担心。” …… 张弛等人猜得没错,城上那名守将就是奉了梁州刺史之命,故意要拖延大军的行程。 此时这名守将正带领弓弩手戒备城头,如果他们敢来抢关,也不打算出战,只用弓弩招呼他们。 这个时候虽然城下的大军都在弓弩射程之外,可这名守将丝毫也不敢大意,毕竟城下有数万人众,正在城头上向远处瞭望,时刻观察着大军的动向。 赫然间从大军中出来一骑,直奔城下而来。来人骑着一匹白马,一袭青衫,书生打扮,正是张弛。 怎么大军之中来了一名书生?守将心中奇怪。 “来者何人?”城上叫道。 张弛微笑,朗声答道:“请通报守城将军,我有梁州刺史书信一封,要面呈给守城将军。” 张弛说面呈,当然是要诱守将出城。 可城上守将不傻,冷笑一声:“你想来诈开城门不成?你这等小儿伎俩,我怎能不知。” “我确实有梁州刺史书信一封,我一人一骑,纵使你开了城门我又能怎么样?如果大军涌上前来,你大可再将城门关闭。”张弛神情自然。 这到不假,远处大军在一箭之外,如果稍有动向随即关闭城门,他们也冲不进来。 尽管如此,那名守将还是谨慎:“梁州刺史纵使有书信,又怎么交给你带来?况且你又怎么身在大军之中?” “其中曲折,不便细说。不过我当真有梁州刺史书信一封,要面呈将军。”张弛笑道:“况且我是一名书生,身上也无兵器,又是单人匹马,你大可使十数人骑护卫。难道一堂堂一名将军,还怕我手无寸铁的书生不成?” 这倒也是,城上那名守将心说。虽然他并不信任张弛,可念及他只有一人在城门前,又能耍的出来什么花招?想了想他便下了城楼,点了十数骑跟随与他同行,持刀上马,打开城门走了出来。 十数骑各持兵刃来到张弛面前一丈之地,立马站定,那名守将问道:“到底是什么书信?你现在可以拿给我一看。” 张弛嘿嘿一笑:“其实我是骗你的,并无书信。” 守将自然大怒:“你敢唬我?”不过这个时候,张弛已经纵马来到了守将身前。 张弛的马快,守将“唬”字还没出口,张弛已经到了身边,“我”字说完,那名守将才反应过来,连忙举长刀要砍,他心中实在想不通,这个书生手无兵刃,何必前来送死? 眼看大刀就要落了下来,白雪却忽然之间一个急停转向,迅速的走了一个“之”字形。那名守将一刀砍空,还没来得及再将长刀举起,张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张弛也没有兵刃,只能靠着白雪的速度腾挪,抓住那个守将背对着他的时机,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 古人留的都是长发,倒是方便了张弛下手。白雪仿佛懂得张弛的心意,张弛刚揪住了那名守将的头发,白雪煞那间猛然加速,那名守将大叫一声:“哎呀妈呀!”就被带飞出去。 张弛本来是想提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回军中,这样就可以迫令他开城放行,可谁料张弛手力有限,一个活人起码百十来斤,他单手还真提不动,不过尽管如此,白雪奔跑的速度也使得那名守将脱手后依然向前飞出好远才普通一下仰面摔在了地上。 那名守将是背对张弛,被张弛揪住了头发,被白雪一带,当然是后背朝下面朝上了。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那名守将带了十数骑跟随,可谁又料到这名书生坐下的马如此神速,守将坠地“噗通”一下扬起灰尘的时候,这十数骑才来得及反应,连忙策马敢上前来搭救。 张弛虽然马快,可他自己面对十数骑,跑是跑得了,可打还是打不过的。可也决不能被他们救走了那名守将,否则岂非前功尽弃?不能生擒,也要让那名守将死在城下。 白雪的速度当然是对方那十数骑比不了的,那名守将刚仰面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翻身爬起,白雪已经飞速来到了他的身前,马蹄落初,正是他的咽喉。 动如闪电,静如画中。刚刚还是极动,忽然间就转为极静,马蹄还踩着那名守将的咽喉,而那名守将,早已经被这一踏,踩断了咽喉气绝身亡! 城上城下的所有人全都惊住了,只知道吸气却全都忘了往外呼。 张弛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是明星,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本都督奉成都王之命北上抗胡,敢阻拦者就是叛国之罪,死有余辜。现在首恶已经死于我的马前,其他人只要肯开城放行,一概不再追究。如果执迷不悟不肯开城,信不信我身后大军将你这一个小小的城关,转瞬间踏为尘土!” 张弛的声音不大,不过周边的人早已经被张弛惊得无声无息,这番话倒是城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第116章 将计就计 古时候的军事体制远不像现代这么完善,城上的人当然清楚,对面数万大军可不是吃干饭的,将军一死,还有谁愿意抵抗? 再说大家同是晋朝的军队,何必自相残杀?对方又是奉成都王之名,去征缴胡人。蜀中军民,有几个不痛恨胡人?所以张弛杀了守将不久,就有城上的人打开了城门,让张弛大军顺利通过。 过了这座城关,便来到了群山之中,之前丁逸之已经分析过,胡人或许会用围城打援的战术,所以张弛也格外留意:“再往前方是什么地界?” 秦搏熟知地理,答道:“往前再走,就是玉垒关,玉垒关也是梁州所属,不过这次我们不需进关,就可沿着江岸直奔平武。倒也不用担心梁州刺史再设关卡。” 不用进关那当然是最好,免得梁州刺史再设置什么障碍,张弛点头,又问道:“沿江就能到平武?这江是什么江?” “过了玉垒关不远,就是湔江,湔江从玉垒山中流出,在前方不远依山势有个转折,然后沿山势向东流去,江水依山势转折之地,本地人称之为湔江湾。” “湔江湾?”张弛忽然想起了僧颠曾经对他说过的那首诗:战乱无知起何年,饮啄随遇老僧闲。船底涌来舟前浪,江心收尽水边山。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当初僧颠告诉张弛,务必牢记后四句,日后必见用处,所以张弛也就牢牢记住了这首诗。 现在听秦搏为他讲了这个地名,又想起了这首诗,其中第三联提到的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难道说的就是这里? 张弛连忙下令,:三军原地休息。 杜希名听张弛下令休息,也不多问,连忙去叫人传令,三军暂停行军。秦搏不明白其中缘故,问道:“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妥?” 张弛还没等答话,丁逸之先微笑着询问秦搏:“江水沿山势转折之处,是否相对较为平坦?” 秦搏想了想湔江湾的地势,的确如此,点头应是。可他实在不知道江水转折地势平坦与行军又有什么关系。 “此处已经到了蜀中平原的西北,都是丛山峻岭,山中并不利于胡人的骑兵埋伏调度。”丁逸之说道。 丁逸之说的有理,张弛也比较认同:“如果胡人当真是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那当然是要埋伏在地势较为开阔的地方,否则在高山之中,很难发挥骑兵列阵的优势。” 这么一说,秦搏就恍然大悟了:“难道是说,胡人已经在湔江湾设下埋伏?” “这也未必,”丁逸之沉吟片刻:“我们急速进军,中间并没有耽搁,胡人未必有时间将埋伏设好,不过依我看,如果胡人埋伏,有九成会选在此地。” “既然如此,我们先派兵探路,如果胡人未到,不如我们先布下埋伏,”三桐在旁边听得清楚,笑着叫道:“胡人本来是想来埋伏我们,没想到被我们所埋伏,张兄弟觉得我这条妙计怎么样?” 三桐怎么想也觉得自己这条妙计果然完美无缺,自己都有些钦佩自己。 没想到很快就遭到了丁逸之的打击:“这个计策可不怎么样。” 三桐一愣:“为什么不怎么样?说来听听。” “我们有多少兵马?”丁逸之笑着问道。 “八万人怎么了?”三桐不解:“虽然胡人兵马比我们多,不过我们可以事先选好地形,排好阵势,做好埋伏,突发奇兵,这样纵使他们人多也必然能大获全胜。” “八万人倒是没问题,问题是我们这八万人是什么人。”丁逸之耐心的解释说:“我们这八万人马,都是蜀中各州郡调集而来,并不齐心,其中更不乏有些将领钩心斗角,这样一支大军,只能打顺境之战,却决不能打逆境之战。” “那又什么是顺境之战,什么是逆境之战?”三桐问道。 “如果我们以八万人打一万,必胜之势,这就是顺境之战,这些将领必然人人踊跃争着立功。可如果我们以八万人打二十万人,无必胜之势,一旦交战,这些将领必然人人后退争着逃命。” 三桐开始没有想到这些关节,现在听杜希名说完,自己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这仗可怎么打?他是完全没了主意。 秦搏也不知该怎么办:“既然如此形势,那我们有没有什么对策?” 丁逸之却微笑不答,反而问张弛说:“兄长有没有什么高见?” “既然如此,我们就绝不能与胡人硬拼,只能分散敌人逐个击破。”张弛说完,丁逸之也不住的点头,显然十分认可。 可怎么逐个击破呢?张弛想了想又问秦搏说:“这湔江湾可是去平武的唯一一条路,有没有别的路也可以到达平武的?” 秦搏想了半天:“地图上只有这一条路,不过山中也有条路可以穿越群山到达平武,只不过沿着湔江地势平坦,可从山中翻越,路要难走许多,况且是山中小径,地图上也没有标示。” 张弛连忙问:“这条路你认不认识?” 秦搏遥指远方高山,说道:“就是前面那座山峰,因为它高耸入云,本地人都称它为凌云峰,而从这座山峰中间有道峡谷,人称凌峰口,从那里直插过去,便有一条可以通往平武的小路。” “三军飞过凌风口!”张弛忽然想起了这一句,双眼一亮:“没错,就是这里。” “兄长是不是有了什么妙计?”丁逸之微笑着问道。 张弛笑道:“这条小路既然在地图上没有标示,胡人不识地理必然不知,况且胡人不知道我们的行军速度,我们可以用小股人马在湔江湾牵扯胡人主力,而我们的主力从凌峰口直接去救平武,胡人既然用的是围城打援的战术,平武城前必定没有多少人马,我们先将那些人马吃掉,也能解了平武之围。” “果然是妙计!”众人齐声叫好。 可是由谁留在湔江湾牵扯胡人主力呢?那些州郡的将领必然不行,可张弛手中的亲信部队,也不过就是秦搏手中的八千精兵,杜希名手中的五千人马和刚刚组建不久的一万流民军队,再加上含香的一万五斗米道旧部,应该让谁来完成这个任务? 第117章 围城 黄昏时分,平武城里忽然传来城外胡人大军中雷鸣般的鼓声。 平武守将,名字叫做孙如柏,此时听见擂鼓声响起,连忙登上城头。可是一通鼓响之后,只看见远处夕阳下尘烟弥漫,却没见到有胡人的军队冲上前来。 “将军,胡人每次只是擂鼓,却不来攻城,这是何道理?”旁边一名副将不解其意。 孙如柏其实心中也不大清楚,不过还是说道:“或许这是胡人的疑兵之计。” 这几日胡人只是围成,偶尔作势来攻,可每次都是试探一下就又撤了回去,胡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孙如柏虽然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过却也知道其中的深意,在他想想来胡人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也是这样:“胡人数番只擂鼓却不来攻城,我想他们的意思是想让我军怠惰,如果我军疏于防范,他们必然一鼓作气攻上城来。” 副将也点了点头,他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只有这样,见孙如柏满脸疲惫之色,那名副将劝说道:“有末将在城上督战,将军大可放心,不如将军先休息片刻吧。” 孙如柏摆了摆手:“胡人就在城下,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睡得着。” “可将军你已经数天没休息了,再这么下去怎么能撑得住?” “满城军民性命尽悬我手,我怎么能松怠慢?”孙如柏长吸一口气:“只要我孙如柏还有一息尚存,就决不能让胡人攻下平武!” 副将敬佩孙如柏将军,也不好在劝。 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鼓声渐熄,依然没见胡人前来,孙如柏这才转身下了城楼,刚下城楼,另一名将官上前说道:“将军,胡人断了城中水源,现在城中的存水早已用尽,如果再没有水,将士们可都撑不住了。” 孙如柏皱了皱眉,没有粮食,还可以支撑五六日,可如果没有水,那绝对撑不了两天,不等胡人来打,兵将就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孙如柏深知此理。 看着所有的将士嘴唇干裂,孙如柏自己又如何不渴?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看来只能掘地取水了!” 按理说现在正是初夏降雨充沛,蜀中的水源也比较丰富,蜀中境内共有数条大江,蜀中平原上每到雨季就常常发生较大规模的洪灾,可平武却是在盆地以北的群山之中,本来水源就不多不说,更让孙如柏头疼的,是平武的地势极高。 今年已经数月没有降雨,在高山之上掘地取水,当然要比在平地上更加困难。不到万不得已,他又怎么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随孙如柏一起下城楼的那名副将当然也知道:“将军,不如我们冲出去,和那些畜生养的胡人决一死战,多杀几个胡人就算死也不亏,总比躲在城中渴死饿死要强!” “胡说!”孙如柏怒喝道:“我们死了不要紧,可城中还有满城的百姓,我们战死了,他们怎么办?” “可是城中没水少粮,到时候将士又饿又渴,胡人前来攻城怎么低档的住?还不如趁着现在尚有力气,出去和他们拼一番。” 孙如柏又何尝没有这股冲出去想好汉一样拼杀一场的冲动?其实他也不想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城中,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可最后还是说:“我们为今之计,只能坚守待援,否则满城的百姓性命难保!” “我们在胡人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快马去成都求援,可现在已经坚守了几天,丝毫不见有大军前来,将军,援军到底会不会来?” 其实副将问的这句话,连孙如柏自己的心中也没把握,可看着周边的将士全望了过来,他也知道现在只有援军才能让他们支撑下去,因此果断的说道;“会来的,此处是蜀中平原上的最后屏障,援军必然回来。” 其实他的这句话,是说给身边的将士听的。 现在除了让将士们“望梅止渴”,又能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 孙如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否则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命令道:“除了守城将士以外,其他人都带着百姓,快去掘地取水!援军必然会来,我们现在只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就是胜利!” 所有人都口中干渴,嘴唇都已经龟裂,有没有援军还在其次,现在最需要的,当然就是水。 …… 胡人依旧每隔上一段时间,便要擂鼓一通,时常也有骑兵在远处驰骋而来,不过每次却都是中途而止。 这样一波一波,也不知胡人什么时候才真的来攻城。 现在平武的将士们倒是真的希望胡人真正来攻一次,起码可以真刀真枪打个过瘾,可现在这样时刻时间紧绷,已经数日,本来平武的守军就不多,更是不敢松懈,每日只睡一个时辰,人都是血肉之躯怎么受得了? 胡人兵马多,可以轮番擂鼓冲锋,可平武城中的人马有限,所有人丝毫不敢怠慢,万一胡人真的大举来攻,只要有一半人不在城头,平武必然沦陷。 所有人都是又困又渴,只盼能早些在底下挖出水来。 可在高山之上掘地取水却并不容易。满城军民一起连夜在城中挖地,可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掘地七十尺,却滴水未见。 孙如柏这一夜和满城将士一样,胡人擂鼓就上城头,不擂鼓的时候就指挥军民人等掘地取水,竟是片刻也没有睡觉。 黎明时分胡人的鼓声又响,这是孙如柏正依着城头闭眼打盹,朦胧中似睡非睡还梦见胡人攻城,现在一听鼓响,直接跳了起来,人还没完全清醒,人已经先上了城楼。 “将军!这次胡人好像是真的来了。”副将正站在城头,遥指远方,此时天色微明,远远的看见天边尘沙漫天。 “全军备战!” 不只是守城的将士,就连城中百姓也都自发的涌上城墙要尽一份力。 守城主要靠的武器就是弓箭,平武城中哪有那么许多多余的弓箭给这些百姓使用,不过好在开始胡人要来之前,孙如柏就曾命令城外的百姓迁徙城中,又下令拆毁了城外民居,石料木材以备巩固城防,城中别的没有,没用完的石料倒是不少,这些百姓就将这些石料都抬上城墙之上,只等胡人前来攻城,就用石块来砸他们。 远处胡人骑兵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大兵压城,所有人有武器的都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有弓箭的都将弓箭举起,把箭搭弦,而那些百姓手中没有弓箭武器,也都将石块抱在胸口。 面对大兵压城,谁能没有紧张,不过此时大家的心中还是叫道:“来吧,想个汉子一样,战死了也对得起自己,总比渴死饿死要强得多!” 第118章 绝境逢生 数万的敌兵就如同潮水一样从天边漫了过来,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大片黑云,黑压压的直奔平武涌来。 这种场面所有人见到都会吓得胆颤,当兵的还好一些,怎么说也受过正规的训练,寻常的百姓可就不同了,不少人被吓得连手中的石块也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 “大家不要慌张!”孙如柏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将军要做的当然是激励斗志:“胡人虽然人多,不过大家看,他们都是骑兵,骑兵掠夺突阵厉害,可是不善攻城,大家不要害怕。” 孙如柏说的不错,轻骑胜在高机动性,可如果攻城这种战事,就不利于骑兵了,守城方躲在又高又厚的城墙里,任他骑兵速度多快,难道他还能撞进城墙里边来么? 可尽管如此,守城所面对的压力也依然不小。城中军民才一万人左右,况且其中还有很多根本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都是临时自愿参与进来的平民。 而且胡人毕竟不是傻子,会全骑着马来攻城。 事实上对方领军的将军就是姚硕德手下的一员大将,前将军吕浩。历来战功赫赫,就说这次姚秦发兵,他这个前将军的战功就是首屈一指。 现在要攻城,复杂的攻城武器当然就没有,不过必要而简单的攻城器械他们还是都有准备。比如云梯,比如撞车。 而对于守城方来说,最有利的武器莫过于弓箭了。 在城前远方,地上早已经长长一排的箭矢插在地上,那是在战前孙如柏命令射出去用来定位用的,现在看着胡人远远的冲来,孙如柏高声叫道:“举弓!” 所有手中有弓箭的兵士都将弓高高举过头顶。 看着胡人又近了一点,孙如柏举起右手又叫了一声:“搭箭!” 一阵齐声抽箭的声音,所有兵士弓如满月。 眼看着胡人已经冲到了远处定位的箭矢之处,这表明胡人已经进入了射程,定位箭所在之处,刚好是一箭的距离,孙如柏又等了片刻,等胡人的兵线漫过了定位箭矢所在的那条直线,孙如柏猛一挥手:“射!” 无数箭矢应声射出,远处冲在前头那些马上的胡人纷纷落马。 不过这样的箭矢只能尽可能的射杀一部分胡人,并不能阻止胡人大军冲到城墙之下,才射了两三轮,胡人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孙如柏已经看到有撞车从胡人大军阵后推了出来,直奔城门。 平武本来就是一座小城,不过胜在因为是一处要邑,所以城墙高些厚些,可他毕竟只是一座小城,城门就是他的弱点。 所以攻防战的关键就是守住城门。 此时胡人已经准备用撞车来冲撞城门,孙如柏如何不急?连忙下令道:“快射推撞车的那些步兵!” 步兵如果想成为骑兵,那可需要很长时间的操练,才能做得到在战马上驾驭自如,令行禁止。可相反,如果骑兵要想成为步兵,只需要下了战马这么简单。所以胡人的步兵并不少。 孙如柏一声令下,弓手都瞄准撞车附近的人来射,城上的百姓也都高高举起石块,朝城下砸去。 孙如柏知道放箭,胡人当然也知道,只不过因为守城方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在远处的时候他们射得到胡人而胡人射不到他们,现在已经冲到了城墙下,远处骑兵也纷纷搭弓朝城楼上射起了乱箭。 乱箭无数,不少军民刚露出墙垛,就被流矢射中,高高的从城楼下跌落下来。 摔下去的不被摔死也被乱军踩死,决不可能还有命在。 孙如柏见城上城下乱箭拉锯,自己连忙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前。其实现在他最担心的,还是胡人的撞车,平武的城门并不是很厚,如果这样任由撞车来冲撞,不用太多下,城门必然被冲破。 如果城门已破,必然挡不住胡人铁骑冲进城来,而只要胡人一冲进城,那这场战斗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顶住城门!”孙如柏大喝一声,冲到城门前用身躯顶住城门外撞车的冲撞。有他以身作则,守护城门百十名的卫兵,也都一起上来顶住城门,不让它被撞车撞倒。 战事异常惨烈,城高数丈,此时胡人已经搭起了云梯,无数胡人兵将往城头爬了上来,还有远处的骑兵都齐齐的再拉弓朝城墙上乱射,掩护爬云梯的部队攻城。 虽然守城方高高站在城墙之上,占据了地利之便,可敌众我寡,无论是扔石头还是射箭,只要一露出墙垛,一不小心就会被乱箭穿身。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让胡人攻进了城,一样是死路一条,不如现在拼搏而死,也是条汉子,因此虽然面对胡人的压制,平武城中的军民也一样是悍不畏死。 有城中军民和孙如柏一起顶住城门,冲车在箭雨里也难功得下城门,这让胡人的将领孙皓有些恼怒。 孙皓没有想到,这些被围在城中的南人,在断水几日后竟然还有这么顽强的抵抗之力。 平武城居民拼死抵抗,终于抵挡住了胡人的一番进攻。“唔~~~~~~~~”的一声号角声响起,胡人退兵了。 满城军民无不欢喜雀跃,却只有孙如柏一人笑不出来,他知道,胡人不会这么退去,他们是在等城中军民缺水少粮,等没有抵抗之力的时候再来攻城,而且这一番守城,城中又死了不少将士百姓,等到胡人再来攻城,可怎么守得住? 孙如柏猜的不错,孙皓正式出于这样的考虑方才暂时撤兵。 孙皓是姚硕德的前将军,这次翻过群山来攻平武,他只带了五万骑兵。姚硕德的计策,是让他围而不攻,断其水源,待其自乱,而姚硕德自领大军阻截前来救援的援军。 孙皓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断了平武水源,隔上一段时间就擂鼓诈攻,本来他想城中断水数日,恐怕造就没有了抵抗能力,这一番攻城,平武唾手可得,又是一件功劳,可他没想到到了现在,城中的军民竟然还有这么顽强的抵抗之力。 既然你还有抵抗之力,那不如我再等两天,到时候你们又渴又累,体力不足以拿起兵器的时候,我看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胡人这一退去,果然又是两天没有前来攻城,可城中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了,已经有不少人因为缺水而昏倒。 孙如柏嘴唇也早都掉了不知道几层皮,现在他正在城墙上头痛,援军不来,平武之围不解,也许就是这两天,满城的军民必然再也支撑不住了。 孙如柏还在想着,他的副将已经风风火火的冲上城楼:“将军何在?将军何在?” 离着好远见到孙如柏正依着墙垛,副将连忙高声叫道:“将军!有水了!终于有水了!” 孙如柏大喜,连忙跳了起来迎了上去:“果真有水?你可不是骗我?” “将军,末将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这几日军民不分昼夜掘地,现在终于有水了!” 孙如柏一听连忙急冲冲的冲下城楼,来到城中掘地之处,这里早被挖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大坑,一名兵士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木桶,装着满满的一桶水,水中还仅是淤泥,不过周边的人哪里还顾及这些,全都爬在桶边痛饮。 如果再没有水,城中军民人等再没有人能支撑的住,现在绝地逢生,也难怪孙如柏仰天大笑:“天不亡我平武,天不亡我平武啊!” “只是地底涌上来的水并不多,现在需要连续取水一整天,才够满城军民饮用。”副将说道。 “再挖深些,再挖深些。”孙如柏高兴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就在孙如柏还在高兴之际,忽然城楼上一声嘶哑的高喊如同给了孙如柏当头一棒:“胡人又来攻城了!” “什么!”孙如柏刚才还是满心欢喜,可现在又忽然心头一紧。 胡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前来攻城!只要在等一天,不,半天也行,满城军民就能喝到了水。 可现在刚刚掘出水来,胡人就来攻城,满城人现在都已经严重缺水,难道这些天掘地取水功亏一篑? 胡人的将领孙皓当然不知道城中掘出了水,他只是预料又过了两天,这个时候攻城,城中人必然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 他猜的没错,现在城上军民人等因为缺水晕倒的数不胜数,没有晕倒的也早都全无体力,这个样子怎么能抵抗的住胡人的强攻。 城上的军民也都知道,这次看着胡人如潮水从天边涌了过来,也没有人拉弓准备,竟全都放弃了抵抗。 我就知道援军根本不会来。孙如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不过他还是要发挥一个将领的该有的作用——那就是激励士气。 孙如柏对着城墙上的将士百姓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平武,是蜀中平原的最后屏障!我们缺粮断水,在这个小城里坚守了多日,可却无人来援。我们对得起蜀中,对得起蜀中的百姓,也对得起我们自己。:死,也要站着死!就算现在平武破城,我们也要誓与平武共存亡!” “誓与平武共存亡!” “誓与平武共存亡!” “誓与平武共存亡!” …… 城头上的将士百姓虽然都没有了体力,不过听孙如柏这么说,也都跟着用嘶哑的嗓子重复着这句话。 “好!”孙如柏忽然拔刀在手:“那就让我们为平武最后一战!” 城头上的将士百姓又燃气了斗志,孙将军说得对,:死,那也要站着死! 正在孙如柏在城头上慷慨激昂的时候,胡人已经冲到了城下,这个时候副将忽然惊讶的叫道:“将军快看,我们的援军来了!” 孙如柏虽然不信,不过听了副将一声高喊,也顺着副将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天边赫然杀出了一队不计其数的人马,直接插入了胡人后方,与胡人厮杀在了一起。 第119章 初战告捷 从胡人阵后杀出来的人马就是张弛的援军。 带头冲在前面的就是秦搏,率领着他麾下的八千精兵,如同一把尖刀插入了敌军的背后。 古时候与现代不同,古时的兵士、甚至包括底层的将领,根本都谈不上什么军事素养,临阵打仗全凭统军大将的指挥,可那个时候又没有电话,也没有望远镜,所以只能是将领先下达某一项作战命令,然后层层下达,所以将领的作用才在古代那么明显。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因为这样往往会让下级士兵无所适从。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军的应变能力奇差无比。淝水之战苻坚八十余万兵马,不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八万的北府军打得大败亏输么。 再就比如说现在的胡人大军,本来是要打算前去攻城,大军一起涌向平武,可这个时候忽然从背后杀出一支军队,背部受敌,纵使将领立即就意识到了后面有人,可等他下令全军暂停攻城调转矛头向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秦搏带领这八千精兵就将胡人阵型搅的混乱一团,而等这些兵将回头再看的时候,远远从山后涌出来张弛的大军,黑压压的冲过来也辩不得多少,军心就先散了一半。 秦搏当先搅乱了敌阵,张弛的大军紧跟着如同猛虎搏兔一般跟着扑了上来。丁逸之说的不错,张弛手下这些将领,都是各州郡临时抽调而来,因为蜀中党派之争彼此之间多有矛盾,这样的一支混合大军,如果面对强敌,必然溃败,争相逃窜,可如果面对弱旅,这些人必然争相立功。 现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况且秦搏当先冲上去已经将胡人阵势搅乱,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立功机会,这些将领还犹豫什么?生怕功劳都被别人抢去,争先恐后的杀入敌人阵中。 可怜那些胡人本来还准备去攻平武,攻下了平武也就能在城中稍作修养,可没想到忽然背后受敌,前军还不知情,依然朝平武涌去,后军就先遭了殃,而等到前军反应过来掉转矛头的时候,阵势早已经被冲散。 冷兵器时代作战最讲究的阵势、气势、将令明确,可现在这三个条件一个也没有。 吕浩此时连忙下令大军原地转身,回头迎敌,可此时败象已成,又哪里有那么容易扭转。 平武城上这些人已经做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忽然援军从天而降,绝境逢生,这些人怎么能不狂喜? 趁你病,要你命。孙如柏站在城头,见到胡人大乱,兴奋的叫道:“我们的援军已到,现在正是我们出城助援军痛杀胡人的时候!” 满城将士恨胡人入骨,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如今一听孙如柏下令,全都高举刀枪,满心雀跃,开始颓废没落的情绪一扫而光,甚至连口中也是不觉得那么渴了,斗志重燃。 孙如柏点了一队兵马,便打开城门杀了出去。 腹背受敌,这无疑更加快了胡人的败象。 阵势已经大乱,纵使吕浩心中有了良策,在乱军之中也无法下达,此时他能选择的,只有撤退一途。 在古时的大军行军作战众多将令中,只有撤退这一个将令最好传达,盖因传达其他的将令,必须是由统帅先告诉将领,再由将领分层向下传达,中间无论哪个环节都是需要时间的;可撤退不同,只要统帅策马逃跑即可。 将领虽然是一个人,可他一个人跑,就会有十个人看到,而十个人跑,就会有一百个人看到,而一百个人跑,就会所有人跟着一起跑。三军丢盔弃甲,仓皇逃命,唯恐跑的慢了就要变成此地的一堆白骨。 这就叫做兵败如山倒。 胡人多是机动性高的骑兵,要想逃并不困难。可那些没有骑马准备攻城的胡人就要被杀戮一光了,战场之上无父子,何况是战友,只是片刻的功夫,能逃的全都纵马逃逸不见了踪影,而逃不了的,都变做了一地的尸体。 这一战虽然追不上逃逸的那些骑兵,可粗略估计,杀了也不下上万的胡人,平武城前无数胡人尸横遍野。 这就是战场。 张弛穿越之人,见到这种场面多少有些感慨,不过当世之人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个天下从汉末开始,就没有几天安宁,战事简直太常见了,对寻常百姓来说,因老病而死的那是福分,而大多数的人,都是死在战场之上。 江山之上战乱数百年,到底脚下这方热土曾经埋了多少白骨,又有谁能数的清楚? 首战告捷,这的确是一件鼓舞军心的事。不过这一仗虽然是胜了,但张弛知道,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胡人三十万大军,现在只杀散了几万人,对方的将领必然带着残兵去投胡人的大军,等真正面对三十万大军正面进攻的时候,他手中这样一支军队,可怎么打? 不过现在最让张弛担心的,还是在湔江牵扯胡人主力的杜希名。 当初张弛等人在玉垒关前定下了这条将计就计的计策,可是不知该让谁来负责牵扯胡人主力,杜希名自告奋勇。 其实张弛手下这些人,州郡的将令不堪重任,秦搏虽然有八千精兵,可只有他才熟知书中地理,张弛还少不了秦搏在身边。另外张弛手中还有含香手中的原来是五斗米道的一万人,可这些人并没有正经的受过几天训练,怎么和胡人主力周旋?也当真只有杜希名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杜希名手中有从建康带来的五千新军,这些新军可都是苍槐将军训练多时的精锐,另外还有在巴郡刚刚招募的一万流民。 这些流民当然也是还不善行军作战,不过杜希名也训练了一段时间,况且这些流民都是从北方六郡迁徙而来,各个都恨胡人入骨,又有那五千精兵以做保障,倒是可以一战。 …… 平武城的军民大胜而归,又疏通了被胡人切断的水源,满城军民奔走相庆。 被胡人攻下的城池,大多都被屠城的结果,现在平武城中的百姓相当于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又怎么能不惊喜。 孙如柏也连忙迎着张弛进了平武城,摆下酒宴宴请张弛和一干将领。 他这么做可不是因为张弛的官大,只是因为他救了满城的百姓。 孙如柏是一个好将军,不像北方六郡的守将,北方六郡不少守将就是因为胡人大军要来,就匆忙挂印逃匿,否则胡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到了平武。 不过孙如柏可不会这么做,他宁死也不忍舍弃满城的将士百姓。 他本来以为蜀中党派纷争,平武之危必然也和六郡一样无人肯来援救,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竟然真的有人来了,他当然感激张弛,现在别说是一顿酒宴,就是张弛要他这一条命,他也在所不惜。 (ps:这些天因为鸵鸟有些私事,在外地,没有网络,每天晚上到网吧来更新,导致最近更新的内容很多都是两千字,的确有些少,不过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过段时间鸵鸟回老家过年,必然加快更新速度,望大家见谅。) 第120章 诸丑跳梁 孙如柏设下酒宴招待援军中的各级将领,这本来是出于好心,只可惜平武被围了许多日,哪还有什么好酒好菜来招待别人? 满城人都差点渴死,更别提酒了,所以也只是取些清泉代酒。 菜肴更是别提,比起那些士族的设宴来说寒酸多得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些养尊处优的将领当然吃不惯。 张弛知道平武被围,缺水少食多日,现在还能拿出东西让大家吃饱已经实属不易了,所以笑呵呵的和孙如柏客套两句,便做上了主位。 他是都督,这里他的官位最大,当然是他做主位。丁逸之现在相当于军师,虽然没有官职可地位也不低,其次是秦搏、三桐等人分做两边,就连含香这样的女将也入席坐好。 暗刃是以张弛侍卫的身份随军,所以也只能委屈她站在身后。不过暗刃倒也不介意这些,只是冷冷的站在张弛身后,好像一尊雕塑一般。 众将坐好,孙如柏还没等开口说话,那些将领一看摆上的菜肴就不禁皱眉。 一名将领更是一口将口中的清泉喷了出来:“呸!我还以为是酒,原来是水!你糊弄我们将士不成?我舍生忘死,才帮你解了平武之围,如果没有我们巴西郡的兵马来援,你们满城人都是胡人的刀下之鬼,现在你们就用这些东西来犒赏我?” 那名将领指着桌上的酒食,大怒说道。 张弛曾经在成都城外点将,倒是知道这个人,张弛记得这个将领姓韩,乃是巴西郡的统兵将领。 “孙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拼死打退了胡人,可是对你们平武军民百姓有救命之恩,不找你们索要些好处也就罢了,你总该弄些好酒好菜来招待。” 这名说话的将领对着孙如柏说完,又转头对开始说话的那名巴西郡的将领说道:“另外韩将军,打退胡人,这可不是你巴西郡将士的功劳,就凭你巴西郡那几千人马,还不够吓唬胡人的,这次打退胡人,可全是我益州将士的功劳。” 这名说话的将军,姓方,乃是益州刺史手下的大将,益州刺史身居高位,当然不至于亲自领兵作战,所以他手中的五万人马都归这名方将军统帅。 “方将军说得在理,要说打败了胡人,那首功当归益州各郡。”益州各郡的将领也跟着说道。 开始那名韩将军冷笑说道:“冲到胡人阵中去一马当先的,可是我巴西郡将士,你益州兵马虽然多,可却迟迟不肯上前,一直到胡人败象以成,这才上来,这不是强功又是什么?平常的时候贪生怕死,抢功劳的时候倒是从不落后。” 这句话被姓韩的将军说个正着,方将军在临行前,益州刺史的确告诉过他,这五万人马只为张弛壮一壮声势,可不能有什么损耗。 所以方将军早就打定了在一边观望的主意,不过这种必胜之战,也不妨去抢抢功劳,反正不抢白不抢。做做样子也是好看。 不料现在被巴西郡的将领一语说中,方将军顿时觉得面红耳赤,当时他的部队的确是冲上去比较慢的,他是想看看局势,必胜之时再上去抢功,不过他岂能承认?“刷“的一声拔出佩刀:“姓韩的,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否则……” 巴西郡那姓韩的将军哪里怕他,也跟着拔出佩刀:“否则怎么样?” 还不等方将军说话,益州下属各郡的将领纷纷站起来拔刀在手,叫道:“否则不等方将军动怒,我等就绝不饶你。” 方将军是益州刺史直属,统兵五万,官职当然也略高于益州下属各郡这些统兵将领,现在这种情况,因为梁州刺史并没有发兵,梁州下属各郡也没有派兵前来,那益州的势力当然是最大的。 巴西郡姓韩的现在竟然敢和方将军叫板,正是益州所属的各郡将领溜须拍马的大好时候,所以纷纷站了起来。 张弛看到这种局面不禁觉得好笑,只不过是刚刚打了一场小胜,这些人就开始争功了,这种团队怎么打得过胡人的虎狼之师?难怪蜀中连年战败。这些人虽然身为将领,可不知是否在一生中曾与胡人真正的打上过一仗,也算是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面对外辱的时候可怜兮兮,可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却全都气势十足,这种人又怎么能不可恨? 孙如柏一见众将在席上剑拔弩张,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看向张弛,可张弛也不说话,好像这些人不在面前似的,还微笑着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都督,平武小城,又被围了多日,难免招待不周,这……”孙如柏看张弛也不说话,只好先说:“末将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来孝敬都督。” 孙如柏不知道这支大军其中的关系瓜葛,还以为这些将领都是张弛的手下,现在这些将领在席间闹了起来,张弛却也不约束一下众将,搞不好这还是张弛的授意。 况且刚才那名将军也说了索要好处之类的言语,现在又是这种局势,孙如柏在蜀中为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事情他见得多,经历的也多,他自然做如此想。 可是现在平武城遭逢战乱,日后百姓生活还成问题,他哪里还能凑出什么好处来给别人? 张弛不说话,不过赵潜先打起圆场来了。 赵潜毕竟是赵云的子孙,虽然他长期混迹在官场中,也学会了献媚逢迎,可民族感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各位将军还请稍安勿躁,现在只不过打退了胡人的一波人马,胡人大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战事紧急,还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好。” 张弛觉得这个赵潜这个人说的起码还是人话,点了点头。 “还是这位将军识得大体,”方将军也不想事情闹得不好收场,冷笑一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只有区区几千人马,却仍厚颜霸占功劳,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光,看不过去直言几句罢了。” 说完挥了挥手,那些益州所属的将领们这才又将佩刀插回腰间,重新坐回席上。 对方人多,如果斗下去也未必讨到什么好处,巴西郡来的韩将军见现在有了台阶下,也不说话,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表情闷闷不乐。 第121章 荆州强兵 “赵统领说的不错,”看众将都安静了下来,张弛这才喝了一口清泉,不徐不缓的说道:“现在我们虽然小胜了胡人,可胡人大军仍在。如何御敌,各位将军可有什么高见?” 刚刚还在争功,可现在听张弛这么一问,所有人立刻都哑了嘴巴。 “各位将军久经阵战,如果有什么御敌办法,还请直言教我。”张弛催道。 在座的将领中,有大半都是益州各州郡的将领,方将军俨然已经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现在没人说话,就都望向了方将军。 众人都望他,方将军也不好假装看不见,现在正是他在益州各郡中树立威望的时候,沉吟片刻终于说道:“都督,胡人兵多将广,马壮弩强,实在不宜强取。再说我们这次出兵的任务乃是解平武之围,现在平武已经转危为安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的圆满,以末将之见,现在我们应该先撤回成都,胡人势大,不如暂时避其锋芒。” 益州各郡的将领一听方将军说完,立刻都同声跟着附和:“方将军说得在理,宜避其锋芒。” 蜀中都是这种将领,焉能不败?六郡丢的当真一点都不亏。张弛心说,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还什么“避其锋芒”?用词倒是文雅,可说到底还不是贪生怕死?张弛现在真想跳起来到方将军面前去给他两个耳光才解气。 不过心中想的毕竟是在心中想,张弛脸上还是一脸微笑,说道:“可是现在虽然暂时解了平武之围,可胡人大军仍在,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转回成都,胡人大军回过头来再攻平武,不是一样难逃沦陷沦陷的命运。” “呃……”张弛一问,真把方将军问住了,无法回答张弛,方将军只好将头转向孙如柏,说道:“孙将军,不是我说你,如今我们打退了胡人,你正是应该巩固城防,积极备战。我们能救的了你们一次两次,可你们也不能次次都仰仗别人,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嘛。” 方将军说这番话的时候义正言辞,就好像他当真是在为平武打算的一般,说话时丝毫也不觉得脸红。 他说的人不脸红,不过张弛这个听的人都为他深深感到惭愧。 抵御外辱什么时候成了一城一将得责任?可却偏偏这些人都是这么想。 好比两个人遇到了猛虎,那当然是谁跑得快谁就能求生。 可问题是,现在的形势是一百个人共同面对一只猛虎,而且所处在死胡同里,无路可退。现在大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齐心协力,战胜猛虎。可这些人偏偏勾心斗角,眼看着同胞送死,难道祈求老虎吃饱了别人就不来吃自己么? 等其他九十九人都已经葬身虎口,轮到老虎来吃你的时候,又还剩下谁能来帮你? 张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清泉,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都是统兵的将领,想必也读过一些书。” 众将不知道张弛怎么说了这样一句话,心中不解,全停下来其他动作望向张弛,等待他的下文。 “书中说三国的时候孔融获罪,曹操派人杀他,孔融的儿子当时只是小儿,却也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张弛继续说道:“如今胡人挥军入蜀,蜀中就是各位将军之巢,而诸位将军就是巢中之卵,连小儿都知道巢覆卵破的道理,难道诸位将军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说完,张弛也不理会这些将领懂不懂他的意思,离席而出,一直上了平武的城墙之上。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远处山川被余辉映的遍地殷红,张弛不禁感慨,多好的江山! 暗刃作为张弛的贴身侍卫,一直跟着张弛,现在也来到城墙上,站在张弛身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暗刃的表情没有逃过张弛的眼睛,张弛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终于理解你当初为何要刺杀蜀中官吏了,如果现在没有强敌就在面前,我恐怕也会忍不住这种冲动。” “你做的事我很佩服,要做大事,就不能不权衡再三。”暗刃的口气出奇的客气。 张弛自从认识暗刃,她说话向来都是冷冰冰的,不知道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张弛还在纳闷,三桐道玄等人已经跟上了城楼,道玄年轻气盛,一见张弛就说到:“那个方将军我看他就不顺眼,如果不是现在要着眼大局,我真想揪住他痛扁一顿。” “扁”这个词,当然是道玄跟着张弛学来的,这些新奇词汇有的张弛一说,就被三桐道玄记住,并且常常加以应用。 张弛刚才说的那番话是说给他手下各州郡的将领听,只可惜说了也是白说,收效甚微,现在这些将领依然在席间大吃,只有孙如柏多少看出了一些情况,看来都督虽然是这位书生打扮的公子,可兵权却未必全在他的手中。 孙如柏是聪明之人,现在听了道玄等人的说话内容,其中的关系厉害也就一目了然了,不忍张弛为难,对张弛真诚的说道:“蜀中关系错综复杂,早已经不是一日俩日了,都督哪怕是有心抗胡也无力杀敌,不如就回转成都吧。” “那孙将军你呢?”一边的秦搏问道。 “平武是蜀中平原上的最后屏障,如果平武有失,胡人大军就可长驱直入蜀中,再也无险可守,况且我身为平武守将,必然是要和平武共存亡。” 秦搏见孙如柏是条汉子,敬佩之情不言而喻。双手拍着孙如柏的肩头,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人大军三十万,而现在自己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兵不多不说,连心也不齐,怎么打得过胡人的虎狼之师?纵使秦搏为将多年,也全无主意。 丁逸之看着张弛盯着远方不言不语,微笑着说道:“不知兄长心中可有破胡良策?” “这个时候,荆州的兵马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张弛自言自语。 “荆州兵马?”所有人都是一愣,现在面对胡人,连蜀中诸将都不肯用命,又哪里来的荆州兵马? 张弛这才说道:“从成都出兵之前,我就已经喝成都王密谈过,让益州刺史派使者前往荆州请援,现在这个时候,恐怕荆州兵马也快要到了。” 荆州强兵,与北府军一西一东共守长江,使得胡人始终不能过长江一步,可是历来名不虚传。 “原来公子早有计划,”秦搏赞道:“只是不知道荆州兵马愿不愿前来助战。” 张弛说道:“唇亡齿寒,桓玄盘踞荆州多年,大有图谋,必然知道这个道理,如果蜀中落入胡人之手,对荆州桓玄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想必他不会像席中这些将领一样目光短浅。” (ps:人在外地,更新不易,虽然字数不多,可今天在网吧连续遭遇四次停电,网吧机器重启后自动还原,真是郁闷吐血,这么点儿字从上午一直写到了下午,这才发出来。暂时到这里吧,又困又累,先回住地吃饭睡觉。这两天单章更新内容有些少,鸵鸟也是深表歉意,等鸵鸟回到家,过年几个月中,一定疯狂更新,请大家见谅。顺便求个花~) 第122章 盲龟值木 张弛猜得不错,荆州桓玄是何等样人?他隐忍图谋几十年,志在天下,又怎么能和这些蜀中的普通将领一样目光短浅得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蜀中比邻荆州,如果胡人入蜀,对荆州来说的确是唇亡齿寒。 自从晋室南渡以来,胡人一直不断的威胁江南,只不过因为有北府军和荆州强兵这两支军队,一东一西拒守长江,使胡人始终不能南下。肥水一战,苻秦也正是因此覆亡。 姚秦随后兴起,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姚秦也改变了对南方晋室的态度。 有长江天堑,决不能轻易强攻。不过胡人绝不会打消南侵的念头,不能鲸吞,那就改为蚕食。 所以这些年姚秦的策略已经不像符坚当年一样,聚兵强攻过江,而是一点一点蚕食晋朝在江北的土地,如今,又打算将手伸入蜀中。 自从当年桓温开始,桓阀就开始同胡人打交道,姚秦的这点战略想法桓玄当然明白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虽然知道,可江北诸地被胡人蚕食他也多有无力。不过他知道,蜀中可绝不能再被胡人给占了。 胡人占据江北,可是想要过江,只要凭江拒守,胡人就不能轻易过江,可如果胡人攻占蜀中的话局势就不同了:蜀中地势易守难攻,虽然与荆州比邻,可是长江上游地势险要,胡人如果占据蜀中地势,沿江顺流而下,绝难抵挡。 可反过来,如果胡人先占据了蜀中然后桓阀再要打入,那就远远不是想得这么容易了。 所以不是为了民族大义,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只是为他自己,桓玄也是绝不会容许胡人侵入蜀中。其实这一次不论益州刺史是不是派人前来,他也一样会发兵相救。 只不过桓玄深有城府,他纵使是为了他自己而发兵,那也不会白白发兵,他是想通过这次发兵进而能够控制蜀中。所以蜀中痛失六郡的时候,他也依然稳坐如山。他就是在等,等蜀中方面请他入蜀,这样他控制蜀中也就名正言顺——我可没想来,是你们请我来的。 早在发兵之前,张弛去益州刺史府上赴宴的那次,就曾与益州刺史商议妥当,为今之计要想打败胡人,只能请荆州桓玄援兵。这种事情益州刺史当然会抢着去做——桓阀两代雄踞荆州,找桓玄做靠山,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现在益州刺史代表成都王请桓玄入蜀,双方当然一拍即合,桓玄当即就派桓恒入蜀,另一方面派桓谦发兵十万抵抗胡人。 桓玄是东晋名将大司马南郡宣武公桓温之子,5岁时就袭爵南郡公,当然不用他亲自出征,他只需要安坐荆州下令即可。 桓温的弟弟,叫做桓冲,也就是桓玄的叔父,而桓冲的第二子叫做桓谦。此时桓谦就是受命桓玄,领兵十万前去抗胡之人。 桓谦为人谨慎,用兵也素以小心著称,此时他手中只有十万兵马,虽然都是精兵,可他也绝不会去和胡人数十万的虎狼之师硬撼,此时他骑在马上,问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和尚,说道:“大师可有妙策,助我军旗开得胜?” 那名和尚慈眉善目,也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笑着避实就虚:“兵者凶器,乃是杀人之道,出家人讲求普渡众生,将军怎么反问我们出家人杀人之道。” 见和尚不答,桓谦也跟着笑着说道:“我只知大师是慧远大师的弟子,如今看来果然不愧高僧之名,不敢请教大师名讳?” 那名和尚笑着说道:“贫僧道生。” “大师的法名,可是慧远大师所起?” 道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贫僧初随竺法汰出家,改姓竺,也就是近些年才来庐山向慧远大师求学,不过道生的这个名字,却是贫僧自己取的。” “哦?”桓谦跟着问道:“不知大师的法名何解?”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道生答道:“贫僧年轻之时,一心想要普渡世人,成佛作祖,可却没料到屡屡碰壁,直到年岁渐长,贫僧才终于明白了,在这世间有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道生继续解释说道:“为僧也与做人是相同的道理,切不可好高骛远,一些基础根本之事尚且没有做好,又怎么能刚一出家就成佛作祖?然而当根本之事做好,大道至理自然显现而出。这也正是贫僧道生之名的由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好一句本立而道生,”桓谦赞道:“不过大师所说得这一句本出自论语,想不到大师竟然也对儒家经典了如指掌。” 魏晋名士都读《老》《庄》,儒教没落,不过尽管如此,依然有很多人研读《论语》。 道生笑道:“儒、释、道三教本来同源,互为佐证,这些儒家道家经典,贫僧自然也略有涉猎。” 说略有涉猎,只不过是道生的谦虚之辞,这个时代的高僧,任何一个都可以说是学术上的大师,因为佛经如果直译,往往晦涩难懂,所以再讲解佛经之时,高僧们为了让人能听得懂,往往借用儒家和道家经典进行解释,借用的最多的当然还是玄学,不过儒家经典也必不可少,这也正是南传佛教与其他佛教分支的差异较大的原因之一。 “大师果然博学。”桓谦笑道。 道生笑着说道:“将军过誉了,其实贫僧虽然读过几本书,也不过是为了更方便的弘扬佛法罢了。” 道生这样的人,在佛教人中当然以他为楷模,不过像桓谦这样的世族子弟就多有不解了:“人生不过百年,大师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若不及时取乐,岂非浪费了这百年光阴?” “佛说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中国难生,净土难信。既然得了这一世人身,当然要要好好利用这一世人身,勤研佛法,在贫僧看来,及时取乐才是虚度了百年光阴。” “大师说得在理,”桓谦虽然如此说,不过却未必是如此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又何必非要与一名和尚争辩?于是转而问道:“大师所言‘人身难得’又是何意?” “佛说,”道生笑着举起了例子:“在冰冷的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只盲龟。这只乌龟虽然寿命比宇宙还要漫长,但它的双眼却瞎了。每经过一百年,这只盲龟才有机会浮出广袤的海面一次。而在大海中,还飘荡着一段浮木,浮木的中间挖有如乌龟的脑袋一样大小的圆孔。远自亘古洪荒而来,载浮载沉。” “每一百年才浮出一次水面的盲龟,它尖尖的头如果能恰巧顶再浮木上小小的圆孔中,只要得到如此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机缘,乌龟便能获得人身,重见光明。” “可在茫茫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浮木究竟在哪里呢?” “终于,乌龟好不容易又等到了某一个一百年,浮出了水面时,头顶终于触到了浮木。盲龟欣喜若狂,拚命地朝浮木游去,头顶奋力一顶,希望能嵌入浮木的洞孔。可乌龟是盲的啊,怎么能够找得到浮木上的圆孔?突然一阵巨浪打来,将浮木卷走,多少个一百年的机缘就如此的轻逝。” “盲龟又跌到深邃的海底,潮来潮去,这只盲龟绵绵无期的究竟经历了多少个一百年?这就是佛祖说的盲龟值木的故事。”道生对桓谦笑着说道:“你我现在获得的这一次人身,比这只盲龟值木的几率还要低,又怎么能不善加珍惜?” 第123章 猫鼠之论 (鸵鸟终于回到了家,新年期间将保持稳定、较快更新。) 现在桓谦对道生的才学广博程度佩服不已。 道生作为庐山东林寺慧远大师的弟子,的确是没少读书。 道生一直博闻强记,虽然一心向佛,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一刻中断了读书。这一次他之所以随军出征,只不过是因为桓阀固请,难以推脱罢了。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佛教高僧在民间的影响力不容忽视,一位高僧,威力有时候更甚于十万精兵,桓玄雄踞荆州,而庐山就在其治下。桓玄志在天下,当然知道如果能得到庐山慧远相助,那么他日后成就王图霸业必然会更加顺利。 只是可惜面对桓玄相邀,慧远大师却拒不从命,以他曾经立誓终生礼佛不下庐山为由,数次推脱了桓玄相邀。这一次桓玄又派人上山固请,慧远推脱不得,便只好让他的弟子道生替他一行。 道生虽然只是慧远的弟子,可他同样也是难得一见的高僧,桓阀也稍觉满意,就连桓谦一路上对道生也是毕恭毕敬,如今骑在马上对道生抱拳说道:“大师佛法精深,实在是让我等凡夫俗子眼见顿开,与大师交谈,受益颇多。” 道生生性谦和,微笑着连称不敢。 “这次有大师随军,我就能在阵前时时聆听大师的佛法教导,有大师的佛法加持,我军必然能大获全胜。” 对于桓谦的这种思维,道生不敢苟同,其实在他心中,佛法虽然广袤无边,可却也不是信奉了佛法就能打得了胜仗,否则姚秦更崇信佛教,两边都有佛法加持,那究竟是谁胜谁败呢? 事实上,不只是姚秦,江北胡人对佛法的崇信程度远比南朝更甚,就连当年的苻坚,也是举国推行佛教,当时多少名僧汇聚长安,如果有佛法加持就能获胜,那当年淝水之战苻坚又怎么会败亡? 不过道生当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争论,转移话题说道:“胡人数十万大军虎狼之师,不知将军打算怎么破敌?” 桓谦虽然是个士族子弟,不过桓阀叱咤风云多年,桓家子弟必然不可能是绣花枕头。此次出征其实桓谦早有打算,沉吟说道:“胡人势大,实在不宜强攻。” 看得出来桓谦这话似乎还有下文,道生也不说话,静等他继续说。 虽然荆州与蜀中唇齿相依,为了自身的利益必须要出兵相救,可桓阀的态度始终是不能白白发兵,在这个过程中获利才是桓阀的目的,桓谦当然知道,所以他有一个不折损兵将而退敌的好办法,说道:“胡人这一次人马虽然众多,不过为了快速翻越巴山,现在可以说是孤军深入,补给的重要尽显无疑。我们可沿巴山驻防,从后截断其粮道,胡人必然不战自乱。” 道生虽然佛法高深,可对行军打仗他是半点也不懂,本来他以为纵使桓谦善于用兵,这一次以十万人马援救蜀中,纵使能胜,也免不了一番惨烈的征战,可现在听了桓谦的战略布置,原来他竟早有了兵不血刃之计,也不禁眼前一亮:“将军果然妙计,蜀中北部都是丛山峻岭,补给不易,如此一来,只要我们沿巴山北上,切断胡人粮道,胡人必然慌乱,到时胡人无粮,军心一散,再对胡人围剿,必然可大获全胜。” 谁料桓谦却摇着头说:“大师只说对了一半。” “哦?”道生不解:“那将军的对敌之计是?” 桓谦笑道:“大师所说的前一半再对不过,蜀中北部都是丛山峻岭,我们只要沿巴山北上,切断胡人粮道,胡人必然慌乱。” “那然后如何?”道生追问道。 “然后?此计到这里就已经大功告成,何来然后?” “切断粮道就完了?”道生更困惑了,他虽然是个和尚,可也知道切断粮道不过是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前提:“此时攻打胡人,胡人定然插翅难飞,可将军只是断其粮道,胡人必然奋力突围而出,如果胡人的兵马逃过巴山,岂非后患无穷?” 桓谦笑道:“不止如此,到时我还会在巴山之上留一条生路,以让胡人撤回巴山以北。到时蜀中军队或许会随后掩杀,不过这与我荆州兵马就丝毫也没有关系了。” 道生是佛门高僧,当然不懂得权谋政治,问道:“将军既然发兵援助蜀中,为何又不一助到底,以绝后患?” 桓谦不答反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老鼠,那又要猫何用?” 道生一楞。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桓谦继续解释说道:“猫鼠也是一样,如果这世间再也没有了老鼠,又有谁愿意养猫?” 听了桓谦这么一说,道生略有所悟:“将军的意思……” “如果蜀中北面没有了来自胡人的压力,我桓阀的势力又怎么渗入蜀中?”桓谦笑着问道:“大师可知为什么我桓阀能够盘踞荆州数十年屹立不倒?” 道生摇了摇头,桓谦解释说道:“我们桓阀之所以能够盘踞荆州,无非就是因为江北有胡人的威胁罢了,若是没有胡人,朝廷又要我们荆州强兵何用?我们桓氏门阀又怎么能像如今这般壮大?” 听了这些话,道生豁然开朗。 “所以说,在某些时候,如果消灭了敌人,其实就是断了自己的根本;而反过来,养敌才能自重,我荆州的势力,才能不断壮大。” 道生虽然佛法高深,可到了钩心斗角的时候,他自叹聪明才智上,比起桓谦来可是远远不如,连桓谦都比不了,遑论桓玄。 桓谦笑着说道:“就在我们发兵抗胡之前,我族兄桓恒,早已经随使入蜀,只要北方胡人的威胁不除,我桓阀必然能渗入蜀中,将来蜀中局势,也必然在我桓阀的一手掌握之中。” 都说桓阀一直是在隐忍,大有图谋,如今看来果然是深有权谋之术。道生心说。 … … 而此时的姚秦大军,还依然被杜希名牵扯在湔江江畔。 姚硕德本意是想在此处伏击前去救援平武的援军,可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先一步察觉出了自己的意图,并且依据蜀中崇山峻岭与自己拉锯周旋了起来。 杜希名虽然人马并不多,只有原建康带来的新军五千,和最近招募的一万流民,不过杜希名带兵有方,熟知兵法,且战且退,在群山中与姚秦大军打起了游击。姚秦人马虽众,可却始终不能将其围而歼之。 姚硕德可以说是姚秦最杰出的军事家,这并非虚言,当时北方混乱,政权也不少,彼此攻伐,姚秦能有今日的威势,当中就少不了他姚硕德多年南征北战,他为姚秦不知曾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 只不过再厉害的人也有打眼的时候。现在,他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湔江之前的这些人马只不过是杜希名虚张声势的疑兵之计。 杜希名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人马,不过他下令每次在埋锅造饭时都使灶数多于实际所需数倍,又常常令兵士故意在山中扬起漫天沙尘,使远处误以为山中有大军调度的假象。又分兵隐与群山之中,于夜晚时而鼓声大作,使姚秦的兵士彻夜不能安枕,生怕随时就会有大军前来劫营。 杜希名在群山中周转,这几天来姚硕德始终没有机会与晋军正面交锋,一直摸不清晋军虚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晋军的诱敌之计,他熟知兵法不敢冒进,也只好严阵以待,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直到吕浩在平武城前大败逃回,残兵与姚硕德大军会和的时候,姚硕德方知中计。 吕浩自知兵败,主动向姚硕德请罪。姚硕德连自己都无意中了晋人的诡计,他又怎么好降罪于吕浩?只是大怒说道:“南人果然狡诈。” 殊不知兵者诡道,当初被他打败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说他姚硕德狡诈多端? 大怒之下,姚硕德虽然损失的并不大,只是前将军吕浩手下的数万人马有些折损,可他领兵作战多年,战无不胜,何时吃过这等的暗亏?早就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一雪前耻! 姚硕德还没来得及下令,他身边的那名军师终于沉吟说道:“将军暂且息怒,如今我们孤军深入,巴山之上行路艰难,如果粮道再被断……” 军师并没有说完,不过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连姚硕德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姚硕德战功累累,这些可不是吹出来的,他带兵作战多年,设自己是对方将领,此时已经解了平武之围,而面对三十万大军孤军深入,隔着巴山天险,必然会断其粮道,这样就能不战而胜了。 姚硕德虽然心惊,可他带兵多年,头一次被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被人戏弄与鼓掌之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想了想说道:“兵法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我军现在并没有什么折损,无功而返,岂不是锐气尽失?敌军若要断我粮道,我何不以战养战,因粮于敌?” 姚硕德所说的这番话出自孙子兵法,大意是说善用兵之人,兵员不征集两次,军粮不运送三次,兵器装备可以从国内带来,可粮草应尽量从敌方夺取,这也就是孙子兵法作战篇中以战养战的论断。 进行战争时候,必须要保障好后勤补给的问题。粮草供应至关重要,历史上多少著名战役,失败的一方就是输在了粮草之上。 军师见姚硕德主意已定,要因粮于敌以战养战,只好问道:“将军难道要回攻平武?” 姚硕德摇了摇头:“如今敌军刚刚解平武之围,必然重兵防范,去打平武得不偿失。我军多是骑兵,应该设法让晋人大军到平原上与我交战。” 军师苦笑摇头:“有城可守,敌军又怎会放弃有利地势,到平原上与我军骑兵交战?” “兵法说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姚硕德微微一笑,这一句话也同样是出自孙子兵法,意思就是说,如果想要攻而必取,那就要去攻打敌人所不设防的地方。片刻后姚硕德继续道:“兵法又云,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那将军打算去攻哪里?” 姚硕德铺开地图,指着其中一处,斩钉截铁的说道:“成都!” 第124章 峨眉赠马(上) 姚硕德不愧是姚秦名将,成都兵马大多都被张弛带去迎战,如今攻打成都果然如姚硕德所说一样,攻其所不守。 而且成都是蜀中心脏,成都,也正是张弛所必救的地方。 姚硕德计划的再好不过,张弛如果不来交战,那他就带兵径取成都,又有梁州刺史为内应,只要自己攻陷了成都,成都的粮草足够胡人大军食用,那粮道被断带来的损失就微乎其微了。 况且成都王等蜀中官吏多在成都,这次若能幸运的将这些人擒住,这次攻占蜀中可以说就成功了一半了。 可如果张弛率军回救他也不怕,那样的话晋人的军队就必须放弃高垒深沟,在平原之上与姚硕德数十万铁骑对战。 姚硕德自信以他多年带兵的经验,若是在平原之上,又有兵力上的优势,又有兵种上的优势,以近三十万铁骑打对方不到十万的步兵,这将完全是必胜之战。 只可惜战局瞬息万变,纵使是再精通兵法的将领,可到了沙场之上,因为能够影响战局的因素实在太多,任凭谁也不能准确的掌握战局瞬息间的脉搏。姚硕德掌握不了,张弛也一样掌握不了。 平武之围刚解,满城军民欢喜雀跃,可却也没人敢放松警惕,又连忙大筑高垒、广挖深沟,防止姚秦大军前来,日夜严加戒备。 刚刚打退了强敌,平武城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再加上张弛一声令下,所有兵士与平武军民齐心协力,小小的一个平武城,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城防建的就与往日大不相同。 孙如柏知道此时张弛正带领众将在平武一侧督造城墙,大步而来,恭敬说道:“都督,探马回来了,还带回了紧急军情。” “什么军情,孙将军快说。”张弛一听“紧急”二字,连忙询问。 孙如柏说道:“据探马回报,有大军自东南进驻巴山沿线,看旗号正是荆州兵马,看上去似乎是要准备切断胡人大军的粮道。” 一听说荆州兵马果然前来助战,三桐两眼放光,有了荆州强援,成功打退胡人的胜算又大了几分,因此三桐欣喜说道:“张兄弟,这下有了荆州兵马切断了胡人粮道,我们只要再坚守两天,胡人无粮必然军心慌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 “眼看着我等大获全胜,荆州兵马这个时候前来援助,莫不是来抢功的?”说话的是统领益州兵马的方将军。 人性这东西说来也奇怪,当初要他面对胡人,他还说应该避其锋芒,如果真让他上了战场,匹马面对胡人数十万大军,恐怕早就吓破了胆。可如果真有人要来帮忙,他又怕被别人抢了功劳,世间之人自私自利,大抵如此。 大家都知道只要粮道被断,纵使有数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益州各郡的将领一听说荆州兵马切断了胡人粮道,立刻都发挥出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纷纷随声附和:“方将军所虑有理,当初正是我等拼死抵抗胡人,现在胡人大势已去,我们怎能让荆州兵马在最后抢去了功劳?” 然后想了想这些人又自问自答:“是极是极,荆州兵马必然是看胡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所以才来抢我等的功劳。不如我们先出兵,趁胡人无粮、军心慌乱之际,先立奇功。” 这些人着实让张弛无语,真正需要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这些人比谁都怕,可是如果一到了抢功劳的时候,又一个个争破了头。 不仅张弛无奈,孙如柏也是如此,苦笑一声:“另外,探马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哦,”张弛问道:“什么消息?” “胡人也已经知道了粮道被断,但却丝毫也没有撤退的迹象,看他们的行军路线,似乎是要挥师直取成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成都空虚众所周知,当初连成都王的万余禁军都编入了张弛的部队,如今成都又何来兵马御敌?张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姚秦统兵之将精通兵法,深得兵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精髓。”丁逸之沉吟说道。 的确如此,张弛也以为或许胡人会反攻平武,没料到胡人不顾粮道被劫,径取成都,这一手用的果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如今可怎么办?”三桐也琢磨了半天,没有什么妙计,问道。 秦搏思量再三,还是说道:“成都可万万不能被胡人攻陷,否则成都的粮草足够胡人大军食用,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必然要回救成都。” 张弛见旁边的那些将领刚开始还在抢功,可现在却全都哑了嘴巴,问道:“诸位将军,刚才不是说胡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而且还说要趁胡人无粮、军心慌乱之际出兵,先立奇功,现在正是诸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怎么却都不说话了?” “这……”益州诸将全都低头不语,无话可说。 反而是巴东郡赵潜上前说道:“都督,末将虽然职位低微,但愿为都督分忧,成都乃蜀中心脏,不能不救,末将愿领兵作为先锋,回救成都。” “胡人人多势众,你只有五千人马,做先锋正面硬撼胡人大军,难保无虞,你难道不怕?”张弛试探的问。 “将军战死沙场乃是死得其所,保家卫国,末将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这个赵潜虽然在蜀中官场这种环境中熏染的也有几分市侩,也学会了巴结奉承,一心升官带兵,这点在当初他带兵围剿寒门分舵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不过当面对外辱的时候,他还真有几分热血。 张弛点头赞许,可是胡人都是骑兵,以步战骑,何况赵潜只有五千人马,张弛虽然赞赏赵潜有满腔热血,在关键时刻不愧是名将赵云之后,可也不能让他前去白白送死:“赵统领先别心急,我们还是先做好部署,先计而后战。” 虽然说先计而后战,可是面对胡人三十万骑兵,计将安出? 丁逸之这时说道:“兄长也不必担心,其实步兵对上骑兵,也并非毫无办法,当初在建康城外长江之北,兄长不是也曾以五千步兵重创北府八千铁骑?” 这倒是事实,可那一是因为北府骑兵轻敌所致,二是因为兵力悬殊不大,可如今三十万胡人虎狼之师,可就未必和当初一样了。 不过张弛知道,这个表弟轻易不说话,若要说话,那必然是有了什么主意,问道:“表弟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步兵的优势在于列阵。”丁逸之笑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骑兵若是发挥出速度带来的冲击力,就如利矛一般,无物不陷;可步兵也不是全无办法,以步战骑最关键的就是守住阵势不乱,若是步兵守住阵势,就如厚盾一般,物莫能陷。而至于是矛利还是盾坚,那可就没有定论了。” 丁逸之这番话化自《韩非子》中的一个故事,楚国有个卖盾和矛的人,夸他的盾说坚固无比,任何锋利的矛都穿不透它。又夸耀自己的矛说锋利无比,任何坚固的盾都能刺穿。有人问他那用你的矛来刺你的盾,结果会怎么样呢?那人张口结舌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这个典故张弛当然知道,会心一笑:“那不知以步战骑,阵法上有什么要注意的?” 丁逸之熟读兵书史料,这些当然难不倒他,侃侃而谈:“以步战骑必然要用战车,长矛以及弓箭,首先将战车布于阵外,组织骑兵突进,我军没有战车,不过也可以将辎重等物排列阵前,并以大盾在外防备骑兵冲突。如敌骑突阵,以强弩射之,再近一点就用长矛迎击。如此全体兵将列队而出,如墙而进,外围设有辎重防护,远有弓弩,近有长矛林立,如同铜墙铁壁,犹如天下至坚之盾,试问胡人骑兵如何突破?” 秦搏熟知军旅,此时一听丁逸之的阵法,也忍不住双眼精光乍现,点头说道:“如此阵法,可破强敌。” 张弛也觉得有理,起码这个阵法在理论上绝无问题,其实事实上刘裕后来北伐时曾经摆下过名垂千古的却月阵,又何尝不是这个原理? “只不过敌方骑兵机动性高,我们纵使能守住阵势,保持不败,可又怎么能打败胡人?”张弛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骑兵纵使冲突不了步兵的阵势,可若是步兵想要追击,也是望尘莫及。 这个问题众人都没有办法,张弛想了半天也丝毫没有主意。 张弛不懂军旅事务,别说是他想不出办法,就连丁逸之这种博览群书的人也不知怎么解,秦搏也是皱眉想了半天,才说:“若是要彻底击败胡人,还是要有马。若是用丁公子的阵法,骑兵倒是不需要太多,可是却不能没有。否则无论是追击还是迂回,步兵都不能胜任。而且这些马匹还需要经过些训练才行。” “马……“张弛叹息一声,匆忙之间,他能去什么地方找得到经过训练的马匹装备骑兵呢? 第125章 峨眉赠马(下) 骑兵冲击力巨大,尤其是在平原开阔之地,这种优势尽显无疑,不过这到并不是骑兵最可怕的,相比步兵来说,骑兵最可怕的还是他的机动性。 骑兵可以选择作战还是不作战,作战的话,骑兵还可以选择是从哪个方向作战,可以选择何种战术作战,而相比之下,步兵就完完全全落在了被动的位置上。 步兵来说,逃,逃不过骑兵的;追,也是追不上骑兵的。所以说这次如果真的要正面打退胡人的铁骑进攻,还的确不能没有马。 可是,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许多马来装备一支骑兵呢?很明显这点是在目前的形势下很难办到,可没有骑兵,又能凭借什么和胡人大军抗衡? 成都又不能不救,如果成都沦陷,蜀中局势可就完全变了样子,该怎么办?张弛陷入了苦思,出兵难胜,不出兵成都难保,张弛当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想了许久可是依然没有办法,张弛知道多想也是无益,现在局势回救成都势在必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以他就先下达了命令,全军准备回救成都。 “公子,”自从张弛当上了这个都督,率军出征以来,暗刃一直以护卫的身份跟随张弛左右。暗刃冷冷冰冰,虽然一直跟在张弛身后,却从来也不多说话,可还正当张弛愁眉不展的时候,暗刃忽然出声:“公子,现在有一人就在平武城外,乃是公子故人,托我转告公子,请公子出城相见。” “故人?什么意思?”张弛有些糊涂了。 张弛当然不是不知道“故人”的含义,他这么问意思是问故人所指是谁。不过三桐可没听懂,他自觉才学虽然不多,可一般的词儿还难不倒他:“故人的意思当然是说张兄弟你以前的旧交。” “这我知道。”张弛挥了挥手,三桐就是这样,他虽然才学不多,可总是一有机会,就可爱的炫耀他的才学。张弛摊了摊手,他穿越至今,仔细算来总共也并没有多少时日,哪来的旧交:“我是问故人是谁?” 暗刃却不明言:“公子出城一见便知。” 张弛心中难免嘀咕,不过他与暗刃相识多日,倒不信暗刃会对他不利,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同道玄三桐随你去城外见一见吧。” “事情隐秘,只请公子一人出城相见。”暗刃态度一贯的冰冷。 “这怎么行,”三桐先担心了起来:“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如果张兄弟出去遇到了危险,身边没人也少了照应。” 暗刃却不理三桐,虽然她不说话,可是态度明显,看来不是张弛一人出城,她也绝对不会带路。 张弛开始还有些疑问,可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以暗刃的武功,她现在天天贴身在自己身边,若是要对自己不利,随时都可以下手。况且他看得出来,暗刃虽然态度冷漠,却是一幅热心肠,典型的外冷内热,现在她只让自己一人出城,想必也必然有她的道理。 张弛点了点头,随后牵过白雪,示意三桐放心,自己去去就回。 暗刃也骑着一匹马,两人便快马出城。 暗刃带着张弛,出城也不走大路,只朝山间行去,大约走了数里的路程,来到一座山峰顶上。 暗刃这才停住了马,张弛见似乎已经到了地方,跟着翻身下马,左右张望,周围都是密林,再向前不远就是一处山崖,崖壁陡峭无路可走。 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张弛仔细张望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问暗刃说道:“到了此处你也应该告诉我要见的人到底是谁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间白雪前蹄腾空,仰天嘶鸣,张弛与白雪心意相通,听白雪这声嘶鸣声中,竟似有喜悦之情。 张弛还在暗想有什么事值得白雪如此欢喜,忽然听到了一个美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子,别来无恙。” 张弛一回头,忽然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定了定神仔细再一看,眼前之人还真要算作他的一位故人,就是当初他穿越不久,跟着王小姐的马队同去建康的路上,遇到的那一位仅见过一面,却让他到现在也依然难忘的那个那个将白雪送给他的女人——峨眉! 此时的峨眉依然和上次相遇时一样,白衣胜雪、飘逸如仙,仿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沾染俗世烟火。 “峨眉仙子!”张弛脱口而出。 自从那一次张弛被峨眉所救,他就一直称呼峨眉为仙子,峨眉也不怪他轻狂,微微一笑:“难得公子还记得我。” 峨眉这等的佳人开颜一笑,恐怕就连江山也会迎风醉倒,张弛也不例外。他实在没想到暗刃所说的故人竟然就是峨眉,大出所料,脑袋里也忽然间短路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我与仙子真有机会再见面。”张弛的内心深处对这次见面可是期待已久。 “不止如此,日后我与公子还会常常相见,”峨眉微笑说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初我与公子初次相识时曾说,今生今世,公子你将与这两个字纠葛不断。” “寒门。”峨眉说过的话张弛当然记得。 张弛这才赫然醒悟。张弛不傻,为什么今天会在这里见到峨眉,这中间的缘由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暗刃就是寒门中人,当初不正是因为暗刃看到了自己的这匹坐骑,才说自己是盗马之贼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暗刃才将他带回了寒门分舵。 虽然之后就遇到了巴东郡赵潜围剿寒门,最后暗刃受伤被张弛救出,之后暗刃就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张弛左右,她又是怎么与峨眉联系? 不过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暗刃和峨眉同是寒门中人,在张弛的印象中,这个“寒门”恐怕也是一个隐秘的组织,必然有他们自己的联系方法。 难怪暗刃后来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恐怕这其中,也是寒门的原因。 “‘寒门’究竟是一个什么组织?仙子又为什么说我将与寒门纠葛不断?”张弛对于“寒门”了解不多,不禁发问,事实上关于寒门的问题,确实已经困扰了张弛许久。 峨眉笑道:“‘寒门’中人,都是出身贫寒之人。如今天下,实际上是皇权垂拱,士族当权,然而真正为出力的却是流民。” 张弛点头,峨眉止住了笑声,忽然说到:“士族当权,可这些士族却不问俗务,每日里只知道酒肉笙歌,致使大好的江山破碎凋零、满目疮痍。而真正为天下出力鞠躬尽瘁的流民,却是食不果腹,骨肉分离,何其不公?” 峨眉说的不错,张弛想起了杜甫的一首诗,点头附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峨眉说道:“公子高才,一语中的。‘寒门’中就多是这些出身贫苦之人,或是北地不愿受胡人奴役迁徙而来的流民。‘寒门’便是将这些人组织在了一起,寒门中人习武入道,并且都有一腔热血,痛恨胡人入骨,立誓要收回北地,恢复中国。” “以武入道?这么说寒门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张弛问道。 坦白说自从穿越之后,张弛对道教的印象并不好,尤其是有了在会稽时五斗米道吃人的那些经历。 峨眉仿佛知道张弛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解释说道:“‘寒门’的确是道教一支,不过却与五斗米道大不相同。” 道教流派众多,一时半会难以说清,峨眉只是简略说道:“道生万物,万物也皆可入道,我道门中就可分为武道、医道、占道和丹道这几个分类,‘寒门’即是以武入道的流派,做事之法与五斗米道、太平道等大不相同。” “哦?其中有什么差别?”张弛没想到单单是道教就有这么多的流派。 峨眉笑道:“医道讲求济世救人,占道讲求洞察天机,丹道讲求炼丹飞升,而逢此乱世,我武道之人讲求的是习武强身,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张弛是穿越之人,自然知道东晋末年士族门阀将逐渐衰落,而流民的势力将大大崛起,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如果按照历史,再过不久之后,正是出身贫寒的刘裕夺得了天下。 张弛虽然不懂这段时间的历史,不过大概的历史走向还是十分清楚,况且王小姐也曾说过,士族没落,而数十年之后能叱咤天下之人,必将不会是士族门阀,而会是一名寒门中人,张弛也曾说过“昔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使王小姐叹服不已。 寒门的势力不可小看,原来峨眉不禁飘逸如仙,清冷绝伦,竟也同样是这样一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张弛对峨眉的钦佩不禁又多了几分。 “那这次仙子约我前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张弛问道。 峨眉笑道:“公子现在为蜀中百姓抗击胡人铁骑,劳心劳力,所以我们‘寒门’也想为抗胡出一分力。” “哦?”多一分助力当然更好:“仙子能怎么帮我?” “公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峨眉含笑问张弛道。 “马。”要想彻底的打败胡人,不能没有骑兵,张弛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所以当峨眉一问他也就脱口而出。不过刚刚说完,又连连摇头,叹息说道:“哎,可是现在蜀中哪里去寻那么多的马。” “公子还记得我们初次相会是因为什么?” 听峨眉一问,张弛愣了愣神,峨眉继续说道:“当初王阀从极北之地运马回建康,我在劫马之时初遇公子,我曾对公子说,这些马将会分批运入蜀中平原,蜀中平原沃野千里,数千匹马运入蜀中平原如滴水入海,无迹可寻。公子可还记得?” 张弛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峨眉微微一笑:“公子,你与寒门将纠葛不断,如今,当初寒门所劫的那些马,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第126章 难解的谜团 虽说当初峨眉劫马与现在时隔不久,可是自从张弛穿越以来,接二连三的遇到事情,恐怕比他在穿越之前许多年总共的经历还要丰富多得多。 他穿越之前,不过是上学读书,毕业也没有多久,能经历过多少阴谋布局?可自从他穿越以后,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常常让张弛这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大有惊涛骇浪铺面而来的感觉,而且这种惊涛骇浪的感觉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清洗,连绵不绝。 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常常让张弛误以为他穿越之后应该已经好久了,可是仔细一算,竟然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由此可见,期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有多紧凑。不愧是乱世中多事之秋! 当初他穿越不久来到了淮南,因为路途难走,与道玄和道远两个和尚在淮南加入了王家运送马匹的大昌商队,张弛还记得那次大昌商队一共运送了三千余匹战马要去建康,就是在路上遇到了有人埋伏劫马,在那一次里张弛还好悬遇险,当时正是峨眉从天而降救了张弛的性命,并且又用妙计劫走了马匹,没想到那些战马今天竟用在了此处。 峨眉曾对张弛说过,日后必会再度相见,张弛又想到了关于自己是“天机”的传言,这个传言就是自道教而出。 所以后来他到了会稽后,若水姑娘是杜子恭之女,同样是道门中人,也知他是“天机”的这件事。 而“寒门”也同样是道门中的一个分支,自己屡次得到“寒门”相助,会不会其中也有这方面的关系? 另外当初峨眉在离去时曾说日后必会再见,难道当初峨眉早就知道这些马匹会用于今日? 张弛又仔细想了又想,当初自己刚刚穿越,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仇人,为什么在那次劫马中有人非要取他性命?峨眉又为什么相救?当初张弛曾经问过峨眉为什么要救自己,峨眉回答说,等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杀你,你也就自然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救你。 这些如果说都不奇怪,那相救之后,峨眉又为什么以白雪相赠?白雪可是一匹宝马,后来的一连番变故,无数次他都是凭借白雪而脱险,如果没有白雪,他张弛也不知已经死过了多少次了。 等他到了建康后,建康又流传开了“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的箴言,就是因为这句箴言,又引出了后来无数的变故发生。自己被称为“天机”,又有“寒门”中的峨眉赠送了白马,无不暗合这句箴言,难道其中有什么关联? 而自己成为“天机”,当中少不了王小姐的推波助澜,王小姐当初为什么知道自己就是天机? 王小姐既然说自己就是“天机”,定然也知道蜀中乃是寒门的大本营,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必将和寒门关系密切?否则又为何在临死之前安排让自己前来蜀中?王小姐当初说再过不久天下就要遭逢大乱,所以送蜀中给张公子以做英雄兴业之地,这其中又与“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这句箴言有什么关系? 张弛越想越惊,看来道教各个流派远远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其中竟然大有玄机。 张弛穿越之前毫无心机,可是自打他穿越,见识过了权臣的城府,也经历过了不少的波折,再加上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表弟在身边不断启发他,现在早不想开始的时候一样,现在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平时遇事,他总是多思量几分。 当然,所有的这些谜团他都只是在心中思索,却并没有对峨眉言明。 … … 有了马并不是说就有了骑兵,因为骑兵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让战马与骑手配合良好,娥眉早就想到了这一节,所以自从她劫马入蜀之后,就开始了相关训练,随同这三千多匹战马一起送给张弛的,还有三千多壮士,这些壮士都是寒门中人,各个也都有些身手。 三千骑兵虽说不多,可是对于秦搏和丁逸之来说,已经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秦搏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丁逸之熟读兵书、运筹帷幄,当然知道骑兵虽然不多,可是多了一个兵种的配合,这一仗也就能打得更漂亮了。 有了骑兵更没有顾虑,大军随即开拔,回救成都。张弛调拨兵马之际,蜀中各郡的将领全都低头不语,各怀鬼胎,一看就是不愿出力。 只有赵潜立功心切,求为先锋。 张弛看得出来,赵潜这个人虽然为人沾染了蜀中官场上的一些陋习,一心升官向上爬,不过面对民族大事的时候还真有一番热血,不负他名将之后的这个出身。 他现在请为先锋,一方面他的确想要保家卫国,另一方面,他也是立功心切,因为他在巴东向来并不得志,赵潜为人,一向自负甚高,他也是想通过这次这次抗胡的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将才,当然不会放过能够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只是赵潜,连三桐也跃跃欲试,自告奋勇:“张兄弟,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从小在秦晋边境上长大,精通马性,这三千匹马不如你让我来管。” 张弛之前也曾经说过找个机会也让三桐带兵,现在刚得到了来自“寒门”的三千铁骑,骑兵与步兵大不相同,而张弛身边的这些中,也只有三桐懂得马性。 秦搏虽然也是带兵经验丰富,不过他手中还有大量的步兵,现在三桐真是带领这些骑兵的不二人选。 三桐虽然并没有带兵经验,不过跟着张弛风风雨雨一路到了蜀中,也是张弛最信任之人,也应该适当的锻炼锻炼,因此张弛点头说道:“那就由你来带兵,不过你初次带兵,切不可独断专行。” 三桐见张弛点头,大喜不已,连连说道:“张兄弟你放心,仅有这三千余骑兵,我保证加倍谨慎。” 三桐虽然日渐成熟稳重,不过毕竟还有一些冲动,又有些好大喜功,看来以后还要常常为他安排一个助手才行,张弛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含香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桐别人的话不听,不过含香说的他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蜀中各郡的这些将领都不足以委以重任,所以张弛就命令赵潜与含香、三桐各统本部兵马作为前队先行。 又叮嘱三桐,遇事小心谨慎,一定要多和赵统领与含香多多商议,赵统领乃是名将之后,战场之上必有真知灼见。 三桐喜气洋洋的全部点头应承,前军先行,张弛统帅其余大军紧随其后,大军急急忙忙穿过丛山峻岭,直回成都。 第127章 蝙蝠有什么用? 大年初一,恭贺新禧,祝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鸵鸟给大家拜年啦~~~~红包滴不要,有花花送两朵吧,嘿嘿。 --------------------- 杜希名在湔江前成功牵扯了胡人主力,如今见胡人已经直奔成都方向而去,杜希名兵力有限,也无法阻止,只好打算先去平武与众人会和后再做商议,还没等他到平武,就在半路上见到了回救成都的张弛大军,于是两边兵马又合为一处。 成都现在危在旦夕,张弛急速行军,只求尽量快一些回转成都。起码要阻止胡人大军攻陷成都,否则等胡人大军拿下了成都,再想夺回来可就难比登天了。 胡人这一招攻敌所必救的手段的确高明,成都张弛不能不救,可如果张弛大军回救,这一战要打的话,势必要在平原之上交锋。 丁逸之虽然已经有了在平原上对抗胡人铁骑的阵法,可是等到真的交锋的时候,胡人又怎么会等你摆好了阵势再来冲锋?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该如何交战也的确让张弛这个主帅想破了脑袋。 “步兵行动缓慢,如果在战场上遭遇不及布阵,必然要吃大亏。”张弛沉吟说道。 张弛所虑没错,杜希名也说道:“只有我们先摆好了阵势,再引胡人前来突阵,还有一些胜算。” 可是怎么才能引胡人前来突阵呢? 秦搏想了想,建议说道:“不如先让大军依有利地形,布好阵势,然后再以骑兵劫营,诱敌而来再行决战?” 张弛摇了摇头:“胡人铁骑三十万,而我们的骑兵只有三千余人,以一对十,如果步兵前去诱敌,跑得没有胡人马快,如果骑兵去诱敌,又怕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这样可怎么劫营诱敌?” 秦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苦思无计。丁逸之沉吟片刻,忽然抬头说道:“已经到了夏季,蜀中天气炎热干燥,草木旺盛,如果佐以火攻,或许三千骑兵在混乱之中劫营也不是不可能。” 丁逸之刚刚说完,身边的众人都感觉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张弛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可想了想又不无担忧的说:“当年周郎火烧赤壁还要借助东风,如今胡人兵多,我们人少,可怎么才能放的起火?”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众人苦思不得解。敌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弄得了你到了敌营再行放火? 如果平原之上不排好阵势硬撼胡人铁骑,这些步兵无异于前去送死,现在的计策,只有先让步兵摆好阵势,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劫营成功,引诱胡人前来,或许才能有些胜算。 可对方三十万大军,如果要让自己这三千骑兵劫营成功,必须要为胡人中制造一些混乱才行,放火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难道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军正在山间行走,张弛忽然间山中陡峭之地有很多山洞,张弛在穿越前可没来过四川,指着那些山洞好奇的问道:“山中怎么有这么多的山洞?” 秦搏熟知蜀中地理,答道:“蜀中的地理就是如此,山中多有岩洞,这些山洞深的有数百米之深,乃是天然形成,不少山洞内的岩壁之上居住着成千上万的蝙蝠。” “蝙蝠?”张弛本来无心一问,可听秦搏一说忽然计上心来:“秦将军,可有什么油能容易点燃?” “那当然是桐油。”秦搏想了想,答道:“公子应该知道藤甲。三国时诸葛亮出征南蛮。遇上南蛮孟获率领兵将即身穿藤甲,这种藤甲先以藤编而成,然后涂以桐油,桐油一干就会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坚固无比,刀枪难入。只是可惜,桐油遇火即燃,最后被诸葛亮以火攻之计,大胜了藤甲兵。” 张弛一听桐油容易点燃,猛一拍大腿:“太好了!” 丁逸之微微一笑:“兄长可是想到了破敌的妙计?” 张弛点了点头,高兴的叫道:“这些蝙蝠就是破敌的关键!立刻派兵士上山去捉蝙蝠,越多越好。” 大家都不明白张弛此举有什么用意,成都危急,这个时候怎么不加快行军,反而忽然要抓什么蝙蝠? 不过张弛下令,大家也就分出一些兵士去捉蝙蝠。 张弛本以为一只一只的捉蝙蝠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等看到了那些兵士怎么捉才觉得自己太笨,捉蝙蝠又怎么用一只一只的去捉,那要捉到什么时候? 只见那些兵将先是在山中砍断了一些竹节,然后把竹节在山洞中点燃,竹节一烧和鞭炮一样噼啪作响,再加上有人在洞中驱策,洞中蝙蝠四散乱飞,而洞口却早已经张好了大网,不用多长时间,捉住的蝙蝠就数以千计。 张弛大喜,连连传令让多抓一些。 秦搏与杜希名二人虽然大感奇怪,可张弛手下那些蜀中各郡的将领却是乐此不疲,纷纷派出麾下兵士上山去捉蝙蝠,在他们看来,捉蝙蝠总比去和胡人交战送死要强得多。他们更希望在这里捉蝙蝠一直捉到大战结束。 大军一起捉蝙蝠,这一口气竟然捉的蝙蝠数以万计。张弛命人将各种器具倒空,全用来盛放蝙蝠,又让秦搏,快去想办法弄多些桐油回来。 “要用多少桐油?” “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张弛难掩内心的喜悦。 秦搏从始至终都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张弛下令,他也不敢耽误,否则耽误了军机大事可不是玩笑,连忙找人快马去附近郡县购买桐油。 一大队人骑快马,分别去附近各郡县购买桐油,因为张弛说多多益善,这些人都将市面上的桐油买光方才罢休,桐油买回来之后,总共竟有数百斤之多。 张弛大喜,连忙命人将蝙蝠周身之上都涂满桐油,单单不涂翅膀。一直到将所捉到的数以万计的蝙蝠都涂了个遍方才罢休,这才命令兵士用各种器物装着蝙蝠,继续行军。 蜀地北方多山,可是蜀中却是沃野千里的平原,张弛大军刚出山区,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就有前队兵马来报:十里之外,已经见到了胡人大军的踪影。 距离胡人大军不到十里之遥,如果再靠近,胡人只要忽然间发动突袭,三十万的铁骑就绝难抵挡。张弛连忙传令前军停止进军。 此时刚到了山区与平原的交汇之处,远方还有一些不太高的丘陵。张弛下令,全军依山势在距敌十里之外摆开阵势,再传令命前队三桐准备,夜半时分,用骑兵劫营,诱敌前来此处交战。 第128章 从天而降的大火 一见张弛竟然真要正面对抗胡人大军,益州刺史直属的方将军马上就不干了:“都督,当初益州刺史可是有言在先,益州兵马只为都督制造声势,可不能用来拼杀。” 秦搏一听此言,双眼被气的血红。 如今大敌当前,蜀中这些人竟然还人人有私心,胡人兵马的数量本来就远胜己方,如果不能拧成一股绳,怎么对抗? 张弛手中一共才有不到十万的人马,而益州兵马独占五万,如果这五万人不肯杀敌,张弛可就只能以三四万的步兵,正面对抗胡人三十万铁骑,这一仗可怎么打? 益州各郡将领见有方将军撑腰,也都露出了贪生怕死的本相,纷纷说道:“都督,你这可不能怪方将军,胡人大军三十万铁骑,而我们只有不到十万的步兵,悬殊如此巨大。如今都督非要正面交锋,与蚍蜉撼树何异?” 秦搏一听此言不禁大怒,厉声喝道:“阵前胡言乱语,动摇军心,你这是当斩之罪!” 说罢秦搏已经逼上前去,一手捏住了刚刚说话那名益州将领的脖子。 这种时候本应同心协力共御外辱,遇到这种将领说出这种话来谁能不气愤填膺? 不料张弛却挥了挥手,示意秦搏将那名将领放下,说道:“方将军说的不错,当初我的确是答应了益州刺史,益州兵马只助声威,不上阵杀敌。” 秦搏还有些气不过:“可是……”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张弛又止住秦搏,转身对方将军冷声说道:“方将军如果想要为国出力,就与我等一同杀敌,方将军如果贪生怕死,我倒也不是非用你的五万兵马不可。” 不用我益州兵马,我倒是要看看你用你剩下的那三四万人,怎么打退胡人三十万铁骑!方将军冷笑一声:“既然都督早有了应对之策,有没有我益州兵马上阵,也无关紧要。” “好,”张弛说道:“既然你们益州兵马不愿上阵杀敌,那你们就站到旁边,去看我们如何杀敌!” 益州各郡将领当然求之不得,立刻组织本队人马,纷纷随同方将军到远处山上驻扎,临行前方将军对张弛抱拳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在远处高山之上观望都督决战,祝都督旗开得胜。” 话虽然是这么说,其实方将军却更想看看张弛的热闹。他实在不相信张弛能单单凭借几万步兵,就能歼灭得了胡人数十万的骑兵。 益州兵马纷纷撤去,秦搏看仅剩下的这些兵马一脸担忧之色,不过张弛却从容自若,丁逸之劝说秦搏道:“秦太守不必焦急,我看兄长神情从容自若,定然已经有了成竹在胸。” 丁逸之虽然如此说,可包括他在内,也都不知道张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弛命人沿着山势,在山谷中布阵。难道张公子当真有这么大的信心,一举在此处歼灭胡人三十万大军? … … 转眼入夜,三桐等前军正距离胡人大军五里之外紧张戒备,对于夜半十分的劫营,连三桐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正在这个时候,兵士来报,杜希名从后军而来,带来了劫营时的应用之物。 三桐心中奇怪的紧,劫营就是劫营,不就是让骑兵冒死冲杀到敌人阵营中去拼杀一番么,还用得到什么应用之物? 等杜希名来了以后,他才看到,所谓的应用之物,竟然是一筐一袋的蝙蝠,以及大量的桐油。 杜希名在三桐耳边细声讲解了一番张弛的计策,三桐越听越喜,忍不住连拍大腿,口中不停的叫道:“妙计、妙计!” 随后杜希名又对含香与赵潜二人传达张弛的命令,说道;“三桐率领骑兵于三更时分劫营,你二人在后方,只要一见敌营起火,即可高声擂鼓,如见火势被遏制就停止擂鼓,望西北逃遁,后方自有人接应。” 然后杜希名又对三桐说道:“你率骑兵,先行放火,只要一听鼓声大作,就开始冲杀敌阵,等到鼓声一停,立即撤兵,往西北山谷中逃去。” 赵潜与含香二人领命,只不过含香却还在担心三桐,张弛这一条计策虽妙,可是却有一个死结,三桐只有三千骑兵,怎么能够接近胡人营房,并且放的起火来? 反观三桐却高兴的紧,不停安慰含香:“妹子你不用担心大哥我,我张兄弟早教给我了妙计,保管平安无事。你只管依计行事就好。” 三桐先命骑兵用桐油将弓箭都做成了火箭,然后每匹马各带一大桶桐油和一大筐蝙蝠,等到了三更时分,便直奔敌营而来。 为了不惊动敌人,所有骑兵皆人束口,马衔枚,趁着夜色轻悄悄靠近敌营,在敌营前数百米处,用火石将筐中的蝙蝠一只一只点燃。 张弛在路上可没少捉蝙蝠,扫荡了好几个蝙蝠洞,抓回来的蝙蝠不计其数。现在每个骑兵都带着一大筐,这一筐蝙蝠可不少,密密麻麻能有几百只之多,三千骑兵总共还不要带上了七八十万只蝙蝠。 这些蝙蝠除了翅膀以外,浑身都涂满了桐油,遇火既燃,蝙蝠身上没毛,一烧就烧到了肉上,吃痛乱飞,不过片刻的功夫,七八十万只着了火的蝙蝠一起漫天飞舞,煞是壮观。 之所以不将蝙蝠翅膀上也涂上桐油,是因为桐油干后会形成一层很硬的外壳,如果翅膀也涂了桐油,就会影响蝙蝠飞翔。 黑夜之中,百万火蝙漫天而来,着实把守夜的胡人兵将吓了一跳。所有人心中都想的是:“这是什么东西?” 也难怪他们奇怪,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身上着火的东西漫天飞来?这些东西能飞,却又不停的发出老鼠一般“吱吱吱吱”的叫声。 百万火蝠漫天飞来,几乎将夜色照的通明一片。胡人中不少人都被这“奇景”吸引,看的惊叹不止。 蝙蝠没有毛,身上烧起来当然吃痛,也飞不了多远,纷纷坠下,将不少营帐引燃。 胡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三桐已经带着骑兵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 “先放火,先放火。”三桐一边冲进敌营,一边大叫。 这三千骑兵可不是普通的兵将,都是寒门中人,“寒门”以武入道,这些人当然各个身手不俗,在马上不断射出火箭,既精准又神速,转眼间已经冲到敌营帐中,将带来的那些桐油四处泼洒。 本来漫天的火蝠四处坠地,又加上现在遍地是泼洒的桐油,只是转瞬之间,火势就不可遏止,熊熊燃烧起来。 含香和赵潜在后方忽然见到这种奇景,也早就目瞪口呆了,他们怎么能想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只是开始见忽然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火鸟,然后又是转眼间,敌营已经大火滔天。 赵潜名将之后,可也没见过这个阵仗,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含香一声娇咤:“全军擂鼓!” 此时胡人的大军还在睡梦之中,霎时间听到鼓声大作,可是惊醒之后,却更被吓的心惊胆颤,只看见火势铺天盖地的燃烧了起来,其中竟然还有不少火鸟在火中四处飞翔,凡是落地,必然引燃又一大片,只是转眼之间,大火就在胡人阵营中四处开花。 三桐一见火势已成,果然不出张兄弟所料,心中大喜,连连叫道:“火势已成,不要放火了,全队集中冲杀!” 三千骑兵紧密集合一处,三桐一人当先,矛头所指,三千骑兵列阵冲杀,可怜胡人大军中很多人被烧得七晕八素,连马都被惊得四处乱逃,哪里来得及抵御? 况且胡人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劫营,能放起这么大的火,岂是人少所能办到的?匆忙之间又没人指挥,所有兵将丢盔弃甲,竟然被三桐三千骑兵杀得四处逃窜。 这一连串的变故只是发生在转瞬之间,从三桐放出火蝠到胡人营中遍地起火,也没多长时间, 姚硕德急忙披挂而出的时候,胡人阵营中已经乱作一团,连忙厉声问道:“巡夜将军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这么大变故。可巡夜将军却没有做出任何防范,这可是死罪。 巡夜的将军也是一脑袋糊涂,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忽然从天而降这么多的火鸟,可现在姚硕德询问,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到:“大火从天而降,末将也不知何故。” “从天而降?怎么会有大火从天而降!”姚硕德声色俱厉。 巡夜将军简直都快要哭了,可是大火真是从天而来,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漫天的火鸟忽然飞来,四处引燃,难道当真是天要灭我大军? 姚硕德带兵多年,他可不信大火会从天而降,大怒说道:“你身为巡夜将军,玩忽职守,火势如此之大,也不见你组织救火,却说这些胡言乱语迷惑军心,不斩何以服众!” 说罢也不容那名将军分辨,姚硕德拔出腰刀,亲手将其正法。 这名巡夜将军说的可是实话,的确是漫天的火鸟从天而降,这样的事他可是听也没听说过的。至死他也想不通,这种千载难遇的事情怎么就让他碰上了…… 第129章 借花献佛 俗话说,一将无能,三军受累,在冷兵器时代的确是这样。古战场之上的这些士兵可没有什么军事素养,忽然之间大火漫天,又有敌兵前来劫营,虽说只有三千骑兵前来劫营,可是普通兵士怎么知道?还不以为是神兵天降,匆忙之间只知四窜逃命? 这个时候,就要看一个将领的作用了。 好比当年淝水之战,苻秦与东晋隔江布阵,苻坚将近百万大军,只不过因为临阵下了一个稍稍后退的命令,被几千先锋冲过了江来,那些士兵怎么知道为何后退?后军见前军退后,或许会以为前方已经吃了败仗,掉头就跑;而前军忽然见后军溃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再有人高呼一声“秦军败了,”结果本来必胜之战,反而成了一场赛跑的闹剧。 也为历史留下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笑谈。 如今三桐率领三千骑兵冲入胡人阵中就是这种情况,借着大火之势左冲右杀,对方纵使有三十万大军,可一时间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一个将领没有凝聚力,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说是三十万大军被三千人劫营,一团混乱之下,也会兵败如山倒损失惨重。 姚硕德毕竟带兵多年,深有经验,慌乱之中连忙应变。 此时火势已经燎原,军心一乱,匆忙中再想收拢可就不容易了,不过姚硕德有办法,为今之计,只有恩威并用。 “传我军令,所有兵将,有马者上马列阵,无马者就地遏制火势,胆敢有呼号乱走者,斩!” “再传我军令,三军兵士纵使大火烧身也不可呼号乱走,打完了这一仗,生者免其亲三年赋役,死于阵前者,免七年赋役!” 赋役,指的是赋税劳役。赋税自然不用说了,五胡十六国时期北方混乱,政权林立,可无论哪一个政权,也都是赋税繁重。而且这些政权间彼此攻伐,百姓的劳役也是不轻,如今姚硕德下令,乱走者斩,而如果听从将领,纵使是死了,也能免除家人七年的赋税劳役。 大火之中若是想让普通兵士安稳下来,劝说可是没用的,况且哪有这些时间做思想工作?下级军官再传令下去,也必须要先立威才能震慑住大军的慌乱,所以姚硕德先下斩令。 胆敢有呼号乱走者,斩! 单这一句可就没少起到效果,慌乱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军中慌乱才稍稍得以控制。 毕竟三桐只有三千骑兵,如果骑兵更多,不用说和胡人一样有三十万骑兵,哪怕只有三万骑兵,今夜这些胡人也别想整军再战。 赵潜眼看着远处火势烧到最大,逐渐有被遏制的势头,连忙叫道:“停止擂鼓。” 这本来就是张弛的计策,三桐身在敌人阵营之中,不知道胡人调度,容易身陷敌营。这三千骑兵可是张弛的宝贝疙瘩,如果没有这三千骑兵的机动性,很多时候单纯的步兵都无力施展计策,当然要善加保护,不能轻易折损。 鼓声一息,三桐就连忙下令,所有骑兵掉转马头,朝回撤退。 此时姚硕德已经大体上整军完毕,火势虽然渐被遏制,可他要做的却并非灭火,而是收服军心,如今军心逐渐凝聚,正当一战。 他虽然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前来劫营,可能放的起这么大得火,想必人数不少,应该有敌军主力,再他看来,这次亏他调度及时,否则难免一败,而敌方劫营并没有成功驱散他的大军,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消彼长,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追击!”姚硕德一马当先。 为将者就需要传达军令,军令与军令的传达可大不相同。比如说撤退时,将领必须先使兵士明白要去何处,避免乱中出错,可冲锋之时只要将领一马当先就足够了。 三军都盯着主帅,主帅如果没做什么部署就跑了,那三军必然慌乱,而如果是主帅冲锋,各级将领就会各自指挥着兵将一拥而上,所以指挥冲锋的时候,反倒容易许多。 三十六计中说“走为上计”,其实并非是说遇到敌人不打就跑,不是说“冲为上计”,正是因为撤退比冲锋有更多的学问。 此时大军已经初步整顿完备,姚硕德一马当先,三军跟着就涌上前来。 三桐一路朝山谷中逃去,三千骑兵一路绝尘,黑夜中也辨不清人马多少,姚硕德身先士卒,引大军随后追击。 一直跑到山谷口的时候,姚硕德却忽然勒马。 他带兵多年,当然知道山谷中易有埋伏,不可轻进。 三桐的任务是劫营后诱敌前来,而张弛等人在山谷中接应,现在见对方跟在自己身后马上就要进了山谷,正在高兴的时候,却忽然见对方停住了。这可没完成任务,三桐心说。 三桐急中生智,策马又跑回来,隔着一箭之地以外勒马对胡人猖狂的喊道:“胡人小儿,你们怎么不敢前来追我?我在谷中设有埋伏,你若敢来,我定让你有死无生!” 姚硕德还没有说话,他身边一将请令道:“将军,请让末将率队先入谷中。” “你难道不怕谷中真有埋伏?”姚硕德微微一笑。 那名将军答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南人必然也是如此。末将料定他山谷中并无伏兵,可是担心我大军追击,故意说在谷中设有埋伏,岂非是心虚所致?” 如果是这名将军带兵,恐怕他就中了三桐之计。但姚硕德却非同凡响。 “南人狡诈,尤其是他们的统帅,那个叫做张弛的书生,我开始对他还有几分轻视,可现在却不能等闲视之,他不愧能战胜名扬天下的北府军。”姚硕德沉吟说道:“他们如此狡诈,我料必定是他们见我等在谷口迟疑,怕我军不进山谷,而故来诱敌之计。” 姚硕德带马四望,观看了一番左右山势,笑道:“两侧山势陡峭,若有疑兵,必然在谷口两侧的高山之上,高山之上如果设有伏兵,我大军只要一入山谷,伏兵即从山上冲下,截断谷口,使我军首尾不能相顾。” 姚硕德说完,他身边那些将领也都跟着四下打量了一下地形,山势果然如姚硕德所说:“将军果然高见,那我军应该如何应对?” “即刻派人先探两侧高山,若没有伏兵,我们安心进谷追击;若有伏兵,我们堵住谷口,先除山上伏兵。” 张弛当然没有故意在两侧山上设什么伏兵,可方将军却的确带领着他的五万益州兵马,此时正在山顶上看热闹。 方将军倒也没有睡觉,张弛要夜战胡人,他可是还要看热闹的,正和一干益州将领在山顶上张望,打算看看热闹。 他可不信张弛三四万人马就能打得过胡人三十万大军,眼看着胡人从远处就要追入了山谷中,方将军还在想,是不是等一会他们真的开战了,等打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应该率兵先撤,也免得胡人铁骑踏平了张弛以后再殃及了自己。 他还想得很好的时候,忽然一名益州下属的将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高声呼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胡人大军打上山来了。” 方将军乍然一听,还有些不信:“胡人大军不去打山谷里的那些人,来打我们做什么?我们又没惹他。” “方将军,胡人真的打上山来了。”报信的将领带着哭腔说道。 方将军反映慢了半拍,想了一会,这才连忙跳起来:“那还等死么,还不快跑。” “跑……跑不了了,”报信将军哭丧着脸说道:“胡人大军已经四面封了下山之路,大军已经马上攻上山顶了。” “当……当真?”方将军这才真的开始害怕。 … … 而此时山谷中的张弛,站在阵前看着远方,回头望向丁逸之:“我说表弟,你觉得这个计策是不是有点损。” 坦白说“损”是什么意思,丁逸之并不是太清楚,不过根据上下文他也猜出了几分,笑道:“兄长,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益州诸将的确该杀。” “哎,”张弛叹了一口气:“那些将领的确该死,可是普通兵士知道什么,他们也只不过依令行事,可我却害得他们受刀戮之苦。” “有战争,就必定要有牺牲。”张弛虽然不忍心,丁逸之却丝毫也不觉有什么不好:“兄长若有心怜悯乱世之人,最应该做的,乃是挥军平定四方,一统天下,让世间再无战乱,以武止戈,如此才是天下苍生之福。而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就必定要有无数人牺牲。” “一将功成万骨枯。”张弛叹道。 看得出来,这个表弟对自己还真看得起,竟然还要让自己一统天下。其实张弛自从穿越后,也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却偏偏被人推上了“天机”的位置,难道自己真要成为这个乱世的救世主?张弛摇头不已。 “只要兄长能驱逐五胡,平定天下自从汉末以来数百年的战乱,天下苍生幸甚!别说是万骨枯,纵使再多也是值得。” “我不过是一届书生,何德何能。”张弛其实本来也不想别人对他期望太高。 “兄长可不要妄自菲薄,能用出今日这个连环计,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连逸之也自愧不如。”丁逸之由衷赞道。 第130章 又是一次草木皆兵 丁逸之说的都是由衷之言,没有半句夸大。 当初他与张弛第一次在建康城外道场寺相遇,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认张弛做表兄,也没人知道他跟着张弛到底是什么打算,更何况丁逸之博览群书、聪明绝顶,刚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张弛自己也对这个捡来的表弟倍加提防。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弛又慢慢的放下了戒心。这个表弟,不知多少次帮助张弛渡过了难关,而且在所经历的这些事情中所展示出来的军师才能,让张弛佩服不已。 有时候张弛觉得都说三国时诸葛亮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要是自己的这个表弟比起名传千古的诸葛武侯来,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丁逸之如此才能,可今天,在张弛所施展出的连环计前,他也是自叹不如。 如果不是丁逸之性格沉稳,恐怕换第二个人,面对张弛今天所施展出来的这个连环计,都只能拍案叫绝。 山中洞穴里有蝙蝠,这人人都知道;桐油易燃,这也人人都知道,可张弛却不知道,还是需要询问秦搏后方才知晓。 可这些人人都知道的东西,却只能在这个只有他不知道的张弛手中,发挥出如此大的妙用,用桐油涂满蝙蝠全身,然后点燃蝙蝠,使蝙蝠负痛乱飞,引燃燎原大火。 火势能烧死多少人暂且不论,数十万的蝙蝠引燃后漫天飞过,就先已经让胡人胆战心惊。 这还没完,张弛竟然早早的就用计策,使益州诸将自愿的带兵去了山顶驻扎。 这一切早在张弛的算计之中,他就是要借胡人之刀,除去影响团结的益州诸将,而且还是要让益州诸将自愿的钻进张弛的圈套之中。 恐怕他们至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算计。 胡人大军开始攻山,而张弛的部队却在山谷中严阵以待,也不出击也不援救。三桐一直在前队,自然不知道张弛的计策,当时杜希名传令,可是说让他把胡人大军引入山谷,现在胡人到了谷口,不入谷不说,反而发现了山中伏兵,他还以为这下惨了。 傻乎乎的来到张弛身边说道:“张兄弟,都怪我没完成任务,没把胡人引入包围之中。” 张弛还没说话,杜希名已经先笑着说道:“怪你?为什么要怪你,张公子夸你还来不及呢,你可不知道你的任务完成的有多好。” “胡人没进山谷,这也算好?”三桐莫名其妙。 丁逸之说道:“兄长早就料到胡人统帅熟知兵法,必然不会进谷,现在胡人大军去攻打益州兵马,其实早在兄长意料之中。” 三桐这才豁然醒悟:“这么说来,我在谷口自作聪明,说谷中我设有埋伏,想激胡人进谷,岂不是差点坏了张兄弟的妙计?” “你那一番话说的并没有错,如果对方是一名无能之将,或许真会被你骗的进谷也说不定,”丁逸之笑道:“不过兄长的这条计策,如果是对付一般人还未必灵验,越是熟知兵法的将领却越容易中计。兄长早就断定胡人统帅熟知兵法,必然不敢贸然进谷,你那一番话,反而让他更容易中计。” 三桐歪打正着,嘿嘿一笑,搔了搔脑袋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张兄弟是要让胡人先和益州的那些人马厮杀,我们左手渔翁之利。” 张弛微笑的点了点头,三桐又说:“益州兵马本来就贪生怕死,现在更是被围在山中,恐怕一击既溃,我们应该马上出击才对。” 三桐现在随军的时间也多了,遇事总是肯动动脑筋,这个习惯是再好不过了,用心才有提高,否则就算在军中一辈子,也成不了大将。可只要用心学习,张弛相信用不了多久,三桐也会成长为一名能征善战的大将。 只不过现在还显得青涩许多,临阵的分析判断往往有失精准,就好像现在一样。 张弛摇了摇头。 “益州兵将各个贪生怕死,抢功劳的时候从不落人后,可是舍命拼杀的时候全都退避三舍,这样的队伍难道不是一击既溃?”三桐见张弛摇头,奇怪的问道:“张兄弟,你倒是说说我分析的哪里不对?” “兵法中有一句话,叫做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三桐明显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歪着脑袋琢磨。 “历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例,其中有一个战例叫做‘背水一战’。说的是大汉的开国功臣,淮阴侯韩信带兵时所发生的一个故事。”张弛笑着解释。 三桐虽然读书不多,可韩信还是听说过,韩信可是中国历史上“谋战”的代表人物。 张弛继续解释说道:“当年楚汉之争,韩信为刘邦定计,先取关中,后渡黄河,打败了听命于项羽的魏王,接着往东攻打赵王。韩信命兵士背水布阵,最后以少胜多,大败赵王军队,别人不解韩信为什么背水布阵,自断生路,韩信解释说,如果有退路,面对大军,士兵都会四散溃逃,怎么会拼命呢?” “原来如此!”听张弛说完,三桐才豁然明悟:“张兄弟这条计策果然高明,那些益州的将领各个都贪生怕死,如果能逃肯定不拼死用命,所以张大哥才先让他们到山顶上驻扎。这条计策果然毒辣!” “兄长可没说让他们去什么地方,兄长只是说既然他们不肯打,就站到一边看我们打。”丁逸之笑着一指益州兵将驻扎的那座山的方向:“结果他们倒是配合,自己就挑最高的山上去了。” 丁逸之说的诙谐,众人皆开怀大笑。 “益州那些混蛋贪生怕死,国难当头还各顾自己,活该他们吃点苦头。“三桐的心中大快,其实他也早就看不过益州那些将领的做派,尤其是那个方将军,如果不是张弛阻拦,他早恨不得将他按倒痛扁一顿了:“那然后我们该怎么办?” 三更时分三桐劫营,现在的时辰也还不到四更,张弛说道:“益州的人马被围在山中,虽然没有退路,可却有五万之众,无路可退,若要不死必然人人拼命,胡人虽然人多,可是从山下往山上攻,也不是那么容易。” 众人点头。 秦搏笑着接过话头:“这里是山区和平原的交汇之地,附近皆是丘陵,山上树木葱郁,张公子早命我派人在附近山中遍**军军旗,现在夜色正深还看不到,可等到黎明时分,胡人大军攻杀一夜,这时放眼一望,皆是我军军旗在山中迎风飘曳,胡人的军心安能不乱?” “妙计!吓也把他们吓得半死。”三桐高兴的叫道。 “到时候我们就拼命擂鼓,虚张声势,此处在山谷之中,一旦擂鼓必有回音,纵使是少量人擂鼓,加上回音的作用必然声势浩大。到时候我们一鼓作气大军冲杀出去,胡人不知我军虚实,而山上的益州兵马为求活命,也必然拼死往外冲,到时候我们两面夹击,胡人必然溃败。” 张弛的计策让三桐佩服不已,不过三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山上的益州兵马能不能撑到黎明时分。 姚硕德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张弛的计策必然是诱使自己进入山谷,而大军埋伏在高山之上,只要自己大军一进山谷,伏兵必然从山上冲下来,谷口处地势狭险,对方必然在此处将自己大军切为两半。 山谷中应该并没有什么兵马,只有开始劫营放火的那些人罢了,到时候自己大军被切断,先逃入山谷的那批人马再回头厮杀,如此借助地势,使自己首尾不能相顾。 按照姚硕德的想法,那高山上的伏兵,就应该是晋军的主力部队。 事也凑巧,方将军带的益州兵马偏偏数量又是如此之多,足有五万之众。话说张弛总共的人马也就不过七八万人,五万当然能被看成主力,如此,姚硕德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所以他倾尽了全力攻山。 下山之路已经全被封锁,这可真是张弛所说的,陷之死地而后生。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是一点也没错。你别看这些益州兵马平常贪生怕死,怕的就是不拼命,真要是没有了活路拼起命来,不比那些骁勇之师差多少。 再加上胡人多是骑兵,从下而上,很难发挥骑兵的冲击力,步兵居高临下抵御骑兵反而占了一定的优势,虽然损失惨重,一点一点收缩防守,可一直到了黎明时分,竟然还是没有让胡人攻陷山头。 一夜的厮杀,胡人兵马也有些疲惫,正在这时,却忽然听到远处响起了擂鼓之声。 张弛他们猜想的不错,在山谷中擂鼓果然有回音,而且这回音回荡在高山之中久久不绝,远处的敌兵听见了还不先吓破了胆? 四面八方都有擂鼓之声,看着声势,还不有百万之众? 胡人的士兵抬头望去,只看见远处山中晋军的旌旗遍布,竟然视线所及,无处不有!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远处看的也不是很清,依稀中旌旗飘展,山上一草一木竟然都似敌军的模样! 这要有多少的人马? 刚刚在夜中经历了一次千载难遇的火鸟从天而降,又打了一晚上的仗,这些胡人士兵各个心惊胆战,惊心还没安定下来,忽然又有人马嘈杂,声势浩大的从山谷中而出。 杜希名、秦搏、三桐和含香各带本部兵马一鼓作气冲杀而出,气势勇不可挡。 之所以说声势浩大,乃是回音的缘故。可这些士兵哪里知道?见到远处如此大的阵仗,现在又有大军袭来,普通士兵无不以为晋军大军杀到,这个时候还不逃命,更待何时? 军心彻底的散了,任凭姚硕德再如何恩威有方,也无济于事。 山顶上的益州兵马见胡人慌乱,为求活命一鼓作气冲下山来,竟然轻松的就撕裂了胡人的包围,只是转瞬之间,胡人大军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第131章 无忧公主 杜希名、秦搏、含香,甚至包括赵云之后赵潜,这些张弛手下的大将纷纷伴着战鼓声冲出了山谷,冲到了胡人阵仗之中,如虎入狼群。 胡人大军早如惊弓之鸟,又因为黎明时分天色还没有大亮,远处山中草木皆被以为是晋人大军,胡人的兵士哪里还有战意? 军心一散,兵败如山倒,任凭姚硕德下令众将呼喝,这些兵士也不买账,闻风而逃,倒有不少是自相践踏而死。 夜晚刚过,黎明刚来,这中间的时间很快,仿佛眨眼之间天就亮了,可就是这眨眼的工夫,刚才还局势大好,转眼已经一败涂地。沙场瞬息万变,当局者迷,连姚硕德自己也不知道他败在何处。 山顶的益州兵马也已经全军冲了下来,从高而低,况且这些益州兵马活命心切,各个抱着拼命的心思,而山下的胡人大军早无斗志,所以益州兵马虽然所剩不多,可这一冲下来也犹如猛虎搏兔一般,势不可挡。 胡人大军的大势已去,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众将都劝说姚硕德快走,姚硕德虽然心有不甘,可又能怎么办? 留的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这一点姚硕德并不是不知道,事实上拿得起放得下正是姚硕德的作风。 一干贴身骑卫护着姚硕德往北而逃。 虽然胡人多是骑兵,胜在机动性,可纵使如此,这一战也损伤惨重,一直追出十余里,看着对方逃走的尽是快马,再追也是无益,张弛这才下令收兵。 从夜晚劫营开始,算上大火烧死的胡人,这一夜最少歼敌十万! 此时距当年淝水之战已经过去多时了,这数十年来秦晋交锋,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来没有断过,可晋军面对凶悍的胡人,从来败多胜少,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大胜。 这一胜,可真是解了晋军心中的多少年吐不出来的一口闷气。 “奶奶的,这一仗打的真他娘的过瘾。”连一向自诩为斯文人的三桐都忍不住爆出了一句脏话。 “过瘾,的确是过瘾。”刚刚收兵前来张弛面前复命的秦搏也同样兴高采烈。 张弛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无遗憾的说:“只是可惜没有捉到胡人主帅,让他逃了难免后患无穷。” 秦搏说道:“张公子放心,不是说荆州兵马已经切断了巴山沿线,现在胡人都是残兵败将,怎么可能冲得出荆州强兵的封锁?” “但愿如此吧。”张弛深呼了一口气,怎么说不是自己亲手将胡人主帅捉住,都使他不是太放心。 这一战胡人大败,可也不是说晋军没有损失,损失最大的,当然就只有益州兵马了。方将军已经在乱战中被流矢射死,五万益州兵马到了最后损伤大半,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两万的兵马。而其余侥幸活命的益州诸将,也都一个个灰头土脸。 灰头土脸归灰头土脸,可这样也依然有他们骄傲的资本,因为正面战场上,正是他们对抗了胡人,正是他们这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能打得过胡人,平日里贪生怕死的益州兵马! “胡人败了,我们胜了。”沙场上震天的征战声早已平息,可这些益州的将领依旧喃喃自语不敢相信,其实归根结底,谁在面对外辱的时候不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只不过长时间环境的熏染使他们逐渐迷失了本性,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刚刚还是杀声喧天的战场,可是现在却已经静谧如初。多少年难胜胡人,今天竟然大败胡人主力,所有的兵士也都无语泪流,数万的大军竟然出奇的安静。 张弛带着诸将也长吁了一口气,还是丁逸之先说道:“兄长,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如果按照张弛的本意,那当然是除恶务尽,绝对不能放残余的胡人逃过巴山以北,可这有点不太现实:“胡人大军溃逃,以我们的兵力,能不能追而歼灭?” 得到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秦搏说道:“胡人逃入山区,容易藏匿,而我们又只有三千骑兵,不宜与主力分散,要想追击并不容易。” “穷寇莫追。”杜希名也点头回应:“不过现在我军大胜,也伤了胡人根本,匆忙之中胡人必定难以再凑出数十万大军,宜当趁此机会扩大战果,收回六郡才是。” 杜希名说的不错,此番虽然打了胜仗,也保住了平武,可是北方六郡依然落在了胡人手里,如果不趁着现在大好的形式收回,给了胡人喘息的机会,恐怕六郡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张弛从谏如流,尤其是在军事上,秦搏和杜希名两人带兵经验丰富,他在这方面可差得远了,二人的建议他当然不能不听。 不过现在也不是马上发兵北上的时候,益州兵马损失严重,张弛觉得还是应该休整一番再说,因此和诸将商量道:“此处已经离成都不远,那不如我们先回成都整顿一番,再做打算。” 张弛还没回到成都,他大胜胡人的消息,就已经满城皆知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除了个别人别有用心以外,谁听到了这个消息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如果这番不能打败胡人,成都也难逃沦落的命运,如今张弛不但解了成都之危,更是出了国人的一腔怒气,满城百姓皆奔走相庆,整个成都一时间竟然比过节还要热闹。 就连成都王也下令,出城十里迎接张弛,这在蜀中可是难得一见的礼仪。 这个消息早有人报知张弛,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出城来第一个迎接他的,竟然是个女子。 看来这个女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大批的护卫列成仪仗,早已经在成都城十余里外等候张弛。 “报,无忧公主亲来迎接都督。”见到张弛纵马走来,早有一名兵士迎上来叫道。 “公主?”张弛听到来迎接他的人说的这句话,着实吓了一跳。 难怪他吓了一跳,公主亲自出城十余里来迎接,这得多大的面子? 不多时有人来请张弛过去见过公主,张弛纵马赶过去,跟着仪仗队前行,没走出多远,只见远处树下正有一辆香车,两边仪仗整齐,想必公主就在这香车之上。 果不其然,见传讯兵来到香车之下跪地说道:“启禀公主,大胜了胡人的蜀中兵马都督张将军已经来了。” 帘动香飘,随着一阵环佩声起,从香车之上款款走下来了一位绝色佳人。 张弛有些尴尬,因为他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的佳人,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礼仪来相见,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都已经下了车来,自己肯定不能骑在马上,连忙翻身下马。 第132章 欲知世上刀兵劫 从香车上下来的这名美人,正是无忧公主。 公主一下车,两边护卫一起下拜施礼,张弛虽然说来到古代也见过了一些世面,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下跪的经历,一时尴尬的楞在原地。 想了片刻,他也只是略微的欠了欠身,算是轻施一礼。 谁料无忧公主却将张弛扶住,又不是大礼她扶我做什么?张弛奇怪,可更让张弛奇怪的是无忧公主一开口所说的话。“公子不必多礼,这个世间哪有夫拜妻的道理。” 夫妻?这从何说起?张弛彻底的迷糊了。 看到了张弛眼中迷惑的目光,无忧公主笑着解释说道:“公子难道忘了,当初在发兵抗胡之前,公子还没出成都,我父王曾与公子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只等公子得胜归来之日即行完婚,如今公子大败胡人三十万主力,凯旋而回,你我马上就是夫妻,又有什么不对?” 无忧公主这一说,张弛才想了起来。 张弛是一个现代人,男女两个人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潜意识里他就没把这个婚约放在心中,更何况自从他带兵出征这些时日以来连番征战,的确没有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所以要是没有无忧公主提醒,他还真忘得一干二净。 从天上掉下来了一个老婆,张弛忍不住就露出了笑容,他倒不是得意,他只是感慨只有在古代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没想到这种事情还真让他给遇到了,事情就跟电影里拍的似的。 不过他也不亏,他在此之前可是万万没有料到,成都王当初只是说他有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儿,没想到竟然也是这样的貌美如花。 说无忧公主貌美如花,一点夸大的成分都没有,她五官端正,明眸善睐,只是脸上有少许的婴儿肥,显得圆乎乎,不过正因为如此,为这个小美人的清秀中又多平添了几分可爱,毕竟她才是二八年华,一十六岁。 在现代十六岁还是小孩子一个,可在古代已经到了娶嫁婚姻的年纪了,尤其无忧公主还是成都王的女儿,身在高位,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让她端庄贤淑,所以才年纪不大,倍感成熟。 无忧公主笑道:“这一次公子可是力挽狂澜,为父王排忧解难不说,也救了蜀中千万生灵,所以妾身特意出城迎接。” 都说妙龄女子哪个不多情,而英雄豪杰一向是这些妙龄女子最满意的白马王子。看得出来,在无忧公主心中,找到这样一位英雄的郎君也是颇为满意。 当初成都王谈起这门婚事的时候张弛其实并没有同意,他说胡人未灭何以为家只不过是一句托词,没想到成都王竟然信以为真,现在当着无忧公主的面,他再怎么也不会说什么过火的话。 在现代当然没什么,别说第一次见面,上床以后说甩也就甩了,可在古代大不相同。张弛的印象中古代女人都讲究从一而终,如果自己说不要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可千万不要寻了短见,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张弛默不作声,无忧公主还以为张弛第一次见面有些不好意思,略微一笑,说道:“不如我与公子一起入城,去见父王如何?” 张弛只是微微一笑,点头上马。 这次蜀中迎接张弛的礼仪着实不轻,自从到了成都十里范围之内,每相隔一里就会遇到一批迎接的队伍,这种重视程度,比之诸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到了成都城外,更有百姓自发的到城门去看看他们心目中英雄的真容。 张弛将大军驻扎城外,自己骑着白马和无忧公主的香车并驾齐驱,一同入城,大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不计其数。 “看,那名骑白马的那名书生公子,就是这次打退了胡人三十万兵马的大都督。”百姓中纷纷议论。 “我本以为能打退胡人三十万兵马的大都督必然生的三头六臂,怎么也是和平常人一样?”一人似乎有些不信。 人群中有人说道:“你懂什么!你别看这名公子外貌文弱,我听说他乃是上天星宿临凡,帮助我们穷苦百姓逃离苦难的。” “真的假的?” 开始说话的人言之凿凿:“当然是真的,否则平常人怎么能够打退胡人?” 百姓纷纷点头:“对,对,此人必然是天上的星宿临凡,好让天下盛世太平!” “非也,非也。”正在此时,一名算卦的老头举着他算卦的招牌挤进了人群之中。一脸神棍模样的笑容,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如果此时张弛看到了这个老头一定会惊讶,因为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天机门主占太奇。 “非也?”刚开始说张弛是上天星宿临凡的那人不服气了:“既然如此,那你说说说看,历来秦晋交锋,都是败多胜少,就连北府军和荆州的兵马也拿胡人无能为力,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位都督能打败三十万胡人?” 占太奇和一个神棍一样晃着脑袋,微笑着说道:“这位骑白马的公子的确不是上天星宿临凡,此人乃是当代‘天机’,他也不是要让天下盛世太平,恰恰相反,他要做的乃是颠覆整个天下,让天下的贫苦百姓人人耕者有其田,他不仅要驱逐五胡,收复中原,更是要让全天下的贫苦百姓翻身做主,要让数百年来士族门阀的专权独横灰飞烟灭。” 围观的众人都不敢做声,这番话如果被人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占太奇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其他手握大权者与他可不一样,他并非士族出身,他与你我一样,也是出身寒门,这才是真正能为天下百姓做事之人。” 一番长篇大论,所有围观的百姓全都张着嘴巴愣在原地,无人应声,占太奇也不多说,仰天大笑而去,朗声说道:“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 … … 百姓随同张弛,一直送到成都内城以外。 在古代,大多的百姓居与外城,而只有达官显贵才居住在内城,而内外城之间被一道城门所隔。 被百姓簇拥着走到了一处集市,再向前不远就是城门,过了这城门百姓就不能相送了。张弛一路上向两旁百姓挥手致意,无忧公主看着人潮涌动的人群,忽然有种感慨,为将出征,就应该像张弛这样,得百姓拥戴,否则,枉为三军主帅。 “这次回成都,不知公子还打算不打算再次出征?”无忧公主在香车上拉起帷幔,忽然问张弛说道。 张弛微笑致意,客气回话:“此番回成都只是略做整顿,现在北方六郡还在胡人手中,应该设法收回。” “公子是真英雄。”无忧公主由衷赞叹。 无忧公主无头无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张弛心中也是奇怪,谦虚说道:“我哪算什么英雄。” “沙场之上才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公子本是一届书生,却能弃笔从戎,所以无忧才愈发敬佩公子。”无忧公主笑道:“公子,沙场上带兵打仗,是不是会很过瘾?” 张弛苦笑,看来这个无忧公主虽然外貌端庄,可毕竟是个孩子:“打仗有什么过瘾,沙场之上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战场之上凭借真本事保家卫国,其实有时候,连无忧也想到沙场上去见识一番呢。” 此时还没走过市集,道路两旁尽是各种店铺,张弛忽然伸手一指,说道:“其实公主若想见识倒也不用亲上战场,在这里就能见识的真真切切。” “哦?”无忧公主顺着张弛的手指望去,见是一家屠夫正在门口卖肉,心中不解:“公子所指的乃是一名狗屠,怎么能见识沙场上将士的风姿?”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张弛语气沉重。 第133章 再起征尘(上) 刚一入内城,典曹都尉罗安罗大人早就等在那里,一看到公主的仪仗队当前开路,马上迎了上来。 罗安满脸的笑容灿烂,迎上来先向车上的无忧公主见礼,然后才来到张弛马前,说道:“公子果然不负众望,大胜了胡人凯旋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公子可是一人解了蜀中之危啊。” 满招损,谦受益,张弛也连忙谦虚两句:“岂敢岂敢,这次获胜乃是蜀中获胜,并非我张弛一人获胜。” “公子客气。” 两人客套一番,罗安才要迎公子上殿,说成都王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无忧公主本来一直拉开帷幔与张弛交谈,可一见罗安前来,就将香车上的帷幔放了下来,现在隔着轻纱,也看不清公主神色,只听无忧公主口气淡淡的说道:“现在已经迎接公子到了内城,又有罗大人前来迎接,就请公子先上殿去见父王吧,改日我再找公子聊天。” 张弛不知道古人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想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四个字:“公主慢走。” 眼看着公主的车队远去,罗安也笑着骑上了马,随同张弛一同上殿,一路上笑着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无忧公主可是成都王的掌上明珠,本来听说成都王为他定了婚事,他还不愿意嫁给穷酸书生,可自从听说公子大败了胡人后,这才又是满心欢喜,一心要先见见公子是何等风姿,所以这才亲自出城迎接公子。依我看这门亲事必将皆大欢喜。” 在张弛看来,无忧公主典型的小女儿心态,崇拜英雄也就难免,苦笑着和罗安直奔成都王府。 成都王也是亲自下殿迎接,拉着张弛的手腕上了大殿与百官一一相见,益州刺史与梁州刺史也在其列。 从古自今却什么人的都有,就是不少拍马屁的人,得势众人捧,失势众人踩千古一辙,如今张弛得胜而归,正是得势之时,当然少不了阿谀奉承之声。 不过这些人好酒好在虽然是阿谀奉承,不过少了胡人的威胁,百官还是当真有些高兴,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梁州刺史。他可是在心中把张弛恨得入骨,可碍于局势,也只能强作笑容,与张弛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恭维。 张弛早就怀疑梁州刺史是投敌卖国,可是没有证据他也不会乱说,打着哈哈,不过在心中却是极度的鄙视自己,官场上的嘴脸,当真丑恶。 成都王拉着张弛说道:“公子这次旗开得胜,要说起来也少不了荆州兵马的强援,桓谦将军带兵断了胡人粮道,一样居功不小,现在桓谦将军的族弟也刚好就在蜀中,我来为公子引荐。” 成都王话音刚落,一人已经在百官中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何须引荐?成都王不知,我桓恒和张公子可是故交了。” 桓恒说的“故交”,到并不是说两个人关系好,只是在次之前就认识罢了。 当初张弛穿越后遇到了道玄道远两个和尚,三人加入了王小姐运送马匹的商队,而桓恒当时也正在商队之中,当初正是因为桓恒初见时用佛法诘难道远,才有张弛在酒宴上把桓恒辩驳的哑口无言的经过,另外得到了王小姐对他诗酒无双的评价,桓恒心胸狭隘,芝麻大点的事情他都能记一辈子,这些在他看来受辱的经过他怎么能够忘得了。 桓阀派人前来蜀中,其中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要将势力范围渗入蜀中啊。 不过这些潜伏的危机,成都王好像根本都没看到,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今日有荆州强援,又有公子智勇无敌,大破了胡人得胜而归,乃是大喜之日,不如再把公子与小女无忧公主的婚事办了,岂不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百官一见张弛这人这可了不得,刚刚大胜了胡人,现在又要成了成都王的乘龙快婿,还不赶快巴结?纷纷附和:“成都王果然慧眼识英才,张公子学识无双,更难得的是智勇双全,无忧公主聪慧非常,国色天香,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张弛摇了摇头,有心推脱,说道:“禀成都王,如今虽然将胡人大军打了回去,可北方六郡还在胡人手中,我想是不是应该趁胡人大败之机,收复六郡才是要紧。” 张弛话音刚落,满殿文武鸦雀无声。 其实在本意里,这些人饱食俸禄,当真是不愿意打仗。打仗胜负难料,怎么有悠哉悠哉的享乐更过瘾? 半响后一人试探着说道:“禀成都王,胡人虽败,可我蜀中也是伤了元气,何不休养生息一番再说?再说兵者凶器,依下官看来,还是不宜再动刀枪。” 有人带头,满殿文武都随声附和。 “胡说。”坐中一人大喝而起。 这个人张弛倒是还有印象,当初他第一次来见成都王,正是胡人刚刚攻取六郡的时候,当时张弛从巴东而来,成都王正与满殿文武商议是战是和,那个时候此人就是主战的。 张弛对他印象深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说起话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一群胆小的竖子!当初胡人刚来,你们就贪生怕死,主张投降,如今张公子得胜而回,胡人三十万兵马大败亏输,正是趁机收复六郡的大好时机,此时不收要等到什么时候?蜀中大好的河山,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所误!” 这个帽子扣得可不小,百官连忙向成都王叩拜,尤其是各郡官吏,深怕自己的兵马受损,乱世中的根本还是兵权,如果没有了兵权,在蜀中也就没了说话的分量,因此连忙分辩:“成都王明鉴,臣等实在是体恤各郡兵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疲惫之师实在不易远征,三国孔明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正是此意。” 成都王这个时候又有点举棋不定了。 “既然各郡兵马都觉疲惫,那我不用各郡兵马。”张弛斩钉截铁的说道:“愿意追随我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我明日就放归各回本郡,纵使各郡兵马都悉数撤回,我也要誓为蜀中夺回六郡!” 这一下,百官再也无话可说了。 成都王意味深长的拉过张弛的手,用力握住:“蜀中诸多事宜,本王可就仰仗公子了。只是这婚事……” 张弛连忙说道:“不急不急,待等平定了胡人,再谈不晚。” 张弛这一竿子可支的不近,平定胡人,那可能等到何年何月? 第134章 再起征尘(下) 军令下达,各郡兵马纷纷撤走,当然也有不愿意走的。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爱国的人和不爱国的人,而现在,赵潜就算作是爱国之人其中的一个。 赵潜毕竟是名将之后,和祖先一样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是他的毕生梦想,之前在巴郡久不得志,早就想趁着这次胡人大举来犯立下军功,以后也好讨个好出身,当然不肯错失这次机会,上前对张弛说道:“都督,末将愿意追随公子,征讨胡人,收复六郡。” “你不后悔?”张弛微笑着问。 “誓死不悔!” 张弛微微点了点头。 益州兵马这次虽然损失大半,可其中倒也有不愿意走的血性汉子:“男儿就应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末将也愿意追随都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张弛问道。 那名将领答道:“只不过益州刺史严令益州各郡诸将撤回,我私自带本部兵马追随公子,还请以后公子善待我这般部属,收复六郡若能得胜而归,还请都督不要将活命者放归本郡,否则益州刺史气量狭隘,对这些兵将必然追究责难。” 这名将领竟然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张弛的确有些感慨,询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将领肃立抱拳答道:“末将高岩。” 张弛点了点头,未知可否,转身传令说道:“三军列阵,我有话要说!” …… 不过片刻,三军列阵完毕,张弛骑着白马走了出来。 张弛本来也不过七八万人马,其中五万是益州兵马,与胡人决战,益州兵马损伤大半,现在又撤走了大半,现在原属益州的兵马也不过只有五千余人。 赵潜的巴郡人马也有五千。加上秦搏的巴东郡精兵,杜希名手中的原新军和到了蜀中后招募的一万流民,就是再加上含香带来的原五斗米道残众,总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多人。以这些人去征讨胡人,的确有些不容乐观,难怪高岩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 此时这数万人列阵以待,大军之前乃是点将台。 张弛骑在白雪上,在大军之前巡视一番,才翻身下马,一直走到点将台上朗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次出征,是要去打什么地方?” 三万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张弛一人站在高台上大声说话,听见的人也是有限,只有离得近的将领齐声答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都督有令,无有不从!” 远处的兵士能听得见什么?只是知道跟着前面将领齐声的高喊:“无有不从!” 声音就如同波涛一般,近处的声音刚刚淹没,远处的声音又一浪传来,声势震天。 张弛安静片刻,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这次是去攻打被胡人占领的北方六郡,深入敌人内部,我们是要去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打胡人!打胡人!”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 张弛继续高声喊道:“胡人杀我兄弟,辱我妻女,夺我六郡,连年逼压,致使天下战乱不断,死者曝尸荒野,生者骨肉分离,如今我就是要带着你们共赴国难,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驱逐胡虏,恢复中国!” ……声音比刚才更猛烈一筹。 张弛很喜欢这种热血的感觉,青衫临风而动,片刻之后声音落下后,张弛继续说道:“但是,此行攻打六郡,危机重重,我们必须要有视死如归之志,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们。” 说到这里张弛神色黯淡。 “如果有人不愿去,我绝不强求,而如果选择跟着我张弛,我别的不敢保证,只能保证,今日跟着我张弛,从今以后就是我张弛的兄弟,我们同心协力,共御外辱,生死不弃!” 虽然总共也没有几句话,可是说完这句的时候,张弛已经嗓子沙哑,声嘶力竭,平添了几分悲壮。 “家有老小者,回转家乡,我张弛绝不责怪,纵使是贪生怕死者,我也任凭他离去绝不阻拦,我说这番话,三军将士不能全部听得到,劳烦列阵在前的各级将领替我层层转达!若有人要走,可当场离去!” 说完张弛就坐在了点将台前。 张弛想的很清楚,现在可不比开始,开始虽然胡人有三十万大军,但是胜在作战地点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城可守,又兼得地利。这一次再出征可就不同了,这一次可是要去攻城,如果想开始那样,纵使有七八万人马,可是人心不齐,不但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反而会因此生出祸端。 城堡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张弛之所以要通达全军,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让所有将士都知道,留下的人都心存死志,甘愿牺牲性命保家卫国,这样才能成就一支虎狼之师。 兵贵精,而不在于多! 各级将领层层传达,这也需要不少的时间,不少兵士家有老小,灰头土脸的离开,也果然没人阻拦。 开始这些兵士不信大都督真能和他说的一样,纵使贪生怕死离开也绝不阻拦,试想能生谁又愿意去死?一时间军心有些动摇。 坦白说这个时候丁逸之心里有些紧张。 他可没料到张弛忽然列阵,在阵前说出了这一番话来,而且现在军令一下,他想阻拦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自古以来,兵为将驱策,就算是送死也不能告诉士兵,否则谁还愿意前去送死?这不是自乱了军心么?也难怪丁逸之担心。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在冷兵器时代,兵士和将领是两个阶层,历来只有将领把兵士当成炮灰,又有谁珍惜过这些炮灰的生命?就算是那些千古名将,所用的方法也不外乎是恩威并用,也没人敢将真心话公告三军。 可张弛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他觉得,人必自救,才能有人来相助。 想今天在成都王府上,张弛可是寒透了心,连蜀中的官吏都是如此,不肯自救,谁又能帮得了什么忙? 如果今天没人愿意北伐,那也就罢了,这样的国家该亡,这样的民族该亡! 可他就是不信,他不信这个天下,就没有热血的汉子! 大军中军心不够坚定,不断有人移动。杜希名在马前来回巡视,见一名普通兵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杜希名立马问道:“你为什么不动?你不怕死么?” 那名兵士高声答道:“怕死!” “怕死为什么你还站的笔直?你不知道留下来的人,将要去北伐胡人,九死一生么?” 那名兵士目不斜视,再度高声答道:“我怕死,可我的父母是被胡人所杀,我的妻儿是被胡人所杀,我的所有亲人都是被胡人所杀!我纵使偷生一世有什么用?我要杀敌报仇,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列阵在他身边的兵士中也有不愿离去的跟着高声呐喊:“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开始只是一小撮人高声呐喊,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全军排山倒海都跟着呐喊。 不少兵士已经眼中有泪。 天下战乱了多少年,谁没有几个亲人是死在了胡人的铁蹄之下?不少兵士是带着哭腔,跟着喊出了这句话,喊得声嘶力竭:“保家卫国,纵死不悔!” 就连开始有意离去的某些兵士,有很多又站回了队伍中,跟着齐声呐喊起来。 一直过了两三个时辰。 该走的还是走了,而剩下的,就是张弛想要的精锐。 各级将领层层点算,最后杜希名走上了点将台。 “还剩多少人马?”张弛问道。 “还有一共两万三千七百三十一人。”杜希名有些气馁,毕竟走了一万多人。 杜希名不满意,可张弛已经很高兴了,这个数字已经比他心中的底线高出了不少:“好,剩下的这些人重新编制,我不熟军旅事务,任命杜希名统帅全军,秦搏为其副将。整顿一天,两日后出征!” 见到现在这种局势,丁逸之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兵士四散而光的情况毕竟没有发生,而张弛的表现,也让他叹服不已。 张弛经历了这些事情,现在虽然依然对军旅事务不太精通,可他已经能够调度得法,否则他之前也不能用出连环计大破胡人主力。 张弛见丁逸之微笑,也跟着笑着问:“表弟你笑什么?” 丁逸之回答说:“逸之笑是因为兄长,越来越像一代雄主的风采。” 张弛不禁汗颜:“我有什么风采,带兵打仗,还是多多倚仗杜希名和秦搏,而谋划策略,还要多多倚仗表弟你。要我说,你们才是有风采,我是什么都不会的蠢材。” “兄长博览古今,应该知道刘邦和韩信。韩信带兵,多多益善,而刘邦却只能带很少的兵,为何刘邦为君主,而韩信只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丁逸之笑着说道:“韩信与刘邦不同之处就在于,韩信能带兵,而刘邦能带将。” “有什么不同?”张弛笑着问。 “兄长只要知人善任,统筹大局即可,至于如何带兵各有司职将领,何劳兄长费心?就好像刘邦一样,文不如萧何张良,武不如韩信,但只有他是君王。”丁逸之笑道:“又如刘备,武不如关张,智不如诸葛。可他却是蜀国之主!” 第135章 深谋远虑 两日转眼即过,三军重新编制完毕,兵器粮草准备妥当,大军开拔。 虽然这次出征的人马不多,不过人马不多有人马不多的好处。 理论上来说,人数越少就越好调配。中国历史上历来不缺以少胜多的战例,人数的悬殊最多的达到了惊人的几十比一。可为什么能够以少胜多呢?想当然而论,几十个人打一个人就算这个人武功绝顶,可刀枪齐下,必然避无可避。 其实不然。 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人马的数量只是决定战争成败的众多因素其中一个考量而已,并不是全部。 事实上,在特定的时候,优势也是会转化成劣势。几十个人打一个人,在冷兵器时代必然是毫无悬念,可如果把这个人数放大到无数倍,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了。 因为冷兵器时代大军的协调部署都成问题,可以肯定的是一加一小于二,而且人马越多这中间的差距就越大,更有甚者,会出现一加一但其作用力比一还小的情况。 事实上不少战争的失利,就是因为操控的人马超过了将领所能操控的程度。他的失败不是败给了对手,而是败给了他自己。 要收复北方六郡,就必要翻越巴山。蜀中北部山势陡峭,大军走了一天,到了当天晚上,可在山区中却并没有走多远的路。 张弛下令大军就地扎营,而他自己却骑着马,看落日后西方留下的满天红霞。 “公子,峨眉相请。”暗刃一直跟在张弛左右,看看天色暗淡,忽然说话。 张弛一直搞不通为什么“寒门”做事总喜欢偷偷摸摸的,这和峨眉出尘仙子一般的形象可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也没问,跟着暗刃出了军营,朝远处山中行去。 转过一座山,暗刃立马,指着前方说道:“峨眉就在前面,已经等了公子多时,你自己去见峨眉,我在这等你。” “怎么不一起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暗刃冷淡的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寒门当然也有寒门的规矩,有些话我不方便知道。” 见暗刃这么说,张弛也不多问,纵马来到山后,果然见到峨眉白衣胜雪,正坐在山中空旷之地,一身飘逸的白衣被风徐徐吹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显然。 看到张弛来到,峨眉也没站起来,微笑着说:“我还以为公子要晚些才来,没想到公子来的这么快。” “我怎么敢让仙子久候。”张弛嘿嘿一笑,翻身下马,自然的坐在了娥眉的身边,好像两人相识已久了一样。 峨眉顺手摘了一朵花,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公子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请公子来相见?” 张弛笑着说:“我与仙子第一次见面,仙子在乱军中救了我;我与仙子的第二次见面,仙子送我了三千匹战马,助我打败了胡人;现在第三次见面,我猜仙子是因为知道我要出兵北伐,所以又来相助了吧?” “公子猜的不错,我的确是帮助公子来的。”峨眉本来还笑的很灿烂,却忽然止住了微笑:“公子可知你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改正了这个缺点,你必定是成大事之人。” “哦?什么缺点?”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 张弛苦笑:“如果人和人之间连点起码的诚信都没有,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所谓盗亦有道,何况我现在可是蜀中的兵马大都督。” “公子既然知道‘盗亦有道’,应该也知道这个故事出自庄子.盗跖。这个故事本来就是盗跖讽刺孔子的。”峨眉说道:“酌情判断是否下手,是为智;预测财物所在,是为圣;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是为勇;最后离开,是为义;分配均匀,是为仁。” 张弛可不信峨眉邀请自己前来,就是为自己讲解盗亦有道的:“仙子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峨眉笑道:“公子知不知道你正处在一个阴谋之中,而且这个阴谋是公子自从离开建康后所遇到的最大的一个阴谋。” 见峨眉直奔主题,张弛心中也吃了一惊:“你是说胡人早做了准备?” 峨眉摇了摇头:“公子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来自胡人,而是来自蜀中。刚才公子说盗亦有道,的确,做强盗的人往往很讲求原则,而真正不辨是非、无所不用其极的无道之人,往往是高居朝堂之上的高官。” 张弛再笨也听出了点儿门道:“仙子的言外之意?” “在公子心中,或许是为了蜀中百姓,为了被胡人侵占的六郡而兴兵北伐,而殊不知在那些蜀中高官的眼中,公子只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峨眉说的再清楚不过,某些人争权夺利而把张弛当枪使。其实对于这一点,张弛也有所察觉,只不过张弛只是苦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难道公子明知如此,依然要北伐拼命,到以后为他人作嫁衣裳?”峨眉有些不解。 “仙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弛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一定要兴兵北伐,其中的原因,仙子说的不对。” “我不是圣人,我之所以要兴兵北伐,并不是为了蜀中百姓,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张弛停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天机’,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是‘天机’,可是在某些人眼中,我就是‘天机’,天下各大势力,只要有不轨的意图,都想置我于死地。我如果不能组建一支势力,等到天下战乱四起的时候,荆州桓玄不会放过我,五斗米道不会放过我,只要有意造反的人都会首先除去我这个‘天机’,到时候我何以自保?” 张弛说出了这番话,心中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其实这一番话的确是张弛心中所想,他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一直埋在心底,有时候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堪重负,但尽管如此,他一直也没有说。 他早已经不是刚刚穿越时的那个张弛,在乱世中为了生存,他不能没有心机,他不能毫无城府,有时候他自己都有些鄙视他自己,可是他不能不为自己以后的安全考虑。 他也不忍心有人因他而死,他也有心救天下百姓,可是所有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活下去。 当初在建康王小姐就曾对他说过,只要他不死,他就是“天机”。他不想做“天机”,可是他更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靠谁都是假的,求人不如求己,做人,不能自助,又怎么能奢望别人来助你? 峨眉听到这里终于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原来公子早有打算。” 张弛淡淡的答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个仗不继续打下去,他就没有兵权。在乱世中没有兵权,那就什么都没有。今天还富甲一方,明天可能因为兵变就成了阶下囚的人比比皆是,张弛是个穿越过来的人,当然知道伟大领袖的一句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所以,他不能放弃兵权。 不放弃兵权,就只能发生战争,既然胡人撤了,那我就要打过去! 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蜀中百姓心中积累下良好的口碑。在古代可没有电视,一切的传播,依靠的只有口碑。 有了口碑,以后哪怕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也可以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而有了施礼,别人才不敢小觑,才不敢轻易的把他这个“天机”怎么样,要不然,谁知道哪天,也许自己就会人间蒸发,莫名其妙的永远失了踪。 其实张弛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将这些话讲给峨眉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见过峨眉的次数总共也才三次,可是自己却对她如此信任。 “寒门”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组织,或许在潜意识中,他真的很想得到“寒门”的相助。 “可是胡人也不好打,而且公子还要时时刻刻提防,蜀中有人到时候背后**两刀”峨眉可不是胡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是一点半点。 “不好打也要打。”张弛深吸一口气:“只有不断的打仗,我才能有土壤培育属于我自己的势力。” “我帮你。”峨眉淡淡的说。 “为什么帮我?”这个问题其实张弛早就想问了。 “因为你是以后的寒门之主。”峨眉笑了起来。 在张弛看来,寒门之主的说法当然来自那个箴言,“天机现,天下反,寒门之主,白马青衫。”张弛不禁摇了摇头:“没想到仙子也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 “谣言当然不能信,可到底是不是谣言,只有等事情发生的时候才知道。”峨眉这是才站起了身:“另外我有消息,胡人主帅姚硕德已经收拾残兵败将,因为荆州的桓谦故意在巴山上放开了一条缺口,现在姚硕德已经逃过了巴山,到了北梁州了。” 这个时候,梁州分南北,到不是故意这么分的,只是因为胡人占据了不少江北的土地,而东晋为了安置流民,大量设置侨郡,因此南北两地经常出现一样的地名,梁州就是其中之一,故分南北。 而北梁州就与南梁州相邻,被巴山所隔,所以百姓俗称南北梁州。 一说到梁州,张弛忽然想起了那个疯和尚送给自己的那首诗,前几句都已经应验,最后一句“书生兵败梁州关?”难道这个梁州,就是现在所说的这个北梁州不成? 或许此行真的应该小心谨慎,张弛心说。 第136章 剑门关与阴平道 平武是蜀中北部的要邑,要想收复六郡,从平武走是一条捷径。 张弛当然没必要舍近求远,他打算经过平武,直取阴平。 要说起阴平,这个地方对于蜀中历史可是大有名堂。 蜀中不愧被称为“天府之国,雄关壁垒”,它北有秦岭巴山,东有巫山,西面是青藏高原,西南是云贵高原。整个四川盆地整个都被崇山峻岭环绕。 古人说“蜀道难”,主要是说入蜀的交通十分不便,自古入蜀只有两条路,东面一条和北面一条。 东面那一条路是从长江三峡溯江而上,经瞿塘关而过。也就是当初张弛从吴越之地来到蜀中的时候沿长江逆流而上的那一条路。 北面这一条路,则是从汉中经栈道南下。 从汉中经栈道南下入蜀也分为两条路:一条是从米仓道南下巴中。当年三国时有名的汉中争夺战,张郃进犯阆中,就是走的这一条路。而另一条则是过剑门关直达成都,是一条入蜀的必争之路。这条路就是以剑阁为门户。 只可惜现在蜀中懦弱,连北方的这两个门户:剑门关和汉中,都已经落入了胡人的手中。原本的蜀中门户,现在已经成为了胡人容易捏住的遏止蜀中的咽喉。 剑门关或许有人没听过,不过说起剑阁,喜欢三国的恐怕就没有几个不知道了。 剑阁北二十五里有剑门山,其东三十里有小剑山。两山相连,山势绝险,飞阁通衢,谓之剑阁。 大小剑山延绵两百多里,延亘如城,下有隘路。因其关夹在两山之中,好像两山中间的一道大门,故名剑门关。 要过蜀中北部的丛山峻岭,汤立首先带兵来到了平武,而大军到达之时,平武守将孙如柏已经带兵在城前迎接等了多时。 孙如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如果没有张弛来救,蜀中绝没有第二个人肯带兵出征。说张弛救了平武满城军民的性命也不为过,这次张弛要带兵北伐,孙如柏知道,他报恩的时候到了。 孙如柏跪在张弛马前,高声说道:“平武满城将士,愿为北伐肝脑涂地,听从都督号令。” 平武军民再见到张弛也是满心欢喜,齐声叫道:“听从都督号令。” 张弛颇有些感动,可还是劝道:“孙将军请起,孙将军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次北伐,困难重重。” 孙如柏知道这是他表决心的时候:“如果没有都督,我平武城早被胡人侵占,满城军民将尽受胡人刀戮之苦,我们甘愿追随都督,我们平武城的汉子都是热血男儿,我们不怕死!” 满城军民跟着高呼:“对,我们不怕死!” 势力,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如果北伐成功,张弛知道,他在蜀中将聚起难以撼动的人心,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 … 进了平武城,大家开始商议北伐的具体策略。 “要想北伐,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剑门关。”秦搏熟知蜀中地理,此时正在议事厅中摊开地图,为众人讲解:“剑门关之险足可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蜀中的第一道雄关,当年姜维就是凭借此关,以少量人马遏止想要灭蜀的魏国大军。蜀北之屏障,两川之咽喉,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要想攻破此关,难上加难。” 秦搏说的不错,古人形容剑门关说“一关失,半川没”不是虚谈。只可惜,现在这座雄关却不属于蜀中所有。 现在只是一个剑门关,就已经牢牢捏住了张弛北伐的咽喉,让张弛难以出头。 “情况真的这么不容乐观?”张弛问道。 答案是一定的,杜希名说道:“其实比公子想的更糟。不禁剑阁难过,更重要的是汉中也在胡人手中。其实要想稳守蜀地,必须北据汉中。因为汉中夹在关中和蜀中之间,汉中对蜀中来说,有巴山相隔,而对关中来说则享秦岭之险。自汉中越秦岭北进较难,而自汉中越大巴山南进则教易。若非这次公子大败了胡人三十万主力,恐怕别说北伐,连成都守不守得住都难说。” 张弛不通军事,这些宏观上的考量他从未想过,当然不知道局势竟然已经严峻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开始见蜀中各势力彼沉浸在争权夺利之中,他还以为大局上无关紧要,如今看来,竟然已经千钧一发。 想了又想,张弛也觉得既然剑门关如此险要,想来是一定不好攻,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剑门关?” “阴平小道。”秦搏指着地图说道:“这条小径可以绕过剑门关,只是阴平小道途经清道口、靖军山、马转关、阴平山、落衣沟、唐家河、摩天岭、阴平桥,遥遥700余里。这七百余里无人之地,山高谷深,粮运艰难。况且部队行此险地,一旦敌人有所察觉,那就全军覆没,绝无侥幸。” 两难的抉择。 是过剑阁走正路,还是走阴平小路?张弛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丁逸之说话了:“我军兵马不多,既然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没有内应,绝难通过,而且若要攻打剑门关,必定声势浩大,胡人有所准备,就算损失惨重万幸攻下了剑门关,取汉中也是难上加难,以我之见,不如冒险走阴平小路。” “大家觉得是不是应该赌一把?”张弛也觉得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可行之计。 “兄长,”丁逸之说道:“胡人势大,若想北伐有所建树,就只能出奇制胜。” 张弛想了想点头赞同丁逸之的观点:“对,就是要奇,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六郡,最好能快速攻占汉中,否则我们北伐绝难成功。” 既然要奇要快,那就只能冒险走阴平小路,见机行事,或许能先以起兵攻下汉中,到那时候就可以绕到剑门关之后,使他两面受敌,这样川北咽喉,无论是剑门关还是汉中,就都在张弛手中了。 孙如柏的一万兵马,已经编入了张弛的大军,孙如柏另选一名将领守备平武,拨给他一些人马守卫平武,自己则跟着张弛。准备妥当,大军便要走上北伐之路。 而这北伐之路的第一段路最难走,那便是经清道口、靖军山、马转关、阴平山、落衣沟、唐家河、摩天岭、阴平桥,遥遥700余里的阴平小道。 第137章 岂在多杀伤 张弛的谋划也很简单,北伐六郡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攻下汉中以控川陕,以汉中为中心,在甘肃、四川和陕西群山的中间,开辟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地盘。 这里东西南北皆有屏障,虽然大势上看四面临敌,可其实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易守难攻,下有巴山上有秦岭,张弛是穿越之人,知道朱元璋当初同样是在乱世之中,他制胜的秘诀不外乎就是“高筑墙,缓称王,广积粮。” 而现在,只要他占据了汉中,四面环山,这就是他最高的天然城墙,省下了高筑墙的步骤,直接屯兵,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这里就上可攻取中原,下可通达巴蜀,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山势就好像四面高墙,只要扼守城门,绝难被攻破。 当然,如果再攻陷六郡其中一二,那可就更好了。 说起要走的这条阴平小道,历史上它可是大有来历。 阴平小道在阴平与平武之间,这条小道的两个起点,北边是从阴平开始,由阴平东南翻越摩天岭入川直达平武。这条小道之所以这么出名,那是因为三国时的故事。 三国时,魏将邓艾奇袭蜀国时所走的就是这条路线,当年姜维在剑门关拒敌,剑门关雄关如铁,魏国大军只能被拒于关外,邓艾偷渡阴平,这才灭掉了蜀国,立下大功。 而现在,张弛就是要从平武逆走这条古道,再度建立功业。 也是张弛北伐的这个时机抓的好,刚好姚硕德的大军刚刚战败,谁也没想到大战之后,蜀中竟然直接派兵北伐,连姚硕德都没做准备,阴平守将就更别提了。 剑门关当然依旧设有重兵,可这条七百多里的密道,果然七百里无人,否则只要有一支兵马在阴平小道中最险要的摩天岭设伏,人数也不用太多,数千人足矣,就完全能让张弛这几万的人马有来无回。 因为此处多是丛山峻岭,所以这条古道之上也大多都是栈道。 所谓栈道,就是在峭岩绝壁上凿孔架桥连阁而成的一种道路,而且年久失修,断断续续。 兵士攀崖而走,简单连接起断处的栈道,大军就在这绝壁悬谷之间行走,好像一条大龙挂于云岸。张弛不禁感慨,虽然说现代人喜欢旅游,他自己也看了不少名山大川,可是什么时候能身临其境的看到这种惊险壮观的场面? … … 阴平守将名叫顾北城,此时刚刚入夜,他还正在睡梦之中,却没有想到忽然间神兵天降,张弛的大军已经杀到了城中。 等到士兵来报,把他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阴平东南两门已经失陷。 顾北城做梦也想不到怎么会忽然有大军来到此处,而且这只大军还是由蜀中而来。按理说,蜀中如果前来攻城,先到的必然是剑门关,剑门关纵使失守,也有快马传递消息,使阴平加强戒备,而现在,怎么大军直接就来到了阴平城下,而且迅速的就打开了城门? 阴平虽然不如剑门关那么险要,可是城防戒备也是没有一丝马虎,屯粮驻兵也是不少,纵使四面被围,顾北城也有信心守城一个月而不失。 其实阴平东南两门失陷倒不是张弛的军队作战力有多高,而是“寒门”峨眉的功劳。 峨眉武功高绝,当日在蜀中与张弛会面承诺要帮助张弛之后,她便孤身北上,“寒门”之中本来就是流民居多,而流民来自何处?天下所有的流民皆是来自战乱,而十中有九是因为胡人。 胡人杀人如麻,攻占了北方六郡,民怨沸腾,“寒门”在这六郡也有根基。而且根基不浅。 “寒门”是道教的一个分支,而道教自从东汉立教开始,就不断的治理与武装起义,从没有片刻放松他们的理想,到了现在当然也是如此,只不过不同的流派,所用的方法各有不同。 比如说五斗米道,就已然公开揭竿而反,但寒门却没有这么做。 五斗米道教徒众多,只是可惜,五斗米道最出名的乃是符箓,做法无非就是说灵符能驱鬼治病,上阵能刀枪不入,蛊惑百姓而已,又常常弄些神乎其神的小戏法,或者是障眼法,欺骗劳苦大众,就好像当初三桐在会稽见到过所谓的圣女缩地成寸的“法术”。 用这种办法蛊惑百姓,所以那些教徒也良莠不齐,有好有坏,大多数的教众都是贫苦百姓,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只是胜在数量庞大,揭竿而起之时,极短的时间就颇有规模,震动朝野。可等到朝廷积蓄力量大军清剿的时候,五斗米道就溃败不止。 而“寒门”不同,“寒门”以武入道,别的不敢说,可是道教众多分支,如果让他们单打独斗的话,却没有任何一个能是“寒门”子弟的对手。 而且“寒门”一脉是从汉末开始,在川蜀一带就有很深厚的根基,现在发展了数百年,就算“寒门”当即揭竿造反也无不可,声势未必会比五斗米道弱上多少,所以若想根据“寒门”的势力帮助张弛拿下一关一隘,真是再轻松不过了。 张弛刚到阴平城下,城头就已经起火,东南两面城门洞开,张弛大军长驱直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刚刚攻入城门,张弛就吩咐杜希名说道。 张弛虽然不熟识军旅事务,可这些简单的东西他也知道,当务之急就是首先攻占太守府,控制住全城的最高指挥官,就能尽快的解除全城的武装。 杜希名经验丰富,调度得法,也不理会城中的乱战,直接指挥主力直入城中。 太守府,就在阴平南北的中轴线上,转眼之间就到,阴平守将顾北城吓得匆忙间也不及穿戴整齐,就往外逃,谁料刚出太守府后门,就被赶上的秦搏生擒。 本来被奇袭,这些守兵就军心惶惶,四处逃窜,现在连主帅也被擒住,可怜阴平中也有数万大军,匆忙间不及应变,兵不血刃之间,就已经完全被张弛大军控制了下来。 天还没亮,城中的战事已经平息,因为战事刚刚结束,兵士还都在大街之上高举火把,再加上因为战乱四处都有火光,照的阴平城如同白昼。 “胡人大军已经被我们收缴了他们的甲胄兵器,尽在掌控之中,先请公子入太守府休息。”杜希名来报。 虽然说是让张弛到太守府休息,可张弛怎么能休息?因为战事刚刚结束,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情要做,所以此时,众人就在太守府大厅上商议了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被秦搏生擒的阴平守将顾北城,应该怎么处理。 三桐叫叫嚷嚷的说道:“胡人杀我汉人百姓,现在这个狗将军给胡人做牛做马,屠杀我汉人百姓,要我说,这样的混蛋一刀杀了算了!” 不止是三桐如此想,恐怕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中国人对待汉奸向来不宽恕。 而丁逸之考虑问题却比较深远:“依我看此人或许还有用处,杀了他不如留为我用。” “这个狗将军能有什么用?”三桐不信。 丁逸之笑道:“我们是奇袭方才得手,如果阴平早有准备,我们人马不多,攻城损伤必然不轻。现在虽然攻下了阴平,可到了别的城关怎么办?如果留着他加以利用,到了下一个城关,我们可让兵士穿戴胡人甲胄,高举胡人旗帜,骗开城门,岂不是大善?” 张弛在一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心中已经吃惊不小,这个表弟果然是个军师之才,运筹帷幄,未雨绸缪。 计策是一条好计策,可三桐还是恨的牙痒痒,想把投靠胡人的狗将军全都杀了:“胡人战败,怎么可能没有报信的残兵败将逃出城去?他们先到其他城关通报,我们还假扮个屁。” 一直不说话的暗刃冷冰冰的说道:“这一点可以放心,我们寒门中早有人安排在城外的各条通道上,必能将胡人逃出的报信之人一一射杀,无人知阴平现在已经落入我们手中。” “太好了!”张弛忍不住赞叹一声,这次“寒门”可是帮了他不小的忙。 三桐这下没话可说了,又问:“不杀那个将领,可那些投降的胡人兵士怎么办?他们可是亲手杀我汉人,他们没什么大用,要我说,就把他们统统杀了。” 这样的事情,在古代来说再正常不过,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一般攻城之后,都免不了屠城,目的一是威慑人心,二是这些降兵也太不可靠,虽然已经没收了他们的武器甲胄,可这些降兵人数众多,如果稍有组织闹起来,也威胁太大。 张弛自小受现代教育,虐杀俘虏在他看来可不是什么英雄所为,再说,面对手无寸铁的人,他也很难下的去手。 见张弛皱眉,杜希名说道:“公子,我们这次北伐人马不多,况且还要去攻别的城池,这些降兵如果不杀,留到以后必是隐患。” 道玄是个和尚,毕竟是佛门中人,心怀慈悲:“可这些人手无寸铁,佛说回头是岸,张大哥,如果这些人是真心投降,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三桐不干了:“你怎么妇人之仁。” “我这是不忍多造杀孽,怎么能叫妇人之仁。”这两个人总是喜欢争吵,已经习以为常。 三桐借着说道:“还什么不忍多造杀孽,你不对他们造杀孽,以后他们就对你造杀孽,佛还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你和佛祖去地狱吧,我们可不去。” “别吵别吵,要我说,还是由张公子来定夺吧。”杜希名劝解道。 张弛的话,无论是三桐还是道玄都是会听的,两人也都不吵了,望向张弛。 张弛这会儿可真是左右为难,杀吧,他下不去手;可不杀吧,这些人日后难免会成为祸根。 “哎,张兄弟你还想什么,杀了算了。”三桐等不及叫嚷。 张弛没说话,道玄先说了:“你吵什么,难道你连张大哥的话也不听?” “张兄弟说的我当然会听,”三桐嘟囔道:“张兄弟可是我平生最敬佩之人,对了,刚才打入城门的时候张兄弟说的那句诗就再有道理不过了。” “什么诗?”当时兵荒马乱的,道玄并没留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啊。”三桐抢着说道:“攻城略地,不杀人怎么行?射马是因为马比人好射,射死了马再杀人;擒王也是一样,先抓了主帅,然后擒贼人,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得要把贼人就地正法,全部咔嚓。” 听着三桐的歪解,张弛心中好笑,这才想起来,这首诗是唐代的杜甫所写,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 张弛一阵笑声,打断了三桐和道玄两人的争吵。 “三桐你可解释错了,这首诗不单这两句,还有其他。全诗是这样的,”说着,张弛就缓缓将全诗吟诵了出来:“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岂在多杀伤。”众人也忍不住跟着吟诵了这一句。 “对,杀人亦有限,胡人肆意杀害我们投降的军人百姓,如果我们也这样做,那我们与胡人何异?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也要咬狗一口。再说这些降兵有什么罪过?他们也不过是当权者的一枚棋子罢了。就算潜伏了什么危机,我也不忍对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否则我们也就是刽子手,我们又与我们所恨之人有什么不同?” 张弛说的这番话在情在理,就连痛恨胡人的三桐也无话可说。 张弛巡视众人,见暗刃眼中有泪。 张弛虽然不知道暗刃的身世,可是长时间的接触,他知道暗刃对胡人的仇恨不见得比三桐少,可张弛也知道,肆意屠杀并不是报仇。 “我要多定下一条军规,”张弛忽然严肃的说道:“我们要做乱世中的仁义之师,从今以后,降者不杀!” 第138章 局中局 戏中戏 不杀归不杀,可俘虏也不能完全信任,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先将降兵分批看管,然后号令三军略做休息,等兵士都恢复了体力,天色已然大亮。 顾北城本是蜀中的将军,后来因为胡人犯边,他见胡人势大就投靠了姚秦。现在又被晋军捉到,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结果,哪里还有心思睡觉?也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处置自己,整夜心中忐忑不安,一点响动都让他担惊受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提刀来取他性命。 可谁料一直到天色大亮了也没人理他,这个时候困意来袭,他也有些坚持不住,心说反正是以至此,跑是跑不了,恐怕难逃一死,不如好好饱睡一觉,就算做鬼黄泉路上也有些精神。 就在他刚刚朦朦胧胧的合上眼睛,关押他的房门别人一脚踹开,一名大汉提着他身上的绳索,不容分说就将他拉出了房外。 拉他的这个人就是三桐,三桐力大无穷,提他这么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一直来到了城中宽阔之地,早有兵士列阵在前,三桐先将顾北城丢在空地上,然后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高声叫道:“兄弟们,他就是阴平的守将,他本是汉人,但却投靠了胡人,反过来帮助胡人杀我汉人百姓,你们说,这等忘祖背宗的混蛋该不该杀?” “该杀!” “该杀!” “该杀!” 众多将士齐声叫道。 “好!”三桐止住喧哗,低下头指着被摔得气晕八素的顾北城叫道:“你投敌卖国,真是我汉人的耻辱。我今天一为被你所杀的百姓报仇,二为我们汉人清除你这个败类,我就宰了你这个混蛋。” 说罢,三桐已经拔出了腰刀,高举头顶,眼看就要砍了下去。 顾北城本以为他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个时刻来临,他还是被吓的浑身颤抖,紧闭双眼。 人们往往是对未知的事物才会感觉恐惧,人们恐惧死亡,也正是因为没人知道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死是一种感觉?知道的也不会告诉别人,因为知道的都已经死了。 长刀豁然砍下,顾北城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刀风铺面而来。就在顾北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将军暂且息怒。” 闭了半天的眼睛,却没感觉到疼,顾北城这才将眼睛重新睁开——长刀就在他脖子一寸之处,吓得他一身的冷汗。 握住三桐持刀之手的人是个和尚。 不用说,这个和尚就是道玄:“将军,我佛慈悲为怀,再说依我看这个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不如放他一条生路。” “胡说,”三桐怒道:“投敌卖国还不算十恶不赦?” 见有人为自己说话,顾北城仿佛又见到了生机,连忙带着哭腔叫道:“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我顾北城只是投敌,可绝对没有卖国,我也绝对没杀过汉人中的一个百姓,将军明鉴,将军明鉴!” 三桐显然不信:“你胡弄三岁小孩么?你投敌还能做高官,怎么可能没有卖国,我今日绝不饶你。” 说罢,又将长刀举起作势要砍。 道玄又要相拦,三桐怒道:“你是一个和尚,哪里懂得军旅事务,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砍了。” 道玄连忙赔笑:“将军息怒,若按将军所说,此人的确该杀。” 听唯一一个帮自己说话的人都说自己该杀,顾北城心如死灰,现在他真有悔不当初的感慨,如果早知道一样是被杀,那还不如被胡人所杀,别人说起自己还会叫一声英雄,结果现在反被当作汉奸而杀,真是死都不得其所。 不过这时道玄又说道:“可此人是阴平守将,被秦将军生擒,总要先让都督见一见再杀,免得到时候秦将军不好领功。” “这到也是,”三桐琢磨琢磨这才收起了刀:“怪我太鲁莽了,差点坏了秦兄弟的功劳。” 道玄说道:“不如我先带他去见都督,再做处置。” “好!”三桐点了点头,然后又拨了一队兵士押送顾北城,“你们押送着这个奸贼,可不要让他跑了。” 三桐没有随行,只有一队兵士跟着道玄便来到了太守府面见张弛。 一路上道玄一边带路,一边叹道:“哎,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也真是怪可惜的。” 人谁不怕死?纵使他本来不怕死,有个人在他身边念叨这些话,他也会觉得活不够。现在顾北城见道玄似有怜悯之意,当然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哀求说道:“这位大师,我真的是一个好人,吃斋念佛,虽然投降了胡人,可那也是没有办法才投降的,绝没杀过半个汉人,求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我一命。” “哎,”道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有心把你给放出城去,也能保你一条性命。” 一听此言顾北城心中大喜,可道玄搔了搔脑壳,又跟着说道:“可这也不行,把你给放了,那我可怎么办?再说就算放你出城,你也一样难逃一死。” “那是为何?”顾北城心中不解。 “你想啊,阴平被攻下了,你又被我们捉住,却能平安的逃回去,你说胡人会不会信?” 一句话,把顾北城问的哑口无言。 的确是这个道理,现在纵使他逃出城去也无路可走,如果再去投靠姚秦,人家怎么能信?被捉住都能逃回来,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就算不是反间计胡人也会这么以为。还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道玄拍了拍顾北城的肩膀:“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求我们的大都督不杀你,留为己用。” 顾北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咱们大都督的心肠好不好?” 道玄果断的摇了摇头:“非常不好。” “啊!”顾北城顿时感觉好像有一桶凉水从头淋下:“那我怎么求他?” “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对大都督有利的筹码,能让大都督觉得你还有用,他自然就不杀你了。”道玄诱导他说道。 有道玄这么一诱导,顾北城还果然开了窍:“现在汉中郡倒有一员武将,素来与我交好,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嗯,对,这个好,这个好。只要能对都督北伐有利就行,都督只要觉得你还有用,或许就不杀你了。” 说着已经来到了太守府,道玄带着顾北城进了厅堂,张弛正在漫不经心的品茶。刚一通报,张弛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么一个汉奸还报什么,记上秦将军一功,把这个汉奸拖出去斩了吧!” 一听此言可把顾北城吓坏了,刚刚经历了一次差点挂掉,现在他还心有余悸,也不顾双手还被反绑着,连忙跪倒在地哀求说道:“都督饶命,都督饶命,小人虽然投靠过胡人,可的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求都督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愿意为都督牵马执鞭,帐下效命。” “咦?”张弛挑了挑眉毛,说道:“我有十几万人的兵马,要想找个人牵马执鞭还不是随便挑选。我用得着你给我牵马执鞭?” 顾北城不知该说什么好,紧张的汗出如浆。 “他刚才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张弛询问道玄。 “倒是查过,此人在阴平的确没什么恶行。” 顾北城见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连忙说道:“启禀都督,小人的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且小人也与一些州郡的将领交好,说不定能对都督北伐有所帮助。” “哦?”张弛来了兴趣:“详细说来听听。” 现在可到了关键时刻,顾北城也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将巴山一带各州郡情况一股脑的和张弛讲个清楚明白,其中包括各州郡的兵力分布,将领明细,战略部署,最后又说道:“汉中郡的一名将军叫做马景荣,素来与我交好,我有把握将他劝降,如此攻打汉中,我们就多了一个内应。” “好!”张弛忽然猛一拍案,把顾北城吓了一跳。 顾北城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有这一句最有用。张弛最想达成的目的,就是收复汉中,可汉中扼陕、川、甘三地咽喉,不可能没有防备,以张弛这三万多的兵力,攻城战想也别想,只能剑走偏锋。 “我问你,你可是真心投诚?”张弛问道。 顾北城连忙点头和捣蒜一般:“真心投诚,真心投诚。”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这次不杀你,来人,为顾将军松绑。” 顾北城这次死里逃生,着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张弛走到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只是暂时不杀你,可你既然投诚,如果再三心二意,朝秦暮楚,那就别怪我刀下无眼了。” 没有面对过即将被斩首的人,往往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感受,经张弛这一番恫吓,顾北城可是越来越胆小了:“不敢不敢,小人定为都督效犬马之劳。” 张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能在汉中有内应,我们这就准备奇袭汉中。” 这句话可把顾北城吓了一跳,因为汉中可不向阴平,因为汉中地理位置重要,守兵不少:“都督您打算用多少人奇袭汉中?” 张弛伸出了八个手指头,顾北城还以为是八万,没料到张弛跟着说道:“八千。” “八千?”顾北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将军不用担心,你先与刚才你说的汉中郡马景荣将军接触接触再说。” 刚才顾北城着急求生,所以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露了出来,可现在张弛让他接触他却犯难了:“只是汉中必然防范严密,我已经投诚了都督,都督不会让我去汉中反间吧。” “顾将军放心,你可以用书信联络,我自由办法将书信送入汉中。”让你回去?我还怕放你走了你不回来了呢,张弛心说。 … … 直到把诸事安排妥当,有兵士将顾北城送了出去,三桐才探头探脑的进来,走到道玄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咧嘴一笑:“怎么样?我装的挺像的吧。” “还真没想到,你武功不行,带兵也不行,刚才那戏演的可真不错。”道玄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胸脯说道:“不过演的最好的还是我,看把他给吓唬的,肯定会真心出力。” 道玄说完,连同张弛和三桐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第139章 与美同行 张弛之所以有信心能把书信送入汉中,那当然是因为“寒门”的关系。有暗刃在,就不愁联系不到“寒门”。 想来“寒门”中应该有一套自己的联系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比较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果然,张弛上午让暗刃放出消息,傍晚时分,峨眉就已经来到了阴平。 同样是相约出城相见,张弛与暗刃两骑出城,在城外数里处见到了娥眉。 峨眉依旧白衣胜雪,张弛就很奇怪,为什么每次见到峨眉她都是穿得这身雪白的衣服,难道她的衣服不用换洗的么?不换洗也就罢了,这个时代可不像张弛开始生活得21世纪那么喜欢干净,贫苦百姓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也不可能有一橱柜的衣服换穿,可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峨眉武功高绝,难免打打杀杀,这身雪白的衣服却总是一尘不染? 峨眉依旧如同出尘仙子一般,举手投足之间直看的张弛心动神摇。 张弛把顾北城写好的劝降书信交与峨眉,详细说了一番,峨眉笑道:“让我送书倒是不难,可公子难道就那么相信这个顾北城?难保他不是为了求一时活命,或许他与汉中的马景荣并不是如他说的那般交好。” 这一点张弛也不是没有想过,可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如果正面攻城去打汉中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也只好先用这个办法做做文章。 峨眉又说道:“不过汉中关系复杂,纵使马景荣果真不像顾北城所说的那般与他交好,只要有一人口舌犀利,也完全有把握能将其中某些人策反,打开缺口,到时候公子大军攻城,里应外合也应该不难。” “这倒是个好办法。”张弛点头,有一个马景荣,如果再有多一些人可以策反,那无异是双保险了。 “只可惜小女子口才不行。”娥眉笑道。 听峨眉似乎言外有意,张弛问道:“那仙子的意思是?” 峨眉微微一笑,这才说出了她想说的重点;“这番我想与公子一起去趟汉中,不知公子有没有这个胆量。” 张弛听了心中一愣。 他的确没想到峨眉竟然忽然要和他同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到了汉中就真能有办法么? “此行我已经做了妥善安排,只要公子肯去,我保证公子不虚此行。而且还会有很大的收获也说不定。只不过……”峨眉沉吟说道 “只不过什么?” “一是不知道公子信不信得过我,而是不知道公子敢不敢去。”峨眉用起了激将法。 张弛做事向来全凭兴致,胆量他有的是,可现在他毕竟是三军主帅,做事也多了几分顾虑。如果换做平常带兵,他一定不会轻易以身犯险,只不过现在的局势有些特别。 自己只有三万人马,若是凭借这些人马打攻城战,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更何况现在要打的还是险要关隘, 如果不能从汉中内部打开一个突破口,这次北伐武功而返不说,更容易全军覆灭。 “仙子真的做了妥善的安排?是什么安排不如先说来听听。”张弛沉思片刻,还是打算先问清楚再说。 “姚秦乃是羌族人所建立的政权,而汉中原本却本是蜀中的城池,公子不知,自从姚秦攻下汉中以后,启用了一名汉人做太守,羌族人与汉人共治汉中,其中难免有些矛盾。俗话说打蛇七寸,才能不被毒蛇所伤。”峨眉笑着卖起了关子:“不过至于细节,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对公子明言。” 峨眉曾连番帮助张弛,就连张弛的性命也是被峨眉所救,如果峨眉要想加害张弛也不用这么麻烦,张弛又有什么心不过的,张弛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想去汉中走一趟的想法,或许此行还能有更多的收获也说不定。峨眉知道张弛不会武功,说道:“至于此行安危还请公子放心,我来保护公子。” 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子保护,说出去也够丢人的,张弛半开玩笑的说道:“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到时候要换成我来保护仙子。” 峨眉轻轻一笑,并未搭言。 张弛穿越之后,可是没少见到阴谋诡计,为了在乱世中求生存,连张弛现在也多了几分城府,他当然不可能轻易的相信别人,可对于峨眉,还是有一些例外。 连自己的性命都是峨眉所救,他实在不相信峨眉会有意害自己。 要么不信任一个人,而如果要信任这个人,就信任到底。人和人交往就是这样的,如果你欺骗了对方,就不能要求对方不欺骗你。 张弛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人,就好想他信奉的做人道理“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是一样的。 张弛向来是一种说做就做的性格,可现在毕竟是三军主帅,既然决定要亲自去一趟敌营之中,少不了还是要做些准备,大军中有杜希名统帅,秦搏辅助,又有丁逸之这样一个未雨绸缪的军师,张弛在不在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尽管如此,他总要回去和众人说一下,否则他这个大都督没了踪影,还不搞得人心惶惶? 所以张弛让峨眉等他片刻,他先回城后再来。 张弛回城后与众人说了他要去汉中,三桐第一个担心,三桐可不知道还有峨眉这样的一个人物存在,就连关于当初峨眉赠马的细节,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三桐也一样毫不知情,现在见张弛要孤身犯险他怎么能不担心?劝说道:“送封书信罢了,那用得着张兄弟亲自出马?随便派个小兵去不就行了么?” 在三桐看来,张弛到了汉中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传递顾北城所写的那封劝降书信。 道玄也跟着说道:“就是,张大哥如果不放心寻常小卒前去送信,不如我代张大哥跑一趟,保管书信送到,就算遇到了危险我自幼习武也不愁脱身。” 可张弛却心意已决,不管大家怎么劝说,他还是坚持自己要去,丁逸之说道:“|兄长坚持自己要去汉中,难道另有其他的原因?” 还是这个表弟聪明,张弛点了点头,三桐赶忙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军事机密。”张弛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言明。 将三军交给了杜希名,并让他随时做好突袭汉中的准备,张弛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道玄始终不放心张弛此行的安危,想要随张弛同行,却也被张弛拒绝,不止没带道玄,就连暗刃也没带。 暗刃的身份是张弛的随身保镖,带她随行课是合情合理,暗刃武功不在道玄之下,而且杀人的伎俩更胜道玄一筹,可张弛怎么一个人也不带?别人就想不通了。 三桐没有办法,只好握住张弛的手说:“张兄弟,难道此行非你自己去不可?” 张弛点了点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早做了完全的准备。” 张弛明显是在糊弄三桐,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峨眉究竟做的是什么打算。而至于为什么张弛一个人不带,可能连张弛也不清楚,或许潜意识中,他就很期待这一次能与峨眉同行的过程。 想当初第一次遇到峨眉的时候,两人也曾同骑了有一段路程,那段光景让张弛久久难忘,不知道这次峨眉会不会与自己同骑? 张弛想到上次同骑时自己手揽着美人纤腰,鼻子嗅着芬芳发香的场景就无限期待。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策马,一直出城数里,见峨眉已经等在了哪里,果然没有骑马。 “这次恐怕还要与公子同骑了。”峨眉笑道。 在张弛的心中这可求之不得,连忙翻身下马让峨眉先上,口中说道:“哪里哪里,白雪本来就是仙子的马,仙子何必客气。” 骑行了不久,张弛的双手又已经自然的攀上了峨眉的腰间,嗅着峨眉的发香,让张弛神动心摇。 虽然穿越以来,张弛也遇到了不少美貌佳人,聪慧大气的王小姐,温柔顺从的酒娘,还有美艳无双,也与他曾有过一次云雨经历的若水,当然还包括前几天刚在成都见过的,成都王为他钦定的“老婆”无忧公主,无一不是美貌佳人,各有特色难分优劣,可第一次见面就深深的吸引了张弛感情的人,却只有峨眉一人。 对于张弛手上的那点小动作,峨眉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本来按照张弛的想法,如果峨眉不说话,那必然是默许了,之后接下去自然还有其他的动作,可当张弛刚想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却停住了。 峨眉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之气的出尘仙子一般,而自己却存有龌龊之想,如果自己把对那些庸脂俗粉的伎俩用出来的话,的确有些唐突了佳人。 不是张弛不想得到峨眉,只是他不希望是这种方式。飘逸出尘的峨眉,当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阴平与汉中本来就相去不远,再加上白雪神速,急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也就到了汉中城外。 此时阴平失陷的消息还没有流出,汉中也并未做什么戒严,天亮城门一开,张弛和峨眉两人,也就跟着入城的人潮涌入城中。 第140章 入虎穴 文武不合历来都是地方上的一大弊病。 对于文官和武将的要求,也明显是对文官偏袒,因为从来都要求“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可殊不知不要钱容易,不要命可就难了。 对文官的要求最大也不过是舍弃一些钱财,又无什么损伤,可武将如果想要得到同样的口碑,可就要用命去拼了,武将用命换来了江山却要用文官来坐,如此这般武将心中必然有些不服。也难怪中国自古以来文武不合。 现在汉中这种文武不合的情况就很严重。 汉中是当初被姚秦的姚硕德带兵攻下来的,可俗话说,能在马上打江山,却不能在马上治江山,江山如此,一城一地也是如此。姚硕德深知跟着自己的这些武将厮杀拼命可以,可要是处理内政就远不如文官了。 所以姚硕德也是胡人,也是同样嗜杀,可占领后的城池以后就是自己的地盘了,也不能全都杀光。而且他自己还要继续带兵,总不可能他一直坐守汉中,所以仔细思量后,他还是决定启用汉人。 坦白说,汉人的文化还是让他深深敬佩的。虽然汉人普遍懦弱,不崇尚武力,可如果有了汉人的礼仪教养以及文化,再加上自己民族本来就有的骁勇,那天下迟早还不是自己羌族人的天下? 其实不止是姚硕德这般想法,大多数的胡人在建立了中原的政权后,都是这样的想法。 这些胡人大多数开始都是游牧民族,或以劫掠为生,在历史上征战亚欧大陆,可却从来居无定所,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这些少数民族民风彪悍,勇不畏死。 一直在他们于中原建立政权之前,他们都是在中国西北和欧亚大陆中间的苦寒之地四处流窜,连生存都称为问题,哪里有像汉人这么悠远的文化? 所以自从这些少数民族强占了黄河流域并且建立政权之后,他们就不断的向汉族进行学习,潜移默化中逐渐接受了汉族文化,经过了很多代的演变,现在甚至连名字也都变成了汉人的名字。 姚硕德这个名字不正是如此么,乃至整个“姚”姓、“慕容”姓,等等等等,皆是如此。 姚硕德虽然嗜杀,可是他还是想要自己的政权稳固的,所以攻下汉中后,考虑汉中地理位置重要,他首先留下了自己麾下一员武将在这里守备,此为武治;同时他又打算在汉中招募了一两名贤能,任为太守,此为文治。 在他看来,文武双管齐下,必能保证汉中无忧。可谁料到,这样汉人与羌人同治汉中,反而形成了一种文武不合的局面。 姚硕德在的时候还好,文武阳奉阴违,可等姚硕德一走,这种争斗就越显明显。 留下守备的武将名叫翟世彦,他带兵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爱兵如子,这是他的优点,不过他的缺点也和所有的武将都差不多,性情暴躁,粗鲁莽撞。 尤其是他最看不惯姚硕德将军任命的那名太守,史可安。 他这样的武将辛辛苦苦夺下了汉中,可却任了一个文人做太守,搞得他虽然留下来守备,但却丝毫也没有油水可捞,他怎么能高兴? 太守叫史可安,他不是胡人,他可是地地道道的汉人,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深懂治国经纬,只可惜遭逢乱世,有再大的雄心抱负也只能埋名荒野。 他觉得他就和诸葛亮没出名时一样,躬耕与野,不同的是诸葛亮是在隆中,而他是在汉中。 姚硕德攻下汉中之后,遍访贤能,最终还真让他找到了史可安,请他出山帮助姚秦治理汉中。 史可安本来并不同意,因为他毕竟是汉人,怎么肯为胡人出力?不过最后他还是被姚硕德的一番话所劝服。 姚硕德当时是这么劝说史可安的:“史公自觉比当初王猛如何?” “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在那个时代,又有何人没有听说过王猛这个名字? 在整个魏晋时期,可以说只有王猛一人能与谢安并驾齐驱,正是因为有王猛的辅佐,苻秦才盛极一时,也正是因为王猛垂死前建议早除慕容垂与姚苌,而不要兴兵伐晋,而苻坚不听,最后果然酿成了苻秦灭亡的祸根,最后等肥水惨败后苻坚想起王猛当初所交代的这些事情时,早已经悔之晚矣。 王猛不愧是千古名相,就连史可安也是对王猛敬重非凡,姚硕德就以王猛为例说道:“以王猛之才,在江东依然无力施展,当年桓温知其才而不用,晋室都是门阀当政,史公就算有心向晋,想为晋室出力,满腔才华也得不到施展。” 姚硕德说的不错,魏晋九品中正制,不知道埋没了多少人才。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从。这个道理连王猛都知道,史公又何必在乎所效力是为胡还是为汉?” 如果说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其中有几样就是美人蒙尘,英雄垂暮,有满腔才学但却无处施展。越是有才学之人,就越是不屑整日与尘垢秕糠之物打交道,所以思虑再三,他也就答应了姚硕德所请,出任汉中太守。 只可惜他毕竟是汉人,姚硕德也对他未必放心,虽然身为太守但却没有兵权,让他手下将领翟世彦带兵驻守汉中,以作牵制。 可想而知,翟世彦觉得自己等武将辛苦打下汉中却让一个毫无名气的文官治理,怎能服气?而对于史可安来说,也常常感觉做事掣肘,很多事情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心里头也有不少的怨言。 姚硕德本来像文武同治汉中,但却也为汉中留下了文武不和的隐患。 … … 张弛与峨眉连夜赶路,现在已经进了汉中。 峨眉飘逸如仙,一股出尘之气,这一路上可是让张弛陶醉不小,可虽然说秀色可餐,毕竟不能真的当饭吃,赶了一夜的路,也都感觉有些饥饿,骑在马上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峨眉与他同骑,坐在他的前面,当然听得到,笑道:“公子是不是饿了?” 张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办事要紧。” 张弛着急,峨眉却不紧不慢,说道:“公子不用担心,我早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素闻公子善饮,现在到了汉中,不如找家酒肆,我与公子共饮几杯如何?” 峨眉绝口不提此行非要张弛同来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开始峨眉说自由安排,张弛也不多问,反正峨眉绝不会无端的把自己拉来汉中,难道是只为了两人一起旅游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那更好了,峨眉如果对自己有意那是张弛最喜欢听到的事情了。 来到了酒肆,酒肆老板立刻迎了上来,这名老板和所有的生意人一样,看上去精明无比,小眼睛尖下巴,就和老鼠一样,长得如此有特点,张弛倒是对这个老板印象深刻。 峨眉与酒肆老板打了个招呼,就径直上了二楼,老板也不来招呼,似乎与峨眉早就相识。 峨眉对这个酒肆倒是轻车熟路,直接带张弛来到了二楼临窗而坐,显然峨眉之前就来过此处。 此时酒肆中倒也有不少的酒客,其中不乏本地生长的汉人。 “都说胡人嗜杀,如今看来,胡人倒也不向传说中这般残酷。”张弛看汉中百姓安居乐业,忽然有感而发。 “这里乃是汉中,与中原不同,中原一带的百姓可就苦了。” 张弛不解的问道:“那为何独独汉中百姓安居乐业?” “现在的汉中太守倒是一个好官。”峨眉点头赞道:“此人有治国之才,只可惜素不得志,后来被姚硕德启用任为汉中太守。如果此人在公子手下,定能发挥不少的作用。” “我手下已经有不少人才了。”张弛笑道。 的确,带兵有杜希名、秦搏,而三桐会养马,现在又学带骑兵,日后也定会成长为一名骑兵将军,道玄、暗刃武功卓绝,而军师的角色又有运筹帷幄的丁逸之,真可谓人才济济。 峨眉笑道:“公子手下虽然能人不少,可人才谁会嫌多?况且公子手下多是能攻城略地之才,却少能够内政治国之才。” 这一点到的确,张弛现在手下都是军事上的人才,可的确没有行政上的人手,如果以后要有属于自己的地盘,由谁来治理? 上马打江山,下马治江山千古不变,总要有各方面的人才。 都说二十一世纪最贵的是人才,其实什么时候人才都挺贵的,难怪古人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可是我才有多少人马,人家现在就是太守,怎么可能来跟我混。”张弛还很有自知之明。 峨眉忽然转移话题说道:“他是汉人。” 峨眉的跳跃性思维还真让张弛有些跟不上趟,他是汉人又有什么不同?想了想问道:“仙子之前说早有安排,难道与此人有关?” “行了一夜的路程,想必公子也累了,不如多喝几杯酒,先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峨眉却不答,也不再说这个话题,笑着说道:“我先来敬公子一杯,祝公子早日实现宏图大业。” 张弛连忙举杯谦虚两句。 魏晋时期人们崇尚饮酒之风,连女子也不例外,别看峨眉是个女子,酒量却是出奇的好,一连喝了数斗,连张弛都有些迷糊了。 其实按张弛的酒量,这点酒还不在话下,只不过是因为连夜赶路,到现在还没有睡觉,休息不好也的确影响酒量。 张弛来汉中本来是要做军机大事,没想到反而先痛饮了一番,不过峨眉一直说她早有安排,肯定误不了张弛的重要的事情,所以张弛也不是很担心,和峨眉两人交杯换盏。 有美女同饮,张弛也就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之后,峨眉又为张弛安排好了客房,对张弛说诸事不用担心,先好好睡一觉,一切事宜等睡醒再说。 倒也不用另外去找旅店,这家酒肆同时也有客房,就在客房中找一间干净的安歇。说也奇怪,刚才虽然也有些累的感觉,但只是感觉疲劳,却也没有这么厉害,喝了酒以后张弛就感觉眼皮沉重的厉害,竟然片刻也支撑不住,躺下后没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张弛醒来的时候并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一桶凉水临在头上把他惊醒的。 睁眼一看,却已经不在酒肆之中,而是跑到了大牢里。 “我怎么身在大牢?难道我被胡人捉住了?”张弛这一下可吃惊不小。 张弛现在被绑在柱子上,而他眼前,却是一名做官打扮的人正在审问另一名囚犯。左右望望却不见峨眉的踪影。 定睛一看,这名囚犯可不就是刚才那家酒肆的老板么。 而另外那一名做官打扮的人,看上去年纪已经有了四五十岁,慈眉善目的样子,都说貌由心生,一看外貌就知道此人一点也不严厉。 现在那名做官打扮的人刚刚开始审问那名酒肆老板,语气倒是和善:“你若招供,我必然从轻发落,你若不招,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刑伺候了。其实本官也不想动刑,免得你受皮肉之苦,你还是招了吧。” 这么审问的张弛还是头一次见到,审问犯人不应该是严厉喝问才对么?怎么这个做官的说话罗里罗嗦。 张弛以为他这么审问必然毫无结果,可还真让他猜错了,那名当官的刚说了一句“大刑”,可连刑具的影子还没看到呢,那名面相和老鼠一样的老板立马说道:“我招我招,大人别动大刑,我什么都招。” 还真是一个软骨头。 “那快从实招来。”做官打扮的人说话倒是儒雅,一看也不像酷吏的模样。其实他心中也在奇怪,别人都说自己并不适合审问犯人,因为自己的态度总是太和善,严厉不起来,不知道这个酒肆老板怎么如此不经审,刚问一句就直接要配合招供了。 那名老板回头一指张弛,对那名做官打扮的人说道:“就是此人!” 张弛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们在审什么,怎么就是我了? 第141章 汉中的隆中对 做官打扮的人微微一笑,走近张弛仔细打量了一番,缓缓说道:“就是你要劝我举全城降晋?” 张弛有点摸不着头脑,愣了愣还没等答话,酒肆老板却说道:“大人,的确就是此人,小人不敢说谎。” “没问你。”做官打扮的人虽然面貌和善,倒的确有点官威,没理酒肆老板,转头继续问张弛说道:“你到果真是有些胆量,竟然混入汉中来劝我归降,你就不怕有来无回?” “他说他有十成的把握劝服大人举城投降,如果不能劝服大人,他说以后他的姓倒着写。”还没等张弛答话,酒肆老板又抢着说道。 这下张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和什么? “看来你到你的口才倒是信心十足。”做官模样的人笑道:“我现在倒是想听听你怎样将我劝降,你现在可是身处汉中大牢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你碎尸万段。” 等了半响,张弛见那名大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张弛也只好开口说话:“请问大人你姓甚名谁?” 这下轮到那名做官打扮的人哭笑不得了,来劝降我的人竟然问我是谁,不过他还是答道:“现在的汉中太守,史可安就是在下。” 史可安?张弛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刚进汉中的时候峨眉就曾同他讲过这个史可安,还说史可安有经国治世之才,张弛最好能将他收为己用,原来这些话都是有用意的。 难道峨眉所说的一切早有准备,就是让自己来汉中劝降史可安不成?如果真能劝降汉中太守,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可一城太守真的是这么容易说劝降就劝降的么? 而且还是让自己以囚犯的身份在大牢之中劝降史可安,这难度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见张弛也不说话,史可安心中奇怪,这个人不是说要来劝降于我的么,怎么不见他开口说话?史可安他可是从来没见到过做说客而不用嘴的。 现在张弛已经想通了这其中必然是峨眉的安排。而峨眉为什么要如此安排?虽然身陷囚牢,可张弛依然很坚定的相信,峨眉必然没有害自己之心,“寒门”行事诡秘,或许她如此安排是另有深意。 想通了此节,张弛微笑着说道:“我的确是来劝降大人的,我既然敢来汉中,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史可安显然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镇定:“既然你有把握,那你就说来听听。” 张弛也不客气,直指主题,问道:“大人为什么投靠胡人?”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从,”史可安说道:“如今晋室羸弱,士族当权,朝政昏聩不堪,与其埋名荒野,到不如投奔异族明主,做他一番功业。” “大人说的不错,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弛朗声大笑,铿锵说道:“晋室固然羸弱,九品中正制固然使天下士子寒心,可你我毕竟是中国之人,与天下汉人同祖同宗,如今你投靠氐胡之邦,反来屠杀我汉姓之人,无异于手足相残,你于心何忍!” 张弛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就好像九霄之外一道惊雷,劈得史可安头皮发麻。 史可安没想到张弛身在大牢之中,全身绑缚,竟然也有胆量如此不给留情面,可他这番话的确没错,乃是民族大义,说的他也面有羞赧之色。 张弛却还没说完,继续说道:“再者,大人难道觉得投靠胡人就能有所作为?恕我直言,古语曾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人如何不知?大人毕竟是我汉人,胡人怎么会与大人你开诚布公?难道大人当真以为投靠了胡人就能一展作为?” 史可安沉吟不语。 张弛说的一语中的,虽然现在姚硕德委任他为汉中太守,治理汉中,可的确并不信任于他,他手中丝毫也没有兵权,而且做事处处掣肘。 张弛的口才也不见得有多好,可是却句句说在了他的痛处:“贤臣择主,大人说的不错,可如果明珠暗投,只能宏才枉费,秦末范增辅佐项羽,汉末田丰劝谏袁绍,哪一个不是贤能之才?可就是这样的贤能还都没来得及施展抱负,这种事比比皆是。君臣之间如果不能相互信任,任你再有才能,也还真不如埋名荒野独善其身来得好,总好过范增田丰之流满腹治国经纬,但最后却死于非命。” 史可安无话可说,低头不语。 张弛见他似乎已经有些被自己说动,语气缓和,轻声说道;“大人刚刚说的就不错,如今晋室羸弱,天下军阀割据,各怀私心,荆州桓玄隐忍图谋,早有反志,现在更是将势力渗入蜀中;北府军本是江南军事支柱,但现在也与朝廷不和,之前还曾起兵反攻建康;司马道子把持朝政,但却无德无能只知钩心斗角;江南米贼泛滥,天下流民造反,大厦将倾,晋室气数焉能久长?不用多久天下必然大乱,胡人倒时候有机可乘,必然兴兵南下。如果大人为胡人效力,倒时候面对同族相残将何以自处?” 张弛越说,史可安的心中越乱,皱眉问道:“那依你之见?” 张弛笑道:“士族把持大权,可现在天下动荡,草莽之中遍布英雄,你有经国治世之才,何不识英雄于草创之先,择明君于患难之时?” 史可安缓缓点头,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如今天下谁算是英雄明主?” 终于来到了重点,张弛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要我说,还真有英雄明主就在大人眼前。” 他还真够大言不惭,就在对方眼前,那明显是在说他自己。 可惜史可安并没有领会:“先生所说的英雄明主到底是谁?” 张弛笑着解释说道:“这次蜀中北伐的大都督张弛!” 史可安摇头说道:“如果此人带兵北伐,倒是有一腔热血,只可惜必然是蜀中军阀设计让他来拼命,却被渔人得利,最后不过是为别人作嫁衣裳罢了,毫无远虑,这并算不得什么英雄。” 张弛笑道:“大人所说的这些他本人又如何不知?只不过他另有自己的打算。天下不久就要战乱四起,大人觉得到时候何处城池可做安身立命之地?” 史可安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沉思不已。 “江南必定先染战火,建康也不例外,而长江中游被桓玄把持,现在他更是已经将势力渗入蜀中,再往南,滇、黔等是荒蛮之地,无立足根本,如果说等到天下大乱,足可安身立命,进可攻,退可守的万全之地,就是你我脚下这座城池,汉中!” 张弛继续说道:“汉中北有秦岭,南有巴山,四面隔断,易守难攻,这正是这次蜀中兵马大都督北伐的原因。占据汉中,兼得汉中附近数郡,发展内政,蓄势待发,等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上可出秦岭而取长安,下可过剑门直入成都,如此远虑,大人还会不会说张弛不算英雄?” 这一番话听得史可安豁然明悟,能在乱世中将事态看得如此清楚明白,这种人可不多见,史可安连忙为张弛松绑,鞠躬说道:“先生大才,恕我眼拙,这一番战略,丝毫不亚于昔日三国时诸葛孔明的‘隆中对’啊。” “我们这叫汉中对。”张弛笑道:“现在的张弛,正是草创之先,患难之时,如果大人此时肯献城归降必然深受重用,同是归降,可与大人投靠胡人,不可同日而语。” 史可安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眼前之人就是张弛,感慨说道:“先生如此大才,也为此人效力,想必此人定非常人,还望先生为我引荐,我甘愿献城。” 大功告成,张弛心中欢喜无比。史可安又问道:“我只是好奇,先生有胆量入汉中,被我擒住,又为何敢言辞激烈?难道先生当真不怕我不听先生之言,恼怒将先生杀掉么?” 张弛笑道:“若我猜的不错,即使我不来劝大人,大人恐怕早有有心归降了吧?” 史可安心中一惊,因为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先生如何知道我心中所想。” 张弛微微一笑,峨眉刚入汉中,就曾对他讲起史可安其人,又将他送入牢房,直接面对史可安,这其中必有根源。 在张弛心中他始终相信,峨眉是断断不会害自己的,那么峨眉又是为什么让自己与史可安有见面的机会?想起当初在阴平城外,峨眉曾说需要找个口舌犀利之人,所以才让张弛同行,如果张弛再猜不出来,那他可就太笨了。 峨眉必然早知这个史可安不愿归降胡人,所以这才设计,让他投到自己麾下。 不过这些张弛却没有说,笑道:“大人如果无意投降,大可将我杀了,又何必一开始要听听我如何劝降,所以说,其实见到大人后,还在我没说话之前,我此行就已经成功了。” “先生果然明察秋毫,”史可安又对着张弛深鞠一躬,说道:“我的确本来就不愿投靠胡人,可当初姚硕德请我出任,我推辞不得,否则难免有性命之忧,这才委身求全。我史可安虽然才疏学浅,可也知道我是炎黄子孙,不耻于做民族的千古罪人!的确是早就有心归晋,可却始终没有机会。这一次还要多谢先生,使我得遇明主。” 张弛笑了一笑,重要的事情说完了,他总要了解一下他跑到牢中来的来龙去脉,指着旁边的酒肆老板,问史可安说道:“这人怎么也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到牢中来的呢?” 第142章 巧取汉中 张弛问的这个问题,要说起来可就要从头说起了。 史可安现在虽然是汉中太守,可就和刚才张弛所说的一样,他毕竟是汉人,心向南朝。何况当初姚硕德攻下汉中寻贤访能时找到的史可安,当时他并不愿意为胡人效力,后来因为姚硕德爱其才,威逼利诱,史可安这才不得已委曲求全。 姚硕德看重的是他的治国之才,但是对于他,姚硕德又怎么能完全信任?所以虽然用他,可却又对他别有提防。 这就导致了现在史可安徒有太守的官衔,但却无半点兵权,姚硕德只是让他处理内政。 同时姚硕德还留下一员武将镇守汉中,此人就是叫做翟世彦,现在虽然名义上史可安是太守,可其实上,是他们两人一文一武共治汉中。 翟世彦看不起史可安这样的文官,而史可安也不屑与翟世彦这样的莽夫争斗,所以汉中自从姚硕德走后,就一直文武不合。 还是今天中午的时候,翟世彦忽然闯入了太守府,声言他收到密报,城中某酒肆中有晋人密探藏匿,催促史可安快去捉拿。 史可安不能不去,因为翟世彦虽然有大军守备汉中,可职务上却是只管城防,军事上的事情归他管,而对于城内事务,本来就是史可安这个太守的职责范围。 几个密探罢了,当然不用不到翟世彦的十万大军。 而另外,将这件事交给史可安处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试探史可安,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捉拿处置晋人的密探,是不是真心为姚秦效力。 翟世彦还巴不得史可安他不是真心为姚秦效力呢,这样他也就有理由擒下史可安,除了他的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得已史可安只好命人将酒肆中一干人等擒住,经过盘问,其他人都是本地良民,只有张弛一人来历可疑,这才将他拘入牢中。 而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张弛都是一直在睡梦之中,任别人如何摇动他也不醒,如果此人真是密探,恐怕连史可安都忍不住要佩服此人的洒脱了。 因为史可安一直心向晋朝,所以审问的时候他就摒去了左右,自己来审。 淋了一桶冷水,张弛这才缓缓的醒了过来,而他一睁眼,就刚好看到酒肆老板指着他说“就是此人”那一幕。 史可安从头到尾,将经过与张弛讲了一番,张弛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想必这一切必然是峨眉的安排。到了汉中之后,峨眉先陪自己在酒肆中喝酒,定然是在酒水中放了什么药物,这才使得自己沉睡不起,然后等自己醒来,就已经来到了史可安的面前。 张弛奇怪的是,峨眉显然早就知道史可安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次她和自己同来汉中的用意也应该就是让自己来劝降史可安,但是为什么峨眉不将这些事先告诉自己?结果搞得神神秘秘,这点让张弛十分不解。 张弛还在想着,史可安说话了:“先生怎么称呼?” 现在蜀中北伐,史可安既然已经决定了归降,总要知道将自己劝降之人的姓名。 身在敌营之中,张弛可没有傻到四处宣扬自己就是北伐主帅,可他又不忍心欺骗史可安,况且现在牢房中还有一个酒肆老板,张弛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因此笑道:“我的身份比较复杂,现在也不宜对大人明言,等到大人献城之时,自然知道我的姓名了。” 说到了献城,史可安想了想说道:“先生,我本来就与胡人异志,献城我甘心情愿,可问题是汉中现在共有十万驻军,都归属翟世彦调配,我无兵权,这可怎么办?” 这倒是个难题,张弛正在思索,旁边那名酒肆老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这个翟世彦一死,你身为汉中太守,官阶最高,为防止军中变动,接管军权也是合情合理。” 忽然听这个酒肆老板说话,张弛一愣,这个酒肆老板刚才还是一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模样,可转眼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看到张弛眼中的疑惑,酒肆老板呵呵一笑,说道:“公子请勿疑虑,我乃是‘寒门’中人,受峨眉之命,引公子来见史公,同时奉峨眉之命保护公子安危。” 原来是这么回事,峨眉果然没有辜负张弛的信任,一切安排的周全妥当,就算张弛身在牢中,也有派人保护。 “寒门”中人各个武功卓绝,想必这个酒肆老板也必然不同凡响。 “寒门”在蜀中一带也是有不小的影响力,连史可安也听说过,一听酒肆老板是寒门中人,连忙为他解开了身上的绑绳,说道:“不知前辈乃是‘寒门’英雄,失礼之处还请恕罪。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酒肆老板笑道:“我们寒门中人本无姓名,你叫我‘仓鼠’即可。” 这点张弛倒是知道,“寒门”中人都是一个代号,峨眉、暗刃,还有现在这个仓鼠,都是如此。 酒肆老板长得就是小眼睛尖下巴,可不就真的和老鼠一样,这个名字叫得倒是名副其实。 “前辈说的倒是好办法,可我们怎么才能杀了翟世彦,而且又不能激起兵变呢?”史可安问道。 仓鼠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寒门’中早有安排。我们‘寒门’势力遍及蜀中各地,汉中城里也不例外,如今峨眉已经在城中准备妥当,于今夜起事配合大人,只要在兵荒马乱之中斩杀了翟世彦,到时候大人接管兵权水到渠成。” “可是胡人有十万兵马驻扎,我担心……”史可安的潜台词是“以卵击石”,只不过史可安又把这四个字了咽下去。 也不怪他担心,“寒门”虽然在民间有较大的影响力,可毕竟人力有限,如何和十万大军对抗? 仓鼠答道:“我们起事并非为了占领汉中,只为斩杀翟世彦,我们‘寒门’中人各个武功卓绝,人数虽然不多,但短时间内足以闹得满城恐慌,太守大人手中既然没有兵权,到时候就请翟世彦领兵平乱,我们就可伺机将他刺杀。” 史可安还是不无担心的说道:“我请他带兵平乱倒是不难,只是翟世彦此人武艺了得,万马军中累立战功,杀敌无数,我担心……” “哈哈哈哈……”还没等史可安说完,就被仓鼠一阵大笑打断:“我们寒门以武入道,别的不敢说,可若论个人武功,天下又有谁是我寒门的对手。胡人虽然擅长马上征杀,可若是与我寒门中人单打独斗,百里也难挑一能胜我‘寒门’。更何况这次峨眉就在汉中城内,两位更可不用担心了。” 张弛听仓鼠说起峨眉时倍加推崇,问道:“峨眉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我也不知道。”仓鼠摇头。 “你们同是寒门中人,怎么会不知道?”张弛显然不信。 “我只知道她武功很高,但是具体有多高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至今为止也没见到过她全力施展的时候。”仓鼠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万马军中她也能来去自如,只要那个翟世彦不是躲在阵中不敢露头,取他首级对峨眉来说,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 其实说起来有时候做人很奇怪,因为人很难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只有少数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一般来说都会过得很快乐。 翟世彦就属于不快乐的人。 在以前,整日里东征西讨,没有一天安稳,行军其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战场之上危机四伏,白天厮杀不止,虽然说将领比寻常士兵要好很多,可就算是骑马,时间久了也一样是吃不消的。而就算到了晚上,也一样是睡不安枕。 那时候他就常常想,如果能驻守一方那该多好。 现在他真的驻守汉中了,可没过多久,他却又觉得无所事事,整天烦躁得坐立不安。现在他更觉得在战场上厮杀才更过瘾,起码每天都感觉到了自己生存的很充实。 天色已晚,还正当他在灯下觉得无聊之时,有兵士来报:“启禀将军,城中有汉人趁夜作乱,史太守请将军发兵剿乱,如何处置请将军定夺。” “狗屁太守,城中一共才多少汉人,几个人闹事也要烦我!”翟世彦脾气暴躁,粗鲁莽撞,叫骂说道:“妈的,当初攻下汉中的时候我就说应该将城中汉人杀个干净,如果早按我所说,哪里有这么多事端。” 不过叫骂归叫骂,有个机会让他运动运动他还是蛮高兴的,他这样的武将,憋久了的确难受,一边披挂整齐,一边叫道:“传令驻守城防的兵士不要慌乱,区区城内百姓滋事,仅令内务营列队,与我去城中剿乱。” “杀鸡焉用牛刀,”他身边副将说道:“将军但可安坐营中,这些小事,让末将前去即可。” 也是翟世彦他该着今夜没命,笑道:“好久没有阵前杀敌,这些天我正闲的紧,今天好不容易有些热闹,我当然要亲自去杀个过瘾。” 第143章 峨眉出手 翟世彦之所以让在城防驻守的士兵不动,而自己只是带着内务营入城平乱当然是有其考虑的。 因为这种城中叛乱并不难以剿灭,只要守住四面城门,城内剿灭叛贼无异于关门打狗。而这种内乱最怕的,并不在于城内闹的多大声势,而是城外是否有兵接应。 多少城池失守,就是因为城内作乱而守将大兵剿灭,城防空虚,而被里应外合趁乱攻陷了城门。 如果敌兵从城外冲进城门,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妙了。 翟世彦带兵多年,这个道理当然懂。胡人攻下汉中之后,并没有像他们惯用的手段一样,将城中屠戮一空,城中汉人总数的确不少,可这些人手无兵器甲胄,能闹出什么大乱子? “城中局势如何?”翟世彦整军完毕,上马问道。 他身边那名副将一直跟在身边,答道:“叛贼自城南起兵,倒也没有多少人,总数也不过一千乱民,可声势浩大,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乱民会越聚越多。现在这些乱民已经直奔太守府了,太守府危在旦夕。” 太守就是史可安,他可没有兵权,凭借少数的差役,怎么能匆忙之中抵挡住这种城内百姓的暴乱?这才请他这个将军发兵。 翟世彦有意不救史可安,可汉中城十万大军驻守,如果被这样的百姓暴乱就杀了太守,他这个守备将军也难辞其咎,想了想还是带兵直奔太守府,虽然去救,嘴上还叫骂道:“这个无能太守,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老子来救。” …… 城中百姓暴乱,当然是受“寒门”的组织。 胡人为了防止汉人叛乱,早就限制了盐铁等物,寻常百姓铁器有限,更别提盔甲兵器。大多数的人都是手持锄头长棍而已,这样的人数再多,面对正规军的时候也不堪一击。 锤头长棍打在浑身盔甲的兵将身上,不疼不痒,可长枪大刀招呼在这些破衣烂衫的百姓身上,可是刀刀见血。 所以城中百姓的暴乱,被翟世彦带领大军一冲即溃。 翟世彦当先指挥兵将掩杀,一连手刃十数人,仰天长笑:“这群愚民也敢叛乱,简直与送死无异。” 翟世彦的副将跟上说道:“这群汉贼都是贱骨头,将军越对他们宽容仁慈他们反而就越猖狂,今天将军大大灭了这些汉贼的威风,真是杀一儆百的好办法。” 有副将火上浇油,翟世彦下令说道:“此次乱民一概清剿,以人头计数,功高者回营升赏。” 有了这一番话,这些胡人将士就杀的更过瘾了,不少都冲入了寻常百姓家中四处屠杀。 谁的脸上也没有刻着乱民的字样,反正都是人头多者功劳就大。 没有打过猎的人永远感受不到打猎的乐趣,杀人也是一样,对于这些惯战沙场的人来说杀人是一件很过瘾的事。 没杀过人的可理解不了这种乐趣,翟世彦仰天大笑,摆开长刀就当先冲了出来,快马赶上一名正在逃散的百姓,在他背后挥刀就要砍下。 长刀还不及落下,就在这时,忽然远处有一抹白色漫过,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明显。 这抹白色漫过来的速度很快,但是在别人眼中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飘逸轻柔。 “那是一个人!”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跟随翟世彦身后的副将。 他说的没错,来的是一个人,正是白衣胜雪,飘逸如仙的峨眉。 兔起鹘落间峨眉已经冲了过来,很显然,她冲过来的目标就是翟世彦。 “来人武功高绝,快放箭,保护将军!”翟世彦手下的这名将领倒是尽职尽责。 还不等峨眉近身,一轮箭雨已经朝空中的峨眉射了过去。峨眉再空中无法借力,漫天箭雨袭来,只见她轻轻的拔出了腰中的刀。 刀光一舞,宛如一轮明月,月光流洒之处,箭羽尽落。 而峨眉再空中去势不减,还不等弓箭手第二轮拉弓射箭,峨眉已经到了翟世彦的头顶。 翟世彦自持马上功夫了得,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担心,一个人在空中凌空而下,无处借力,也无法转身,在他看来,用这种方式来刺杀自己,简直与送死无异。 翟世彦在马上长刀顿地,猛然发力,借着臂力将青石地面上划出一到耀眼的火花,刚猛无筹般将长刀向上一撩。 可是在这一刻,翟世彦他却呆住了。 好像眼前产生了幻觉,长刀竟然在那片白影中切割而过,但又没有感觉受到了丝毫的阻力。 残影!竟然是残影!翟世彦大惊失色,可还不等他有另外的想法,他已经听见了自己喉咙间鲜血狂涌而出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山中清泉般悦耳,但是在翟世彦眼中出现的神色,却是无比的惊恐! 长刀掉在了地上,而翟世彦骑在马上双手捂喉,身躯颤抖不止。 而下一刻,峨眉已经落在了马后,全部惊呆了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动作,峨眉已在一瞬之间飘逸而去。 黑夜之中依旧漆黑,除了在马上的翟世彦颤抖不止以外,丝毫也看不出峨眉曾经来过的迹象。 “噗通”一声,翟世彦坠马掉在了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或许他在临死之前,还在惊愕峨眉一刀割破了他咽喉时留在他耳边的一句话:“杀人者,恒被人所杀。” …… 翟世彦身死,在军中就是翟世彦的副将官阶最高,他身为翟世彦副将到也不是摆设,惊愕片刻后立时惊醒过来,连忙吩咐左右收拾将军尸体,一边命人清剿城内乱民,而另一边急速派人传令四面城门,定要守住城门,就算天亮了也不得放一人出城。 城内叛乱起的也快,好像转眼之间就声势浩大,可止得也快,不过盏茶工夫,刚才还四处可闻的呼叫嘈杂之声已经没了声息。 副将还是有些心思的,城中竟然有如此高手!而且今夜的叛乱起的也快,止的也快,除了翟世彦将军身死之外,这一夜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名副将总觉得所有事情中都透着一股蹊跷,可是究竟哪里蹊跷他有想不明白。 还正在这名副将还在沉思的时候,史可安来了。 跟随在史可安身后的还有两人,正是张弛与“寒门”中的仓鼠。 翟世彦之死,这本来就在算计之中,史可安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来就是按照计划,来接管兵权的。 史可安的戏演得可真不错,离着好远就笑着对那名副将抱拳说道:“这次城内有人作乱,多亏翟世彦将军及时来救啊,马将军及众将士多有辛苦,本官感激不尽。” 说的当然都是客套话,那名姓马的副将也客套两句。 “奇怪,怎么只见马将军,不见翟世彦将军?如此大恩,我可要当面向他致谢。” “翟将军刚在乱军之中已被人刺杀,”姓马的副将说道:“我怀疑这次城内叛乱另有阴谋,末将已经着令紧闭城门,再行排查。” “什么?翟世彦将军已经遇害?”史可安一脸痛心不已的表情,吃惊的说道:“我身为汉中太守,实在对翟将军之死难辞其咎,劳烦诸位将军各自回营,然后传我太守口令,三军上将齐聚我太守府议事,本太守定要全城追查,严惩凶手。” 史可安特意强调说他是汉中太守,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说现在他是汉中的最高长官了,如此一来,他接管兵权顺理成章。 连张弛站在他身后都忍不住佩服他的表演天赋,如果说自己顶多是在大学里演演话剧,这个史可安简直可以去拍大片了。 “大人且慢!”姓马的副将不干了:“大人虽是太守,可乃是文官,汉中文武各司其职,如果太守大人接管兵权似乎有些不妥吧。” “翟世彦被刺,我身为太守,乃是汉中最高官衔,接管兵权有何不妥?” 姓马的副将这个时候似乎已经看出了一点苗头。 他也不傻,他也看出了翟世彦之死似乎早有布置,乃是一个阴谋,而要看出一个阴谋的背后到底是谁主使,有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最终是谁获利。 当初乱民起事,就是这史可安太守请求翟世彦出兵平乱,现在翟世彦死了,他就来接管军权,获利的,当然只能是史可安这个人了。 姓马的副将冷笑说道:“当初姚硕德大将军攻下汉中,下令文武分治,太守大人不是不知道吧?我军中之事自然由我军中处理,如今翟世彦将军虽然已死,可我马景荣身为副将,军中官衔最高,自然暂时由我代将军职务,守备全城,何劳太守出面!” 马景荣身为翟世彦副将,可其实他比翟世彦聪明的多,他现在已经看出了整件事或许就是这个太守史可安策划,怎么可能将兵权拱手送上? 史可安无话可说,按照当初汉中文武分治的制度,的确是应该这样应急。难道这一次的计谋到这里就要夭折?史可安心中毫无办法。 “马景荣?”张弛这个时候忽然叫出了声来。 汉中的官吏马景荣自然全都见过,现在看史可安身后的这名书生素未谋面,显然不是蜀中官吏,怒喝道:“我与太守讲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你是何人?” 张弛之所以叫出了马景荣的名字,自然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马景荣,你贼喊捉贼,”张弛大喝一声:“今夜翟世彦将军之所以被杀,正是你的阴谋诡计,你要抢夺汉中兵权,举城降晋!可有太守在此,怎么能让你诡计得逞!” 张弛这么一说,连太守史可安都愣了一愣,这种栽脏嫁祸毫无凭证,怎么能够信服与人? 果然,马景荣也怒喝道:“你可有凭证?你若无凭证信口雌黄,我绝让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张弛笑嘻嘻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正是他当初攻陷阴平,擒住了阴平守将顾北城而逼他所写的那封劝降书。 而这封劝降书的对象,可不就正是汉中马景荣将军么! “你通敌叛国,我有书信为证!”张弛高举劝降书说道。 第144章 又是一条毒计 “你诬陷我!”在马景荣看来,这一切已经是个阴谋无疑:“我倒要好好看一看你所谓通敌叛国的书信,辨个真假。” 他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俯身上前就要来夺张弛手中的书信。 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无能太守在他眼中还成不了什么大事,如果连这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搞不定,他也就白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所料,还没有冲到张弛身边,他的手腕已经被张弛身边的仓鼠擒住。 别看仓鼠年纪好像已经不小了,可功夫却还真不低,一手握住了马景荣的手腕,任凭马景荣拉扯了一下竟然纹丝不动。 “你想杀人灭口,毁掉证物?”仓鼠还不容马景荣作答,手上忽然间用力。 “啊!”的一声惨叫,马景荣的右手手腕已经被仓鼠掰折。 马景荣本来想要伸手抢夺书信,可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擒,而且手腕立折,顿感疼痛难忍,连忙用左手拔出腰刀挥向仓鼠的面门。 仓鼠等的就是这个时刻,轻身一闪来到了马景荣的左侧,一手握住了刀背,顺着马景荣用力的方向一推。 长刀被挥舞了一个圆圈,有仓鼠这么借力一推,想要停都停不住,直接割在了他自己的咽喉上。咽喉要害被割断,瞬间血如泉涌,哪里还有命在。 他身后的兵将早都楞住了,连番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史可安说道:“此事已经明了,马景荣投敌叛国,设计杀害了翟世彦将军,意图夺汉中兵权,事败之后还想要杀人灭口!好在奸贼已经伏诛,可事起突然,也不知是否马景荣还有同谋,未免军中慌乱,稳定军心,我身为汉中太守只能先用权宜之计,暂时代掌军权,其他事宜等快马上报长安之后再行定夺!” 史可安说完,又传令说道:“立刻通知三军上将,半个时辰之内来我太守府议事,过时不到者,与马景荣同治通敌之罪!” 忽然之间军中两个官衔最高的将军已经死于非命,这些兵将早已经懵了头,而且史可安说的这番话于情于理都没有不通的地方,众将士也只能领命。 而至于军中各营上将,也都在短时间内齐聚到了太守府。 本来这些军中的人还不同意太守执掌兵权,可当他们看到了马景荣通敌叛国的“罪证”之后,也都无话可说了。 这封信可不是伪造的,阴平守将顾北城与马景荣交好,这件事无人不知。另外从书信中可以看出蜀中大军已经攻下了阴平,想阴平兵源不少,城防坚固,怎么说被攻下就被攻下了?而且汉中就在不远,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守将顾北城举城投降。而且他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早有谋划,他与马景荣交好,两人必然素有联络,而这封书信,正是让马景荣作为内应,助晋人大军夺取汉中的内容。 现在军中出现了问题,而且大将军已经被杀,太守接管兵权也的确是合情合理,况且史可安也说,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将这些事情快马上报长安再行定夺。 “显而易见,我大军之中有叛贼藏匿,马景荣虽然已经伏诛,可难免还有同党,否则如果有漏网之鱼勾结晋人大军,汉中危在旦夕。这件事必须彻底清查。”史可安下令说道:“在没查清楚之前,委屈诸位上将暂时将兵权上缴,等查明之后再行归还。” 太守已经是全城最高官衔,这些中级将领有些还不愿交出兵权,可又担心这样给自己惹上投敌的嫌疑,哪里还敢有异议? “那就委屈诸位将军先住在我太守府内,暂时不得独自离开。” 议事结束以后,这些将领分别安排住处休息,虽说是休息,其实与软禁无异,差役严密监管,而全城的兵权都收归到了太守史可安手中。 如此一来攻占汉中也就显得轻而易举了,张弛现在苦思的是,该当如何通知杜希名向汉中出兵,然后如何沟通,达到里应外合。 看到张弛沉思,仓鼠笑着说道:“我知道公子在想什么。” “哦?”张弛好奇。 “公子但可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峨眉早有安排,我们‘寒门’中自有一套消息传递的方法,纵使汉中城门紧闭,我们也可以将消息传递到城外去。何况现在全城兵权已经在手,还有什么可忧虑?” “事起突然,所以汉中这些将领才不及应变,如果不能迅雷不及掩耳夺下汉中,难免夜长梦多。而另外纵使寒门将消息传出,可我们远在阴平的大军岂能听信陌生人的消息?”张弛担忧的不无道理,杜希名又不认识峨眉,就算峨眉前去他也未必相信,如果三军统帅听风就是雨,那不是很容易就中了敌人的圈套了么。 “公子可别忘了,阴平大军之中也有我寒门中人。”仓鼠笑道。 “暗刃!”这一下不用再提醒张弛也想到了仓鼠说的是谁。 的确,这个时候的杜希名果然已经带兵来到了距离汉中百里之外,只不过他来的人马并不多。 阴平总共只有三万人马,可城中有不少胡人的降兵,张弛下令降者不杀,但这的确给阴平带来了不小的潜在隐患。 人无杀虎意,可虎有伤人心,无论在什么时候,处理这些数量庞大的降兵也不能不小心谨慎。 其实在这一点上张弛早有打算,他也曾和顾北城说过,只用八千人马来攻汉中。而且事实上,他也只能抽出这些人马,否则再多的话,阴平就难以保全。 如果说一个小小的阴平就有这么多的降兵,那汉中不是更要多了么?其实不然,阴平的降兵之所以多,乃是因为张弛不能让他们逃掉,否则阴平被攻占的消息传出去,凭借他的三万人马面对胡人严密布防,又能有什么作为? 可是汉中就不一样了,无论用什么计谋,汉中这样战略位置重要的城池,攻下之后必然天下皆知。那又何必做这些事情,任其溃散也就罢了。 仅用八千人马,如果真的攻占了十万胡人大军驻守的汉中,那可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了,纵使是从魏晋以来,也未曾见得有悬殊如此之大的交战,更何况,这样的交战还是攻城之战。 杜希名知道,这一次只要成功了,不禁是张弛,就连自己,也必将会青史留名。 八千骑兵,都穿的是阴平降兵的盔甲武器,高举旗帜,也不小心谨慎,反而大摇大摆的直奔汉中而来。 假作胡人兵马,回汉中那就是回自己家,当然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天亮时分,杜希名终于带兵来到了汉中城外。 城门守将早被史可安以亲信替换,况且杜希名这八千精兵又是胡人盔甲,也没人起疑,直接来到了太守府。 之所以还需要杜希名的这八千人马,当然是有原因的,现在汉中兵权虽然都归史可安调配,可如果他明目张胆举城投降,十万胡兵也不肯,史可安毕竟是汉人,而他直属的也只有少量差役,这样杀将起来也还真难稳住局势。 不过张弛却有妙计,等到杜希名带兵赶到,有了正规的兵马,虽然不多,却能做很多事了。 首先杀进太守府,将正在府中的汉中各营将领统统擒住,这个时候史可安露出本来面目,自己说出事情真相,然后有意时不时的放一二人逃出。 城门控制紧密,逃出这一二个将领,又出不了城,只能举自己麾下之兵征讨太守史可安。 而这正是张弛所要达到的目的,史可安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命胡人大军平乱了。 马景荣是叛贼,现在马景荣伏诛,要彻查城中投敌之人,在这个时候起兵要杀太守,不是败露的叛贼又是什么? 其他各营的胡人将领还被控制在太守府中,下级的兵士们知道什么,只以为果然如此,胡人之间相互攻伐。 让你们狗咬狗,这就是张弛的办法。 等这两支胡人的部队快杀干净的时候,再放出一二胡人的将领,这些将领逃出太守府,可四面城门严守,又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还是召集直属于自己的兵将要杀史可安。 可这一切却早在张弛与史可安的算计之中,再掉其余胡人兵马剿乱。 汉中城中的战火从天明不久之后一直延续到了落日时分,虽然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可是城中已经是横尸相枕,血流成河。汉中城的胡人兵马,已经大部分被损耗一空。 “先生这条毒计可真是够毒的。”史可安早被张弛的手段所折服的五体投地。 张弛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这才让史可安开放四面城门,而杜希名在城中杀出,经历了一天的厮杀,汉中城里的胡人早已经杀的晕头转向,可这时候,晋人大军从天而降。 本来还有史可安的亲信调配胡人兵士,指挥他们攻伐,可自从杜希名的大军以晋军的身份杀出来后,这些史可安的亲信也早都没了影。 虽然一共杜希名的军队才八千人,可胡人哪有人知道,四散逃窜。 好在城门洞开,这些胡人纷纷朝城门涌去,争先恐后逃出城外。 而杜希名的任务也正是驱散这些残兵出城,当然丝毫也不加以拦截。 ----------------------------------------------------------- ps:推荐一本书,我有一个朋友,前一段时间因为身体的缘故没能进行上传,现在已经更新,希望大家能支持支持 书名:苍穹诀,书号:**** 第145章 新一轮的阴谋 仅凭七千人当然无法守住汉中这么大的一座城池,所以稳定局面的次日,张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补充兵员,征兵。 征兵最大的限度就是补给,如果补给跟不上,征来再多的人也是白费,没有甲胄武器,上了战场也是送死,而没有粮草,兵多反而会成为祸事。 汉中城因为原本有胡人大军驻守,粮草器具一应俱全,所以征兵也毫无后顾之忧。 百姓踊跃参军,话说回来有谁愿意被异族所奴役呢?尤其是现在晋室被士族把持,这些士族都各有私心,真正想要救国杀敌,痛恨胡人入骨的,反而多是黎民百姓。 征兵的具体事务都是由史可安操持,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聚起了不少的兵马。 而这个时候的杜希名,已经快马赶回了山阴。 他要做的是将山阴城中的降兵混入大军编制,然后他要威胁剑门关。 从汉中退回巴山以南,唯一的一条坦途就是从此经平武才能到蜀中平原,所以剑门关不能不攻下来,否则胡人大军再来的时候,就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南据剑门,北守秦岭,这正是张弛整个战略中不能缺少的两个环节。 好在现在不用担心胡人大军会即刻前来,前番姚硕德被张弛所败,三十万兵马大败亏输,逃回了秦州,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元气的了。而整个北梁州,也就只有汉中屯兵最多,现在汉中已经攻陷,虽然不能说全无顾虑,但起码可有一段不长的时间来完成张弛的整个战略布置。 杜希名要做的也并非强攻剑门,剑门关雄关如铁,如果真这样做就算攻下来剑门关自己损伤也是极大,得不偿失。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打攻城战,下兵伐城,上兵伐谋。 剑门关和汉中战略位置重要,所以才有大量的屯兵,可其他诸郡非险要之地,根本没有多少兵马驻守。 只要迂回占领剑门关以北诸郡,切断剑门关的补给,先不说等他兵粮用尽,光是心理上的压力就能让其兵自败。 即成合围之势,往南走就是平武,而北方如果再不弃关逃跑,就要退路全无了。 而且对于剑门关的守将来说,最可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晋军虚实。阴平最先失陷的消息丝毫也没有走漏,在他们看来这些晋军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就已经攻陷了汉中,汉中可是有十万大军驻守,那晋人攻下汉中,可要有多少兵马? 所以杜希名的动作还没有太大,剑门关守将已经决定弃关不守,全军北逃。 直取汉中,兼得数郡,张弛这一次的北伐到这里可谓是功德圆满。 不用多久,原本北梁州的胡人大军已经都被杜希名打退到了秦州去。 说起秦州,就在今天的甘肃境内,与梁州比邻,姚硕德被张弛打败以后,他就是逃过巴山,现在正在秦州。 他为什么不在汉中而在秦州?那是因为秦州才是他的根据地,这个时候的姚硕德,官居秦州刺史,都督陇右诸军事,汉中只不过是他后来攻下的城池,并无根基,而秦州,才是他的老巢。 杜希名清剿了诸郡的残余胡兵,这才带兵赶回汉中。这一次张弛北伐,兵力竟然神乎其神的丝毫也没有折损,反而招募汉中百姓,又重新编制了不少降兵,他的部队反而扩大了不少。 当初北伐之时,他的兵马也不过三万多人,在平武的时候孙如柏又领一万人马追随张弛,也才四万出头,可如今攻占了汉中之后,张弛的兵力已经翻了一番。 这个时候张弛麾下的诸多将领,也都已经跟随杜希名一起来到了汉中,这一次北伐打得漂亮无比,现在大家在汉中聚首,也都是分外欢喜。 “公子,”杜希名说道:“这一次可真是收获不小,汉中以及附近诸多郡县里的粮草辎重不少,足可应付征兵所需,依我之见我们足可以将征兵的范围扩大,不止是在汉中,附近郡县有不少流民,这样我们兵力增多,依靠秦岭天险,防守是绝无问题。” 张弛点了点头,不过他心中想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姚硕德全军新败,何不趁着这个时机直接攻取秦州?不过这只不过是张弛的一个想法,具体的还需要先把已经得到的这些地盘安置好再行商议,所谓贪多嚼不烂嘛。 “张兄弟,这次北伐打得虽然漂亮,只可惜没用到我的骑兵,他们都厮杀的过瘾,可我却什么都没干,着实无聊。”说话的正是三桐。 张弛笑着安慰他说道:“好钢可要用在刀刃上,你的这些骑兵用处可是大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到发挥的时候。” 三桐嘿嘿一笑:“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这次攻占了这么大胡人的地盘,就是汉中城里就遗留了不少胡人的战马,我们何不将这些战马收为己用,然后训练骑兵,这样一来,等以后的时候我的骑兵队伍也就能不断壮大了。” “嗯,这到是个办法。”张弛点头,便将这件事交给三桐去做。 不过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问题,最关键的还是马源。只有组建出大批的骑兵,等以后和胡人在中原交战的时候才会有优势。 大家都精神放松闲聊了半天,只有史可安有些奇怪:“先生,如今汉中局势已经平稳,怎么始终不见都督大人到来啊?” 他可不知道张弛就是北伐的都督,他叫张弛“先生”是因为他佩服张弛的满腹韬略和敏锐辩才。 而且今天众人前来和张弛谈话时,也没有一个人称呼张弛为“都督”,也难怪他奇怪了。 杜希名都是叫张弛“公子”,那是因为杜希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张弛,当初张弛加入王小姐的商队而结识了王小姐,王小姐一直称呼张弛为“公子”,杜希名便也跟着如此称呼,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秦搏和杜希名本是王阀将领,以前就相互交好,当然跟着杜希名称呼。 三桐自打结识张弛就是一直叫他“张兄弟”,而道玄称呼他为“张大哥”,张弛觉得很亲切,也没什么必要让他们改口。 所以史可安奇怪了。 怎么都督不见到来,而所有人都听这位将自己劝降的书生的话?他在军中又是什么官职? 史可安如此一问,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张弛笑着说道:“在下便是张弛。” “你就是这次大军北伐的兵马大都督?”史可安着实吃了一惊。 在他印象中三军统帅应该是一员武将,没想到却是一身书生打扮。 “之前因为局势未明,所以在下不敢以实相告,还望史公不要见怪。” 史可安连忙施礼,说道:“不敢不敢。没想到我口中所称的‘先生’竟然就是都督大人。都督有如此韬略,定计汉中,天下已入囊中,雄才可比昔日诸葛孔明,我史可安能追随都督,死亦无憾。” “史公过讲了。”说完,张弛又向众人介绍说道:“此人就是深明大义献汉中的史可安史大人,深有治国经纬,从今以后,军事上就倚仗各位兄弟了,而政务上,可就要全交给史公了。” 史可安连称“不敢”。 “如今已经安定汉中,下一步兄长有何计划?”丁逸之问道。 张弛想了想,转头问众人说道:“大家有没有什么看法?” “胡人新遭大败,应该短时间内不能聚齐大规模的兵力,倒是为我们部署防御提供了时间。”秦搏说道。 张弛点头,说:“的确是这样,可俗话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我们何不乘胜追击,打到秦州去直捣黄龙?” “对,我也觉得应该打。这么多年都是胡人来打我们,这一次我们晋人也要扬眉吐气一把。” 三桐叫嚷起来,随即又问:“对了,直捣黄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三桐虽然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是一个大汉样子,可却向来好学,不懂就问,而且这一问还真把张弛给问住了。 直捣黄龙本来是南宋时岳飞抗金的典故,这个时代的人当然不懂,张弛没法回答,只好支吾的说:“就是要打到胡人老家去的意思。” 杜希名不无担心的说道:“只是我们现在的兵力防守有余,可进攻就显得有些不足了。虽然胡人连番大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胡人在秦州根基不浅,我怕不会像汉中这么容易。” 这一点张弛也有些顾虑。 丁逸之也赞同杜希名,说道:“依我之见,现在攻取秦州时机还不成熟,不如先稳定汉中要紧,同时征兵操练,伺机而动。” 两人说的的确在理,现在招募的这些兵马可还有不少是新兵蛋子,到了战场上战力有限。琢磨了片刻张弛说道:“那不如杜将军与秦将军就先在汉中部署,稳固防守,我也该是时候回一趟成都了。” “回成都做什么?”三桐问道。 “我这个北伐大都督,毕竟受命于成都王,现在北伐告捷,也是要回去复命一下了。”张弛笑道:“另外,这次北伐大获全胜,可如果我们要想以后再与胡人交战,还有些棘手事情要提前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三桐可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问题,追问道:“到底什么会后患无穷?” 张弛微笑说道:“我们现在攻下的是北梁州,你难道忘了梁州刺史?” 一说起梁州刺史,众人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当初胡人兵马刚入蜀中的时候,众人就都怀疑梁州刺史很有可能是胡人内应,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人可是一个潜在的危机。 而且现在攻下了北梁州,州郡上应该如何划分?张弛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是否要归入梁州所统就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了。 战场上的争锋结束了,可这次回成都,新一轮的阴谋布局却要在蜀中的官场上开始了。而且丝毫也不亚于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残酷程度。 第146章 情是何物? 要回成都,那当然是走剑门通平武然后直达成都的大路,张弛这次回成都也没有带多少人马,仅是从三桐所统帅的骑兵里拨出了百人随行。 别看只有一百人,这些人可都是寒门中的高手,各个武艺超群,而另外,道玄、暗刃和仓鼠也都随行。 这次回成都难免要和梁州刺史之间有什么矛盾,官场上的谜云也是一样的危机重重,丝毫不比战场上来的轻松。 而且张弛回成都,兵马带多了也一样只能在城外驻扎,所以带多少人马都没什么用处,少带些还可权当护卫,重要的是每个人的身手要好。 所以杜希名、秦搏、三桐等人他悉数没带,贴身只带了道玄和暗刃。 而这次的百名骑兵则由仓鼠调属。本来仓鼠与这些骑兵就同是寒门中人,相互之间也更有默契。 刚出了汉中城不久张弛就看到了峨眉。很明显,峨眉是在城门外不远等着张弛。 张弛纵马赶上前去,峨眉先说到:“峨眉可是在此等候公子多时了。” 自己身边的暗刃、仓鼠就都是寒门中人,峨眉知道自己要回成都的动向也不足为奇,张弛笑道:“仙子等我做什么?” “我也刚好要往南行,不如与你同路。”峨眉说道。 张弛当然求之不得,只可惜这一次峨眉另外骑着一匹马,看来不能同骑了,张弛心中不无遗憾。 虽然不能同骑,不过一起同行多接触接触也一样能促进感情。有峨眉同行张弛也不觉得行路无聊,就这样一直走过了平武,来到了平原之上。 峨眉飘逸脱俗,一身白衣胜雪,却丝毫不染征尘,一颦一笑无不动人心弦,在张弛心中,九天玄女恐怕也不过如此。 再往前走不远也就要到了成都,可这个时候峨眉却向张弛辞行了。 “公子,前面就是成都,峨眉另有要事,要与公子就此别过了。” 一听说峨眉要走,张弛心中的确有些依依不舍,可他又没有挽留峨眉的借口,只能叹息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仙子。” “公子想与我再见面?”峨眉微笑着明知故问,神色间似乎也有一丝欣慰之色。 张弛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听说公子有再伐秦州的打算?”峨眉忽然问到。 张弛的这些想法并没有隐瞒暗刃、仓鼠等人,所以现在被峨眉说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感觉惊讶,他只是有些奇怪峨眉怎么忽然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 “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只是暂时力有不逮。”张弛答道。 “公子做的乃是大事,峨眉不敢耽误。不过前途艰险,还请公子小心,处处谨慎,我们寒门虽然人数不多,但却也遍布蜀中各地,如果有什么需要,公子只要吩咐暗刃与仓鼠两人即可。”峨眉叮嘱道。 张弛点头,嘱托峨眉说:“如今天下乱世,仙子也要小心。” 峨眉微微一笑,其实以峨眉的武功,天下又有哪里是她去不得的?不过听了张弛的嘱托,峨眉也倍感亲切:“公子如果想要见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等公子做完大事,攻打秦州之后,无论胜败,都可以前来找我。只怕到那时候公子却不是因为要见我一面而来找我了。” 峨眉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张弛问道:“那我会因为什么而去找仙子?” 峨眉微微一笑:“公子到时候自然便知。” “那我到时候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仙子?”张弛问道。 峨眉遥望南方,说道:“蜀中,峨眉山。” 张弛早就猜测峨眉名字的由来可能会与峨眉山有关,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 与峨眉分别后不久,张弛也就来到了成都。 要说现在张弛在百姓心中的口碑,可比上次他回成都时更好上几分,魏晋数百年间,能打得过胡人的将军一共能有几个?何况这一次先是打败了胡人三十万大军入侵,紧跟着又一连串的收复失地,而且又都是以少胜多,在百姓心目中张弛早已经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化身。 这一次张弛入城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去面见成都王,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张弛还是决定先回他的都督府休息休息,明天再面见成都王。同时也看一看都督府中的酒娘与若水两位姑娘。 当初罗安将他原本的宅邸让与张弛做他的都督府,其实张弛也没住过两天,出征的时候他并没有带女眷,酒娘和若水姑娘也只能留在成都。细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张弛带着人马走到都督府门口的时候,正巧赶上玉儿刚要出门,远远的就看见了张弛的白马。 张弛的形象再好辨认不过,白雪本就神骏,世间少有,更何况张弛一袭青衫常年不变,玉儿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玉儿连忙回头朝着府里大呼小叫了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转眼间一干人等就都跑了出来。 酒娘和若水姑娘首先迎出门外,而另外以玉儿为首的那几个当初在会稽被张弛所救的女子紧随其后。 坦白说张弛还是很有女人缘的。 酒娘已经双眼含泪,若水姑娘调笑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妹妹她每天记挂着你,无时不乞求上苍保佑公子平安呢。” 酒娘脸颊微红,含羞说道:“姐姐你又取笑我,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其实张弛又怎么看不出来,酒娘早已经对他芳心暗许,其实在酒娘心中,她自己早已是公子的人了,一颗心也全无保留的都放在了张弛身上。 只不过张弛总担心辜负了酒娘的一片柔情。 酒娘性格柔弱,以前也没少受苦,张弛倒是的确不忍她再受伤害,所以对她张弛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而若水姑娘又是张弛穿越后唯一与之发生过肉体关系的女人,所以面对她们的时候,张弛总是觉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正视彼此的关系。 按理说在古代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张弛穿越之人,总是感觉多少有些不自在。 况且张弛虽然对酒娘和若水都很疼惜,可如果说真正让他感觉深深的动情的女人,还是那个飘逸如仙的峨眉。 情是何物?真的很难说得清楚。 张弛一路劳顿,回到府上难免要先饱餐一顿,喝一喝酒娘亲手煮的美酒,然后先睡一觉再说。 张弛下午入睡,到日暮时分方才醒来,一睁眼,却见玉儿正在身边服侍。 张弛觉得这个时代的男子如果和他穿越前的那些男人相比,简直是幸福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穿越到古代来享受一次齐人之福。 “公子你醒了。”玉儿一见张弛睁开了眼睛,连忙备好了清水,等张弛洗完脸之后,又递上了手帕。 张弛伸了一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开口,玉儿就先神秘的一笑,说道:“公子既然已经醒了,我去叫两位姐姐来。” 玉儿口中的两位姐姐,当时是指酒娘和若水姑娘。 不多时,两人果然款款而来。只不过两人虽然来了,却是都羞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还是若水姑娘大方,首先问道:“公子这次回来,不知打算几时再去出征?” 张弛想了想说道:“这次回来想必也不会很久,三五日便回汉中,毕竟我是三军主帅,不可长时间不在军中。” 酒娘用手揪着自己的衣角,贝齿咬着自己的嘴唇,显然是不舍得张弛这么早就走。 若水姑娘忽然一推酒娘,将酒娘推到了张弛身边,笑道:“公子这次回来,不如先将姐姐她娶了吧。” 张弛没料到若水姑娘这么一说,忽然一愣。 若水姑娘说道:“公子出征这些日子,姐姐她日日为公子牵肠挂肚,你若是负了姐姐她的一腔情义,恐怕连老天也会觉得不公的。” “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酒娘羞红着脸好像能滴出血来:“不如,不如公子取了若水妹妹吧,酒娘情愿做小,服侍公子一生一世。” “这怎么行,妹妹我出身低贱,姐姐怎么能在我之下。”若水姑娘说的出身低贱,指的她曾是山阴名妓。 “有何不可,公子早与妹妹有了夫妻之实,凡是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嘛。”酒娘含羞说道。 “姐姐不要再争,就依我说的,姐姐为大,我甘愿做妾服侍公子,反正不能让哪个后来的公主占了先。” 若水姑娘这样一说,张弛立时就明白了,感情是她们听说了成都王要将无忧公主许配给自己为妻之事。 酒娘向来柔弱,虽然对他柔情蜜意,可这些话是断断不会说出口的,今天之所以来找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恐怕多是若水的教唆。 若水姑娘倒是挺有心计,之前她倒是不着急,怎么说张弛也与她有过了夫妻之实,按张弛的性格,断不会亏待了她。若水姑娘心里清明如水,当然知道这些。 可现在不同了,成都王要将爱女无忧公主许配给张弛为妻这件事满城皆知,她怎么甘心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公主为大?反正如此,还不如让酒娘先为张弛做妻而自己做妾。所以张弛回府后的睡觉的这一个下午,若水姑娘就不停的劝服酒娘。 若水倒是对酒娘很好,而且酒娘性格柔弱,就算她做了妻而自己做妾,想来也更好相处。所以她才鼓动酒娘,然后两人才一起出现在了张弛的房中。 酒娘开始觉得妻妾与否都不重要,她只要一生一世陪在公子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也甘心情愿。可若水姑娘却说:“姐姐你身家清白,可妹妹我本是江南名妓,出身低贱,若姐姐为正室,妹妹我还好过一些,如果被其他人做了正室,我到时候做妾,还不要受尽委屈?” 看若水说的可怜,最后酒娘也就同意了。 现在见张弛沉吟不语,酒娘善解人意,想了想低头轻声说道:“公子若有顾虑,还请公子不要为难,酒娘不在乎名分,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147章 一术在手,天下莫敌 益州刺史当然也有名有姓,他叫毛璩。 当初秦搏说蜀中有很多谢阀旧将,王小姐安排他入蜀,已经早做了安排,只要有需要,但可振臂高呼,必然应者云集。 这可不是胡说的,蜀中的确有很多谢阀旧将,甚至就连益州刺史毛璩他也是同样。 当年毛璩曾为谢安做过幕僚,而且在淝水之战中也一样有他的功劳。北府军冲溃了苻秦的阵营,而那时候负责千里追击,把苻坚追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将领,就是他毛璩。 按说谢阀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应该感恩图报。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谢阀已经势微,而他却雄踞一方,统领益州,当然不可能再听命于谢阀。 乱世中为求自保,所以他选择了荆州桓玄这颗大树。 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将桓阀迎入蜀中,那他在蜀中的势力也就不可撼动了。 只不过当桓恒让他除掉张弛的时候,他还真是有些踌躇。 其一,他毕竟曾是谢阀旧将,而其二,除掉张弛是否真的对他有利呢? 这些雄踞一方的军阀,哪一个不是审时度势、阴谋算计的的高手?他虽然想迎桓阀入蜀,可如果太顺利的让桓玄掌握蜀中,也显不出他的作用。 我为鱼肉任人刀俎可不是他的作风,他要让桓玄进驻蜀中的过程中没有他不行,这样他才能在以后的政治博弈中占据优势。 张弛这次北伐成功,百姓奔走相传,一听说张弛回转成都,他就想前去试探试探,看看张弛有什么打算再说。 所以还正当张弛捧起酒娘如画般的脸,温柔说“你放心,我觉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时候,暗刃就打破了这个温存的画面;“公子,益州刺史来访。” “哦?”张弛有些奇怪:“他怎么来了?不过他来的还真是时候。” 与张弛不同,若水姑娘确实恨益州刺史来的不是时候,自己好不容易劝说酒娘来和张弛摊派,益州刺史却在这个时候来访,若水姑娘怎能不恨? 张弛之所以说来的真是时候,是因为就算益州刺史不来自己府上,他也一样会去找他。 张弛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除去梁州刺史,梁州刺史通敌,而且就在自己大军的后方,如果梁州刺史不除,对张弛来说,永远是一个最大的隐患。 俗话说“孤掌难鸣”,自己一个人想要搬倒梁州刺史并不容易,很自然的就想到了益、梁二州刺史因为权力争斗历来不和,或许这中间可以大做文章。 自己还要去找他,结果他就找上了门来,看来自己和这个益州刺史,还真有点灵犀。 此时益州刺史毛璩正在堂中等待张弛,一见暗刃带着张弛走入堂中,就停止摆弄着他的山羊胡,站起来相迎,笑着说道:“公子身为蜀中兵马大都督,这次北伐可以说是立下了奇功,所以下官刚一知晓都督转回成都,就急忙前来贺喜啊。” 张弛连忙抱拳声称不敢:“大人客气,说起来我在前线能够获胜,还不是多劳刺史大人在后方的支援。” 张弛这番话说的有些违心,他益州刺史有过什么支援,不过张弛还是说的推心置腹一般。 益州刺史的脸皮也的确够厚:“大家同是为国出力,都督何必如此客气,下官做些什么也都是份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听两人说话,倒是和老朋友似的。 张弛笑道:“就比如上次刺史大人借的五万兵马,面对胡人三十万大军的时候,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为了感谢刺史大人,我这番回来还真为大人背了一份厚礼。” 一说起自己那五万兵马益州刺史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说好的这五万人只助声威不上阵杀敌,结果出去的时候五万人马,回来的时候却损伤大半,益州刺史他心中怎能不气?不过现在却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哦?都督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张弛神秘一笑,说道:“大人也知道我这次攻占了汉中,可是汉中却原属梁州地界,若是依循旧制,就要将汉中以及汉中数郡并入梁州,如此一来我没了立足之地倒不要紧,可任凭梁州刺史做大,对大人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事有轻重缓急,虽然益州刺史也不想让张弛做大,况且桓恒又让自己除掉张弛,可目前来说,他最大的敌人还是非梁州刺史莫属。 这两人相互斗了多年,早已经积怨成仇。 益州刺史左右张望了一下。左右其实哪里有什么别人,除了他二人之外,就只有暗刃一人。 张弛看出了益州刺史心中所想,笑道:“刺史大人但可放心,此人乃是我的心腹,话无不可说。” 益州刺史这才问道“那都督的意思是?” 张弛凑近益州刺史,压低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扳倒梁州刺史,大人以为如何?” 扳倒了梁州刺史的话,毛璩当然求之不得。不过相比他和梁州刺史的矛盾,还是分赃更重要一些,因此他表现得漫不经心的说道:“就算扳倒了梁州刺史,可我又不得什么好处。” “我既然说要送大人一份厚礼,怎么能让大人不得好处。”张弛现在装的和那些热衷于争权夺利之人没什么两样:“只要扳倒了梁州刺史,我只要汉中及周边数郡,而巴山以南、现在的梁州地界尽数归入益州所统领,大人觉得怎么样?” 这一下益州刺史才眼冒金光:“都督说的可是当真?” “大人,我虽然受成都王看重,封为蜀中兵马都督,可能归我调配的人马着实不多,能够守住一城就已经不易,太大的地盘我也吃不下啊。”张弛解释说道。 这样分赃对于益州刺史来说还是颇为满意的。 虽然汉中被张弛所占,可汉中刚从胡人手中夺来,胡人怎么能善罢甘休?而且在两国边界,必定常有战乱,这种多事之地,让他去他都是不肯去的。 而现在,张弛只要这个汉中,而巴山以南都归他所有,他怎么能不高兴?心中还在窃笑:虽然表面上让张弛也得了地盘,可实际上是让他来帮自己来守蜀中门户,益州刺史何乐而不为?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张弛态度肯定。 “都督所说的倒是不错,可是如何才能扳倒梁州刺史?”益州刺史毛璩沉吟了一会,说道:“开始胡人入蜀之时,他梁州刺史不听调配,我们不如从这里大做文章?” 张弛却摇了摇头:“大人,这是小过,不足以扳倒梁州刺史,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的让他不能翻身,永无出头之日才行。” 这个张弛也是的确够狠的,看来自己以后也要提防才行。益州刺史心说。不过对于张弛的建议,他还是觉得很有道理:“小过扳不倒他,那他有什么大过?” “投靠胡人,通敌叛国!”张弛沉声说道。 “果然如此?都督可有他通敌的把柄在手?”益州刺史大惊,没想到张弛这么厉害,要是有这个把柄在手可就好办的多。 没想到张弛却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分赃都分了,难道还愁嫁祸么。” 益州刺史恍然大悟;“都督的意思是……指鹿为马?” 张弛正色说道:“大人,我这次北伐,的确发现梁州刺史有投靠胡人之意,想必也早与胡人多有勾连,只可惜我苦无凭证。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没有凭证,我们也可创造出凭证。” “妙计,妙计。”益州刺史连连答道。 两人商议妥当,益州刺史这才满意离去,这次来拜访可真是没有白来,如果今夜和张弛所说的办法能够达成,蜀中就将是他一人独大的局面,不过对于张弛这个人,可不能不防,益州刺史老谋深算,已经有了主意。 直到送益州刺史出府后又回到房中,暗刃才冷冷说道:“益州刺史是个狗官,你怎么与他同流合污?” 暗刃的性子嫉恶如仇,肯定是看不惯张弛的做法。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太愤青,砍砍杀杀并不能解决大事。”暗刃素来仇视朝廷狗官,这点张弛倒也知道,也曾说过她只知道杀杀杀,典型的一个愤青,现在又解释得更进一步:“天下狗官多了,你可能杀得干净?与坏人合作未必就是坏人,可以利用他帮你去对付其他的坏人。” 暗刃或有所悟,说道:“你这番话倒是与我师祖说过的话如出一辙。” “哦?你师祖是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张弛问道。 “我们寒门归属道门,而道门都是以建立天下大同为己任,可独有我们寒门从未参与过造反起事,公子知不知道是为什么?”暗刃问道。 寒门势力遍布蜀中,从有峨眉帮助就轻而易举攻下山阴、汉中就能看出端倪,如果寒门起事,必然声势浩大。可为什么寒门一直隐忍不发,张弛的确不知其中是什么缘故。 见张弛摇头,暗刃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师祖乃是寒门中辈分最高的长老,功天下无双,可却一直坚持不让我们寒门割据蜀中,他说任凭武功再高也得不了天下。” 暗刃若有所悟:“他老人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武功,一人敌;兵法,万人敌;而权谋之术,天下莫敌!’,我一直不信,直到结识到了公子后,我才逐渐明白了其中深意。” 第148章 行刺 第二日,张弛就打算去面见成都王,出发之前,众人聚在了大堂之上,张弛先对仓鼠说道:“仓鼠前辈,这次我们设计对付梁州刺史,恐怕成都难免会有一些不小的变故,到时还要多劳前辈和你带的这百名寒门子弟出手相助了。” “公子说哪里话,有峨眉之命,公子若有差遣,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自古争名夺利的斗争毁了多少英雄?张弛不能不处处小心,这些寒门子弟各个武艺超群,到了关键时刻,足可以一当百,有了这些寒门子弟相助,张弛也的确放心不少。 回头又对暗刃笑着说道:“这一次我们要扳倒梁州刺史,梁州刺史在蜀中势力不小,恐怕不是一天两天就扳得倒的,期间难免他会狗急跳墙,还劳暗刃姑娘随时跟在我身边,我张弛这一条性命,还要多多仰仗于姑娘了。” 暗刃已经又恢复了她平日的冷漠:“放心,你死不了。” 暗刃性格如此,张弛也不怪她说话直接,而且暗刃既然说得出口,就必然努力做到。有暗刃这个保镖在身边,又多了一分保证。 “张大哥,那我呢?”见张弛不给自己安排事情,道玄着急了,连忙说道:“让我也跟在你身边吧,我和暗刃两人一同保护你,保管万无一失。” 张弛却笑了笑:“你别着急,我另有安排你去做一件事,正要与你说呢。” “什么事?”道玄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会稽时,五斗米道攻进了山阴,将山阴城内的王谢门阀屠戮一光?当时我们曾救了谢氏门阀的一位小公子。” 张弛说的是谢灵运,道玄自然记得,张弛继续说道:“后来一起入蜀之后,我们要来成都,就把他安顿在了巴郡,现在你去快马将他接来成都。” 当初张弛入蜀后,先到的就是巴郡,胡人大举入侵时,众人才北上成都。因为也不知道到了成都后局势如何,就将谢灵运留在了巴郡。 其实不止谢灵运,与他一同留在巴郡的,还有当初在健康时执掌三无书院的韩夫子。韩夫子学富五车,刚好可以教导谢灵运,而且他也有些年迈,不宜随同张弛征战。 道玄有些不满,他还以为给自己安排的是什么大事,搞了半天原来是跑腿的活:“我不去,这种小事,你随便差个人去也就行了。我留下来和你干大事。” 张弛笑道:“这件事别人可办不了,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去,韩夫子又不认识他们,怎么会轻易相信?只有你去才行,当初去建康三无书院之时,就是你、我、三桐三人,韩夫子知道你是我的兄弟,才会相信。” 张弛说的倒是事实,道玄也只好点了点头;“那我去巴郡跑一趟吧。” 张弛安慰道:“想要扳倒梁州刺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你回来好戏也许还没上演呢,你放心吧,快去快回。”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弛微微笑道。 道玄毕竟年纪比张弛小上一些,是个典型爱凑热闹的性格,对付梁州刺史怎么能少了他的份,一听如此他这才喜笑颜开。 商议妥当众人出门,道玄快马出了成都直奔巴郡,而张弛一行人则去了成都王府。 现在张弛在蜀中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一路上又有人开道、有人随行,颇有都督得胜归来的声势,百姓也夹道庆贺称颂不已。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看来自己的口碑在百姓心中还是不错的,张弛也颇为满意。 不多时就来到了成都王府,张弛先命随行人等在外等待,仅带暗刃一人随身,而迎在门口的,依然是典曹都尉罗安。 “罗大人别来无恙?”张弛打起了招呼。 罗安笑着迎上前来,说道:“还不是托都督洪福,有都督平定北方,使胡人不敢犯边,我日日饱食安眠,身体也比往日强健许多。” 上殿见了成都王,成都王也是欢喜不已,亲自迎到殿前,拉着张弛的手说道:“这一次可真是多亏了公子,不但打退了胡人,而且不过数日又立奇功,有公子在,我蜀中才可保无忧啊。” 成都王强拉着张弛同坐王榻之上,嘘寒问暖,热情非凡。 这是什么待遇?在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就是尊卑之分,自己现在和成都王平起平坐,难免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别人是居功自傲而引来杀身之祸,可张弛不是,他是被成都王强拉着同坐。虽然说这是成都王的赏识,可张弛坐在这王榻上却多少有些心中不安。 “本王曾与公子说起与爱女无忧公主的婚事,公子曾说胡人未灭何以为家,现在公子已经攻下了汉中,这次北伐可谓全功而返,不如这次回成都,先把婚事办了吧。”成都王笑意盈盈的说道。 张弛支吾推辞道:“这番虽然攻下了汉中,可胡人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正在聚集兵力,不出月余必然要兴兵反攻,张弛这次回成都也带不了几天就要回去,这婚事一事,还是等日后再说,以免误了军机。” 张弛一拖再拖,成都王怎么能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尴尬的笑了一笑:“也好也好,公子为蜀中立功,今日我就在成都王府设宴,遍请百官,同为公子庆功。” 今日成都王府倒是没有别人,只有罗安一人,成都王连忙吩咐罗安立刻派人遍请百官,中午时分前来赴宴。 罗安领命而去。 成都王又拉着张弛询问战事经过,张就也就将他是如何偷渡阴平小道,奇袭山阴,又是如何潜入汉中,劝降汉中太守,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数城的过程详细的讲给了成都王。 张弛大略讲完之后,成都王叹服不已,直叫“用兵如神”,两人聊兴不减,转眼竟然聊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天色已经到了中午。 罗安来请,说百官都来了并且皆已入席,成都王这才拉着张弛的手出现在了宴席之上。 百官早知成都王倚重张弛,现在成都王又是拉着张弛的手一起走了出来, 为官的都是一群察言观色的好手,连忙纷纷向张弛道贺,言谈中不乏溢美之词,而只有梁州刺史话中带刺:“都督大人这次劳苦功高,回了成都也是人前显贵啊。短短时间竟然已经攻下了汉中,可喜可贺。” 张弛冷笑一声,说道:“若是没有某人勾结胡人,暗中阻挠,恐怕我胜的更早。” “都督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州刺史做贼心虚。 张弛却笑了一笑,说道:“刺史大人,此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又何必再百官面前说个明白。” 再明显不过,张弛说的就是说梁州刺史勾结胡人,曾对张弛暗加阻挠。 “你这是什么意思!”梁州刺史大怒说道。 张弛这次可是有备而来,见梁州刺史大怒,针锋相对的说道:“当初成都王任命我为兵马大都督,统领各郡兵马,连益州刺史都派出五万精兵随同作战,可是只有你梁州兵马迟迟不到,这是什么缘故?” 这件事梁州刺史可辩驳不过去,只得说道:“那是因为我梁州兵马在外征战,一时调度不及,何来勾结胡人一说。” 梁州刺史当然不能承认,现在胡人已经败退,无凭无证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 “在外征战?调度不及?”张弛冷笑说道:“胡人举兵攻入蜀中北部的时候,你丝毫没有组织抵抗,致使巴山以北地区连丝毫抵抗都没有就尽数沦陷,然后胡人兵指平武,平武求援兵而不可得,我问你你梁州兵马在何处征战?” 梁州刺史无话可答,张弛继续说道:“然后我大军要去援救平武,可经过你梁州地界,你却暗设关卡,阻我大军援救平武的时机,我且问你,你是何居心!” 梁州刺史没想到张弛平常看上去老好人一般,可到他发乎的时候嘴巴竟然如此犀利,支吾答道:“那乃是下属之过,并非我的本意。况且你已经将我下属这名将军斩杀,你私自斩杀朝廷将领,双方过错也就相互抵消了吧。” “胡说!我受王命北伐胡人,他敢阻我,就该当斩罪,我杀之有理。恐怕你这个梁州刺史也难逃勾结胡人的嫌疑。” 张弛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要和梁州刺史死磕的,当然不会罢休。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岂能饶你!”梁州刺史恼羞成都,挥手就要拔腰间之剑。 只可惜成都王府早有规矩,上殿之前要解下佩剑,梁州刺史这一把剑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张弛笑道:“莫非你要杀人灭口不成?” 梁州刺史狠声说道:“你无凭无据,胡言乱语毁我声誉,我绝饶不了你。” 张弛笑了,笑的灿烂无比:“你怎知我无凭无据?” 这一下梁州刺史惊愕当场。 他能官至刺史,必然是有些心机的,张弛此人平常谦谦有礼的样子,怎么今日如此强势?想必他真的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也说不定。 如果他真在现在这个场合揭露了自己通敌叛国的事实,那他梁州刺史可有性命之忧,连能不能平安下得殿去都不知道,说不定就会被斩杀当场。 至于张弛为什么手握他的把柄却道现在也还不说,梁州刺史也是玩弄权术之人,怎么能猜不出来缘由。 如果他当面揭穿自己,他又捞不到什么好处,天下之事,“利”字为先,想必张弛定然是想以此来要挟自己换取势力才是目的。 当然,也很有可能张弛只不过是在唬他,但他可不敢赌,一步行差踏错,他难免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梁州刺史的语气也开始示弱了起来:“都督不知,这的确是个误会啊,你我本是同殿为官,理应同心协力才对,以前下官或许有些错漏之处,都督可切要宽恕宽恕。” 这样的态度就好了嘛,张弛冷笑不语。 成都王见梁州刺史让步,心中也是阴晴不定,他还不知道梁州刺史为人?平常飞扬跋扈,怎么今日却忽然在张弛面前谦恭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动声色,说道:“各位,今日是为都督北伐大胜庆功之宴,不要被其他事情搅了今日的兴致,其他事宜,改日再说。” 这一句话无形中也是为梁州刺史解了围,张弛见成都王都如此说,只是对着梁州刺史冷哼一声,便告落座。而暗刃则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张弛的身后。 满殿文武纷纷起立,到张弛面前前来敬酒。 到了这个时代,张弛最大的特长就是能喝酒了。他酒量好不说,而且在穿越前他就惯喝高度酒,而且时代比他穿越之时发展了一千多年,酿酒技术也先进了两千多年,所以等张弛穿越之后再喝那个时代的水酒,简直就和喝水无异。 百官都是善于阿谀奉承之辈,更何况现在他刚夺下了汉中,而且成都王都对他礼敬有加,这些百官对他的夸赞之词就更离谱了,那简直他张弛就成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人物,连武侯诸葛都只配给他提鞋的份。 张弛虽然连喝了不少酒,可这点酒还灌不醉他,依然心智清明,越听这些夸赞的话他就越觉得恶寒不已,这群人只要对他们有利,就算是一条蚯蚓恐怕也能给夸赞成九天神龙。 不过也正是这些人才更要注意,他们能在你得势之时把你捧上九天,就一样会在你失势之时把踩下九泉。 就在这时,又有侍女持菜肴奉上,那侍女跪在张弛案前,双手平举菜肴齐眉,缓缓的递到了张弛面前。 张弛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刚才也有侍女进献菜肴,可都是低端着菜肴,然后轻轻放到桌上,可这位怎么举得齐眉那么高? 而且她端举的方向也有点问题,不是缓缓放下,而是向自己直推了过来。 还没等他细想,暗刃已经在张弛身后直扑上前,同时叫了一声:“是刺客!” 那名侍女一见暗刃有了动作,连忙将托盘一翻,碟盏直奔张弛脸上飞来,而在碟盏翻飞的缝隙间,张弛清楚的看到了一抹闪亮的刀光,直奔自己胸口刺来! 第149章 嫌疑 那抹闪亮的刀光是一把匕首,小巧精致,藏在托盘之下,不过匕首虽然小巧,但却一样可以致人死命。 暗刃就在张弛身边,当然不会让刺客得逞,就在匕首将要刺进张弛胸口的刹那间,她已经飞身上前,一把擒住了刺客的手腕。 刺客手腕被制,匕首就在张弛胸口前寸许不到,可是却不能再进,想要收身再刺,可用力一拉却纹丝不动。 刺客虽然被暗刃制住,到不见得暗刃的武功比她高出多少,只是因为她跪在地上,借力不便,脚下也无法回身闪避,不过她明显武功不低,并且深得见机行事的精髓。 右手既然不能再进,忽然间刺客一松手,而左手已经抬起,瞬间的功夫,匕首已经由右手转到了她的左手。 左手速度不减,自下而上的撩向了张弛的咽喉。 这一切电光火石一般,张弛根本来不及反映,杀机又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不过张弛急中生智,双手扶住身前案几,猛然向上一翻,刚好刺客左手持刀自下而上的撩上来,一刀刺入了案几之中。 案几虽然厚实,可刺客这一刀依然刃透案背。 这个空挡暗刃已经近身,一章拍向了刺客的太阳穴。 暗刃的功夫都是杀人的功夫,如果这一掌拍实,刺客绝无命在。可刺客也不会坐以待毙,头向旁边一歪,而左手已经将匕首从案几中拔出,直接斩向了暗刃的手腕。 暗刃苦于没有兵器在手,只得撒手,只不过她却不能后退,拍向对方太阳穴的手收回,而原本擒住刺客手腕的那只手,躲过刀锋,忽然伸出两指,直取刺客双目。 到了这个时候刺客也知道,如果不站起身来,别说杀得了张弛,就算脱身都是不易。因此她急忙向后一仰,借着腰腹之力双手按地,整个人凌空向后飞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落在厅中。 虽然这名刺客是一个侍女装束,可是这个动作依然曼妙非常,就好像舞蹈一般。 虽然只是刹那的时间,可殿上的厮杀已经惊动了殿前护卫,一群卫士手持刀枪涌上殿来。成都王大呼一声:“抓刺客!” 这一叫不要紧,刺客竟然直向他扑了过去,殿上百官早已经全慌了手脚,哪里还有人敢上来相救?只有罗安一人忠心护主,挡在了成都王面前。 “找死!”刺客娇叱一声。可她却不敢耽搁,这个时候最能体现‘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的真谛,分秒之间立判生死,如果拖延时间去杀罗安,自己也难逃罗网。所以她选择直接侧身翻过身去,就好像以胸腹为圆心,身体为半径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刺客两腿分开,侍女长裙撑到了最大的角度,就好像是一个扇面,而她侧身旋转之时,就还像是一面扇子在空中旋转翻飞,动作美不可言。 而下一刻,她就已经避过罗安,立在了成都王面前,并且毫不迟疑,挥着匕首就朝成都王咽喉刺了过去。 成都王在罗安挡在身前的那一刻就明白过来,撒腿就跑,所以这一下倒没伤到他的咽喉,只是割破了他的肩膀,可就是这一下他早已经受不了了,直接扑身在地。 也幸好成都王他聪明,倒地之后就地就滚,刚好旁边就是台阶,咕噜咕噜就滚到了台阶之下。 刺客还要再追,可这个时候殿前兵士已经围了上来。就算武功再高,可一轮乱箭也足以将刺客射死,刺客心知肚明,一见兵士拉弓打箭,她也不敢再有迟疑,直接飞身钻向了大殿另一侧。 刺客出现之后百官慌乱,匆忙之中都躲到了这一侧来,而现在刺客飞身抢了进去,就如同一只猛虎,闯入了狼群。 她到不是要杀百官,只是这里官员众多,料想兵士不敢放箭。 果不其然,众兵将投鼠忌器,百官四散乱走,他们还真没有胆量放箭。杀了刺客是他们的功劳,可如果失守杀了一人,自己可就全家难保了。 刺客的想法也很明确,借着百官乱走找机会冲出殿外。她在混乱中向外冲,有人挡在身前,都被她顺手一刀宰了,连续杀了数名官吏,可当她再度挥刀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站在她前面的人,是梁州刺史。 这个时候梁州刺史也都已经被惊的傻了眼,愣在原地一动也动不得。 谁料刺客却又将举起匕首的手放下,忽然变向,几个纵跃间已经出了大殿,然后轻身一跳,上了屋顶。 “快抓刺客!快抓刺客!”这个时候梁州刺史才来得及大呼小叫。 张弛看着站在身边的暗刃,自从她出手救了张弛,就再也不动了,只是冷冷的看着殿上局势。“你怎么不出手?”张弛问道。 “这些狗官的死活与我何干。”暗刃冷冰冰答道。 这也倒正合了暗刃的性格,张弛笑了一笑。 成都王府殿宇不少,这一番刺客上了房要想捉住并不容易,此时罗安已经将成都王扶起,虽然负伤,可没有伤到要害,成都王怒道:“所有人兵士全部去捉刺客,务要将刺客擒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殿前兵士领命,可还没等退出大殿,张弛却忽然站出来说道:“不可,刺客要抓,可是殿前护卫万万不能调动。” “这是为何?”成都王问道。 “启禀成都王,凡事必有因而后有果,有刺客必然是有主谋之人,现在主谋之人还没捉到,殿前护卫绝不能,以防调虎离山。” “嗯,还是都督说的有道理。”成都王这才有些后怕:“那现在该怎么做?” 殿上百官平常争名夺利厉害,可到了这种时候早已经都被吓的噤若寒蝉,别说是办法,屁都没有一个,最后还是张弛说道:“刺客逃了也就逃了,可是关键的乃是主谋之人。否则就算杀了一个刺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有找到主谋之人,才能永绝后患。” “可今日之事,会是谁主谋?”成都王问道。 张弛微微一笑:“是谁主谋我倒不知,不过我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刺客先要杀我,后要杀成都王,之后冲进人群,数人死在了她的匕首之下,可期间却对一人迟疑片刻而最终没有下手,而是转了方向避开此人跳出殿外,梁州刺史,你说这到底是何原因?”张弛朗声问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州刺史心中大怒,可是语气还是有意平缓的说道:“刺客是什么想法,我如何得知。” 张弛冷笑说道:“今日宴席开始之时,我说有你勾结胡人通敌的罪证,结果宴席还未结束,就有刺客行刺于我和成都王,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未免太巧了一点么?这么着急就要杀人灭口,未免自露了马脚!” 梁州刺史一直以为他有把柄握在张弛手中,此时虽然已经盛怒,可又不敢用言语激到张弛,生怕他真有自己与胡人通敌的把柄,如果在殿前抖了出来,那自己可连一点回环的余地都没有了。 “都督大人稍安勿躁,今天这刺客一事本官是真不知情。”梁州刺史无奈得只好低声下气的说。 这个时候成都王也看出了一分端倪,梁州刺史平日里嚣张跋扈,曾给过谁人面子?今日里却对张弛百般忍让,难道梁州刺史他当真勾结胡人? 蜀中益梁二州最大,如果这二州其中一州投敌那可不是一个小事情,因此成都王不禁问道:“都督大人若有凭据,但说无妨。” “禀成都王,微臣大军北伐之时曾生擒一名胡人将领,并找到了梁州刺史他通敌叛国的铁证,我本念及大家同殿为臣的情谊,不忍他受千刀万剐之刑,只要他诚心悔过,我也就既往不咎,所以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汉中,并未带到成都。可今日梁州刺史竟然要使刺客杀我灭口,先请成都王将梁州刺史收押,我即刻命人北上汉中,快马将人证物证带来请成都王定夺。” 梁州刺史本来已经冒出了冷汗,可忽然又听张弛所说,到也不见得事情如他想的那般严重,最起码他张弛现在拿不出什么证据。 梁州刺史的态度大变:“你含血喷人!我是朝廷大臣,你现在无凭无据,说要收押就收押,怎能服人?我还说我有你通敌的罪证在手,只不过现在不在成都呢,难道我也直接将你收押不成?” 然后他又对成都王说道:“微臣乃是一州刺史,当初评定品级,微臣乃是上中之品,尽忠为国。而他张弛无品无德,如果成都王仅听信他一面之词就使微臣入狱,就算微臣愿意,可我梁州各郡将官兵马怎能心服?” 梁州刺史说的上中之品,乃是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选士的制度,将天下之人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并以此来定人品行,也为升迁的重要依据,只不过这九个等级分得却太不公平,士族豪门出生,天生就是上等人,而流民百姓出身,就永远都只能是下等人。 其实成都王如果现在要抓梁州刺史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他担心的是梁州的兵马,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的确难以让人信服,难免梁州兵马就会生事,到时候反攻倒成都来可就不好了,因此成都王想了又想,最后说道:“都督大人既然有铁证就在汉中,不如等取到成都来再行论罪,否则万一冤枉了梁州刺史,难免让天下士子寒心。只不过在此期间梁州刺史身有嫌疑,也就不要出城了,待一切有了定论之后,再做决定。” 第150章 兵变前夕 梁州刺史的属地当然在梁州,最开始梁州的州治也就是汉中,可后来胡人入侵,梁州刺史勾结胡人未作丝毫抵抗,就将巴山以北所有地区尽数献给了姚秦。 巴山以北尽皆沦陷,所以梁州的州治也就移到了蜀中平原之上,离成都倒是不远。所以他一直也不在自己州治,反而在成都起了一座府邸,常住成都。 梁州刺史是个典型的“骑墙派”,当初胡人攻过来的时候,如果他抵抗,那损失的必然是他梁州兵马,而且胡人铁蹄之下也未必守的住,纵使惨烈的败回成都,以后也没有了与益州刺史争锋的本钱,因此他这才勾结的胡人。 可他虽然勾结了胡人,也将巴山以北尽数奉送,但却始终也没有完全纳降,因为他还在观望。如果胡人势头大好攻入了成都,那他再顺理成章的投靠胡人。 其实他也真的一度以胡人攻入蜀中已成定局,没料到跑出了一个张弛,竟然轻而易举的将姚硕德三十万大军打得大败亏输。 姚硕得兴兵要攻伐蜀中,蜀中就要抵抗,就好比两只船,这两只船必然有一艘要沉,既然不知道那艘会沉,那不如先暂时脚踏两只船,一只船沉了,他就站在另一只船上。 总之他是不会吃亏。哪边强势他站在哪边,自己的势力可不能丢。 可他算计的虽然不错,只可惜有的时候强势的一方却未必容他。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梁州刺史下殿之后回到自己府上,已经怒不可遏,恨声说道:“张弛,这可是你逼我的!”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这个道理他梁州刺史怎能不懂,现在这个局势,也就不能怪他梁州刺史先下手为强了。 梁州的势力虽然不在成都,不过成都里他倒也安插了不少人马,都是他的亲信,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他与胡人勾结,凡是怎么能不留个心眼?现在既然已经败露,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命梁州兵马火速来攻成都,同时自己也在成都城内兵变。 只要能先杀了成都王,再杀益州刺史和张弛,那蜀中还就是自己的了? 到时候想投降胡人也罢,自己自立为王割据蜀中也罢,等到时候看局势再说,起码眼前足可化险为夷。 其实这一点上梁州刺史早已经做了准备,问他的一名心腹说道:“刀枪甲胄准备的如何了?” “刀枪之类的武器倒是锻造已经齐全,只是甲胄还要费不少时日。” “等不得了,”梁州刺史说道:“命城内人马到府上聚集,随时准备兵变。” 其实早在梁州刺史入主成都之时他就早做了准备,他要进成都容易,可是他的大军却都只能在城外驻扎,城内都是成都王直属禁军,不过他倒也有应对办法,先命兵士假扮寻常百姓入城,然后散居成都城内各地,等有需要时再行集结。 而至于兵器甲胄,他则秘密带进来了一些工匠,在他的刺史府里日夜赶工。 所谓厚积薄发,现在重要要到了他爆发的时候了:“另外向城外传出消息,命参军谯纵统帅梁州兵马,速来成都接应。” “是!”下人领命而去。 梁州刺史在策划的紧锣密鼓的时候,张弛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整日里赴百官请宴,酒倒是没少喝。 暗刃有些为他担心,曾说过:“你如此逼压梁州刺史,难道就不怕他狗急跳墙么?” 张弛却神秘兮兮的笑着答道:“跳吧,跳吧,我还就怕他不跳呢。” 这一日成都王请张弛上殿,又问他说道:“都督派人前往汉中取梁州刺史通敌的罪证,不知几日能回?” 结果张弛据实以报:“不瞒成都王,微臣其实并没有派人前往汉中。” 这一句话把成都王搞得一愣:“这是何故?” “其实我并没有他通敌的罪证在手。”张弛双手一摊,笑道:“成都王放心,我倒不是信口雌黄,梁州刺史却有通敌的嫌疑,只是他做事缜密,难以抓到他的把柄。我这么做乃是逼他露出马脚,引蛇出洞。” “原来如此。”成都王这才恍然大悟,不过想了想又劝道:“但只怕引蛇出洞咬到了自己的手,就反为不美了。” “成都王放心,我早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张弛笑道:“他若没有通敌,自然不怕我所谓的罪证,可如果他当真通敌,必然想方设法自救,现在他人在成都之内不能离开,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张弛说道这里却嘎然而止,不过成都王早猜出了后面的内容,跟着说道:“兵变!” 张弛微笑点头。 不出两日,道玄已经快马赶到了巴郡,并将谢灵运与韩夫子接了回来。 此时的谢灵运也与当初他们刚见到谢灵运时大为不同。 当初张弛道玄以及三桐三人,是在会稽山阴救出的谢灵运,其家已经被五斗米道所屠戮一光,而且后来随张弛等人一起来了蜀中,他也一直闷闷不乐,不过此时道玄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变得开朗了许多。 平日里有韩夫子教导他读书,日子倒也过得愉快。 韩夫子本来就出身于建康的三无书院,倒也是人尽其用。 谢灵运他自己向来好学,而且根基又好,连韩夫子也不仅夸赞他年少博学,聪明过人。 只不过年纪轻轻的谢灵运却多少有些持才自傲,他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天下人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占一斗,天下才共分一斗。” 曹子建当然是指曹植,韩夫子对这番话可不认同,笑道:“你这番话可太藐视当今的饱学之士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今天下仅张弛一人,其才学就不在你所说的八斗之才曹子建之下。” 说完他就与谢灵运讲了当初张弛在三无书院中杯酒赋诗的往事,并且说道:“当初建康士子中广为流传三绝之说,所谓三绝,即是张诗王字子建文章。子建文章就是指曹子建的文章,王字,就是指王右军之字,而三绝之首,就是张弛的诗文,当真可以说是旷古绝今,稀世罕有。” 听了这些话,他还真希望能再见见张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和韩夫子说的那般有真才实学。所以道玄来到巴郡接他二人去成都的时候,谢灵运倒是满心欢喜。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谢灵运轻声吟诵。 这两首诗当然是韩夫子教给他的,当初张弛在建康三无书院的诗宴之上,杯酒赋诗,早已经将韩夫子所深深折服。 谢灵运虽然年纪轻,可也是识宝之人,自然知道这首诗千古难得一见,更是对张弛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道玄笑道:“这算什么,我跟在张大哥身边,常常能见识得到张大哥的诗才,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张大哥为人处世上所展现出的智慧,那才当真是学也学不尽的呢。而且其中有很多又暗合我们佛家禅理,当真让人钦佩不已。难怪我师兄当初让我随他入世修行,今日看来才深觉其中道理。” 有这两人在谢灵运耳边夸赞张弛,所以一到了成都的都督府,谢灵运便缠着张弛,让他写诗。 谢灵运年纪小,但是还很能磨人,张弛推脱不过,笑道:“就算让我写诗,可总要有个题目吧?” 谢灵运年纪小,所以也跟着道玄一样,称呼张弛为“张大哥”,此时想了想说道:“战场之上健儿突阵,神威震天,威风飒爽,不如张大哥就以战场上的事情为题吧。” 张弛叹息,拍了拍谢灵运的头,说道:“你只知道战场之上声威震天,可是难道不知有多少英雄儿女因为战乱而死,多少家庭因为战乱骨肉分离呢,战场之上又哪有什么威风飒爽,有的也只有抱戟望月,三更苦叹。” 说完张弛也吟诵了一首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谢灵运虽然年纪小,可也听得懂其中的意思,他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被五斗米道作乱而全部杀死,对这些他可是深有感触,跟着轻声吟诵:“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我只希望等你长大了,这世间再无战乱。”张弛勉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在乱世之中,苍生又与准备要屠杀的猪狗有什么区别。”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这句诗张弛曾经说过,那还是上次他回成都走过市集时对无忧公主说的。 自从那以后,无忧公主就常常念起了这首诗。 也是巧,张弛刚刚与谢灵运说到这里,玉儿就走进来对张弛说道:“公子,无忧公主差女官来请公子前去赴宴,现在女官正等在门口呢,请公子出去相见。” “无忧公主?”张弛心中泛起了嘀咕。 第151章 梁州刺史的绝地反击 张弛入宫之后,跟着女官一起来到了无忧公主的住地。 无忧公主是成都王的爱女,当然也是住在成都王府内,只不过张弛却并非从正门入府,而是走的偏门,从这点上张弛猜测或许是公主私会与他,而成都王并不知情。 无忧公主只宴请了张弛一人,而此时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宫门口。张弛走到近前向无忧公主施了一礼,无忧公主轻轻一笑便请张弛进屋说话。 魏晋时期别说王公,就是士族的生活也是奢侈无比,左右随侍之人多达数十,无忧公主身边使唤的女官当然更多。 可进屋后无忧公主却屏退了左右,然后才走上前来,挽住张弛说道:“久闻公子不仅博学,而且善饮,所以今日我特意备好了美酒,来请公子畅饮。” 有公主亲自斟酒,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待遇。张弛坐入席中,倒是真感觉有些不自然。 无忧公主貌若芙蓉,指若青葱,身体摇摆不经意间环佩声声响悦耳动听,有这样一位美人斟酒,本来是天地间一大美事,可张弛却无缘由的就想起了成都王曾为自己和无忧公主许下的婚约。 果然,无忧公主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就请张弛前来,她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斟了酒两杯酒,无忧公主脸上羞红,低声说道:“父王早已经为你我二人定下了婚约,可我听父王说公子两次三番拖延婚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有什么顾虑?”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其实张弛这番话也早就想对无忧公主说了,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总不能直接跑到无忧公主面前直接说:“公主我不喜欢你,你令觅佳婿吧。” 其实无忧公主倒也不差,外貌秀丽,而且性格似乎也不想寻常王公贵族那样刁蛮无理,可是张弛却总是感觉有点怪。 他是一个现代人,连相亲都有些接受不了,何况是这种两人本不相识,就直接定下了婚约? 最重要的,当然是因为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峨眉的影子。 一个是公主,富贵雍华,而另一个是峨眉,飘逸如仙,张弛会选择哪一个?毫无疑问的张弛会选择飘逸如仙的峨眉,可是要说为什么,张弛就说不上来了。 更何况除了峨眉之外,他已经有了酒娘和若水姑娘这两位红颜知己,桃花运虽然是好,可是桃花多了,也难免会变运为劫。 所以张弛想来想去还是打算直言:“蒙公主青睐垂青,只不过我一直有一句话不值当讲不讲。” 无忧公主听了这句话就已经感觉有一些不妙,不过她还是强颜笑道:“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公主不知,其实我已经早有意中人了。” 无忧公主稍微楞了一愣,可随即又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这些事公子何必介怀,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若是你我大婚之后,公子大可将你的意中人纳入房中,我并不是善妒之人。” 按说她作为公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实属不易,可是见张弛脸色阴晴不定,又说道:“如果公子觉得这样她受了委屈,那我二人同效娥皇女英,也无不可啊。” 张弛见无忧公主一让再让,他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一摊忍不住就用起了现代理论:“公主又何必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没有我这一棵歪脖数,公主你还有整片大森林呢。” 无忧公主虽然没听过这些话,可是他冰雪聪明,倒是不难理解,心说这个比喻倒是新奇,笑道:“放眼蜀中,除公子一人外再无英雄,我虽然身为公主,可也于天下女子一样识英雄重英雄,愿与公子携手同心,举案齐眉。” 张弛本非好色之人,可无忧公主说这番话的时候也让张弛感动不已,可是张弛却依然不能够改变立场。 张弛不能接受无忧公主当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无忧公主她不是一个公主,只是一名普通人,张弛倒也不会有这诸多顾虑,可是她偏偏是成都王的爱女。 张弛是穿越之人,自从他遇到了刘裕之后,他就知道东晋王朝马上就要土崩瓦解,而结果是天下群魔乱舞,随后则被宋齐梁陈的南朝所取代,士族逐渐势微,成都王身为晋室宗亲,而且身居高位,那必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在这个门阀时代,站错了位置,就很难再改了,如果他娶了无忧公主,那他也必然就成了司马皇族中的一员。 这只是其一,而其二,蜀中本就关系错杂,而且天下都即将大乱,虽然现在他与成都王意见统一,可谁知道以后呢?在政局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张弛可深信不疑。 而且天下流民逐渐崛起,必然与士族成为对立,他如果娶了无忧公主,那他与“寒门”将成为什么关系? 王小姐当初之所以让他来蜀中,而他之所以计划割据汉中,无非是要将蜀中变作他的英雄兴业之地,无忧公主是成都王的女儿,所以纵使是现在两人成婚,日后也绝不会幸福。 张弛本来不忍伤无忧公主的心,可想到此处,他还是决定拒绝无忧公主,因此说道:“公主貌美如花,何愁找不到佳婿?张弛的确对公主无意,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难道我就这么入不得公子的眼中?”这一刹那无忧公主几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伤心欲绝,羞愤之间连眼泪也夺眶而出。 张弛狠了狠心并未答话。 “好,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答应我父王的婚约,现在却又悔婚,毁我清誉?” 张弛倒也理解无忧公主此时的心情,因此温声答道:“当初成都王只是问我是否婚娶,我却也来不及说明,成都王就已经定下了婚约。后来屡次想要和公主言明,可又怕公主伤心,所以才拖延到了今天。”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伤心了么?”无忧公主情绪上有些失仪,可她现在却也顾不得这许多。 张弛的确觉得有些愧疚,但又无法补偿,这种情况面对无忧公主,张弛多留也是无益,因此说道:“是以至此,公主若要怪我我也绝无怨言,天色也不早了,微臣先告退了。” 张弛起身就走,而无忧公主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青春年少,况且又是公主,在宫中无人不对她倍加呵护,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见张弛起身离去被背影,恨声说道:“你今日既然负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你一定会后悔的!” 张弛听到这句话虽然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停留,推门而出,只留无忧公主一人坐在房中,泪如雨下。 张弛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仓鼠正在大厅上等他,其实自从张弛让道玄去接谢灵运来成都的时候,他也同样吩咐了仓鼠,让他以及那一百名寒门中人暗中盯紧了梁州刺史。 此时仓鼠正是回来复命,一见到张弛就说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梁州刺史已经有了动作了。” 意料之中,所以张弛也不动声色,笑道:“那就放出消息,就说快马已从汉中取回了梁州刺史通敌的铁证,明日我就要面见成都王,到时候也要请蜀中百官一同上殿,来做个见证。” …… 第二天张弛再次上殿面见成都王的时候,因为早做了准备,百官已经齐至,却惟独不见梁州刺史。 久等不至,就连殿上蜀中的的官员们也都窃窃私语,张弛则微微一笑,说道:“成都王,诸位大人,今日看来梁州刺史是因为心虚所致,不敢与我上殿对质了。” 还正谈话间,忽然有兵士高声叫着:“报——”匆匆忙忙闯上殿来。 成都王本来对这名兵士如此仓惶跑上殿来还有些不满,不过却也没有发作,问道:“可是梁州刺史来了?” 那名兵士气还没喘匀,就连忙说道:“启禀成都王,不知何处来的人马,已经杀进了成都王府。” 因为蜀中远离建康,而且中间又被桓玄的势力所阻隔,所以蜀中向来与江南的建康很少有联系。成都王既然奉朝廷之命镇守蜀中,那现在忽然有人兴兵成都王府,这与造反何异?成都王闻言大惊:“那还不快传令城中禁卫前来平乱!” 因为成都四面戒严,凡是有官员入城,都需将大军驻扎城外,所以成都王府虽然戒备森严,可是兵力上确实不多。 那名兵士惶惶答道:“城外也忽然出现大批的叛军,现在已经冲破了南门,大军蜂拥入城了!” 满殿文武一听,全都惊的面如土色。 作乱之人毫无疑问,就是梁州刺史,他之所以迟迟不来,而等到现在才忽然发难,其实就是等他的梁州兵马抵达成都城下。 梁州刺史虽然在成都之内,可是他却有一名亲信一直留在梁州治内统领全军,叫做谯纵,直到谯纵已经率大军抵达了成都城外,梁州刺史这才放心的来擒成都王。 一切准备妥当,这一次他绝无可能不成功。 果然成都王府内的兵力并不太多,只是不多时,就已经让他杀到了大殿之前。而且更让他安心的是谯纵竟然这么顺利的就攻下了南门,亲帅前部前来与他会和,这更让他欣喜不已。 只要他再擒住成都王,何愁大事不定? 眼看着谯纵带兵将大殿团团围住,现在在梁州刺史心中,大殿之上的成都王、益州刺史和张弛,也都与死人无异。 第152章 这就是铁证 殿前尽是成都王禁卫的尸体,此时谯纵的大军早已经将成都王府内所有的抵抗力量清除干净。 有兵士用长矛挑开地上的尸体开路,而梁州刺史在大军簇拥之下,缓步登上了大殿。 谯纵站在他身边,而身后就是明晃晃的刀枪林立,大队兵士紧跟着梁州刺史和谯纵两人如墙而进,直逼殿上百官。 梁州刺史上殿之后,环视一圈然后不屑的奸笑一声,说道:“本官来迟,倒是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百官都已经噤若寒蝉,只有成都王问道:“梁州刺史你这是何故?” “何故?这难道还不够明显?”梁州刺史笑道:“你倒不愧是个昏王,连兵变都看不出来么?” 被梁州刺史骂做昏王,成都王也有了一分恼怒,可对方兵士将自己牢牢围住,也只能忍气吞声,问道:“本王一向带你不薄,你又是何故如此?” “你倒也不能怪我,你要怪,也只能怪他。”梁州刺史一指张弛,说道:“此人不过是寒门出身,按九品而论,最多也不过是下中之品,可你这个昏王竟然重用下品而轻名门,重用与它,这也罢了,现在竟然要害我性命,我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成都王怒指着梁州刺史“你”了半天,可是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怎么是要害你性命,只不过是你勾结胡人天理不容。你若真的没有通敌叛国,又有什么可担心?”张弛冷笑说道。 “我的确是勾结了胡人,可这又怎么了。天理?什么是天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天理!我当初没有领胡人杀人成都,就已经是大发了善心。”梁州刺史说的理所当然。 “那你现在要怎么样?”张弛依旧不徐不缓的问道。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梁州刺史见张弛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也有一分钦佩,可钦佩归钦佩,既然是敌人他也绝不会留情:“今日既然你要置我于死地,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只要擒住蜀中百官,杀了你张弛和成都王,我大可自立为蜀中之王,又有谁能奈我何?” 说完,梁州刺史朗声大笑,然后大手一挥,叫身后的兵士说道:“将殿上百官擒住,包括昏王在内,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梁州刺史话音未落,张弛已经大笑了起来,梁州刺史奇怪,难道这个张弛见大势已去发疯了不成?因此冷哼一声,问道:“到了这般田地,你有什么可笑?” “我只是笑你太过天真。”张弛本来还大笑不止,可转瞬间笑声嘎然而止,转头面对成都王和殿上百官说道:“诸位不是要看梁州刺史通敌叛国的罪证么?这就是铁证!” 这下轮到梁州刺史仰天大笑了:“没错,可你有了铁证又能怎么样?可笑你还命快马千里之外取来我的罪证,这点你倒要和我学:不出手则已,只要出手就要让你的对手永无翻身之日。” 梁州刺史得意洋洋:“就好像今天,就算你有了铁证,可我大军已经将你们团团包围,我若要杀你,不过易如反掌,倒是不知是你我谁太过天真!” “那你何不来捉我?”张弛微笑说道。 这一激不要紧,梁州刺史果然下令说道:“将殿上百官尽数生擒,张弛与昏王二人生死不论。” 不料他说完了半响,可身后的兵将却纹丝不动。 “你们都聋了么?”梁州刺史大怒说道。 结果他身后的兵将却依旧纹丝不动。 梁州刺史不禁把目光移向谯纵,可还不等梁州刺史说话,谯纵先说道:“刺史大人稍安勿躁。” 对梁州刺史说完,谯纵正步走上殿中,对着成都王下拜说道:“梁州刺史欲兴兵作乱,臣谯纵特领兵入城勤王平乱。” 这戏剧性的一幕着实让梁州刺史大吃了一惊,自己的心腹怎么反成了对方的人?指着谯纵说道:“你这是何意?” 谯纵站起身来,回身对梁州刺史说道:“恐怕刺史大人忘了,我本是谢阀旧将。” 梁州刺史一愣,显然还没明白过来谯纵说的是什么意思。 谯纵声色俱厉的继续说道:“刺史大人当知谢阀忠心为国,从不结党营私,我曾是当初谢阀旧将,怎么会与你同流合污,作乱犯上?” “可就是因为司马皇族的缘故,辉煌一时的谢阀才遭覆灭,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杀了成都王和那个张弛,我们独占了蜀中自立为王,然后兴兵讨伐司马道子,到时候我愿与你平分天下!”梁州刺史说道。 “胡说!谢阀虽然覆灭,可王小姐曾临终受命我等谢阀旧将听从张公子调遣,更何况张公子在会稽救出了谢家嫡传小公子,现在就在成都城内,我早已投靠了张公子,今日就是诱你造反,这样才杀你有名!” 谢家嫡传小公子,当然说的就是谢灵运。 暗刃站在张弛的身后,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张弛早早的让道玄将谢灵运从巴郡接来成都,原来深有用意。 梁州刺史现在可是恨谯纵入骨,大有给他扒皮抽筋的心思,可他刚刚冲上前来,就被一拥而上的兵士按倒,他也只能怒吼说道:“谯纵小儿,原来你与张弛早有勾结,你误我不浅!” 张弛笑道:“否则梁州刺史大人以为为何你的梁州大军能在短时间内就攻下了南门?” 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弛的设计。其实按理说谯纵这么快就攻下了南门大军入城的确有些不合常理,可梁州刺史却被利欲蒙蔽了眼睛,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张弛的语气忽然变得平缓,从容说道:“恐怕你还不知,其实我并没有你勾结胡人的任何罪证,甚至我根本也没有派快马前往汉中。” “那你……”梁州刺史越听心中越惊。 “我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要让你自己现出原形,露出马脚,你如果没有通敌叛国自然不怕;可你如果真有勾结胡人的罪行,必然会担心我拿出铁证置你于死地,发动兵变到也在情理之中。” 张弛这番话说完,本以为梁州刺史会大怒不止,可没料到事情的结果与他想的刚好相反,梁州刺史竟然忽然爬起身来,跪地求饶,一边磕头一边泣声说道:“成都王饶命,我只是一时被利欲所蒙惑,其实我并非是想要对成都王不利,求成都王法外开恩,饶我一条性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成都王却摇了摇头。 梁州刺史的这一番动作,就连他身后的兵将也都大吃一惊,这个时候的梁州刺史,可是与刚才判若两人。 “家财、权利,我都不要了,只求成都王法外开恩,将我放逐到南方滇、黔荒蛮之地,留我一条性命,我定终身对成都王感恩戴德。” 梁州刺史说的可怜,若是平常来说成都王也不会深究,可是现在不同,梁州刺史可是谋反大罪,所以成都王冷着脸说道;“你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罪,活命是不大可能了,不如我给你留个全尸,你自我了断吧。” 成都王既然如此说,谯纵也就拔出自己的腰刀,掷到了梁州刺史面前。 梁州刺史持刀在手,可却迟迟不敢下手,又转过头来哀求张弛:“都督大人,求都督大人为我说两句好话,免我一死。” 一边说,梁州刺史一边哀求着跪爬向张弛。 张弛看梁州刺史现在的样子,还真有些可怜,不过还没等他说话,梁州刺史忽然抬头,目露凶光。 这个时候张弛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梁州刺史求饶不果,竟然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现在这个时候,梁州刺史最恨的是谁?显而易见,是他张弛。 “既然没有生路,那我干脆与你同归于尽!”梁州刺史大喝一声,持刀直向张弛扑来。 然而就在刀锋距张弛一寸之处忽然止住,张弛想也不用想,这是暗刃出手了。 暗刃都是杀人的功夫,只一剑,就已经洞穿了梁州刺史的咽喉。 梁州刺史直挺挺的倒地,死不瞑目,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名门出身,纵横官场这么久,可为什么竟会斗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张弛。 叛逆已除,殿上百官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斥责梁州刺史大逆不道,甚至连他儿时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大有“他三岁时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的意思。 批判梁州刺史之后,百官又开始夸赞张弛,简直把张弛夸赞的天上地下无人能比。 张弛早就知道,这些官吏,在你得势的时候他们能将你捧上天,而你失势的时候他们也一样能将你踩下九泉,因此也只是一笑了事。 益州刺史笑着走过来,轻声的对张弛说道:“如今梁州刺史已除,关于你我开始说好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张弛知道益州刺史关心的是梁州的分配问题,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成都王说道:“启禀成都王,现在梁州刺史已除,不如将梁州从新分配,原本梁州夸巴山南北,着实不利于防范胡人进攻,不如重新分配,将巴山以南的梁州地界划归益州,而微臣带兵镇守汉中,伺机北伐。” 成都王点了点头:“就依公子所言。” 第153章 秦州攻略 这一次平定了梁州刺史兵变,谯纵立功不小,成都王本来有意让他划入张弛麾下,可张弛却另有想法。 张弛知道,这个谯纵虽然是谢阀旧将,可却不是像他表现的那么忠心。 在大殿上对质梁州刺史的时候,谯纵那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在他的口中,他之所以对梁州刺史倒戈相向,完全是因为他是谢阀旧将,忠心爱国所致,可张弛知道,那根本是在人前说的漂亮话。 梁州刺史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谯纵果然入他所说忠心爱国,又怎么能成为梁州刺史的心腹? 官场之上,最根本的还是离不开一个“利”字。 张弛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益州刺史功劳不小,倒也不全是客套话。 益州刺史与向倚仗桓阀这颗大树,而桓阀又想通过益州刺史进而渗入蜀中,双方自然一拍即合。而此次如果不是有桓阀在旁边虎视眈眈,威逼又加利诱,否则想必谯纵也不会倒戈。 这种骑墙派,张弛是不会要的。 张弛历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则像谯纵这种人如果在身边,他的能力越大,对自己的威胁也同样越大。 所以说这一次蜀中权利的变动,收获最大的那当然是益州刺史,巴山以南的原梁州属地都并入了益州,而谯纵及原本他手下的梁州大军,尽数被益州刺史纳入了囊中。 诸事完毕,张弛也和百官一同走下殿来,益州刺史来到张弛身边,笑道:“这次可要恭贺都督大人,铲除了蜀中祸根,在成都王心中,都督的地位必然更重一分。” 张弛谦虚说道:“这哪里是我张弛一人之功,益州刺史你可也没少出力,比如当初派刺客殿前假意行刺我和成都王,而实则栽赃给梁州刺史,可就是大大的一条妙计,否则也不能逼迫梁州刺史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听了张弛的话,益州刺史奇怪的说道:“都督何出此言?那名刺客可不是我派的,我还以为是都督自己安排的一场戏嫁祸梁州刺史,难道不是如此?” 张弛本来一直以为当初刺客殿前行刺,可却遇到梁州刺史而改道绕走,必然是益州刺史的安排,可现在听了益州刺史所说,不免心中一惊,:这名刺客竟然不是益州刺史所派,那又是何人要行刺我和成都王呢? 如果过张弛最近得罪过的人,那也只有一个无忧公主了,说不定无忧公主就会因爱生恨。可仔细想想又不对,就算无忧公主恨自己,那也没必要找杀手上殿行刺,更何况,同时还行刺了成都王。 张弛想想也是没什么结论,便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成都的事情处理完毕,张弛也就打算要回汉中了,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是他一个人,等他回去的时候就想把酒娘、若水、谢灵运等人也都带到汉中去。 酒娘若水听到这个消息当然高兴,连夜收拾行装,等到第二天张弛上殿辞别了成都王,便一起同往汉中。 这些日子张弛不在汉中,不过汉中的一切事宜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军事上有杜希名和秦搏二人,而内政上有史可安,所以张弛回到汉中时,反而比当初他离开的汉中更要热闹几分。 将酒酿、若水和谢灵运安置妥当,张弛便召集众人开始商量继续北伐的事情。 史可安说道:“汉中初定,不如多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再说?” “可我们是在休养生息,胡人也同样是在休养生息。”丁逸之说道:“这次胡人初败,必然兵力不足,可如果胡人修养的时间久了,聚齐了足够的人马必然还要南侵,到时候汉中可就危险了。” 张弛倒是赞同丁逸之的看法,说道:“汉中虽北有秦岭,可是西北却与秦州相连,现在姚硕得退守秦州,在秦州养兵,日久也是隐患,趁着他这次的大败,我们正是宜当剩勇追穷寇的时候。而且现在局势动荡,随时就有可能天下动荡,我们为求在乱世中生存,只有一座汉中的城池还不行,还缺少一种不能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战马。”张弛说道:“南方那种低矮,况且又容易受惊,战场之上远不及北方良马,我们此次北伐,攻城略地倒在其次,定要找到良好的马源,如果能顺利攻下秦州,也可以选一二座马场,专门为我们培育战马,等到天下战乱四起的时候,就能发挥到作用了。” 见张弛深有远虑,众人都无异议。 张弛又问杜希名说道:“最近各郡征兵的情况怎么样?” 杜希名答道:“梁州地界的百姓苦受胡人蹂躏,都踊跃参军,要保卫家园,征募的新兵现在已经共有六万余人,只不过这些人都未曾经过操练,到了战场上很难发挥作用。” 因为这里的各郡地处秦晋边界,战乱连年,所以流民倒也不计其数。战乱越多,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也就越多,也难怪杜希名征兵仅仅数天时间,就有这么许多人入伍。 这时三桐也跳出来说道:“我这里的收获也不小,把胡人打跑之后,成都城内和各郡之内共计两万七千多匹战马被遗留了下来,都已经被我收编,只是现在还少骑手。” 张弛沉吟片刻,说道:“新兵不能上战场,否则也是送死,并不在于多,而在于精。” 丁逸之连连点头,说道:“兄长说的不错,精兵三万,可以打得过庸兵三十万,这些新兵不操练一段时间真不能派上战场,否则上了战场也只能送死。” “既然新兵不上战场,那干脆留下来防守,同时一边练兵,一边屯田。”张弛的这个主意不错,汉中附近连年战乱,荒地遍野。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三桐着急的问道:“那我的骑手可怎么办?这么多的战马可却没有骑手,招募的士兵全都不习马性,这可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严峻的问题,因为骑兵如果变成步兵,只要下马就可以了,可步兵要变成骑兵,可就难了。 一个不熟悉马性的步兵想要马上作战随意自如,可是需要不断的时间进行训练的,而且因为难以驯服战马,还常常会出现因为驯马儿受伤的情况。 三桐继续说:“胡人以骑兵见长,我们这次要北伐到胡人老家去,如果没有足够的骑兵怎么对抗?” 张弛想了一想,倒是心中有了主意,说道:“这到不用担心,我自有妙计,保证帮你解决这个难题题。” 三桐可不信张弛能用一天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好,那我就看看你明天有什么好办法。” 张弛笑了一笑,说道:“我不但要为你组建一批骑兵,而且还要组建一支专门克制对方骑兵的队伍。” “什么队伍能克制骑兵?”三桐奇怪。 不只是三桐,连杜希名和秦搏也很奇怪,他们带兵多年,可还没听过有什么兵种能专门克制胡人骑兵的。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张弛卖起了关子:“你们只要在所招募的新兵中抽调三千人待命就行。” 然后张弛又继续问道;“那如果我们要出兵北伐秦州,能走什么线路?” 秦搏打开了地图,说道:“公子请看,秦州共有陇西、南安、天水、略阳等七郡,而我们这里地处梁州,要去攻打秦州的话,两边依着秦岭并不好走,只有从此城而出就可直入秦州的略阳郡。此城因为地处梁州边缘,故而叫做梁州关。” 张弛不知道怎么,听到了“梁州关”三个字就有些不详的预感,可又想不起究竟是为什么,问道:“除了这梁州关以外,难道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兵秦州么?” “有是有,不过路途难走,而且对于秦州来说更容易防守,倒是只有这跳路径最是方便快捷。” 张弛想了想,便说道:“那就定下走这条路吧。” 与众人商议完毕,各自散去,而张弛则跑到了后堂,找来纸笔,画起画来。 暗刃见张弛画画,心中奇怪,走过去一看,见张弛画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问道:“你画这些做什么?” 张弛笑道:“我刚刚与众人议事时候不是说,能有办法对抗胡人铁骑么?这些可都是我苦想出来对付胡人骑兵的法宝。” 暗刃当然不信:“就凭你画的这些东西,能对抗胡人铁骑?” 张弛见暗刃不信,倒也不理她,继续画了许久,才将他的作品全数画完,自己看着有那么点意思,于是就带着暗刃走上了汉中街头。 …… 鲁木匠毫不夸张的说,他可以算上整个汉中最好的木匠了,而且他常常和别人说,木匠的祖师鲁班爷,那可就是他的祖上,在汉中做木匠的这个圈子里,他常常以名门世家自称。 不过说真的,他的木匠活做的的确非同一般。 不过今天他的铺子里却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个男子一袭青衫,看似一个读书人,那那个女子却是手持长剑,冷冰冰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那个男子拿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问鲁木匠说道:“这些图案上画的,你能不能做?” 这两个人,男的当然就是张弛,而女的,就是暗刃。而至于张弛手中拿的那些图案,那当然是他根据自己的现代学识,而制作出的秘密武器。 第154章 又见僧癫 张弛逐个讲解了他画的每一个图案,最后问:“这些器物你能不能做?” 图案画的是丑了些,不过好在有张弛的讲解,鲁木匠倒也听懂了八.九不离十,想了想说:“能做是能做,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就别管了,能做就好,能做就好。”张弛笑吟吟的说道:“那你就照着这些图案,每样都给我做一两个样品,如果做得好,以后这些东西要做的多得是。” 鲁木匠当然高兴,汉中战乱,所以无论是种田的还是他们这种手艺人生活都不好混,有活干也就意味着有钱赚,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从鲁木匠处出来,张弛又带着暗刃满城的去找铁匠。直到打听了许久,才听说城南的王家铁匠铺手艺最精湛,于是他又来到了城南。 王家铁匠铺的老板那自然是姓王的,其实这些日子来他可是郁闷透顶了。因为胡人攻入了汉中之后,严格限制民间的盐铁,铁器都不容易见到,他这个铁匠自然也就生意更惨淡了。 坦白说他的铁匠铺可已经有数个月都没有开张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还寻思,是不是应该把这个铁匠铺关门了事,他也好去找个别的糊口的行当来,可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有客户上门了。 客户自然是张弛和暗刃两人。 张弛来了以后,同样又拿出了不少的图纸,递到王铁匠手中,然后仔细讲解一番,问:“能不能做?” “能能能。”王铁匠急忙答道,这可是他几个月以来的第一笔生意,当然要尽量把活拦下来,要不然他可就要接不开锅了。 “那好,你就按照这些图纸,每样做一两件样品出来,如果做得好,以后还有不少,我都找你做。” …… 把事情都分配妥当,张弛也就没事了,和暗刃沿着汉中的大街打算一起回府。 一路上暗刃边走边问:“你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张弛却卖起了关子:“等到做出来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刚刚走到集市上热闹的地方,就听到从前面一处酒家门口传来了一阵打骂声。 “你这一个颠和尚,身为佛门中人,却到了酒家中要酒要肉!要酒要肉不说,竟然没有酒钱,看我不打死你这一个颠和尚!” 张弛闻声望去,才看到一群壮汉正在推搡打骂一个胖胖的和尚,那和尚个子也不高,敞胸露怀,挺着好大的肚子,倒有几分像张弛在寺庙中见过的弥陀佛塑像一样。 此时这个和尚一只手中还抓着一只鸡腿,啃得满脸油腻,而另一只手中还攥着一个酒葫芦,任凭这些壮汉打骂,却就是不肯松手。 张弛看这个和尚有些眼熟,而下一刻就知道这个和尚是谁了。 这不就是当初曾经告诉过自己一首诗的那个和尚僧颠么? “住手!”张弛叫了一声走上前去。 这群壮汉一愣,见是一名书生,骂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这个和尚喝酒吃肉却不给钱,我们打他与你何干?” 张弛笑了笑说:“几位大哥也别生气,这个和尚欠你多少钱我帮他给就是了。” 见有人付账,这些壮汉这才收钱走人,那个和尚又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看来贫僧与公子有缘,又见面了。” 张弛对这个僧癫和尚道士有几分敬重,当初还亏了他指点自己,否则当初面对胡人的时候他也未必打的那么顺利,只不过见这个和尚的形态倒是有些乖张,也忍不住问道:“大师你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不是讲究斋戒的么?怎么我每次见到你,大师都是正在喝酒吃肉?” “公子要想知道倒也不难,不过贫僧刚刚还没有吃饱就被他们敢出来,公子可要请我大吃一顿,我才能直言相告。” 这个和尚倒是有些意思,左右张弛今天也已经没事可做,而且他腹中也同样有些饥饿,便说:“那好,我就请大师再吃一顿。” 刚刚被赶了出来,现在又回去,酒家中的壮汉自然不满,张弛先让暗刃付了酒钱,才说道:“这些酒钱绰绰有余,你们就将好吃的酒肉端上来吧。” 这个和尚倒是胃口不小,而且只捡大鱼大肉来吃,一通胡吃海塞之后,打着饱嗝,捂着肚子说道:“公子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吃肉,那贫僧就讲来给公子听听。” “大师请讲。” 僧颠说道:“我虽然是吃了它们,可我却没有杀他们,公子可知我吃的这是何物?” 张弛看僧颠指的正是盘子里被他吃的一片狼藉的鸡肉,笑道:“这是一只鸡。” 僧颠却大摇其头:“公子你只看到了表象,它现在虽然是一只鸡,可前世却是一名奸臣,祸国专权,专行不义之事,所以这一世变成了一只鸡。” 张弛一听觉得有点意思,又指着旁边的同样是被和尚吃的一片狼藉的烤鸭说道:“那大师说这是何物?” 僧癫沉吟说道:“这个,这个可大有来头,是当初篡汉的王莽,也是因为多行不义,死后转世变作了一只鸭,只能被养大之后再被一刀宰杀,端上餐桌成为人们的腹中之物。” 张弛当然不信,不过僧颠却继续指着桌上一个又一个的说道:“这个,前世乃是一名盗贼,杀了不少无辜百姓;这个,这个倒是一名和尚。” 张弛好奇的问道:“怎么和尚信奉佛祖,也会转世变成畜生?” “和尚也未必都是好和尚,这个和尚就是因为奸**女,所以才这一世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僧癫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就叫做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做人就是这样,莫要以为做了恶事会无人知道,总是会有因果报应的。做了多大的业,就有多大的果报,我吃他们,也只不过是帮他们消尽前世的罪孽,好让他们下一辈子投胎转世,有机会重新做人。” 这一番话,听得张弛目瞪口呆:“可是大师身为出家之人,喝酒吃肉,不也是一样犯下了罪孽?” 僧颠哈哈一笑:“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杀生吃肉本就是罪孽,哎,这种苦楚不如我代他们承受吧。” 张弛有些哭笑不得,乱世之中如果有喝酒吃肉这般“受苦”的好事,谁不是争着抢着来承受? 和尚吃饱喝足,剔了剔牙,然后才说道:“公子请贫僧吃了这么许多东西,贫僧还真不知何以为报了。” 张弛摆了摆手:“上次还多亏了大师指点,我才能识破胡人的圈套,从凌风口跳出包围,这才解了平武之危,倒是我应该谢谢大师才对。” 僧癫笑道:“既然公子还记得贫僧当初留给公子的那首诗,又为何依然要继续北伐秦州?” 张弛有些茫然:“北伐秦州又与大师的那首诗有什么关系?” 僧癫微笑不语,张弛又仔细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首诗,“三军飞过凌峰口,万马停悬湔江湾。当日巴山数千里,书生兵败梁州关。” 一直念完最后一句,张弛这才恍然大悟,今天自己和杜希名秦搏等人商议的北伐路线,可不就是要兵出梁州关而取秦州么? “难道大师有预见未来的法力?”张弛心头也有了一丝困惑,否则得话之前说的怎么所言皆准? 僧颠则微微一笑,说道:“我哪有什么法力,我当初留给公子这首诗,无非是提醒公子行军的几个要点罢了,不过恕贫僧直言,公子若要北伐秦州,必定危机重重,贫僧还是劝公子三思而后行。若是公子不北伐秦州,这最后一句也就根本不会发生,我又谈何有预见未来的法力。” “我的确还是要多谢大师当初提点,才让我没有落入胡人圈套,最后打退了胡人大军。只不过凡是三分天定,七分人为,这次北伐,是成是败,总要做过之后才知道。”张弛倒是有一丝固执。 “公子如果执意北伐,恐有性命之忧。”僧颠说道。 张弛一身傲骨,既然他已经决定北伐,又怎么能因为一个和尚说了一句话就改变了初衷?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说道:“多谢大师指点。” 僧癫只是看张弛的表情就知道恐怕很难劝的动他,也只是说道:“贫僧此次想对公子说的话已经说完,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决断,也只能公子独自斟酌了。” 说完,僧癫就站起身来,大笑着仰天而去。 魏晋佛道之间历来不和,除了道玄以外,暗刃还没和哪个和尚有过交往,自然对这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看不惯,更何况暗刃恨胡人入骨,若说北伐,她必然是支持的一方。 此时见和尚远去,而张弛又神色变幻,暗刃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信这个和尚所言?” 张弛一身傲骨,当然不是别人说他会败,他就不敢出兵的人:“听一听也不妨,等我们出兵的时候,格外小心也就是了。” 第155章 圈套 第二日,鲁木匠和王铁匠已经把张弛交付给他们的图纸做出了样品,张弛取回来后给众人观看。 三桐首先发问:“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东西?” “你不是说现在徒有战马,可是没有那么多的骑手么?”张弛笑着说道:“用这些装备骑兵,就能让新招募来的新兵更快的适应马上作战了。” “真的假的?”三桐显然不信,在这个年代,若让一个新兵能够自如的马上作战,没有几个月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要说对马的了解,三桐自认张弛是远远不及他的,可是三桐不知道,张弛毕竟比他多了几千年的经验,后世的东西他随便搞出一两件来就足够让这个时代的人惊讶了。 张弛拿起一个器物说道:“比如说,这个叫做马镫。” “马镫?”三桐疑惑的说道:“我最懂得养马了,怎么没见过这样的马镫?” 不怪三桐疑惑,因为此时的马镫还是只有单独的一个,垂系马鞍的革带也很短。骑兵上马之后,马镫就没有实际用途了。不过张弛做出的这个马镫,与三桐见过的可不一样。 “这种马镫叫做双马镫,可以保证人骑在马上不易坠地,而且控制战马也会更加自如。”张弛解释说道。 以前没有双马镫之时,骑兵则只能靠双脚夹紧马腹,初学者则需抱紧缰绳,可是有了这种马镫,则在战马之上,就算是新兵也可以完全的解放了双手,大大增加了作战能力。 三桐又拿起了另外一个问:“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这叫马蹄铁。”张弛解释说道:“将此物钉在马蹄之上,则战马就能长途跋涉,千里奔袭而马蹄也不会开裂了。”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三桐说道:“这不是相当于给马儿穿上了鞋子?妙,妙!” 就这两样已经足够三桐惊奇的了,可张弛还没说完,又拿起一个小物件,继续说道:“这个叫做马刺,挂在马靴之上,这样骑兵在双手作战的同时,也可以利用马镫和马刺更好的控制战马,使马的反应更加灵活。有了马镫、马刺和马蹄铁这些装备之后,才会真正意义上的使骑兵无敌。” 三桐熟知马性,听了张弛一讲,更是对这三个器物爱不释手,奇怪的说道:“张兄弟你可真是天生神人,你又没养过马,怎么却知道的这么多?” 张弛不知道怎么对答,他总不能告诉三桐自己是数千年之后的人,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吧,只得嘿嘿一笑,含糊说道:“其实也不过就是遇事多想一想罢了,你如果平时多想一想,也定会和我一样聪明。” 战马的装备问题解决了,不过张弛还专门组建了一支反骑兵的队伍。 既然这支队伍是专门针对骑兵的,那当然对于常见的针对骑兵的办法都做了准备,无外乎就是设置绊马索,挖出陷马坑等的办法,除此之外,张弛还另有妙计。 他做的这些器物之中,还有一样,三桐不解有什么用途,就问道:“这一节竹子有什么用处?” 张弛笑道:“你别看他是一节竹子,可却是大有妙用。” 说罢,张弛将这个器物的结构讲解给三桐。 这件器物其实一共也就只有两部分,连着竹节截断的一段粗竹筒,而里面又包含了一段细的竹筒。然后再在外面的竹筒上钻了一个小洞,其实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喷雾器的结构。 张弛抽动着简陋版的喷雾器,说道:“这可是我最新的新发明。” “有什么用处?”三桐奇怪的问道。 张弛用这个注射器吸了一些水,然后喷射而出,笑道:“胡人都是骑马的,如果我们用巴豆熬水,然后提前用这个东西将巴豆水喷洒在胡人要驻扎地方的青草上,马儿吃了喷油巴豆水的草,必然腹泻,倒地不起,然后我们来攻,岂不是大获全胜?” “妙啊,妙。”三桐拍手笑道。 张弛说道:“这些只是样品,是由我来设计,然后城中王铁匠与鲁木匠所造,如果军中要大量应用,则需要聚集城中的能工巧匠日夜赶工,同时再训练骑兵,等骑兵一旦能上马作战,我们就即刻发兵,北伐秦州。” …… 张弛之所以这么着急北伐秦州,当然是有原因的。 汉中上依秦岭,下靠巴山,可是却只有西北比邻秦州,如果秦州被胡人所占,大可以绕过秦岭天险而直接威胁汉中。 所以张弛才这么着急想要夺下秦州,将胡人赶过秦岭另一边,这样汉中的战略位置才足够安全。 这一次胡人新败,三十万大军被张弛杀得溃散,现在无疑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如果给了胡人喘息的时机,再想攻下秦州可就难上加难了。 北伐路线早已商议妥当,秦州共六郡,张弛要先出梁州关然后径取略阳。 只不过还在北伐还没有发兵之前就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问题——粮草。 虽然张弛攻下汉中的时候,城中有胡人当初所囤积的余粮,可是汉中附近各郡的百姓久经战乱,食不果腹,张弛最后还是决定开仓放粮。 可是放了粮后大军的补给也就成了问题。 张弛已经下令大多数的新兵不参与这次的北伐,而是在操练的同时进行屯田,只是屯田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得到功效的事。 所以张弛还是派人催促蜀中的罗安快些发粮。 罗安官居典曹都尉,正是专管粮草调配,事实上之前张弛的粮草也都是由其供给。张弛派人催粮之后,便随即领军北伐。 张弛倒不是冒进之人,他也曾与杜希名秦搏等人商议,汉中粮草虽然不多,可以足够些时日自用,而这次北伐,大可以战养战,再有典曹都尉在大后方供应粮草,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诸多事情准备妥当,北伐军兵出梁州关。 只不过这次北伐,远远要比张弛想象中容易的多。 虽然说上次胡人三十万大军被张弛所败,然后姚硕德仓惶北逃,被北府军有意放过巴山,可毕竟秦州是姚硕德的根基,军事力量总不应该如此不堪。 张弛北伐大军一出梁州关,所遇到的胡人大军就纷纷溃散,甚至是没有受到什么较大的威胁就已经打到了略阳城下,按说这是北伐第一仗完美成功,可张弛却总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而且就连眼前的略阳城,也是城门洞开。张弛大军轻而易举的攻进了城门,可是进城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而且城内只有寻常百姓,却不见胡人一兵一卒。 胡人大军竟然早已弃城而逃! 搜查全城之后,有兵士来报:“报,城中胡人并没有留下一丝粮草!” 杜希名担心的说道:“张公子,蜀中的粮草也迟迟不到,而略阳的粮草早已经已经被胡人运空,这样下去,只凭我们手中的粮草并不能再撑多少时日了。” 张弛也很奇怪,怎么已经派人催粮多次了,可是却迟迟不见回音? “再派快马急赴成都催粮!”张弛说道。 其实张弛在隐约间,他已经感觉到了事态有一些不妙。 果不其然,张弛还刚想到了这里,就忽然听到一声高喊:“报!城北有大军行走迹象,烟尘漫天。” 话音未落,又有人高声叫道:“城东也有!” 张弛闻言大惊失色,连忙与众人一起登上城楼四处观望,可这一观望不要紧,但见四面八方远处都有大军调动的迹象,烟尘蔽日。 丁逸之失声叫道:“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怎么回事?”三桐愣头愣脑的还不太明白。 丁逸之解说道:“开始我们一路攻到略阳,我就隐约间感觉有一些不对劲,而且攻到了略阳而胡人也大可凭城固守,怎么反而弃城而逃?” 秦搏想了想问道:“可是这也不对,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有城池可守无异于地利在手,若是胡人有意如此,岂不是将地利让与我们?先将城池让与我等,然后他再来大军攻城,这是什么道理?” 秦搏说得有理,在冷兵器时代,攻城方的损失必然要大于守城一方,若是胡人早有准备,何必要将城池相送?大可以用大军守城,何必多此一举? “或许胡人根本就不打算前来攻城。”丁逸之沉吟说道。 丁逸之这句话众人都多有不解,只是他却不再说话了,秦搏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遁,况且我们有城池可守,管他是什么计策,我们先布置城防再说!” 张弛也没有异议,众将领连忙各自布置,以防胡人突然前来攻城。 见众人都已退下去各忙各的,只有丁逸之沉吟不语,张弛是个聪明人,刚才就觉得丁逸之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却又憋了回去,现在左右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场,因此问道:“表弟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果然,丁逸之环顾四周,又沉吟片刻,然后就一开口语出惊人。只听他轻声说道:“我们大军之中,必有内奸!” 张弛闻听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何以见得?” 第156章 唱筹量沙 “兄长可试想一下,胡人为何弃城?”丁逸之问道。 这一点张弛虽然也觉得有些不解,可是却想不出其中原因。 见张弛摇头,丁逸之自问自答,说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人乃是故意要将我们诱入城中。” 丁逸之的这个猜测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难怪丁逸之会说军中有内奸了,否则胡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大军北伐的行军路线? 秦州共有六郡,如果胡人此次是故意诱张弛入城,那显然必定是胡人早就知道,张弛这次的目标就是略阳。 可张弛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如果胡人早知道我军的动向,为什么不坚守略阳与我军交战?要知道有城池在手,就占得地利,又何必弃城而走,反将守城的地利让给我们?” 张弛说的不错,在古代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比守城的一方十倍甚至更多的代价,这种代价之下,胡人又怎么能让攻守双方的关系调换了过来呢?也难怪张弛疑惑不解。 “兄长说的是不错,有城在手无异于占得地利。只是兄长不妨换个角度想一下,如果胡人守城,我们要攻下略阳虽然不易,可胡人要全歼我军也是同样的不易。” 听了丁逸之这么一说,张弛这才有些回过味来:“你是说胡人早就在略阳附近布置好了埋伏,然后以略阳城为饵,诱我入城,等我入城之后实施包围?” 丁逸之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胡人此番作为,必然是要力图将我军全歼!” 这一下听得张弛也大惊失色,可是在他心中却还有一个疑问:“我们占得守城地利,胡人又怎么能有这么许多兵力前来攻城?” 胡人前番三十万大军新败,张弛怎么想也想不出,姚硕德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聚起大军。 丁逸之说道:“或许胡人的兵马也不足以攻城,不过胡人本也没打算前来攻城。” 张弛刚才的思路还很清晰,可是被丁逸之这一句话又搞得有些糊涂了。 “胡人是想要围而不攻,将我大军困死略阳,”丁逸之轻声说道:“这也是我说我大军之内必有内奸的原因,因为胡人如此设计,必然知道我军最大的弱点——粮草不足。” 张弛这才恍然大悟,如果胡人果然是这样的计谋,那粮草就是一切环节中的重中之重! 自己这边后方粮草迟迟不到,略阳城中的粮草也是被搬运一空,如今听了丁逸之详细说来,果然丝丝入扣。 如果胡人早有准备,双方这样耗下去,不出数日,张弛的大军就不战自乱了。 “平常人等,并不知我军中粮草虚实,所以说这个内奸,很有可能就在兄长左右人之中。”丁逸之之所以在开始人多的时候欲言又止,而到了现在,只有他和张弛两人时才说出这番话,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现在张弛已经完全相信了丁逸之的推测,恐怕事实也就是如此。可究竟谁是内奸?张弛犯起了思量。 他身边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道玄、三桐?这两人乃是当初从淮南就一路追随自己,与自己情同兄弟,这二人是绝不可能勾结胡人的; 杜希名、秦搏?杜希名乃是当初在王家马队中所遇,可是他是王小姐心腹,自从王小姐死后,遗命他追随自己,素来也没有丝毫异心,更何况张弛虽然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可是调兵遣将都是由杜希名、秦搏二人负责,如果他二人勾结胡人,还不至于用这样婉转的手段; 含香?她倒是非我汉族之人,可是她与三桐情投意合,从会稽誓言跟随自己,如果说她是内奸,张弛也是不信的。 暗刃?这更不可能了,暗刃性子冰冷耿直,素来痛恨胡人入骨,怎么可能勾结胡人? 赵潜?张弛沉吟片刻,可是坦白说,赵潜虽然的确沾染了些蜀中官场市侩的风气,可是他毕竟是名将之后,最起码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的。张弛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将他排除。 孙如柏?他原是平武守将,曾全城被困、粮草水源都被胡人所断的情况下依然誓死抗胡,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勾结胡人。 可是大家都不像,那谁又会是内奸呢?张弛也是毫无主意。 丁逸之所料的丝毫不错,果然一直到了天色将晚,胡人也没有前来攻城,只是站在城头,依然能够看得见夕阳之下远处的漫天沙尘。 探路的斥候也已经回来报告,略阳城北靠秦岭,并无出路,而且西南也是连绵高山,于北方秦岭相呼应,就好像两条平行线,仅有南方有路直通梁州关,可是此时,早已经被胡人的大军所切断。 局势不容乐观。 三桐叫叫嚷嚷,说道:“都已经一天了,胡人怎么还不来攻城?大不了我们冲杀出去,还不是一样!” 可是问题往往不同想得那么简单,秦搏说道:“这次胡人的兵马必然不少,纵使不能前来攻城,可是若想要截断我军退路,我军也绝难冲的过去。况且胡人已经布好了埋伏,局势是胡人在暗,而我们在明,如果我们在城中,还有城墙可守,可如果出了城……” “那可如何是好?冲又冲不出去,可如果在城中守着,不出几日粮草就要用光,难道大家在城中饿死不成?” 其实三桐说的也一点没错,这样躲在城中,再过几天,粮草用光,真的难免会饿死。 众人情绪低迷,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弛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大家不用担心,其实我早有准备。” 众人一见张弛这么说,也都是眼前一亮,三桐性子最急,连忙问道:“张兄弟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是要在城中守上个三五个月罢了。” 三桐一听郁闷无比;“我还当你有什么妙计呢,原来说的是痴话,我军没有粮草了,怎么守?别说是三五个月,恐怕七八天都难。” 张弛笑道:“谁说我军没有粮草?那不过是我放出的假消息,现在胡人果然中计,派大军围城,如此消耗下去胡人所费必然比我们要大得多,况且胡人兵力有限,这一次大军布围略阳,秦州必然空虚,等我们多守些时日,那时候等胡人人困马乏,我们养足了气力,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出包围,直攻秦州了。” 三桐一听,立时双眼放亮,叫道:“原来这是张兄弟设好的计策,果然是妙极,竟然连我都蒙在了鼓里。” “若是连你都瞒不过,又怎么能瞒得过胡人的眼线。”张弛笑着说道:“传令三军不要慌乱,军中粮草足够大军食用数百日有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加防范,可不要让胡人趁夜前来攻城。” 众人一听原来这不过是张弛的计策,也都大大安心,众将退出各自安排守城事宜。 张弛虽然是这么说,但他哪里能变得出来什么粮草?他之所以这么说,第一不外乎是稳定军心,而第二,是他刚刚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妙计。 张弛说的能瞒过众人,可却瞒不过杜希名,三军实际上都是由他一手调度,军中有没有粮草,他又如何不知?所以他也没有随众人离去,等到众人散尽之后,他才又折返回来。 “公子,”杜希名问道:“城中粮草告急,公子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对于杜希名,张弛还是无条件相信的,因为如果杜希名勾结胡人,自己现在也就不必要担心如何脱险了,想必自己早已经称为了胡人的阶下之囚了。 因为张弛将他和丁逸之所商议的结论告诉了杜希名。 其实杜希名也早感觉事有蹊跷,只不过身边众人都是兄弟一般,杜希名是打死也不信这些人中会有人勾结胡人的。 “内奸必定就在军中,可却也未必就是我们自家的兄弟,军中人多口杂,说不定哪人就能打听得到军中粮草的实情。倒不如我们设下一条计策,使这名内奸自己现出原形。”张弛说道。 张弛毕竟是后世之人,也常读一些史书,所以他现在想起了书中所写过的一条计策,叫做“唱筹量沙”。 这条计策本是刘裕称帝以后,他手下的大将檀道济北伐时所用的,不过现在刘裕还只是北府军中的下级将领,而檀道济不过是刘裕的马前卒罢了,而这条计策,就被张弛无耻的窃取了过来。 所谓“唱筹量沙”,筹,指的是量米时候所用的器具。将沙子装在米袋之中,然后上面覆盖薄薄的一层白米,然后假装当众量米,高声报数。如此一来即可以稳定军心,又可以假意告诉内奸知道,我大军之中的粮草,足够食用数百日有余。 如此一来,内奸必然要将消息放出去给胡人知道,捉出内奸也就轻而易举了。 不止如此,胡人大军布围,粮草上的消耗必然比我军还大,原本是料定我军无粮,这才围而不攻。可如果是旷日持久,恐怕最先吃不消的反而是胡人了。 如果内奸将城内粮草充足的消息泄露给胡人知道,那胡人必然会改变围而不攻的策略。如次一来,要想打开缺口,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 第157章 将军难免阵前亡 过了一夜,胡人却并没有前来攻城,其实这也早在张弛意料之中。 又过了三四天,这一日,张弛命杜希名在城中宽阔之地圈出了一个不小的地方,说要统计一下城内剩余粮草的详细数目。 身为粮草官的蔡顺可就奇怪了。 蔡顺虽然是张弛大军中的粮草官,可他却不是张弛的人,而是隶属于蜀中典槽都尉罗安直属。 因为张弛的粮草一直由典槽都尉罗安供给,所以军中的粮草官和负责押运粮草的都是罗安的部署。 张弛平常并不是太关注粮草问题,之前与胡人交战,粮草也总是能按时送到,蔡顺的工作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偏差。 只不过这次出征,蜀中的粮草却是迟迟不到,如果不是因为蜀中粮草不来的缘故,自己大军又怎么会被胡人围困城中? 蔡顺见张弛要在城中量米,奇怪的问道:“都督大人,城中粮草我已仔细盘点过了,最多也不过七日之用,何必再量?” 张弛却微微一笑,说道:“蔡大人只知道督运蜀中的粮草,却不知道其实我这次北伐,还另外从汉中带了足够的粮草而来,为了就是避免有备无患。现在我们被围略阳,军心涣散,这个时候统计粮草,作用乃是让三军将士知道,城中粮草足够食用,通过此举稳定军心。” 蔡顺吃了一惊:“原来都督大人早做了准备,果然是未雨绸缪,下官钦佩。” 其实张弛哪里来的粮草,他只不过是让杜希名亲自带着亲信卫兵,这些天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偷偷的在空米袋中装满了沙子,然后覆上一层薄薄的白米罢了。 杜希名早派了兵十围在圈外,名义上说是为了避免军中争抢,可其实实际上,是怕人离得近了,看出其中的蹊跷。 沙子毕竟是沙子,离得近了任谁也都能分辨的出来,可是如果距离远了又有谁能知道? 城中的普通兵士前几天听说另有粮草储备,大多数都是不信的,不过今日见到果然有这么的白米,全都心中大定。 杜希名这几天可没少装沙子,量的时候从早上一直进行到了下午,等到了眼看着日落的时候,杜希名才终于上来报告:“启禀都督,城内现在还共有粮草将近两万石,足够城内大军一月食用。” 听了这番话,全城的将士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个月,如果这样守下去的话,最先被拖垮的也许就应该是围城的大军了。 张弛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胡人以为我军无粮,正中了我的计谋,再过些日子胡人围城而无果,必然军心散漫,到时候我们就大军冲杀出去,直取秦州!” 众将轰然叫好。 张弛做这些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稳固军心,而另一方面,他也要用过这个办法,找出内奸究竟是谁。 到了晚上三更的时候,可是张弛和众将依然没有睡觉,还聚在一起,三桐说道:“张兄弟,会不会是你猜错了,否则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动静?” “你懂什么?”道玄说道:“张大哥的计策向来都是百试百灵,你不要急,多等一会才见分晓。” 道玄话音刚落,就见杜希名走了进来,说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粮草官蔡顺就在刚才,趁着夜色偷偷出城去了。” 张弛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当初丁逸之说大军之中有内奸的时候,张弛就绝不相信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会有问题,这些人无论哪一个跟着自己,都亲如兄弟手足,而且从这个时候开始,张弛就已经怀疑粮草官蔡顺就是内奸。 而且事情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 张弛还曾快马催粮了好几次,蜀中粮草依然迟迟不到,这个蔡顺是自己军中的粮草官,就算他是内奸,他也不能影响蜀中发粮。 而且又偏偏这么巧,蜀中迟迟没有发运粮草,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胡人布下陷阱,恐怕蜀中的某些人也难逃干系。 “公子,既然你早猜到蔡顺就是内奸,何不命我在他偷偷出城时将他擒住?”杜希名问道。 “如果把他擒住,又怎么能让他帮我们向胡人传话?”张弛笑道。 “传话?张兄弟你要向胡人传什么话?”三桐不解。 这时丁逸之笑着说道:“兄长这条计策,乃是叫做反间计。粮草官蔡顺勾结胡人作为内奸,告诉了胡人我军却粮,所以胡人才会围而不攻。现在蔡顺误以为我军有粮,而且足够一月之用,等他告诉了胡人,胡人必然会改变策略。而只要胡人一动,必然有懈可击,到时候我们大军也就有机会可以逃出升天了。” “果然是条妙计!”三桐叫道。 “哈哈,主要是你太笨,刚才你不是还说张大哥猜错了么?”道玄素来喜欢调侃三桐。 “局势倒也不是这么乐观。”秦搏站出来说道:“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胡人的大军虽然不足以短期内攻下城池,可是也的确占有数量上的优势,我们若要突围,绝不容易。” “而且胡人最怕的就是我们逃回梁州关,所以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更是重兵布防,现在就算我们打乱胡人的计划,使他们提前攻城,可如果我们要想撤回梁州关,也绝非易事。”杜希名跟着说道。 秦搏、杜希名两人究竟阵仗,他二人对军事的理解也是在座所有人最高的,听了二人的分析,张弛也愁眉不展。 “现在想太多也是无益,等到胡人来攻城后,注意查看胡人兵力部署,再做突围的打算把。”张弛沉思片刻,也只能这么办了。 …… 果然不出所料,粮草官蔡顺果然就是胡人的内奸,他三更偷逃出城去,而第二日黎明,胡人就已经发动了攻城。 本来想利用一座空城困死张弛,可是这条计策因为得知张弛粮草充足而宣告破产,姚硕得也的确把蔡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不过纵使是这样,姚硕德也发誓定要让张弛回不了汉中。 姚硕得之所以这么发狠,那当然是为了一雪前耻。 想他姚硕得可是姚秦最能战善战的将军,历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姚秦的壮大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可是竟然在张弛手下初尝败绩。 这还不是最丢人的,最丢人的是自己三十万人马精锐铁骑,竟然败在张弛区区数万的步兵手中,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因此他下令道:“全军攻城,但是切断略阳和梁州关的那一只伏兵万万不能动,绝不能给晋人回汉中的机会!” 他是要让张弛死在此处! 这次战争,胡人明显是早有了准备,万事准备妥当了,而张弛才毫不知情的兵出梁州关,焉能不败?可是现在有略阳城在手,胡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攻的进来的,一天下来,城头征战惨烈,可却也没能攻得下来。 到了夜晚时分,胡人才纷纷退去。 这一天虽然是守住了,不过秦搏城楼上说的话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我们今日派出了十数匹探马,可却只有一人回转,据探报,向南的路上依然布有重兵把守,这可如何是好?” 张弛站在城楼顶上,望着城下七零八落,因攻城而死的胡兵尸体,摇了摇头,却也是毫无办法。 胡人兵多,就算是用尸体堆积也总有堆上城头的一天,况且自己城中的粮草可都支撑不到这一天。 杜希名在城头指挥了一天的守城,灰头土脸,说道:“公子,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城中兵士虽然军心凝固,可毕竟再过几日就要断粮,到那时我们想突围也不可能了。” 众人都毫无办法,这是赵潜忽然上前说道:“启禀都督,末将倒是有一计。” “哦?快说来听听。” “如今我们被胡人大军所围,若是寻常突围必定难上加难,不过我料想胡人兵力虽多,可毕竟也有限度,四面皆围成铁桶不大可能,恐怕为了防止都督突围而回,胡人在略阳与梁州关之间布置的兵力更多。” 这一点显而易见,赵潜继续说道:“若是末将趁夜带八千死士,全力突围往秦州城方向直攻,这个方向胡人兵马不多,况且在黑夜中不辨末将人马多少,必然以为是都督主力。” 这下张弛已经明白了赵潜的意思,不过赵潜还是继续说道:“由末将佯攻,胡人以为是都督大军要攻秦州城,大军必然调动,到时都督就可以向梁州关突围而去。” 计策是一条好计策,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赵潜此去又怎么回得来? 见张弛迟疑,赵潜还以为张弛担心计策不能成功,又说道:“都督开始就通过粮草官向胡人放出了消息,说我军粮草充足,与胡人相持数日之后,我军便挥军直取秦州。如今我趁夜攻过去,胡人必然信以为真!” “我并非是觉得这条计策不好,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佯攻秦州,怕难脱身。”张弛说道。 赵潜轻声一笑,说道:“都督大人,我赵潜乃是三国名将赵云之后,最讲究的就是忠义。若是没有公子,我只不过是蜀中一名低级军官,恐怕到死能不能真正的统兵打一次仗都难说。士为知己者死,就算这一次我赵潜不能脱身,那我也是甘心情愿。” 说完,赵潜又对暗刃说道:“再未遇公子之前,我曾有罪与‘寒门’,今日但愿我能将功补过。” 暗刃的表情却依然是冷冷的,似乎没有一丝变化。 赵潜说他有罪与寒门,当然是指在未曾跟随张弛之前,他在巴东郡下属,的确杀过不少寒门中人,当初张弛初到蜀中认识暗刃的时候,不正是赵潜带人围剿的寒门分舵么? 原本赵潜的确沾染了不少蜀中官场的风气,可是自从跟着张弛以来,改变也的确不是一点半点。 “你先别急,我们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让别人带自己去冒风险,可不是张弛的作风。 “都督!”赵潜大声说道:“如今局势紧迫,若是再不下决断,粮草用尽,我们 第158章 突围 等到了三更时分,赵潜已经将他选出来的八千死士聚集城门,准备要发动突袭了。 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众人都到城门前味赵潜壮行。 略阳孤城,城中也没有酒,张弛便以水代酒,亲自上前来为赵潜敬酒。赵潜接过张弛递来的大碗,一饮而尽,其实他也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但是他依然毫不惧怕,回身说道:“都督不用担心,男儿当求显名疆场,纵使战死也不过是求仁得仁,何憾之有?况且这一行也未必就是必死之局,等我向北冲出去,胡人的大军必然调动,然后都督大军向南突围,如果都督突围成功,胡人必然追杀,我倒也不是没可能再逃回去。” 张弛有点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赵将军小心。” 赵潜也不多言,翻身上马,然后命令打开城门,八千死士就这样趁着夜色冲了出去。 望着赵潜带兵逐渐出城远去,张弛忍不住轻声叹息说道:“不知道这八千儿郎能活着逃回来几个。” 杜希名说道:“赵将军已报必死之心,就是要打算舍生取义的,就算这番他真能冲出重围,也会陷于敌后,要想活着逃回汉中恐怕是没什么机会。” 秦搏也说道:“我为将多年,也少见到赵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 张弛一回头,见暗刃正抬头望天,神色凝重,问她说道:“你在想什么?” 暗刃沉声说道:“当初巴东郡寒门分舵无数的人就是被赵潜带兵剿灭,除了我以外无一生还。” “原来还记着。”张弛有些奇怪,暗刃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甚至当初要北伐抗胡之初,在成都城外点将之时,暗刃就见到了赵潜,可暗刃为何一直不动声色? 在张弛以为,按照暗刃嫉恶如仇的性格,恐怕应该恨不得对赵潜啃骨饮血才对。 “怎么会忘?”暗刃苦笑一声:“我从小即是孤儿,父母兄妹都是被胡人所杀,幸有寒门收我入门,老舵主传我武功,教我做人,可是却被赵潜带兵一朝剿灭,如果换作是你,你能忘了么?” “那你为何今日才说,以前却不动声色?”张弛不解。 “是你教我的。”暗刃淡淡说道。 “我?” “一人之仇,乃是小仇,家国之仇,才是大仇!胡人杀我多少百姓,在蜀中和我一样的孤儿又有多少?你曾经说过如此大仇面前,应当团结一致才有可能打败胡人,所以我虽然早早的就认出了赵潜,但为大局,却迟迟不曾下手杀他。” 暗刃望着城外远处赵潜带兵已经隐没于夜色之中,说道:“他今日肯舍身取义,不管我与他有什么仇怨,可对于他今日的作为我依然很佩服,从今日起,无论他这一行是生是死,日后我与他之间的仇恨也就此一笔勾销。” 说话间,暗刃眼中默默的流出了两行清泪。 赵潜已经出城了,杜希名便连忙聚集城内剩余的兵马,只等赵潜冲散了胡人阵营,胡人大军调动之时寻找机会一举冲出包围。 众将散去各忙各的,张弛回想刚才所有的将士都为赵潜舍身取义的行为而叹息不已,却只有丁逸之面露微笑,因此回头问丁逸之说道:“赵将军舍身取义,甘冒奇险为我们顺利突围争取机会,表弟刚才却为什么面露微笑?” “同一件事,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也就不同,兄长你看到的是赵将军甘心冒险,这固是可嘉,悲痛一些倒也合情合理,不过逸之看到的却是赵将军的转变过程。” “哦?” “赵将军刚刚跟随兄长的时候,还沾染了很多蜀中官场的风气,积习难改,可没想到只是短短的这么长时间,赵将军竟然已经甘愿舍身取义了。兄长可知这是为什么?” “桔生淮南则为桔,生於淮北则为枳。”张弛摇了摇头,丁逸之笑道:“赵将军本来在蜀中之时就难免有蜀中官场上的风气,可是跟着兄长不久,便已经判若两人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张弛一愣。 “其实不止是赵将军,兄长身边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很早就跟随兄长的道玄和三桐,还是最新跟随兄长的暗刃姑娘,其实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非常大的转变。” “我真的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张弛自我嘲讽,呵呵一笑。 丁逸之却止住了笑声:“只希望兄长若遇到了劫难,能够不气不馁,也不枉这些将士生死不离的追随兄长了。” 还正说话间,城楼上的秦搏已经高声叫道:“公子,胡人大军有了动向了!” 张弛和丁逸之连忙登上城楼,依稀中,果然见夜色中的远处胡人大军已经点燃了火把,显然赵潜已经冲进了敌阵之中。 赵潜预测的不错,胡人虽然大军围住略阳,可是为了防止张弛逃回汉中去,重兵也都是布置在南方,而北方的兵马却并不多。 此时夜色已深,胡人大军还都在梦乡中,赵潜已经带着大军前来踹营。 胡人岂料晋人大军已经被围困孤城,怎么反而向北突围?因为越往北也就越离汉中更远,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潜一马当先,而他身后的兵士如同猛虎下山,径直向北冲去,胡人防备不及,阵营大乱。 “晋人要突围了!”乱局之中有人高声叫道。 黑夜之中,也不知道来人多少,不过赵潜带的八千人都是死士,各个怀抱必死之心,人只要一不怕死了,往往就能以一搏十,甚至更多,所以这一番冲出去,竟如虎入狼群。 姚硕德正在帐篷中安睡,不过这个时候也有人将他叫醒:“将军,晋人趁着夜色,似乎是要往北突围了。北方兵力不多,是不是调其他人马接应?” “往北突围?”这一下姚硕德也有些意外,连忙掌灯打开地图仔细分析。 不过盏茶功夫,又有人来报军情:“启禀都督,北方兵力不足,前来告急,若再不增援恐怕晋人大军就要突围而出了。” “他们向什么方向突围?”姚硕德问道。 “他们突围的方向乃是秦州城!” 姚硕德大惊。 这一番因为他有消息张弛要攻略阳,所以早做了准备,这才能提前调集大军将张弛围困在略阳城内,可他毕竟之前刚被张弛所败,三十万大军大败亏输,也的确伤了他的根本,匆忙之间秦州也不可能有太多的人马,所以这一番能将张弛围困略阳,可秦州却是十分空虚。 难道张弛竟然料到了这些,要挥军直接攻下秦州城? “速传令其他方向的兵马,向略阳城北调集,绝不能让晋人冲出来!,并且命令略阳城南吕浩一军开始进攻略阳,晋人既然要突围,略阳兵力有限,我们就攻下略阳城,既要让他们突围不成,也让他们略阳不保。” “得令!”兵士答了一声便退出帐去。 …… 此时略阳城内已经全部熄了灯火,而张弛等人都站在城南的城头上,静悄悄的朝远处观望,此时已经见到南方远处火把亮起,显然是正在行军,而看他们的行军方向,显然是从侧翼绕过略阳城,直接往北调集。 “胡人大军有了动静,我们现在冲出去吧。”三桐心急。 “再等等,”杜希名说道:“若是出击太早,容易被人识破。” “可是我们越是拖延,赵潜那边就越是危险啊,再说等到胡人将他们的八千人马围住,自然就知道并非是我军主力了,岂不是露馅了。”三桐考虑的也不无道理。 杜希名想了想,其实他有何尝不想为赵潜减轻些压力,看了看张弛,见张弛也点了点头,便高声叫道:“诸将上马,我们现在冲出城去突围!” 大军突围,必然有所分工,略阳紧靠秦岭,大军就依秦岭山势突围,这样就算遭受了攻击,也可以将战争的接触面降到最小,而且大家早已经商议妥当,纵使是遭遇到了攻击,也决不能拖延,必须用最快时间冲出去才是上策。 而且这样依山势突围,三桐就可以带着他的骑兵在侧翼掩护大军,也能减少一些损失。 杜希名秦搏当先开路,三桐侧翼,而含香与孙如柏则带着各自的兵将负责断后,一切都准备就绪,杜希名便打开了城门,大军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涌泄而出。 …… 姚硕德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叫吕浩,也就是当初围困平武的那员武将。 那一次也是他命大,张弛解平武之围时被他逃了,而现在终于时过运转,该着到了他倒霉的时候。 姚硕德命他进攻略阳,其实在他看来这可是个好事。 他已经知道了晋人大军正向北突围,既然如此,略阳必然空虚,而如果让他攻下了略阳,那可就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得意洋洋的一马当先,眼看着已经来到了略阳城下,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看到远处迎面依稀有人马冲了过来。 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人马多少,只是有些吵杂之声,他一开始也根本没想到这会是晋人大军,可等大军走到近前的时候,他想跑都已经来不及了。 要想突围,当然是必须一鼓作气,若是被对方挫了锐气,一次没有突围成功,再想突围可就不大容易了,杜希名当然知道这点,在马上高声对秦搏叫了一声:“你我合力,速杀敌将,胡兵自乱!” 第159章 死局 男儿逞威,就应该是在万马军中,只不过桓谦此时也在大逞威风,可他的逞威的对象却是柔弱的女人。 此时帐中正躺着两个**的女人,玉体横陈,而桓谦则纵情的骑在一个女人身上征伐不止,一双手,却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游走。 在老百姓的眼中,这叫饱暖思淫欲;而在这个年代的士族名士眼中,这叫魏晋遗风。 女人娇喘不止,妩媚万分,更加增加了桓谦的欲.望,可正当他征伐得过瘾的时候,忽然有兵士来到帐外,隔着帐帘高声报道:“将军,已经打起来了。” 桓谦虽然并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扰,可他还不至于因为女人而耽误了正事,推开旁边的女人,顺手拿过内衫穿好,然后又在外面穿上衣甲,这才走出帐篷问道:“何时?” 那名兵士答道:“刚刚探马回报,蜀中北伐军被困略阳后,于今夜三更时分左右已经开始突围了。” 桓谦终于露出了笑容,其实他将大军停驻在此,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深吸一口气,桓谦微笑着只说了两个字:“升帐。” 桓阀进军蜀中边境,目的当然是要将其势力逐渐渗入蜀中。桓阀的策略也的确清晰完善,内有桓恒来左右益州刺史,两人在成都打成一片,而外有桓谦大军相互呼应。 自从上次胡人翻过巴山进攻蜀中,而益州刺史去请桓阀相助,桓谦领兵进驻巴山以来,这支军队就好似没有了要撤兵的打算,不过话说回来,预定的利益还没有到手,桓阀又怎么会半途而废。 姚硕德当初大败而回,若不是桓谦有意放他一条生路,他又怎么能活着逃回秦州?而这一切在桓谦看来,都是他为自己乃至整个桓阀争取利益的方式罢了。 转眼间升帐集合,众将毕至,桓谦走上大帐,摊开地图,说道:“胡人将北伐军围困在了孤城略阳,而张弛今夜突围,诸将对此可有何看法?” 桓谦帐下一将,叫做楚雄飞,此时出列说道:“将军,根据探马回报,北伐军今夜是向北突围,依方向来看,似乎是要以攻为守直取秦州。” 众将也都跟着点头,不过桓谦却笑了笑,平静片刻他才摇头说道:“不对,北伐军兵力并不多,若是以我之见,张弛既然已经知道了胡人早做了防备,今夜向北突围,也不过是张弛声东击西之计,恐怕目的是要舍车保帅。” 众将都有些疑惑,桓谦继续说道:“若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只有这个办法突围,先使一支部队假意突围,而大军寻找空隙突围而出,所以这一招叫做舍车保帅,而他的真实想法,恐怕还是要退回汉中。” 楚雄飞跟着说道:“若是这样,胡人难免中计,我们应该怎么办?” 桓谦笑了笑,说道:“传令三军拔寨启程,务必要赶在张弛回到梁州关之前,攻下梁州关,断他退路,让他无处可走!” “可我们本是荆州之兵,如果强攻梁州关隘,成都那边问起来可如何应答?”楚雄飞担忧说道。 “这还不简单?”桓谦笑道:“我们大可说张弛在略阳被胡人所败,胡人要乘胜回攻汉中。我们接手梁州关,不过为了大局着想,家国大义,不得已而为之,名正言顺。到时候我们把手城关,张弛他如何回得来?有胡人追杀,恐怕他最后也只能战死关外。” 这一条计策不可谓不毒。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道生终于开口了:“阿弥陀佛,将军,同是炎黄子孙,相煎何必太急?” 其实道生也十分想不明白,为何非要自己手足相残,而给胡人得利。 “大师就是太过菩萨心肠。” 桓谦挥了挥手,示意众将退下,依照刚才所说之计行事。然后才回头又对道生说道:“大师的眼界应该更宽广一些,并非异族之人就是我们的敌人。若是没有胡人,也就没有桓阀强大的今天,有些时候,养敌才能自重。我桓阀隐忍多年,如今蓄势待发,如大师一样心慈手软,岂是做大事之人?” 说完,桓谦又说道:“现在最关键的乃是要使我桓阀根基深入蜀中,使之坚如磐石,蜀中最大的也不过是益州、梁州二州,现在益州刺史已经是我我们的人,剩下的只要张弛一死,汉中无主,又有谁能阻止我桓阀渗入蜀中了呢?” 无非又是利益所致,道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贫僧不懂,不过贫僧知道,今日种因,则他日必然果报随身,还望将军三思。” 说罢,他也就闭口再不开言了。 “大师教诲,常常使我受益颇多,不过这一次,恕我不能从命了。”桓谦笑着说道。 桓谦当然不会因为道生这一句话就改变了初衷,三军集结,连夜直奔梁州关而来。 … … 大军如潮水涌进,秦搏迎面冲了上来的时候,的确把吕浩吓了一跳,所以等秦搏一刀轮下来的时候,吕浩也只来得及匆忙招架。 可就在他招架的这一瞬间,杜希名已经快马如飞的掠过他的身侧,一枪就刺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幸好吕浩全身披甲,胸口还另有护心镜,这一枪却未能刺入他的身体,不过杜希名马势飞快,被这强力的一顶,吕浩双腿一时没有夹紧马腹,只一下就被顶下了马来。 武将落马,一般来说也就绝无生机了,吕浩刚刚爬将起来,就被紧跟上的秦搏从上而下,一刀削首。 只是一个照面,就将对方主将击杀,三军振奋。 而彼长此消,吕浩手下的胡兵胡将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见眼前大军如滚滚潮水而来,气势无可匹敌。 黑夜间也不知敌军多寡,况且主将已经阵亡,寻常的兵将哪里会思考那么多?匆忙间为了保命,也只有四散而逃。 挡路的胡兵转瞬溃散,杜希名和秦搏也不追击,因为他们担负的是开路之责,只要尽可能的将前方兵将冲散即可,现在可是要突围,自然不能在这些局部上厮杀拖延了时间。 而另外一边,赵潜挥军大张旗鼓冲向略阳北面,这一鼓作气之下,竟然还真的让他冲过了敌阵。 赵潜知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牵扯敌兵跟着自己的动向而调动,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为张弛的大军突围制造更多的可能,所以赵潜也不停军,狠了狠心,下令全军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秦州方向而去. 赵潜心中也清楚明白的很,他冲得越远,拉动的胡人兵力越多,自己也就越难脱身,到了最后,就算他冲到了秦州,以他的区区几千人马,也难逃胡人大军的罗网,难免饮恨秦州城下。 可到了此时,这些他已经毫不在意了,在蜀中苟且做人,几乎消磨了他所有的热血壮志,而自从跟着张弛以来,他心底的那一份血气终于又翻滚了上来。 男子汉大丈夫,此时的他宁可重义而死,也不愿偷生而活。此时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只要在这条路上,人挡杀人,佛挡**!大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胡人大军匆忙间向赵潜展开了追杀拦截,这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只不过时间不多,姚硕德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姚硕德毕竟也是一员名将,善于从一些细节上发现问题,此时他发现的问题,来自于他手下的兵士来向他所报告的内容:“将军,晋人大军已经冲出了北方布围,还请将军速派人马支援。” 姚硕德手按地图一角,将身子伏在地图上仔细观看,旁边的将领连忙将烛火凑近了一些,方便姚硕德在地图上计算。 “晋人现在在什么位置?”姚硕德问道。 “已经冲出了略阳以北二十里之外。”兵士答道。 “不好!”姚硕德还正观察地图,忽然叫了一声:“晋军共有数万大军,怎么会走的这么快?” 姚硕德说的没错,往往大军人数越多,则调动起来速度就会越慢,否则大军就只能拉成一字长龙,这在冷兵器时代可是大忌,如果遇到伏击,往往被杀的片甲不留。 可如果要照顾大军行军阵型,则速度上必然受到拖累,尤其晋人大军有步有骑,怎么反而这支军队在有人拦截的情况下,还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冲出了二十余里? “快把北上的兵马调回来!”姚硕德大叫。 “得令!”那名兵士刚要出帐传令,却又被姚硕德叫住了:“且慢!” 冷兵器时代,最要命的就是将令传达,其实在历史上很多次的战役中,如果失败一方的将领有电话的话,恐怕绝大多数的战役结果都将改写。 此时大军已经接到了他的将令北上,先不说此时下令大军回撤,中间需要多少时间,就算时间上来得及,将士也都是莫名其妙,往往很多次战争就是因为将令不明确,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反而稀里糊涂的就被少量的敌军给被打败了。 况且姚硕德他现在也不确定张弛大军究竟在何处,如果一个判断不慎,往往满盘皆输。 张弛曾经大败了他三十万铁骑,也难怪他这次丝毫也没有轻敌的心态,所以姚硕德想了一想还是叫住了传令兵,转而说道:“三军原定命令行军,我亲带本部兵马直取敌后,以防晋人大军金蝉脱壳。” 第160章 巴豆的妙用 姚硕德不愧是姚秦名将,判断的十分精准。当他率领着本部兵马赶到略阳城南方不远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吕浩那一支溃散下来的大量逃兵。 一盘问,便知道张弛所用的果然是声东击西的金蝉脱壳之计,姚硕德就连忙下令快马追击。 姚硕德所率的兵马清一色都是精锐骑兵,行军速度自然要比张弛快上一筹,只是刚要到了黎明的时候,他就已经追上了张弛大军的屁股。 张弛军中负责殿后的,是孙如柏和含香两人。别看含香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可她本是鲜卑一族,生性就有一丝好战的个性,更何况她自幼经历战乱,又跟随她的义父习得了马上功夫,所以一见后面有胡人尾随而来,一带马缰,对孙如柏说道:“你快去通知前军,叫他们加速行军,这里我来抵挡一阵子。” 孙如柏乃是一个男人,怎么受得了女人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叫道:“这等厮杀的事情还是由我们男人来做,你去通知前军。” 局势紧急,含香也来不及多说其他,只是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得那么多废话,拖延了时间,谁也逃不出去。” 说完,还不等孙如柏答话,含香已经驱策战马朝胡人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孙如柏想要再说的话也都没有来得及出口。 含香虽然是个女人,可她惯用的兵器却是一杆蛇矛。此时在马上蛇矛直挺,带着她本部的兵马,列阵以待。 可别小看含香,她的功夫得自他的义父所传授,而他义父当年,可是拓跋部的护国将军。可想而知,含香的武力值并不低。 姚硕德虽然已经猜到了会有人进行拦截,可他没料到拦截的人竟然会是这样一名美人,所以他内心深处就难免有一丝轻视之心,随便挥了挥手,一名偏将出阵,姚硕德笑道:“若能生擒,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那名偏将领命,带马而出,走到含香阵前,叫道:“来将通名!” “拓跋含香!”含香高声答道。然后也不问对方姓名,已经快马冲上前来。 那名偏将本来并未曾将含香这样一个女流放在眼里,可谁料两马之间仅一个交错,就已经被含香斩于马下。 姚硕德本来命这名偏将若能生擒不要伤了美人的性命,可谁料,反而害得这名偏将稀里糊涂的就丢了性命。 …… 其实自从冲溃了吕浩一军的时候,张弛就知道,溃散的胡兵一逃,必然会引大军来追,只不过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多,这么快。 孙如柏此时刚刚将军情汇报完毕,急速的问道:“都督,现在该怎么办?含香还在后米断后,如果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不测。” 张弛沉思片刻,说道:“你现在速带多些兵马回去助含香一臂之力,只需要将胡人阻挡一个时辰,我带大军在前面五里处布阵,一个时辰后,你们撤回来与我们会和。” 孙如柏领命而去。 张弛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姚硕德手下的直属部队并不太多,所以如果张弛大军列阵,倒也不是没有一搏的可能。可是如果不列阵这样向前跑,而姚硕德率骑兵随后掩杀,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关键在于张弛不能耽搁,否则如果等姚硕德调集略阳城北方兵马赶回来的时候,在绝对的兵力面前,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一点显然丁逸之也看到了:“我们若是在前方五里布阵,这一波或许冲不散我们的大军,可是……” 张弛看了一看山势,丁逸之继续问道:“兄长有何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如果你是胡人领军之将,我在前方五里布阵,你会怎么办?”张弛不答反问。 丁逸之略做沉吟,说道:“胡人兵马并不占优,若我是胡人主将,必然是兄长退,我就随后掩杀;如果兄长列阵,我就依山势驻扎,并不冒险强攻。可如果双方这样僵持,却是对我军大大的不利。” 丁逸之说的没错,若是双方这样僵持,就会给北方的胡人以充足的时间调度,姚硕德当然是最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张弛又问:“那如果你是胡人主将,我在前方五里布阵,你将会把驻扎地点选在何处?” 丁逸之这时候豁然明悟:“难怪兄长刚才观察左右山势,不错,若我是胡人将领,必然将大军驻扎此处。” 张弛微微一笑,说道:“这次北伐之前,我可是还有对付胡人骑兵的利器,到了今天还没有用到呢。” 张弛所说的利器,那当然是他当初组建了一支专门对抗骑兵的队伍,而且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还都配备了张弛所打造的一个器物:喷雾器。 其实在略阳城要突围之前,张弛就已经料到了,这次纵使赵潜能够成功吸引胡人大军调度,可自己在突围的时候,也难免会遇到胡人的追击。 所以他早就命这些兵士连夜熬出了不少的巴豆水,哪怕是在突围之时,这支张弛亲自组建的对付骑兵的部队,也没有将巴豆水扔掉。 所以张弛就连忙命令这些兵士,用竹筒做成的喷雾器,将浓缩的巴豆水喷洒在了附近水草丰茂的地方。 而另一方面,张弛则传令前军杜希名、秦搏,在前方五里处开始布阵。 孙如柏返回后军的时候,此时含香正率队与胡人杀在了一处。 含香虽然勇猛,可毕竟胡人兵多将广,而此时,含香已经被大军围在了阵中,若不是姚硕德见含香美貌,而下令生擒的话,恐怕此时就算再多几个含香也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孙如柏赶来的正事时候,带着新调集来的大军冲入胡人阵中,这才使含香免于被胡人生擒活捉。 孙如柏本部就有一万人马,都是当初平武的兵士,当初平武被胡人所围,多亏张弛解围,否则这一万人马恐怕当初就都饿死在了平武,因此也是人人效命,宁死不退,竟然真的让他们坚持了将近一个时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孙如柏这才下令全军且战且退,与前方的张弛大军会和。 胡人兵马一路尾随追杀,而一直到了张弛布好的阵势面前,胡人的冲势才因为被阻而嘎然而止。 姚硕德见含香貌美,本想生擒,可不了却生生让她逃回了张弛阵中,他自然不甘心,刚想下令三军冲阵,可忽然想到了当初自己三十万大军却被张弛大败而回,又有些犹豫了。 所以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没有下令冲锋。 “下令前军撤后数里,依山势驻扎,时刻盯住晋人大军动向,他们若退,我军就随后掩杀,他们若是不退,我军就原地待命。” 果然和张弛丁逸之所料的丝毫不差,姚硕德吩咐完毕之后,又下令快马通报略阳城北的兵力,速速向此地调集。 胡人都是骑兵,平常征战,这些战马当然没有空闲吃草料,此时天色已经黎明,一夜奔袭,马儿此时也都饿了,幸好此地依着山势,草长遍野,倒也方便这些战马就地取食。 可是姚硕德怎么能够想得到,这些早就在张弛的算计之中,而且附近的草木茂盛之处,早已经被张弛派兵遍地喷洒了高浓缩的巴豆水! 巴豆,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医术上说,巴豆乃是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用。 那么马儿吃了喷洒过巴豆水的草,会是什么情况? 日出之后,张弛大军开始有了动向,纷纷继续朝南方撤去。大军调度,当然逃不过胡军中的探马的侦查,连忙回报姚硕德,姚硕德也分毫都不耽误,连忙下令下令牵过战马,翻身上马后,亲自带着三军随后掩杀。 可谁料刚追出不过七八里,姚硕德的战马就轰然而倒,姚硕德从尘土中爬起来高声叫道:“换马!换马!” 可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大军中的战马竟然纷纷而倒。 骑兵怕的是什么? 骑兵速度快,冲力打,打得过别人就跑不了,而打不过,别人又追不上,可是骑兵怕就怕列阵冲杀的时候,前面的战马轰然倒地,一匹战马倒地不要紧,可如果是前方战马胡人倒地,那么后面的战马停不住阵势,必然也被前面的战马所绊倒。 绊马索又何尝不是这个原理,只要绊倒了列阵冲来前面的战马,那么骑兵大军就会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一片。 马儿吃了巴豆,又强行奔跑了数里,此时早已经跑到了虚脱,累的倒地不起也就可以理解了。 张弛当然对这一切早有预测,胡人战马轰然而倒的同时,张弛大军中殿后的含香和孙如柏,各自率领着麾下的兵士,回身杀了回来! 若说人数,那当然是姚硕德手下的兵马更多,可是此时忽然间战马倒地,早就乱作了一团,哪还能有什么抵御能力,立时间,被杀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又是一场以少胜多! 在亲兵的护卫下,姚硕德拼死逃脱,一身沙尘,连匹马也没有,徒步而逃。或许,这在姚硕德为将带兵这么多年来,还是最狼狈的一次。 而与此同时,张弛的主力大军却没有做丝毫的停留,一路向南行军,终于冲出了胡人的包围圈,在当天日落之前,抵达到了梁州关城关之下。 第161章 名将为何不死于沙场 桓谦显然没有料到胡人大军会如此不济,不过他总算在张弛之前达到了梁州关。 梁州关的守将叫做陆胜,他本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之人,在胡人没有攻陷汉中之前,他也是一个本地的将军,着实有些军事才能。 可是胡人打过来之后,其他将领早就已经弃城而逃,陆胜独力难支,最后终于兵败被俘。 攻陷汉中之后,胡人虽然没有杀尽俘虏,可也对他没有什么好的待遇,在异族的欺压之下,他带着昔日的部下被驱策到了梁州关来服劳役。 张弛收复汉中之后,幸亏有史可安举荐,张弛才知道有了这么一个人才,因为汉中初定,也正是用人之时,张弛便让他就近做了梁州关的守将。 此时他当然也听闻了张弛大军前线吃紧的消息,可是他却不敢贸然出击。 梁州关是梁州与秦州交界之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虽然他手上也有不少士兵,可他并不知道张弛大军的确切位置,如果贸然出击而使梁州关有失的话,那可才是大事。 所以他也只是派出了数批人马到前面去探听消息,只等一探听到张弛大军的具体动向,他便亲自点兵,出关接应。 还在他站在城头向远处张望的时候,忽然有兵士来报,说荆州人马来了,说要出城接应北伐军大都督,共挫胡人。 陆胜一听大喜过望,连忙亲自下城来出关迎接。 陆胜只不过是一名寻常将官,平时也并不在张弛身边,对于各处军阀之间的权利争斗,他自然也都不甚了然。就像有的时候,人不处在那个特定的位置上,根本就不会了解其中的内幕一样,更何况是在这个根本就不存在舆论的时代。陆胜见荆州兵马强援到来,只剩下满心欢喜了,他只知道胡人乃是全国公敌,他又怎么知道大敌当前,而军阀之间竟有这么许多的权利争斗? 荆州兵马的统帅,自然就是桓谦,此时笑呵呵的正在城关之前,而他的身后,就是来自荆州的人马。 桓谦说话倒是好听的紧,见陆胜出城来迎,笑着说道:“前次胡人犯边,我奉荆州南郡公桓玄之命,领兵入蜀,助蜀中驱逐胡兵,本来胡人已败,我也正要撤兵,却听闻北伐军在梁州关外身陷重围,所以还望将军借道,让我大军出关去助北伐军一臂之力。” “末将替梁州军民人等多谢将军救危解难!”陆胜抱拳说道。 他说的可是心里话,说的发自肺腑。 不过桓谦说的却是假话,但似乎一样的发自肺腑:“家国大义,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陆胜自然求之不得,连忙迎桓谦入关,洞开城门,让荆州兵马出关。 不过这时陆胜就察觉出有一丝不对劲了。 荆州兵马前军入城,却并非是出城,而是在城中集结,而后军也是不断的涌入城中。 “将军,何不让入关的兵将直接出关,在关外另行集结?”陆胜狐疑的问道。 话音刚落,陆胜就见桓谦身后众将目光中似有杀机,赫然间恍然大悟:“莫非你以借道为名,而要图谋我梁州关为实?” 陆胜猜的不错,只可惜他虽然看出了问题可却已经迟了,还不等他“速关城门”出口,桓谦旁边已经闪出两名将领,不容分说将陆胜擒住,桓谦身后大将楚雄飞紧跟着踏步上前,拔出腰刀,只一刀就**了陆胜的心窝。 可怜陆胜当初没有死在与胡人征战的沙场上,却丧命在了国人之手。 其实陆胜死的并不冤枉,别说是他一个守关的小将,在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上,就算那些名垂千古的绝代名将,就像岳飞死于风波亭一样,何尝不是都死在了国人争权夺利的争斗之中?让名将死于疆场,坦白说,那已经是名将之福了。 正午之时,桓谦进驻了梁州关,而等到了日落之时,张弛来到城下,当然叫不开城门。 退路被截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三桐最是着急,叫道:“难道胡人围困我们于略阳之时,已经趁机夺下了梁州关?” “你看城上依然是晋军旗帜,如果是胡人之前已经夺下了梁州关,此时应该早已经换了旗帜。”张弛摇了摇头,说道:“况且如果是胡人夺了梁州关,早就已经一轮箭雨射了过来,岂容我们在城下叫城?” “对啊。”三桐摸着脑袋苦思不解:“那又是为何叫门不开?” 张弛众人在城下当然猜不出来,此时梁州关已经被桓谦所占,任凭城下大军不断叫城,可城上的兵将却仿佛不听不闻,毫无动静。 此时桓谦就在城上,望着关下数万大军微笑不语,他想的很清楚,我既不出关与你交战,也不让你入关,借胡人之手将张弛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除。 张弛在关下望了望眼前雄关如铁,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落日黄沙,心中忧虑。 虽然他不知道梁州关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向前无路,而身后还有胡人大军,若是这么耽搁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姚硕德那一支军队虽然已经被含香和孙如柏杀得四散而逃,可毕竟那只是胡人大军中的一支,姚硕德也没有擒住,再调集胡人大军追赶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胡人赶上来,到那时自己可就被胡人大军和梁州关夹在了中间,进退不得,那就有死无生了。 可虽然问题看得清楚,要想解决却并不容易,进退维谷,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月上中天的时候,胡人大军果然杀到。 姚硕德连番在张弛手中吃了大亏,现在的确是不敢冒进,见张弛大军列阵凉州城下,一将问道:“将军,晋军将兵将驻扎关下,这是何道理?” 其实连姚硕德也蒙了,哪本兵法上也没有说过这个道理啊。可是姚硕德却不敢贸然攻击,这个张弛常常会使出一些新招,就好像当初以桐油涂蝙蝠放火,喷洒巴豆的这种事情,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想得出来? 搞不好现在就又是张弛的什么诡计。 姚硕德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行事稳妥些一点比较好。 所以他先命弓箭手掩护,骑兵佯攻,冲突之后便又迅速退了回来静观其变,如是几次,姚硕德才终于看明白了几分情况,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这次又是张弛的诡计,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一次恐怕他插翅难逃了。” “将军是如何知道这并非晋人诡计?”姚硕德身边一名将领不解的问道。 “我命人数次佯攻的用意就在此处,我军佯攻数次,可梁州关上毫无动静,想必这次又是他们自己人之间争权夺利所致。” 在姚硕德眼中,晋人内部之间相互争权夺利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要说五胡乱华以来,晋朝也有不少次北伐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千古留名。 比如说当年曾在渡江时中流击水,说过不灭胡人誓不过江这种慷慨之声的祖逖,只是可惜,这些人大多并非是因为战场之上打不过胡人,往往是因为自己人拉了后腿罢了。 有这种朝廷,朝廷中有这么许多派系之争,门阀之争,北伐又怎么能够成功? 此时姚硕德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次想必又是如此,张弛虽然战场上厉害,可是必定有人不愿意让他的势力过大,所以断了他的后路。 虽然连自己也被利用其中,可是这样的被利用姚硕德还是满心欢喜的,下令三军列阵冲锋。 万千胡人狂呼呐喊,战鼓震天,直奔着梁州关下张弛大军的列阵冲杀了过来。 张弛曾经说过,不止是二十一世纪,到了古代,也依然是人才最贵,而到了现在,终于发挥出了人才的重要性。 杜希名、秦搏、孙如柏、三桐、含香、仓鼠、道玄,这些人无一不是以一当百的猛将,而有暗刃在身边,也可以更大限度的保证张弛的安全。 张弛虽然不会武功,可却又一匹天下无双的宝马,况且细算起来,张弛也经历了不少次战场厮杀,此时生死存亡之际,他又怎么会坐视旁观? 其实此时张弛的心中,更多的是一股悲凉的感觉。 他不否认这个时代有很多让他也肃然起敬的热血男儿,这些男儿,都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如果没有这些人,恐怕五胡早就已经瓜分了江南仅剩的大好河山。 可热血男儿虽然不少,同样有更多的人,却是心中只怀私心私利,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看不到天下生灵涂炭,看不到江山支离破碎,看不到百姓骨肉分离!他们看到的,只有权势。 热血男儿战死沙场并不悲凉,可他们却又是为谁而战? 无数健儿为保天下苍生埋骨沙场,可却只不过是某些人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张弛不是为了他自己感觉悲凉,而是为这个时代感觉悲凉! “md,我和你们拼了。”张弛难得的爆出了一句粗口。 第162章 血战 胡人总攻的号角之声在夜风之中吹起。 按照丁逸之的阵法布阵,其实面对胡人的时候,骑兵的冲突优势并不大。 而姚硕德带兵多年,深有经验,又怎么能让骑兵冒着箭雨冲锋?所以他下令,将军中装盛粮草的车辆改装成了战车,上面装满火油和硫磺等易燃之物,数百辆战车立刻成为了数百个滚动的火球,一齐冲向了梁州关下张弛的部队。 胡兵先是藏身在火车之后,让晋人弓箭手齐射下的伤亡,等到火车冲散了晋人大军的阵势,骑兵这才策马扬鞭,滚滚而来。 火焰映红了所有人的眼睛,同时也刺激着胡人的军队。 冷兵器时代,步兵对抗骑兵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阵势,如果阵势被冲垮,那可就只有败亡一途。 “三军稳住阵势!”杜希名带马冲上了前线,一辆火车正被胡兵推了过来,借助着地势的落差,奇怪无比,直奔杜希名眼前而来。 杜希名眼疾手快,只一枪就刺在了滚滚而来的车轮之中,双臂猛然发力向上一挑,那轮火车竟然被直接挑翻在地。 车轮已经朝上了,当然发挥不出冲突阵脚的作用。 不过这种火车可不是一辆两辆,而是眼前遍地都是。 杜希名在阵前带马如飞,左突又挡,一杆长枪不知挑翻了多少量火车,纵使是他武力卓绝,也此时也已经感觉有一丝力疲。 这时一个不察,身侧又有一辆火车直接撞了过来,正撞在杜希名坐下那匹马的马腹之上。 战马嘶鸣倒地,而倒地之后还被撞出了七八步之远,把杜希名也直接摔扑在了地上。 还不等杜希名翻身爬起,一辆火车已经奇快无比的向他冲来,眼看着就要在他的身上碾过。 “不要伤了杜将军!”三桐原本就在杜希名附近,刚刚看到了杜希名战马被撞的那一幕时,就大喝一声,纵马要上前援救,却被一名胡兵一刀砍中了马腿,战马跪地,而三桐因为惯性,径直的被甩了出去,刚好落在了杜希名身前。 此时三桐满眼充血,而在眼前战车冲过来的那一瞬间,火焰将他的眼睛映照的更加鲜红,只听三桐大喝一声,爬将起来,一个弓步,然后双拳抱在胸口,竟以他的血肉之躯,挡住了火车的冲压。 三桐虽然力大无穷,可是这一撞,也让他腹内翻滚,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不过三桐收了内伤,依然进全力,一双手掌抱紧火车,“啊!”的一声大喝,将火车掀翻在地。 火车虽然挡住了,也救了杜希名一命,可是三桐的身上却瞬间着起了火来。杜希名连忙回身要走,可此时火车后面的胡兵已经冲上前来。 此时杜希名也已经爬了起来,抓起身边的长枪,就上前来助三桐,一枪架住数柄砍向三桐的长刀,然后又是长枪横扫,已经割破了眼前几名胡人的咽喉。 胡人生性好斗,倒是不少不怕死的兵,虽然杜希名神勇,可依然直扑上来,杜希名长枪一抖,就磕飞了身边一个兵士手中的兵刃。 那名胡兵没有了兵刃,可以杀起了血性,哪里还顾得自己,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正在地上打滚的三桐。 三桐在地上打滚,当然是想扑灭了身上的大火,可是现在忽然被抱住,翻滚不得,两人瞬间被烧成了一团火人。 “快救三桐!”杜希名大喝一声,身边已经冲上来数十名将,对这抱住三桐的那名胡兵一顿猛砍,可是那名胡兵却死不放手,最后竟将他**砍成数段,才将三桐拖了出来,而此时因为三桐抵住了火车,胸腹受伤,胸骨恐怕都要断了几根,再加上被火一烧,早已经奄奄一息了。 “快将陆将军抬到阵后!”杜希名口中的陆将军当然就是指三桐,三桐的全名,可是叫做陆三桐。 这一边有杜希名秦搏三桐护卫,情况还好,而在另一边,胡人的火车已经冲开了外围阵势。 火光之中一抹白光掠过,正是张弛骑在白雪身上,飞快的奔驰了过来。 胡兵推着火车直向张弛撞去,眼看着来到了白雪身前,可是却没有撞到。 白雪凌空飞起,这一跃,竟然跃到了胡人身后,而张弛掉转马头,挥舞着他不知从何处捡起来的一杆长矛,居高临下胡乱就捅。 张弛可没学过什么功夫,马上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可好在他坐下有一匹宝马,神速无比,这一番乱捅,还真让他杀了好几名胡兵。 张弛还正杀的过瘾,忽听一声娇咤:“公子!小心身后。” 张弛猛然间回过头来,竟然见到对方骑兵已经紧跟着火车而杀到了眼前。当先一人骑在马上,正刺向张弛的后背。 眼看着一矛就要入肉,却在张弛身边忽然闪过了一抹寒光,然后眼前的胡人就忽然身子一歪,径直摔下马去。 张弛仔细一看,见那名胡兵喉咙上,正插着一把宝剑,正是暗刃之剑。 暗刃手中并没有长柄武器,只是虽然一柄长剑护身,刚刚他虽然就跟在张弛身后,可白雪神速,暗刃坐下的马当然追不上,落下了点距离,而等到张弛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要飞身上前已经来不及了。 匆忙之间才拔出长剑投掷了出去,正中胡人咽喉。 张弛虽然得救,可是暗刃却惨了。 暗刃一身的武功,有八成是在剑上,现在她手中无剑,况且又是在乱军之中,能有什么办法? 武功再高,可是到了战场之上也无大用,以为武功讲究小范围内腾挪施展,可是到了战场之上皆是快马长矛,列阵冲来,又能腾挪到哪里去呢? 眼看着胡兵列阵冲倒,数杆长矛刺来,暗刃在马上无处可避,只能身子向旁边一矮,藏身在了马腹之下。 人是没有被刺到,可是瞬间战马身上就中了十数枪,被辞了十数个血窟窿。 战马直接毙命,扑身而倒,而暗刃本就藏身在马腹之下,到底之后,双腿直接被已经毙命的战马压住动弹不得。 一名骑兵已经来到了暗刃身旁,俯身一矛就要刺了下来。 暗刃双腿被压,手中也没有了长剑,抵挡不得,眼看性命不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龙吟之声响彻天际,这一声龙吟,当然是张弛坐下战马白雪的嘶鸣。 张弛一腔怒火不可遏止,借着白雪冲势,挺着长矛直冲过来,这一枪本来是朝着那名胡兵身上刺的,可是战马狂奔张弛也没有把握好,长矛直接捅在了那名胡兵的脸上。 张弛是没什么力气,可是白雪冲势奇大,那名胡兵竟被张弛长矛刺进脸面,挑下了战马。 张弛费力拔起长矛的时候,那名胡兵面目早已经血肉模糊,就连五官也辨不清了。 “把阵势收缩,收缩到最小,避免四处受敌!”混乱中秦搏前后奔袭,传达着命令。 胡人越冲越猛,人数也越来越多,如同洪水一样涌了过来,只把张弛大军逼到了梁州关下。 而梁州关上,桓谦正在看着热闹,笑容可掬似的说道:“如今胡人果然已经攻到了梁州关下,这次如果蜀中再问,确实是我们守住的梁州关,可又是一件大功。” 众将点头附和,而只有道生沉默不语,口中默念佛号。 “看这个样子,恐怕张弛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也累了,诸将守住城关,我先回去休息休息。”昨夜没有睡好,连夜奔袭来到了梁州关,桓谦的确有点困了。 城上的桓阀众将看得热闹,可是城中原本的梁州关兵将已经怒不可遏。 眼看着自己兄弟在关外被人厮杀,可是自己却不出城相救,反而坐视不理,他们怎么能够受得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上高地,悲愤的高呼说道:“汉中儿郎们!原本我们都是亡国之奴,张都督解救我汉中百姓,驱逐胡人,如今张都督人马就在关外,与胡人血战,我们应该不应该开关相救?” 原本的梁州关兵将之所以一直不敢说话,那是因为荆州兵马数量众多,现在早已经控制了梁州关,而原本梁州关的守将已经被杀,所以这才无可奈何。 可关外的战事惨烈无比,他们听着厮杀之声,又何尝不是心头滴血?现在一听有人高呼,群情激愤,全都高声叫道:“开关!开关!迎张都督入关!” 荆州诸将还真没想到这些士兵尽然有这么大的胆量,楚雄飞在城关之上早听见了这一声高喊,忙下了城楼,怒道:“再有胡言乱语者,军法无情!” 可是情绪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压制的下去?带头的那名兵士高声质问楚雄飞:“你是荆州将领,因何接管我们梁州关?更何况北伐兵马就在城外与胡人厮杀,你因何不开关放行?” 楚雄飞也不多话,直接跳到他的身前,拔出腰刀,只一刀就割断了那名士兵的喉咙,高声喝道:“胡人就在关外,如若贸然开关,胡人杀进来谁能负责?到时候不知梁州关有失,就连汉中也是难保!若再有胡言乱语不依将令者,斩!” 只是可惜,如今这句话已经震慑不了愤怒的兵士们了,看着那名带头的兵士被杀,更加激起了这些儿郎的热血,众人纷纷高呼:“汉中本就是张都督收复的,梁州关也是张都督收复的,如今张都督血战关外,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一边喊着,这些梁州关的儿郎们也开始了骚动。 楚雄飞大怒:“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荆州兵马听令,将这些梁州关原属兵将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第163章 民意 哪里的压力越大,反抗也就会越大。民意不爆发出来也就罢了,可若是一爆发出来,那就如洪流一样不可遏止。 楚雄飞怎么也没有料到,平常是圆是扁随他捏的最底层的士兵,今天怎么忽然间全都不怕死了起来? 不过楚雄飞也并不担心,原本梁州关的将领早就已经被他们杀的杀,擒的擒,荆州兵马数量又很庞大,况且训练有素,他不信这些梁州关的兵士们能有什么作为。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梁州关将士的能力。 “梁州的儿郎们!北伐大军正在关外与胡人浴血厮杀,而关上的大老爷们不出城助战也就罢了,反而紧闭城门,断我兄弟们的后路,我们还能不能忍?” 刚开始带头的那个兵士虽然被楚雄飞所杀,但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现在又有人登上了高处,横戈怒喊,愤怒所致,连声音都有些嘶哑。 这个人叫做朱勇,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勇猛无双,只不过他的官衔却并不高,只不过是一个百夫长而已。 一语激起千层浪,梁州关内原本的梁州兵马齐声高叫:“不可忍!” “不可忍就给跟我一起攻到城门去,开城迎都督进城!” 其实按理说,荆州兵马数倍于梁州关守兵,若是在野外交战,梁州守兵必败无疑,只是可惜现在大家同在梁州关内。 梁州关内其实并不大,不过胜在城厚墙高,所以守军虽然不多,但却可以抵挡城外大军,可关隘毕竟是关隘,并不像城市中有广阔的面积。 在梁州关内,甚至大路都只有一条。 所以因为梁州关内狭隘的地势,兵力众多的荆州兵马反而一时间无法调集。梁州关守兵气势无筹,爆发出的这一下,还真是难以抵挡。 这种情绪一传十,十传百,开始聚集在一起的梁州关守兵数量还并不多,可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原梁州守兵聚在一起的竟有十之七八,众人聚集一处直奔城门。 …… 城外胡人涌上前来的越来越多,张弛大军的阵势也被冲击的越来越乱,眼看兵败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背水一战,左右无处可逃,众人却是越战越勇。“md,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我就赚一个,今天死也值了。”张弛自言自语叫道。 此时张弛早不像是一个书生打扮了,一袭青衫已经被鲜血染的血红,在乱军中刺眼夺目,青衫下摆张弛也觉得别扭,用力撕开缠在腰间,改装成了一副短打打扮,方便动作。 暗刃的战马阵亡,所以张弛便将她拉上了自己的战马,此时张弛正举着长矛冲杀的过瘾,忽听身后暗刃说道:“公子,梁州关内有动静!” 话音刚落,张弛也听到了关门打开的声音。 北伐军就背靠着梁州关,此时听见关门终于打开的声音,不亚于绝境中又见生机,张弛连忙回头观望。 关门虽然打开了,不过关内厮杀声并不亚于关外,显然是关内也起了厮杀。 张弛并不知道荆州兵马此时已经进驻了梁州关,心中正在纳闷儿,一时没有留意身边,一名胡将已经冲了过来。 “公子小心!”暗刃大叫一声,却可惜依然迟了。 幸好白雪通灵,及时猛然间加速向前一跳,那名胡将长刀落下,却并没有砍中。只可惜乱军之中,可供白雪腾挪的空间也是有限,再往前又被胡兵挡住,而刚刚那名胡将一刀不中,立刻改砍为削,横着一刀正中张弛的肩头。 暗刃趁势捉住那名胡将的手腕,用力一带,胡将在马上重心不稳,身子向前一歪,而暗刃在此空隙中,也见到了他背上背着一柄长剑。 暗刃一身功夫,八成都在剑上,此时她手中无剑,与人打斗起来倍感掣肘,所以现在一见胡将背后的长剑心中大喜,手上用力,那名胡将把持不住,长刀脱手,而暗刃一把就将那名胡将擒过马来。 暗刃骑在马上,顺手将胡将背后的长剑拔出,反手一削,已经搁下了胡将首级。 暗刃也似和张弛一样浑身浴血,而此时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暗刃揪在手中,就好像地狱中的女罗刹一般,随后暗刃将那人头朝着远处胡人大军抛去,也着实把正冲上来的胡人吓了一怔。 “公子宜速速入城!”就算这个时候,暗刃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口气。 楚雄飞现在正在关内指挥荆州兵马夺回城门,梁州关守兵虽然气势不小,可毕竟人数不足,时间久了抵挡不住。“速关城门!”楚雄飞高声喝道。 城门处地势狭窄,荆州兵马如潮水一般拍打过来,不少梁州关守兵都被拥出了关外,而此时梁州关的城门,也开始慢慢合拢! 杜希名与秦搏正面交锋胡人,一时间也无暇分身回攻梁州关大门,此时杜希名见城门似乎又要关闭,高声叫道:“公子快入关中,我们断后!” 在杜希名看来,只要张弛能够逃生,他就算力竭战死也无关紧要,也总算对得起王小姐的在天之灵了。 这个时候张弛也知道不容忧虑,若是不入关,城外这些人恐怕无一人活命,而如果他入关,就能知道关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才能找到解决之道。 所以他转身策马就朝关门而来。 此时要想入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城门口狭窄的那么点地方,挤了无数的多兵将,不过幸好张弛坐下有一匹神骏的白马,白雪只是仰天一声嘶鸣,就如同背生双翼一般,在关门口一跃而起。 这一跃也是白雪穷尽了力气,竟有五丈之遥,直接从那些兵将头顶飞过,在城内众人眼中,宛若天神! 白雪落地,张弛立刻高声喝问:“我乃蜀中兵马都督,奉王命出师北伐,梁州关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不开城门!” 此时朱勇正在带人在城门前与荆州兵马乱战一处,一听是北伐军的大都督冲进城来,连忙叫道:“荆州兵马进驻了梁州关,杀了梁州关守将陆胜,居心叵测!” 张弛这个时候才赫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桓阀! 当初桓阀放走了姚硕德,张弛根本丝毫也没有追究,可如今竟然已经将魔爪伸向了自己,那他可就忍不了了,掉转马头,挺着长矛就朝城内冲去。 也是刚才张弛那宛如天神般飞进了关内,着实让城门口的荆州兵士吓了一跳,楚雄飞一见兵士怯懦,高声说道:“能杀骑白马者,官生三级!” 一边喊着,自己也一边策马冲了上来。 暗刃早已经怒不可遏,一按张弛的肩头,直接从张弛身后飞身而起,踏着前方士卒的头顶,直接迎上楚雄飞而来。 暗刃是短兵刃,而楚雄飞是长柄兵器,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楚雄飞一枪刺来,心中暗道:“你自己送死,可别怪我无情!” 暗刃飞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着楚雄飞长枪刺向胸前,暗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长剑格挡。 可是暗刃此时已经杀出了一丝血气,况且就算用长剑格挡下了这一枪,自己在空中的气力已竭,落地之后被兵士缠住,再想脱身也是不易。 想到此处暗刃竟然以左臂护住胸前,长枪入肉的一瞬间,,暗刃猛然间左臂一摆,将长枪荡向一边,避免刺中自己的胸腹要害。 与此同时暗刃冲势不减,已经到了楚雄飞的眼前,楚雄飞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暗刃的长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直没剑柄。 眼前的荆州兵马早已经被这如同天上武神下凡的暗刃惊的一身冷汗。 …… 桓谦其实此时刚刚入睡。 昨夜连夜行军,一直到了中午才攻下了梁州关,而桓谦有等到了夜半月上中天时,见胡人已经开始发动了总攻,这才安心的去休息。 只可惜他还正在睡意朦胧的时候,早已经有兵士冲了进来报道:“不好了将军,张弛杀进了成来了。” 桓谦睡梦中被惊醒,还有些疑惑,奇怪的问道:“城门紧闭,他怎么进得城?” “原梁州关守兵暴动,打开了城门。才让张弛入城来了,张弛入城之后,城中的梁州守兵士气更旺,已经占领了梁州关城门,城外的北伐大军正陆续进城而来。” “什么!”桓谦大惊。 桓谦还是有些不信,不过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房门已经轰然被撞开,张弛竟然骑着马冲到了他休息的卧房之内,马后坐着的就是暗刃,而马旁跟着一名兵士,正是朱勇。 桓谦显然没料到张弛来的竟然这么快,一时间瞠目结舌。 张弛翻身下马,逼近桓谦。此时的张弛早已经是怒不可遏,手中提着长矛指着桓谦道:“你我同是晋人,可你却为一己私欲同胞相残,你于心何忍,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桓谦毕竟是士族名士,只是刚才一时惊慌,这个时代的士族名士,最讲究的便是风度,哪怕是死也要死的风流潇洒,就好像当年嵇康临行前弹奏广陵曲一样。 桓谦虽然和嵇康没得比,可他也自诩为风流名士,稳了一稳心神,叹气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望公子指教。” “说!”张弛冷冷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死前还有什么疑问。” 桓谦说道:“我这一次本来以为算无遗漏,在第一时间就先杀了梁州关守将陆胜,可却偏偏没料到梁州关守兵竟然会开城放你入城。在我以为,只要擒住将领,改旗易帜也再顺理成章不过,可为何梁州关的这些兵士却如此认主?生死不顾也要迎你入城?” 也不怪桓谦有此疑问,江南军阀割据,跟着哪个军阀混不是混?中国冷兵器时代历来是擒贼先擒王,只要击杀了领头之人,其他人没了向心力,谁敢出头? 可桓谦今天却偏偏遇到了这么多敢出头的人,着实让桓谦不解。 “你身居高位,又是士族,只知道争权夺利,可你却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件事,”张弛冷哼了一声举起长矛逼近,缓缓说道:“那就是民意!“ 第164章 化险为夷 “那就是民意。”张弛此时早已经怒气攻心,当然不肯放过桓谦,踏步上前,举起手中的长矛就要刺下。 张弛本无武功,可此时他正在盛怒之下,加之刚刚在战场上浴血争杀了一番,竟凭空涌泄出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把桓谦震慑的动弹不得。 “阿弥陀佛。”正在此时,一声佛号传入了张弛的耳朵。 “你是何人!”张弛闻声望去,见一位僧人正站立门口,因此喝问道。 说话的,正是在庐山师从慧远大师学习佛法,而此次随荆州兵马出征的道生和尚,道生笑道:“贫僧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施主不能轻造杀孽,所以还望施主三思而后行。” 最近和和尚结了缘,张弛心说,还在几天前就曾在汉中城里遇到过僧癫,他也曾隐晦对自己讲“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而今天又在此处遇见了一个和尚让自己不要轻造杀孽。 不过这个时候张弛正是盛怒,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桓谦,说道:“大敌当前,而此人不思杀敌反而陷我大军与死地,难道不该杀?或许你与他是一路之人,否则为什么要我留情?” “施主的心情,贫僧知道,”道生笑道:“不过施主可曾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他陷我大军与死地,这一番与胡人征战,死了多少兵士?别说他只是桓阀中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今日也要杀了他为我阵亡的将士讨个说法!” 张弛当然知道桓谦乃是桓玄族弟,可张弛生性狂傲,遇事从来不怕,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关系畏首畏尾? “施主今日杀了桓谦,为阵亡的将士复仇,而他日荆州桓玄必然也会为桓谦复仇,到时候荆州兵马剑指汉中,就算施主不怕死,可汉中无数的百姓岂非又要饱经战乱之苦?为报一人之仇,而害千百人性命,实为不智之举。” 道生继续说道:“再者,如今大敌乃是城外胡人,现在梁州关城门开放,城外大军入城,可如果这个时候胡人趁势强攻,也冲进城来,如何是好?不如施主先不杀他,让他下令荆州兵马与北伐军共抗胡人,先解眼前的危机,再做打算。” 张弛听了道生一番话,心中的确有些犹豫了。 如果他现在杀了桓谦,荆州兵马必然与自己成为死敌,平时还不要紧,可是偏偏正值今天这个紧要关头。 窗外已经传来了厮杀声,早有胡人趁乱冲进了城门,就在城下混战,城中也已经四处起火。幸好现在只是少量胡人趁乱入城,而如果等到胡人大军攻了进来,而自己的兵马却依然与荆州兵马火拼,必然只能让胡人渔翁得利。 见张弛沉思不语,道生继续说道:“大局为重。” 张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道生所分析的于情于理,都再准确不过,胡人不傻,此时见城门洞开,城外的北伐军陆续攻入梁州关内,姚硕德怎么可能看不出些名堂? “趁着城门打开之际,速攻入城中,如果能够攻下梁州关,我们就能趁势直取汉中。” 姚硕德一声令下,胡人兵将重整兵将,而等到下一轮突阵的时候,就更加猛烈了。 此时北伐军已经陆续进城,而只有杜希名,依然带队在城外抵挡。 杜希名带兵有方,当然不可能城门一开就蜂拥入城,如此一来,胡人尾随而至,到了城内狭窄的地方要想再回军抵抗并非易事,到那时难免被胡人大军冲入梁州关。 所以他亲帅本部断后,眼看着北伐大军陆续进城,而且又打退了一波胡人的攻击,他也着实放心不少。可这个时候却没有时机让他入城,因为胡人排山倒海的最后一阵猛攻,已经冲了过来。 千军万马如海啸一般涌了过来,声势无匹。 人谁不怕死?开始身后城门紧闭,兵士也都只能以死奋战,可现在身后就能逃生,又有谁愿意死在这里? 士兵中有了这种心态,要想阻止胡人冲锋可就难了。 “人生自古,谁无一死!”杜希名趁着胡人还没到近前,立马高声喝道:“我们如果在此地战死,乃是英雄!可如果我们逃入城中,胡人尾随进城,到时候我们依然也难逃一死,但却是罪人!因为到时不止是我们会死,胡人攻入梁州关,难免梁州百姓尸横千里!” 杜希名这番话明显受到了效果,继续叫道:“我们谁无父母?我们谁无兄弟?我们谁无妻儿?可如果胡人攻进了梁州关,就要虏我父母!杀我兄弟!辱我妻儿!是孬种的就滚开,是英雄的,就留下跟我,铸一道血肉长城,誓死不让胡人过梁州关一步!” 杜希名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为将者,最让士兵信服的,就是将军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寝同食,同上战场。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要求的很低,只要有这样一个将军,这些士兵就甘愿为你战死而毫无怨言。只是可惜,自古以来能做到这样的将军,又有几个? 就如同桓谦一样,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饮酒吃肉,玩着女人,而让将士浴血厮杀,难怪他不懂为何梁州关的兵将誓死也要迎张弛入城了。 “誓死不让胡人过梁州关一步!”梁州关前呼声雷动。 骑兵列阵冲上来,轰然与步兵方阵撞在了一起,一瞬之间人仰马翻。壮烈异常。 杜希名明知道抵挡不住胡人这样大规模的冲突,回身朝着城内高声叫道:“速关城门!” 城内也正在乱战,恐怕听不清楚,眼看着胡人越压越近,自己这边的步兵越死越多,杜希名知道自己是不能走的,自己只要一走,这道防线瞬间就会崩溃,因此带马朝着城内高呼,甚至连声音也喊的沙哑:“快关城门!” 此时的杜希名,已经有了舍身取义的想法。就好像电影中王成高喊出“向我开炮”那一句的时候,震慑了能够听得到的所有人的心。 杜希名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城内毫无动静,杜希名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再也无力回天。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内一阵嘈杂之声,然后轰然涌出了无数的兵将,这些兵将并非刚开始退入城中的北伐军,而是列阵森严,以逸待劳的荆州强兵。 荆州强兵可并非浪得虚名。在集团化的正规作战中,天下能够匹敌这支军队的并不多见,就算是胡人的铁骑,也在这支军队手下吃过了无数次的败仗。 …… 此时张弛正站在城头上,观望着城下的局势。 暗刃已经将桓谦控制,长剑正横抵在他的腰间,为能活命,他也只好下令荆州兵马出城迎战。 荆州强兵的“强”字,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正面硬撼胡人竟然势均力敌,这让张弛有些吃惊。 在张弛印象中,江南的兵马想必与胡人铁骑应该是软弱无力才对,否则怎么被胡人欺压到了如今的地步?可今日见荆州强兵的战斗力,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道生似乎看出了张弛心中所想,笑道:“江南子弟多有才俊,可施主知不知道为什么江南北伐,却从未有一次成功过?” 张弛一愣,其实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施主带兵打仗,自然深愔兵法,应该知道因势利导的道理。”道生说道:“其实并非江南兵力不济,也并非江南没有名将,又并非江南兵士没有胡人孔武有力,否则胡人也不会始终不能攻过长江半步了,甚至就连强盛如当年的苻秦,也正是因为要过江,而被打得一败涂地。” “既然江南军事力量足可与胡人匹敌,可却为何始终被胡人压制,不能出头?”张弛问道。 “天下大事,并非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道生解释说道:“这中间有诸多势力、牵扯诸多瓜葛。就好比这一次施主北伐,其实纵使没有人向胡人通风报信使胡人早有准备,没有桓谦抢占梁州关断施主后路,施主这一次北伐,也绝无可能成功。” “这是为何?”张弛追问。 道生笑道:“天下大事,有太多掣肘,却不是如施主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只要兵力充沛就能驱逐胡人,那前人早有圣贤立此大功,也不用等到公子今日北伐了。” 道生说的话中暗藏着颇多深意,张弛或有所悟,可却不甚了然。 不过现在张弛的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在这个乱世中做一番事业,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很多小说中,现代人回到古代,随随便便卖弄一下自己的现代学识,立时就能混的风生水起,战场之上攻无不克,扫平全国,甚至征讨东瀛都不在少数,不过张弛知道,那不过是yy小说的无限yy罢了。 而事实上,一个现代人初回古代,是绝不可能有古人中那些权倾朝野的人精明的。 现代的一个落魄大学毕业生,他哪里经历过什么权谋算计,没有在那个时代呆过,就想象不到其中的洪流暗涌,包藏祸心。 别小看古人,尤其是中国的古人,否则,恐怕临死之前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城下,在荆州强兵与自己的北伐大军共同杀敌,胡人兵将的气势已弱,看来,这一次梁州关前的战事,也终于是有惊无险了。 第165章 又回成都 胡人终究是被打退了,张弛又在梁州关留了几天,他是在等赵潜。 然而三天过后,赵潜却音信全无。派出去的探马回报,也丝毫没有寻到赵潜的行踪。 只是打听说赵潜当真率军一直攻到了秦州城下,可是以赵潜的兵力,若说攻城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最后在守城胡人与姚硕德的追赶部队前后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这一次北伐无功而返,而且若是没有最后赵潜舍身取义,恐怕能不能逃得出来都很难说。听说赵潜已经全军覆没,众人也都多有伤感,可没得到赵潜已死确切的消息,所以张弛还有些不肯放弃,所以又在梁州关多等了数日。 可惜一直到最后也依然音信全无。 这一次北伐,尤其是最后梁州关前的一场厮杀,有不少兄弟都受了重伤,其中尤以三桐的伤势最为,所以张弛最后还是决定率军先行返回汉中,寻良医为三桐治伤。 秦搏留下镇守梁州关,张弛再三叮嘱,若是知道了赵潜的消息,务必通知汉中,然后设法营救。 两日之后,张弛已经回到了汉中。而至于桓谦,张弛并没有杀他。 道生和尚说的不错,有些事情并不是任意妄为就可以的,若是杀了桓谦,或许能解一时之气,可对大局来说却是极为不利。 张弛预先制定好的计策,也无非就是凭借巴山与秦岭,而守住汉中,以便在将来天下大乱时做立足之地,可如果这一次他杀了桓谦,必然引来桓阀的报复,北有胡人,南有桓玄,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如果桓玄命荆州强兵剑指汉中,别说到乱世之时进退自如了,恐怕就连汉中百姓也要朝不保夕,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守住梁州关,协调各方势力,才是上策。 张弛觉得他自从穿越以后,已经变了很多,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忍得了?穿越以前他不过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也是率性妄为,可自从他来到了这个乱世,经历过这么许多变故之后,他想问题也已经越来越周全了。 没办法,身在乱世之中,要想自保,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而要发展自己的势力,面对这些事情就难免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意气用事。 要知道,有的时候或许你争了一口气,可是却会输掉一百年。 酒娘此时正为张弛煮酒,面色含羞,酒娘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张弛不傻,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玉儿也在身边服侍,其实想想张弛还是觉得很欣慰的,因为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乱世的时候,他心中的想法无非是得过且过,既然喝醉了酒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也不知怎么才能回去,一心所求也只不过保命而已。 他本是一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人,政治也并非他所喜欢的东西,然而偏偏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眼中的“天机”,被人逼上了这一条路。然后又莫名其妙的与这些美人有了纠葛,他现在想起来,还和做梦一样。 从什么时候张弛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张弛也不清楚,仔细想想,或许是他当初救了玉儿等人之后,就有了这种想法吧。 当初在会稽之时,好友孟飞扬被五斗米道煮食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听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震撼,而到了后来,玉儿等人被五斗米道所虏,马上要剥光宰食的时候,张弛才感受到了其中的震撼。 张弛救了玉儿,看着玉儿的赤.裸的身体在风中战栗,或许从那一刻开始,才坚定了他要做一番事情的决心。 乱世之中,哪怕是不为别人,只是为了自己不被人如此宰杀,就必须要做一些抗争,如果他能结束战乱,不仅是救了自己,也是救了天下百姓。 他可不相信什么历史的必然性,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历史也是如此。事在人为。 其实有的时候他心中也在想,如果他改变了历史,然后又能穿越回到他原本的时代,是否历史书上的一切都将改写? “公子,你在想些什么?”酒娘这时已经将煮好的酒递给张弛,却见张弛正在发呆,因此问道。 张弛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却没有答话。 他心底的这些事情,又能与谁来讲上一讲? 人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其实张弛刚刚穿越之时,还曾与道玄道远同行路遇不埋白骨,而他却无动于衷,那是因为他还对这个时代没有归属感,一切就好像在电影中见到的一样,可是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尤其是这一次北伐被自己人所陷害,他已经变换了一种看法。 身在这个时代之中,就难免被这个时代所影响,不是像电影小说中那样可以遨游天地,也只能和芸芸众生一样,不过是这个时代中无奈的一员。 “公子,你常常带兵出征,难得与酒娘姐姐相聚,这一次可要多留几日,也多喝一喝酒娘姐姐为公子煮的好酒。”玉儿笑道。 酒娘满脸含羞。其实到了现在,张弛的一举一动,早都已经让酒娘痴心不已,她当然是希望张弛能长留在自己身边。 张弛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安逸的喝酒娘煮的酒,可只怕这次我在汉中也不能多留多少时日。” “公子还有何事?”酒娘问道。 “北伐之时,粮草官与胡人勾结,使我大军被围困在了略阳,我怀疑这一次不禁是粮草官通敌,恐怕蜀中还有胡人内应。” 张弛猜测是有根据的,粮草官通敌,虽然能将自己的行踪报告给胡人,可是却不能阻止蜀中发粮,可这一次偏偏是蜀中粮草迟迟不到,也难怪张弛起疑心。 难道是典曹都尉罗安?他可是专管自己的粮草事宜,可是张弛想想又觉得不对。罗安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怎么会投靠胡人?而且罗安对成都王忠心耿耿,所以张弛打算回成都去查个明白。 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专心对抗胡人,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个内奸又在背后捅了一刀,而等到再捅一刀的时候,说不定就是致命的了,毕竟不能次次如此幸运。 其实张弛现在还有一事十分关注,那便是僧癫其人。 自己曾几次遇到僧癫,而每次遇到他时候这个疯和尚所说的话,事后回想起来似乎都大有深意,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而且因为要回成都,张弛还有一件事不能不仔细考虑一番: 上次他在成都,设计铲除梁州刺史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位杀手要行刺于他,当初他还以为是益州刺史所为,想要嫁祸梁州刺史,可事后益州刺史却否认此事,那这个杀手究竟是谁? 难道益州刺史想要先取自己性命然后嫁祸梁州刺史?又或者另有其人?这一次自己再回成都,这名杀手会不会再度现身? 想到了这些,张弛就难免要做些准备,所以这次回成都,他依然带上了暗刃、道玄和仓鼠这样的高手在身边,以备不测。 第二天他布置了这些事情之后,仓鼠提醒说道:“公子可别忘了,当初公子可是曾与峨眉约好,北伐之后无论胜负如何,要去峨眉山一趟的。” 张弛这才想起来,当初与峨眉分别之时,峨眉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自己也是满口应承。 去峨眉山找峨眉张弛当然求之不得,其实自从张弛第一次见到峨眉,便对她心有好感,因此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先回成都,成都之事一解决,我们便顺路南下,前去赴峨眉山之约。” 仓鼠笑道:“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张弛心中奇怪为什么越快越好,问道:“不知此次峨眉让我前去峨眉山,究竟有什么要事?” “公子难道不记得在传言之中,公子可是‘寒门’之主。” 张弛苦笑一声说道:“那不过是市井留言,再说‘寒门’中都是和你与峨眉一样的武功高手,我身无一点武功,如果能做寒门之主?” 仓鼠却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我‘寒门’乃是道门分支,公子应该知道,武功虽然是靠练的,而道,却是要悟的。所谓‘悟道’,而并非‘练道’,正是此意。我寒门虽然以武入道,可毕竟是以道为主,习武不过是入道的一种手段罢了,若是有人如公子一般不会武功也能得道,又何必强求练武?” “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道。”张弛据实之言。 “道不可言,自以为知道的就难免落了下乘;不知什么是道,可却以身体力行弘扬大道者,才是大乘。” 张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弛也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转而又安排了一下汉中其他事宜。 行政上有史可安,倒也不劳张弛费心,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又让杜希名加紧操练新征募来的新兵,广泛推行屯田的政策,先保证汉中的百姓吃得饱,军中多积余粮。 经过了这一次北伐,张弛知道凡是不能光靠别人,尤其是粮草,乃是大军的命根子,可不能把命根子握在别人手中。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又休整了几日,张弛便要带着道玄、暗刃和仓鼠,再回成都。 第166章 疑云密布(上) 张弛如今已经成为了蜀中的英雄,每一次他回成都,凡响最热烈的,莫过于成都的百姓。 也许是被胡人欺压太久的缘故,也许是蜀中太久没有英雄的缘故,前番张弛大败胡人,可着实让百姓兴奋了好久,直到如今,这种兴奋程度也依然有增无减。 蜀中河流密布,水量充沛,因此往来交通大多以水路为主,更因为从蜀中往东,仅有长江顺流而下这一条路,所以水路的重要性就愈显明显。 以水路为主,便繁衍出了一种职业,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蜀中的穷苦之人,那便是挑夫。 这些挑夫每日里将船上的货物搬运下船,或者是将货物装载上船,从中收取微薄的酬劳,以勉强度日糊口。 这活儿很累,但哪怕是这么累的活儿,也不是每日都有,而没有活儿的时候,这些挑夫便蹲在城西门口,等待有船的时候有人雇佣。 小六便是其中的一个挑夫。 今日他起来的晚了些,大抵因为上午船少,他便也就多睡了时辰,眼看着将近正午,他才慵懒的爬起来,奔着城西门口而来。 这个时候城西门口早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挑夫。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小六现在才来,笑道:“怎么?今天偷懒,不想干活了?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稳妥,来得晚若是抢不上活儿,今天的晚饭都没了着落了。” 小六慵懒的伸了伸懒腰,笑道:“王大哥你倒是来得早,可抢到了什么活做?” “说也奇怪了,近台南这鬼日子,怎么到了现在也还无船。”被叫做王大哥的人提了一提裤脚,露出了他破烂的草鞋,说道:“你看,我在这儿蹲了两个多时辰了,脚都肿了。” “就是,说你来早了也是没用嘛,还不如我多睡两个时辰更妙。”小六调侃说道。 “再抢不到活儿我们还不都得饿死。”被叫做王大哥的人叹气说道:“你倒是好,家无父母妻儿,我可不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一口馍救命呢。” 小六也蹲在了城墙边,借着阴影抵挡中午的毒日酷晒,说道:“王大哥你也别急,若是有了活儿,我先让你就好了。” “哎,”度日艰难,也无怪乎王大哥叹气,然后又说道:“我是家有牵绊,你年纪轻轻,家中又无老幼孑然一身,何不去投军?起码也能混个饱饭吃。” “王大哥你有所不知,天下哪有天生就没有父母老幼之人?我其实也有家人,只不过因为战乱,早都死了。”小六神色黯然,说道:“我父母是当年被胡人所杀,我大哥却是被咱蜀中的兵所杀的。” “怎么会被咱蜀中的兵所杀?”王大哥不解了。 小六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我还年幼,胡人攻城,却逼抓获的蜀中百姓前去叫城门,城上便是蜀中的军队,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阵乱箭射了下来,幸亏我当时年幼,身子矮小,被我大哥护在身下,才得以保全性命,可我大哥压在我身上,却中了数十支长箭。从此以后,我便孑然一身了。” 听了小六的身世,王大哥也唏嘘不已。 “军队本应是保护百姓,怎么却反而屠杀自家百姓,这样的军我岂能去参?”小六恨恨说道。 王大哥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你可听说了最近北伐胡人的张大都督,那可真是解救百姓的好将军,听说他现在汉中还让军队帮着百姓种田,让百姓衣食无忧呢。” 一说起了北伐的张都督,小六立刻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说道:“这个人我当然听说过,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以数万兵力打败了胡人三十多万的人马,收复汉中,若是要投军,我便要去投他。” 王大哥一拍小六的肩头,说道:“哎,你说你干嘛非要今日睡懒觉,就在刚刚,我还看到张都督进城呢,就在这条路上走过去的。”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诳我。”小六不信。 “当然是真的,现在张都督的大名蜀中百姓谁不知道,刚一入城就争相传诵,那张都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毛色雪白,好不威风。最让人佩服的是他如今这么大的官儿了,却还只是一袭青衫,不像其他那些人锦衣玉食,不是张都督还能是谁?” 小六大叫一声:“你怎么不早些说!那张都督过去多久了?” “不多时,就你刚来的时候他就刚走。” 小六也不及答话,匆忙站起身就向前追去,一连追了两条街,可是哪里还见得到人影?怏怏而回。 当然追不上,这个时候,张弛已经来到了蜀中典曹都尉罗安的府上。 罗安依然是他招牌似的笑脸出迎,离着好远就说道:“都督怎么忽然回转成都?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平常这个罗安为人还算正直,不过这一次涉及到内奸的问题,张弛也不含糊,虽然还不知道当初蜀中为何迟迟不发粮草,不过倒也不妨试探一下,因此张弛冷哼一声,说道:“我回成都,还不是因为罗大人!” 罗安一愣,显然不明就里,问道:“为我?都督不妨明言。” “我帅兵将出征,北伐胡人,可为何粮草迟迟不到?致使我大军被困略阳,大人你身为典草都尉,粮草乃是由你调配,不知大人有何话说?” 罗安大惊失色,说道:“粮草我早以调配,一路上命人押送,怎么如今还没到都督帐前?” 张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罗安神色,似乎不像是假话,摇了摇头,罗安连忙拉起张弛的手,说道:“门口人多口杂,不如都督随我到室内再做计议。” 罗安说他已经早就发了粮草,可为何张弛迟迟没有收到?进了室内罗安沉吟良久,终于说道:“都督北伐,下官怎敢怠慢?粮草下官确实早已调配,若依下官之见,粮草至今未到,恐怕是有人中途劫了粮草。”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张弛点了点头:“蜀中多有匪寇,这倒也是难免。可是粮草有人押运,谁能有这么大的势力劫得了粮草?” “恐怕也未必就是匪寇所为。”罗安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张弛问道。 “若是匪寇所为还好,怕只怕是某些人别有用心,有意布置,那可就……”罗安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道:“运送粮草的路径,却有一部分要途径益州才能送达公子帐前。” 罗安虽然没有明言,不过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大人的意思是说益州刺史?”张弛沉吟问道。 “都督不知,自从都督收复了汉中,不常往来成都,最近益州刺史可是与桓阀的桓恒过从甚密。桓阀早有深入蜀中的图谋,恐怕这一次是早有布置。” 罗安这么一说,张弛心中也是一惊。 若果真如此,前后的逻辑关系也便理顺的清晰了,桓阀的桓恒勾结益州刺史,半路劫粮草,而自己大军无粮,被胡人围困略阳,而桓阀的桓谦同时抢占梁州关断了自己的退路,似乎一切都再合理不过。 “益州刺史现在何处?” 罗安说道:“自从梁州刺史伏诛之后,益州刺史兼并了巴山以南的梁州地盘,都督刚回汉中,他便也回到了益州蜀地打理诸多事宜,现在却是不在成都。” 张弛站立起身就要往外走,其实他也是想要查明其中真相。 “都督且慢。”罗安连忙拉住张弛,说道:“如果益州刺史早有图谋,恐怕还有接下来的动作,况且如今也是你我猜测,又无凭证,都督若是有什么动作,难免打草惊蛇。若是益州刺史勾结桓阀提前发动兵难,可不大妙。” 张弛想想也的确如此,问道:“那依罗大人,应该如何是好?” 罗安说道:“不如都督暂且不动声色,待我奏明成都王,再过几日就是成都祭天之日,到时百官云集,我们也召益州刺史回成都,到了祭天之时,当面对质,若是果真益州刺史所谓,当面擒杀也无不可啊。” 张弛这才点了点头,的确是条妙计。 “只是委屈都督在成都多呆几日,等到祭天之时再做决定,可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商议妥当,张弛这才离开了罗安之府。 一路上道玄跟在张弛身边,问道:“张大哥,依你之见,今天罗安所说的能有几分可信?” “我也不得而知,”张弛据实说道:“不过我看他的神色似乎不像是在说假话,恐怕真的是益州刺史从中捣鬼也说不定。” “刚刚除去了梁州刺史,可现在却又冒出了益州刺史,暗中使坏,真是使人气闷。”道玄说道。 “不用管这么多,”张弛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遁,是不是益州刺史从中作梗,等见到了益州刺史,再与罗安三方对质,应该就能真相大白。” 张弛还正说话,可他身边的道玄、暗刃与仓鼠三人却异口同声叫道:“小心!” 张弛猛一抬头,只见一抹刀光已经从天而降。 第167章 疑云密布(下) 此时张弛等人正行在一处高墙之下,而刺客事先在墙上藏匿好,等张弛刚好从墙下经过的时候,刺客忽然凌空跃下,好无先兆。 而张弛看到的这一抹刀光,当然是来自刺客所携带的刀,那是一柄短刀,精光闪闪、寒气逼人。 “小心!”伴随着一声大喝,道玄已经从马上凌空飞起。 道玄就在张弛的身边,两马齐驱。所以三人虽然同声大喝,却是道玄最先出手。道玄的武功大开大合,一掌劈开刺客持刀的手臂,紧跟着一拳轰向了刺客的胸口。 本来这一拳必将击退刺客,可是匆忙间道玄一抬头,却忽然愣住了。 刺客竟然是一名女子! 胸口乃是女子忌讳之地,道玄身为佛门中人,怎么能做这种无耻之事?然而就在道玄这一刹那的犹豫间,刺客可丝毫也不犹豫,已经回刀就削向了道玄的手臂。 “刺啦”一声,道玄胳膊上的衣衫尽裂,幸好道玄匆忙间凌空转身,手臂上虽然受伤,不过凭借这一旋转,倒是卸掉了不少的力道,只是皮肉轻伤罢了。 然而道玄虽然卸掉了刀上的力道,可同时却再阻不了刺客前冲之势,刺客趁着道玄躲闪,煞那间与道玄擦身而过,短刀也不招呼道玄,趁势直取张弛而去。 只可惜她虽然过了道玄的第一关,却还有暗刃和仓鼠的第二关。 暗刃和仓鼠不愧都是寒门中人,配合默契,道玄刚刚凌空飞起的同时,暗刃与仓鼠也已经有了动作。 只不过因为距离比道玄远上一分,所以慢上了弹指一挥的时间。 此时仓鼠在左已经封住了刺客攻击张弛的路线,而暗刃在右,则一剑刺向刺客的心口。 暗刃的武功招招夺命,如果这一剑刺中,任谁都有死无生,刺客也不敢搏命,匆忙间只能收刀反削暗刃长剑。 长剑被这一削,变了方向,可尽管如此,暗刃这一剑快若闪电,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拨挡的了的。 长剑依然刺中了刺客的左肩。 鲜血飚出的一刹那,刺客方才从空中落地,这一瞬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可却已经兔起鹘落数翻动作。 暗刃一剑伤敌,当然乘胜进攻,不能给刺客喘息的余地,“唰唰唰”一连三剑,剑剑直刺对方咽喉。 刺客本来是在空中落下,无处借力,被三人缠住,这个时候再想杀张弛已经没了时机,落地之后又被暗刃缠斗,若不能及早脱身,恐怕等下一瞬道玄和仓鼠围上来就再无脱身的道理了。 道玄和仓鼠此时也已经赶了上来,刹那间就要对刺客成三角形的合围之势。 这么简单的道理刺客岂能不知,连忙就地向后一滚,就滚出了三角的中心,反手刀光连舞,攻的是眼前暗刃的下盘。 暗刃长剑递出取敌咽喉,而刺客却就地一滚连斩暗刃下盘,暗刃虽有长剑却鞭长莫及,也只能纵身后退。 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没能缠住刺客,刺客早已经抽身而退,只是一跃就上了高墙。 成都城内高屋座座,那名刺客的轻功显然非比寻常,只是下一瞬间,就已经隐身于檐壁之间,再已经难觅踪影。 暗刃刚要跃上房顶追击,却被仓鼠拉住,说道:“穷寇莫追,以防调虎离山。” 仓鼠说的不错,很明显刺客的目标只是张弛一人,如果自己三人前去追缉刺客,谁知道布局之人是不是仍有后招?到那时如果三人再想回救,恐怕就来不及了。 张弛此时也翻身下马,扶住道玄说道:“伤得如何?” “不碍事,皮外伤。”道玄摇了摇头,却用手一指地面说道:“张大哥,你看。” 张弛开始还没有留意,而现在顺着道玄的手望过去,只见暗刃身前一步的路面上,用刀深深刻下了一些笔画,张弛仔细辨认,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不难辨认,这些笔画竟然是一个字:“走!” 这时暗刃也收剑走了过来,说道:“这应该是刚才刺客就地一滚之后,连攻我下盘的同时,用刀刻在地上的。” “刺客的刀法倒是快极!”连仓鼠都忍不住赞叹。 “可这的确是刺客所留下的字没错,其中又有什么含义?”张弛沉吟说道。 “或许这名刺客并无意伤了公子,只不过是警告公子要速速离开此地?”仓鼠疑惑的说道。 “可她若是有话要告诉张大哥,何不直接言明,何必还用刺杀的这种方式?”道玄说道。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暗刃说话向来冷冰冰,也不说明前因后果,仓鼠和道玄有些**。 张弛解释说道:“你二人不知,上次我回成都时所遇到的那名刺客,与今日这个乃是同一个人。” 仓鼠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其中缘由,只好说道:“今日这刺客留字的用意何在暂且不论,看来这一次的成都之行必然会波涛暗涌,危机重重。公子还需要小心为妙。” 张弛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府上,路上人多,难免有他人耳目。” 仓鼠擦掉了地上的字迹,三人重新上马,一路无事,一直回到了张弛在成都的府上。 回到了府上之后,三人还是商议不出刺客留字其中的含义,想不出来便也做罢,张弛想到再过两日要在祭天的当天与益州刺史对质,问道:“说也奇怪,如今正是夏日,何来祭天一说?” 这件事仓鼠倒是知道一二,说道:“其实这祭天的仪式倒也不是首次,公子没来蜀中之前,就已经有过数次了。蜀中乃是我道教发源之地,所以自然就有很多仙人的传说,传说中天府之国中有能够连通天上与人间的天梯,仙人可以上下往来,又叫做西蜀天梯,若是凡人能找到这座天梯,便可以登上仙界,得不死之身。” “这与祭天有有何关系?”张弛问道。 “成都**奉道教,知道传说中一到夏季,蜀中就有天梯显现,因此夏日里举行祭天盛典,希望上天能降下指引,找到这座天梯。” 张弛苦笑一声,说道:“这种传说怎么能信。” 不过刚刚笑完,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成都王是信道的?” “天下信道者众多,公子何必惊讶?”仓鼠有些不解。 张弛说道:“可是信道之人大多就必然知道‘天机’之说,现在除了你们‘寒门’以外,信到这都以我为敌,恨不得取我性命,而成都王却为何偏偏要重用于我?” 仓鼠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到不知道,不过或许也未必是信道之人都要对公子不理,想当初建康的王小姐也依然是道门中人,还不是一样为公子做了不少的事情么?” 张弛还真是到现在也不清楚王小姐竟然是道门中人:“哦?王小姐在道门中是属何留派?” 张弛也知道道门流派众多,因此由此一问。 仓鼠知无不言:“天机门。” “不如你为我详细讲一讲天机门的渊源。”张弛紧跟着说道。 “‘天机门’乃我道门中的一支隐秘流派,历来不乏能人,可演测天机,只不过历来天机门中都人数稀少,否则若是天机门和我寒门一般人数众多,恐怕就要算是天下最大的一支势力了。尽管如此,可自从世间有天机门以来,但凡大事都必少不了天机门的作用。” “小小的天机门能对天下大事起到什么作用?”张弛不信。 “公子可不要小看道门对天下大势的影响力。”仓鼠毕竟是见多识广:“道门各大流派对天下影响甚多,就算说是牵扯天下大势也不例外,自从汉末以来就不乏我道门的身影,若是没有道门,汉末又怎么会群雄并起,三国鼎立?若是没有我道门,当年又怎么会有八王之乱,又怎么会有五胡乱华?” “道门中不少人致力于武装起义,这个我知道,可是小小的天机门,这么几个人,又怎么可能嫌弃太大的波澜?”张弛说的不错,他可是还记得,当初在建康认识天机门主占太奇的时候,占太奇可是亲口对他说,天机门中只有四个人,而且还是算上天机门主自己,才四个人。 四个人就能影响天下大势,未免有点太过容易了吧。 仓鼠笑道:“公子这么说就小看一个人所能起到的作用了,我别的不说,只要说出天机门中的一位传人,公子便不会再说天机门的作用有限了。” “哦?此人是谁?” 仓鼠悠然答道:“诸葛孔明。” “三国的诸葛亮竟然是天机门中人?”张弛这一惊可不小。 “公子不知,道门流派各有绝学,丹鼎一脉可炼金丹,服食则能强筋壮骨,甚至长生不老,得道飞升,葛洪仙翁即是此派中的集大成者,另外丹鼎一派还有一个绝学,那便是分身之术,可化身万亿。” 这一点张弛倒是早有听说,当初在会稽山遇到了李神医的时候,他也曾为自己讲过一番,守寅道长分身术骗人的把戏。 仓鼠继续说道:“而天机门中,最擅长的当然是演算天机,同时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当年诸葛武侯摆八阵图,无一兵一卒,却可以阻东吴陆逊数十万大军,公子也应该有过听闻。” 诸葛亮的八阵图张弛当然知道,难道历史中还真有其事? 张弛本来还有些怀疑,可是当他想到当初第一次相遇北府军的时候,天机门主占太奇也曾用奇阵困住北府大军,现在听仓鼠一说,原来诸葛亮与天机门主和王小姐,竟然师出同门! 第168章 成都王的面目 王小姐乃是谢安的外孙女,谢家全家信道,也难怪王小姐是天机门中的人了。 由此看来,当初谢安肥水一战大胜苻坚,恐怕其中也有天机门的功劳。 张弛刚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仓鼠就笑着回答道:“谢阀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战胜苻坚大军,自然也还有助力,天机门便是其中之一。” “之一?”张弛疑惑:“难道还有其他助力?” “公子不要小看天下大势,看似凌乱可其中必有规律,必有根源,乃是天下各大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当初谢安大败苻坚,真正来说,不止是天机门的作用明显,江北的佛教、天下的军阀、道门各分支流派所发挥的作用都不小,其实在普通人表面上看似乎乃是谢公独立战胜强秦,可要说其中暗藏的关系可就太复杂了。” 仓鼠笑着继续说道:“就如公子这一次出兵北伐秦州,又何尝不是如此。” 张弛闻言大惊,开始他还是听道生和尚劝他不要杀桓谦时,曾经隐晦说过这些隐秘,可却没有详谈,现在又听仓鼠说,张弛难免追问:“愿听其详。” “天下大势,无非各方势力平衡,纵使公子兵强马壮能胜得过胡人,可若是天下大势不让公子取胜,就算公子兵再强,马再壮,也是一样会功败垂成。” “何人会不想让我取胜?”张弛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仓鼠说道:“如今乱世,天下各大势力纷杂混乱,我不过是寒门中一个寻常人,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多?不过依我看,江北的佛教就必然不希望公子北伐成功。姚秦重僧礼佛,更胜当年苻坚,说不好当年苻坚之所以一朝覆灭,其中就少不了佛教的缘故。” 张弛忽然感觉开悟了许多,而同时,他想起了当初刚刚穿越时,王小姐曾与他谈及的一段对话。那是关于道远大师的一段对话。 当初张弛初来乱世,认识了道远和道玄,张弛那时也不过以为这是两名普普通通的和尚,而在后来加入了王小姐的马队,遭遇劫马之后,王小姐曾经为他第一次讲过道门的渊源,而其中,也有一些谈话涉及到了道远大师。 当时王小姐说,切不可小看了佛门高僧的能力,若是没有道远法师,虽然肥水一战苻坚失利,可苻秦强盛一时,怎么可能说败亡就败亡,一朝覆灭?姚秦又如何能够立国,慕容垂又如何能匡复燕国?恐怕这其中都少不了道远法师的影响。只不过道远法师深藏不漏,这其中玄机,世上又有几人能知。(涉及到的张弛与王小姐对话内容,见卷一第12章谁是乱世之主。) 张弛心中越想越惊,难道当初道远携自己同行,到了建康又让道玄追随自己,竟然不是随性使然,而是早有先见? 张弛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以前看到过的穿越故事,古人无不是傻到冒泡,主角随便用出一两个现代的点子,就能列土封疆,位至公侯,而轮到自己穿越的时候,所遇到的古人,就一个比一个精明。 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把这些古人的智商看得很高了,可现在他又忽然发现,他还是太过低估了中国的古人。 …… 后世盛唐时的李白曾作诗《蜀道难》中说:“……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其实这首诗中虽然提到了天梯,不过在蜀中的神话中,天梯有更悠远的传说。 道教源于巴蜀,而道教中的一些细节,则源于远古神话。在这些神话中,昆仑山就有这重要的作用。 昆仑仙境,仙人所居,可昆仑山指的是哪里?当然不是今天所说的昆仑山。 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昆仑山,与今人所说的昆仑,实在有太大的差异,而道教传说中的昆仑仙境,却是在巴蜀境内。 而在巴蜀若是能够找到天梯,便可登天而成神仙,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而至于天梯在何处?却只有一些隐晦的传说提及,天梯乃是一株大树,此树名曰“建木”,可以登天。 传说虽然是传说,不过成都王却深信不疑,既然天梯乃是一株大树,夏日里正是草木旺盛的时节,所以祭天大典,安排在夏季进行,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祭天在两日之后,而在这期间,张弛曾几次想去面见成都王,却都没有见到,通传之人只说祭天大典在即,成都王筹备劳顿,不在府中。 没有见到成都王也就罢了,两日转眼即过,而等到第三日清晨,成都王就已经派人来请张弛参加祭天大典。 张弛进了内城,这才发现,在内城空阔之地,已经建起了一座数层楼高的高台,徒步攀登到高台之上,已见有不少百官,位列台上。 不多一时,百官云集,就连益州刺史也已经到了,却只不见成都王。 久等成都王不到,百官便开始私下议论,这时益州刺史终于来到张弛面前,冷笑一声,说道:“大都督你果然好得很!” 张弛有些奇怪,这明显不是夸赞的话,问道:“益州刺史何出此言?” 益州刺史冷笑说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等小人心中所想,前番借我之力一起铲除了梁州刺史,现在你果然过河拆桥,又将矛头指向了我,只要再除掉了我,在蜀中便是你一人独大,是也不是?” “益州刺史这是何意?” “何意?”益州刺史厉声说道:“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又何必在成都王面前诬告于我,说我劫你粮草?” 张弛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罗安已经将此事告诉了成都王,而成都王却也通知了益州刺史今日要来双方当庭对质。 “益州刺史既然没劫我粮草,又何必心虚?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大军北伐之时,粮草却是迟迟不到,我不过是要查清楚其中缘由罢了。” “怕不是你监守自盗吧,然后再以此来诬陷与我!”益州刺史丝毫不让:“当初胡人犯边,我借你五万人马,说好只助声威,不上阵厮杀,可结果到好,我这五万人马死伤大半,我还没找你算账,今日你反来诬陷与我,恩将仇报,真乃小人作为。” 一听益州刺史这样说,张弛也的确有些动怒,说道:“胡人犯边,本应齐心协力,可蜀中各部各怀私心,怎么才能抵御胡人?你那五万人马我当初确实没叫他上阵杀敌,只让他旁边驻扎,他自引胡人来攻,与我有什么干系?你如果不信,自己找当初带兵的将领一问便知。” “带兵的方将军早已在那次与胡人的乱战中阵亡,我找谁来问?”益州此时大吼大叫。 张弛这才想起来,那名将军的确在当初与胡人决战中死翘翘了。 不过还不等张弛答话,却忽听台下鼓声雷动。而然后就有人高声喊道:“吉时已到,祭天开始!” 声音悠长,而不多时,就有成都王在前,一干人中缓缓登台,而罗安也正在成都王身边右侧。 不过张弛却是一惊,让他吃惊的不是因为罗安,而是因为成都王左侧的那一个人。此人是一身道士打扮,身着道服,头顶道观,而看其面目,却正是守寅道长! 一连串的片段闪过张弛的脑中,忽然间很多事情豁然明悟。 成都王此时早已经不似开始那个毫无主见的成都王,此时他气度非凡,一副王者之风,缓步登上祭天高台。而这个时候益州刺史却全然未觉,连忙迎上前去,对成都王说道:“启禀成都王,张弛他诬告与我,还望成都王为我主持公道。” 成都王微微一笑,说道:“蜀中最大二州,无非就是益梁二州,梁州刺史勾结胡人,已经伏诛,而你身为益州刺史,拥兵自重,无视本王,也确实该杀!” 益州刺史大惊失色;“成都王可不要听信了张弛这小人的一面之词啊!” 张弛沉着的插言说道:“恐怕就算没有我,成都王也不会让你活过今天。” “张公子所言不错,”成都王忽然笑道:“只不过对于张公子,你乃是坊间流传的‘天机’,要坏我晋室江山,我当然也不能留你。” 这个时候益州刺史早已经完全搞糊涂了,只不过张弛却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其实自从他看到守寅道长与成都王同上高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 “只是我不明白,你早知我是天机,为什么今日才要杀我?”张弛问道。 成都王仰天长笑:“我之前虽然身为成都之主,可手中却无实权,被益州刺史与梁州刺史所压制,更何况胡人来犯,我不过是打算借你之手,驱逐胡人,同时削弱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的实力,而使本王从中渔利。你果然不负本王重望,驱逐了胡人不说,还收复了汉中,的确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不变的道理。 第169章 利用与反利用 “其实你本来有机会可以不用死的。”成都王说道:“坦白说,你的确是个人才,使我也常常有些不忍杀你,只可惜你太难以掌控,还是让我不可不杀。” “我,成都王觉得我哪里难以掌控?”张弛倒是有些好奇。 成都王哈哈笑道:“公子可知道为何历来帝王都喜欢贪官,却不喜欢奉公无私之臣?” 这一点张弛当真没有研究过,不过好像当真就是这样,按理说帝王都应该喜欢公正无私的臣下,可是为何历代帝王都偏偏刚好相反,公正无私之臣做事备受掣肘,而往往都是奸臣当道。 不懂就要谦虚,张弛说道:“愿闻其详。” “帝王在危难之时,喜欢有能力的臣子,然而在危难解除之后,喜欢的却是容易掌控的臣子。公子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帝王都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最容易掌控。”成都王显然很有研究,侃侃而谈:“人若没有缺点,便难以掌控,你给他钱财、地位,但这种人却无动于衷,那是因为这种人他根本不屑这些小利。而不图小利,你就不知道他得到什么才会满足,这种人才是最危险之人!” 成都王说得不错,人如果没有一些小缺点,难免会有一个大图谋,此时成都王继续说道:“然而一个人只要他有缺点,有喜好,或是钱财、或是女人、或是地位,你只要满足这些人微薄的要求,他便会俯首听命,甘做犬马,可殊不知在天下面前,这些小利又何足挂齿?” 帝王心术,果然匪夷所思。张弛感慨。 其实张弛在此之前也很奇怪,为何从古至今,无论昏君明君,正直无私胸有韬略者,却始终不得施展抱负?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越是有能力而无缺点之人,越是会被帝王深深忌惮,就好像是岳飞一般,岳飞身为将军,可家中妻儿甚至没有一件绸缎的衣衫,自己在军中饮食也不过一碟小菜,而殊不知越是这种人,帝王才越是在心中忌惮。因为这种人志向远大,克己能力极强,不反则已,若是造反可就足够改天换地! 而越是贪图小利之人,却越是会得到帝王的信任。就好像宦官乱权中的那些阉臣,因为皇帝知道他们无非是贪图些钱财,而只要他们能够得到钱财,他们就会对你巴结的和狗一样。 “没有缺点的人才是最可怕之人,而你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让本王有心想不杀你都难。”成都王说道。 张弛苦笑一声:“成都王真是抬举我了,我张弛何德何能?缺点也是真有不少地,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张弛这句话,就连他身后的暗刃都忍不住扑哧一笑,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用这种口气让人家再考虑考虑…… “你身为蜀中兵马大都督,然而始终穿的却是一袭青衫。你不爱钱财。”成都王指了指高台上的所有文武,成都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做大官之人,何人不是锦衣貂裘?张弛这样简朴的青衫装束,还果真是仅他一人。 “本王也曾有意将无忧公主许配与你,无忧公主聪慧非常美貌端庄,然而你却无动于衷,你不爱色。” 张弛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成都王要将无忧公主许配与他,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你若与公主成婚,便更与本王亲近,地位上必然压过益梁二州刺史,然后你同样无动于衷,你不爱争权夺利。” 成都王列举三条,然后说道:“钱财、女人、地位,天下人争之若鹜,可你却弃之如敝履,或许你的心中有更大的目标,你要的是整个天下!” 古人的权谋,果然远超张弛所预料的范围之外! 成都王这么说,当然今天早已经有所准备了。 因为祭天大典,内城戒严,而现在祭台四周无不是成都王的亲信卫队,只要成都王招呼一声,众人便会冲上来将张弛和益州刺史砍成肉泥。 益州刺史当然害怕,此时已经跪倒在地,哭声说道:“成都王开恩,张弛不容易掌控,可是微臣再容易掌控不过了,求成都王饶我。” 张弛冷笑道:“你求他也是无用,成都王此局布置的如此深远,就是要取梁州刺史与你的性命,你怎么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成都王笑道:“还是张公子聪明过人,知我布局深远,但公子可知道我如何布局?” 成都王现在的心态,想必是相当的骄傲,计谋得逞的那一瞬间,又有谁不想显摆显摆?不过张弛决定要挫一搓他的锐气:“这有何难得知?成都王来蜀中之时,蜀中权柄都被梁州刺史与益州刺史掌控,成都王不过是名义上的成都之主,可却是有名无实,正值我远来蜀中,成都王便借胡人入侵的机会,挑起我与梁州刺史、益州刺史之间的矛盾,好让成都王坐收渔利。” 张弛所说的思路丝毫不错,不过张弛还有细节:“想必当初我刚来成都的时候,在驿馆被人夜袭,驿馆被焚毁一事,幕后指使之人并非是梁州刺史吧?恐怕是成都王有意让我以为是梁州刺史,从而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 张弛这么一说,成都王倒是一惊,旋即又笑了一笑,说道:“公子果然聪明,只是可惜,今日才知道的确有点迟了。” “成都王未免太高看了自己。”张弛含笑说道:“此局虽然精妙,可我倒也并非今日才知,其实当初我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哦?”成都王显然不信:“你如何看出端倪?” “设身处地想一想就不难明白了,如果我是梁州刺史,那么我必然要将张弛赶紧杀绝,岂有只是放火,而等人冲出大火他们反而撤走的道理?这未免于理不合。” 张弛笑道:“更何况当时火箭射到房顶便着,若是不事先在驿馆屋顶上备好易燃之物,火势又怎么会瞬息而起?而驿馆却是成都王所管辖,我到成都之后的住所,也是由成都王所安排,事先放好易燃之物,恐怕也只有成都王才做得到。” “原来你早已知道!”成都王大惊失色。 “不止如此,当初我指梁州刺史通敌卖国,殿上刺客恐怕也是你所指派的吧?故意嫁祸梁州刺史,逼他造反,或许你那次也本想杀我,却没能成功罢了。” 成都王哑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最后终于还是勉强一笑:“那你早知,又为何甘愿被我利用?” 张弛笑道:“在你看来,是你利用我,而在我看来,这又何尝不是我在利用成都王你呢?” 益州刺史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够聪明的人了,可现在他跪在地上完全听傻了。原来他向来自诩聪明,不过是个傻蛋一个。 成都王也愣了一愣,不过半天后还是说道:“只可惜你虽然高明,始终棋差一着,今日也要死在我的手中!” 张弛含笑说道:“难道成都王会以为我早看穿了成都王的计谋,还会甘愿前来送死?” 难道他另有倚仗?成都王大惊,可是转念一想,现在所处的位置乃是成都内城之内,内城四面戒严,又有什么人能冲的进来救走张弛?想到此节,成都王也就放心了,想必这不过是张弛疑兵之计。 暗刃此时已经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之上,只等张弛示意,她便要擒住成都王。 “你身边这名蒙面护卫,武功高强,上次殿上刺杀你,我的刺客都没有成功,我又怎么能不做万全准备?”在成都王看来,现在张弛最大的倚仗,也就是他身边的暗刃了。 这时成都王身侧的守寅道长终于开口了,口气阴冷,与之前他见到过的那几个守寅道长的替身截然不同:“成都王何必与他多说,杀了也便是了,我们还要祭天。” “哪有那么容易?”暗刃冷哼一声,飞身上前,一剑直取成都王。 擒贼先擒王,只要擒住成都王,不难全身而退。 暗刃这一剑快若闪电,眨眼间已经递到了成都王咽喉前数寸之处,然后就在这一瞬间,守寅道长忽然横跨一步,仅用双指一弹暗刃剑身,长剑应声而断。 守寅道长竟然是个高手!就连暗刃也是一愣。 张弛潜意识就觉得,之前他见过的守寅道长都是替身,或许今天这一个,才是真身。 “本王还没为公子介绍介绍,免得公子下了黄泉不知此人是谁难免心中遗憾。”成都王见张弛最后的办法也不灵了,心情大爽,笑道:“这位道长,那是道门中的葛洪仙翁的后人,守寅道长。” 守寅道长是属于丹鼎一派,而且张弛知道,守寅道长四处煽动造反,当初北府军反攻建康,就少不了守寅道长那个替身的功劳,非要杀自己这个“天机”。 替身尚且如此,何况真身?恐怕这个真正的守寅道长一直在蜀中,便是要策划更大的布局。 “你是要造反?你要效当年八王之乱。”张弛忽然说道。 成都王毕竟是晋室司马皇族,对这个话题还有些敏感,沉吟却迟迟不答,不过守寅道长可不考虑那么多,见成都王迟疑,依然用他阴冷的声音说道:“造反又有何不可?本仙道法高超,可化身万亿,早已经知道东南五斗米道逃上海中,即将反攻大陆,这一次五斗米道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反攻大陆必然声势浩大,晋室气数已尽,成都王不必忧虑,趁着这一次五斗米道由海上反攻大陆之际,荆州有桓阀阻隔,建康无力控制蜀中,成都王自立为主,寻机沿江南下,一统天下也大有可能!” 听了守寅道长这一番话,成都王终于下定决心,仰天长笑:“对,我与司马道子同时司马皇族,为何他把持朝政,而把本王贬到西南之地?今天我就造反又有何不可!” 成都王主意已定,又转过头指向张弛与益州刺史,下令说道:“这两人,杀!” 第170章 早有准备 这一日,成都城西的城门旁,城墙的墙根之下,同样于往日一样,蹲了不少的脚夫,而小六就在其中。 蹲在小六身边的依然是王大哥。 小六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划拉着地上的沙土。 王大哥自然知道小六的心思,笑道:“也是怪你命苦,偏偏你就那一日没来,而北伐的大都督就是那一日路过了城门,你日日来城下等的时候,却偏偏又见不到了他。” “既然你说大都督进城了,那他必然要出城,我只要在这里等,总有一天是会等到的。”其实在小六心中,他已经有决定了,男儿一世,总不能只做这些供人驱策之事,要做就要做一番大事,他也早就有了投军之心。 可是天下军阀无义,要投军,就要投在北伐的大都督麾下,这样才不枉他为人一世。 不过小六与王大哥刚说到这里,就忽然有人插言说道:“要依我看,你想投到北伐张都督的军中,恐怕是难上加难喽。” 小六闻声望去,见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手中举着一个算命批字的招牌。 “你为什么说我不能投入张都督军中?”小六气愤的说道:“难道你觉得我本事不行?”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你的本事想来应该是不错的,我所说难,倒不是因为你的问题,而是那北伐军张都督的问题。” 小六一愣:“难道你说那北伐军张都督是沽名钓誉之辈?” “非也非也。”老道士大摇其头:“张都督为百姓着想,驱逐胡人,收复汉中,若是没有他,蜀中还有什么人愿意出兵北伐?与在蜀中这群官吏眼中,那胡人铁骑都是无敌的一般。要是没有张都督,别说收复汉中,恐怕连成都都让胡人给占了去。” 见老道士这么说,小六就更奇怪了:“那你又说我难投入大都督军中的问题出在大都督身上,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你难投入他军中,意思是说恐怕他活不到那一天了。” “你敢咒大都督短命?”小六大怒;“如今蜀中又哪有肯为百姓出头的人,只有张都督如此,你怎么还敢咒他!” 说完小六就怒气冲冲站了起来,要揪住老道士来痛打一顿。而周边的脚夫也都听不过去,怒气蓬勃。 老道士却笑呵呵的拍了拍小六揪住自己衣衫的手,说道:“你且莫急,听我说完嘛。” 小六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放松了手。 老道士也跟着旁边的脚夫一样,蹲在了城墙的墙根之下,说道:“你们难道不知,成都王就在今日,要对大都督施以毒手了。” 小六不信:“大都督战功赫赫,怎么能不褒奖反而来加害?你莫要骗我。” “对对,”身边的脚夫跟着怒道:“你这个老道士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要我说,大都督这一次必然更高升一步,为我们蜀中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这名脚夫的话,立刻引来了周边的一片赞同。 老道士笑道:“张都督现在已经身为蜀中兵马大都督,在蜀中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升?难道要他做成都王的位置?” 老道士一说,众人连忙闭嘴。 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封王必须乃是晋室宗亲才可,看来大都督的官职当真是不能再升了。 “功高震主,说的就是现在的大都督了。卸磨杀驴,也是说的是现在的大都督。你们便知道现在大都督有多危险了吧。”老道士进一步说道。 城墙边的脚夫全都大惊失色,慢慢的全都聚了过来。 不过老道士还没说完,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的成都王意图谋反,他要重掌兵权,所以要害了张都督的性命,而且计划就在今天,我看张都督他绝对难以活过今天日落了。哎,这样一位爱国爱民的英雄,却不得善终,可叹,可叹。” 众脚夫早已经觉得义愤填膺,不过小六倒是心思缜密:“你说的话可有证据?否则我们如何能信?” 老道士说道:“你们如果不信,不妨到内城城门外去,若是内城中传来了厮杀之声,那就定然是成都王要下手了,若是没有,你们就当我放屁,以后看到我一次通打我一次,我毫无怨言。” “好!”小六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对身边的脚夫说道:“张都督为蜀中百姓驱逐胡人,使多少人的父母妻子免于劫难?有良心的汉子,今天就随我去内城外站上一天,看一看究竟。” 众脚夫当然呼应,大不了耽误一天的工,又饿不死人,跟着小六呼呼啦啦的往内城城门处跑去。 而留下的那名老道士,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微笑不语。 这名老道士,却正是天机门主,占太奇。 …… 成都王现在有些疑惑,既然张弛早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计谋,却为何现在束手待毙? 不过在他下令杀死张弛和益州刺史后不久,他就知道了,张弛绝非坐以待毙。 成都王第一个忽略的问题,就是寒门中人。 今天随张弛前来参加祭天的人,只有暗刃,而道玄和仓鼠却不在身边,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自从张弛当日在罗安府中出来后,遇到刺客行刺,然而刺客却在刺杀时只是留下了一个“走”字,张弛就已经心存疑虑了。 身在乱世,不能不事事小心,否则有可能一步行差踏错,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地,而后来张弛几次觐见成都王却都不得而见,张弛当然不会不做什么防范措施。 而今天,成都王果然在祭天的高台上,要将自己和益州刺史全部诛杀,露出了他的本意。张弛也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成都王若要杀我,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此时内城被封,内城之内就都是成都王的禁卫,成都王实在猜不出张弛为什么还会这么闲庭信步。而反观益州刺史的表现更让成都王满意,这个时候益州刺史早已经吓得双腿发抖,战战栗栗,一个劲的求饶不止。 大队卫兵已经冲上了高台,直奔张弛涌去,暗刃当然要保护张弛,一闪身已经到了最前方,手舞断剑,却依然威力不减,只第一剑,就隔开了当先几人的咽喉。 而就在同时,从正处在高台台阶上的成都王兵将中,有数十人凌空飞起,越过众人落在了高台的中间。 为首一人摘下头盔,正是年纪稍大的仓鼠。 原来张弛察觉出情况有点不对,便早让仓鼠做了安排,寒门中人遍布蜀中各地,成都为蜀中的中心,自然寒门中人更多,甚至就连军中也有不少寒门子弟混入。而仓鼠便用寒门中特有的联络方式加以联络,更是提前混入了成都王的卫队中来。 飞跃上台,仓鼠刚一落地便叫道:“保护公子!” 十数名寒门中人便四散分开,将张弛和益州刺史护在了中间。 场上忽然发生了变故,可成都王却并不担心。一切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虽然有十数人藏匿在他的卫队之中的确让他有点吃惊,不过自己已经将内城围困,就算张弛差翅也难飞出自己的手心。 看来事情完毕之后,定要对自己的卫队做一次全面的筛选才行。 成都王以为胜券在握,然而他忽略的问题却不止一个,被他忽略的第二点,便是谢阀旧将。 “护住公子,随我突围!”仓鼠大叫一声,就当先往台下杀去。 仓鼠乔装兵士,所以手中的武器依然是兵士所用的长矛,架住了刺来的数柄长矛,然后横着将长矛甩成一圈,挡着披靡。 不过却有一人招架的住仓鼠的突围,此人便是守寅道长。 守寅道长武功竟然不是一般的高,挡在仓鼠突围的路上,只一把便握住了仓鼠的长矛顶端,然后一掌便将长矛打成两折。 随后闪身上前,紧跟着一掌以雷霆之势向仓鼠的天灵盖拍下。 仓鼠虽然知道危机,可守寅道长势入奔雷,自己却来不及躲闪,心中大骇,仓鼠武功高强,可怎么想得到面对守寅道长的时候,竟然一招就落败?恐怕也只有峨眉前来,或许才能与此人一战。 眼看着守寅道长一掌就要拍在了仓鼠的天灵盖上,而这个时候暗刃已经前来相助,断剑直奔守寅道长咽喉刺去。 守寅道长虽然武功绝伦,可也并非刀枪不入,如此局势若是他依然去势不改,拍中仓鼠天灵盖的同时,自己也必然被暗刃刺中。 守寅道长也只好收身回避,躲过了这一剑的锋芒,然后回身一脚,目标正是暗刃的肋下。 如果这一脚踢中,恐怕暗刃肋骨也要断上两根,可就在此时,仓鼠也已经来得及出手了,拔出腰刀横扫守寅道长的胸口。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守寅道长武功虽然比仓鼠和暗刃两人都高,可在两人无间的配合下,却把守寅道长打得后退连连。 其实守寅道长若伤一人再轻松不过,可与此同时,自己也必然受到另一人重创,没办法,如此不顾自己以命相搏,守寅道长就落了下风。 第171 机关算尽 功败垂成 如今天下,门阀林立,而要说百年内影响最大的门阀,那当然非谢阀莫属。 如今谢阀虽然衰败,可是谢阀旧将遍布天下各地,就连蜀中也的确有不少,秦搏官居巴郡太守,乃是谢阀中人;本来是梁州刺史心腹,而现在益州刺史麾下的谯纵也是谢阀中人;就连如今成都王手下,镇守内城东门的单毅,也同样是谢阀中人。 其实就连成都王自己,当初又还不是因为有谢阀相助,他才能远来蜀中封王,否则的话,恐怕早死在建康会稽王司马道子的算计之中了。 然而成都王当年受谢阀恩惠,如今又要加害谢阀的恩人,谢阀旧将中就难免有人不满了。单毅就是其中之一。 有仓鼠和暗刃缠斗守寅道长,使守寅道长抽身不能,当然拦不住张弛的去路,而那些寻常的兵将,在一干寒门子弟手下都挡着披靡,一群人护着张弛往内城东门而去。 虽然见张弛冲下了高台,不过成都王却并不担心,内城四下戒严,这么几个人又怎么能逃得出去? 不过成都王还自信满满的时候,让他吃惊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内城东门缓缓而开,而当先城门前立马的人,正是东门守将单毅。 张弛自从穿越以来,经历了多少阴谋算计?而打从他入蜀以来,心机早就已经非他刚刚穿越时可比,凡事又怎么能不提前考虑清楚? 当初对付梁州刺史的时候,他特意将谢灵运迎来了蜀中,而目的,无非是告诉成都的谢阀旧将,自己与谢阀的关系。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张弛乃是王小姐引荐而来蜀中,可是却未必将他看做自己谢阀中人,而小公子可就不同了。 谢灵运,谢阀嫡传,血统最纯正的继承人,自从谢阀在山阴被五斗米道屠戮满门,正统的谢阀嫡传子弟,可就只有谢灵运一个人了。 而且是早在当初张弛设计对付梁州刺史,将谢灵运接来成都之后,就已经掌握了成都谢阀旧将在军中的分布,而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单毅让张弛等人通过城门,而自己却一人立马城门口,目视着追上来的成都王兵马,毫无惧怕之意。 成都王心中十分不解,单毅此人他倒是知道,而且历来也颇受自己重用,可正是因为这样,成都王心中那种被背叛的感想也就越激烈,牵过一匹马赶上前来,怒道:“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不成?本王历来对你不薄,你何故如此?” “成都王的确待末将不薄。”单毅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说道:“可谢阀也同样待成都王不薄,当初成都王能在建康毫发无损而来蜀地封王,何尝不是谢家的功劳?如今张都督于谢阀有恩,况且又是王小姐举荐之人,成都王又是何故如此?” 一席话,说的成都王无言以答。 成都王不说,守寅道长可不管这些:“大胆!成都王乃是蜀中之主,你敢这么和成都王说话,莫非你也是助张弛叛逆之人不成?速速让开否则就地格杀。” 单毅笑道:“谢阀对我有恩,所以我愿放张都督以报恩,所以我不能让路。然而成都王对我也同样有恩,如果成都王要追张都督,不如杀我再追,我也可以一死报成都王之恩。” 这番话说的成都王还真是有些感动,心中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可守寅道长可没这么多感悟:“你以为成都王不敢么?” 话音未落,守寅道长已经纵马冲上前来,顺手夺过前方兵士手中一杆长矛,直向单毅刺去。 他以为单毅只不过是说一说,没想到此人竟然当真不躲,这一下长矛实实在在的刺入了单毅的胸口,“扑哧”一声,长矛就透体而过。 守寅道长也没想到单毅当真不闪不避,也的确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感慨,不过随即他就说了一句:“迂腐!”然后用力一推,将单毅的尸体推于马下。 …… 在这样的一个乱世,永远也不要小看了其他人。 成都王自认为十年隐忍,已经足够今日的一鸣惊人了,然后人一旦把自己看得太高,就难免看不到其他东西,就好像当年王小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自微者视大则必不尽,自大者视微则必不明。 显然成都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成都王自认为掌控了一切的时候,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势力,那便是桓阀。 若说谢阀的确是天下名声最广的一个门阀,可却并非天下最有势力的门阀,如今势力最大的门阀,那当然非荆州桓阀莫属。 其实桓阀意图染指蜀中,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了,此时成都王要自己裂土封疆,独占蜀中,最不会同意的便是桓阀。事实上桓阀也早有准备。 当初张弛在梁州关没有杀桓谦,而此时,桓谦正带兵已经来到了成都五里之外,恐怕这是成都王如何也想不到的军情吧。 “将军,我们是不是要攻城?”已经看到了成都外城的城墙,桓谦身边一将问道。 桓谦却摆了摆手,答道:“且再等一等。” 桓阀大军压进成都,自然是要趁着成都王谋逆叛乱这一个罪名将他擒杀,如此一来,也就把蜀中纳入了他桓阀的地盘。可桓谦此时却不攻城,那是因为他还正在等城中桓恒的信号。 当初桓阀入蜀,桓谦是带兵与胡人交战,而还有一人跟随益州刺史入蜀,与桓谦一内一外,而此人也同样是桓阀之人,他的名字就叫桓恒。 桓恒来蜀中可不是吃干饭的,其实桓恒的哪次动作没有些意图呢?想当初张弛第一次遇到桓恒,是在王小姐的马队之中,而同时马队就遭到了被伏击打劫的经过。 而后马队到了建康,而桓恒当然也跟着一起进入了建康,而随后,便有了北府军反攻建康的经过。 所以可想而知,这一次桓恒来到了成都,那成都必然也会跟着有一些事情发生才对。 而现在,就是成都将要大变动的时候终于到来了。此时桓恒早已经收买了成都外城的部分将领,只要有他从中周旋,桓阀大军攻入成都轻而易举,而他此时之所以还没有给桓谦攻城的信号,他是想等张弛被成都王杀死之后再做计较。 桓恒怎么说也算是名士,可尽管是名士也有被人羞辱的时候,桓恒至今也忘不了,当初在淮南的那一次,被张弛羞辱的哑口无言的经历。 其实在桓恒的计划中,这一次本来只是借着成都王和守寅道长携手起事,好让桓阀大军名正言顺的开入成都,可没料到张弛却忽然回转成都,现在成都王要杀张弛和益州刺史,那桓恒当然求之不得,他虽然要攻占成都,可却不愿间接的救了张弛的性命。因此才迟迟没有给桓谦进城的信号。 可是他不救,自然有人救。 成都王忽略了寒门、忽略了谢阀旧将,同时也忽略了桓阀,他这一次起事又怎么能够成功?不过还没完,他还忽略了成都城中百姓的民意。 此时成都成内城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内城内城洞开,张弛在一干人护卫之下快马逃出,还顺手把益州刺史也从鬼门关中拉了出来。 而成都王自然不能让张弛和益州刺史逃命,否则如果这两人出城,张弛定会举北伐大军回攻成都。 张弛的军队作战力可是有目共睹,就连遇上胡人都攻无不克,若是这一次北伐军攻打秦州,不是成都王有意泄密的话,恐怕胡人还真未必抵挡得住。 而益州刺史也不能小看,毕竟他手上还有七八万的益州兵马,若是这两人逃出成都,后患无穷。 然而要想追上这逃跑的两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城门外的百姓就第一个不让成都王得逞。 在百姓的心中,张弛已经是他们的救星,若是没有张弛,胡人早就攻入了蜀中,做官的人可以卸磨杀驴,可是百姓却最是懂得感恩图报。 此时内城城门外聚集的无数百姓,而小六就赫然正在其中。 那个老道士所说的果然不错,成都王竟然当真要加害这一次挽救蜀中的英雄,小六怎么能干?高声呼道:“成都这一次能够免遭战火,无不是张都督拼死抗胡的庇护,可如今功高不赏,反遭成都王毒害,天理何在!” 有小六一带头,百姓中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高呼。 张弛刚刚冲出内城城门,战事紧急,他也不知道怎么今日内城城门竟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匆忙之间也没细听百姓的言论,只是心说,这下惨了,这么多人拥堵大道,马匹难行,难免会被成都王的大军捉住。 还正想着,百姓看见张弛冲出来,却自觉的闪向大路两边,自觉的为张弛让开了一条大路,供张弛通过,而等张弛刚过,人潮又迅速合拢,将成都王的大军用人潮挡住。任凭成都王的名将驱策,可是这些百姓,就是分毫不退。 成都王无奈了,不过守寅道长有的是办法:“不用说那么多废话,持刀枪前冲,挡路不退的就地格杀,杀一儆百,我倒要看看这些泥腿子退是不退。” 泥腿子,当然是对普通老百姓贬义的称呼,这些高高在上之人,最是看不起操粗贱之役的百姓。 这一句话可是把小六听得大怒,高声呼道:“就是那个狗道士,迷惑成都王要杀张都督,我们今天把他宰了,让他知道天下百姓心中自有公理!” 一呼百应。 小六这一声叫喊可是喊出了这些百姓的心声,面对前面明晃晃的刀枪,百姓们不但不退,反而潮水一般涌上前来,势不可挡。 可怜成都王与守寅道长自以为机关算尽。却被他们最没有看在眼中的寻常百姓所阻在内城,寸步也冲出不来。 第172章 国民暴动 守寅道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常这些是圆是扁随便他捏的泥腿子,今天竟然全都不要命似的涌上前来,尽管明晃晃的刀枪林立,可却竟然丝毫也不能吓阻他们。 百姓手中虽无刀枪,可是人多势众,只是一拥,就当真将成都王麾下的那些兵将的阵势涌散。 在成都百姓心中,成都王毕竟是蜀中之主,他们还多少有些顾忌。可是守寅道长就不同了,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可不知道什么丹鼎派,什么葛洪仙翁的后人,不过是一个狗道士,竟然向成都王谗言陷害在危难关头挽救蜀中的张都督,那是非杀不可。 “宰了那个狗道士!”群情激愤。 守寅道长显然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局势,不过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倒也不在乎多杀些百姓,夺过身边一名兵士手中的长毛横扫,当先的不少百姓应声而倒。 “我就不信人不怕死!”这是守寅道长的心中所想。 在守寅道长看来,这些百姓之所以敢暴动,无非就是没有用武力震慑住他们,而如果真的在绝对的强权之下,又有何人还敢造次?天下人又有几个不怕死的? 然后还真就让守寅道长猜错了。 古话就说得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可这一点守寅道长显然不知道。 守寅道长越是很下杀手,这些百姓却越是悍不畏死,不断地朝守寅道长蜂拥而来。 小六当然在人潮中朝前方涌去,不过王大哥却没有,其实他也很鄙夷自己怎么如此胆小怕事,苟且偷生。可没办法,自己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今天死在了此处,那以后一家老小,又有谁来供养? 所以他暗自里退到了一边。 百姓中倒也不全是小六这种慷慨激昂之人,也的确有不少怕死之人不敢上前,但也不愿离去,围在外围看热闹。有性命危险的事情他们不愿做,不过在这里站一站,阻住成都王大军去追张都督,他们还是愿意的。 不过人群人竟然还有个姑娘,这倒是的确少见。 王大哥看到那姑娘也是一身贫寒打扮,而背后还背着一张长弓。 王大哥怕这姑娘有什么危险,凑上前去,对那姑娘说道:“此处人荒马乱的,可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那姑娘笑了一笑,说道:“不碍事,会有什么危险,我手中可是有武器的。” 她指的是自己身后背的长弓。 王大哥听出那姑娘都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之人,果然他一询问,姑娘答道:“我生长在江南,建康附近山区之中,这一次远来成都,不过是为了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 姑娘笑着说道:“就是刚刚逃过去的那人,被你们叫做张都督的,我就是来寻他的。他现在坐了大官,也不知道他是好官,还是坏官?” 听了那姑娘一问,王大哥自然说好:“大都督当然是天大的好官。”说完,又将张弛如何如何挽救蜀中百姓,收复汉中北伐胡人的经过一点一点讲给了那个姑娘听。 那姑娘不禁点了点头:“是好官就好,总不枉我救过他一命。” 这位姑娘是谁?其实正是医道神农的孙女,程洛冰。 当初张弛被苍槐将军设计陷害,身重毒箭,幸亏在青溪源头被程洛冰相救,只不过张弛身上的毒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程洛冰当时也只是暂时的震住毒性发作。 本来她是想等张弛行来后再行去处余毒,可没料到张弛清醒之后与她吵嘴,竟然因为她的具气话而一怒之下转身就走。当初程洛冰说“如果不祛除余毒,三月之后必然毒发”并非是恐吓张弛,然而张弛一身傲骨,不愿乞求对方怜悯,这才不理程洛冰而走。算上一算,到现在刚好已经到了三月之期。 本来程洛冰也并非施恩挟报之人,只不过和张弛针尖对麦芒,叫起了劲来,可等他回到了村中,却被她的爷爷“神农”骂了一顿。 骂一顿也不要紧,还着令她去寻找张弛,替他清除了身上余毒才行,用神农的话说,那是因为张弛乃是“天机”。 冰儿无奈,只好跟着张弛的足迹去追,可谁料她刚到健康,张弛已经去了会稽;而等她再追到会稽去,张弛已经入海;她有追到了东海中洲,而张弛却已经逆流而上来了蜀中。 所以知道今天,冰儿才找到张弛,幸好,终于没过三月之期,张弛身上的余毒,也还并没有发作。 “姑娘你会用弓箭?”王大哥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与北伐大都督是什么关系,可既然认识那必然也不是简单的人,又看这位姑娘身后背着弓箭,故有此一问。 程洛冰笑道:“我自幼就在山中打猎,老虎也曾射杀过,当然会用弓箭了。” 王大哥一听心中大喜,其实他看着守寅道长连伤百姓,也有些不忍心,说道:“你既然会用弓箭,何不远远的把那个狗道士射死?” 听王大哥说“狗道士”,那姑娘暗自皱了皱眉,因为他的爷爷“神农”可也是道门中人,算起来也是医道这一流派中的集大成者。爷爷算是道门,那程洛冰当然也是,所以听到“狗道士”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快。 不过她还是拿下了长弓,说道:“我只杀贪官,不杀道人。” 说完,拉弓搭箭,目标却是成都王。 “咻”的一下破空声响起,长箭直奔成都王咽喉而去。 程洛冰虽然是医道中人,武功并不是很高,然而她的箭法却当真了得,神农年纪大了,隐居楚山之中,过着桑田农耕的清贫生活,自然不便上山采药,所以自从程洛冰十余岁起,便是由她代神农山上采药,山中自然多有猛兽,而程洛冰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练就了一手精准无比的箭法。 然而这一箭却并没有射中成都王,不是冰儿射歪了,而是在长箭刚到成都王面前的时候,被他身边的守寅道长挥起长矛打落了箭支。 随后,守寅道长一束凌厉的目光,朝程洛冰望了过来。 王大哥说道:“姑娘且莫对那个道士留情,他虽然是道士,可却不是个好道士,成都王今日要杀大都督就是被这个狗道士怂恿的,再说你看有多少百姓死于这个狗道士的手中!” 本来冰儿还有些犹豫,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更多的成都王禁卫从城门中涌了出来,在全面武装的正规军队面前,这些百姓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这些泥腿子,全是助张弛造反的叛贼,将在场的这些叛贼全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守寅道长大怒发令道。 百姓依然蜂拥上前,果然被格杀不少,冰儿看在眼里,她最恨的就是对无辜百姓痛下杀手的人,想当初冰儿的父母就是北地流民,在流亡途中洛河之畔生下了冰儿,然后却并没有死在胡人手中,而是死在了桓温麾下的兵将手中。 想到这些,程洛冰才真正的起了杀心。 动作缓慢的从身后一下拔出了三支箭,她竟然要三箭齐发。 将三支箭杆分别夹在右手指缝之间,弓开满月,“嗖嗖嗖”,三支箭势如奔雷,一箭直取成都王,而另外两箭却是射向了守寅道长。 程洛冰这一手绝技当真把王大哥吓了一跳,他可是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他只知道有人能够例不虚发,百步穿杨,在他看来这也应该就是箭法的极致了,可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三箭齐射,同时又是如此精准,怎么能让他不心惊? 心中暗说能认识北伐军张都督的人,果然各个都是能人。 三支箭呼啸而出,也的确把守寅道长吓了一跳,他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弓箭用的稀松平常,但他也知道一次性同时射出三箭的难度。 以守寅道长的武功,若是夺过射向自己的两支箭,那还是在轻松不过,可如果他要替成都王拨挡射向他面前的两支箭,那同时自己也必然无暇顾及射向自己身上的两支。 守寅道长四处兴风作浪,其实也无非就是想找一支可以掌控的势力,起兵作乱,只可惜他原本指望着北府军,可他安插在北府军中的替身,却在当初剿灭五斗米道的时候,被张弛所杀。所以他也无奈只好转而培植成都王。 如今费劲了心机,才终于让成都王有机会掌握蜀中大权,他自然不希望成都王这个时候殒命。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离弦之箭的速度转眼即至,守寅道长也来不及多想,尽管成都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可人到了紧急关头,当然是要先顾着自己的性命。 守寅道长急速回旋,并用长矛拨挡掉了射向自己的两支箭,可与此同时,另一支长箭却已经“哧”的一声刺入了成都王的咽喉。 或许成都王在临死的那一刻也不相信,他自己隐忍图谋了这么久,三年不飞,等的就是今日一飞冲天,三年不鸣,等的就是今日一鸣惊人,可却谁料等来的却是催他上黄泉路的一杆夺命长箭! 第173章 平乱? 除了程洛冰以外,谁也没有料到,成都王竟然死了! 成都王毕竟是蜀中之主,现在忽然见到成都王咽喉中箭,直挺挺的倒下马来,的确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不敢动弹。 百姓虽然为了张弛逃命,而自发的阻住了成都王大军的追击,但这顶多也就是一时热血,可是杀了成都王,这可就大不相同了,这是造反的大罪,在场都是贫民百姓,有谁又能承担得起造反的重罪? 所以也难怪成都王死后众人都愣住了。 不过也没楞多久,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一人高呼:“不好了,桓阀率大军入城平乱了!” 话音刚落,众人仔细一听,果然听到远处人马奔腾的声音,“大家快跑啊!”也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呼,众人纷纷四散逃命。 不逃命难道留在这里等死?成都王死了,虽然不是出自这些百姓的本意,可这些百姓也难免有造反的嫌疑。 大军入城做什么?平乱。平什么乱?那自然是这一场百姓的暴动。百姓虽然人多,可是和桓阀大军一比,可就人少势微了。 小六一见情势不妙,连忙回身就在好王大哥,小六年轻力壮,可王大哥年纪要比他大,所以小六也就更多的招呼王大哥,怕他在慌乱中遭遇了不测。 可人头攒动,如同流水一样四处奔跑,哪里还看得到王大哥的身影? 王大哥和程洛冰两人本来站在外围,现在程洛冰一箭射死了成都王,局势霎时间变得混乱,而且又似乎有大军正在赶来,程洛冰虽然箭法高超,可也不敢大意,拉起王大哥说道:“此处不宜久留,快走。” 众人都心中忐忑,而此时笑的最开心的,那当然非桓恒莫属。 他本意是想借成都王之手先杀张弛,然后他再以成都王割据蜀中作乱为名,杀进成都。不过现在这样似乎有些行不通,桓阀大军入城的时候,张弛逃了不说,成都王反而身死。 虽然桓恒善于指鹿为马,可他也知道,说为了防止一个死人作乱,自己大军入城,似乎怎么说也有点于理不通。 不过局势却未必不是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玩弄政治权术,最重要的当然是因势利导,本来他让大军入城,是以剿灭成都王叛乱为名,可现在成都王死了,还如何作乱?不过桓恒有他的办法。 不能以剿灭成都王叛乱为名,那他就以张弛叛乱为名。 “张弛早有反意,被成都王发现但还未来得及治罪,结果却被张弛抢先动手,煽动成都百姓叛乱,强攻内城,杀了成都王,大逆不道!我桓阀不得已出兵助蜀中平乱,城中乱民皆是张弛同党,但有遇到,杀无赦!” 这种颠倒黑白曲直,指鹿为马的事情,桓恒与桓谦两人做起来丝毫也不觉得脸红。 而桓恒和桓谦两人,又何尝不是想把张弛置之死地而后快? 当初桓恒在淮南之时,就恨张弛入骨;而至于桓谦,他自诩风流名士,可是却在梁州关被张弛所劫持,这受辱之仇,他又怎么能不报? 桓阀大军蜂拥入城,直奔内城而来,而一路上遇到奔走的百姓自然都被视作乱党,开始遭到了桓阀大军的肆意屠杀。 乱世之中的百姓,命贱如草芥。 守寅道长见成都王死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他苦心扶植成都王,结果到头来一切都功败垂成,等到现在桓阀大军攻到了内城,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做大事者,须懂得放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莽夫的行径,守寅道长筹划深远,当然不会和桓阀大军硬拼,混入百姓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成都王麾下禁卫却不同,他们觉得桓阀大军既然是入城平乱的,那自然是属于自己一边,所以都在内城恭迎,远远的看到了桓谦与桓恒带兵赶来。 禁军统领上前说道:“多谢桓将军及时入城平乱,城中百姓暴动,现在成都王已薨,可成都王还有子嗣,应当迎立为新任成都王,桓将军应当带兵镇守外城,却不可轻进内城。” 禁军统领说的不错,历来内城为王室禁军所管辖,非直属部队不可轻进内城。 不料禁军统领的一席直言,却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桓谦笑了笑说道:“尔等助张弛叛乱的事情已经被我查明,如今已经被围可你们依然不知悔改,还想瞒天过海不成?”然后桓谦就堂而皇之的下令:“成都王禁军勾结张弛叛乱,罪不容赦,统统杀死一个不留!” 禁军统领实在想不到桓谦竟然如此微笑着就能颠倒黑白,大怒说道:“你敢私入内城,与造反何异?” 不过桓谦并没有回答他,两侧的桓阀大军已经一涌而上,长矛齐刺之下,禁军统领还来不及再说其他,就已经被无数杆长矛透体穿过。 禁军慌乱,而桓阀大军则涌入内城。“将成都王子嗣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这是桓恒下的命令。 张弛在寒门中人的护卫之下,逃出了内城,然而却再也无路可逃,因为外城已经被封,而桓阀大军已经蜂拥入城,四处屠杀,所要找的无非也就是张弛罢了。 如今的成都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张弛倒也知道桓阀已经杀进内城,恐怕这一次成都王与自己相争,反倒让桓阀从中得了利。 桓阀自始至终都有心将势力渗入蜀中,如今看来已经绝难阻止了。 街上的百姓都被当做乱党,一刀一个全部杀死,街上陈尸相枕,惨不堪言。 众人还正护着张弛走,张弛回头间,猛然看到了一个百姓就在身后不远的围墙拐角处,被追杀的桓阀兵将赶上,一矛从背后刺死,鲜血从口中喷出。 张弛忽然停下了脚步。 仓鼠着急说道:“公子何故停下,如今桓阀大军正在寻你,我们还需快找个安全之地躲藏起来。” “我不忍这么多的百姓因我而死。”张弛叹息说道:“桓阀要找的人是我,何必要让这么多无辜百姓受累!” “你以为桓阀杀了你就不再杀百姓了么?”暗刃忽然冷声说道:“桓阀最要的也并非是你的性命,而是要控制蜀中,杀你只不过是顺便而为罢了,可如果要控制蜀中,就不能不找点借口,平乱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借口,无论你是不是被杀,城中百姓也都难免一场浩劫。因为桓阀要为他出兵攻陷成都找一个借口罢了。” 暗刃自从跟着张弛以来,反而不像以前那般鲁莽了,凡是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张弛刚才不过是看无辜百姓被杀,难免起了不忍之心,而现在被暗刃一番话,说的张弛豁然明悟。 “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想办法先出成都再说。”仓鼠说道。 然而要出成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此时,桓阀的一名将领就已经追上了张弛和众人的踪迹。 “穿青衫之人乃是匪首,快冲上去格杀勿论!”那名将领驱策着身后的兵将冲上前来。 张弛身边的那几名寒门子弟说道:“你们先走,由我们来阻住追兵。” 如今这个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仓鼠和暗刃点了点头,一左一右架住张弛的肩膀,飞一般向前冲去,而其他的那几名寒门子弟,则并肩而立,排成横一字形,挡在路中。 张弛对他们还有些担心,被暗刃和仓鼠驾着逃跑的时候,匆忙问道:“他们可有脱身之计?” “不夸张的说,他们会死。”暗刃依然冷冰冰的口气:“他们的死只不过是要换你生的机会,如果你再死了,他们牺牲的就毫无价值。” 张弛这个时候忽然有些心酸,一边向前飞快的跑去,而一边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如潮水一般的桓阀大军涌了过来,将那几名寒门子弟淹没在了中间。 张弛还能听见远处的厮杀声,不过因为人数众多,他是看不到人潮中的那几人浴血厮杀的模样了。说不定现在他们就已经身披数刀,血染衣衫了。 如果我不是一名书生,而是一名绝世高手的话该有多好?那样我就能保护我身边的人,不用让他们为我送命。此时张弛心中隐隐的想到。其实尽管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可张弛的心中,很多时候都一样会热血澎湃。 有暗刃和仓鼠两人护卫,张弛一路逃向城南,桓阀大军从西入城,而内城位于城北,所以城南的局势相比之下还算是安稳不少。 又逃过了一难,可是要想出城可就真没有半点办法了, 成都虽然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可四面城门紧闭,现在城南还没有被桓阀攻占,也只有这一条路,才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否则等城南被桓阀掌控,可就被困死在了成都城中,虽然成都不小,还可以在某处藏身一时,可是时间久了,也难免会被桓阀大军搜查得到。 张弛这么想着,桓恒与桓谦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 攻陷了内城,杀尽了成都王子嗣,可以说完全达到了桓恒的目的,但惟独没有捉住张弛有些不尽如人意。而在这个时候已有人来报,张弛向城南逃去。 “快追!务必要让张弛不能生离成都。”桓谦下令说道。 这时桓恒刚刚盘点完内城成都王亲眷的被杀人数,说道:“成都王子嗣虽然已经尽数被杀,却只有一位公主不再内城之中,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公主?什么公主?”对于成都的情形,桓谦显然没有桓恒了解的更多。 “无忧公主。”桓恒说道。 第174章 逃生 也许是无忧公主命不该绝,成都发生这一次变故的时候,她并不在成都城中。 一方面成都**奉道教,所以无忧公主也是一样信道,而另一方面,自从张弛明确的拒绝了无忧公主后,她也的确心中烦闷,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无忧公主一度在蜀山之中寻仙访道。 其实她倒也并非有多虔诚,这样或许只不过是她排解心中烦闷的一个方式罢了。蜀中山水多姿,看看山水总比闷在宫城里要强得多。 也正是因此,让她逃脱了一次劫难。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 可哪怕是在云海蔼蔼的蜀山之中,张弛的模样也常常浮现在无忧公主的脑中,尤其是这一句张弛曾经在她面前吟诵过的诗,更是让无忧公主记住,时常吟诵。 张公子忧国忧民,可却为何不肯为我忧虑?无忧公主心中一阵酸酸的感觉。 其实无忧公主虽然觉得这一句诗很好,可其实却并未真正领悟诗中的那种情怀,她毕竟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如果放在现在,恐怕她还正在家中读书被父母宠惯着罢了,又怎么能动的天下苍生的苦楚? 或许等她知道了成都王被杀的噩耗,她也从成都王公主的云端摔落到凡尘以后,她才能真正感受得到这种情怀吧。 无忧公主只不过是一名女子,况且又在蜀山之中,蜀中多山,要想找起来可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所以桓谦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务之急,当然是抓住或者杀死张弛,只要张弛一死,蜀中那些百官不过都是见风就倒的墙头草,又有什么可虑? 桓谦想的当真不错,成都王一死,桓阀大军杀入内城,而正还在祭天高台上的那些百官,就为了活命纷纷转了阵营,顺着桓谦与桓恒的意思,大声斥责张弛反派,设计杀死了成都王,多亏桓阀率大军入成都平乱,这才免去了成都城内的一场浩劫。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显然,现在的张弛早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官字两个口,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如果没有这点本事,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士族中人,又怎么能够身居高位? 然而这些官员中倒也并非全都是无义之人,起码罗安就的确还有些气节。 蜀中所有官员中,也只有典曹都尉罗安才算做成都王的心腹,他也果然没有辜负了成都王的信任,现在成都王已死,桓阀大军攻入内城,杀死了所有成都王的子嗣,罗安指着高台上的所有官吏大怒说道:“成都王乃是蜀中之主,可现在你们眼睁睁看着成都王子嗣被桓阀肆意屠杀,还在这里为桓阀歌功颂德,你们难道不会脸红么?” 当然,在现在这种局势下,罗安这一声怒喝并不能换来百官的惭愧,反而只会为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桓阀兵将不容分说抢上前来,两人架住罗安,而另一人干净利落的一刀插入了罗安的心脏。 可这还没完,桓阀军队还将罗安的尸身悬于城墙之上,为的是警慑蜀中其他的官吏。 而与此同时,除了控制内城之外的桓阀大军,则正在追踪张弛的下落。 张弛正在仓鼠与暗刃的保护之下一路南逃,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早已经被吓得惶恐不安的益州刺史。 张弛跑了一段路才发现身后的益州刺史竟然始终没有掉队,对于益州刺史这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士族来说,可能他平生也没有一次性的徒步跑这么远的路,早已经气喘吁吁了。 张弛奇怪的问道:“益州刺史大人与桓阀交往密切,现在桓阀得势,益州刺史怎么跟着我们逃难?” 益州刺史可不傻,虽然桓恒是因为他而人蜀,可现在桓阀攻入了内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卸磨杀驴?对于益州刺史来说,还是有军队在手他也才能说话有些底气,所以他现在心中想着,可万万不能被桓阀抓了去,否则的话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无论如何也要先逃出成都,而等到他回到了益州地界,有了自己的兵马傍身,到那时再与桓阀交涉,也多了些倚仗。 益州刺史猜的不错,其实如果现在他被桓阀抓到,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纵使桓阀讲情义不伤害与他,恐怕他益州的兵权也不会再归他调配了。 “都督,桓阀擅自攻入成都,现在又占了内城,简直与造反无异啊,我深受成都王重用,怎么能够和桓阀同流合污?所以都督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我带出成都。”益州刺史现在也只有靠着张弛还有些希望。 张弛苦笑了一声,益州刺史说他“深受成都王重用?”,忘了刚刚成都王在内城要将自己与益州刺史铲除的事情了?不过他也知道益州刺史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并未深究。 众人一直跑到了城南,可却在通向城门的大街前停住了脚步。 张弛不敢直接过去,因为他知道成都王要让自己死在成都,又怎么会让外城的人放行?况且现在桓阀掌控了成都大部分地区,谁知道守卫城南的将领他做什么打算?如果他见桓阀势大而有投靠之心,那抓住自己无异于给他多添了一分见面礼啊。 有了这些考虑,所以张弛才踌躇不定。 不过他还正想着,却忽然从旁边小路里走出了一位老道人,说道:“公子别来无恙。” “占太奇?”张弛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老道士就是天机门主占太奇,上次于占太奇分别时,还是在江南,所以张弛奇怪的问道:“道长怎么会在成都?” 其实占太奇来蜀中也并非一朝一夕,其实自从张弛入蜀不久,他也就跟着来到了蜀中,这一次平民暴动,又何尝不是占太奇从中怂恿的结果?只不过他多在民间活跃,张弛却不知道。 “我来告诉公子出城的办法的。”占太奇笑道。 张弛忽然想起来了占太奇乃是天机门主,预言无有不准,而且还兼通奇门遁甲之术,现在自己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因此赶紧问道:“道长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占太奇神秘的嘿嘿一笑,说道:“那便是径直朝城南门走出去。” 本来还以为占太奇会说出什么绝妙的办法,竟然是说了一句废话,张弛大失所望:“道长不知,我就是不敢贸然走过去,怕被人擒住。” 占太奇神秘的说道:“公子可知道守城南门之人是谁?” 张弛摇头。 “公子可还记得当初胡人来犯,公子初见成都王,曾力主抗战,可是满殿文武大多主和,其中却也有一人主张力战胡人之人么?” 张弛仔细回想一番,当初的确有一名说话瓮声瓮气的人,一力主张抗战,只可惜因为他手中兵马仅有千人,身卑言轻。 占太奇笑道:“此人就是城中守备,负责警戒城防,而如今正是他镇守南门。此人正直刚正,若是公子过去,他必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张弛一听才知道原来占太奇早有了准备,就要前行,却又被占太奇叫住了。 “公子,虽然从城南门走可以逃出升天,不过公子还需要安心再等片刻。” “为什么?”张弛有些奇怪,不过考虑到占太奇的本事,还是停下了脚步。 “公子还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位故人。”占太奇说道:“这位故人公子可有些时日未见了。” “故人?什么故人?”难怪张弛疑问,自己和占太奇又共同认识几个人?而这些人像道玄、三桐、杜希名等人,都在汉中。而除了这几个之外,张弛能想到的自己与占太奇都认识的,恐怕就只有王小姐了。 可是王小姐早已经死在了建康城中,所以张弛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占太奇让自己等什么故人。 而盏茶功夫之后,桓阀大军也已经攻向了城南。 因为城南门尚且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桓谦担心张弛走托,所以他才心急抓到张弛,亲帅大军在前。 担心张弛手中或许还有高手,没准和上次一样再度劫持自己,这一次他也做了完全的准备,不敢一个人冲得太快,而是命军中高手时刻伴在自己左右。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会直接抓到张弛,他更多的还是盘算就算张弛还没有逃出城去,也必定藏匿在城中某处,而他只要亲帅大军控制了南门,四面封闭,那张弛也就再也逃不出去了,在慢慢搜,总有搜到的时候。 而当他带着大军赶往城南的时候,却果然还没到城门,就见到了张弛的行踪。这无异于是意外的惊喜。 张弛就在城门前不到半里之地,面对着桓阀大军潮水般的涌来,他见到了来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蜂拥而上的兵士团团围在了墙角。 看着远处桓谦正骑在马上,张弛心头郁闷的不行,占太奇所说的故人,不会就是桓谦吧。 不过转头看了看占太奇,他却在旁边笑的悠然自得,似乎全不担心一般。 兵士涌上,幸得仓鼠和暗刃武功高绝,拦在前方厮杀,倒是能抵挡片刻。 而桓谦在远处看着被围在墙角的张弛,想了一想,忽然叫道:“拿弓箭来!” 曾受辱过的人都有一种心态,那就是要亲手还回来,所以桓谦最想的就是手刃张弛,可是他又担心张弛身边的仓鼠和暗刃,他倒是聪明,不能上去短兵杀死张弛,他在远处用弓箭来射张弛,张弛身边的人总那自己无可奈何吧? 桓谦虽然是士族中人,可他毕竟带兵多年,弓箭还是会用的,搭弓瞄准张弛,一箭只朝张弛射去,倒是精准。 仓鼠和暗刃虽然听见了弦响,可是抽身不得,眼看着那一只长箭,直奔张弛而去,避无可避! 第175章 出城 暗刃和仓鼠倒是听到了弦响,可却被眼前的众兵将缠住,抽身不得,而长箭去势极快,若是暗刃和仓鼠两人想要上前救助张弛,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这一时刻,桓谦的弓弦声刚响过,又听到了“嘭”的一声,又一声弓弦放箭声响起。 桓谦所放之箭还正在空中,然后后发出声音的那一只长箭,却已经后发先至,竟然射中了还在空中的桓谦那支长箭的箭杆。“啪”的一声,两箭相击,力道相抵,然后同时坠地。 百步穿杨已属不易,可竟然有人能够射中已经离弦后飞在空中的长箭,这是在是让人咋舌的绝技! 众人顺着长箭飞来的方向望去,只间远处矮墙之上正站着一人,而这一个人张弛倒也认识,正是程洛冰,冰儿姑娘。 冰儿姑娘面如冷玉,一支箭解了张弛的危机,而随后又从身后箭囊中抽出一支,拉弓开箭,而目标就是桓阀的将军桓谦。 桓谦一见远处那姑娘拉弓又射,就心说不好,刚才这位姑娘的神乎其技早已经让桓谦又惊又叹了,连飞在空中的离弦长箭都能射落,何况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活靶子,所以几乎是在程洛冰弓弦一响的同一瞬间,桓谦就连忙往马下跳去。 他可不会藏身马腹这样的绝技,现在他骑在马上,正是显眼的地方,心知如果想要避开这神箭手的一箭,也只能跳下马躲在马后人群中,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性命攸关,桓谦哪还在意什么丢人不丢人的面子问题。生死是大,所以这才匆忙间向旁边倒了下去,这一下可着实摔得不行,来了一个仰面朝天,吃了一嘴了尘土。 桓谦落马是为了躲避程洛冰的箭,不过其他人可不知道,桓阀大军只有近处的知道,而远处的一见统帅骤然落马,也都不免一愣,不知道这一箭之下桓谦是生是死,还有没有命在。 而就在同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呼:“桓阀的大将军死了,我们冲啊,快去救大都督。” 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流民中的小六。 小六在内城门口于王大哥失散,然后便跟着百姓四处逃窜,奈何桓阀大军清剿,杀了无数的百姓,本来小六也难逃一死,幸好遇到了王大哥和程洛冰,小六才被救起。 而同时被程洛冰救的还有数十百姓。 百姓也是人,自然不肯甘心被桓阀屠杀,所以也就自发的组织起了抵抗,虽然和桓阀大军相比人微势弱,可总比伸着脖子等别人来砍头要强上很多,在小六一番慷慨鼓动之下,这一群人就组织在了一起,跟随小六一路望南逃来。 而一路上遇到了无数从内城附近逃难南来的百姓,一群人总比一个人有安全感,所以小六当初数十人的队伍就越来越壮大,等到现在来到城南的时候,已经有了数百人之多。 而到了城南,也刚好就见到了桓阀大军将张弛围在墙角的那一幕。 若说谁最痛恨桓阀,那答案必将是程洛冰无疑,当年她的父母本就是北地流民,在南来的途中洛水河畔生下了程洛冰,然后她的父母逃过了胡人的追杀,最后却是死在了江南军阀之手。 冰儿的爷爷“神农”也曾为程洛冰讲过是江南什么门阀势力杀的冰儿父母,那便是桓阀。 在冰儿眼中,桓阀血债累累,所以冰儿出手也就毫不留情了。 与小六说好她先杀桓阀骑马的将军,然后趁着桓阀将军一死军队慌乱之际,就可以冲散重围救出被困之人,然后冰儿便上了矮墙,站在高处,当然视野更广,弓箭的威力也自然越大。 然后就在这时,桓谦却向张弛射了一箭。 程洛冰心中清楚的很,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射桓谦,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射死,然而同时张弛也必然中箭,匆忙间也容不得细想,冰儿的第一箭还是救了张弛的性命。 然后这样的话第二箭桓阀的那个将军必然有了准备,若想再射中也多了几分难度。 冰儿虽然可以三箭同发,然而三箭却覆盖不了多大的范围,若是要想救张弛又想杀桓谦的确不可兼得。 果不其然,桓谦因为早有准备及时跳马,才终于逃了性命。 桓谦没有死,不过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大军之中桓阀这些兵士怎么能知道是什么情况?见主将落马,而这个时候又听到小六喊“桓阀的大将军死了”,的确是军心溃散。 同时,数以百计的流民百姓手持农具竹竿就悍不畏死冲了过来,也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桓谦这下落马虽然性命无忧,可也着实摔得不轻,被身边人勉强扶起来却也不敢再上马露头,生怕矮墙上的那女人又是一箭射来,弯着腰藏在马后,却还在命令身边的将领,镇压流民百姓,不惜代价杀死张弛。 因此也有将领上马代替桓谦,发号施令,剿灭外围冲突军阵的流民百姓,而另一方面,速冲杀过去杀死张弛。 然而只要有人敢于上马发号施令,程洛冰必然一箭射来,程洛冰箭法奇准,例不虚发,如是两三次,竟然真的再也无人敢上马了。 无人指挥,再加上在城中交战毕竟不是战场之上,巷战使得步兵的列阵大打折扣,不够空旷自然不能让步兵方阵如墙而进,倒也方便了流民百姓和兵士搏命。 流民百姓往前涌去,而桓阀步兵则只能不断后退,不过被困在阵中的张弛等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仓鼠和暗刃必然只有双拳双脚,怎么抵抗的住这么多人拥挤而来,空地被压缩的越来越小,而如果等没有了腾挪的空间,仓鼠和暗刃武功再高,也必然要死在这样的乱军之中。 张弛也想不出突围的办法,而正值紧急关头,张弛忽然听见了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这是白雪!张弛大喜。 白雪救主,这对张弛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一听到这声马啸龙吟,张弛就放下了心中的担心。 今日因为要入内城参加祭天大典,所以张弛并没有骑马,而是将白雪安置在了内城之外,可祭天大殿之上忽生变故,张弛匆忙逃出内城,也来不及去寻白雪,未料白雪通灵,竟然也知道城中局势,也在四处寻找张弛。 而它找到张弛的时候,正是张弛需要白雪的时候,来的再妙不过。 白雪如同一朵白云,就从天边漫了过来,一直走到近前人们才分辨清楚,刚才那一团白影竟然是如此神骏一匹的马,然而还未及众人惊叹,白雪又风驰电掣一般冲入桓阀阵营,前提后踹,仓促之下这些兵士竟然被白雪搅了一团混乱。 对于小六领着的流民百姓来说,白雪也无异于平添助力,趁势将桓阀大军的阵势冲得四分五裂。 而这一瞬间,白雪已经越过人墙,来到了墙角张弛的身边,霎时间凝立不动,等待张弛上马。 动如闪电,静如画中。一瞬极快,而下一瞬极静,把桓阀中的那些兵士也都唬得惊叫连连,直说“天马下凡”! 张弛翻身上马,他知道,桓阀大军之所以如此慌乱,那是因为程洛冰的神箭所致,无人敢上马指挥作战,而如有人敢上马指挥,必被程洛冰射中。 必须趁着这大好时机冲出去,否则如果等桓阀将领逃出射程,必然就可以重新组织兵将进攻了,或者等随后的桓阀大军追来,也必有将领可以指挥兵士冲锋,因此张弛也不犹豫,纵马冲入了桓阀阵中。 白雪矫健无匹,虽是巷战,可灵活程度也丝毫不受阻碍,前途后踹,配合小六领着的流民,把桓阀兵士打得四处逃窜。 小六倒也懂得一些作战的道理,兵力不可分散,宜当集中主力,其实这个道理也很简单,锤子力大却难砸穿木板,而锥子却更容易。 因此小六又杀了一名桓阀中的兵士后,一脚踏在尸体上,举着锄头高呼道:“我们跟着大都督的马,大都督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冲向哪里!” 多么善良的百姓!张弛在马上也不忘感叹一声。立马回头叫道:“大家跟着我冲杀,我定要将百姓带出成都,免遭桓阀杀戮!” 桓谦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群手无刀枪的百姓,竟然能发挥出这么庞大的作战力,在他一贯的认知中,手舞锄头的百姓只能如同绵羊一样任人欺压,可什么时候这些绵羊竟然变得如同下山猛虎一般? 而且这些百姓的人数经过乱战却不见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之势,不断有流民百姓加入他们的阵营之中,不过盏茶功夫,这一支桓阀大军就被打得大败亏输。 看着四散逃窜的桓阀人马,小六欣喜若狂,其实不止是他,所有参加的百姓又何尝不是感觉终于出了一口闷气。 “我们以后就跟着张都督如何?我们入伍跟着张都督征讨天下,大家说怎么样?” “好!”小六一声高呼,众人齐声响应。 张弛点了点头,他知道虽然打退了桓阀人马,可这只不过是桓阀大军中的一支,如果不快速出城,必然还有兵马敢来厮杀,高呼说道:“好,大家随我冲出城去,以后去汉中,和我一起抗击胡人!” 这时程洛冰也已经从矮墙之下跳了下来,天机门主占太奇笑道:“此时才到了出城的时候,我刚说公子的故人,便是这位姑娘了。” 第176章 峨眉山之旅 天机门主竟然认识程洛冰姑娘?张弛有些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力,两人并没有见过面。 不过再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天机门主属于占道,而程洛冰的爷爷是神农,属于医道,同是道门中人,想必早就认识也说不定。 想通了此节,张弛又走到了程洛冰面前,笑道:“这一次还要多谢姑娘相救。” “谢什么谢,”程洛冰显然还在记仇,说道:“施恩不望报,望报不施恩,我可没指望你谢我。” 当初张弛与程洛冰不欢而散,还不就是因为张弛不愿意受人要挟的原因?张弛中了苍槐将军的毒箭,落荒而逃,在青溪源头巧遇程洛冰,才捡回来了一条性命,不过在他伤势好转的时候,却因为和程洛冰发生了口角,张弛曾经大概说过一句施恩图报是小人的话,没想到竟然被程洛冰记到了现在。 张弛嘿嘿一笑,这时天机门主走了上来,说道:“公子可要对冰儿姑娘好一些,因为冰儿姑娘可是公子你的副将啊。” 张弛一愣,他倒是知道天机门主占太奇所言皆准,不过却猜不准这一句他是开玩笑还是在当真。 占太奇笑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初我曾给公子说过一句箴言,遇槐则险,遇水则安?” 这一句张弛倒是记得,那是当初在建康之时,张弛还没有前去苍槐将军营中,天机门主就给了自己这句批言,结果还果真应验了。 占太奇继续说道:“所谓遇槐则险,当然指的就是当初建康的苍槐将军,而遇水则安,指的正是冰儿姑娘啊。如此说来,冰儿姑娘是否是公子的福星?” 张弛这才豁然大悟,原来遇水则安竟然指的是冰儿姑娘。 冰儿姑娘全名叫程洛冰,这个水字,竟然应在了她的名字上,其实在此之前,张弛一直以为天机门主批言中的遇水则安,应该指的是青溪,冰儿姑娘也正是在青溪中将自己救起。 现在再一听占太奇说,才豁然明悟,第一句中的遇槐则险,是应在了一个人身上,那第二句显然也同样指的是一个人名。 我怎么没有想到?张弛懊悔的拍了拍脑袋。 “冰儿姑娘怎么来到了蜀中?”张弛问道。 “还不是为了救你。” 张弛更疑惑了,难道冰儿姑娘在健康时就知道自己今日有此劫难?否则怎么会专程来救自己?不过等程洛冰详细一说,他才明白是他想错了。 当初张弛中了苍槐的毒箭,被冰儿姑娘施救才捡回了性命,然而冰儿姑娘虽然自小跟随神农,只可惜医术要差得远了,她也只是逼出了张弛体内的大部分毒血,却还有余毒残留在张弛体内。 当时冰儿姑娘也曾对张弛讲过,说还需要进一步医治才能将张弛体内余毒彻底根除,否则三个月后必然毒发,谁料两人后来一言不合,张弛便纵马离去,竟然连头也没回。 张弛早将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而现在又听冰儿姑娘说起,仔细一算,当初自己是暮春时节遇到了冰儿姑娘,现在已经到了盛夏。 果然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到了三月之期。 没有想到冰儿姑娘竟然为了救自己性命而专程赶到了蜀中来,的确让张弛大为感动,不了冰儿姑娘却说:“你不要以为是本姑娘追着来救你性命,只不过是爷爷之命难为罢了。” 原来当初冰儿姑娘回到村中之后,将事情经过讲给了神农听,谁料神农却非要冰儿姑娘去找张弛,定要将他体内余毒清除干净不可,冰儿姑娘自然不愿意,那个张弛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想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来找寻? 然而冰儿姑娘却不敢违了爷爷的意思,神农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张弛是天机,不能殒命。 于是冰儿姑娘就先追到了建康,可张弛却已经去了山阴;冰儿姑娘又去了山阴,可张弛却已经去了东海中洲;冰儿姑娘再到了东海中洲的时候,张弛却又已经到了蜀中。 所以直到了今天,冰儿姑娘才在成都遇到了张弛。 这一番经过听得张弛感叹不已,还正要说话,占太奇已经抢先说道:“此处可不是叙旧的地方,我们还是应该先出城去,否则一会桓阀大军再来,可又被缠住难以走脱了。” 占太奇说的不错,张弛也自然知道轻重缓急,连忙招呼众人出城。此时跟随张弛的成都民众已经由最开始数百人聚集了数千人之多,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小六的号召而聚集到了一起,俨然一支军队,张弛也就索性任命小六为将军,负责统帅众人。 张弛骑上白马刚要出城,这个时候城南的守备已经带兵迎了上来。 城南守备姓雷,张弛倒是见过,当初他刚来蜀中的时候胡人入侵,满殿文武大多都主和不主战,而只有这位雷大人一力主战,因此张弛对他的印象也就深刻了许多。 此时雷将军走上前来,依然用他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末将恭迎张都督。” 寒暄一番,张弛说要出城,雷将军自然毫无异议,说道:“都督北伐胡人,乃我蜀中的英雄,我雷某人最是钦佩,现在成都城中桓阀作乱,早晚也要打到南门来,不如也让末将追随公子吧。末将现在还有守卫城门的一千将士,公子意下如何?” “好当然是好,”张弛沉吟说道:“只怕将军跟着我,就要丢了在成都的这份前程了。” “呸!成都城中那些官吏全都是朝秦暮楚的小人,于这种人同殿为臣实在是遭人耻笑,这种前程,不要也罢!” “雷将军既然这么说,那就随我一同出城吧,到以后我们同回汉中,我们一起通杀胡人!” 就这样,张弛带着百姓,就从城南逃遁,而等桓阀后续的大军再度追到南门的时候,南门敞开,然后附近却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出城走了五里,守寅道长忽然说道:“公子,天下人都说你是天机,难道你就不好奇,你的‘天机’之名究竟是怎么来的么?” 张弛其实也十分的奇怪,问道:“道长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谁料占太奇却又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说道:“公子不是打算从成都出来后要前往峨眉山一行?” 张弛倒是的确有这个打算,只是他十分不解占太奇是怎么知道的。 刚想问,占太奇却又抢先说道:“公子这数月以来历经无数变故都与道门有关,或许也快到了解开其中谜底的时候了,峨眉既然邀请公子前往峨眉山一行,想必定有深意,公子不妨先不回汉中,而直接去峨眉山去走一趟吧。” 张弛倒是也有此意,点了点头,占太奇又说道:“不过峨眉山乃是道门圣地,公子要去峨眉山,可不能带着兵马,否则难见道祖。” “不能带兵马,那这些人可怎么办?”张弛有些不放心。 “不如让他们先径自回汉中。” 占太奇的这个建议到也可行,不过张弛想了想却又说道:“雷将军与这许多流民百姓前往汉中,又无信物,我怕杜大哥和史太守不信,这该怎么办?” 张弛的忧虑也不是全无道理,仓鼠接过话头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随雷将军带领兵将人马、流民百姓先回汉中,而公子先去峨眉山赴峨眉之约也好。” 张弛左右想了想,虽然他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可是关于“天机”的这个说法,他的确想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这中间又会牵扯出不少道门秘辛,因此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又嘱咐仓鼠树洞奥:“我之前因为感觉在成都中或有危险,先派道玄返回汉中抽调兵马,恐怕现在就算没到成都也已经不远了,你们一路北行留意观望,若是遇到道玄带人领兵来成都,就说我已安全,也让他们领兵回去吧。” 其实自从张弛那日在成都城中遇到了刺客,刺客留字让张弛“走”的时候,张弛就已经早做了防范,不止是让仓鼠联络寒门中人混入成都王的卫队,也同时拍了道玄快马返回汉中,调集快马铁骑前来援救,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逃出了成都,现在这一手棋自然也就没有了用处。 …… 峨眉山,与东海中洲的普陀山一样,后世同列佛教四大名山,然而在这个时代,却还是道门中的圣地。 从峨眉山佛道属性的转变上也能够看得出,道门不断落寞,而佛教却逐渐取代了道教的地位。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蜀中仙山众多,然而若要逐一而论,仙气最盛之山,那自然当属峨眉山, 两日之后,张弛随同占太奇、暗刃和冰儿姑娘已经来到了峨眉山区。 除张弛之外,身边三人皆是道门中人,占太奇属占道,暗刃属武道,而冰儿姑娘虽然并非真正的医道中人,却也得神农真传,恐怕算是医道也丝毫不为过。 道教影响了数百年的天下大势,这一点张弛已经笃信无疑,而蜀中就是道教的根基所在,这其中究竟“天机”的传言因何而起,而这其中又于自己有什么关系?当初神农可是说“天机”者天地而生,生而能言能行,这不是就是在说自己这个穿越者呢么? 张弛对这次峨眉山之行可是充满了期待,或许能在其中了解到自己因何而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原因也说不定。 望着巍巍峨眉山,张弛深吸了一口气。 致读者朋友:关于本书的进度 断更有几天了,鸵鸟本来以为会没有人看,不过见还是有新读者订阅,所以特地说明一下: 首先我要感谢订阅过这本书的所有朋友,鸵鸟不是一个有始无终的人,不会让这本书tj的。 这本书是鸵鸟第一次接触网文所写的书,并没有存稿,所以在上传期间出现了无数次的断更情况,在此也向支持本书,或者曾经支持过本书但现在已经流失的读者,由衷的表示一下歉意。 写这个故事之前,鸵鸟构思了三个月之久,主角的性格也完全是根据鸵鸟自己设定的,个人对这本书有很深的感情,虽然成绩并不尽如人意,不过鸵鸟还是会把它写完,毕竟一个完整的故事已经在鸵鸟心中了。 现在两本书同时更新,压力很大,所以鸵鸟暂时放弃了这本书的更新进度,在更新新书的同时正在努力存稿,等到两本书的存稿都上了轨道,这本书将恢复更新。 本书是《江山三部曲》的第一本,虽然是鸵鸟第一次尝试,笔力有限,不过大纲设定是三百万字以上,设定中宏大的世界观现在甚至还没有写到,可以说现在只是写了一个开头,故事也就进展了十分之一左右而已。 说起来不怕朋友们笑话,刚刚开始写故事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设定的故事的确非常庞大,鸵鸟动笔之前甚至想要用三部曲开创一个玄幻历史的新格局,真正开始写了才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的并不尽如人意,而要表达的东西多了,又影响了故事情节的力度,所以鸵鸟也是进行了深刻反思。 吃过了苦头,所以鸵鸟先暂停一下更新,多码存稿,等鸵鸟攒够了大量的存稿,恢复更新的时候,必然连续爆发更新,完本之前若无天大的意外,绝不段更。 最后特别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如果有新读者有订阅得想法,鸵鸟建议可以等一等,先看看网站的其他书,等到鸵鸟恢复更新的时候再花钱不迟,这是鸵鸟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