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他不是风流帅》 有女改嫁 【原本只是想写短篇,但手感不错就准备写成长篇,前期内容进行了大修改,增加了很多角色,商商还是大作精(比修改之前还能作)哈哈哈哈哈,所以旧章节就全部删掉啦】 黄红姑是个卖婆,同时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在湖南靖州她是个有些名声的媒人,卖东西时别人管她叫黄卖婆,当媒人时别人就管她叫红姑,她牵的绳比月老还多,且每一条绳都不会断开。 商蔺姜刚来靖州不久,便托黄红姑替自己寻个夫婿。 黄红姑瞧着商蔺姜,虽是个被夫君休了的娘子,但长得水灵灵,花臊的面庞阿谁见了不两眼迷糊,这风声放出去,这门槛三日就会被踏破。 她没多想,问了商蔺姜的生成八字:商氏,女命,年二十一,八月初六日卯时生。 八字问清楚了,黄红姑又问其身份,一问才知,她啊人长得俏,身份倒也是香,俏俏香香的,当即拍胸腹保证不日就有好消息。 第二日她带来了好消息,说是苏州一位做丝线生意的老爷,有个儿子在绥宁县里当小吏,身高七尺,今年二十有六,不曾娶妻,在武冈州的新宁县里有一处小庄子,长得倒也是顺眼的,只不过瞎了只眼,瞎了只眼,就不大好找小娘子了,故而至今未娶。 商蔺姜倒不介意眼睛瞎没瞎,想了想,问:“那他性子如何?有妾否?” “做小吏的,性子难免是大一些的,不过吵起嘴来不会动手,无妾无妾,洁身自好呢,花奶奶都不曾搂过。”黄红姑信誓旦旦地回道。 “只要不打人,无妾就好。”商蔺姜又多问了一些事儿,问到最后,愈发满意这男人的条件了,便寄声黄红姑,让小吏择个吉日,互换婚券,找官府写个嫁状,尽快把亲结了就是。 黄红姑应下,说是吉日择好后改日再来。 这个改日,就是第三天,然而黄红姑来时不说婚券嫁状的事儿。 “那小吏的官是他爹爹用四百两银子贿赂来的,这事儿不知为何昨日忽然败露了,他啊被抓了起来。”黄红姑额角吊着黄豆般的汗珠,讪讪地说,“好在这亲还没定下来,要不然我可就害了你。女娘放心,我这几日再给你好好瞧瞧,有适合的郎君,定当即给你牵线。” 贿赂得来的官职不大,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不过贿赂的这种事儿哪里都有,就他被抓着了,也算是没有运气,商蔺姜蹙了眉,只希望能顺顺利利二嫁出去。 小吏的事儿过了五天以后,黄红姑再次露面:“这一回郎君,我仔仔细细打探过了,身份是干净的,不当官,是个秀才,在县里当个教书先生,和你的年纪一样,就是穷了些,不过平日里的温饱是不成问题。” 读书人性子多温良,还是个秀才,那也是学有成就了,商蔺姜简单问了几句,也如第一次那般迅速答应下来,黄红姑点点头,也说句改日再见便离开。 然而和第一次一样,不过两天,黄红姑叹着气儿来了,那气是一声比一声长:“教书先生也不成了,没有娶妻,倒是隐姓改名,迷恋翠红乡,可为美色而身亡之人,一身病,晦气晦气。我啊,得擦亮眼睛才成了,女娘莫着急,再稍等几日。” 第二次红绳牵不成,商蔺姜不曾多想,只觉碧翁翁待自己不薄,没让携着花病之人成为自己的夫君,于是又静静等了几日。 过了六日黄红姑才出现,给商蔺姜相了个采诗人,这般好那般好,她也觉好,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就在二人要交换婚券时,采诗人出事儿了。 那采诗人早前得了怯症,整日价咳咳咳,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得了怯症的人瘦得和枯骨似,他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有病症,吃了些不干净的怪药,这怪药吃了能暂时增肌美颜,看起来是个秀气的郎君,但吃多了必会反噬,昨日一口血吐出来,身上是当夜脱了肉,如今那张脸是那七高八低的孤拐脸,忒丑陋了。 相中的男人连着三次出了事儿,商蔺姜觉得事情蹊跷,怎么会如此巧合?难不成是有人从中破坏? 这事很快在当地传了开来,有人说商蔺姜生就克男人,和她沾上一点关系就会惹祸上身,也因这个传言,黄红姑没有再带来什么好消息。 那些男人一听红绳的另一头是商蔺姜,有色心也没有求娶的心思了。 嫁人心切的商蔺姜找不到人嫁,整日价惆怅,惆怅着,在听到四川都指挥使傅祈年挂平蛮将军之印,任总兵,合湖广、贵州、云南三地之兵前来平定苗乱时,她吓得夜不能睡,噩梦连来,恨不能次日就嫁为人妇。 傅祈年的父亲傅政曾任贵州都指挥使,傅政守此地时苗蛮望风款服,不敢生乱, 傅祈年自幼随在父亲身边,兵法学了不少,苗乱如何平定也学得一二,今苗患再生,兵部尚书萧任以“跨灶”为由,举荐傅祈年为今次之总兵。 和傅祈年绝婚不到一个月,商蔺姜便听闻傅祈年要娶萧朝颜为妻了,两家既要结成亲家,那么萧任会举荐傅祈年也不奇怪。 如果在此地嫁不出去,那就只好换个地方嫁人了,商蔺姜想到这儿,脸颊上的愁色渐浓。 常笑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她犯恶心了,赶紧洗了一小碗李子送过来:“女娘吞吞酸,胸口会舒服一些。” 常笑是粗丫鬟,但管人丫鬟丫鬟这样叫不大好听,于是如今都管丫鬟叫姑娘了。商蔺姜拈起一颗半红半绿的李子咬了一口,一口下去,酸涩感让两排牙齿软无力,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不吃了。 “女娘可是心情不美?”吃了李子眉头还蹙着,常笑脑筋一转,觉着商蔺姜不是因为犯恶心而忧愁,“要不我给女娘说些市井事儿?” “我想嫁人。”商蔺姜抚摸小腹嘀咕,“可惜我在这儿的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了。” 她嘀咕着,琢磨着去何处安定后半生,这时黄红姑突然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好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她一进门便说:“诶,我是瞧女娘水灵灵的,身份也不一般,受不得穷苦,而寻常的郎君,都没些底本儿,这几日,我都不敢上门来。” “无妨。”人既来,定是有好消息的,商蔺姜回,“只要性子温和,不好堵不懒惰,穷些也成。” “诶,不瞒女娘,红姑我啊,这次还当真给你寻了个好郎君。”黄红姑笑容灿烂,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褶子一时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脸上搽了粉,一笑,红的白的粉痕格外宛然,商蔺姜只和她打过三次交道,前两次她的态度都是不凉不酸的,今儿却是和火炉一样热,像那风月场所里的老花娘。 “红姑慢言,细细与我说是怎么样的郎君?”商蔺姜压下心中的困惑,让常笑给黄红姑倒了杯红糖水,顺便备些瓜仁儿。 常笑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端来一杯香甜的红糖水,还要一碟色泽油亮的瓜仁儿。 黄红姑倒也没客气,吃了瓜仁儿又喝了红糖水:“是个能干的猎户,知识略有,身材可孟浪了,就是年纪大了一些,今年三十了。” “三十?”商蔺姜从这句话里听出弦外之音,沉默片刻,“那应当娶过妻了?膝下有碎小吗?” 名叫盼娘 倒不是她不愿意嫁娶过妻之人,只是不愿意嫁膝下有儿有女之人。 “女娘聪慧。”黄红姑敛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正经了许多,“这男人的本妻和隔壁村的男人跑了,也算是绝婚了,不过他膝下无碎小的,他老实,娘子跑了后从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起早贪黑打猎,趱了些底本儿,虽然不多,但嫁过去油米柴盐油是不愁的了。而且他身手矫健,前途无量,前些时候把下山劫掠的苗民头儿给揍了一顿,还把一群苗人逼回了寨中,镇守贵州的兵部少保大人知晓了以后,似有请他一同围剿苗民的意思,女娘应当知道,苗民凭借山水之势一直把士兵耍得团团转……这都乱了多少年了还不能安定呢,有个有本领的枕边人,也不会总是担惊受怕了。” 黄红姑说的后半截话让商蔺姜瞬间没了犹豫,她点点头:“这倒是好,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啊。”黄红姑见她问了名字,暗暗松了口气,想来这事儿是要成了,她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回,“名字不太一般,叫吴盼娘。” 一个孟浪的猎户,叫吴盼娘? 商蔺姜皱了黛眉,脑海胡思乱想,想着一位粉面粉衣,身高马大的猎户,鬓边簪着鲜花,手里拿着弓箭,看着柔弱,实则彪悍厮杀的男人。 盼娘?这是盼个妻子的意思吗? “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儿,因是二十七八了还没娶妻,算命的先生说名字得改成盼娘,头婚的时候他没有听算命先生的话,结果娶了妻,妻子跑了,所以他才改了个名儿。”黄红姑嘴里往外说谎话的时候脸上格外平静,“女娘想想,世间上有多少叫招弟、念儿、梦郎的小娘子,所以一个男人叫盼娘也不奇怪啊。”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金镯子还有一枚银牌,银牌商镌刻一行文字:浙江平阳县民,十月二十二日午时生。 将银牌往后一翻,上头刻了聘数之礼,红绢一匹、长袄长裙二袭、花篮两对……粗略一算,一共有二十来件。 刻痕新新,瞧起来是这两日才刻上去的。 黄红姑趁她看银牌时,拿起金镯子说:“这是那吴盼娘郎君托我带来的,只说是什么传家宝,要是商娘子愿意和他做对夫妻,就收下。他还说了,你要是愿意嫁给他,他心里欢喜,想你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不会让你劳累,明儿就去买个上好姑娘来,照顾女娘的起居之事,一名能做细活的好姑娘要二十多两呢,寻常人家哪里会买,这得在冰天雪地里蹲个十天半个月猎到三张上好的皮毛才能换来这二十多两,他啊是一点也不心疼的。” 在黄红姑的嘴里,吴盼娘是这儿好,那儿也好,商蔺姜听了心动,再过三、四个月,肚子就要大起来了,身边只有多一个姑娘伺候,她更好养胎。 名字奇怪,人不奇怪就成,商蔺姜不多在意这个名字,舍眼看了看金灿灿的镯子,心中还有一丝顾虑,沉吟片刻:“能见一面吗?” 听到要见一面,黄红姑的心又悬了起来,那人说了成婚前不能见面,因为一见面事儿就不能成,不能成的话,她的脑袋就得被削下来当球儿踢。 她强装镇定,将手心冒出的汗往身上擦了擦:“诶,女娘这是不信我这红姑吗?虽你们俩一个是二娶,一个是二嫁,但都知根知底了,这见一面有失礼数,再说了,见面可不吉利啊。红姑我可是和月老发过誓的,如实告知家情,宋知县也对我们这些靠嘴皮子过活的作了规定,不得欺诳一字。两个大人盯着我呢,红姑安敢有诈?我这儿成眷侣的都是盲婚哑嫁,没有一对儿夫妻不乐意。” 黄红姑的名声大,要说商蔺姜没有几分信她,那也不会请她帮手了,两只耳朵里听久了几番好话,犹豫片刻后她答应了下来,不是她恨嫁,而是她不得不嫁,耽搁了一个月,若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寻人看了通书,选了良月,吉日很快定下,这一次格外顺利,吴盼娘身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不过不知道为何,嫁状到手以后,商蔺姜的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自己成了个香饽饽,被不知名、不知身份的人给盯上了,吓得她连着几日不敢出门,可是在家中呆着,心里的不安一分也没有减去,那个不知名、不知身份的人跟来了家中似的,让她黑日白天里都坐立难安,坟起的小腹也因她紧绷的神经,有些隐隐作痛。 常笑说是因为不日后要嫁人,两下里紧张才会觉得不安:“寻常我在街上挺嘴碎碎地三婆们说,那些小娘子在成亲前几日,一想到洞房花烛夜,是紧张害怕得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的。” “我又不是不经人事的闺女了……”商蔺姜反驳常笑的话,“而且我初嫁时也不大紧张,不就是和一个男人睡觉吗?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今次定是被人给盯上了。” 常笑想到商蔺姜的前夫是高人三板儿的身份,与这种人洞房不紧张害怕,那二嫁时也不应该会紧张了,她不大机灵的脑瓜子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商蔺姜的紧张与恐惧从何而来。 “罢了,这几日我还是不出门了。”商蔺姜自己都不知道这阵紧张与恐惧从何而来,在家中虽也不安,但比走在外头从容许多,离婚期还有十日,她只希望这期间不要出什么岔子。 “不出门也好。”常笑说道,“近日我听街上的三婆们说苗民又开始不安分了,希望今次的平蛮将军能将他们打成无头苍蝇。” 听到与苗民有关的事儿,商蔺姜胸口的红肉儿就跟着一颤一颤的,说来他都要娶萧朝颜为妻子了,这个时候来平苗乱,保不齐要让女方等个一年半载,萧朝颜为都等了他这么多年,误了大半青春,倒也愿意继续等。 想到这儿,商蔺姜脸色白了几分,她垂眼看着肚子不言不语。 常笑见她脸色不好,赶忙换了个话题:“诶,女娘今晚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着。” 商蔺姜回过神,随口说了一道菜,然后话头一顿,拿出药方子给常笑:“你去生药局让医郎照着方子多抓几副吧,这几日我心绪不宁,肚子里头总是发疼的。” 常笑闻言,欲言又止,怜悯的目光朝商蔺姜的肚子上看了一眼,但又看到商蔺姜失落的神态,最后嘴里只吐出一个好字,便袖着钱去了生药局。 虽说商蔺姜心神不宁,但身边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成婚之日。 竟是前夫 一个二娶,一个二嫁,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一回,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切从简。 常笑是粗丫鬟,会烧柴煮饭洗衣服,不会梳头熏香,自个儿梳头发手会酸,商蔺姜便请了一个梳头娘子来替自己梳妆。 早早梳好妆后实在疲惫,她又回榻里躺了一会儿,本该沾枕就睡,但忽然想到今晚要和素未谋面的夫君洞房了,胸口不由忒忒乱跳乱起来。 即使婚礼从简,洞房花烛也不会因从简而没有了,商蔺姜并非是因为要洞房而紧张,而是为了另一桩事儿而紧张,她交迭的十指轻放在小腹上。 今晚要佯装取精,让这位夫君给自己的肚子里种个花下子。 外头的天早已亮起了,在榻上躺了半个时辰,商蔺姜困意浓浓,刚要睡上一觉,时辰却到了,常笑推了她的肩膀,她登时如从云雾速速坠落,猛地惊醒过来。 外头的锣鼓声渐近,迎亲的轿子来了。 商蔺姜盖上红绸缎的盖头,盖头盖上后眼睛只能管着脚尖看,常笑成了她的眼睛,扶着她跨门槛走出屋子,她的眼睛始终管着地面。到了门首,视线之内多了一双皂靴,用眼量之,鞋足有两折儿长,看来身材确实是高大的。 路过新郎官身边时,商蔺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惊愕不已,脚尖略顿,但很快就被喧闹的锣鼓声扯回了思绪。 一路走得稳稳当当,常笑送她上轿子之前,脸上泌着兴奋,低声和她咬了句耳朵:“女娘,这猎户生得极其好看,美男子也!” 貌美的魁梧猎户?红盖头下的商蔺姜窃喜,看来今晚的洞房双眼有福了。 现在还是春时,天寒冷,马车内置了炉子,炉子里烧的碳没有浓烟气味,应当是用了上好的碳。 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看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商蔺姜的心里暖烘烘,慢慢将双脚靠到炉子旁取暖,黄红姑说这位吴盼娘的本妻三个月前和人淫奔,本妻才走三个月他就另续弦,本以为是拿她来填档寂寞的,看来是她心思不纯,把人想太坏了。 轿子抬得平稳,从她的住处到新郎官的住处得走上一个时辰,商蔺姜松了松挺直的腰背,双手抱腹,靠在锦板上打起了盹儿。 再醒来时人还在轿子上,商蔺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正想撩开帘子问常笑现在是几时,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软绳给绑了起来。 她本欲大声呼叫,可呼叫声刚悬口,外头风微动,有人挑起一角门帘。 挑门帘的手指瘦削干净,指尖微红,不多久,一张面孔出现在帘后。 那人穿着常服,身上落着柔和的晴光,适应昏暗之境的商蔺姜,忽而见到光,眼睛不适地眯了眯,出现在视线之内的人模样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远在四川的傅祈年,竟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只是梦,那也是一个恶梦了。 “第二次洞房花烛,我依旧是商商的枕边人。”傅祈年辞色冰冷。 “傅祈年!怎的是你?”商蔺姜竖着柳眉,振起珠喉,掉声直呼来人姓名,呼完心头一紧,试探地问,“你、你就是那个吴盼娘么?” 她脸上抹的几层红粉,在看到傅祈年的那一刻,掉了一层又一层,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上断头台一般。 相比商蔺姜的错愕,傅祈年显得十分淡定从容,只是在听到吴盼娘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变。 前几日他已因“吴盼娘”这个名字动了些怒,今日从商蔺姜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心情还是不美。 他让傅金玉办事儿,阻止商蔺姜再嫁,那浑小子笑嘻嘻和他说事情办好了,从他这儿要了三两功劳银子吃饭,办是办好了,却是耍了心眼,看他的笑话。 吴盼娘吴盼娘的,便是我盼着娘子回来之意,这名字一改,弄得他似是一块望妻石。 傅祈年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看着商蔺姜的眼神犹如饥饿的猛兽在盯着即将成为自己口中餐的猎物:“商蔺姜,你竟敢另醮他人!” “你都休了我,我也不是你的奴隶,凭什么不能再醮?”两个多月不见,商蔺姜依旧是那撮盐入火的性子,丝毫不怕触了眼前人的逆鳞,“只许你另娶,不许我再醮,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风流帅,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傅祈年皱眉,反驳:“我什么时候另娶了?平日里你做尽了恶薄腔子待我就罢了,怎么还给往我身上弄这些风流罪过了,自己气自己,倒是长进了不少。” 商蔺姜不信他的片面之词,就是觉着自己受了泼天的委屈,加之这些时日过得也有些委屈了,眼内不由扑簌簌坠下泪来:“你就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要慧妻操井臼,又要艳妾暖香榻,我就是那名上不了台面的艳妾罢了……” 妾就妾,哪还有人管自己叫艳妾的,傅祈年被气笑,不说话,静看她在那儿打悲。 “我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从中作梗,坏我好事儿。”商蔺姜想起黄红姑给自己牵的几条线,仔细一琢磨,怒气填胸。 当时就觉着奇怪,怎可能会如此凑巧,原来坏事者是傅祈年。 越想越是气,气得她脖颈的青筋微微突起,张口就说: “你自己要另娶妻,却不许前妻另嫁。你是要我当节妇吗?你当真是好恶毒好小气的人。” “你以后吃干物事,一定会噎死。” “怎的有你这样的人!” “还盼娘呢,我看你不如改名叫王八蛋。” …… 又骂又咒的,傅祈年没有放在心上,趁她口酸时,问:“说完了没有?” “还、还没有。”说了一通,喉咙干涩,商蔺姜吞咽口水润喉,打帐待会儿再继续。 傅祈年管她还有什么话没说,钻进轿子里将人抱出来。 商蔺姜手脚被绑着,挣扎不得,唯有一张嘴能动:“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能干什么?”傅祈年走在石子路上,脚步稳当,“自然是要洞房。” “你无耻,放我下来。”一听是洞房,商蔺姜的声音更大了。 “原来商商喜欢野合?”声音噪得耳膜疼,傅祈年微微抬起脸,好让耳朵远离那张嘴,“以天为被,倒也有趣味,只是这样容易感寒,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做这种趣事儿也不迟。” 不满三月 商蔺姜抗拒的同时还打量了一下周遭,是处避嚣的园林,这会儿的花开得正好,入口种满了粉粉红红的桃花与海棠,一群彩蝶相伴。 她的抗拒丝毫没有影响到傅祈年,园林不大,走过飘绿浮红的池塘,穿过芬芳的回廊,有一处屋子,里头什具简陋,唯有桌椅板凳和一张美人塌。 美人塌后挂着一幅山水画,商蔺姜坐在塌里无瑕欣赏,只想着怎么逃跑,可手脚被束缚着,想逃跑只能和虫儿那样爬着抬走,想想那个姿势和速度,只怕膝盖还没着地就被抓回来了。 “我们已经绝婚了,要是沾皮靠肉干那事儿,你就是因色而强暴我。”逃跑不成,商蔺姜只能缩着身子坐在美人塌上。 桌上有吃食,傅祈年揭开食物罩子,拿起一块绿云糕,拗成几小块,要塞进她嘴里。 商蔺姜肚子饥饿,却偏了头佯装嫌弃:“你的手没洗,我才不吃呢。” 忒装腔了,傅祈年在心里评一句,随后走出屋,不知从哪儿打来一盆水,当着她的面洗干净手。 这一回再送绿云糕,她没再拒绝,吃得腮颊鼓鼓,眼角带上了笑意,还会使唤人了:“是不是有圆子甜汤?我想喝。” 傅祈年转身去端圆子甜汤,喂她喝时,说道:“绝婚后送你回娘家,路上我们弄过几次,那会儿你还奸夫呢。哦,准确的说是奸前夫。” “那不是为了银子嘛。”商蔺姜喝着甜汤,想起前不久的几场欢爱,心虚地低下头。 见她心虚的样子,傅祈年没再说什么,默默喂饱她后,又当着她的面洗干净手,然后趁她不注意,将她眠倒在塌上,嘴唇照着粉颈就是一咂。 动嘴期间,手里也忙活,解开束缚手脚的绳子,宽了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白肉相见,他才一心一意吻那两篇抹了红脂的唇瓣。 大抵是恼她改嫁,傅祈年的吻深入而野蛮,忽而掠夺香唾,忽而啃咬唇瓣。 每一回的啃咬舌头都会疼,商蔺姜的脸颊因他的吻变得红润,但力量不抵眼前的男人,只能微扬着头承受。 吻着,有指头潜入花林,旷得有些久,商蔺姜不大适应这狂热的亲密,也消受不来,眉头皱起来,口说不要:“别这样……” 手指动动,便派出了一些水,知她并不抗拒,傅祈年未停,将腰腹慢慢往下贴。 就在照准了要刺入时,商蔺姜底发力气攮住怒气盈颊的傅祈年,紧张地说道:“真、真的不可以,还不到三个月,不可以同房的。” …… 两个月前傅祈年休了商蔺姜,七出之条商蔺姜犯了其中四条,分别是:不顺父母、无子、口多言以及窃盗,但他偏以“妒”为由写下了一纸休书。 或许心里还是爱她,也或许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以妒为理由,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傅祈年始终觉得为妻者善妒不是什么坏事,没有爱哪里会生妒,所以因爱生妒对为夫之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惜了,她不爱他,白天黑夜里只会给他吃闭门羹,就算他今日左拥舞姬,明日右抱美妾,她都不会露出一丝难过神色,没准背地里会拍手称好。 傅祈年说出要休妻后的每一天,只要人在府中,商蔺姜寸步不离他的身边,见他一有空暇就凑上去问:“喂,你什么时候写休书?” 声音淡柔,难得有好声气,可用如此好的声气说出叫人伤心的事情,傅祈年收起眼里的伤心之色,故作冷淡,道:“急什么,这么着急,你拿着休书是要去投胎吗?” “可不是嘛。”商蔺姜也不反驳,肩膀耸耸,语气轻松回道,“绝婚的女子就能重获自由与幸福,脱胎换骨一把了,这和投胎没什么区别,你也一样,早写早投胎啊。” 这话认真琢磨后怎的好似在咒他早些死一样,傅祈年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丢下一句手受伤了,难捉笔写休书,然后转身就走。 商蔺姜不依不挠,小跑着追上去,用尽力气,死死抓住他的手:“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不我来写吧。” 都说了手受伤了,她还来抓他的手,一点也不关心他的伤势,傅祈年心里苦涩,但没有甩开手臂上的手,只是面上有些怒色:“呵,你是想反过来休夫吧?” 人一恼怒,语气都变得不善了,商蔺姜厌恶傅祈年这般的语气,松手前手腕加劲儿,狠狠捏他一把,骂人时声音拔高:“我招你惹你了?你凶什么凶啊!有病就去看大夫,莫名其妙朝我发什么脾气?” 梗着一截脖颈骂完转身就走,大抵是心里的气没发完,她转过身后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个不休,一直骂到寝房前才闭上嘴。 商蔺姜对傅祈年没有一点情分,捏他的时候奔着把骨头捏碎的劲儿来捏的,而且她还偷偷屈起手指,用修得尖利无比的指甲,隔着衣服来戳他的肉。 他的骨头硬,能抗得住一阵捏,但他的皮肉再糙也遭不住指甲这般无情地戳刺。 掀开袖子一看,手肘处有十个月牙印,颜色一个比一个红,都快被戳破皮儿了,手指摸过去,还能摸到凹凸感,当真是下了死手。 “造、造孽了。”痛到极点就有一阵痒意,傅祈年挠一挠月牙印,咬着牙齿回书房里敲起案上的木鱼发气。 那木鱼比寻常见到的大了两倍,用椿木所制,敲起来清晰而有回响,得得得得声响,让人以为误入了深邃的春山里,心情格外宁静,傅祈年敲了两百下后舒坦不少,徐徐起身,舒着酸颈离开。 到了夜间,傅祈年忽又结着个郁结,这时候想到商蔺姜的脸就有气,他澡了个身,回到寝房就把人给眠倒在榻里。 倒底心里还是怜爱她,眠倒时怕她的头撞到硬物,于是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她被撞伤了。 等人一倒下,他二话不说,嘴对嘴先亲吻一阵。 事发突然,傅祈年和一阵狂风似的压到身上来,商蔺姜躲避不开,也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只能干瞪着一双眼被他偷走口内的香唾。 偷不走的都顺着嘴角滑落了。 把商蔺姜眠倒在榻里,亲吻只是第一步,也是最温柔的一步,第二步是要去了碍眼的衣物,然后逞威风,趁人不备,深深地冲进暖流中,进行毫无礼法的开凿,进行一下一下地撞击,让紧暖的妙处为他咻咻而动。 这般想着,傅祈年着手脱她的衣服,一心难以二用,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嘴巴就没有了动作,商蔺姜把头一歪,一张湿漉漉的嘴得以开口说话:“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尽了,要绝婚了,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夜黑风高里耍流氓吗?你知道这种人叫什么吗?” 傅祈年听不得绝婚二字,脱衣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白肉从衣服中露出,他的胯下一个弹跳,伸手把油酥酥的奶儿握住,在烛光下抚摸不停,笑回:“这不是还没有绝婚吗,一日不绝婚,我们就还是夫妻。” 【前段时间停更是因为太忙了?写存稿。男主现在是地方官,第二对cp的线是发生在北平,也就是说男主得升到京官后第二对cp才能展开来写。主cp是年上,次cp是年下,宋寡妇大锦衣卫(男主他弟)六岁那样。苗乱平定后男主就升官了。女主很作,不过是不一样的作精,男主不是大好人,坏得很,作精配强制i就是神】 功夫不错 这种人叫什么,其实商蔺姜也不知道,刚刚是为了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才胡乱说的话,谁知傅祈年对她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为了脸皮,她避开了自己抛出来的问题。 傅祈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平静如水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生扭做成的夫妻才不算夫妻!”商蔺姜烦透了傅祈年这副浪态,说着正经话,手里做的都是些混账事儿,刚刚还在胸口上的手,下一刻就滑到下方去了,她红着脸去阻止,下梢头是被抓住了手,然后被强行摸了他胯里的玩意儿。 这怪玩意儿真想拿冰水把它浇成一条不能再动情的软虫。 “哦,反正这种美事儿也不是只有夫妻之间能做,比如寡妇能和隔壁的郎君穿花盖,梅香能和主人戏牡丹,花花太岁与花奶奶也能闹风流……虽然以色合不如以礼合文雅,但是一样快活的。”傅祈年两下里忙碌,嘴上要回她的话,手上要阻止她的反抗,还要伺候她的身子,说到最后言语都乱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经过思考。 当然,精虫上脑后他也无暇思考这些了。 商蔺姜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嘴角一勾呵呵笑了几声,她的手柔柔地搭上傅祈年地肩头,问:“行吧,那么我们的威远伯一晚值几价?” 威远伯是傅祈年父亲傅政死后获赠的爵位,伯爵能世袭,父亲一死,他便成了威远伯。 前些年他因功升四川都指挥使,平日里府里府外的人还是管他叫一声傅都台,这会儿商蔺姜叫他一声威远伯,有着打趣他的心思。 听到这话傅祈年先是一顿,等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气得手背的筋骨暴凸,眉头一皱,粗俗之语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操。” 他将她当成心爱的夫人,而她当他是风月所里价钱不定的鸭儿! “你、你忒粗俗了!”商蔺姜性子虽烈,但再恼再气,口里吐的都是文雅之词,乍的一下听到粗俗之语,红了半边脸,“你粗俗,你低眼看人,鸭儿怎么了,那些鸭儿容貌俊,有才艺,吟诗作对样样行,嘴甜笑容甜,懂得逗人开心,哪像你,只会气人胸口疼。” 这么懂?难不成她还去过那些地方?傅祈年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去过也无妨,难得她今日的性子温和了一些,会说玩笑话了,他不能因一句玩笑话着了恼吓到了她。 他不想吓商蔺姜,商蔺姜倒是被他一眨也不眨,黑不溜秋的双眼吓了一跳。 傅祈年十五、六岁就随父亲征麓川,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稚气未脱便见过尸体,再此后的十多年里手上一直沾有鲜血,见了十多年的鲜血和尸体之人,眼里看不到一点柔情,即使是发呆出神,依旧凶光暗涌,一阵一阵的凶光,可以把不远处的猎物吞噬,而她现在就像是一头无路可退的猎物,只能乖乖引颈等死。 等心情静下来,桌上的蜡烛都快烧到底了,傅祈年压低了声音开口:“那商商觉得我值几价?” 沉默不语的傅祈年是可怕的,因无从琢磨他的心思,他高兴或不高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开口说话的傅祈年,商蔺姜便能从他的语气里琢磨他的到底有没有生气了,有时候眼尖,还能捕捉到他眉宇间的变化。 皱眉头不一定是生气,而皱了眉头,眼睛还微微眯起的时候就是动怒了,虽然他动怒时也不曾对她动过手,只会不凉不酸地骂上一句难听的话。 骂言听进耳内不痛不痒,被骂了以后依旧衣食无忧,双脚自由,商蔺姜任由他骂。 琢磨着傅祈年刚刚的辞色和白日里没有区别,而且他还管自己叫商商,定是没有生气,商蔺姜嘴边梨涡浅浅,回:“值几价就看威远伯的能力有多大。” 那商商觉得我值几价? 值几何价就看傅都台的能力有多大。 一问一答,结尾处还挺押韵。 为了压制欲火,傅祈年浑身血液都凝住,看到月晕似的笑窝,懒与她磨嘴皮子,手掌往下一滑动掐住一截腰,然后他将自己的肚皮贴上去:“我以为商商早知我的能力了。” 说着,他眉眼柔和,一掌溜进合紧的腿缝:“张开一些,你合着腿,我怎么伺候?” 这时候色心急波波的,傅祈年脸皮再冰冷也不可能有气,平日里商蔺姜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做这男女之事时更是由着自己的脾性来,素手攮他的胸膛,弄出欲迎还拒的形状:“今晚我是客,威远伯要伺候我,怎么能对一个客人施令?忒没规矩了。” 攮人不过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动作,即便她用尽力气攮,傅祈年这般人物也不会被攮动一分。 “不闹了……”肚皮里的欲望愈烧愈烈,傅祈年无法耐心和商蔺姜温存了,再尔想到她迫不及待要自己写休书,欲火里莫名有了怒气,管她叫一声商商后,一只手插进腿缝中,手腕一用力,轻而易举就将一条腿压到榻上动弹不得。 商蔺姜掉声叫,欲把腿合起来,不过傅祈年早把手指压在肉缝上挤压揉捏了,他颇喜欢捏弄软核,一边捏着一边搂颈接唇。 欲望愈烧愈烈,傅祈年无法耐心和商蔺姜温存,再而想到她迫不及待要自己写休书,欲火里莫名有了怒气,管她叫一声商商后,手腕一用力,轻而易举,将一条腿压到榻上动弹不得。 商蔺姜掉声叫,掉态挣扎,可傅祈年的手指早已有了行动。 手指在底下轻轻动一下,商蔺姜春心缭乱,四肢乱颤,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斜斜地看着一边,不敢去看傅祈年,他的手指稍加力道,含糊暧昧的声音会从喉咙里放出来,但这时候她还强要面子,切齿说道:“威远伯伺、伺候得不错,事后我重重有赏。” 身下之人如脂的身体染上胭脂色,声音软绵绵,就光一视,媚态可掬,傅祈年见之,心里痒蓬蓬,喜爱非常,一把把她扯入怀,照着微开的粉唇连亲了数口,一脸笑意,拿着精明使胡涂:“商商情动时有勾人之术,所以才伺候的好,伺候的好,就多叫几声,当是给我的赏钱。” 说着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腮颊上,在下方动作的手指此时挑了挑穴口,趁着湿意挖进被层迭包裹的花径中。 商蔺姜无处躲避,自己像漂浮在波浪中,随时会被浪花吞进漩涡里,情急之下,她只能紧紧抱住傅祈年才不会被吞没。 底下湿呼呼,眼看时候到了,傅祈年兴致加增百倍,没再忍耐,抽出手指,双手托起双股,将胯里火热的工具送进湿润中。 异物囫囵地闯入,商蔺姜酥一阵,麻一阵,翕翕吞纳着。傅祈年尽力下扳她的腰肢,东滑西滑,就着一块软乎之地款款抽送。 “你、你甚是招人烦。”情动之后底下响声一片,那傅祈年次次撞在实处,气势唬人,商蔺姜装不下去了,无奈只能故作恼怒。 傅祈年未答话,只是大举进入又囫囵抽出,让她时而觉得实满,时而觉得空虚,难以消欲。 过了一会儿,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才张口说道:“真是招人烦,你早就出手批我之颊了。” “哼。”商蔺姜气已是不支,却还是嘴硬,“得亏你的功夫不错,伺候起人来,倒也觉得有些舒爽。” “这也得看人。”傅祈年面呈笑意,接话,“商商那处之深,不可测也,着实是妙,遇见妙物,功夫自然就好了。” 被挑逗,商蔺姜的浪劲当即上来,染红的眉眼一抬,挑衅道:“功夫不错,但也有些不足,挠不到底,碰不着痒处……” 话未毕,腿间受到猛力一撞,傅祈年尽根而入,只照着一处刺,愈刺愈深。 脾气好坏 刚和傅祈年成婚的时候,商蔺姜十分排斥与他这种四肢交缠、呼吸交融的亲密接触,反抗过但无果,白费了力气,最后还被伺候得服服帖帖瘫倒在他的怀里。 不得不说傅祈年细磨功夫时确实能让身子火热并滋生欲望,还有一阵欲罢不能,浪潮一般的快感,后来她干脆转了一个念头,避免不了那就享受,这样在欲望过后身心两下里都清爽轻松,也不算吃亏。 商蔺姜放下戒备和傅祈年共偕连理,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放松下来,傅祈年笑了笑,吻住一点红果,红果上香味沁脑,他为之晕眩,含糊一句:“我把商商当作心爱的夫人,如此,商商不和我绝婚了可好?我又不曾真的恼你的脾气坏,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商蔺姜浸情氛中难以清醒,但听到这句话,纤手握成拳头,然后和雨珠一样,软无力地落在傅祈年的背上:“傅祈年,你说我脾气不好?你竟敢说我脾气不好?呵。” 一句脾气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逗中了她的心事,拳头落下后不久,她开始张嘴咬人,两排牙齿所过之处,红印宛然,不见一块好皮,咬到后面牙齿腮颊酸了,就改用腿蹬,榻板蹬得砰砰响,蹬累了眼内转而落泪,好似吃了泼天的委屈。 她不会用粗俗之语骂人,却她会用粗野的态度打人。 傅祈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清楚那句话怎么就点着了她的怪脾气,这世道还不允许说实话了?她本就是脾气不好啊。 皮肉挨了打,遭了咬,傅祈年心里也有气,她的拳头软绵绵的但不留情,牙齿里全是劲儿,合着他就是她用来出气的玩意儿,无道理,也没有规矩,本想冷声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钻进他的胸口里,很快就将他的怒火一并熄灭。 虽然脾气不好,但可取其中的可爱之处来喂一喂眼,古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生气时柳眉竖起是可爱的,哭的时候鼻头粉红也是可爱的,所以又怒又哭之态,可爱顿时倍增了。 “明明是你脾气不好,你脾气好的话我才不会这样,这叫近墨者黑。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脾气不好,那也是你乐意受着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坏我本婚,强娶我为妻。”在没有出嫁前,商蔺姜也是个丢丢秀秀的闺秀,分茶作画、女红吟诗,不说有多精习,倒也能露一手让人暗挑拇指夸奖一句“女娘才气十足”。 而性子也是温静,家居无事时就做些女红,也在西湖上与同社人饮茶赏花,偶尔闹一些,和姑娘们放纸鸢,没有遇见傅祈年以前她都不知自己会张牙舞爪。 洞房花烛过后,他还板着一张脸不许她流泪不许她叹气,越是不被允许,眼泪就流的更多,把衣襟都打湿了都止不住泪。 她哭的伤心欲绝,不能自抑,他则是嘴角一勾,毫无怜悯之心,手指贴在她湿乎乎的眼角承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道:“其实梨花带雨的佳人,我更是喜欢,哭吧哭吧,哭我也高兴。”说着把接了泪珠的手指送到自己的唇上吮净。 上扬的尾音让商蔺姜感到麻犯,大抵是知道了傅祈年的恶趣味,说着不许她哭,其实心里巴不得她哭,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中计了。想明白后商蔺姜很少流泪,流泪也只背着灯偷偷流,慢慢的,她就从一个娇弱惹人怜的女子,摇身变成一个见夫君就打的泼妇。 虽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傅祈年不否认自己的脾气不好,只是面对商蔺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脾气,也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几面之缘后不管她心意如何,不管她是别人的未婚妻子,就恃着身份与地位迫她当自己的夫人。 她既委屈又生气,他虽不说,心里却清楚明白,有错在先,当然要对她好一些了。 “好吧好吧,错在我这里,你别哭了。”傅祈年不反驳商蔺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场男女事也不能再继续了,他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从温暖如春之地抽出来,下榻找了一张帕子给她擦泪。 “现在才认错,不过是想继续和我这些弄男女事。”商蔺姜拍开眼前拿着手帕的手,泪脸埋在手掌里,边哭边继续骂他,“嫁给你以后我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前几日不就喝了一些酒,你就说我的嘴忒贱,是那叫人厌恶的瓮精。衣服穿少一些你就骂我皮肉痒,想和病神当知己。晚一些睡觉就说我嫌命长,要去找阎王爷看生死簿……总是用冷冰冰的口气和我说话,笑也不笑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商蔺姜没有脸皮要强嫁给你。你闲时出门游山玩水又不带我去,回来时也不知道带些好玩的东西给我解闷,我不高兴,你也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好像我不高兴是一件寻常的事儿……外头人说你是风流帅,都是瞎了眼儿,分明就是个色胚。” 眼泪越流越多,慢慢从指缝里流出,傅祈年十分无奈,她说自己只喝了一些酒就被骂,可事实是喝的不是一些,是整整叁大壶,他起初也没骂人,是在她喝完发生呕吐后还要继续喝才忍不住骂的。 再有衣服穿的少被骂,但问是谁在叁更半夜看见窗外飘雪了,就乐呵只穿着里衣跑出去玩雪。 晚睡一些也被骂,也不想想到底是有多晚,那月光娘娘都下番了她还没睡…… 结果这些事儿从她口中说出来,错的都是他,傅祈年听着她说的话,不想和她争论了,诸葛先生来了也争论不过,他想了想,说:“过几日我带你出府看花灯吧,商商再哭下去,眼儿哭肿了可就不能出门了。” 说到出门玩,商蔺姜斥责傅祈年去游山玩水不带她去也不捎些有趣的玩意儿来给她拔闷,傅祈年只当自己多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的记忆不差,当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出门,她是这般严肃拒绝的:“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出门,出门会破财的,我没有财,所以可能会被劫色,这可不是好事儿啊。” 不知黄历上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她不乐意与自己一起出门随意编造的谎言,只是她都这样说了,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意气用事把人五花大绑带着一块出门。 商蔺姜不和他出门,也不和那些士族的妇女或是官宦人家的妻妾打交道,宁愿呆在府中和姑娘抹骨牌斗百草或是睡觉。 当今世道信佛成风,女子天性使然,颇好鬼神,十中有九能通竺典,而士族的妇女们时常结队入寺里拈香听经,或是结社讲经,商蔺姜只去过一回,便再不肯去了。 肤浅之人 问为何,她只是笑呵呵答:“那些僧人尼姑,粗粗认得一些梵文,讲经时觅几本语录,就自称能通神了,其实经文都念不对几句,假斯文一番就让那些夫人拿银子布施,偷了自家粮食作斋粮,自己出了银子还要撺掇自家老爷信佛。这世上有无鬼神我不知,有无僧人能通鬼神我亦不知,但知晓那日遇见的僧人在装神弄鬼,被糊弄多了,我怕亦要被骗了去,倒不如在自家中奉斋,日后遇到真僧人真尼姑,再听经也不迟。” 她说的并无道理,只是这话传出去了定会得罪人,好在她不是个管不住嘴的,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颇会看眼色行事,傅祈年琢磨了她刚刚说的话,忽然问:“那商商怎知僧人尼姑念的经文有错?” “自是因为聪慧。”商蔺姜神神秘秘一笑,并没有如实回答。 除了听经,她们也爱上街听戏,商蔺姜偶尔应约而去,偶尔托言甚病,不愿见风。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在绍兴里,那些小灯呆灯逢年过节都有,我且都看腻了,倒不如春社时看徽州男儿的目莲戏,不过你们这儿倒是没有的。” 商蔺姜在江南地区生活了十八年,前十四年在杭州生活,十四岁时随母亲到绍兴。杭州、绍兴还有苏州,这叁地的花灯相当有名,而绍兴更胜一筹。 当年初到绍兴的时候恰好遇上元宵佳节,她曾提着一盏半人高的狮子灯去斗灯,一年到头几乎月月都有花灯可看,她对用竹条与纸做成的灯笼早已看腻了。且四川的冬日比浙江冷得多,她害冷,不想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倒不如坐在门前吃瓜子糖豆。 闹过一阵,商蔺姜终于止泣,傅祈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两边太阳穴胀疼起来,是因她的吵闹才胀疼的,花灯不看,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他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也拿不准她想要什么东西:“那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商蔺姜的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在不爱的人面前露出笑容,越灿烂越可怕,傅祈年眼皮连不连跳动,心想她的脾气不好,但不是个毒妇啊,不至于仇恨至此,开口索要他的命吧。 可有人言女子心不可测亦不可猜也,思考许久,他从冷冷地挣出一语:“嗯,除了我的命。” “啊,你的命不值钱,我不稀罕。”商蔺姜面露嫌弃之色,仿佛傅祈年的命比草还贱。 她不要自己的命,傅祈年反而不高兴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取他的脑袋邀功,结果在她这儿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了:“呵,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商蔺姜确实有想要的东西,她偷眼看傅祈年几次,确定他不是和自己说玩笑话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一年里,你和我睡了那么多次,有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有六个时辰和我白肉相见,榻里厮混,不能一封休书就发付我吧?去风月所里睡花奶奶一次都要付好几个钱呢……而、而且,我伺候你时你不总是好爽好爽说个不住,所以我是有大苦劳的。” “所以你是想要我的钱财?”她拐弯抹角地说,说了半截废话,傅祈年取话里的精华稍加琢磨后懂了。 哦,原来是来索财的。 她爱财胜过爱他,肤浅之人呵。 “我要的也、也不多。”商蔺姜晓得傅祈年聪明,所以才把话说得委婉动听一些。 “多少?”傅祈年皮笑肉不笑的。 商蔺姜默默张开五根指头。 冻死夫君 傅祈年探究一番后,开口:“五百两?” “倒不用这么多,是五十两,是不是很少?”商笑了笑,可是傅祈年没有神情冷漠,在他冷漠的目光下,她默默收起了发紧的大拇指,“要不四十两……” 傅祈年不语。 商蔺姜心里嘀咕他没气度,不肯舍一点财,她又把一根手指收起:“叁十两也可以。” 傅祈年仍然不语,但这回挑了一下眉毛。 “算了,你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吧。”商蔺姜最恨也最怕不出声的傅祈年了,叁十两都不肯给,她感到气馁,收起所有手指随他高兴。 房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商蔺姜心思活络,琢磨着名义上的丈夫会给多少钱,起码十两吧,要知道当初他下的聘礼,光是黄金就有上百斤,不会因为情意淡了就一分也不给…… 傅祈年不言不语看商蔺姜沉思,片刻后他问:“你是不是怕回了娘家被欺负?” “没、没有。”被说中心事的商蔺姜红着脸当即反驳,反驳完心里想,他怎么这么聪明呢,什么事儿一想就通,果然是做大官的好苗子。 “商商……”傅祈年自觉猜想的不错。 “你不愿意就算了。”商蔺姜不想与他提起家中那些糟糕的事儿,纤手把他一推,而后背着他睡下。 “嗯……”傅祈年跟着躺着,从背后搂住她,不再提起不愉快的话题,“过几日带你去看花灯。” 看花灯能生钱财吗!商蔺姜气不打一处来,十分不甘心,屈起手肘狠撞了一下身后人的腹部:“傅祈年。” “干什么?”手肘骨头坚,撞上来疼痛难忍,无缘无故被撞,傅祈年的口气也不太好。 “你真的一分都不给我啊?”商蔺姜道,“你在这儿有好几处田庄吧?都城里也有,你随便挑个田庄,取其一月的收益也不止五十两的,你根本不缺钱财,你要是不给,我就把首饰带走,到时候拿去典当铺,折成现银。皇后娘娘还会怜悯那些见也没见过面的读书人,大方赐予花粉鞋布钱,你怎么能对一个同床共枕的妻子一毛不拔的?” 小气,实在小气。 “闭嘴,睡觉。”傅祈年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手上把她搂紧了一些。 同床共枕一年,她怎么没有发现枕边人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着想着,商蔺姜哭泪汪汪嘀咕一句:“呜呜,早知道我就去当花奶奶了……” 话才说完,她的臀腿就被火热的大掌伺候了。 “口无遮拦。”傅祈年冷冰冰说道。 屁股被打了一巴掌的商蔺姜泪犹含眶,偷偷把傅祈年放到心里恨了起来,自己在家中虽不受爹爹疼爱,但记事以后从没受过打,越是想心里的火苗越是旺,她底发力气,抢过被褥,然后夹在腿间,试图让他在隆冬寒夜中活生生冻死。 赤身裸体躺在榻里的傅祈年一动不动,一双朦胧的眼盯着商蔺姜看。 “我、我冷啊,所以要盖多一点被子,难道这样你也不许吗?”商蔺姜不知他是否生了气,和一只受惊的乌龟那般缩在被褥里,不和他对视就不用管他心情好与否了,“你就知道欺负人。” “再不睡,我待会儿就把你压在身下弄晕。”傅祈年咬着牙说出今晚最恶毒的话,说完不去和她争抢被褥,隔着被子抱着她闭上眼睛。 傅祈年不惧寒不怕冷,日行风雪中的他就算没了被子,身体依旧温暖。 他的口气不善,商蔺姜琢磨后也是有气,推开横在身上的手臂,瞪着眼回了一句:“有本事你就弄晕我弄死我!我一个穷哈哈还怕你一个色胚不成?穷哈哈怨气大,我待会儿就把你精气全吸了。都说分金时能看清人之品行,果不其然,你就是个浊富君子。” “你最好是把我弄死,弄死了,我就是鬼。俗话说的好,天下唯鬼最富,死后有人烧纸钱,当个穷哈哈不如当只富鬼。做了鬼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还得给我磕头下跪。” 说气话一时爽,爽完了就后悔了,在傅祈年的注视下,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裹着被子往里头滚几圈,直到那条被她推开的手臂又和山一样压下来才停止滚动。 而这一次不只有一条手臂压下来了。 傅祈年欺身压来,商蔺姜胸口闷得不由大口喘气,没一会儿,胸口纳了风,冰冰凉凉的让人打了个寒噤,裹在身上的被子退到了脚边,并拢到腿也被分隔了。 添油加醋 “商商这般有本事,正好让我开眼界。”刚刚的欢好被打断,傅祈年正是一肚子火,话说一半时他便成了浪蜂在花林里迷了路,毫无章法地寻路探路。 那浪蜂刺得人两下里瘙痒,挠之更痒,偏偏得连头搭脑一阵纳,商蔺姜哇哇乱叫喊救命,喊得十分凄惨,眼角挂着小泪花,傅祈年明知她是装出来的凄惨却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草草了事,放了她一马。 谁知好心没好报,自知暂时无事后,商蔺姜一改态度,笑他是雷声大雨点小,装腔作势的软丈夫。 那模样要多娇蛮有多娇蛮,傅祈年无奈到极点,竟连生气都不会了:“最后说一遍,睡觉,真的想晕过去的话,我便满足你。” 这句话说完他彻底没了耐心。 不想在他甚伟的工具下昏过去,商蔺姜安静下来,但冻死他的念头未绝,她紧紧掖着褥角,防他半夜钻进来和自己贴皮肉,做好防备,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一通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耳边听到沉稳的呼吸声,傅祈年忽而睁开眼,扯一下被褥,却发现扯不动一点,睡熟了还护着一床被褥,心里大骂着一句没良心。 那一掌力道不大,不加以威胁的话今日有人将涕泣通宵也。 傅祈年喜欢看她哭,可哭一夜伤眼又伤神,哪里舍得,他叹着一声长气,摸黑穿上衣服,掌着灯去书房里尝试写休书。 手里的毛笔几次干透又几次饱蘸墨水,只是纸上不见一个有形状的字,只有几点晕开的墨点,傅祈心情颇郁闷,扔了笔,跑去亭子里喝酒消愁,所言好男不跟女斗,那次吵嘴他怎么就脑子一热用休妻的方式来吓唬商蔺姜了。 休妻这种事儿哪里能吓到她,她巴不得能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一壶烈酒落肚,愁闷在胸口翻滚。 不愿意看见笑容满面的商蔺姜,次日一早,傅祈年骑上马,飞也似地离开治所,一溜烟跑到峨眉山去冷静情绪。 次日商蔺姜醒来,管家老姆姆说傅祈年有事出城,要叁日后才归,听了这话,她心里头高兴,叫来红娥替她上个桃花妆。 她的身边有四位执事姑娘,四位姑娘掌管不同的事务,红娥管胭脂首饰,紫翘管香炉茶灶,春香管四时衣服,蓝玉管酒果吃食,而四个执事姑娘由一名叫喜鹊的姑娘所管教。 红娥手巧,梳头洗面,贴翠拈花样样精,她手巧,却不为自己打扮一番,萋萋芳草的眉毛修也不修去一些,问起来只说是喜欢浓眉。 为容之后,商蔺姜故作姿态,走路时也拐也拐地走,有人问之,她则添油加醋,逢人就说自己日日遭君狂暴,一双好腿更是遭拳杖交加,所以才成瘸腿。 每说一回伤心事儿,粉泪从眶里洒下几滴,她的脸上搽着用蔷薇露调成粉的傅面,哭起来面容更显红润可爱,也不留一点泪痕,清泪红腮,很会打悲,府上的闲杂人等听了这些凄惨事儿,个个眼含热泪,无不为她动恻隐之心。 某日的午后,一名本籍广东的饔人端来一只去了头和屁股的叫花鸡:“夫人,小的不知如何帮您,只能让您要多吃一些肉,这样的皮肉才糙厚。您爱吃什么,与小的说一声。” 糙厚一些更耐揍是吧?商蔺姜盯着眼前冒着香气的叫花鸡挑起秀眉,吃了能不能耐揍她不知,但吃了肚子会开心,她捂着一边脸,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说:“我的牙儿也惨遭君之恶手,这几日嘴巴张不开,也咬不动骨头了。” “夫人,小的明白的。”那饔人一听就明白,立即洗净手将叫花鸡一点点剥成肉条肉块,方便商蔺姜直接入嘴。 几日后傅祈年知道这些事也不生气,她在府里没事可做,添油加醋败坏自己的名声就当是在拔闷了。 商蔺姜的脾性坏了些,但谁叫他当初贪其丽质,堕入色界,不先摸清她的脾性就先强娶了。 好在她那张庞儿如春桃,肤比脂凝腻,泪流满面不是丑形,怒火中烧更似娇态。黛绿粉白,看着口眼慵慵,一肌着肤,骨节欲酥,是个有趣的人儿,这么一想,反觉欣然。 娶她之由 坏就坏吧,反正再坏也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来。 在府里待久了商蔺姜便有出府的念头,恰好四川巡抚李贺的妻子金蕊珠送来请帖,邀她去赏花。 金蕊珠是浙江绍兴人,爹娘贩香为业,嫁人之前她易钗而弁,常随着爹爹外出经商,二十四岁才嫁为人妇。 因商蔺姜在绍兴呆过几年,性子活泼,二人虽相差十来岁,但金蕊珠和她谈得甚来,常邀她出府散心。 “也好。”商蔺姜看了请贴,当即答应下来,还让喜鹊备些小姑娘喜欢的玩具 金蕊珠有个小姑娘,今年才一岁半,每回出门散心她都会带上小姑娘,因此商蔺姜应约而去时也会捎些东西。 喜鹊准备了好几个时兴的泥人布偶,用掐丝金盒子装着,出门之前,还吩咐饔人备些糕点吃食。 赏花的地方是在一处园林,由元时一位高僧为奉其师所造,初名四宜园,元覆灭以后被一位反乡都商人出资买下并进行拓建,以便年迈以后在此定居。 此商人爱荷成痴,拓建园里园外都植有荷花,遂更名为望荷园。 后来这商人因病而去,离去以前他请工匠代为管理,并准许外人入园观赏。 前些时候腊梅冲寒而开,望荷园里的树枝上缀满了娇黄的花朵,腊梅的味道香而清,即使满园都是腊梅,也不会让人喷嚏连来。赏花那日,金蕊珠早商蔺姜一步来了望荷园,她寄声一名姑娘,让她在园门首等候,等商临姜来了,便引人到西边的荷花亭。寄声完毕,她带着小姑娘先一步到荷花亭等待。 商蔺姜来到荷花亭里的时候,一名粉衣蓝裙的小姑娘正扳着指头数池塘里的枯荷之枝。 “一、二、叁……十一……阿娘阿娘,我的指头不够用啦,因为我只有十根指头。” “那便十个为一组,这样呦呦就能数到一百了。”金蕊珠笑回。 “阿娘好聪慧,可是这样我会数混呢,还有商姨姨怎么还没来呢?” 小姑娘正是金蕊珠的女儿,乳名呦呦。以来就听见小姑娘腮颊鼓鼓的,问自己何时来,实在可爱,商蔺姜没现身忍不住先出了声音:“我这脚都走出了残影,倒还是迟了些时候,让呦呦埋怨了。” 话毕,人走到了母女二人跟前。 金蕊珠听了她的话,露齿一笑:“她哪里是在埋怨妹妹,不过是不想数那枯荷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方才的埋怨,实则是盼着妹妹给她带新玩具来。” “我没有埋怨商姨姨,是在想念商姨姨。”尽管被亲娘打趣,呦呦的脸上也是一本正经的。 “且是呦呦机灵,晓得我带了玩具给你。”商蔺姜往后一使眼色,喜鹊就将玩具送上。 打开盒子见是泥人与布偶,呦呦眉开眼笑,撇了枯荷,跑到亭子里去玩耍去了。 只要傅祈年不在,平日里的商蔺姜性子且是温和的,在一个孩儿面前她的辞色愈加温柔。 因此当金蕊珠听到市井有传闻说她性子恶劣时她且是不相信,若说是伪装出来的温柔,孩儿一眼就能知晓,不可能会与她亲近之。 留下两个姑娘照看呦呦,金蕊珠便与商蔺姜并肩行走在回廊里,瞧见哪一处的花好看,总要停下脚步,延颈欣赏一番。 此次出府,商蔺姜是来拔闷,不过她想金蕊珠应当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因着这会儿的花大多已经凋谢,园林里不见绿,红只有一两点,唯有腊梅盛开,加之风喧嚣,使人头疼眼涩,并不是赏花的好时节。 赏花是个借口罢了。 赏花期间商蔺姜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会是什么事儿。 走了一刻,果不其然,刚刚还在夸腊梅之美的金蕊珠忽然转了话题:“现在这个时候花多实少,但也是好看的。说来妹妹都与都台成婚都一年了,怎的,他没想当爹爹吗?” “夫君的心思,这、这我倒是不清楚的。”谁知是这个话题,商蔺姜羞涩起来,舌头笨拙,一时不知怎么回。 “妹妹和都台郎才女貌,模样生得都好,流着你们血的孩儿定是漂亮极的。诶,我听说都台前些时候气冲冲离开了府,往峨眉山去了,市井都说是和妹妹发生了口角,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 孩儿的话题终止得快,金蕊珠不等人回答又说起另一件事儿来,说完,她不眨眼看商蔺姜的反应。 这话一说商蔺姜当即明白了,不管金蕊珠说的是哪个话题,不过是想知她与傅祈年的关系和不和睦罢了。 深入来说,或许是她的丈夫,那位巡抚李大人想知道。 而关系和不和睦,定事关另一件事儿。 和傅祈年的关系说来复杂,商蔺姜拿不定主意怎么回,只好胡编乱造一通:“前些时候是吵了点嘴,因我想养只猴,他道我就似一只猴,我气恼不过,更是犟了性子要养猴,他拗不过我,便去峨眉山给我抓野生的去了。说是野生的性子烈,到时候可以见我哭鼻子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瞧着也是,更像是夫妻间的情趣。”金蕊珠在听了这话后笑容可掬,打心底为商蔺姜高兴,“就都台负气去峨眉山的事儿,可高兴坏了一群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忒响,想和都台攀上关系呢,妹妹日后当心些才好了。” 攀关系?哦,原来是想送小妾进府,靠着皮肉美色攀关系。 商蔺姜聪慧,一想就明白了,然而太明白了心里头反而堵得慌。 刚和傅祈年成亲没多久,赠妾之人数不胜数,傅祈年的回绝并未让他们的念头彻底绝去,反而是春风吹又生,见得她们夫妻之间似有一点隔阂就想送妾进来。 也是,傅祈年这种身份地位,就算在他身边当个没有名分的暖床的姑娘也能吃香喝辣,他宠谁家送来的妾,谁家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因为商家就是如此。 金蕊珠此次邀商蔺姜出府赏花,想说的便是这些事儿,说完了又赏上一会儿花后,二人便各自回了府。 路上商蔺姜想起此事,郁闷不已。 傅祈年出身侯门,虽不能承袭侯爷的爵位,却也有别的爵位在身,又立功无数,颇得圣上的青睐,加之亲姑姑是当今的贵妃,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想求娶公主也能成事,可他执意要娶她为妻,明明那时她已和别的男子行了聘定之礼,不久之后就要成婚了,却蛮不讲理要她的未婚夫去告官改聘。 一见钟情?又或者是见色起意?这理由搁在傅祈年身上似乎有些违和。 若真是这些理由,成婚后的一个月里态度不会那般冷淡疏离,让她在侯府里被人刁难。 卜相思卦 在侯府呆的一个月里她终于懂得了什么叫侯门深似海。 琢磨不透,商蔺姜愈觉郁闷,撩开帘子叫停马车,改为步行回府,顺道去书铺买些书本回家看。 不过今日运气不好,走没几步就被一个衣裳破烂不堪的男子撞到肩头。 那男子撞了人,也不停下脚步,几个箭步便跑远了。 商蔺姜在呻吟疼痛时用余光瞟了男子一眼,面庞黑黢黢的,眼露凶光,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索性也只是撞到了肩头,脏了一处衣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打算深究下去。 但喜鹊气不过要去追,嘴上骂骂咧咧的,她庚齿不大,骂起人来倒是恶毒的,商蔺姜嘿记几句,用来日后骂傅祈年,记完了当即开口劝阻:“罢了,我没什么事,去书铺吧。” 商蔺姜在书铺里买了几本话本子,无意间还发现了书铺里有一本复刻版的《往生要集》。 《往生要集》是宋时的商人赴日贸易时带回来的书籍,藏于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倒也不知是谁复刻的,里头内容有缺失,好在也能看。 拢共买了七本书,付钱时她眼光一转,瞧见铺里头有由傅贵妃所撰的《女训》。 傅贵妃不就是傅祈年的姑姑么…… 女教书商蔺姜读过不少。 出幼以前读士大夫撰写的《闺范》,嫁人以前又读《女范编》,出自后妃之手的女教书倒是没读过,她想了想,拿起了那本《女训》。 …… 府里的人说傅祈年叁日后才归,然而这个叁日并是非确期,叁日又两日,两日又叁日,半个月后他才出现在府上。 商蔺姜也就在前几日里闹腾打悲,后面的几日闺态顿萌,或是去后院里赏赏花,或是坐在亭子里看看书。有的书文字奇形怪状,和鬼画符似的,看久了眼睛也疼,后来她见府中的姑娘们闲时打成一团扎花,觉着有趣,便静下心来扎上一盏花灯。 傅祈年回来的那天,花灯骨架已经扎好了形状,纸糊也上好了,只等晾干以后着颜色画花纹,是一盏人形花灯,高八尺不止,如此巨大的花灯,着色是一件麻烦的事儿,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歪鼻子歪嘴的丑花灯,问一旁的春香:“这丑东西是夫人扎的?” “回都台,是夫人亲手扎的,说是过几日赏花灯时要带着出去。”春香如实回答。 “技术奇差……”傅祈年嘀咕了一句,想着还是不要带她去赏花灯了。 这一句声若蚊音的嘀咕,不防头被商蔺姜听去了。 和名色上的夫君一觑面她本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又听他背地里道她技术不精,肚肠顿时小得一粒米都装不下,想了一会儿后意味深长地反驳:“这世上人无完人啊,而且傅都台在某方面也是奇差呢。” 说着,眼睛向他胯间深深溜去,眼角有意放出一段娇波来,蓄意勾他上钩。 傅祈年被她这么一溜,旷了半个月的左边地火热非常,登时蠢蠢欲动,若有所思究问一句:“不知夫人是指哪方面?” “呵,当然是笔资啊。”见他毫不犹豫上钩,商蔺姜笑容灿烂,横波四顾,掠鬓抚颐,做出些优雅之举,而两眼偏不去看他,音如戛玉道,“这都多久了,还没写出一封休书来呢,外头人还说傅都台工书能诗,所作颇有晋唐风味,谁知道休书都写不出来,喂,你什么时候写好休书放我走?” 傅祈年被摆了一道,也不恼,一睹佳人玉貌后他不觉倾倒,什么气儿暂且都飞到爪哇国去了,笑了笑,不答她所问:“商商胖了一些,看来这段时日不曾思念过我。” 思念夫君或是情郎的女子脸庞都会瘦损,而她没有受损,反而圆润了一些。 “我哪里没有思念了。”商蔺姜没好气回,“我用鞋子打过相思卦呢,打得你这几日不回来,那也没办法,只能好吃好睡等着你回来。不过既然傅都台回来了,那过几日就瘦了。一想到傅都台的脸,我就吃不下一粒饭。”说完她拍拍胸口,做出一个欲呕不呕的模样,和重身人似的,做完拔腿就跑,说实话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傅祈年的巴掌的,虽然脸不会受批,可是屁股就不一定了。 商商无价 “还挺有眼力见。”看着她的裙摆飘动之下露出的那双高底鞋,傅祈年眉头一皱,徐徐跟上去。 商蔺姜长得高挑,不过在傅祈年跟前还是矮了近两折半,矮了这么多,她觉得气势会变弱,每回发生口角她都是仰着脖颈骂,而傅祈年优哉游哉,负手低头听骂言。 有一回听到一半,他拂一拂袖坐到椅子上,捏着脖颈说:“低头低久了有些酸,商商继续,我坐着听。” 这不就是在拐弯抹角说她矮吗?商蔺姜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举刀把他的腿砍掉一截,自这之后她鲜少穿那行无履声的平底鞋,开始穿高底鞋,把身高之差追回半折,还差一折之多,只能等着某天傅祈年被人砍掉脚。 小脚女子穿高底鞋,更显小巧,而商蔺姜没有裹脚,身高在那儿,脚也小不到哪儿去,比叁寸叁分大许多,她穿高底鞋纯粹是为了让自己高一些。 如今裹脚之风愈演愈烈,上到豪门权贵、诗礼之家,下到平民百姓,为了一双小脚用尽了办法,在杭州的时候总有婆子劝商蔺姜的娘亲顾芙,尽快让她裹脚:“姐儿生得高挑,再不及时裹脚以后就要成那蒲脚了,一点也不雅致,姐儿好歹也有身份的,说出去以后掉价。” 爹爹商瑛纳了小妾后对本妻与长女不闻不问,这倒也好,顾芙便用自己的方式来教导商蔺姜。 顾芙出身诗礼之家,爹娘常说裹脚是伤身之恶习,时兴的东西未必是好的不必随波逐流效仿之,故而她没有裹过脚,但知裹脚的姐儿在生活上不好受,把一双好端端的脚裹成个叁寸叁分的畸状脚,走不稳,站不住,夏天疼,冬日痒,想着心里就十分着忙难受,哪里会让自家的姐儿受此折磨,于是这般回绝:“姐儿能跑能跳,哪里就掉价了,又不是铺里的商物。” 婆子见劝说无用,识趣闭了嘴。 商蔺姜七岁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妹妹商碧瑶开始裹脚,打裹脚开始便一直哭着,嘴里说着疼,她的娘亲柳烟儿却道现在疼,以后才能嫁得好。 柳烟儿和顾芙不对付,商碧瑶和商蔺姜倒是玩得来。 商碧瑶时不时就往顾芙住处跑,泪眼婆娑把鞋子脱掉,将布拆了去,每日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是快活自由的了。 出于好奇,商蔺姜偷偷用布裹过一次,趾头折起,然后用布一圈圈缠紧,不到一刻就疼得厉害,疼痛之后,不由对那位妹妹有了几分怜悯。 高半折的高底鞋穿上脚走路不好走,更不用说跑了,跑几步脚踝崴一下,随时会跌到地上去,商蔺姜逃跑得步子跑得有些乱。 傅祈年在落了一大截的情况下,走几个箭步便追上了,被追上的商蔺姜毛发俱竖,一转头看到男人的面孔近在眉睫,还有一阵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上,她咬紧牙关,夹紧臀部,欲加速跑动,仿佛后面的人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 “我又不吃你,穿了那么高的鞋,跑那么快干什么。”傅祈年拦住她扭动的腰肢,顺便借力与她站稳,“我和你说句认真的话,天气冷,摔伤的话骨头可疼的,容易流红发肿。” 今天他用这么好的辞色向人,商蔺姜眉头一皱,颇有戒心,觉得下一刻二人就要拂榻解衣共寝了:“你、你今天态度这么好,是不是把我卖了啊?一斤几价卖出的?我最近胖了一些,你能卖个好价钱了……” “商商无价。”傅祈年捏捏她腰际上的软肉打趣道,“多少钱都不卖。” 腰际上的软肉是痒痒肉,隔着衣服捏一捏,商蔺姜遍体酥养,笑着打落他的手:“不过我倒是有东西想要卖给你。” “卖自己?商商可以吃胖些再卖给我,我出一斤十金之价。”傅祈年走到另一边去,换只手拦她的腰,低头嗅她身上的香气,煞是好闻。 商蔺姜的身上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有一股清香,是衣服散发出来的香味。 管四时衣服的春香是岭南人,岭南一代常用水麝来熏衣,所产出的水麝在贵女贵妇之中颇受欢迎,她的心思细巧,每件衣物都熏得恰到好处,既不浓,也不淡,能够留香一日不说,还能让肌体也是异香可掬。 商蔺姜日日闻香,早已习惯,面对傅祈年略有些浮浪的举止,还有听到他那一番话,当即有些不高兴了。 今晚奸商 她的婚姻是一场见不得光的买卖,他求娶当天,爹爹便把她当成花奶奶似的卖了,出嫁前夕还叁番五次叮嘱她要乖乖以色侍人,快些儿怀上孩子留住男人的心。 卖了自己,还想卖她的孩子呢,想到这些事儿商蔺姜沉了脸,好在成婚后傅祈年虽然态度冷淡,但十求中有八应,待她不差。 “你看看我的手指。”她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儿了,也不理会傅祈年的打趣,张开十根指头,在他的眼前慢慢晃。 傅祈年转眼去看,见那用着花蕊搅酥油淀粉的手指伤痕累累,都是刮伤、刺伤,刮刺的深的,白肉转紫红,刚受伤时创口应当冒出过不少血珠。 “你的手怎么了?”傅祈年摸上那些伤痕问,“疼吗?”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用了淀粉后光滑无比,只是越光滑白皙,越显伤痕可怖。 “我这是给你做花灯伤的。”商蔺姜撇撇嘴,“也不是很疼吧。” “花灯?”傅祈年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商蔺姜嫣然回道:“就是你口中说的丑东西啊。” 无事不献殷勤,傅祈年背后发凉,目孜孜觑着商蔺姜,殚心揣摩,试图寻到她暗藏在笑容里的刀:“送我?” “不是。”商蔺姜脆快地回道。 不是送,反而让傅祈年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松了一半又吸了起来,因为她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是卖给你”。 这么一个丑东西送他他都不想要,但不要的话她会伤心,勉强自己换来一个甜净的笑容,值当了。 傅祈年心里活络完以后,问:“几价?” 商蔺姜立起十根手指头,色喜宛然,眼不眨地说:“不二价,十两。” “我能不要吗?”价钱一出,傅祈年觉得这个笑容不要也罢了。 如此丑陋的东西,姑且值叁文罢了。 为了银子,商蔺姜脸皮颇厚,态度十分之强势,不容许他不要:“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身形扎的呢。” 在她眼里,原来自己这么丑?傅祈年瞪着眼,淡淡地说:“还不如不要照着扎。” “你不想要啊?” “想听实话?” “嗯。” “不是很想。” “那我给别的男人吧。”商蔺姜摸着下颌,故作姿态卖起关子,“我记得帮你管田庄的一个后生,和你长得有些相似,身形也差不多,就给他吧。” “你敢!”东西是丑,可那是亲手扎的,爱欲所牵,傅祈年心胸再广也受不住商蔺姜将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别的男人,他败下阵,“行吧行吧,十两就十两。” “可是我现在不卖了。”商蔺姜袅袅地往前走上两步,没有好气地朝他哼一声。 “为何?” “因你嫌弃它。” “没有,我很喜欢。” “那好吧,加多五两我就卖给你了,嘿嘿。” 商蔺姜脸上的笑容复现,绝无羞缩之态,傅祈年知自己又落入陷阱里。 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得心甘情愿照着她的陷阱走。 都道女子柔弱愚昧,无生财之能,理应尚俭,那么坑夫君之钱财,到底是有生财之能还是无生财之能?他想不明白,于是没好气说了叁句奸商:“奸商!” 拿了十五两的商蔺姜喜笑颜开,到了晚上被压在榻里时她才明白那句奸商商是什么意思,傅祈年不是骂她做生意奸诈,而是要奸她身子。 傅祈年是如何奸的呢?他拿了两条布,一条把她能抓人面庞的双手束缚,一条把她流着恨意的双眼蒙住,本来他嫌她太吵,欲再拿一条布把嘴巴胶上,不过胶上了就不能说话,万一不小心弄疼了她,她不能说出来,事后可不妙。 这些布是用来遮双乳的宽布条,属于贴身之物,也用水麝熏过香,贴近闻这些香,有着自己的味道,商蔺姜羞得脖颈发热。 做完这些,傅祈年摸乳抚阴,一有湿意就用膝盖顶开双腿,照准趁入,弄得她春水似潮,甚会吸附。 “傅祈年你有本事今晚就别放开我,你敢放开我,我就让你断子绝孙!”商蔺姜实在想不通,傅祈年怎么能对一个即将变成他前媲的女子心生欲念,他这辈子难道是想要死在她的裙下吗? “明你自己舍不得放开我。”傅祈年笑一声后深深往里就去,就到红心磨撞,“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吧?你那处缩得可厉害了。” 眼睛蒙着,笑声入耳更加清晰,商蔺姜又羞又恼,她不否认傅祈年的功夫不错,可她觉得情动之时,换成别的男子来做这种皮肉事自己身体也会有反应,不说男子工具来,有时会澡身时手指碰到都会缩几缩。 “你就是贪,脸皮又薄,不肯说喜欢罢了。”傅祈年的唇在她白皙的颈逗留,而后一路向上,往她的唇、鼻、眼移去,最后他用牙齿咬开了蒙住眼睛的白布,“但别扭要面子的商商甚是可爱。” 骤然见光,商蔺姜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傅祈年的嘴唇在她的眼皮上忽啄忽舔,然后又口对口亲了起来。 柔软温热的舌头舔上来,软乎乎的,触感有些肉麻,她双腿不由抖了抖,肚皮也不自主锁紧。 “今天的反应这么强烈……”弄了有好长一段时候,傅祈年自知不久将泄,于是倍加用力。 “你这般做谁没有反应?”纳着的工具杀了痛痒,用上力后商蔺姜格外受用,抓挠着傅祈年的胳膊,却要别扭不承认自己是快活的,“我又不是一块木头。” 手指头抓挠得越大力,留下的甲痕越凌乱无序,表示越快活,傅祈年搂了她的脖颈顶几顶。 顶得商蔺姜浪声浪气一阵叫,难挡强风暴雨,在中红心叁下后,壁内一缩,细缝里流出一阵阵香泉,感到湿滑温暖的傅祈年低头瞧见了这一幕,情兴大增,道:“商商的桃林里是泄了胭脂。” 傅祈年本想趁兴云雨,但商蔺姜皱了眉头:“胀热得很,你、你先出去一些。” 于是他稍稍退出一截来好让香泉顺畅流出。 见香泉流净了才提起两腿重新进入。 本以为她会别扭不愿意接纳,不想这一回话也不讲一句,只微微喘着气儿,傅祈年心情大好,便也更来劲了。 不多久,商蔺姜觉得底下一空,有一物和冰水似的在肚子上缓慢流动,流过之处略痒,不知是何物,但她十分亲切地感受到了那阵羞耻的痒意,一低眼看到身上的狼藉,微白浓稠,看清之后两边脸颊蹭一下变得格外红润:“傅祈年你、你变态。” 竟将那精水在她的肚皮上释放。 她梗着脖颈就骂。 “都弄在外头了还变态?要我真变态,可不是往这处释放”傅祈年眉眼淡然瞧了她的嘴,随即垂下眼皮不去理会那些抱怨骂言了,拿起手帕来清洗她的下身。 作死夫君 商蔺姜不敢乱动,她怕那些东西往下流动,将干净清爽的地方也能弄得狼藉,于是呼吸都慢了下来,傅祈年仔仔细细地替她擦拭,几近一刻,叁更手帕才清理干净。 清理完了商蔺姜还咬着牙唇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商蔺姜不知自己生气的模样让人心里痒蓬蓬,脸红红鼓鼓,和春枝上的粉桃似,傅祈年心里爱极,搓热掌心后去揉她的脸:“乖乖,还是说你想孩子了?不过你还小,过个几年再怀也不迟。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都帮你擦干净了,不黏糊了,睡吧。”说着捧住腮颊亲了她两口,亲完与她交颈而眠。 说到孩子,商蔺姜很是担忧,躺了一会儿后道:“我们这也算是过时之婚了。” 男二十五以上,女二十以上未成婚便是过时之婚,她十九岁出嫁,傅祈年却是二十九才成家。 “过时之婚又如何?”傅祈年眨了一下眼,不可置否,“这违背了什么?” “没有违背什么。”商蔺姜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宛然,磕磕绊绊道,“只是都说过时之婚阴阳不顺,二十五后的男子容易得病,大概是精之气难固,精之质偏弱,如此,生、生出来的孩子大多不活泼。” 说到后头她自个儿都说不出口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委婉说一个男人不行。 男人忌讳不行两个字,听见就会脸色大变,虽然傅祈年颇行,话中没说他不行,但商蔺姜也有些害怕,颤颤的睫毛翘起一些,偷睛看眼面前人,只见他神情淡漠,不见愠色不见愁色,不知在想什么。 但这样的他太可怕了,商蔺姜看一眼后登时垂下眼皮。 过了一会儿,傅祈年问道:“商商喜欢活泼的孩子?” “倒也不是。”商蔺姜摇摇头,眼皮还是垂着,“活泼的孩子不受疾病折磨,可以乖乖长大。” 哪个做爹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儿无病无疾。 “我不饮酒。”傅祈年想了想说,“饮酒伤身,也伤精质,如果商商想要孩子,我会好好养精质,日后生个活泼的孩子。” “谁、谁要和你生孩子。”这么好说话的傅祈年,让商蔺姜又羞又恼,“我们都要绝婚了。” 傅祈年答也不答,搂着她的腰肢:“睡吧。” 躺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气退去,肌肤忽而变得干燥瘙痒,晚上刚从浴桶出来就被傅祈年推倒做男女事,根本无暇去润肤,商蔺姜如何也睡不着,被一条手臂强抱着,她也不舒服,一截腰肢左扭右扭,和蛇出动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怎么还不睡。”傅祈年睁开眼问道。 “脸上干干的,刚刚洗完身没有擦润肤膏……”话刚说完,商蔺姜觉得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小虫,痒不可奈,哼哼唧唧说着痒。 心疑商蔺姜在骗人,傅祈年指尖摸向她的脸颊,因为干燥,姣好的脸皮变得有些粗糙,他赶忙下榻到镜前拿了一罐润肤膏:“给你。” 商蔺姜撑起身,盯着面前的润肤膏,双手却藏在褥里不愿见风:“我的手指冷冷的,这样擦起来不舒服。” 言外之意是要傅祈年帮她擦。 “行吧。”傅祈年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话意,洗干净双手,两指挖出一块油腻腻的膏状物,在掌心揉开后,再一点点抹到商蔺姜的脸上。 他好心好意帮她润肤,她没个良心,眉头一皱,嫌弃地说一句:“汝之肌肤如砺石般糙也……” 帮她擦脸还要说他皮肤粗糙,傅祈年呵呵一声,不和她计较这些。 脸擦润了,傅祈年欲把手洗干净,商蔺姜用的润肤膏香气流溢,用在娇肤上是增添美人气,而在糙肤上只能说叫人十分不适,但两腿还没站起来,商蔺姜又有新的要求。 她嘿嘿一笑,说:“那个……我的手臂也干干的。” 他一声不吭,再挖取一块膏状物抹润两条光溜溜的手臂。 手臂擦完了,她动动裹在被褥下的腿:“还有腿。” 他继续挖取,继续擦,这次还没把一条腿润湿,她又可怜巴巴地说:“背上也是干干的。” “能不能一口气说完!”真是得寸进尺的人,傅祈年忍无可忍了,一气之下拳头紧握起来。 “其实全身都干干的。”商蔺姜自知理亏,脖子缩了缩。 回完话,傅祈年一言不发,眼也不转,此沉默之状不知还愿不愿意替她润肤了。 面无表情的,看起来不大情愿。 可她也犯懒不想动手,于是凑过身子,偷了声腔反问:“嗯……冬日里苦我肌肤,诚何忍也?我掐指一算,算出你不忍也。” 倒背如流 等不到傅祈的回答,商蔺姜低了脸,将鼻子扣向胸口,言次之际,寒气侵肌,毛发根根竖,她将被褥裹紧了说:“人呢,做事要有始有终……况且,我觉得你也不忍心苦我肌肤的吧。” 又来铺眉苫眼装可怜了,傅祈年目不转瞬,静静地看她能把头低到何处去,她在他跟前装可怜的时候总是低下头,不拿眼来对视,因为她只是捏了嗓子,故作有气无力的软声气伪柔弱,而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心机。 商蔺姜颇有耐心伪装,傅祈年不说话,她也不抬头,脖颈垂垂低下。 低到下颌抵到锁子骨处,低到腰儿也弯曲时他终于开口了。 “第一次看见人形虾,你这是要熟了吗?别再低头了,小心脖子扭了。”在柔曼当前,傅祈年色念复动,嗤笑抬起商蔺姜的下颌,和她对视一眼后,便给她的全身擦上润肤膏,连手指缝隙里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些,傅祈年以为终于完事儿,能抱着美人儿睡一觉,然而事实是才睡了一刻,耳边又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又怎么了?”昨晚骑上马一使裆劲,一刻不停,一夜未睡,几近七个时辰从峨眉山回府,再加上刚刚的翻云覆雨运动了腰腿力,傅祈年脸上的倦态宛然,沉顿思睡,可他睡眠浅浅,身边人不安分,他想睡也不能睡。 “我、我肚子好饿。”商蔺姜心甚歉然,在被褥下羞缩不出,知道今晚自己有些过分了,但肚子确实饥饿,不能忍受也。 寒信来了后她的胃口大开,那些饿虫不断冲击着肠胃,到了夜间更是如此,傅祈年离开的这十天半个月里,她夜夜都吃东西,一顿不遗。 今日也饿得肠胃酸溜溜。 一个“饿”字落地后傅祈年听到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他又叹了气,为自己叹气:“直接说想吃什么便是。” “嗯,有肉的包子……” 商蔺姜拉着声腔慢吞吞地说,傅祈年一听便知她想吃的东西不止一样,岔断她的话:“一次说完。” 闻言,她眼睛一亮,眉目似有喜色,板着指头说: “没有肉包子,包儿饭也成。” “要一碗酥油白糖熬成的甜甜牛奶子。” “脆脆的玫瑰饼子。” “还想吃点小花果子油酥。” “最后再来点热乎乎的山药肉圆子。” 傅祈年听到后头眼睛往她的肚子看去,这么多东西吃进肚子里,不会变成西瓜模样的圆滚滚肚儿?虽然心里觉得她吃不下,但他一一嘿记下来,转头让人去准备。 等吃食的档儿,商蔺姜牙齿痒,用汗巾儿装着瓜仁儿和酸果干儿,和一只兔儿似的,嘴里喃着,没有停歇片刻。 傅祈年无事可做,索性拿麻姑酒搭着瓜仁儿一起吃,商蔺姜嫌酒味酸浓,抓了一把瓜仁儿给他,然后赶他去别的地方吃:“不够再来拿。” 他这是被嫌弃了?傅祈年往肚子里咽气,把麻姑酒丢到一边,身子挨着商蔺姜,嘴里干吃瓜仁儿。 有病。 商蔺姜嘴里吃着瓜仁儿,在心里骂他,骂完了就问:“你去峨眉山干什么了?一去就去半个月,不会是和那里头的猴子吵嘴吧。” “关心我?”傅祈年看着她,“没干什么,去山里头泡温泉。” “泡温泉?”商蔺姜来了兴趣,抓了一把酸果干儿给他,“诶,我没泡过” “哦。”傅祈年假装听不懂她的话,似无兴致地说,“那商商的生活太无趣了些。” 听了这话,商蔺姜拿腿去踹人:“这也是拜傅都台所赐。” “明明是你要做井底之蛙,往前带你出门,你又不肯去,现在又赖我了。”傅祈年用余光瞟她的怒容,赶在第二脚落下来的时候他起身走到窗边去了。 窗边摆了一张案桌,商蔺姜清闲时会开着窗子坐在此处看书,前些时候在书铺里买的书都放在案上,傅祈年随手拿起一本来看,写的是汉文儿,但内容读起来奇怪,他没有兴趣,看一眼后放下了,手上闲着,于是又拿起了一本。 这一次拿的是《女训》。 他翻看几页后道:“商商竟会看女教书。” “我不仅看我还能倒背如流呢。”商蔺姜一脸傲色地回道。 “倒背如流……你的性子我瞧不出来。”傅祈年不信,瞧她的性子品行,一点也不似看过女教书的女子。 商蔺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看女教书是为了修养品德的?“ 若合符节 “我读、记女教书,是为了正确地背道而驰,偏不许我做的东西我偏要做。女教书多是男子写成的,瞧见有女子写的女教书,本以为观念会有什么不同,不想却和男子观念若合符节。” 商蔺姜说着,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她不怕在傅祈年跟前说《女训》这本女教书哪儿不好,就算是傅贵妃写的,她也无法夸上一句。 说是女教书,里头的规训却不曾为女子着想过,训的是女子,利的是男子,看着叫人十分恼怒。 “商商倒是胆子大。”傅祈年辞色如常,放下书走到她旁边坐下,“这种话你在我跟前说无妨,但在外头,且不可乱说。” “自然不说。”商蔺姜回道,“我可是个惜命之人。” “那你在我跟前说,不怕我去姑姑跟前状你一句?” “你要是会这么做,早就将我休了。” “不一定。” 商蔺姜说那句话时格外自信,其实心里头有些怵,她想了一会儿,偏了头亲上傅祈年的嘴角,用上了美人计:“我想,如今是十分肯定。” 成婚一年多,这是商蔺姜第一次主动亲上来,傅祈年眉眼有情,凑过头欲深吻一番,不巧的是宵时在此时送了过来。 饔人送来一碗热气腾腾,漂浮一层鹅脂般酥油的牛奶子、一碗油香四溢的山药肉圆子、一碟蒸得软蓬蓬的油肉包儿、一碟切成细块的玫瑰饼子还有一碟去了核儿,撒着糖霜的小花果子油酥。 商蔺姜拿起肉包子往嘴里塞,一口肉包子,一口山药肉圆子和玫瑰饼子,花花搭搭地吃,肚子深深,不能探底。 “你吃的是不是有些多了?”光是肉包子商蔺姜便吃了两个,一个肉包子足有拳头那么大,若不是亲眼所见,傅祈年绝不相信她能吃下这么多东西,“我不在府上的时候,那帮下人虐待你,不给你吃东西了?” “没有啊。”商蔺姜腮颊鼓鼓,“我就是很饿啊,你想吃吗?要不包子我分你一半?” “我不吃。”能吃是福,既不是被虐待,傅祈年便由着她吃了。 吃饱喝足,已是两刻以后,傅祈年眼皮已快剔不起来了,等饔人撤下油碟油碗,他抱起商蔺姜入榻里:“这下可以睡了吧?” 商蔺姜似乎还有事情要做,坐在榻里没有躺下,而是皱着眉头,剔着手指,说:“我想要漱一下牙齿,要不然嘴里油腻腻的,不舒服。” “商蔺姜你真是我的活祖宗诶。”闹了一个晚上,傅祈年彻底没脾气了,拍榻欲哭。 “可是我不想想要你这个死孙子。”商蔺姜微微转侧,似有生气,认真地回了一句,“哪有孙子比祖宗岁数大的,没意思,不合理。” “……” “我要温一些的水漱齿,现在天寒冷,水太冷了牙齿受不住。” “……” “我这是上辈子造孽了……造大孽了……”在去打水拿漱齿工具的路上,傅祈年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好在洗漱过后商蔺姜便安静了,吃饱喝足后难得乖巧,一条主动环上傅祈年的腰:“好困,你明天起身的时候动静小一些。” 香甜的人儿主动献殷勤,傅祈年喜不自持,摸着柔靡的肌骨,神思不禁荡然,赶在欲念来之前,他在粉腮上唼喋一下,说道:“好,睡吧。” 傅祈年的怀抱和火炉一样暖和,商蔺姜睡得甚是舒服,次日失睡了,相次午时才醒,用午膳的时候不见傅祈年的身影,问身边的姑娘才晓得他有要事在身,一早就出了府,看样子大抵要赤兔西沉时才能回来。 年关在即,傅祈年常常早出晚归,商蔺姜没有放在心上,吃过午膳她去书房拿毛笔,眼尖地看到案上有两封书信,偷眼一看,一封是兵部尚书萧任送来的,一封只看封面只见字迹有些潦草,并不能从中得知是谁送来的。 傅祈年是都指挥使,都司的卫所隶属五府,而听命于兵部,和兵部尚书有书信往来不是什么怪事儿,她没有多想,也懒得去想了,从案上拿了几只毛笔,便去给人形灯笼上色彩。 她扎了一个穿盔戴甲的傅祈年,想着过节喜庆,就给盔甲部分上了红色彩,才把这部分上完,喜鹊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听说萧娘子昨日来了四川,傅都台今日出府,大抵是去迎她的。” “萧娘子?”商蔺姜的手腕微微一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吗?” 萧小娘子 没记错的话,兵部尚书的女儿名儿叫萧朝颜,比她小一岁,今年恰好十九,生得庞儿娇嫩,身段秀美,别有一番风情,胜似貂蝉再生。 傅家和萧家是世交,两家的老夫人更是情同姐妹,萧朝颜打小便和傅祈年相识,一直管年长她十岁的傅祈年叫傅哥哥。傅祈年到了适婚之龄时,傅、萧两家便有结亲的心思。 傅老夫人王氏是宜国公之女,下嫁靖远侯傅政,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傅祈年是次子傅越所生,傅越有两子,长子傅祈年,次子傅金玉,兄弟二人相差九岁。 萧家乃簪缨世族,萧老夫人何氏与傅老夫人王氏两人十二岁便相识了,姐姐妹妹互称五十多年,两家孙儿结亲则是亲上加亲,不过萧朝颜理应是与年纪相仿的傅金玉毕姻,只是傅金玉幼年病弱,常年居在乡间避喧嚣调摄身子,一年到头连傅家人也见不了他几面,反是与傅祈年更为亲近,于是这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就落在了傅祈年的头上。 傅祈年性子冷淡,严拒几次,只是王氏态度强硬,不容他拒绝,只说等萧朝颜一及笄,便要他携礼前往下聘。 那会儿离萧朝颜出幼还有一年,而那一年的叁月,圣上命右都督傅越担任总兵征讨麓川,傅越杀敌勇猛,征麓川有功,累授贵州都指挥佥事,后来平苗乱有功,升为浙江都指挥使,而最后在福建抗倭时战死,获赠威远伯。 父战死,傅祈年便袭指挥使,再征讨麓川,率兵马突贼垒,斩杀百名叛将,乘胜攻入孟养,此战之后,他进为都指挥同知,以都督同知协镇陕西,时年二十有五,而萧朝颜恰好十五了,到了适婚之龄。 不过傅祈年镇陕西两个月后,母亲蔡氏因病而亡,傅祈年以守孝叁年为由,让萧朝颜另择佳婿毕姻,别误了青春。 只是那萧朝颜心慕傅祈年多年,含情脉脉道不怕青春耽误,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叁年孝期过了,傅祈年却娶了别的小娘子为妻。 这个小娘子便是商蔺姜。 商蔺姜记得,傅祈年成婚那日萧朝颜哭得梨花带雨,仿佛随时要寻条白布系梁上自缢了。 喜鹊若有所思地看了商蔺姜一眼,随后点头,虽说这些时日夫妻二人在闹绝婚,可明眼人都知道傅都台说的是气话,心里没有要绝婚的意思,可今日傅都台亲自去迎萧朝颜,她有些担忧自家夫人了。 萧朝颜喜欢傅祈年的事儿府里的人都知道,傅祈年是男人,而男人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今日爱这个娘子的温柔,明日喜那个娘子的野蛮,没有个定数。 “哦……”商蔺姜想起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封信,萧朝颜对傅祈年存有爱慕之心,嫁给傅祈年的当天她便知道了,不知为何耳畔忽有一道甜甜的女音,叫了句傅哥哥,让她的手臂疙瘩长出一片。 她觉得这声傅哥哥麻犯,但想来傅祈年听着十分受用,近叁十岁的人还被叫哥哥,哥哥来哥哥去的,听起来多年轻,谁会不高兴呢。 萧朝颜出身名门,有才有貌,和傅祈年倒是般配,商蔺姜想着,眸光一暗,胸口堵了一口气,忽没了兴致,默默搁了笔。 还有五日才到花灯节,不急于一时完成这盏人形花灯。 商蔺姜舒脖颈,想回房睡觉,不料起身时一阵风吹来,把花灯吹倒在脚边,她一个没注意,脚一抬、一落,把傅祈年的头给踩爆了…… 辛辛苦苦几天做出来的东西被自己一脚踩爆,她的胸口更堵了,眼眶发热,陡地飞起一条腿,把烂开的花灯踢远,气呼呼回房休息去。 花灯是不小心踩爆的,不过在喜鹊看来可不是不小心,她将夫人的情绪变化嘿记下来,心里想,其实夫人也不是不关心傅都台的罢,只是性子太倔,不爱在男人跟前说甜话撒娇。 天气转寒,这些时日商蔺姜有些嗜睡,沾枕后立即进入梦乡。 睡不到半个时辰,她在梦里感到脸庞瘙痒,难以忍受,挠着挠着便剔开了黏涩的眼皮。 眼皮一开,傅祈年俊秀的脸映入眼帘,他拿着一根不知道打哪儿哪来的羽毛在她脸上扫掠。 “你干嘛啊!”商蔺姜没有好声气,拍蚊子一样拍开作恶的手。 讨价还价 傅祈年灵活地躲开了她的拍打:“别睡太久了,要不然晚上你又要闹腾。” “嫌我闹腾就快些写好休书。”美梦被岔断,商蔺姜有气,拉高被褥转了个身不去搭理他。 傅祈年收起羽毛,嘴角含笑,看着她露在外头的脑袋,慢吐字音:“我不嫌你闹腾,只是怕你夜间不睡,白日疲劳,这样对身子不好。年关将近,多地有贼患,我今日是去巡视,顺便去看看宋知事,他前些天遘了风寒。嗯……萧小娘子来四川探祖母,她父亲写信让我看照看照,两家为世交,我不好拒绝,所以派人去看照了,商商你可别冤枉我……” 商蔺姜一听后半截的话,两只耳朵倏尔红烫起来,暗骂这喜鹊是喜鹊转世了,嘴儿如此多,什么事儿都往外说,还添油加醋地说,弄得好似她在吃寡醋。 她转过头,瞪着傅祈年说:“你干嘛浪费口水解释这些,我又不爱听的。” “你不爱听,但我得解释,因为嘴巴长在我身上,你总不能把我嘴巴缝上吧。”几句话就能让人心里舒服,又何必扭捏不说,看到商蔺姜恼羞成怒的样子,傅祈年的心情格外美,没忍住在她气鼓鼓的腮颊上落下一个吻。 商蔺姜忘了避开,等要挣扎时傅祈年也吻够了。 她想说自己没吃醋,就是困了才睡觉,闹脾气是因为美梦被人岔断了,但不能否认的是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胸口没有那么堵了,刚刚大抵也是有些恼他,恼他还没绝婚就想着续鸾胶。 “不说这些了,五日以后就是花灯节了,商商从我这里拿了十五两,总得把花灯上好色彩再交货吧?虽然烂了,但上了色彩也不是不能用。”傅祈年见商蔺姜沉默,但没有了怒气,晓得解释起了作用,他也不在一个话题上逗留了,说起花灯的事儿来缓气氛。 商蔺姜心情转好,坏心思也多了起来,她撇撇嘴,说:“我给你重新扎一个吧。” “我觉得你话中有话。”傅祈年可不觉得商蔺姜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他话刚说完,就见她张开五根莹白的指头,笑说:“这样,一回生二回熟,补我五两,我给你扎个更好看的。” 傅祈年倒也知道商蔺姜为何会寻到机会就向他索要钱财,等钱财索够了,她定会时时促他写休书,而他则是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到她忘记了最好。 他不缺银子,别说五两,五百两对他来说也只是小钱。 为了留住商蔺姜,他决定今日也当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觉得原来的灯笼就很好看,就不必重新扎。” 哪里能想到一个都指挥使会如此爱财,商蔺姜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心里直把人骂,骂完了念头一转,五根手指竖得直直的,态度强硬地说:“我不管,就算用原来的灯笼也要补五两。” “为何?”傅祈年隽味一笑,抱着双关等她说出个好理由。 “因为……”商蔺姜卖关子停顿一下,“坏掉的灯笼上色彩费精神,费精神,就要补五两。” “但那是你自己不小心踩坏的。”傅祈年反驳,“按理说你本该给我做个新灯笼,我可是给了你十五两。” 又被拒绝了。 大抵是从前在他这儿要什么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而如今一而再再而叁被拒绝,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还有些气堵。 霸道强势这才是傅祈年的本性,在这个地方,他说东,谁敢说西,商蔺姜想明白后悲从心起,闭上嘴,蔫蔫地躺回榻里生闷气去了,手上有十五两,被休了以后省吃俭用也能用个几年吧。 傅祈年觉得商蔺姜的脾气越发古怪难以琢磨了,以前不如意时,一张嘴会嘚啵嘚啵,将人折腾得人头疼脑热,现在不如意,却是闷头而睡,叫人心慌意乱。 “生气了?”傅祈年微微弯身,试探地问一句。 “我没有。”商蔺姜光着眼看着墙壁,不凉不酸地说,“我还要睡一会儿,傅都台无事就出去吧。” 都冷脸待人了,这还叫没生气?傅祈年但笑不语,脱了外衣躺下:“我也睡一会儿吧。” 白日宣淫 说着一只手刚要去抱身旁人的腰肢,还没碰上,她忽地坐起身,一条腿跨过傅祈年的身体,意欲下榻:“哦,祝你好梦,我睡醒了,傅都台您自个儿睡吧。” 商蔺姜抬起另一条腿要从傅祈年身上跨过去,虽然抬起来的这条腿,不那么安分,十分想踩上他的肚子,踩小人一样活活将他踩死。 说时迟那时快,傅祈年抓住了商蔺姜的脚踝,往下那么一拉,她没有站稳,摇摇晃晃几下后整个人摔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商蔺姜还没恍过神来,傅祈年的手不知何时来到了双腿间,指尖隔着一层布料,也能照准了那温热的地方刺。 “睡醒了……那就做点别的事。”傅祈年空闲的那只手,轻柔地撩拨商蔺姜鬓边垂落的发丝,而在腿间的手力道渐渐加大,将那层布料弄得湿透,略微凹陷了便扯了去,让一道好春光尽露。 没了布料,指尖更好地感受到妙处的柔软有趣,一根手指就把红肉儿挤得东倒西歪,随后派出一团滑溜溜的春水。 商蔺姜背柱一麻,心里百般不愿意,却破天荒没有挣扎,似死似活,咬着下唇承受傅祈年刺弄。 一个脾性不好的人忽然不挣扎了,傅祈年却不习惯,虽然胯下高挺有力,如在弦之箭,但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眨眼与她对视,然后肯定地说:“商商是真的生气了。” “哼。”商蔺姜抬了粉头,眼睛斜斜看着摆放在榻下的鞋儿,没好气哼一声,“你这是白日宣淫……” “不过是夫妻间的交流。”傅祈年容色淡定,“难道商商是守礼而死之人?” “我可没那么迂腐。”商蔺姜鄙夷,“守礼而死之人是要变成贞女节妇的,你瞧我是会为你守寡的人吗?” “我怎的会让你守寡,我乃惜命之人。” “你是惜钱财,一只铁公鸡。” 傅祈年怕了她这幅不搭理人的冷淡模样,抱住她一起躺下,岔开话题说:“重新扎一个灯笼,你那双手又要受伤了。” “你心疼我的手,却不乐意在绝婚时与我些银子,你给我爹爹银子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爹爹要什么你都舍得给。”不等他说完话,商蔺姜开口就说,“你这样对我,难不成手里的闲钱都给了花楼里的姐姐妹妹吗?” 明里暗里嘲他惺惺作态,傅祈年笑了,嘴上不说正经话:“说了我又不瞎,什么姐姐妹妹的,容貌才能是一点都比不上你。” 商蔺姜可没有被他一句甜话儿就软了心:“呵,我倒是希望你瞎了眼看上别人。” 既然愿意说那么一截话,那便是气消了,傅祈年欲念丛生,轻轻摸上一只娇乳,摸着摸着,腰臀挤进商蔺姜的两腿间,继续做方才没做完的事:“可是迟了,现在瞎也没有用,我的身心都在商商这处,赖着不肯不走了。” 一进一出间,低头看两片红嫩嫩的花瓣夹着他工具翻飞,很是受用又难以按捺,不由加快了腰间的速度。 好爽时他口中呻吟几句,低沉的喘息声让商蔺姜耳根发红,不觉紧收花穴。才收一下,傅祈年胯下一阵酸麻,魂儿飘走了几缕,喘息的档儿他抽出工具,提起商蔺姜的玉足,将一条粉白的腿提起放到肩上,然后再照准哪一点红嫩油光处插入,胯间似乎有使不完力气:“已经够紧了,商商还要收紧,是想让我早些泄身?这可不成,我还没得趣。” 事后,傅祈年的胯间一阵酸痛酸胀,商蔺姜大抵是故意的,故意把那处锁紧,任由他怎么哄,怎么磨功夫都不肯松开,直把他的工具吞锁软了才罢休。 一言不合就这么折磨人,至于这样吗?虽然这样锁着有不一般的快活,就是有些快活过头,还没威风一阵就疲软投降了,傅祈年嗅着身边暧昧之香沉默着,思想到夜间再来一回,夜间的这一回,定要让商蔺姜红着眼眶向他求饶。 等身子的红晕消去,商蔺姜睡不住了,推开傅祈年下了榻,为容一番后不管榻里的人说什么,头也不转,推门而出。 这几日在府里没什么事可做,商蔺姜去府里的园林里赏了一会儿的鲜花绿叶,便去给灯笼上色彩。 那盏灯笼在经过踩、踢以后,糊好的纸浆破了好几处,连竹篾也裂开了几根,形状微变。 商蔺姜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丑陋,上了色彩也不能遮掩的丑陋。 想着还有五日才到花灯节,重新做一个也赶得上,于是让姑娘拿来扎灯笼的用具重新做一个,她可不想在花灯节那天告诉别人,丑陋的灯笼出自自己之手。 拿出去丢自己的脸。 不知廉耻 第二次扎骨架比第一次熟练许多,不过因天冷,光滑的竹篾变得硬邦邦的,不好拗弯,有的好不容易拗弯了却又很快断成了两截,想着用火烤软一些,可竹篾长,这一段好不容易烤软,烤另一段时,烤软的那一段又变成硬邦邦的。 忽软忽硬,拗得十根手指疼,磨得手掌心破皮,商蔺姜气呼呼把手上的竹篾摔,然后骂起来:“什么玩意儿,和那狗王八的工具一样,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变成小黄门。” 一样软了又硬,硬了又软。 一旁的姑娘们听着,默默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傅祈年一来就听到商蔺姜的抱怨和咒骂,不由胯间一紧,散去了那些看笑话的姑娘,才无奈笑道:“我可没让你的手疼又破皮的。” “哪里没有!你每回让我用手伺候时,我的手都会疼,皮没破,但也差不多了。”青天白日的,商蔺姜气起来一点也不避讳闺房之事,听了傅祈年的话,只觉得他在矢口否认,嘴角一开,气势汹汹来算账。 这事儿也在这个时候说?傅祈年挑眉,含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不转。 商蔺姜对上傅祈年的目光后才觉羞,不过也就羞了一会儿,这是事实,该羞的人是他,他如此坦荡,她又为何要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看什么看?难不成你想否认?”商蔺姜捡起竹篾继续扎骨架,脚尖一转,留个背影给他。 只要四目不相对,再羞耻的话她也能不假思索说出来。 转过身后,周遭的气氛十分静默,商蔺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声音,以为傅祈年没了兴致,不打招呼走了,刚想扭个头去看看情头,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抱歉,过于伟岸,让商商觉得辛苦了。”傅祈年的口气严肃,好似在说什么正经事,“不过那物以大为妙,以硬为佳,手觉得酸,别处可就觉得……” 说到这里,他闭上嘴巴,故作停顿,片刻才带着一阵温热的气息,在一只莹白的耳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爽了。” 语毕,耳垂上挂着的耳坠秋千似的荡了几荡。 低沉的声音像一根羽毛穿过耳膜,痒得头皮发麻,商蔺姜耳垂通红似滴粉:“你、你无耻下流。” “闺房趣话而已。”傅祈年面无表情地回话,那副冷淡的嘴脸,仿佛在笑话商蔺姜大惊小怪。 “流氓!” “嗯,只对你这样。” “好色之徒!”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你去死。” “因为商商,我暂时舍不得。” 不管商蔺姜怎么骂,骂什么,傅祈年都会敷衍地回答一句。 骂了十句以后商蔺姜闭嘴不骂了,傅祈年比她多吃了十年的饭,嘴皮脸皮也非一般的厚,她哪里是他的个儿,越要反驳越被占便宜,这时候不如沉默呢。 想明白了,她咬着牙关,低头做事,将身边的大活人当成空气,不理也不睬。 吵了几句嘴,傅祈年心情大好,赶紧让小厮送来一桶热水。 商蔺姜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不想开口问,继续捣鼓竹篾,等热水送来了,他将竹篾放在热水中浸泡。 “这样就能软一些了。”傅祈年说。 “哦。”这人还挺聪明的,商蔺姜在心里偷偷夸了一句。 不过很快,她起了杀夫之心,因为傅祈年又开始耍流氓了。 “我泡一会儿也能软。”他说,“但要用冷水,嗯,商商的手指冷冰冰的,日后不方便,就用商商的手指了。” 商蔺姜觉着自己得寻个好时机,将傅祈丢进冰雪中,让冰雪冻废他的皮肉工具,叫他日后没脸皮再提起来。 新的灯笼在花灯节的前一天上好了色彩,商蔺姜没有来讨银子,傅祈年倒是过意不去,看她这几日累手又吹寒风的,便给了六两。 拿到六两的商蔺姜喜出望外,眼珠子一溜转,坏心思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傅祈年一眼看透,怕商蔺姜会故意破坏灯笼,然后再以重新做一个为理由来讨更多银子,于是他在灯笼上贴了一张纸。 纸上写了六个大字,字迹工整:谁破坏,谁破财。 傅祈年所担忧的事正是商蔺姜想做的事,看到那六个大字的时候,她好似阴质忽然昼见,倒退几步,然后捂着瘪瘪的荷包,心虚地跑走了。 东坡之辛 上好色彩的灯笼并没有多好看,好在商蔺姜态度认真,傅祈年觉得有了这份心意后,奇奇怪怪的灯笼差强人意了。 给衣裳部分上色彩的时候商蔺姜本想用佛青一色。 佛青典雅,让人觉着幽雅,用此色能掩了灯笼之瑕,不过此色昂贵,不易得之,用在灯笼上未免奢侈,她便用玉色来着衣服之色彩,最后用七八种色彩画上时兴的纹样,有花、叶、鹤与祥云,每一笔画得认真,傅祈年看久了倒也觉得好看。 或许这是爱屋及乌。 后来在给面部上色彩的时候商蔺姜问过傅祈年:“喂,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口脂?桃红?水红?梅红?还是嫣红?” 傅祈年想说不用给灯笼的嘴巴上那红彤彤的口脂,商蔺姜认真起来也是可爱之人,颇像书堂里埋头读书的好学生,如此可爱,他没忍住起了逗弄之心,捏着她的下颌,当着两个姑娘的面,把嘴凑上去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偏了,落到了嘴角处,他赶紧转回头照准了亲上去。 亲完了仿佛没事一般,淡淡回道:“我更喜欢商商唇上的颜色。” 亲吻或是搂抱,早和傅祈年做了无数次了,可这一次是在逗弄她,还当着执事姑娘的面,商蔺姜气了个事不有余,咽不下气,也吐不出一口长气,气聚在胸口处,越聚越多,不多久,胸口转而起起伏伏。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看戏似的,看到务头处也只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 商蔺姜眼梢里看到傅祈年的唇上沾了些淡红的口脂,登时又羞又恼,举起比自己还要高的灯笼去贴他的面:“那你往上头亲一口得了,我还省些力气。” 傅祈年往旁边一站,躲避迎面砸来的灯笼,慢了一步,没有完全避开,唇擦过人形灯笼的肩头,留下了一抹淡红色。 商蔺姜气糊涂了,咬着牙齿跟着他移动而移动,誓要他把唇上的口脂转印到灯笼上。 傅祈年不紧不慢地躲避着,没让商蔺姜得逞,闹过一阵,商蔺姜气喘吁吁的,他才开口:“谁破坏,谁破财,商商还是放下灯笼立地成佛吧,万一好歹真的坏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商蔺姜就怕这句“谁破坏,谁破财”,她是个穷哈哈,身上只有二十一两,没有什么底本儿,破了财那日后连命都要没了,手上的灯笼刻下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她忽的一下,随手丢到了地上,然后生着气回了寝房。 虽说是随手丢的,但力道轻轻的,灯笼未有一点破损。 回了寝室,商蔺姜无事可做,索性坐在窗边看《往生要集》,看得心不在焉的,才翻叁页便合上书,转而拿起《东坡文集》来翻阅拔闷。 翻着文集,商蔺姜一个字也没看进心里,嘴里念着东坡二字,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不如东坡辛”。 最后一笔在纸上停顿了许久,辛字底下墨水晕如栗子大,眼见一个辛字要被墨水所遮,商蔺姜才回神提起了笔,一眼不眨地看着纸上的字琢磨:“不知他知晓东坡为何意了么……” 琢磨着,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只见傅祈年站在窗外看着她写的字:“东坡辛不辛我倒是不知,但我看商商似乎被我伤着了心?” 不过是简单的五个字,但被傅祈年瞧见了,商蔺姜眼睛一垂,很是心虚的表现,将未干透的纸张折之又折,随意塞进一本书内,而后强装镇定:“既然知道,还不送上十两让我高兴高兴?” “稀奇事。”她的心虚表现傅祈年瞧得清楚,还以为她有了良心,会因讹钱一事感到愧疚了,“那你还是不高兴着吧。” “铁公鸡!”一气之下,商蔺姜关上了窗子。 赏花灯那日恰逢冬至,寒风阵阵,吹得裸然在外的皮肤干燥发痒,商蔺姜不大喜欢去外头凑热闹,欲在榻里睡一日。 傅祈年知道以后,不住说她骨头松懒,再不出门走一走,哪日骨头磕到了就会碎开,他说了坏处,又拿好处来诱惑她。 “今日有许多好吃的。”他说了前半截话,停顿一下才继续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热闹冬至 她这几日胃口实在大,也不挑嘴,今日爱酸甜,明日爱苦辣,只要味道不差都要尝试一口。 冬至热闹,街上好吃的东西定不会少,本来没情没绪的商蔺姜听到有好吃了,精神立马开爽,让红娥给自己个一窝丝杭州攒,再戴上金丝?髻,打上成套的金头面,耳边也低挂一对金飞燕。 头发梳好,她换上一套簇新的衣裳,上身一件粉紫团花天鹅绒袄,项带串莲花形云肩,腰上是一条月白绉绸素裙,然后两边的腰际上束一条角上吊着个盛有香茶的乌银脂粉盒的豆绿汗巾儿,再挂一件金镶玉叁事儿,最后披上一领杨妃色顾绣花蝶的缎披风,穿上高底蓝缎粉提跟子鞋。 穿了高底鞋,梳了个较高的发髻,站在傅祈年身边还是矮了一截,商蔺姜往上拔了拔花蝶顶簪,露出半截金体,试图让顶簪为自己的身高增几分高度。 人儿不施粉黛也美如玉天仙,为容以后只说花儿也要掩面羞愧,傅祈年盯着粉粉白白的芙蓉面频频吞咽唾沫,视线落到抹着一点红的唇瓣上,喉间顿觉干咳,但他不敢凑到唇瓣取蜜水解渴。 她在屋子里头为容了这么久,连发丝抹了香油,亲上去,少不得要做下一步,一场情事结束,精心上妆面花花,仔细抿的头发也飞蓬,她定会格外气恼,转而不出门,也不搭理人。 傅祈年强压欲火,然后抬手把那根顶簪往下按了按:“换双鞋吧,穿高底鞋走久了脚会疼。” 话说完,按压顶簪的手被商蔺给打落了。 “你干嘛碰它啊!你是不是怕我比你高一些?”商蔺姜再次把顶簪往上拔高,只是没有镜子,她不知拔高了多少,只好凭感觉拔了。 傅祈年哪里知道顶簪是商蔺姜自己往上拔高的,他还以为是红娥伺候不周,忘了将顶簪插好,手被打落后只觉得她的脾气发作得莫名其妙,但没说什么重话。 不穿高底鞋站在他身边,和只鸟儿似的,商蔺姜宁愿脚疼也不愿气势减弱一分。 她不肯换鞋,傅祈年也不强迫,让随行出门的喜鹊捎上一双软底鞋备用,而后喝了一口胡桃松子茶润润喉,便带着人形灯笼出门赏花灯。 天没擦黑就出门,那些花灯还没点亮,说是赏花灯,倒不如说是有一只饿死鬼出门觅食了。 这个饿死鬼自然是商蔺姜。 商蔺姜午饭吃的不多,到了街上,鼻腔里闻到香味便饥肠辘辘,她看见包儿饭要吃,看见枣果蜂糖糕要吃,看见油角糖糕也要吃。 从天亮吃到天擦黑,肚内还觉得饿,路过一家卖甘露饼的浮铺,她停下脚步,眼悬悬地看着甘露饼,两眼里写着想吃二字。 眼里放出的汹涌饿光,一时间让傅祈年以为她是叁天叁夜水米不曾沾牙,他看了一眼浮铺说:“不吃了,待会儿我带你去兰聚阁里吃晚膳。” 这家浮铺卖的甘露饼洁白如玉,口感软糯,油煎一阵,酥皮层层放开后便飘香十里,商蔺姜爱它的软糯,定着脚不肯走了:“去兰聚阁里吃晚膳和多吃一个甘露饼又不冲突,我想吃一个。” “去买个甘露饼。”傅祈年对喜鹊说道。 傅祈年见识到了她的大胃口,既然有肚子装晚膳,多吃一个甘露饼也无妨。 喜鹊付了银子,老板从从油锅里捞出一个甘露饼递过去,笑说:“有些烫,凉一些再吃,要不然一口下去嘴里都是燎浆泡咯。” 商蔺姜道声谢,眉眼弯弯,伸了手要去接,不料傅祈年快她一步接过。 “你干嘛!”甘露饼在眼前被拿走,商蔺姜有种到嘴的鸭子忽然飞走的错觉。 傅祈年怕她接过甘露饼就往嘴里送,烫出一口泡来,但他不解释,把饼高举头顶,逗一逗她:“我先吃一口。” “不成,你的嘴和老虎一样大,一口下去我的饼就没了。”商蔺姜小气极里,跌跌脚要去抢,可傅祈年手臂修长,她穿了高底鞋,手臂却没有增长一分,连蹦带跳也抢不到。 穿着高底鞋的脚蹦跳起来,站也站不稳,傅祈年喜欢逗商蔺姜,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俏模样,却也怕她跌倒受伤,另一只手臂时时刻刻横在她腰后护着。 “你给我吃。” 抢不到,商蔺姜心里头就着急。 “我先吃。” “你自己再买一个。” “这是我付的银子。” “可你说买给我吃的。” 一句一替的争吵下,商蔺姜差些掉了态,她想像个猴子一样,四肢攀在傅祈年身上去抢饼,只是这个念头才有,便被一道亲切而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岔断了:“这是……傅家的阿年吗?” 来者不善 见喊,傅祈年和商蔺姜转头看去,不远处站了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两只眼睛正往他们这处看,老妇人身后的一行人也在往他们这处看。 看见来人,傅祈年的眸光一冷,脸上的那一点笑意忽而荡然无存:“是萧老夫人。” 傅祈年口中的萧老夫人,正是萧家的祖母何氏何宝卿,如今她已是两鬓白星的庚齿了。 萧家与傅家皆是名门之家,名门里最重礼数,随在何宝卿身后的姑娘和小厮,个个衣着打扮鲜艳,举止稳重且有礼,一行人在喧闹的街市里格外光彩。 商蔺姜羞窘,这时也顾不上那个饼了,忙立定了脚步,由着傅祈年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果真是傅家的阿年,近日事务繁忙否?我怎的瞧你是瘦了一些。”何宝卿笑容淡淡,目光不着痕迹,往商蔺姜身上看了看。 “不忙。”傅祈年面上十分客气,向何宝卿行了个小礼,商蔺姜见状,也忙不迭把膝盖弯要行礼。 因着紧张,膝盖弯下时忽而酸软,险些要跪到地上去,好在傅祈年手疾眼快,不着痕迹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地上去。 这个礼行得不雅观,还有些小家子气,再有她头上那露出一大截的顶簪,价值不菲,却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很是好笑,何宝卿身边的一位妇人实在没忍住,掩着鼻,低着眉,窃笑了一声。 她以为这声笑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不会被人听见,可是带着嘲讽的笑声,商蔺姜两只耳朵都听了个清爽,傅祈年也是,他当即黑沉了半边脸。 笑话商蔺姜的妇人是萧家大公子的本妻蒋穗,她的爹爹曾是太子太傅,名声在外,叁年前致仕归乡,而她的哥哥去岁被圣上钦点为两浙巡盐御史,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她出生名门,又是爹娘手中的心肝宝贝,在家中呼风唤雨,许字以前就是傲世轻物的娘子,起初想后来嫁了个高自家叁板儿的名门,生了对儿女,深得夫君宠,这些年越来越傲慢了。 萧家大公子萧适全长傅祈年一岁,早些年二人称兄道弟,感情倒也不错,蒋穗如今嫁到萧家,按理说傅祈年应当尊称她一声嫂嫂,不过傅祈年心眼小,见不得有人在他跟前笑话商蔺姜,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儿天有些冷,大嫂嫂小心鼻子被风儿堵塞住了,堵塞住了的话难以呼气。” 傅祈年一点面子也不给,蒋穗登时红了脸,想瞪一眼商蔺姜,但傅祈年下死眼看着她,没有一点好脸色,这时何宝卿也用余光瞧着她,吓得她慌慌张张把眼皮垂下,不敢再掉礼。 傅祈年的袒护让商蔺姜紧张不已,手心微微冒出冷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宝卿笑容不减,道:“今年的冬至花灯节比往年的热闹不少,天色还早,阿年用晚膳否?兰聚阁的新厨子从彭州,做的九尺板鸭鲜而不腻,不如一块用个晚膳?尝尝这九板鸭到底是鲜也不鲜的。” 【下回上来可以看到点亮星星吗…】 阴阳怪气 商蔺姜不大想和何宝卿一块用膳,但拒绝还是接受的决定权在傅祈年的手中。 何宝卿和傅家祖母王尧感情交好,王尧不喜欢她,何宝卿自然也不会喜欢她,而王尧的厉害她是领略过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孙也不留张本。 何宝卿和王尧是一样的人物,商蔺姜觉着这一顿饭以后她会被热突突剥下一层皮来。 傅祈年本想拒绝,但见何宝卿话中有话似的样子,想了想后回道:“正巧,我今日也是要去兰聚阁里用膳。” 说着,他牵起商蔺姜的手。 “那现在就一块儿去吧。”何宝卿笑了笑,抬起一条手臂,让一旁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扶着自己往前走。 傅祈年点头说好,却没有抬脚往前走,而是站到一旁,等萧家人走远了才牵着商蔺姜跟上去。 商蔺姜低着头小步子走,全然不见平日里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心思颇为活络,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失了面子,虽说有傅祈年在身边,萧家人不会光明正大为难她,可不管怎么说,在一起呆着就是浑身不自在。 话又说回来,像她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做得再好,落在这些大家规范的人眼中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门不当户不对,妇人在外做人左右为难也。 傅祈年听得她这声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有我在。” “你还不如不在呢。”商蔺姜没好气来来一句,“你不在我就不用去了。” 傅祈年听了,笑骂她一句没良心,而后把手里头的甘露饼送到她跟前,问:“要不要吃甘露饼?” “吃啊。”想着待会儿在里头不能敞开胃口吃,商蔺姜双手接过甘露饼,边吃边走。 吃甘露饼时头低低的,有些可怜样子,傅祈年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吃,觉着好笑:“不会饿着你。” “谁知道呢。”商蔺姜咬一口饼在嘴里咀嚼,“你说的话叁分真七分假,不能全信。” “……”傅祈年无奈。 此次出门来,只有喜鹊和两名小厮随行在身后,傅祈年让小厮在阁外等候,让喜鹊一起入内。 何宝卿用膳的雅间在第四层,商蔺姜走楼梯时心思活络,活络着要不要佯装骨头走作,在楼梯上跌那么一跤。 这一跤跌下去就能自由了,可万一没有控制好力度,往下跌个头破血流,往后半个月不仅要吃药,还要忍受伤口风疼痛,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琢磨一番后暗暗说句罢了,没情没绪来到雅间。 雅间熏着玫瑰香,窗边烧着几炉上好的炭,一进雅间,热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手指暖和了不少。 坐在雅间里的人都宽去了授暖的外衣,商蔺姜犹豫着要不要宽去时,一边的傅祈年已和喜鹊使了眼色。 喜鹊领意,替商蔺姜宽蔺外衣,挂到角落的红木架子上。 落座以后,商蔺姜发现座上多蔺两位面容五官近乎相同的男子,从傅祈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萧家第叁房的公子,是一对双生胎,按着年龄来排,分别是六和七,所以便管他们叫萧六公子和萧七公子。 招呼打过,礼数行毕,商蔺姜静若处子,微低着头听雅间里人谈话。 用晚膳以前先上了茶点和冰糖燕窝,洗干净手后,便能动筷。 见座上人都动路筷,商蔺姜才就近夹蔺一块红豆糕,明明饿极了,却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傅祈年知她在拘谨着,筷子一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枣泥酥饼还有一块甜烂的糖蒸新栗粉糕。 何宝卿吃了半块玫瑰糕,便搁了筷子,吃起手边燕窝,一口落肚后,笑道:“这燕窝是女厨熬炖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话音落下,一片应和声响起。 冰糖燕窝用白地青花碗盛着,每个人面前都送来了一碗。 是血燕窝,不管是哪种燕窝,商蔺姜虽不大挑口,但她却不爱吃这种补品,觉着味道怪异,吃起来腻喉,正想着能不能寻个借口不吃时,何宝卿身旁的蓝衣妇人却对她说道:“傅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这燕窝增颜色,得多吃一些。” 此话一出,商蔺姜胸口一紧,是不得不吃了。 燕窝盛上来后,傅祈年的脸色沉了沉,商蔺姜眼前的燕窝是满满的一碗,但别人的燕窝只是刚好过半,看起来似是关心偏爱,实则是笑话她出生小门户,往前吃不起这些上好的燕窝,就算当了凤凰,也依旧吃不了细糠。 喜鹊心思细腻,知晓商蔺姜的喜好,也瞧出在坐之人心思不纯,上前行一礼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夫人这几日有些感寒,昨日还在吃药,大夫说吃药期间不宜吃燕窝。” 似是说给傅祈年听,实则是说给萧家人听。 话说的恰到好处,若不是平日里有吃燕窝,大夫不会嘱咐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傅祈年不动声色,将商蔺姜那碗燕窝推远,商蔺姜配合掩嘴,先咳一声,再笑道:“看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礼部郎中 商蔺姜不大想和何宝卿一块用膳,但拒绝还是接受的决定权在傅祈年的手中。 何宝卿和傅家祖母王尧感情交好,王尧不喜欢她,何宝卿自然也不会喜欢她,而王尧的厉害她是领略过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孙也不留张本。 何宝卿和王尧是一样的人物,商蔺姜觉着这一顿饭以后她会被热突突剥下一层皮来。 傅祈年本想拒绝,但见何宝卿话中有话似的样子,想了想后回道:“正巧,我今日也是要去兰聚阁里用膳。” 说着,他牵起商蔺姜的手。 “那现在就一块儿去吧。”何宝卿笑了笑,抬起一条手臂,让一旁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扶着自己往前走。 傅祈年点头说好,却没有抬脚往前走,而是站到一旁,等萧家人走远了才牵着商蔺姜跟上去。 商蔺姜低着头小步子走,全然不见平日里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心思颇为活络,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失了面子,虽说有傅祈年在身边,萧家人不会光明正大为难她,可不管怎么说,在一起呆着就是浑身不自在。 话又说回来,像她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做得再好,落在这些大家规范的人眼中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门不当户不对,妇人在外做人左右为难也。 傅祈年听得她这声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有我在。” “你还不如不在呢。”商蔺姜没好气来来一句,“你不在我就不用去了。” 傅祈年听了,笑骂她一句没良心,而后把手里头的甘露饼送到她跟前,问:“要不要吃甘露饼?” “吃啊。”想着待会儿在里头不能敞开胃口吃,商蔺姜双手接过甘露饼,边吃边走。 吃甘露饼时头低低的,有些可怜样子,傅祈年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吃,觉着好笑:“不会饿着你。” “谁知道呢。”商蔺姜咬一口饼在嘴里咀嚼,“你说的话叁分真七分假,不能全信。” “……”傅祈年无奈。 此次出门来,只有喜鹊和两名小厮随行在身后,傅祈年让小厮在阁外等候,让喜鹊一起入内。 何宝卿用膳的雅间在第四层,商蔺姜走楼梯时心思活络,活络着要不要佯装骨头走作,在楼梯上跌那么一跤。 这一跤跌下去就能自由了,可万一没有控制好力度,往下跌个头破血流,往后半个月不仅要吃药,还要忍受伤口风疼痛,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琢磨一番后暗暗说句罢了,没情没绪来到雅间。 雅间熏着玫瑰香,窗边烧着几炉上好的炭,一进雅间,热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手指暖和了不少。 坐在雅间里的人都宽去了授暖的外衣,商蔺姜犹豫着要不要宽去时,一边的傅祈年已和喜鹊使了眼色。 喜鹊领意,替商蔺姜宽蔺外衣,挂到角落的红木架子上。 落座以后,商蔺姜发现座上多蔺两位面容五官近乎相同的男子,从傅祈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萧家第叁房的公子,是一对双生胎,按着年龄来排,分别是六和七,所以便管他们叫萧六公子和萧七公子。 招呼打过,礼数行毕,商蔺姜静若处子,微低着头听雅间里人谈话。 用晚膳以前先上了茶点和冰糖燕窝,洗干净手后,便能动筷。 见座上人都动路筷,商蔺姜才就近夹蔺一块红豆糕,明明饿极了,却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傅祈年知她在拘谨着,筷子一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枣泥酥饼还有一块甜烂的糖蒸新栗粉糕。 何宝卿吃了半块玫瑰糕,便搁了筷子,吃起手边燕窝,一口落肚后,笑道:“这燕窝是女厨熬炖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话音落下,一片应和声响起。 冰糖燕窝用白地青花碗盛着,每个人面前都送来了一碗。 是血燕窝,不管是哪种燕窝,商蔺姜虽不大挑口,但她却不爱吃这种补品,觉着味道怪异,吃起来腻喉,正想着能不能寻个借口不吃时,何宝卿身旁的蓝衣妇人却对她说道:“傅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这燕窝增颜色,得多吃一些。” 此话一出,商蔺姜胸口一紧,是不得不吃了。 燕窝盛上来后,傅祈年的脸色沉了沉,商蔺姜眼前的燕窝是满满的一碗,但别人的燕窝只是刚好过半,看起来似是关心偏爱,实则是笑话她出生小门户,往前吃不起这些上好的燕窝,就算当了凤凰,也依旧吃不了细糠。 喜鹊心思细腻,知晓商蔺姜的喜好,也瞧出在坐之人心思不纯,上前行一礼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夫人这几日有些感寒,昨日还在吃药,大夫说吃药期间不宜吃燕窝。” 似是说给傅祈年听,实则是说给萧家人听。 话说的恰到好处,若不是平日里有吃燕窝,大夫不会嘱咐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傅祈年不动声色,将商蔺姜那碗燕窝推远,商蔺姜配合掩嘴,先咳一声,再笑道:“看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好久不见 “多谢萧老夫人关心。”虽不是因拘束而烦恼,不过商蔺姜也不想待在此处,见手脚将自由,当即起身行了一礼。 傅祈年嘱咐喜鹊,让她好生照顾商蔺姜,莫要被街上的行人冲撞了:“若觉着无趣,便先回府吧。” 这一句话是对商蔺姜说的。 “好,夫君好好用膳便是,不必担心我。”商蔺姜垂着眼,行为乖巧有礼,言语温和细腻,说完携着喜鹊离开厢间。 在离开傅祈年的视线以前,她且端着身子,走得丢丢秀秀的,等出了厢间,换下累脚踝的高底鞋,兼纵带跳,嘴里哼着小曲儿说要去街上觅食,心情变得十分美。 “喜鹊你喜欢吃什么?今日夫人我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能请你饱餐一顿。”离开兰聚阁,商蔺姜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荷包,松了绳一瞧,竟有十两银子。 心情当即美上加美。 喜鹊口欲极淡,想了半天才道:“吃油酥烧饼,或者是葱花煎饼。” “你爱吃干物事啊。”商蔺姜道,“说来你在我身边一年,我倒不知你是哪里人,我且猜猜,定是北边来的。” “夫人聪慧。”喜鹊走在商蔺姜的右肩头,笑道,“我是陕西延安吴堡人,自幼与哥哥相依为命,家里穷苦,儿时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便是烧饼或煎饼了。” 喜鹊说起家中事,眉宇间有些悲伤,商蔺姜没敢多问,怕问了叫人更是伤心,索性带着她去寻好吃的:“方才的甘露饼凉透了,口感不好,我要重新买个热乎的来吃。” 出了兰聚阁,商蔺姜又变成了见一样食物爱一样食物的人,一碗东坡豆腐还没吃完,转头又买了桃花酥,桃花酥才吃上一口见到路过的货郎物架上插着一串串冰糖葫芦没忍住买了两串。 桃花酥和冰糖葫芦都是甜口之食,她觉着腻口,就去买了咸鸡油卷,后来吃多了,肚子胀着,便去买那吃了能克化的枣泥陷山药糕。 喜鹊颇有口福,商蔺姜吃什么,她也能吃上,在吃冰糖葫芦时她肚子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后来的咸鸡油卷和山药糕,她一口也没吃。 本以为吃了山药糕就到此为止,她先暗地里松了口气,谁知气才松下,就听商蔺姜嘀咕:“这山药糕不够细腻,吃着喉咙噎着,去吃碗浆水吧,喜鹊你喜欢喝什么味道的浆水?我喜欢桂花味的,也喜欢荔枝味的……” “我喝荔枝味的吧…….分给夫人半碗。”喜鹊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提了提裙头。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商蔺姜终于觉着腹饱,肚子饱了便有兴致做些别的事情。 她对花灯不感兴趣,倒是对一家卖珠子的浮铺有了兴趣,脚步一转就去凑热闹。 有叁人在珠子浮铺前买烧子珠儿,一串要二两价钱,买者嫌贵,老板愁着面孔,嘴里嚷着没赚利钱:“有几串我从别处讨来时叁、四两银子呢。” 买者不信,摇着头说贵,扭头就走。 老板知挽留不住,索性也不叫唤。 烧心珠子颜色沉沉,商蔺姜倒是不大喜欢,她到了浮铺前,瞧中了颜色圆净的珊瑚珠,摸起来有些冰凉:“这珊瑚珠子老板是怎么卖?” “夫人好眼光。”老板见她行头光亮,不是一般的人家,自也不敢抬高价了,“本是一两一颗,如今我九钱一颗给夫人,这珊瑚珠子可是用东海的珊瑚做成的,颜色是好极了的。” “你八钱一颗与我,还有一串烧心珠子,也折一些与我,一两八钱一串,都是八,可是吉利之数。”商蔺姜也不管老板答不答应,低头先挑珊瑚珠子去了。 老板故作为难,哎哟几声后勉强答应了:“夫人这般嘴甜,我哪里敢说不好,那就是一串烧心珠子一颗珊瑚珠子,共是二两六钱,我给夫人包起来。” 爽快地给了银子,商蔺姜拿上珠子便走了。 那老板的珊瑚珠子颜色确实好,血一样的艳,但喜鹊不明白商蔺姜为何要买珠子,傅祈年平日里给她送的珠子,价值十两百两的,她且用不上几次呢。 只是商蔺姜不说,她做为一个伺候人的姑娘就算是好奇也不好多问什么。 商蔺姜机灵,看喜鹊一眼便晓得她在想什么,买这珠子不是要干坏事儿,她没有隐瞒:“买来给夫君,他喜欢敲木鱼。我瞧他那木鱼的颜色和这烧心珠子有些像,到时候一边拈着珠子一边敲,好个俊俏的和尚。” 闻言,喜鹊欲言又止,只怕到时候傅祈年敲木鱼也不能泄净心中之气。 吃了好吃的,又买了些小玩意儿,商蔺姜见时候还早,就去猜谜处凑了一会儿热闹。 猜的谜底实在简单,她默不作声在心里猜了几个,忽觉无趣,转身向兰聚阁的方向走去:“都一个时辰了,应当吃完了吧?去瞧瞧,若还没吃完,便先回府吧,我累得很。” “我待会儿上去瞧瞧。”喜鹊听商蔺姜说累,抬起手要扶着她走,却被拒绝。 “倒也没累得走不动道儿。”商蔺姜笑道。 今日能赏花灯,街上自比平日里热闹,走在道上不是挨肩就是撞手的,这种时候偷贼最是猖狂,在离兰聚阁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商蔺姜碰到了偷贼。 偷贼偷的不是她的钱财,偷了别人的,不巧被人发现。 一声尖尖细细的尖叫声下,偷贼慌不择路,一股脑儿往前冲,也不管前方有没有人,躲避不开的行人只能被撞倒在地,躲避开来的行人避到一边后冷汗狂出。 喜鹊发现前方的骚动,又耳尖地听到了有人喊叫偷贼之类的话,扯着云里雾里的商蔺姜往旁边站,不过力道没控制好,扯到了一边,两个人都没有站稳。 喜鹊跌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商蔺姜运气好一些,没跌在地上,而是摔进一个男子的怀里,下颌撞到了那人的肩膀,被撞得生疼似骨裂,唇脂还不雅地留在了上面。 “哎呀…….”商蔺姜头晕乎乎,偏偏倒倒站在原地呻.吟疼痛,那男子的肩头硬实如石,撞上去实在是疼,和撞到地上似的,不一会儿,眼泪有夺眶而出的迹象。 在商蔺姜呻.吟疼痛的期间,男子没挪动过身子,半扶着她,让她不会因一时乏力摔倒。 过了片刻,商蔺姜觉着好一些了,眨眨眼抬起头正想道谢,但在抬头看见面前男子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不出话,男子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心生怀疑 来不及思考陆承渊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商蔺姜着了一惊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落,喜鹊忍着身上的疼站起身,起身后她眼光不善地看一眼面前身穿玉色道袍的玉面男子,他五官柔和,玉色道袍衬得他一身是儒雅之气,十分文雅好看。 看他身上没有什么恶气杀气,喜鹊才转了头,担忧地打量起商蔺姜:“夫人可有受伤?” “我没有事。”商蔺姜始终垂着眼。 “前些时候御使上奏,说这里有节妇朱氏,请求加以旌表,圣上将此事下发礼部商讨。商讨之后觉着朱氏贤淑劳苦,可获旌表,不过忽然有人上报朝廷叁法司,说朱氏殴其婆婆,背地和人有奸,但与御使核实后又无此事,圣上又将此事下发礼部商讨,大宗伯觉着不如派礼部人员到当地深度核实一通,便就派我来了。”陆承渊忽视喜鹊,不急不慢,如实回答商蔺姜的问题,“今日才到这里。” “那真是赶巧。”毫无预兆遇见原本的夫婿,跌进他的怀里,还在他肩头上留下一抹暧昧的唇脂,商蔺姜想到了傅祈年,变得有些不安,“第一日来就能赏花灯了。” 陆承渊看出商蔺姜的不安,仍然笑着,转了个话题说:“去年我奉旨随使节前往日本,与一名日本禅僧打了交道,知晓了‘东坡’在他们那里为何意,原是指味噌。” 再相见,不能亲密地管她叫一声商商,但他也不愿生疏地管她叫傅夫人。 “原、原是这个意思……”身份有变,这时候不管说些什么都会旁人误会,商蔺姜抬了一下眼,很快又低了头,没敢去看陆承渊。 不去看他,也是避嫌罢了。 陆承渊是不在意她冷淡态度,继续说:“且他们说的味辛,在一些地方其实是颇咸之意,所以那句‘不如东坡辛’,其实是说不如味噌咸,想来那个人是懂得浮水的,要不然掉进海里,多少也得吃几口咸水。” “也许是他们的味噌做太咸了吧。”解得多年的困惑,商蔺姜却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年而已,已是物是人非了,她无奈地笑了,“最终还是你先知晓意思了。” 闻言,陆承渊也笑,笑容有些苦涩:“我也是问了人才知道的。” 听二人的谈话,应是相识多年了,喜鹊偷了腔问道:“夫人,这位是……” “他是当今的礼部郎中。”商蔺姜顿了一下,“陆郎中。” 当今的礼部郎中,便就是夫人的原本夫婿,喜鹊一听,眼睛瞪似铜铃,急急行上一礼后,她只想将商蔺姜带离此处:“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兰聚阁里等都台吧。” 说完她偷腔在商蔺姜耳边说一句:“都台若是瞧见了,怕是会生气。” “好,今日有些疲惫,陆郎中赶路而来,也早些休息吧。”既然物是人非,伤感也无用,商蔺姜怕会连累旁人,朝陆承渊点个头后转身离开。 不曾想傅祈年就在身后不远处站着,手里拿着那盏人形灯笼,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方才那一幕有没有瞧见。 商蔺姜硬着头皮往他跟前走去,越近跟前她走得越慢,话还没酝酿好,走过去也只能干笑掩饰尴尬,这样反会让他起疑心。 即使走得缓慢,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傅祈年没有上前一步相迎,便是瞧见了方才的事儿,到了跟前,商蔺姜大气不敢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喜鹊机灵,见气氛不对,便开口道:“方才的骚动,有人撞了夫人,夫人没站稳,脚踝差些走作了,都是喜鹊不仔细,回了府,自去领罚。” “有些疼痛。”商蔺姜接了喜鹊的话,“上些药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要快些回府才是。”喜鹊急忙道。 傅祈年没说话,眼也没眨,看着陆承渊所在地方向,冷声冷气道:“瞧见故人,不去打声招呼,似乎有些失礼。” 说完抬步要走去,商蔺姜不知哪儿来的胆,扯了他的手臂,带着哭腔说:“我、我脚疼,改日再叙寒温也不迟。” …… 从街上回来后傅祈年的脸色变得阴沉难看,态度也变得冷淡。商蔺姜晓得他在生什么气,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陆承渊,更没想到会投入他的怀抱里,在他肩头上留下一抹唇脂。 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不过傅祈年心里不会这么想,毕竟那人是陆承渊,那个本该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的男人。 都说女子善妒,男子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妒起来更是疯癫,不讲道理。 对于没有嫁给陆承渊这件事,商蔺姜想起来便有气,今晚就算有一个人要生气,这个人理应是她,傅祈年一个毁坏他人婚姻的人,没有资格生气。 想通了,商蔺姜决心冷待傅祈年,让他一个人生闷气。 洗完身润了肌肤后,傅祈年从书房回来,她看了一眼脸上毫无喜色的男人一眼,一句不言,上榻欲睡。 被冷待待傅祈年眼里隐着深深的寒意,问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声音过于冷淡,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商蔺姜躺下身,折了声音,故作睡意浓浓,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哪里知道……” 发生口角 她不想在今晚说有关陆承渊的事儿,不管说哪一件,今晚必会发生口角,所以扯了谎言。 但今晚的傅祈年耿耿于怀。 “不知道……”傅祈年冷笑,“那倒是有缘份。” 面对傅祈年的怀疑与质问,商蔺姜既是委屈也是生气,登时拍榻而起: “是你要带我出府看花灯,也是你要我离开兰聚阁的,你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我是故意出府会情郎?你的心里也是这般想,才会冷着面孔来问我。” “你毁人婚姻在先,又疑人不忠,合着你一点不满意,便是要拿人出气了?” “说是故意,不如说是有缘分,我和他就是有缘分了。” 她满肚子是苦水,话头打开了,苦水吐不净似的:“你我就是色合的一对夫妻罢了,才见一面,就要我成为你的妻子,要陆家去告官解聘,也没问我乐不乐意,你这种人和拦路劫色的土匪有什么区别?合着我受了委屈,因你丢了美满的婚姻,坏了名声,还要笑脸相迎吗?” “我见色起意,你那郎君又何尝不是见色起意?他要是有分寸,未成婚以前又怎会在黑灯瞎火里头偷摸着亲你?”傅祈年心情不美,“而且谁与你说我们成婚以前只见过一面?你自己不记事,反赖我急色。” “聘定之礼已下,就是半对夫妻了,就算我当日和他做了夫妻之实,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你说我们成婚之前见过面,呵,即使见过叁千面,我也是有未婚夫婿,即将为别人妻之人。按你的意思是,和谁见多几次面我就要嫁给谁了?”商蔺姜火气当头,“你当日做的事儿你敢说没有任何一点错吗?恃着自己的身份高人一等,做尽了讨人嫌的手段。你今日和我生气,不过就是心虚,心里清楚得很。” 商蔺姜故意误会傅祈年的意思,他的本意是娶她并非是因急色而不可控,可她偏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惹人不快,傅祈年因为怒气无法思考,一脚入了她的陷阱里:“既然你清楚,如今说这话,是想着等我休了你以后再投向那陆郎的怀抱吗?” “我倒是想,可是我敢吗?我若有这个本事,当初就不会嫁给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嫁给你。”说到此处,商蔺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颊很快被泪水打湿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过委屈,这些委屈,往前她不曾轻易流露出来。 这一回流的眼泪不是在打悲博人怜爱,也不是在扯娇勾人心痒,她为别的男人哭得伤心,傅祈年呼吸一顿,心如死灰,在她的心里,原来即使自己待她万般好也比不上她心中的情郎一分。 他后退了一步,很是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以你这是为了情郎,宁愿委屈了自己?” 商蔺姜移开眼,扭了头,也是平静地回:“你说是就是,你既在心里这样想我,我做多解释又有何用?” “我明白了。”丢下四个字,傅祈年推门而去。 商蔺姜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咒骂几句就收拾好心情睡下。 本以为今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曾想沾榻即睡,连梦都不曾做一个,若不是半夜里被傅祈年闹醒,这一觉能睡到天亮。 商蔺姜是觉着身上沉重才醒来的,醒来发现身上不着寸缕,肩头和脖颈一片湿濡,耳垂更是湿热,睁眼一看,发现傅祈年正压着她,唇在她的脸颊边轻啄着。 见她醒来,傅祈年改啄为咬,咬上半截耳垂。 力道稍大,吓得商蔺姜肩头颤颤,她本能地伸出手要攮开身上的人,但傅祈年压得实在,似乎是想融进她的骨子里,底发力气去攮竟然攮不动一点。 “你、你起来。”他整个身子都压到身上来,商蔺姜的身板哪里经得住他的压,喘不过气,气息渐弱,说话的声音在发颤。 傅祈年知她难受,却不将身子挪动,反将那双能活动的手捉住,随后唇瓣来到她的眼角旁逗留,轻柔地挨擦着,似是呵护,又似挑逗。 “平日里商商心情好时,可是将我当成了你那位未婚郎君?”傅祈年开口说话时,热气一阵阵喷洒在她的眉宇间,经热气润湿后的眉毛的颜色深了几分。 商蔺姜脑子发热,根本不明白傅祈年的话意,他的气息像觅食的蚁虫,爬满了全身,偏她做不得一点反抗。 这一回比上回还似奸,她两下里消受不住,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原是今日才知道你与他之间有着许多秘密。”傅祈年说这话时口气冷淡不少。 不过口气冷淡,身子还是火热的,甚至比方才还要火热。商蔺姜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她并不明白傅祈年的意思,更不知他说的秘密是什么,她是旁观者,也是局中人,糊涂极了。 “傅祈年,你先起来。”但比起解释,眼下她更想好好地喘口气。 商蔺姜哀求之后其实心里没有底,他在气头上,以他的脾性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或许今晚都要这么过了。 好在总会出现意外,这一回傅祈年起身了,并且松开了她的手。 身子得了自由,商蔺姜撑起身子猛地大吸一口气,等气喘平稳了,她就着月光看向傅祈年。 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月光淡淡,照在人面上,五官轮廓会不觉柔和几分,但照到傅祈年冷面人的脸上时,不仅没能让五官柔和几分,反添了几分凶气,商蔺姜最怕他这副模样了,刚刚酝酿的话,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傅祈年也没有让她有开口的机会,等她气息平稳后身子重新压了上去,双手不安分地游走在白肉之躯上。 商蔺姜早就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了,这一次压上来的目的简单,也让她松了口气,逃不得不如乖乖接受,这般反而不用吃苦头。 想定,她放松紧绷的身子,闭上眼不反抗,也不迎合。 只是她的从容淡定不防头惹恼了傅祈年。 傅祈年吃着醋又生着恼怒,弄的功夫比往前任何一次都要细致,亲吻、抚摸的温存一样不少,细致的功夫,却是不深入,在她渐入佳境时故意将她推落云端,又在她要跌到地上时稳稳接住,变着法子让她难受。 就这样一夜数餐,餐餐只食一半,最后在商蔺姜将昏睡过去前,傅祈年收了手,摸着她湿答答的脸颊道:“商商是记不得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了,但是你阿娘应当记得……” 商蔺姜会错了意,精神大振,拍开抚摸着脸颊的手,恶狠狠说道:“傅祈年你、你若敢动我阿娘一根汗毛,我定会杀了你。” “呵。”傅祈年盯着商蔺姜许久,一个字没说,皮笑肉不笑冷笑一声。 1 因为看的人不多,原定写四十万字的计划进行不下去,后续存稿与剧情需要进行删减修改,近期精神状态和身体都不好,停更一周~两周修改内容以及调节情绪。 调节不过来或许不会继续写文,抱歉,最近实在写得很崩溃。 忽而禁足 次日商蔺姜醒来后就没有再见过傅祈年,问了府里的人,没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商蔺姜不慌不忙,照常生活。 傅祈年又不是叁岁孩童了,出府十天半个月的不会出什么山高水低,且他出府多久,也不碍她过日子。 商蔺姜有些气恼在在身上,决心往后的几日都不去想他,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自己。 商蔺姜清闲自在,喜鹊倒是整日价愁眉苦脸的。 见她如此忧愁,商蔺姜没忍住,问:“你怎的这般难过?被都台罚了?” “还不如是罚了呢。”喜鹊吸溜鼻子,眼垂垂的,有点打悲的形状,“都台要我将夫人扎的那盏灯笼改色,把玉色的衣裳改成别的颜色,可是我不精绘画,哪里能做得好,做不好不久毁了么……夫人,要不您来改一改?” 闻言,商蔺姜不解:“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把灯笼改色?” “因、因那位陆郎中昨日穿着玉色的衣裳,都台看见了,吃了寡醋,觉着夫人心里有着陆郎中,故而才把灯笼上的衣裳涂抹成玉色。”喜鹊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不敢看人,“其实昨夜都台来找过我,问夫人和陆郎中说了什么话,我说了几句后,都台便生了气,夫人,都是我不好,早知都台这般生气,我定是一字也不透。” 听到这儿,商蔺姜似乎明白傅祈年昨日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究问一句:“嗯,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陆郎中去了日本,解释了那句‘不如东坡辛’的东坡为何意。”喜鹊红着眼眶,十分愧疚,“我没想到都台听到这儿就生气了,明明也不是什么暧昧亲密的甜话。” 喜鹊说完,商蔺姜完全明白傅祈年在误会什么了,不由头疼起来。 他觉着她心里惦记着陆承渊,一心认定那盏人形灯笼的衣裳是照着陆承渊的喜好涂抹的颜色,所以才会问出是不是将他当成陆承渊来对待。 前几日又不巧的让他瞧见出神时在纸上胡乱写下的“不如东坡辛”,她前脚写,陆承渊后脚就与她解释东坡之意,于是再次觉得她与他之间有着秘密。 如此巧合,也不怪他会误会。 到了此时,商蔺姜不能否认自己对陆承渊还有感情,与他相识的十来年里,他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也未因流言蜚语弃她而去,她因他初开情窦,将女儿家单纯懵懂的爱慕都留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似半对夫妻相处着,如此即使她已是他人之妻,也不能即刻舍断干净。 可她知道,就算对他有感情也不能回到过去了,困在那段情感里最终会两败俱伤,与其这般不如试着接受现在,毕竟日子还长。 商蔺姜想到这儿,不由叹了一口气,平日里她虽时不时嫌这儿不好,厌那儿不好,其实心里明白,如今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好。 傅祈年非君子,却也不是邪恶至极之人,当初虽用强硬的手段相逼她嫁为他妻,可除了这件事,其它事上不曾苛待她,洞房花烛那夜,他冷淡极了,行动上却温柔小心,之后在侯府里受人白眼,吃了不少委屈,他知晓后就带着她到了四川,日子过得颇自由,不需阿谀奉承,伪作闺秀。 商蔺姜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些好记在心里头,记多了之后对傅祈年的那些厌恶便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减淡了。 就说昨日之事,明明他的怒气宛然可见,弄的时候急而有力,却不是失去理智的鲁莽,害她身心受伤,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所以白日醒来后她并没有昨日那样恼怒。 傅祈年说她气性小,他自己的气性也大不到哪儿去,要是气性大,就不会为难喜鹊了,商蔺姜无奈笑道:“那灯笼不用改色,放着吧,我来处理。” “多谢夫人!”烫手山芋被人拿走,喜鹊的脸上终于笑容。 知道傅祈年在误会什么,商蔺姜决定等他回来说个嘴清舌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昨日的事完善好。 “喜鹊,你去医馆给我开副避妊汤吧。”商蔺姜折了声音说道。 昨日傅祈年弄在了里头,商蔺姜不愿在此时授精有孕,两人的感情不稳,误会颇多,且以傅祈年的身份地位,日后保不齐会妻妾成群,她亦不知自己何时会被休了,这时有孩子,苦的只会是孩子。 商蔺姜想到幼时过的那些日子,不能有孕这个念头更是坚定。 平日里的男女事,傅祈年总是小心翼翼地收场,不会弄在里头,故而府里不曾备过避妊药,只能去外头买一些回来。 闻言,喜鹊面有难色,犹豫片刻道:“避妊汤伤身坏体,都台……” “无碍。”商蔺姜岔断她的话,不凉不酸道,“这是我自己要喝的,到时候都台不会怪罪于你,快些去买吧。” …… 傅祈年这次一走就是半个月。 严寒到来,一场大雪连飘了叁日,多地受灾,百姓无屋可住,无米可食,如何救灾,布政使明德光和按察使赵让各抒己见,两个人一见面便是吵得不可开交,傅祈年懒得争夺一句。 这种意见不合的情况,吵来吵去,最后还是要巡抚李贺来定夺。 无处可住也罢,但无米可食这可是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一大失职,按理来说各地都建有备荒救灾的粮仓,比如常平仓、惠民仓,还 有百姓自建的粮仓。 就算灾情严重,叁大粮仓里所储之粮也能供民食用一个月,可灾情刚开始百姓就无米可食了,便就是说平日里没有储粮,又或者 说储的粮被人给贪污倒卖了。 可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了失责,李贺让明德光派人勘查各地受灾情况,按受灾轻重拨出银两,之后再进行养恤。 因粮仓无粮食,等着朝廷拨粮食过来救不了近火,只能暂时先从不受灾的地区借粮食了。 这借粮之事,李贺让赵让去办,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借到至少十五日的口粮。 至于傅祈年,李贺让他时刻注意地方豪强的动静,也要提防贼患的发生。 灾情一来,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地方豪强乘机压榨灾民,贼人趁乱抢掠财物之事时有发生,这些事儿若是处理不当,易发生起义之事,灾民也会因苦难不得已背井离乡。 早些年在协镇甘肃时傅祈年便见识过豪强与贼人的无耻,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一刻。 商蔺姜所在的建昌也下了几次雪。 每日清晨起来,外头都是白茫茫一片,刺得双目疼痛发酸。 那日喝了避妊汤后,商蔺姜小病了一场,好几日提不上劲儿来,有时想出府走走,却是出不去。 傅祈年怕她出府幽会郎君,在他回来以前都不许她再出府。 前些日子尚觉得当下的日子自由闲散,不想这么快就失了自由,成了一只金丝雀了,商蔺姜又气又好笑,喜鹊怕她气坏的身子,连忙好言宽慰:“外头冷,不出府也是好的。” 身子不适 不得出府,商蔺姜有时看书,有时把当日买来的珠子串起来。 不过她觉得自己手艺不精,串得不精美,总是串了又拆,拆了又串,到后来什么事儿也不想做,就听喜鹊说些外头发生的事儿。 她先说了灾地粮仓无粮食之事:“粮仓里没有粮食,只能管别的地方借粮,想来等灾情之后有的官员难逃一劫了,不过这些粮仓不关都台管,想来都台应当不会受责。” 听到傅祈年的消息,商蔺姜没情没绪,漠不关心似的,喜鹊见她反应冷淡,讪讪地转了话题,说起另一件事儿。 建昌飘的雪虽不成灾,但下了许多日,白日里的商贩做不得生意,一些穷苦的人家,一日不出摊便落得揭不开锅的困境,金蕊珠知晓以后亲劳双手,当街施米。 金蕊珠在外头做善事,给自己和丈夫挣了个好名声,一人一日领一两米,一家有五口人,便能领五两米了,若家中有病幼者,还能领上些肉食。 听了金蕊珠做的善事后,商蔺姜有了反应,若有所思地说:“倒是不知这些施出去的米,有多少能真正进到那些穷苦人的肚子里。” 喜鹊眨眨眼,不懂地问:“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境恶还是境好,善人与恶人并在,恶时有人施米做善事,自也有恶人抢掠欺压。我在绍兴时遇见过这种事,平民领来的米,地主豪强们要强占七分,他们将强占来的米再倒卖出去,赚了个盆满钵满,哪管别人的死活。”说到这儿商蔺姜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喜鹊撇了嘴,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怨气,“当年哥哥顶着烈日领了一两米,结果在回家的途中被人遮了路,抢了米,实在可恶的。” 商蔺姜沉吟片刻,道:“喜鹊你去问问,我们府里的粮仓储存了多少米。” “昨日我听管粮的小厮说,我们府的粮仓储有白糯二十斛,黑糯十斛,珍珠米六斛,粱谷各五斛,常用米七十石以及红糯两斛。”喜鹊回完,想了想又问,“夫人也要去施米吗?” “是。”商蔺姜不凉不酸回道,“但巡抚夫人的风头不能抢,你且将二十石常用米以及十斛白糯、五斛黑糯一起送到巡抚夫人那处,不过这些粮食都要煮熟了再施出去。” “这又是为何?”直接施米能省不少功夫,喜鹊想不明白。 “煮熟后就能直接吃进肚子里。”商蔺姜揉蔺揉微微酸胀的肚子,“这样才能吃得饱。” 闻言,喜鹊了然于胸,煮熟了便不会被抢走倒卖了,她正想挑大拇指夸人,却见商蔺姜脸色不好,坐在椅子上不时揉着肚子,掐指一算,算出这几日商蔺姜的红日子就在这几日。 月经前后身体不能受凉,喜鹊从木架上取下一件斗篷,披在商蔺姜身上:“夫人近来的身子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就是有些疼,睡一觉就好了,这事儿就别与其他人说了,我喝避妊汤的事儿也别说了。”商蔺姜身子好,往前来月·经除了身子虚一些,不会发生疼痛,这一次还没了就疼了,应当是因喝了避妊汤的缘故。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傅祈年,告诉他,谁知会不会又发生别的争吵,喜鹊点头应下,抿着嘴走外头,让蓝玉炖碗百合银耳莲子羹送过来。 蓝玉是管酒果吃食之人,也是个女厨,炖的百合银耳莲子羹口感温润顺滑,味道醇厚香甜,商蔺姜吃了一碗后,肚内的疼痛有所缓解,想着无事可做,简单洗漱一下便上榻小睡一会儿。 “今日就把那些米送过去吧,什么也不用多说,也不必解释为何要煮熟了才施,你只说是我的一点善心,为他们节省些柴火吧,巡抚夫人会明白的。”合上眼睛之前,商蔺姜对喜鹊说了一句。 “是。”喜鹊虽有疑惑,却还是应下,等商蔺姜睡熟了才离开办事。 这一小睡,商蔺姜睡到了日矬西时分,醒来吃过晚膳,休息片刻后洗净身,在灯下看看书,不一会儿就到了睡觉的时辰。 今晚比前些时候要冷上许多,寝房的炭火多添了一盆,大抵是月经在作祟,白日里睡足了时辰,到了夜间身上一沾床塌,困神也是如约而至,商蔺姜在肚子上多盖了层绒被才熄灯睡下。 次日商蔺姜失睡,晴光盈窗时才睁开眼睛,肚内的疼痛不减一分,动一下腿,没有暖流流下,起身查看也不见红,她懒懒散散起身洗漱,吃过早膳又躺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底下才见了红。 血一流,肚子更是疼痛。 第五日的时候金蕊珠上门拜访。 那日喜鹊将米送过去后,之后她也是煮熟了后才施出去,商蔺姜猜她是来说施米一事的,身子虽不舒服,却没犹豫,让蓝玉备好茶果准备待客。 金蕊珠确实是因施米一事前来的,简单叙过寒温后她言道:“几日前就想来寻妹妹,不过碰上傅府的买办,说妹妹近身子不适,懒动好睡,便不好来打扰了,妹妹是感寒了吗?” “就是姑娘事儿罢了。”商蔺姜腼腆回答,“有些虚,不过都是常事儿了。” “原是这个。”金蕊珠失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妹妹感寒,今次前来带了好些药,要知是因姑娘事儿不舒服,我就带些补品来了。” “这府里只我一个人,补品哪里吃得完,姐姐自己留着吃便是了。”商蔺姜还是那一副腼腆的模样。 金蕊珠打趣道:“都台要是知道妹妹身子不舒服,心里还想着他,就算妹妹是要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保不齐也会摘下来。” “姐姐怎么又在打趣我了。”好端端的又提起了傅祈年,商蔺姜眉头微皱,以为自己猜错了金蕊珠前来的目的,“什么想着夫君,不过是做点善事儿罢了。” “你倒是腼腆,好在我看得明白。我听说了粮仓无米之事,虽然那几个粮仓不归都台管,但若治灾中出了错,亦或是有人动了歪心思,寻个罪过扣到都台身上,到时候百口莫辩,都台也难逃一责。妹妹今次施米,在百姓跟前留了好名声,又让百姓不受冻馁之惨。”金蕊珠辞色平静地说着。 商蔺姜将米送到她那处一同施出去,这么多的米,她不能颜甲据为己有,施出去时自会说明今日的米是傅夫人送来的,这样做,一不抢风头,二能留下好名声,可谓是功一美二了。 而且商蔺姜还婉转地提醒她别好心办了坏事儿,要提防贪心之人,细想之后,金蕊珠心里对商蔺姜有些佩服。 “我哪有想的这般远。”听到这里时,商蔺姜肃然反驳,叹着气说道,“我只是动了妇人之心,学起大丈夫哀民生之多艰罢了。夫君心中磊落,而圣上慧眼如炬,即使我今日不施米,莫须有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发生。” 说完,她忽觉甚病,挺直的腰板弯成熟虾似的,脸色惨白,托言经痛,不能再待客:“第一日,疼得厉害,还请姐姐多担待,等改日舒服了,再同姐姐畅谈。” 如此,金蕊珠不好做逗留,关心几句后便离开。 人一走,商蔺姜脸上稍有了点颜色,看起来比方才精神不少,她眼里充满着失望,看着金蕊珠离去的方向嘀咕:“我原以为她的善心纯粹,今日交谈后才发现善心的背后是利用百姓之苦为夫君获个好名声,不过没害人,也是一种善吧,只是日后和她只能当表面上的姐妹了。” 喜鹊恍然,明白商蔺姜刚刚的不舒服是装出来的,她琢磨着金蕊珠所说的话,问:“那夫人施米是为何?” 建昌并无灾情,受冻馁之苦之人甚众却可控,有金蕊珠一人施米便不会出现尸横遍野之景,如此,商蔺姜施米却像是多此一举了。 “在权贵豪门眼里面子比命还重要,本是想提醒巡抚夫人,别好心办了坏事儿,我是想让他们能吃饱。”商蔺姜脸色如挂了霜雪,平静地回道,“罢了,今日累得很,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去睡一会儿。” 正午才过一点,商蔺姜已累得走路都没了力气,不想一碗避妊汤会如此伤身,她欲哭无泪躺回榻里,咒骂几句傅祈年才睡下。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睡叁刻钟就做了七八个无厘头的噩梦,还总是能听见傅祈年的声音,声音忽近忽远,十分吵闹,最后商蔺姜是饿醒的,人未完全清醒,嘴巴便吃起玫瑰花糕了。 玫瑰偏酸,做成糕点后加了乳酪,酸酸甜甜的,商蔺姜一口气吃了叁块也不觉得腻。 糕点吃完,犹觉口涩,她等着蓝玉送来今日的甜汤暖身,左等右等,先等来了一碟绿豆酥,她拿着帕子放在下颌处,另一只空闲的捻起来吃了一块。 酥皮脆弱,一口下去,碎屑从齿缝里溜走,一点点落在手帕上。 在吃第二块绿豆酥的时候,喜鹊忧心忡忡从外头走了过来,折了声音说:“夫人,都台回来了,不过方才有人嘴快,将夫人饮避妊汤的事儿说了出去,都台知道以后,似乎很是气恼……” 气上加气 ro uw enw u7 .c om “那就让他气着吧。”商蔺姜事不关己那般,闲邀邀吃着眼前的糕点。 傅祈年有怒气,她肚子里还有怨气无处发泄呢。 失去理智疑她不守妇道,行了一场近奸的欢爱,事后一声不吭出府半个月,还不让她出府散心,不管哪一件事,受委屈的人都是她,她没生气,他凭什么先生上气了。 才不要搭理他。 商蔺姜下定了决心。 听到傅祈年回来的消息,商蔺姜没有主动找他说话的念头,低着头吃得欢然,喜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住骂那位嘴快的姑娘,怎的什么都往外说。 糕点吃完,蓝玉才将暖身的甜汤送过来,商蔺姜腹部吃得微饱,但还是将甜汤喝完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cf p la n g 8.c om 吃饱喝足,见时候还早,今儿的天难得放晴,她披上一件藕粉色花鸟纹斗篷,不戴帽子,准备去后院里赏花,顺便消一消食,任喜鹊怎么在一旁劝都不肯主动去找傅祈年。 “他在气头上,而我心情也不美,容易吃委屈,现在去了只会发生口角。”商蔺姜系好斗篷,褰着裙跨过门槛,径直往后院走。 虽放了晴,但外头的风凉能砭骨,裸然的肌肤吹多了风便会觉着冷,商蔺姜喝了甜汤后身子暖和不少,两手空空,没有拿授温之物就出了门,全然忘了近来自己的身子不大好,喜鹊赶紧拿上汤婆子跟上去。 这几日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雪,许多花的花期未到,如今能赏的花只有腊梅。 商蔺姜心不在焉走在雪地里,遇到有腊梅的地方会停留片刻,嗅一嗅花香。 傅祈年都府邸造得精美,后院如同杭州的园林一样,亭台楼阁傍着小桥流水,走廊长廊偎着奇花异草,有自然之理,亦有自然之趣,就算是在白茫茫的冬日,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商蔺姜沿着一条长廊走,一路走到尽头,到了月光门前。 月光门里边儿的墙角种了玉兰树,此时玉兰花还没开,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不过缀着冰雪的玉兰树上停了几只鸟,羽毛璀璨,立在枝头上像熟透的彩果,商蔺姜觉着新奇,没犹豫便往里头走去,不想刚进去,一转头,便瞧见傅祈年在里头。 他蹲在月光门旁,轻柔地逗弄着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狸花猫。 半个多月没见,他瘦了不少,身上披着件厚实的貂裘,也能瞧出他的身形薄了点,再舍眼看他的脸,脸上的肉也是脱了些,不过颜色依旧,是个风流郎君。 身上穿得厚实,头上却只戴着薄薄的网巾,若是寻常商蔺姜会打趣他几句,如今见了,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当他是想让心中的怒气从头顶散出。 傅祈年身上衣服颜色深沉,加之身形高大,就算半蹲着,在洁白的雪地上也惹眼,但怎么进来前没有注意到?都怪这月光门遮人视线,商蔺姜十分烦恼,不打招呼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生起气来。 呵,他逗猫的时候柔情似水,哪里像生气的样子,有这个闲工夫也不来寻她,得亏自己没放低姿态去寻他,要不然要吃双份委屈了。 越想越气,走得步子一次比一次迈得开,脸庞受着冷风吹袭,眼眶和鼻头却是热乎乎的。 雪地湿滑,商蔺姜穿的又不是防滑的鞋儿,两只脚走得和一阵风似,保不齐会跌倒,喜鹊担心此事,向傅祈年行了礼后追着她去了。 她的担心很快发生了。 商蔺姜的头发不小心勾到了缀着积雪的树枝。 树枝一颤,雪簌簌往下掉落,她一时着了惊吓,脚下也找不准路,踩到了半露在积雪外的石块,差些儿摔倒。 喜鹊奔上前要去扶时,傅祈年先她一步,扶住了商蔺姜。 枝头上的积雪不少落在了头上还有斗篷内,凉得商蔺姜还没站稳,便又是甩头又是解开身上的斗篷。 傅祈年等她解开斗篷后,自解了身上的裘衣给她授温。 都解衣授温了,就算再有气,都台也不会发作了罢?喜鹊心里想着,十分高兴,她还格外有眼力见,接过湿濡的斗篷后默默离开,不当那不知趣的第叁人。 “我不要。”商蔺姜穿得不多,没了斗篷,两排牙齿冷在口内乱敲,如此还死要面子,袖着手不接受傅祈年的裘衣。 “我和衣服你选一个。”傅祈年声音冷淡,但态度强势,“要不你穿着,要不我抱着你。” 经期的时候,身子脆弱,心灵也脆弱,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会变成委屈,就如当前,傅祈年的强势态度,商蔺姜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真是欺人太甚。 商蔺姜有些害怕,但是性子倔起来了,鼻腔里哼一声后转身就走,一眨眼就要走进复廊里。 骨子里就是倔的,这种人吃不得一点硬,吃软则会得寸进尺。 傅祈年无奈,脾气掌不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进怀里,以体授温,在她挣扎前先软了声气:“好了,那日是我不好。” “不情不愿的,你刚刚定是想骂我,你定是想骂我疯癫。”商蔺姜在气头上,不吃这一套,在他怀里不停挣扎,但他的蛮力让她挣扎起来时像一条卡在石缝里的鱼,白费力气,如何都挣脱不开。 最后耗尽了力气,不得已放弃了挣扎。 倒靠在他的怀里,商蔺姜头脑发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都是委屈事儿:“你、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府?” “明知故问。”傅祈年含糊其辞,不想提这件不愉快的事儿。 谁知刚答完,她的眼泪就落下了。 六分假,四分真,不过也足以让人起怜香惜玉之心。 “你、你就是不肯认错。”发怒时的力量是无穷的,商蔺姜咬牙把傅祈年推开,瞪着他说,“以你的能力,第二日就应该知晓他来建昌做什么,又不是专门来寻我的,明明知道,却还不让我出府,要是你死在外头了,我是不是就得一辈子呆着府里给你守节?” “我没有这么想。”傅祈年下意识反驳。 才说了一句,商蔺姜用一种哀艳态度,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你现在还摆着一张严凝的脸色给谁看?方才逗猫儿时,情书都堆到眼尾处了,合着我家世低些,就得受着你难看脸色了?你们傅家人瞧不上我,觉着我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生得天生艳质,却被当作红尘里的莺燕,明明不是我死皮赖脸要高嫁的……你们觉得我的家世低,我还嫌你们腐气腾腾呢。” 话越说越不娱耳,傅祈年再次伸手将她紧紧搂定在怀,嘴唇贴在粉额上挨擦着,那温存好似风拂柳,雨润花。 傅祈年拦下这一顿不明不白的指责:“方才也是我的错,傅家人是傅家人,我是我,我从没这么想过。”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柔软的唇瓣让商蔺姜消了些怒气,也因肚子忽然发生疼痛,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事情谁不会做。” 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她恨中增恨,愁上加愁,傅祈年转了话题:“喜鹊说你今次来月事疼得厉害,怎么不找大夫来瞧瞧?” “疼死了不是更好。”绕脐的疼痛让商蔺姜的脸色发白,说话声弱了几分,脚下还有些站不稳。 “很疼?”傅祈年趁她安静时给她披上了那件裘衣。 商蔺姜别扭回答:“都是你气的。” 说完这些话,复廊的檐上响起一阵动静,傅祈年大起警惕之心,抬头朝檐上看去,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闹出了动静。 刚一抬头,檐上先是掉落了一团又一团的雪,紧接着,一颗脏兮兮,毫无仪表的男人头颅冒了出来,他不知分寸,笑嘻嘻问道:“你们这是吵架了?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男子边说边似蜗牛一样,战战兢兢地将头缩起来。 傅祈年看清男子的面孔后一时错愕,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又板起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道:“你给我下来。” “阿兄,真是好久不见!”见喊,男子还傅祈年一个笑容,转而往下一个翻跳,跳到地上没站稳,张臂想把傅祈年抱住。 抱在一起,和好了? 商商:我能作。 弟弟:我是助攻。 傅都台:我谢谢你,不如不助攻。 全是做作 商蔺姜没见过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不过听他管傅祈年叫阿兄,她很快就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 是傅金玉,傅祈年的亲弟弟。 傅金玉是傅祈年的亲弟弟,今年二十有一,十七岁参加武举,第一场试马箭他四箭中靶,第二场试步下箭,放箭九支中靶八支,第叁场策论考察后一举中第,先是任了个锦衣卫千户,后来因功升任指挥佥事。 商蔺姜刚嫁到侯府的时候,傅金玉在外追捕犯人,一追就是大半年,后来她随傅祈年到四川,他偶尔会写信送到府上来,也听傅祈年提过几次,说他小时候是个病秧子,天天药不离口,不想长大后身子壮如牛,没有一点病气。 关于傅金玉的事情商蔺姜听了许多,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和这位小叔子见面,只听名字的话应当是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吧。 只是今日一见,只能说姑且算是个有眼睛有鼻子的人,衣着打扮实在是有碍观瞻,街上的乞儿都比他打扮得清爽。 傅金玉跳下来的那刻她吓了一跳。 他有八尺高高,长手长脚的,忽地这么跳下来,砸到人人不死也残罢。 傅金玉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一张本是俊俏的脸也和猫抓了似,傅祈年腾出一只手毫不留情推开他,虽然意外他出现在这儿,不过紧锁的眉头悄然展开。 确实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傅祈年问道。 傅金玉忽视傅祈年的问话,转而笑着和商蔺姜打招呼:“你就是我的嫂嫂?嫂嫂好,嫂嫂的容貌真是有笔难描,赛西子也。” “小、小叔好。”傅金玉年纪不大,又是在乡野里长大的,性子自然活泼一些,商蔺姜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或者说是被他不伦不类的打扮吓得失了魂魄,她不停往傅祈年身上靠。 “嫂嫂叫我的名儿就成。”傅金玉更进一步,“叫我阿玉吧。” 商蔺姜不太自在,抿着嘴说不出“阿玉”两个字。 “你身上脏得很,后退几步。”傅祈年护着商蔺姜,脸上做出嫌弃之色,“也不知收拾一下自己,和个丐儿似的。”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时常要抓捕逃犯,抓捕逃犯时衣着过于齐楚容易打草惊蛇,故而日常装扮并不惹眼,常是头戴一顶小帽,身穿青素贴里,脚下踩着一双白靴,与仆役的打扮相似。 傅金玉的样貌出众英俊,但惹眼的脸面也容易败露身份,于是他追捕犯人时,常是连着几日不为容,加上一日才睡一、二个时辰,看起来似个叁十岁的郎君。 被兄长嫌弃,傅金玉伤心不已:“我也不想这么脏,可是追捕犯人,我总不能穿着那些赐服吧……为了打探消息,我得和丐儿打交道,可怜我身无分文,不变成丐儿,就打探不得消息。” 都变成丐儿了,看来这次追捕的犯人十分棘手,不过傅祈年注意到他说的另一句话:“你路上被人给抢了钱财?要不然怎么会身无分文?” “这个嘛……”傅金玉支支吾吾,似有所隐瞒,“反、反正我这几日要住在这儿了,阿兄,你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吧?” “你如今身子好得很,几日不吃也死不了。”傅祈年嫌他吵闹,没好气回道。 那辞色冷漠得和对待一个不相熟的人似的。 傅金玉以为傅祈年不肯收留自己了,嚷嚷起来:“我只在夜间里回来睡几个时辰吃顿饭,白日里我得出府打探消息,所以绝不会打扰阿兄和嫂嫂走风月的,刚刚就是个意外,我本来没打算出声的,就是躺太久了……腿抽筋了。” 说着说着,他笑容灿烂,好话说尽,哀求傅祈年收留自己。 傅祈年从容如故,问:“就你一人到这儿来?” “当然。” “那看来不是什么恶犯。” “阿兄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了。”傅金玉一改懒散的姿态,认真回答,“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小逃犯,而是那贪污军粮,害死万千士兵的前户部侍郎管褰。” “这么一个大逃犯,北镇抚司怎的只派你一个人来?话又说回来,这么一个大逃犯,又是如何让他出逃的?”傅祈年听了眉头又皱起。 管褰被抓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一直被关押在诏狱里。 进了此地也只能将生死看淡。 他能从密不透风的诏狱逃出来,这可不是一件玩笑事儿,龙颜大怒的话,整个北镇抚司都将无人生还。 “有人放走了呗,这件事定牵扯了不少朝廷官员。”傅金玉挠着头,“我是听有人说他往这儿跑,所以来看看,但找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找着一点踪影。倒不只有我一人,只我来了这儿了,其他人都往别地追捕了。” 在诏狱待过的犯人,身上定受过重刑,从北平跑到四川来,听起来不大可能,但若真跑到了这里,傅祈年一顿,有了不好的想法:“他莫不是想跑到蛮夷之地去?” “怕就怕此事。”傅金玉叹了气,“我明日就要去蛮夷之地转一转了。” 又是挠头又是叹气,看来他十分苦恼,不苦恼也不行,毕竟是事关性命之事,傅祈年问道:“有没有画像。” “有。”傅金玉从胸口处逃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画像。 傅祈年接过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几眼,而后嘿记下来,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商蔺姜此时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画像上的男人悬赏五十两,她看两眼后啧一声,慢慢说道:“这人的面孔,我瞧着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嫂嫂见过?在何处?是何时?”傅金玉一听此话,原地一跳,声音猛地拔高。 行为实在是掉礼,他的声音和梆子那样响亮,又把商蔺姜吓了一跳,傅祈年一眼溜过去,道:“好好说话。” 这一眼溜得傅金玉心颤颤。 “记不大清楚了。”一连叁个问题,反把商蔺姜的记忆问得越来越模糊,“容我想一想,应当就是这些时日里见过,倒也不一定能想起来,或许是我记错了。” 管寨逃狱之前她一直住在建昌,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不曾回过娘家,若她真在近日里见过管寨,那么他一定来过建昌了,傅金玉心想。 “还请嫂嫂仔细想想了。”受到傅祈年的一番薄责后,傅金玉变得颇有有礼数,说完振起精神,在商蔺姜想起来以前得再去找一找。 他扶正头上的小帽,飞风似地跑了,跑之前留下了一句话:“阿兄,嫂嫂,过几日再见!” 话说完人就没了影子,商蔺姜趁机移动脚步离开。 傅祈年看着傅金玉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商蔺姜渐行渐远的背影,看来刚刚那个岔子也没能让她忘了仇恨。 自认错误了也得不到原谅,一个女子比十万敌军还难对付,傅祈年不知怎么办才好,但跟在她的后头无声走着,想着到了夜间或许关系会缓和一些。 这个想法过于天真,掌灯时分,商蔺姜锁门锁床,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日的夜间是如此。 第叁、四日的夜间也是如此。 至于白日,两人碰面,傅祈年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白眼,偶尔要和她说清楚说明白,府上会变得格外热闹。 一句话不合她的意,她则是眼眶一红,带哭带语闹个不休,一言一行,全是做作,好话坏话皆不听,拿银子来哄,她拿了银子后继续做作。 闹了整整叁日,她在经期里,肚子时常疼痛,傅祈年拿她没辙,终是耐不住说了一句:“再过几日我看你怎么闹。” 等经期过了,他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你威胁我?”商蔺姜哪里怕,口角一开,柳眉一竖,大进怨词,“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府里的厨子见我不高兴还会做只叫花鸡哄我呢,你就只会使威胁的手段,卑鄙小人。” 这话说完,她犹觉不解气,跑去他的舒服里把他的木鱼给藏了起来。 第五日,消失了几日之久的傅金玉回来了,换了身衣服,身上比前先清爽了一些,一回来就见兄嫂还在争吵不休,他气儿也不敢喘,问一旁满眼忧愁,看着热闹的喜鹊:“阿兄又把嫂嫂的火气点着了?” “就没有灭过吧。”喜鹊唉声叹气,“日日吵,不过夫人口才好,每一日的骂言都不同呢。” “这吵来吵去也不是办法。”一直吵着,他在府里也没好果子吃,傅金玉琢磨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对喜鹊说道,“其实吵到现在,两人的火气早已灭了,不过是强要面子,夫妻床尾和,让他们去巫山好好走一遭就成了。” “说的容易。”喜鹊摇头再叹气,“夫人天天让都台吃闭门羹,可怜都台夜宿书房,连木鱼都敲不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傅金玉眉毛一挑,满肚子是馊主意,“只要使些手段,就算两人之间再无情意,也能上巫山。” “此话怎解?”瞧他有主意,喜鹊两眼一亮。 傅金玉拉着喜鹊到别处去说话,这般那般,详细说与她听。 听完后喜鹊沉吟良久,犹豫不决:“真能成?” “自然。”傅金玉自信满满,笑道,“你放心,到时候不成也是我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一个姑娘担责的。” 无头之鬼 商蔺姜也不算闹腾,看过画像后这几日里大多时候都在想在何处何时见过管寨,虽然想得茶饭不思,想到赤兔西沉了也想不起一点。 有时候睡了一觉起来,对管寨的记忆愈发模糊不清,模糊得像是在梦里见过。 或许真的是在梦里。 看来那五十两的赏银不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其实商蔺姜也不想和傅祈年争执,但一见到他那张脸,便觉处处都是委屈的,心里不爽快,说出来的话自也不好听。傅祈年尽量左耳听右耳出,不和她过多计较。 她今次来月经会疼痛,傅祈年不放心,找了大夫来看,一把脉,大夫的眉头紧紧皱起。 好在最后没什么事儿,只是动了肝火,且在来月经以前还吃了伤身子的汤药,好好将息一阵便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傅祈年听了大夫的话才松一口气,商蔺姜借此机会,又气了一会儿傅祈年。 等大夫离去,她贱兮兮说了一句:“哎哟哎哟,始作俑者装好人,人面兽心,假意虚情,装得和真的似的呢,你绿袍挂体你了不起……” “……”傅祈年冷飕飕撇她一眼,未语。 第五日见傅金玉回来后商蔺姜的敛了些脾气,话少了些。 弟弟回来,傅祈年也分了些心思出去,不再一有空闲就往她那处凑。 第六日的时候兄弟二人一同出了府,商蔺姜更是清闲,写了封信给远在绍兴的母亲,然后就是迷迷糊糊睡觉,清醒时听喜鹊说无头鬼吃人的故事。 喜鹊绘声绘色讲着,什么无头鬼在雾气浓厚的黑夜出来觅食,见人咬颈吃血……说到后头,自个儿都害怕得手心冒汗,站立不住,反倒显得商蔺姜格外从容。 “无头鬼既无头,怎么有嘴巴吃人?”商蔺姜嗤笑,“这是谁写的话本子,好无厘头,倒不如花团锦簇的春诗有趣。” “大概是……肚子处长了嘴巴?”喜鹊心虚回话,心里则是在骂傅金玉好不可靠,也笑自己过于急切,竟没觉得无头鬼没有嘴巴吃不了人。 无头鬼的故事没有吓到商蔺姜,次日傅金玉知晓这件事情后耸耸肩膀,丝毫不在意:“情随境变,害怕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今晚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冷待了傅祈年近八日之久,商蔺姜决定多冷待两日,凑个十日再原谅他。 想定,心情忽而美好,夜间洗完身便回寝房里,她觉得有些冷,润了干燥的肌肤后正要睡觉,却发现榻里的被褥枕头都不见了踪影。 再轮眼一看,寝内的炭火也用尽了,怪不得冷飕飕的。 商蔺姜隔门喊喜鹊,叫了好几声也没叫来人,她觉着奇怪,又叫来好几声确定无人在外头后,在肩头披了衣裳出门看情况。 寝房外静促促、黑漆漆一片,没有照明的灯火,刹那间,吹过的风声犹如鬼神泣音,叫人不寒而栗。 商蔺姜拢紧了肩头上的衣裳往外走了几步,因心里害怕,这几步走得和狗探汤似的。 一面走一面叫人:“喜鹊……蓝玉……有人在吗?” 往外走,走到了内院也不见有一个人的身影,灯火只亮了几盏,幽暗处还飘来数缕白烟,稀薄的白烟和雾气似的。 夜间、雾气,叫人不禁想起那无头鬼吃人的故事。 偌大一个府邸,忽然没半个人影了,好似被妖魔鬼怪抓走了一般,商蔺姜胆子再大也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怕,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快,沿着亮起的灯火走去。 静悄悄的夜晚,脚步声急促促,商蔺姜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到,因为害怕,她没发现灯火指引的方向是书房,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这时她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带着哭腔喊起傅祈年的名字:“傅、傅祈年……” 远远便能看见书房灯火亮如昼,商蔺姜见光如见神仙,欣喜若狂,没忍住又喊了一声傅祈年。 这一声,书房里的门从内打开。 傅祈年已经洗过身,身上穿着件单薄的中衣,翩翩清爽,看样子似乎准备入睡了,他见商蔺姜秀发飞蓬,往自己这处急匆匆跑来,模样又可怜又惊恐,虽不知缘由,却奔去迎她。 看见个活人,商蔺姜鼻头一酸,扑进傅祈年怀里。 “怎的了?”傅祈年稳稳接住朝自己扑来的人儿。 惊魂未定的商蔺姜哭得和一个泪人般,语无伦次地说:“没人……一路、路上都没有人,一定是被无头鬼给吃、吃掉了……” “没人?”傅祈年不明所以,问了好几个问题,他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想也知是傅金玉的馊主意。 怪不得今日他叫他早些洗身歇息,原来打的是美人投怀送抱的主意。 主意不错,就是过于吓人了。 傅祈年将计就计,带着商蔺姜先回书房。 书房里有一张小榻,傅祈年宿在书房里时,这小榻便是他的睡觉之处。 商蔺姜的脸上满是泪痕,傅祈年打湿帕子给她擦脸。 “所、所以人都去哪儿了?”冷静下来后商蔺姜问道。 “嗯……这得问阿玉了。”傅祈年想解释,却又怕商蔺姜一气之下离开,只好含糊其辞,暂先糊弄过去。 只是傅祈年高看了商蔺姜,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无头鬼的故事,就算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今晚也不敢一个人呆着了。 “我、我困了。”坐在榻沿上商蔺姜眨了眨湿润的眼,主动要傅祈年陪,她说不出口,只好婉转道,“现在就好困。” 说着脱掉鞋子,腮臀往榻里头挪了几分。 明眼人都知她想睡在此处。 傅祈年心里高兴,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灭了靠近小榻旁的几盏灯火,揭下挂在金钩上的帘子,道:“先睡吧,我去看会儿书。” 商蔺姜如愿躺下,睡意浓浓,却怎么也睡不着,小榻里满是傅祈年的气息,还有一股令人肌糜的淡香。 闻着,身子隐隐发热,喉咙间干渴无比。 本不想麻烦傅祈年,可是实在口渴,她躺了一会儿后喉咙愈发干燥,脸蛋儿红烫起来,于是撑起身子,哑着声音叫人:“傅祈年,我、我想喝水……” 迷情意乱 叫一声,傅祈年没有回应,商蔺姜以为他没听见,于是打扫喉咙,用清脆的声音再叫一声:“傅祈年我要喝水。” 这一次还是没有回应,她脑子一热,以为他是被无头鬼给悄无声息吃了,吓得似惊雷的孩子,蒙头而睡。 睡了一小会儿,听到帘外窸窣有声,她心忒忒一阵乱跳,想哭却不敢哭,不敢露眼看情况,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是要喝水吗?” 商蔺姜拉下被褥,不知自己钗横鬓乱便和傅祈年相见。 她四肢疲软坐起身,接过水后喝了两口,而是用滴溜溜一双眼儿,哀怨地望着傅祈年,道:“你刚刚干嘛不出声,装神弄鬼呢?” “方才我在外头纳凉,没有听清楚。”傅祈年似有些醉意,脸颊微红,“吓到你了?” 商蔺姜捧着水杯一口一口饮着睡,时不时溜傅祈年一眼,不知为何,一双眼蒙了层雾气一样,透过雾气看他,觉得他这样俊那样俏,眉眼好看,唇鼻好看,身上的香味甚是好闻,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触碰,色心变得十分要紧。 喝完最后一口水,她咬了下唇,忽然的疼痛,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定是旷了太久,觉得寂寞了才会和男人那样想着裙带间的事儿。 “我要睡了。”商蔺姜欲将喝完的水杯塞到傅祈年手里,不料手劲太大,直接塞进他的胸口里。 指尖碰上胸口时,她呼吸变得急促不已。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竟想要和傅祈年做些暧昧之事,亲吻、拥抱,或是更近一步的阴阳相融。 她有色心,傅祈年何尝不是,今日不知为何春兴勃勃,去外头吹风纳凉也消停不下来。 方才就消受不来她那含情脉脉的注视,如今尖松松的手碰上胸口,让他满心乱痒,无处去挠,想也没想便抓了那截欲退缩的手腕,随后另一只手抱了怜腰,将人抱在膝盖上坐了。 二人此时难以发现,忽然的情难自禁是因情香在作祟。 两具身体靠近后商蔺姜更是晕眩,心里想着要反抗,但在傅祈年怀里却芳心悄然转焰,做尽百般娇,浑身堆着俏。 鼻尖嗅到的香气让身体燥热难当,不停上炎的欲火,无法控制的情动让傅祈年口干舌燥,眷恋眼前的冰肌玉骨。 他一动情,眼神便温柔似水又有如火一样的热情,偏头细看她容貌,好个眉眼与唇鼻争妍,难分胜负,果真是笔难描之色。 觑得欢喜,他张嘴就把粉腮粉唇咬。 唇瓣贴来,商蔺姜战栗而迎。 二人皆是急切,亲吻时唇瓣间微有声响,或是因唾沫吞咽不及所发出的滋滋水声,亦或是相互吮吸唇瓣时作闹出的唼喋声。 除却唇瓣间的声响,身体上的声响倒也清晰可闻,宽衣时的簌簌声,肌肤爱擦时的索索声,每一声都令人耳热难耐。 商蔺姜先前就觉得热,身上的衣裳退去后只觉得格外舒服。不过奇怪的是傅祈年的手掌明明灼热,可抚摸上来,却让她温热的身子有了凉意,不由目闭肢摇,动了情意,要不是牙齿咬着下唇肉,一声声吟哦便先从喉咙里放了出来。 今晚实在是不对劲,商蔺姜无法抗拒傅祈年的亲近,反而喜欢得紧,想来这次欢好她的身体反应定然不雅。 想到这儿,她忽而怕羞,攮着傅祈年道:“灭了烛火。” “我觉得这般便好。”烛火映着桃色欲流的肌体,傅祈年眼内瞧着,心里十分喜爱,不肯灭了烛火。 旷了近一个月,二人白肉一相见,鼻内闻着情香后,宛如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情香的作祟让商蔺姜未与人温存,底下先溢出淫波,体态旖旎,尽显娇媚。 傅祈年的手指在股间摸到黏糊之物时,又惊又爱,当即移目看去。 只见下方温润而鲜,映日而开,他亦因情香所控,喉干舌燥,低了头送唇逐日,去讨春水润喉。 灵活的一截舌头似飞燕在春帘里穿来掠去,次次都掠着了肉壁。 这般交欢好伤雅道,但商蔺姜倒是喜欢,往日里傅祈年这般做,她也觉得好爽,刻下虽好面子欲反抗一番,却敌不过情动。 至酣处,她丢了半边身子,声音叫得娇滴滴,还将傅祈年的唇颌弄得湿乎乎。 “很喜欢?”傅祈年抬头擦去嘴角边的水渍,眉目暗挑笑问一句。 商蔺姜自是不会承认,闭了眼装睡,傅祈年不多在意,继续殚口舌之技,让她好爽。 一刻后,傅祈年离开股间,开始向上移动,吻到肩头时,商蔺姜将身扭捏,捂着嘴巴道:“我可不会那样做。” “我又不强迫你做这些,不做便不做。”傅祈年在颈上流连,手上忙碌,两根手指挖入花径中。 手指弯曲灵活,商蔺姜总是受不住挑逗,浑身颤抖求饶:“你要弄就弄彻底一些嘛……” “怕你生气,不敢太彻底。”傅祈年假装老实。 这话摆明了是要她主动求欢,商蔺姜欲情如火,没多想便掉进他的陷阱中,反抱住傅祈年道:“我许你弄,你快些给我。” “那先说好了。”傅祈年一面说一面眠倒商蔺姜,“事后不能生气,生气的话你要赔我叁十两银子。” 提到银子商蔺姜犹豫了,傅祈年见状,故意在径里的手指故意用了蛮力:“你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两下里酥麻,商蔺姜无奈,含泪重复了一遍:“事后我不会生气……” 得了回应,傅祈年再也装不下去,抽出手指,贴脐交股,腰间照准了进人。 径内湿滑,抽送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一进就尽了根,一撞便挠到了底,商蔺姜两颊晕红受用着,早已把持不定,丰盈的两条手臂勾了他的脖颈,双足也紧控他的腰,微仰身子迎合与承受,风骚万状。 傅祈年夸她好乖,往她腰后垫了枕头,叫她低头看着行事:“不瞧一瞧?” “有、有什么好瞧的。”往前不是没瞧过,只是那会儿清醒,瞧着淫景能不为所动,今日却是不清醒的,商蔺姜怕看见了会有极大的反应。 她怕出糗。 “今日有所不同。”傅祈年好话哄着,“百年难得一见。” “什么不同?”商蔺姜被勾起了兴趣。 “商商瞧一瞧便知道。”傅祈年卖起关子。 经不住诱惑,商蔺姜移眼一看,傅祈年趁机退出,故意用龟头蹭那道湿漉漉的粉缝。 底下空虚后一开一合春水流个不住,只一眼,商蔺姜头目森然,捂了眼不肯再看了:“无耻下流。” “瞧清楚了?今日商商甚爱我。”傅祈年托起她的腿,重新进入,轻轻款款撞几下,随后一阵大抽大送。 乳晕艳红晃得如落英似,傅祈年俯身吻上。 商蔺姜已不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会儿乜着眼,一会儿皱着眉头,懊恼怎的那根皮肉工具怎么深入有劲都缓不了身上的燥热,且紧纳着那根工具,似乎也插不到痒处。 越弄越瘙痒,商蔺姜把腿缩两缩,忙把身子挣起,带着怀疑问道:“你、你是不是不行了?” 【商商事后肯定会生气,所以前面碎碎念那儿说了不如不助攻】 男主娶商商的目的不简单,所以真正的争吵是商商发现真相以后,现在的争吵和打情骂俏差不多吧。 又生恼怒 话说出来商蔺姜便后悔了,这话分明是在挑衅人。 今晚傅祈年的情兴比平日里的还要焰,但却收着劲儿行事,不过是因榻窄小,不好展体,也怕蛮力失控伤了人,如今她这么一说,他便没有了顾虑,抱起她离开那张小榻,到宽阔之地撞破花蕊。 后悔也无用了,商蔺姜很快就伤了喉咙,昏过去的前最后一次交欢是在书案上,她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底下湿透,湿透了一封信,因过于羞恼,她还把傅祈年的胸口抓出了几道伤痕。 后来两眼一闭,一夜无梦。 次日傅祈年比商蔺姜先醒来。 看见身边赤裸潮红的人,只说昨日多快活,今日就有多惆怅。 昨日弄到后头,傅祈年才察觉书房里头放了情香,怪不得会如此失控。 傅金玉打小的馊主意就多,但大多只是些逗人一笑或是惹人气恼的馊主意,这种与男女事儿有关的馊主意,他不会无缘无故就想得到。 除非,他近来和什么女娘接触过,并且起了歹心思。 傅祈年一边琢磨,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下榻洗漱,出了寝室不久,便见到始作俑者了。 傅金玉在亭里坐着,对着管寨的画像愁眉不展,忧愁得连身后有人靠近了都没察觉到。 “你近来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娘了? 傅祈年一声招呼不打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傅金玉双腿一软,从石椅上滑落,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正要起身时,傅祈年冷冷溜他一眼:“跪着,好好回话。” 傅金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兄长,傅祈年叫他跪着,他哪里敢起身,听话的同时还得把腰板挺直了:“阿兄是怎、怎么知道的?” “哪家的女娘?祖母知道吗?”傅祈年不答他所问。 “祖母不知道。”傅金玉只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 他只回答一个问题,傅祈年也能猜出那名女娘的身份:“既是平民女娘,你且要好好瞒着,别做出格之事。” “我、我没有。”他的这个兄长实在聪慧,有见微知着的本领,傅金玉不敢说太多话,悄悄转了话题,“阿兄,昨日我回来时瞧见了萧娘子。” 傅祈年知他要说什么,为宽他不安的心,他耐心回道:“我不娶她,自然也不会让你娶她,娶萧家女子便是遂了祖母的意了。有兄长在,你的婚事别人插不了手。但你若真心喜欢那女娘,在兄长回北平之前就不可败露了心思。” “我知道的。”傅金玉小鸡啄米似,点着头,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儿,左右打量一圈,确定身旁无外人在,才道,“阿兄,嫂嫂的那位小竹马,似乎有所察觉了。那些事儿阿兄应当没和嫂嫂说过吧,可是始终是瞒不住的,不如趁早与嫂嫂说清楚。” “瞒不住那天再说吧。”傅祈年不大愿意提起那些事儿,眉头紧皱着,“那位小竹马,倒也是我欠他的,你找个机会点他几句,告诉他若不想没了官途最好是及时收手。” “可我是傅家人。”傅金玉回,“我去说他只会更加起疑。” “罢了。”傅祈年叹了气,“我想祖母不会糊涂到对他动手。” 见兄长满脸忧愁,傅金玉也跟着忧愁:“昨日是我不对,可是祖母不日就要来了,阿兄和嫂嫂若吵个不停,我只是担心祖母知道后会将计就计,祖母待嫂嫂的态度我多有听闻。” “你怎的知道祖母要来?”傅祈年反问。 “本来嘛我是没有想放情香的,就是想吓唬嫂嫂,把嫂嫂吓到阿兄那处去,可是我去阿兄的书房里看到了祖母送来的信……总之你们不和好,吃亏的是嫂嫂。”傅金玉越说越心虚,最后心虚得头也不抬了。 说起那封信,傅祈年想起昨日书案上的香艳事儿,耳垂微红,不自然地岔了话题,说:“既知祖母要来,便给我想个主意,如何避免祖母和嫂嫂碰面。” 傅金玉的脑子转的快,动了动跪麻的腿后不假思索回答:“这简单,送嫂嫂回娘家一趟。” “年关在即,这时候送你嫂嫂回娘家,传出去只会说她没规矩。”傅祈年一口回绝。 “那、那……”那了大半日,傅金玉再想不到另一个主意了,“我又没成亲,这种家常事儿,我也不知怎么区处啊。” “想不到就跪着,想到了才起来。”傅祈年呵呵一笑,负手离去,任由傅金玉怎么打悲也没回头看一眼,当真是狠了心肠。 …… 商蔺姜半个时辰后才醒来,睁开眼后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儿,起初是为自己昨日的热情而娇羞,后来仔细一想,昨日的自己亏了身子,于是一段娇羞变做了恼,恼傅祈年使那下叁滥的手段。 她愤愤起身,打帐洗漱之后要找傅祈年问个明白,于是叫喜鹊送水来洗漱。 叫的是喜鹊的名,进来的却是紫翘和红娥,商蔺姜气恼着,并没有多疑,只问:“都台出府了吗?” “都台今日未出府。”紫翘小声答,“一早就去了书房。” 在府上便好,要不然隔段时日再质问,气势会弱几分,面对无耻之人,就算是理亏也得态度强硬,商蔺姜颊鼓鼓洗了漱,本想当即去找傅祈年,不过转念一想空着肚子生气大伤身子。 前些时候动肝火已经伤了身子,实在不值得,若待会儿要动手,肚子空空的哪来的力气,于是让饔人送来早膳,吃饱了才去书房。 巧的是她去找傅祈年的当儿,傅祈年离开书房来找她了。 于是二人在一颗桃树下碰了面。 “傅祈年!你忒无耻。” 一见到傅祈年,商蔺姜如见了欠债人,跑上去对他便是口咬脚踢。 咬的是他的手腕,踢的是他的小腿,留着长甲的手也不安分,往他面上不留情抓去。 前去寺庙 随行而来的紫翘和红娥识相离去。 除了抓面,傅祈年且都受下了,抓着她的手腕等她发完气才说:“昨日不关我的事,那些都是阿玉的主意。” “可你也将计就计了。”商蔺姜气未消,“你昨日就知道了。” 傅祈年温和道:“昨日我也中了情香。你把持不住,何况是我?” 话虽有理,可是想到昨日的事,商蔺姜会觉得难堪,她沁了头,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好像前先的那些事儿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已罚了他,你要是还气,就由你来处置。”说起前先的事儿,傅祈年便哑口无言,“那日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不想搭理你了,反正搭不搭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商蔺姜推开傅祈年,往后退了几步,“你只是如今知道错,等日后还有误会时,或着我不服从任何一点时,你还是会先生气。” 说完拔腿就走。 傅祈年没有反驳,跟上去叫住了她:“商商,叁日后你去红螺寺禅修一段时日吧。” “你倒不如把我休了,禁足又赶出府的……”商蔺姜以为傅祈年是在罚她,让她去寺庙里改改性子,委屈得眼泪欲掉。 “祖母要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时时待在府中。”傅祈年知她误会了,赶忙解释,“我是怕你受委屈。” “又不是没有受过。”情绪上来,听了解释商蔺姜也没忍住哭意,然后想起在侯府时被傅祈年的祖母王有仪的刁难,就扑簌簌的坠下泪来,“你们傅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商蔺姜在侯府的一个月,吃了什么委屈傅祈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她骂言难听,他不可置否:“本是想送你回绍兴,只是这时候回绍兴对你名声不好,过段时日我再送你回母亲那儿。” 说完顿了顿,再说:“这几日你不愿见我,我便出府去,昨日我一次也没有弄在里头,所以……避妊汤不必喝了。” 红螺寺在成都,其实建昌有许多寺庙能禅修,傅祈年偏把商蔺姜送到成都的红螺寺里,一是防王有仪借着进香的理由去见人,二是因母亲和红螺寺里的师父相识,将人送到此处,他才会安心一些。 送她去禅修,也是傅金玉想出来的主意。 因母亲的缘故,不信鬼神之说的傅祈年每年都会布施银子修整寺庙,商蔺姜去禅修,他拿了二十两给了里头的师父,说是用来印经卷,实则是让里头的师父好好照顾商蔺姜。 商蔺姜不想和王有仪打交道,对于去红螺寺禅修的事儿并不反对。 这几日傅祈年没有再出现在府上了,府里的人也不提起他的名儿,商蔺姜落了个清闲自在。 红螺寺路途远,乘坐马车要一日半,动身去红螺寺的那天,商蔺姜以为要从寺里回来后才能看见傅祈年,只是没想到傅祈年会在马车里头等她。 “你也要去吗?”商蔺姜在马车下望着他问道。 “路途远,我送你去。”傅祈年伸出手,欲牵她上来,“送你过去我就回来。” 闹了那么多日的别扭,商蔺姜已经不大生气了,乖乖把手搭了上去,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傅金玉出了主意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连着几日不见弟弟,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虽然只是离开两日,但傅祈年特地给他留了封书信。 商蔺姜从没有在陌生之地留宿过,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坐在马车上,她的指头扳了又扳,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眼下就要到新春了,王有仪这一来定要留到新春之后,至于什么时候走,她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得准。 商蔺姜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傅祈年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多待半个月,在寺里不能吃荤,但不会让你饿着。” 马车一刻不停,到红螺寺是次日的傍晚,赤兔已经下沉了大半。 夜间的寺庙静得只剩下风声,商蔺姜有些害怕,不过随处可闻见的香火味让心里的害怕少了一些。 吃了斋饭,傅祈年并不打算在此留宿,摸着商蔺姜的脸颊道:“半个月后我会来接你。” “哦。”商蔺姜立在窗边,平静地目送他离开,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鼻头不由一酸。 什么人啊,竟然头也不回一下,等到被休的那一天,她也要头也不回,挺直腰板儿在他的视线里高傲地消失。 出手救人(1) 一起留在红螺寺的还有喜鹊,她看到商蔺姜隐有泪光的眼,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夫人别难过,半个月后都台就来接您了。都台将夫人送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夫人好。” 因和傅金玉一起干坏事儿,喜鹊被罚了一个月的日事钱,即使傅金玉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傅祈年看的明白,没有喜鹊帮忙,傅金玉的坏事成不了。 毕竟傅金玉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闯入兄嫂的寝房,将那些被褥枕头给拿走。 还好只是罚一个月的日事钱,喜鹊并未因此而觉得委屈,只要不离开府署,罚一年的日事钱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才没有难过。”商蔺姜捏了捏发酸的鼻头,不肯承认自己在难过,“只是这香火味闻多了,鼻子有些不舒服罢了。” 傅祈年走后不久,雪开始漫天飞舞。 不一会儿,地面铺了一层雪白色。 雪势愈来愈大,沐浴清爽后,商蔺姜面忧愁色,对着桌上的火光嘀咕了一句:“这么大的雪……也不在这儿留宿一晚。” “夫人不用担心都台。”喜鹊听见商蔺姜的嘀咕后很是高兴,“都台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遇过的劣境数也数不清,今晚的雪对都台来说只是比寻常冷上几分……” 哪里知道声音如蚊虫的嘀咕声能被听了去,商蔺姜气急败坏:“谁关系他了……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喜鹊偷笑不住。 喜鹊能武,还是个上灶的姑娘,趁着商蔺姜沐浴之际,她问寺庙里的师父借用斋厨,煮了一碗罗汉面,蒸了一笼花卷当作今夜的宵食。 商蔺姜也是真的饿了,将面和花卷都吃完,然后在烛光下看了两刻的民间话本才合眼睡下。 次日天未亮,商蔺姜醒来,洗漱后和师傅们一起在禅室里坐禅,等到天露出鱼肚白才去斋厨吃早膳。 早膳过后要出坡,虽然傅祈年说商蔺姜是来禅修的,但师父们知道商蔺姜只是来寺庙避宵一阵,出坡之前,一位小师父来到商蔺姜跟前,委婉地说:“夫人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在庙里诵经吧。” 商蔺姜并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也不是糖堆里养出来的女娘,肌骨比寻常人家坚凝,她乐呵呵拿起扫帚清扫寺庙:“我没有不舒服。” 出坡后便是和师父一起诵经,用过午膳后则行动自由,可以抄经、看书,身子犯懒也能回屋里休息,商蔺姜睡了一刻后才起身抄经,到了晚上,和师父们在茶座上聊几句后便到了熄烛之时。 一眨眼,七日过去,商蔺姜不觉得无趣,时不时和师父学些医术,捐了忧虑过得也算快活。 第八日早晨出坡后,她见天气不错,便想跟着师父去采茶采药。 采茶是一队人,采药是一队人,她不懂采茶之技,却略懂采药之技,所以打算跟着采药的师父去深山中。 这几日天气晴朗,风雪皆停,只是深山中往往暗藏危机,万一好歹脚踝骨走作了,跌了一跤,那尸骨也难存了,喜鹊一副急泪,拦着商蔺姜:“夫人,我们还是回去诵经吧,山里蛇鼠一堆,被咬着了,可就难办了。” “蛇还在地底下睡着呢。”商蔺姜不以为意,背起一个竹篓,“老鼠胆子小,碰见人拔腿就跑,我不去招惹它,它也不会来咬我。” “山里头的路不好走啊。”喜鹊见拦不住商蔺姜,就留下几滴热泪来打悲,“要是摔着了,都台可要责备我,没准一生气,就将我赶出府署,到时候会被卖进馆子里。” “他敢!”商蔺姜忽地拔高声音,“你是我的姑娘,他敢赶你走,我就把他的脸皮撕下来。” “夫人呐……”打悲也没有用,喜鹊十分无奈,掉了礼数,抓住商蔺姜的手臂晃几下,“夫人敢在都台跟前大呼小叫,那是因为都台爱您,十分爱您,要是您受伤了,都台心里怎能好受?怕是被背灯揾泪,哭上好几日了。” “唉。”商蔺姜甩甩头,似是要把这些麻犯人的话语从耳内甩出来,“你这嘴皮子比红娘的还灵,被赶出府了倒是能端起红娘的饭碗。我又不是金子造的身,碰不得,磕不得,一个不注意命就折,要真是这样的身子,就得造个金屋把我锁在里头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是爱逞能的性子,那高处的地儿自是不敢上去的,就在山脚、山腰处采采,当是散一散心。” 如何都拗不过商蔺姜,喜鹊无奈,只得拿下商蔺姜背上的竹篓,然后往自己身上背。 二人跟着采药师父来到一座山,今日要主采款冬花。 此草药在冬天开花,故而得名款冬花,它们生长在高处,需得往山上走,商蔺姜此前说自己要在山脚下采,可山脚下不见有草药,她便反了口,要跟着师父们一同上山:“师父说上山之路人迹遍及,路在数双脚的踩踏之下格外平坦好走了的。” 喜鹊是傅祈年的人,有时候生气了,性子与模样和他有些相似,冷冷的,商蔺姜的话说到后头,没了底气。 “夫人。”喜鹊皱了眉头,“我如今终于晓得都台为何总是皱着眉头了,您气人的本事无人能敌。” 出手救人(2) hao se we n.c om “那也是被他逼出来的,我以前可不喜欢气人。”商蔺姜装出一种憨直的态度,“走吧走吧,我会小心些走。有你在,就算我不小心,你也不会让我受伤,毕竟你身手不凡。” 喜鹊被夸得害羞了一阵,和男子一样色心大发,在有仙子的风流的美人面前,频频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她扶着商蔺姜往山上走,且嘴里嘀咕:“夫人您闲时也夸夸都台,我想都台听了,您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台都给您摘下来。” 商蔺姜那一寸寸雪也似得肌肤,一截截酥柔的骨,妖冶娴都,扯娇时谁能不动那怜香惜玉的念头,别说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是地里捉魂的牛头马面,只要她想,傅祈年掘地百尺也得给她抓过来。 提起傅祈年商蔺姜有些想念,但想念的同时,心中的气可不小:“我夸他几句,他只会疑我心怀不轨,不过是天生欠骂之人……” 要爬山二里才能采到款冬花,这山路的二里地用脚走,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1 8c g.co m 起初商蔺姜打帐在山脚下采药,只背了个竹篓来,只备了水,没有备吃食,走了一里地以后商蔺姜有些饿,肚子咕咕低叫了几声。 声音小,但喜鹊听见了,懊恼自己心不细,出门前没有备上几个馒头烧饼,害得夫人挨饿,明明都台千叮咛万嘱咐过,夫人近来好食,手头上要随时备些吃的,可她竟没有牢记在心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停走了两刻,到了一可供爬行着休息的凉亭,师父们顾念商蔺姜,提议休息片刻。商蔺姜倒不觉得累,不过师父们已经将背篓卸下来,坐在石椅上喝水歇息了,她不好说什么,也到椅子上坐下,喝些水喘口气。 喜鹊趁机问那些师父借粮。 师父们听到商蔺姜没有带粮上山,转而想起来在出发之前忘了让人去提醒一句,登时有些愧疚,纷纷拿出自己所携带的粮食,要分她一半,生怕她饿着了。 “不、不不。”每个人都分给自己一半,商蔺姜一时也吃不下,入冬之后她胃口大开,但都是在夜晚时肚子才似个无底洞,白日的肚子装不下这般多,“我只需两个馒头就好。” 于是师父们选了两个偏大的馒头给了商蔺姜,然后又给了喜鹊一个。 寺庙里做的馒头软绵绵,吃起来有一股米香,商蔺姜很是爱吃,休息的时候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要在采完草药后再吃了。 休息之后又走了叁刻,这才到采药之地。山里头阴冷,裸然的肌肤经了寒风一吹,骨头都冷僵了,商蔺姜这会儿一点也不害冷,也不嫌脏,腰儿一弯就开始采药,采累了便寻个旷地坐下休息,休息不过片刻,精神大振,又继续采药。 喜鹊帮着采药,商蔺姜往哪儿挪,她就往哪儿走,像块狗皮膏药。 两个人年纪轻轻,不是那娇养深闺的人,手脚十分利落,不多时,竹篓里装满了款冬花,她们采着采着,渐渐远离了师父们的所在之地。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不由着了一惊,到了一处周围寂静,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几声,与此同时,喜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血腥味里夹着刺鼻腔的腐朽味,她倏尔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商蔺姜护在身后,一双眼往四处扫去,试图寻找隐藏在山林间那股格格不入的味道。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死、死了?”这气味太古怪了,让商蔺姜不由地害怕起来。 她胆子再大,也无法在面对这些没有气息的东西时淡定自若。 “夫人别担心,有喜鹊在。”喜鹊的眉头始终皱着,认真琢磨一下这个味道,大抵是尸体腐烂后发出来的味道。 尸体的味道闻过一次后便不会忘记,她不怕死尸,可身后的人害怕,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处地方。 商蔺姜没有闻过死尸的味道,可这个味道让她没由来害怕。 喜鹊护着她往另一处走,每走一步,难闻的气味就会减淡半分。 两个人,四只眼睛,没有一只眼睛注意着脚下,直到商蔺姜一脚踩到了坟起棍状物,吓得掉声一叫,四只眼睛才往地上看去。 商蔺姜踩到的棍状之物,竟是一条人腿。 这几日没有下雪,山林地是一片枯黄,偶尔有迎着寒风生长的冬草,颜色淡然,远不如春夏的翠绿,也不如秋日的金灿。 人腿就被掩藏在杂乱无章的草堆之中,在草堆之中的不只有人腿,而是一个囫囵的男人,不知是死是活,不过能知道的是那些难闻的并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商蔺姜在踩到坟起之物时头皮发麻还发热,随后眼睛一溜,看到有个人脸色白了了躺在地上,早已吓得冷汗遍体。 这一吓非同小可,粉脸成青暂且不说,眼角上还滑下了泪珠。 喜鹊将她带到别处,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朝着地上的人走去。 走到跟前,她伸手探去,那个人鼻腔里还有气,虽然已经微弱不可探得,但至少人是活着的。 “夫人,不用怕,人还活着呢,估摸是晕了过去。”人活着,喜鹊松了一口气。 发现个将死的人,二人很快忘了那股气味,琢磨着是救人一命还是装作不知情离开。 地上的人约莫叁十五岁,一般身材,乍一看只是个寻常百姓,扫开糊在脸上的泥土,右脸颊上却是有一道触目惊心,足以舋面的疤痕。 有了疤痕,就算是一丝两气的人也看着凶狠。 凶狠,却面熟得很,商蔺姜仔细去想,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