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 第1章 《热带雨林》作者:姜可是【cp完结+番外】 文案: 金衍x金藻 「看绝版小狐狸怎样钓到心上人。」年上10岁 序章 林轲起床的时候,金衍还闷在被子里。他简单洗漱下,打算去厨房做早餐。客厅里很昏暗,金衍买了幅印第安挂画挂在前厅,这种光线下看起来十分吓人。他转到厨房,刚要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金藻晃着腿坐在料理台上吃吐司,这回是真吓了一跳。林轲愣了片刻,摁亮厨房灯,笑问金藻:“要去上学啊?我做点西多士,你要不要吃?” 金藻看着他,喝了口牛奶,反问道:“你和金衍几点的飞机走?” 林轲说:“下午一点多。不太赶。” 金藻把吐司袋子扔在了料理台上,跳到地面顾自己走了。林轲盯着他看了会,又去开冰箱。他看着平底锅里在黄油上香喷喷滑行的西多士块,抬头的时候,厨房窗格望出去,正好看到金藻穿着制服,背城南中学统一的书包晃出小区。 金藻。林轲转头看了眼,金衍大概还没醒来。金藻是大半年前金衍忽然带回来的。他来找金衍的时候,金藻不是在学校就是在补习班,两个人见得不算太多。但林轲已经工作有几个年头了,每天打交道那么多人,什么人什么脾性,他感觉自己过几眼就能摸出来。第一次见面,金衍跟他牵手从电梯间走出来,金藻咬着巧克力棒蹲在家门口发呆。他说他忘记带钥匙。金衍弹了下他的额头,开门,拉着林轲先进去了。林轲能感觉金藻在背后细细地打量他,像在看一件文物到底是正版还是赝品。但他转头,看到一个瘦高,肤色有点黝黑,很简单的男孩子朝他笑笑。 林轲把西多士放到盘子里,微波炉叮了一声,牛奶也热好了。他去房间叫金衍起床。金衍已经在卫生间洗澡。下午一点半,他们订了飞日本的机票,打算过去玩一周左右的时间。他们两个交往以来,不是这个到了业务旺季就是那个手头工作多得抽不开空。终于都凑出一个星期的假,实在很不容易。 金衍出来的时候,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亲了下林轲的脸颊。他到房间拿了吹风机又返身进了卫生间。林轲坐在餐桌边看他,金衍这两年看起来成熟很多,不只是心理上,连面相上都开始变得老成。金衍吹头发,一对丹凤眼眯起来,眼尾的小痣缩进了褶皱里。他看到林轲盯着他,朝镜子说了句:“干嘛,一直盯着我。” 林轲笑着摇摇头。 中午在楼下简单吃了点,他们就打算去机场。车子开过高架,金衍一直换车载广播频道想听点音乐。他另只手拿着方向盘,又跟林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林轲跟他说到了之后的旅游规划什么的,两个人插科打诨。车子快开到机场的时候,金衍手机响。他接起来,那头说:“你好,我是金藻的班主任,他刚刚体育活动课的时候从看台上摔下去,人现在送去医院了。” 金衍抬头看了眼林轲,林轲轻声问他:“怎么啊?” 金衍不响。电话那头应该是在救护车上,金藻在那头痛苦地哼叫。 五分钟后金衍又开车返回。车子开到玛丽亚医院。金衍到病房的时候,金藻已经左腿打满石膏挂在那里。他上一秒抱着手机看,下一秒看到金衍进来,叫道:“金衍,痛死了。” 金衍看着他,说:“我联系了姑妈,待会她过来照顾你几天。我还要…” 金藻说:“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上厕所什么的怎么办?” 金衍沉吟了片刻,说:“那我去看看,请个男护工。” 金藻不响,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下一秒感觉就要掉眼泪下来一样。他转过头盯着天花板看,说:“好的。” 金衍出去了。金藻点开手机,发给他:给我带份便当,我饿了。 金衍去护士站问了一圈护工的情况,又下楼给他买便当。手机又叮了一声,金藻发过来:我想吃陆记的叉烧便当。金衍顿了下,看了眼时间。金藻又发给他:能不能再带杯喝的,想喝奶茶了。 金衍回了个要揍他的表情。金藻拍了张自己的伤腿给他看。 他还是去买了。金衍把餐食重新带回病房的时候,金藻趴在病床小餐桌上做一份物理试卷。他念高二才从乡镇中学转到城里读书,基础十分差,留了一级,重新读高一。一开始每个月月测后,老师就要打电话给金衍。金衍给他报了补习班,每天放了学又送他去北村大道补课的地方。等他车一开走,金藻就晃进地下一层的游戏厅。他上次从游戏厅把金藻拎出来,跟他说再不好好念书,就送他回岛上。 金藻拍了拍堆在桌面的试卷,说:“这怎么办,休息几天又要落下那么多作业。”他往金衍边上凑了凑,问:“护工能教我数学物理吗。” 半个钟头后,林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金衍正在陪金藻写一张物理试卷。他到病房外接电话,林轲说:“你再不过来来不及了。” 金衍沉默了片刻,说:“我改签吧,你先过去,我晚一两天过来。” 林轲不响,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林轲挂断了电话。 晚上,金衍带金藻出院。金藻坐在后座架着腿听音乐,耳机扣在头上,晃着脑袋听。他们到家,金衍扶金藻进了房间,他又打电话给林轲,但林轲不接他电话。金衍靠在墙边发讯息过去,旁边有人冷不丁地说:“哦对,都忘了你要飞日本玩。” 金衍抬头看他,金藻扁了下嘴,说:“对不起。” 第2章 金衍弹了下他的额头,说:“进去躺着,晚上要吃什么?” 第1章 金先生 - 金先生死了。早晨七点二十分,助手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他。金先生肥墩墩的身体压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电视遥控器,十分安详地坐着,仿佛还在小眯。等早晨八点半,院门口从凌晨四点起开始排队找他的人群会开始骚动,摁铃。管家开门,一个一个领进屋,带到走廊的长椅上,给一杯大麦香茶。助手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探头,叫道,第一位,可以上来了。 但今天金先生死了。门口的人没办法就自己的命运再了解到什么,这可能也就是他们的命运。 金衍在后院停好车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很诡异的一幅画面。他那些零零散散的亲戚挤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这些陌生人哭得比他们还凄惨。他稍稍待了一会就有点受不了,又脱身挤出了人群。 金衍站在后院给男友林轲发讯息说:“这两天应该就待在岛上了。老头挺会挑时间,选在周末死。” 他抬头,看到刚从院门口晃进来的,他爷爷那个小助手。那个男孩子好像刚跑了很远的路,气喘着停下来,抓着自己的膝盖停了一会儿,抬头的时候,正好碰上金衍的眼睛。他没管金衍,顾自己躺到了后院的凉榻上,吹着风休息。金衍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说:“你是叫金藻?” 金藻看着他,又坐起来,揉了把乱蓬蓬的头发,说:“我去学校请假,我说老金去世了,老师不相信我。” 金衍问为什么不相信他。金藻说:“因为这个理由之前用过了,也被拆穿过了。”金衍无语。 他和金藻就在凉榻上呆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子内厅里一直闹哄哄,来祭拜的人有增无减。 前几年豆腐渣工程跨海大桥断裂后,要上金银岛只能等渡轮。等船的车子可以一直从码头排到几公里开外,其中有一半是为了要上岛找“世外高人”金先生算命。甚至有传闻说,金先生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特意命天神搞断了跨海大桥。大家光是跨海而来都觉得他的话已经灵了一半。 彼时肥墩墩的金先生笑眯眯捧起一杯杨梅烧,嘬了一口,说:“放屁。” 金先生每天八点半开始接待来客,只看到十一点半,中间他还得吃早餐、喝酒以及打一会小盹。金藻靠在门口看他,岛上初升的太阳从落地窗外映进来,气温慢慢升高。金先生挪一挪屁股,把杨梅烧举起来问金藻:“你要不要尝尝?” 那天他们两个就在会客室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东倒西歪,一个没记得去叫客人,一个没记得自己还要算命。等管家进屋的时候,一老一小躺在地板上,像两条滑溜溜的金银岛特产小海鱼。 金衍不太知道金藻的来历,反正他从国外念书回来的时候,他爷爷金先生边上就跟着一个小孩子了。金先生供金藻上学,但金藻每天早晨给他做助手,午后才会去学校,偶尔背着书包出门,骑着车骑着骑着就是去海边游泳了。管家接到老师电话,再赶去海里把他提回家。 金衍问他:“你跟着我爷爷几年了?” 金藻伸出一只张开的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一晃说:“五年。”十二岁到十七岁。 十七岁这年,金先生去世的早晨,金藻在客厅茶几上还发现一个小锦盒,盒子里有给每位家人的一封信。不是遗嘱,也没说什么财产分配。大家看信的时候都有点惴惴不安。金先生一直扬言,算命不算亲人。大家都怕到最后他给每个人写上一卦,而且以他的个性,很可能写点神经兮兮的东西,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意外的,信里都是很简单的问候。金藻把写给金衍那封拿给他。金衍坐在凉榻上直接拆开看了。 金先生写:你小子我死的这天总不会没空了吧。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像个小老头,跟你说话都很无聊。你小时候一直缠着我想知道未来自己会怎么样,现在不就到了,算那种东西有什么用。金衍,吾孙,一直思考未来的事,就跟以为喝杨梅烧就能修好那段跨海大桥一样,毫无用处。你就踏踏实实活在当下就好。另外,家里众人我都写了,金藻,希望你们继续帮扶,直到他自立成人。 金衍转头看了眼金藻。金藻还仰面躺在凉榻上,拿手臂遮着眼睛,好像懵懵地睡着了。 两天后,金先生送去殡仪馆,按他给管家的信的指示,一切从简,骨灰洒向大海。午后,一家人坐在漆了苹果绿墙面的餐厅内讨论金藻的事。金衍的大姑说,那孩子不会是他某个私生子生的儿子吧?大家沉默了片刻,都觉得蛮有可能。金先生的风流,和他神准的算命手段并列出名。他给金衍表姐金莓的信里写的是:替我和我的那些情人说一声,勿念了。下面附一份手抄情人名单。金莓无语道:“这老头怎么死了都那么不正经啊。” 但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既然要照料还应当好好照料,不如就带进城念书。 傍晚金衍去找金藻,人在岛口的便利店里看其他岛民推牌九,便利店里乌烟瘴气。金衍咳了半天,把他拽出来,问说:“大家派我来问问你,想不想进城里读书。城里玩的东西也很多的,生活也方便很多。” 金藻看着他,葡萄一样的眼睛,身上松垮垮的旧t恤,指了指便利店冰柜说:“请我吃雪糕。” 他们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木凳子上,金藻舔着雪糕,海风呼呼吹起他的发丝。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转头问金衍:“你知道老金为什么要带着我吗?” 第3章 金衍摇头。金藻说:“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给自己算过一卦,卦象说他要找那么一个小助手才行。听起来像骗人啊,但老金本来就是个江湖骗子。反正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从少年之家抚育院把我带出来的,带出来的那天,就也没说什么,陪我在这吃了半天零食。” 金藻后来和金衍说:“我怀疑他其实给我们每个人都算了一卦,但只有他知道结果。他肯定挺得意的,反正就那么带进棺材里。” 金衍后来很想知道,老头在他未来命运的卦象里有没有算到他孙子会遭那么些劫难,包括在市中心地铁站找一个坐地铁坐不明白,不知道自己把自己丢在哪里了的小男孩,还要帮那个小男孩处理学校投诉,看他写作业,给他讲睡前故事。金衍无语道:“大哥,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岁,讲什么睡前故事啊。” 金藻叫道:“那突然住到这里来,我睡不着觉啊。” 金衍叹口气,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没有感情地开始念。金藻嚷嚷道:“金衍换一个,这个不好玩。” 金衍给了他一个爆栗。他又狠翻了几页,还是换了个故事讲。 -------------------- 会是一篇治愈系温暖小文(大概吧) 第2章 喜欢的人 - 金藻又迷路了。已经住进城里两三个月,还是迷路。金衍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段从学校到地铁站,从地铁站到家的路,怎么有那么走不明白。 初到城里的第一个月,金衍每天早晨陪他一起坐地铁,放学再陪他坐回家,一直坐了整整一个月。他给金藻买了地铁卡,装进卡套里。金藻一般把卡套带套在脖子上,吸着牛奶,一晃一晃地跟着金衍走去地铁站。过安检,刷闸机,坐扶手电梯下行。城市里拥拥挤挤的地下铁,早高峰的上班族站满了月台。金藻点了点前面金衍的肩头,认真地问他:“地铁也是每天回厂休息,早上上班的时候放进地铁通道里吗?” 金衍说他不知道,大概吧。 他们挤上地铁车厢,几乎要贴着门壁站着。金藻还抱着牛奶盒,把头搁在金衍肩上,看着车门玻璃上映出来一截他和金衍。他偷偷把喝完的牛奶盒塞进了金衍的公文包里。地铁到站,金衍再陪着他走到地面。城南一中在城区的边角,校服是灰白色的运动外套。金藻从来不好好拉起来穿,随便散着,到校门口才到处找校牌。金衍推一下他的头,顾自己走回地铁站。 已经两三个月了,金藻拨通金衍的电话,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金衍找到他的时候,金藻蹲在路边上,在听一个街头艺人唱歌。城市已经夜了,金藻缩在校服外套里,很认真地听着歌。金衍生气地问他放学干嘛不直接回家要走到这里来。 金藻仍旧蹲在那里,他抬头盯着金衍看了会,说:“没意思。” 金衍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个小海岛上长大的小孩,住进城市里。金藻一开始就说,房子像豆腐块,商店像豆腐块,地铁也像豆腐块。他用不明白电动牙刷,一开始也不会用微波炉。他复读高一这一年,还未完全发育,皮肤黝黑,身高不到一米七,在食堂排队刷卡的时候,常常对不准机器。同学私下会叫他乡下佬,而且是成绩糟糕,不讲礼貌的乡下佬。 金藻跟一个嘴巴很脏的同学打过一架,把人家踹进了医院。金衍赶到学校的时候,那位同学的妈妈在教师办公室哭得十分伤心,见他进屋,忽然止了眼泪开始发难。她尖叫:“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金衍看了眼靠在墙边的金藻,神情漠漠地说:“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位妈妈和老师均是一愣。金衍说:“你儿子先说话骂人,还鼓动其他同学孤立我们家孩子,这就是校园霸凌了。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金藻后来跟那个被他打进医院的同学还成了朋友,因为对方觉得他很能打。但金藻对参与他们帮派那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他还是一个人坐在后排,翘着椅子,下课的时候就是睡觉要不发讯息骚扰金衍。但金衍工作非常忙。城市里是真的很无聊。 金衍那几天还有项目在加班,所以是从公司赶出来找金藻。他推了推金藻说:“起来了,我先送你回家,我还要回去加班。” 金藻坐上副驾驶位之后也是一声不吭,支着头看车窗外边。金衍看了他一眼,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没有开回家,金衍一路把车开去了金莓开的那间宠物商店。金藻跟着他下车,书包甩在副驾驶位上。金藻看着店内的猫猫狗狗,摸摸这只,看看那只。金衍说:“你可以带一只回家。” 金藻瞪眼睛问他:“我可以养一只?”金衍点头。 金藻后来挑了一只看起来小小呆呆的柯基,他抱在手里,摸着柯基的小鼻子。金衍说:“以后记得放学早点回家,带它出去散步。” 金藻开心地欢呼了一声。 那之后,金衍上班的间隙,经常收到金藻发来的各种图片。他给柯基取了个名字叫小岛。他傍晚回家,带小岛下楼玩一会。金衍有时加班回家,金藻抱着狗窝在沙发里打瞌睡。金藻有时把小岛的照片发给金衍,发简讯说:帅哥岛的靓照一张。 金衍无语,回复他:你再上课玩手机,我就把手机没收了。 金藻回复:你好无聊啊哥。 金衍放了手机,继续盯着电脑工作。晚上林轲约他出去吃饭。他们各自都在业务忙季,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老金去世前不久他们才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几个月,感情稳定又平淡。 第4章 傍晚金衍给金藻发了讯息说自己不回家吃饭,让他楼底买点外卖解决一下。他收拾点文件带回去,然后下楼开车。金衍到餐厅的时候,林轲已经在了。他们吃饭谈天的间隙,金藻打电话过来,抱怨卫生间的推门一直会卡住,又说楼底买的便当不新鲜吃了几口就扔了。金衍挂断电话的时候,看到林轲在看着他。 林轲说:“你对金藻挺上心的。” 金衍嗯了一声。他偶尔看到金藻的时候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家里永远空荡荡的,爸爸是跟着项目走的工程师,妈妈也是个事业心女强人。他自己上学放学,有次保姆不在家,他很饿,自己煮泡面,泡面锅整个倾倒到手上,那种烫伤的疼痛好像传导得很慢。一直到手背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水泡他才哇得一声哭了。但哭了也没什么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金衍十七八岁出了国念书,语言不通,环境陌生,那里有种尖锐的孤独。他不想金藻也有,所以一直努力做一个在场的监护人。 金衍和林轲吃罢饭,打包了一份炒饭带回去给金藻。金藻在楼底下的金鱼池边上,狗绳缠在手上,出神地望着金鱼池塘。金衍走过去,问他在看什么。金藻说:“我刚刚在楼底下遛狗碰到一个同班的女同学,就跟她在这里玩了会。她说,其实我们班挺多女生觉得我长得挺帅的,金衍,我长得帅吗?” 金衍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拍了下金藻的头,说:“挺帅的。” 金藻把小岛抱起来,圈在怀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过几天是学校运动会。金莓给金藻送了一双新的运动鞋。金藻从小在岛上跑来跳去,耐力十分好。同学没问他的意见,替他报了三千米。他问金衍会不会来看比赛。金衍说看情况。 三千米比赛那天,天微微有点下小雨。运动员穿得都是学校统一发的运动装。站到跑道前,金藻百无聊赖地咬着棒棒糖。他前几天理了头发,看起来清爽了很多。金藻站到跑道上,低头盯着红色塑胶突起的小点。发令枪响,他冲出去,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原本三千米是耐力跑,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间湿漉漉的草坪,金藻有一种在海堤边跑过的错觉。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好像继续这样跑,就可以跳进金银岛的海里。周遭看台上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金藻顾自己跑着,雨又下大了一点。 待他冲线的时候,班上有同学冲过来抱他,把毛巾扔到他头上。金藻低头喘气,只有一种吃进海水的渴。 傍晚,在看台边的小过道里,有其他班的女生拦住他要他的联系方式。金藻抓了抓头发,他摊开手机界面,壁纸是他偷拍的金衍在书房低头工作的样子。 晚上金衍带金藻出去外面吃饭。金藻和他说起有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这件事。金衍哦了一声,说:“谈恋爱可以,别影响学习。” 金藻问他:“你高中谈恋爱吗?” 金衍摇头说:“光顾着学习了。” 金藻点了点金衍的脸,说:“你应该高中就是那种很无聊的小老头了吧。” 金衍拍开了他的手。他夹了颗肉丸丢进金藻的碗里,让他多吃点。金藻撑着头,笑嘻嘻地说:“我不会跟她们谈恋爱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提前祝各位中秋节吉祥:) 第3章 生日礼物 - 运动会过后,金藻在学校里开始很有点知名度。金衍有次下班开车,在地铁站边上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看到金藻跟其他同学勾肩搭背从站口钻出来。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虽然已经十一月初,校服外套脱了挂在肩上,低头簇在一起看手机。 金衍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回家。他到家后收到金藻的讯息,写道: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你帮我带小岛出去玩一下。 金衍觉得也不错,金藻交到城里的朋友大概会开心许多。他回了个“ok”的表情,把小岛抱进了怀里。他沿着街道散步,夜晚的风开始有点凉意。 那天金藻一直到很晚才回家,之后连续几天也是。那天,金藻晚上打开门,金衍从书房出来,抱胸靠在门边问他:“作业写完了吗?” 金藻嘀咕:“写完了。” 金衍说:“拿给我检查。” 金藻说了声哦,跑进房间换衣服洗澡,又在卫生间里磨蹭半天,出来后,把脏衣服抱到露台,洗洗弄弄又是半天。然后,他踢踏着拖鞋蹲到小岛边上,和小岛玩起了击掌游戏。金衍叫了一声:“马上拿作业给我看。” 金藻吓了一跳,他把书包抱给金衍,里面的试卷,全是白的。班主任白天就已经打电话给金衍了。他问金藻:“这几天到底在外面干嘛?你这样再继续留级怎么办?” 金藻抬头说了句:“啊,这么好吗,明年还读高一?” 金衍差点想给他一个爆栗。他继续问:“你在外面干嘛?” 金藻说:“就是有点事。” 金藻一直不肯说,金衍也问不出下文。 第2天, 金衍去工作室上班。他午休的时候,在楼底和工作室合伙人misha一起喝咖啡。misha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她说:“这个年纪,估计青春期了嘛。”她凑到金衍耳边,说:“我几个朋友的孩子,青春期的时候都忽然好疯的,带着女孩子离家出走的啦,和学校同学闹架啦,好多事哦。你多注意一点。” 第5章 金衍有点无语,他也才三十不到,为什么忽然成了一个青春期小孩的家长,他到底要注意什么。他咨询了育儿经验丰富的大姑,在市立重点高中教过书的大姑听完,沉吟了片刻,说:“是很严重。” 金衍问:“啊,那怎么办?” 大姑说:“成绩真的有点太烂了,这样,我联系一下,今晚送去补课。” 于是,当天傍晚,金藻下课后,挂着书包带子,咬着学校生活区买的面包走出校门就被金衍提上了车。金藻坐进副驾驶的时候还很开心地问:“金衍,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放学?” 金衍说:“送你去补课。” 大姑联系的补习班在北村大街那一带,屋宇密布,许多楼层的二楼几乎都是补习班。金藻被扔在一间补课中心门口,金衍说两个小时之后会回来接他。金藻踢了脚路边的石头,抬手招了辆的士。 两个钟头后,金衍过来接他,递给他一盒宵夜。金藻坐在车上埋头吃,金衍下了车,站在车边抽烟。二十七岁的金衍,在一间设计装潢工作室做设计师,性格用misha的话形容起来,就是飞机安全飞行的平流层,毫无风雨。金藻盯着路灯底下的金衍看,金衍抬眼,透过车窗看着他,用口型问:怎么啊? 金藻不响,又低头去吃东西。 十一月末,金衍生日那天,林轲卡点给他发了生日祝福。金衍早晨起床,把金藻揪起来洗漱,塞了个三明治在他手里。他开车把金藻送到地铁站,让金藻把校服好好套好。金藻忽然扳过金衍的脸,笑嘻嘻地说:“生日快乐,快高长大,金衍。” 金衍笑起来,点点头,催他下车。 那天晚上,金衍和林轲去生鲜超市买了一堆菜回家,打算自己做东西吃。他们在厨房,金藻带着小岛下了趟楼,再回来的时候,金衍靠在流理台边和林轲在接吻。金藻抱着小岛咳嗽了声,闪回了自己的房间。 金衍跟林轲是大学同学。出国在外,很容易找到一个本国人组成的小圈子。林轲比他在小圈子里活跃许多。他看起来秀气得像南方人,其实是个标准的北方人。金衍和林轲一直不算熟络,也就是还算谈得来的朋友。一直到毕业回国他们都是泛泛之交,所以今年年初林轲忽然跟他表白的时候,金衍觉得挺诧异的。林轲说自己暗恋了他很多年,但金衍大学有个谈着的男朋友,性格也一直漠漠的,不好接近,原本想不了了之,没想到会重新碰上。 他们在一起之后,林轲发现,金衍也并不是性格冷漠,他只是不太会有冗余情绪。像现在这样,被打断了接吻,金衍也只是看着他笑笑,继续做手头的菜。小岛从客厅钻过来,在金衍脚边打转。 餐桌上,林轲自己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带过来。他送给金衍的礼物是一瓶适合冬天用的香水。他们开了一瓶红酒,金衍看着金藻问:“你能喝吗?” 金藻反问他:“你能喝吗?” 确实是这样。金藻从小陪老金喝杨梅烧长大的,喝点红酒下去,脸不红心不跳。金衍喝了两杯就有点醉了,醉了之后人变得更加沉默。一直到林轲和金藻收拾完餐桌,金衍都埋在沙发里发呆。 林轲接了客户的电话,去书房借金衍的电脑看文件。金藻钻进自己房间,提着一个盒子出来。金衍捞起小岛抱在手里问他:“什么啊?” 金藻说:“给金叔叔的生日礼物。” 他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茶几上。那是一个很别致的小房子模型,是用细短的木条一点一点拼出来的。二层的小洋房,房门甚至可以打开,能看到里面用轻粘土做的两个小人。金藻说:“我也买不起什么东西,能买得起的你应该也不喜欢。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就是骗你每晚去同学家写作业,其实是去他家借地方做手工。” 金衍蹲下来,把房门开开关关,又把轻粘土小人掏出来问:“我和你吗?” 金藻点点头。金衍笑起来。他喝多了酒。感觉大脑的运转开始变得迟缓。他把小人又放回了房子里,说了声谢谢,又蹲在沙发边,摆弄着小房子模型。 林轲急匆匆从书房出来,取了外套说自己有事,要回去一趟。金衍说没事。林轲凑过来亲了下金衍的脸颊,出了门。 金衍又看了会那个小房子,抬头才发现金藻一直盯着他。金衍问:“我怎么了吗?”金藻摇头。 那晚,金衍很早就睡下了,也没想起来要给金藻说睡前故事。金藻抱着睡惯了的枕头推开金衍的房门,躺到金衍边上。他侧身看着金衍,用手擦过金衍长长的睫毛。金衍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下去,睡得很沉。金藻亲了下他的脸颊。 第二天早晨,金藻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金衍已经起床了。金衍回房间换正装,说:“快点去洗漱,要迟了。” 金藻闻到金衍喷了新的香水,淡淡的雪松香气,金衍闻起来像雪地里一颗成熟的松果。金藻换好校服进卫生间的时候,拿起香水瓶偷偷往自己校服外套里面喷了一点。下课的时候,他就把头埋进校服里面,闭起眼睛休息。午休时间,金藻把自己裹在校服里面,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金衍靠在厨房的流理台边接吻。他现在还没金衍高,金衍兜着他的头,贴着他,另只手伸进他的卫衣里面,揉摸着他的腰。金衍舔着他的耳垂和脖颈,金藻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他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脸颊燥热,身上出了一层昏汗。金藻又把头埋回校服外套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现在忽然特别地想见到金衍。 第6章 第4章 家长参观日 傍晚,金衍工作室同事聚餐,下楼的时候,看到办公大厦楼底的小广场花坛边蹲着一个高中生。金藻把运动书包扔在脚边,嚼着一颗花生糖,看到金衍的时候,举起手挥了挥。金衍四下看了眼,问他:“你怎么没直接回家?我发讯息和你说了,今晚我有聚餐啊。” 跟在金衍后面的misha叫了一声,问道:“这位小帅哥是哪位啊?” 金藻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书包好好背上了,校服穿得很整齐,看起来又乖又安静。同事几个当然说既然来了,一起带去吃饭。金衍无法,一行人分了几辆车开去预订好的餐厅。 大家起初都在聊一些闲散的话题。金衍和misha有几个案子的事要商量,一直坐在最边上低头说话。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他人几乎都在看着金藻。服务生上了两次菜,大家地注意力还在金藻身上。金藻和坐在左手边的人说完,问更左边的一位:“你一样先告诉我一下生辰八字,还有你想问的事。” 金衍喝了口酒差点被呛到。 金藻听罢那位女同事的描述,手里的五块贝壳扔到半空,落地的时候,两块朝上,三块朝下。金藻略看了会儿,说:“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个生病的老人?” 女同事惊讶地点头。 金藻继续说:“问题不是非常大,病应该也在慢慢好转了。最近你们全家人出入医院的频次比较高,家里的整个气会受到影响。但不是什么大事,我建议你们夫妻这周末去花鸟市场找一个最东面的摊位挑一束澳洲梅花回来摆在客厅里,自然是可以转运。” 金藻刚说完,对面的同事又急急地想问。misha低声问金衍:“什么情况啊这是?”金衍摇头。金藻那张嘴说起来简直快比金先生都精彩了。到后来,隔壁桌的人都伸着脖子想来免费算一卦。 大家饭罢出餐厅的时候,金衍的几位同事差点就想喊着大师您慢走。金藻跳上金衍的车,从书包里摸出喝了一半的可乐往自己嘴巴里咕嘟咕嘟倒了半瓶。金衍问:“你这都是和我爷爷学的?” 金藻笑嘻嘻说:“对啊。金衍,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给你免费算一算。” 金衍不响,开着车。天忽然开始下雨。金藻打开了车载音响。他把五颗贝壳放在手里扔抛了一下接住,看了一会,说:”金衍,从卦象里我看到你事业和感情在今年都会有劫。” 金衍笑起来,问说:“那大师,我怎么才能化解?” 金藻皱眉,好像认真思考了片刻,说:“你要好好对我,本大师就是你渡劫的办法。” 金衍拍了下他的头。说:“瞎编得一套一套的。” 金藻叫道:“我有事实依据的,那个家里老人生病的,我是开车来餐厅的路上,听到她正和另一个同事说起。她说最近因为公公生病,家里一团乱,夫妻关系都不太好。我就说让她周末跟老公一起去买花。两个人,单独出去逛逛,买束花回家,是很增进夫妻感情的。你说对吧。” 金衍转头,问他:“你这颗聪明脑袋用到物理试卷上多好。” 金藻翻了下白眼,说:“懒得理你。” 金衍笑起来。 那天晚上,金藻问金衍,十二月学校校庆周,有家长参观日,他会不会来。金衍说他还要确定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他想起高中三年,自己所有的家长会,都是没有家长参加的。即使他作为年级第一,站到讲台上分享学习经验,底下也没有他的家长。唯一一次,高二的时候,他大姑作为家长出席过一次。大姑的女儿,金衍的表姐金莓一直成绩很一般。每次全区考试,金衍的分数要拉开金莓一百多分。但那天开完家长会,大姑载金衍回家的时候,跟他说:“衍衍,你如果想他们了要记得说,你那么乖,他们就以为真的不用管你了。” 金衍沉默了一会,和金藻说:“我应该能去。” 但家长参观日当天,全校学生换了新式的牛角扣冬服。学校主广场上挂了横幅,建校六十周年。家长从十点之后可以入园,参观学校以及去食堂吃特供午餐。下午还会有一场表演。金藻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踢着校门口的石子。十点半了,金衍还没到。有家长会来的学生几乎都已经走掉了。他打电话给金衍,金衍没接。 金藻等得不耐烦了,顾自己转头回了班里。 一直到下午,所有学生分批进礼堂落座准备观看表演,金衍回了金藻电话。金藻负气地挂断了电话。他跟着班里的同学坐到位置上,礼堂里很吵闹。金藻摸着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终于拿出来,接了起来。 金衍喘着气说:“对不起啊,金藻,我现在在学校里了,去哪里找你。” 金藻盯着礼堂天花板高高的吊顶看了会,还是说:“我出来找你。” 等金藻带着金衍进礼堂坐下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了。校合唱团开始合唱校歌。金衍凑到金藻耳边,说:“我有个项目出了问题,被客户拖住了。” 金藻把头缩在牛角扣外套里,盯着前面看。金衍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花生糖放到金藻口袋里,他没把手伸出来,低声说:“太冷了外面,最近降温好多。” 他们一起看着表演。礼堂观众席灯光昏暗。金衍因为忙乱了一天,感觉眼皮沉沉地压下来,他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表演。金藻转头看着他,把自己的手也伸进了口袋里。他说:“金衍,我拿颗糖。” 第7章 但他没有拿糖,他覆住了金衍还是很冰的手。金衍没什么反应,仍旧盯着前面发呆。金藻过去没发现,金衍从侧面看,鼻尖有个翘起的小弧,眼尾的小痣像雪地里的一枚黑雀。 表演结束的时候,金衍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过去了。礼堂里的暖气熏得他又热又晕。金衍把手撤回来,揉了下太阳穴,跟着金藻站起身慢慢走出礼堂。他发现自己的左手要比右手热了许多。 他跟着金藻往学校其他地方走走逛逛。他过去高中是在市立一中上的,城南中学是市立比较次的高中了。金衍说:“我高中,最有名的一件事是高二那年的所有大考都是年级第一。” 金藻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说:“不要听学霸的故事。” 金衍笑笑,又说:“但高考是年级一百五十一名。” 金藻转头看他,金衍已经去看食堂边上的音乐喷泉。金藻问他:“你是那种,逢大考心态差选手啊?” 金衍摇头,说:“不是。那年发生很多事。爸妈离婚,妈妈去世。我考成那样,我爸就把我直接带出国了。但他没问过我,想不想出去,出去了能不能适应。” 他们站在音乐喷泉边上沉默了会儿。金藻忽然掏出一颗花生糖,扔给金衍,说:“谢谢金叔叔来参加我的家长参观日,你现在在我这里排名第一。” 第5章 iker 那段时间,金衍工作室的同事常问起金藻。misha打断他们,说:“要是金大师真这么灵,让他给我们工作室开个方子,让我们直接成为业内龙头。” misha话音刚落,她电脑有邮件提示音。misha回了自己工位。过一会,misha尖叫了一声,说:“之前政府那个城郊改造项目,我们入选了。” 所有人都从格子间里探出了头,misha站起身,绕了一圈,一把抱住金衍,说:“能不能请金大师算一卦,我们怎么样才能从入选的三家设计单位中最终杀出重围。” 金藻咬着笔,把练习册往外一推,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 金衍按了下他的头,说:“这道题已经给你讲了两遍了,大哥。” 金藻踢了一脚贴到腿上的小岛,叫起来:“我就是不知道。” 金衍低下头,想了想,又耐心地换种解法给他讲。金藻放了手上的笔,开始玩金衍头上有点自然卷的头发。金衍打掉了他的手,说:“不想听就出去吧,你去房间里写,我还有点工作要在书房做。” 金藻没走开,他凑过头去看金衍屏幕上的图片,大片的旧楼宇,基本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造的,那一片在市区城郊像一块病变的疮痂,因为人口密度大,地域广,没有地产商肯去拆建。近几年,新的政府班子开始打造旅游城市品牌之后,一直想改建这片地界。金衍滑着鼠标,手机忽然响,他接起来。林轲在那头问他在做什么,金衍盯着电脑说:“还有点工作。” 林轲说:“正好路过你家,出不出来见一下。” 金衍思考了几秒,说好。他换了件厚点的夹克衫,要去玄关换鞋的时候,又折回卫生间喷了点香水。金藻抱着小岛看着金衍穿好鞋子,在玄关口的镜子面前照了照。 林轲穿了件薄羽绒外套站在楼底的车旁。金衍走出单元门的时候,林轲迎上去,搂住了他的腰。金藻和小岛并排蹲在露台上,金藻指着楼下的人,和小岛说:“他们在谈恋爱。” 金衍坐上了林轲的车。林轲拿手背揩了揩他的脸,问说:“你们最近也很忙啊?我看到你们的企划案入选了。” 金衍嗯了一声,他看了眼窗外,问林轲要去哪里。林轲说:“带你去见几个人。” 那晚,林轲把金衍带到市中心一间酒吧。金衍见到了他们在国外念书时候同个圈子那几个人。这几位朋友都没有在国内发展,这次也是约好圣诞假到国内玩一趟而已。他们在这个城市最多就留那么一晚。有位朋友拍拍金衍的肩说:“你是不是不会老啊,一点都没变。” 林轲瞥了下嘴问:“我呢,我老得很快吗?” 朋友笑起来,说:“林轲你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好不好。” 大家都笑起来。林轲拉了下金衍的手,说:“我们在谈恋爱。” 几个人都很诧异,指着林轲说:“金衍是gay我们知道,他那会和iker谈过啊...” 林轲打断那个人的话,说:“就留那么点时间,都不给我们机会请你们吃饭是吧。那今天这顿酒,肯定是我和金衍请啊。” 林轲替金衍拿了杯低度酒,和几个朋友碰了碰。 散了之后,林轲叫了个代驾。金衍自己招了辆的士回家。他靠在电梯里靠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没按电梯层数。他进屋前,站在安全通道的窗口散了会酒。他其实喝得不太多,只是因为听到一个很久没听到的名字,发现自己原来身体还有一个剐开的口子,人一下子好像漏进了风,又冷又沉。 金衍打开房门的时候,金藻还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金衍也没管他,进房间脱了下外套,就去卫生间洗漱。他在卫生间里半天没有响动,金藻敲了敲了卫生间门,说:“金衍,你在干嘛啊,我想上厕所。” 金衍开了门,他还穿着衬衣,他说:“那你先上。” 金藻说:“这位先生,我看你现在印堂发黑,如果不及早想办法解决的话,会比较麻烦。” 第8章 金衍笑了下,问他:“那金大师,我现在要怎么化解?” 金藻跳回房间拿了那五颗贝壳,有模有样地抛了一轮,他沉默了一会,说:“问题不大。你只需要睡前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三遍‘月球上捣年糕的土拨鼠请你把我的烦恼一起捣碎’,就可以了。” 金衍真的笑了,骂道:“神经啊。” 金藻戳了下他的肩头,说:“你是不是不信?我告诉你很灵的。” 那晚,金衍给金藻讲了一半《堂吉诃德》里某章内容,他就顾自己去睡觉了。金衍自己晚上也有阅读习惯,他大概读了半个钟头书,时间已经走过了凌晨。他躺下,脑子里忽然想到那年在纽约翠贝卡区,和他拉着手去追巴士的人。记忆是很奇怪的,到最后,记得的只有拉在一起的手,那个人指头上纹满的小纹身,小纹身中有颗小小的蝴蝶。他和林轲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林轲问他:“金衍,你应该不会再想起那个烂人了吧。” 金衍感觉,他现在想起的不会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感情或者某个具体的人,只是一种成长期没办法愈合的创痛。他闭起了眼睛,差點想在心里默念:月球上捣年糕的土拨鼠请你把我的烦恼一起捣碎。 第6章 新年烟火 金衍为了那个旧城区改造项目,开始几乎每天往城郊跑。平安夜那天,金藻跟同学约了去外面玩,问金衍能不能不去上晚上的补习班,金衍答应了。但傍晚,金衍开车从城郊回市里的时候,金藻就打电话给他,问说:“你能不能来接我下,在旧街心公园门口。” 金衍去接他,金藻坐进车里,把车门摔上。金衍问:“不和同学玩了吗?” 金藻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说:“我以为约我出来干嘛呢,结果是要告白,还不是她一个人过来,后边站了一圈亲友团,吓得我从街那头跑到街这头躲起来了。” 金衍笑出了声。金藻斜了他一眼。金衍说:“你这样,应该谈不到女朋友。” 金藻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颗花生糖,说:“我又没想谈女朋友。” 金衍看了他一眼。金藻嚼着花生糖看窗外,他拍了拍金衍说:“今天平安夜,能不能吃披萨。” 金衍说:“能,吃完送你去补习班。” 金藻哀嚎了一声。 那天金藻吃完披萨,大概是刚才躲告白跑累了,坐在车上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离补课时间已经过了近半个钟头。金衍没叫醒他。金藻醒过来的时候。金衍倚在方向盘上,发着呆。他看到金藻醒了,问说:“休息好了?那下去上课,两个小时后回来接你。” 金藻忽然从书包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金衍笑说:“怎么,那个女生送你的啊?” 金藻骂道:“我自己买的。” 他把巧克力放到金衍手上,说:“送你的圣诞礼物。” 金藻甩着书包带子,跳下车走掉了。金衍拿着那盒巧克力转了圈,放到了副驾驶位上。 一般金藻补课的时候,金衍都是就近找个咖啡馆坐下来用手提电脑修改手头的案子。 电脑右下角小光标跳动,他点开,林轲发了个表情过来,问道:“男朋友,在干嘛?” 金衍笑起来,说:“在咖啡馆工作。” 林轲发了语音过来:“哎,年前你的年假应该也有十天左右吧,我们出去旅游一趟好不好?” 金衍顿了一下,他跟林轲谈恋爱到现在,确实还没怎么出去玩过。最远也就是带林轲去过一趟金银岛。金衍回复:我调调看。 林轲发了个不满的表情过来。 金衍回说:先计划起来吧,你想去哪? 金藻下课的时候,金衍还在盯着屏幕认真工作。金藻是自己晃过来,扒在咖啡馆落地窗上朝金衍扮鬼脸。金衍转头的时候吓了一跳。金藻走进去,熟门熟路地招手要了一份柿子蛋糕。金衍也随他去了。金藻扒着柿子蛋糕的奶油层。金衍还在看电脑,漫不经心地说:“年前我和林轲想出去旅游一趟,到时候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好的话去金莓姐那里住两晚也行。” 金藻还在盯着柿子蛋糕的奶油层看,他又往嘴巴里送了一勺奶油,抬头笑说:“好啊。” 他又说:“今天一起补课的同学说,跨年那天,市郊会有烟火大会啊?” 金衍支着头,说:“好像每年都有,人很多,怎么,你想看啊?” 金藻嘴巴里塞满了奶油,嘟嘟囔囔地说:“带我去看。” 他们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金藻把副驾驶位上那盒巧克力拿了起来,他自己拆开吃了一颗,从嘴巴里拉出一个纸条,上边写:你期待的事将会成真。 金藻双手合十,说:“‘感谢。” 他扔给金衍一颗,说:“你也试试看,这个是幸运纸条巧克力来的。” 金衍笑他,说:“大师,你也信这套啊。”他掰开一颗,拿出里边的纸条,上面写着:下周二的幸运色是蓝色。金衍笑笑,把纸条塞进了车载杂物盒里。 那一周,林轲常发些旅游攻略、度假圣地指南给金衍。金衍盯着设计稿看,耳机里林轲絮絮地说着:“也没几天,去太远,路上花太久也不划算。哎,金衍,你记不记得王成啊?” 金衍顿了一下,思考了几秒,说:“好像有点印象。”大概又是过去在国外念书时候有过交集的人。林轲继续顾自己说:“他现在在日本东京工作啊,要不去找他玩。” 第9章 金衍用触控笔点着数位板,说:“我都可以。” 他们的旅游计划基本就是林轲安排的,包括预订机票、酒店和到时候游览的规划。林轲拉着金衍的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下,说:“你其实是我带着走的大件行李而已吧。”金衍笑起来。 趁着周末,他们两个想去商场购置旅行用的东西,顺便给王成带点伴手礼。出商场的时候,林轲打了一串喷嚏。到十二月末,又降温很多。金衍搂了他一下,说:“今晚我要去大姑家聚餐,要不要一起去?” 林轲看着他问:“你要带我去啊?” 金衍点头。他们开车过去的时候,时间已经稍晚。金藻是金莓接过去的。金衍他们开到大姑家楼下的时候,金藻正领着金莓七岁的女儿波妞下楼去便利店。金藻凑到波妞耳边说了句什么,波妞站在楼道口嚎啕大哭。金衍过去的时候,波妞还哭得正投入,金藻朝金衍耸了耸肩。他看了眼林轲,有点不耐烦地和金衍说:“我没欺负她。” 金藻顾自己出了楼道走去便利店。金衍抱起波妞,哄着她上了楼。等金藻拎着零食汽水回屋的时候,波妞已经笑嘻嘻黏着金衍在看连环画。林轲倚在金衍边上玩手机。金藻钻进厨房给大姑打下手,偶尔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金衍和林轲靠在一起看手机屏幕。大姑碰了碰金藻的肩说:“把煲好的汤先端到餐桌。”金藻哦了一声,过去端汤。 厨房里电磁炉,煤气灶上都咕嘟咕嘟煮着东西,金藻依在门边看着。大姑说:“出去看电视嘛,一直站这里干嘛。” 金藻笑嘻嘻地抱了抱胖乎乎的大姑,说:“我特别喜欢在做菜的厨房的味道,也特别喜欢大姑。” 大姑转头给了他一颗椒盐虾,说:“你改名叫金枣算了,说话甜的。” 大姑又埋下头去拿装菜的餐盘,她背对着金藻说:“什么父母会舍得把你这么好的小孩子扔到抚育院里不管。” 金藻不响,他虽然在抚育院的十几年过得也还算开心,但当然知道如果有父母或许会更好。老金是个很古怪的收养人,几乎把他看成同辈在对待。金衍不同,金衍温柔地像另外一个宇宙。在这个宇宙里,金藻重新在生长,从一个婴孩期需要听睡前故事睡觉,出门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小孩开始。 金藻又转头去看金衍,金衍正好抬头,两个人隔着厨房透明的玻璃门,碰到了眼神。 跨年那天,金衍履行承诺,带金藻去市郊看烟火大会。他们去得晚了点,河堤边上已经摊位林立,人群挤挤挨挨。金衍开着车沿着河堤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停车位。他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耐性几乎要耗光。他差点就要说,不如回去得了。但金藻扒着窗户,很兴奋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市集。 大概转了二十多分钟,金衍终于看到一个空位。他们下车,还要往回走一会才能回到河堤市集。金衍给金藻买了件新的羽绒外套,很厚实,金藻在外套里就穿了件带帽卫衣。他走在前面一点,不时转头催金衍走快点。他们在河堤市集碰到几个金藻的同学。金衍买了杯热苹果酒,坐在堤坝边,看着金藻和同学谈天。十七八岁年轻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不错,金藻已经几乎没有一开始进城上学的生涩,看起来跟其他同学也没什么两样。他看到金藻朝他招了招手,叫道:“金衍,我想吃热狗串。” 金衍站起身,走过去。 他们在市集里逛了很久,在烟火大会开始前,一直随处走着。原本计划十点半在河堤对岸放烟火,十点过头一点的时候,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人群中开始有不满和抱怨。但就好像特意要和人作对,大家越是不满,雨下得越大,而且没有要停的意思。金衍带着金藻找了个棚子躲雨。 旧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半个城市的年轻人被困在市郊的河堤边,被迫和一场雨一起跨年。金衍原本想安慰金藻说,也没什么,明年总不至于看不到。但金藻意外地好像没有感到遗憾,只是静静贴在金衍边上发呆。 雨一直在下,一些人放弃抵抗,直接冒着雨回车上了。金藻吸了吸鼻子,把头靠到了金衍肩上。他说:“金衍,明年我一定要长得比你高。以后我还要赚得比你多,然后把送你的那个小木屋真的造出来,就你和我住在里面。” 金衍听着,笑起来。过了一会,他说:“但是你物理才考那么几分哎。” 金藻“唰”得把头立起来,叫道:“哪里物理学不懂就不能赚大钱吗?老金做江湖骗子都能赚钱。” 金衍忍不住一直笑。金藻点了点他眼尾的痣。 那场雨下到十一点半忽然停住了。留在河堤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金藻和金衍坐在一户摊主借给他们的小马扎上组队玩飞奔小恐龙。烟火在空中炸响的时候,所有无所事事的人都呆愣了一秒,大家几乎是同时抬头去看天空。下过雨之后,冷冰冰的世界上,绽开的巨大的烟花。金藻“哇”了一声,抓着金衍的手,激动地说:“也太美了。” 他拉着金衍站起来,跑到堤坝边。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金藻跳着指头顶的那朵,金衍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看着。其实人类挺厉害的,金衍有时候会想,那么会制造一些巨大而美丽的短命之物。烟花炸开的瞬间,那一声,仿佛末日进程的最后一下。金藻转头看向金衍,倒数十个数。周遭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三、二、一。 第10章 金藻抱住金衍,叫道:“金衍,新年快乐!” 第7章 留住金衍 年前,林轲和金衍出发去日本旅游那天。金藻自己走去地铁站,下礼拜就进入考试周了,他的成绩还是毫无起色。早高峰的地铁一贯糟糕。金藻挂在拉环上,跟着一车人摇摇晃晃。他想起一开始住进城里的时候,金衍要先陪着他坐反方向的地铁,送他到站后,再换地铁线赶去上班。那要多花多久的时间,金藻后来算了下,大概是一小时零三分。金衍为了他,每天要多花一小时零三分的通勤时间,而且是早晨,傍晚,两趟。而且是整整一个多月。 金衍像是个天生耐性极强的人,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抱怨。金藻想,他活到现在真的没见过金衍这样的人。几年前,他在金银岛见到金衍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金衍是每年暑假才会出现的客人,而且通常待的时间不久。金先生的管家从夏天开始前准备腌制的小海鱼,夏天的日头底下,风干的海鱼一排一排挂在后院的架子上。等几天,管家会收下来,午餐会有一道秋收海鱼,每个人一份,放在日式的小圆盘里,淋上秘制酱料。明明是夏天的海鱼,但名字要叫“秋收”。金衍每餐都会吃光,他很喜欢那道秋收海鱼。 金藻傍晚踩着自行车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金衍靠在后院的凉榻上看书。他给金藻带过故事书,带过国外小孩喜欢的玩具车,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们通常没什么交集。金衍过来住下,像特意过来避暑的客人,除了屋子,哪里都不去。 他们有一种隐秘的默契,常常在夜晚的餐厅里碰面。苹果绿墙面的餐室,配两盏藕粉色的小吊灯。金衍坐在一头看自己的笔电,金藻坐在另一头玩手上的东西。外面蝉声和着海岸边货船到岸的鸣响。世界又巨大又渺小,他们好像是自愿被困在这里的两只蝼蚁。金藻很期待每天夜晚的那一点时间。虽然金衍没说,但金藻总觉得,金衍是需要他陪在餐桌的另一边的。 每年八月中旬,金衍就会消失。管家说他回去很远的地方了。金藻想,什么叫回去很远的地方,好像比海的另一边还要遥远。他几乎要用一年中剩下的其他时间思考,除了餐桌的另一边,金衍会在遥远的哪一边。 金藻在下地铁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地面上有别人倾洒出的牛奶渍。他拎住胸前的地铁卡刷卡出站,往c口出去,大概五分钟就是城南中学正门口。那天早晨是英语早自习。金藻到得差不多正是时间。他放了书包,拿手机出来,金衍起床后给他发了讯息:留了点零用钱在你房间里,下次起床记得叠被子,和你说过了的。 金藻回了他一个鬼脸表情。他把手机甩回了书包里。 他跟着金衍住进城里后不久,金衍就把林轲介绍给他认识了。林轲不算太高,但很瘦很白。金藻几乎觉得林轲像是在北极长大的人,有种晶莹剔透的白。相比之下,金藻因为常年在海边乱跑,肤色晒得黝黑。他想,原来金衍喜欢这样的。 金藻跟着金先生看人识物那么多年,大概能感知到,林轲身上有那种好家庭长大的小孩特有的气质,待人又有分寸又礼貌,自信得几乎轻慢。那种人从渡海货轮上到金银岛来,给的福袋一定不吝啬,最先开口说的一定是会客室的字画有多雅致,他去年在苏黎世拍卖会上见过同样生动的一幅。 体育活动课的时候,金藻趴在围栏边,想到早晨林轲问他要不要吃他做的早餐。有一天,金衍可能会和林轲同居,每天吃林轲做的早餐吗。金藻盯着操场中间被人踢起又落下的足球,他把视线收回来,看着看台底下发呆。后面看台上有女生坐着在讨论周末刚看过的电影,金藻漫不经心地想,他也想和金衍一起去看电影。他笑了一下,翻身跨出了围栏。 晚上,金衍从医院把他接回家。金藻说他想吃便利店的速食鸡肉饭。金衍骂道:“神经了,那个有什么好吃的。” 金衍去楼底小饭店外带了一份鸽子汤,金藻吃了两口就不要了。他自己叹了口气,好像很可惜地说:“怎么办,考试都参加不了了。” 金衍说:“那倒也不是,我送你去就可以了。右手至少没伤掉。” 金藻愣了一下。金衍拍了下他的头,说:“问过老师了,说下学期开学初补考。” 金藻安心地躺回了床上。金藻又从床背上弹起来,问金衍:“你过几天去日本了,谁在家里照顾我?” 金衍低头看着手机,林轲始终没回复他。他没回答,抬头的时候,换了个话题说:“大姑知道你受伤了,应该明天就会让金莓送骨头汤过来,之后几天你的主食都是骨头汤,你做好准备。” 金藻叫起来。金衍笑笑,说:“今天洗澡的话,只能你自己稍微擦一下。我替你拿张椅子进卫生间,需要帮忙就叫我。” 金藻哦了一声。金衍拿了两张椅子进卫生间,金藻坐在低一点的那张上,腿搁在高凳子上。金衍替他脱了裤子,换了条夏天穿的运动短裤。金藻擦得很费力,他停下来,听到金衍在客厅里和林轲说话。声音隔着一道门,听不太清楚。 金藻把毛巾扔回水盆里,要再拿起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腰。 金衍站在沙发边,林轲显然很生气,即使接了电话也没说什么话。金衍只好说:“对不起。” 第11章 林轲还是没说话。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金衍,我其实很好奇,金藻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啊?” 金藻在卫生间里叫着:“金衍,我拿不到毛巾啊。” 金衍举着手机,出神地盯着玄关口的印第安挂画,说:“对。” 第8章 水晶球 对。十八岁的时候,金衍有时候会想,他爸爸和他说的话没错。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最寂寞。他站在异国的街头,像一棵巨大而沉默的藻类植物,由于脱水,变得越加没有生气。 他在大学报到那天,摔坏了手机,终于赶到学院秘书处的时候,一连填错了三份表格,他盯着填错的栏目,想着该怎么开口要第四份表格。秘书处在二楼楼梯口,一个小窗口,金衍趴在走廊的写字台边,卖力地修改表格,周围熙来攘往的学生,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等金衍终于填完材料抬起头的时候,写字台对面坐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iker。 金衍后来常常想起那个午后,他终于填对了所有表格,可能也终于把一个错误加进了自己的人生里。 iker当晚带着他去了一间酒吧。他们坐在吧台边回忆傍晚系主任那段带着德国口音的美式英语。iker是美籍华人,从小在北华埠一带长大,高大,棱角分明,可以在十句话内和一个人成为坐一张餐桌的朋友。他们那天讲讲谈谈到很晚,走出酒吧的时候,iker问金衍要联系方式,金衍不好意思地说,手机摔破了。 iker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了他,说:“明天早上我打这个手机号码给你。” 金衍没来得及问要干嘛,iker已经顾自己跳上的士,他喝得昏醉,从的士后座探出半个身子,朝金衍大力地挥手。 第二天早晨,iker果然打电话过来。金衍跑出家门,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iker笑说:“填表的时候看到了啊。” 他们在门口干愣了片刻,iker摸了摸鼻子,说:“我就是,很想找你散步。” 清早,七点多点,从北华埠坐地铁,转巴士过来找他散步。这就是iker会做的事情。他还会在露台搭温室,在十一月末送金衍白玫瑰做生日礼物。他们一开始在校门口地铁站碰面,一起去上课,后来各自搬出来,在市郊找房子同居。再后来,旷课,跟墨西哥人挤一辆车去南部看音乐节。iker拉着金衍站在台下挤挤挨挨人群里昏天暗地地接吻。金衍有想过,其实世界就此毁灭也不足为惜。 大二开始,金衍选修了不同的课程。他早晨出门前,把热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收拾掉沙发上乱丢的体育杂志。那时候,他和爸爸唯一的交集只剩下每个月按时打到卡里的生活费。那天下午他上完课坐地铁回家,发现家门虚掩,从玄关到地板都扔满了脱下的衣服。iker和另一个人抱拥着躺在沙发上,份吃他放在餐桌上那份早餐。 金衍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开灯,幸好没有开灯,他不太看得清楚眼前的画面。第二反应就是巨大的无措。他好像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第一次站在异国街头,恐惧又敏感的十八岁男孩,身边那么满,建筑啊,人啊,但他感觉身体里空荡荡,永远的孤独。金衍哭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眼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滴到衣领上。iker抱着他安慰,第二天郑重地给他道歉,第三天他们就和好如初。那时金衍以为iker是他在这个繁华城市不被吞噬的唯一出路,是他唯一的路。所以即使后来iker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金衍都可以假装自己无知无觉。 一直到大三后半学期,毕业设计作品的初稿研讨会上。三位课程导师和他们混坐着,轮到的同学用投影放出自己的设计稿件。金衍一直发呆看着窗外,圣诞前的最后一场雪。iker从他身边站起来,走上台打开自己的展示稿。金衍回过神,看到自己的设计作品,在别人的展示屏上。 他想,他其实迟早被这座冰冷城市吞噬,咬噬,毫无办法得救。 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金衍从太平洋那头落荒而逃,坐飞机、转轮渡逃回了金银岛。登岛的那天午后,他在金先生的餐厅里坐了一下午,时差带来的眩晕,海岛秾丽的傍晚。金衍推开落地窗,从后院出去,走去最近的海堤。冬天的休渔期,附近海滩上寂寂的安静。金衍慢吞吞地走过海堤,踏在海滩上,一点一点地朝海里走去。海水已经浸没了他的小腿,远处海鸥的尖叫。金衍走得坚定又闲适,仿佛只是要去一趟码头的便利店。 忽然有人从背后伸手拉住他的衬衣。金衍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葡萄样的眼睛,朝他大声说:“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拿样东西,我够不到。” 金衍疑惑地转头看他。 小孩好像生气了,比了下自己的身高,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老金的客人吗,陪我回去拿个东西,我够不到。” 小孩拉着他跑回了家,跑上二楼,从储物柜顶格摸出了一个很旧的水晶球。他和金衍坐在房间地板上,把水晶球倒转,又放到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片落到圣诞小屋的屋顶。小孩说:“这个送你。这是我的宝物。你要替我保管,知道吗,等我长大的时候,你要还给我。” 金衍问:“为什么?” 小孩说:“管家经常会打扫啊,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扔掉。但这个水晶球是我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有个像是我亲生妈妈的人来看我的时候,送给我的。” 第12章 小孩蛮横地把水晶球朝金衍怀里一塞。雪花片纷纷扬扬。 一周后,金衍离开金银岛的时候,行李箱里多了一个很旧的水晶球。后来,他每年暑假都会回去金银岛,小孩再没跟他提起过水晶球的事情。金衍也没跟他说,那个水晶球,已经成了他人生中的宝物。 金衍挂掉了林轲的电话,应了金藻一声,他推开卫生间的门,蹲下身子,把水盆里的毛巾拧干,慢慢擦拭金藻的上身。金藻说有点冷,金衍把卫生间的门重新拉了起来。他边替他擦着身子边说:“在家里这几天也别想着放松,每天的作业老师会发给我。有不懂的就问我。” 金藻哦了一声,捏了下金衍的脸问:“你不去日本了啊?” 金衍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金藻偷偷笑了一下,又恢复原样,说着:“那我养病在家,你休假在家,我们可以一起待好几天了,金衍。” 金藻又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电影。” 金衍拍了下他的头,骂道:“你以为你现在真是在放假啊。” 金藻叫起来:“我就要,你带我去看电影,不带我去,我的病情就要恶化了!” 第9章 十七岁的金衍 金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自己拄着拐杖一跳一跳。金衍一早坐在餐桌边看笔电。金藻坐在他对面开始吃早餐,吃一半又跳起来去冰箱里拿牛奶。牛奶倒进杯子里,又要端着杯子跳到微波炉面前。金衍终于站起来,拿过了他手里的杯子。 反正旅行泡汤,金衍就又开始做那个旧城区改造设计稿。中间金莓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起金藻的情况。金衍推开书房门,看到金藻同学窝在沙发床上,书包拉链只拉开了一半,里面的试卷还卡在包袋中间。金藻仰面抱着金衍的相簿看。 金衍推了他一下,对电话里的金莓说:“他没事,好得很。” 金藻看一会,咯咯笑一阵。金衍说:“你发什么神经。” 金藻指着一张照片,说:“太可爱了,你高中的时候怎么好像还有婴儿肥?” 金衍看到十六七岁的自己,穿着校服站在另一座城市的地标建筑前面。那好像还是因为他忽然患了眼疾,妈妈坐火车带他到另一座城市看病。他们在医院里待了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逛到那边,用胶片相机拍了那么一张。金衍感觉自己的整个学生时代就是那张照片上灰扑扑的阴天色,他面无表情,没有情绪反应。 但金藻把那张照片抽出来,问他:“能送给我吗,这个和我一样年纪的金衍。” 金衍想了想,说:“随你。” 昨晚,金衍拗不过金藻,还是买了两张电影票。他们提早出门,在商厦吃了点简餐。电影开始前,金衍又去给金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金藻说金银岛上只有那种不正规的小电影厅,三块钱可以看一整个下午,德国电影韩语配音那种,偶尔就无缘无故开始放成人电影。金藻凑到金衍耳边说:“还放男生和男生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感觉脑袋里炸开了一锅小海鱼。”金衍斜了他一眼。 工作日的午后,几乎没什么人会跑来看电影。金藻挂着腿,坐在中间,十分好奇地打量整间影厅。屏幕开始放一部烂俗的爱情喜剧片,金衍百无聊赖地撑着头。金藻自己吃颗爆米花又给金衍塞一颗。金衍说:“我不爱吃,别塞过来了。”金藻像没听见,下一颗照样塞。中间金衍出去接了个客户电话,再回来的时候,发现金藻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半桶爆米花,刘海盖到眼睛,低着头睡得无知无觉。屏幕上女主角流着泪说:“你不要离开我!”金藻把头转了个方向,继续安静地睡着。金衍替他拢了拢刘海。一直到电影放出片尾字幕,金藻才醒转过来。金衍笑问他:“第一次进影厅看电影,睡得怎么样?” 金藻不好意思地说:“暖气开得太足了。” 他们出门,时间尚早。金衍问金藻要不要去市郊玩一下。他还想着要去旧城那边实地再走一趟。车子大概开了半个多钟头,在一片旧楼宇前边停住。金衍扶金藻下车的时候,路边一些坐着晒太阳的闲散老头全部转过脸看他们。 要把一片被弃置的城市荒地改造成宜居之地。金衍已经过来考察过很多遍。这些旧楼大多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墙面像被烟熏过般黄旧,楼道一般没有灯,连白天都是黑洞洞的。他们稍微走了一会,天有点微微下雨。地上原本就斑驳。金藻跳了几下险些摔倒。金衍示意了下,说:“我背你。” 他背着金藻朝里面走了点,找了间之前到过的家庭饭馆歇脚。前台阿婆胖嘟嘟的身体倚在电视机边上,支着脑袋在打盹。金藻拿自己手里的拐杖敲了敲玻璃门。 阿婆吓了一跳,抬头茫然地先看了眼墙面的挂钟。她认出了金衍,叫他:“来了哦,设计师,今天吃什么哦?” 他们点了两碗面,一些小菜。面意外地好吃。金藻呼哧呼哧,吃得很开心。阿婆胖胖的身子,倚在柜台前边跟他们聊天。阿婆说:“设计师,你有段时间没来了哦,最近很忙?我看你比上个月看到都瘦了,冬天要多吃点肉的啦。我孙女也是,又忙又不注意身体,结果瘦得啦,我给你看照片。”阿婆举自己的按键机,半天调出来一张像素低劣的照片,她舔了舔嘴唇,又问金衍:“漂亮哦?跟我年轻时候很像的啦。设计师,你几岁,我孙女二十六啦,你觉得怎么样?” 第13章 金衍呛了一下。金藻抬头朝阿婆说:“阿婆,我爸爸离婚很久了。” 阿婆狐疑地问:“不是,设计师,你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吧,怎么孩子那么大了。” 金藻眼睛不眨地说:“未婚先孕的,在学校就怀上了,当时别提闹多严重了。结果后来还不是离婚了。最苦的是我们做小孩的,你说对不对,阿婆。” 阿婆愣愣地点头说:“对。” 雨基本停了之后,金衍又扶金藻要走。金藻自觉跳上他的背。金衍说:“你是不是当我是你的坐骑啊现在。” 金藻叫道:“不要废话,小金,现在可以带朕回寝宫了。” 金衍差点气笑了。他也不敢乱动,还是要好好背着金藻。他们在湿漉漉的旧楼间穿过去,屋檐有水珠滴下来。金藻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和金衍头上。他趴在金衍背上,拿脸颊蹭了蹭金衍的脖颈说:“金衍,你是不是换香水了。” 金衍嗯了一声,继续朝前走。金藻把脸埋在金衍衣领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喜欢这个香味。”金衍有点痒,缩了下脖子。 在路口坐着的闲散老人都已经回家避雨了。金藻搂着金衍的脖子,趴着说:“住这里多好啊,大家都认得,随时都能出来找人聊聊,跟在金银岛一样的。变新了之后也不一定就是变好了啊。” 金衍愣了一下。他们走过的时候,屋前屋后有饭菜香味,这楼的哪位妈妈探出窗户大喊小孩的名字,那楼的阿叔在和楼下邻居理论什么。城市里已经很少有连结得这么紧密的社群了。或许真是这样,翻新不一定就是变好。 金衍有点晃神,差点踩到一块石头上滑倒。金藻吓了一跳。他们坐上车回去,城市开始进入休眠期。金藻躺在后座,从口袋里抽出早上找到的照片,他觉得十六七岁的金衍和他完全不同。金衍背着手,茫然地盯着镜头,他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对世界表示友好。金藻觉得,如果他遇到十七岁的金衍,会很想给他一个拥抱。 第10章 春节前夕 一周多的时间。林轲回国的后一天,金衍带金藻去医院换石膏。他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林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看着电子显示钟发呆。中午,金衍把金藻送去了金莓那里吃午饭,他开车到城北的一间泰国菜餐厅。林轲已经坐在预订的位置前,手边放一杯泰式奶茶。 林轲撑着头,说:“我见到王成了,他那个身形,感觉比去年见到又大了一圈。” 金衍笑笑。他其实都不太记得这个人的样子了。他点了单,低头喝了口手里的柠檬水。林轲看了他一眼,把买的伴手礼给他。林轲瞥了下嘴,说:“我算很懂事的男朋友了吧,就这样了还给你带礼物回来。” 金衍不响。服务生过来放了水果沙拉。他们沉默地坐着,金衍刚要开口说话,林轲抢说:“想好措辞了?要跟我说分手?” 他说:“金衍。过去五年了。我去年初再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都过去五年了,应该确实过去了吧。我们谈恋爱到现在,你对我也挺好的,温柔而且体贴,做得很好,像在做你的工作那种尽责。你对每个人都尽职尽责的,但又永远有距离。” 林轲叹口气,继续说:“就好像,别人还是都会伤害你一样。” 金衍看着林轲。突然想起,二十二岁的时候回到纽约去办休学的那天,好像看到林轲和那群小圈子里的人站在学院大楼的咖啡厅门口,林轲转头跟他碰到了眼神,金衍转回了头。林轲一直看着他走进学院大楼。金衍重读大四那年,林轲他们都已经毕业离校,要么升学去了其他大学,要么离开了美国。那段时间金衍父亲生病住院,他下了课,会坐地铁到市中心,然后走去医院。 病房里有个罗马尼亚籍的护工,金衍能做的事,其实也只有沉默地坐着。他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笔电。他父亲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说不上是什么状态。时间粘腻而且毫无规律可言,金衍常年穿着那几件宽大的卫衣,走出校园就是走进医院。 毕业前夕,学校草坪有啤酒音乐节,他踩着酒瓶匆匆过去,有人拦住他,要请他喝酒。他挣脱开,低着头说自己有事。拉着他的人一直不肯松手。金衍茫然地看着满是醉鬼的草坪,拿过那人手里的酒瓶,砸了过去。 他确实是害怕了。 服务生又过来上了主菜。金衍回过神,说:“和以前的事没关系。我随便接受你是我的问题。我没考虑清楚,伤害到你了,对不起。” 林轲自嘲地笑了下,说:“都是成年人,要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喜欢你就是我输了,可以吧。” 他站起了身,和金衍说:“这顿分手饭你请客,我现在有点伤心,想去找人喝酒。但是,金衍,你不准不和我做朋友了。” 金衍抬头看他。林轲骂道:“你这种人,以后肯定不会主动联系我了,死混蛋。” 午后,金衍去金莓那边。他顺手把林轲买的伴手礼,一些日本真空包装的鳗鱼和其他海鱼给了金莓。金藻在里间和波妞看故事书。他挂着一条伤腿,看到金衍进来,伸开手臂说:“快点,救我离开这里。” 金衍拍开他的手,说:“陪妹妹再玩一会。” 金藻叫道:“我写物理试卷,求求你,我想写物理试卷。” 金衍笑了下,驾着他起来。 第14章 过几天就是除夕。往年除夕,金衍也就是到大姑家一起吃晚餐。他们都是大年初一才会回金银岛看望金先生。今年这道工序都免了。 金藻说:“老金除夕那天,一般要去岛西边找一个他的朋友的。他也不带管家去,都是自己叫个岛民开车过去,好像是找那人下棋,下一整天,傍晚回来。我们就三个人围着吃饭,吃好,去码头看戏。” 晚上,金衍带他回去。金藻躺在车后座,望出去,窗格外面是半片黑乎乎的天空,不时有路灯晃过。他脚边摆着金莓买给他的新年衣服和鞋子。金藻觉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可能都想不到一年后自己会在这个温暖的车厢里,有人陪在他身边,有人特意买新衣服给他。少年之家抚育院的除夕晚餐比老金家的还要糟糕。那么多孩子,组一场杂乱的春节晚会,然后表演给每年出钱做慈善的那些大人们。他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金藻会从后面溜出去逃去花房。 管花房的园丁捧着自己的铁饭盒,里面都是黏在一起的挂面。他把一半的挂面分给金藻。那些面被汤水泡胀开,酸臭的肉浸在中间。金藻坐在花房的小板凳上,低头看着碗里的挂面。 窗格里开始出现楼顶。金衍把车停在车库里,朝后看,金藻拿手臂遮着自己的手,好像睡着了一样。金衍叫了一声:“起来,到家了。” 金藻嗯了一声,还遮着自己的脸。金衍问:“怎么啊?” 金衍下车去拉他起来。他另只手去拿金莓买的那几袋东西。金藻忽然抱住了金衍的腰,问他:“我到家了吗?” 金衍打了下他的头,说:“你没喝酒吧,怎么好像醉了。” 他扶金藻起来,边说着:“待会回去换下衣服看,大小不合适还有时间能去换,过几天商厦都要关门了。” 他们进电梯间。金藻靠在金衍边上,他们盯着电梯上行的数字。金衍手机响,他抬手机看了眼,林轲发过来一串话,感觉是喝醉了之后,打算好好骂他一顿。金衍一边读林轲一边还在发过来。金藻凑过来看,问说:“你们是不是分手了啊?” 金衍又抬头去看电梯数字,嗯了一声。 金藻说哦,然后笑了起来。金衍白了他一眼,问:“我分手了,你那么开心干嘛?” 金藻说:“不是啊,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嘛。”他说:“说是从前有一个粽子在路上被一群米饭围住了,它们把粽子逼到一个墙角。粽子见状,忽然撕开衣服,大叫‘别打我,我可是自己人’。”金藻说完,顾自己叽叽咕咕一直笑,金衍无语地看着他。 电梯门开的时候,他自己先走了出去。 第11章 噩梦缠身 除夕那天的傍晚,金衍还在工作室里跟同事讨论项目。他回到大姑家的时候,发现自己那位消失很久的爸爸又在某个节假日忽然出现在国内了。几年前生过大病之后,这位体面的精英工程师直接跑去做了城市游牧族,开一辆房车在美国各大州之间放牧自己。 金衍进家门的时候,他爸金克己和金藻趴在茶几边玩塔罗牌。金衍进屋洗了手,捞起小岛抱到手里,忽然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大姑在厨房忙着做年夜饭,金莓陪波妞在做什么手工。客厅电视机兀自放着春晚前的实时采访。金藻抬头看到金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贴过去,摊开手说:“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金衍在他手心上打了一下。金藻笑起来,他问:“金衍,你还守岁吗,除夕夜?” 金衍坐到餐桌边,顺着小岛的毛说:“没守过岁。” 他从小到大,除夕那天,一家三个人都没怎么团圆过。他有时候很讨厌节假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那么高兴。有时候,中秋国庆的,金莓从城南中学来市一中找他,带他回家过节。到楼底小卖铺,金莓掏他的口袋,拿零花钱出来买两个面包,丢给他一个。他的节日记忆里,只有廉价面包的味道。 餐食准备就绪,大家上桌之后,只有金藻碎碎得在和金克己谈天。金克己拿回了几瓶珍藏的葡萄酒,金藻一开始觉得酸。金衍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脚伤还没好。” 金藻嘿嘿笑着碰了下他的酒杯,说:“过节啊哥。” 大家各自聊着,金藻好像很感兴趣金克己那些游牧生活,聊到后来,金藻晕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还在翻着眼睛听金克己说话。金克己说:“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了,这样就好。”金藻点头,差点把头点到桌面上。金衍扶了他一下。金藻甩掉金衍的手,对金克己说:“特别好,叔叔,特别好。” 吃过饭,金藻开始发酒疯,一直闹着要到楼下买冰淇淋吃。金衍被他拽出家门往楼下超市走。金藻把脸抵在超市雪柜上看了很久,金衍无语地站在一边。金藻忽然拉开雪柜,拿了一支巧克力的甜筒,又拿了只香草味的,朝金衍努努嘴说:“付钱。” 他们坐在超市门口,金藻塞给金衍一支,他托着腮看金衍,看了会,忽然伸手捏了下金衍眼尾的痣。金衍吓了一跳。金藻说:“老金之前给人看相,一个人脸上痣的位置是可以有很多说法的。” 金衍剥开自己那支甜筒,问他:“我这颗痣有什么说法?” 金藻看了会,转头说:“不知道,就还挺好看的。” 金衍笑了声。天挺冷的,坐在室外吃冰淇淋,金衍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金藻边咬边看着前面的路灯发呆,忽然说:“这么快老金都要去世一年了。他这个人是怪了点,但还行。” 金藻说完就咬着甜筒沉默了。金衍也发了会呆,再转头的时候,发现金藻靠在超市门框边睡着了。金衍哑然。他拍拍金藻的脸,无奈地说:“大哥?冰淇淋快戳到你眼睛了。” 第15章 金藻做了个梦。本来周围很冷,忽然好像进到了温暖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又坐在玻璃花房的小板凳上,空气里有植物氤氲的香气。岛上的夜空是会有密密层层的星星的,但金藻对星空没有过任何想往。他手里捧着那碗酸臭了的挂面,问那位花匠: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花匠说:他们死了。车子从桥上摔下去。 下一个场景,金藻发现自己处身在那座断裂的跨海大桥,身体从高空被抛下,底下深深的海。他抬头看到金衍站在断桥边漠然地看着他。他想大声叫:金衍你救救我。水灌满了鼻腔,无法呼吸,再也无法呼吸了。 金藻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波妞的小床上。金衍戴着眼镜坐在矮小的儿童书桌边看电脑。书桌边放了一盏小夜灯,波妞在灯上贴满了公主贴纸。金衍蜷坐着,手撑着头。金藻站起来,靠在床沿边,打了金衍一下。金衍吓了一跳,转过头骂道:“干什么?” 金藻大叫:“你都不救我。我摔下去,溺水,特别难受,你都不救我。” 金藻显然酒还没完全醒,跟魔怔了一样,说话颠三倒四。金衍又懵又无奈地看着他。金藻的眼泪挂了下来。金克己睡眼惺忪地挤进来看热闹,指了指金藻问金衍:“你欺负他?”波妞也被闹醒了,在隔壁房间开始大哭。金衍差点想捂住耳朵,夺门而逃。 金莓哄抱着波妞过来,有点不耐烦地说:“金衍,新年第一天,你不要找金藻茬吧?”金衍瞪眼睛,指了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金藻哭够了,又捂着自己的头,缩在臂弯里。外面窗格里炸响了第二轮新年的烟火。金衍拿了那盏公主小夜灯,拎到金藻面前,摸了摸他翘起来的头发,无奈地说:“我保证救你行吗?” 金克己和金莓互相看了眼。金衍又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不管发生什么,都保证救你,可以了吧。” 又是一声,烟火燃满了夜空。金藻抬起头,好像终于缓过神来一样,扫了眼房间里的人,问金衍:“我们今天还回家吗,就在这过夜啊?” 第12章 游天地猜人心 第二天晚点,大家还是回了趟金银岛。 金衍开车,金克己也坐在他车上。金藻坐在副驾驶位上摆弄那几张cd,放一首又切一首。金衍终于受不了,勒令他好好听完一张碟。金藻靠回座位上,说:“但我想听第一首和第三首,不想听第二首不行吗?” 金克己笑起来。金藻转头开始跟金克己攀谈,聊了会,他从副驾驶位钻到了后座,和金克己继续研究塔罗牌。 那天上午,要上金银岛的车子出奇的多。码头排了密密麻麻的队伍。金衍停下后下车看了眼,几乎望不到边。他又坐回了车上。车子熄火后,没了音乐声,后边那两个人细细簌簌的说话声变得更响。金衍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他们。金藻皱着鼻子,很认真地看着座椅上排好的塔罗牌。 金莓抱着波妞下车过来了一趟,给他们送了几瓶功能饮料和零食。金克己把塔罗牌收回来,又码好几张,继续和金藻头碰头研究。他忽然低声问:“金老头收养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为什么?” 金藻摇摇头,说:“不知道。” 金克己笑了声,说:“我以为你知道。”他们抬头互相看了眼。 时间已到傍晚,天空烧起来一片晚霞。车子朝前挪了不到八十米。金藻几乎失去耐心。金衍出去附近小吃店买盒饭。金藻负气地瘫在后座上玩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地铁卡。金克己从车后镜看到金衍买好餐食,从一辆沃尔沃边上挤过来。他对金藻说:“金衍这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金藻说:“特别特别无聊。他感觉是程序没成熟的那种机器人,不太智能的那种。” 金克己哈哈笑起来。金藻继续说:“就是只有一套应用程序,做a就不能做b。做过b就不能倒回去做a。上次睡觉前我没刷牙,我都睡着了,他都能把我拎起来。老金你说,没刷牙,明天会死吗,为什么一定要刷完牙再睡。” 金克己学他的样子,一脸严肃地说:“不会死啊,为什么一定要刷完牙再睡?” 金藻打了声响指说:“就是。” 他抓起地铁卡背面贴的金衍的照片戳了戳,说:“金衍大傻蛋。” 金衍敲了下车窗。金藻差点从后座蹦出去。金克己笑出了声。金衍把餐食递给他们,顾自己回了驾驶位。fm交通之声在播最新的路况。金银岛春节第一次大堵车。岛上的堵在岛上,码头的堵在码头。所有一切仿佛静止在海的两边。金莓早一个小时前就不耐烦地想掉头回去。但现在就是连掉头都掉不出去了。 金衍点了点手里的叉烧饭,继续看着遥遥的码头。他反正不太害怕等待。前边开大众帕萨特的男人过来问他们借了一瓶水。金藻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和旁边开mini cooper的女人聊起来。女人把手掌摊开给他看,金藻盯着看了会,开始乱说一气。金衍想把他抓上车。但他游动的范围开始慢慢扩大,或者说是,在无聊等待的人群开始慢慢聚过来找他。金衍无奈地朝金克己说:“再不管他,这个神棍迟早要被抓起来了。” 金克己笑笑。他看着金藻跷脚跳来跳去,说:“金老头,就你爷爷,你也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留洋回国的海归。回国就结婚生子一套程序,后来又是离婚辞职的一套程序。我读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回金银岛做算命的神棍了。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信他的人那么多。他给我写的遗书里有一句‘游天地好过猜人心’。我后来发觉那句话是对的。我的命途应该是‘游天地好过猜人心’。”金克己自嘲地笑笑。金衍回头看了他一眼,金克己在看着车窗外。他转头看过去,金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他车顶上爬。金衍拉开车门冲过去想把他扒下来。金藻叫起来:“我想上去一下!” 第16章 金衍骂道:“我看你是想再断一次腿。要么摔断要么被我打断。” 金藻瘪了下嘴,躲回了车里。金衍朝前后看了眼,已经快轮到他们上船了。他把车上剩下的水拿去给金莓和波妞。大姑在车后座睡着了,把波妞的毛绒玩具当枕头。金衍和金莓攀谈了几句。他看前面自己的车里,车后座亮着灯。金藻又在咕咕唧唧和金克己说什么。他感觉金藻和金克己说的话,加起来都比他这二十几年和金克己说过的话多了。他和他爸爸是没办法并排坐在后座谈天的。 金衍转头继续跟金莓说话。他们低声谈天,大姑醒转过来,伸懒腰,打了声哈欠,哈欠打到一半没收回来,张着嘴巴叫了声。金莓问她干嘛。大姑指着前面,惊叫道:“他们两个人干嘛?” 金衍再转头的时候,在后座那两个人已经一起爬到车顶上去了。后面整车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坐在车顶上开始唱歌。旁边的轿跑司机甚至用手机给他们打了个灯光。所有等得快脱水的人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跑下车加入了大合唱。码头下一次开始移动的时候,他们那段的司机要先赶回车里发动车子。 车子开进轮船停车坪,金衍车后座那两个活宝还在意犹未尽地唱歌。金藻跳下车,拉着金衍到甲板边看夜晚的海。轮船底下的海,海在夜里好像变成了很沉的东西。金藻出神地望着。 金衍转头看他,老金和他们都提起过,当年跨海大桥断裂,从桥上摔下去十几二十辆车,有一辆上坐的就是金藻的爸妈。 金衍拍拍金藻的脸,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到包厢里去。” 金藻叹口气说:“也没有不舒服。就是现在如果能喝一杯邮轮特供热奶茶的话,我可能心情会更好一点。” 金衍呆了一下,差点伸手打他。他还是进船舱买热奶茶去了。金藻小跳了一下,继续趴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发呆。他脖子上的地铁卡一晃一晃。金克己看到自己年轻的儿子躲在地铁卡背面,茫然地盯着这个世界。他好像对十几岁的金衍真的很陌生。他捞起金藻的地铁卡认真地看了会。金藻说:“金衍幸好没像你啊,像他妈好看多了。” 金克己点头应和:“就是的。” 金藻笑起来,抓回了地铁卡。他们沉默地站了会。有刚才找金藻算过命的轿车司机靠了过来。他抓那张金藻胡乱写的算命判词,托了托眼镜,问金藻怎么解。 金克已经退到了一边。甲板上的灯光慢悠悠打在纸面上,那几个字,很青涩,又很熟悉。当年金先生给不常上岛的儿子写信请人带到城里,字的笔锋和规矩,就是那个样子。 金克己恍然又想到金先生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游天地好过猜人心”。 第13章 金克己 金克己留在金衍家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金衍想自己自从成人开始,还没有和这个男人在一个空间里呆那么久。但金克己感觉满不在乎。他占用了金藻原本睡的客房。金藻就过来占了金衍半张床。金衍放完春节假上班的第一天,把捆住他的金藻扒开,洗漱完, 到客厅,又看到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地打坐。他吓了一跳。 金衍顾自己用面包机热了两片吐司,涂好花生酱随便吃了两口就出门了。通常他回家的时候,金克己在厨房咕嘟咕嘟煲各种汤。金藻坐在客厅地毯上,把作业摊得满茶几都是。他们三个头碰头在餐桌上吃饭。金克己的手艺不赖,中西料理都能来一点。金藻吃饭的习惯就是要不停地找人说话。他要把金衍今天一天干了什么都问一遍,然后再把自己今天一天干了什么汇报一遍。一顿饭吃得很漫长。 那天到金衍下班回家的点,金藻收起作业本,晃到厨房看一眼金克己在做的意面酱,又晃出去。他下楼遛了趟小岛,想顺便接金衍。但金衍一直没回来。金藻打电话过去,金衍接起来,嗯了一声。金藻不满地说:“金衍你不回家吃饭怎么不说,老金做了一大堆意面啊。”金衍唔了声,说自己忘记了。金藻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金衍挂断了电话。 那天金衍很晚才回来。进屋的时候,金藻和金克己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金藻嗷了一声,说:“金衍,我们看恐怖片呢,特别可怕。” 金衍顾自己进了房间。金克己和金藻交换个眼神。 金衍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昨天旧城区改造的企划案交上去,misha还特意请工作室所有组员喝了下午茶。今天企划案被驳回,说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企划案在这之前提交了。不管是主题还是内部细节都几乎一模一样。那根本就是有人偷了他们的企划案交上去而已。金衍在位置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好像又回到圣诞节前夜的教室,他做的作品被人完完整整展示在ppt上。轮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东西可以展示了,也没力气从位置上站起来。misha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我们申诉到底。”金衍笑笑。 金藻进屋,蹲在金衍边上,点了点金衍的脸颊。他拉了金衍一把,说:“金克己要拿他那瓶宝贝葡萄酒出来喝,你一起啊。” 他也不是要问金衍的意见,拽着金衍一只手一直把他往外拖。金衍无法,重新披了外套走出去。 金克己重新做了一盘意面放在金衍的位置上。他们坐在餐厅的暖光灯底下。金衍拿叉子叉了口意面,很好吃但没胃口。金克己转了转酒杯,说:“金衍,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 第17章 金衍淡淡地说了声:“工作上的事。” 金克己耸耸肩。金藻要把头伸向葡萄酒的时间被金衍挡了一下。金衍喝不到一杯就有点醉了。金藻一直靠在他边上玩桌上的干花。金克己碰了碰金衍的酒杯。金衍忽然垂了下头,说:“就是,企划案被偷了。” 金藻猛地抬头,大叫了声:“靠啊。”两个大人都吓了一跳。金藻叫道:“是那个旧城区改造的案子啊?谁这么缺德,好欠揍啊。” 金衍叫他安静点,大半夜,叨扰到邻居。金克己说:“三家竞争的企划案,有两份一模一样的,两份肯定都要被退回。对对家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他感觉不是特意要偷你的企划案,是特意要恶心你。” 金克己在职场摸爬滚打许多年,是出了名的“猜人心”好手。他给金衍又倒了点酒,说:“你这种性格居然会有敌,金衍。” 他又自己反驳了一句:“不过就是你这种又闷又冷,以为很高傲的人,就是容易有敌。” 金衍白了他一眼。金藻闷了一大口酒,拍案而起:“金衍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好的!” 金克己笑起来。金衍把金藻扯下来坐回位置上。他喝多了感觉很昏热,脑子都是金克己说的“有敌”这两个字。说实话他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敌人。misha白天和他说,这个企划案经手过的人就那么几个,除去他和misha,其他几个都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了,去怀疑谁都很让人不愉快。 金克己问金衍:“你们接下去是打算怎么办?” 金衍说:“过了时限,当然就是第三家的企划案中标。我们前面做的努力就是白费。” 金克己点头。金藻搂住金衍的脖颈一直晃,晃得金衍更晕了。他拼命扒开金藻的手,说:“你别搂着我。”金藻不肯,他叫道:“我是安慰你,金衍。” 金衍无奈得快生气了,骂道:“我不要你安慰。我都快被晃吐了,神经。” 金藻把自己热烘烘的脸贴到金藻脸上去,金衍推了他一下。两个人闹起来。金克己在餐桌对面哈哈笑。客厅角落里,小岛惊醒过来一下,抬头看了眼模糊的灯光,又顾自己睡下了。 第二天金衍醒过来,头又疼又紧。金藻把他几乎拱到床沿边了。金衍踹了脚金藻,起床洗脸。今天金克己已经打完坐,打算下楼去公园练八段锦。金衍出门坐电梯的时候,他跟出去,进了电梯间。金克己看着下行的数字,说:“我有个老朋友,在政府单位里,早上打听过了,边申诉边想新的企划案比较保险。” 金衍嗯了一声。电梯行到一楼,金克己先出了电梯,他又回头朝金衍说:“儿子...” 金衍抬头,金克己说:“金藻在你这件衬衣领子底下画了个小岛的画像,他不让我告诉你。” 电梯门关上,继续下行。金衍翻领子看了眼,骂了声脏话。 傍晚还未到下班时间。金衍又去了趟旧城区。他提前打电话给金克己说自己不回家吃饭了,在旧城区这里随便吃点。下午他前脚刚到旧城区,后脚金克己架着金藻就来了。金藻跳进阿婆的小吃店,熟门熟路地坐下,拿菜单,叫道:“阿婆,三碗大肉面!” 阿婆上面的时候,金藻介绍金克己:“这位是我爷爷。我爸爸的爸爸”金衍拿筷子敲了他一下。 金衍低头吃面,企划案截止时间其实不到两个礼拜了。他要怎么才能想个新的企划案出来。金克己吃完面走去柜台跟阿婆闲话家常了。他年轻时候刚开始创业,也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阿婆说:“就是啊,现在年轻人都走光了啦,剩下都是老头老太住这一带。” 金克己点头。阿婆继续说:“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要拆了建成年轻人喜欢的样子,那我们这群老头老太怎么办?” 金衍抬头看向他们。金藻趁机偷了金衍碗里的最后一块肉。 那天金衍开车载他们回去。路上开过这一大片的旧房子。每个窗格亮一盏灯,代表有一个老人家正在里面生活。他们是很需要这块地方的。金藻坐在副驾驶位打了声哈欠。手机班群里,班主任提前预告了寒假结束开学在即,希望大家做好准备。金藻哀嚎了一声。 第14章 他欺负我 金克己消失得很突然。金藻的寒假结束前,金衍几乎每天在通宵加班赶新的企划案。金藻有时候一觉睡醒,发现金衍还没到床上来过。他推开书房门,金衍还在喝着热美式赶工。 就是那么一个清早。等金藻和金衍回过神,发现金克己已经不见了。他拉着自己那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带走了最后半瓶宝贝葡萄酒,不说一声就走了。金衍见怪不怪。他去了厨房一趟,想热杯牛奶。他打开冰箱,冷藏柜里安安静静地码放着一些做好的小菜。金克己在一盘新鲜草莓底下塞了张纸条:金衍,干不下去来找我当流浪汉也行。 金衍骂了声:“神经。”他把纸条揉成一团,又展开,塞进了口袋里。 金藻从早上开始,假期结束恐惧症就到达了顶峰。早上金衍出门前,金藻拉住他问:“我明天是不是真要去上学?” 金衍掰开他的手说:“是的。” 第二天早晨,金衍起床前,金藻已经收拾好,跑到金衍房间,扑到他身上怪叫:“快点,起来送我去学校。横竖都是死,我想早点去送死。” 第18章 金衍差点被气笑。他简单洗漱了下,开车带金藻去学校。 金藻只要一紧张就会变得特别碎嘴。路上就那么一直碎碎念,不知道在念叨点什么。红绿灯口,金衍停下来看了眼手机。金藻猛吸了口牛奶,看着人行道上走过去的同学,说:“这个胖子,现在又开始乱欺负人。迟早再给他打趴下。” 金衍转头说:“不准打架。” 金藻撇嘴说:“欺负我为什么不能打他?” 金衍没再理他。他那天把金藻放到学校,转头又回家拿了趟文件。金藻刚踏进教室就开始给他发求救讯息:金衍,我闻到教室的味道就有点头晕了。 金藻脚还有点跷,走路一拐一拐。班主任通知他开课一周后会给他安排补考。金藻扒拉前桌借笔记本,趴在课桌上,慢吞吞往自己本子上抄。字都是汉字,组在一起又实在太无聊。金藻抄了会,低头看手机,金衍一早上没怎么理过他。 金藻现在已经基本习惯了在城里的学习。成绩糟糕但也没什么大碍,金衍反正拿他没办法。他看着前桌脖子侧边的痣,老金说,侧边有痣的人,命里有很难度过的劫。下午自习时间。班主任就安排了前桌替他补考试重点。前桌学委外号叫小灯泡,是个短头发,小小个的女孩子。人很活泼。她给金藻讲题,两个讲到一半又开始闲扯,躲在教室后头的空桌子边叽叽咕咕。 金藻很快知道小灯泡暗恋隔壁班那个人高马大的坏小子。早几个月,金藻带领胖子跟他们干过架。小灯泡点点手上的笔,说:“他和我住一个小区的。我经常上下学碰到他,但没怎么说过话。”她说完就开始脸红。金藻手机叮了一声,金衍回了他一条讯息:有人欺负你,你就会打回去吗? 金藻狐疑了片刻,回复:对啊。 小灯泡凑上来问金藻:“干嘛,你对象哦?” 金藻没理她,想想又回了金衍一条:金衍,你怎么了? 小灯泡拿水笔点了下金藻的眉心说:“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啊。” 金藻说:“啊,跟你差不多。” 小灯泡来劲了。那天放学,小灯泡还跟盏灯泡一样黏着金藻不放。她大概遵循交换过秘密就是好姐妹的原则,感觉金藻和她结成了同盟。隔壁班人高马大那位经过他们的时候,小灯泡刷地一下跑到金藻另一侧,短发擦着金藻的脸颊过去。金藻无语道:“他过去了,姐。” 小灯泡哦一声,又钻到另一边。 那天,金衍一直没来接金藻。早上进工作室不久,misha给他发了讯息说:查到是谁泄露了企划案。金衍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当然熟悉,也觉得陌生。他关掉聊天界面,又打开了新企划案的文件。整个白天,他就那样继续修改案子,默不作声的,午间下楼吃了趟饭,买了杯咖啡。 misha在露天平台抽电子烟。她招手让金衍过去。他们沉默地站了会。misha说:“我找他谈过了,也给他点面子不完全公开了。今天他会辞职走。” 金衍点头。他喝了口咖啡。圣诞节前,纽约下过一场很大的雪。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冰凌。金衍出神地望着那一片一片的冰凌,好像雪花完好无损的尸体,干净地贴在窗户上陈尸。世界那么冷,冷到他几乎站不起来发表自己已经被发表过的设计作品。那晚他都不敢回他和iker的家,他都不敢听到他跟他说对不起。然后呢,原谅还是不原谅。 金衍把咖啡杯搁在了围栏上。他望着前面的办公大楼发了会呆,忽然掏出手机给金藻发了个简讯。 misha先进了办公室,过不久,她听到外面员工的尖叫声。misha冲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金衍抓着偷企划案那位同事抵在墙上,狠狠地给了两拳。有人欺负。就要打回去。金衍失控般想要继续抡拳上去,被旁边的同事拉开了。misha上去扯着他塞进了办公室。 金衍跌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低头看了眼地板,忽然深深呼了口气。misha笑起来,调侃道:“hello,你是金衍吗?没想到冷静理智的高级设计师金衍会打人。” 金衍像被训导主任抓到,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辩驳的高中生一样,闷闷地脱口而出:“他欺负我。”misha忍不住笑起来。 金藻推了下小灯泡,叫道:“你回家吧,我等他来接我。” 小灯泡笑嘻嘻说:“那我好奇是怎么一位大姐姐嘛。人真有那么好啊?” 金藻翻了下白眼。他远远看到金衍锁车走过来。他朝金衍招了招手。金衍走过去,扶住金藻。金藻勾了下金衍的脖颈,说:“你迟好久啊金衍,我都快等睡着了。” 金衍说:“下午去交企划案,稍微晚了点。” 金藻跳起来:“你完成新的企划案啦,那我们是不是庆祝一下?” 金衍皱了下眉,让他不要跳。他架着金藻慢慢走,过了会,说:“今天也可以小小庆祝下。”金藻欢呼。 小灯泡停在校门口,在风中熄火了一会。前个小时,金藻摊开手机,点了下置顶的那个头像。金衍的聊天头像早前被他换成了q版小岛了,他自己的是另一只q版小岛。金藻说:“就是他,脾气不算太好吧,但真的挺善良挺好的。我老觉得他像是很热很热的夏天,晚上八九点钟,我走过海堤迎面撞过来的风。” -------------------- 鱼鱼们,元宵節快樂! 第15章 十八岁谈恋爱 第19章 金藻周六那天补考。考完出来的时候,手机上躺着金衍早前发给他的简讯:我今天去企划案协商会,你考完试自己回家休息。金藻摁灭了手机。他在生活区超市买了盒巧克力奶,叼着吸管到校门口打了辆车。 市政府在旧市中心,对过有一间小面包店。金藻蹲在一排吐司面前看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包北海道的。他就抱着那包吐司,背着没几本书的书包靠在市政府门口。一刻钟样子,金衍提着包和misha走出来。金藻跳起来,扬了扬手上的吐司。misha看见他先笑了,招呼说:“小半仙,你来接金衍啊?” 金衍在金藻额头打了一记,问他干嘛不回家待着。金藻顾自己开始说今天的考试题,他把那包吐司塞进了金衍的公文包里,鼓鼓囊囊的一团。金衍有点无奈。 那天misha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女强人misha的老公是个开小餐厅的。金衍和她搭档那么多年也只有听说过,没见过。他们到的时候,金衍发现那间餐厅不仅小而且位置十分偏,卡在一条巷弄里,和那些半死不活粘在弄堂墙壁上的广告贴条一样冷清。misha说:“他不爱做别的啦,就想开餐馆,开就开咯。” 金藻推开餐厅的日式木门,里面的装潢意外的温馨。初春的傍晚,天暗得还是早。餐厅里已经开了暖光灯。小巧的二人位上边就会有一盏橡木棕的小吊灯。一楼的卡座不多,二楼稍微多点。金藻坐到绒面沙发上,扒拉开那袋北海道吐司。金衍又把吐司拽过来合上了。 misha叫她老公大树。大树长得高高大大,真的很像一棵树。脾气温温地拿菜单给他们。misha介绍说:“这是我一直和你说起的同事,金衍。这位是,金衍家的小朋友,金藻。” 大树惊讶道:“我们家小朋友也才上小学,金衍孩子那么大啦?” 金衍摆手,说:“不是我生的。” 金藻插嘴:“但是他养的。” misha和大树笑起来。 餐厅的生意也是意外的好。饭点一到,所有卡座几乎陆续坐满,外边开始有等位的人。大树一直在厨房忙碌。misha喝了口特调饮料,支着头说:“我和我们家这位认识就是因为他第一间餐厅想请设计师设计,结果找到我。我的第一个设计稿他很不满意,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我戳着他说,赶紧换设计师,我不接你这个单子了。结果第二天他还是来找我。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识起来,有一天他说,我的家也想请你设计。我说,我设计套房很贵的哦。他说多贵都可以,设计费分期给你,分多少年都行。” 金藻假装打了个冷颤,怪叫说:“好浪漫哦。” 大树过来上了最后一道餐点就也坐下了。餐厅里坐满了光鲜的男男女女。金藻埋头苦吃,一道海鲜饭,吃掉半道。金衍把他嘴角粘的米饭粒拿下来。大树笑说:“感觉金衍以后应该能做个好爸爸。”misha推了他一下。金衍解释:“我是gay。” 大树拍拍头,说:“misha和我说过,我忘了,不好意思。” 金藻舔了舔嘴角,抬头说:“金衍养我一个就够了,我们家还有一条狗叫小岛。我们三个住一起。” 大树打趣他:“你也会上大学、进社会工作,还会自己成家的。” 金藻说:“不会的。我会一直和金衍住在一起。” 金衍支着头,扭头说:“我可没说一辈子要和你住一起。” 金藻用餐叉叉了一颗鳕鱼芝士球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就要和你一直住在一起。” misha笑起来。大树起身去招呼楼下的客人了。misha问:“那你不打算谈甜甜的恋爱,也不打算让金衍恋爱啦?” 金藻塞下第二颗芝士球,满不在乎地说:“我和金衍谈恋爱就好了啊。” 餐桌上的人都愣了一秒,金藻被芝士球里的鳕鱼肉烫了一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出来。misha看了眼金衍。金衍拍了下金藻的头,说:“别胡说八道了,快点吃完回家写作业。” 三月中旬,昼夜长短开始慢慢靠近。金衍和misha的工作室最后拿到了旧城区改造的项目。他们那天晚上开庆功宴,订在一间韩式烤肉店。金衍其实不太喜欢烤肉,衣服上沾满了烟熏味,很难受。他坐在一边看misha大谈特谈工作室光辉的未来,自己安静地闷了口酒。 金藻从傍晚连发了几条简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金衍忙着整理文件也没回复。金藻的腿差不多恢复之后又开始自己坐地铁上下学。他挤出晚高峰的地铁站,低头看了眼手机,金衍还是没回复他。他到小区门口的旧蛋糕店挑了个普通的六寸蛋糕提上楼。那天出门前,他换了春季校服外套,家里的钥匙放在冬季外套里没拿出来。金藻有点懊恼地踢了脚房门,敲了敲门,叫道:“小岛,给哥哥开下门。” 金藻坐到门边,把蛋糕盒子抱在怀里打电话给金衍。金衍挂断了电话,回了他一条简讯:我和同事在外面聚餐,忘记提前和你说了。自己到楼下点东西吃。 金藻又拨电话过去,金衍还是没接。 金衍坐在嘈杂的烤肉店里。工作室的同事开始玩猜拳。他喝了两杯清酒感觉世界都在摇晃了,人不太舒服。金衍抬手搭了下misha想说自己想早点回去了,结果misha好像突然想起他来,突然揪着金衍,说:“大家敬小金一杯,没有金衍就没有我们这次的成功!” 第20章 金衍无奈,杯子又被灌满了酒。 等他终于脱身,拽着满是烤肉味的外套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走到凌晨。金衍叫了个代驾把车子开回家。他上楼的时候靠在电梯廊桥上几乎睡着。 金衍走到门边,看到睡着在门口的金藻。他蹲下来,摸了摸金藻的头发。声控灯亮起又灭下来。金藻带灰褐色的头发没在黑暗里。金衍拍拍他,问说:“你坐在门口睡觉干嘛?” 金藻醒了,但一直把脸埋在蛋糕盒上没抬起来。金衍开了门,走进去换鞋,过一会,发现金藻也没跟进来。金衍又走出门,问他:“怎么啊,怎么不进来?” 金藻低着头说:“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金衍扶了下有点晕的头,说:“店里太吵了,没听到。” 金藻忽然站起来,把手里的蛋糕摔到了金衍怀里,恶狠狠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我等你等到现在。家里也进不去。”金藻顾自己冲进了房间。 金衍看着怀里坏成一团的蛋糕,客厅的挂钟已经敲到了凌晨。金藻的生日过去了。金衍揉了揉自己那颗灌满清酒的头。 金衍走进金藻的房间,看见在被子里裹成一团的金藻。他蹲到床沿边,戳了戳金藻,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金藻没理他。金衍开了下床头的小夜灯,问:“今天白天给你补过生日行吗?”金藻还是不响。金衍低头想了会,继续问:“放学我来接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行吗?”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哄孩子,大脑快接近当机。金衍就那么床边。过半晌,金藻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说:“你身上臭死了,又是烤肉味又是酒味。”金衍笑起来。他忽然趴下来,趴到金藻被子上,轻声说:“是的。” 金藻伸手摸了摸金衍热烘烘的脸颊,说:“金衍,我十八岁了。” 金衍躺到床上困得眼睛就快粘住了,他若有似无地嗯了声,问说:“十八岁了,有什么愿望?” 金藻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金衍抬眼看向他。金藻的嘴唇就那么凑过来,覆到了金衍的唇上。他亲了一下,又捧着金衍的脸,认认真真地一下一下亲他的嘴唇,像第一次品尝糖果的小朋友一样。他和金衍说:“是那种和你谈恋爱的在一起。” 第16章 追求金衍 金衍从宿醉中醒过来。他盯着天花板上自己认真选的主灯发了会呆,感觉头还很重。他起来洗漱,到餐厅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吐司和牛奶盒,金藻留了纸条:我先去上学了,放学来接我,你自己说的。 金衍把纸条拿起来了一下,又贴回了原位。 上午,到工作室前,金衍在楼下咖啡店买咖啡,点开手机付账的时候,看到手机壁纸变成了金藻抱着小岛笑嘻嘻的自拍照。金衍无语。他到楼上,准备开例会。金藻发简讯给他:金衍,今天前桌小灯泡真的扎两个灯泡头。底下是一张小灯泡的背影照片。金衍回他:好好早读,别玩了。过一会又发:别随便动我手机。 开工作室例会的时候,misha好奇地盯着金衍亮起来的屏幕。金衍摁灭,继续说话。手机屏幕又兀自亮起来,金藻又发骚扰讯息过来:金衍,傍晚我们去干嘛?给我买双层芝士蛋糕补偿我。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时间,小灯泡转头的时候,金藻已经拎着书包闪出了教室。他到校门口早了点,金衍过了会才开到。金藻跳上车,递给金衍一样东西。金衍拿过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上下翻看了下。金藻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窗外说:“小灯泡说,追人当然要先写情书什么的,我下午两节自习课就憋出这么一封信,你记得看。” 金衍歪了下头,追人?金藻继续说:“啊,就,小灯泡只有这种粉红色带蝴蝶结的信封了。”他戳了戳信封的角。 金衍有点无奈地把信扔到了后座的公文包上,和金藻说:“不要开玩笑了。你真要和我谈恋爱啊?” 金藻瞪了下那双葡萄样的眼睛,说:“真的啊。” 金衍没想过金藻是认真的。他发动车子,带金藻去吃了间泰国餐厅,路上买了芝士蛋糕回家补过生日。金藻自己咿咿呀呀抱着小岛唱了遍生日歌,吹灭蜡烛,开心地说:“金衍,这是我跟你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们拍张照纪念嘛。” 他自己拿手机摁一张。两个人坐在餐桌边头碰头吃了下蛋糕。 当晚金藻发朋友圈:喜欢的人比蛋糕都甜。配图是那个双层芝士蛋糕。金衍边刷牙边看信息流,刷出这条的时候,差点把牙膏沫吞下去。 第二天,他就知道金藻不是开玩笑的了。 金衍这几天接了一个设计办公大楼的案子,时间紧任务重。甲方过来开了一上午协商会,出来的时候,misha凑过来说:“金藻让我提醒你不要忘记吃维生素。” 金衍愣了下,问说:“他让你提醒我?” misha打了个哈欠说:“对啊,刚才连发了三条讯息给我。” 那一整天,所有工作室的同事好像都接到过金藻发来的“提醒短讯”。金衍无语道:“他怎么掌握你们的联系方式的?” 同事比比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找他算命的时候留的。哎,总监,你多喝水。” 金衍发讯息给金藻,问:“你要干嘛?” 金藻回他:“追你啊。” 那天金衍留在工作室加班,继续设计那个办公大楼的案子。工作室的格子间渐渐都熄灭了,他抬头的时候,看到落地窗外只有一格一格的灯火了。金衍转回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过不久,手机响。他接起来,金藻在那头嚷嚷:“金衍,我在你公司楼下了。” 第21章 金衍下楼,看到金藻和前台保安聊得火热。他拎过金藻带上了楼。金藻放学后溜了补习班,在小区门口的茶餐厅打包了两份便当过来。他就坐到金衍的位置上,打开一份便当,把里面的烧腊都倒到另一份饭上,自己埋头吃起来。金衍拉了张凳子过来,看着他,过一会,还是拿起那份饭吃了几口。他确实是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这回事。金衍把烧腊放回金藻碗里。金藻抬头说:“不用,小灯泡说,追人的时候,要把自己喜欢的都给对方。” 金衍嘴里那口饭差点噎住。他叹口气,说:“金藻,我不会和你谈恋爱的。” 金藻嚼着油麦菜,说:“现在你单身吧,我也单身啊。不能谈恋爱吗?” 金衍还想说什么,金藻摆摆手说:“你快点吃啦。我坐旁边写作业等你,快点。” 他自顾自把旁边的工位整理了下,腾出了一个写作业的位置。金藻把书包里的作业哗啦啦倒到桌上,光是整理那些皱巴巴的试卷用去十几分钟。金衍做着手头的案子,侧点头就能看到金藻趴在桌上,皱眉很努力地解那些题目。金衍在心里摇头。他把案子保存了一份,重新开始修改细节。再回头的时候,看到金藻在盯着他发呆。金衍问:“作业写完了?” 金藻说:“金衍你真的长得很好看。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金衍差点翻白眼。他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差不多快九点了。他起身去了趟茶水间,再回来的时候,金藻已经趴到桌上睡觉了。金衍坐下,喝了口手里的咖啡。金藻的试卷上胡乱地画了点东西。金藻很讨厌自己名字里那个“藻”字,笔画太多,从小写起来就很麻烦。所以他的签名永远是写成“金草”,有时候干脆就写个“草”字或者画棵草。上次老师打电话给金衍告状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金衍想到就好笑,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每张试卷上画了几棵形状各异的草,心情好的时候会在草边上加一朵花。金衍看到今天试卷上的草边上,甚至有一颗太阳,太离谱了。他忍不住笑出来。 一直到快十点。金衍保存完文件,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推醒了金藻。 他们下楼的时候,整片办公大楼区域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还是有很多格子间亮着灯,也有很多已经陷入昏睡。金藻说肚子饿了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金衍给他买了一份。 他们坐在便利店外边,金藻吃一颗鱼丸又要喂金衍一颗,金衍躲开了。他问金藻:“你不在家,那今天谁陪小岛散步啊。” 金藻说:“交给金莓姐了。”他笑嘻嘻说:“我要来陪你嘛。” 金衍说:“下次不要了。” 但第二天晚上,金藻还是来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能自己骗保安替他刷通行卡,过闸,坐电梯到金衍的工作室门口,朝里面大喊:“金衍,我带晚餐来咯。” 工作室里还没下班的同事都愣了一下,抬头跟他打招呼。他也就开开心心地和大家打一圈招呼然后蹿到金衍边上。 金衍开车回家的时候,金藻在副驾驶位上调车载电台。夜间的音乐频道最近都在放很老的歌。那几天,每到他们回家的点,放的都是苏芮的《牵手》。金藻都能跟着哼起来。刚下过雨的街道,路灯毛绒绒的,世界柔软。车子在路口停下等红灯的时候,金藻拉了拉金衍垂下来那只手。 办公大楼的企划案初稿完成那天下午,甲方的负责人过来看设计稿。金衍等在一号会议室里,推门进来的人朝他笑笑。金衍礼貌地回应。一直到设计稿介绍完毕,负责人大概指出了几个希望修改的地方。双方谈到午间。负责人忽然看着金衍问:“金总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金衍愣了下,看着对面的人。那头的人讪笑道:“姜游,咱俩高中同班同学啊。” 金衍在大脑里迅速过了一遍,几乎模糊地回忆起了,好像曾经是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整个高中时代独来独往,能记得名字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misha打圆场说:“那么巧,那姜经理赏脸,我们请您吃饭怎么样?” 午餐大家就到楼下简餐厅。金藻早半个小时前忽然给金衍打过电话,金衍进餐厅前回了他的电话。他走进餐厅坐下来,看着对面的姜游。姜游很高大,看起来像个地道的北方人,五官和性格都显得十分大气。misha已经和他热聊了半天。金衍空下来又回了下金藻的讯息。 姜游忽然问他:“是对象啊?” 金衍抬头,摇头说不是。姜游笑起来,打趣道:“金衍你人是长开了,性格是一点都没变。又闷又冷。” misha说:“是吧。捂热他这块冰疙瘩花了我好几年时间哦。”姜游笑起来。 那天晚点,金衍看完工程队发过来的旧城区改造的施工现场图,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他下到一楼,就看到姜游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姜游指了指金衍的手机,说:“给你发了讯息了,你没回。” 金衍抬手看讯息,姜游刚才有发过来:晚上有空吗,再找你叙叙旧。 金衍看了眼大门外,又转回头。姜游走过来,笑说:“我开车载你去个地方。” 他们出了大门。金藻刚从中心广场地铁站钻出来。他看到一个男人箍着金衍朝露天停车场走过去。金藻打电话给金衍,金衍抬手看了眼,但没有接。 第17章 新的情敌 第22章 姜游把他们公司邻市办公大楼改造的案子也给了金衍。金衍低头认真看着大楼内部的现有结构,说:“还是要到现场实地勘测一下。” 姜游笑说:“没问题,你想什么时候去,我带你过去。” 金衍滑着那几张仅有的照片,仔细思索着。姜游看着他。服务生放下两杯酒和果盘就走开了。金衍喝了一小口酒。姜游说:“金衍,高中毕业之后你就跟消失了一样,同学会什么的都没来参加过啊。” 金衍笑笑,说:“出国读书之后,和国内的朋友基本也没什么联系了。” 姜游点头,说:“以后多聚聚?” 金衍不置可否。 他们吃到一半,金衍边上坐下来个人。金藻把书包放到一边,招手要了菜单。他朝金衍嘟囔说:“饿死了。”金藻一气点了份意面,一个薄底榴莲披萨和一杯鲜榨果汁。榴莲披萨上来的时候,姜游有点无奈地说:“我不爱闻这个味道。” 金藻扯了一块塞进嘴里,说:“但这个真的很好吃,是吧,金衍。” 金衍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金藻耸耸肩,卷了一口意面吃。金衍向姜游解释:“这是我爷爷之前收养的小孩。” 金藻补充:“现在和金衍在一起。” 姜游被熏得不能说话,朝他们点点头。金藻偷偷叉了块金衍盘子里的牛排塞进嘴巴里。一顿饭吃下来,最后就是金藻在和金衍斗嘴,说什么都不去补习班补课。金衍骂道:“这星期已经帮你请过两回假了。再请下去不如不要去算了。” 金藻点头说:“好啊。” 金衍气到翻白眼,说:“快点吃,今天无论如何去补课。” 金藻嚼着意面,又点点金衍的脸,说:“金衍你眼皮上长痘痘了,好厉害。”金衍拍开他的手。 到最后,金衍和姜游抱歉了一声,把金藻强行塞进车里送去了补习班。他在旁边咖啡厅里看书等金藻下课。手机叮了一声,姜游发讯息给他说:要去邻市看现场的话,联系我。 金衍回他:好的,谢谢。 姜游又问他:这周末有个小范围的同学聚会,要参加吗? 金衍看屏幕,犹豫了会,发过去:还是不了。 姜游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过来,说:那不打扰设计师了,晚安。 第二天清早,金衍到办公室。同事在讨论厕所洗手池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修。金衍站着看了会落地窗外休息眼睛。过一会,同事比比戳戳他,说:“总监,有人给你点的咖啡,我放桌上啦。” 金衍回头看了眼,问说:“又是金藻?” 比比摇头:“不是不是,点到前台说是给你,纸条上写,让你工作加油。” 金衍低头看着那杯咖啡,热美式加一份奶,不算是他惯喝的,但也还算喜欢。林轲最近和他也还常联系,金衍问林轲:“你给我点的咖啡?” 林轲发了条语音过来:“不是,被你弄得想来杯咖啡了,给我点咖啡,金衍。” 上午,金藻班上有体育活动课。小灯泡拽着他去看隔壁班的坏小子打篮球。金藻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帅在哪里,打球技术也稀烂。只有小灯泡以为他是那一队里最好的。 金藻支着头,坐在斜坡上发呆。小灯泡还在一边碎碎念着替那个男生加油。金藻忽然站起来,朝下面的篮球场大喊:“张乔,周誉喜欢你!” 小灯泡差点碎掉,整个人呆在原地呆了两秒,腾地变红了,拔腿就跑。其实隔得不算太近,下边篮球场上的人只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话。大家都停下来抬头看了眼,又顾自己玩起来。 那一天小灯泡都没再理金藻。金藻一直跟她道歉,但没用。金藻低头发讯息给金衍说:“我惹女孩子生气了,怎么办,啊但是声明啊,不是喜欢她,就是替她表了个白。” 金衍回了他一个“敲打”的表情。 金藻又去抓小灯泡的衣领道歉。 下午放学前,小灯泡终于转回头严肃地看了眼金藻,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小灯泡把金藻带到了学校的一栋废楼后面。她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把里面的运动衫袖子撸到上面,手臂上青青紫紫的布满了痕迹。金藻愣住了。小灯泡说:“爸爸打的。从小就打,无缘无故地打。有一回追到楼下打我,张与乔看见了,替我拦过一下。我知道大家都说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啦。但当时那么多大人都没人帮我,只有他过来拉了我一把。” 小灯泡红了眼睛,继续说:“他对我挺重要的。” 那天傍晚,金藻破天荒给金衍发了句:我在学校食堂吃晚餐了,吃好会自己去补习班的。 金衍打了个电话过去,金藻嗯嗯啊阿解释了一通,挂了电话之后,招手要了杯红豆奶茶。林轲在他对面坐了好一会了,他想自己也是很久没有挤在学校门口的这种奶茶铺里喝奶茶了。他尝了口手里的珍珠奶茶,甜得像糖精直接兑水做的。他问金藻:“今天你们两个什么情况,突然这么需要我吗?” 金藻狐疑:“金衍找你干嘛?” 林轲无奈道:“这不是重点啊,我问你找我干嘛。” 金藻说:“我记得你亲姐姐不是律师吗,我有事要咨询你。” 林轲翻了下白眼,说:“她是个离婚诉讼律师。” 他们大概聊了会,林轲答应帮金藻咨询自己姐姐。奶茶铺里挤进来一批学生仔,吵吵嚷嚷地抓着奶茶又挤出去。林轲被吵得头痛。他新买的外套落到地上,粘了颗谁吐在地上的珍珠。林轲嫌恶道:“欠你们的了。” 第23章 确实欠他们的。林轲还要开着车载这位厚脸皮小朋友回家的时候,心里开过一列黑烟火车。他把金藻扔在小区门口,说:“我和金衍分手,所以从敌人变朋友了是吧?” 金藻撇了下嘴,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轲笑笑,赶他下车。金藻还是和他说了谢谢。林轲笑起来,说:“不过你当心哦,好像有新的情敌了。” 第18章 工作狂 金衍决定星期五那天去趟邻市。他和misha报备了出差一天。那天早上,姜游开车过来载他。早上出门前,他和金藻说了今天要出门,金藻睡眼朦胧从床上把自己拔起来,扒到金衍身上又问了一遍:“出远门去哪里,带我去。” 金衍无奈道:“就出门去趟隔壁市,回来会有点晚。金莓姐接你过去吃饭。” 金藻爬到了金衍背上。他这段时间突然开始抽条长个,人也看起来大了点。金衍把他背到厕所边扔下,让他在十五分钟内收拾好自己。 金衍坐上姜游的车,姜游递给他一杯热美式,加一份奶。金衍愣了下,说了声谢谢。车子过去大概也就一个半小时时间。姜游是个很健谈的人,几乎不会让话落到地上。金衍半途想拿笔电看下工作安排,从公文包里掉出来那封粉红色的情书。他还没打开看过。金衍捡起来又塞进了包里。 车子开到的时候,姜游在和金衍讲高中班上那些同学的变化。他说:“你记得李小满吧?你应该记得,当时你俩是同桌吧。她以前多瘦一个小女孩,现在圆嘟嘟的,已经有两个小孩了。”金衍努力回忆了一下,把脑海里的李小满充气,变圆。他自己被自己幼稚到了,笑了出来。姜游盯着他看,笑说:“下车了。” 上午,金衍大致看了下整座大楼的结构。午后,他和几个负责人坐下来谈了下。金衍坐下,从公文包里拿笔记本出来记录,本子摊开,封面上被人画了一只小天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金藻在本子上留言:假设工作狂金衍一天工作十二小时,三百天后金衍工作了多少小时? 金衍差点认真动笔计算一下。他翻过了那一面,把甲方的诉求记录下来。 会后姜游带金衍在市区大概转了一圈。邻市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明明相隔不远,生活节奏好像慢了很多。旧街区的商铺门口坐一堆懒洋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一些街坊每家每户烧一只菜,在楼底下搭了一张小饭桌。电视机在放重播过无数遍的连续剧。金衍开了半扇车窗,风吹进来,他眯起眼睛,感觉春天真的回到了地球上。 姜游开车很稳。车子绕过旧市中心,沿着街心公园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间素菜馆门口。 金衍说:“我上次来这个城市还是读书的时候,妈妈带我来看病。” 姜游笑笑,招手要了菜单。 那家素菜馆的味道意外的好吃。金衍吃一口芋头羹,想到金藻肯定喜欢这个。他加了一份打算带回去给家里那个活宝。活宝刚才给他汇报说自己周测成绩出来,比之前补考成绩进步了一点点。金藻发了张自己小拇指的照片,说:真的进步了指甲盖这么一点。所以我感觉补习班没有用啦,金衍。 金衍懒得理他。把手机放回了桌上。姜游看了眼手机屏幕,笑说:“你们家的小狗很可爱。” 金藻点了下屏幕,说:“两只都挺可爱的。” 他们饭后又去江边散了会步。这个点,健步道上来往夜跑、快走的人很多。金衍跟着姜游趴在护栏上吹风。姜游问说:“不介意我抽根烟?”金衍摇头。姜游点了支细烟,烟味很淡。他说:“我其实小学初中都是在这儿上的。去一中是后来没考上这里的重点高中。所以我每周末还得坐城际大巴回来,周日又坐大巴回校。每次两个多小时,很累。有回坐错班车,车子不知道开到了哪里。我再买票坐回头车,到学校的时候迟到了很久。” 姜游看着金衍笑了下:“周日晚上的三节自习课都结束了,教室只有一个人还坐着,就是你。我问你,老师布置什么作业了吗?你也不理我。我想也是,我就没看金衍理过人。”姜游呼了口烟,说,“但是过了会,你递给我一张大便利条,每门课的作业分门别类地一样一样写下来给我了。最后还有一句‘英语老师说明早有小测’。整个高中时代,我对你的印象就是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便利条。” 金衍的刘海被风吹起来,他看向姜游,感觉过去模模糊糊是发生过那么一件事。 回程的车子上,金衍小眯了一会。金藻打电话给他,他醒过来,简单说了几句。金衍挂断电话之后,转头去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姜游调了下车载电台的频道。深夜的情感节目正在连线热心观众。女人对着主持人念着自己的烦恼,那些烦恼变成电波再传到不相干的人的耳朵里。姜游说:“高中散伙饭你没来,我还向班主任问起你。他说你家里发生点事。我以为你会去复读还是怎样,结果后来听说你出国念书了。” 金衍嗯了一声。他们高中那会,大家正是喜欢把什么都分享到社交网络的时候。他出国后,无聊的时候好像也更新过几次近况。车子下了高速。他们在路边的车载咖啡店买了两杯咖啡。金衍说:“如果需要的话,我明天就能出个初稿。” 姜游被咖啡烫了一下,哈哈笑起来说:“不需要,工作狂。”他忽然伸手替金衍顺了下刘海,说:“我老感觉你太能藏了。” 第24章 金衍抬眼看他。姜游说:“就是把自己藏在世界的缝隙里,要找到你太难了。你把你的心情又藏在你身体的缝隙里,要看到也很难。” 金衍笑了下。他看着姜游那辆黑色的越野,发起了呆。 金藻洗完澡后,把自己裹进了金衍的被子里。金衍的被单上有一股衣物柔顺剂的味道。金藻拿起金衍放在床头的夜书,把书签往后挪了十几页。数字时钟显示已经十点半了,金衍还没回来。金藻把金衍常戴的睡眠眼罩往自己眼睛上一戴,躺下睡了。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个梦。无止尽的坠落。他碰到断桥的桥墩,皮肤撕开一条伤口。溺水,无法呼吸,水面以下浑浊地几乎无法看清事物。像有海草用力缠住他。那些找他们来析梦的人,都会带着绝处逢生的眼神,问这样不吉利的梦,会不会意味着什么。金藻看到坍塌的桥面,金衍站在桥上茫然地看着他溺亡。这样不吉利的梦,意味着什么。 金藻惊醒过来,眼泪弄湿了眼罩。他扯开眼罩,看到金衍躺在他身边。金藻往金衍那边拱了拱身子。金衍半睡半醒地替金藻拉了下被子,小声说:“不要踢被子。” 金藻搂住了金衍的脖颈,说:“我又做噩梦了。” 金衍睁开了眼睛。他喝了咖啡的大脑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昏困,他拍了拍金藻,说:“没事了,只是梦。” “金衍。”金藻叫他。金衍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发了个疑问地语气词。 房间里开了加湿器,金衍很喜欢柑橘精油的气味。他闭着眼睛问金藻:“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三百天后工作了多久?” 金藻嘿嘿笑起来,躲在被子里说:“不到三百天就会挂掉啦。” 金衍依旧闭着眼睛,换了个躺着的姿势,笑起来。 第19章 史瑞克姜游 四月初,金衍去给金藻开过一次家长会。金藻那张成绩变化折线图一直是贴着x轴过去的。金衍仔细看老师给的成绩汇报单,三百多个字客客气气地说金藻是个友善热情的孩子,但缺乏一些学习的动力。金衍把成绩单拿回去找大姑和金莓商量。金莓说:“我看他不爱上学不如别上了。老金的意思是不要放弃他,让他能自给自足嘛。要不让他到我的宠物店打工,也算能自给自足吧?”大姑反对,她觉得怎样都应该把大学念出来才可以的。 金衍盯着那条折线图沉吟了片刻。他感觉金藻的脑子里可能真的是装不进“学习”这回事。 那几天,金克己从尤卡坦半岛寄到了一张明信片,背面只有邮戳和一个看不清的地址。金藻把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贴在了冰箱上。他问金衍:“这个地方远嘛?” 金衍忙着热速食早餐,说:“远。” 金藻趴过去问他:“要坐飞机?” 金衍嗯了一声,把餐盘递给金藻。 金衍照例把金藻扔在地铁口,自己转头去工作室。那天一早,姜游就在楼下等他了。姜游笑说:“一时冲动,想来找你喝咖啡。” 金衍愣了下,还是跟着他去了街对过的咖啡店。 那天从邻市回程。姜游喝掉手里那杯咖啡,漫不经心地说:“金衍,其实我早几个月前,忽然听说你开了设计工作室。所以是特意来找你做设计的。”他笑了下,把咖啡杯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车载咖啡店老板坐在车边弹手里的吉他。姜游忽然捏了下金衍的手说:“有点凉啊,回车上吧。” 他们走进咖啡馆,点了两杯浓缩,然后一起站在街口喝。misha远远看到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清早的办公区挤满了穿戴整齐的白领。姜游对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有一番很地道的评价。金衍听得边笑边摇头。姜游喝光手里的咖啡就说:“我充满电了,回去上班。你也加油。” 他走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好像跨过半个街区,特意过来一趟,真就是为了这杯咖啡。 上楼的时候,misha问金衍,金衍也说不上来。那之后,姜游就那样,有空的时候就会忽然出现一下。 周五姜游问金衍周末有没有安排。金衍说暂时没有。姜游问:“要不要去看个展,很有意思的,可以帮你积累灵感。” 金衍看姜游发过来的展览介绍。他早先也有留意过这个展,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周六上午,姜游等在文创园区门口。金衍在门口广场停好车,下车,副驾驶位同时蹦下来一个小男孩。金藻关上门,又打开门,钻到位置上拿自己刚喝到一半的牛奶罐。金衍扯着他,让他走快点。金衍朝门口等着的姜游抱歉笑笑。 那天,展览的设计师驻场。金藻跟在姜游和金衍屁股后边。那些设计作品,他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来。金衍一般周末出门会换休闲一点的衣服。他穿一件立领衬衣,外面披开衫,双手交叉,很认真地听姜游和他谈论面前那幅作品。金藻皱起鼻子,仔仔细细地看,还是看不出所以然。他碰了碰金衍,金衍朝他摆了下手,示意他安静。 展览一共两层,看下来几乎花了近四十分钟。金衍和驻场设计师简单谈了几句,再转头的时候就发现金藻不知道去哪了。姜游递给他一杯场内特供的红茶,他们靠在休息区的沙发边。金衍说:“今天还是很有收获的。”姜游点头,他说:“下周有新展,如果你感兴趣,可以约我。”金衍点点头。 第25章 金藻在场馆外面透气,顾自己晃来荡去。他透过窗玻璃,看到金衍脱了外衣放在手上,朝姜游笑。 午间,他们一起吃了点简餐。姜游忽然问金藻:“你念高几了?” 金藻懒洋洋地说:“高一。” 姜游问他:“想过以后读什么专业,做什么嘛?” 金藻噎了一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餐具。金衍给他夹了块鱼肉,忽然想到金莓的话,他问金藻:“你想继续念书嘛?还是说早点出去工作?”金藻抬头看他。 回去路上,金藻变得异常沉默。金衍打了把方向盘,停在小区门口。他下车到便利店买了点纸巾,回来的时候,发现金藻已经不在车上。金衍拨了电话给金藻,金藻没接。 那天一直到很晚,金藻回到家,捞过小岛抱到怀里,进了自己房间。晚点金衍叫他吃饭,他也没应。金衍推开房门,靠在门框边问他:“闹什么脾气呢?” 金藻不理他,低头摆弄手上的纸片。他把金克己寄回来那张明信片扯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他问金衍:“你是不是不想养我了?” 金衍歪了下头,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金藻说:“你不就是想我早点工作,就可以不用养我了。” 金衍抱胸站了会,把金藻那张贴地飞行的成绩单又给他翻出来,说:“我是觉得,你要是真对学习没兴趣呢,不想学也没关系,金莓姐说你可以去她那边上班。没说过要赶你出去啊。” 金藻顺着小岛的毛,把椅子转到另一边,继续背对着金衍说:“你就是要赶我出去,这样那个史瑞克才能住进来。” 金衍反应了几秒谁是史瑞克,哑然道:“你说姜游啊?” 金藻没回他,把脸埋到小岛的毛里面。 晚上,金衍拿了本小说到金藻房间。他把凳子搬过去,坐到床边,问金藻:“今天想不想听故事?” 金藻翻了个身背对他。金衍看到金克己那张明信片已经被金藻放在床头相框边上。金衍问他:“你很想去这里啊?真想去,等你暑假可以带你去。” 金藻还是没说话。金衍也不是擅长哄孩子的人。他耸耸肩,打算站起来。过一会,金藻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能坐飞机。” 金藻凑近他说:“我听不清。” 金藻从被子里出来,滚到金衍边上,说:“我不能坐飞机的。”金衍问他为什么。金藻说:“老金是不是跟你们说我爸妈是跨海大桥断裂的时候,摔到海里去世的。”金衍点头。金藻说:“是真的。但事情说反了。他们是先遗弃我才出的意外,不是因为意外才没办法养我。金银岛地方小,每个人的故事稍微传一传大家都知道。我先天心脏有问题。他们不想负担,所以很早就遗弃掉我了。老金收养我的时候,替我做过手术。”金藻把睡衣撩起来,左胸口有细密的疤痕。金藻看着金衍,金衍替他把睡衣放下来。 金藻搂住金衍伸过去那只手臂,问他:“你要扔掉我吗?” 金衍看着他,摇摇头。他把金藻床头的小夜灯打开,关了大灯,坐到床沿边,说:“给你读故事好不好?”金藻点头。金衍开始读故事。金藻半搂住他的腰。少年抚育院里的小孩一开始只有编号。开始上学之后,校长送给金藻这个“藻”字。一个区会有几十个小孩,护工阿姨一次只能照看一个小孩。金藻抱腿坐在靠墙的床边,他拿衣服上的小别针下来,从食指边缘往下划,血珠子扑扑冒出来。金藻举着血淋淋的手指跑去找护工阿姨。他会哭着说:“阿姨,很疼。” 他贴着金衍说:“金衍,有点冷。” 金衍替他把被子重新往上提了下。 第20章 小心小人 林轲往卡座里面让了让,又是这间奶茶铺。金藻抖着腿,要一杯红豆奶茶,阔气地朝林轲说:“喝什么,我请你。” 林轲看着一屋子穿校服、叽叽喳喳的高中生,叹气说:“我不喝了,长话短说。” 他和金藻大概聊了会要怎么有办法帮助小灯泡。林轲说:“如果她自己愿意,应该是要尽快离开暴力环境的。可以有办法先帮她提供临时救助。” 金藻点头。他也和小灯泡聊起过。小灯泡和金藻相反,好像把所有智商都用到学习上,对其他事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晃了晃那头短发,问金藻:“我怎么可能不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他是我爸爸。” 金藻想,当年抚育院里的小孩子,每个人是怎么会出生到这个世上的,当然都是有爸爸妈妈,那又怎么样。金藻摆弄了会奶茶里的红豆,抬头和林轲说:“我想办法劝她。” 林轲笑起来。金藻皱眉道:“你笑什么?” 林轲耸耸肩,说:“是不是只有金衍还相信你单纯天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啊。” 金藻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轲没再说什么。过不久,林轲请过来的那位反家暴委员会的负责人也挤进了奶茶铺。他们两个大人和金藻坐在一起商议事情怎么能往好的方向走。金藻说:“小灯泡的妈妈已经改嫁了,而且长久没联系过她,应该是不会想尽什么义务了。她说爸爸也没有嗜酒之类的爱好,单纯就是心情不好就会拿她出气。” 两个大人听得都沉默下来。金藻继续说:“她想熬到高中毕业。她觉得熬过去就好了。” 第26章 他们谈谈讲讲,一直到金藻手机响起来。金衍在那头问他:“怎么这个点还没到家?” 金藻笑嘻嘻说:“在问小灯泡题目,做完这张卷子就回家。” 金衍狐疑,金藻打着哈哈说:“我想吃翠广记的烧鹅,我会比烧鹅先到家的。快点给我点啦。” 金衍答应下来。金藻挂断电话,拎起包,冲林轲说:“送我回家,不能比烧鹅慢。”林轲无语。 车上,林轲看金藻摆弄手机上的应用软件。金藻依旧看着手机,说:“你要说什么,一直欲言又止的。” 林轲说:“你喜欢金衍是吧。” 金藻抬头,说:“怎么?” 林轲笑起来,说:“不知道为什么,金衍也很在意你。但以我对金衍的了解,那和喜欢不太一样。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没道理要和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谈恋爱。如果有的选,金衍为什么要选你?” 金藻抱腿靠坐在副驾驶位上,他摁灭了手机屏幕,盯着林轲看了会。林轲被他看得发怵。金藻忽然伸手点了下林轲的眉心,说:“你最近小心一点,工作上很容易遇小人。但不会出大事。不过还是小心为好。” 林轲把车停到小区门口,金藻跳下车,又回头拍拍车窗,说:“记得小心哦。” 他朝林轲笑笑。 金藻挎着书包,跑进小区。楼底下,和烧鹅一起到的还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金衍靠在路灯边和姜游聊天,手里拎着半只烧鹅。金藻扑上去,搂了下金衍的脖子叫道:“饿死了,金衍。” 金衍被他晃得差点没站稳。他问姜游要不要上楼一起吃个晚餐。金藻抽过金衍手里的烧鹅,嘟囔:“不够吃吧。” 姜游笑笑,说:“今天先不了,资料给你送到,下次请我吃饭啊。” 金衍点头。 金藻一跳一跳地跑去电梯间,停在门口等金衍。他问说:“他是我情敌啊?” 金衍无语道:“他是我的客户。”金藻说:“他不太适合你,金衍。” 金衍差点笑了,拍了下金藻的头,说:“你也不太适合我。” 金衍顾自己进了电梯间,金藻抱半只烧鹅挤到他边上。烧鹅把电梯间熏得香喷喷,金藻开始哼歌,三句话跑调两句。金衍想捂自己耳朵,想了下,应该捂金藻的嘴。金藻就顺势在他掌心亲了下。 金衍手机响起来,他甩开手去接电话。林轲在那头怒道:“你问金藻!遇小人到底怎么办?” 金衍疑惑。电梯门开后,金藻顾自己走出去了。金衍在后面说:“林轲问你遇小人怎么办?” 金藻拿钥匙开门,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几天,林轲紧紧张张工作,没碰到小人,感觉自己快成小人了。他出门办事路过金衍工作的大厦的时候,上去找了趟金衍。他们分手之后,林轲还没到工作室找过金衍。金衍的工位搬到落地窗边,工位上没什么杂的东西。林轲举起那只胖嘟嘟的企鹅玩偶,问说:“这不是你的吧?” 金衍顺手保存了文件,站起身去茶水间给林轲拿喝的,他说:“金藻放这里的,说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捏捏它。”林轲抓住企鹅的腮帮子捏了一通。金衍笑道:“你压力那么大啊。” 金衍把手上的无糖饮料递给林轲。他把工位上摊开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林轲看到金衍常用的文件夹上贴了几个古怪的卡通图案,一看就是金藻的手笔。金藻人不在,又好像无处不在。林轲说:“我就是路过想起好久没见过你了,过来看看。” 金衍跟着林轲靠在落地窗边,喝了口手里的咖啡,说:“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 金衍话未说完,misha领着姜游进门。他们下午约了开定稿会议。姜游笑着抬手和金衍打招呼。姜游后边的助手带了点下午茶点心,给工作室里的人都分了一份。金衍那份放一杯热美式,一块蒿草裸蛋糕。林轲抱胸,说:“知道你不爱甜口,不吃奶油,但是喜欢蛋糕胚。” 林轲笑起来,拍拍金衍的肩头说:“你也找个大师看看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吧。” 第21章 不习惯 金藻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从桌肚子里摸了张纸巾出来擦鼻子。过一会,手又伸到底下摸手机出来看。金衍很少发动态,一年到头可能连一个月一条都没有。但今天金衍好像很高兴,拍了张项目完成的照片,配文:大功告成。金藻仔细看照片里,左下角露出的那一截深蓝色衬衣袖子,那不是金衍的衣服。 教英文的miss林叫道:“金藻,把手上的东西拿上来。” 金藻把那把擦过鼻子的纸巾扔到了课桌上。 下午金衍提前发讯息给他说自己晚上有个聚会。金藻发了个“狂点头”的表情,转过脸又问misha晚上工作室是不是聚餐。misha回他:没聚餐啊。以金藻对金衍的了解,他很少会主动和什么朋友聚会。高中同学基本又没联系,大学同学都分散在海外。唯一那位大学同学是和平分手的前男友。金藻放学后,打了辆车到杨梅山路的一间游戏机厅。他上二楼,窗边的跳舞机已经被人占了。金藻靠在窗边等着。 对过的酒吧街很热闹,有体育赛事的晚上,连露天卡座都坐满了人。四月的春天,夜晚也像个好脾气的人,温温和和。金藻趴在窗台上,喝了口手里的汽水,看着金衍靠坐在卡座边,玩着手里的小啤酒罐。一桌坐了五六个人,过一会又加入进一个。姜游是最活跃的那个。他站起身进酒吧一趟,又出来,低头和金衍说句什么。 第27章 底下太热闹了,游戏机厅里也十分热闹。金藻发了句讯息给金衍:你晚饭吃了什么? 金衍低头掏手机出来。他看了眼一桌的酒瓶和炸物,和金藻说:随便吃了点。 姜游给金衍拿了盒鸡块,又低头问他:“你爱吃吗?” 旁边有人起哄说:“金衍不是美利坚回来的吗,最爱吃这个了是吧?”大家都笑起来。大家对很久不见的这位高中传奇同学都十分好奇。一个话没问完又被另一个截断。金衍捏着啤酒罐,不知道应该回答哪一个。金藻看着金衍那张发僵的脸。 金衍刚要开口回答问题的时候,手机响,金藻在那头说:“世界读书日,我们得挑一本书拿去学校互相交换,我挑什么好啊?” 金藻看到金衍捂了下耳朵,啊了一声,说:“我听不太清楚,你说什么?” 金藻又重复:“我需要买书带去学校,你陪我去买。” 金衍看了眼姜游,别过头说:“你先去书店等我,我过会过来。” 金衍和姜游推说家里有事,脱身出了餐局。他重新把夹克外套穿回身上,沿酒吧街走出去打车。金衍下车的时候,金藻正蹲在小书店门口逗店主的猫。金衍喝得有点头晕,蹲下来也摸了摸猫。金藻靠到他身上,闻了闻,说:“啤酒、烟味、陌生的男香。”金衍推开他,说:“属狗的是吧。” 他们把猫抱进了店里。金衍常来买书,和店主已经算半个老朋友。店面十分窄小但书很全。店主抱过自己的猫,和金衍亲切地说:“有新书到了,自己看看。”金藻勾了下金衍的小指,自己晃到二楼去了。 金衍靠在文哲类书架边上,摸过一排排书的脊背。他刚才在酒吧露天卡座上感觉就快喘不过气来了。几乎陌生的人连珠炮一样探问他,他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坐下的时候,他就后悔答应姜游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金藻从二楼楼梯口挂下一颗头,打了声响指叫道:“金衍,这本怎么样?”金藻挑了一套日本动漫。金衍做了个要揍他的动作。店主抱着猫笑起来。 最后,金衍替金藻挑了本香港作家写的推理小说。那个年纪的高中生,男男女女应该都能接受。他们在店旁边的咖啡厅里坐下来吃了点小吃。那间咖啡厅算是书店老板的朋友开的,咖啡味道极差,做的点心味道却十分好。金藻上次趴在人家柜台上说:“老板,要不不要叫luna咖啡店了,叫luna点心店好了。”老板大叫:“把他提回去,不然我就把他包在相思饼里面特价卖出去。” 金藻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的相思饼。吃太饱了,又要拉着金衍走路回家。金衍也吃了不少。金藻问他:“你晚饭是不是没吃饱?” 金衍嗯了声,把地上随地乱扔的塑料罐捡起来扔进了垃圾箱里。 他们慢吞吞散步回去,路上经过金莓的宠物店,金藻拖金衍进去给小岛买一件新的小衣服。金莓送了他们一件西装式的狗狗衣。金藻说:“这不太符合小岛的性格,他不是这种假斯文的类型,他和金衍不同。” 金莓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金衍掐了下金藻的脖子。金藻叫说:“我没说错吧,本性暴露了。” 他们快走到家的时候,姜游打电话过来。金衍走到花坛边接电话。姜游问他:“是不是聚会不开心啊?” 金衍沉默了会,说:“我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姜游一直和他说抱歉,金衍也没说什么了。金藻背着书包,停在楼道口朝他扮了个鬼脸。他低头翻社交网路。早个星期他就搜索到了网络积极分子姜游的社交账号。他几乎什么都能往网络上发。 英文课上,金藻打开姜游的账户,看到他拍的金衍工作室的一角。傍晚,姜游更新了动态,配图显示在酒吧街。他坐在露天卡座,深蓝色衬衣,和见面的老朋友勾肩搭背。 金藻关掉了手机,等着金衍打好电话过来。林轲忽然发简讯给他:我真的碰小人了,大师,你帮帮我。大家有来有往的吧,怎么会真有这种事情啊。 第22章 世界读书日 四月二十三日,世界读书日。金藻把那本推理小说塞进书包里带去学校。金衍在早晨的餐桌上也收到了一册小书,那是一套很精致的纪念版口袋本。金藻说:“老板说你等这个很久了。” 金衍很意外,朝金藻说谢谢。金藻下一句话问:“那你可以一感动,然后答应和我谈恋爱吗?” 金衍拿起书朝他头砸过去。 关于世界读书日的传说,金衍最先知道的, 不是这天是莎士比亚还是塞万提斯的生辰,而是那个恶龙与玫瑰的传说。美国南部接壤墨西哥的几个州,有很多西语人口。他在纽约度过的第一个读书日,就有从得克萨斯州来的同学告诉他恶龙与玫瑰的传说。 传说恶龙掳走了公主。勇士出发去救公主,最终战胜恶龙。恶龙在血泊中化成一朵红色玫瑰。勇士将玫瑰献给了公主。 应着这个传说,读书日那天,大家会互相赠送书和玫瑰花。他那年赠给iker一套典藏版的《尤利西斯》,iker送给他一把自己种的白玫瑰。男生收到花会很开心吗,金衍以前不知道,等他自己手上多了一束白玫瑰,那些花像是爱的具体形态,由另一个人捧着交到他手上。他很开心,他喜欢那些白玫瑰,曾经。 因为出发迟了,金衍怕金藻迟到错过早上的活动,所以直接送他去了学校。小灯泡从人行横道走过去,金藻跳下车追上去。去工作室的路上,等红灯的间隙,金衍拿了一本口袋本出来翻看。从书里掉出来一张小卡片,是那种高中学校门口骗学生钱出售的许愿卡。金藻在许愿卡的许愿框框里写:金衍天天开心(一个笑脸)。 第28章 金衍笑起来。 上午的书籍交换活动是要大家把书都放在指定的地方,然后从抽签盒里抽出对应数字。金藻抽签后兑换到的是一本《周公解梦》,他差点石化在原地。小灯泡捧着自己换到的那本《民国文学十五讲》笑他说:“也算你的职业工具书了。”金藻狠翻了几页,书上讲,一直反复梦到同一个噩梦,意味着什么?金藻停下了手。 那天读书日活动基本结束已经快到放学时间。金藻被留下来整理大礼堂的会场。下午的诗朗诵和作文颁奖式结束后,礼堂里一片狼藉。高一各班抽选了几个人一起整理。金藻从舞台上跑到舞台下,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小灯泡还在看台下安静地扫地。 金藻蹲在舞台上,敲了下小灯泡的头,努努嘴,轻声说:“张乔过来了。” 小灯泡没抬头,低头继续扫地。隔壁班那位人高马大的坏小子和另一个同伴追着跑来跳去,把会场当成练武场。金藻叹气说:“他看起来不太聪明啊小灯泡。” 小灯泡抬头打了他一下。 大家收拾出几袋大垃圾。剑桥班的班长叉腰指挥道:“来两个男生抬出去啊。” 男生在后面阴阳怪气学她说话。金藻跳过去拿垃圾袋,小灯泡凑过去帮他。张乔从看台阶梯跑下来要一起帮忙。金藻撤了手说:“那你们俩去,我再去后台整理一下。”他朝小灯泡挤挤眼睛。 金藻抓起小灯泡在用的扫把又回了舞台后边。已经快临近五月,金衍把他带到城里快一年了。金藻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到处乱堆的道具。城市里拥拥挤挤,金银岛空旷。他后来被老金收养,被送去上学的时候也还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老金不会管他,他收养他的时候就说:“随便你怎么样,但你要活着。” 金藻那时还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头子必须要他活着。老头就那么自说自话的,收养他,给他改姓,帮他治病。很快就有流言说,可能金藻是老头哪个小情人生的。老头每天算完命,眯着眼睛在后院晒太阳。没有情人来过家里,老头也没怎么出过门的。金藻晃出后台,站在后边大台阶上。但他现在很想活着,要和金衍待久一点。 小灯泡和张乔从垃圾房走回来,看到他,小灯泡晃了晃手里捡来的花,说:“谁扔在那里的,我们捡回来啦。” 她的脸变得粉丝丝的,不敢看旁边的人,一直低头盯着花。小灯泡把手里的花分给了金藻一半。 那天金衍回家,金藻蹲在餐桌边写作业。金衍过去看了眼他乱涂乱画的答案,顾自己进了房间。金衍进屋想换套睡衣。他看到自己空置在飘窗上的花瓶里插了半束玫瑰花。玫瑰已经有点凋败了,有人修剪掉了多余的枝叶,剪短了根部,把玫瑰规矩地放了进去。 金衍换好衣服出去。金藻抱着曲奇饼干桶,碎末吃得到处都是。他转头朝金衍说:“我送给你的花看到了吗?” 金衍愣了下。金藻又说:“就是飘窗上那瓶玫瑰花呀,我特意拿回来送给你的。” 金衍问:“送给我的?” 金藻说:“当然是送给你的。” 他们吃过晚餐,金藻把那本抽到的《周公解梦》拿出来,嘟囔道:“没有这么无语过。什么人啊,拿一本这个过来交换。上边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批注。金藻蹲在座椅上,又胡乱翻了几页。 金衍拿过来,低头看了会。书的序章里写:“人见好梦即喜,见恶梦即忧。而智者解之,恶梦即吉,愚人说之,好梦也凶。”金衍还挺有看下去的兴致。金藻已经顾自己站起身,穿好外套,戴了鸭舌帽,给小岛套好狗绳,问金衍:“去散步吗?” 金衍说好。 南方的春天很容易被夏天吞没。气温升得过于快,快过了人的适应力,就会觉得难受。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像夏天。金藻穿运动t恤,拽着小岛在前面跑。金衍在后面跟着。风吹过来还是凉爽的。金藻跑得帽子吹掉到地上。金衍替他捡起来。他们遛完狗,又慢慢走回去。 到家后,金藻抱着自己的脏衣服跑去露台的洗衣机边上。金衍叫他收拾茶几上的作业本,然后快点滚去洗澡。金藻嗯嗯啊啊地答应一通,做起来又是拖拖拉拉。 金衍从书房挑了本新的夜间读物,把《周公解梦》塞了进去。他回屋的时候,发现金藻洗完澡,撅着屁股在他床边找什么东西。金衍抱着手里的书,看他卖力地在床缝里翻翻找找,觉得真是好笑。金衍就真的笑起来了。卧房里有柑橘的香气。金衍发现飘窗边那瓶玫瑰,放得位置刚刚好,像几颗朱砂痣映在世界的窗格上。 第23章 故地重游 金藻换季总要比别人早。夏季校服很早就翻出来穿了。金衍说早晚还是会冷,一定让他带着外套。他们一起出门,金藻嘴里塞着三明治,胡乱穿一通鞋子,黏着金衍进电梯间。那几天,他们在楼下信箱里又收到了金克己寄过来的明信片。这次已经在哥斯达黎加的圣荷西。金藻要下车的时候还举着那张明信片。 金衍说:“先放车上吧。” 金藻把明信片举到金衍面前,说:“你有没有看到这里有座奇怪的房子。” 金衍挨过去看。金藻在金衍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火速跳下了车。金衍愣了一下,看着金藻抓着外套,逃进地铁站口。明信片被扔在了副驾驶位上,阳光烂漫的圣荷西,海岸线漫无边际。金衍感觉自己的海底荡开了一圈涟漪。 第29章 傍晚,金衍去接金藻回大姑那边吃饭。过完年后金藻窜个窜得很快,那件夏季校服已经有点窄短。他挎着班里另一个男孩子的肩走出来,绕到小灯泡背后去打她。小灯泡转回头,没看见人,又呆呆地顾自己往前走。金藻得意地跳了下。他那种阳光晒出来的黝黑已经基本上褪下去了,人瘦下来后,脸庞看得到棱角。金藻看到金衍的车,和朋友击了掌,着急跑过来。 金衍发动车子,把买给金藻的冻奶茶递给他。金藻笑道:“金衍,你好爱我啊。” 金衍懒得理他,打了把方向,把车开回了主道上。 晚餐后,大家被迫围坐下来欣赏了半个钟头大姑的茶艺表演。金藻拿到分给他的那杯,一口气干了。大姑伸手拍了下他的头。大姑说:“我退休那么多年,老年大学的课程都快上完一遍咯。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实现。我当年和初恋一起在杭州念书的。一直挺念念不忘那里的。” 金莓问:“想故地重游,追忆往昔?” 大姑脸一红。金莓叹道:“我爸在地下多少有点死不瞑目了。” 大家商量一圈,决定一起去旅游一趟。五一到来前,金藻趴在金衍的床边拿平板看杭州的风景名胜区。金衍打了个电话,披了外套下楼。姜游在小区门口等他,说是想约他散个步。 最近升温升得快,金衍家小区门口的林荫道已经铺满的新绿。他们谈谈讲讲,一路从林荫街走到商业区。姜游箍着金衍从人群中间挤进去又穿出来。他说办公大楼开始装潢,他们换了新的临时办公点。大家挤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每天老板就在对面坐着,气都不敢喘。姜游无奈道:“就,明明做完工作了,就一直端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静音着打。”金衍笑笑。 他们找了个露天大排档坐下来吃宵夜。 姜游穿短袖短裤,金衍还穿着开衫。他即使坐在大排档,也是端端正正坐着,拿一串烧烤先检查一遍有没有烤熟。姜游看着他笑起来。他说:“金衍,你太像个模范学生了。”姜游想到高中时候的金衍也是这样,坐在大概三四排的地方,明明隐没在吵吵闹闹的同学中间,但因为坐得笔直,而且即使周遭怎么喧杂,他只顾自己写试题。他是很特别的。姜游那时就想。到后来,金衍的大头照和名字每个月都挂在楼底大字报上,那一格好像不会动的一样。 高二第二学期的期末。大字报上金衍那张一寸照不见了。有人谣传说,肯定是哪个谁看不惯金衍一直都是第一名,所以拿掉了他的照片。金衍没太当回事,教务处会记得替他补上去。 姜游拿了一罐雪啤推到金衍面前,调笑道:“模范生,喝酒吗?” 金衍说:“别那么叫我。”他打开了啤酒拉环,倒了一口。金衍属于上脸很快的人。喝了半罐,看路人的眼神都变得茫然起来。姜游盯着他看,二十七岁的金衍,说实话和十七岁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区别,仍旧是那样,世界喧闹嘈杂,只有他所在的那块地界,好像永远恬静。姜游伸手摸了摸金衍红扑扑的脸。 金衍茫然地转头看他。姜游打开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那张一寸照,十七岁的金衍。他说:“我把这个还给你。我现在更喜欢二十七岁的金衍了。”金衍愣神盯着桌面上的照片。 - 出发去杭州那天,金藻从早上开始打喷嚏,打得金衍开始嫌弃他,让他戴上口罩再出门。他们开车到高铁站,打算坐高铁过去。大姑出场的时候,穿了身殷红色的旗袍。金莓说:“拦不住她。” 金藻在高铁上和波妞斗嘴。金衍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那几天,姜游联系他联系得很热切。金衍会礼貌地回复几句。车快到站的时候,姜游问他:“听说这几天杭州要下雨,有带伞吗?” 金衍回他:“带了。” 金藻先提着行李箱站起身,他拽了金衍一下,催他下车。 金衍订的酒店离南山路不远。他们进各自的房间稍微休息了下,傍晚才出门闲逛。大姑和金莓在前面走,金藻拽着金衍走进一间店又钻出来。金衍被他拖得很累,在路边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他出差来过杭州,该逛的地方也都逛过了。金藻长到十七岁,头一次出门旅游,明明世界上的城市长得都差不多,但他还是觉得新奇。金衍就看着他举相机到处拍。 他们到西湖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夜游船慢悠悠过去。大姑停下来看湖边弹琵琶的手艺人。金衍回了几个客户的讯息,站在亭子边上发呆。还是能看到湖里的荷叶,夏天来的时候应该能开非常好的荷花。金藻走回来找他,把手里的酸梅汁递给他喝,过一会,又顾自己跑开了。金衍感觉金藻真的像他养的小动物,出去玩一定会记得回家的那种。下一次金藻奔过来找他的时候,金衍忍不住笑起来。 金藻刹车停下来问他:“你笑什么?” 金衍摇头,说没什么。 金藻勾了下金衍的手,说:“肯定有什么。” 湖岸边来夜间散步的人很多,大多悠闲。风吹过来,金藻的发丝呼呼吹起来。金衍替他遮了一下,说:“真的没什么。”金藻把手放进了金衍的掌心。他的手很热,金衍的手冰凉。金藻嘟囔说:“跑热了,你替我降降温。” 他们就那么握着手靠在亭子边上,人潮熙来攘往,金藻举起另外只手喝酸梅汁,又递到金衍嘴边。 第30章 金莓计划明天白天,大家再到西湖周边的景点玩一圈。金藻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去动物园。他从自己房间跑到金衍房间洗澡。金衍无奈道:“有什么不同啊,都是一样的。” 金藻顾自己洗澡,洗完先钻进了金衍的被窝。金衍出来的时候,金藻已经窝在被子里差不多睡着了。 金衍关掉大灯,开了小夜灯。金藻朝他身边拱了拱,起了轻轻的鼾声。金衍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和白天蹦蹦跳跳的人完全不一样。金藻现在真的很像一株水里的安静的海藻。金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他其实很早就在心里承认,有金藻在身边,其实很好。 第24章 挑选三样 第二天,大家起床到一楼大厅吃早餐。大姑换了身轻便的装束。他们打算从九溪爬山爬到满觉陇,再绕到动物园玩。金藻睡醒后一直打喷嚏,感冒好像严重了很多。整个爬山过程中,大姑屡次要求停下来追忆从前,大家配合地听她说故事。假期过来爬山的人很多,人和车挤在一起。金衍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时候。他走得很慢,避让着随时擦着他走过去的其他旅人。 金藻走在前面浮浮沉沉,头上戴着渔夫帽,过一会又钻回来找他。金衍说:“你顾自己走吧,我又不会丢。” 金藻不肯。他拉着金衍上了登山道。从茶山上绕过去,路要远得多,人也少了好多。他们两个跟在一队登山客背后慢吞吞往上爬,再看下去的时候,底下满面的茶树,十分漂亮。他们停下来吃了点面包休息。 金衍和金藻最后在九溪烟树那边和大姑他们会和。 他们那天的最后一站是到白塔公园走了一圈。大姑累得再不想坐地铁回去,他们就分头打了车。 晚餐过后,大姑带他们去了自己记忆里和初恋情人定情的地方。那是在南山路边上的小丘,台阶上去一点,有一棵近两百年树龄的樟树,上边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布条。已经过去几十年,祈福布条不知道换过多少轮。他们站在樟树底下,灯光昏黄,几乎也看不清大家留下的愿望。 大姑又开始说过去的故事。金莓插嘴道:“那你怎么没和他结婚,结果后来嫁给我爸啊?” 大姑沉默了下来。她之前回旅馆换回了那件殷红色的旗袍。那么多年过去,身材不知道走形成了什么样。大姑说:“我记得我过去在这里念大学的时候,和他一起排练过一出话剧。演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啊。妻子忍受不了终日无聊的生活,想和丈夫离婚了。丈夫说,‘艾美,你没搞清楚状况,伴侣关系从来不会给你提供一切,而是提供某些东西。你从某个人身上挑出最在乎的三样,幸运一点的话,四样,其他的你得去别处寻找。’我觉得我跟他,到最后没有互相挑出那三样。” 金莓也离婚有几年了,她把波妞抱到手里,若有所思了会。 他们回去的路上,大姑挽着金衍的手走在后面。他们散了会步,大姑问金衍:“听金莓说,你和林轲分手了。那之后呢,想找个什么样的伴?” 金衍摇摇头。大姑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你从小比金莓省心好多。你们家那对大人简直就是欺负你,以为你懂事就好欺负。其实谁不需要关心关爱的。不管你喜欢谁,我希望他能够认真点爱你。我们家金衍真的值得爱,对不对?” 金衍笑起来,低下了头。金藻和波妞玩腻了,跑回来找他们。他指着自己被波妞划伤的脸颊,叫道:“我破相了金衍!” 金衍捏起金藻的脸仔细看了下,说:“就指甲盖大小一道口子,买个创口贴贴一下就好了。” 他们回到房间。金藻把脸凑过去,让金衍帮忙贴创口贴。金衍给他贴着创口贴。金藻问他:“金衍,你在大樟树底下许什么愿望?” 金衍说自己没去系红绳。金藻对着金衍的脸吹了口气,小声说:“我许愿了。我想樟树能保佑你喜欢上我。”他笑嘻嘻地看着金衍。金衍在他伤口上狠命按了一下。金藻吃痛地叫了一声。 晚上姜游打电话给金衍问他玩得怎么样。金衍站在露台上接电话。金藻坐在他床上,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挂下来。金衍转头看到,捏着手机警告他:“去吹头。” 金藻吐了下舌头,又顾自己去玩手机。金衍就举着手机走进房间,把他拽回了厕所。姜游在那头问:“是金藻啊?” 金衍嗯了一声,说:“他不肯吹头。” 金藻又从厕所出来,从背后伸手绕住了金衍的脖子,头上的水珠顺着金衍的脖颈流下去。金衍打了个激灵。姜游在那头说着自己今天放着假忽然又被拉去加班,真的很羡慕金衍在外面玩。金藻咬了下金衍的脖子。金衍推了他一把,金藻差点没站稳,摔到厕所地上。金衍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伸手去扶他。金藻就拽着他一起跌靠在了洗手台边上。金衍骂道:“你是要吓死谁啊?” 姜游在手机喂喂了两声,问金衍有没有出什么事。金藻捧着金衍的脸亲了上去。他轻轻咬了口金衍的嘴唇。金藻刘海上的水珠滴到金衍脸上。金衍推开了他,走出了厕所。 那晚,金衍把金藻赶回了自己房间睡觉。夜晚,金衍做了个梦,他梦到大姑站在大樟树底下说的那段话。但这次是站在话剧舞台上,大姑穿着殷红色的旗袍,流着泪控诉着失败的婚姻。男主角无奈地说,艾美,你没搞清楚状况,伴侣关系从来不会给你提供一切,而是提供某些东西。你从某个人身上挑出最在乎的三样... 第31章 最在乎的三样。画面转换。金衍坐金银岛那座房子的餐厅里,他手里拿着看到一半的英文小说。对面小小的金藻抱着自己的腿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他。金衍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眼神,好像在欣赏美术馆墙上一幅旷世的名画。那双葡萄样的眼睛,永远安静地看着他。 金衍醒过来,天已经放亮。旁边被窝里露着半颗毛茸茸的头。金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溜回了他的床上。金衍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 声明:南山路附近没有那棵大樟树。 第25章 心绪烦乱 假期结束之后,金衍手上陡然多了几个案子。那段时间,金藻被小灯泡拉去参演一部舞台剧。他们两个都只是边角料角色,但金藻很兴奋,每天问金衍:“我演出的时候,你来看吗?你来不来看啊?”金衍答应他会去看。 他给姜游公司做的设计稿都已经开始施工了,进行得都还算顺利。姜游隔三差五还是会送下午茶来工作室。大家也不是傻子,很快都嗅到不对劲。misha问金衍:“他是在追你是吧?” 金衍盯着电脑修改案子,没回答她。misha偷吃了一口金衍那份下午茶点心。 五月中旬有一天,气温烧到了三十开外。那天上午,金衍忙完手头的工作,下楼去咖啡店休息了会。再回来的时候,工作室门口堵满了人。金衍拨开人群,忽然被冲过来的一个男人狠狠甩了个巴掌。那位中年男人红着眼,叫道:“我认识你!你是这里的老板是吧,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说,是不是!” 金衍被打得眼泛金星,又晕又茫然。misha跑过来,骂道:“你儿子已经辞职有一段时间了,他自杀怎么就和我们有关系?” 自杀?金衍靠着工作室的大门。同事过来扶他。金衍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问:“谁自杀?” 比比小声说:“阿发啊,偷我们企划案然后辞职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啊。他爸妈刚才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说,他自杀了。说是丢了工作之后一直意志很消沉。” 阿发的妈妈坐在门边哭起来,说儿子在家里烧炭自杀了。才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就那么没了。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惨。 misha捂着自己痛起来的头,拿手机报了警。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过去。那之后,那对夫妻还是每天会来工作室附近。 金衍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放在键盘上,但没有动。阿发自杀了。是阿发偷他的企划案在先。但阿发辞职前,他打过他。金衍回想起当时自己出拳狠狠地揍在阿发脸上。现在这个人死了。 他下班开车出大厦的时候,看到那对夫妻坐在中央花坛边上,茫然地看着广场上熙来攘往的人。金衍打了把方向,差点撞上一边的行人。 有天中午,金衍又在楼下碰到他们。他踌躇了一会,买了两份便当送给他们。阿发的妈妈又拽着他开始哭诉。金衍甩脱不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就那样被一个女人纠缠着,站在大广场上。misha从楼上跑下来解围的时候,金衍被那对夫妻拖拽着朝街口走。 他们又一次去了警察局。 金衍坐misha的车子回公司。路上,misha开着车,和他说:“你不要多想啊。我们真的没做错什么啊。阿发网络赌博欠了一大笔钱。他是没钱还才自杀的。” 金衍看着窗外,没说话。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姜游站在金衍的车子边上。姜游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说:“我朋友刚给我寄了份海产拼盘,我想着和你一起分享下。” 金衍勉强笑笑,本来想说自己没心情吃东西。misha在一边说:“好啊,你带金衍去玩会,散散心吧。今天放你假,总监。” 姜游带着金衍回了自己家。他去厨房准备海鲜,金衍在姜游家里随处走了会。姜游的房子在一个新式的高档小区,入住率还不高,窗格望出去都是空落落的。姜游没怎么装修,基本就是白墙白瓦,一些固定的软装。 姜游转头看金衍看得那么仔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没想着装修,让设计师见笑了。” 金衍摇摇头。 姜游准备好餐食,又开了瓶葡萄酒。金衍不说话,姜游就顾自己讲故事给他听。他停下来问金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有事你随时可以和我说,真的。” 金衍沉默着。他喝了口酒,小声说:“我们工作室之前的一个员工,自杀了。” 那天他们聊到很晚。姜游送金衍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金衍打开房门,屋子里还亮着灯,他看到金藻坐在餐厅里等他。金衍脱了鞋子,头有点晕,就坐在了玄关边的凳子上没再动。 金藻说:“我看到了,你和姜游玩到现在回来?” 金衍低头捂着自己的头,喝太多了,大脑的运转越来越慢。金藻跳起来,跑过去,踢了金衍一脚,叫道:“你不是答应说要来看我演出的吗,我都提醒你很多遍了,是下午六点整开始!等到结束都没等到你来,结果你是和姜游去喝酒!” 金衍抬头看了金藻一眼。金藻红了眼眶。金藻问他:“你和姜游在一起了吗?” 金衍靠到了墙边,眯上了眼睛,他的头太晕了。金藻反复地问着他:“你真和姜游好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金衍几乎停机的脑袋里忽然想到了大姑说的“最在乎的三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最在乎的是恋人身上哪三样品质。姜游成熟体贴,跟他年纪相仿,那些金藻都没有。金藻还只是个十八岁出头的孩子,他觉得他无论如何也,金衍睁了下眼睛,说:“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第32章 金藻愣住了。玄关口的小吊灯兀自亮着。门口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动不动。 金藻的眼泪顺着脸颊淌到玄关地毯上。过了会,他蹲下来,抚着金衍的腿,求饶道:“金衍,我不闹了可以吗?不来看演出也没关系。” 金藻抬头看着金衍,红着眼睛碎碎地说着:“真的没关系的。金衍,求求你。” 第26章 被抛下的 第2天, 金衍起床的时候,金藻已经不在屋里了。他刷开手机看了下讯息,姜游一早给他发了问候,misha问他要不要多休息几天,金藻没给他留言。 金衍起身简单洗漱了下,还是去了工作室。 他最近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多了,但又找不回原先的状态。金衍坐在工位上发着呆。他碰了碰放在一边的企鹅玩偶。金藻让他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捏几下。金衍真的试着捏了几下。 那一整天他都没收到金藻的讯息。到临下班的点,金衍发了个简讯过去: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今天不太想做饭。 金藻很快回他:都可以。 金衍盯着手机看了会,把手机放回了桌子上。 那天傍晚,金藻又约了林轲见面。林轲哀叹道:“有完没完啊真的。” 金藻低头点着奶茶里的红豆。林轲只好说:“你别这样啊,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到底怎么啊。” 金藻小声说:“凭什么金衍以前会和你在一起。” 林轲差点跳起来,说:“什么凭什么,我哪里不好吗?现在不知道多少人追我,是金衍不识货。” 金藻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林轲看着人行道上牵着手走过去的高中小情侣。金藻的情感问题,确实比他们稍微复杂了一点。他说:“金衍拒绝你了?很正常吧。” 林轲说:“你有什么吗?金衍怎么说是一个三十不到,事业有成,前途一片大好的成年人,他有的选的话,为什么要选你?你个小屁孩,成绩都不怎么样吧。” 金藻差点想把手里的奶茶倒到林轲头上。但他知道林轲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就因为是正确的,而且是他改变不了的,所以才那么令人难过。金藻忽地拎起包顾自己推门走掉了。 小灯泡在校门口看到金藻,跑过来叫他。金藻没理她,小灯泡喂喂了几声,问说:“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金藻很少有那么沉默的时候。他和小灯泡并排走了会,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家,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小灯泡带着金藻在自家楼下绕圈圈。她除了学习,其实也没什么娱乐,除了家和学校,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他们就那么漫无目的地绕着圈圈,一直到小灯泡说:“我要回去了,再晚我爸就该揍我了。” 小灯泡跑进楼道上了楼。金藻站在楼底,想起昨晚金衍安静地看着他说:“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踢了脚地上的石头,把石头踢进金鱼池里。 金藻又坐了会,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小灯泡的尖叫声。金藻猛地站了起来。他能看到有邻居开了门出来听动静,大家听一下又缩回了自己家里。金藻跑上了楼,狠命地砸开了小灯泡家的门。小灯泡爸爸开了门,金藻一拳砸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脸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摔进屋子。这回的动静实在太大了,隔壁邻居又打开了门。 这个月第三次到警察局了。 金衍进去领金藻的时候想,这个月来的是不是有点过于频繁了。他看到金藻肿着半张脸坐在板凳上。小灯泡坐在他和自己爸爸中间,也是一脸呆滞。金衍向他们道了歉,员警引导他签字、教育,然后领人。金衍安静地完成手续,带着金藻回家。 金藻甩鞋子进屋的时候,金衍在后面拉了他一把,说:“你要帮她,不应该这么帮。” 金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金衍说:“金藻,打架斗殴解决不了问题。你那样让小灯泡很难过啊,一边是自己的爸爸,一边是要好的朋友。” 金藻忽然转头,说道:“你每次把我当成小孩教育我的时候,我也很难过。” 过一会,金藻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简单洗了下澡,又回了自己卧房。金衍敲了敲他的门,说:“金藻,我们谈一下。” 房间里的人没说话。金衍在门口站了会,自己开门走进去。金藻已经睡下了,房间昏暗暗。金衍掩上了房门,坐到金藻的床沿边。可能是因为突然陷在昏暗的环境里,金衍感到这段时间自己的疲惫涌上来,像一下子浸入湖底,他真的很累。金衍叹了口气,说:“金藻,你能听我说几句吗?” 金藻动了动。金衍说:“我觉得你会喜欢我可能是因为,从金银岛到这里,你也没认识过什么人,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也比较久。你知道,等你上了大学,开始工作,你还会碰到许许多多人,他们可能都比我好。你明白吗?” 金藻忽然转过身,搂住金衍伸过来的那只手,过了许久才说了句:“我不明白。”金衍继续轻声说:“你还有很多可能性,也可以喜欢上更好的人的。” 金衍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也忽然跑了出来。可能是他实在觉得累了。催进度的客户,死守在楼下要说法的那对夫妻,和他纠缠不清的金藻。他抬了下头,闭起了眼睛。 第33章 金藻才十八岁。金衍想,他的人生远比他的要辽阔。金衍知道自己会从纽约回国,回到这块小地方就是因为他在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会有婴儿刚出生接触到空气时那种刺痛。他是因为胆小和无能才躲回来的。他想,时间一长,金藻迟早要像iker一样发现,金衍是那么一个无聊又闷冷、太过无趣的大人。 金衍脱开了金藻搂着他的手,他隔着被子拍了拍金藻,说:“睡吧,明天要早起。” 金衍关上房门。曝露到有光的地方,金衍站在客厅里呆了很久,任自己流眼泪。很多年没有哭成这样了。和iker分手那天,金衍沿着利斯本纳街走回金克己的房子,一路哭得发抖。路中央铲雪车把雪扔堆到路边,雪从来不是洁白的,它们肮脏不堪。最繁华的城市也最落寞。最后被抛下的都只有他一个人。二十出头的金衍这样想。 -------------------- 情人節快樂! 金藻:我不快樂。 第27章 姜游的吻 金藻从断裂的跨海大桥砸下去,砸到围绕着金银岛那片深深的海域。溺水,窒息,金衍安静地站在大桥断裂处看着他。原来金衍从来没想过救他。 金藻睁开眼睛,又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他起床的时候,金衍已经洗漱好,正在厨房做早餐。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起出门。金衍送金藻到地铁站,嘱咐他放学早点回家。金藻跳下车,走进地铁口。 金衍发觉金藻突然安静了许多。他有时工作累了,拿手机出来,再没有金藻那些插科打诨的讯息,他有点不习惯。 午间,姜游来找他出去喝咖啡。金衍看着街边的红男绿女。 每周三次的补习班,金藻开始去得很积极。没课的晚上,金藻会和金衍说,他让小灯泡给他补习功课。金藻那段时间特意和隔壁班的张乔套近乎,成了好朋友。晚上,他们三人组留在教室里,小灯泡给他们两个复习课堂内容。张与乔很笨拙,一道题讲到后来,金藻都差不多弄懂了,他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小灯泡还是继续耐心地给他解释。 那个学期,金藻的成绩升到中游。金衍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特意表扬了金藻。 金衍问金藻要什么奖励,金藻就说想暑假回金银岛看一下。 管家一直留在金银岛的旧房子里。他是个无儿无女,孑然一身的人。金藻跑进后院的时候,管家正在擦饭厅里那对瓷瓶。金藻从背后拍了他一下,管家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瓶子。一直到做晚饭的时候,管家还在心有余悸地说:“差点就摔了。万一摔坏了,我真怕金先生从地里爬起来揍我。”金藻笑死了。 还没到可以吃秋收海鱼的季节。管家准备了另一种海鱼。他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小份。金衍吃了口,感觉极鲜美。管家感叹说:“好久没人陪我吃饭了。” 他们吃完之后,一起坐在后院的凉榻上看海堤。管家进屋去接电话。金藻躺到了凉榻上。海风吹过来,金衍撑着手,能闻到咸涩的味道。岛上的傍晚宁静得没有杂质。金衍低头问金藻:“喜欢生活在这里吗?” 金藻闭着眼睛点头。金衍又问他:“在这里的时候能玩什么?” 金藻说:“不能玩什么,连玩伴也没有啊。每天吃完晚饭,差不多就该睡觉了,睡醒,第二天要帮老头接待客人。每天都是这么循环往复的,今天和明天没什么差别。你知道我每年最期待什么时候吗?” 金衍问:“什么时候?” 金藻说:“你来金银岛的时候。” 金衍愣了下。他看着金藻睁开眼睛,坐起来,和他对视着说:“我每年都在等着你来金银岛。虽然你每次也待不到多久,暑假结束就会消失。但只要想到还有几个月你会来,我就很开心。”金藻朝他笑笑。 金衍知道金藻不像在说谎。他们在凉榻上长久沉默地坐着。管家打完电话,又上楼继续收拾客房去了。金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说:“金衍,我有在努力变好。我会认真读书,然后快点长大。你能不能,”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金衍看着金藻,金藻转头,问他:“去海边走走吗?我想去海边走走。” 金藻很熟悉金银岛的海。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七年,时间轮转,他知道只有海是不会离开这座岛,也不会离开他的。他们走在海边。晚风还有白天的余温。金衍过去还没这样欣赏过夜晚的海。海面有一种浓郁的蓝。金藻抓了下金衍的手,让他走慢点。他抓到后就没有放开。金衍掰开了他的手。 管家在饭厅桌子上给他们留了两杯柠檬水。金藻盘腿坐在惯坐的位置上,金衍在桌子另一头坐下来。他们看着彼此。 在金银岛待了一晚,金藻要赶回去上暑期的补习班。小灯泡说金藻跟中了邪一样,忽然用功成那样。他甚至半夜题目解不出也要发给小灯泡看下。但金藻之前完全没什么基础,学起来又慢又吃力。即使他那么努力,该不会的题照样是不会。特别是英语,要提上去实在是很难。 金藻有时候懊丧地想把卷子撕得粉碎。他拿地铁卡套上那张金衍的照片起来看。金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金藻戳了下金衍的脸,说:“大傻蛋。” 有时候,金藻下了补习班就去金衍工作室楼下接他下班。金衍有时陪着客户下楼。他挤在一堆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中间。金藻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运动t恤。金衍可以和那群大人得体地周旋。他们会在路边咖啡厅再谈一会,一起举着咖啡杯谈谈讲讲。金藻等在音乐喷水池边。城市燃起灯火。金衍终于看到他抱着书包坐在水池旁。金衍问他想吃什么?金藻愣愣看着二十七岁,事业小有成就的金衍。他过去忽略了,横亘在他和金衍之间的东西,确实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第34章 从金银岛回来的时候,管家给他们打包了点自制的特产。金藻吃饭的时候也很沉默。金衍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之后不补习功课的白天,金衍常找不到金藻这个人。 姜游出差了快半个月,回来的时候给金衍带了礼物。他们在外边吃了晚饭。姜游载金衍回去。到楼下的时候,他打开那个礼物盒,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袖扣。姜游笑说:“其实我不讲究这些的。就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我那个房子,现在还是个毛坯,我一直想有个人帮我装一下,我们可以一起住里面。我很希望,能请你来设计。” 姜游忽然凑近金衍,亲住了他的嘴唇。 金藻抱着小岛,站在附近路灯底下,他能看到金衍白皙的脸庞,眼角漂亮的痣。 第28章 睡前故事 金衍回家的时候,屋子里没开灯。他打开客厅的大灯,左右看了下。他叫了一声:“金藻?”小岛跑过来蹭了蹭金衍的脚。 金衍把手里的礼物袋随手搁在了玄关上,又喊了声金藻,但没有人应他。他看到客厅茶几上也放着一个小巧的盒子。金衍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钢笔。 金衍站起身,四下找金藻。他打金藻的电话也没人接。金衍拨电话给了金莓。 大半夜,他们几个在城区里到处找着金藻。金衍甚至跑去小灯泡家问。小灯泡说:“我傍晚陪他去商场买好东西就分开了。” 金衍停在门口,问她:“最近他晚上在忙什么?” 小灯泡抬头看着金衍,额前的刘海几乎盖住眼睛,她说:“他和我一起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做兼职。”小灯泡说得很小声,怕被爸爸听到。 金莓打电话给他,金衍问:”是找到了吗?” 金莓说:“没有。但是波妞睡着了,我得送她回家。” 金衍继续开着车在城区里兜圈。他试着又打了金藻的电话。电话忽然通了。金藻那头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金衍很少感到生气,但他那瞬间忽然气得声音都差点发抖,他叫道:“你在哪里,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啊!” 金藻闷声说:“我在家了。” 金衍赶回家,进屋,看到金藻靠坐在沙发上喝牛奶。金衍指着他问:“你这么晚去了哪里,是不是应该和我说一声?你知道我们找了多久吗?” 金藻揉了揉自己头发,继续吸着牛奶。金衍怒道:“我和你说话,有没有听到!” 金藻点了点头,问金衍:“我放在茶几上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金衍说:“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到底去哪里了?” 金藻放下了牛奶,深吸了口气,低头说:“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金衍叫道:“金藻。” 金藻也叫他:“金衍。是不是我怎么样都不行啊。因为不管怎样,我永远差你十岁,是个一无是处,就会到处惹祸的小孩子。我再怎么喜欢你都不行。我也想和大人一样,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的。” 金藻又哭了。金衍微微后退了半步。他从前看到书上说,人类有原始的本能,遇到问题,或战或逃。金藻说:“我看到你和姜游接吻了。” 金藻说完,站起身,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他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下来。他怕金衍要觉得这真的太小孩子气了,只会哭,就会哭。金藻走进自己房间之前,抑制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金衍坐在自己床上的时候,出神地望着金藻送给他那只钢笔。他其实拒绝了姜游的告白。 金衍推开了姜游,对他说:“姜游,我觉得我们做朋友很好。我对你实在没有那个意思。” 姜游知趣地耸耸肩,自嘲道:“朋友就朋友吧。礼物你还是拿着,下次约你,你可别有芥蒂。” 金衍拿手机起来,他一直没换掉那张手机壁纸。金藻抱着小岛待在他的屏幕上大笑。金衍其实对金藻说了谎,他在大樟树底下系了红布条,他在红布条上写的愿望是:金藻开心长大。 因为大姑说,你要写下你头脑里想到的第一个愿望,那样才能应验。他头脑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金藻能够开心长大。他又想到金藻盯着他流下眼泪的样子。金衍闭上了眼睛,他一直觉得他是大人,他要比金藻想得更周全更长远才行。 第二天,金衍上班,路上差点跟一辆大众高尔夫追尾。他到工作室,去茶水间泡茶拿错了水杯,给客户传送资料,结果传过去的邮件没有附件。misha拿手贴了贴金衍的额头说:“你没生病吧?” 金衍摇头,他坐回自己工位上。一整个上午,手头的咖啡没喝一口。 早上,金藻自己去学校参加高二衔接夏令营了。高二生要和高三生混住半个月左右时间。一般金藻到学校就会发讯息给金衍汇报自己的行程。他推门进自己分到的宿舍,张乔在上铺冲他招了招手。他要在这里住半个月,半个月没办法看到金衍了。 金藻收拾自己的行李。金衍给他准备一个洗漱包,里边放了所有洗漱用品。行李箱夹层里有营养冲剂和一些速食面。金衍在每一样营养品上边都用便条贴了服用说明。大姑上次看着金藻说:“感觉小藻好好发育的话,会比金衍高不少啊。”金衍在纸条上写:三餐后吃,记得随身带。金藻乖乖把小瓶子拿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张与乔箍着金藻去打篮球。金藻看到小灯泡鬼鬼祟祟过来看他们。他跳投了一个三分之后,扬起手和小灯泡打招呼。小灯泡躲到了路灯后面。中场休息的时候,金藻拽着小灯泡坐到看台边,把自己的包和外套扔给她,让她坐着看。她负责给金藻和张乔递水。 第35章 金藻在场上,回身就冲小灯泡指指打得很认真的张乔。小灯泡红着一张脸,抱着他的外套不知所措。金藻的电话响。小灯泡接起来。金衍喂了一声。小灯泡小声说:“哥啊,金藻在打篮球。” 金衍笑道:“好,没事,我给他送了点吃的,放在传达室了,你转告他?” 小灯泡哦了一声,金衍在那头挂断了电话。 金衍送完东西回到家。小岛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腿。金衍抱起它,笑说:“不好意思,之后只能是我带你去散步啦。” 他换了套运动装,带着小岛下楼。金藻把小岛养得胖嘟嘟的,跑起来像一只雪球滚过地面。金衍拽着狗绳,和其他遛狗的邻里擦肩。 金藻回了他电话。金衍接起来,金藻在那头气喘着说:“我刚打完篮球。金衍。” 金衍找了张长椅坐下来,抱起小岛,嗯了一声。金藻说:“我们四个人住一间房,我住下铺。今天的营养冲剂我都喝了。” 金衍笑起来,说:“很好。” 金藻摸了摸鼻子,倚在宿舍门口,看着生活区中央的广场。便利商店门口拥满了人。金藻问:“金衍,你在做什么?在家吗?” 金衍说:“在外面和小岛散步。它和汪叔叔家的qq又干上架了。拽都拽不动它。”金藻笑起来。才一天不见,他好想金衍。金藻小声嘟囔了句:“我怕我晚上睡不着,金衍你能给我讲故事吗?”他说完,又觉得太孩子气了,想把话吞回来,忙说:“没什么,我进去洗澡了。” 张与乔洗完澡,光着膀子在宿舍里走来走去。金藻推开他,进了浴室。 晚上十点整,宿舍楼熄灯。金藻躺在床上听其他三个室友聊天吹水。他和小灯泡实时播报张乔那些废话。小灯泡还能冒粉红泡泡大叫:“好可爱。”金藻踢了脚上铺的床板,骂:“可爱个屁啊。” 张乔挂下一个头,回骂他:“你有病啊。” 金藻顾自己戴上了耳机。金衍的头像动了下,发过来问他:“睡了吗?” 金藻回他:“要睡了。” 金衍说:“那我打过来给你讲故事。” 金藻接通了金衍的电话。金衍贴着听筒说话的声音又缓又沉,他翻动书页,轻声啧了一下,说:“这本没什么适合你听的故事,我换一本啊。” 金衍的故事开始了。金藻躺在黑暗中,听着金衍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随时都在发热,无论如何他都太喜欢金衍了。 第29章 告白与恋爱 夏令营晚会那天。金藻被抓上台给张乔他们篮球社团招新凑人数。小灯泡在台下拼命摁闪光灯。晚会结束后,金藻和小灯泡偷偷溜回了教室。他们之前准备了一堆蜡烛和卡片,打算要帮小灯泡告白。金藻约了张乔半个钟头后过来。小灯泡神经兮兮地边放卡片边碎碎念。金藻听得很累,让她闭嘴快点摆东西。 东西差不多摆好的时候,小灯泡坐回自己位置上,忽然泄气地说:“算了,不要表白了吧。” 金藻差点想把手里的蜡烛扔到她头上。小灯泡说:“万一他拒绝呢,朋友都没得做。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在他旁边待着就挺好的了。” 金藻愣了下。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金衍,温柔冷静的金衍。能够待在他身边,就好吗。 金藻和小灯泡呆坐了会,门边的蜡烛忽然被打开的门弄灭了。有人摁开了教室大灯,看着他们。留校值班的老师顺手捡起了几张卡片。小灯泡写的卡片上,只有一堆意味不明的话,画满了爱心和箭头。老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把东西收拾下吧,收拾好到办公室找我。” 那天很晚了,金衍接到学校电话。他听了个大概,开车过去。到的时候,金藻和小灯泡靠墙站在训导处里面。金藻还在拧着脖子和办公位上那位老师解释:“说了,我们没谈恋爱。” 老师问他:“那那些东西是准备给谁的?” 金藻哑了一下,小灯泡迅速看了他一眼。金藻回嘴:“反正不是我们两个啊。” 老师怒道:“所以呢?在教室里摆那么大阵仗谈恋爱,要全世界知道是不是啊?是没人教过你教室是用来读书学习的地方吗?” 金藻刚要开口顶回去。金衍进门,箍了下金藻的肩。他和老师打了声招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重新听了一遍。老师碎碎地说着:“我进去的时候蜡烛都点上了,我先不说这会有什么安全隐患。高二,也是很关键的一年,所以我们才准备的这个夏令营。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弄这个...” 金衍安静地听着,点头说是,然后说:“对,人生的每一年都是非常关键的。下次让他们注意方式,危险的形式是不可取。” 老师赞同地点了下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猛地回过神,说:“我是说谈恋爱就是不行的。” 金衍继续绕着他:“这样谈恋爱确实不行。” 等他领着金藻和小灯泡出门,夜已经完全深了。金衍揉了下金藻的头,说:“去操场走走?” 金藻带金衍去操场。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金衍了。金衍理短了头发,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在金藻前面。金藻和他解释:“我和小灯泡真的没谈恋爱。我在帮她...” 金衍转回头,说:“你这个年纪谈恋爱其实很正常。” 金藻闷声说:“我没有谈恋爱。”他走过去搂住金衍的腰,把脸贴在金衍的肩头。金衍身上有他最熟悉的味道,天然的安慰剂。他说:“我真的没谈恋爱。” 第36章 金衍说:“你可以试着谈一段同龄的恋爱。” 金藻放开了手,推了下金衍问:“你什么意思?” 金衍看着他。金藻忽然吸了口气,说:“知道了。让我谈恋爱嘛,多简单啊。就谈给你看。”金藻说完,顾自己往操场出口跑去。金衍愣神站了会,慢慢踱出了操场。 夏令营结束前,金藻换掉了聊天头像,换成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卡通人物。结束的时候,金衍去接金藻回家。金藻靠坐在副驾驶位顾自己看手机,也没有理他。 正式开学前,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假。金衍回家,金藻都跟着其他同学出门去玩了。金衍热一份速食饭,坐到餐桌前。如果不是餐桌上还放着金藻专用的水杯,金衍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中。他会随便解决一下晚餐,然后继续钻进书房工作,工作到昏累,然后倒头睡下。第二天是这样,第三天也是这样。 金藻开学后,自己会起床去地铁站,然后和其他同学一起坐地铁回来。金衍有时候开车经过地铁口,正好看到金藻箍着同学钻出地铁。他们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上的什么东西。之前金藻什么都会和他说,他能知道这个同学叫什么,是怎样性格的人。但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到金藻笑起来。两个同龄人跑过人行道,不是朝家的方向走。 金衍打了电话过去,问他:“晚上不在家吃饭吗?” 金藻说:“嗯,我去同学家写作业。” 金衍挂了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街口买份卤味回家。他打了把方向,也朝家的反方向开去。金衍去了金莓家吃饭。金莓疑惑道:“跟在你后面那根尾巴呢?” 金衍问:“什么?” 金莓说:“金藻小朋友呢?” 金衍摇摇头。他喝了口金莓喝到一半的啤酒。金莓最近开始和一个男人交往。男人不介意她离婚带着个小孩。金藻支着头,听她碎碎念着自己的恋情。金莓托腮,红着张脸,对金衍说:“我也不知道啦。像我这种失败过一次的,真的会很犹豫下一次找一个怎样的。他比我小,刚念完书不久,开了家很小的咖啡店。要是被你大姑听到,可能会尖叫。”金莓顾自己笑起来,她说:“他和波妞玩的时候,真像一对兄妹。两个小屁孩。” 金莓自己碰了碰金衍的啤酒罐,乐呵呵地说:“可是我喜欢他。” 可是我喜欢他。金衍忽然有点疑惑“喜欢”到底是什么成分做成的东西。到一个什么点,才可以确认自己真是喜欢着那个人。他喜欢iker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东西。就像世人喜欢花。 就像姜游被拒绝之后,还是会契而不舍地来找他。金衍从金莓家下楼,想起自己喝了酒,只好盯着车子发起呆来。姜游打给他的时候,金衍正坐在自己的车里发呆。姜游替他把车开回了家。他们又在楼下小公园里散了会步。金衍的酒气被吹散了个大概。他看到金藻背着书包,要走上楼。 金衍叫住他,说:“回去把作业写完,早点洗澡。” 金藻看着他身后的姜游。金衍拿手背贴了贴金藻的脸颊,说:“听到了吗,有点晚了。” 金藻拍开了他的手。金衍疑惑地看着他。金藻说:“我是不是打扰你谈恋爱了?”金藻说完,顾自己跑进了电梯间。 金衍上楼的时候,金藻已经进了自己屋。金藻之前很喜欢跑去金衍房间赖着,他喜欢摆弄金衍房间里的东西。金衍敲开了金藻房间的门,金藻还靠在床头,玩手里的平板。金衍轻声说:“早点休息。” 金藻抱着平板,盯着他。金衍走进去,俯身问金藻:“有什么事要说吗?” 金藻抬眼看着他:“金衍,你别这样好像很在乎我又想推开我成吗?” 第30章 陨身不恤 周六晚上,misha请工作室的同事一起去大树的餐厅吃东西。misha和金衍说:“你把金藻带上也行,那几个同事都挺想他的。” 但金藻周六一早就和张乔、小灯泡出去找地方自习了。金衍在巷口停好车,和同事一起走进餐厅。他们几乎坐满了二楼的卡座。金衍坐在角落。日式圆吊灯挂下来。大树端餐食上来。金衍闷闷地喝了口蔬果汁。misha招呼了一圈,坐回金衍身边说:“你怎么了啊?” 金衍笑了下,问:“我怎么了?” misha说:“最近看你都闷闷不乐的。工作上没出什么事吧,那就是生活上出事了。” 金衍低头笑笑,说:“好像也没出什么事。” 金衍刷朋友圈,看到信息流里金藻新发的动态。金藻和朋友约在快餐店吃东西,做作业。他拍了张放满薯条、炸鸡的桌面。金衍本来想点开评论一句:别吃太多。他又忽然想起金藻说:“你别这样好像很在乎我又想推开我成吗?” 金衍停了手,把手机放回了桌面上。屏幕忽然亮了下,金藻的讯息。金衍立刻拿起来看,金藻发给他:今天会晚点回家。金衍愣神看了会,回了个“好”。 同事们互相说着什么,金衍都不太感兴趣。他感觉自己胸口闷堵了一块东西,顺不下去,也呕不出来。他又拿起手机,点开和金藻的聊天框。金藻已经不会频繁地发讯息给他。金衍往上划,金藻小朋友习惯每次有事找他就发一个小岛的表情包,上边写:爸爸在吗在吗? 他偶尔忙,会很久才回金藻一条。金藻把他当记事簿,发生点什么事都发给他。金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好手机,认真听课。要不就是:手机不要带去学校了你。 第37章 他常在午间休息的时候,吃着便当,集中刷一下金藻发给他的话。金衍低头出神地刷着手机。misha拿手在他眼睛面前晃了晃。金衍回过神来,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吃过晚餐,金衍去了趟小书店。他拿了两本新书,付完款,去隔壁咖啡店坐着看了会。金衍拎着袋子散步回家,在小区门口碰到金藻。他们忽然生出某种尴尬又陌生的情绪。金藻再没有开心地跳过来抱住金衍不放。金衍问他:“作业都写完了吗?” 金藻嗯了声,低头问:“你买了什么书?” 金衍说:“两本短篇小说集。想听故事吗?” 金藻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们慢吞吞走回家。楼底有邻居在吵架,吵得太大声了,二三楼的住客打开窗又骂他们扰民。金藻推着金衍进了电梯间。他忽然靠到金衍胸口,但是一声不吭的。金衍摸了摸他头发。 月底,金莓带自己的小男朋友回去见大姑了。大姑冷着脸和他们吃了顿饭。波妞天真兮兮地和未来爸爸玩得很开心。金衍被邀请到场助阵。金莓请他助自己的阵,大姑又请他助自己的阵。金衍夹在中间,只好不发表任何言论。金莓正方观点是年龄不是问题,真爱无敌。大姑反方的观点只有反反复复的一句话,你会后悔的,就像之前选波妞她爸一样。 辩论到最后,金莓抱起孩子,摔门就走。金衍和那位小男朋友面面相觑。 大姑气得高血压药片多吃了两颗。她整个下午就坐在自己的茶艺桌边上生闷气。金衍陪在她旁边。大姑忽然哭起来。金衍吓了一跳,起身去拿纸巾。大姑说:“我是怕金莓又伤心。她这个人,你也知道,脑子太容易热了,等冷下来又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金衍点头,他也了解自己的表姐。金莓和他不同,金莓对待感情只凭自己那点不太灵敏的直觉。 晚点,金衍带了放学的金藻过来陪大姑聊天。大姑被金藻逗得终于笑出来。金衍到厨房热饭菜,转头的时候,看到金藻盘腿坐在沙发上黏着大姑说笑话。金藻转头,对上了金衍的眼神。他们隔着空落落的客厅,对视了几秒。 金衍和金藻从大姑家出来,又去了趟金莓的宠物店看她的状况。金莓说:“你们别想来当说客。”金衍看着这位表姐,真的就是那种扑火飞蛾,看到火,还是会殒身不恤的角色。金衍想自己虽然长大了,但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大人。 金衍开着车载金藻回家。他们在楼下便利店买用完了的纸巾。金藻蹲在一排沐浴乳面前仔细看。金衍说:“随便买一瓶好了。”金藻抬头问他:“你浴室用的是哪一种?” 金衍点了点最简单那款包装。金藻抓起来闻了闻,说:“好像也不太一样啊。”他还是抓了一瓶,放到金衍的购物篮里。回家洗完澡,金藻捧着自己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金衍也洗完澡出来,把要洗的衣服塞进去。金藻倒了洗衣液。蹲下来看着洗衣机滚筒转圈。他和金衍的衣服在里面,交融在一起,不停不停地转着圈。小岛咕噜咕噜滚过去,也蹲到他边上,不明所以地跟着看。 上周末,张乔送小灯泡回家的路上,小灯泡终于告白了。她告完白顾自己逃回家,路上差点摔倒。张与乔事后回忆说:“怎么也不听我回答个什么,自己就冲出去了,拉都拉不住她。” 张乔晚上给小灯泡留言,答应了她的告白。他说:“我知道你很想逃离你现在生活的环境。我想和你一起,攒钱,攒成绩,攒勇气,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小灯泡当晚差点哭熄火。她截图发给金藻看。 金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金衍还蹲在洗衣机边上。金衍走过去,也蹲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小岛凑过去舔了舔金衍的脚趾。金藻没说话,又看了会,顾自己回了房间。 第31章 人生设计 金衍上午和客户开会的时候。客户看着他贴满卡通图案的文件夹,笑说:“金总监是不是有孩子了?” 金衍看了眼自己的文件夹,笑说:“不是。” 他们开完会,misha约金衍谈谈。她说:“你最近的设计有细微的变化,自己有感觉吗?” 金衍摇头。misha说:“我也说不上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她又问金衍:“你和姜游怎么样啦?” 金衍说:“没怎么样,做朋友。”misha会意点头,说:“我们做创作的,很容易把自己放进作品里。生活里发生的变化都容易放进去。” 金衍低头看自己的设计稿。最近他接了一对新婚夫妇的婚房设计。新娘前几天自己做了巴斯克蛋糕送给他吃。金衍把那份蛋糕拿回家放在餐桌上给金藻。但金藻很晚才回家。天气太热,第二天蛋糕就坏掉了。金衍起床之后,把餐桌上的蛋糕扔进了厨余垃圾桶里。 过几天。金衍和misha一起去研修会。那次研修的主题是:你的人生设计。主讲人在大厅正中央放了一个标准户型的套房模型。他说:“我们设计一个空间,首先会考虑要使用这个空间的人。ta是什么性格,有什么喜好,怎样会使ta最感到便利。我们的每一次设计,也把一部分的自己留在了这个空间里。” 主讲人在模型中央放了一张湖蓝色的绒面沙发,他说:”你愿意让这张沙发在这个空间里。因为你需要它,或者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需要它。” 他敲掉一面墙,变成更大的客厅。开放式餐厅和客厅中间放一个做阻断的吧台。他说:“这是我爱人的需要。”他继续动手,把餐厅又重新围起来,把吧台撤走。他继续说:“后来她走了。这部分空间跟着她死去了。” 第38章 主讲人停下来,说:“我后来发现,设计别人的空间是相对简单的事,有很明确的要求和喜恶。但设计自己的家的时候,我几乎不敢动手。我想让和我住在一起那个人满意,并不只有我自己。我们的家,是我的世界搬进了她的世界,或者说是,她的世界,搬进了我的世界。” 金衍愣神看着那个模型。金藻住进来之后,他换掉了客房的床。金藻喜欢睡窄窄的小床,喜欢床靠着墙,需要小夜灯。因为金藻喜欢趴在客厅里写作业,金衍买了茶几。林轲那时还问他:“你不是坚决不买茶几的么,觉得是客厅里的累赘。” “你的人生设计。”主讲人说,“和设计人生是一回事。你会让谁参与进你的人生,你就会怎样去设计。” 金衍想起和金藻出发去挑床品那次。金藻那时刚到城里不久。车子开了快一个钟头才开到市郊那间宜家。铁架床在第二天上午送到。他回家的时候,床还放在客厅正中央,金藻小朋友趴在他的小单人床上吃冰淇淋。金藻舒服地转了个身,改躺着,继续吃手里的甜筒。 那天是去年夏天最高温的一天。金衍感觉金藻像意外搁浅到他的海滩的一尾小鱼。 那天,学业辅导老师对高二对接的学生进行了一对一问询。老师问金藻:“你现在有心仪学校或者理想专业了吗?” 金藻说:“想留在这里上大学。” 老师说:“你现在的成绩,本市的几所好点的大学都比较困难。” 问询结束,下午,金藻收到学业建议信函。他仔仔细细读了。 金衍回家的时候,看到金藻靠坐在沙发边,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金衍边换鞋边说:“头抬起来一点,挨得太近了。” 金藻问他:“有时间吗,想和你商量个事。” 金衍换好家居服出来的时候,金藻已经坐在餐厅里等他。金藻把手里的学业建议函拿给金衍,说:“我想了下,不如从下个月住校,这样会有更多时间学习,不用花时间在路上。” 金衍看了会,点头说:“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就住校。住校费用过几天我替你去交一下。” 他们说完,各自沉默了会。金藻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金衍也想说话。金藻说:“你先说。” 金衍说:“你住校之后,饭要好好吃。如果需要什么,就打电话给我。” 金藻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他想好好努力,还是考到本市念大学,这样还能继续和金衍住在一起。他希望那间客房永远都是他的。 金藻搬去学校那天,金衍送他过去的。学校的宿舍也就那样的条件,金衍也住过。金藻低头整理行李的时候,金衍走了出去。但刚走到楼下,金藻又追出来。金衍笑说:“周五晚上我就来接你了,回去吧。” 金藻又转头跑回了楼上。 金衍回家之后,在金藻的房间门口站了会。他推开门,打开灯,房间里被金藻翻得有点乱。被子乱糟糟一团滚在床上。那张铁架床,金衍过去替他推进房间,靠到角落。放了一个小床头柜,一盏蘑菇小夜灯。金藻抓着他的手不放,说:“金衍,你给我说一个睡前故事。” 住校之后,金藻也不常联系金衍。学习当然是一年比一年要忙的。周五的傍晚,金衍很早就去学校门口等人了。金藻一直没出来。金衍下了车,去教室里找他。三楼最左侧那间教室亮着灯,金藻和张乔打打闹闹,拿水笔敲对方的头,幼稚得不得了。小灯泡大声喝止他们两个。两个人都息鼓,又开始抓着头发写卷子。金衍看着金藻写一会试卷,又抓起水杯喝口水。他好像很热,一直扇着风,过一会,把头撞到课桌上,说:“我不行了。” 张乔掐他脖颈说:“我给你抢救一下。” 小灯泡看到站在后门口的金衍,抬手叫道:“哥!” 金藻打了个激灵,猛得直起了身子。 金衍带他们去学校门口买奶茶喝。他们一排靠在街边的护栏上。金藻拿着奶茶,咬着吸管,出神地盯着金衍看。对面初中的晚自习班放学,一群学生仔哄闹着跑过去。金衍转回头对上了金藻的眼睛。 他们回到家。金藻追着小岛跑来跑去玩。金衍洗完澡出来,看他们闹了会,坐到沙发上整理笔电上的文档。金藻凑过来,坐到了他边上。他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靠着金衍的肩,抱腿坐着。金衍任他靠着。金藻拿手揉了揉金衍的耳垂。金藻说:“我每天都很想你。” 金衍停下了手里的活。金藻低下头,说:“想想总可以吧。” 金衍看着他,突然说:“可以的。”金藻抬头看金衍,他想凑过去亲金衍,但不敢。金衍忽然兜住金藻的头,吻住了他的唇。金衍动了几下,金藻只是呆愣愣地闭着嘴。金衍叹口气,小声说:“把嘴张开一下。”他像个温柔的好老师,把接吻的步骤拆解细分成学生可以接受的小知识点,教给他,让他学会每一个动作。金藻闭起眼睛,搂住了金衍的脖子。 第32章 出逃计划 周末那两天,金藻黏金衍黏得很紧,几乎想钻进金衍的口袋里以便能被随身携带。金衍在书房忙项目的时候,金藻抱着喝了一半的牛奶钻进来。他把牛奶盒随手搁在书桌上,跨腿坐到了金衍身上,搂住金衍,要金衍亲亲他。金衍别开他的头保存文件。金藻一直捧着金衍的脸,啄在他的脸颊上。金衍被弄得痒酥酥的。 第39章 傍晚金衍带金藻去大树的餐厅吃饭。金藻要坐在金衍边上,吃两口,又靠到金衍身上去,说:“金衍,给我擦擦嘴角。” misha抓了一张纸塞给金藻,说:“是半身不遂还是怎么样,自己擦啊。” 金衍笑起来。金藻气鼓鼓地擦了下嘴,继续吃意面。金衍和misha饭吃到一半,又开始讨论起工作室的案子。金藻吃完,开始抓着金衍的手玩。他把自己的手覆到金衍的手上,掌心对着掌心。金衍的手指修长,指关节蜷起来一点。金藻扣住了金衍的手。misha看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又转回头继续和金衍讨论事情。 周末结束的时候。金藻抱书包坐在副驾驶位上,说什么不肯下车去学校。金衍拿手贴了贴他的脸,说:“快去啊,自习要迟到了。” 金藻开始生自己的气,气自己非要住校。他搂住金衍不肯放。街边有路过的人和车。金衍扒开了他的手,在金藻的眼角亲了下,说:“到教室了发信息给我。去吧。” 金藻不情不愿地哦一声,跳下了车。他还没走到教室就发给金衍:“金衍,我都开始想你了。” 工作日开始的上午。金衍到露台休息眼睛。misha走过来,吸了口电子烟。她递给金衍一杯咖啡。misha说:“我们工作室的装潢,是不是也该换一下了?” 金衍笑起来,喝了口咖啡,说:“你特意出来和我说这个的?” misha也笑起来,说:“是啦,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你和金藻什么情况?” 金衍收了笑,他说:“我也不知道。” misha靠在金衍边上,沉默地吸着烟。过了好一会,金衍才开口说:“金藻说喜欢我。我总觉得他可能是寄托了太多东西在我身上,毕竟现在他身边只有我。” misha喝了口咖啡,楼底新开了一间小蛋糕店,上次她带了一块回去给大树,大树说味道还不错。misha说:“那你呢,你的感情呢?” 金衍把手搁在护栏上,没回答她。misha问:“金藻还不知道你报了研修班的访问学者项目,要回纽约念书吧?”金衍摇头。misha呼了口烟,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去报项目了。” 九月中,城区高中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联考。金藻的成绩有挺大的跃升。他捧着成绩单,跟捧着什么珍宝一样,在金衍面前现来现去。金衍怒道:“我在开车啊,你给我坐好。” 金藻缩回副驾驶位,叫道:“你怎么不表扬我?” 金衍有点无奈,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金藻的脸,说:“特别棒。” 金藻整个人又盛开了,咿咿呀呀给金衍讲他住校的事情。 之前同事比比送了两张话剧票给金衍,他问金藻想不想去看。金藻还挺感兴趣。话剧六点整开演,他们的位置还算靠前。金衍怕金藻不太喜欢这种文艺兮兮的东西,但金藻意外地看得很认真。那是一个关于暗恋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长久暗恋着自己的女邻居,女邻居又为着另一个男人痛苦。女邻居穿红色连衣裙,在台阶上一级一级蹦下来的时候,像不规律的心跳,落在舞台上。她把她的男邻居当成了替代品,他热情地做着替代品。最后舞台上洒下漫天的水,男主人公声嘶力竭地大喊。金藻哭了。 晚上,金藻又抱着自己的枕头钻到了金衍的床上。金衍靠在床头看书,金藻玩着他的头发。金藻轻声说:“金衍,那部话剧很好看。” 金衍笑了下。金藻继续说:“我以为你和姜游谈恋爱,不会要我了。那时候就是那种感觉,觉得自己的心脏那块岔了气,而且怎么都好不了。” 金衍盯着同一个自然段盯了好一会。金藻像只毛茸茸的小狗,贴在他臂弯那边,顾自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金衍带金藻去超市采购点零食带去学校。他们在超市碰到大姑。大姑皱着鼻子在分辨哪条鲈鱼最有活力。金藻凑上去说:“这条,感觉能打一套八段锦。”大姑笑着打了他一下,说:“就你会取笑人。” 中午他们干脆跟着大姑回了家。金莓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露面了。她和大姑又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冷战。大姑夹一块鱼肉给金藻,说:“从小到大要和我冷战多少回都不知道,真是烦人。”她摸摸金藻的头,说:“小藻过来陪大姑就好,谁要她母女两个烦我。” 金藻晃晃自己的头,说:“我现在住校啊,大姑。” 大姑说:“就说周末啊,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金衍伸进鲈鱼碗里的筷子顿了一下。金藻天真兮兮地说:“不搬过来啊,为什么要搬过来?” 大姑笑说:“金衍出国了,你一个人周末待那边多无聊啊。” 金藻转头看着金衍,金衍看着他,说:“有个研修班,我报名了。” 金藻问他:“去多久?” 金衍顿了一下,说:“至少一年。” 金藻安静地呆了一会,忽然扔掉筷子,叫道:“你想逃是吧,金衍?” 金衍没说话。大姑愣愣地看着他们。金藻推了金衍一下,问:“你说啊!现在是在装什么?想甩掉我你就说啊。” 大姑拉了金藻一下,问说:“小藻怎么啊,金衍之前没和你说啊?就是个小研修课程,他想去...” 金藻甩开大姑的手,忽然扑上去揪住金衍往墙上砸。金衍重心不稳,差点栽到电视机柜边。金藻还是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要打金衍。大姑被吓得叫起来。她说:“金藻!生那么大气干嘛呀。金衍不在,大姑不会不管你的。我们肯定还是供你读书的啊。”大姑拉着金藻往门边撤,金藻气红了眼睛,死死盯着金衍。他在门边站了会,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每一年,他都在等七月的到来。暑假意味着金衍会回来。金衍拉着行李箱进院门,身上被雨淋得有点湿。管家给他拿干毛巾。金衍就搭着那块干毛巾站在侧厅的窗边看雨。那时金藻还没有手机,也没有照相工具。他想记住什么事物,只能那样一直看着。因为看了太久,所以记得太深。于是金衍生长在了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第40章 金藻哭着说:“我已经住校了。我们又不能每天见面。为什么?” 金衍走过去,想安慰金藻。金藻拍开了他的手,低着头,眼泪砸到地板上。金藻念着:“金衍,我不能坐飞机。你都知道,我不能坐飞机。” 第33章 粉红情信 金衍收拾行李。工作室里的同事想给他简单办个欢送会。金衍拒绝了,他笑说:“只是去念个书而已。”misha送了个新的脖枕给他。金衍上机的时候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关手机之前,金莓打电话给金衍,说:“金藻周末也不肯回来,都在学校里。我去学校找他过了,硬拽着出去吃了顿饭。” 金衍没说什么。他把手机放回包里,想收到头顶的行李架上。金衍把手机放回夹层的时候,发现夹层里还有东西。金衍抽出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收到情书,纸质的,高中女生爱用的爱心信封,里面的信纸是配套的。金衍打开来看。空乘提示关闭舷窗,扣好安全带,飞机即将起飞。金衍靠坐在逼促的位置上,打开那封信。金藻画了一棵标志性的小草,写道:“金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头的屋子里有一个一直上锁的小房间。那个房间老头自己也没怎么进去过。有一年我打开了那把锁,终于钻了进去。我发现那个小房间里放满了旧东西。里面有你们的全家福照片,还有老头年轻时候留洋带回来的玩物。我看到了你小时候的照片,六七岁的金衍,脸上还有婴儿肥,而且很爱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张照片,是我第一次遗憾起自己的身世。过去即使知道了自己是被爸妈遗弃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遗憾。我很遗憾,我不是生活在和你同一个城市的同龄人,我没办法从小碰到你,而且和你一起上学长大。我对你的印象,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你应该会回来。”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感。我以为我在期待一个不常出现的玩伴。管家说你在很远的地方念书,如果我要去,我需要坐船,转汽车,坐飞机,然后走路去找你。我想象着你每年坐飞机,转汽车然后坐船来岛上。你到了之后,会送给我一个玩具。我就玩着那个玩具,坐在餐桌边看你读书。我那时想,金衍,我像是一本你会愿意读的书吗?” “你带我开车进城的那天,我把你送给我的玩具转送给了抚育院里的小朋友们。我转头的时候,看到你站在车边,背着光等我。那时我觉得我能理解“幸福”了,金衍。” 飞机起飞,冲过了大气层。人像被按在座椅上没办法动弹。空乘广播,飞机即将进入平流层。金衍的眼泪淌到了脖颈里。他的心脏仿佛岔了气。 金藻那天哭完,被大姑抱在怀里抱了好一会。金衍问他:“我能和你谈谈吗,金藻?” 金藻没再和他说话。他晚上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东西。金藻蹲下来揉着小岛的头。金衍靠在门框边看他。金藻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金衍出门去机场前,断掉了家里的水电闸,把小岛送去了金莓那里。他开车到机场的路上,有无数次想下高速,转去城南高中看一眼金藻。报研修项目的时候他想,离开一段时间,金藻慢慢就会发现他也没有那么重要。他会重新回到属于自己年纪那个群体,继而发现,金衍只是一个快三十岁的无聊大人。他还要经历辛苦的高三,然后去外地念大学。一切就会正常起来。 金衍把信纸叠起来,塞回粉红色的信箱里。他发现他想错了。他是怕金藻总有一天会反应过来他只是一个无聊的大人,然后抛下他,所以才逃跑的。不管是二十出头从纽约回到金银岛的逃跑,还是二十七岁逃回纽约,都是一样的,他是怕自己受伤。 金克己回了纽约接金衍。他开那辆用来周游世界的房车来接的金衍。金衍出神地望着繁华都市浓郁的夜晚。即使曾经在纽约生活了那么多年,回来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金克己帮他把行李拎进租住的房子。金克己开始当游牧族之后就卖掉了自己的房子。他在金衍这里洗了个澡。两个人叫了披萨外卖。金克己说:“我上个月寄的明信片到了没有?” 金衍摇头。他咬着披萨,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连锁披萨店的披萨很咸,料放过了头,他觉得金藻不会喜欢。金克己吃了两大块后,开汽水灌了口。金克己问他:“你过来读书,金藻呢?” 金衍愣了一下。他把披萨放回了盒子里。 晚上,金衍又展开那封信看。他去客厅倒了杯水,就坐在吧台边,继续读信。把玩具打包进大箱子那天,金藻从玩具堆里又掏出一个小挂坠放回了自己的书包。他抱着那只大纸箱走进抚育院的时候,又忽然回头对金衍说:“你等着我。” 金衍被太阳晒眯了眼睛,对他点点头。金藻开心地笑起来。 睡在沙发上的金克己动了动,突然对金衍说:“我现在如果想关心你一下,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金衍没说话。金克己继续说:“之前我碰到一个哥伦比亚人,跟我说,我这种人只是变老,但远没有长大,因为长大需要爱。” 金衍笑了下,问:“你现在想给我点爱,以便我能长大?” 金克己揉了揉鼻子,说:“大概是那个意思。” 金衍收了笑。他长久地盯着手里的水杯,纯净水而已,玻璃杯是刚买回家的。他转着玻璃杯,犹豫了会,对金克己说:“我有点想金藻了。” 第41章 第34章 金求是的日记 金克己带金衍去了过去他们常去的中餐厅。金衍第一次向金克己谈起自己和iker的那段故事。分手后他就没再见过iker了。林轲后来和他说iker到最后也没有拿到毕业证书,毕业前就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金衍想自己到最后,最纠结的还是iker爱过他吗,是从哪个点开始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努力地回返三年多的恋爱里,去查找自己的错漏。是他在他所有浪漫面前表现得太冷淡还是他终于有点腻烦了和他日复一日无聊的生活。金衍想到了那出最后舞台上洒满水的实验话剧。一场错误的爱恋,几乎能打穿一个人。真实的弹孔是可以修复的,精神的弹孔永远流血不结痂。 金克己看着他,忽然伸手点了下金衍的眉心,说:“你的主语放错了。你应该想,他真是混蛋,自私,不专一,人品恶劣,真的应该痛揍一顿。”金克己忽然站起身,叫道:“住北华埠是吧,现在过去揍他。” 金衍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结果金克己好像很当真,马上就要往外走了。金衍拉住他说:“过去多少年了啊。” 金克己坐回了位置上,说:“过去多少年了啊。你好了吗?又没好。” 金衍不说话了。中餐厅斑驳的墙体上挂了一只小电视机,现在在放脱口秀节目。金克己说:“不好意思啊。” 金衍抬头看他。金克己说:“我也不是个什么好爸爸。” 金衍赞同地点头:“是的。” 他们互相看了眼,笑起来。 访问学者项目为期三个学期。金衍报到那天,认识了几个一起过来的中国设计师。他们互相还都了解过对方的设计作品。他因为在纽约待过一段时间。所以下课后的时间,基本是算半个导游,带着他们玩。 他们很经常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弄作业。金克己在纽约待了几天就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但他很经常打电话给金衍,打过来总是信号不好,说一句:“金衍,我在...就是水质不好,我都....”金衍叹口气,说:“说了一大堆,我只知道你应该还活着。好了,你顾自己玩吧。” 他挂了电话,站起身去吧台拿自己点的咖啡。回来的时候,同伴敲着他的手机屏幕说:“这是你儿子?” 金衍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壁纸,金藻笑得阳光灿烂的。金衍笑笑,没说话。 那天晚点,金衍上完下午的课,搭地铁回家。那天是周五了,他钻进地铁车厢的时候,给金莓发了个讯息,问她金藻的情况。金莓没有回复。金衍靠在车厢门边,点开社交网络。前一天的傍晚,金藻发布了一条讯息。他出国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金藻更新动态。 金藻坐在篮球场边上,和同学汗涔涔地合了张照。他半眯着一只眼睛,有点滑稽地盯着摄像头。旁边的男孩搂着他。过后的几天,金藻开始蛮有规律地更新自己的朋友圈。他们住校学生,每天傍晚下了课才能拿到手机。他会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偷偷溜出去吃东西。 彼时,金衍吃完最后一口贝果,把餐盘收进洗手池里,倚在流理台边上点开金藻新发的照片。他也开始养成习惯,每天早餐时间刷一下讯息,看看金藻有没有更新动态。那些高中生日常大多都是重复的。他有时候很高兴金藻过得好像还不错,那种高兴里又多少带点遗憾的意味。 那天上午,大都会博物馆有个特展。金衍约了同学一起过去参观。他看到那位著名的美国摄影师最新的作品,城市的河道上慢慢建起的铁架桥。那些照片从左往右看就是建成,从右往左看就是坍塌。金衍想起金藻说,他总会梦见自己从金银岛那座断裂的跨海大桥上摔下去溺毙。他不太了解金藻的过去,金藻自己也几乎不讲起。他总说他记不清了,反正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也没发生什么好的事。 中午,他们在博物馆附近找了间咖啡馆吃东西。金衍拿手机出来看。金藻没有更新什么动态了。他点进和金藻的聊天界面,最后的对话还停在那天出发去大树的餐厅吃饭前。金衍回了工作室一趟。金藻发给他:金衍金衍,回来带一罐鲜奶。金衍回了个嗯。 金衍把手机放下,看着咖啡馆落地窗外明丽的街道。他没来由的想起金克己那句,因为长大需要爱。 他给金莓留了言,问他金藻的情况。东八区是凌晨时段,金衍盯着屏幕看了会,还是放下了。 第二天八点多,金衍醒过来的时候,手机上有一串金莓的未接来电。金衍回拨过去。金莓接起来,声音好像很疲惫。她说:“太乱了。波妞在医院也睡不着,一直闹。我一个人得照顾三个。” 金衍问:“什么照顾三个?” 金莓说:“金藻在学校心脏病发了。我们赶到医院,你大姑看到‘手术中’三个字,估计是之前抢救我爸的时候有后遗症,直接昏过去了。我真的,差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金衍起了身,问她:“你说金藻心脏病发,手术结束了吗?出什么问题了?” 金莓说:“还没醒。” - 十月,白天变得短暂起来。夜沉沉压下来的时候,海堤边的路灯会忽然亮起。金藻趴在海堤上吹风。赶海的渔民回返。管家走过来找他,让他回去休息了。金藻说好,还是趴在海堤上。 他从医院被管家接回金银岛后,已经过了两天。金藻拿到钥匙,又打开了一次老金上锁的那个小房间。管家大概是忘记了这里还有老主人的遗物。那些摆设和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分别。金藻蹲在地上翻那些捆扎在一起的旧书。他抽出一本,又扔到一边。 第42章 最后从挤挤挨挨的书堆中间,找到几本日记本。精致硬皮面,里面的纸张都已泛黄磨损。金藻坐下来,翻开一本。金求是写道:“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大儿子名克己,小女儿唤复礼。金复礼很欢实,每夜闹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金藻换了一本时间更早的,翻开第一页:“冯礼,碾转从旧友那边听说你回国是为了结婚。我想我应该写信恭喜你吗,还是回去杀掉你,最后自刎?” “冯礼,佛罗伦萨的冬天太过温和,极少有雨。我们说好放圣诞假要去威尼斯。但你先逃走了。于是我自己一个人跑过去,找了好久终于找到圣马可广场边的明信片商店。我感到无力,冯礼,想到你我就会无力。爱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无能为力的事,要不爱更加令我窒息。” 金藻看着每一页反复出现的那个名字,像金求是数年间的喃喃自语。金藻又换了一本较新的。金求是写:“我回到金银岛,买下了你的旧宅。我也不是故意,只是住在这里,岛民看见我,都要说起你这位原主人。说到你早亡后,为了争你家产四分五裂的你的子女。听说他们最后都忘记要每年去替你除除墓地的草。冯礼,这个我们就叫作报应。” “冯礼,岛上唯一的那座灯塔,守塔人前几天摔下来,死了。金克己学校放暑假回来看我,路过灯塔那块,自行车侧翻,也摔到了海里。开始有岛民说那块地界玄乎。世界上的事情是这样的,信则有。但一个人可以相信的事,大多也只是骗自己。” “我今天风湿犯了,冯礼,本来你生辰,我要去你那里坐坐。但我的膝盖疼得没办法走动。我坐在你留下的靠椅上看雨,觉得海岛比大陆要美得多。海岛是大海凝在海上的一片波纹。我明天一定去看你。” 管家在门外头叫了金藻一声。金藻站起身,抖了抖裤子上的灰尘。他又随手抽了两本日记本带出门。晚餐有秋收海鱼了。金藻吃得很香。管家说饭后过一会会给他放洗澡水,他可以泡一会澡再睡。 金衍把金求是的日记本带进了浴室。泡澡的时候,他继续翻开了一本。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冯礼,除夕我去看你的时候说,今年我会做件好事。我跑了很久的手续,领养了抚育院里的一个孩子。你的小儿子和情人生下他,又扔掉他,跑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桥面断裂,摔进海里。我领养他那天,带他去登记,把我的姓给了他。他以后就叫‘金藻’。冯礼,这应该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了。你的孙子,以后会冠着我的姓。这样能不能也算,我们结合过了?” 金藻洗完澡出来。走回自己的小房间。金求是年轻时候的相片有一幅一直挂在走廊边。金克己和大姑金复礼,长得都不大像他。金藻路过相片,趴在二楼栏杆上,继续看日记本。 “冯礼,我不明白。我应该报复你,不是报答你。但为什么我是“惟将终夜长开眼”的那个人。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那是不甘还是爱意。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做梦,梦返那个码头,你上回国的船,我没有抓住你的手。我应该抓住你的,冯礼。” 一楼后院的推拉木门响了一声。金藻低头去看。外面的雨丝飘进来。金衍拎着湿漉漉的行李箱,转头去拉门。侧厅的小夜灯照到他的头顶,金藻看着金衍脱下淋湿的外衣,搁在饭厅的靠背椅上。 金藻感觉自己的眼睛起了雾,模模糊糊,怎么也看不清金衍。像一个梦。一直到金衍抬头望上来,看到他,忽然叹口气说:“金藻,洗完澡记得把头发吹干啊。” 第35章 做好准备 金衍和金藻坐在饭厅的长桌前,把金求是那些日记本摊开来一本一本地看,看了小半晚。外面淅淅沥沥地下雨,落到凉塌上,像寂寂的鼓点。金藻抱腿靠在金衍边上,打了个喷嚏。金衍问他:“去睡觉了吗?” 金藻没说话。餐厅藕粉色的吊灯,沉默的暖光。金衍轻轻拥住了金藻。 第二天,管家惊讶地看着金藻托着金衍的手从房间里出来。管家问说:“阿衍是什么时候来的?没有通知我啊。” 金衍摸摸自己的鼻子,跟着金藻坐到了早晨的餐桌上。管家准备了蛤蜊厚蛋烧和小份花生酱拌面。他去庭院里收拾昨晚被海风刮倒的盆栽。小池塘涨满了水。金藻嘴唇上沾着花生酱,凑过头偷偷亲了下金衍。金衍吓了一跳。管家背着身把鱼食洒进池塘里。 金衍推了下金藻,抽了张纸擦擦他的嘴角,说:“别乱闹啊你。” 金藻学管家问他:“金衍,你怎么回来了,没通知我啊。”金衍点着自己那份厚蛋烧。金藻继续说:“不是急着跑去美国念书了吗?这么快念完啦?” 金衍掐了下金藻的脸颊,骂道:“你不要明知故问了。” 管家收拾完进屋的时候笑起来,说:“小藻和阿衍住了一段时间,感情很好了啊。” 金藻笑嘻嘻说:“对啊。我特别喜欢金衍。” 午后,金衍陪着金藻出去散步。国庆假期跑来岛上玩的游客激增。海滩上挤挤挨挨的人。这个点,附近的小酒馆都已经挤满了观光客。金藻对金银岛过于熟悉,已经感受不到游客那种新奇。他带金衍到另一片尚未开发的海滩,沙滩上还随时会有废弃物和玻璃渣。那像是金银岛居民生活的某种奇特陈列。金藻给金衍看他自己找到的一只废弃旧电视,电视搁在石头上,在底下放一块小软垫,就可以假装自己在看电视。他过去逃出抚育院也无事可做,就在海滩上漫长地游荡。 第43章 他们坐在小软垫上,对着故障的黑白电视机。金藻玩着金衍那件t恤衫的袖口。潮涨潮落,旧灯塔倒塌的地方建起了新灯塔,赶海的渔民还在朝深海行进。金衍抱着金藻,世界静谧得只有无声的躁点。 金衍没怎么在金银岛上长呆过。过去每年暑假过来,也就是在金求是的房子里坐着看闲书而已。金藻带着他去了岛上唯一的书店。他们咬着袋装柠檬水和穿泳衣跑去海滩的小孩擦肩而过。金衍在那间二手书店意外淘到了找了很久的书。他靠在书架边顾自己看了会,再抬头的时候,日头已经有点落下,金藻趴在书店柜台边和店老板聊天。岛上的方言听起来软软的,金藻眯眼睛笑起来,金衍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岛上的夏天好像远没有过去。他们坐在载客小巴上去岛的西边。金藻抓着金衍的手,另只手托着腮靠在车窗窗台上。金藻记得自己小时候,听周末来抚育院的社工讲过一个关于雪的故事。后来他去问院长,金银岛什么时候会下雪。院长说,金银岛永远不会下雪。它是一座热带海岛。巴士上穿泳衣、沙滩裤的人挤满了车厢。有人惊呼:“晚霞!” 金藻和金衍同时扭头去看。海上方的天空落满了粉色的晚霞。大家都举起手机拍照,金藻偷偷把头靠到了金衍的肩膀上。金衍低头看他。有人叫道:“真的好美啊!”大家在车厢里窸窸窣窣地点头,看着漫天的晚霞。巴士慢吞吞开过滨海线。 终点站在岛西的柚园。金藻跳下车,拉着金衍朝前走。他们问了柚园门口的管事,这里果然是有一座冯礼的墓。他们爬上阶梯,在一排一排整齐的墓碑里面寻找冯礼的坐标。金藻停下来,看着墓碑上的相片。冯礼跟他,长得并不很相像。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才四十出头,瘦削,眼神茫然地望着他们。金藻把金求是珍藏的整罐杨梅烧拿来了,放在墓碑前。他蹲下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墓碑上的照片,说:“冯礼,今年除夕金求是没来看你,因为他去世了。你别怪他。”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又说:“不知道算了。总之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金衍把手里的捧花放到了墓碑边。他们稍微坐了会,下去想在管事那边交新一年的墓地管理费。管事说:“他的墓,有人交满管理费了。” 金藻和金衍对视了一眼。 出了墓园,他们在海岸边散了会步。金衍说:“爷爷和我爸、大姑的关系都不算太好。大姑说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到四十来岁又忽然神经兮兮地跑到金银岛做算命先生。金克己带我搬去美国前,跑来看过他一次。据说两个人在客厅大吵了一架,古董家具砸坏好几样。后来金克己就不回来看他了。” 金藻说:“所以你也不来了。” 金衍耸耸肩说:“不知道。但后来我在纽约发生了事,第一个念头是要回来这里。”他捏了捏金藻的手,继续说:“然后我就看见了你。当时还是个小不点。”金衍比划了一下。 金藻锤了下金衍的肩头。金衍停下来把金藻拥到了怀里,说:“那次回来,我是想来自杀的。但是我往海里走的时候,有人拉住了我。我一直都还没和他说声谢谢。” 金藻把头搁在金衍的肩头,叫道:“可以说了啊,说大声点。” 金衍笑起来,他揉了揉金藻的头发,说:“那我就说一遍,你听清楚。”金藻唔了一声。 金衍说:“金藻,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金藻刷地抬起了头,问:“你说什么?” 金衍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就说一遍,没听到就算了。” 金藻搂住金衍的脖子,尖叫起来:“混蛋金衍!” 金衍笑起来,忽然又不笑了。他正色道:“金藻,我不是开玩笑的。” 金衍回国前,候机的时候,金克己打电话过来。金衍说:“金藻生病了,我要回去看看。”金克己问情况怎么样,金衍没回答他,顾自己坐到候机室的座位上,发起呆。他后来说:“我喜欢金藻。” 金克己沉吟了片刻,又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说:“你和金藻?你喜欢他?” 他问金衍:“你大金藻十岁,他还是个心智没怎么成熟的高中生。你们有可能会有很多没办法沟通的地方。包括别人一旦知道了,可能对你们也会有非议。你想过吗?” 金衍说:“想过了。”他站起来,拉着行李箱走去登机口,说:“我想过了,也做好准备了。” 金克己沉默了会,突然说:“不像你啊金衍,你是不是和金藻住久了被他传染了。” 金衍笑起来,说:“可能吧。” 第36章 异国恋 金藻那天晚上,整个像金衍身上新长的器官一样黏着他。金衍走进浴室,金藻也跟了进去。金衍叹口气,说:“我要洗澡了,金藻。”金藻往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推开门出去,又钻进一颗头,说:“洗快点。” 金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金藻就坐在浴室边的小侧厅里看电视节目。金衍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金藻咕噜噜躺进他怀里,说:“金衍,你身上香香的。哎,我男朋友洗完澡好帅啊。” 金衍笑起来。他摸了摸金藻的头发。金藻小朋友已经快不能用“小朋友”来形容了。金衍怕他高中毕业前,身高就能超过自己。金藻玩着金衍胸口戴着的那个吊坠。金衍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金藻僵了一下,慢慢回应金衍。他们靠在沙发上安静地接吻。吻完,金藻砸了砸嘴,脸红红地把头埋进了金衍怀里。 第44章 金衍想自己初恋的时候都没这么纯情过,接个吻,拥个抱,觉得真好真好。 他们就一直坐在侧厅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深夜才慢慢起身回房。 过几天,早餐用完,金藻跑去院子里喂金鱼。管家收餐盘的时候,忽然问金衍:“你和小藻睡一间房吗?我去整理他的房间,被子都没铺开过。” 金衍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管家自顾自嘟囔:“他是不是有点太黏你了,阿衍,你多担待一下。” 金衍摆手说:“没事。” 管家把餐盘撤回了厨房。他倒了杯咖啡给金衍,坐回了饭厅。金藻穿着背心短裤在庭院里蹲着看金鱼,看一会又跑出了门。管家笑说:“他真的,野得很。一开始很担心他到了城里适应不来。”金衍笑着点头。 管家又问他:“国庆假结束你们就回城里吗?” 金衍望向庭院,金藻还没回来。金衍说:“他要是在这里待着身体舒服点,我就陪他多待一段时间。” 管家唔了一声。金衍说:“上次金莓打电话给我说他心脏病复发,我就...” 管家打断他,问:“什么心脏病复发?” 金衍说:“就是国庆前,他在学校里晕倒了,金莓说送去医院,是心脏病复发。所以你不是带他回金银岛修养吗?” 管家疑惑地看着他,说:“什么心脏病,就是急性中暑啊。我去城里办事的时候,他都活蹦乱跳了。缠着我带他回来玩几天。” 金衍沉默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咖啡杯。金藻小朋友已经从外面捧着一大盒冰淇淋跑回来了。管家站起身,朝他叫道:“刚吃完早饭怎么就吃冰淇淋了?” 金衍看着那个坐到凉榻吃三色冰淇淋的小混蛋。 “我就是帮忙啊。”金莓在电话那头嘟囔,“那他每天要死要活的,我就帮帮他咯。” 金衍问道:“你和他是不是组成什么同盟了?他帮你,你帮他?”金莓噎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啊,波妞怎么又把果汁洒在地毯上了,我又得收拾。我去收拾了,拜。” 金衍放下手机的时候,金藻跳过来,搂着他亲了口。亲完又顾自己开开心心地跳到楼上去了。 金衍跟上了楼,看着金藻在金求是的书房里乱翻。金衍靠在书房门框边,问道:“假期快结束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回城复课了?” 金藻哼着歌,回头说:“金衍,你帮我多请几天假行不行,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 金衍抱胸看着他,问:“身体还不舒服?” 金藻点头。金衍又问:“你算准了我一定会赶回来是吧?” 金藻嘿嘿笑了下,捏着金衍的小拇指。金求是的会客室就在书房边上,小小一间,锦旗挂了半面墙。他没怎么教过金藻算命的技能,但金藻看到现在大概懂得,算命其实就是猜人心。 金衍说:“假期结束得回去了。我也要回纽约上课,我没请太久的假。” “什么啊。”金藻叫起来,“怎么我们刚在一起就要异国恋了。” 金衍看着他,金藻真的像海藻一样缠着他的腰。管家走上楼来,金衍推开了他。金衍说:“金藻,我们要谈谈。” 那天,他们坐在金求是的书房里。金衍和金藻说:“我们在一起,必须要我们两个人都十分勇敢,你明白吗。相爱是不够的。”要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在一起,相爱是远远不够的。要足够勇敢去面对很多状况,还有面对一直在变化当中的恋人。金衍说:“我其实会怕,如果有一天你上了大学,接触认识了更多的人,会发现金衍也不怎么样。” 金藻晃着头打断他说:“不会啊。” 金衍笑着捏了下他的脸,说:“就说是以后啊。未来的事,我们也算不准。就当下,我会很认真地对待和你的这段关系。希望你也是。但我们自己也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我既然报了纽约的课程,对我有益我就会读完。你也要好好对待高考,考到喜欢的大学里去。这一年多,我们一起努力,可以吗?” 金藻抱住他,说:“可以。” 这是承诺。金藻想,他答应了金衍会认真对待自己的生活,即使金衍不在身边。 金衍飞回纽约那天,他已经在学校里上课。窗格外面有飞机飞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金衍坐的那一架。金藻下了课和张与乔去篮球场打一会篮球,然后自己去食堂吃饭,再回生活区宿舍休息。他想到金衍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是城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他不能做他一无是处的恋人。 小灯泡说金藻像突然脱水的海藻,变得硬邦邦地,一心扑在学习上。 周末金莓接他回家吃饭。吃好饭,金藻就抱着小岛晃回金衍的房子里睡。每周会有一个小时工阿姨过来替金衍打扫下屋子。金藻趴到金衍的床上,随手拿了金衍搁在床头的书翻了几页。他打视频电话给金衍,金衍那边还是早上,好像是被他吵醒的。金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算好时间。” 金衍揉着睡眼,小声说:“没事。怎么,你在我们家里?” 金藻听到“我们家”那三个字,眉毛扬了扬,笑了起来。金衍狐疑地望着屏幕,问:“你怎么了?”金藻嘟囔:“就是太想你了。”金衍坐起了身,举着手机到餐厅喝水,又走到厕所间刷牙洗脸。金藻看着金衍用刮胡刀一点一点慢慢刮胡子。他想起金衍第一次教他刮胡子的时候,他把泡泡吃进嘴里,又吐出来,喷了金衍一脸。金衍不会恼也不会不耐烦,他多半都是假装生气,拧一下眉头说:“你好好站着,容易刮伤的。”金衍就是那样的人。 第45章 金藻盯着屏幕里的爱人。金衍洗漱完,又回到了餐厅。他问起金藻在学校里怎么样。金藻说:“每天都差不多,今天的试卷好不容易做完了,明天又是一堆新的,真是春风吹又生。如果钱也是这样没了会自己多起来就好了。” 金衍忍不住笑出声。他看着金藻那张苦恼的小脸,笑说:“我以前觉得做试题是最简单的事,比生活里其他事都简单点,因为总有标准答案。” 金藻摸了摸金衍屏幕上的脸,忽然说:“你以前很不幸啊,金衍,你没有像我一样,身边有一个金衍那么好的人。” 金衍洗漱完,走回餐厅热早餐。他把手机架在窗台上,说起前几天金克己又忽然回了趟纽约:“回我这里洗了个澡,吃了顿饭又走了。他怎么好像把我这里当中转休息区了。”金衍顾自己说着,再望向屏幕的时候,看到金藻托着腮,一脸摇摇欲睡的样子。金衍轻声说:“去睡吧,晚安。” 金藻趴到了金衍惯用的枕头上,嘟囔道:“晚安。” -------------------- 晚安 看到这里的友友。 疯狂倒库存中) 第37章 想念金衍 十一月,金衍生日那天,他还在赶课程论文。纽约时间零点的时候,金藻给他发了生日祝福。小视频里,一人一狗扭成一团,金藻拽着小岛,骂道:“就静止几秒钟不行啊,你这只臭狗。待会时间都过了,大哥,我求你...”过一会,金藻终于抱着小岛坐回镜头面前,笑眯眯地说:“金衍哥哥,生日快乐,祝你和金藻长长久久。” 金衍躺床上看了一遍,太好笑了,吃早餐的时候又拿出来看了一遍。那天白天,他要去系里交作业,交完倚在地铁站月台上又点开看了一遍。过一会,金藻发了张照片给他。他在学校生活区的小超市买了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说:今天我替你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哦。 金衍打了电话给他,问说:”你怎么还没睡。” 金藻趴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说:“今天公布月测成绩,物理还是考得不太好,越想越睡不着,就起来吹吹风。”金藻伸手,感觉晚风抚过掌心。金衍那头有地铁到站的广播音。金衍说了句什么,被吞进了噪声中。金藻喂喂了两声。金衍重复道:“现在受伤的心好点了吗?” 金藻说:“很难愈合啊。万一我只能那么差,金衍就不要我了。” 金衍笑说:“你现在也没多好,我不是还是喜欢你了。” 金藻嚷嚷起来:“哎你,应该这样安慰人嘛?” 他们每天等金藻下晚自习回了宿舍就会打电话聊一会。有时候也聊不出什么,只是挂着耳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金藻还在看那些背诵提纲,金衍看到他太阳穴边长了颗痘痘。金藻翻了个身,看了金衍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划得乱七八糟的提纲纸。 周末金藻去大姑家吃饭。大家吃着吃着,金藻忽然问:“你们想金衍吗?” 金莓斜了他一眼,大姑不明就里地说:“阿衍还好吧?说起来好久没联系过他哦。” 金藻说:“对啊,那我问问他在干嘛。” 他又弹了视频过去。金衍接起来,睡眼惺忪地叹了口气说:“你害我都不敢睡觉开飞行,怕你随时打电话过来。” 金藻的大脸怼到镜头面前,笑眯眯地说:“你把灯打开,都看不清你了。” 金衍真的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他看着屏幕里的金藻问:“怎么,突然想我了?” 金莓猛地咳嗽了几声,金藻打着哈哈,叫道:“啊,是大姑想你了。大姑,你看,金衍。金衍,和大姑打声招呼。” 大姑放下筷子,把手机拿过来,问金衍:“阿衍,最近还好吧?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啊?” 金衍揉了揉自己睡乱的头发,说:“放圣诞假应该能回来。” 大姑和金衍大概聊了两句,金藻又把手机接了过去。波妞凑上来要跟舅舅说话,金藻把她挤下去,她又跳上凳子。金莓后来和金衍总结道:金藻对你的占有欲是,金衍的角质层都应该是他的所有物。 十二月初,晚三下课后,金藻还在皱着鼻子写试卷。外边开始下雨的时候他还无知无觉。等做完卷子,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进桌肚子里之后,金藻靠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大雨。中央花坛边上有“高考倒计时”的标牌,每天有一位学长会去把数字改小。等标牌上的数字流光,又会开始新的一轮。他觉得他的人生到现在感觉像割裂的三场剧集,每一场和另一场之间其实没有太大的联系。他现在怎么会站在一座城市的高中里,做完所有试卷困倦地看着雨发呆的。 金藻晃了晃昏困的头,扭头想走下楼梯。他看到金衍甩着手里的长柄伞,站在下面的楼道口,外面的夹棉风衣外套上落满了水珠。金藻想,不得了,试卷写多了都写出幻觉了。 一直到金衍走上楼梯,有点气喘着说:“刚去你宿舍找了,你室友说你可能还在教室。”金衍摸摸金藻的脸,说:“怎么,最近那么用功啊?” 金藻愣愣地说:“你再摸摸?” 金衍又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吓到了?” 金藻左右看了眼,没有人,他猛地抱住了金衍,叫道:“你怎么在这里,都不和我说!” 金衍说:“做完期末的设计,提前回来了。开不开心?” 第46章 有学生从楼上跑下来,金藻放开了手。 金衍本来想等第二天白天再来看金藻的。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脑发热,下了飞机,打了车先来了学校。他的行李箱还放在传达室里。真的被传染了,金衍有时候会想,自己像头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他撑着伞,金藻靠在他边上,勾着他的手。他们在中央花坛边漫无目的地转圈。金藻只穿着秋季的校服外套。金衍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金藻说:“我想回家。” 小岛在金莓那里。家里静悄悄,有一种潮闷的冷气。走进玄关,金藻搂着金衍靠在鞋柜边上接吻。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互相看着对方。金藻脸上开始起一些新的青春痘,但金衍没有觉得不好,他觉得那说明金藻在长大。 金藻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金衍刚想批评他的时候,他又凑上去堵住了金衍的嘴。 他们洗过澡之后,躺在金衍卧室的床上。金藻穿了套金衍的旧睡衣。他靠到金衍身侧,用手抚了下金衍长长的睫毛。金衍拍开了他的手。金藻叫了声:“金衍。” 金衍放下书,转头看他。金藻小声说:“我们宿舍的人,有时候晚上会聊那种事。”金藻脸红红地看着他。金衍也懂了,感觉自己的脸也忽然烧了起来。金藻继续说:“我还和他们看了那种片子。”他没忍住嘿嘿笑了声,金衍捏了下他的脸。金藻说:“我想试试。” 那天晚上,金衍忘了关床头的小夜灯。等他脱下金藻身上的睡衣,才发现,金藻确实就这么长大了,身体上的一切都在发育成长,他的小男孩。金藻的左胸口有一颗小小的痣,金藻的脊背上有细密的红色小点。他想起他们坐邮轮返回金银岛,船底有泡沫翻腾,他们在船上看着远方的灯塔,摇曳前进。他们是船,或者是船上的人。金藻痛得眼角挤出了眼泪,狠狠地抓着金衍的脊背。他哀哀地哼叫着:“金衍...金衍,轻一点。” 船只搁浅的时候,海面还泛着小小的薄浪。金藻的头发不知道是汗湿还是刚才就没吹干,他半趴着,红着眼睛盯着床头那盏小夜灯发呆。金衍揩了揩他的头发,亲了下金藻的脸颊,问说:“去洗洗?” 金藻把脸捂进了枕头里,不敢看金衍。金衍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时间已经走过了凌晨。金衍怕金藻睡不够时间了。他把金藻半抱起来,带进了浴室。金藻靠在浴缸里,红着一张脸,盯着浴缸里的水发呆。金衍坐在浴缸边,替他吹头发。金衍说:“如果你不喜欢,那下次不试了?” 金藻猛地抬了下头,又低下去,小声嘀咕:“我又没说不喜欢。” 金衍笑起来,金藻把头搁到了金衍的大腿上。他觉得那种感觉很复杂,一下子觉得很空一下觉得很满。金衍揉着金藻细软的头发。浴室窗格上还能听到雨敲过来的声音,水汽氤氲,金藻想,他真的拥有了金衍,金衍也拥有他了。 第二天早晨,金藻穿好衣服起床,看到金衍在厨房做早餐。金衍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到餐桌上,抬头和他说:“快点洗漱,抓一个车上吃,有点来不及了。” 金藻看着穿简单卫衣牛仔裤的金衍,金衍朝他笑笑。金藻靠在洗手台边刷牙的时候,刷到一半,又忽然跳回了餐厅,吐着满嘴泡沫,对金衍说:“那个,等我周末放假回家,我还想试试。” 金衍喝到一半的牛奶差点喷出来。 第38章 旧爱已过 平安夜,金衍请misha一家吃饭。他们在餐厅坐了会,他又出去接放学的金藻过来。金藻终于是穿了冬季校服,但下面还是一条单裤。金衍在车上数落他:“不冷吗,我看着都冷啊。” 金藻抓着零食袋往嘴里倒,薯片屑都洒到了座椅上。金衍差点想连人带包装袋都扔下车。金藻说:“你不懂,年轻人谁在牛仔裤里面塞保暖裤。金衍你现在很像个爸爸。” 金衍翻了下白眼,没再搭理他。misha的女儿刚上初中,人小鬼大的一个。misha说她自从上了初中买了手机之后,每天托腮捧着手机。她悄悄和金衍说:“我总觉得她在谈恋爱。” 金藻到了之后,坐到了misha女儿麦麦边上。麦麦把手机放在桌底下打两个字,又若无其事地吃两口菜。餐厅里放着圣诞歌。misha送了礼物给金藻和麦麦。麦麦还在低头看手机,没顾上拆礼物。misha终于有点生气了,敲了下桌子,问麦麦在忙什么。麦麦不情愿地抬头。金藻忽然在旁边说:“你是一月生的水瓶座?” 麦麦差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金藻继续说:“他是七月生的巨蟹吧?” 麦麦看了坐在左手边的爸妈一眼,仰头说:“啊对啊,我朋友是七月生的巨蟹。怎么啦。” 金藻耸耸肩,说:“也没什么,就是...”他又不说了,顾自己夹了一筷子牛柳。麦麦咬着嘴唇等他把话说完,结果金藻不说就真的不说了。麦麦摇了摇他,悄悄问:“我们俩是不是不合适啊?” 金藻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正色道:“也不会不合适,就是比较坎坷。” 麦麦又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地点着自己的碗。 晚餐结束,金衍载金藻回去,车子堵在了市中心的主街上。出来过平安夜的人挤满了十字路口。车厢里开着暖气,前几天金藻买了一张苏芮的专辑塞到车载音响里,一直单曲循环那首《牵手》。他和金衍只是这样安静地,甚至有点烦躁地坐在车里,他都觉得好舒服。外面的街灯泛着毛绒绒的光,商贸大厦门口的圣诞树亮着北仑星。 第47章 金衍问道:“你怎么猜到麦麦什么时候生日?” 金藻拿头抵了抵金衍的肩,说:“猜什么,我看到她手机屏幕了。个性签名写着:不爱理你,不要猜一月的水瓶。” 金衍又问:“那怎么知道,和她聊天的人是七月生的。” 金藻说:“啊,个签下一句就是,特别是七月的巨蟹。他们谈恋爱好幼稚。我们就不一样。” 金衍没说话,心里想,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来餐厅的路上,为了金藻穿单裤的问题两个人差点吵起来。金衍骂道:“你不要等生病又装可怜,我不会理你的。” 金藻就说:“那你不要理我,有本事你就不理我。” 金衍踩了脚油门。到餐厅前,他们就保持互不搭理,谁给对方眼色就算输的状态。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misha问金衍,他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金衍忽然反应过来,实在太幼稚了。他怎么会跟着这个小孩变得这么幼稚的。 等了十分钟,车子往前挪了几米。金衍忽然朝后座探手过去,拿过一个礼物袋塞进金藻怀里。金藻问:“给我的?” 他打开看,是块手表。金衍又把车朝前挪了一点,他说:“这块表可以设定两个不同时区的时间。你随时想知道我那边几点都能知道。” 金藻很喜欢,戴在手上又一直举起来看,频率高到小灯泡终于忍不住问他:“这块表是不是里面放了什么密报,你得留心盯着?” 金藻叹口气说:“你不懂,谈异地恋很累的。” 学校考完月测放了半天假。金藻从宿舍整理了一些东西带回家。他把放在客房里的东西都搬进金衍房间了。于是金衍床头的小书架上摆着金藻小时候的相片,金衍的衣柜里那堆西服衬衣边上挂几件连帽卫衣。金藻把自己上次从娃娃机里夹的呆头鹅放在了金衍房间的飘窗上。他拍了张呆头鹅的照片,发动态说:像极了某人躺在这里发呆的样子。 纽约那时还在凌晨。等金衍起床的时候,金莓已经在评论里@金衍。 金衍打视频电话过去的时候,金藻刚蹲在书房里,在金衍的书桌边上写试卷。他开始会主动去做作业、准备考试,也会留意考情动态之类的。有时候张与乔找他出去打篮球,他都要把手头的题解出来再说。金衍总觉得金藻虽然不算特别聪明的人,但确实是很固执坚韧的人。他对着屏幕里的金藻说:“要记得劳逸结合。” 金藻说:“你也是。” 金衍越来越多的会和金藻说起自己在纽约的学习生活,一些零碎的细节也会谈到。比方说今天发现一间很不错的日料店,就是价格真的好贵,或者是说,上课的时候,老师说错了一个专有名词,和前排一位以色列同学吵了起来。 金衍看着安安静静的书房,金藻头顶的发旋在屏幕上晃来晃去。金衍说:“我昨晚碰到前男友了。纽约确实也不大。” 金藻猛地抬起了头,叫道:“金衍你不能搞外遇的,我跟你说。” 金衍笑起来。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再看到iker还是会难受。但等他真的看到那个人坐在酒吧的卡座上,戴着那串旧十字架,依旧跟谁都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底没什么波澜。只是在坐地铁回家的时候,靠在车厢里想,他应该和金藻说说iker了。 金藻咬着笔杆,听金衍把过去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金藻听完,只是说:“现在能抱到你就好了。” 那晚,金藻也大概把自己住在抚育院里的故事和金衍说了一遍。他们谈谈讲讲到很晚。金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捏着喝空的牛奶杯坐在餐桌边坐了很久了。手机已经走下去了一半的电。金藻望着他说:“我舍不得挂电话,金衍,我还想和你说话。” 金衍说:“待会我也要出门上课了。你早点休息。” 金藻哦了一声,但也没有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画着圈圈。金衍站起身去房间拿课本了,再出来的时候,金藻已经挂掉了电话。聊天框里,金藻发了一颗月亮,和他说晚安。 金衍笑起来。他抓过手机,推开公寓的门,准备进入这座繁华城市,开始新的一天。 -------------------- 完结倒计时:) 第39章 遗书代笔 金藻放寒假后,金衍才回国。那时已经离除夕没有几天时间。他们今年提议大家一起回金银岛过除夕。金克己在电话那头抗议:“我不要去。” 但没人搭理他的意见。大家在除夕前一天还是先回了金银岛。 管家很开心,从接到电话开始就忙上忙下准备。金藻把呆头鹅从城里带到了岛上,让它坐在凉榻上发呆。金衍那段时间是请假回来的。每天还得在书房忙作业。他坐在左侧,金藻就趴在右侧写寒假作业。金藻写累了,晃过去看金衍在做什么。他拖凳子过去,坐到金衍身边,玩着金衍的头发。 金衍终于保存好文档,把笔记本合上了。金藻掰过他的头,和他接了会吻。管家进屋的时候,金藻几乎是弹射到了窗边,差点栽倒。管家把手里的大麦茶放到桌上,看着他问:“你激动什么呢?” 金藻擦了擦嘴巴,嚷嚷道:“我下楼看下波妞在干嘛。” 除夕那天的白天,金衍陪着金藻去了冯礼的墓前。他们带了几本金求是的日记本过去。 “冯礼,昨天来找我算命的人当中,有一位女士。她说她有位亲人不见了,要我帮忙算算大概在哪里?我当时算了卦,觉得懊恼,我说‘你明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位女士于是开始哭,痛哭流涕。冯礼,其实我大概明白她的心情。一个人死亡,会带走生者的一部分。” 第48章 “冯礼,冬天为什么下那么漫长的雨。我的风湿越来越严重,耳朵也开始重听。有时金藻叫我,我听不清。每回接送我到岛西来看你的货车司机阿耀也要离开这座岛。即使你变成一座不再会移动的坟墓,好像我要去看你,都还是艰难。冯礼,即使我也死了,千万不要再在地底或者天堂碰面了。最好能让我干干净净去下一世,好不好?” 天开始微微下雨。金衍把随身带着的伞撑开了。金藻把日记本收回了袋子里。他想到自己倒是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如果要他来描述他对金衍的爱意,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写起。 金藻身上穿着金衍从纽约给他带回来的夹克衫。他放寒假后先跑去纹身店打了一个耳洞。金衍回来的时候,看到金藻挂着一颗小小的耳钉。他倒没觉得有什么,金藻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身体不受伤。但大姑很不喜欢那颗耳钉,老是说金藻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不应该钻一个洞。金藻说:“大姑,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说我八岁到十二岁期间应该要破相,人生才会比较顺利。但我没破相啊。唯一的破解办法就是去打一颗耳洞。” 大姑狐疑地转过头问金衍:“真的啊?”金衍没说话。 金藻晚上躺在金衍边上看手机,金衍会揉揉他的耳垂说:“睡了,关手机。” 金藻直起身子,问他:“金衍,等我高中毕业,把头发染成粉色行不行?” 金衍想金藻大概是进入青春期少男少女标新立异的时期了。他无奈道:“随你,但现在先睡觉行吗?” 除夕那晚,金克己又是到饭点了,忽然拖着行李箱闯进了后院。金藻怪叫道:”你不是绝不上岛吗?” 金克己哼了一声,从行李箱里拿出两瓶上好的葡萄酒。 大家一桌吃饭。金藻挤在金衍边上,他们在餐桌底下偷偷捏着手。金衍才喝了半杯葡萄酒,又火速上脸了。他另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安静地看着大姑和金克己谈天。金藻去了趟洗手间,很久没回来。金衍怕他是喝醉了,摔到地上了,于是站起身去找他。结果金藻只是坐在一楼的楼梯间,继续看着金求是那些日记本。金衍坐到了他身边。金藻伸手搂住他。金衍身上有热热的酒气。金藻伸鼻子在金衍的脖颈间闻嗅,痒酥酥的。金衍问他在干嘛。金藻说:“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什么香气。” 金衍笑道:“你是什么品种的小狗,嗅觉这么灵敏啊?” 他捧着金藻的脸,亲亲金藻的鼻尖。他们靠在楼梯间接吻,金衍的手游进了金藻的夹克衫里面。他能看到金藻脸上淡淡的雀斑和小痣。 大姑走去洗手间的时候,在侧厅门口停了停。她停下来看着楼梯间的两个人,觉得自己喝多了酒,真的有点晕。她走进了洗手间,又走出来确认了一眼,终于失声叫了出来。 “所以整张餐桌就我不知道?”大姑在餐桌边质问道。 管家举手说:“我也刚知道。” 金莓和金克己交换一个眼神。大姑转脸问金衍:“衍衍,你是认真的啊?你们两个啊?” 金藻抓了下金衍的手。金衍说:“认真的。” 大姑猛灌了口酒。金克己插嘴道:“首先提示一点,我是亲爸爸。我没意见。” 大姑稀落道:“你有什么理由有意见,孩子从小到大你管过吗?” 金克己扁了下嘴。大姑把他们在楼道口看的那些日记本也拿过来。于是这个除夕,在金求是的旧宅里,她一次性知道了两个令人绝望的秘密。大姑到最后哭起来,说要不是在岛上,她也没办法游回去,她就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群混蛋。 金藻拍着大姑说:“我和金衍是真心互相喜欢的。”大姑哭得更凶了。 到最后,他们喝完了金克己带的所有酒,又把管家藏着的杨梅烧拿出来继续喝。大姑抹着眼睛,脸红红地一个一个数落他们。大家顾自己干杯喝酒,没再去管她。 管家收拾饭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外边烟花已经放过几轮。金衍接到几个朋友打来的新年问候电话,倚在推拉门边小声讲电话。金藻半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重播了无数次的旧电视剧。金克己上了趟厕所,坐到了他身边。 金克己问:“老头是坐这里看电视看到一半走的?” 金藻唔了一声,说:“大概吧。” “那些遗书,”金克己说,“笔迹和他开的算命笺上确实是差不多,但和刚才我们看的日记本上的字又不太一样。日记一定是老头亲手写的啊。平时算命笺其实是你代他写的?” 金藻回过神看他,又若无其事地转头盯着电视机说:“偶尔吧。” 金克己笑起来,说:“老头风湿犯了,写不了遗书,让你代他写下那些遗书的吧。于是他躺在靠背椅上说,你趴在书桌边写,你写了多少他说的内容,他也不知道,只有你知道。”金克己拍了下金藻的头。 金藻回头看了眼还在讲电话的金衍,笑眯眯地对金克己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金衍终于打完电话,走回客厅。金藻跳起来,跑到金衍身边,打着哈欠说困死了,要去睡觉了。金衍有点抱歉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都打电话过来,你不用等我的。”他揽着金藻上楼,金藻跳到了金衍背上。金衍也没恼,真的背着他慢慢走上了二楼。 第49章 金克己最后听到二楼楼梯口,金藻对金衍说着:“今天讲一个故事再睡。” 金衍问:“你不是困死了吗?” 金藻说着:“也要听故事,给我讲故事啊...” ·完结· -------------------- 不负责任地完结啦,因为要去忙别的。还是感谢在看的友友。还有一位朋友在我断更之后一直来等我,多谢你:) 无大纲随打产物,不算好作品,谢谢阅读。 第40章 番外一:小团圆 金求是与冯礼的故事 - 金求是醒来,天光尚早。从旁边被窝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冯礼每次睡醒,要像叹气般长长舒一口气。他们仍旧安静地躺着,因为无事可做。 原本说好乘渡轮到意大利登岸中转,会有人安排他们去东欧。这次公派过来的学生大都十七八岁,穿的确良布料的套装,浆洗得过份硬挺。大家都只学过俄语,在意大利像一群苍蝇落进池塘。 金求是是唯一会英文的人。但他很讨厌那群苍蝇。要带着这一串人吃饭,找旅馆都很烦。烦得是即使那样了,他们还要到处去逛,终于找不见了一个人。 金求是抽着自己卷的土烟,趴在旅馆二楼的窗台上。因为经费有限,他们都是二人合睡一张床。和金求是同屋的男生一直蹲在一边理自己那只不大的行李箱,理到一半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举着一封皱巴巴的家书。 金求是走过去,扯过那封信,开玩笑念出来:“吾弟冯礼:如今始知,生命所得…” 没头没尾,只这一句。金求是顿在句子的末端,冯礼也没有说话。后来冯礼告诉他,这是自己姐姐的绝笔信。只写给他,也只写了这一句话。 金求是把信还给他,蹲下来说:“出去吃点东西?” 他们沿街漫走,冯礼高高瘦瘦,眼皮很薄,看起来像两块杏仁瓣。他太爱笑,又太过好奇,无时不刻要停下来看看街上的东西。那一路走得真是慢,金求是没催他,第一次好脾气地陪着一个人东游西逛。 意大利北部,那晚的气温降至五摄氏度左右。冯礼把自己那双李子青的皮手套脱了一只给金求是戴。于是他们一个戴着左手套,一个戴着右手套走在街上,一边冷一边热的。后来金求是总想起,那就是爱着冯礼的感觉。 他们回到房间已经很晚。冯礼洗好澡,戴着眼镜坐在床上看书。金求是又凑到窗边抽烟。 他后来趴过去问冯礼在看什么书,冯礼说是《魔侠传》。金求是把头枕在冯礼腿上,说:“念给我听。” 于是冯礼真的念给他听,声音像核桃清脆落地,落到寂寂的意大利廉价旅馆套房。 每天晚上,冯礼给金求是念书。金求是靠着他,看着冯礼的眼睛,眉梢,微微凸起的太阳穴。冯礼笑起来,眼尾有纹路。金求是喜欢。 他喜欢得越来越多,最后喜欢上冯礼的全部。 十七八岁,喜欢一个人是件安全又危险的事。金求是安静地包藏着自己的喜欢,在冯礼睡着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抚过冯礼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半个月后,他们取道北上,火车驶过大片的原野,冯礼靠在金求是的肩头睡着了。金求是低头看他,很小心地不动也不说话,皱着眉让前排的人说话小声点。因为冯礼在睡觉,冯礼睡觉不喜欢吵闹。 火车在半路出了故障,卡在铁轨上不再动。后来有别的车厢的人传谣言过来说,是因为有人卧轨自杀,尸体卡在火车轮下了。 车厢里空气凝滞,金求是下车抽烟。他转头看到火车窗格里,冯里安静趴在窗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挥手。 金求是用口型说,傻不傻? 冯礼仍旧笑,指了指他说,你傻不傻? 他们互相对望着,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缓慢绵长。火车缓慢绵长地越过平原,时间缓慢绵长地带他们长大。 金求是在那年的感恩节收到冯礼写的感恩卡上,说在异国能碰到金求是真的很好很幸运,他让他没那么孤单和不知所措。 金求是把那张卡片夹在日记本里,日记本锁在书桌里边,那天的日记里写:冯礼,我同样感谢你,让我知道,爱真好,爱你这样的人是多么好的事。 那年的圣诞假,因为连日的寒雨,谁都没有跑出去玩。冯礼去学校图书馆借书,路上摔倒,弄湿了衣服。他湿淋淋,敲开金求是的宿舍借浴室用。 冯礼洗完澡,裸着上身,趴在金求是的床上看他床头柜上的书。 金求是说:“你小心感冒。” 冯礼笑笑,继续翻过一页,书边的批注里,常常出现他的名字。金求是自己可能都忘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冯礼已经半念半看地说着:“像我和冯礼…” 雨淅淅沥沥,诗人的爱而不得,像我和冯礼。 冯礼闭了嘴,有点尴尬地趴在床上,盯着书发呆。 他后来跳起来,说:“我先走了。”低头看着地面不看金求是。 金求是掐掉了手上的烟,靠到门边,不让他走出去。 他们僵在房间里。金求是说:“我说一句话,说完就放你走,之后你不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 他说,我爱你,冯礼。 冯礼逃出了房间,确实再不和他说话。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金求是想,也就是“爱而不得”罢了,他不会有太多遗憾。 第50章 但几天后,冯礼等在他的宿舍门口。走廊的灯坏了,金求是走近才发现,冯礼站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脸红着低头,声音小小地说:“我给你念书。” 他们进屋,躺在床上。冯礼抱着书,但是没打开过。金求是拿手碰了碰冯礼卷翘的睫毛,冯礼吓了一跳。他涨红了脸,紧张地抱着书,说:“我不知道,金求是,我想了很多天,可能也是…” 他不敢再往下说。金求是于是问:“我可以吻你吗?” 冯礼依旧看着被单。金求是掰过他的脸,吻住了冯礼的嘴唇。他们接吻,仅仅是接吻。大多时间在宿舍里见面,然后接一会儿吻,又聊起课业。金求是喜欢抱着冯礼,贴吻着他的脸颊。冯礼说痒,但他其实也喜欢。 他们有在假期回过意大利的那间廉价旅馆,然后在旅馆里裸着身体,昏天暗地地接吻。冯礼的身体,是金求是尚未能解的数学题。 金求是那晚问他,能解吗? 冯礼说,可以。 于是他们抱拥在一起,一起尝试着解开自己的秘密。 金求是常想起,后来他送冯礼回到地中海码头的那天。冯礼家发电报过来说是父亲病故,要他回去奔丧。 金求是在码头给他买了一支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花,只是觉得好看,冯礼会喜欢。 冯礼就举着那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靠在甲板围栏上,和金求是挥手告别。金求是那年二十二,和冯礼相恋三年。那三年是他人生当中最美好平缓的三年,像活在赤道无风带。 即使后来的人生遇到多少风浪,他都会想起那段时间,同时想起他和冯礼,想起码头的那支花。 他买下冯礼旧宅的时候,发现宅子里有一个一直上锁的房间。冯礼清理遗物的家里人也就是潦草清理了一下。 他弄坏了门锁,走进去,看到满地的信笺。冯礼的字凌乱又诡谲。岛民说过,他最后几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在那些信笺中间,金求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冯礼写:吾爱金求是,如今始知,生命所得… 金求是抱着信笺,坐到地上,哭出了声音。 -------------------- 纠正一个正文史实错误,金求是和冯礼六七十年代公派出国留学其实不太可能派去意大利,一般应该去东欧或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但因为正文背调没做好,写得是意大利,番外我找补了一下,望读者朋友不要太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