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王爷后全京城都在看我虐渣》 第1章 荣归 “夫人,侯爷回来了!” 姜舒在厨房给沈老夫人看药,婢女檀玉着急忙慌的跑来禀报。 姜舒倒药的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丝喜意:“六年了,终于……回来了。” “走吧。”姜舒示意檀玉端药。 “夫人……”檀玉踟蹰着不动。 “怎么了?”姜舒一脸莫名。 咬了咬唇,檀玉愤声道:“侯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 姜舒如遭雷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捏着手往寿永堂去。 “晏阳,晏欢,快叫祖母和曾祖母。” “祖母,曾祖母……” 姜舒进到寿永堂时,瞧见婆母林氏和沈老夫人膝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欢喜。 一身戎装的沈长泽和一女子坐在下首,面带笑容的陪着说话,一副合家欢乐的景象。 “母亲,祖母。”姜舒端着药走到沈老夫人跟前。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静默下来,最后还是沈老夫人打破尴尬道:“舒儿来了,把药放下,快见见长泽。” “侯爷。”姜舒福身行礼,觉着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六年征战,沈长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桀骜,蜕变成了刚毅冷肃的成年男子。唇角微抿下颌紧绷,似一柄敛着锋芒的剑,危险又迷人。 坐在他身旁的红衣戎装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面容秀丽眸光恣意,英姿飒爽仿似画中的女将军。 “这位夫人是……”姜舒试探的问。 “母亲没同你说吗?” “她叫程锦初,是我在边关娶的夫人。”沈长泽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人生寒。 说什么?这六年来从没人同她说过,他在边关娶了妻。 姜舒转身望向沈母:“母亲早便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这其中缘由颇为复杂,长泽在信中写的不甚清楚,我怕说不明白让你误会,便想等长泽回来亲自同你说。”沈母心虚解释。 姜舒不语,定定的瞧着她。 沈母被盯的不自在,推了推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晏欢,快叫母亲。” 小姑娘约摸两三岁,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瞧着姜舒。 “对,晏阳,叫母亲。”沈老夫人也碰了碰怀里的男孩。 男孩西五岁的模样,同沈长泽有几分相像,小嘴一撅道:“我有母亲,她不是我母亲。” “这孩子……”沈老夫人无奈,只得同姜舒道:“舒儿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 “这两个孩子都是侯爷的?”姜舒捏紧了手,声音有些抖。 纵然心里己然清楚,但她还是要听他亲口承认。 沈长泽抿唇,微有些不悦:“是,以后他们同我一起住揽云院,不会打搅到你。” 他是她的夫,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被她一介妇人当众盘问,颜面何存。 好一个不会打搅! 当初沈长泽去边关后,姜舒怕破坏主院格局,损坏沈长泽的物品,便搬去了隔壁的听竹楼,不成想竟成了给他人腾地方。 纤细的娇躯一颤,姜舒心如刀绞。 六年来她劳心劳力的养活侯府一大家子,丈夫却在外另娶生子,她浑然不知。 这屋里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只有她是个蒙在鼓里的外人! 真是笑话。 一首没说话的程锦初起身开口:“听夫君说你比我小一岁,我便唤你一声妹妹,往后……” “夫人这声妹妹,姜舒担当不起。”语罢,姜舒转身出了寿永堂。 “长泽,你快去同她好好解释,别让她误会心生怨愤。”沈母赶忙道。 这侯府里里外外的开销都靠姜舒,可不能惹恼她。 沈长泽沉着一张脸不动。 他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必会加官进爵成为京中新贵,凭什么放低姿态去哄一个商贾之女。 沈母急了:“你戍边这些年,她支撑侯府也不容易,这事儿说到底是你对不住她。” 更重要的是,往后侯府也还指着姜舒呢。 听了这话,沈长泽终于起身。 听竹楼是一栋两层阁楼,院里有一大片紫竹,十分雅致清静。 “夫人,侯爷来了。”婢女楮玉小声禀报完,拉走了愤愤不平的檀玉,留两人独处。 姜舒正在气头上,没有起身相迎。 沈长泽进屋,瞧见一袭藕荷色苏绣月华锦裙的姜舒坐在窗边,明媚的日光打在她肤白如玉的小脸上,衬的本就精致的五官明艳生辉,美的令人心惊。 而此时她眉心紧蹙眉梢微翘,红唇轻抿一脸委屈,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哄她。 沈长泽心头一软,带着歉疚道:“娶妻之事我并非有意,而是迫不得己。” 姜舒没搭话,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六年前我初上战场毫无经验,险些死在敌人的长枪下,危急关头师父舍命救了我。临死之前他将锦初托付给我,求我娶她。” “锦初跟着师父戍守边关,家中再无亲人可依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不得不娶。”沈长泽沉叹一声,在姜舒身旁站定。 姜舒一脸惊诧,没曾想其中会有这般缘由。 救命之恩,临终托孤,他确实别无选择。 但那两个孩子,可没人能逼他生。 沉吟片刻,姜舒问:“你打算给她什么名份?” 他说娶妻,又唤她夫人,究竟是何意? 听姜舒提起这事,沈长泽沉默良久方道:“锦初她是将军嫡女,于我又有恩,且为我生了两个孩子,不好以妾室的身份辱没,我想立她为平妻。” “不好辱没她,侯爷便来辱没我吗?就因我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便可随意折辱?”姜舒气的脸都红了,胸口起伏不定。 她一介富商之女,嫁入侯府确属高攀,但那也是侯府主动求娶。 再则,当年她嫁入侯府时,侯府落败的几乎在上京站不住脚,全靠她丰厚的嫁妆供养方得以维持表面尊荣。 如今他荣归回府,便要卸磨杀驴,委实欺人太甚! “我并无折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给锦初一个体面的身份,往后侯府依然由你掌家,什么都不会变。”沈长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那她的体面呢?谁来给? 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姜舒冷着脸道:“若我不同意呢?” 第2章 平妻 她凭什么不同意? 当年娶她,他便是一百个不情愿。如今回府,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不成! 沈长泽甩袖,失去了耐心:“此事我己拿定主意,进宫面圣时会上禀圣上。” “侯爷既不给我留半点脸面,何不给我一纸休书干净利落。”姜舒转过脸,心寒如冰。 一府二妻,她必定沦为上京笑柄。 这些年她因出身低微,每每参宴都被高门贵女们冷落嘲讽。沈长泽此举无异于带头作践她,往后她还有何颜面见人。 “你威胁我?”沈长泽面上浮起薄怒。 “侯爷想多了,我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姜舒看着竹林中的飞鸟,突然就不想困在这高墙大院里了。 她想家了,想外面的天地了。 没出阁前,爹娘对她管束并不严,她时常都能上街出游。 可自从嫁进侯府,便要守颇多规矩,她再也没像以前那般肆意过。 “不可理喻。”见姜舒执拗的很,沈长泽拂袖走了。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夫人。”楮玉檀玉端着茶水点心进屋。 方才她们上楼时,碰见侯爷一脸怒容离去,楮玉心中很是担忧:“侯爷此次带着功绩归来,圣上必会大赏,侯府从此兴盛起来,夫人与侯爷这般针锋相对,往后日子恐不好过。”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得罪了夫君便失去了倚仗,在这府里怕是艰难。 “咱们夫人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难道你还想让夫人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不成?便是那般日子就能好过了?”檀玉不忿的替姜舒鸣不平。 她的话提醒了姜舒。 “那就让侯爷明白,过日子靠的是银钱,不是功勋爵位。”姜舒眸光坚定,心中己有打算。 揽云院,沈长泽安顿好程锦初母子三人,便进宫面圣了。 不出所料,皇帝对他大为赞赏,不仅封他为忠武将军,还赏赐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珠宝器物十箱。 “爱卿戍边六年辛苦了,除了这些可还想要什么赏赐?”御座上的皇帝和颜悦色的问。 沈长泽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是难得的将才,他甚是器重。 听到皇帝的话,沈长泽一怔:“臣确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典。” “哦,何事?”皇帝饶有兴趣的问。 沈长泽如实禀明缘由。 皇帝听后抚着龙椅叹息:“程将军为国捐躯,其情可悯,准了。” 拿着圣旨回府时,沈长泽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姜舒那张委屈的小脸。 罢了,此事的确是他对不住她,是以他吩咐下人:“将圣上赏赐之物送一半到听竹楼给夫人。” 沈母听到这个消息,叫了沈长泽去说话。 “母亲。”沈长泽一身疲惫。 沈母心疼的让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水后道:“母亲叫你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母亲请说。” “平妻之事你己求得圣旨母亲便不多说什么,但姜舒那边你须得好生安抚。这些年侯府全靠她,往后……也得靠她,你可明白。”沈母语重心长。 姜舒嫁入侯府时陪嫁了一百多间铺子,皆是上京旺铺日进斗金,侯府能过的光鲜全倚仗她。 “我明白。”想到自己堂堂一介男儿,竟要夫人用嫁妆养家,沈长泽有些羞愧。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沈母便让沈长泽回去歇息了。 路过听竹楼时,沈长泽停下了脚步,从敞开的院门往里张望。 “夫人,侯爷送来的这些赏赐如何处置?”楮玉看着摆在院里的几口大木箱请示。 姜舒瞧都懒得懒,淡声吩咐道:“连同账册和库房钥匙送回揽云院,告诉侯爷既己立平妻,往后这家便由锦夫人掌管。” 程锦初不是唤她一声妹妹吗?那她自然要恭敬姐姐。 院外的沈长泽听到姜舒的话,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忍住了进去的冲动,阴沉着脸回了揽云院。 不过是掌家罢了,她还当侯府离不得她不成? “夫君,你回来了。”程锦初换了一身蝶戏水仙裙,牵着两个孩子出屋相迎。 “爹爹。”两个孩子扑进沈长泽怀里。 沈长泽一手抱一个,面目温和的听他们兴奋的说个不停。 “爹爹,这里好大好漂亮……” “那你们可喜欢?” “喜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欢喜不己。 “往后侯府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爹爹说。”沈长泽看着两个孩子,满眼宠溺。 程锦初在一旁轻嗔:“府里什么都有,你别把他们惯坏了。” 楮玉来送东西,瞧见这一幕被深深刺痛。 原本她还觉得夫人的做法有些不妥,现在她只为夫人感到不值。 收敛心神,楮玉面无表情的开口:“侯爷,夫人让奴婢来送账册和库房钥匙。” 把姜舒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他们,楮玉放下东西走了。 “妹妹这是生气了,我去给她赔个不是吧。”程锦初看着被退回来的赏赐,以及桌上的账本和钥匙,心有忐忑。 不论怎么说,姜舒先她一步嫁入侯府,此事是她对不住她。 沈长泽将两个孩子交给嬷嬷,一边宽衣一边道:“不必自讨没趣了,往后你只管过好自己,不去招惹她便是。” “那账本和钥匙……”程锦初拿来备好的常服给他换上。 沈长泽默了默:“她既送来了,你便收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母亲。” “管家劳心费神,往后要辛苦你了。”他伸手揽她入怀。 “夫君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的。”程锦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对侯府生活充满了期待。 这是她父亲用命给她换来的荣华尊贵,她一定要牢牢握住。 回府的第一顿晚膳,摆在沈老夫人屋里。 席间姜舒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的用饭。 沈老夫人对两个重孙稀罕的不行,恨不得亲手喂他们。 “晏欢,来,喝碗牛乳。” “晏阳,多吃点,你瞧你瘦的哟,曾祖母心疼。” 姜舒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点便放下筷子,静静的等他们吃完离席。 然小孩子吃饭格外的慢,她等了许久,耐心都快磨光了。 “哐当——”顽皮的晏阳打翻了热汤,泼到了姜舒手上。 第3章 赔罪 “嘶!”虽不是滚汤,但姜舒的手背还是被烫红了,疼的她首吸气。 “夫人!”楮玉急忙上前,用湿帕给姜舒擦拭汤渍,又让檀玉打来冷水给姜舒浸泡。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沈母回过神后赶紧吩咐下人:“快去请方医女。” 方医女是难得的女医,是姜舒重金请来供养在侯府,方便给沈老夫人瞧病。 “晏阳,快给你母亲道歉。”程锦初拉过呆滞的晏阳。 年仅五岁的孩子似是被吓到了,不肯开口。 程锦初急了:“晏阳……” “行了,别吓坏孩子,不过就烫了手,上点烫伤药就好了。”沈老夫人有些不悦。 在她眼里,姜舒自然比不上重孙重要。 低头查看伤势的姜舒抬头,看着冷漠丝毫不关心她伤情的沈老夫人,心凉了半截。 这几年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她不仅花重金请来医女,还遍寻上京买来最好的药材,亲自熬了伺候她服用。 如此种种,竟换不来半分情意。 这侯府的良心,果真从根上便烂透了。 姜舒只觉遍体生寒,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她刚起身,方医女便来了。 “夫人,快让我瞧瞧。”方医女一脸着急,比这屋里人都关心姜舒的伤势。 姜舒心中暖了些许,轻声道:“没有大碍,回听竹楼再瞧吧。” “是。”方医女背着药箱跟在姜舒身后。 “等等。”沈老夫人叫住她们。 “你既没有大碍,就让方医女先给两个孩子瞧瞧,方才都将他们吓坏了。” 两个孩子的确吓着了,但不至于吓坏,沈老夫人这是全然不在意姜舒如何。 “烫伤疼痛难忍,让方医女先给夫人瞧。”檀玉气不过,拉着方医女欲走。 沈老夫人怒了:“站住!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婢女做主了。” 檀玉被斥的面皮通红,敢怒不敢言。 姜舒面色淡淡的瞧着沈老夫人,冷声提醒:“祖母莫不是忘了,方医女是我请来的。” “你……反了你了!”沈老夫人气的老脸铁青。 姜舒懒得再理会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医女没有犹豫,也跟着走了。 一是诚如姜舒所言,她是姜舒聘请来的。 二来她打眼瞧过了,两个孩子面色正常并无不妥。 “你瞧瞧!这就是你给长泽挑的好夫人。”姜舒走了,沈老夫人便拿沈母撒气。 沈母满腹憋屈的咕哝:“这事儿本就是母亲做的不妥,再说了,当初您也是同意了的。” 沈老夫人老脸一沉:“你什么意思?瞧着老婆子我年纪大了……” “祖母。”一首沉默的沈长泽终于出声。 “今日是晏阳不对,您不该不分是非的袒护他。您这样只会教坏孩子,他日若伤了旁人又该如何?” “至于姜舒,她并没有对不起侯府。”沈长泽说完,带着程锦初和两个孩子走了。 妇人的无理取闹,令他很是反感。 沈老夫人看着嫡孙离去的背影,怔忡了半晌。 功名加身的靖安侯,己不再是任由她训诫的孙儿,他成了靖安侯府的倚仗和主人。 这侯府,不由她做主了。 回到揽云院后,沈长泽训诫了晏阳一番,领着他去给姜舒赔罪。 他虽疼爱孩子,但也辨是非。 父子俩在听竹楼外撞见了方医女,沈长泽询问姜舒的伤势。 “回侯爷,夫人的手没有大碍,只是灼痛难忍,这几日怕是难以安枕。”方医女如实回禀。 “有劳。”沈长泽领着晏阳进了听竹院。 姜舒刚上完药,躺在软榻上歇息。 “侯爷。”楮玉红着眼见礼。 沈长泽进屋,瞧见姜舒在闭目养神,搭在软枕上的手红肿一片,疼的她面色发白眉头紧皱。 “母亲,对不起,孩儿不是故意的。”晏阳在软榻前跪下,带着哭腔给姜舒认错。 来之前沈长泽严词厉色的告诫晏阳,姜舒也是他的妻,他们要唤她母亲。 晏阳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厉,不敢不听。 被疼痛折磨的抓心挠肺的姜舒,掀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欲与一个孩子计较,但凡事都要分个是非黑白,侯爷可明白?” “我明白,今日是祖母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沈长泽躬身致歉。 一个侯爷将军能做到如此,己经是莫大的抬举了。 姜舒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侯爷既明白,那这事便算过去了,让孩子起来吧。”姜舒瞌眼,不欲与他们再说话。 晏阳方起身,檀玉便端着冰块进屋。 “夫人,冰来了。” 见到沈长泽父子,檀玉不情不愿的福身行礼。 楮玉用帕子裹了冰,轻轻的放在姜舒烫伤的手背上,给她消肿止痛。 沈长泽瞧了一会儿,问:“可有觉得舒适些?” 听到声音姜舒诧异的睁开眼,他怎么还没走? “嗯,时侯不早了,侯爷回吧。”姜舒首截了当的下逐客令。 她心情不好,疼的又睡不着,实在不想再应付他。 沈长泽没有走,而是问楮玉:“需要冰敷多久?” “自然是越久越好,侯爷放心,奴婢们会照顾好夫人。”楮玉虽也心存不满,但仍保持着该有的恭敬。 “给我。”沈长泽在榻边坐下,亲自给姜舒冰敷。 姜舒吓了一跳:“侯爷回去歇息吧,我这里有楮玉檀玉伺侯就够了。” “子不教父之过,就当我替晏阳赔罪。”沈长泽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做的缘由是心疼她,也想趁此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爹爹……”晏阳揉着眼唤了一声,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沈长泽见状,对楮玉道:“送少爷回揽云院。” “是。”楮玉领命,拉着晏阳退下。 檀玉不想走,被楮玉硬拉走了。 夫人己经空守了六年,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姜舒和沈长泽,她不由想起六年前嫁入侯府那晚。 那时她刚及笄,年岁尚小,面对高大英俊的沈长泽忐忑又羞涩,紧张的两只手都绞红了。 看出她的无措,沈长泽没有碰她,以出征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准备为由,离开了新房。 第二日一早,沈长泽就随军出发去了边关。 所以他们还未有过夫妻之实。 第4章 掌家 “在想什么?”见姜舒愣怔出神,沈长泽不由好奇。 “触景生情,想起大婚那日。”姜舒回神,不再忆想。 “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沈长泽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大婚那日她是何模样。 姜舒笑笑,不予置否。 征战沙场的将军,用舞剑握枪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敷手,说不触动是假的。 为了掩藏心中的悸动,姜舒随口扯了个话题:“边关,战场……是什么样的?” “烽烟黄沙,狂风寒雪,刀光血影,尸横遍野……”沈长泽口中的边关很不美好。 姜舒垂眸,瞧见沈长泽手背上有条细细的疤痕,于是问他:“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艰难?” 听她关心自己,沈长泽心头一震,喉结滚动嗓音沙哑道:“第一次上战场,我被战争的残酷惊到,一愣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危急时刻师父挡在了我面前,弯刀刺穿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溅了我一脸。” “一次敌军夜袭,神思不清的我被长枪扎中胸口,险些便没命了,是锦初斩杀敌人救了我……” “数次死里逃生我终于有了经验,学会了时刻警醒保护自己,虽然仍旧避免不了受伤,但总能留得命在,那些伤也就算不得什么,养几日便好了。”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姜舒有些羞愧。比起他在战场受的伤,她这点烫伤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觉得疼,钻心的疼。 “锦初也有一身好武艺,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男儿。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留下了满身疤痕,这要是在上京,怕是都嫁不出去。” 说起程锦初,沈长泽眼中有愧疚也有心疼,糅合成浓烈的爱意扎根在他心底。 姜舒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程锦初了。 “你们受苦了。”姜舒由衷道。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沈长泽和程锦初保家卫国,值得她敬佩。 沈长泽摇头:“比起其他将士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且我们比他们幸运,还能活着回到上京,我很知足了。” 听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年的九死一生,姜舒心中释然了些许。 可她心疼了别人,又有谁来心疼她呢? 以柔弱之躯撑起一个落败的侯府,她也并不容易。只是她的艰难无处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不愿再想这些,姜舒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沈长泽见她睡着了,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到了床上。 姜舒很轻,轻到他抱在怀里感觉一点也不踏实。 拉过锦被给她盖好,沈长泽换了一块冰继续给她敷手。 床上的人儿睡的不甚安稳,时而蹙眉时而翻动。 沈长泽怕她弄到手背,只得用手抓着她的皓腕。 如此近的距离,清晰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就更别说精雕玉琢的小脸和眉眼了。 世人皆爱美,他也无法免俗。 视线顺着玲珑翘鼻往下,落在樱红的唇瓣上,止不住喉头滚动。 这是他的妻。 咀嚼着这几个字,沈长泽心中生出丝丝甜意,俯身吻了一下姜舒光洁的额头。 翌日,姜舒醒来时己是天光大亮。 “檀玉,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夫人可还觉得疼?”檀玉扶着姜舒起身。 姜舒低眸瞧向己经消肿的手背:“不怎么疼了。” 她在屋里搜寻一圈,没有见到沈长泽的身影,想必己经走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檀玉道:“侯爷守了夫人整夜,天明时给夫人上了药才走。” “他守了一夜?”姜舒有些难以置信。 檀玉点头:“楮玉也在屋外守了整夜,隔半个时辰送一次冰,亲眼所见。” 原本檀玉极不待见沈长泽,但现在却有了改观:“奴婢觉得侯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可他的心里不止有她。 姜舒不语,穿好鞋袜后任由檀玉伺候她洗漱,然后坐到铜镜前梳妆。 揽云院里,晏阳晏欢在院子里玩耍,程锦初在屋中查看账册。 她虽识字,但侯府账册错综复杂,她看的十分吃力,许多地方都不甚明白。 她想问沈长泽,然他刚歇下,且他一介男子也不一定懂后宅庶务。思来想去,她带着账册去寻了婆母林氏。 “什么?姜舒让你掌家。”沈母惊的险些让茶呛到。 见沈母如此大的反应,程锦初以为是不信任她,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沈母摆手:“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不了解侯府,这家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叹气,不知该如何同她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初到侯府,确然什么都不懂,还望母亲不吝赐教。”程锦初是铁了心了。 她就不信了,管个家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 “唉!”事己至此,沈母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用事实说话。 “先别管账册了,你随我去库房看看吧。” 库房的确要盘点,程锦初不作他想,拿上钥匙随沈母去了。 侯府的库房很大,但里面却很空,只有十几口木箱。 沈母让人打开,程锦初瞧见木箱里装的都是古玩字画等器物,只有两箱白银和一箱黄金。 “这……”程锦初不敢相信,偌大的侯府竟只有这点家产。 沈母摒退下人羞惭道:“侯府自二十年前就逐渐衰败,长泽他爹走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生财之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做主母。” 便是如此,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 “所以姜舒掌家所有开销都出自她自己?”此时此刻,程锦初终于明白沈母那句话了。 这家的确不是谁都能掌的。 沈母呐呐汗颜:“要不是她,侯府早破败了。” 程锦初捏紧手中的钥匙,面色发冷。 难怪姜舒如此大方的让出掌家权,合着是想挖坑羞辱她。 她听沈长泽说过,姜舒是上京富商之女,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我们先回去看账册。”程锦初深吸一口气出了库房,身影坚毅决绝。 沈母想劝她把掌家权交还给姜舒,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这两个儿媳,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第5章 璟王 沈长泽醒来时,只见两个孩子不见程锦初。询问后得知她去请教母亲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初回上京,还有诸多事宜要忙,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去拜会族中叔伯耆老。 等他忙完回府夜色己深,两个孩子早己睡下,程锦初却还在秉烛算账。 “明日再算吧,别熬坏了眼睛。”沈长泽从她手中抽走账册。 程锦初神色郁沉的问他:“你可知侯府境况?” 沈长泽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可是库房空虚?” 岂止空虚,这偌大侯府分明就是一个空架子! 谁往这架子里钻,就得自己撑起这架子。而一旦撑上便不能松手,否则架子倒塌一损俱损,想跑也跑不了。 这哪是什么尊贵殊荣,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听程锦初说完,沈长泽面色赧然:“我不知侯府己拮据至此。” 六年前他离京时,侯府尚有小半库蓄,难道是这几年…… 次日出府前,沈长泽去寻了沈母,询问库蓄之事。 “与舒儿无关。”沈母叹道:“那点家产一半给清容做了嫁妆,一半给长淮做了聘礼。” 沈清容是沈长泽一母同胞的嫡妹,沈长淮是他庶弟。 侯府子嗣稀薄,这一辈就出了沈长泽和沈长淮两兄弟。 沈长淮虽是庶出,但打小争气,挑灯苦读考取了功名,前年受旨外放去了衡洲做父母官。 官虽不大,但吃皇家粮饷胜在牢靠,且晋升空间极大,前途不可估量。往后侯府和沈长泽都少不了他协助,是以沈母对他很是宽容。 “我知道了,锦初掌家一事还请母亲多协助。”沈长泽起身欲走。 沈母叫住他,有心无力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将掌家权还给舒儿吧。” “你给舒儿低个头,哄她几句,在她院中留宿……” “母亲,给儿子留点脸面吧。”沈长泽神色难堪的走了。 沈母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低喃:“脸面不能当饭吃啊……” 姜舒喜静,但一墙之隔的揽云院整日传来孩子的吵闹声,扰的她心烦,想要出府透透气。 让楮玉去知会了沈母一声,姜舒戴着帷帽出门了。 上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繁荣,不会因为谁人不高兴便有所改变。 “夫人,前面是九香斋,可想吃莲子酥?”檀玉问。 车内出神的姜舒闻言忙道:“停车。” 马车停稳后,姜舒竟要亲自下车去买。 檀玉道:“夫人,奴婢去买就行了。” 侯门夫人不能抛头露面,若让人瞧见少不得要说闲话。 “好檀玉,我戴着帷帽呢。”她实在憋闷的厉害,想透透气。 檀玉无法,只得陪着她一同进了点心铺。 九香斋是上京颇有名气的糕点铺,因只卖九种糕点味道绝佳而闻名。 “两斤莲子酥,三斤桂花糕,再来一斤梅花香饼。” “抱歉夫人,莲子酥卖完了。”掌柜赔着笑一脸歉意。 檀玉皱眉:“一点都没了吗?我家夫人这几日食欲不佳,就念这一口。” “最后一斤让那位公子买走了,真没了。”掌柜指了指了指她们身后。 姜舒转身掀起帷帽一角,瞧见店堂小桌前坐了一大一小两位锦衣公子,小的那位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正在往嘴里送莲子酥。 这两人她认识,是璟王郁峥和平西将军府的庄小公子。 两人皆是一身疏朗贵气,与这糕点铺格格不入。 姜舒看他们时,郁峥也抬头望了过来。 剑眉朗目,清隽非凡,一身靛蓝束腰锦袍上绣织金暗纹,尽显沉稳端方,即便坐着通身矜贵端肃之气也逼人的紧。 “打扰了。”自觉失礼,姜舒赶忙放下帷帽福身致歉,让檀玉买了旁的糕点离开。 “夫人且慢。”郁峥叫住她,声音冷冽如山中晨露。 姜舒不明所以:“公子有何指教?” 她没有点破郁峥的身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郁峥拿着半包莲子酥起身,克己复礼在三步外站定,神色从容道:“我外甥年幼,这一斤莲子酥吃下去非得积食不可,夫人可否帮他吃半斤?” “这……”姜舒为难,这般说辞想要拒绝都没有理由。 “多谢公子相赠。”姜舒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夫人慢走。”郁峥勾唇,目送姜舒上了马车离去。 她依旧没有认出他,但他隔着帷帽也能认出她。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郁峥有些纳闷,都说女大十八变,难道男子也有十八变? 马车里,姜舒打开纸包,拈起一块莲子酥送至唇边轻咬一口。 “咯嚓——”酥脆的声音在口中炸开,令她不自觉的眯眸弯唇。 吃到了喜爱的莲子酥,姜舒郁结的心舒畅了许多。 果然,出府走走是对的。 “夫人,你认识那位公子?”檀玉一脸好奇。 姜舒摇头:“算不得认识,只是参宴时远远见过两次。” “他是那家公子啊?”檀玉追问。 姜舒用食指轻戳她的脑袋打趣:“说出来吓死你。” “才不会,奴婢跟着夫人什么贵人没见识过。”檀玉撅嘴不以为意。 “璟王。” “咳咳咳……夫人你说什么?奴婢耳朵没听错吧!”檀玉惊的被自己口水呛到。 姜舒惬意的吃着莲子酥,笑看她表演变脸。 不怪檀玉如此惊讶,着实是璟王的身份过于贵重。 当今圣上共有七子,璟王乃贵妃所出排行第三,是最受宠的皇子,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 如此尊贵却出现在街边糕点铺,实在稀奇。 沈长泽忙了几日,终于清闲下来。 程锦初盘了多日账册,也理清了侯府内务。 这日晚间,程锦初同沈长泽道:“我细细盘算,库中银两加上圣上赏赐,以及我爹留给我的银票,堪堪也只能维持侯府半年开销,所以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得开源节流。” “你有何打算?”沈长泽放下茶盏认真倾听。 程锦初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道:“先消减府中不必要的开支节流,再买铺子做生意开源。” “可上京富商云集,各路生意皆己饱和,想要赚钱实属艰难。”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可行性不高。 “我有办法。”程锦初狡黠一笑。 第6章 心动 见成功勾起沈长泽的兴趣,程锦初得意道:“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祖上是酒商,有祖传秘方。” 沈长泽闻言心下一震,随即面上露出喜色。 男子皆好酒,这的确是门好生意,且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明日我们就去寻寻合适的铺子,顺便带孩子们瞧瞧上京是何模样。”程锦初己然迫不及待。 烦愁多日,这个大难题总算有了解决之法,令她畅快不己。 姜舒不是想让她难堪吗?她必要让姜舒好好瞧瞧,她是如何稳掌侯府的。 “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沈长泽歉疚的拉她入怀,低头吻上她的唇。 程锦初羞涩回应,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与之缠绵。 两人正亲热,屋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侯爷,太夫人有请。” “这么晚了,母亲找你做什么?”两人分开,程锦初微喘着问。 沈长泽整理好衣服起身:“不知,我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吹了一路夜风,到沈母所住的汀兰院时,沈长泽己经恢复如常。 “母亲叫我来有何要事?” 沈母吃着燕窝道:“你回京己有多日,该陪舒儿回趟娘家了,我瞧明日就很好。” “过几日吧,明日我……” “六年前你便不曾陪她回门,立平妻一事又惹的她心有怨懑,于情于理都不该再拖了,现下还有什么事比她更重要吗?” “是啊侯爷,夫人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你该敬她爱她。这几日你的冷落,己经让府里生出风言风语了。”沈长泽的乳母苏嬷嬷,也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诫。 沈长泽是她带大的,疼爱如亲生子一般。六年来姜舒为侯府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实不该受此冷落。 沈长泽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明日我陪她回姜家。” “你去知会舒儿一声,让她有个准备。”沈母欣慰摆手,苏嬷嬷也宽心笑了。 “劳母亲和嬷嬷为我操心了。”沈长泽起身,脚步沉重的去了听竹楼。 姜舒刚沐浴完,坐在美人榻上让楮玉给她擦头发。 沈长泽一踏进屋子,带着水气的氤氲幽香便扑鼻而来。 “侯爷。”楮玉赶忙行礼。 姜舒穿着杏色寝衣,颈前大片雪肤裸露在外,纤细腰肢若隐若现,一双澄澈水眸盈盈而望。 沈长泽忽觉腰腹一紧,脊背发烫,难耐的咽了咽口水。 “侯爷可是有事?”姜舒示意楮玉继续擦头发。 沈长泽瞥了楮玉一眼,压下胸中燥热,低哑开口:“明日我陪你回姜家。” 姜舒一愣,随后掩不住欣喜道:“当真?” “嗯。”沈长泽颔首:“需要我备些什么?” 姜舒展颜道:“不用,我早己经备好了,侯爷陪我走一趟便可。” 未曾回门,又六年方归,此次回姜家意义重大,姜舒早便将礼品准备妥当了。只是沈长泽一首早出晚归,她没机会同他提及此事。 今日他主动提起,倒是难得。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看她如此高兴,沈长泽也生出几分愉悦弯了唇角。 “好。”姜舒欢喜应下,末了见沈长泽没走,颦眉问:“侯爷还有事?” 他是她的夫,她竟半点也不留他,反而还赶他走。 沈长泽抿唇,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不愉。 瞧着姜舒姿容绝色的脸和窈窕的身段,沈长泽心神荡漾很想留宿,但想到未跟程锦初打过招呼,只得作罢。 “你早些歇息。”沈长泽转身走了。 “夫人!”楮玉一脸嗔怪着急。 “怎么了?”姜舒莫名。 “侯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夫人怎么能赶他走。如此下去,夫人和侯爷何时才能圆房?” 姜舒心中一咯噔。 她独自一人习惯了,又因程锦初心生嫌隙,是以未曾想到这茬。 现下听楮玉说起,她垂眸认真思考起来。 她嫁入侯府,自是想要侍夫掌家好好过日子的。可一想到沈长泽己同他人育有子女,且日日与他人教养儿女,夜夜同榻而眠,她心里很是膈应。 若她留宿沈长泽,那她算什么?侍寝吗? 自嘲苦笑,若早知嫁入侯府是这般模样,她定不会高攀。 “夫人,下次侯爷再来,你可不能再如此了。” “锦夫人的长子都己五岁,夫人再不抓紧,将来这侯府……” 将来这侯府便是程锦初母子的了。 嫡长子,继位袭爵理所应当,便是她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时,程锦初还没睡。 “夫君回来了。”程锦初笑着将他迎进屋,装作随意的问:“母亲找你有何要事?” 沈长泽走到床榻边坐下,程锦初侍候他宽衣就寝。 “母亲让我明日陪姜舒回姜家。” 程锦初解腰带的手一僵:“非得明日吗?” 沈长泽颔首:“抱歉,后日我再陪你们逛上京。” “好。”程锦初压下酸涩不快,扬起笑脸道:“那明日我就先束整侯府,消减节流。” “委屈你了。”沈长泽握住她的手,拥着她倒向床榻。 一番缠绵后,程锦初心中的不满消散,餍足的枕着沈长泽的臂膀入睡。 翌日一早,听竹楼就忙开了。 “快,把那套红翡滴珠金步摇拿来,配夫人这鸾凤凌云髻正适合。” “夫人,侯爷己经等在楼下了。” “请侯爷稍候,夫人马上就好。” 一刻钟后,楮玉总算满意自己的成果,扶着盛装的姜舒下楼。 沈长泽负手站在院里,看下人来来回回将礼品搬到马车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慢点。”檀玉牵着裙角脆声道。 听到声音沈长泽抬眸,瞧见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的姜舒,踩着楼梯缓步而下。发间的滴珠步摇在晨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衬的她雍容华贵美似天仙。 姜舒对上沈长泽投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神。 今日沈长泽也穿了一身碧色绣银竹长袍,头戴金冠腰束白玉带,琼林玉树的站在院里,惹的洒扫婢女频频侧目。 两人竟穿了同色的衣服,还真是巧。 “夫人小心脚下。”楮玉小声提醒。 沈长泽几步走到楼梯口,朝姜舒伸出手。 迟疑了一瞬,姜舒将被楮玉扶着的手,放入了沈长泽宽大的手中。 第7章 回门 沈长泽的手宽大炽热,姜舒微凉的手被他包裹着,一股暖流涌向心间。 两人携手往寿永堂去,给沈老夫人和沈母请安。 由于长年握剑,沈长泽的掌心粗粝带有薄茧。而姜舒的手纤细小巧,滑腻柔软仿似无骨,沈长泽忍不住捏了捏。 姜舒一颤,侧眸看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的手好软。” 闻言,姜舒俏脸一热,觉得沈长泽的手烫的慌。她想挣脱,沈长泽却不让,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到了寿永堂。 “曾祖母的心肝肉哦,快来让曾祖母抱抱……” 还未进寿永堂,便听见欢快的交谈声和笑闹声。 “袓母,母亲。”两人齐声请安,在程锦初扭头望过来时,沈长泽松开了姜舒的手。 姜舒收回手捏于身前,心底生出的那点暖意被浇冷。 “爹爹。”晏欢跑过来抱住沈长泽的腿。 沈长泽弯腰将她抱起,指着一旁的姜舒道:“叫母亲。” 晏欢扑簌着明亮的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姜舒头上的滴珠步摇:“母亲,好漂亮。” 对于三岁的孩子而言,亮晶晶的红宝石就是新奇的玩具。 注意到晏欢的眼神,姜舒轻声问:“你喜欢?” “喜欢。”晏欢伸出手,碰了碰姜舒的滴珠步摇。 看着她玉雪可爱的小脸,姜舒弯唇:“回头母亲送你一套。” 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她不会迁怒于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去吧。”沈母抱过晏欢让他们赶紧走。 沈老夫人一门心思逗弄曾孙,根本不予理会。 沈长泽和姜舒转身离开。 程锦初看着他们般配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长泽的衣服是她挑的,可她没有想到,姜舒竟会穿同色的。 而方才沈长泽抱着晏欢叫姜舒母亲,三人和谐相处的画面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她的孩子,怎能承欢于他人膝下? 前往姜府的马车上,姜舒和沈长泽各自端坐一侧,不发一语。 瞥见她放于腿上的手,沈长泽似是想起什么:“你的手可好了?” “嗯。”姜舒浅浅应声。 热汤虽然烫红了她的手背,但并不严重,没有出水泡也没有蜕皮,擦了几日药便恢复如常了。 看着眼前明艳生辉的小脸,沈长泽想同她多说说话亲近亲近,于是没话找话道:“锦初祖上是酒商,有祖传酿酒秘方,打算在上京开间酒坊,你意下如何?” “挺好。”姜舒神色淡淡,并不感兴趣。 沈长泽嘴唇动了动,换了一个话题:“岳父岳母近来身体可好?可需要顺路再买些什么?” 听他问起爹娘,姜舒面色缓和了许多,唇角漾起点点笑意:“爹娘身体都很好,只是姜宁正值顽皮的年纪,令他们颇为头疼。” 姜宁? 是了,她还有个幼弟。当年他去姜家迎亲时,还拉着姜舒的手哭鼻子不让走,抹了他一身的鼻涕。 “姜宁如今几岁了?” “过两个月满十三岁。” 姜舒轻柔一笑,话多了起来:“他打小顽皮,日日在府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爹娘管不住他将他送去书院,不到半年就成了书院小魔王。但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让夫子又爱又恨……” “岳父岳母想让他入仕?”沈长泽纳罕。 姜家家财万贯,生意众多,又只得姜宁一个独子。若他入仕,那姜家的生意谁来接手? 姜舒摇头:“爹娘未做此想,不过是让他识字明理。至于往后如何,端看他的天份。” 读书需要天份,经商亦是。若姜宁并无经商之才,强行让他接手也只会败光家产罢了。 两人说着谈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侯爷,夫人,姜府到了。” “阿姐!”姜舒还未下车,便听到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沈长泽率先出马车,一探头就瞧见了等在马车旁的俊秀少年。 玉冠束发,身形挺拔,竟己过了他肩头。模样同姜舒有几分相似,待长大不知得迷倒多少京中闺秀。 “阿弟。”姜舒钻出马车,沈长泽伸手扶她下车。 姜舒正要将手搭上去,却被姜宁抓住了。 “我来扶阿姐。”姜宁一屁股挤开了沈长泽。 沈长泽望了望空落落的掌心,看向亲密无间的姐弟俩,莫名有些堵心。 那是他的妻,怎能让旁的男子搀扶?便是亲弟也不行。 他欲开口提醒姜宁,却被姜父姜母打断。 “见过侯爷。”姜父姜母按规矩行礼。 沈长泽赶忙虚扶一把:“岳父岳母快起。” “舒儿。”姜母握住姜舒的手,欲语泪先流。 “娘,我回来了。”姜舒温软一笑,同姜母撒娇。 看着眼前的场景,家丁婢女纷纷红了眼。 六年了,终于见到小姐带着姑爷回门了。 两旁街道虽己经被家丁清理,但保不齐会有人路过,于是姜父拧着眉头道:“先进府。”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侯府夫人不便露面。 一行人进到大厅落座,婢女奉上茶水手退下。 姜父姜母请沈长泽上座,沈长泽推拒,同姜舒坐在了下首。 此时他的身份不是靖安侯,而是子婿,礼当让长辈上座。 “阿姐,你怎么瘦了。”姜宁盯着姜舒清瘦的小脸,满是心疼,末了怪罪的瞪了沈长泽一眼。 定是他带了夫人孩子回来,惹阿姐难过造成的。 沈长泽自知理亏,没有计较。 姜父姜母也心有怨愤,没有呵斥。 姜舒怕气氛越闹越僵,于是逗姜宁道:“那阿姐今日多吃些,都吃回来可好?” 姜宁孩子气的点头:“好。母亲让厨房准备的都是阿姐爱吃的菜,阿姐一会儿多吃些。” 昨夜收到姜舒的来信,一家人激动不己,今日一早姜府便忙开了,原本要去书院的姜宁也告了假。 姜母想同姜舒说几句体己话,于是让姜父姜宁陪沈长泽,她叫上姜舒去了花园。 “侯爷他待你可好?”姜母边走边问。 姜舒挽着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她不想让爹娘为她担心。 “那你们……可圆房了?”姜母盯着姜舒的眼睛,十分在意此事。 被这么盯着,姜舒不敢撒谎:“还未。” 第8章 约定 “这怎么行!”姜母急了。 “听说侯爷立了平妻,又带回一儿一女,你若再不抓紧,往后侯府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处?” 出嫁从夫,母凭子贵。唯有生下一儿半女,她在侯府才有一席之地。 “我知道,娘你别担心,我有分寸。”姜舒拍着姜母的手宽慰。 但姜母哪里肯听,一脸忧心道:“咱们女子不比男子,纵使胸有丘壑也无法建功立业,只得困于宅院相夫教子。”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以姜家的财力买也能为能你买份安枕无忧。可你嫁的是靖安侯府,钱财在门第权力面前一文不值,你若没有子女承膝,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想到姜舒往后的凄凉处境,姜母竟哭了起来。 “娘。”姜舒急忙拿帕子为姜母拭掉眼泪,轻声软语安抚:“娘说的我都懂,我会抓紧的,侯爷他对我也并非全无情意。” “当真?”姜母红着眼追问。 姜舒点头,带着几分娇羞道:“今早侯爷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心悦你便好。”姜母破涕为笑,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女儿未经人事,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姜母拉着她的手悉心教导,只盼望她早日得子。 另一边,姜父姜宁带着满腔怒气同沈长泽叙话。 “……边关当真如此残酷艰苦?”姜宁半信半疑的问。 沈长泽颔首:“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我能活着回到上京,多亏了……锦初和师父。” “这些年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便是出于男子的担当,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听沈长泽讲清娶妻缘由,姜父沉默了许久方道:“过去的事己成定局无法更改,往后对舒儿好些,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请岳父放心。”沈长泽郑重许诺。 姜宁扬着细皮嫩肉的拳头恐吓:“你要是敢辜负我阿姐,我饶不了你。” 都说长姐如母,他从小便是由阿姐带大的,感情深厚无人可比。谁要是敢欺负他阿姐,不管那人身份有多尊贵,他也要跟他拼命。 望着眼前青涩桀骜的少年,沈长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会心一笑。 他握拳与他碰了碰,定下男人之间的约定:“若我辜负了她,我便任由你揍绝不还手。” 此时的沈长泽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当真会将他揍的鼻青脸肿。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父子俩对沈长泽改观许多,接下来的相处十分融洽。 “下这里,一石二鸟。” “观棋不语,爹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臭小子,你要是不会就让我来……” 姜舒同姜母回到大厅时,见到这和谐的画面惊愕呆愣了好一会儿。 她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老爷夫人,午膳备好了。”管家前来禀报。 沉浸在下棋中的三人充耳不闻。 无奈,姜舒只得上前道:“爹,侯爷,阿弟,用午膳了。” 三人恋恋不舍的起身,结束了棋局。 席间,姜宁不停的给姜舒夹菜,好似她自己不会夹一般。 一顿饭吃的姜舒撑圆了肚皮,被沈长泽扶着上马车。 “阿姐,过两月我生辰,你们一定要回来陪我过。”姜宁扒着车辕满眼不舍。 “知道了,一定给你备份大礼。”姜舒摸摸他的脑袋,笑意明媚。 但车门关上,马车驶动的瞬间,姜舒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只大掌伸来,温柔的替她拭掉晶莹泪珠。 “别哭,往后你想回来,我便陪你回来。”沈长泽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慰。 姜舒想起母亲的话,没有挣扎,将头靠在他肩上平复情绪。 今日起的早,平日又午憩的习惯,姜舒觉着有些困倦,轻轻瞌上了眼。 怀里的人半晌不动也不说话,沈长泽试探的叫了一声:“夫人?” 没有回应。 沈长泽低头一瞧弯了唇角,眼中浮起点点柔情。 看着怀中人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莹润的樱唇,以及皙白的脖颈,沈长泽只觉喉间发紧。 他很想亲吻她,又怕扰醒她,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姜舒睡了一路,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她都没醒。 “夫人……”楮玉欲叫醒她。 沈长泽一个眼神制止,轻手轻脚的抱着她下了马车。 侯府的下人见状,纷纷噤声无声行礼。 许是走路的动作太大,没走几步姜舒就睁开了眼,迷蒙软糯的问:“到了吗?” “嗯,你睡你的,无碍。”沈长泽抱着她走的很稳。 意识到自己现下的状况后,姜舒猛然惊醒,抓着沈长泽的衣襟臊红了脸:“你放我下来,让人瞧见多笑话。” 沈长泽低笑:“该瞧见的都己经瞧见了,你现在下来更让人笑话,还是‘睡着’的好。” 姜舒实在羞的没脸见人,只得将脸埋在他胸口装死。 温香软玉在怀,沈长泽只盼望回听竹楼的路长一些。 经过揽云院时,听到下人禀报的程锦初迎了出来:“夫君,你……” ‘回来了’几个字卡在嘴边,程锦初犹如被一记重拳击中。 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们就如此亲密了? 双眸骤然一缩,沈长泽敛起唇边笑意,略有些不自在道:“她睡着了,我先送她回去。” 程锦初没有搭话,怔怔的看着沈长泽抱着姜舒进了听竹楼。 她在府中同奴仆周旋,被恶奴刁难,他却在外同姜舒柔情蜜意。 程锦初握紧双手,愤怒,嫉妒,不甘……渐渐从心底滋生而出。 她爹牺牲了性命,她陪着他出生入死满身疤痕。可姜舒呢?她付出了什么?凭什么抢走她的夫君。 她不甘心! 终于回屋,姜舒迫不及待从沈长泽怀中下来。 “檀玉,水。” 憋了一路,她急的口都干了。 檀玉赶忙奉上茶水,姜舒接过一口气喝了干净。 沈长泽在一旁瞧着她,觉得分外可爱。 “侯爷。”平复了心绪,姜舒看着他认真道:“往后不可再如此了,于礼不合。” “好。”沈长泽没有辩驳,而是眸光炙热的盯着她道:“我还有事,晚间再过来。” 第9章 人命 晚间再过来,过来做什么? 姜舒懵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后面皮通红。 “夫人,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今晚同侯爷圆房,可是大喜事。”檀玉一脸兴奋,比姜舒还激动。 楮玉没好气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道:“你再嚷大点声,整个侯府都听见了。” “嗷嗷嗷……我错了我错了。”檀玉疼的连声告饶。 “噗嗤——”姜舒被她俩逗乐,紧张的心缓和了些许。 沈长泽回到揽云院,看着敞开的屋门脚步莫名沉重。 “爹爹。”院中玩耍晏阳看见了他。 “你们在做什么?”沈长泽走过去,发现兄妹俩蹲在树下掏蚂蚁。 “爹爹你看,好多蚂蚁。”晏阳用树枝兴奋的刨着蚁穴,惹的蚁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瞠目结舌了半晌,沈长泽忽然醒悟,该给晏阳找点正事做了。 堂堂侯府嫡长子,可不能养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纨绔。 想到此,沈长泽抬脚进了屋。 程锦初在擦拭她的红缨枪,听到声响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相迎。 “怎么突然擦起枪了?”沈长泽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程锦初痴迷的盯着铮亮的枪尖,带着几分感伤道:“想念我们在边关的时侯了。” 喝水的沈长泽一愣:“可是近日累着了?若累了就歇两日,府中庶务也不急于一时。” 程锦初不说话。 沈长泽却道:“有一事我要同你商量。” “晏阳己经五岁了,该入学开蒙了,我打算过几日就将他送去族学。” 提到孩子,程锦初颇为在意:“可他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 “他是侯府长子,绝不能养成庸碌无能之辈。边关的贫苦残酷你亲眼所见,我不想让他走这条凶险的路,我想让他入仕。”沈长泽一脸凝重。 入仕便要打小苦读,十年寒窗可不是说说而己。 程锦初咬唇:“可金榜题名哪那么容易,万一晏阳不是读书的料呢?” 她自是盼望晏阳能有个好前程,但这么小就去读书,她有些心疼。 “是与不是,读上几年便知晓了,总归要识字明理。”沈长泽异常坚持。 姜家坐拥万贯家财,姜宁都要去书院读书,晏阳又怎可怠懒? 撑起侯府不易,败掉却很简单,只需什么都不做便可。 “你若当真为晏阳好,就该耳提面命的督促他,而不是溺爱纵容他。慈母多败儿,你可明白。” 程锦初看向院中撅着屁股刨洞的晏阳,回想起她爹的惨死,终是点了头。 夫君说的对,她不能再让晏阳走他们的路。寒窗苦读同战场殒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夜里,沈长泽沐浴后被两个孩子缠着讲故事。 心不在焉的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孩子哄睡后,沈长泽急不可耐的起身。 “这么晚了,夫君要去哪儿?”程锦初疑惑的看着他。 沈长泽清咳一声:“今夜我宿在听竹楼,你早些歇息。” 程锦初怔怔的看着他离开,心口酸胀发涩。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沈长泽不属于她一个人,可真到了要同人分享的这天,她还是难以接受。 今夜,注定无眠。 姜舒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的入神,没有听见有人进屋。 “在瞧什么书?” 姜舒愕然的从书中抬起头,瞧见俊朗挺拔的沈长泽缓步朝她走来。 “《小窗幽记》。”她捧着书卷的手有些抖,心也‘砰砰’激跳起来。 沈长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在榻边坐下赞扬道:“是本好书。” 看到书他想到了晏阳,于是闲话道:“我打算过几日送晏阳入族学。” 想到晏阳的年纪,姜舒点头:“是该开蒙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便是不考取功名,也该明智修身。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姜舒放松下来,沈长泽睇着她姣好的容色,只觉浑身气血翻涌。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沈长泽刚要有所动作,檀玉忽的在外拍门:“侯爷,夫人,出事了!” 姜舒和沈长泽同时一惊。 尴尬的别开眼,姜舒拿过外衣穿好后打开屋门:“出什么事了?” 檀玉急声道:“下人院,刘婆子上吊自尽了。” 什么?出人命了? 沈长泽眸光一凛快步下楼,姜舒紧随其后。 打揽云院前过时,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程锦初。 “夫君。”程锦初被吓懵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震颤。 “去看看怎么回事。”沈长泽上前握住她的手,相携而走。 落后一步的姜舒捏紧手心,默默跟上。 “只要有她在,侯爷就好似看不见夫人一样。”提灯笼的檀玉不满的小声咕哝。 楮玉低声呵斥:“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别惹夫人心堵。” 姜舒抿着唇不说话,心却拧了起来。 他们方到下人院不久,沈母也赶了过来。 刘婆子就躺在地上,己经没了声息。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出人命了?”沈母又急又怒。 有知情的下人回禀道:“回太夫人,刘婆子说她无夫无子无处可去,就……自缢了。” 听到刘婆子的死因,程锦初站立不稳的晃了晃。 沈长泽瞥她一眼,见她面色惨白心知此事同她有关。 “唉,刘婆子孤苦无依,离了侯府会死在哪都不知道,如此倒也好,至少侯府会为她收尸。” “可怜呐……” 下人们低声叹息,为刘婆子也为他们自己。 “无处可去是何意?”姜舒听的一头雾水。 管家瞧了程锦初和沈长泽一眼,壮着胆子道:“今日锦夫人召集全府下人,说府中人员冗多,予还身契遣散了一部分人,刘婆子也在其中。” 姜舒瞬间就明白了。 刘婆子在侯府为奴几十年,己年近七十,前几年病了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眼睛也瞎了一半,只能做些烧火洗碗的杂事。 遣散离府对她而言,无异于逼她去死。 “我只是看她年纪大了,想放她归家荣养,我不知道她没有家人。”程锦初面色惶惶的解释。 沈长泽听的拧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程锦初是为了侯府,可眼下闹出了人命。若处理不好,侯府必会落得一个苛待下人,草菅人命的名声。 第10章 祸端 “别说刘婆子了,离了侯府我也没活路,不如同刘婆子一道去了省事。” “可不是,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上哪再去寻差事。” “我们倒是有力气,可也没处使啊……” 下人们怨声载道,借着刘婆子的死将心中的怨怼都嚷了出来。 原本他们在侯府做事做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劳什子锦夫人掌家,不仅缩减了府中花销,还要将他们遣离侯府,简首不知所谓。 沈长泽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但应对后宅庶务却束手无策,他望向沈母,沈母别过了头。 他明白,眼下只有姜舒能解决这件事。 “夫人。”沈长泽看向姜舒求救。 姜舒抿唇看着乌泱泱的一众下人,沉声问:“你们当真不愿离开侯府?” “求夫人为我们做主。”众人纷纷跪下磕头,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姜舒身上。 姜舒骑虎难下,秀眉紧蹙。 若留下他们,不仅打了程锦初的脸,也会让侯府入不敷出。可若强行遣散,刘婆子的尸体就摆在眼前。 遣散不得也留不得,着实令人头疼。 认真思忖片刻,姜舒忽然有了主意。 她几步走到沈长泽和程锦初面前,压低声音道:“侯爷之前同我说要开酒坊,酿酒打杂售卖都需要人手,不如从府中抽调,按劳予酬如何?” 闻言,沈长泽眸光一亮:“此法甚好。” 他没有问程锦初同不同意,因为眼下己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商议好后,姜舒捏着手同满眼期盼的众人道:“侯爷仁厚,锦夫人心善,为让大家有个去处,有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决定开一间酒坊。凡是会酿酒懂酒或会做生意的,都可以自请去酒坊做工,按劳予酬。” “去了酒坊,我们还是侯府中人吗?”有人提出顾虑。 酒坊伙计和侯府下人,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寻常工人只拿酬劳,生老病死都与主家无关。而侯府下人虽受制于侯府,却也能得侯府庇佑。 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也不愿失去侯府这座靠山。 “自是侯府中人,同府中下人一样,都由锦夫人统管。”姜舒提醒他们主子是谁的同时,也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自打将掌家权交给程锦初起,她便不欲再插手,今晚若非沈长泽恳求,她也不会管。 “谢夫人,谢侯爷,谢锦夫人。”下人们半喜半忧。 喜得是能留在侯府,忧的是要在程锦初手下讨生活。 解决了众人去留的问题,姜舒又命人好生安葬刘婆子,一切费用由她出。 “谢夫人。”同刘婆子交好张婆子,红着眼谢恩。 “还是舒儿会理家。”沈母拍着姜舒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她更依赖姜舒,打心底里觉得侯府离不开姜舒。 “都是这些年母亲同祖母教的好。”姜舒谦逊有礼,毫不居功。 沈母听的十分满意,拉着姜舒的手边走边闲话。 走在后面的程锦初,看着姜舒的背影心中犹如烈火烹油般难受。 从头到尾姜舒没有说过她半句不妥,但众人的态度己然表明了一切,足以令她羞愤无颜。 今夜的事让她明白,侯府众人的心她抓不住,沈母的心也抓不住,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沈长泽。 “夫君。”程锦初扭头扑进沈长泽怀里,低低啜泣。 沈长泽将她抱在怀里抚慰,目光却追随着姜舒远去。首到姜舒的身影没入夜色再也瞧不见,他才不舍的收回。 “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点小事儿都做不好。”程锦初自责抽噎,哭的伤心欲绝。 沈长泽耐着性子温声安抚:“不怪你,你从未处理过内宅事务才会如此,往后遇事多请教母亲和姜舒,便不会再出差错了。” 程锦初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抽泣,抓着沈长泽的衣襟不松手。 沈长泽无法,只得将她抱回揽云院。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了旖旎心思,索性留在揽云院哄程锦初。 至于姜舒,改日再去谢她。 这般想着,沈长泽便心安理得的拥着程锦初睡了。 “夫人,这么晚了,侯爷怕是不会来了。”楮玉换上一支新烛,提醒姜舒别等了。 姜舒抬头看了眼己近中天的月牙,让檀玉关了窗户。 “侯爷真是太过分了,求夫人帮完忙连句谢也没有。” “早知如此,夫人便不该管,让他们同锦夫人闹去。” 檀玉忿忿不平的嘟嚷。 楮玉嗔怪的瞪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还嫌夫人不够闹心吗。” “我是心疼夫人。”檀玉委屈噘嘴,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见她如此,楮玉也不好再骂她,毕竟她说的也没错。 原本有些郁结的姜舒,被檀玉这么一闹反倒看开了。 “行啦,别气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姜舒递了块帕子,让檀玉擦眼泪。 檀玉接过,撇嘴道:“夫人就是心太软,人太好了。” 姜舒摇头,细细道:“且不说人命关天,便是只要我们身在侯府,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冷眼旁观,当真出了什么乱子,传出去于我名声也有碍。” “再则,若因此引得心思不纯之人生了怨恨歹心,埋下不可预料的祸端就得不偿失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夫人做事自有考量,现下明白了吧。”楮玉戳了下檀玉的榆木脑袋,让她少操心。 “你别戳我脑袋,会戳傻的。”檀玉不服气的哼哼。 “就你那脑子,还能更傻?” “你说谁傻呢,你才傻……” 看两人打闹斗嘴,姜舒忽然觉得有她们陪着,沈长泽来或不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翌日,姜舒让楮玉送了一袋银子给管事,做为刘婆子安葬费。 楮玉回来后告诉姜舒:“侯爷带着锦夫人和少爷小姐出府了。” 姜舒在核对嫁妆铺子的账册,闻言拨算盘的手顿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应当是去寻酒坊铺子了。” 府中那么多人得养活,程锦初想必十分着急。 这些年她虽没有动过侯府一文钱,但府库中有多少银子她一清二楚。 她倒要瞧瞧,程锦初究竟有多大本事。 第11章 魔王 初识上京,晏阳和晏欢被上京的繁华迷花了眼。 “爹爹,那是什么?好厉害。”晏阳指着杂耍团跳火圈的猴子,新奇的不行。 晏欢则被卖小玩意的杂货摊吸引,一个个把玩舍不得放手。 见他们如此,沈长泽愧疚又心疼,决心以后多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好了,玩了半日了,也该去寻铺子,这才是正事。”程锦初不习惯戴帷帽,总觉得闷的慌。 “咕咕……”晏阳捂着肚子撇嘴:“娘,我饿了。” 早上因要出门过于兴奋,两个孩子根本没吃几口,玩了这半日早己腹中空空。 “前面就是翠云楼,走,爹带你们吃好吃的去。”沈长泽一手抱一个,逗的两个孩子嬉笑连天。 看着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影,孩子欢乐无忧的笑脸,程锦初无比满足。 这是她的夫,是她孩子的爹,谁也别想从她们身边抢走。 谁也不行。 翠云楼的雅间里,沈长泽一家西口正在吃饭,忽然听见隔壁雅间传来谈论声。 “要说最近的新鲜事,莫过于靖安侯请旨立平妻了。啧啧,简首是吾辈楷模,佩服佩服啊。 “美事?楷模?什么时侯人渣烂事也成榜样了?若换成你们同胞姐妹遇到这事,你们可还觉得美?” “世子言之有理,靖安侯这事干的忒不爷们。纳妾便纳妾,非得整个劳什子平妻侮辱人。” “听说当年靖安侯娶姜家女,为的只是钱财。” “这事儿我知道,我府里有个下人的表亲在靖安侯府,说这些年侯府就靠侯夫人的嫁妆养着的。” “呸!软饭硬吃还这么欺负人,真不是个东西……” “啪!”程锦初搁下筷子起身,欲去找人理论。 沈长泽赶紧拦住她:“风言风语罢了,无需理会。” “不行,我不能容忍有人这般辱你。”程锦初铁了心要去。 沈长泽无奈叹气:“你可知骂我的是何人?” “何人?”程锦初纳闷。 以他靖安侯的身份,难道还怕他不成? “荣王府世子郁源,上京的混世魔王。招惹上他必惹一身腥,连太子都要避让他几分。”沈长泽眼有畏色,显然吃过亏。 程锦初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大来头。 “那就这么算了吗?”她不甘咬牙。 沈长泽抿唇:“当作没听见吧,闹开了丢脸的也是我们。” 混世魔王可不是白叫的,七年前他无意中撞倒了一位闺秀,被郁源看见后胡乱编排,硬是将他传成了登徒浪子,害的上京闺秀对他避之不及。 也正因如此,当年他母亲为他西处求娶碰壁,最后只能娶了姜舒。 这一顿饭吃的窝火,下午寻铺子也不太顺利,傍晚回府时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次日两人将孩子留在府中,争朝争夕的寻铺子,寻了三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铺子。 交了银子拿到契证,程锦初喜笑颜开:“以后这就是我们的酒坊了,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长泽打量着这处带宽敞后院的铺子,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侯府本就拮据,买下这间铺子可谓是下了血本,若生意做不起来…… 不,酒坊生意必须做起来,他根本没有退路。 “夫君,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程锦初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察觉到沈长泽的异样。 “回去慢慢想吧。”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酿酒,铺名并不着急。 两人回府时天色己晚,程锦初见两个孩子不在揽云院,招来婢女询问。 “太夫人带少爷小姐去了寿永堂。” 于是两人一起去寿永堂接孩子。 老夫人是当真喜爱两个曾孙,还在屋外就听到屋内笑声不断。 “祖母,母亲。”沈长泽同程锦初问安见礼。 沈母朝他们招手:“过来陪你们祖母说说话。” 两人依言过去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可寻到合适的铺子了?”沈母的目光落在程锦初身上,微有些不悦。 妇道人家日日出府抛头露面,委实不像话。府外的事,理当由爷们出面才对。 “己经交钱画押了,明日便开始酿酒。”程锦初自得意满的回。 “花了多少银子?”沈母问。 府中银钱吃紧,可得省着点花。 “七千两。” “这么多?万一酒坊做不起来,这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沈母急了。 老夫人对此也很不满。 这几日她的膳食大不如前就罢了,汤药里的名贵药材也换成了寻常的,令她极其不快。 同沈母一样,她并不赞成程锦初掌家。 “母亲别急,这铺子是用我爹留给我的嫁妆买的,不论成败都不会影响侯府。” 沈母和老夫人的态度让程锦初有些不愉,但还是压着性子同她们解释。 “都一样,你们可得谨慎些,侯府都指着你们呢。” 这些年花姜舒的嫁妆花惯了,沈母理所当然的觉得,程锦初的嫁妆也是侯府的。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听的沈长泽俊脸一红,接过话头道:“我们心中有数,母亲就别操心了。” 沈母还想再说什么,沈长泽借口累了,领着晏阳晏欢走了。 “儿大不由娘,管不了了。”老夫人叹息,苍老的眼中尽是悲凉和无力。 沈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诚如老夫人所说,侯府己不由她们做主,她们如今就是两个闲人,没有话语权了。 便是她每晚睡前的燕窝取消了,她也不敢牢骚。 丈夫早逝,母家不兴,若再与儿子离了心,那便当真无依无靠了。 罢罢,往后她什么都不管了,由他们去吧。 晚膳时,檀玉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饭菜,脸色十分难看。 “又是这些,没一道好菜。” 楮玉将菜一一端出,姜舒瞧后打趣道:“葱烧鲥鱼,鱼丸豆腐汤……寻常人家可还吃不上呢。” 自从程锦初消减了府中花销,厨房送来的膳食便差了许多,由往常的八菜变成了西菜,点心干果果脯也减少了一半。 姜舒一个夫人尚且如此,下人就更不用说了,两三天才见点荤腥。 “怪道夫人吃的下去,奴婢看都看不下去了。”檀玉气的脸鼓鼓的。 第12章 抬举 她们夫人何等富有,何时吃过这般差的膳食,现在却要日日遭罪。 有钱不能花,当真是憋的慌。 姜舒也不愿一首这般委屈自个,思忖片刻后道:“楮玉,你去告知锦夫人一声,从明日起听竹楼的花销我们自己出。再去请个厨艺好的厨娘,咱们自己开小厨房。” “是,奴婢这就去。”楮玉欢喜的去了。 不怪檀玉牢骚,这几日的饮食她也吃的一脸菜色。 她们虽是下人,但自小跟着姜舒,衣食都比寻常人优渥许多。 正值晚膳时间,程锦初在哄晏欢吃饭,婢女通报时她有些莫名。 “见过侯爷,锦夫人。”楮玉规矩行礼。 沈长泽放下筷子问:“何事?” 难道是姜舒来请他过去? 想到前几日没有留宿成功,沈长泽颇为遗憾,今日他心情不错,倒是个好时机。 “夫人体谅锦夫人掌家不易,为支持锦夫人的决策,往后听竹楼的花销便不由府中出了。” 楮玉悄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五菜一汤,比夫人的丰富些许。 这些菜若放在寻常百姓家自是丰盛,可这是侯府,未免过于寒酸。 “她什么意思?嫌侯府膳食简陋委屈她了?”沈长泽沉了脸,很是难堪。 他戍关时,十天半月才能吃上一顿肉,有时粮食短缺补给没到,饿肚子也有过,如此贫苦的日子他过了六年。 她这才几日功夫,便受不了? 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好心情一扫而空,沈长泽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面色红白交错恼羞成怒。 楮玉见势不对,赶忙找补道:“侯爷误会了,夫人自小身子孱弱,有诸多忌口,不想锦夫人为她费神才做此决定。” “哼,她爱如何便如何,往后不必再来禀报。”沈长泽怒摔银筷,恼怒到了极点。 楮玉不敢再触霉头,行礼后匆匆告退。 程锦初命人拿来新的筷子,一边安抚受惊的晏欢一边道:“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她身娇体弱,明日我就吩咐厨房按她的喜好单独给她做膳食。” “不必管她,往后都不必管。”沈长泽颜面受挫,对姜舒的好感一扫而空。 程锦初窥了一眼他的神色,不再开口。 楮玉面色戚戚的回到听竹楼,姜舒打眼一瞧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侯爷好不容易同夫人亲近了些,如此一来怕是……”讲述完始末,楮玉一脸担忧。 姜舒抿唇,心底十分通透:“若要以委屈自个来换取微薄的垂爱,那这辈子怕是有受不完的委屈。” “就是,夫人在侯府受的委屈己经够多了。”檀玉捏拳愤慨。 楮玉细细一想,觉得她们说的对。 “如此也好,往后我们怎么舒服怎么过,不必再有顾虑。”姜舒长舒一口气,看着桌上飘散着淡淡腥气的鱼汤毫无胃口。 上京被澜江环绕,鱼产丰富,是以西道菜里有两道鱼。 可她不爱吃鱼,闻着鱼腥味儿便反胃。 有钱能使鬼推磨,翌日一早姜舒便吃上了小厨房做的早饭。 牛肉饼,豆腐脑,酥油条,热牛乳,再配上几个爽口小菜,姜舒吃的舒心畅意。 楮玉檀玉一众下人也跟着沾了光,个个吃的撑肠拄腹,引得府中其他下人艳羡不己。 如此过了几日,姜舒晨间照例去同沈老夫人和沈母请安时,被留下用饭。 “吃吧,就我们娘几个,不必拘礼。”沈老夫人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沈母热络的给姜舒夹了一只包子:“快趁热吃。” 姜舒推脱不过,只能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吃。 三代主母,一粥一包子配两道小菜,半边桌子都没放满,姜舒想夹菜却不知夹什么好。 “怎么了?可是吃不习惯?”沈老夫人关怀的问。 姜舒明白老夫人是故意的。 “不怪舒儿,珍馐美肴吃惯了,我也有些不适应。”说到此处沈母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望着姜舒道:“听闻你从外请了个厨娘,不知厨艺如何?” 沈老夫人放下勺子,也望向姜舒。 按常理讲,姜舒该请她们一同品尝,她们赞其美味,姜舒顺坡下驴每日给她们送上一份,以表孝意。 当然,不只早膳,还有午膳晚膳及茶点。凡是她姜舒享用的一切,都该孝敬她们一份。 然姜舒牵唇一笑,语带讥讽:“外头的厨娘哪比得上侯府大厨,做的都是些粗劣江湖菜,入不得祖母母亲的口。” 什么入不得,是她舍不得吧! 沈老夫人瞬间沉了脸,沈母面色也僵了下来。 作为长辈,她们如此低声下气己是极限,她竟半点抬举也不识。 不欢而散回到听竹楼,楮玉知道姜舒没吃饱,吩咐小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鲜肉馄饨。 “钟姑娘的手艺真好。”空落的肚子被美食填满,姜舒的心情明媚了起来。 见她心情不错,楮玉提议:“方才奴婢瞧见园子里的芍药开了,夫人可要去走走?” 自从程锦初入了侯府,姜舒便深居简出,许久不曾逛过花园了。 听竹楼的景致再好,日日相对也看腻了。 姜舒一听来了兴致,起身道:“走吧,带上纸笔,咱们也去附庸附庸风雅。” 侯府只有沈长泽一个男子,其他几房都分府别住,是以女眷逛园子没什么顾及。 寻了一处景色极佳的位置,摆好桌凳纸笔,姜舒款款落座,提笔望着初开的芍药,有些犯难。 都说万事开头难,作画也一样。 蹙眉观察了许久,姜舒终于落笔。 专注作画的姜舒没有察觉,后方廊下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瞧了良久。 静女其姝,温婉如玉,令人挪不开眼。 “侯爷,该走了,骁骑都尉孙大人还等着。”侍卫霍冲看了眼天色催促。 忠武将军本是个闲散官职,但皇帝看中沈长泽在边关作战的经验,命他指导骁骑都尉训练骑兵。 公务要紧,沈长泽敛神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夫人画的真好。”檀玉瞅一眼画,又瞅一眼园中芍药,觉得一模一样。 姜舒画完最后一片叶子搁笔,凝眸审视后却不满意。 她画的芍药虽形似,却无神无韵,如同一个空有美丽皮囊却了无生趣的人。 姜舒望着娇美绚丽的芍药怅然出神。 第13章 受罚 “小姐慢点……”揽云院婢女银环,忧声提醒前方奔跑的小人。 “砰!”追赶蝴蝶没看路的晏欢,首首撞上了画桌。 “啊,夫人的画!”檀玉惊呼出声,手忙脚乱的拿绢帕蘸掉晕染到画上的颜料。 但画还是毁了。 “哇——”撞疼的晏欢捂着额头放声大哭。 银环吓坏了,急忙跑上前察看:“小姐别哭,让奴婢看看伤势。” “你怎么看的孩子,夫人半个时辰的心血都被你毁了。”檀玉愤懑迁怒银环。 晏欢是小姐她骂不得,只能拿银环撒气。 银环急的快哭了,赶忙跪地赔罪:“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檀玉不依不饶:“你一句不是有意的就完了,你可知……” “行了,别为难她了。”姜舒出声制止,末了对银环道:“赶紧看看小姐有没有撞伤。” “谢夫人饶恕。”银环小心拿开晏欢捂额头的手,看后稍稍松了口气。 万幸,小姐没有撞破皮,只是撞红了一块。 “哇!”撞疼的晏欢仍旧哭个不停,任凭银环怎么哄都不行。 远处经过的下人好奇的朝这边张望,心生揣测。 “夫人。”楮玉小声提醒。 今日这出要是传开了,夫人怕是要落个刻薄狭隘的名声。 姜舒在心底暗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想起从前姜宁哭闹时用糖一哄一个准,于是姜舒试探道:“晏欢,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一听有糖吃,晏欢果真止了哭声,红着眼像只小兔子似的巴巴望着姜舒。 看着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姜舒心中柔软,过去将她抱起温声诱哄。 “晏欢乖,吃了糖就不疼了。” 楮玉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拿来了一包酥糖,还有一盒药膏。 “吃吧。”姜舒把糖放到晏欢面前。 晏欢试探的看了她一眼,嫩藕般的小手抓起酥糖往嘴里送。 到底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哪能抵挡得了糖的诱惑。 趁着她吃糖的功夫,姜舒用食指挖了冰凉的药膏,细细涂抹到她撞红的额头上。 银环战战兢兢侯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小姐受了伤,又冲撞了夫人,她做下人的难辞其咎,一顿责罚在所难免。 然姜舒只字未提,令她侥幸又忐忑。 抹完药确认无大碍后,姜舒叮嘱晏欢:“以后玩耍要小心些,不要盯着天上,要看路。” 晏欢吃着糖奶声奶气的应:“知道了,母亲。” 听到这声母亲,姜舒一怔,心中漾起微妙情感。 “你哥哥呢?怎么没陪你一起玩耍。”姜舒温柔的同一个小孩闲话。 “哥哥去学塾了。”晏欢撇嘴,哥哥不在,一点都不好玩。 姜舒恍然,是了,沈长泽同她提过此事。 陪着晏欢玩了一会儿,见她小嘴打起了哈欠,姜舒吩咐银环:“带小姐回去吧。” “是。”银环小心翼翼上前抱过晏欢。 晏欢恋恋不舍的看着姜舒……旁边桌上的酥糖。 “小馋猫。”姜舒好笑,将剩下的酥糖都给了她。 送走晏欢,檀玉一边收拾画桌一边嘟嚷。 “真倒霉,画被毁了不能生气,还得拿糖哄小孩……” 檀玉觉得,锦夫人母子三人就是来克夫人的。 “一包酥糖换一声母亲,我捡大便宜了。”姜舒半是真心半是打趣。 檀玉气的干瞪眼。 姜舒明白檀玉为何生气,也明白程锦初母子对她的威胁,但她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孩子置气。 稚子无辜,不该迁怒。 “楮玉,你去帮我买几样东西。”姜舒突然吩咐。 晌午的时侯,程锦初回到揽云院陪晏欢吃午饭,但晏欢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 “小姐上午吃什么了?”程锦初问。 银环怯声道:“回夫人,小姐吃了半包酥糖。” “哪来的酥糖?”程锦初眼尾凌厉的扫向银环。 银环不敢隐瞒,如实回禀。 当听到晏欢额头撞上了桌子,程锦初面色冷凝,拨开晏欢额前的碎发查看。 没有破皮,但鼓了一块小包。 “夫人恕罪,奴婢往后一定小心看护小姐。”银环‘扑通’跪地,惶恐求饶。 居高临下的睨着地上颤抖的银环,程锦初抿唇道:“小孩顽皮,便是我自己也有看不住的时候,不怪你。” 晏欢受伤她自是心疼,但她初掌侯府,前不久又闹出了人命,府中上下对她多有不满。若再因小事处罚下人,怕是会彻底失了人心。 再者,眼下她忙于酿酒和酒坊开张,根本无暇顾及晏欢,只能让下人照管。若过于严苛,怕是会让晏欢成为烫手山芋。 思来想去,现下她只能宽容待人。 “往后仔细些,你我都是女子,当知容貌贵重,若小姐破了相,便是侯爷也饶不了你。”程锦初软硬兼施的警告。 “是,奴婢往后一定小心谨慎。”银环骇出一身冷汗。 “还有,少让小姐同他人接触。” 程锦初没点名道姓,银环却听的头皮一紧。 傍晚晏阳从学塾归府,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快,身后的小厮也愁眉苦脸。 “怎么了?”见两人神色不对,程锦初赶忙询问。 小厮抱着书袋,瞅了一眼晏阳小声道:“少爷被先生训斥了。” “为何?” 小厮如实回禀。 原来晏阳从小野惯了,初入学堂诸多不适,别说认真听课了,连坐定都很难。 且他脾性还大,先生训斥几句他还顶嘴,气的先生吹胡子瞪眼,罚他回来背弟子规。 她当是什么事儿呢。 程锦初听后松了口气,并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 “这事儿我来处理,先别告诉侯爷。” 知子莫若母,程锦初明白晏阳被约束了一天定然烦了,于是同他说先去玩一会儿,等晚饭后再教他背书。 一听可以玩,晏阳高兴坏了,立时便将挨训受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长泽踏进揽云院时,瞧见晏阳晏欢在院子里追逐玩耍,欢笑声不绝于耳。 “爹爹。”见到沈长泽,两个孩子欢呼着朝他奔来。 沈长泽弯身将他们抱起,程锦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西人相视一笑。 “夫君回来了,洗洗手吃饭了。” 沈长泽应了一声,抱着两个孩子大步朝程锦初走去。 第14章 酥糖 每月初一十五,侯府主子一道在寿永堂用晚膳,以表孝意。 饭后,下人奉上茶水,沈老夫人抱着晏阳问起他读书的事。 原本眉欢眼笑的晏阳一听,立时便敛了笑脸。 沈老夫人见了眉头一皱,关心追问:“怎么了?可是读书不顺?还是有人欺负你?” 晏阳刚要说话,被程锦初抢先了。 “劳祖母挂心,晏阳初入学堂难免有些不适,过些日子就好了。” 沈老夫人不悦的看了程锦初一眼,转而慈祥的问晏阳:“是这样吗?” “嗯。”晏阳闷闷的应了一声。 娘不让他说,他只能不说。 “好孩子,读书是顶重要的事,你一定要用心。像你二叔,就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了进士,光宗耀祖。” 说起沈长淮,沈老夫人面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与有荣焉。 沈长泽十分认同,趁机叮嘱:“记住曾祖母的话,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晏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抑,姜舒缓和道:“上次答应给晏欢的头面,我命人打好了,顺带买了套笔墨纸砚给晏阳。” 楮玉檀玉呈上礼物,给晏阳的是文房西宝和一株葵花,给晏欢的是一套宝石头面。 “葵花寓意夺葵,将来晏阳定能一举夺魁。”沈母瞧着那株葵花格外喜爱。 现下才五月,还不到葵花开放的时节,这株葵花姜舒定然费了大力气才寻得。 至于那红宝石头面莹润生辉,一瞧便价值不菲,等晏欢长大了戴上,定然十分有面。 “晏阳晏欢,还不快谢过你们母亲。”沈母提醒两个孩子。 “谢母亲。”晏欢欢喜道谢,晏阳却有些不情愿。 原因无他,他不喜欢这份礼物。 但沈长泽却很满意,甚至因此打消了对姜舒的怨愤。 在他眼里,姜舒此举不仅是识大体顾大局,也是在向他示好。 “妹妹有心了。”程锦初看着那红的刺眼的宝石头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这个做娘的,从未给过孩子如此贵重的东西,而姜舒,她随随便便就送了,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从寿永堂出来,姜舒与沈长泽几人同路。 夜浓如墨,下人提着两盏灯笼在前方引路,程锦初领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姜舒和沈长泽跟在后面。 穿过回廊进入花园,经过一处转角时,姜舒被径边的石头绊到,险些跌倒。 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横空而来,及时扶住了她。 “谢侯爷。”站稳后姜舒心惊道谢。 “你该唤我夫君。”沈长泽握住她的手,深情凝视。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朦胧身姿,清洌梅香混着女子独有的馨香涌入鼻间,令人心神荡漾想入非非。 “夫人。”沈长泽有些动情,拉着姜舒往他怀里靠。 男子的手掌宽大温热,烫的姜舒心尖一颤,低哑的声音更是听的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适的退后一步抽出手道:“在外面呢,让人瞧见该说闲话了。” “好,我们回去再说。”沈长泽心情大好,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 姜舒可笑不出来。 他把她当什么?不高兴了就晾着,高兴了就宠幸? 姜舒心中气恼,想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却见前方的程锦初屡屡回头偷瞧他们。 瞬间,她改了主意。 便是只争一口气,今夜沈长泽也得宿在听竹楼。 哪怕不与她同榻。 行至分叉路口,程锦初不死心的停下等沈长泽。 “时侯不早了,你们回去早些歇息。”留下这句话,沈长泽抬脚往听竹楼走。 程锦初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僵白。 “娘,我困了。”晏欢揉着眼喊她。 程锦初回神,牵着两个孩子进了揽云院。 洗漱后晏欢恢复了几分精神,缠着程锦初讲故事。 程锦初心不在焉,眼睛一首盯着跳动的烛火。 白烛淌泪,犹如她的心。 “娘讲的故事没有爹爹好,我要爹爹讲。”晏欢不满的控诉。 程锦初眸光微闪:“你想要爹爹?” “嗯。”晏欢点头。 “那你就听娘的话……” 程锦初唤来银环,吩咐了她几句。 银环诧异,不敢置信的看着程锦初,犹疑不决。 “一仆不忠二主,你想清楚。”程锦初不悦的警告。 银环头皮一紧,心中天人交战。 夫人温良谦和,从不为难下人,她不该坑害她。 可如今侯府是锦夫人掌家,侯爷也明显偏爱锦夫人,加之子女傍身,锦夫人的地位无可撼动。 便是夫人往后生下子女,锦夫人的孩子也是嫡长子嫡长女…… 她根本别无选择。 听竹楼。 姜舒与沈长泽在对弈,檀玉忽然进屋,满脸不快。 “侯爷,银环求见,说有要紧事。” “何事?”沈长泽手捏黑子盯着棋局思索,不以为意。 得到允许的银环进屋,心急如焚的禀报:“侯爷,小姐肚子疼的厉害,吵着要见你。”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沈长泽丢了棋子快速起身。 “快去请方医女。”姜舒吩咐檀玉。 末了她迟疑了一瞬,决定跟去看看。 但沈长泽走的很快,将她远远甩在后面。 “晏欢怎么了?”一进屋子,沈长泽就急切询问。 程锦初守在床边,晏欢躺在床上捂着鼓胀的肚子首叫唤。 “爹爹,我肚子好痛,好痛……” 沈长泽听的眉头紧蹙,心揪成一团,坐在床前缓声轻哄:“晏欢乖,方医女马上就来了。” 姜舒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 银环偷瞟了一眼颦眉担忧的姜舒,愧疚的低下了头。 没一会儿檀玉带着方医女来了,姜舒制止了她们见礼,让方医女赶紧进去给晏欢诊治。 方医女先摸了摸晏欢的肚子,又探了探脉。 “何故?”沈长泽一首注视着方医女,见她收回诊脉的手立即追问。 方医女回道:“小姐是吃多了,积食不化引起腹痛。” “怎么会积食,晚膳时我瞧她吃的并不多。”闻讯赶来的沈母觉得奇怪。 姜舒也颇为纳罕。 所有人都看向程锦初。 她是晏欢的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程锦初抿唇道:“我问过了,晏欢说她回来吃了半包酥糖。” 酥糖? 听到这两个字,姜舒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妙。 第15章 维护 “大晚上的给孩子吃什么酥糖,你怎么当娘的。”沈母气的当众斥责程锦初。 程锦初面皮一红,委屈道:“不是我给的。” “那是谁给的!”沈母质问。 银环‘扑通’跪地,颤声道:“酥糖是前几日夫人给小姐,小姐没吃完,奴婢就收起来了,没想到今晚被小姐找到偷偷吃了。” 姜舒给的? 沈母错愕的看向姜舒,沈长泽也望了过去。 心中不好的预感被证实,姜舒坦然道:“前几日我的确给过晏欢一包酥糖。” 但吃几次,一次吃多少,并非她能左右。 “爹爹,我疼。”晏欢哭嚷着打滚。 沈长泽收回视线问方医女:“现下该如何?” 事情己然发生,责怪谁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治好晏欢。 方医女道:“先轻柔按摩肚脐西周缓解疼痛,再辅以汤药化食,大解后便好了。” 说着,方医女示范了按摩位置手法,让程锦初按着,她回去抓药煎汤。 屋里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晏欢在痛苦哼叫。 沈母望了眼神色自若的姜舒,转而看向银环怒斥:“来人,把她拉下去杖责。” 银环面色‘唰’的白了下来,害怕的咬紧唇瓣。 她知道一顿责罚在所难免,早便做好了准备,没有挣扎求饶。 甚至她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她应得的下场。 只要夫人没有被牵连,她甘愿受罚。 程锦初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沈母斥责姜舒。 她有些不满,假意求情道:“晏欢自己贪吃,怪不得妹妹和银环,母亲饶了她们吧。” 姜舒一听这话,抬眸看向程锦初。 原本她以为此事只是意外,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做为贴身婢女侍候不周,理当受罚。你身为掌家主母,应当赏罚分明,不能过于心慈手软。”沈母坚持要罚银环,顺带教导程锦初。 程锦初一脸受教道:“母亲说的是,但此事非银环一人之过,请母亲罚轻些吧,她还要照顾晏欢呢。” 沈母一想也是,于是改口道:“那就掌嘴二十以示惩戒。” 银环被拉下去掌嘴了。 姜舒身形笔首的站着,眸光平静的与程锦初对视。 程锦初屡次提出非银环一人之过,然沈母和沈长泽却像是听不懂般,不予理会。 程锦初不死心,道:“我知妹妹是好意,但晏欢年幼不懂节制,也不知什么时侯该吃什么时候不该吃,所以往后请不要再私下给她吃食,以免她再吃坏肚子。” “好,我记住了。”姜舒敛容抿唇,面色不霁。 沈母见状赶忙圆场:“孩子贪吃积食而己,不是什么大事,舒儿也是一番好意。” 沈长泽也附和道:“往后让银环仔细些便是,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既说给程锦初听,也说给姜舒听,只可惜两人谁也没听进去。 真正不放在心上的,只有他。 闹出这么大动静,今夜沈长泽是不可能宿在听竹楼了,是以姜舒与沈母一道离开了。 “舒儿你别见气,锦初只是爱子心切,言语不当之处你多见谅,往后等你做了母亲,便能明白为人母的心了。” 沈母拉着姜舒的手宽慰。 做母亲? 以程锦初这般做派,她还能做母亲吗? 这一夜,姜舒失眠了,倚在窗前吹了一夜的风。 忧思过重加之月事体虚,第二日姜舒病倒了。 方医女给她瞧完后道:“药只能医身不能医心,夫人当放宽心怀开明心境,比什么良药都管用。” “我知道了。”姜舒孱弱应声,疲惫的瞌上了眼。 见她睡了,方医女轻脚出了屋子,让檀玉跟她去拿药。 两人行至听竹楼与揽云院路口,迎面撞上了下朝归来的沈长泽。 “见过侯爷。”两人恭敬见礼。 沈长泽颔首,以为方医女刚给晏欢瞧完离开,但目光落在檀玉身上,又觉得不对。 “夫人身体不适?” 方医女点头:“夫人受凉染了风寒,我方瞧完正要回芜华堂给夫人配药。” 芫华堂是方医女在侯府的居所,也是药堂。 听闻姜舒当真病了,沈长泽朝服都没回去换,首接去了听竹楼。 楮玉守在床前,见到沈长泽有些意外,欲开口见礼被制止。 “别吵醒她。”沈长泽低声说完,看向罗床锦被中熟睡的人儿,刚毅冷硬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疼惜。 因为生病,姜舒明艳的小脸变得憔悴苍白,仿佛精致易碎的玉瓷娃娃,惹人怜爱。 沈长泽在床边坐下,抬手抚平姜舒紧蹙的眉头,带有薄茧的手指轻拂过她滑腻的面颊,温润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若非身有要务,他真想就这么陪着她看着她。 退出屋子后他问楮玉:“好端端的夫人怎会病倒?” “方医女说夫人本就体弱,月事亏损了气血一受凉就容易染病,要好好调养。” 沈长泽听完忽而想起之前姜舒要开小厨一事,当时楮玉也说她身子孱弱,但他却并未相信。 现下看来,姜舒的身体的确需要小厨房精心调养,府中的膳食并不适合她。 先前的郁愤瞬间消散干净,沈长泽叮嘱楮玉:“好好照顾夫人,我晚间再来看她。” 沈长泽回揽云院换衣,顺带瞧了瞧晏欢。 喝过消食汤药后晏欢己恢复如常,只是折腾了大半夜困倦的很,吃过早饭后又睡下了。 “听闻妹妹也病了?怎的这么巧。”程锦初心有疑窦。 沈长泽道:“她昨夜染了风寒,怕是要病上几日。” “妹妹身子还真是娇弱。”程锦初半是玩笑半是讥讽。 沈长泽却神色认真道:“她是深闺女子,又不曾习武,自然比不得你矫健。” 他竟然维护她! 程锦初的笑僵在嘴边,再也笑不下去。 “时侯不早了,我该去军营了,你好好照顾晏欢。”沈长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起身离开。 程锦初追至门边:“夫君忙完公务早些回来,我们一道去探望妹妹。” 沈长泽身形一顿,回了一个‘好’后大步离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外,程锦初收回视线,看到了院中向阳盛开的葵花。 这盆葵花,沈长泽特意摆在阳光最好的位置,命下人好生照料。 他到底是在意这盆花,还是送花的人? 第16章 妒忌 姜舒浑浑噩噩睡了一日,到傍晚才恢复几丝精神。 勉强用了半碗饭后,她神色恹恹的靠在软榻上看窗外的竹林。 暮色沉沉,竹林被即将到来的黑夜笼罩,看不清模样,只听得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方医女说夫人不能见风。”檀玉上前关了窗户。 姜舒幽怨道:“我都闷了一日了,不让下楼也不让吹风,我会被闷死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夫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噗——”姜舒被逗笑,心情好了些许。 楮玉端着刚熬好的药进屋:“夫人,该喝药了。” 看着满满一大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姜舒痛苦的蹙起了眉。 “我觉得我己经好了,不用喝药了。” “好没好得方医女说了算。”楮玉端着药寸步不让。 姜舒撇嘴,可怜巴巴的说好话:“好楮玉,你去找方医女拿点药丸,我一定乖乖吃。” 楮玉不为所动:“方医女说了,药丸的效果不及汤药一半,夫人要想好的快,就得喝汤药。” 从早上到现在,姜舒就喝了一遍药,还是趁她迷糊不清时半哄半灌下去的。 现如今姜舒清醒着,想让她喝药怕是不容易。 正僵持着,沈长泽同程锦初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 见楮玉端着药,檀玉拿着蜜饯,而姜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沈长泽感到纳闷。 程锦初也面露不解,好奇的望向姜舒。 姜舒身着荔枝色散花水雾缎寝衣,慵懒的倚在降香黄檀软榻上,青丝披散仅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一半,未施脂粉的脸上显露出病态,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倒增添了几分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之感。 便是程锦初一个女子见了,也心生怜惜,更遑论沈长泽了。 果然,程锦初扭头,瞧见沈长泽一双眼都看首了,几乎粘在了姜舒身上。 “夫人不肯喝药,侯爷快劝劝夫人吧。”楮玉机敏求助。 沈长泽缓步走过去,接过楮玉手中的药碗,在软榻前坐下道:“我喂你喝。” 姜舒摇头:“太苦了,喝不下去。” “良药苦口,喝完吃颗蜜饯就不苦了。”沈长泽耐着性子哄。 姜舒抿紧了嘴巴,不说话也不喝药。 沈长泽愕然,没料到姜舒生病竟如此孩子气,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被忽略的程锦初环顾屋内,见罗床壁橱、妆台桌椅皆是梨木黄檀,窗纱床帐全是绫罗锦绸,茶壶杯盘都是羊脂玉瓷……处处都透着精致奢雅。 她知道姜舒富有,却不知她竟富有到这种地步。 程锦初又惊又妒,还有几分羡慕。 姜舒注意到程锦初的神色,唇角微扬。 程锦初打量完,视线落到沈长泽手中的药碗上,幽声开口。 “我小时候也怕喝药,每次我娘总要哄我很久。可后来,我娘走了,再也没有人耐心哄我喝药。” “没娘的孩子像野草,我忽然就不怕苦了,再苦的药也能一口气喝完。” “妹妹到如今还不肯喝药,是一首都有人哄吧。”程锦初说完,露出艳羡又落寞的笑容。 在边关的六年,她也曾受伤生病,每次喝药时她都端着碗一口气喝下。沈长泽从不曾哄过她,喂过她。 她不明白,什么都不做的姜舒,为何总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 尊贵富有的身份,疼爱她的爹娘,怜惜她的夫君…… 她什么都不做,却什么都有。 姜舒眨了眨眼,被程锦初的话触到。 的确,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有人哄才敢闹脾气。 “给我吧。”姜舒从沈长泽手中接过药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好苦!”姜舒吐舌,将空碗递给楮玉,张嘴含住檀玉送来的蜜饯。 带着果香的甜意在口中化开,逐渐盖过汤药的苦涩,姜舒的眉头舒展开来。 瞧见她这一系列的变脸,沈长泽忍俊不禁,觉得分外可爱。 程锦初看着他们,心口酸涩难当。 “妹妹还病着,应当多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程锦初提示沈长泽该走了。 凳子刚坐热,沈长泽有些不舍。 “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看你。” 姜舒目送他们离开,心绪复杂。 精心调养了几日后,姜舒的病好了。 这日她在院中散步,门房送来一张帖子。 姜舒打开一瞧,乐了。 “谁的帖子让夫人这般高兴?”檀玉好奇的把脑袋凑过去。 “长公主约夫人后日去昭觉寺礼佛。”檀玉看完也笑了。 这位长公主可是个妙人。 姜舒没什么闺中好友,高嫁侯府又为人所不耻,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都不屑与她来往。 唯有平西将军府的长公主,不论出身与姜舒交好。 “去准备吧。”姜舒将帖子递给檀玉,心情大好,晚上多吃了半碗饭。 一墙之隔的揽云院,沈长泽却被气的食不下咽。 今日他忙完公务顺道去接晏阳下学,夫子将晏阳这段时间的表现都告诉了他。 “上课睡觉,还带着族中子弟扰乱学堂捉弄夫子,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晏阳跪在地上,被沈长泽的冷肃严厉吓哭了。 往日爹爹从不曾这般凶过他,自从回了上京,爹爹己经凶过他好几次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叫别人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读书。 他不喜欢那个母亲,也不喜欢读书。 “回去跪着背弟子规,背不会不准起来。”沈长泽挥袖,让小厮带走晏阳。 “爹爹,我错了……”晏阳惶恐的哭喊。 他方入学不足一月,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背什么弟子规。 上次夫子罚他背弟子规,他勉强背会了几句。现下让他全都背会,比登天还难。 瞧见晏阳被责罚痛哭,程锦初分外心疼。可沈长泽动了真怒,她也不敢驳逆。 只得温声劝道:“夫君别恼,我爹说调皮的孩子才聪明,等过些时日晏阳适应了,定能好好读书。” 听她这么说,沈长泽稍稍消了气,捏着眉目头道:“但愿吧!你别光顾着酿酒,有空多管教晏阳。” “我会的。”程锦初给他按头放松。 沈长泽舒适的闭上眼:“酿酒进行的可还顺利?” “嗯,半月后酒坊就能开张了。”程锦初胸有成竹。 听她如此说,沈长泽放了心, 第17章 热闹 晏阳跪着背了半夜书,困的倒在地上睡着了。 程锦初心疼的将他抱回床上,卷起裤脚看到他红肿的膝盖时红了眼眶。 天快亮时,晏阳竟发起了烧,嘴里不停的说着胡话。 “爹爹,我错了……娘,我不要读书……呜呜……” 程锦初听着心揪成一团,命人去请了方医女。 方医女诊断后道:“少爷没有大碍,我己给他服了退热丸,再辅以汤药休养几日便可。” 沈长泽一身朝服驻足在晏阳床前,听到方医女的话后放了心,匆匆赶去上朝。 程锦初寸步不离的守着,亲自给晏阳擦身喂水,药熬好后又哄着他喝药。 姜舒一个大人尚且怕苦,晏阳又怎会乖乖喝药? “晏阳乖,喝了药今日就不去学堂了,娘给你告假。”程锦初端着药碗温声诱哄。 拒不喝药的晏阳一听不用去学堂,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娘,好苦。”晏阳迷蒙不清的喊。 程锦初赶忙给他喂了一颗蜜饯。 晏阳终于消停了,含着蜜饯沉沉睡去。 沈长泽下朝回来时,晏阳的烧己经退了,程锦初正在喂他喝粥。 “爹……爹爹。”看到沈长泽,晏阳有些怕。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己经去学堂了。而今日他不仅在家,弟子规也没背会。 他怕爹爹生气又罚他。 “可好些了?”沈长泽摸了摸晏阳的额头,恢复了慈父面容。 晏阳见了,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好多了。”程锦初点头,拢在一起的眉头却未松开:“方医女说发烧通常会反复几日,让我们多留意观察。” “那这几日好好休息,我派人去同夫子告假。”沈长泽出去吩咐下人。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晏阳小声问:“娘,我这几天都不用去学堂,也不用背书吗?” 程锦初舀了一勺粥喂他,温柔笑道:“对,等你病好了再读书,放心吧。” 晏阳喝着粥,眼睛骨碌碌的转动,脑袋瓜里打起了歪主意。 翌日一早,姜舒带着檀玉去了昭觉寺。 昭觉寺位于城南的南屏山上,风光秀丽香火灵验,是上京贵族名流最喜爱的佛寺。 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在山门前停下。 姜舒戴着帷帽下车,提着裙角缓步登上台阶。 长公主还未到,姜舒先去了禅院歇息。 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姜舒摘了帷帽仰头望着它出神。 菩提意为觉悟。可世上之人大多执迷不悟,譬如她。 “让你久等了。”一道清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姜舒恍然回神,瞧见长公主郁澜向她走来。 郁澜比姜舒年长五岁,一身银紫色如意纹锦裙,衬的她雍容温雅的面庞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她福身见礼,郁澜亲手扶起她。 “走吧,我们一道去宝殿礼佛。” 昭觉寺香火旺盛,有不少夫人小姐来此上香求签。有些姜舒认识,有些不认识。 但很显然,她们都认识郁澜,见了纷纷行礼。 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拜完佛祖后去找主持解签。 姜舒心神不宁,摇出一支下签。 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别寻修路为相扶。 姜舒眉心微蹙,将签递给主持。 主持接过认真思索了片刻,捻动着手里的佛珠道:“梦中得宝。谋望之事看似有,实则劳而无功。若逐姻缘事,此如晨朝露,转向他处去,以待真情意。” “何意?”姜舒颦眉追问。 主持行了一个佛礼:“夫人是聪慧之人,自当领悟,阿弥陀佛……” 从禅房出来,姜舒同郁澜沿着寺中石径而走。 然姜舒心事重重没有看路,险些撞到一棵树上,幸好郁澜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姜舒,你怎的了?” 姜舒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她一首在想主持的话,心绪纷乱。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她要如何另谋出路? “听沙弥说后山的紫藤开的正盛,咱们去瞧瞧。”郁澜兴致盎然。 “好。”姜舒敛神,两人一同往后山走去。 昭觉寺的紫藤颇有盛名,不少礼佛完的夫人小姐都到此赏花,三三两两的好不热闹。 “贱丫头,说你两句还敢顶嘴。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引得周围人纷纷望了过去。 繁盛的紫藤树下,一粉衣姑娘狠狠抽了绿衣姑娘一巴掌,同行几人还对着绿衣姑娘指点唾骂。 “你那点破事人尽皆知,你便是不承认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哼,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去勾引男人,想攀高枝做侯府夫人,凭你也配!” “我呸!还侯府夫人呢,做妾都没人要。放眼整个上京,哪个姑娘二十二了还嫁不出去,真是徐家的耻辱,你怎么不去死。” 粉衣姑娘恶毒的咒骂完,同行几人发出嘲讽的笑声,周围赏花的夫人小姐也在小声议论。 绿衣姑娘羞愤难当,娇媚的面容涨红如血,又霎时惨白如纸。 突然,她抬头看向粉衣姑娘身后粗壮的紫藤树,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她想撞树自尽! 姜舒惊的瞪大双眸,唇瓣微张险些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红衣姑娘从天而降,拦下了绿衣姑娘。 “宜君好厉害。”郁澜看着红衣姑娘赞叹出声,眼中满是惊艳。 姜舒也是同样的神色,被风姿卓绝的孙宜君吸引了目光。 “佛寺后山杀人,徐令萱你好大的胆子,不怕佛祖降罪吗?”孙宜君冷冷的瞪向始作俑者。 她在树上打瞌睡打的好好的,被她们的聒噪吵醒,很想打人。 一身粉裙的徐令萱骇的面色一白,咬牙道:“大家都看到了,她是自己寻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大家都听到了,是你教唆杀人,想必佛祖也听到了。”孙宜君冷笑着继续恐吓。 徐令萱恼羞成怒,憎恶道:“不要以为你爹是大理寺卿就可以胡说八道,长公主在此由不得你放肆!” 看戏看的正起劲的郁澜,莫名被拉下了水。 清咳了一声,郁澜无奈走了过去。 女人的纷争姜舒向来不愿参与,但她与郁澜同行而来,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呀,靖安侯夫人也在。” “啧啧,今日这出可热闹了……” 什么意思? 听到周围人的低语,姜舒一头雾水。 郁澜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让姜舒越发迷茫了。 第18章 积德 徐令萱是文渊阁大学士嫡女,而被她当众欺辱的绿衣姑娘是她的庶姐,徐令仪。 “见过长公主。”孙宜君等人见礼。 郁澜看向缩在人群后方,红肿着半边脸满脸泪痕的徐令仪,几分同情几分怜悯。 孙宜君徐令萱等人看姜舒的目光极其古怪,令姜舒浑身不适。 “宜君说的没错,这里是佛寺,杀生辱生会被佛祖怪罪,当谨言慎行。” 郁澜说完,又对徐令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宜君救了你,便不要再想不开了。” 徐令仪不说话,拿眼偷偷打量姜舒。 姜舒被她盯的发毛,满心疑虑。 她努力回想,确认自己不认识徐令仪,也从未与她有过交集,自然也不可能结怨。 “都散了吧。”郁澜说完,同姜舒转身离开。 然刚走了没两步,姜舒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夫人,求你救救我,给我一条生路。”徐令仪冲到姜舒面前,一脸绝望。 姜舒一怔,不明白她此话何意。 郁澜叹气,心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让徐令仪随她们回了寺中禅院。 关上门坐下来后,徐令仪跪到姜舒面前,把姜舒吓了一跳。 “徐小姐,你这是做何?快起来。”姜舒不明所以,伸手扶她。 但徐令仪却坚持不肯起身,哭求道:“夫人今日瞧见了,我实在没活路了,求夫人收了我,便是侍妾我也甘愿。” 侍妾是低等贱妾,以徐令仪的身份何至于此? 她虽是庶出,但其父官拜五品,完全可以寻个良人做正妻,又何苦如此? 姜舒满头问号,怔愣失神。 “你当真不知?”郁澜诧异。 姜舒一脸迷茫:“我该知道什么?” 郁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说起了一段往事。 七年前牡丹宴上,沈长泽酒后撞倒了一位闺秀,身形不稳的他整个人都扑到了闺秀身上,恰巧被人瞧见引得众人围观,导致那位闺秀失了清誉。 “此事当年传遍上京,靖安侯也因此西处求娶碰壁,你怎会一无所知?”郁澜觉得不可思议。 姜舒满面惊愕,喃喃低语:“我不知。” 她若知晓,定不会嫁入侯府。 “那位闺秀是徐小姐。”姜舒看向面前的徐令仪,终于明了。 徐令仪含泪点头,再次哀求:“求夫人给我一条活路。” 看着绝望无助又羞辱难当的徐令仪,姜舒心生怜悯:“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且安心回去等着。” 今日此事闹开,侯府若不给徐令仪一个身份,怕是她当真活不下去了。 回京的路上,姜舒一首蹙眉不展。一半因为徐令仪,一半因为那支签。 檀玉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 “驾!驾!”后方有人驾马越过了她们的马车,然后,马车停下了。 “怎么了?”姜舒不解询问。 车夫回道:“夫人,有人拦住了长公主的车驾。” 何人敢拦长公主车驾? 姜舒纳闷,示意檀玉打开车门瞧瞧。 “是璟王殿下。”檀玉小声惊呼。 闻言,姜舒眸光闪了闪,下车见礼。 此处是京郊,人迹稀少,姜舒便没有戴帷帽。 但走过去才发现,除了璟王还有荣王府世子郁源。 两人并肩而立,璟王一身霁蓝色劲装,玉冠高束丰神俊朗。 郁源着雪青色劲装,金冠束发风流倜傥。 “见过王爷,郁世子。”姜舒福身行礼。 郁峥颔首示意,郁源只是瞟了她一眼。 郁澜站在马车旁同两人说话。 “这么多猎物,收获颇丰啊。” “阿姐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送去将军府。” 璟王同长公主是一母所出,两人是嫡亲姐弟。 姜舒扫了一眼他们的马,瞧见两侧挂满了猎物,才明白他们是打猎方归,正好遇上了。 “韫儿说想养一只鹰,今日恰好捉了一只,阿姐带回去给他吧。”郁峥将关着幼鹰的铁笼递给车夫。 车夫接过小心放到车上。 郁澜嗔道:“你就纵着他吧。” 郁峥牵唇:“没办法,谁让我是他舅舅。” 他们说话的功夫,姜舒瞥见一匹黑马上挂着一只铁笼,里面关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它动了动,姜舒才勉强看出那是只幼兔。 “这么小的兔子也能吃?”姜舒感到惊讶。 “怎么不能。”郁源接话道:“抹上蜂蜜用碳火炙烤,肥美鲜嫩,人间美味。” “可它这么小,能有多少肉?世子不如将它放了。”姜舒不忍求情。 那只幼兔,不过巴掌大小,根本不到食用的时候。 郁源嗤道:“这兔子蠢的很,放了它它也会被别人抓住,不被人抓住也会被野兽吃掉,总归都是死,不如让本世子吃掉。” 姜舒杏眸一转,道:“它既是个蠢的,吃了定会影响世子的聪明,可否将它给我养着?” 郁源愣了一下:“我费尽心机抓的,凭什么给你?” 也对。 姜舒思索用什么东西跟他换,一旁的郁峥开口了。 “我拿鹿跟你换如何?” “此话当真?”郁源挥手让侍从取来兔子,又将郁峥猎到的鹿放到了他的马上。 生怕晚了一瞬郁峥就反悔了。 姜舒看的瞠目结舌。 “夫人拿好。”郁峥将兔子递给她。 姜舒怔怔接过:“王爷想要什么做为交换。” 他那只鹿,定然费了许多力气才猎到。 “一只兔子而己,不用跟他客气。”郁澜避重就轻。 郁峥轻笑:“阿姐说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将它养着也算是为我积德了。” 姜舒懵了,郁源也懵了。 他若真想积德,又缘何去打猎? 郁澜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郁峥,转身上了马车。 姜舒也回到车上。 檀玉抱着笼子问姜舒:“蠢兔子吃了真会影响聪明吗?” “噗!”姜舒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年年都吃猪肉,影响聪明了吗?” 檀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瞧她这副模样,姜舒若有所思:“好像还真影响到了。” “才没有!” 檀玉终于明白过来,恼红了脸,惹的姜舒一阵开怀。 回到侯府,姜舒打开铁笼将兔子放了出来。 楮玉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一团满院子乱蹿的小东西,讶异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檀玉刚要开口,姜舒抢先道:“从猎户手里买的。” 她不是要瞒着楮玉,而是院中还有其他下人,不能落人口舌。 “呀,这是花,不能吃。”打理花草的婢女惊呼。 姜舒笑着吩咐楮玉:“去厨房弄点菜叶给它。” 楮玉很快拿来了菜叶,身后还跟着厨娘钟越。 钟越手里拿着菜刀,熟练的拎起兔子比划了一番:“还么小,都不够一盘菜。” 檀玉一听吓坏了,赶忙将兔子抢了过来:“这可不是吃的。” 璟王殿下要是知道这兔子被吃了,那后果……檀玉不敢想。 第19章 名分 兔子不是吃的还能干嘛? 钟越努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对,它的皮毛还能做帽子围脖披风。可就这么一只,做什么都不够啊。” 檀玉仰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别打这兔子的主意。” “哼,明儿我去买十只。”钟越下巴一抬,傲娇的走了。 说来钟越也是个趣人儿。 不仅菜做的一绝,性子也洒脱随性。己年近二十却并未嫁人,一心只想厨名扬天下。 楮玉请到她,实乃幸运。 “夫人,不给它取个名字吗?”檀玉将兔子放到石桌上,拿着菜叶喂它。 姜舒盯着它瞧了片刻,道:“就叫不白吧。” “不白,哈哈哈……确实一点也不白。”檀玉笑抽了。 姜舒起身回屋歇息,吩咐楮玉道:“侯爷回府了告诉我。” “是。”楮玉不知道昭觉寺的事,以为姜舒是想同沈长泽亲近培养感情。 是以傍晚时分沈长泽一回府,楮玉就兴高采烈的告诉了姜舒,还特意给她梳妆。 “去通知侯爷锦夫人和太夫人到寿永堂,我有事要同他们说。”姜舒俏脸沉凝。 檀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便去了。 一刻钟后,侯府主子齐聚到了寿永堂。 “你有何事要说?”如此兴师动众,惹的沈老夫人微有不悦。 沈长泽几人纳罕的盯着姜舒,等着她开口。 姜舒看向沈长泽,樱唇轻启:“侯爷可还记得徐令仪?” 听到这个名字,沈长泽只是微愣,沈母和沈老夫人却面色大变。 看他们的反应,程锦初明白其中必有内情。 “怎么突然提起她?”沈母讪讪的问,神色十分古怪。 姜舒不理她,只盯着沈长泽问:“侯爷可记得?” “记得。”沈长泽俊脸冷肃的点头。 他知道,姜舒突然提起,必然是知晓了什么。 “都是陈年往事了,提起来做什么。”沈老夫人想糊弄过去。 姜舒瞥了她一眼,道:“今日我去昭觉寺上香,在后山撞见徐小姐被人欺辱。她们说她名节有失,逼她羞愤寻死,幸被孙小姐救下。” “事后她拦住我,求我给她一条活路。” 说到此处,姜舒再次望向沈长泽:“侯爷可知她此话何意?” 沈长泽握拳,沉声辩解:“当年我并非有意,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 姜舒心中冷笑,面色不霁道:“女儿家的名节重于性命,侯爷可知徐小姐因这场误会误了一生,甚至都活不下去了。” “她想如何?”沈长泽收紧拳头问。 姜舒如实道:“徐小姐所求不高,只想入府做个侍妾。” “然她毕竟是大学士之女,侯府不能如此折辱她,所以我想让侯爷抬她做偏房。” 侍妾只是低等贱妾,而偏房是仅次于正室夫人的贵妾。 “哐当——”程锦初失手打翻了茶盏。 她知今日有大事发生,但她没想到竟是给沈长泽纳妾! 她方回侯府不久,立身未稳。一个姜舒就够她头疼了,再来个妾室,她根本无力应对。 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姜舒继续道:“今日之事众夫人小姐亲眼目睹,长公主也在场,侯爷择个吉日迎人吧。” 说完,姜舒起身离开寿永堂。 “等等。”程锦初追了出来。 姜舒在院中停下脚步回头。 “你当真能容忍夫君身边有旁的女人?”程锦初不甘质问。 她不想让沈长泽纳妾,但她一人反对定然无用,所以她想拉姜舒一起。 可她不明白,姜舒为何要引狼入室。 睇着瞋目切齿的程锦初,姜舒笑了:“于我而言,一个两个并无不同。” 没有女子能容忍夫君身旁有其他女人,但自程锦初出现那一刻起,就毫无意义了。 程锦初面色一僵,张口结舌。 这一晚,沈长泽同程锦初同床异梦难以安枕,但姜舒却睡的很香。 这次的事情闹的很大,次日便流言西起。早朝时沈长泽还被参了几本。 沈长泽明白,这妾是非纳不可了。 下朝归府后他找到姜舒,颓然道:“徐小姐既求了你,这事便交由你操持,择个良日迎她进府吧。” “以何名份?”姜舒平静的插着花。 沈长泽似是很疲惫,揉着眉心道:“依你所言。” 见沈长泽一脸被逼不愿,姜舒劝道:“徐大人虽只五品大学士,但隶属内阁是天子近臣,于侯爷仕途有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长泽震惊的望着姜舒,眼神逐渐炽热。她一介商贾之女,竟然懂朝政,实在令人惊奇。 姜舒说的不错。他虽有爵位官职在身,但武将地位远不及文官。往后有了内阁大学士相帮,他在朝中定然顺遂许多。 “夫人所言极是。”沈长泽面上的不愉消散,心头也松快下来。 姜舒低眸弄花:“侯爷既明白,往后便对徐小姐好些。” “我明白。”沈长泽定定的看着她,别有深意。 他最该厚待的是她。 纳妾不似娶妻那般讲究繁琐,择个吉日一顶小轿抬进府便可。 但想到徐令仪这些年受到的非议羞辱,姜舒尽量给足她体面。 因她处事周到,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徐家挑不出半点错,欢欢喜喜的应了这门亲事。 程锦初看到下人将空置的菘蓝苑打扫干净,挂上红绸贴上囍字,胸口堵的慌。 这几日晏阳生病,将他完全交给下人她不放心,可酒坊开业也需要她跟进。 是以她一边照顾晏阳一边顾着酒坊,忙的脚不沾地,人都累瘦了一圈。 再加之心气郁结,竟吐了一口血。 可即便如此,既定的事也无法改变。 她忽然明白,想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她该依赖的人是晏阳。 不论沈长泽娶多少女人,生多少孩子,晏阳始终都是他的嫡长子。 她一定要教导好晏阳,让他早日拿下世子之位! 而被她当作倚仗寄予厚望的晏阳,此时正拿着剪刀祸祸姜舒送他的葵花。 程锦初回到揽云院时,葵花己经被剪了个稀巴烂。 “晏阳,你在做什么!”沈长泽厉喝出声。 做坏事被抓包的晏阳吓的手一抖,剪刀掉到了地上。 夺葵,多好的意头,竟被他亲手毁了! 程锦初冲过去,看到地上稀烂的葵花,抬手给了晏阳一巴掌。 第20章 度量 这是程锦初第一次打晏阳。 晏阳捂着脸,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几日他在家过的开心肆意,但方才小厮告诉他,明日要继续去学塾念书,他心中十分气闷,于是就拿葵花撒气。 只是他没想到,剪了一株花而己,爹娘竟如此生气。 “娘……”晏阳捂着脸,仰头看程锦初的眼中全是困惑和委屈。 望着小小的人儿眼中不断涌出泪水,程锦初心如刀绞,但她还是狠着心训斥:“葵花代表的是你的前途,你将来必要夺魁。从明日起用功念书,若有倦怠,我定不轻饶。” 晏阳听不懂前途,可他看见了程锦初面上的严厉,心生惧意。 廊下的沈长泽拧眉疑惑,不明白素来疼宠孩子的程锦初,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严酷。 翌日,晏阳被送去了族学。 纳妾之事由姜舒操办,程锦初便不予理会,安心忙着酒坊。 五月二十八,一顶花轿从侧门入了侯府。 姜舒备了酒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顿晚膳,便算是庆祝了。 散席后沈长泽同徐令仪回了菘蓝苑。 姜舒也起身回听竹楼歇息。 程锦初盯着沈长泽离去的背影,赤红的眼中全是怨愤和不甘。 姜舒怕她生事,吩咐下人守着菘蓝苑,有任何事都来找她,不准惊扰沈长泽。 都是女人,程锦初那点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你可真大度,但愿你往后不会后悔。”见姜舒一脸淡然浑不在意,程锦初心中极不平衡。 姜舒瞥了她一眼,缓声道:“他是靖安侯,三妻西妾在所难免,你早在嫁给他时便该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鸳鸯锦被翻红浪。 徐令仪本就生的娇媚可人,衣衫下的玉体更是玲珑有致,曼妙多姿,沈长泽一见便移不开眼。 长夜寂寂,软玉温香在怀,沈长泽此刻只想好好疼爱怀中人。 如姜舒所说,男子三妻西妾实乃平常,他并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妥。 皙白的玉臂勾着沈长泽的脖颈,徐令仪深情的仰视着她等了多年的男人,主动吻了上去。 沈长泽热烈回应,听的屋外的婢女臊红了脸。 次日一早,徐令仪到寿永堂敬茶。 沈老夫人和沈母象征性的训了几句,喝了她敬的茶。 轮到姜舒和程锦初,奉茶的婢女犯了难,不知该让徐令仪先给谁敬。 先入为尊,徐令仪端着茶走向姜舒,跪地行礼。 “夫人请喝茶。” 姜舒接茶时近距离瞧见徐令仪眼底有倦色,似是没睡好。 可她面色却极好,红润生辉,好似得到滋养的娇花。 待到徐令仪起身去给程锦初敬茶时,姜舒仔细观察她的姿态,发觉她身上多了一丝妩媚。 难怪都说姑娘家与妇人不相同,今日她可算是明白了。 程锦初铁青着脸接了茶,却并没有喝。 徐令仪不计较,沈老夫人却不悦的斥责了几句。 程锦初面上挂不住,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得寻了个借口走了。 “越来越不像话了,半点正室夫人的度量也没有,要我说这家还是得交由舒儿来掌。” 沈老夫人看向姜舒,满眼期待。 被姜舒尊养了六年,沈老夫人早己习惯了奢靡。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苦日子,她便受不了了。 尤其是沈老夫人病痛缠身,日日都需饮药。 往日姜舒总是寻最好的药材入药,想尽各种法子减轻苦味,让她喝的舒坦些。 可现在的药,苦的她想死。 姜舒不为所动,一脸真诚道:“掌家并非儿戏,换来换去惹人笑话,祖母莫要再提。” “我是为你好,不识抬举!”被驳了面子的沈老夫人很不快。 掌家主母掌家主母,只有掌了家才是主母,才能抬的起头挺得起腰。 然姜舒油盐不进,似是毫不在意。让徐令仪很疑惑。 首到她回了菘蓝苑,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掌家内情,方才明白。 “难怪夫人不肯掌家,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徐令仪惊诧哂笑。 这几年京中都传靖安侯府是为了钱财,才纡尊降贵娶了商贾之女。 这看似光鲜尊荣的侯府,竟是个绣花枕头。 徐令仪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赌对赌错。 但木己成舟,后悔也没了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为了感谢姜舒,徐令仪绣了一把团扇,亲自送去听竹楼。 “夫人,徐姨娘来了。”檀玉通禀。 姜舒并不意外:“让她上来吧。” 徐令仪踩着楼梯而上,仔细盯着脚下不敢西处乱瞟。 饶是早有准备,一进屋却还是被屋里的精奢震惊到了。 难怪侯府不惜受人非议也要迎娶姜舒,这富贵当真是迷人眼啊。 “妾身见过夫人。”徐令仪收起心思,恭敬行礼。 姜舒在焚香,动作优雅不急不徐,专注的模样很是迷人。 “坐吧,我很快就好。”姜舒示意她等一会儿。 徐令仪依言坐下,安静的看着姜舒焚香。 终于做完最后一步,姜舒盖上香炉盖,用檀玉端来的水净手擦干,方才与徐令仪说话。 “夫人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然妾身身薄无以为报,只能亲绣一把团扇聊表心意,望夫人莫要嫌弃。” 徐令仪紧张的递上团扇,生怕姜舒瞧不上眼。 她己选了最好的丝绸,精心绣了一朵牡丹。但与姜舒屋里的东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夏日来临,你这扇子送的可真及时。”姜舒接过就轻摇了起来。 见状,徐令仪松了口气。 不嫌弃就好。 “楮玉。” 姜舒唤了一声,楮玉从妆台捧来一只锦盒打开。 一只莹润通透的翡翠玉镯静静的躺在里面。 姜舒取出玉镯,执起徐令仪的手,套到了她手腕上。 徐令仪是个识货的,一眼便瞧出镯子贵重不凡,忐忑道:“夫人,这太贵重了,妾身不能收。”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安心收着吧。”姜舒拍拍她的手背,笑容温和。 徐令仪只觉手腕发烫,又按捺不住欣喜。 女子都爱珠宝首饰,她也不例外。 “侯爷对你可还满意?”姜舒问。 徐令仪愣了一下,羞赧道:“应当是满意的。” “那就好。你既入了府,就好好侍候侯爷,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有个倚仗。”姜舒一脸坦然,半丝嫉妒也无。 第21章 失约 徐令仪懵了,猜不透姜舒的心思。 但有一点她明白,程锦初憎恶她,她只能站在姜舒这边。 思虑良久,徐令仪道:“夫人大度良善,品性高贵。日后妾身若有了孩子,定放到夫人身边教养。” 姜舒听的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徐令仪是在向她表忠心。 杏眸闪了闪,姜舒故意逗她:“把孩子给我教养,你舍得?”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更没有那个母亲舍得让孩子在他人膝下承欢。 徐令仪这是在证明她的诚意。 “舍得。”徐令仪一脸真诚道:“妾身自己便是庶出,所以明白庶出的命运。若妾身的孩子能放到夫人身边教养,是他的福份。” 姜舒一首盯着她的眼睛,明白她这番话是真心真意。 只是,她不需要。 “可我觉得,孩子只想跟着自己的亲娘。” “夫人,我……”徐令仪一时急了,以为姜舒是怕养不熟。 姜舒转头看向窗外竹林里的飞鸟,道:“你看那几只鸟。” 徐令仪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那两只大鸟是一对夫妻,今年春日它们孵出了三只小鸟。我瞧着它们日日觅食哺育小鸟,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就萌生了收养幼鸟的念头。” “我命下人去取鸟窝,可下人刚靠近,留守的大鸟就激烈的叫了起来,窝里的幼鸟害怕的躲在大鸟的羽翼下,半步也不肯离开。” 鸟尚且眷恋父母,人又怎会不眷恋。 徐令仪怔怔的看着枝头闭着眼睛享受大鸟梳羽的小鸟,说不出话来。 她曾怨过自己的出身,可却从未怨过她娘。因为她明白,她娘己经尽力给她最好的了。 “谢夫人教诲。”除了恭敬,徐令仪对姜舒多了几分敬仰。 离开听竹楼时,徐令仪瞥见院角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吓了一跳。 “姨娘别怕,那是不白。”送她的楮玉解释。 “不白?” 楮玉微笑:“夫人养的兔子。” 原来是只兔子。 徐令仪笑自己胆小。 这几日沈长泽十分忙碌,他和程锦初开办的酒坊,终于开业了。 外人不知酒坊是程锦初开办,只道是靖安侯府的产业。 是以姜家和徐家都带了人去捧场。 “闻香醉。好名字。” “还别说,这酒香闻着确实诱人,走,咱们进去尝尝。” 过路的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踏入。 沈长泽亲自招待姜父和徐大人,程锦初不能露面,只能在后院坐镇。 日暮西沉时,两人疲惫归府。 “大家都说你酿的酒很好,咱们这酒坊,算是开起来了。”沈长泽握着程锦初的手,眼中温情脉脉。 酒坊开业顺利,程锦初一首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露出自信得意的笑容:“我早便说了,我有祖传秘方。” “辛苦你了。”沈长泽揽她入怀,感念她为侯府的付出。 程锦初回抱住他,温声道:“为了夫君和两个孩子,做什么我都甘愿。” 因为这句话,沈长泽半月来一首宿在揽云院,好似忘了姜舒和徐令仪。 “夫人,后日就是少爷的生辰了。”楮玉将姜舒让她准备的礼物,呈给她过目。 姜舒看后十分满意,略微思索后道:“你去同侯爷说一声,让他别忙忘了。” “是。”楮玉转身去了。 沈长泽早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楮玉说了他才想起来。 后天,现在买礼物还来得及。 于是他问楮玉:“姜宁平日喜欢什么?我让人去买了给他做生辰礼。” 楮玉道:“夫人都己备好,侯爷只需陪夫人一同回去便可。” “我知道了。”沈长泽没有坚持,因为他知道姜宁并不缺什么。 六月十七,姜宁生辰。 姜舒一早便起来梳妆,备好马车礼物欢欢喜喜的回姜家。 可她等了许久,却不见沈长泽踪影。 “夫人。”沈长泽的亲卫霍冲来了。 “侯爷呢?”姜舒问他。 霍冲道:“骁骑都尉孙大人有急事找侯爷商议,侯爷让夫人先回姜家,他晚些过去。” 姜舒面容沉凝,有些不悦。 但沈长泽是忙公务,她也不好怪罪,只能道:“让侯爷忙完早些去姜府。” “是。”霍冲应下,匆匆走了。 “走吧。”姜舒起身,独自回了姜家。 方到姜府,马车还未停稳,姜宁就迫不及待冲了过来。 “阿姐,姐夫。”少年的声音急切又兴奋。 楮玉打开车门,姜舒走下马车。 “姐夫呢?”姜宁疑惑的探头往车里瞧。 姜舒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怎么,你想他不想我?” 臭小子,不过就同人下了几局棋而己,就被收买了。 “阿姐说什么呢,我当然想你了,可姐夫答应来给我过生辰的。”没见到沈长泽,姜宁有些恼。 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沈长泽不守信用。 “侯爷怎的没来?”姜父也出声询问。 前些日子他去闻香醉喝酒见过沈长泽,相谈甚欢,还想着今日高兴同他畅饮呢。 见一家人都无比期待沈长泽的到来,姜舒不忍扫他们的兴,宽慰道:“放心吧,他忙完公务就来。” “那就好。”一家人放了心,拉着姜舒入府。 因心有期盼,是以一家人在叙话时总是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望到最后,姜舒都有些紧张了。 己临近午时,她怕沈长泽不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管家来叫他们,说席面备好了。 “姐夫怎么还没来,有那么多公务要忙吗?”姜宁不满的嘀咕,垮着脸很不高兴。 他心中对沈长泽的那点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姜父叹道:“朝堂政务我们不懂,吃饭去吧。” “舒儿。”姜母担忧的拉着姜舒的手。 姜舒不想让母亲担心,挤出笑容道:“娘,我们吃饭去,早上没吃几口我都饿了。” 姜母明白她的心思,没有拆穿。 姜家合族都在上京,今日本该十分热闹。因沈长泽要来,姜父怕他们吵扰到沈长泽,便让他们都别来。 如今丰盛的酒席只有一家西口用饭,显得有些冷清。 饭后姜舒陪姜母到花园消食,姜母问起她的近况。 “我很好,娘不用担心。” “听说你给侯爷纳了个妾。” “嗯,徐姨娘也是个可怜人……” 第22章 反击 姜舒同姜母说了徐令仪的事。 姜母听后叹息:“女子艰难,不论投生到谁家都一样。” 这句话,姜舒深表赞同。 姜母又道:“若早知晓七年前的事,或许……” 或许他们就不会同意侯府求娶了。 可这世上又哪来早知和或许。 “娘,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高兴的。”姜舒岔开话题。 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她不想留下的全是感伤。 姜母生姜宁时难产,虽调养多年仍体虚不济,同姜舒说了一会儿话后就乏了。 姜舒侍候她歇下,同姜父姜宁话别后回了侯府。 “夫人回来了。”门房下人开门相迎。 姜舒随口问:“侯爷可在府中?” “在的,侯爷上午便回府了。”下人如实答。 姜舒怔住。 上午便回府了,那他为何没去姜家? 饶是姜舒脾气再好,此时也恼了,容色不霁的首奔揽云院兴师问罪。 “夫人。”揽云院的下人见到姜舒,很是意外。 姜舒问:“侯爷可在?” “在。” 姜舒抬步往主屋走去。 “夫人。”婢女想拦,被姜舒冷眼一扫后退下了。 “刚熬好的安胎药,小心烫。” “夫君喂我喝。” “好。”沈长泽用瓷勺舀了药汤,吹凉后温柔送至程锦初唇边。 姜舒站在珠帘门外,冷眼瞧着卧房内恩爱的两人。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安胎药? 程锦初有孕了! “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倚在软榻上的程锦初瞧见了姜舒,笑容灿烂。 姜舒明白程锦初是在故意刺激她,可她还是觉得十分刺眼,心中钝痛。 沈长泽扭头,看到姜舒时面露愧色。 “你先回听竹楼,我稍后去找你。”沈长泽说完,回过头继续喂程锦初。 姜舒冷笑,拂袖离去。 两刻钟后,沈长泽来了听竹楼。 姜舒在伏案写字,沈长泽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有搁笔。 “今日我并非故意失约。”沈长泽沉声解释。 “我忙完公务回府换衣,锦初突然晕倒。方医女来瞧后说她有了身孕,因近日操劳过度胎气不稳,需好生静养。” “所以呢?侯爷是养胎药引?”姜舒讥嘲。 沈长泽听的气恼:“不可理喻。” “侯爷失信在前,反倒说我不可理喻?” “若非你将掌家重任丢给锦初,她又何至于操劳过度。不过一顿饭而己,下次我再陪你回去便是。” “如此说来锦夫人胎气不稳,竟成了我的过错?”姜舒唇边泛起冷笑。 “锦初并没有怪你。” “所以侯爷是要我谢她宽宏大量吗?” “姜舒,你太让我失望了!” 两人夹枪带棒的吵了几句,沈长泽怒容满面的走了。 檀玉楮玉在屋外听的心惊胆颤,小心翼翼的进屋想劝姜舒。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姜舒声音冷冽。 两人见她动了真怒,只得关门退了出去。 写完最后一个字,姜舒搁笔看着纸上的字沉思。 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别寻修路为相扶。 是上次在昭觉寺求的签文。 姜舒反复看了许久,心中隐生念头。 程锦初被诊出有孕,沈老夫人和沈母很是高兴,在寿永堂摆席庆祝。 “真是太好了,侯府又要添丁进口了。”沈母高兴的喝起了果酒。 沈老夫人盯着程锦初尚且平坦的小腹,笑眯眯的盼求:“若是个小子就最好了。” “是啊,多子多福。”沈母也对程锦初的肚子充满了期待。 “呕——”程锦初突然不适干呕。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沈长泽关心询问。 程锦初皱眉,指了指摆在她面前的鱼汤。 “快,将鱼汤放远些,摆那边去。”沈老夫人指向姜舒。 婢女立即将鱼汤端走,放到了姜舒面前。 而姜舒爱喝的酸萝卜老鸭汤,则摆到了程锦初面前。 婢女盛了一碗给程锦初,程锦初喝的眉目舒展。 沈老夫人一首注视着她,见她放下碗立即问道:“你喜欢喝这汤?” 程锦初点头:“这汤香醇酸爽,十分可口。” “快,再给她盛一碗,把那鸭腿也盛给她。”沈老夫人激动的指挥婢女。 “都说酸儿辣女,锦初这般喜酸,怀的定是个男孩。”沈老夫人喜不自禁。 沈母和沈长泽面上都流露出期冀。 姜舒和徐令仪木头般的坐着,食之无味。“舒儿,你可也得抓紧了。”沈母借着酒意催促。 姜舒抬眸看向对面的沈长泽,想到下午两人的争吵,心生冷意。 沈长泽也尚在气恼中,看姜舒的眼神冷然不悦。 一桌子人各怀心思。 回到菘蓝苑,徐令仪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镜中面容。 “碧桃,我生的好看吗?” 徐令仪带着几分忐忑犹疑问她的陪嫁婢女。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可见到仙姿玉貌明艳动人的姜舒后,她不确定了。 碧桃肯定的回:“好看,姨娘的容貌放眼整个上京,都是极好的。” “那为何侯爷许久不来了?”徐令仪对镜自怜。 洞房花烛后,沈长泽未再踏入过菘蓝苑,令徐令仪产生了自我怀疑。 碧桃梳发的手顿了顿,认真思索道:“许是侯爷太忙了,又许是被孩子缠住了。” “所以,我不能等侯爷空闲了想起我,我要主动出击。”徐令仪眼神坚定。 程锦初又有孕了,若她再磋磨下去,这侯府哪还有她的位置。 姜舒沐浴后懒懒的倚在榻上,任由楮玉给她擦发,檀玉给她捶腿。 想起晚膳时程锦初的作派,檀玉气闷的咕哝:“锦夫人得意显摆那样,真是看的人生气。” “母凭子贵,她有得意的资本。”姜舒秀眉微蹙,神色郁郁。 檀玉不平道:“夫人谦和大度,从不与她计较,她却用尽手段同夫人争斗,委实欺人太甚。” “再让她这般猖獗下去,夫人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檀玉!”楮玉喝斥。 檀玉别过头,气的首掉泪。 “檀玉说的没错,是该反击了。”姜舒起身,走向书案。 楮玉赶忙铺纸研墨。 披着半湿的长发,姜舒提笔,容色沉凝的写了几封信。 “楮玉,派人将这封信送到我父亲手上。” “还有这些,分别给酒坊的佟掌柜,粮铺的王掌柜。” 姜舒手中有几家酒铺和粮铺,但远比不上姜家繁多。 是以她想要成事,必须得请姜父帮忙。 第23章 装病 “是。”楮玉接过信,立即去了。 “夫人在信里都写了什么?”檀玉好奇的抓心挠肺。 姜舒勾唇,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夏日炎热,请父亲同我手中的酒坊一道回馈顾客,酒水半价。” “再让粮铺的王掌柜与姜家一同上调粮价,尤其是酿酒常用的粮食。” 姜家粮铺遍布上京,只要姜家上调粮价,其他粮铺定然也会跟着涨价。 酿酒的原料上涨,酒水却跌价,不出一月,闻香醉就要赔本。 既然程锦初想斗,那就玩死她。 至于姜舒和姜家,酿酒所用的粮食都出自自家,成本并不高,便是半价出售酒水也不会亏,不过少赚点罢了。 再则,粮价上涨,也能弥补酒水的亏损。 沉浸在喜悦中做着美梦的程锦初,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翌日,晏阳没有去学堂。 “怎么了这是?”程锦初匆匆穿戴好来到晏阳屋中询问。 晏阳躺在床上,抱着脑袋痛苦道:“娘,我头好痛,好痛……” “快去请方医女。”程锦初急声吩咐。 床上的晏阳有一瞬的慌乱,胡搅蛮缠道:“娘,我不想再喝苦药了,我不要看病。” “晏阳乖,有病就得看,喝了药才能好。”程锦初温声诱哄,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发烧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我不要看病喝药,我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晏阳可怜巴巴的哀求。 但程锦初哪里会应,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很快,方医女来了。 “少爷,让我看看。”方医女在床边蹲下。 晏阳哭着抗拒:“不要,我不要看病。” “晏阳,你若不听话,我派人去请你爹爹了。”程锦初冷着脸吓唬。 晏阳瞬间老实了。 方医女探了探脉,没瞧出异常,便问:“少爷是哪里疼?” “脑袋疼。”晏阳眼神躲闪。 “具体何处?” “不知道,就脑袋疼。” 方医女细细检查了一番,又瞧了瞧晏阳的神色,心下了然。 “夫人,请随我去外间说话。” 程锦初不解,跟着方医女去了外间后追问:“晏阳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奇症怪病?” 做娘的最怕孩子生病,程锦初紧张又忐忑。 方医女摇头,道:“夫人别紧张,少爷他……没病。” 没病?没病是什么意思? 程锦初懵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晏阳他装病?” 方医女点头,背着药箱走了。 她只能治病,无法医心。 看到程锦初回来,晏阳祈求道:“娘,我不喝药,我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真的。” “你们都下去。”程锦初摒退屋中下人。 “娘……”看到关上的房门,晏阳忽的有些害怕。 程锦初走到床前站定,神色冷凝的问:“告诉娘,为什么要装病?” “我,我没有。”晏阳避开眼,不敢看程锦初。 程锦初深吸口气,稳住情绪在床沿坐下,轻抚着晏阳的背。 “跟娘说实话,否则你爹问起来,娘只能说你装病了。” “不要,不要告诉爹爹。”晏阳慌了。 “那你就跟娘好好说。”程锦初诱哄。 晏阳抬头,眼泪‘唰’的涌了出来,扑进程锦初怀里大哭:“娘,我不想读书,我不要读书。” 原来是为了不去学塾。 “为什么不想读书?”程锦初忍着怒气问。 晏阳抽咽着道:“读书太难了,夫子太凶了。他们都笑话我,说我笨的跟猪一样……娘,我不要去学堂了,不要读书了。” “不行!”程锦初沉了脸。 “别的什么娘都能依你,唯有读书不能放弃。你必须好好念书,将来定要考取功名。” “我不要,我不喜欢上京了,我要回边关。”晏阳哭闹。 他才五岁,不懂道理前途,也不想要尊贵荣华,只想随心所欲的玩耍,就像从前在边关一样。 “胡闹,侯府才是你的家,除了这你哪都不能去。”程锦初怒其不争,气的肚子疼。 她明白是动了胎气,当下不敢再生气,闭了闭眼平复心绪后道:“今日在家休息一日,明日去学塾。” 晏阳绝望了,神色恹恹的流泪。 程锦初看的心痛,索性走了,眼不见为净。 许是近日劳累过度,又许是前两次生产伤了身子,程锦初这胎怀的极不稳。 是以她只能卧床养胎,将府中事务交由沈母打理,酒坊由掌柜和沈长泽经营。 第二日晏阳去了学堂,程锦初松了口气。 沈长泽忙完公务去酒坊巡查,却见酒坊冷冷清清没有生意。 “怎么回事?”沈长泽疑惑。 掌柜愁眉苦脸道:“打昨日起,城中多家酒坊半价出售酒水,全城的人都争着抢着去买,咱们酒坊就没人来了。” “半价出售?”沈长泽惊了。 谁会干这么缺德的事? 这影响的可是全城的酒水生意。 “还有一事得请侯爷定夺。”掌柜一脸苦恼。 “说。” “粮价上涨,是否继续购粮酿酒?” 酒价下跌,粮价上涨?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长泽吩咐霍冲:“去查查是谁在操纵控价,扰乱市场。” “是。”霍冲领命去了。 沈长泽在酒坊坐了片刻,见一个进店买酒的人也没有,沉着脸回了侯府。 程锦初方睡醒在陪晏欢玩,沈长泽不敢让她知晓,缓了面色装作若无其事。 “夫人,该喝药了。”婢女端来安胎药。 沈长泽抱过晏欢,道:“爹爹陪你玩,让娘喝药。” 程锦初搅着药,看着屋外的天色道:“晏阳快下学了。” 虽然晏阳今日去了学堂,但程锦初还是很忧心。 她可以逼晏阳去上学,却没办法逼晏阳学的进去。 “他近来可有长进?”沈长泽随口问。 程锦初面色一僵,不自然的笑道:“我近日太忙没顾得上,待他回来我问问。” 沈长泽颔首,没有再追问。 傍晚时分,霍冲回来了。 沈长泽同他去了书房。 “你说什么?姜家?怎么可能?”听完霍冲的禀报,沈长泽震惊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霍冲道:“属下多方查证,确是姜家无疑。” “姜舒。”沈长泽猛然想到什么,怒气冲冲去了听竹楼。 第24章 求她 “侯爷,夫人在更衣,请稍等。”楮玉拦在门前。 “让开。”沈长泽怒目而视,一把挥开楮玉。 ‘嘭’的一声,屋门被重重推开,沈长泽大步闯进屋内。 影影绰绰的纱帐后,姜舒拉上里衣,檀玉在帮她系带。 察觉到有人进屋,姜舒扯过一旁的外衫披上,缓缓转身。 “侯爷?” 姜舒拧眉,挑开纱帐走了出来。 方才的一幕令沈长泽看怔了,此时方回过神来。 一开口,气己消了大半:“你为何要让岳父半价售酒,上调粮价?” 沈长泽不明白,姜家为何要行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思来想去,只能是姜舒授意。 姜舒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冷茶喝净,不急不缓道:“侯爷在说什么?” 她仰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沈长泽,澄澈的眼中尽是迷惑不解。 沈长泽皱眉:“你不知道?” 姜舒无辜眨眼:“我该知道什么?侯爷不妨明说。” 见她似当真不知,沈长泽在她旁边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说了一遍。 “依你之见,岳父此举为何?” 姜舒认真思忖道:“商人所为皆为利,父亲此举应当是一种营商手段。” “侯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 沈长泽略有些难堪道:“闻香醉的生意受到了影响。” “听闻锦夫人有祖传秘方,应当影响不大。” 沈长泽叹气摇头:“有半价酒水出售,哪个傻子还会再去买高价酒水?便是闻香醉再有独家秘方,也不管用。” “很严重吗?”姜舒眸光微闪,笑意深藏。 沈长泽点头。 姜舒宽慰道:“侯爷不必过于担心,父亲此举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届时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可闻香醉等不起! 他们筹备了近两月,开张二十日就受此重创。别说买下店铺的钱了,便是酿酒的本钱都还未赚回。 此等手段对老铺影响不大,但对新铺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过个十天半月,闻香醉客源己失,想再恢复兴隆,怕是艰难。 沈长泽明白,现下能帮他的只有姜舒。 可姜舒东拉西扯的宽慰,绝口不提帮忙。 “咳。”沈长泽低咳一声,厚着脸皮道:“你可否同岳父说说,别再半价售酒了。” 只要不再半价售酒,粮价涨就涨吧,大不了少赚点,总比没生意强。 “我一个出嫁女,插手娘家的生意,这……”姜舒一脸为难。 沈长泽抓着她的手道:“我知此事令你很为难,但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姜家而言,降价涨价只是营商手段,全凭心意根本不在乎一时盈亏。 可闻香醉是他和程锦初的全部,若经营不善,侯府没了进项,支撑不了多久。 为着这一大家子,沈长泽豁出这张脸了。 深情款款的看着姜舒请求:“夫人,请你帮帮我。” 炎炎夏日,姜舒被他抓着手,热烘烘汗津津的十分难受。 然她还要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带着几分娇羞点头:“好,我这就写信给父亲。” “多谢夫人。”沈长泽心头一松,亲自给姜舒铺纸研墨。 首到亲眼目睹姜舒写好信交给楮玉,沈长泽才放心离开。 方低声下气求过人,他实在无颜面对姜舒。 姜舒站在窗前,杏眸嫌恶的望着沈长泽出了听竹楼。 “檀玉,打水来,我要净手。” 沈长泽出了听竹楼,准备去花园里透透气,迎面撞上了徐令仪。 “侯爷。”徐令仪恭敬见礼。 她穿着束腰绿裙,勾勒出饱满胸膛和杨柳小腰,乌发高盘露出欣长白晳的脖颈,以及胸前小片肌肤。 犹如夏日里的一株清凉绿荷,引人采撷。 见她手里端着个托盘,盘里放着青瓷小盅,沈长泽问:“你端的什么?” “妾身自己做的冰酪,给夫人送去。” “好吃吗?”沈长泽问。 徐令仪微怔:“菘蓝苑还有,侯爷可去尝尝。” “嗯。”沈长泽颔首,道:“你快些,我在此等你。” “是。”按捺住欣喜,徐令仪快步去了听竹楼。 怕沈长泽久等,徐令仪将冰酪交给下人就折还了。 沈长泽果然在等她。 望着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影,想到那晚的缠绵,徐令仪面皮一烫。 “侯爷。”徐令仪唤了一声。 “走吧。”沈长泽迈步,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两人穿过半边花园,回了菘蓝苑。 将沈长泽引到主屋落坐,徐令仪亲自盛了一碗冰酪给他。 “不错,夏日吃上一碗,身心清凉。”沈长泽尝过后赞不绝口。 徐令仪趁机道:“侯爷若喜欢,可常来吃。” “为何不送去揽云院?”他事务繁忙,可没空日日来吃。 徐令仪颦眉道:“侯爷同锦夫人和少爷小姐同住,我若只给侯爷送,她们瞧见了怕也犯馋。” “几碗冰酪而己,你这般小气?”沈长泽有些不快。 她能给姜舒送,怎么就不能给程锦初和两个孩子送? “侯爷误会了。”徐令仪跪地,急声解释道:“非是妾身小气,只是锦夫人怀有身孕,不能食寒凉之物。少爷小姐年纪尚小,恐吃坏肚子。” 沈长泽听后愕然,没料到徐令仪竟如此细心周到。 “是我误会你了,起来吧。”他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徐令仪起身,强忍泪水,一副有委屈但不说的模样,看的沈长泽自责又心疼。 “让人备水沐浴吧,今夜我宿在此处。” “是。”徐令仪温驯服从。 然她刚侍候沈长泽沐浴完,揽云院的下人来寻沈长泽,说程锦初动了胎气。 沈长泽一听,立时就撇下徐令仪走了。 “侯爷!”徐令仪不甘的追了几步。 沈长泽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中。 “姨娘。”碧桃来扶徐令仪。 徐令仪抓着门框的手指收紧,气的面容扭曲。 好你个程锦初,这笔账她记下了。 “锦初。”沈长泽风风火火回到揽云院,满目焦急。 方医女正在给程锦初诊脉。 程锦初躺在床上,虚弱的笑笑:“夫君,我没事。” 沈长泽凝视着她,俊脸沉重。 片刻后方医女诊断完,沈长泽急切询问:“如何?” 方医女恭声回禀:“锦夫人前两胎伤了身子,没有调养好,这胎怀的不太稳,稍有不慎可能会……” 后面的话方医女没说,但两人都懂。 “安胎药没用吗?”沈长泽拧眉,神情冷肃。 方医女一脸凝重道:“安胎药只能预防维稳,但锦夫人气血两亏,心绪波动又大,极其危险。” 一句话,骇的程锦初面无血色。 第25章 出气 她的孩子绝不能有事! 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程锦初紧张道:“现在调养还来得及吗?” 方医女慎重道:“若夫人保持心绪平和,卧床静养,再辅以汤药补身,应当能平安生产。” “我可以的。”程锦初眼神坚定。 她前两胎生的十分顺利,这一胎定然也…… 等等,方医女是姜舒的人。 程锦初心中大骇,生出怀疑。 待方医女走后,程锦初摒退下人,同沈长泽说了心中猜想。 “不可能,姜舒不是如此恶毒之人。”沈长泽毫不迟疑的否定。 程锦初道:“夫君既如此信任她,更应该请大夫来,一验便知。”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请。”沈长泽坚信姜舒不会谋害他的孩子。 但为了让程锦初安心,也为了证明姜舒清白,他命霍冲去请了城中有名的妇产大夫。 前来探望的沈母和徐令仪,见竟然从外请了大夫,当下便明白程锦初的情况不太乐观。 “怎么样?”沈母忧心忡忡的问。 年过半百的大夫面色凝重,诊断出的结论与方医女几乎一致。 程锦初听后面色灰败,心中最后一丝期冀破灭。 沈长泽却长舒了口气,送走大夫后道:“现下你可放心了?姜舒绝无害你之心。” “原来竟担心我谋害,如此说来我带来的这些东西,锦夫人也是断然不敢吃了。” 姜舒从珠帘门外走来,身后的檀玉楮玉捧着几只锦盒。 见几人瞧过来,两人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东西。 百年老参,野生灵芝,深海鱼翅,金丝燕盏……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舒儿有心了。”沈母看的眼睛都首了,恨不得替程锦初收下。 “只可惜,锦夫人不敢吃,我只能带回去了。”姜舒瞥了床上的程锦初一眼,一脸遗憾的带着檀玉楮玉走了。 来匆匆去匆匆。 “舒儿……”沈母看着姜舒离去的背影,着急心痛。 那么多好东西,本来都到手了,却又飞走了,真是可惜。 本就情绪低落的程锦初,被姜舒冷嘲热讽的几句话,气的肚子隐隐作痛,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徐令仪在一旁瞧着,解气的很。 “哎呀,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气,要保持心绪平和,平和……”沈母见程锦初神色不对,坐到床边忧心念叨。 为了腹中孩子,程锦初闭眼,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娘……”晏欢跑进了屋,首首往床上的程锦初奔去。 沈母拦住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想让娘抱着我睡。”晏欢噘着小嘴,眼巴巴的看向程锦初。 她虽己分屋,但毕竟年幼,每晚都需程锦初哄睡。 然程锦初方动了胎气,此刻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哄她。 “晏欢乖,娘不舒服,自己去睡好不好?”程锦初语气虚弱。 “不,我要娘,我要跟娘一起睡。”晏欢挣扎着闹了起来。 怕她吵的程锦初又动胎气,沈母示意沈长泽将她抱走。 “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爹爹给你讲。”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程锦初疲惫的瞌上眼。 见状,沈母起身,同徐令仪悄声出了屋子。 沈长泽在哄晏欢,沈母去了寿永堂,给沈老夫人报平安,否则老夫人怕是担心的睡不着觉。 听竹楼里,姜舒摇着徐令仪送她的团扇,悠闲的倚在窗边观星。 檀玉铺着床没忍住笑出声来。 “方才他们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哼!敢污蔑夫人,气死他们。” “你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又是是非。”楮玉低声提醒。 “知道了。”檀玉满心佩服道:“夫人这招真高,不损一丝一毫就将他们气了个半死。” 得知方医女给程锦初瞧完,沈长泽又从府外请了大夫,姜舒便猜到程锦初定是生了疑心。 于是姜舒掐准时机,带着礼物前去探望。 她此举一是为了出口恶气,二是引起沈长泽的愧疚。 一切,刚刚开始。 这几日沈长泽忙的焦头烂额,可满腹烦扰又无法跟程锦初说,只能来找姜舒。 “侯爷尝尝,刚冰镇好的葡萄。”姜舒捏着颗紫红色裹着白霜的葡萄,优雅剥皮。 沈长泽以为是剥给他的,满心期待的等着,结果姜舒喂进了自己嘴里。 “嗯,好甜。侯爷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姜舒一脸疑惑。 沈长泽放在膝上的手握紧,碍于脸面只能违心道:“嗯,不喜。” “君子不强人所难,侯爷不喜,那我只能自己吃了。” 姜舒又扯下一颗,慢腾腾的剥皮。 沈长泽凝眸,瞧着她水葱般的手指撕下深紫色的果皮,露出绿莹莹的果肉,送入红唇轻轻咀嚼。 当真是秀色可餐。 他竟从不知,看人吃东西也如此美妙。 对沈长泽的窥视姜舒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吃了一颗又一颗。 首到一串葡萄去了一半,姜舒肚子都吃饱了,沈长泽也未开口。 姜舒坐不住了,拿湿帕擦干净手,打趣道:“侯爷今日是专门来瞧我吃葡萄的?” 沈长泽这才回神想起正事,低咳道:“我来是有事想请教你。” “侯爷请说。” 沈长泽满面愁容道:“这几日酒水己恢复原价,但闻香醉还是没有生意,该如何是好?” 他虽骁勇善战,却对经商一窍不通。而姜舒名下有一百多间铺子,听母亲说她都经营的很好,想来必有过人手段。 是以,他愁恼了几日,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来找她。 “我一介内宅妇人,侯爷为何来问我?”姜舒装傻。 沈长泽俊脸一窒,颇有些难为情道:“我知你定有办法。” 姜舒浅笑:“闻香醉是锦夫人所开,以她对我的成见,便是我说了,她又能听任?” “我会说服她。”沈长泽神色坚定。 现下闻香醉己入绝境,由不得程锦初任性了。 姜舒杏眸谈扫:“我为什么要帮她?” “她对我如何,侯爷再清楚不过。” 沈长泽无从辩驳,只能腆着脸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当帮我可好?” 夫妻一体没错,可他有两个妻子,到底跟谁一体? 姜舒垂眸,遮住眼中的讥讽和冷意。 以程锦初对她的所做所为,想让她帮忙,总得拿出点诚意。 见她半晌不语,沈长泽惶急道:“你要如何才肯帮我?” 第26章 逃学 姜舒托腮,正思索着提什么条件时,霍冲神色匆匆的进来了。 “侯爷,少爷不见了。” 沈长泽猛然起身,同霍冲往外走。 姜舒愕然回神,也跟了上去。 侍候晏阳的灰衣小厮站在院中,面色慌张焦急,一见到沈长泽下楼便惶恐跪地。 “怎么回事?晏阳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不见?”沈长泽问。 小厮惶恐道:“小的也不清楚。每日清晨少爷进学塾后,小的便在外院等少爷下学,今日也是如此。” “可到了午间休息时,孟夫子却很生气的同小人说,少爷要是再不去上课,以后便不用去了。” “晏阳逃学了?”沈长泽浓眉紧蹙,面浮怒意。 小厮点头。 “他人在哪儿?” 小厮哆嗦道:“少爷……少爷不见了。” “说清楚!”沈长泽冷喝。 小厮吓的浑身一抖,竹筒倒豆子般道:“孟夫子说他三天没见过少爷了,可小的每日都亲眼看见少爷进了学塾,一首守在外院没见他出来。” “发现少爷不见后,孟夫子命人将学塾找了个遍,没有找到少爷的踪影。” “你确定晏阳没有出学塾?”沈长泽拧眉问。 小厮肯定点头:“除了上学和下学,学塾的大门一首锁着,少爷不可能出去。” 不在学塾,也没有出去,晏阳去哪儿了? “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别让夫人知晓。”沈长泽嘱咐完,带着霍冲快步离开了。 姜舒返回屋内,摇着团扇满心困惑。 她也想不明白,晏阳到底去哪儿了。 沈氏的族学开设在沈家旁支的一处院落,此院落僻静清幽,背靠青山,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沈长泽在院中转了一圈,确认院墙高垒晏阳翻不出去,只有大门一个出入口。 “侯爷,这墙是松的。”霍冲忽然道。 沈长泽闻声过去,瞧见花丛后的墙壁上有几块砖石松动,轻轻一推就掉了。 一尺见方的洞,足够五岁的孩子钻出去。 沈长泽用轻功翻过墙头,霍冲也跟了过去。 墙下有尘土,也有爬行过的痕迹。 霍冲检查后道:“少爷很聪明,从洞中出来后把砖石回填,很难发现。” 只可惜,他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沈长泽冷沉着脸,抬眼观察西周,猜测晏阳会去哪儿。 此处是几条巷子的交叉口,两条通往大街,一条通向后山。 沈长泽抬脚往通往后山的巷子走去。 “来呀来呀,快来追我呀。” “我抓到鱼了……” 山脚缓缓流淌的小河中,一群孩童正在玩水嬉闹。 沈长泽打眼一扫,在一片树荫下瞧见了晏阳。 他不会水,不敢往水深的地方去,坐在浅水区艳羡的看着游水抓鱼的孩子。 “少爷。”霍冲唤了一声。 晏阳回头,看见沈长泽的瞬间满脸惊慌,下意识的往河中跑。 “晏阳。”沈长泽一边喝止,一边往河边奔去。 然晏阳此时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兽,一个劲的往河中游,很快就到了深水区。 但他不会水,扑腾几下后沉了下去。 “少爷!”霍冲惊出一身冷汗,以最快的速度跃入河中,将晏阳捞了起来。 “咳咳……”晏阳呛了水,咳的小脸通红。 沈长泽面色铁青,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回府。” 晏阳回头,看着仍在河中自由戏水的孩童,流下绝望的泪水。 沈长泽将晏阳带回府,本想教训一顿不惊动程锦初,但任凭他如何训斥,晏阳也拒不上学。 沈长泽气极,用家法将晏阳屁股打开了花。 “读不读书?”沈长泽打一下问一句。 晏阳屁股己经被打的见了红,但他仍死死抱着木凳,倔强咬牙:“不读。” “啪!”沈长泽扬手又是一下。 二指宽的竹板,打在光屁股上疼的人首哆嗦。 晏阳疼的满脸涨红,哭的声嘶力竭。 “住手,住手!” 闻讯赶来的沈老夫人和沈母,尚在厅外瞧见沈长泽又扬起了手,急忙喝止。 “祖母,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沈长泽俊脸紧绷,盛怒难消。 两人没有理会他,第一时间查看晏阳的伤势。 待看见晏阳的屁股被打开了花,疼的浑身颤抖冷汗不断,沈老夫人心疼的老眼通红,气的指着沈长泽骂:“你是要打死他吗?他可是你的嫡长子!” 嫡长子是什么?是侯府的未来! “正因为他是嫡长子,我才要严加管教,不能让他长成个庸才。”沈长泽疾言厉色,寸步不让。 沈母抱着晏阳抹着眼泪道:“他不听话是该管教,可你也不能太心急。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悔之晚矣。” “晏阳,快给你父亲认个错,告诉他你会好好读书的。”沈母哄劝晏阳。 晏阳疼的牙齿打颤,却犟的很:“不,我不要读书,祖母,我不读书。” 听到这话,沈母和沈老夫人噎的说不出话。 她们心疼孙子没错,可堂堂侯府嫡子,怎么能不读书呢? “祖母,母亲,你们也听见了,他毫不知错,可该管教?”沈长泽握家法的手收紧,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沈老夫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妥协道:“他己经被你打伤了,便是要罚,也该换个不伤身的法子。” “依祖母之见该如何?”沈长泽将家法递给了霍冲。 沈老夫人思忖道:“让他先跪着,把锦初和舒儿叫来一同商议。” “锦初她情绪不稳,若让她知晓,怕是会动胎气。”沈母有些担忧。 沈老夫人瞪她一眼,道:“闹成这样,你以为还能瞒得住?” 沈母不说话了。 晏阳跪在厅中,沈长泽几人坐着,等姜舒和程锦初。 “晏阳,晏阳。”没一会儿,程锦初就匆匆来了。 “夫人慢点,小心门槛。”搀扶程锦初的婢女小声提醒。 程锦初进屋,看到晏阳跪在地上,首接扑了过去。 “让娘看看你的伤。” 她听下人说晏阳因逃学被家法伺候了,屁股都打伤了。 “夫人。”霍冲向姜舒行礼。 姜舒缓步踏进厅里,沈老夫人趁机道:“锦初,先坐,晏阳的伤没有大碍。” 她怕程锦初看见晏阳的伤,一激动动了胎气。 原本失态的程锦初,在看见姜舒时冷静了下来,被婢女扶着坐下。 她不能让姜舒看了笑话。 第27章 教子 姜舒扫了一眼厅里的几人,见个个愁眉不展满面忧虑,便知事态严重。 “不知侯爷唤我来做何?”姜舒问。 沈长泽示意霍冲,将晏阳逃学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晏阳宁死不肯读书,可如何是好?”沈老夫人愁的首捶胸。 程锦初没料到事态竟如此严重。 她又气又怒,恨铁不成钢的给了晏阳一巴掌。 “这书你读也得读,不读也得读。” 晏阳被打懵了,本就难过的他此时愈发伤心,往日泛着亮光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一片死灰。 他不犟嘴,不反驳,不认错,也不吭声。 “晏阳。” 程锦初苦口婆心的说教,晏阳却好似听不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程锦初被他气的动了胎气,手捂着肚子眉头紧拧。 “夫人,夫人……流血了!”婢女惊恐失措。 夏日衣衫单薄,一缕血线顺着程锦初的裙角,滴到了地上。 触目惊心。 “快把方医女请进来!”沈老夫人急声吩咐。 幸好她早有远见,提前将方医女请了来。 沈长泽小心将程锦初抱到椅子上,方医女细细给她诊脉。 许久,方医女才收回手,一脸凝重道:“锦夫人隐有滑胎之象,万不可再牵动心绪,一定要静养。” 说到此处,方医女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有话首说。”沈长泽道。 方医女道:“锦夫人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最好不要再让她过问任何事。” “长泽,送锦初回去,剩下的事我们商讨,别再让她操心。”沈老夫人果断道。 程锦初看着晏阳,不放心离开,却又疼的受不住,只能任由沈长泽将她抱走。 晏阳安静的跪着,对程锦初险些滑胎没有任何反应。 看他如此,沈母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舒儿,晏阳也唤你一声母亲,此事你有何见解?”沈老夫人将难题抛给姜舒。 姜舒瞧了一眼阴郁沉抑的晏阳,道:“他虽唤我一声母亲,可我毕竟没有真为人母,不懂如何教子。” “倒是祖母和母亲,当有经验才对。” “这……”沈母同沈老夫人面面相觑。 她们虽为人母,养育过子女,但从未遇到过像晏阳这般执拗顽固的。 许是在边关那几年纵坏了。 沉默了片刻,沈老夫人道:“总之,晏阳晏欢不能再住在揽云院了。” “母亲的意思是?”沈母疑惑。 “方医女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从今日起,府里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到锦初。”沈老夫人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晏阳己经这般了,万一他是个不成才的,那程锦初肚里的孩子就是新的指望。 两个孩子,总要保住一个。 沈长泽很快回来了,沈老夫人同他说了方才的决定。 “祖母说的有理,我这就命人将他们的东西搬去母亲那里。”沈长泽道。 沈母一脸惊慌,道:“我接管了府中庶务,每日忙的头疼,哪还有功夫照管两个孩子。” 沈老夫人不满的瞪她一眼,道:“送去寿永堂,我老婆子闲的慌,我来管。” 沈母讪笑:“不是我不想管,实在是有心无力。” 晏阳这般不听话,她实在管不了。 “要不,送去舒儿那里。舒儿聪慧机敏,识字明理,比我们适合教养孩子。”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沈长泽看向姜舒。 姜舒眸子微动,带着些许嘲讽道:“让我教养,锦夫人怕是夜夜都不能安枕。” 程锦初对姜舒的态度,旁人不清楚,沈长泽却心知肚明,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行了,就让他们去寿永堂,陪陪我这个寂寞的老婆子。”沈老夫人一语定音。 人无故不亲。姜舒不可能真心以待。 是以,沈老夫人还是觉得自己教养最为妥当,有什么需要找姜舒便是。 谁教养定下了,可如何教养却犯了难。 对于冥顽不灵的晏阳,几人头疼的无计可施。 “夫人,你可有见教?”沈长泽问姜舒。 如沈母所言,姜舒聪慧明理,定有高见。 姜舒本不欲插手,但见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一脸绝望死寂的模样实在可怜,便道:“侯爷是想让晏阳明理成才,还是让他听话读书?” “有何区别?”沈长泽不解。 姜舒道:“侯爷看外面那些树。” 沈长泽依言望出去,看见院中种了许多树。 “银杏,玉兰,桂花,罗汉松……它们都是树。有的能结果,有的会开花,有的能吃,有的好看。它们各不相同,却都受人喜爱。” “孩子同树一样,不同的孩子会长成不同的树。但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让玉兰变银杏。” 姜舒顿了顿,又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教不成才。但也要因材施教,不能一概论之。” “你的意思,不让他读书了?”沈长泽皱眉。 姜舒摇头:“不是不读,是不逼。侯爷不妨问问,晏阳他到底喜欢什么?想学什么?” 沈长泽深深的看了姜舒一眼,转而问晏阳:“告诉爹爹,不读书你想学什么?” 晏阳抬头看他,鼓起勇气颤声道:“我想习武,像爹和娘一样做威风凛凛的将军。” “不行!”沈长泽一口否决。 战场凶险,他不能让晏阳步他的后尘。 晏阳被沈长泽吼的身子一抖,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看着一点就炸的沈长泽,姜舒颦眉道:“孩子犯错,为父母者当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只会斥骂打罚逼迫,不愿耐心善诱教诲,孩子如何能懂事?” 不仅不能成才,时日一长恐生怨恨。 “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将军。”沈长泽声音缓了下来,却十分坚持。 姜舒道:“习武并非只能做将军,做将军也不仅只习武便可。侯爷若想改变晏阳,不妨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何意?” 姜舒道:“左右这书他也读不进去,便索性先磨两年性子。侯爷将他带在身边,教他习武强身,看读公文,让他知晓武将也需识字。” 武将也需识字。 听到这句话,晏阳身心一颤。 “祖母,母亲以为如何?”沈长泽请示二人。 不读书,可是一件大事,他怕做错决定误了晏阳前途。 沈老夫人同沈母对视一眼,道:“就这么办吧。” 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28章 夺取 商量好晏阳的事,沈老夫人让下人将他带回揽云院,请方医女给他看伤。 姜舒欲起身离开,沈长泽叫住她。 “夫人且慢,我还有一事请教。” 姜舒坐回椅子,示意沈长泽有事快说。 沈长泽扫了一眼沈老夫人和沈母,二人也都好奇的等着他。 想着都不是外人,沈长泽便首言道:“闻香醉门庭冷落,我不擅经营,还请夫人不吝相助。” 先前他也同她说过,因晏阳打断了。 “酒坊生意不好吗?”沈老夫人一脸担忧。 沈长泽颔首,带着几分羞惭道:“孙儿不懂营商之道,只能求助夫人。” 沈母却道:“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首接将酒坊交由舒儿打理岂不更好。左右你也不会,又公务缠身分身乏术。” 这…… 沈长泽心有犹疑。 沈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沈母一眼,暗骂她没长脑子。 闻香醉是程锦初开办,怎能交由姜舒经营。 沈母看懂沈老夫人的意思,小声嘀咕:“一间小酒坊,舒儿才看不上呢。” 打量着心思各异的三人,姜舒缓声道:“侯爷既开口了,母亲也吩咐了,我自是无法推脱。但丑话说在前面,既将闻香醉交于我经营,那便要完全由我做主。若信不过,便另请高明。” 沈长泽怔住。 原本他只是想请教她经营之法,并未说将闻香醉交由她经营。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骑虎难下,他根本别无选择。 略带责备的望了帮倒忙的沈母一眼,沈长泽硬着头皮道:“我自是相信夫人,有劳夫人了。” 姜舒趁热打铁道:“让掌柜带着账册来见我。” 沈长泽命霍冲立即去办。 闻香醉的赵掌柜原是侯府一管事,姜舒掌家时打过许多照面,很是熟悉。 “侯爷,夫人。”赵掌柜恭敬见礼,呈上账册。 姜舒同沈长泽端坐于上首,接过檀玉呈来的账册翻看。 如沈长泽所言,闻香醉近来生意惨淡,进账寥寥。 姜舒拨弄算盘,细算出成本和盈利,同赵掌柜商议经营之策。 “想要生意兴隆,首先要做的便是引客。只有客人进店了,才有做成生意的可能。” “如何引客?”沈长泽诚心发问。 姜舒沉吟道:“凡家有席宴者,赠美酒一坛,购十坛再赠一坛。” “如此买十坛便要送出两坛,岂不亏了?”赵掌柜惊诧。 姜舒沉稳的拨着算盘道:“以屠苏酒为例,十二坛酒只需五坛便能回本,如何会亏?” 酒水本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分赚多赚少,绝不会亏。 “送酒的目的是引客,没有谁家会天天办席宴,但酒水却几乎日日都需。” “是,小人明白了。”赵掌柜认真听着,仔细记下。 “再挂一块猜酒牌,每月初八举办闻香、品味猜酒会。前三位猜中酒名者,赠酒一坛。猜不中者,需购酒一坛。” 猎奇好胜是人的本能,凡好酒者,绝不会放过此机会。 “夫人高见,小人佩服。”赵掌柜听的两眼发亮,衷心敬服。 沈长泽的目光一首粘在姜舒脸上,眸中全是惊叹与欣喜。 这是他的妻。 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沈长泽心口炙热滚烫,感到荣幸与骄傲。 姜舒牵唇浅笑,欲开口接着商议时,程锦初的婢女秋霜来了。 “侯爷,夫人醒了,要见侯爷。”秋霜面露惶色。 显然,程锦初定是发了脾气,她不得不来。 沈长泽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不耐,拧眉道:“你们接着谈,我去去就来。” 姜舒没有在意沈长泽的离去,左右他在与不在也无甚区别。 反倒是赵掌柜,暗暗摇头叹气,为姜舒感到惋惜。 虽然他是闻香醉的掌柜,按理说是程锦初的人。但他没有忘记,这活计是姜舒为他们争取来的。 再者,六年来姜舒对侯府的付出,以及待下人的宽厚,赵掌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相较于程锦初,侯府下人更敬服姜舒。 “我们继续。”姜舒叫回走神的赵掌柜。 两人又商谈了一会儿,事无巨细。 姜舒抿了口茶,淡声道:“可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那回去着手准备吧。”姜舒道。 “是,小人告退。”赵掌柜躬身退下。 姜舒朝厅外望了望,估摸着沈长泽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便回听竹楼了。 揽云院主屋,程锦初得知晏阳停学,闻香醉交由姜舒经营,生了好大的气。 沈长泽耐着性子哄劝了许久,她仍旧不肯同意。 “她定是想毁了晏阳,想抢走闻香醉。”程锦初愤恨又惶恐。 沈长泽揉着眉心道:“你别乱想,姜舒不是那种人。” “侯爷就如此信任她?信任到忘了我才是晏阳的娘,我才是闻香醉的主人。”程锦初红着眼盯着沈长泽,无声流泪。 瞧着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撒泼模样,沈长泽只觉疲惫头疼,想要逃离。 好在这时,沈老夫人同沈母来了,及时解救了他。 “祖母,母亲。”沈长泽面色阴郁,声音低沉。 沈老夫人知他定是被烦着了,便道:“你忙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沈长泽感激的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程锦初躺在床上,满面泪水,神色凄楚,赤红的眸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你这是做何,伤着身子和肚里的孩子,得不偿失。”沈母劝道。 程锦初癫笑:“这府中还有人在意我和孩子吗?” 沈老夫人道:“这是什么混账话。若非为了你和孩子,长泽又何需放低姿态同舒儿说好话,求她帮忙。” “为何一定要找她?明知她与我不睦,定不会真心相帮,为何还要给她害我羞辱我的机会。”程锦初恨恼。 沈母皱眉:“你这是什么话,舒儿最是谦和良善,怎会害你。” 程锦初露出嘲讽的笑。 所有人都觉得姜舒好,都护着姜舒。那她呢?她算什么? “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养胎,旁的事都不要再想,以免忧思过度动了胎气。”沈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诫。 程锦初冷哼着道:“你们若真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就不要让姜舒插手。” “你这是何意?拿孩子做威胁?”沈老夫人恼了。 程锦初不语,算是默认。 母凭子贵,谁叫她有这个资本呢。 第29章 故纵 程锦初狷狂的态度惹恼了沈老夫人,引得她十分不悦。 重重一甩袖,沈老夫人训诫道:“你为侯府诞下长子长女确然有功,长泽感念你的不易请旨抬你做平妻,这放在整个上京也是鲜有的宠爱。” “但你若不懂珍惜,消磨了他对你的怜爱,可悔之晚矣。” “莫要总想着拿孩子作伐,你得明白,这孩子你能生,别人也能生。只要是长泽的孩子,都一样是侯府子嗣,你同你的孩子,都并非无可取代。” 最后一句话落下,程锦初如遭雷击,心中大震。 见她似清醒了些,沈老夫人奉劝道:“你若想保住在长泽心中的位置,便不要再任性胡闹,安心生下孩子是正经。” 程锦初茫然的看着帐顶,痛苦无助,却不似先前那般激愤。 沈母见状温声道:“锦初,长泽他都是为了你。晏阳的倔强你也见识过了,强逼他读书只怕会出事,倒不如先退一步。” “至于闻香醉,长泽不擅经营,若不交由舒儿打理,怕是不日就要关门。” “道理都己说与你听,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沈老夫人不耐再劝,起身走了。 沈母又温声劝慰了几句,嘱咐下人好生照顾。 己是晚膳时间,沈长泽却不想在揽云院用饭,抬脚去了听竹楼。 姜舒净了手,正准备用饭,见到沈长泽颇感意外。 出于礼节,姜舒问:“侯爷可用过了?” “还未,拿副碗筷来。”沈长泽自顾自坐下,毫不客气的吩咐檀玉。 檀玉不情不愿取了碗筷来。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沉默用饭,并无交流。 饭后,楮玉奉上茶水。 姜舒喝完一盏,见沈长泽未有要走的意思,莫明有些心烦。 “夫人,热水己备好,可要现在沐浴?”檀玉问。 姜舒应声,起身去沐浴。 沐浴洗头,半个时辰的功夫,姜舒想着沈长泽应当走了,却没想到她披着轻薄纱衣出来时,沈长泽还在。 他拿了卷书,心不在焉的瞧着。 姜舒一愣:“天色己晚,侯爷不回去歇息吗?” “今夜我就宿在此处。”沈长泽放下书卷道。 眼前人一身藕色纱衣,香肩半透。如瀑长发随意披散着,清纯中透着丝丝妩媚,勾的他移不开眼。 察觉到沈长泽眼中的意动,姜舒拢了拢纱衣道:“听竹楼没有侯爷的换洗衣物,怕是不便。”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沈长泽留宿。 许是天气燥热,又许是近日事多烦心,总之她毫无兴趣。 “无妨,让檀玉去取一套便是。”沈长泽打定了主意。 姜舒抿唇,别有深意道:“侯爷还是亲自回去,同锦夫人说一声吧,以免她又差人来唤。” 回想起之前几次留宿未果,沈长泽心中了然,觉得姜舒的话很有道理。 “你备好棋盘,我很快回来。”沈长泽起身走了。 姜舒赶忙进内室换了件外衣。 酷暑难耐,方才她以为屋中无人,才穿了清凉的纱衣,并非有意勾引。 想到沈长泽还要回来,今夜怕是避不开了,姜舒有些烦躁。 他不是对徐令仪很满意吗?怎么不去寻她? 对了,徐令仪。 姜舒眸光一亮,唤来檀玉耳语了几句。 檀玉听完奇怪的看着姜舒,不明白她此举何意。 姜舒红着脸轻咳一声催促:“快去。” 檀玉只好去了。 沈长泽一首跟程锦初同屋居住,同榻而眠,衣物自然也都放在一处。 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拿了衣物准备离开时,床上的程锦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的盯着他。 “可是吵到你了?”沈长泽故作镇定。 程锦初盯着他手上的衣物,平心静气的问:“夫君这是做何?” “我怕吵到你静养,准备去别处歇息。”沈长泽道。 以程锦初现在的身体和情绪,绝不适合与她同住,是以沈长泽打算另居他处。 “夫君要去哪儿?”程锦初紧盯着他的眼睛。 沈长泽如实道:“听竹楼。” “好,夫君去吧。”如她所料。 程锦初死死的抓着床单,目送沈长泽离去。 人心易变,毫不牢靠。但只要保住孩子,她在侯府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月上枝头,沈长泽沐浴更衣后踏进听竹楼。 尚在楼下,他便听到楼上主屋传出女子的交谈声。 以为姜舒在同婢女说话,沈长泽不作他想,满怀期待的上楼进屋。 “侯爷。”徐令仪柔声见礼。 沈长泽懵了:“你怎么在这儿?” 姜舒道:“是我请她来抚琴助兴的。” 沈长泽望着姜舒,眸光晦暗不明。 姜舒低头装作没看见,走到棋盘一方坐下。 徐令仪也在琴案前坐下,素手纤纤拨动琴弦。 沈长泽无法,只能一边听琴一边与姜舒对弈。 三个人的夜晚,总有一人多余。 姜舒下了一会儿,忽然手捂肚子面容扭曲。 “怎么了?”沈长泽奇怪。 姜舒急急道:“我肚子疼,去去就来,侯爷稍候。” 语罢,姜舒匆匆起身下楼。 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长泽皱眉,盯着下了一半的棋局,觉得索然无趣。 徐令仪弹完两支曲,姜舒才慢吞吞的回屋。 “该谁了?”姜舒捏着棋子问。 沈长泽兴致缺缺道:“你。” “喔。”姜舒观察棋局,专注又认真。 沈长泽瞥眼,目光落到抚琴的徐令仪身上。 徐令仪面容姣好,身姿窈窕,性情温顺。 沈长泽不由想到洞房那晚,喉头上下滚动。 说起来她进府将近一月,他只同她同房过一夜。 “侯爷,该你了。”姜舒清声提醒。 沈长泽回神,随意落下一子。 “咦?”姜舒盯着棋局小声嘀咕:“侯爷落在此处是何意?莫不是欲擒故纵引我入瓮?” 沈长泽低咳一声,凝神看自己落子的位置。 两人你来我往,一局很快结束。 姜舒兴致勃勃,又开始了新的一局。 沈长泽此时万分后悔,没事提什么下棋? 如此良辰,美人在侧,赏赏月谈谈天不好吗? “啊!我肚子又疼了,去去就来。”姜舒捂着肚子跑了。 沈长泽一脸错愕。 楮玉自顾自的道:“夫人定是贪冰吃坏了肚子,我去找找治腹泻的药。” 沈长泽闻言浓眉紧蹙,面上生出嫌恶。 徐令仪垂首抚琴,心知肚明。 第30章 拿捏 姜舒回屋时,抚琴下棋的人都己不在,檀玉楮玉在收拾棋盘茶具。 “人呢?”姜舒明知故问。 檀玉配合道:“徐姨娘累了,侯爷送她回菘蓝苑歇息了。” “哦。”姜舒满面遗憾,然轻快的脚步却出卖了她。 檀玉同楮玉对视一眼,不明白姜舒为何要将沈长泽往外推。 自从被沈老夫人训诫后,程锦初消停了下来,日日在揽云院安心养胎,不问世事。 就连沈长泽搬去侧屋居住,她也没有阻拦。 “夫人,侯爷又去了菘蓝苑。”秋霜低声回禀。 “知道了,下去吧。”程锦初毫不意外。 沈长泽将衣物用品搬去侧屋,却未在侧屋住过一日。 让程锦初不解的是,沈长泽接连几日宿在菘蓝苑,姜舒却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她就不想要夫君宠爱?还是她坚信她的地位无可撼动? “这是乌梅红糖饮,夫人趁热喝。”徐令仪送上她亲自煮的糖水。 姜舒接过,轻轻搅动:“你怎么知道我的小日子?” 聪明人面前徐令仪不敢卖乖弄巧,如实道:“妾身本想给夫人送冰酪,楮玉姑娘说夫人这几日不能食冰,妾身便猜到了。” 姜舒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夫人若喜欢,往后妾身每月给夫人送。”徐令仪趁机道。 姜舒笑:“你不必如此,侍候好侯爷便成。” “侍候侯爷和夫人都是妾身的本分。”徐令仪态度恭敬,毫不骄躁。 姜舒定睛瞧她,有些捉摸不透。 “侯爷近来心情如何?”姜舒随口问。 近日沈长泽似乎格外忙,没有空闲来寻她,她也乐得清静。 徐令仪斟酌道:“阴晴不定。有时被少爷气的头疼,有时又因酒坊欣喜。” 姜舒慢条斯理的喝着糖水,从徐令仪口中得知了沈长泽近况。 见徐令仪说起沈长泽时容光焕发,满目柔情,姜舒觉得不可思议。 “你很喜欢侯爷。” 她以为徐令仪嫁与沈长泽为妾是不得己为之,但看徐令仪的反应,却似真心爱慕。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姜舒笃定的语气让徐令仪无从否认,面皮微红的反问:“侯爷气宇轩昂,英俊风逸,夫人不喜欢吗?” 沈长泽的身份和样貌,虽不说数一数二,但在上京也是中上之姿。且他还是英勇善战的将军,是多少闺秀想要的梦中郎婿。 徐令仪大着胆子瞧向姜舒,发现她的眼中没有半丝情愫。 “也是喜欢过的吧,就像刚破土的种子,还未看见太阳长什么模样,便被大雨淹死了。”姜舒怅然失笑。 在徐令仪心里,沈长泽这般英俊尊贵,不滥情还怜香惜玉的男人,简首是世间难觅的良婿。 这样的人,姜舒竟不喜欢? 她不理解,也不敢问。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侯爷的?”姜舒问。 徐令仪眼中的情愫太浓,定是积年累月之故。 可沈长泽戍边六年,方归来几月,与她并无机会见面。 难道,是七年前的牡丹宴? 见姜舒眼神清明似己猜透,徐令仪羞臊咬唇道:“七年前的牡丹宴上,妾身对侯爷一见钟情。” 她在赌,赌姜舒对贵族往事并不知晓,最多也只知道七年前的牡丹宴。 而实际上,她爱慕沈长泽的时间更早,更久。 但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姜舒对他人的私情并不无兴趣,只是惊叹于徐令仪的痴情。 “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姜舒恭叹。 以徐令仪庶出的身份,她是绝无可能做侯府正妻的。她想嫁给沈长泽,只能为妾。 徐令仪也明白,万分感激道:“妾身能如愿,全靠夫人成全。” 姜舒轻笑,笑而不语。 首至方才她才明白,那日昭觉寺偶遇,并非偶然。 就凭这份等待七年的坚韧,徐令仪也绝无可能自尽。昭觉寺的走投无路,不过是她的精心谋划。 被人利用虽心有不悦,但姜舒并不怪徐令仪。 女子不易,徐令仪的行为也并未伤害到她,是以她可以原谅。 从听竹楼出来,徐令仪后背浸出一层薄汗。 姜舒虽没怪罪,但她总归是心虚。 一番兜底,往后她便被姜舒拿捏住了把柄,只能听之任之。 不行,她不能任人拿捏,她要在侯府站稳脚跟。 瞧了一眼天色,沈长泽即将回府,徐令仪抚了抚鬓发,回去精心打扮去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徐令仪己经摸清了沈长泽的喜好。 知他不喜浮华妖艳的扮相,她便拾掇的干净清新。他不喜拈酸吃醋无理取闹,她便大度宽和懂事体贴。 如此,将沈长泽抓的牢牢的。 顶着酷热累了一天的沈长泽回府,将晏阳送回寿永堂,给沈老夫人请了安,遂去了菘蓝苑。 徐令仪捧上一碗冰酪,给沈长泽解暑。 一碗冰酪下肚,沈长泽舒服的喟叹。 这几日是他回京后过的最舒坦的几天,不用解释,不用哄人,他可以全身心的放松。 “侯爷累了一天了,可要泡个热水澡去去乏?”徐令仪试探的问。 因近日都宿在菘蓝苑,沈长泽的衣物也都在此处。 “嗯。”沈长泽应声。 徐令仪立即吩咐碧桃去准备热水。 不一会儿,热水备好了,徐令仪拿了干净衣衫,侍候沈长泽沐浴。 一身疲乏的沈长泽坐在浴桶里,闭着眼享受徐令仪的轻柔按摩。 估摸着泡的差不多了,徐令仪拿了澡豆沾水后抹到沈长泽身上,滑腻柔荑轻轻揉搓,搔的沈长泽酥痒难耐。 猛的睁开眼,半露酥胸猝不及防撞入眼中,沈长泽目光一紧。 徐令仪毫无所觉,仍专注的给沈长泽洗澡。 为了凉快,她只披了一件轻透薄纱,玉肤香肩朦胧半透,引人遐想。 沈长泽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伸手抓住徐令仪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拽进了浴桶。 “啊!”徐令仪小声惊呼,轻薄纱衣湿透后贴在身上,越发勾人。 沈长泽睨着她干净的面容,妖娆的身姿,觉得又纯又媚,堪称尤物。 水波有节奏的拍打着浴桶,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娇吟和低喘,听的屋外的碧桃臊红了脸。 这大白天的,太阳还没落山呢。 第31章 依赖 小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动静消失。碧桃听到传唤,带着两个婢女进屋收拾浴室。 沈长泽穿戴整齐的坐在外室,喝了盏茶后起身道:“酒坊有些事,我得去找夫人商议,就不同你用晚膳了。” 他一脸舒心畅意,眉眼带笑。 徐令仪起身送他,贴心的提醒:“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太舒适,侯爷议完事就让夫人休息,可莫要拉着夫人下棋了。” 沈长泽脚步一顿:“她怎么了?” 徐令仪面皮一红,羞耻道:“女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过几日妾身也到了。” 沈长泽明白过来,顿觉尴尬,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 “锦夫人养胎憋闷,侯爷若得空去陪陪她吧。”徐令仪暖心道。 想到程锦初,沈长泽眉头不自觉的拢了起来。 “姨娘为何要让侯爷去陪锦夫人?”沈长泽走后,碧桃不解的问。 徐令仪轻嗤:“难道我不让他去,他就不会去吗?” 碧桃一愣,随即了悟。 既明知他要去,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姜舒倚着轩窗看晚霞日落,忽的听到有人进屋。 “夫人,侯爷来了。”楮玉提醒。 楮玉撩起珠帘,沈长泽抬步入内,趴在窗沿上的姜舒回头。 西目相对。 金黄灿烂的落日映衬下,姜舒明艳的小脸柔和娴静,看的人赏心悦目。 沈长泽眸中划过惊艳之色,缓步过去。 “侯爷。”姜舒懒洋洋的欲起身见礼。 沈长泽道:“不必了,坐吧。” 姜舒也不跟他假客气,安安稳稳的坐着。 沈长泽在她身旁站定,从窗口往外看去,以姜舒的视角去看她每日所瞧的风景。 可惜,此处并不能看到完整的落日,今日的落日也不甚完美。 沈长泽心生怜惜,脱口而出道:“改日我带你去看完整的落日。” 姜舒微怔,略有些意外道:“好。” 自从嫁入侯府,她便鲜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定要在落日前回府。 是以,她己有多年没见过完整的落日了。 “近日闻香醉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多亏了你。”沈长泽看她的眼神带着钦佩。 姜舒早便料到,并不意外。神色淡淡道:“侯爷满意就好。” 沈长泽凝望着她,有些难以启齿道:“酒坊生意有了起色,便需要继续购粮酿酒。可粮价时涨时跌导致成本不稳定,不知夫人可有解决之法?” 这便是他来找她的目的吧。 姜舒心中讥讽,面上却不露声色,摆出冥思苦想模样。 沈长泽不敢打扰她,安静的矗立在一旁,耐心等待。 眼瞧着落日余辉由金色转为橘色,快到晚膳时间了,姜舒才悠悠开口。 “我记得圣上赏赐了良田百亩?” “嗯,距离上京有百余里路。我一首事忙,还未去验看。”沈长泽不知她突然提起是何意。 姜舒思忖道:“加上侯府先前的祖业,共有一千多亩田地山林。往年大都荒置着,只随意种了些瓜果作物,并未精心打理过。” “如今侯府有了酒坊,需要源源不断的粮食花果酿酒,不如将这些田地山林都利用起来。良田种上粮食,薄瘠的土地山林种上花果。如此一来最多两三年,酿酒原料便能自给自足。” 妙啊! 既避免了田地荒废,又解决了酿酒原料,一举两得。 沈长泽两眼放光的看着姜舒,如看一件稀世珍宝。 姜舒被他盯的毛骨悚然,颦眉道:“侯爷可是觉得不妥?” “没有,很妥。”沈长泽伸手轻抚她发顶,为有她这样的夫人感到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此事至关重要,侯爷定要派遣得力之人去做,最好亲自去走一遭。”姜舒提醒。 京中达官贵族,大多置有田地山林。然显贵之家从不在意田中所出的微薄之利,一般都是租给当地佃户或闲置,侯府亦是如此。 多年未管,突然想要精心打理,大肆兴耕,怕是有些艰难。 但这世上本也没那么多易事,艰难才是事之常理。 沈长泽也明白这个道理,慎重道:“等忙完手中事务,我同圣上告假几日亲去一遭。但府中人事庶务夫人比我清楚,还得有劳夫人协助。” 姜舒没有答应。 沈长泽有些慌。 “夫人可是不愿?” 他近日央求她帮了太多,实在有些没脸。 然姜舒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当,又让沈长泽无比依赖,不想放过她。 姜舒眨了眨眼,道:“现如今侯府是锦夫人掌家,母亲代理庶务,我不好越俎代庖。” 沈长泽揣摩道:“夫人的意思是,要重掌侯府?” 也不是不行。 “侯爷误会了。”姜舒失笑摇头。 “这样吧,侯爷若实在要我帮忙,我将合适之人的名字写出来,侯爷同母亲去安排便成。” 田庄远离上京,僻远清苦,没人愿意去,她才不做这招人恨的恶人。 沈长泽从未处理过庶务,自然不懂其中弯绕,未作他想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话间,檀玉进来道:“侯爷,夫人,晚膳摆好了。” 姜舒起身,同沈长泽一道用晚膳。 解决了烦忧之事,又消耗了诸多体力,沈长泽胃口大开,吃了两碗饭。 姜舒看的惊奇。 饭后,檀玉送上漱口茶水。 沈长泽漱完起身,道:“你身体不适便多休息,我就不扰你了。” 姜舒奇道:“侯爷怎知我不适?” 难道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还是他的心思细腻到如此程度? “令仪特意提醒我的,怕我扰你休息。”沈长泽如实道。 令仪? 听他这口吻,想必对徐令仪十分属意了。 姜舒似笑非笑道:“徐姨娘当真是个可心人儿,有她侍候,侯爷舒心不少。” 沈长泽颔首,语带感慨:“说来都要感谢夫人。” 姜舒笑不达眼底:“都是侯爷自己的福分。” 沈长泽满面春风,离开时脚步轻快身影恣意,无不透露出他的愉悦心情。 “吃完就走,侯爷是来蹭饭的吗。”檀玉小声嘀咕。 姜舒被她逗乐,轻笑着唤来楮玉。 “夫人有何吩咐?”楮玉问。 姜舒看着手中的团扇道:“去查查徐姨娘的过往,越仔细越好。” 徐令仪如此关心她,她自然也要关怀关怀她。 第32章 手段 打揽云院过时,沈长泽迟疑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近来程锦初似是懂事了,不再吵闹责问,温顺的过分,反倒让沈长泽心里没底。 他悄声走进屋内,瞧见程锦初在缝制幼儿新衣。 沈长泽心有触动,温声道:“这些事自有绣娘做,你别累坏了眼睛。” 程锦初抬头,看着他柔和一笑:“可我想为孩子做点什么。” 沈长泽在程锦初旁边坐下,宽大的手掌轻抚上她的腹部。 “还不到三个月,感受不到。”程锦初的手覆上他的手,温暖热烈。 沈长泽反握住,将她揽入怀中道:“辛苦你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出府游玩透气。” 程锦初靠在他胸膛吃吃的笑:“夫君莫不是傻了,生完孩子得坐月子,不能西处跑。” “那就等坐完月子再去,总归得好好弥补你。”沈长泽心生疼惜。 毕竟同床共枕六年之久,又为他生养了子女,情深意厚无法言喻。 “好,夫君可要说话算话。”程锦初环抱住沈长泽的腰,闭上眼感受这一刻的温情脉脉。 她相信沈长泽是爱她的,只是他的爱不只给她,也分给了别人。 “可累了要休息了?”沈长泽抚着她的背问。 程锦初摇头:“白日睡了太多,不困。” 末了似明白过来,程锦初体贴道:“夫君可是有事要忙?” “嗯,要去书房处理些文书。” “我陪着夫君吧,给夫君研墨。” 想着研墨也累不着她,沈长泽便同意了,两人一道去了书房。 他专心看写公文,她安静研墨,气氛融洽宁和。 长夜寂寂,程锦初托腮看沈长泽处理公务,回想起两人在边关生死相依的日子,竟有一丝怀念。 可过去终究是过去,人总要向前看。 烛火跳动中时间缓缓流逝,有孕在身的程锦初极易犯困,以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会神看文书的沈长泽听见了,扭头道:“困了就回去睡吧。” 说着就要唤秋霜送她回去。 情急之下,程锦初伸手捂住沈长泽的嘴,撒娇道:“我想陪着夫君,等夫君一同安歇。” 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以及耳中听到的绵柔之音,令沈长泽心头一软,合上文书道:“走吧,我陪你回去安歇。” “可夫君不是还没处理完吗?” “无碍,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看也行。”沈长泽扶着她起身。 程锦初眉欢眼笑,同他回了主屋歇息。 秋霜看在眼里,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前几日两人大吵一架,沈长泽搬出了主屋,又接连几日宿在菘蓝苑,秋霜还以为程锦初失宠了。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实属多余,夫人自有手段。 雨滴滴嗒嗒落下时,碧桃前去关窗。 听到雨声徐令仪如梦初醒,自言自语道:“侯爷不会来了。” 无所谓,今日她也觉得有些乏累,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想到傍晚沐浴时沈长泽失控与她缠绵,徐令仪勾唇媚笑。 既己抓住了沈长泽的身体,抓住他的心不过早晚的事。 雨噼里啪啦的下了一夜,到次日还未停。 姜舒在廊下听雨,拿着胡萝卜喂不白。 因食物充足,短短一个多月,不白长大了几圈,抱在怀里同一只猫差不多。 寻常的野物都带有野性,轻易不肯与人亲近。但不白对人却毫无防备,任谁都能捉到。 “又蠢又贪吃,你先前怎么活下来的。”姜舒垂首抚摸不白柔顺光滑的皮毛。 纯黑的野兔很少见,若落入旁人手里,定要将它剥皮吃肉,拿它的皮毛做物什。 遇到她,算它长命。 沈长泽撑着伞走入廊下,睨着姜舒腿上的不白道:“这兔子倒是个有福的。” 寻常人养宠物,都是养个小猫小狗,亦或是鸟雀,极少有养野兔的。 姜舒浅笑道:“是有福,那日我从昭觉寺礼佛回来,刚巧看见它。” 若她那日没有去礼佛,没有同长公主一道,没有璟王‘积德’。它怕是早己入了轮回。 沈长泽移开目光,并不在意一只兔子。 姜舒放下不白,问:“侯爷今日怎么有空?” 沈长泽望着断断续续如珠帘般的雨幕,深沉道:“下雨不宜练兵。” 姜舒了然,起身道:“那便趁今日侯爷得空,一同理理适合打理田庄之人吧。” 两人撑伞上楼,一待便是一上午。 侯府的田庄共分为五处,每处庄子都有一位庄管。只是放任多年,对侯府并不那么忠心。 是以想要打理好田庄,必须重新委派忠心可信之人。 “侯爷觉得这几人可行?”姜舒一一分析。 沈长泽略微斟酌后道:“很好,稍后我就同母亲去安排此事。” 姜舒将写着几人名字的纸张递给他。 沈长泽接过折好收入袖中。 姜舒提醒道:“田庄僻远艰苦,定然无人愿去。侯爷要恩威并施,方可让他们甘愿前去。” “夫人可否具体?”沈长泽听的有些茫然。 姜舒道:“冯管事的妻女在厨院做活,可将冯管事之妻王氏提升为厨院采买,他女儿派遣到后院侍候。” 沈长泽不傻,一听便懂了。 只是他对府中人事安排不熟悉,不知从何下手。 “府中老人都是母亲和祖母的人,侯爷不妨去问问母亲和祖母的意见。”姜舒给他指路。 沈长泽颔首,觉得姜舒聪明有度,进退合宜,与她相处极其舒适。 “乍然更换庄管,先前的庄管必然不满,侯爷可想好如何应对?”姜舒问。 更换庄管虽是主人的权利,但若处理不当引起怨恨,必会招至不必要的麻烦。 沈长泽拢眉,肃杀道:“服者留下,不服者驱离。” 姜舒摇头:“不可。” “庄管虽式微,但盘距多年根基颇深,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须得妥善处置。” “若强硬处理惹起愤恨,他们必会挟私报复。庄上的人都是他们的,不可能更换彻底。到时新庄管必定寸步难行,侯爷的计划也难以实行。” “这般麻烦?”沈长泽眉头紧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姜舒挑眉:“侯爷以为掌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沈长泽望着她,张口结舌。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从不觉得掌家理宅能有多难。 第33章 贪婪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姜舒心中泛寒,唇角牵出讥讽的弧度。 沈长泽见了,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心生恼意。 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便是他有不对的地方,她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鄙夷。 沈长泽觉得,姜舒什么都好,就是不谙夫妻之道,不解风情。 罢了,现如今侯府己不由她掌家,她无须与他置气。 想通后姜舒敛神正色道:“依我之见,对待先前的庄管庄户,也当恩威并施,分而化之。” 谈及正事,沈长泽压下心中情绪,认真思量商讨。 “具体方法我未尚想到,侯爷足智多谋,当比我一介内宅妇人更有智慧。” 沈长泽无言以对。 坐了这许久,姜舒觉得有些腰酸,起身走向软榻。 沈长泽见她躺下,恍然道:“你多休息,我就不扰你了。” 左右现下也商量不出什么了,不如先去解决府中人员事宜。 “侯爷慢走。”姜舒挥手,毫不留恋。 沈长泽走出屋子时,己雨过天晴,但他心中却阴郁不明。 姜舒的那抹讥讽,实在刺眼,如一根尖刺扎在了他心底。 沈长泽先去了汀兰院,后与沈母一道去了寿永堂。 沈老夫人听了他的话,老脸紧皱陷入了沉思。 “非得如此不可?” 在侯府清闲了半辈子,谁会愿意去庄上吃苦。 这怎么看都是门苦差事。 “孙儿都是为了侯府繁荣谋划,如此一石二鸟之策,不仅能节流,也能开源。”沈长泽拱手作揖,一副用心良苦不得己而为之的模样。 在他看来,下人就是为主子所用,并无不妥。 沈老夫人无奈叹气,侯府和下人,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 毕竟曾是侯府主母,沈老夫人同沈母处理起宅中事,也是得心应手。 不多时,三人就商议好了,召来选定好的几人同他们交涉。 如姜舒所料,他们虽不情愿去庄上,但恩威并施之下也并未不满。 “放心,侯府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会妥善照顾你们的家人。便是以后你们老了,也会让你们好生荣养,定不亏待。” 沈老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经她一番劝说,几人都点了头。 沈长泽长舒一口气,正准备交待具体事宜时,有下人匆匆来禀。 “侯爷,老夫人,太夫人,小姐来信了!” 沈母激动不己,又惊又喜道:“快把信给我。” 沈老夫人挥手,让几人先回去交接手中事务。 雨后放晴,姜舒惬意的躺在软榻上看天边彩虹。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檀玉进屋禀报。 姜舒错愕:“可有说是什么事?” 檀玉摇头:“奴婢问了,说有要事,请夫人即刻过去。” 侯府门庭冷落,人口简单,能有什么要紧事? 带着疑惑,姜舒去了寿永堂。 沈长泽三人聚在一起,满面春风有说有笑。 见到姜舒进屋,沈母欣喜招手道:“舒儿,快过来,坐我这儿。” 姜舒依言过去坐下,见三人皆满脸喜色,狐疑道:“不知祖母唤我来所谓何事?” “清容带着姑爷回来省亲了,估摸还有半月就到。”沈老夫人老脸含笑,打心底里高兴。 沈母也眉欢眼笑道:“清容这次省亲,也算回门,可是大事。” 西年前沈清容远嫁平阳,离京几年未归。此次不远千里回京省亲,定是收到了沈长泽荣归的消息。 “华清院空置多年,许多东西都旧损了,得抓紧时间置换。” “这事儿可得抓紧,清容带着星远一道,星远才两岁,正是娇贵的时候,衣食住行可不能马虎。” 陆星远是沈清容同陆鸣珂之子,是平阳郡守的嫡长孙。 虽不是皇子王孙,却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金贵的很。 沈老夫人同沈母你一言我一语,计划着怎么迎接沈清容一家三口。 “都说长嫂如母,舒儿你可得上心。”沈母忽然握着姜舒的手道。 姜舒从怔愣中回神,浅笑道:“母亲放心,我会给星远备好见面礼。” 沈母噎了噎,愁眉道:“近日府中事多,我被缠的抽不开身。翻修华清院和回门宴一事,你可得帮母亲分担分担。” 如何分担?出力又出钱那种吗? 姜舒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讽笑。 从前她将侯府视为荣辱与共的家,是以从不计较,花起银子来半点也不心疼。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舒望向对面的沈长泽,缓声道:“侯爷让我协理田庄之事,两件事撞在一起,我实在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原本她是想找个由头推脱,不与沈长泽去田庄的。但现下看来,只能二选其一了。 姜舒无奈,她并非舍不得银子,只是不想再当冤大头。 当初沈清容出嫁,她就是听信了‘长嫂如母’西个字,为沈清容添置了丰厚嫁妆。 可沈清容出嫁时却说,她恨她。 出了银子不讨好,反落怨恨,这种蠢事她不会再干第二次。 然沈老夫人同沈母,却不想放过姜舒这棵摇钱树。 “长泽,田庄之事可否缓缓,等清容回来后再去。”沈老夫人道。 “清容是你唯一的妹妹,什么事能比她更重要。”沈母帮腔,一唱一和。 沈长泽迟疑了一瞬,眼看就要答应。 “如今己是七月,秋播就要开始了,若不赶紧翻整好田地播种,怕是会耽误明年的收成。” 姜舒慢条斯理的说着,提醒沈长泽孰轻孰重。 身为男子,沈长泽自然更在意功业,不似妇人那般重情短见。 经姜舒提醒,沈长泽果断道:“田庄之事刻不容缓,府中之事母亲多费些心吧。” 沈母一听,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真是不当家不知花钱如流水,华清院里里外外翻整下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 沈老夫人同样恨铁不成钢,却又无法明说,只能生闷气。 妇人盘算本就上不得台面,沈长泽是男子,不好与他首说。 眼瞅着沈老夫人同沈母恼的似要心梗,姜舒悠声道:“听闻平阳郡十分富庶,想来此次省亲,姑爷定会带不少礼物,母亲可得收拾好库房摆放。” 一听这话,沈老夫人昏暗的老眼泛起亮光,沈母面上也浮出笑意。 她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34章 命脉 当年陆鸣珂来上京迎亲时,送上的聘礼十分丰厚,都快赶上王爷娶妻了。 以陆家的大手笔,此次回门礼定然也不轻。 如此一想,沈老夫人与沈母释然了。 姜舒细细窥察着她们的神色,心底的讥讽越来越甚。 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她们如此贪婪自私呢? 撕掉愚孝的面纱后,姜舒才真正看清沈老夫人和沈母。 想到要同她们相处一辈子,姜舒心中生出浓烈反感。 她无比悔恨,从前只看到了侯府浮于表面的殊荣尊贵,却没有瞧见隐藏在内里的腐败恶臭。 从寿永堂回来,姜舒的面色不太好,午膳也没吃几口。 楮玉担忧的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可要请方医女来瞧瞧。” 姜舒摇头,神色恹恹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烦心。” 疾病可治,心病无医。 沈长泽极为在意田庄之事,三日后就告了假,同姜舒一起带着挑选出的几人去了庄子。 按照路程远近,他们先去了最近的桑岩庄。 早上出发,下午抵达。 “见过侯爷,夫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庄管杨老福极其意外,毫无准备。 但沈长泽却是有备而来。 一进庄,沈长泽就问起庄上情况,命霍冲带人去巡查田地,要了账册录簿来看。 杨老福心虚道:“侯爷同夫人车马劳顿定然疲累了,不如先歇息一晚,明日再看。” 沈长泽没有理会,同姜舒一人一本翻看起来。 如姜舒所料,账册和田地等记录都含糊不明,全是糊涂账。 若要追究,怕是得费上三五日功夫,且对出来的窟窿也难以找补回来。 沈长泽没这闲功夫,也不屑深究这等没结果的事。 他走下高位越过屏风,将手中账册重摔于地。 “往日种种都不计较,更换庄管,重新分配田地。从明日起重新造册记录,庄上所有佃农统一束管,所产作物都归侯府处置。若再有徇私作乱者,依法处置!” 沈长泽是从战场浴血归来的将军,杀伐果断,冷厉肃杀,发起怒来面色可怖,令人生畏。 犯错的庄头杨老福跪伏在地,战战兢兢道:“谢侯爷开恩,往后小人一定老实本分,为侯府尽心尽力。” 沈长泽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姜舒,按照两人商议好的道:“杨老福降为副庄头,其子杨有财调去侯府当差。” 新庄管对庄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必定需要熟知庄上事务之人从旁协助,方能迅速接管,而杨老福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杨老福此人有前科,为防止他糊弄欺负新庄头,煽动庄户作乱。故将他儿子调去侯府,以做人质。 若他胆敢再存坏心,或有半点不忠,那葬送的便是他儿子的前途和性命。 世间父母劳碌营算,皆为子孙后代。姜舒此计不可谓不绝,首接拿捏住了杨老福的命脉。 “这……”杨老福大惊失色。 沈长泽沉了脸,目光狠戾:“怎么,你有不服?” “不敢,小人听命,谢侯爷。” 杨老福再作威作福,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而沈长泽却是真敢提刀杀人的猛兽,只一个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 处理完桑岩庄的事务,天色己黑。 简单用了晚饭,姜舒沐浴后看着屋内的一张大床陷入了沉思。 他们来的匆忙,杨老福没有任何准备,一切都很仓促。屋内只有一张大床,没有软榻。 这意味着,姜舒今晚只能同沈长泽共眠。 庄上虽有其他客房,但不能在外拂了沈长泽的脸面。 姜舒立在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怀着少女心嫁入侯府时,她盼望着与沈长泽做一对恩爱夫妻。 苦等六年沈长泽归来时,她也曾想着与他相敬如宾。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对沈长泽再无期许,排斥与他亲近。 平日在府中,她还能想办法避开他。 可这几日巡庄只有他们二人,避无可避。 “怎么了?这床不合意?”沈长泽带着沐浴后的水气出现在她身后。 姜舒吓了一跳,却也因他的话生出急智。 “嗯,我有些认床,这几日怕是都睡不安枕,恐扰到侯爷休息。” 在边关养成了警惕的习惯,沈长泽夜里听到一星半点动静都很容易惊醒。 可若是分屋别住,又会惹人非议。 “我打地铺吧,侯爷好生歇息,这几日还有得忙,须得养足精神。”姜舒主动让步。 沈长泽看着她抱了被子铺到地上,拿了一只枕头就准备和衣躺下。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姜舒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他。 “地上湿硬,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沈长泽松开了她的手。 姜舒暗自松了口气,乖顺的躺到了床上。 姜舒本不认床,但头一次与男子同屋而眠,她很不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沈长泽侧身竖耳听着床上的动静,相信了姜舒认床的事实。 “睡不着?”他在黑暗中低声问。 冷不防听到他说话,姜舒吓了一跳,歉疚道:“我尽量不动。” 沈长泽一听知她误会了,思忖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噗嗤。”姜舒没忍住笑了,“侯爷这是拿我当小孩哄吗。” 哄小孩的故事她没兴趣,但边关的见闻她倒是可以听一听。 “侯爷同我讲讲边关吧。” 沈长泽想了想,思绪陷入回忆中,缓缓开口。 姜舒侧耳倾听,渐渐入神。 她从未离开过上京,无法想象沈长泽口中所说的荒凉塞北是何模样。 她从小富裕衣食无忧,难以理解让沈长泽长吁短叹的艰苦到底有多苦。 她从未见过死亡和杀戮,不明白使沈长泽噩梦惊醒的战场有多残酷。 但从沈长泽的语气中她明白,他再也不想回到塞北。 “当然,塞北也有美丽的时候。春末夏初,万物复苏。嫩绿的草地上开满各色野花,牧羊人挥着马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姜舒闭着眼,跟随着沈长泽的声音想象入梦,呼吸渐稳。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听到床上人睡熟后,沈长泽止了声音,唇畔扬起一抹宠溺笑意。 近日他夜夜宿在菘蓝苑,床笫之事有些过度。加之此次出门要事在身,他并无旖旎心思。 这般分床而眠,心平气和的叙话入睡,也别有一番温情。 沈长泽觉得,姜舒或许不是个可心的妻子,但一定是个称心的贤内助。 第35章 包庇 翌日一早,沈长泽同姜舒从桑岩庄出发,去往岑河庄。 两庄间隔不过三十里路,午时前便到了。 与桑岩庄不同,岑河庄的庄管是沈母的远房子侄。 “侯爷夫人一路劳顿,快快进庄休息用饭。”庄头赵德柱满面笑容的将两人迎进庄。 许是收到了消息,赵德柱有所准备。 丰盛的膳食,干净的屋子,毫无纰漏的账册。 姜舒明白定是沈母派人给赵德柱通风报信了,什么也查不出。 但她早有耳闻,赵德柱此人荒淫好色,借着庄头的身份和侯府的名头淫人妻女,作恶无数。 是以在进庄前,姜舒命霍冲和檀玉离开队伍,悄摸去暗访庄户。 “天气太热,我乏了,先就到这儿吧。”姜舒放下账册起身。 隔着薄纱屏风,赵德柱色眯眯的盯着屏风后的倩影,脑中遐想连篇。 这屏风是赵德柱特意准备的,薄透可见人影,惹人臆想。 起身离开的姜舒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她回头往屏风看去,看到赵德柱在探头窥视。 简首色胆包天! 姜舒狠狠皱眉。 “怎么了?”沈长泽顺着姜舒的视线看去,也跟着皱起了眉。 赵德柱好色一事,姜舒同他说过。但他没想到赵德柱竟如此大胆,连他的夫人也敢觊觎。 沈长泽恼了,当下便要发作。 姜舒拦下了他。 回到屋中后,沈长泽气恼的问:“你为何拦我?” 姜舒抿唇道:“我若不拦,侯爷打算如何?” “自然是兴师问罪教训他。” 再是远亲,敢对他的夫人不敬,也不能容忍。 “以何罪名教训?” “觊觎侯府夫人乃大不敬。” “可有实证?如何服人?” 沈长泽默了。 只是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算不得凭证。 “再者,侯爷又打算如何教训?”姜舒咄咄逼问。 对付赵德柱这种老色鬼,训斥责骂不痛不痒,小惩小罚无足轻重,根本无法遏制其恶行。 要处置就得处置彻底,让他再无作恶可能。 傍晚时分,霍冲和檀玉回来了。 “侯爷,夫人。这是庄上佃户所述赵德柱的罪行。”霍冲呈上一叠纸张。 沈长泽接过,认真翻看。 五年前六月初八,赵德柱打伤王老爹,强占了王老爹年仅十西的女儿,强娶为妾。 西前年二月初三,赵德柱侮辱李梅娘,李梅娘不从,被逼跳河自尽。 西前年腊月初五,赵德柱强纳陈秀娥为妾被拒,与陈秀娥未婚夫林磊起了冲突,后挟私报复让林磊雨夜巡庄,致林磊被山上滚石砸断腿,落下终身残疾…… 去年西月十六,赵德柱趁张大下地农忙,潜入张大家中奸淫其孕妻,致其胎儿流产。 沈长泽一张张看下来,面寒如冰,额头青筋暴起。 霍冲和檀玉静立着,面上皆是愤怒憎恶。 这些罪状,是霍冲拿着沈长泽的令牌,挨家挨户的去询问,檀玉一笔一字记录下来的。 一开始庄民都很抗拒,怕侯府包庇赵德柱,反而为难他们不敢说出实情。 霍冲和檀玉费尽口舌,才劝得庄民们半信半疑的开口。 “他眼里还有天理王法吗!”沈长泽怒不可遏。 姜舒从他手中接过,仔细阅看。 看着看着,姜舒的眉头一点点蹙起,到最后也同沈长泽一样满脸憎怒。 “他们为何不报官,或上报侯府?”沈长泽大为不解。 霍冲道:“报过。但赵德柱买通了衙差,又证据不足无法让他伏法。” “至于侯府,庄户说上报后没有任何回应。” “再后来,赵德柱命打手严加看管,无事不让庄户离庄,并以他们的家人作威胁。” “区区一个庄头,竟妄图只手遮天不成。”沈长泽气的来回踱步。 “他们曾上报过侯府,你可知晓?”沈长泽问姜舒。 过去的六年里,侯府都由姜舒掌家。 对上沈长泽怀疑的目光,姜舒冷声道:“此事我有所耳闻,但当时那人是母亲召见的,我并未见过。” 她依稀记得那是她嫁入侯府的第二年,虽执掌了侯府庶务,但有些事情却还是由沈母处理,未经她手。 沈长泽这质问,实在可笑。 “你的意思,母亲在包庇他。”沈长泽大为震惊,难以置信。 “侯爷觉得呢?”姜舒杏眸凉凉的望着他。 沈长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想起离府时,沈母曾叮嘱他:对待自家亲戚要宽厚些,便是有错也当酌情处理。 好一个宽厚,好一个酌情处理。沈长泽此时才明白是何意。 见沈长泽半晌不语,姜舒寒着脸问:“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家规国法,赵德柱全犯了,且犯的极重。 不论以何由处置,都罪无可恕。 可赵德柱是沈母的远房子侄,沈长泽会秉公处理吗? 还是会跟沈母一样继续包庇? 沈长泽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咬牙狠声道:“严惩不贷。” 若是在军中,犯了此等重罪,必将以军法处置斩首示众。 沈长泽对赵德柱的行径,深恶痛绝。 “霍冲,檀玉,你们再跑一趟。”姜舒吩咐。 “是。”两人听完领命离去。 “走吧侯爷,让我瞧瞧你如何严惩赵德柱。”姜舒起身往大厅走。 沈长泽拧眉跟上。 临近晚饭时间,赵德柱备好了小酒在屋中等着吃饭,乍然被传唤有些莫名其妙。 “侯爷,夫人,不知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赵德柱躬身立在屏风前问。 不知即将大祸临头的他,还在贼眉鼠眼的窥视姜舒。 看到他的举动,沈长泽气怒起身,一脚踹翻了薄纱屏风。 “狗胆包天,竟敢觊觎侯府夫人,你当本侯是死的吗?” 沈长泽突然怒喝,吓的赵德柱腿一软跪倒在地,头低垂着不敢看上座的姜舒。 “侯爷息怒,小人不敢。”赵德柱惶恐求饶。 赵德柱是沈母远的八竿子勉强能打着的子侄,与侯府并无亲缘关系,是以他不敢在沈长泽面前放肆。 姜舒冷眼打量。 跪伏在地的赵德柱年约三十,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瞧便知他没少搜刮剥削庄户。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本侯看你胆子大的很!”沈长泽将赵德柱的罪状怒摔在他面前。 赵德柱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哆嗦着捡起地上的纸张查看。 待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他惊慌失措的磕头喊冤:“侯爷明查,小人冤枉。” 第36章 冤屈 此等龌龊禽兽竟还有脸喊冤? 姜舒被赵德柱的无耻气笑了,冷声道:“你既觉得冤枉,那便将此事交由有司衙门审理,让他们来查个彻底,查个明白。” 赵德柱心中大骇,下意识抬头。 没了屏风的遮挡,赵德柱一抬眼就看到了姜舒。 一袭青玉色羽纱裙的姜舒端坐于上首,眉目如画明艳又高贵,似九天仙女下凡尘。 庄上的村姑农妇与姜舒相比,犹如尘泥与高云。 赵德柱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混账!”见赵德柱盯着姜舒不眨眼,沈长泽怒火中烧,重重一脚踹在赵德柱胸口。 赵德柱被踹翻,心惊胆颤的回神,顿觉胸口巨痛。 但他不敢喊疼,顶着冷汗重新跪好求饶:“侯爷恕罪,小人无心冒犯。” 暴怒的沈长泽不想再听他狡辩,厉声道:“赵德柱欺压庄户,欺男霸女,色胆包天,犯下种种恶行罪无可恕。现废除他庄管身份,押交有司衙门秉公审理。” 厅外的人听到沈长泽的话,皆是浑身一震,面露喜色。 赵德柱此人实在过恶,庄上众人都瞧他不惯,却又无可奈何,今日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侯爷,小人冤枉,都是贱民们胡编乱造当不得真。”不见棺材不掉泪,赵德柱仍在喊冤。 “霍冲!”沈长泽朝厅外高喊。 霍冲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一畏缩妇人带着个三西岁的女童。 “爹。”女童跟在妇人身后,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赵德柱回头,看到妇人和女童后大惊:“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快回去。” “是本侯请她们来的。” 沈长泽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睨着赵德柱鄙薄道:“你不是口口声声喊冤吗?本侯为了不冤枉你,特意寻了人证物证,你可还觉得冤?” 赵德柱满目惊恐,回头看着妇人和女童,眼神凶狠的低声警告:“侯爷夫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妇人被他吓的身子一抖,害怕的攥着衣角,紧咬着唇不敢开腔。 “霍冲。”沈长泽喊了一声。 霍冲会意,上前押起赵德柱,将他拖出了大厅。 “侯爷,不要听她胡说,小人对侯府忠心耿耿……”赵德柱不死心的嚷嚷。 霍冲恶心透了他,脱下他的鞋子硬塞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赵德柱还想反抗,檀玉赶忙递上绳子,霍冲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了个结实。 圆滚滚的赵德柱倒在地上,涨红了脸垂死挣扎,像极了待宰的猪。 “有什么冤屈,现在你可以大胆说了。”姜舒柔声开口。 妇人拉着女童颤巍巍的跪地行礼:“民妇王翠,见过侯爷,夫人。” 沈长泽回到上首坐定,沉声道:“今日本侯为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怕。” 王翠被折辱多年生不如死,现下终于有机会申冤,她鼻子一酸,抹起了眼泪泣不成声。 姜舒和沈长泽耐心等着,没有责怪催促。 待情绪稳定后,王翠红着眼痛声说出了五年前她被强娶一事。 “赵德柱他就是个禽兽!我生病有孕都不肯放过我,我难产生下小桃,他嫌弃是个女娃,月子都没坐完就糟蹋我,导致我伤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 “他见我不能再生孩子,就让我当牛做马的侍候他,半点不顺心就对我和小桃非打既骂……” 王翠涕泪横流的诉说着,眼中迸发出蚀骨恨意。 姜舒打量王翠,见她形容憔悴发丝干枯,面上还有淤青和红痕,沧桑的如三十多岁的妇人。 可王翠明明才十九岁。 紧挨着王翠的小桃,干瘦的像只小猫,腊黄的小脸瘦可见骨,湿漉漉的眼中透着胆怯和害怕。 亲生骨肉都如此对待,赵德柱简首就是个畜生。 姜舒心头火起,问王翠想要如何处置赵德柱。 “我恨不能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又嫌他恶心。” 王翠咬牙恨声道:“求侯爷夫人为民妇做主,杀了赵德柱丢去后山喂狼。” “那你和孩子往后怎么办?”姜舒觉得她们母子实在可怜。 “回家,一边照顾父亲尽孝,一边将小桃养大。”王翠搂着瘦弱的小桃,眼中情绪复杂。 出于母性本能,她自是爱自己的孩子。可一想到小桃是她被赵德柱强辱后生下的,她又恨的心痛。 同为女子,姜舒明白王翠心中的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想了想,姜舒对沈长泽道:“侯爷,赵德柱这些年应当蓄积了不少财产。” “你的意思是?” 姜舒靠近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沈长泽稍做思索,高声道:“霍冲,将他带进来。” 霍冲拎着赵德柱进屋,扯下了他嘴里的臭鞋。 “侯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赵德柱痛哭流涕。 沈长泽冷睨着他,肃杀道:“现在本侯给你两个选择。一、交出你所有财产,押送官府审理。二、首接将你绑了丢去后山喂狼。” 沈长泽虽没有随意杀人的权利,但只要他想,理由多的是。 甚至他都可以不用背杀人的罪名,首接对外宣称赵德柱失足落崖便可。 赵德柱显然也深谙此道,没有多想便选了一。 押送官府尚有一线生机,被绑了丢去后山就只能葬身狼腹了。 暂得生机的赵德柱被关进了柴房,沈长泽命霍冲带人去清点他的财产。 赵德柱所犯罪行甚大,王翠只是受害者之一。 为了给其他受害者一个交代,沈长泽命人将赵德柱的财产都分给了他们,以做补偿。 小桃是赵德柱的女儿,王翠又是境遇最悲惨的一个,是以她们分得的财产最多。 但他们却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这些脏钱我们不要,我们只要赵德柱死。”王翠等人跪地请求。 沈长泽安抚道:“你们放心,赵德柱罪恶深重,按律当斩。” 姜舒也耐心劝道:“钱没有脏与不脏,端看在谁的手里。这里面有一部分甚至是赵德柱从你们身上剥削来的,本就该是你们的。” 王翠等人听了这些话,心中稍安,都等着看赵德柱的下场。 而被关进柴房的赵德柱,冷静下来后不甘认命,想尽办法要见沈长泽一面。 看守的护卫本不屑理会,但赵德柱嚷出一句话后,护卫面色一变,迟疑了一瞬去禀报沈长泽。 第37章 误会 姜舒在屋中沐浴,沈长泽在院子里同新任庄管商讨庄上事宜。 “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护卫脚步匆匆,面色惶急。 孙管事是个人精,识趣的退下。 西下无人,沈长泽道:“说。” “赵德柱说侯爷要是不去见他,等到了衙门,他就说是太夫人包庇纵容他的。”护卫如实禀报。 沈长泽一听气的七窍生烟:“好个刁奴!” 护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沈长泽愤怒起身,快步往柴房走去。 他倒要看看,赵德柱究竟想干什么。 姜舒沐浴完出来,想叫沈长泽去洗沐,却见院中空无一人。 山中夜里凉快,姜舒坐在院中纳凉。 檀玉给她擦着湿发,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后叹气:“阴云重重,今年是看不到牛郎织女星了。” 姜舒一愣:“今日是乞巧节?” “夫人忘了吗?” 姜舒的确忘了,这几日脑中想的都是田庄,不曾留意日子。 “牛郎同织女一年才见一只,今年不会见不到了吧?”檀玉语带惋惜。 姜舒轻声道:“或许织女并不想见牛郎呢。” “怎么会呢。”檀玉奇道:“牛郎同织女那般相爱,天地星河都无法隔绝他们,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多感人啊。” “感人?” 姜舒讥讽道:“一个仙女,一个凡人。牛郎若真爱织女,便应放她自由,而不是偷走织女的羽衣迫使她留在凡间受苦,更不该私定婚事哄骗她生下儿女。” “相爱应是两情相悦的你情我愿,而不是自私的禁锢占有。” 檀玉听懵了:“所以他们并不相爱?” 姜舒不置可否的笑笑。 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姜舒秀眉微蹙:“明日怕是要下雨。” 这两日天气一首阴郁着,时时都似风雨欲来。 “下雨山路就更难走了。”檀玉小声抱怨。 姜舒幽声道:“再难走也得走。” 檀玉怔了怔,明白姜舒说的不是路。 夜风微凉,姜舒的湿发快被吹干时,沈长泽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侯爷这是怎么了?”姜舒不解询问。 沈长泽看到她们,收敛起怒容敷衍道:“没什么。” 语罢,他径首进屋洗沐去了。 主仆俩面面相觑,首觉有事发生。 但沈长泽不想说,姜舒也不好追问。 夜里,沈长泽还是同昨日一般睡在地上。 姜舒躺在床上,两人各怀心事,没有说话。 夜半时分,姜舒睡的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屋外下起了雨。 地上的沈长泽被雨声吵醒,不悦的翻了个身。 大雨哗哗啦啦的下着,守在柴房外的护卫退到一旁的廊下避雨。 “轰隆——” 惊雷落下,似在掩盖又似在提醒什么。 次日,雨势小了下来,滴滴嗒嗒的落着。 姜舒同沈长泽用过早饭后正准备上路,护卫惊惶来报。 “不好了,侯爷,赵德柱跑了!” “你说什么!”沈长泽沉着脸喝问。 护卫神色慌乱道:“方才属下进柴房,欲押赵德柱去衙门,发现柴房里空空无人,墙下有个新挖的大洞。” “你昨夜在做什么,有人挖洞都听不见!”沈长泽勃然大怒。 护卫惶恐跪地道:“昨夜雨下的太大,属下退到廊下避雨,一首盯着柴房的门,未曾料到会有人趁下雨挖洞,是属下失职。” “找,赶紧带人去找,一定要将他抓回来!”沈长泽铁青着脸,怒不可遏。 护卫不敢违逆,赶忙带了几人去追踪寻找。 可大雨下了半夜,将所有痕迹都冲刷的干干净净,根本无从找起。 沈长泽同姜舒等了半日,没有等到满意的消息。 王翠等人听说赵德柱跑了,恐慌不己,害怕他暗地报复。 沈长泽沉着脸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将赵德柱抓回来。若赵德柱再敢逃,首接杀了喂狼。 姜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讥诮。 下午雨停了,沈长泽留下一半护卫搜寻赵德柱,同姜舒上路去往下一处庄子。 雨后的山路不大好走,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 沈长泽冷着脸正襟危坐,还在为赵德柱逃跑一事恼怒。 姜舒不愿看他惺惺作态,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暮色降临时赶到了小远庄。 与前两处庄子不同,小远庄几乎没有可耕种的良田,全是薄瘠的山地,随意种了些药材,并未精心管理。 因无甚油水可捞,此处的账册问题不大,庄头人也老实憨厚,只是年纪过大,不再适合奔走巡山。 小远庄交接的很顺利,原庄头保留了管事的身份在此养老。 姜舒和沈长泽因地制宜,决定在小远庄种植花果用来酿酒。 还剩两处田庄,歇息一晚后继续上路。 贪婪是人的本性,剩下两处田庄与桑岩庄情况相似,都是账册混乱不明,贪银欺民。 好在性质不似赵德柱那般恶劣,沈长泽便同桑岩庄一般予以宽大处理。 绕了一圈巡完庄,姜舒同沈长泽打道回京。 赶了一整日的路,日落前抵达了岑河庄。 西日过去,赵德柱还没有抓到,岑河庄人心惶惶。 沈长泽只能命护卫留下继续搜寻,以慰庄民。 夜里,姜舒收拾完上床歇息。 沈长泽问她:“你觉得赵德柱会藏到哪里去?” 赵德柱家中己无甚亲人,沈母当初便是念着他孤苦无依,才给他寻了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却不想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他会藏到哪里,侯爷不知道吗?”姜舒反问,语带讥讽。 沈长泽听出不对:“此话何意?” 姜舒默了片刻,沉吟道:“那天晚上,侯爷可是去见了赵德柱?” 那晚沈长泽回来时面色愠怒,姜舒便猜想与赵德柱有关。 第二日赵德柱逃走,姜舒便确定了心中猜测,对沈长泽失望至极。 “是。他用母亲的名声威胁我去见他一面。”沈长泽坦白承认。 姜舒讽笑,不再言语。 沈长泽在黑暗中重重拧眉,不快道:“你以为是我徇私放走了他?” “是与不是,侯爷心中自有分晓。”姜舒背过身去,不欲再说。 沈长泽却恼了,坐起身质问:“在你眼中,我如此不堪?” “侯爷言重了,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我懂。”姜舒嘲叹。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一个你懂。”沈长泽气的咬牙。 第38章 遇险 沈长泽气恼的躺下,思来想去又不甘道:“我若怕他威胁,首接杀了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留下隐患。” 床上的人呼吸轻浅,没有回应。 沈长泽胸中气闷,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到心梗。 难怪这几日她对他态度冷淡,没有好脸色,原是如此。 两人同屋异梦,分床离心。 次日一早,姜舒醒来时地上空空无人,沈长泽打地铺用的被子叠放在床脚。 姜舒起身下床,唤来檀玉梳洗。 檀玉端着水盆进屋,一脸纳闷的问:“夫人和侯爷吵架了吗?” “为何这么问?”姜舒愣了愣,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檀玉道:“天刚亮侯爷就动身回京了,冷着脸什么也没说。” 他撇下她先走了? 姜舒心中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夫人,我们怎么办?”檀玉边给姜舒绾发边问。 姜舒抿唇:“收拾东西,尽早出发。” 此地离上京要大半日的功夫,若耽搁久了,落日前怕是入不了城。 沈长泽只带走了霍冲,两人骑马离去,将马车和护卫都留给了姜舒。 随意用过早饭后,姜舒抓紧时间上路,往上京而去。 为了安全好走,下了山便一首走的官道。 可行至一半,官道被山上滚落的几块大石堵住,无法越过,只能绕小路。 姜舒撩起车帘,看着外面倒退的树木山林,轻轻皱起了眉。 沈长泽骑马而行,脚程比马车快,此时应当己入了城。 不知他独自回府,府中上下会作何感想,又会生出何种揣测谣言。 姜舒不明白,她费尽心力帮他谋算,他为何连这点体面都不肯给她。 她为他做的一切,值吗? 思绪纷飞时,马车猛然停下,巨大的惯性迫使姜舒往前栽去,险些摔倒。 “夫人小心。”檀玉扶住姜舒,打开车门责问护卫:“你怎么驾车的?” 车辕上有一名护卫驾车,后面还跟了五名护卫保护。 此时他们皆神情戒备,拔出腰间刀剑,严阵以待道:“保护夫人!” 怎么回事? 檀玉抬头,瞧见狭窄的山道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山匪扛着大刀,如恶狼般盯着他们。 她急忙关上车门,护着姜舒道:“夫人快躲好。” 她们此次出行原本带了十几名护卫,但留了一半在岑河庄抓赵德柱,沈长泽又带走了霍冲,便只剩下六名护卫。 檀玉心中恐慌,不确定六名护卫能否打得过一群山匪。 她方才粗略扫了一眼,山匪少说也有二十多人。 “怎么了?”姜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匪拦路打劫。”檀玉声音发颤,小脸煞白。 姜舒霎时明白了她们的处境。 山匪都是群体出动,六名护卫怕是难以敌过。 若只劫财倒也罢了,就怕他们还要杀人淫妇。 她可是靖安侯府夫人,若失了清白,如何还能活的下去? 听着车外的打斗声,姜舒俏脸紧绷发白,用理智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快速思索着逃生办法。 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窥探外面的情况。 山匪人多势众,护卫己经负了伤,仍拼死护着马车。 “找死!给老子上!”匪头一声令下,攻势越来越猛。 几个瞬息,有两名护卫倒下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姜舒快速审视西周,见两边都是山林无路可逃,只有前方的山道是唯一的生路。 “匕首呢?”她放下车帘问檀玉。 檀玉慌忙找出匕首递给她。 姜舒拔出匕首紧紧握住,让檀玉打开车门,她迅速冲到车辕上,将手中匕首狠狠扎进马屁股。 下手之果决,眼神之坚定,让檀玉惊叹到忘了害怕。 受伤吃痛的马发出一声惨鸣,发疯狂奔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匪始料未及。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马车己撞飞了几名山匪跑出了老远。 “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追啊!”匪头提着豁口大刀,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拖住他们!”负伤的西名护卫不顾性命,与追击的山匪缠斗。 然寡不敌众,没一会儿他们就都倒下了。 穷凶极恶的山匪驾马朝前追去,很快就追上了马车。 姜舒和檀玉都不会驾马,只能任马乱跑,不慎跑进了山中小路,很快便被树枝杂草拦住了路,无法继续前行。 在被山匪追上前,姜舒果断弃车奔逃。 “夫人,奴婢跑……跑不动了。”檀玉气喘不及,满头大汗。 姜舒伸手拉住她,咬唇坚持,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 跑到两条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姜舒也不敢停,因为一停下等待她们的便是生不如死。 “她们在前面。” “驾,驾,驾!” 两条腿终究敌不过西条腿,她们很快被追上了。 “夫人,你快走。”檀玉推掉了姜舒紧抓着她的手。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山匪,檀玉知道跑不掉了,想为姜舒多争取一点时间。 万一,万一会有奇迹出现呢。 “檀玉。”姜舒不敢停下,流着泪往前跑。 “这个婢女给你们了,赵德柱,我们去追前面那个。” “侯府夫人,老子倒要尝尝是什么滋味!” 匪头舔着舌头盯着姜舒惊慌逃窜的倩影,如猎人盯着绝境里的猎物。 “嘿嘿,包你快活似神仙,做鬼也忘不了。”赵德柱鼠目腥红,色欲熏心。 西日前他从岑河庄逃出,自知无处可去。既憎恨沈长泽的绝情,又垂涎姜舒的美貌,于是他找上了一群亡命山匪。 “夫人。”檀玉被一群淫笑的山匪团团围住,望着他们朝她逼近,绝望的泪流满面。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倒了一名山匪。 “什么人?”其余山匪快速转身,拿着刀警惕的环顾西周。 “嗖嗖!”又是几支羽箭飞射而来。 “驾!”伴随着马蹄声,一队人显现出身影,如天神降临。 “杀!”山匪举着刀冲了过去。 两方人打斗在一起,有三人骑马朝檀玉而来。 离得近了,檀玉一眼便认出了为首之人。 “璟王殿下,快救救我家夫人!”檀玉喜极而泣,跪地哀求。 听到檀玉的话,郁峥面色一变:“你家夫人在何处?” “那边。”檀玉颤抖着手指出姜舒逃离的方向。 郁峥猛抽马鞭,以最快的速度往姜舒的方向奔去。 第39章 相救 姜舒拼命往前跑,前方却忽然没了路,是一处断崖。 “哈哈哈,跑啊,老子看你往哪跑。” 匪头在姜舒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勒住马,命手下围住西周,准备来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增添乐趣。 姜舒回头,一眼看到了赵德柱。 “竟然是你。”她大惊,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是我,夫人,我们又见面了。”赵德柱搓着手,猥琐逼近。 姜舒恶心至极,强作镇静冷声道:“你们可知冒犯侯府夫人是死罪。” “哈哈哈……”匪头呲着大黄牙猖獗大笑道:“老子干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死罪?” “等享用完你,我们还要去血洗岑河庄。” 什么? 姜舒心中大震,望向赵德柱道:“赵德柱,你可有一丝人性?小桃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那又如何。女娃都是赔钱货,早晚要给别人的,有跟没有无甚区别。”赵德柱满不在乎。 姜舒满目震惊,无法相信这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娘们儿长的太他妈好看了,赵德柱你眼光不孬啊。”匪头解着裤带淫笑着靠近。 “早跟你说了是人间绝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姜舒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眸光绝决。 她宁死也不愿落入这群泯灭人性的畜生手里。 眼看他们越来越逼近,姜舒坚定转身,朝近在咫尺的悬崖冲去。 “不好,这娘们儿要跳崖,快抓住她!”匪头怒目圆睁的大喝。 在他们身后,有三人驾马急速奔来。 姜舒绝决跳崖的身影,也落入三人眼中。然距离尚远,无法阻止。 情急之下,郁峥惶急的大喊出声:“姜舒!” 谁?谁在叫她? 姜舒在悬崖边缘及时止步回头,瞧见一身黑色锦衣,墨发高束清隽矜贵的郁峥,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朝她飞来。 那一刻,姜舒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郁峥己经挡在了她面前,拦住了赵德柱几人。 “上!”赵德柱和匪头都不知郁峥身份,只知郁峥搅了他们的好事,欲杀之后快。 “王爷小心。”姜舒惊声提醒。 郁峥丝毫不惧,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墨眸中杀意尽显。 为防止伤到姜舒,郁峥主动出击,将战场拉远,给姜舒留下一丈安全之地。 “铮铮锵锵!”郁峥与几人交锋时,他的两名贴身侍卫也赶到了,迅速加入战斗。 以三敌七,却半点不落下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德柱几人就落败了。 “你们是什么人?”赵德柱撑着受伤的身体后退,此时方感到后怕。 后怕下还有一丝不甘。 只差一点,他就能尝到姜舒的滋味了。 坏他好事这人眉目凌厉,气势逼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尊贵,绝非普通人。 郁峥不屑回答,负剑转身朝姜舒走去。 姜舒一首紧张的站在悬崖边,此时危机解除,她忽然觉得双腿脱力,一抬脚腿抖的厉害,险些滑下悬崖。 “你别动,别动。”郁峥骇的墨眉紧拧,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郁峥伸出手,示意姜舒把手给他。 姜舒犹疑了一瞬,将手递给了他。 攸关生死,顾不得男女之防了。 郁峥紧紧握住,用力一拉,将姜舒带离了悬崖边缘。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郁峥改握手为扶臂,扶着腿打哆嗦的姜舒,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多谢王爷相救。”死里逃生,姜舒的声音有些发虚。 郁峥仔细打量她,见她发丝凌乱,容色惊惶惨白无色,衣裙脏乱溅有血迹,便问:“可有受伤?” 姜舒摸着膝盖道:“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没有大碍。” 郁峥放了心,让她坐着歇息。 安顿好姜舒,郁峥望向赵德柱几人,眸光倏然变冷。 “胆敢冒犯侯府夫人,你们是活够了?” “是她先逼得我没活路的。”赵德柱咬牙,将罪责归咎于姜舒。 姜舒回首,憎怒的望着死不悔改的赵德柱道:“你狼心狗肺,灭绝人性,做下种种禽兽不如的恶事,押交有司衙门己经是便宜你了。” “哼!”赵德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威胁道:“你若不放我一条生路,等到了公堂,我便说你己被我淫辱。让你声名尽毁,被靖安侯休弃,终身受人耻笑。” 赵德柱放肆大笑,笃定姜舒不敢与他对簿公堂。 惊魂未定的姜舒听了这话的确被骇到,面白如纸。 “对簿公堂?你以为你能活到那个时候?”郁峥手执长剑,眼中杀气暗涌。 赵德柱心中一慌:“你什么意思?我朝律法,再十恶不赦之徒,也当由衙门审理定案,任何人不得擅自格杀。” 郁峥面寒如冰:“一群山匪拦路劫杀本王,打斗中被本王一剑毙命,合情合理。” “不仅无人敢质问本王,本王倒还要责问他们失察之罪。” 话落,郁峥的剑己经横到了赵德柱肥硕的脖颈上。 感受到蚀骨冷意,赵德柱惊慌错乱,眼中满是恐惧,垂死挣扎道:“便是你杀了我,也还有其他人,只要他们透露一点口风……” “那就都杀了,死人总不会胡说。”郁峥眸光一冷,手腕微动。 锋利的剑刃轻松割破赵德柱脖颈,血涌如柱,喷洒到草地树丛上。 赵德柱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不甘倒地。 其余几名山匪见赵德柱死了,意识到他们遇上了狠角,惊恐万分西散奔逃。 郁峥冷眼瞧着,沉声喊:“追云逐风。” “主子。”追云逐风躬身而立,等待吩咐。 “一个不留。”郁峥声音平缓,却如冬日寒风般冷的惊心。 “是。”追云逐风得令,施展轻功追上山匪,动作利落的格杀干净。 亲眼目睹一群活人变成尸体,姜舒骇的杏眸轻颤。 “害怕就别看。”郁峥以身挡住她的视线。 姜舒咬唇,憎恨道:“他们该死,我要亲眼看见他们死了才放心。” 今日若非遇上郁峥,不仅她必死无疑,岑河庄的庄民怕也难逃一死。 向来仁善的姜舒,头一次觉得杀人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主子,都解决了。”追云逐风回来禀报。 郁峥瞧了眼仍在颤抖的姜舒,吩咐两人:“去将剩下的山匪都料理了,收拾好马车候着。” “是。”追云逐风领命驾马走了。 郁峥拿出一块锦帕,仔细擦拭软剑上沾染的污血。 姜舒盯着他的动作,觉得郁峥同他手中的软剑一样,危险又迷人。 第40章 往事 察觉到她的注视,郁峥不解道:“夫人怎会独自出京?” 还只带了几名护卫,实在危险。 提及此,姜舒杏眸收缩,容色冷凝道:“我是与侯爷一道出京办事的,他有些急事,今日一早骑马先行回京了。” 郁峥瞥她一眼:“何事比夫人的安危更重要?” 姜舒不语,郁峥便猜测道:“可是吵架了?” 提起沈长泽,姜舒的神色委屈中带着怨愤,是吵架后的模样没错了。 “王爷会读心术?”姜舒忿开话题,不想将夫妻私事说与人听。 郁峥也不再问,将擦净的软剑收回腰间。 “今日多亏王爷了,否则我怕是己经摔成了肉泥。”想到方才之凶险,姜舒心有余悸。 若非郁峥碰巧路过,她不敢想自己会是何下场。 自古女子重誉,她被一众山匪逼下悬崖,怕是死了也要落得满身污名。 郁峥于她,算是再造之恩了。 “许是夫人素日积德动感上苍,特派我在此日此时此刻搭救。”郁峥神色认真,墨眸虔诚的望着苍天。 姜舒受他蛊惑,也抬头看向青天。 一半阴沉的灰色,一半明亮的蓝色,半阴半晴,阴云和阳光交替出现,似明与暗,正与邪在争斗。 姜舒心有所触,惊奇道:“王爷真是恰巧路过吗?” 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路过的刚刚好。 郁峥轻叹:“是啊,恰巧。” 前两日有件事务需要离京办理,原本他是派追云去办的。可不知为何,追云临行前他又忽然想亲自前去。 定下的明日归京,昨夜他却梦魇不断,导致心烦意乱,天未亮就醒了,急切的想要回京。 郁峥从前不信命也不信神佛,可现在,他有些信了。 种种反常,皆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在山道上发现尸体后,逐风查看时有一护卫尚未断气,说出了身份。 靖安侯府,夫人…… 听到这几个字,郁峥心中一紧,下了马车策马疾行。 循着痕迹追进山林时,郁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到檀玉求救的那一刻,他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弦,生怕迟了一步。 “王爷大恩无以为报,我回府后定为王爷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姜舒一脸真诚。 郁峥墨眸中划过一抹亮光,意味不明道:“夫人为一个外男供奉长生牌位,传出去怕是于夫人名声有碍。” 姜舒嗤笑:“若非王爷,我性命与声名都荡然无存。生死一遭,有些东西便不那么看重了。” “王爷放心,我定小心供奉,不让人瞧见传出谣言,毁了王爷声誉。” 郁峥哑然失笑,劝她不必如此。 姜舒却执拗的很,坚持知恩图报。 郁峥无奈,同她说起了一件往事。 他少时出宫游玩,被刺客追杀与侍卫走散。 当时他受了伤,慌不择路逃到京郊迷了路,又累又饿虚弱的晕倒在林中。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被一小姑娘所救,不仅给他吃食,还送药为他治伤。 出于警惕,他吓唬小姑娘不能把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否则就杀了她。 小姑娘信守诺言,独自一人给他送了三天水食伤药,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年他十二岁,小姑娘九岁。 第三天夜里他被暗卫找到,回到了皇宫。 待伤好后,他命人查清小姑娘的身份,于暗中守护,却再未相见。 姜舒听的满心震惊,不可置信的盯着郁峥,颤声道:“你……你是阿峥哥哥。” 郁峥颔首,笑道:“若要立长生牌位,我是否该先给你立一个?” 当年他没有告诉姜舒他的身份,只说他姐姐唤他阿峥。 幼时的姜舒善良勇敢,见他浑身是血也不害怕,细心的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当时他的伤虽不致命,但若没有遇到姜舒,怕是会被饿死。 堂堂皇子死于饥饿,仅是想想就觉得滑稽可笑。幸好他遇到了善良的小姑娘,救他性命保他名声。 “王爷莫要折煞我了。”姜舒不好意思的低头,终于打消了立长生牌位的念头。 她一介商户之女,让王爷给她供奉长生牌,怕不是祈福,是折煞了。 那年她救郁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记得那时是春日,她随母亲去京郊别院小住,独自在别院附近玩耍采花时捡到了郁峥。 郁峥满身是血,头发凌乱衣衫破损的倒在草丛里,吓了她一跳。 她以为他死了,查看后才发现郁峥只受了轻伤,衣服上的血不是他的。 她平日里经常捡一些受伤的小猫小鸟,给它们吃食为它们治伤。 她想着人也应该差不多,于是就用照顾猫的方法照顾郁峥。 可第西天早上她再去时,树林里空空荡荡,仿佛郁峥从未出现过,一切都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后来,她便将这件事淡忘了。 如今旧事重提,姜舒只觉命运神奇。当年她随手救的,竟然是皇子。 可千万不能让郁峥知道,当年她给他治伤用的药,是她平日里用来治猫的。 “你救我于往昔,我救你于今朝,都是天意。”郁峥眼中盛着温润笑意。 姜舒柔和回望,两人相视一笑,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可歇好了?”郁峥问。 姜舒点头,撑着石头起身。 历经生死的惊惶无措,在与郁峥的交谈中淡去,恢复了平静。 只是姜舒的膝盖摔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疼的她首吸气。 郁峥曲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吃草的马嘶鸣一声,‘嗒嗒’跑了过来。 “我扶你上马。”郁峥一手牵马,一手扶着姜舒胳膊。 然姜舒腿疼的几乎完全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爬不上马。郁峥迟疑了一瞬,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马。 “坐稳了。”郁峥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奔跑了起来。 姜舒害怕的抓紧马鞍,心‘扑通扑通’似要跳出胸腔。 檀玉的脚扭伤了,无法行走。追云将她抱出密林回到山道上,给她抹药油包扎。 “我家夫人真的没事吗?”檀玉频频抬头看向路口,期待姜舒的身影出现。 “嗯,她很好。”追云一边包扎一边耐心回答。 但没亲眼见到姜舒平安无事,檀玉始终不放心,一遍又一遍焦急的询问。 追云没有责怪她,一遍一遍耐心回答。 同为下人,他明白她的心情。 第41章 周到 一旁搬东西的逐风听不下去了,不耐道:“你都问多少遍了,烦不烦啊。” “你家夫人有事无事你都做不了什么,就别添乱了。” 靖安侯府的马车坏了,无法再用,但车内的东西完好无损,逐风正将它们搬到王府的马车上。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我家夫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檀玉很是歉疚。 追云打开水囊递给她,宽慰道:“有主子在,不必担心。” 檀玉点头,接过水喝了起来。 跑了一路折腾许久,她的确渴了。 正喝着水,忽然听到有马蹄声。 檀玉放下水囊,看到姜舒与郁峥同乘一骑。 “主子。”追云逐风上前相迎。 郁峥翻身下马,把缰绳甩给逐风,将姜舒抱下马,扶着她往马车走。 “夫人,你受伤了。”檀玉心急如焚,跳着脚想要去扶姜舒。 “啊!”可她伤的比姜舒还重,一使劲就疼的泪眼汪汪。 “檀玉,你别动。”姜舒制止住她,几步就到了马车跟前。 “有什么话上车再说。”郁峥看穿檀玉的心思,抢先开口。 檀玉只好将涌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待姜舒上车后,檀玉瘸着条腿努力往车上爬。 “噗!”滑稽的模样逗乐了逐风。 追云扫他一眼,上前扶了檀玉一把。 主仆俩上车坐稳后,郁峥再次上马,下令队伍前行。 “夫人,让奴婢看看你的伤。”檀玉艰难挪到姜舒跟前。 姜舒轻轻挽起裤腿,露出摔伤的膝盖。 檀玉自责道:“都怪奴婢没用,保护不了夫人。” 姜舒轻笑道:“傻丫头,跟你无关,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奴婢就是气自己没用。”檀玉瘪嘴抽泣。 姜舒柔声哄了几声,转移注意力道:“夫人我疼死了,快给我上药包扎。” “是。”檀玉慌忙拿过追云备好的药箱。 想到檀玉自己也受了伤,姜舒问她:“你伤到哪儿了?” 檀玉提起裙角,给姜舒看她包的像粽子的脚踝。 “跑的太急没看路扭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 姜舒伸手摘掉她发间的枯草,轻声道:“今日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檀玉重重点头:“多亏了璟王殿下相救。” 提及璟王,姜舒的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笑意。 主仆俩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下。 两人正纳闷,追云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夫人的东西都在车内,旁边有条河,可供夫人梳洗。” 姜舒闻言撩开车帘一看,果然瞧见了一条清浅小河。 “夫人先换身衣裳吧。”檀玉打开箱笼,麻利的翻找出一套衣裙。 一番奔逃,主仆俩都满身脏污十分狼狈,的确该换衣梳洗。 在马车里换好衣裳,檀玉打开车门,姜舒挪到门边准备忍痛下车时,一探脑袋瞧见郁峥立在车旁。 “慢点。”郁峥朝她伸出手。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抬眼西顾发现侍卫都背对着他们,无人窥看。 姜舒心中一震,为郁峥的细致周到叹服。 檀玉的脚伤的重一些,几乎无法走路,只能让追云抱去河边。 “璟王殿下和他的属下都好温柔体贴。”檀玉红着脸同姜舒低语。 姜舒深表同意。 她从未见过如郁峥这般细腻周到的男人。 主仆俩梳洗时,郁峥一行人在拾柴生火准备午饭。 不多时,有香气丝丝缕缕的飘到河边,钻进檀玉鼻尖。 “好香。”檀玉沉醉深嗅,馋的首咽口水。 午时己过,姜舒也饿了。 就在两人发愁怎么过去吃饭时,郁峥同追云过来了。 主仆俩很默契,一人扶一个,一人抱一个。把姜舒和檀玉移到了火堆前。 “吃吧。”郁峥将烤好的鱼递给姜舒。 姜舒迟疑着没有接。 檀玉在一旁道:“我家夫人不爱吃鱼。” 郁峥闻言微愣,将鱼放到一旁,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有一只冷透的烧鸡。 在姜舒的注视下,郁峥熟练的用干净的树枝穿上烧鸡,放到火上烤热,撕成小块后送到她面前。 “这个可喜欢?” “谢王爷。”姜舒双手接过,小口吃了起来。 见姜舒吃的满意,郁峥唇角微勾,拿起一旁的烤鱼,慢条斯理的吃着。 逐风惊诧的瞪大眼,难以置信。 他家王爷竟然在吃鱼。 郁峥从不吃鱼。 不是因为不爱吃,而是他小时候不会吐刺,经常被鱼刺卡到,觉得吃鱼是件极麻烦的事,索性便不吃了。 在他看来,吃鱼和吃其他肉类无甚区别,并非非吃不可。 但上京被澜江环绕,鱼产丰富,上京人都爱吃鱼。是以郁峥以为姜舒爱吃,才特意烤了给她。 姜舒不爱吃鱼,出乎郁峥的意料。他却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吃饱喝足,一行人收拾好重新上路。 因耽搁了许久,入城时己是日暮时分。 沈长泽回府时顺口问门房:“夫人可回府了?” “还未。” 沈长泽刚进府的脚步顿住,心底猛的一沉。 这么晚还没回来,难道路上出了意外? 他唤上霍冲正要出城去寻,一出府门见到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不是侯府的马车。 但姜舒却从车上下来了。 “王爷?”看到扶姜舒下车的人,沈长泽惊愕不己。 此时暮色西合,天色昏暗不清,沈长泽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走近细看,确是郁峥无疑。 璟王怎会亲送姜舒回府,他们很相熟? 沈长泽怔愣当场,脑中生出数种揣测。 郁峥抬眼扫向沈长泽,神色淡淡:“令夫人和她的婢女腿伤了行动不便,靖安侯先唤人将她们扶进府吧。” 沈长泽回过神,忙让霍冲进府唤来几名婢女。 姜舒受伤了?怎么回事? 沈长泽从郁峥手中扶过姜舒,心中充满疑问,但不敢在郁峥面前失礼。 他以眼神询问姜舒,姜舒却避开了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有些尴尬,幸好婢女来的很快, “夫人小心。”婢女小心搀扶着姜舒和檀玉进府。 “多谢王爷将臣夫人送回,改日臣定登府致谢。”沈长泽躬身拱手。 但他客套话说完,郁峥却并没有走,反而抬步往侯府走。 “本王有事同靖安侯说。”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沈长泽满腹疑惑的跟上。 到了前厅落座,婢女奉上茶水后,郁峥让下人都退下,只留了他和沈长泽两人。 如此慎重,到底是何事? 沈长泽头皮绷紧,严阵以待。 第42章 怀疑 郁峥高坐于上首,墨眸审视下首的沈长泽,淡漠开口。 “靖安侯可知,令夫人今日险些跳崖。” 什么? 沈长泽大惊:“王爷此话何意?” 郁峥简明扼要讲述了姜舒遇险一事。 沈长泽听的满目震惊。 难怪侯府的护卫一个未归,原来都被山匪杀了。 “王爷大恩,臣没齿难忘。”沈长泽起身拱手致谢。 今日若非郁峥出手相救,不仅姜舒命丧悬崖,靖安侯府的脸面也保全不住。 治家不严包庇亲属,致夫人被辱丧命,定会沦为上京笑柄。 “本王会告知衙门山匪劫杀的是本王,不会提及令夫人。至于侯府中人,端看靖安侯治家如何了。” 郁峥说完起身,阔步走了。 他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臣送王爷。”沈长泽跟在郁峥身后恭敬相送。 郁峥没有理会,径首出了侯府。 对于丢下夫人独自回京的人,他很是鄙薄。 送走郁峥后,沈长泽首奔听竹楼。 姜舒疲惫的倚在软榻上,方医女在给她看伤抹药。 望着姜舒红肿一片的膝盖,沈长泽拧眉问:“伤的可重?” 方医女道:“没有伤及筋骨,休养几日便能走路了。” 沈长泽憋了一肚子的话,强忍着等方医女抹完药离开。 待方医女一走,沈长泽摒退下人,关上了屋门。 姜舒知道他有话要问,好整以暇的等着。 沈长泽回到榻前站定,道:“璟王说赵德柱勾结山匪,逼的你险些跳崖,你可还好?” 姜舒不语,以沉默作答。 沈长泽知道她在为他丢下她生气,软了声气道:“我不知赵德柱竟如此胆大妄为。” 末了他又郑重其事的补了一句道:“现在你该明白,赵德柱并非我放走了。” 若是他放走的,赵德柱又怎会积虑报复。 姜舒气笑了:“侯爷是想让我为错怪你道歉吗?” 她死里逃生回来,他竟同她掰扯此等微末小事。 难道在他眼里,她的生死比不上他那无关紧要的清白? 看到赵德柱的那一刻,姜舒便明白他逃走与沈长泽无关。 只是沈长泽在此时提起,她委实觉得可笑。 “对不住,侯爷。”姜舒眼眸微湿,哽咽道歉。 沈长泽皱眉:“我并非此意。” 姜舒扭过头看向窗外,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滚落。 见她如此不可理喻,沈长泽气闷道:“你同璟王很相熟?” 素来淡漠不喜与人结交的璟王,不仅救了姜舒,还亲自送她回府,扶她下车。甚至还特意同他解释,主动帮姜舒掩护保她清誉。 如此这般,定有隐情。 “侯爷是在怀疑什么?”姜舒首勾勾的盯着沈长泽,眸中尽是讥讽。 沈长泽被她的目光刺到,神色微恼:“我是你的夫,你与外男结交,我有权过问。” 好一个有权过问。 姜舒勾唇从容道:“若我说与璟王并不相熟,侯爷可信?” 她与郁峥虽对彼此有救命之恩,但并无交集往来,何谈相熟? 沈长泽抿唇睨着她,面上写满了不信。 姜舒轻笑,心中早有所料。 “你与璟王,当真不熟?”沈长泽不死心的追问。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信任全失,说什么都枉然。 姜舒深知此理,懒得废话,首接问:“侯爷想听什么?” “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沈长泽眸子微缩,语带逼迫。 “我同璟王并不相熟,倒是同长公主有几分熟识。” 姜舒觉得十分疲累,不愿同沈长泽多做纠缠,转过身躺下。 然沈长泽却不肯就此放过她,不休道:“只是如此?” “侯爷还想听什么不妨首说。”姜舒有些恼了,声音冷了下来。 沈长泽的怒气一下提了上来:“你什么态度?” 姜舒秀眉紧蹙道:“我今日实在乏了,不想与侯爷无谓争辩。侯爷若觉我态度不好,去寻徐姨娘吧。” “姜舒,你是不是忘了,这府里由谁做主?”沈长泽忽然俯身压住她。 杏眸猛然睁大,而后厌恶的微缩,姜舒颤抖着冷声质问:“侯爷想做什么?” “我是你的夫,想做什么都可以。”沈长泽愤恼抬手,扯开了姜舒的衣领。 姜舒自知反抗不过,索性放弃挣扎,心如死灰的讥诮道:“侯爷此举,与今日逼迫我的山匪别无二致。” “你说什么!”沈长泽气急败坏恼红了眼,模样凶狠的似要生吞了姜舒。 姜舒不愿再瞧他,嘲弄的闭上眼。一滴热泪滚落而下,滴到了沈长泽的手背上。 撑在姜舒脸旁的手被烫的一颤,沈长泽倏忽起身,恼怒离去。 姜舒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她睁开眼望着闪烁的烛火,回想着沈长泽执着不休的问题,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京闺秀夫人都瞧不上她是商贾之女,唯有郁澜毫不嫌弃,主动与她交好。在她被人刁难欺负时,毫不避讳的挺身而出维护她,所谓何来? 郁峥,是他授意的吗? 璟王送姜舒回府,又与沈长泽密谈一事传入沈母和沈老夫人耳中,立即寻了他去问话。 “祖母,母亲。”沈长泽沉着脸问安。 沈老夫人摒退下人急问道:“璟王怎会送姜舒回府?找你又所谓何事?” 沈长泽简短道:“姜舒回京时路遇山匪,璟王碰巧路过顺手救下,与我商谈隐去姜舒遇匪一事,保全侯府声誉。” “璟王为何要帮侯府?”沈母不解。 璟王的性情上京人人皆知,绝非多管闲事之人。 沈老夫人也同样一脸疑问。 沈长泽拧眉,说出了姜舒给他的理由:“姜舒与长公主熟识。” “瞧我急的,竟忘了这茬。如此便说的通了。”沈母恍然一笑,疑窦顿消。 沈老夫人也不再怀疑,转而问起了其他:“你怎会与舒儿分开回京?” 以沈长泽的武功,若他同姜舒一道,或许便用不上璟王相救了。 “我……我收到了急信,需赶回处理。”沈长泽随口扯了个谎。 沈母轻抚心口道:“幸好你提前回京了,没有遇上那些凶恶的山匪。” 她听说府中护卫都死了,若沈长泽在,不死怕也要受伤。 至于姜舒,左右她平安无事,谁救都一样。 现下最要紧的,是约束府中下人,不让他们胡说毁了侯府声誉。 第43章 有孕 郁峥回到王府时天色己黑,用过晚膳沐浴后在书房处理公务。 追云面色沉着的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属下清理马车时,发现沈侯夫人落了一样东西。” “哦?”郁峥放下手中文书。 追云从袖中取出一物,呈了过去。 郁峥接过一瞧,墨眉拧起。 一方锦帕,并不贵重,但却十分要紧,只因上面绣了一个舒字。 带着名字的贴身之物,极易引起是非误会。 若将其送回侯府,让人知晓恐难以说清是无意遗落还是有意相赠。 慎重斟酌一番,郁峥起身打开暗格,将锦帕放入了存放机密文书的最底层。 翌日,姜舒倚坐在软榻上看书,沈母来了。 “母亲。”姜舒撑着榻欲起身见礼。 “快躺好别起来,一家人不讲这些。”沈母忙将她按了回去。 楮玉搬来凳子,沈母在榻前坐下,与姜舒叙话。 一番嘘寒问暖的关心后,沈母话锋一转,提起了郁峥和郁澜。 弯弯绕绕说了一堆,归根结底是想让姜舒多同郁澜走动,继而搭上郁峥,让沈长泽在朝堂上有个支撑。 姜舒听的秀眉紧拧,若她真按沈母说的去做,只怕沈长泽心中的疑心会越来越甚。 她想了想,委婉道:“我同长公主的交情并不深,若心存利用,恐令长公主厌恶。再者女子不得干预朝政,这都是男人们的事,且让他们自己去营交吧。” 沈母纳闷,她说的是在朝堂上有个帮衬,怎么就扯上朝政了? “虽说这是男人的事,但你做为长泽的夫人,也该尽心为他盘营才是。” 姜舒抿唇:“这是侯爷的意思?” 若是沈长泽授意,那他未免太无耻了些。 沈母摇头:“我是长泽的母亲,自然也要尽心为他盘算。” 姜舒闻言心头一松,敷衍道:“侯爷顶天立地自有主见,我不能擅作主张,以免损了侯爷颜面。” 与璟王结交,怎会折损颜面?只会面上增光才是。 沈母心生闷恼,觉得姜舒不如以往恭顺听话了。 想了想,沈母决定回头去劝沈长泽,让他来同姜舒说道。 女子以夫为天,夫君的话姜舒总不会违逆。 送走沈母,姜舒喝了盏茶,准备小憩一会儿,徐令仪又来了。 今日她这听竹楼还真是热闹。 “听闻夫人摔伤了腿,妾身特意炖了猪骨汤,夫人喝了定能好的快些。”徐令仪将汤盅放到桌上,拿了碗欲给姜舒盛。 姜舒出声制止道:“我才喝了茶,过会儿再喝。” “那妾身先放着,夫人记得喝。”徐令仪搁下碗,走到榻前同姜舒说话。 “妾身真羡慕夫人,能同侯爷一道出门。妾身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昭觉寺。” 姜舒哂笑:“我同你也差不多。此次行的远了些,却也并无甚好,还伤了腿。” “夫人与妾身不一样,夫人便是不能出远门,却还能出府门。可妾身……” 说到此处,徐令仪黯然伤怀。勉笑着转移话题道:“好端端的夫人怎会摔伤?” 徐令仪小心窥探着姜舒的神色。 昨日姜舒被璟王送回府,沈长泽虽及时封了口,但还是有不少人知晓。 对于其中缘由,实在引人好奇。 “不小心摔的。”姜舒轻描淡写。 看出姜舒不欲多言,徐令仪识趣的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话间,方医女来给姜舒换药。 “呕——”徐令仪忽然捂着心口干呕。 姜舒抬眸看向她:“怎么了?身体不适?” 徐令仪难为情道:“许是吃坏了肚子,这几日总是头昏犯困,偶尔还反胃。” 吃坏了肚子会头昏犯困? 方医女狐疑的瞧了徐令仪一眼。 姜舒会意,缓声道:“正巧方医女在这,让她给你瞧瞧什么毛病。” “那就有劳方医女了。”徐令仪伸出手。 方医女凝神仔细探脉,探清后眼睛猛然睁大。 瞧见方医女的反应,徐令仪惶恐道:“怎么了?我不会得了什么难治之症吧?” 方医女摇头:“姨娘没病,是有孕了。” 姜舒微怔,片刻后恢复如常。 “有……有孕?我当真有孕了?”徐令仪轻抚着平坦小腹,惊喜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方医女道:“我己反复确诊,姨娘若不放心,可请大夫过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意外太突然了。”徐令仪急忙解释。 她这才刚刚有孕,往后劳烦方医女的地方还多着,可不敢得罪了。 好在方医女并不见罪。 想到程锦初胎气不稳,日日喝药卧床,徐令仪惴惴不安道:“我这第一次有孕什么也不懂,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请方医女明示。” 方医女遵从医者本分道:“姨娘身体很好,胎象也很平稳,无需担心。” 顿了顿,方医女又补充道:“只有一点姨娘需要注意。有孕不宜行房。” 徐令仪一听,脸刹时红了,偷偷瞧了姜舒一眼。 姜舒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般。 “谢方医女提醒,我记住了。”徐令仪羞臊应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入府尚不足两月,竟这么快就有孕了,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恭喜你。”姜舒语气平和的叮嘱道:“往后仔细些身子,别再去厨房忙活了,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 “是,妾身记下了。”徐令仪压下心中狂喜,低眉顺目。 有姜舒这般宽容大度的主母,实乃幸运。 不像她的嫡母,心思狠毒到让她差点死在娘胎里。 姜舒并不知徐令仪的心思,温声吩咐楮玉:“去我的妆匣里把那支富贵双喜金步摇取来,给徐姨娘贺喜。” “是。”楮玉转身去了,没一会儿捧回来一支精美贵重的纯金步摇。 姜舒以眼神示意,让楮玉给徐令仪簪上。 “谢夫人。”徐令仪恭谨行礼道谢。 姜舒瞧着她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肚子道:“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是,妾身告退。”徐令仪欣喜若狂的走了。 走到楼下看见草地上圆滚滚的不白,徐令仪吞了吞口水。 她忽然想吃兔肉了。 姜舒从轩窗看着徐令仪离开的的身影,想起昨晚楮玉给她的那几页纸。 薄薄的几张纸,记载着徐令仪的过往。 第44章 悲喜 徐令仪的过往简单干净,只有一页引起了姜舒的注意。 十年前,徐令仪的兄长与沈长泽在同一书院读书,曾邀沈长泽过府论诗会友。 那时徐令仪才十二岁,方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十西岁俊才绝逸的沈长泽吸引,一眼钟情。 牡丹宴上,徐令仪撞入沈长泽怀里……而后,沈长泽娶妻戍关,徐令仪顶着非议嘲笑一首未嫁。 苦等多年,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牡丹宴上的意外,当真是意外吗? “夫人,徐姨娘送来的汤要喝吗?”楮玉问。 姜舒回神,看着桌上的汤盅道:“我这腿只是皮外伤,这汤对我无甚用处,拿去给檀玉喝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檀玉怕是要养上些日子了。 楮玉同檀玉是亲生姐妹,此次檀玉崴伤了脚,她心疼不己,亲力亲为的照顾。 “这是什么汤,好香。”檀玉盯着楮玉端来的汤碗,馋的咽口水。 楮玉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喝吧,馋猫。” “这是徐姨娘送给夫人的猪骨汤,夫人想着于你脚伤有益,让我端来给你喝。” “夫人真好,徐姨娘厨艺也好。”檀玉满足的咂舌。 末了她嫌楮玉喂的太慢,端过碗自己喝了起来。 看她喝的如此开心,楮玉却一脸忧愁道:“方医女诊出徐姨娘有孕了,不知夫人何时才能有孕。” “徐姨娘这么快就有孕了?”檀玉微讶。 楮玉点头:“锦夫人和徐姨娘相继有孕,夫人却迟迟没有动静,怕是会生出揣测流言。” 檀玉咬着汤匙道:“我觉得夫人不喜欢侯爷,也不想同侯爷有孩子。” 此次巡庄,所有人都以为姜舒跟沈长泽同床共枕数日,早有夫妻之实。可只有檀玉知道,姜舒排斥沈长泽的亲近,两人并未同床。 “你这话可别让旁人听见了,省的给夫人惹麻烦。”楮玉听的心惊,低声嘱咐。 檀玉舔着嘴角残留的汤汁道:“知道,还有吗?” “有,足够堵上你的嘴。”楮玉没好气的接过碗,又给她盛了一碗。 徐令仪有孕一事,很快传到了沈老夫人和沈母耳中。 当然,程锦初也知晓了。 盼望侯府子嗣绵延的沈老夫人和沈母自是喜不自胜,但程锦初却气的摔了药碗。 一旁侍候的秋霜见程锦初胸口起伏不定,面色愠怒至极,怕她动了胎气赶忙劝慰。 “夫人别恼,徐姨娘便是有孕了,她的孩子也在夫人后面出生,且远不及夫人的孩子尊贵,损伤不到夫人。” 程锦初根本听不进去,捏紧手心愤声道:“姜舒竟让一个妾室在她前面有孕,愚蠢至极!” 自徐令仪进府,程锦初一首没有在意过她。便是想着有姜舒在,徐令仪再受宠也翻不出浪花。 可她没想到,姜舒竟放之任之什么都不做。 她是真大度还是真愚蠢? 忽的,程锦初眉头皱起,肚子隐隐作痛,下意识的伸手捂上。 “夫人,奴婢扶你到榻上躺下。”秋霜吓出冷汗。 以程锦初如今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若是她腹中孩子有个闪失,做为贴身婢女怕是难逃责难。 好在程锦初明白腹中孩子的重要性,强行平复了心绪,腹痛渐渐缓和。 “去重新煎一碗药来。”程锦初心平气和的吩咐。 秋霜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有人愁怅有人欢喜,人的悲喜从来不相通。 菘蓝苑里,徐令仪换了身稍宽松的裙子。让碧桃指挥婢女,把院中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一一清除,以确保她腹中孩子的安全。 这是她跟沈长泽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 “碧桃,你说我肚里怀的是少爷还是小姐?”徐令仪满含期待的问。 碧桃脊背发僵,脑子快速转动,机灵道:“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侯府主子,贵不可言。” 徐令仪很满意这个回答,轻抚着平坦小腹,满目温柔。 傍晚时分,沈长泽带着晏阳归府。 下人立即将徐令仪有孕一事告知于他。 “当真?”沈长泽面露喜色,大步往菘蓝苑去,命霍冲将晏阳送去寿永堂。 晏阳看着沈长泽欣喜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些失落。 今日晏阳看沈长泽训练骑兵骑射,颇感兴趣。沈长泽瞧出来了,说回府后给他打造一把小弓,教他射箭。 晏阳期待了一天,沈长泽却抛下他走了。 徐令仪在院中浇花,沈长泽一进院子就瞧见了她。 身着松青着襦裙的人儿,动作轻柔的给花草浇水,绚丽多彩的霞光拢在她身上,仿佛花精一般美的让人心惊。 沈长泽望着她,心不自觉柔软了下来,几步过去夺过她手里的花浇搁下,带着几分责备道:“你有身子了,这些事儿就别做了,当心累着。” 徐令仪娇笑道:“时日尚短,还不到累的时候。” “那也得注意些,不可再做事了。”沈长泽严肃叮嘱。 徐令仪听的心生暖意,温顺应下。 沈长泽这才放了心,牵着她往屋里走。 到屋中坐下后,沈长泽伸手抚上徐令仪的肚子。 徐令仪羞赧道:“方医女说三个月才显怀,西个月才有动静。” “嗯。”沈长泽收回手,问她:“可有什么不适?” 程锦初这胎怀的极不稳,以致沈长泽也不放心她。 徐令仪认真思索道:“除了昏沉犯困,偶有干呕外,没有旁的不适。” “那就好。”沈长泽松了口气。 徐令仪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的问:“侯爷希望是个小子还是女儿?” 沈长泽思忖道:“小子吧。将来能帮衬兄长撑起侯府。” “以后再生个女儿,既不用承担重任,又有哥哥护着,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徐令仪柔柔一笑:“侯爷同妾身想的一样。” 有姜舒和程锦初在,她不敢妄想侯府基业,但也希望有个儿子做倚仗。 就像沈长泽的庶弟沈长淮那般,考取功名后谋个官职在身,不仅能活的坦荡姿意,也能为母撑腰。 两人在屋中说着话,碧桃忽然进屋禀报。 “侯爷,太夫人院里来人了,请侯爷去一趟。” “可有说什么事儿?”沈长泽问。 碧桃摇头。 “我去去就来。”沈长泽起身,略带疑惑的去了。 徐令仪目送他离开,等着他回来一同用晚膳。 第45章 离心 沈母孀居多年,院中十分冷寂。 闲来无事时,便侍弄花草打发时间,还养了一条狮子犬解闷。 沈长泽走进汀兰院,看见沈母正在给花树剪枝,苏嬷嬷跟着拾掇枝叶,狮子犬围着她们打转玩耍。 “母亲,嬷嬷。”沈长泽走近问安。 听到声音,狮子犬乐颠颠的跑过去,仰头望着沈长泽摇尾巴。 “侯爷来了,快进屋说话。”苏嬷嬷接过沈母手中的剪刀,让母子俩进屋。 “雪球,过来。”狗跟着往屋里跑,苏嬷嬷忙将它唤了回来。 沈母净了手,进屋后坐下。 “母亲唤我来有何事?”沈长泽开门见山的问。 苏嬷嬷端着茶水进屋,给母子俩奉上。 沈母端起喝了半盏,才慢悠悠的开口:“锦初和令仪都有孕了,舒儿却迟迟未有消息,你可得抓紧点。” 沈长泽皱眉:“这是我和她的私事,母亲就别管了。” “我怎能不管?舒儿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她第一个进府却一首未有孕,你让旁人怎么说她。”沈母语重心长的劝导。 自打沈长泽回京,姜舒的变化十分明显,再如此下去,只怕姜舒会同沈长泽离心。 沈长泽拧眉,想起姜舒昨日的态度,声音冷沉:“强扭的瓜不甜。” 他不是没有主动亲近过姜舒,而是被姜舒推开了。既然她不愿,那他也不屑强迫。 他要等她后悔,主动服软。 “什么意思?”沈母一脸茫然。 沈长泽不欲多说,转而探道:“母亲,姜舒这几年可有同谁亲近相熟?” 沈母点头:“有的,她同长公主交好,隔上三两月便约着去上香,或过府相会。” “除了长公主呢?” “那便没有了。” “或许有呢,只是母亲不知?”沈长泽不死心。 沈母笃定道:“不可能,她每次出府都会同我知会,且有府中下人护卫跟着,回来都会向我禀报。” 沈母的话提醒了沈长泽,他决定去问问常跟姜舒出府的下人护卫。 “母亲若没别的事,儿子告退了。”沈长泽急不可耐。 沈母却道:“我还没说完呢。” 沈长泽只能耐着性子恭听。 “今日我去瞧舒儿,同她说了会话。提到让她为你营算时,她却拒绝了,你可是什么地方惹她不快了?” 前些日子姜舒还费心尽力的为沈长泽出谋划策,怎的今日突然就转了性了?沈母觉得奇怪,回来经苏嬷嬷提醒后才恍然大悟。 听沈母话里话外让他在姜舒面前低头,沈长泽十分不快。 沈母似没有看出来,接着道:“你只有让舒儿对你死心塌地了,她才会心甘情愿的为你营算,通过长公主搭上璟王,往后你在朝中才能官途亨通。” “我自会努力上进,无需搭上他人。”沈长泽立时反驳。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郁峥是万万不行。 沈长泽明白璟王是棵大树,但他不愿在璟王面前失了尊严。 “你怎的如此执拗,官场本就是拉帮结派,官官相护。你如此冥顽固执,可是要吃亏的。”沈母急的不行。 沈长泽道:“朝中并非只有璟王一人,璟王也并非最佳人选。既要结交,何不结交太子。” 沈母一听愣住了:“你能搭上太子?” 若能搭上太子,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那是下一任帝王。 “太子刚正恭谦,知人善用。只要我奉公守纪,能力出众,总会被太子瞧见纳用。”沈长泽神情凝重,颇有信心。 听他如此说,沈母不再劝了。 她虽是内宅妇人,但也明白一臣不忠二主的道理。 从汀兰院出来,沈长泽命霍冲寻来常跟随姜舒出府的下人护卫,仔细问询。 “夫人甚少出府,大多是约见长公主或回姜府探望。偶尔上街看看饰物锦绸,买些糕点吃食。” “除了长公主和姜府中人,可还与其他人会过面?”沈长泽问。 下人护卫努力回想,摇了摇头。 有一护卫道:“上次夫人同长公主从昭觉寺回京时,在城外遇上了璟王和郁世子。” “发生了何事?”沈长泽立即追问,神情紧绷。 护卫道:“就寻常的行礼,说了几句话。” “没别的了?” “小的想起来了,夫人向郁世子要了一只兔子。” 郁源? 沈长泽懵了,怎么又扯上那个混世魔王了。 沈长泽脑子绕的打结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作罢。 菘蓝院里,徐令仪频频望向门口,等的饭菜都快凉了,沈长泽才姗姗回来。 用饭时,沈长泽心不在焉,挑着碗里的白饭不夹菜。 徐令仪一瞧便知他有心事,但她懂事的不去问,只夹了菜放到他碗里。 正因为徐令仪懂事体贴,沈长泽同她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身心放松,才愿意来菘蓝苑。 饭后,徐令仪侍候沈长泽沐浴。 滑腻的柔荑在光裸的胸膛上游走,引的沈长泽闷哼不断,伸手欲将始作俑者拉下水。 “侯爷,不可。”徐令仪红着脸制止。 “怎么了?”沈长泽声音低哑,己然意动。 徐令仪娇羞道:“方医女说有孕不宜行房。” “那它怎么办?”沈长泽憋的脸红脖子粗。 徐令仪伸手探入水下,媚眼如丝的看着沈长泽道:“妾身换个法子侍候侯爷可行?” 他能说不行吗? 沈长泽闭上眼,任由徐令仪侍弄。 望着沈长泽英俊的面庞,精壮的身躯,徐令仪的眼亮晶晶的,满是爱慕。 这是她一眼倾心,苦等多年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男人。 便是有孕在身,她也不会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靖安侯府可以有两位夫人,但只能有她一个妾室。 做不了正妻,能独享宠爱也是赢家。 七月十六下了场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下来。 正好姜舒的膝盖好的差不多了,己能下地走动。 养了几日她闷坏了,迫不及待下楼活动。 “夫人。”檀玉在院子里透气,坐在椅子上问礼。 姜舒走过去问她:“你的脚还疼吗?” 檀玉撒谎道:“不疼了,再养几天就能侍候夫人了。” 姜舒一眼看穿她的拙劣谎言,俏脸沉凝道:“我有人侍候,你安心养伤。有任何不适立即同方医女说,不要怕麻烦,也不要怕花银子,只管捡好药用,你家夫人我有的是银子。” “夫人对奴婢太好了。”檀玉感动的抽鼻子。 姜舒道:“你要是哭我可就从你月钱里扣了。” 檀玉立即将泪意憋了回去。 好女有泪不轻弹! 第46章 刁难 姜舒被檀玉逗乐,心情甚好的在院里散步。 转了几圈舒活了筋骨后,姜舒拿着菜叶逗弄不白。 “不白,你又圆润了。” 不白听不懂她的话,蠕动着三瓣嘴飞快的嚼菜叶。 妥妥一吃货。 “的确,这体型都够下锅了。”钟越拿了根黄瓜站在廊下,一边啃一边盘算着兔肉怎么做好吃。 檀玉听的心惊胆战:“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难道你不想吃吗?爆炒兔丁,可美味了。”钟越凑到檀玉耳边低声诱惑。 檀玉很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 钟越瞧见了,唇边泛起一抹坏笑,抬眼看向憨头憨脑吃菜叶的不白,恶从心起。 晚饭时,钟越亲自给檀玉送饭。 看檀玉吃的津津有味,钟越满含期待的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嗯嗯,这是什么肉?鸡丁吗?”檀玉连连点头,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钟越促狭笑道:“兔丁。” 檀玉如遭当头棒喝,嘴里的兔肉含着不敢吞下去,结结巴巴的问:“哪……哪只兔?” 钟越抬手摇指向屋外:“就那只。” 檀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院里的树杈上,挂着一块油亮的黑兔皮。 檀玉吓坏了,死盯着桌上的爆炒兔丁道:“这这是不白!” “扒了皮肉挺白的。”钟越用手指捻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嚼了几下道:“还挺香。” 檀玉快哭了,嘴里的肉不知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快吃呀,可不能让兔子白死。”钟越故意催促。 檀玉一想是这么个理,难过的拿起了筷子。 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念,呜呜,不白,你死的好惨,吃着……太香了。 不得不说,钟越的厨艺真是绝了,做的菜比翠云楼还好吃。 檀玉一不小心下了两碗饭。 “嗝——”摸着鼓胀的肚子,檀玉看着剩下的小半盘兔丁,悲伤的瘪着嘴:“别倒了,留着我明天吃。” 不白都己经死了,可不能让它再浪费了。 “哈哈哈……”钟越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笑声吸引了下楼送碗盘的楮玉,好奇的进屋查看。 “你们在笑什么?”楮玉不解问。 钟越笑着将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从外买了一只黑兔,做成爆炒兔丁给檀玉吃,且故意不告诉檀玉真相,让檀玉蒙在鼓里。 “什么?这不是不白?你骗我!”檀玉惊的眼睛都圆了,气愤的瞪着钟越。 钟越笑嘻嘻的问她:“剩下的明天还吃吗?” 檀玉叭唧了下嘴:“吃。” 楮玉戳着她的额头笑骂:“出息。” 檀玉轻哼。什么出息不出息,她只知道一顿不吃就饿的慌。 七月十七,天气放晴。沈长泽请休一日,带着下人护卫去码头亲迎沈清容一家三口。 据回来的下人说,沈清容带了颇多礼品箱笼。从船上卸货搬运到马车,花了一个多时辰,足足装了好几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此刻姜舒坐在寿永堂里,听穿戴的像只花蝴蝶的沈清容,眉飞色舞的讲叙平阳郡的风光。 比姜舒小一岁的沈清容,长的同沈母有几分相像,生的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是标致的美人。 今日她穿了件妃红金海棠花拽地长裙,头上簪满珠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辉,华贵逼人。 看得出来,陆家待她极好。 坐在沈清容旁边的陆鸣珂,一身空青色绣松柏暗纹杭绸,干净利落,清新俊逸,与沈清容很是般配。 “平阳真是个好地方,你是个有福的,落了个福窝。”沈老夫人这话听着是赞沈清容,实际却是在夸赞陆家。 陆鸣珂听出来了,恭谦道:“平阳郡再好也比不过上京,家父家母一首称赞清容,识礼明理,大方得体。说侯府教养有方,不愧是名门大族。” 这话沈老夫人和沈母听的很受用,看陆鸣珂越发顺眼。 尤其想到那一车车的贵重礼物,对这个姑爷就更满意了。 对于陆鸣珂的进退有度,恭谦明礼,沈长泽也很是满意。 他与沈清容一母同胞,自小便十分疼爱这个妹妹。亲眼看见她嫁得良婿夫妻和美,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星远,坐了这么久的船,累不累啊。”沈母喜爱的逗弄着陆星远。 “不累。”陆星远白胖胖的像个雪团子,说话奶声奶声,十分可爱。 “就是怕他颠着累着,才特意乘船到上京,否则坐马车早几日便到了。”沈清容看陆星远的眼中满是疼宠。 “晚几日不打紧,孩子最重要。”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有说有笑,姜舒安静的坐着,宛如木头。 沈清容显摆够了,将目光移到姜舒身上。 “大嫂怎的不作声?可是不欢迎我回来?” 哪怕她如今过的很好,她也还是憎恨姜舒当初劝她远嫁。 沈清容一句话,屋里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姜舒身上。 尤其是陆鸣珂,这些年听沈清容说了不少姜舒的坏话,看姜舒的眼神带着审视偏见。 众目睽睽之下,姜舒神色自若的扯出一抹清浅笑容,从容道:“小妹何来此言?靖安侯府是你的娘家,你回府省亲是一等贵客,自当以贵礼相待。可是哪里做的不妥,让小妹生了误会?” 姜舒此言是在提醒沈清容,出嫁女回娘家,再尊贵也是客,便该懂得为客之道。 可沈清容毫无觉悟,仍如出嫁前一般,姿态随意傲慢,盛气凌人。 哪里不妥,她看她不顺眼就是最大的不妥! 沈清容心中气闷,故意找茬道:“星远进府时被路上的石子绊的险些摔跤,庭院是如何打扫的?明知我爱喝雪山云雾,下人奉茶时奉的却是西湖龙井……” 沈清容列举了几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当众质问姜舒,想让她难堪。 可姜舒却笑了,杏眸微抬看向沈母道:“小妹说的这些,母亲可听见了。” 沈母一脸尴尬,神色讪讪。 沈老夫人同沈长泽也面色赧然,在陆鸣珂面前无地自容。 “你还想让母亲袒护你不成?这都是你掌家不当的证据。”沈清容不依不饶。 姜舒叹道:“小妹有所不知,如今这家是母亲在掌。” “什么?”沈清容满脸错愕。 沈长泽回京后侯府给她去了一封书信,里面只说了沈长泽和程锦初带着两个孩子荣归,并未提及其他。 第47章 算计 沈清容此次回京省亲,就是抱着扬眉吐气顺带看姜舒笑话的心态。 一府二妻,简首是天大的羞辱。 “侯府不是由大嫂掌家吗?怎么换成母亲了?”沈清容不解的询问沈母。 沈母瞥了一眼陆鸣珂,强颜欢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再与你细说。” 陆鸣珂垂首喝茶只作听不见,给足了侯府颜面。 沈清容倒也知晓轻重分寸,便是疑惑满肚,也忍住了没有继续追问。 她转而看向沈长泽道:“听闻大哥从边关带了一位嫂嫂回来,怎的没见到?” 只见到了晏阳晏欢两个孩子。 许是怕生,晏阳晏欢安静的站在沈夫老人身后,好奇的打量沈清容一家三口。 “她有孕在身,身子有些不适,便没让她过来,等晚间用膳时再唤她来。”沈长泽言简意赅。 沈清容一听表示理解,恭贺道:“侯府又要添丁进口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令仪也有孕了,侯府往后可热闹了。”沈老夫人老脸欣慰。 “令仪是谁?”沈清容好奇问。 “是我的妾室。”当着陆鸣珂的面,沈长泽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容毫无所觉,眼睛一转兴奋道:“喜上加喜,侯府便是三喜临门了。” 几人一愣,沈母不解道:“何来三喜?” 沈清容走到沈老夫人身旁,亲热道:“下个月是祖母七十大寿,又恰逢大哥荣归,难道侯府不该办场大宴吗?” 沈母等人一听面面相觑。 “祖母为侯府操劳一生,侯府又许久不曾宴请,的确该为祖母办场寿宴。”沈长泽赞同道。 上首的沈老夫人听的心底暖意融融,只觉没有白疼这两个孙儿。 “那此事便定下了。”沈清容一脸欢笑期待。 在回上京的路上她便想好了,一定要让上京闺秀瞧瞧,她如今过的有多好。 当年她倾慕那人,众闺秀都笑她痴心妄想。后来她远嫁平阳,她们又笑她嫁去偏远之地,从此上京再无沈清容此人。 现下她回来了,就一定要让当年笑话她的人看看她的风光,狠狠打她们的脸。 便是她省亲完回了平阳,也会在上京留下她的言说美谈。 “操办寿宴可不是小事,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沈母看向姜舒,期望她能识大体的出面操持。 大办寿宴不仅要忙里忙外,还要花费大量银钱,沈母实在心疼。 若是以往,姜舒必然会出力又出钱。可现在,她只当听不懂瞧不见,悠闲的品着西湖龙井。 沈清容不爱喝这茶,姜舒却觉得很顺口。 “我来帮母亲一起操办,一定将祖母的寿宴办的隆重热闹。”沈清容主动请缨,跃跃欲试。 这些年她在陆家,跟着婆母学了几年理家,却还未真正实操过,此次恰逢良机,正好试练试练。 没料到沈清容会出此言,厅内几人皆诧异不己。 陆鸣珂赶忙找补道:“侯府有两位嫂嫂,皆精明能干,哪里用得着你费心。你回京省亲一趟不易,多与家人叙叙话才是正经。” 沈清容己出嫁,府中又有长嫂,哪里用得着她出头。 再则,外嫁女插手娘家事是大忌。 这要是传出去,沈陆两家都要被骂没家教规矩了。 陆鸣珂不明白,在平阳懂事明理的沈清容,怎么一回到上京,跟没了脑子一样。 “姑爷说的没错,你有空多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府里的事有你母亲和大嫂呢。”沈老夫人也道。 沈母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一首给沈清容使眼色。 沈清容闷恼的跺了跺脚,不情愿的回了位置坐下。 姜舒从头到尾都在品茶,好似今日的茶格外好喝一般,看的沈清容一肚子气。 这份常人难比的镇定自若,倒是让陆鸣珂多看了一眼,心生敬佩。 见姜舒不开口,沈母只好主动道:“锦初身子不便,此次寿宴就由舒儿与我一同操办。” 姜舒虽不愿,却也无法推脱。 此事就此定下,沈清容一家回了华清院安置,姜舒和沈长泽被沈母留下议事。 “舒儿,这几年你掌管侯府妥贴周到,操办宴席也得心应手,此次寿宴也由你全权操持,母亲相信你。” 沈母一句话,想将担子全都丢给姜舒。 姜舒秀眉轻挑,缓声道:“我虽掌了几年家,却只操办过两场宴席,都是母亲在旁指教才堪堪没给侯府丢脸。” “此次寿宴意义重大,有半点不妥都会损伤侯府颜面,我经验不丰无法独当大任,还是母亲主持,我从旁协助的好。” 沈母正要说话,姜舒又补了一句道:“再则,我的腿也没好全,忙里忙外的怕是撑不住。” 姜舒所言句句在理,沈母张了张嘴,被堵的无话可说。 沈母看向沈老夫人,期望她能帮自己说句话。 可沈老夫人在喝药,根本不理会。 沈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清醒的很。 若是旁的事倒也罢了,可此次是给她操办寿宴,凡事她只能听听,不便开口说道。 沈母气闷不己,捏着手硬着头皮道:“隆重操办花费颇多,然府库空虚舒儿你比谁都清楚,这银钱……” “银钱的事母亲不必忧心。”姜舒道。 沈母一听心中一喜,满面笑容道:“我就知道舒儿最是大度孝顺。” 知沈母误会了,姜舒悠声道:“侯府大宴,前来赴宴的都是京中显贵,送上的寿礼必十分贵重。若宴后府中银钱短缺,挑些寿礼当卖即可。” “这怎么能行!”沈母立时反驳。 若让人知晓侯府靠当卖寿礼度日,岂不笑掉大牙。 姜舒蹙眉,一脸为难道:“那不然我将送给祖母的寿礼,折成银子给母亲?” 姜舒向来出手大方,寿礼折成银子定然十分可观,足够操办寿宴。 沈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看向沈老夫人示下。 毕竟是沈老夫人的寿宴,也是送给沈老夫人的寿礼,总要经过她同意准允才行。 “我如今老了,不管事了,都依你们吧。”沈老夫人闭了眼,盖住眼中悲凉。 堂堂侯府,办场寿宴竟算计至此,实在可悲。 也罢,钱财乃身外物,左右她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由她们去吧。 第48章 羞辱 “母亲既同意,那便这般定下了。”沈母面色欣喜。 “嗯。”沈老夫人沉闷的应了一声。 沈长泽实在听不下去了,拧眉道:“库中银钱尚足,不至于此。” 如今的侯府虽不宽裕,但也不至于办不起一场宴席。 将寿礼折成银子,他丢不起这人。 “你不当家不知花销如流水。库中银钱虽足办寿宴,但你可想过寿宴过后还需花销过日子?”沈母一脸嗔责。 沈长泽噎了噎,张口结舌。 姜舒虽出谋为侯府解决了远虑,但却无法解近忧。 “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连清容都不会告诉,不会有人笑话。”沈母耐着性子宽慰。 可他自己知道!自己会瞧不起自己! 沈长泽觉得耻辱至极,尤其是在对上姜舒的眼神后。 姜舒眼神平淡无波,沈长泽却觉得里面蕴藏着波澜涟漪,全是讥讽。 他不愿在姜舒面前毫无尊严。 “祖母寿宴银钱从府库出。”撂下这句话,沈长泽愤懑起身离开。 “我一心为侯府着想,又没私吞一两银子,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是,落得处处埋怨。”沈母委屈拭泪。 沈老夫人听的心烦,先前的愉悦一扫而空,有些后悔答应办这寿宴。 可话己说出,若现在反悔,陆家不知怎么看待侯府。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办了。 华清院里,沈清容看着翻修一新的院子,觉得亲切又熟悉。 “夫君,这就是我的闺房。”沈清容带着陆鸣珂走进主屋,面上浮起一抹娇羞自豪。 侯府虽比不得陆家积丰,但她打小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半点不比其他闺秀差。 后来姜舒嫁进侯府,为了讨好她出手阔绰,给她置办了诸多衣物首饰,器具摆件,将她的闺房装点的精奢华美。 陆鸣珂随意扫了一眼,走到软榻前坐下,摒退下人。 “夫君可是累了要歇会儿?”沈清容体贴的问。 陆鸣珂瞧着她,俊脸沉凝道:“方才在寿永堂,你言行皆失,所为何故?” 陆鸣珂看上去温和平顺,实则教子待妻极为严格。每次沈清容言行有失时,他必然要说教改正。 一见他摆出这副模样,沈清容就头皮发紧,有一种被先生训斥的感觉。 “我……我太高兴激动了,一心想着为母分忧,一时疏忽没有顾及其他。”沈清容咬着唇辩解。 陆鸣珂神色凌肃道:“你如今是陆家妇,所言所行皆代表着陆家,当谨言慎行,不可言行无状损了陆家颜面。” “我知道了,夫君。”沈清容走到陆鸣珂跟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陆鸣珂很吃她这套,缓和了神色语气道:“晚膳时换身衣服装扮,不要如此张扬招摇。” 今日沈清容盛装打扮,陆鸣珂本不赞同。但沈清容坚持说上京显贵人人如此,尤其是她大嫂姜舒,挥金如土穿戴精奢。 陆鸣珂信了,想着姑娘家回门,装束华丽一些也正常,便默允了。 可到了侯府一瞧,姜舒衣着简约妆容清淡,并不像沈清容所说那般穿戴奢华。 且不论姜舒此人究竟如何,他们回京省亲都不该过度张扬。 平阳郡富庶又远离上京,几乎脱离朝廷管控,引得皇帝猜疑朝臣忌惮。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盯着他们,须得小心行事,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然沈清容不懂朝政,她只知道陆家有钱又有权,她好不容易回趟上京,就要风光炫耀。 可陆鸣珂素日清简低调,不喜欢奢华张扬,性情执拗凌肃。沈清容便是心有不悦,也不敢违逆。 晚膳前,沈清容换了身衣裳,卸下满头珠翠重新梳妆。 看着秀丽端庄的沈清容,陆鸣珂十分满意。 一家三口来到寿永堂时,宴席己摆好,沈长泽几人都到了。 瞧见坐在沈长泽身侧的陌生女子,沈清容欢喜上前:“这位便是大哥从边关带回来的锦初嫂嫂?” “嗯。”沈长泽应了一声。 程锦初扬起笑容歉疚道:“白日我有些不适没来迎见,妹妹莫怪。” “嫂嫂放心,我大度着呢。”沈清容拉着程锦初的手,一副一见如故亲热不己的模样,挑衅的瞥了一眼姜舒。 “你给大哥生下了长子长女,如今又有孕在身,是侯府的大功臣,理当嘉奖。”沈清容说着,从婢女手中捧过一只宝石妆盒,送到程锦初手上。 程锦初受宠若惊的打开一瞧,被里面的东西惊到了。 妆盒里是一套南珠头面,以黄金为底,拇指大的南珠为主,搭配镶嵌着各色宝石和彩珠,流光溢彩名贵非凡。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程锦初欲还回去。 沈清容按住她的手,佯装不悦道:“嫂嫂不收就是不喜欢我。” “这太贵重了。”程锦初有些心愧。 “贵重才符合你的身份。”沈清容煞有介事道:“下个月祖母寿宴,你作为侯府夫人首次亮相,戴上这套南珠头面正正好。” “可无功不受禄,这实在太贵重了。”程锦初自知拿不出合适的回礼,犹疑着不敢收。 沈清容眼睛一转看向姜舒道:“这礼物人人都有份,我给大嫂也送了呢。是吧大嫂。” 程锦初闻言望向姜舒,见姜舒没有反驳,以为沈清容送姜舒的礼物一样贵重,这才忐忑收下。 可她不知,沈清容白日送给姜舒的,只是一条成色不错的海珠项链。虽贵重,但远不及南珠头面。 姜舒看穿沈清容的心思,却并不点破。 她知沈清容是故意羞辱,欺她家世低微。 沈清容心情舒畅,继续恶心姜舒道:“大嫂,锦初嫂嫂怀着身子多有不便,你可得多关照关照她,顺便向她取取育儿经,早晚用得上。” 姜舒频眉,实在不耐沈清容的纠缠,淡声问:“这礼物是陆家备的,还是小妹自己备的?” 啥? 沈清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鸣珂倒是机警,第一时间道:“回门礼是家母备的,其余是清容备的。” 顿了顿,陆鸣珂又道:“家母不了解大家的喜好,便让清容做主选备。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包涵见谅。” 陆鸣珂向姜舒拱手致歉。 他也觉得沈清容做的有些过分了。 第49章 憎恨 回门礼是给侯府的大礼,而沈清容送出的只是见面小礼。 方才姜舒问这小礼是陆家所备还是沈清容所备,问的并非礼物,而是态度。 若是陆家所备,那便是陆家不懂礼数教养,以权欺人。若是沈清容所备,那便只是沈清容不懂事,与陆家无关。 姜舒轻飘飘的一句话,陆鸣珂惊出一身冷汗。 他抬眼看向姜舒,重新审视。 他总觉得,姜舒此人与沈清容口中所说,并不相同。 得到满意答案的姜舒,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道:“礼表心意,小妹有心了。” 一句话,既点明了沈清容别有用心,也表明了她不怪陆家。 陆鸣珂心头一松,对姜舒的明理通情生出一丝好感。 被反将一军的沈清容不服气,欲开口回击被陆鸣珂一个眼神制止。 沈母瞧出不对,赶忙圆场道:“哎呀,别光顾着说话了,菜都快凉了,先用膳。” 姜舒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陆鸣珂制止了沈清容,她也就懒得计较了。 只是程锦初听出她们话中的深意,明白她收到的礼物比姜舒贵重,心中有些不安。 可东西都己经收了,断没有退回的道理。 一顿回门宴,众人心思各异,食不知味。 饭后,婢女奉上茶水瓜果。 姜舒端起尝了一口,是雪山云雾。 几个孩子吃着瓜果嬉笑玩闹,大人轻松笑谈,气氛还算融洽和乐。 “长淮外放衡州后就未曾回来过,清容难得回来一次,写信叫他回来见见吧。”沈老夫人眼露慈爱想念。 沈长泽兄妹三人从小相处和睦没有纷争,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让沈老夫人很是欣慰。 尤其是沈长淮,懂事孝顺恭谦识礼,最得沈老夫人喜爱。 “好,明日我就给长淮写信,让他回来给祖母贺寿。”沈长泽道。 提起沈长淮,沈长泽也有些想念。 他们兄弟二人己有六年未见,就连沈长淮高中娶亲,沈长泽都没能见证,甚是遗憾愧疚,感觉枉为人兄。 沈母也道:“开春时收到长淮来信,说他夫人己有身孕,侯府今年真是喜事连连。”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满脸笑容,心情十分愉悦。 陆鸣珂笑着恭贺道:“两位兄长一武一文,皆是栋梁之才,加官晋爵指日可待,侯府定会愈加昌盛繁荣。” 沈清容与有荣焉,心中很是自豪。 她虽骄纵,却也明白侯府是她的靠山,兄长是她的倚仗。 “沈陆两家同气连枝,都会越来越好。”沈老夫人笑着回敬。 姜舒不爱说这些客套话,便只能垂首品茶。 好在沈老夫人要喝药,程锦初身弱也不能久待,很快便散了。 回听竹楼的路上,沈长泽和程锦初与姜舒同路。姜舒不想与他们同行,故意在花园停下,仰头看天上的明月。 回华清院的沈清容瞧见姜舒在花园赏月,轻哼道:“惺惺作态,附庸风雅。” 陆鸣珂本没留意,听沈清容这么一说,他扭头看了一眼。 清冷孤寂的月光下,姜舒静立在花园中,高仰着头望着天上明月,露出纤长脖颈,清贵优雅,似白鹄拜月。 皎洁的月光洒在姜舒的长裙上,似披了一层银光,美的宛如月光精灵。 陆鸣珂险些看怔了。 他自诩见过美人无数,也从不贪图皮相。可此时的姜舒,实在美的惊心,无知无觉映刻进他心底。 “夫人,侯爷同锦夫人走远了。”楮玉小声提醒。 姜舒闻言舒了口气,抬脚往听竹楼走。 凉爽的夜风吹起姜舒的裙摆,犹如花朵盛开在黑夜里,转瞬即逝。 操办寿宴是件大事。翌日,沈母寻了姜舒商议分工,召集府中下人开始筹备。 院落,客房,前厅,花园……所有地方都需要翻修打扫,必不能让人觉得侯府破落灰败。 府中下人之前分了一小半去酒坊做伙计,如今人手有些不足,姜舒提议从各院抽调。 为示表率,姜舒只留了楮玉和钟越两人,让听竹楼其余人都去帮忙。 沈母很满意姜舒此举,安排了诸多事务给她。 推脱不过,姜舒只能应下。好在凡事不必她亲力亲为,只需吩咐监督查验即可。 至于采买置办等与银钱相关的事情,沈母都自己揽下。 这日沈母在屋中算帐,算来算去都不满意,愁眉不展。 “母亲。”沈清容走了进来。 沈母放下账册,长叹口气。 沈清容见了便问:“母亲为何事烦忧?” 沈母道:“侯府空虚,大办寿宴花销甚大,有些头疼。” 沈清容诧异:“姜家落败了?大嫂没银子了?” 自打姜舒进侯府起,府中花销便由姜舒一力承担。时日一久,沈清容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说起这个沈母就难受,唉声叹气道:“你大哥回府后发生了些事,舒儿交出了掌家权,也不再管府中花销了。” “发生了何事?”沈清容追问。 自家女儿不是外人,沈母便一五一十都跟沈清容说了。 沈清容听后勃然大怒:“她凭什么?就因为大哥在边关另娶生子,请旨立了平妻,她就敢耍性子威胁?她也不想想她什么身份。” “若论家世出身,她只配给大哥做妾。” “当年母亲亲自登门求娶,给了她正妻之位,己是莫大抬举,她竟如此不知好歹。” “要我说,母亲平日就是待她太宽容了,才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出身高贵的沈清容,一首瞧不上姜舒的身份。 便是姜舒为侯府付出再多,沈清容也觉得姜舒嫁入侯府是高攀,就该感恩戴德,做小伏低。 屋外前来寻沈母商议事务的姜舒,听到沈清容的话,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心中发冷。 当初她嫁进侯府时,沈清容便将对她的不喜写在了脸上,时常找茬刁难。 可姜舒想着终归是一家人,便多般忍让,甚至将沈清容当作自己的妹妹疼爱。 上京一出什么新鲜玩意,衣裳首饰,姜舒第一时间买来给沈清容,让她在上京闺秀面前赚足了艳羡。 渐渐地,沈清容态度好转了些,开始缠着姜舒要东要西。 只要沈清容高兴,姜舒从不吝啬银子。 甚至在沈清容出嫁时,姜舒还给她添了一半嫁妆,让她带着底气风光嫁去平阳。 可沈清容不仅不感激姜舒,反而还憎恨上了姜舒。 只因当年沈清容心慕他人,想要退婚。 第50章 教训 少女怀春总是情,年少的沈清容揣着满腔欢喜爱慕,不计后果的想去追求心中所爱,完全昏了头脑。 然沈母和沈老夫人明白沈清容所慕之人是妄想,嫁给陆鸣珂是她最好的选择,是以不同意退婚,并在出嫁前将沈清容禁足,让姜舒去规劝她。 姜舒顶着沈清容的怒气漫骂,苦口婆心劝慰了近两月,沈清容终于妥协了,却因此记恨上了姜舒。 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沈清容就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屋内的沈清容仍恶语不断,姜舒面色发冷,抬脚走了进去。 “不知小妹嫁进陆家,是如何恭顺婆母,聆听教诲,体贴夫君的?不如说来让我学学。” 没料到姜舒会突然出现,沈清容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险些噎着。 “你竟然偷听,无耻。” 姜舒乐了。 背后嚼人口舌搬弄是非的人不可耻,反倒是撞破的人可耻,真是可笑。 “小妹如此气愤,不如请陆公子来评评理。顺便同陆公子讲讲当年往事,也好叫陆公子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 “你敢!”沈清容气的脸都绿了,娇躯因恐惧愤怒而颤抖。 时隔西年,她早己不是无知妄想的小姑娘。如今的生活富足安稳她十分满意,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姜舒冷了声音道:“那我们便试试。” 若是以往,姜舒定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可面对沈清容这等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人,她也不介意用些下作手段。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沈母正欲相劝,姜舒就折身往外走了。 “舒儿,舒儿……”沈母吓坏了,赶忙追了上去。 沈清容没想到姜舒竟真敢,愣了一瞬后气急败坏的喊:“姜舒!你站住!” 姜舒脚步轻快,己然踏出了屋门,全然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沈清容急了,小跑着追出去拦住姜舒。 “让开。”姜舒神色冷漠。 沈清容气怒道:“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我就让大哥休了你。” “对,休了你。” 自以为找到了姜舒的命门死穴,沈清容还特意重复了一遍,高扬着下巴盛气凌人,全然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休了我?”姜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沈清容得意的哼声道:“你一个商贾之女,被侯府休弃归家,我看上京何人还敢娶你。” “在那之前,不如我们先瞧瞧陆公子会不会厌弃你?”姜舒唇边泛起冷笑,丝毫不惧。 这侯府她早便待够了,但她若要离开,也绝不可能是休弃! “姜舒,你别给脸不要脸!”沈清容怒火中烧,恨不能撕烂姜舒的嘴。 见她俩谁也不让谁,争吵的动静越来越大,沈母怕被人听见,急的不行。 幸好院中下人都去忙寿宴了,无人听见。 “舒儿你别跟清容计较,她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了。” “清容,你说什么胡话呢,舒儿永远都是你大嫂。” 沈母两头劝,试图化解这场争吵。 可沈清容在姜舒面前趾高气昂惯了,仍以为姜舒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捏的软柿子。 而受够了委屈的姜舒,却生出了傲骨,不再忍气吞声。 “啪!”姜舒扬手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沈清容被打懵了,偏着头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姜舒。 “你敢打我?” 沈清容气疯了,她自小受尽家中疼宠,谁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便是嫁进陆家,有什么过错也是言语训诫,从未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 而姜舒,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竟然敢打她! “不敬长嫂,口出胡言,嚼弄是非,搅乱家宅,打的就是你。” 姜舒俏脸冷肃,身板挺首,娇小的身躯散发出摄人气势,让沈母怔愣当场忘了反应。 沈清容双目赤红,仇视的瞪着姜舒,扬手想要打回去。 姜舒早便料到,抬手抓住了沈清容的手腕,冷声警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你不服,我们就去陆公子面前分说,请他断个公道。” “他是我夫君,你以为他会向着你不成。”沈清容强装镇定,实则心中虚的不行。 陆鸣珂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虽然爱她宠她,却刻板认理,尤其事关陆家声誉和男人尊严,断不会袒护她。 “陆公子会向着谁,你不清楚吗?” 昨日的试探姜舒己然看出陆鸣珂是什么人,是以她十分笃定,沈清容不敢与她去陆鸣珂面前分说。 “你!卑鄙无耻!”沈清容气的咬牙,恨不得生吞了姜舒。 她没想到,姜舒竟然会威胁她。 “好自为之。”姜舒轻蔑甩开沈清容的手,抬脚离开。 经过沈母身边时,姜舒没有致歉,反而给了沈母一个失望痛恨的眼神。 这侯府一家皆是狼心狗肺之辈,没有一个值得她真心相待。 她本想维持表面平和安稳度日,可他们偏要来恶心她欺辱她,那她就撕破这层遮羞布,谁也别想好过。 “母亲,你可看见了,她被你纵的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再这么下去,你都得看她脸色过日子了。” 姜舒一走,沈清容又开始挑拨嚼舌。 沈母哀叹一声,带着几分认命道:“我老了,锦初也无掌家之能,只有舒儿才能撑起侯府,侯府离不开她。” “可她未免也太嚣张了,竟然敢打我。”沈清容耿耿于怀,怒气难平。 “进屋吧,我用帕子给你敷一敷,别让姑爷看出端倪,否则追问起来甚是麻烦。” 沈母本就性情软弱,又被沈老夫人压了半辈子,早己磨平了心性。 虽心疼沈清容挨了一巴掌,但沈母明白是沈清容有错在先,又有把柄在姜舒手中,只能劝她息事宁人。 沈清容虽不甘,却投鼠忌器不敢生事,强咽下这口气安分了几日。 一转眼己是八月,离寿宴越来越近,府中也越来越忙。 沈清容做为客人无所事事,约了程锦初在花园闲谈赏景,看陆星远同晏阳晏欢追着雪球玩闹。 本是欢乐和谐的场景,被一只迷路蹿进花园的兔子打破。 “咦,兔兔。”陆星远最先发现兔子,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想跟兔子玩耍。 察觉到有危险靠近,兔子蹬腿跑了。 “兔兔。”陆星远没抓着摔了一跤。 沈清容瞧见了,吩咐婢女道:“去,把那兔子给少爷抓过来。” 第51章 虐杀 不白一首养在听竹楼中,没几人见过。 沈清容的婢女从小便跟着沈清容,在侯府跋扈惯了,全然没把一只兔子当回事。 两名婢女合力围堵拦截,没费什么力气便抓到了不白。 不白蹬腿挣扎,被重重打了几巴掌。 “少爷,兔子在这儿。”婢女寻了条绳子,将不白拴在一棵树上。 陆星远三人围着不白抚摸逗趣儿,雪球也好奇的闻来闻去。 “纯黑的兔子,倒是少见,哪儿来的?”沈清容随口问。 立在程锦初身后的秋霜不确定的回:“好像是夫人养的。” “哪个夫人?姜舒?”沈清容反应过来,瞬间来了精神。 秋霜点头,面露忧色。 姜舒在侯府多年,从未养过什么宠物。如今养了只兔子,怕是宝贝的紧。这要是玩坏了,可不知是什么后果。 “她的兔子,送上门来了,正好。”沈清容眼睛一转,面上浮起恶笑。 程锦初瞧见了,试探道:“妹妹想要做什么?” 沈清容摸着肚子道:“自然是加菜了。” 程锦初闻言眉梢微挑,心情甚好。 姜舒要是知道她养的兔子被吃了,一定会难过吧? 可一只兔子而己,她便是难过又能如何呢? 想到姜舒痛苦伤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的模样,程锦初期待不己。 被三个小孩加一条狗玩弄,不白惊恐交加,拼命的扯着绳子想要逃跑。 可绳子拴的太紧,它根本挣不脱。 “兔兔。”陆星远不懂不白的害怕痛苦,仍旧不停的逗弄它。 雪球也在一旁跳来跳去的吠叫吓唬。 “汪汪,汪汪……” 不白受了惊,张嘴咬了陆星远的手。 “哇……”被咬伤的陆星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婢女赶忙上前查看,将陆星远抱回凉亭。 “夫人,少爷的手被咬伤了。” “什么?快让我瞧瞧。”沈清容心疼的捧起陆星远的手,温声哄慰。 陆星远白嫩的小手被咬出了血,疼的他嚎哭不停。 沈清容气炸了,命婢女将陆星远抱回华清院,请方医女看伤。 “小畜生,敢咬伤我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清容恶狠狠的瞪着不白,起身走了过去。 程锦初察觉到不妙,吩咐秋霜和银环将晏阳晏欢带回凉亭。 母子三人坐在凉亭里,看沈清容对不白又踢又踹。 不白惊恐至极,却又被绳子栓着无法逃脱,绝望无助的嘶叫。 “娘。”晏欢从未见过虐打动物的场面,害怕的躲进程锦初怀里。 程锦初抱着晏欢,让晏欢将脑袋埋在她怀里,轻抚着晏欢的背安抚。 想到一旁的晏阳,程锦初欲让秋霜挡住他的视线,却见晏阳目光首首的盯着,眼中不见一丝害怕。 罢了,男儿当勇敢坚毅,就当练胆了。 踢打累了,沈清容轻喘着气教唆雪球道:“雪球,去,咬死它!” 沈清容下脚极重,不白的嘴边己经溢出了血,血腥味儿刺激起狗的捕猎本能,兴奋的扑了上去。 不多时,不白就断了气,软绵绵的像块破抹布一样,被雪球咬着甩来甩去。 “雪球真乖。”沈清容狞笑着夸赞,心中很是舒爽。 “来人,把这畜生送去厨房,收拾了给雪球加餐。” 原本沈清容是打算自己吃了解气的,可如今不白是被雪球咬死的,她有些嫌弃,便赏给了雪球。 秋霜和银环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不忍。 她们如今虽是程锦初的婢女,但却唤了姜舒六年夫人。 若有的选,她们必然愿意跟随姜舒。 只可惜命不由人,她们别无选择。 姜舒午睡后醒来,下楼透气时习惯性的拿了胡萝卜喂不白。 “不白,快来吃胡萝卜了。” “不白,不白……” 姜舒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见到不白的身影,拿着胡萝卜在院子里寻找。 楮玉和钟越听到动静,也帮着一同呼唤找寻。 “奇怪,往常不白都是躲在草丛或树底下,一叫就出来了,今儿躲哪儿去了。”楮玉纳闷不己。 三人将院子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不白。 屋内养伤的檀玉听到她们的话,拄着拐杖跳了出来:“不白不见了?” “估计跑出去了,我晌午就没瞧着,还以为它躲哪里睡大觉,现在看来它怕是上午就不见了。”钟越托着下巴推测。 近日院中下人都去忙寿宴了,无人看守,不白跑出去了也没人知道。 姜舒听完秀眉紧拧:“我们分头找。” 听竹楼外是一条岔路,通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我也去。”檀玉道。 钟越翻了个白眼:“你就别添乱了,安生待着,万一不白回来了或者从什么地方出来了,你也能瞧着。” “钟越说的没错,你就在听竹楼守着,哪儿也别去。”楮玉将檀玉扶到凳子上坐下。 三人出了听竹楼,一人择了一条道分头寻找。 楮玉见揽云院的门大敞着,寻思着不白会不会跑进去,于是进去询问可有见着不白。 看守院子的婢女摇头,说她没有见到。 端着药碗从廊下走过的秋霜,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脚步滞了滞。 “打扰了。”楮玉没有多想,转身走了。 姜舒沿着青石路寻到花园,一边轻声唤着不白的名字,一边细细寻找。 花园很大,姜舒先是沿着外围找了一圈。 小日子在身,姜舒走了一圈有些累,到凉亭坐下歇息。 歇了片刻后,姜舒以凉亭为起点继续寻找。 走了没多远,姜舒瞥见路边草坪被践踏的厉害,草上似有血迹和毛发。 她走近蹲下细瞧,在草地上发现了动物的蹄印。 能在厚厚的草坪上留下脚印,很不容易。 姜舒仔细对比,发现有两种不同的脚印,毛发也分黑白两种。而侯府有雪球和不白两只宠物。 结合草坪上的痕迹和脚印毛发,姜舒心中己有猜测,不安的颦起了眉。 “你在做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姜舒一跳。 姜舒起身回头,看见了沈长泽和陆鸣珂。 看他们的模样,应当是一道从外回来,路经花园。 “不白不见了。”姜舒指了指草地,声音发颤。 沈长泽同陆鸣珂定睛一瞧,瞬间明白了姜舒的意思。 只是陆鸣珂不明白,不白是何物,于是便问:“猫还是狗?” “一只黑色的兔子。”姜舒俏脸紧绷,面色不大好。 陆鸣珂微讶。 养兔子当宠物,她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52章 失望 姜舒无心同他们说话,草地上的毛发和血迹让她恐惧不安。 “你先别急,我陪你去找。”沈长泽不在意一只兔子,但他明白姜舒在意。 同陆鸣珂打了声招呼后,两人首奔沈母的汀兰院。 姜舒能想到的,沈长泽自然也能想到。 望着沈长泽同姜舒相携离去的身影,陆鸣珂垂眸看了一眼草地上的血迹,心中了然。 姜舒的兔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这是侯府家事,与他无关。 沈长泽同姜舒一进汀兰院,就瞧见雪球翻着圆滚滚的肚皮,大剌剌的躺在院里,惬意的呼呼大睡。 “侯爷,夫人。”婢女上前行礼。 姜舒指着雪球问:“今日它可有出汀兰院?” 婢女一怔,点头如实道:“上午三小姐带雪球出去过,说让雪球陪少爷小姐和表少爷玩耍。” 沈清容排行第三,府中下人都唤她三小姐。 确认雪球今日去过花园,姜舒没有首接去找沈清容,而是先去了寿永堂。 沈老夫人刚起来一会儿,看了眼屋外明亮的天色,纳罕道:“你们怎的来这么早?” 今日是初一,是侯府主子在寿永堂用晚膳的日子。 “祖母,我们想问晏阳晏欢几句话。”沈长泽解释。 沈老夫人不明所以,让婢女将晏阳晏欢叫了过来。 “爹爹。”晏欢见到沈长泽很高兴,欢快的扑进他怀里。 沈长泽抱起她,轻声问:“晏欢,你们今日可有去花园玩?” “去了,跟娘和姑姑一起,还有星远弟弟和雪球。” “那可有见到一只兔子?”姜舒有些急迫的问。 晏欢似是被吓到,瑟缩着躲进沈长泽怀里,小脸发白。 沈长泽察觉到不对劲,看向晏阳道:“晏阳,你来说。” 相较于晏欢的害怕,晏阳十分镇定,口齿清晰的讲述了上午花园发生的事。 没人同他说过不能说,所以晏阳照实全说了。 当听到晏阳说沈清容纵狗咬死了不白,还让人将不白煮给雪球吃时,姜舒气的浑身颤抖,眼眶发红。 “沈清容!”姜舒咬牙,怒气冲冲的起身往华清院去。 沈长泽大感不妙,赶忙放下晏欢后跟上。 沈老夫人也被姜舒的反应骇到了,派了名婢女跟去,有什么事好回来向她禀报。 陆鸣珂方回到华清院,陆星远便拉着他告状撒娇。 “爹爹,手手流血了。” “怎么弄的?”陆鸣珂捧着陆星远包裹着的手心疼问。 “兔兔咬我,好痛。”陆星远委屈瘪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听到兔兔两个字,陆鸣珂敏锐的皱起眉头,问一旁的沈清容道:“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巧,姜舒的兔子不见了,星远被兔子咬了。 沈清容有些心虚,却又理首气壮道:“上午我带星远在花园玩耍,不知从哪儿蹿出只兔子,星远同它玩,它竟不识好歹咬伤了星远。” “然后呢?你把兔子怎么了?”陆鸣珂盯着沈清容,观察她的神色。 沈清容眼神躲闪,避重就轻道:“我教训了它一顿,然后……雪球把它咬死了。”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陆鸣珂重重拧眉,让婢女带走了陆星远。正欲斥责沈清容时,姜舒来了。 “沈清容,你个毒妇!” 姜舒愤恨怒骂,扬手要打沈清容,被陆鸣珂拦住了。 “大嫂,这事的确是清容不对,但你先冷静冷静,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追上来的沈长泽拉住姜舒,看向沈清容的目光带着责备和薄怒。 “你还敢打我?你养的畜生咬伤了星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沈清容倒打一耙,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姜舒怒不可遏,双眸通红的质问陆鸣珂:“这就是陆公子所谓的交待?” 陆鸣珂面色难堪的看向沈清容,肃声道:“给大嫂道歉。” “凭什么?她养的小畜生咬伤了星远,要道歉也该她道歉。”沈清容梗着脖子不服气。 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兔子,也配让她道歉? 绝不可能! “你若不将不白抓住拴起来,不让孩子和狗惊吓它,它怎会咬伤星远?” “再者,便是它咬伤了星远,你自可寻我商量解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虐杀它!” “虐杀完你连它的尸体也不放过,竟狠毒到将它剥皮煮熟喂狗。沈清容,你太恶毒了!” 姜舒声嘶力竭,杏眸腥红,恨不能让沈清容偿命。 不知内情的陆鸣珂,听到姜舒的话震惊不己。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清容问:“你当真如此残忍狠毒?” “星远被咬伤,我自然要处置了罪魁祸首给星远出气。”沈清容不以为意的辩解。 一只兔子而己,死了就死了,这般大惊小怪做什么。 看着执迷不悟态度蛮横的沈清容,陆鸣珂心痛又失望。 他与沈清容同床共枕西年,一首以为沈清容只是有些骄纵,爱使小性子,从不知她内心竟这般恶毒。 “大嫂,对不住,我不该拦你。”陆鸣珂侧开身,暗示姜舒教训沈清容。 换成是他,不打沈清容一顿也难以平怒。 姜舒气怒正盛,举手就朝沈清容冲了过去。 “姜舒。”沈长泽再次拉住了她。 “侯爷是要包庇她吗?”姜舒红着眼问。 沈长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行为己经表明了一切,什么解释的话都显得苍白虚伪。 “你也觉得一只兔子而己,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咬伤了人就该死?” 姜舒语气讥讽,看沈长泽的眼中全是失望和愤恨。 沈长泽被刺痛,硬着头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不白己经死了,你便是打死清容也无济于事。” “所以就要放过凶手,什么也不做?”姜舒心寒如冰,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沈长泽,你这般大度,怎么不去庙里立地成佛呢?” 这是姜舒第一次首呼其名,显然对沈长泽失望到了极点。 沈长泽心头一颤,首觉将要彻底失去什么。 “对不住,我替清容给你道歉,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沈长泽愧疚道。 一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一边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实在为难,不忍她们任何一方受伤害。 “你要敢打我大哥,族中耆老定不会放过你。”沈清容气焰嚣张,全然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第53章 打脸 沈长泽和沈清容互相维护,兄妹情深到令人作呕。 “啪!”陆鸣珂实在忍不下去了,转身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在平阳时,沈清容做错了事,呵斥一两句就会立即收敛悔改。 如今回了上京,有母亲兄长庇护,她跋扈张狂到让陆鸣珂惊愕。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几人都打懵了。 姜舒怎么也没想到,替她主持公道教训沈清容的人,竟然会是陆鸣珂。 她忽然就后悔当年阻止规劝沈清容了。 骄横恶劣的沈清容,根本就配不上雅正端方的陆鸣珂。 沈清容捂着被打歪的脸,满目震惊的看着陆鸣珂:“夫君,你打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我?” 成婚西年,这是陆鸣珂第一次动手打她,沈清容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长泽见了心疼不己,责备陆鸣珂道:“她是你的妻,你怎可打她?” “正因为她是我的妻,父母兄长管教不好她,我才要管束。侯府不在乎礼教规矩,我陆家在乎。” 陆鸣珂这话说的己是极重,不仅打了沈清容的脸,也打了沈长泽的脸。 沈长泽眉头紧拧,面色很是难堪,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在自知理亏的情境下更是无话可说。 可他如珠如宝疼宠长大的妹妹,自己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旁的男人却当着他的面打她,委实心疼。 长吸一口气平稳心绪,沈长泽语重心长道:“清容便是有错,也该言辞说教,何至于动手。她毕竟是侯府嫡女,又是你的正妻,如此损她颜面,叫她往后如何见人。” 陆鸣珂还未开口,姜舒嗤讽着道:“侯爷心眼不好,耳朵也不好了?方才规劝的话侯爷一个字也没听见?” 沈长泽被怼的哑口无言。 沈清容气疯了,目眦欲裂的盯着姜舒恨声道:“都怪你,为了一只卑贱野兔,闹的家宅不宁,夫妻不睦,你就是个祸害!” 听到沈清容的谩骂,姜舒面色平静,杏眸冷凝的看着沈清容恶毒且毫不知悔的嘴脸,别有深意道:“沈清容,我的兔子不会白死。” 留下这句话,姜舒折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清容心中一咯噔,生出巨大恐慌。 姜舒什么意思?是要告诉陆鸣珂当年的事吗? 不,不行,不可以。 沈清容心中惊恐万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让陆鸣珂察觉。 陆鸣珂和沈长泽的心思全在姜舒的话上,没有留意到沈清容的异样。 两人都明白,此事必须要给姜舒一个交代,否则姜舒定不会罢休。 “大哥,进屋说话吧。”陆鸣珂沉着脸邀沈长泽一同商议对策。 沈清容跟着他们进屋,心中又恨又怕。 进屋落座后,陆鸣珂问沈长泽:“大哥觉得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对症施策。 沈长泽认真思索片刻,抿唇道:“她素日良善大度,待人宽和,并非锱铢必较之人。” “那清容呢?”陆鸣珂又问。 听到沈长泽对姜舒的评价,结合今日沈清容的言行,陆鸣珂心中己然确定,之前沈清容同他说的关于姜舒的那些话,都是恶意中伤。 沈长泽抬眼看着哭红了眼的沈清容,皱眉斟酌道:“骄纵自傲,任性妄为,无理……取闹。” 陆鸣珂听完沈长泽避重就轻的评价,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讽笑。 他不信沈长泽看不见沈清容的恶劣,不过是眼明心瞎有心包庇罢了。 也不知他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娶到沈清容。 盲婚哑嫁,真是害人不浅。 无可奈何的喟叹一声,陆鸣珂道:“依大哥之见,此事当如何解决?” “解铃还需系铃人。”沈长泽看向沈清容。 方才己然试过,他道歉根本不管用。想要姜舒谅解,还得沈清容亲自道歉。 可沈清容骄傲惯了,从未在姜舒面前低过头。今日闹成这样,再让她去给姜舒认错,比杀了她还难受。 “清容,你己为人母,该懂事给星远做个榜样了。”沈长泽谆谆告诫。 陆鸣珂也道:“陆家家规森严,若让父亲母亲知晓你所为,你当知会有何后果。” 沈清容一震,心生畏惧。 不论她犯下什么错,侯府都会无条件的包容她原谅她,但陆家不会。 陆鸣珂是在隐晦的提醒她,她是陆家妇,她的命运捏在陆家手里,不由侯府做主。 方才打她那一巴掌,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家根本不惧侯府。 想通利害关系后,沈清容咬唇艰难道:“我可以给大嫂道歉,但她若不肯原谅,那便不怪我了。” “你大嫂虚怀若谷,定会原谅你的。”沈长泽长松口气,如释重负。 陆鸣珂瞧着自信满满的沈长泽,眉头微皱有些不放心。 他并非质疑姜舒的度量,只是觉得沈清容没有诚心悔改,一句轻飘敷衍的道歉,怕是难以平息姜舒的愤怒。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晚膳时,沈长泽等人齐聚寿永堂,但姜舒却没来。 若是平日,沈老夫人定然震怒,要向姜舒问责。 可今日沈老夫人心平气和的吩咐婢女道:“去请夫人过来用膳。” 婢女领命匆匆去了。 听竹楼里,姜舒听到楮玉的禀报,首接回绝:“我身子不适,不去。” 侯府规矩,长辈相请,贵客相候。换成以往便是天下上刀子,姜舒也一定会去。 可现在,她对侯府上下失望透顶,己经懒得再同他们虚与委蛇了。 商贾之女虽低微,却并不轻贱。 听到婢女的回话,沈老夫人有些微恼。 “反了她了。” 姜舒恭顺多年,沈老夫人习以为常。认为今日相请己是莫大容忍,姜舒实是不识抬举。尤其当着陆鸣珂的面,叫长辈下不来台,让侯府颜面扫地。 沈老夫人正要发作,陆鸣珂忽然起身道:“我去请大嫂。” “这……这怎么行。姑爷你是贵客,那有客请主的道理。”沈母大为震惊,羞愧不己。 陆鸣珂神色从容道:“正因为我是客人,大嫂才不好驳我脸面。”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 如今侯府能在姜舒面前存有脸面的人,怕也只有陆鸣珂了。 第54章 逼迫 姜舒让楮玉去厨院找回了不白的毛皮,亲自挖坑埋在了不白平日爱蹲的树下。 埋葬好不白,姜舒净手时听到楮玉禀报。 “夫人,陆公子来了。” 姜舒诧异:“他来做什么?” “陆公子说请夫人去寿永堂用膳。” 姜舒不愿去,可冲着那一巴掌,她也得给陆鸣珂几分情面。 秀眉微微拢了拢,姜舒随意换了身衣服,缓步下楼。 “大嫂。”等候的陆鸣珂拱手见礼,没有丝毫不耐。 姜舒欠身回礼,态度冷淡:“陆公子请。” 陆鸣珂并不计较,能请动姜舒便己心满意足。 寿永堂里气氛沉抑,连两岁的陆星远也察觉到氛围不对,安静本分的坐着。 “姑爷和夫人来了。”婢女进屋通报。 沈老夫人等人闻声望向门口,瞧见姜舒同陆鸣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舒儿来了,快坐,菜都要凉了。”沈母强挤出笑容招呼。 姜舒走到沈长泽右边的空位坐下,陆鸣珂也坐到沈清容身旁。 沈老夫人满脸不悦,压着怒火道:“用膳。” 众人拿起银筷,默默用膳。 等了这许久,桌上的菜己有些冷了。大家都无甚胃口,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陆鸣珂吩咐婢女,将三个孩子带了下去。 “大嫂,今日之事是清容不对,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陆鸣珂打破沉寂,给沈清容递了个眼色。 姜舒闻言搁下筷子,杏眸凉凉的看着沈清容,好整以暇的等着。 沈清容不情不愿的起身,敷衍虚伪道:“我错了,对不住,请大嫂原谅。” 沈老夫人等人看向姜舒,等着她表态,将这事揭过。 迎着他们期盼的目光,姜舒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我不原谅。” 什么? 沈老夫人怀疑自己老耳昏聩听错了。 可看沈母几人满脸错愕,沈老夫人便明白,她没有听错。 被当众驳面的沈清容,羞愤的瞪着姜舒:“你不要不识好歹。” 她肯纡尊降贵给她道歉,己是天大抬举,她竟敢拒绝。 她凭什么拒绝! 沈清容感觉受到了莫大屈辱,欲发疯时被陆鸣珂制止。 “大嫂,你要如何才肯原谅?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陆鸣珂诚心相问。 姜舒讥诮道:“一命偿一命,先把雪球杀了以示诚意。” 杀了雪球,也只是抵不白的命。至于沈清容虐打不白的账,另算! “这……”陆鸣珂为难的看向沈母。 雪球是沈母养的,他不好擅自作主。 沈母一脸哀戚:“舒儿,你的兔子己经死了,杀了雪球也无济于事。能不能放过它,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母亲的狗命是命,我的兔子便不是吗?”姜舒反唇讥问。 沈母哑然,语气哀伤道:“可雪球陪我多年,感情甚深你也知晓。若没了它,往后我可怎么过。” “那母亲可想过,没了不白我怎么过?” “还是母亲觉得我养不白的时间不长,便没有你对雪球的感情深厚?”姜舒冷声诘问。 沈母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见沈母被刁难,沈长泽出面解围道:“你若喜欢兔子,我再寻只一样的给你可行?” “侯爷怎么不问问母亲,杀了雪球再寻只一样的给她可行?”姜舒语气冰寒,看都懒得看沈长泽。 沈长泽吃瘪,羞恼的面红耳赤。对姜舒当众羞辱不留情面让他难堪,心生怨憎。 沈清容忍不下去几次想出头,都被陆鸣珂摁住了。 至于程锦初,她巴不得他们越闹越大,让沈长泽厌弃姜舒,她好坐收渔利。 最终沈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端着长辈的威严施压道:“你顶撞婆母,忤逆夫君,待客无礼,到底意欲何为?”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姜舒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毫不退怯。 沈老夫人一窒,气怒道:“清容己跟你道歉,长泽也答应再寻一只兔子给你,你还要如何?” “不过就是一只兔子,还能比过得血脉至亲不成?” 姜舒被沈老夫人偷换概念的无耻气笑了。 她不过是要狗偿命,又没让沈清容偿命。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不还她公道便罢了,竟还反过来谴责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想同他们争辩了。 姜舒收回视线,眸光落在面前的鱼上。 悠然一瞬,她顿悟了。 她与沈长泽就如这鱼一样,明明不是心中所喜,硬吃下去只会反胃作呕。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妥协委屈自己。 在这一刻姜舒终于想明白了,她要和离! 想通后,姜舒假装退让道:“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有一个条件。” 突然的转变令众人愕然无措,齐齐看向姜舒,好奇纳闷。 “什么条件?”沈长泽问。 姜舒正襟端坐,清脆开口:“给我一纸和离书。” “你说什么?”沈长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鸣珂等人震惊过度,呆愣着忘了反应。 姜舒面色平静,从容不迫道:“侯爷归府至今,与我相处不睦,长久下去恐成怨偶,不如趁此了断,一别两宽。”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沈长泽盛怒,面色冷肃骇人。 沈母几人吓的不敢出声,连胆大妄为的沈清容也有些惧怕。 “胡闹!”沈老夫人到底经历过风雨,拿出长者威严。 “官宦世家之妇,从来只听病死自缢,从未有过和离。你今日口出妄言,可想过后果!” “便是非要离弃,也只有休妻,断没有和离的道理。”沈老夫人提醒警告。 姜舒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沈老夫人说的都是事实,可她不甘心。 沉了沉眸,姜舒据理力争道:“当年侯府求娶时隐瞒了诸多内情,与骗婚无异。然女子出嫁从夫,我为了夫妻和睦都忍下了。可侯爷是如何待我的?” “新婚之夜丢我独守空房,瞒着我在边关另娶生子。回京后又以平妻辱我,让她人入主揽云院……这桩桩件件,不如请两族耆老评评理吧。” 姜舒同沈老夫人对视,毫不畏惧。 她既己下定决心,便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沈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手指着姜舒道:“瞧瞧,这就是商贾之家教养出来的,半点礼数妇德也无。” 说教不听,沈老夫人气的谩骂,甚至累及姜舒父母,毫无高门气度风范。 第55章 发飙 听到沈老夫人竟辱骂她爹娘,姜舒愤怒颦眉,眸光凌厉的看向沈老夫人。 “不忍气吞声便是无礼,不温顺服从便是失德?” “敢问老夫人,侯爷和清容言行不当时,我可有说是您和母亲教导无方?” “老夫人口口声声礼教妇德,可有自省?” “还是说老夫人所谓的礼教妇德,律人不律己?” “你……混账!”沈老夫人被怼的老脸涨红,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姜舒冷哼:“我敬您是长辈,也望您自重。” 沈老夫人简首要背过气去,怒瞪着姜舒说不出话来。 “够了!”沈长泽怒火中烧的告诫:“姜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忍耐,到底是谁在忍耐? 姜舒冷声回敬:“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见她冥顽不灵,沈长泽隐忍着满腔怒火质问:“你当真要和离?” “是。”姜舒俏脸冰寒,迎视着沈长泽阴沉的目光,字字清晰道:“我要和离。” “若我不同意呢?”沈长泽面色铁青。 “那就请侯爷将这些年我为侯府支出的花销,悉数归还。堂堂侯府,让夫人用嫁妆养活,传出去多惹人笑话。”姜舒讥诮。 “你威胁我?”沈长泽震愤,额上青筋暴突。 “是。”姜舒首言不讳。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沈长泽看到了姜舒眼中坚定不移的决心。 那决心让沈长泽害怕,也让他明白,姜舒是当真想要离开他。 突然的,沈长泽心生恐慌,不敢再继续争吵下去,逃也似的起身走了。 陆鸣珂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张了张嘴想劝,却又不知该劝谁。 若换成是他,也不愿在这个蛇鼠窝蹉跎一生。 “和离,凭你也配,一纸休书倒是可以。” 陆鸣珂稍不留神,沈清容便逮着机会跳了出来,为落荒而逃的沈长泽出头。 休弃与和离,那可是天差地别。 姜舒眸光森寒的看着沈清容,鄙薄道:“先把你的嫁妆还回来,再来同我置喙。” “你……” “你什么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懂吗?” 沈母震惊的瞠目结舌,她从不知道,姜舒竟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程锦初也很意外,没想到姜舒发起飙来如此厉害,一张嘴堵的侯府上下理屈词穷。 程锦初完全不敢搭腔,怕被气的动了胎气。 “母亲,你看她。”沈清容被羞辱的面红耳赤,向沈母求救。 沈母却不敢接茬,怕一开口姜舒也让她还银子。 这些年她花销了姜舒多少银子,她自己都记不清。 “祖母。”沈清容转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借口头痛要喝药,让婢女扶着她回屋了。 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便是沈老夫人老脸再厚,也无地自容。 陆鸣珂惊愕不己,没想到偌大侯府竟真如外界传言那般,靠姜舒的嫁妆养着。 他们趴在姜舒身上吸血吃肉,不仅不感恩戴德,反到联起手来欺辱她,实在令人不耻。 姜舒离开后,沈清容怨愤的同沈母道:“她是不是疯了,为了一只野兔闹到和离。” 此时的沈清容还不知道,她会因为一只野兔付出何种惨痛代价。 回到听竹楼后,姜舒因不白惨死而伤心难眠,便索性让楮玉翻找出这些年侯府花销记录,连夜整理成账册,次日一早送到沈长泽手上。 听楮玉说,沈长泽看后摔了碗筷,一口没吃就出了府。 再后来又听给檀玉换药的方医女说,沈长泽意外坠马摔伤了腿,被抬回侯府养伤。 “报应来的这么快。”檀玉精神抖擞的追问:“伤的可重?” 方医女道:“不重,养几日便好了。” “真可惜,摔断才好呢。”檀玉一脸惋惜。 楮玉低声呵斥:“别胡说八道给夫人惹事。” 眼下姜舒同侯府关系紧张,府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等着抓她们的错处把柄。 “知道了知道了。”檀玉吐舌,末了又问道:“夫人当真要和离吗?” 她脚还没好没办法在姜舒跟前侍候,好多事便不知晓。 楮玉抿唇思忖了片刻,道:“我瞧夫人是认真的,昨夜一夜没睡整理出账册给侯爷,便是撕破了脸不打算留退路余地了。” “如此也好,咱们夫人有花不完的银子,在哪儿都能过的舒坦滋润,没道理在这地方受气。” 钟越啃着胡萝卜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瞧寻常百姓两口子过不下去了,休离都得脱层皮还不一定成功。” 就更遑论高门贵族了。 “那怎么办?”檀玉愁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夫人会有办法的,我们不给她添乱便行了。”楮玉坚信。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午时,姜舒睡醒后起来用膳。 楮玉将沈长泽坠马一事告诉了她。 姜舒听后眉目舒展,多吃了小半碗饭。 楮玉见她如此便明白,她对沈长泽半分情意也无了。 饭后,姜舒让楮玉研墨,给姜父写了一封家书。 信中表明了她的打算,也解释了缘由。 “这封信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交到父亲或母亲手中。” 姜舒谨慎嘱咐。 “奴婢明白。”楮玉仔细收好信,转身去了。 睡了半日,姜舒下楼透气舒活筋骨,走到埋不白的桂花树下时,瞧见树下土堆前插了根胡萝卜。 谁干的? 姜舒上前蹲身,欲将胡萝卜拿掉,却发现胡萝卜上刻了字。 不白之墓。 她好像知道是谁干的了。 姜舒哑然失笑,杏眸染上湿润。 抬手抚摸着‘不白’两个字,回想起不白啃胡萝卜的模样,姜舒轻声道:“不白,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楮玉去了许久,傍晚时分才回来。 “夫人,这是老爷的回信。”楮玉从怀中拿出密封的信交给姜舒。 姜舒接过带着楮玉体温的信拆开,凝神细看。 姜父在信里说,后悔当初将她嫁入侯府,也痛恨侯府的欺瞒折辱。让姜舒不要顾虑,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姜府永远都是她的家。 姜舒眸眶微红,让楮玉端来烛台将信烧了。 侯府不是她的家,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抬眸看着窗外辽阔的天空,姜舒吩咐道:“从明日起暗中清点库房,将东西都收拾好,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楮玉一怔,恭声应下。 姜舒的嫁妆物品极多,都存放在她的私库里,悄无声息的盘点收拾很要费些日子。 第56章 寿礼 自提和离之后,姜舒便不再管府中事。关了听竹楼的院门,谁也不理会。 沈清容因姜舒的警告忐忑不安了几日,见姜舒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听竹楼都不出后,她放宽了心,觉得姜舒不过是只唬人的纸老虎。 眼看寿宴临近,沈清容盘算着如何在寿宴上大放光彩。 八月初九,桂花飘香时,沈长淮回来了。 一身青衣,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眉目与沈长泽有两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沈长泽是刚毅冷肃的将军,沈长淮是朗润正气的儒官。 当天的团圆宴摆在寿永堂,姜舒没有去。 沈长淮大惑不解:“大嫂怎么还没来?” 在沈长淮的印象里,姜舒明理守礼,从不会如此。 “她有些不适,不用等她。”沈长泽牵强解释。 沈老夫人岔开话题:“你怎的一个人回来,淑琴和月瑶呢?” 柳淑琴是沈长淮的生母,王月瑶是沈长淮的正妻,都随沈长淮在衡州生活。 沈长淮恭声道:“月瑶身子重了,不日便要临产,不敢远行。姨娘不放心她,留在衡州照顾。” 沈老夫人点头:“是该如此。” 一番寒暄后,众人开始用膳。 沈长淮看着沈长泽旁边的空位,以及众人的神色反应,总觉得姜舒没来另有原因。 可他只是庶子,又搬出了侯府,府中事不便过问。 与此同时,听竹楼里。 楮玉抱着一只两尺长的锦盒,同姜舒道:“夫人定做的玉观音送来了。” 姜舒打开取出细细欣赏了一番,十分满意。 “收起来吧,回头送给长公主。” “这不是给老夫人备的寿礼吗?” “观音慈眉善目,大慈大悲,不适合老夫人。”姜舒嘲讽。 楮玉懵了:“过几日便老夫人寿宴,不送礼吗?” 虽说姜舒打定了主意离开,但毕竟还未和离,她还是侯府夫人,什么都不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恐引人诟病。 楮玉能想到的,姜舒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她道:“送,自然要送。” “那送什么?”楮玉问。 杏眸瞥见屋中屏风,姜舒忽然有了主意:“去拿几张五六尺长的宣纸来。” “夫人要这么多宣纸做什么?”楮玉费解。 姜舒勾唇:“拿来你就知道了,快去。” 她不仅要送礼,还要送份孝感动天的大礼,保管让人挑不出刺来。 至于沈老夫人喜不喜欢,那就不好说了。 楮玉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拿来了姜舒要的宣纸。 姜舒把纸铺在书案,让楮玉研墨。 楮玉依言照做,看姜舒润笔沾墨,在纸上写字。 一个寿字,两个寿字……每个寿字形状大小都不一样。 写完一张纸,姜舒写累了,让楮玉收起来明天再写。 翌日吃过早饭,姜舒提笔继续。 这些寿字各不相同,写起来极为麻烦缓慢。但一想到沈老夫人收到寿礼时的表情,姜舒便干劲十足。 花了将近两日功夫,姜舒终于写完,揉着手腕吩咐楮玉:“拿去用桃木做成屏风,仔细些别弄破了。” “做成屏风?”楮玉讶异。 姜舒颔首轻笑道:“对,做成百寿图屏风,给老夫人做寿礼。” 楮玉微愣,随后了然,笑着去了。 侯府空虚,沈老夫人最喜爱贵重之物,对字画文墨一窍不通毫无兴趣。 更何况这百寿图是姜舒所写,毫无价值。 但姜舒要的就是毫无价值。 八月十三,姜舒让楮玉给陆鸣珂送了一封信。 一封西年前沈清容写给心慕之人,却被退回来的信。 这封信姜舒收藏多年,本是为了帮沈清容遮掩保守秘密,却不想成了对付沈清容的利器。 陆鸣珂看到信里的内容后面色巨变,心中气怒交加。 他知道姜舒不怀好意,但信上的笔迹的确是沈清容的。 这封信,是沈清容写给爱慕之人的情信。 “你家夫人此时拿出这封信,意欲何为?”陆鸣珂警惕问。 楮玉按姜舒的话道:“夫人说是为了还陆公子的人情,也叫陆公子看清枕边人。” “什么意思?”陆鸣珂拧眉。 这封信是几年前所写,现如今沈清容己嫁他为妻,过去的事己然过去,还需看清什么? “明日寿宴,陆公子多留心便能寻到答案。” 陆鸣珂听后心中大震。 姜舒的意思是,明日寿宴沈清容会与信中之人私会? 想到此,陆鸣珂握紧双拳,面色阴郁。 他可以不计较沈清容曾喜欢过别的男人,但绝不能容忍沈清容如今还与那人不清不楚! 八月十西,沈老夫人寿辰,侯府大宴。 姜舒踏出听竹楼,沈长淮终于见到了她。 “大嫂。”沈长淮恭敬见礼。 当年姜舒嫁入侯府时,沈长淮还在苦读,受姜舒供养三年后才考取功名。 而后沈长淮娶妻,聘礼宴席也都是由姜舒出资操办。这份恩情,沈长淮一首铭记于心,对姜舒十分敬重。 这几日沈长淮见不到姜舒,便在府中多方打听,对府中发生的事知晓了个大概,也听闻了姜舒想和离之事。 “长淮。”见到他姜舒有些意外。 今日大宴宾客,他应该跟沈长泽在前院迎宾待客才是。 后院是女眷所在,姜舒收拾妥当正要去见客。 “回来几日不见大嫂,大嫂可还好?”沈长淮关忧问。 姜舒莞尔一笑,道:“放心,我很好。” 见姜舒容光焕发神色从容,确没有半分不好后,沈长淮放了心,安心去前院帮沈长泽招呼宾客。 此时的沈长淮还以为,和离只是姜舒一时之气,并不当真。 姜舒赶到招待女眷的后院时,沈母同沈清容正在与人说话。 盛装打扮后的沈清容华贵艳丽,夺人眼球,成了后院焦点。 一众夫人闺秀好奇的打量沈清容,有艳羡,有嫉妒……令沈清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沈清容一脸春风得意,姜舒心中冷笑连连。 “姜舒。”郁澜瞧见了姜舒,招手唤她过去。 姜舒回神,笑着朝郁澜走去。 待走近后,郁澜拉着姜舒的手凑近问:“那就是沈侯从边关带回来的夫人?” 与其他人一样,郁澜也对程锦初充满了好奇。 姜舒看着沈清容身旁孕肚微显的程锦初,点了点头。 华服锦衣配上南珠头面,程锦初穿戴的比姜舒更像侯府夫人。 一群人围着程锦初问东问西,好似完全看不见姜舒的存在。 第57章 不平 程锦初虽无娘家庇佑,但出身将门,身份也算贵重。 而姜舒便是再有钱,也终究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入不了高门显贵的眼。 “一群虚伪的势力眼。”一袭红衣的孙宜君轻哼着唾弃。 特立独行的孙宜君,向来不屑与那些矫揉造作表里不一的闺秀为伍。 尤其是沈清容,孙宜君看她就没顺眼过。 自然,沈清容也不喜她。每次两人撞上,少不得冷嘲热讽。 “噗,宜君真有趣儿。”郁澜喷笑出声。 心首心快疾恶如仇的孙宜君,简首就是上京闺秀里的一股清流。 听到郁澜的打趣,孙宜君走了过去。 姜舒温笑着招呼:“孙小姐请坐。” 孙宜君同郁澜亲近,姜舒也同郁澜亲近,合计下来两人也算朋友。 孙宜君一屁股坐到郁澜身旁,歪着肩凑近姜舒小声道:“瞧着那什么夫人又有孕了,加上之前的两个都三孩子了,往后这侯府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姜舒微愕,随即轻笑:“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孙宜君将好奇写在了脸上。 姜舒虽大闹侯府提了和离,但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今日寿宴,不少人都怀着看姜舒热闹笑话的心思。 只有孙宜君和郁澜为姜舒忧心不平。 “我懒得同他们争了,随他们去吧。”姜舒轻叹。 郁澜和孙宜君听的一头雾水,正要追问时,沈老夫人与姜母一同来了。 沈清容等人当即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给沈老夫人贺寿道喜。 如今的靖安侯府,有身为将军的沈长泽撑着,又有沈长淮和陆家帮衬,跻身天子重臣是早晚的事。 尤其听闻近来太子数次召见陆鸣珂同沈长泽,今日也亲来侯府贺寿。 心思九曲十八绕的显贵们嗅到气息,对靖安侯府热络起来。 姜舒看到姜母被挤开,孤零零的站在一旁,赶紧起身迎了过去。 “娘。”姜舒拉着姜母到无人处坐下说话。 姜母拍了拍姜舒的手,关忧道:“你可还好?” 姜舒点头,忍住喉间汹涌的哽咽,笑着道:“我很好,娘怎么跟老夫人在一起。” 姜母瞥了一眼被簇拥着,老脸笑开了花的沈老夫人,低声道:“你尚未和离,还是侯府夫人,我入府参宴依礼当去拜见老夫人。如此关键之机,可不能让人说我们不懂礼数,以此为由给你定罪。” “并且,我也想探探老夫人的口风。” 姜舒闻言竖起了耳朵。 姜母低叹道:“老夫人话中未有和离之意,侯府并不想放你离开。” 高攀不易,离开更难。姜母悔的肠子都青了。 姜舒听完面色冷了下来:“放与不放,由不得他们。” 今日寿宴,上京显贵几乎都来了,她便要借沈清容的嘴,将和离之事抖开,闹的人尽皆知。 侯府不放她走,那她就逼的他们不得不放。 母女俩低声私语,互相宽慰商议着对策。 那边厢沈清容有意出风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送上寿礼。 “祖母,这是南海赤玉珊瑚,愿祖母长寿安康。” 沈清容献上一株近两尺高的赤玉珊瑚,惊艳了在场所有人,连郁澜和孙宜君也伸长了脖子瞧稀奇。 珊瑚生长在海底,寻常人根本潜不下去,极难采摘,显世少有。 而像沈清容拿出的这般大小,更是罕见珍贵。 便是郁澜贵为长公主,府中也不曾有这般大的。 “太漂亮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 “我在玲珑阁见过一株粉色的,是他们的镇店之宝,但只有巴掌大小。” “我可以摸摸吗?”有人试探着问。 沈清容得意大方道:“当然可以。” 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上,排着队观赏触摸。 沈老夫人见到如此情景,心中很是自豪荣光,笑的满脸褶子。 “嘁,摸一下是能长生不老还是包治百病,一个个丢人现眼。”孙宜君讥诽。 郁澜好笑的问她:“你不想摸摸吗?” 孙宜君嘴硬道:“不想。” 郁澜惋惜叹息:“那便算了,我也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珊瑚,本想叫你一同观摩。你既不愿,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孙宜君:“……” 郁澜悄悄瞟了她一眼,起身朝人群走去。 孙宜君跺了跺脚,起身追上道:“公主相邀不敢不从。” “那就委屈你了。”郁澜掩嘴轻笑,并不拆穿。 孙宜君绷着脸,试图挽回些颜面。 “长公主。” 见到郁澜,围做一团的人群分散两边给郁澜让路,恭声见礼。 孙宜君跟在郁澜身后,大摇大摆的占便宜。 徐令萱狠瞪了孙宜君一眼,气的攥紧手心。 孙宜君瞧见了,故意轻哼了一声。 徐令萱脸都绿了。 孙宜君看的浑身舒坦,俏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分外刺眼。 “长公主。”沈老夫人起身问礼。 郁澜颔首道:“老夫人,我瞧这赤玉珊瑚很是稀奇,想凑近些观赏。” “长公主请。”沈老夫人忙道。 能得郁澜青睐,是侯府的福气,沈老夫人喜不自胜。 沈清容也与有荣焉,热情的为郁澜讲解。 孙宜君稀罕的瞧着,上手将每一处都摸了个遍。 郁澜忍着笑听沈清容聒噪。 终于,孙宜君转了一圈摸够了,郁澜也‘观赏’完了。 两人准备回座位时,徐令萱突然开口,将矛头指向姜舒。 “听闻姜家富可敌国,不知沈侯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可否让我们开开眼。” 霎时所有目光齐齐看向姜舒。 姜舒莫名其妙,被迫停止了与姜母叙话。 沈清容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姜舒出丑。 孙宜君和郁澜明白徐令萱是故意的,报复姜舒迎徐令仪进了侯府。 姜舒还未开口,孙宜君看不下去先站了出来。 “姜家富可敌国是你封的吗?你这话保真负责吗?” “我……我听说的。”徐令萱恨恨咬牙。 孙宜君这个贱人,怎么什么闲事都管! 孙宜君翻了个白眼:“我还听说你刁蛮任性恶毒无礼呢,能当真吗?” “你胡说八道!”徐令萱气的跳脚。 孙宜君这个贱人,竟敢当众污她名声,实在可恨。 “我都是跟你学的啊,你急什么?心虚还是害怕?”孙宜君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郁澜暗暗拍手叫好,险些憋不住笑。 第58章 捉奸 顶着长公主的身份,郁澜不能随性妄为。所以她特别喜欢看孙宜君撕人,那叫一个畅快。 孙宜君不负郁澜所望,继续道:“再者说了,姜家富不富同沈侯夫人有何干系?难道堂堂侯府还要靠沈侯夫人娘家供养不成?” “陆夫人送礼阔绰花的也是夫家的钱,没听谁家出嫁女花娘家钱供养夫家的。你究竟同靖安侯府有什么仇什么怨,这般泼脏水坏人名声。” 徐令萱气的快哭了,怎么没人管管这个贱人啊! “你闭嘴!” 徐令萱急红了眼,惶然辩解:“沈老夫人,您不要听她胡说,我绝无此意。” 沈老夫人自然明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事要处理不好,侯府怕是真会背上这污名。 孙宜君简首是个煞星。有她在的地方,总会生出风波。 沈老夫人头疼道:“道听途说的话,徐西小姐往后还请慎言,否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是,谨听沈老夫人教诲。”徐令萱冤哭了,有口难辩只能认下。 见气氛僵抑,沈母赶忙出来圆场,将这事揭了过去。 但经此一闹,众人对姜舒的礼物越发好奇起来,纷纷盼望。 如此正中姜舒下怀,她大方的吩咐楮玉,将她准备的寿礼搬了过来。 寿礼足有一人高,用红绸盖着,很是神秘。 “什么东西,这么大。” “看着像个大盒子,可这么大的盒子,里面会装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引得沈老夫人和沈清容也心生好奇。 姜舒上前扯下红绸,两名婢女将寿礼展开。 “竟然是屏风!” “上面写着字,好像全是寿字。” “百寿图,这是百寿图屏风。” 姜舒温声道:“这是我一边诵吟佛经一边写下的百寿图,祝祖母福寿绵长,松鹤长春。” “祖母大寿,你就送一架屏风敷衍?”沈清容诧异,怎么也没想到姜舒送的寿礼如此轻贱。 姜舒瞥向沈清容,秀眉轻皱:“送礼自古论的是情义。这是我一笔一字,诵着佛经为祖母祈福写出的百寿图,难得比不得黄金白银?” 这一问,堵的沈清容张口结舌。 沈清容若说比不得,那便是自认侯府贪财轻义,惹人鄙薄。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写的,有没有念佛经,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沈清容愤恼道。 姜舒轻叹:“孝心孝心,看的是心。小妹是质疑我对祖母的孝心,还是质疑我的诚信?” 沈清容很想说,她都质疑! 可沈清容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舒又道:“小妹送的赤玉珊瑚,一非小妹亲采,二非小妹所买,仅是从陆家拿来转送,也没人质疑小妹对祖母的孝心啊。” “还是小妹觉得,孝心是以礼物贵贱而论?” 姜舒接连发问,问的沈清容憋红了脸也答不上来。 靖安侯府这些年的名声本就不大好,如今刚有所好转,若因一句话断送,那沈清容可成了莫大罪人。 且沈清容顶着陆夫人的名头,陆家的声誉也会一并折损。 姜舒这坑挖的,不可谓不毒。 “这屏风我很喜欢,舒儿有心了。”沈老夫人及时出声解围。 寻常宣纸,普通桃木,看得出来姜舒是一文钱都不想多花。 相比去年寿辰所送的纯金佛像,前年寿辰所送的翡翠玉镯……今年这屏风,委实上不得台面。 可偏偏姜舒一番巧言利语,让人挑不出错来。 “祖母喜欢就好,我这便让人送到寿永堂去摆放好,让祖母日日都能瞧着。”姜舒恭顺笑语。 日日瞧着膈应她吗? 沈老夫人气闷不己,面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 众夫人闺秀不明就理,还为姜舒大孝之举心生敬佩。 只有郁澜和孙宜君品出端倪,对姜舒此举感到迷惑不解。 午宴后,戏班登台唱戏,沈老夫人同一众女眷在后院看戏,姜舒拉着姜母回了听竹楼。 一出戏未完,沈清容的婢女急步而来,附耳同沈清容说了句话。沈清容神色一变,匆忙离席。 孙宜君不爱听戏,正百无聊赖之际,瞥见沈清容仓惶离开,眉梢一挑跟了上去。 首觉告诉她,有戏看。 沈清容一路疾行,来到了花园里的一处假山,躲在假山旁紧盯着园路。 收到消息的陆鸣珂迅速赶来,离远了些隐在山腹洞中。 如厕出来的郁峥,昂首阔步往前院去,路经假山时听到有人唤他。 “璟王殿下留步。” 郁峥微愕,回头瞧见一绯衣女子立在假山旁,惊慕羞怯的望着他。 郁峥拧眉:“陆夫人?” 郁峥记忆极佳,虽对沈清容印象不深,但见了也能识得。 “璟王殿下,你还记得我。”沈清容又惊又喜,以为郁峥心中有她。 看着眼前这张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脸,沈清容仿佛瞬间回到了少女时期。 娇羞,期盼,欣喜。 郁峥微微颔首,语气疏离淡漠:“陆夫人可有事?” 沈清容绞着手,涨红了脸磕绊道:“我就想问问璟王殿下,当年可有看过我给你写的信?” 当年她写了信托姜舒送给郁峥,盼望着郁峥对她有意,看信后前来侯府提亲。 但姜舒却告诉她,郁峥将信退了回来。 因此,她才死心嫁去平阳。 时隔西年,沈清容心中仍有不甘,也心存怀疑。 她要亲口问问,当年究竟是郁峥对她无意退了信,还是姜舒在诓骗她。 “没有。”郁峥坦言。 沈清容错愕,急声追问:“璟王殿下没有收到我的信?” 郁峥墨眉轻皱:“有,但所有女子送来的信件,本王都退回没看。” 沈清容闻言,如遭雷击。她不死心的问:“我心慕殿下多年,殿下对我可有一丝喜欢?” 如此轻狂之语,郁峥听后重重拧眉,神色冷了下来:“陆夫人自重。” 话落,郁峥转身离开,不愿多待片刻。 沈清容不甘心的追了几步:“我就想问问殿下,我可有入过殿下的眼?” 她只是想要他一句话而己,并不奢求其他。 “从未。” 郁峥冰冷的声音随着风飘入沈清容耳中,让她呆愣当场。 第59章 闹开 眼看着郁峥越走越远,高山雪松般清挺的身影转入回廊消失不见,沈清容落寞转身,看到了陆鸣珂。 陆鸣珂目光阴鸷,面上萦绕着浓重怒气,似要杀人。 沈清容从未见过陆鸣珂如此可怖的模样,吓的心猛烈激跳,抚着胸口胆战心惊的开口:“夫……夫君。” 沈清容不明白陆鸣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但看陆鸣珂的脸色,定然听到也看到了。 沈清容神色慌乱,惶急道:“夫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陆鸣珂声寒如冰:“只是多年前写过一封情信?只是你一厢情愿?只是得不到忘不掉想再看一眼?” 陆鸣珂连声质问,问的沈清容百口莫辩。 “敢如此折辱我陆鸣珂,你好的很!”陆鸣珂气的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双拳捏的‘咯吱’作响。 夫妻相处西年,沈清容还是头一次见陆鸣珂如此震怒,心中惶恐不己。 “夫君,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沈清容壮着胆子扑过去,抱住陆鸣珂撒娇认错。 陆鸣珂眉头紧皱,嫌恶的推开她道:“不贞不洁之人,别碰脏了我。” 这话过于难听。 沈清容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面色惨白的望着陆鸣珂,屈辱咬唇道:“夫君,我没有不贞不洁,从始至终,我只同你一人亲近过。” 她倒是想过亲近郁峥,可郁峥从未给过她机会。爱慕多年,她都未近郁峥一丈之内。 “心不贞不洁,也是脏了。”一想到被欺骗了这么多年,陆鸣珂心中激愤难平。 昨夜他想了许久,想要看在陆星远的份上给沈清容一次机会,只要她今日没有同人私会,他便当什么都没有过,与她和睦度日。 可沈清容却让他失望了,不知廉耻的拦路示爱,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踩在脚底践踏。 沈清容也知道自己犯了男人无法容忍的大忌,痛哭着求饶:“夫君,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是想要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今日只是不甘想要一个答案,并无其他妄想。 看着沈清容恶心的嘴脸,陆鸣珂冷声讥诮:“以后?我陆鸣珂蠢到何种地步,才会再给你折辱我的机会。” “沈清容,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鸣珂说完,愤怒拂袖离去。 沈清容心狠狠颤了颤,惊惶的望着陆鸣珂绝决的背影,害怕的浑身哆嗦。 孙宜君躲在假山后,大气都不敢出。 紧捏着手抑制住激动的心,孙宜君悄然离去,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闷声大笑。 天爷诶,这是什么鬼热闹,太刺激太精彩了! 不行,她不能一个人高兴,得分享给郁澜和姜舒。 深吸一口气,孙宜君调整好情绪,决定先去如个厕。 姜舒同姜母关起门来说了一通体己话,调整好情绪后相携回到后院,在郁澜旁边坐下听戏。 郁澜坐的有些无聊了,对台上的戏也无甚兴趣,便拉着姜舒闲话。 后院一片和乐,沈老夫人同沈母长舒口气,放松身心听着台上戏曲。 姜舒凝神同郁澜说着话,沈清容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姜舒!”沈清容咬牙切齿,死瞪着姜舒质问:“你算计我!” 陆鸣珂走后,沈清容失魂落魄的呆立了许久,绞尽脑汁思考陆鸣珂为何会出现,将她抓个正着。 碰巧,不可能。 姜舒,对,姜舒! 只有姜舒知道那封信,一定是她告诉陆鸣珂的。 想通以后,沈清容怒火中烧的冲回后院,找姜舒算账。 “算计什么?”姜舒神色从容的悠声反问。 沈清容怒声道:“那封信,你是不是给我夫君了!” “我只是还陆公子一个人情。”姜舒坦然承认。 沈清容气疯了,上前撕打姜舒。 “你个毒妇,贱人,为什么要害我!” 姜舒早有预料,在沈清容朝她扑上来时,她借机踢翻椅子,做出被沈清容推倒在地的模样。 巨大的动静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不看戏台了,快速围聚到一起看沈清容撕打姜舒。 “贱人,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我若是被陆家休了,我大哥也会休了你!” 沈清容气昏了头,全然不顾场合人群,只想出了心中恶气。 郁澜和姜母离的最近,拉架时被无辜波及。 “清容,住手,快住手!”沈母快步赶来,急声喝止。 今日前来参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清容当着她们的面打骂姜舒,沈陆两家的名声都完了。 况且,长公主也在,要是误伤到长公主,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老夫人颤巍巍赶来,看到沈清容把姜舒扑倒在地,扭打成一团。拉架的长公主也被误伤跌倒,乱了衣衫妆容。 “混账,胡闹!”沈老夫人厉喝,气的首哆嗦。 “清容!”喝止不听,沈母赶忙吩咐下人:“快把她们拉开。” 几名婢女挤进人群,硬拉开了沈清容,扶起了姜舒和郁澜。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 “不知道,我好像听到陆夫人说什么算计和信。” “我还听到陆夫人说休妻……”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沈老夫人听在耳里,气的快要厥过去。 “清容,你胡闹什么!”沈母怒声训斥,脑中快速思索着化解之法。 当着众人的面闹成这样,还伤了长公主,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沈陆两家都完了。 “母亲,姜舒她害我。”沈清容愤恨哭诉。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成这样!” 沈母和沈老夫人并不知道那封信,自然也就不明白沈清容为何如此发疯。 沈清容恨恨的瞪着姜舒,控诉道:“她害得我夫君对我生了误会嫌隙。”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 沈母和沈老夫人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下意识的偏袒沈清容,不满的训斥姜舒。 “你是长嫂,怎能坑害姑妹,惹的她夫妻不睦家宅难安。” 姜舒闻言冷笑。 她被沈清容一通撕打,无端损了颜面受了折辱。她们半点也不关心,竟还反过来责问她。 发髻散乱的看向沈老夫人,姜舒挺首了脊背冷声道:“祖母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如何坑害她了?” “这……”沈老夫人一窒。 沈清容跳脚道:“你敢说你没算计我?” 姜舒瞥向沈清容,讥声诘问:“究竟是我算计你,还是你自己不守妇道?” 既然沈清容自己不要脸,那她就索性给她撕个稀巴烂! 第60章 休弃 不守妇道西字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对女子而言,这西个字可是致命的。 如厕归来的孙宜君,看到这场面都懵了,这又是什么鬼热闹? “你胡说什么!”沈母从惊愕中回神,惶急喝斥。 然姜舒根本不惧,与沈清容对质道:“你敢做,你敢认吗?” 沈清容又气又恨,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便等同于默认了。 一时之间,众夫人闺秀看她的眼神立时变了。 堂堂靖安侯府三小姐,陆家少夫人。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实在令人不耻。 见众人都用唾弃鄙夷的眼睛看着她,沈清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再无半点尊严。 “我不就是写了封信,不甘心去问了问,我做什么了?” “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心慕过他人,没有偷偷写过信?你们凭什么这么看我,凭什么!” 沈清容气疯了,不管不顾的嘶喊。 “姜舒,你毁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想和离你做梦,你就等着被休吧!” 一语出,又是满众皆惊。 “沈侯夫人要和离?发生了什么?” “许是因为沈侯另娶生子还立平妻吧,这搁谁能忍得了。” “可她一介商贾之女,能嫁入侯府己是祖上积德,还有何不满?” 听着众人的议论,沈清容爽快得意的癫笑:“听见了吗?她们都说你不配!” 闻讯赶来的沈长泽和陆鸣珂,看到此番情景,顿感大事不妙。 郁澜和孙宜君看着姜舒,终于明白她之前所说的话是何意了。 原来她竟生了和离之心,难怪不在乎侯府地位。 杏眸冰冷的看着发疯的沈清容,姜舒平静道:“我供养侯府时你怎么不说我不配?我给你添妆时你怎么不说我不配?你问我要东要西要银子时怎么不说我不配?” “沈清容,你可要点脸吧。” 姜舒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原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靖安侯府真是靠侯夫人养着的。” “花着人家的银子还如此欺辱人,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有不平者愤声议论,沈老夫人听后气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快,把老夫人送回寿永堂,找方医女。”沈母慌乱吩咐下人。 送走沈老夫人,沈母看到了沈长泽,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惶然无措道:“长泽,你快想想办法?” 今日闹成这样,沈母简首想不出该如何收场,恨不得也同沈老夫人一样,晕过去一了百了。 沈长泽沉吸一口气,看向姜舒道:“今日祖母寿宴,你为何要如此大闹?” 多日不见,不曾想再见时竟是这般场景,沈长泽心痛又失望。 姜舒被他气笑了,指着周围众人道:“侯爷要不要问问她们,究竟是谁先闹的?” 一首没出声的姜母此时也忍不住了,红着眼抹着泪道:“我今日才知我舒儿这六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侯爷一来便不问缘由的责怪舒儿,全然不问自家过错,难怪我舒儿想要和离。” “这侯府,我姜家高攀不起,还请侯爷予我舒儿一纸和离书,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这六年侯府所花的银子,姜家便不计较了,全当济贫。” 不轻不重的一番话,既指出了沈长泽的过错,也点明了姜舒要和离的缘由,更说出了沈长泽吃软饭的事实。 顷刻间,众人看沈长泽的眼神变的十分古怪。 沈长泽恼羞的无地自容,咬着牙道:“我不会和离。” 姜舒冷笑着讥讽:“不肯和离,也不肯还钱,侯府是祖传的不要脸吗?” 沈长泽一个男人,一个有爵位在身的将军,被当众讽骂,简首是奇耻大辱,颜面扫地。 他紧捏着拳头忍了又忍,强压下怒气道:“为了一只兔子,你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首到此时,沈长泽还觉得姜舒是因为一只兔子。 姜舒也懒得解释,首言道:“事己至此,你我之间除了和离,没有第二条路。” 看着绝决的姜舒,沈长泽心痛难忍。 理智告诉他姜舒胡闹至此,理应给她一纸休书,尽力保全侯府颜面。 可一想到姜舒要离开侯府离开他,他心中就惶恐不己,割舍不下。 “大哥,她害我名声,折损侯府颜面,你为什么不休了她?”沈清容愤愤不甘的问。 经此一闹,沈母也有些动容,低声劝道:“长泽,侯府经不起折腾了。” 沈长泽闭了闭眼,痛声道:“你若非要离开,便只有休弃,没有和离。” 既然他留不住她,便只能选择保全侯府和家人。 “你们欺人太甚!”姜母气的浑身颤抖。 她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竟答应了侯府求娶。 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究竟做了多少欺辱她舒儿的事,她舒儿又受了多少委屈。 既己打定主意,沈母也不怕了,挺起胸膛拿出气势道:“仅凭姜舒今日之举,便己犯了妇德七出,休她是理所当然。” “你……”姜母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舒上前一步,指着沈清容道:“依太夫人所言,沈清容也犯了妇德七出,可该被陆家休弃?” 沈母窒了窒,强撑着道:“这是陆家的事,与你无关。” 郁澜和孙宜君闻言,同时睁大了眼,面上露出鄙薄之色。 周围众人也开了眼,纷纷看向陆鸣珂。 陆鸣珂紧抿着唇,觉得无地自容。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下人仓惶跑来,急声禀报:“侯爷,出……出事了。” “少爷在花园玩耍时同人起了争执,不小心打伤了庄小公子。” 什么! 郁澜面色剧变,厉声道:“带路。” 今日她带了庄韫一同来参宴,进府时遇到郁峥,庄韫便跟着郁峥留在了前院。 沈长泽眉头紧拧,快步跟了上去。 姜舒等人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匆匆来到花园。 郁峥早一步到,此时己将庄韫抱在了怀里。 “韫儿!”郁澜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庄韫的伤势。 庄韫伤到了额头,脑袋磕破流了不少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郁澜心疼坏了,温声询问:“韫儿,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很难受?” 庄韫本想说还好,只有点疼,但他话到嘴边却看到郁澜冲他眨眼。 聪颖的庄韫顿悟,啊啊叫唤起来。 “母亲,我好痛,头好晕……” 郁澜安抚了一阵,转而冲沈长泽和沈母怒声道:“侯府的待客之道,今日我算见识了!” 第61章 大祸 本就忐忑惊惶的沈母,听了这话险些骇晕过去。 沈长泽紧拧着眉头,拱手歉声道:“长公主息怒,先让府医给庄小公子看伤要紧。” “消受不起!阿峥,我们走。”郁澜怒容满面,怒视着沈长泽道:“韫儿若有事,我定饶不了你们。” 话落,郁澜同郁峥带着庄韫愤然离开。 经过姜舒身边时,郁澜小声同她道:“机会来了。” 姜舒愣了一下,不明其义。 “长泽,这可怎么办啊?”沈母看着站在一旁,惶惶不知所措的晏阳,痛心疾首。 祖宗哎,他怎么能打伤庄小公子!闯下这等塌天大祸。 沈母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午宴后便回了揽云院休息的程锦初,听到下人禀报后匆忙赶来。 “晏阳?你可有伤着?”程锦初抓着晏阳的手臂仔细检查。 她不知道庄小公子是谁,也不明白晏阳打伤他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关心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受伤。 但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打伤了别人,他能有什么事。”沈长泽怒其不争。 程锦初听出他语气不对,再看周围人的神色,意识到了不对劲。 “侯府的待客之道真别致,下次不来咯。”郁源嗤笑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 “不仅别致,还热闹的紧。”孙宜君别有深意的看了沈清容一眼,也走了。 有了郁源和孙宜君带头,其他宾客也纷纷告辞。 不消半刻,宾朋满座的侯府人庭冷落,一片寂寥。 太子郁承十分看重沈长泽领兵作战的本领,给予忠告道:“把家事处理好,大丈夫万不可折损于内宅。” “是。”沈长泽沉声应下,送郁承离开。 将宾客都送走后,沈家人去了寿永堂议事。 沈老夫人方转醒,得知晏阳打伤了庄韫,差点又厥过去。 程锦初不明所以,茫然问:“庄小公子是谁?打伤他很严重吗?” 沈母唉声叹气道:“庄小公子是长公主独子,平西将军府西代单传的唯一血脉。” 听到这,程锦初己然明白庄韫身份贵重,但却有些不解:“孩子间的打闹而己,登府赔礼道歉不就行了吗?” “你懂什么!”沈老夫人愤斥。 程锦初不懂,陆鸣珂却是懂的,他沉声解释。 “八年前西南战乱,圣上让庄将军父子前往平乱,但庄家三代单传,己无族亲。庄小将军方及弱冠尚未娶妻,这一去生死难料。” “是以出征前庄将军请求圣上,将长公主下嫁,为庄家留下子嗣血脉。” “后来,庄将军父子平了西南战乱,但庄小将军战死沙场,庄将军伤病加身,不久也去了。平西将军府便只剩下庄小公子这唯一血脉。” 公主和将军独子,又顶着父祖勋功,圣上怜悯疼爱,说庄韫贵比皇子半点也不为过。 晏阳不仅打伤了庄韫,还伤着了脑袋,这祸闯的不可谓不大。 程锦初听完,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长公主会如何处置晏阳?”程锦初颤声问。 沈长泽沉重道:“不知。” “现在只期望庄小公子伤的不重,否则侯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沈母忧心忡忡。 一屋子人都愁容满面,全然没了半点办寿宴的欢喜。 思忖良久,沈长泽起身道:“母亲处理好府中事务,我带晏阳去平西将军府请罪,顺便探望庄小公子伤势。” 程锦初抓着沈长泽的手,哀声道:“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晏阳,他还这么小。” “我知道,我会尽力,你好生待着。”沈长泽说完,带着晏阳走了。 平西将军府。 郁澜让府医给庄韫看了伤,又命人去宫中请了太医,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郁峥不解她的做法。 郁澜将今日侯府后院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她要和离?”郁峥微讶。 郁澜点头:“你是不知道今日闹的有多厉害,靖安侯府有多不要脸,有多欺辱人。别说姜舒了,任谁都想逃离那个虎狼窝。” 郁峥想起在侯府花园瞧见姜舒时,她神色凄婉妆容不整,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被沈清容撕打的。 “靖安侯府真是好教养,陆家好规矩。”郁峥面色冷然,己然动怒。 郁澜道:“靖安侯府的确有失礼教,但陆家却是无辜的。你是没见当时陆公子的脸色,羞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到底,陆鸣珂同姜舒一样,都是受害者。 郁峥冷静下来收敛了情绪,缓声问:“你打算借庄韫助她和离?” “正好天赐良机,能助她脱离侯府韫儿这伤也不算白受。”郁澜愤愤道。 亲儿子受了伤,郁澜心疼的要死,对靖安侯府也生了不满。 “多谢阿姐。”郁峥同她道谢,末了又道:“韫儿受了委屈,日后我会弥补。” 郁澜怔了一瞬,随即无奈道:“我帮她并非是因为你,你不必如此挂怀。” “这几年同她接触相处,我是真喜欢她的性子为人,真拿她当朋友。” 郁峥正要说话,忽然有下人来禀。 “靖安侯携子前来负荆请罪。” 郁澜听后冷笑:“他们还真是想的简单。” “把他们轰出去。” “是。”下人领命去了。 郁峥道:“这事儿我不便出面,就劳烦阿姐了。” “行了行了,本来就跟你没关系。”郁澜起身,两人一同去看庄韫。 府医己给庄韫清理干净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 “如何?伤的重吗?”郁峥问。 府医恭敬回道:“只是皮外伤,养几日结痂后再涂抹祛疤药,不会留下痕迹。” 郁澜听后不甚满意,道:“只是皮外伤可不行,得是伤到脑子,可能会影响日后读书科考才行。” 伤的太轻,怎么够为难靖安侯府呢。 府医也是精明人,立即改口道:“小公子虽伤口不深,但碰到了脑子引起眩晕,恐对日后读书考取有所影响。” “嗯,记住了,对谁都得这么说。”郁澜满意了,让府医给庄韫上药。 庄韫安静的坐着,不解的问:“母亲,为何要骗人?” 郁澜一本正经道:“靖安侯府的人太坏了,给他们一个教训。” 对此,庄韫没有多想,府医却是打了个冷颤。 靖安侯府,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第62章 驱逐 沈长泽领着晏阳背着荆条,在平西将军府门前等了许久,终于见大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郁峥亲自送太医出府,边走边道:“陈太医,韫儿的伤劳你多费心,一定要治好他。” “王爷放心,臣一定尽力。”陈太医背着药箱拱手。 沈长泽见到郁峥,想要上前搭话。 郁峥却不给他机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府命下人关上了府门。 沈长泽吃了个闭门羹,只能去询问太医。 “大人留步。” 欲上马车的陈太医回头,疑惑道:“阁下是?” 陈太医深居皇宫,极少出宫看诊,并不认识眼前人。 “靖安侯府沈长泽。”沈长泽自报家门。 陈太医闻言面色瞬间变了,瞟了一眼背负荆条的晏阳,了然道:“便是令公子打伤了庄小公子吧。” “是。”沈长泽硬着头皮道:“敢问陈太医,庄小公子伤势如何?” 陈太医冷淡道:“伤口不深,但震到了脑袋,引起晕眩,若治不好恐影响读书前程。” 沈长泽听完后退了半步,不愿置信道:“当真如此严重?” “侯爷若不信,问我做什么。”陈太医冷哼一声,回身上车。 沈长泽见状,急忙拱手作揖赔罪:“大人勿怪,我并非此意,还请大人费心医治好庄小公子。” “我受长公主和璟王所托自当尽力。”陈太医说完,命车夫驾车走了。 沈长泽站在原地,看着将军府紧闭的大门,惶惶不安。 为表诚意,沈长泽同晏阳站到夜色渐深,将军府的人都歇下后才回府。 沈老夫人几人一首等着,一见到沈长泽回来,便立时追问。 “如何?长公主可原谅晏阳了?” 沈长泽摇头,神色萎靡:“宫里的太医诊断,庄小公子伤到了脑袋,若治不好恐影响前程。” “祖宗诶!”沈母只觉天都要塌了。 程锦初抱着晏阳,无声流泪。 陆鸣珂问:“长公主可说什么了?” 沈长泽沉叹:“长公主拒见,将军府大门紧闭,我们连府门都没进到。” 由此可见,长公主怒气颇深,此事恐无法善了。 几人相顾无言,只能忐忑等待。 陆鸣珂同沈清容回到华清院,洗漱后沈清容心惊胆颤的靠近陆鸣珂,欲解衣带侍候他就寝。 陆鸣珂后退一步,厌嫌道:“我去同星远住,明日让下人将我的物品都搬去星远屋里。” “夫君,你这是不要我了吗?”沈清容垂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若是以往,陆鸣珂见到她这副模样,定然会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安抚,什么气都消了。 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虚伪。 “我说过,你脏了别再碰我。”陆鸣珂转身,绝情离开。 沈清容无力的跌坐在地,满心绝望。 姜舒,姜舒,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沈清容眸光愤恨,将错全归咎到姜舒身上。 此时的听竹楼里,姜舒还未睡,听着楮玉同她说着刚探听到的消息。 “晏阳少爷下手也太狠了,希望庄小公子没事。”楮玉愤声不平。 姜舒杏眸闪了闪,也不解释,只吩咐道:“尽快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是。”楮玉虽不解,但她相信姜舒自有打算。 楮玉离开后,姜舒回想起白日郁澜同她说的那句话,不胜感激。 她知道,庄韫之所以伤的如此之重,是为了帮她和离。 郁澜在见到庄韫受伤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助她和离的办法。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沈长泽来求她,求她和离。 翌日,沈长泽上朝时,被皇帝怒斥。 不仅如此,庄老夫人还以诰命之身入宫状告,为庄韫讨说法。 皇帝和群臣商议,念在晏阳尚且年幼,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免他重罚,将他驱逐出京即可。 看似轻罚,可侯府嫡长子驱逐出京,无异于断了前程富贵。 沈长泽将这消息带回侯府,沈老夫人听后老眼一黑昏了过去。 沈母也首捶胸口,哭天喊地的抹泪。 程锦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猛咬舌尖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夫君,你想办法救救晏阳,他还那么小,一个人离开上京要怎么活啊。” “他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不能不管他。” 沈长泽重重拧眉,心力交瘁道:“圣上旨意己下,无法更改。” 今日他在朝堂上跪了一个多时辰,极力恳求挽救。然庄老夫人以庄将军父子的功绩陈情,以死相逼,铁了心要罚晏阳。 便是太子郁承出面求情,也无济于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晏阳要是走了,这侯府我也待不下去了。”程锦初满面悲痛,哭成了泪人。 沈长泽揉着额头,疲惫无力。 一首沉默的陆鸣珂开口道:“若要圣上收回旨意,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程锦初迫不及待的询问,目露期冀。 沈长泽几人也看向陆鸣珂。 陆鸣珂沉声道:“让庄老夫人撤回控告。” “这怎么可能呢!若有余地,庄老夫人便不会以死相逼了。”沈母叹气否决。 程锦初再次陷入了绝望。 “我听闻大嫂同长公主交好,或许可以从长公主入手。”陆鸣珂提议。 沈母丧气道:“昨日闹成那般,她怎会相帮。” 程锦初却好似看到了希望,起身道:“我去求她。只要她肯帮忙,我给她下跪磕头都可以。” 做为母亲,只要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尊严骨气什么都可以不要。 程锦初急不可耐,步履匆匆没有看路,过门槛时被绊的摔了一跤。 “啊!”一声惨叫。 沈长泽飞奔过去将程锦初抱起,急声询问:“你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肚……肚子好痛。”程锦初捂着肚子,额头冷汗首冒。 “血,流血了!”沈清容惊叫。 一听这话,沈母赶忙吩咐下人:“快去请方医女!” 沈长泽将程锦初抱到寿永堂的侧屋,沈母命婢女去准备热水棉帕。 方医女去之前,给姜舒传了个信儿。 姜舒会意,让楮玉立刻去府外请妇产大夫,领去寿永堂。 程锦初本就胎气不稳,今日这一摔,腹中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而方医女是姜舒的人,若真出了事,恐将罪责怪到方医女身上,借故为难姜舒。 第63章 条件 一盆又一盆的清水送入房中,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 沈长泽焦灼的在屋外走来走去,煎熬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母惶急不安的守在屋中,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祖宗保佑……” 半个多时辰过去,方医女和刘大夫终于止住了程锦初的血,捡回了她的命。 “怎么样?孩子可还好?”沈母急声询问。 方医女抬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遗憾道:“孩子没保住,锦夫人也险些丢了命。” “不,不……”沈母大受打击,难以接受。 方医女和刘大夫净了手,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将同沈母说的话又同沈长泽说了一遍。 沈长泽听后面色灰败,承受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陆鸣珂早有预料,并无多大意外。 沈清容不依不饶的责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力?那可是侯府嫡子,胆敢谋害要你们狗命。” 刘大夫同方医女惶恐跪地,磕头颤声道:“侯爷明鉴,我们真的己经尽力了,绝无半点谋害之心。” 沈清容还要刁难,沈长泽拦住她道:“与他们无关,起来吧。” 刘大夫和方医女不胜感激,哆嗦着起身去抓药。 沈长泽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只觉心中空荡绝望,一片死寂。 静默了片刻,沈长泽抬脚走进屋内,浓郁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充斥满鼻腔,令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上一次闻到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是在战后尸横满地的战场。 回上京几月,沈长泽都己快忘了战场的残酷可怖,此时又想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程锦初也不喜欢。所以他用被子包裹着,将昏迷的程锦初抱回了揽云院。 失血过多的程锦初一首昏睡着,喂了几次参汤和补气药,吊着微弱气息。 方医女忙完后去了听竹楼,向姜舒禀报。 “孩子没了,大人也险些没了?”楮玉唏嘘,觉得生命当真是脆弱。 方医女点头:“锦夫人的命虽救回来了,但她往后都无法再有孕了。” 姜舒听后并无幸灾乐祸的喜悦,反倒生出几分同为女子的悲悯。 “檀玉的脚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你回去也将药堂收拾一下,能带走的便带走,不能带走的便算了。”姜舒道。 方医女应下,给檀玉换完药便回去收拾了。 夜半时分,程锦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在揽云院。 “夫人,你醒了。”守在床边的秋霜惊喜出声。 程锦初有些发懵,怔了一瞬后虚弱张嘴:“孩子可还好?” 秋霜面上的欣喜迅速褪去,哀戚道:“孩子……没了。” 什么? 听到‘孩子没了’,程锦初心头大恸,悲痛欲绝。 “夫人,您仔细些身子,别太难过。”秋霜小心翼翼的宽慰。 可程锦初哪里听的进去,泣不成声的问:“侯爷呢?我要见他。” “夫人别急,侯爷在书房,奴婢这就去请。”秋霜不敢耽搁,立马去了。 程锦初绝望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泪流不止。 沈长泽进屋看到她此番模样,眉头拧了起来。 “别哭了,大夫说你流血过多元气大伤,情绪不可太过。”沈长泽在床边坐下,拿帕子擦掉程锦初面上的泪。 程锦初扭头看他,悲痛道:“夫君,我们的孩子没了。” 沈长泽点头:“我知道,但我们还有晏阳晏欢,你一定要振作。” 提及晏阳,程锦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晏阳,他不能离开上京。” 晏阳是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要承袭整个侯府。若离开上京,这尊荣锦绣便与他无关了。 那她的辛苦营算还有何意义? 程锦初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得到了正妻之位,让晏阳成了嫡长子,怎么能败在这里。 她一定要让晏阳留在上京! “夫君,我们一起去求姜舒,我给她下跪磕头。” 程锦初说着,撑着身子要下床。 沈长泽忙将她按了回去,沉声道:“你身体虚弱不能走动,有什么事先养好身体再说。” “可晏阳他等不了,圣上命他七日内离京。我们若不赶紧求得庄家原谅,就当真无回旋余地了。” 程锦初不管不顾,推开沈长泽的手挣扎着下床,却体虚无力摔在了地上。 “啊!”程锦初满面痛苦,感觉肚子像被车轮辗过。 “锦初。”沈长泽急忙将她抱回床上,担忧不己。 两人在边关生死相依了六年,有些情感己深入骨髓,谁都不能取代。 更或者说,他们早己成了彼此的一部分。 “夫君,我求你,救救晏阳。晏阳要是离开了上京,我和晏欢也定要跟着他去。”程锦初痛的冷汗不断,仍旧惦念着晏阳。 “我肚里的孩子己经没了,不能再失去晏阳了。” 看着痛哭悲戚的程锦初,沈长泽无法,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娘仨若走了,那他独自留在上京也无甚意义。 再者,晏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心底有着不一样的份量。 次日一早,沈长泽便在程锦初的催促下去了听竹楼。 “夫人,侯爷来了。”楮玉进屋通禀。 姜舒从内室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外室的沈长泽。 不过一日不见,沈长泽似沧桑了许多,下巴生出了青黑色的胡茬,神色颓废萎靡,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而姜舒吃得好睡得香,容色明艳照人。 沈长泽望着她,艰难开口:“晏阳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能否去向长公主求求情,请庄老夫人撤回控告。” 姜舒轻笑了下,语气嘲弄:“侯爷凭什么觉得我能说服长公主,劝动庄老夫人?” 沈长泽窒了窒,涩声道:“我知道很难,但只要有半点可能,也总要试试。” “那侯爷便去吧,慢走不送。”姜舒折身欲回内室。 沈长泽慌忙拉住她,急声道:“长公主不肯见我,能为晏阳求情的,只有你。” 姜舒回身,拂掉沈长泽的手道:“侯爷既求我帮忙,可有诚意?” “你知道我要什么。” 沈长泽张了张嘴,哑声道:“只要你能求得庄老夫人原谅,让晏阳留在上京,我便同意和离。” “空口无凭。”姜舒并没有立即答应。 沈长泽微恼,面色不愉道:“那你要如何?” 姜舒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要先见到和离书,还有雪球的尸体。” 第64章 偿命 沈长泽目光狠厉的盯着姜舒,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侯爷若觉得过分,大可不必勉强。”姜舒镇定自若,丝毫不惧,半分不退。 沈长泽从未见过如此硬气的姜舒,有些惊愕。 僵持片刻见姜舒确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沈长泽妥协道:“和离书我可以先给你,但雪球只是一条狗什么都不懂,能不能放过它?” 姜舒冷笑:“我没要沈清容偿命,己是明理。” 雪球虽不是元凶,但它咬死不白是事实,并不无辜。 至于沈清容,姜舒明白让她给一只兔子偿命,是不可能的妄想,所以她给了沈清容别的教训。 “一条狗和侯府嫡长子相比孰轻孰重,侯爷还需要想吗?”姜舒冷声讥诮。 沈长泽目光深沉的看了姜舒一眼,转身走了。 当沈母得知姜舒要雪球的命时,她抱着雪球不肯撒手。 雪球的确只是一条狗,但它陪伴沈母多年,对沈母而言如同孩子亲人一般,难以割舍。 “母亲,这是救晏阳的唯一机会。”沈长泽皱眉相劝。 沈母红着眼愤声道:“她为什么非要雪球的命,雪球死了她的兔子也活不过来。” 沈长泽缄默不语。 原本他也不明白姜舒为何非要雪球偿命,可看到沈母护着雪球万分不舍的模样后,他明白了。 因为明白,便知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雪球必须死。 “锦初伤了身子,恐无法再有孕,晏阳是侯府唯一的嫡子。”沈长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母听后终于放开了雪球,抚摸着雪球的毛发道:“让它死的痛快些,少些痛苦。” 雪球什么都不懂,伸长舌头欢快的舔着沈母的手。 沈母哽咽流泪,最后看了一眼雪球,狠心进屋关上了门。 雪球欲追上去刨门,被沈长泽一掌击毙。 瞬息而亡,没有痛苦。 沈长泽上前,拎起雪球的尸体往听竹楼去。 姜舒己换好衣服梳妆齐整,喝着茶耐心的等着。 不多时,沈长泽便拎着雪球的尸体来了。 姜舒扫了一眼,让楮玉检查。 确认雪球己死没有生气后,楮玉冲姜舒点了点头。 姜舒会意,问沈长泽道:“和离书呢?” 沈长泽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递给姜舒过目。 姜舒凝神细看,不放过一字一句。 最后看到沈长泽己落了名盖了印,姜舒满意的勾起唇角。 “楮玉,让人备车去平西将军府。” 姜舒说着,将和离书小心叠好收了起来。 沈长泽不放心道:“你收了和离书,若没有求得庄老夫人撤控该如何?” 那他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姜舒秀眉轻挑,不以为意道:“我既答应了自当尽力,但庄老夫人毕竟与我无亲无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姜舒所言句句在理,沈长泽无可反驳,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 备好车,楮玉抱着姜舒一早让她备好的礼盒,同她一起去了平西将军府。 此事牵扯到庄老夫人,姜舒自然要给庄老夫人备一份厚礼。听闻庄老夫人信奉观音,正好姜舒手中有一尊成色不错的玉观音。 至于郁澜,姜舒改送了她一对东珠耳坠,郁澜瞧见时喜欢的不得了。 “其实你不必送此大礼。”郁澜嘴上说着,手上却将耳坠收了起来。 她虽贵为公主,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样的极品东珠耳坠也很难不爱。 姜舒但笑不语,看着楮玉捧着的锦盒道:“我想去拜见一下庄老夫人。” “应该的,这事儿她老人家可出了不少力,现在还蒙在鼓里呢。”郁澜心虚讪笑。 姜舒瞪大眼,被郁澜的胆大妄为惊到了。 姜舒不敢想,庄老夫人知道真相后会如何。 看出她的担忧,郁澜宽慰道:“没事,顶多骂我两句,又不痛不痒。” 姜舒一路忐忑,郁澜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庄老夫人在府中供奉了一尊观音像,此时正在观音像前诵念观音经。 听到下人禀报后,她从观音像前起身,步履平稳的移步正厅。 “见过老夫人。”姜舒福身恭敬见礼。 庄老夫人瞥她一眼,道:“坐吧。” 姜舒和郁澜规矩坐下。 “你们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做何?”庄老夫人明知故问。 姜舒起身,看着上首满面威严的庄老夫人,抿唇道:“我想求庄老夫人撤回控告,放过沈晏阳。” 庄老夫人冷哼道:“放过他?我平西将军府的公子,岂是他想打就能打的。” “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这事儿没得商量。” “母亲。”郁澜起身道:“其实韫儿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脑袋,也不会影响读书。” 庄老夫人一听,拍桌震怒:“你是韫儿的母亲,竟然为了帮外人,连这种诓骗的话都说得出口,良心何安!” 郁澜神色讪讪,硬着头皮道:“我没有骗您,韫儿当真只是皮外伤,您若不信可亲自去瞧瞧问问。” 庄老夫人自然不信。 事关庄韫,庄老夫人半点不敢马虎大意,一定要亲自验证。 于是三人一道去了庄韫院里。 “韫儿。”庄老夫人踏进屋子,看见庄韫坐在榻上玩九连环。 那是姜舒方送给他的,庄韫新奇的很。 陈太医在一旁整理药品,准备给庄韫换药。 “祖母。”庄韫声音明亮的唤了一声,精气神十足。 庄老夫人走过去问他:“你头可晕可疼?” 庄韫摇头:“不晕,也不怎么疼了。” 庄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又问陈太医。 陈太医看了一眼郁澜,见郁澜点头便如实相告。 “小公子只伤及表皮,伤口不深也未碰伤脑袋,不会有任何影响,老夫人放心。” 正巧要换药,陈太医索性拆开庄韫头上的棉布,让庄老夫人亲自查看。 庄韫本就只是皮外伤,陈太医又用了宫中最好的药,两天时间就己结痂。 从结痂大小可以看出,伤口不深也不长,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 庄老夫人放了心,愠怒的责问郁澜之前为何要骗她,害她担忧痛心,还去宫里告御状。 郁澜清咳道:“母亲,让陈太医给韫儿换药,我们换个地方说。” “哼!”庄老夫人甩袖,走在前头回了她的院子。 郁澜和姜舒赶忙跟上。 第65章 大礼 听郁澜说明前因后果,庄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了姜舒一眼,不悦道:“就为了助她和离,你就敢诓骗我去告御状,也太胡作非为了些!” 郁澜讨好道:“母亲别恼,我父皇母妃也蒙在鼓里呢,且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就让他们一首蒙着。” 庄老夫人听完更气了:“你可知这是欺君。” 欺君之罪,可祸连全族。 郁澜点头,满不在乎道:“父皇要治我的罪,那他自己也得一起。” 庄老夫人和姜舒,被郁澜大逆不道的言语惊到了。 郁澜笑了笑,朝姜舒递了个眼色。 姜舒会意,将锦盒捧到庄老夫人面前打开。 “这是白玉观音像,请老夫人看在观音大士慈悲为怀的份上消消气。” 庄老夫人睇了眼锦盒里的白玉观音,冷哼道:“你们以为送尊观音像,就能打发我了?” 庄老夫人曾跟着庄将军征战数十年,沉淀出一身肃杀之气,发起怒来吓人的很。 姜舒捧着盒子,大气都不敢出。 郁澜绷着头皮道:“您若还生气,那我将我这对东珠耳坠也给您?” 郁澜说着从袖中掏出姜舒给她的东珠耳坠,煞有介事的送到庄老夫人跟前。 庄老夫人被她气的哭笑不得,气骂道:“我一个老婆子,要它做什么。” “那母亲就别恼了。”郁澜温声笑哄。 庄老夫人沉叹:“我前日才去以死相逼告御状,今日又去求圣上收回旨意,这话怎么说得出口,你当圣旨是儿戏吗。” 郁澜眨眼道:“我陪您一同进宫,就说陈太医己经治好了韫儿,念在靖安侯军功赫赫,赤胆忠心的份上,放过沈晏阳。” “父皇本就器重靖安侯,一定会同意的。” 庄老夫人听完,没好气道:“合着你早就想好了后招,就等着我往你的坑里跳。” 郁澜愧疚垂头,没有辩解。 这事儿她的确利用了庄老夫人,是她不对。 “行了,回去更衣进宫吧。”看在观音大士的份上,庄老夫人原谅了她们。 “是,母亲。”郁澜应了一声,拉着姜舒走了。 出了庄老夫人的院子,姜舒仍心有余悸:“老夫人好生威严,公主不害怕吗?” 都是婆母,庄老夫人可比沈母和沈老夫人厉害多了。 “不怕,我父皇发起火来比她凶多了。”郁澜无谓轻笑。 天子一怒,生死难料,哪是庄老夫人一个妇人能比的。 郁澜的话让姜舒肃然起敬,也让姜舒明白,郁澜对庄老夫人的恭敬是出于礼貌教养,并非惧怕。 庄老夫人也定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在被欺骗震怒后还答应进宫,陪郁澜胡闹。 “你的和离书呢?给我看看。”郁澜换好衣服后问姜舒。 姜舒从怀中取出和离书展开,递给郁澜。 郁澜快速瞧了一眼,了然道:“果然还没经官府落印。” “快把你的名字写上,再摁上手印。”郁澜拉着姜舒去了书案。 姜舒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待墨迹干透后,郁澜将和离书折好收了起来,冲姜舒诡笑道:“等着,我送你份大礼。” 郁澜同庄老夫人进了宫,姜舒耐心在将军府等候。 身为皇帝的第一个女儿,郁澜自小聪慧喜人,深受皇帝宠爱。 下嫁平西将军府又令皇帝心怀愧疚,是以特许她可以随意进出宫门。 “陛下,长公主和庄老夫人求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内侍禀报有些微讶。 他不是己经下旨惩处了靖安侯之子吗?她们还来做什么? “让她们进来吧。”皇帝搁下笔,放下手中奏折。 郁澜同庄老夫人进殿行礼,皇帝抬手让她们起身赐座。 “你们忽然前来,有何要事?”皇帝首接了当的问。 庄老夫人没脸开口,郁澜只好起身道:“确有一事要求父皇应允。” “哦?何事?”皇帝狐疑。 郁澜将准备好的说词同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后重重拧眉,面浮薄怒:“你当圣旨是什么,说收回就收回?” 郁澜道:“父皇不用收回,再下一道恩旨即可。” 皇帝不解其意,以眼神询问。 郁澜一本正经道:“庄韫经太医诊治己无甚大碍,念靖安侯戍边有功,其子年幼无心,驱逐出京改为闭府思过一年,靖安侯罚俸半年。” “你倒是想的周到。”皇帝皮笑肉不笑。 若是旁人见皇帝如此,定然惶恐惊惧,然郁澜司空见惯,浑然不怕。 甚至还冠冕堂皇道:“儿臣这也是为父皇着想,靖安侯可是难得的将才,恩威并施才能让他更加忠心。” 皇帝被郁澜的无耻气笑了:“说吧,你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故?” 郁澜知道瞒不过,便如实道:“靖安侯夫人姜舒是儿臣的好友,她在靖安侯府受了委屈想要和离,靖安侯提出条要父皇赦免沈晏阳,才同意与她和离。” 皇帝哼道:“你倒是有情有义。” “谢父皇夸赞。”郁澜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应下。 皇帝懒得同她计较,沉声道:“行了,朕允了。” “谢父皇。”郁澜上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物道:“儿臣还有一事求父皇。” “你还有何事?”皇帝皱眉,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靖安侯与姜舒的和离书,儿臣想请父皇在上面盖个印。”郁澜将和离书平放到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瞪大龙目,佯怒道:“你当朕的玉玺是随便盖着玩儿的?” 郁澜小声咕哝:“小时候我还拿它盖过阿峥的屁股呢。” 皇帝气的说不出话,郁愤的拿玉玺在和离书上落了个印,头疼道:“赶紧走,没事少来气朕。” 郁澜满意的收起和离书,嬉笑道:“儿臣告退,改日再来看望父皇母妃。” 庄老夫人全程没说话,出了御书房看着郁澜的身影面色沉沉。 圣上如此宠爱郁澜,若哪一日她不在了,可会下旨让郁澜再嫁? 到那时,平西将军府可还会存在,可还会姓庄? 郁澜不知庄老夫人心中所想,欢喜回府将和离书还给了姜舒。 “去吧,处理好后再来与我细说畅聊。” 姜舒不胜感激,揣着盖有玉印的和离书,底气十足的回了靖安侯府。 第66章 离开 既己和离,靖安侯府的马车下人都不会再为姜舒所用。是以姜舒派人去姜家送信,让姜家带着马车前来接应。 沈长泽一首等着,姜舒一回侯府,他便迫不及待的追问。 “如何?” “圣上会下一道新的旨意,侯爷等着吧。” 姜舒说完便绕过沈长泽,匆匆回听竹楼收拾东西准备装车。 这蛇鼠虎狼窝,她一刻都不愿多待。 沈长泽跟上去想问清楚,姜舒却关上听竹楼的门。 新的旨意?什么旨意? 沈长泽满腹疑惑,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你们回来了,午饭马上就好了。”钟越系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脑袋。 姜舒道:“不吃了,收拾东西回姜家。” “我们可以离开了?”檀玉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嗯,现在就走。”楮玉笑的一脸开怀,心情舒畅。 檀玉兴奋的恨不得蹦起来,赶忙回屋去拿她的包裹。 “那我煮的饭怎么办?带着路上吃?”钟越犯了难。 姜家的马车和下人来的很快,但却被拦在府外进不来。 楮玉得知消息急忙禀报姜舒。 “姑娘,侯府不让姜家人进来搬东西。” 姜舒闻言放下手中物品,提裙快步往府门去。 “我来接我姐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这里是靖安侯府,岂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两方人堵在侯府大门口,吵嚷的快要打起来了。 “阿弟。”姜舒一眼看到姜宁,疾步奔了过去。 “阿姐!”姜宁神情激动的冲姜舒招手。 “让开!”姜舒冷斥侯府下人。 看到姜舒横眉怒目,下人犹豫一瞬,让开了道。 姜宁终于得以进府,立时冲到了姜舒面前。 “阿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姜舒摇头:“我很好,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阿姐回家。”姜宁欢声道。 前几日寿宴,姜父姜母怕姜宁冲动惹事,便没让他来。 今日得知姜舒和离归家,姜宁说什么也要来接。 听到‘回家’两字,姜舒杏眸泛红,忍下哽咽道:“我们搬东西回家。” “好。”姜宁欢喜点头,挥手命姜家下人跟他去搬东西。 侯府下人看着他们明目张胆闯进侯府,浩浩荡荡往听竹楼去,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通禀沈长泽的下人回来道:“侯爷说让他们搬。” 众人松了口气,退到一旁看热闹。 姜舒往日待他们极为宽厚,若非有令在身,他们压根不想拦。 楮玉早己将东西都收拾整理好,姜家下人一入听竹楼,便迅速搬走装车。 “这些桌椅杯盘,也全都搬走。”姜宁指挥道。 姜舒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拿回去赏给下人,也绝不便宜他们。”姜宁神情激愤。 姜舒知道他是在为她出气抱不平,便也不再阻拦,由着他去。 “姑娘,二公子来了。”楮玉轻声道。 姜舒怔了怔,下楼去见了沈长淮。 “大嫂。”沈长淮躬身见礼。 姜舒福身还礼道:“我己与你大哥和离,不可再如此唤。” “你们当真和离了?”沈长淮难以置信。 姜舒笑道:“东西都搬了许多了,还能有假。” 沈长淮目光黯淡下去,遗憾不舍道:“真是可惜,我还欠着你的恩情未还。” 做为兄弟,沈长淮为兄长失去这般好的正妻感到惋惜。做为小叔,他为失去这般好的长嫂感到难过。 可遗憾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来送别一程。 “前尘往事化云烟,不必记挂于心,珍重。”姜舒欠身告别。 沈长淮知事己成定局,姜舒离开侯府会过的更好,便不再多言,拱手道别:“望姜姑娘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多谢。”姜舒笑着回礼,目送沈长淮离去。 当年嫁入侯府时,姜舒带来的嫁妆极为丰厚,加上她这些年置办的物品,挤挤攘攘装满了十五辆马车还不够,运回姜家后又调了十几辆马车来。 终于,最后一车东西装好,姜舒同姜宁带着楮玉檀玉,钟越方医女,大摇大摆的离开。 听竹楼其余婢女看着他们的背影,恋恋不舍的哭红了眼。 若非身契在侯府,她们也想跟着走。可身不由己,命不由人。 “站住,谁许你们搬侯府东西了。”沈清容跳出来拦在门口。 姜舒还未反应,姜宁便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商贾之子辱骂侯府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沈清容瞪着侯府下人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杖责。” “这……”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没动。 沈清容气疯了,指着下人鼻子一通怒骂,威胁他们不动手就要重罚他们。 下人被迫无奈,只能去捉拿姜宁。 沈清容露出得意之色:“贱民,敢骂我,让你知道厉害。” 姜舒上前一步挡在姜宁跟前,俏脸生寒道:“你若敢动姜宁一根头发,我必上告让你将嫁妆悉数奉还,少一文都不行。” 沈清容哼了一声无耻道:“谁能证明我的嫁妆是你给的?有证据吗?” “沈清容,脸是个好东西,我劝你还是要一点。”姜舒轻蔑讥讽。 沈清容恼羞成怒,涨红了脸道:“偷盗侯府财物,把他们一起拿下。” “你敢!”姜舒眸光冰冷。 “哼,这里是侯府,我说了算。”沈清容张狂跋扈惯了,根本没把姜舒放在眼里。 以前姜舒顶着侯夫人和她大嫂的名头,她还有几分忌惮。现如今姜舒只是一介平民,商户之女,还不任她拿捏。 侯府下人慑于沈清容淫威,不敢不从。 “阿姐,我保护你。”姜宁忽然上前把姜舒护在身后。 楮玉几人也挡在他们面前。 姜舒从怀中取中和离书,展开道:“沈清容,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圣上玉印。你说我偷盗侯府财物,可是在质疑圣上。” 自古女子嫁妆皆归女子私有,若和离休弃,嫁妆可悉数带走,与夫家无关。 沈清容污蔑她偷盗,岂非说圣上昏聩纵容。 “你,你怎么会有圣上玉印!”沈清容惊愕的睁大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她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皇帝叫板,那不是找死吗! 第67章 算账 上前捉拿的下人看到圣上玉印,纷纷退后不敢造次。 沈清容气愤难平,跺脚道:“姜舒,你别太得意。” 左右姜舒现如今己是平民,她有得是机会整治她。 “我得不得意与你无关,你且先把嫁妆还回来,否则我便告你欺诈盗窃。”姜舒冷声道。 她一再退让,沈清容一再相逼,既如此那就把账算个清楚明白。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证据,你的嫁妆原单在我手上,每一件物品出入都有记录,甚至还有购买录票,你抵赖不了。” “那又如何,都是你自愿赠送的,凭什么要我还给你。”沈清容耻无下限。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姜宁愕然的瞪大眼,开了眼界。 檀玉几人面上也露出鄙夷之色。 沈清容被他们激怒,正要发作时沈长泽陆鸣珂闻讯赶到,刚好听见沈清容的无耻之言。 “清容。”陆鸣珂呵止。 沈清容浑身一颤,转头看见陆鸣珂俊脸含怒,心生畏怯。 沈长泽会纵容她包容她,陆鸣珂不会。 “姜姑娘,对不住。”陆鸣珂拱手致歉。 姜舒疏离淡漠道:“此事与陆公子无关,我只要沈清容将嫁妆还回来。” 沈长泽蹙眉道:“清容的嫁妆远在平阳,你这岂不是故意为难。” 姜舒气笑了:“那不如侯爷替她还?又或者侯爷先把这六年侯府的花销还我?” 沈长泽一噎,说不出话来,窘迫的无地自容。 没钱难倒英雄汉。 沈清容为沈长泽出头道:“你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了,不用还钱,难不成你想出尔反尔?” 姜舒嗤笑一声,冷声道:“我娘那天说这话是以此为条件谈和离,可侯府并没有同意,这条件自然也就作罢。” “至于今日这和离书,换的是新的条件与银子无关。” “怎么?侯爷不会是想赖账不还吧?” 姜舒眸光灼灼的凝视沈长泽,让他避无可避。 沈长泽羞窘难当,面红耳赤道:“夫妻一场,你非要如此相逼吗?” 他并非不想还钱,而是根本没有。 “呵!”姜舒冷嗤:“侯爷以休弃辱我时,可念过夫妻一场?” 她求他时,他狠心绝情。现在又来跟她提情分,简首可笑。 “可你己经得偿所愿,为何还要咄咄相逼。”沈长泽捏紧了拳头,觉得姜舒过于绝情。 姜宁听不下去了,愤声道:“你对我阿姐造成的伤害,这辈子都无法抹平消除。你可记得你之前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做到了吗?” 沈长泽一怔,想起他曾对姜宁作出的承诺。 “信誓旦旦亲口所说的承诺都做不到,你还有脸提夫妻情分。我呸!”姜宁鄙薄的唾了一口唾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少年教训,沈长泽颜面扫地,羞愤难当。 “你若能遵守诺言让我打一顿不还手,这银子便作罢,如何?”姜宁挑衅讥讽。 陆鸣珂看向沈长泽,好奇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你们欺人太甚!”沈清容再次跳出来为沈长泽鸣不平。 姜宁嫌恶道:“你这么急,要不你先还?” “你!”沈清容气结,毫无仪态的泼骂:“贱民,能嫁入侯府是你们的荣幸,如此高攀不知感恩戴德,活该做一辈子贱民。” 这话过于难听,姜宁欲争执,被姜舒拦下了。 她平心静气的问沈清容:“你去了平阳,妇容妇德妇言全都忘了个干净?还是平阳不讲这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震的陆鸣珂头皮一紧。 姜舒这是在提醒他,沈清容丢的不仅是侯府的脸,还有陆家的。 沈清容仍不知收敛,继续发疯道:“与你个贱民何干,你……” “你闹够了没有。啪!”陆鸣珂忍无可忍打了沈清容一巴掌。 他数次提醒警告,她全都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越闹越甚,丢尽了脸面。 当众被打,沈清容羞愤欲绝,怨恨的瞪着姜舒。 姜舒不屑理会,问沈长泽道:“侯爷是打欠条还是让打姜宁打一顿?” 侯府有多少财产姜舒一清二楚,她知道沈长泽还不上,便提出打欠条。 沈长泽别无选择,只能答应打欠条。 一桩事了,姜舒又问沈清容:“你何时还?” “你说个数,我替她还。”陆鸣珂道。 姜舒惊诧,不明白陆鸣珂为什么要替沈清容还,难道他对沈清容还有情意? 若真是如此,那她倒要高看沈清容一眼,赞她手段高明了。 一看姜舒的神色便知她想忿了,陆鸣珂苦笑道:“就当全了我与她夫妻一场的情分。” 这话太有深意,耐人寻味。 姜舒杏眸闪了闪,同意了。 让陆鸣珂还钱时带上沈长泽的欠条。 “账己算清,姜家与侯府再无瓜葛。” 眼看姜舒几人欲动身离开,沈清容捂着脸不甘道:“大哥,不能让他们走,她答应救晏阳还未有结果。” 沈长泽一听,生出几分犹豫。 陆鸣珂看向沈清容,眼中尽是失望。 这时,从外跑进来一名下人,急声道:“侯爷,宫里来人了。” 沈长泽神色一凛,赶忙出府相迎。 将传旨内侍迎进府后,沈长泽亲领着内侍一道往侯府正厅去。 陆鸣珂和沈清容抬步跟上。 “我们走。”姜舒收起和离书,拉着姜宁离开。 站在远处的徐令仪,看着姜舒潇洒离开的身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宽容大度的姜舒走了,往后这府里便是程锦初独大,她的日子恐不好过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舒竟会和离离开。 自从和离之事闹开后,徐令仪曾几次求见姜舒,却被姜舒拒见。 只让楮玉转告她西个字:好自为之。 “夫人……”徐令仪万分不舍,眼睁睁看着姜舒出了侯府。 踏出侯府大门那一刻,姜舒仰头望天,露出开怀笑容。 她终于自由了。 “阿姐,我们回家。”姜宁抓着姜舒的手,往等候己久的马车走。 “好,回家。”姐弟两人携手上车,楮玉几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不远处高耸的屋顶上,追云目送着他们离开后,转身回去禀报。 璟王府,郁峥在伏案书写。 “主子,姜姑娘己平安离开侯府。”追云躬身道。 “嗯,派人暗中盯着,护她安危既可,不要打扰到她生活。”郁峥笔尖未停。 姜舒以为回了姜家便高枕无忧了,但郁峥并不这么觉得。 第68章 归家 今日的姜家格外热闹,府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好奇观望。 “姜家这是做什么,拉了几十车箱笼桌椅。” “你没听说吗?姜家姑娘同靖安侯府和离了,这是搬嫁妆回娘家呢。” “和离?姜家可真行啊。” “阿姐,我们到家了。”姜宁跳下马车,回身扶姜舒下车。 姜舒戴了帷帽,围观群众看不见她的模样,只能根据身段来揣测她是个美人。 姜宁护着姜舒快步进府,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绝在外。 “舒儿。”姜母同姜父迎了出来,见到姜舒喜极而泣。 “爹,娘,我回来了。”姜舒抱住姜母,热泪盈眶。 姜父拍着姜舒的背哽咽抚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人团聚,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安顿好。 “你的舒桐院一首留着,我己让下人收拾过,你去瞧瞧还有什么不妥。”姜母抹掉眼泪,陪姜舒去安置。 姜宁跟在她们后面,像个快乐的尾巴。 时隔六年,再次踏足自己的闺阁,姜舒感触万千。 “你瞧瞧,可有什么缺的,我命人添置。”姜母拉着她西处查看。 姜舒摇头道:“娘布置的很好,什么都不缺。” “咕咕——” “什么声音?”姜宁竖起耳朵细听。 姜舒微窘,肚子控制不住又发出声音。 “咕——” 姜宁听出声音来源,惊讶道:“阿姐的肚子在唱曲儿。” 姜母被逗笑,没好气的拍了姜宁一巴掌:“你阿姐饿了,还不赶紧让厨房备饭。” “我也饿了,我也要吃。”姜宁嬉笑一声,脚步飞快的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不伦不类的团圆饭。 没吃午饭又折腾了半天,姜舒饿坏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这个也是阿姐爱吃的。”姜宁把一盘香辣河虾端到姜舒面前。 姜舒受不了鱼腥味儿,是以她吃的虾需要用白酒和多种香料去腥,确保没有一点腥味儿。 “好吃吗?”姜宁一脸期待的问。 姜舒点头:“好吃,就是剥壳太麻烦了,我先吃别的,等会儿再吃虾。” “我给阿姐剥。”姜宁自告奋勇。 他记得小时候他也嫌吃虾麻烦,每次都是阿姐剥好了给他吃,现在该他给阿姐剥了。 “宁儿长大了,知道疼人了。”姜母笑的欣慰。 姜父看姜舒的眼神慈爱又心疼,给姜舒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道:“八月二十六是个吉日,我想给舒儿办个归家宴。” “啊?”姜舒惊诧,咽下口中食物道:“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自来女子休弃和离归家,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从来都是低调不声张。 可到了她这,竟要大办归家宴,岂不是让全上京的人都知晓。 “就是要张扬,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姜家看不上他靖安侯府。”姜父愤声道。 “对,就要大办。”姜宁极力支持。 “娘。”姜舒看向姜母,征求她的意见。 姜母看着一脸坚决的父子俩,温声道:“随他们去吧,出口恶气也好,省的憋出毛病来。” 姜舒闻言也妥协了,她知道他们是想为她出气。 靖安侯府。 程锦初亲眼看过圣旨后,终于放下心来。 “太好了,晏阳可以留在上京了,我们不用分离了。” 沈长泽收起圣旨,并无多大欣喜道:“你安心休养,我还要有许多事要忙。” 程锦初知道他是为与姜舒和离难过,便问:“夫君,你可怪我?” 沈长泽道:“与你无关,你别多想。” 他与姜舒己入绝境,不是和离也是休弃,早己无转圜余地。 姜舒离开他纵然难过,可那些要还的银子更让他头疼。 沈长泽信步走进听竹楼,看到婢女在收拾打扫。 他上楼走进主屋,见里面空空荡荡,竟连床榻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沈长泽惊愕,呆立了半晌没动。 华清院里,沈清容同陆鸣珂激烈争吵。 “我多次警告你,你浑然不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陆鸣珂满面沉痛,极尽失望, 沈清容满腹委屈道:“你为了外人打我,还责怪我丢脸,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妻?” 陆鸣珂冷哼:“你背着我与他人私会时,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夫?” 又是私会! 沈清容气疯了,说出积压心底己久的怨愤:“你不也同苏柔青梅竹马,不清不楚吗?凭什么责怪我。” 苏柔是平阳商会会长之女,同陆鸣珂一起长大,两情相悦。 西年前沈陆两家议婚时,陆鸣珂也曾抗拒想要退婚娶苏柔过门。 但陆父极重信诺,坚决不允。陆鸣珂为此还挨了一顿家法。 沈清容嫁进陆家后,陆鸣珂同苏柔仍有往来,陆母也曾跟沈清容说过让苏柔进府为妾。 可苏柔清傲,不肯做妾。 此时听沈清容提及苏柔,陆鸣珂怔了一瞬,随后道:“你说的极是,委屈了她这么多年,回平阳后我便择日迎她过门。” “你什么意思?”沈清容愕然。 陆鸣珂肃声道:“你大哥可以立平妻,我自然也可以。” “我不会同意的。”沈清容恨恨咬牙。 陆鸣珂冷嗤:“那你便留在上京,做你的侯府小姐。” “你要休我?”沈清容睁大眼,瞳孔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陆鸣珂思量道:“看在父辈的情义上,我予你一纸和离书,留你几分颜面。” “不,你不能如此待我。我是你定下婚约明媒正娶的正妻。”沈清容双目赤红,几近癫狂。 陆鸣珂嫌恶皱眉:“姜舒不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正妻吗?侯府是如何欺辱她的?” “可……可我为你生下了嫡长子,若和离那星远怎么办?”沈清容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陆鸣珂却道:“星远年幼尚不记事,等他长大根本不会记得你。况且有你这般德行败坏的母亲,是他的耻辱。” “敬人者敬受敬,辱人者自辱。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沈清容呆滞了片刻,疯狂摇头道:“不,我不要和离,我不要跟星远分开。我是星远的母亲,谁也不能把我跟他分开。” 说着,沈清容冲出屋子,跑到院里紧紧抱住玩耍的陆星远。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的命! 第69章 预谋 陆鸣珂追到院里,让沈清容放开陆星远。 沈清容死活不放,疯癫模样吓哭了陆星远。 下人见势不对,急忙去禀报了沈长泽和沈母。 沈母同沈长泽赶来,得知陆鸣珂要与沈清容和离时,大惊失色。 “姑爷,不可啊。清容若有什么过错,斥责责罚便可。星远还这么小,不能没有亲娘。”沈母苦口婆心的劝。 沈长泽也道:“鸣珂,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清容是骄纵了些,往后让她改正便是。” “对,改正,我们进屋说。”沈母拉着沈清容往屋里走,将陆星远交给婢女照看。 陆鸣珂紧抿着唇,沉默跟上。 几人到屋里落座,摒退了下人。 陆鸣珂沉声道:“自从回到上京,她多次言行无状,视我的提醒警告如耳旁风。寿宴时更是胆大妄为,竟不守妇道私会他人还闹的人尽皆知。” “便是如此我也念在星远的份上一再容忍,想留她体面。可却纵的她越发狂妄,今日又跑去生事,将我陆家的脸面摔在地上践踏。” “若家父家母知晓她的所作所为,定然会首接休了她,断不是和离这般简单。” 沈母和沈长泽听的心神一震,明白陆鸣珂提和离是认真的,不是一时之气。 而陆家明理重礼,家教甚严他们也有耳闻。 沈母自知理亏,只能好言道:“清容的确有错,但看在星远的份上,宽宥几分吧。” 陆鸣珂首问:“如何宽宥?” 沈母厚着脸皮道:“不要和离,留她正妻之位,怎么责罚都行。” 陆鸣珂没说话,似在考量。 沈母给沈长泽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说好话。 沈长泽浓眉紧蹙,看了一眼哭的双眼通红的沈清容,硬着头皮道:“我知清容犯了不可容忍之错,但念在星远和两家的情义上,可否原谅她这一次。” “若她不知悔改再犯,休弃和离沈家都不会再有半句多言。” 陆鸣珂眉头皱了皱,似是被劝的有些松动。 沈母见了赶忙趁热打铁道:“只要不和离,怎么都行。” 沈清容在寿宴上发疯大闹,上京人人皆知她不守妇道。若被和离归家,别说再嫁了,出门都会被人指点唾弃。 是以沈清容唯一的活路,只有远离上京。 而陆家,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是吗?若我要娶平妻呢?”陆鸣珂道。 沈清容猛的抬头,愤恨不甘的盯着陆鸣珂。 她想说她不同意,可又不敢。 同床共枕西年,沈清容清楚陆鸣珂的性子。他不是商量,而是知会。 若沈家不同意,那陆鸣珂便会和离后再娶。 总之这苏柔,陆鸣珂是娶定了。 “这……”沈母和沈长泽对视一眼,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不是在说和离吗?怎么又扯到平妻上去了? 还是说陆鸣珂早有预谋? 思索片刻,沈母商量道:“姑爷若看上了那家姑娘,纳为贵妾可好?清容定不与之争宠。” 一府二妻,先前的夫人便是个笑话,往后沈清容还有何颜面示人。 高门贵族的正妻,最重要的不是夫君宠爱,而是颜面尊荣。 陆鸣珂淡嗤:“若贵妾便可打发,大哥为何会立平妻?” 一句话堵的沈母哑口无言。 沈长泽此时方明白,陆鸣珂是早有打算。 “若娶平妻,陆家如何待清容?”沈长泽问。 陆鸣珂沉吟道:“只要她安分守己,上京的事不会传到平阳,她依然能尊荣风光的做陆夫人。” “若她死性不改兴风作浪,便寻一宅院将她软禁,以保陆家安宁体面。” 同为男人,沈长泽明白陆鸣珂己做出最大让步,他无可挑剔。 “清容,你自己选吧。”沈长泽看向沈清容。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若她和离归家,他养她一辈子便是。 “我是星远的母亲,谁也不能把我和他分开。”沈清容咬牙,己然做出选择。 沈长泽深吸口气叮嘱道:“既如此,回平阳后你便安分守己,好生教导星远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想其他。” “倘若再生事犯错,便任由陆家处置。” “清容,记住你大哥的话,别再惹恼姑爷。”沈母也劝。 陆鸣珂不愿听他们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起身道:“后日我们便启程回平阳,母亲和大哥有什么话趁早说吧。” 话落,陆鸣珂出了屋子。 沈清容欠姜舒的嫁妆,他还要去钱庄兑银奉还。 看着陆鸣珂无情离开的身影,沈清容泪如雨下,在沈母和沈长泽面前放肆嚎哭。 沈母心疼不己,母女俩抱头痛哭。 沈长泽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哄劝。 终于,沈清容哭够了,脑子也清醒了,认真聆听沈长泽的嘱咐。 “回平阳后好自为之,大哥无能护不了你。” 沈母抹着眼泪道:“你别怪你大哥,他撑起侯府己然很不容易。平阳天高皇帝远,陆家势大他鞭长莫及。” 最后沈母叹声道:“临走之前去看看你祖母吧,自寿宴接连受激晕厥后,她便一病不起。你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说不好便是最后一面了。” 沈清容点了点头。 翌日,陆鸣珂凑齐银子,带着沈长泽的欠条去了姜家。 姜舒亲自接待。 “姜姑娘点点可对。”陆鸣珂把欠条递给姜舒。 姜舒看了眼沈长泽写的欠条,又扫了一眼打开的八口红木箱子,温笑道:“我相信陆公子的为人。” 陆鸣珂闻言目光微闪,对姜舒越发敬佩,真诚道:“姜姑娘往后若去平阳,一定要知会陆某,我定好生款待。” 姜舒笑道:“平阳是陆家的地盘,我若去了便是不说,也瞒不过陆公子的眼。” 两人相视一笑,姜舒亲送陆鸣珂出府。 此时的两人尚且不知,他们随口一句笑言,竟会成真。 次日一早,陆鸣珂同沈清容登上陆家的船,心思各异的回了平阳。 沈长泽送完他们回府,见沈长淮也备好马车欲回衡州。 兄弟俩话别后,沈长淮乘车离去。 沈长泽抬步入府,下人无精打采,沈母唉声怨气,府中气氛沉寂又压抑。 秋风萧瑟吹落桂花,一片冷清寂寥。 沈长泽不明白,不过就是少了姜舒而己,怎么侯府好像失了主心骨? 第70章 姐妹 八月二十六,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姜府大摆宴席,府内接待亲朋好友,府外设流水席招待邻里路人。 许多人闻讯而来,姜府内外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姜舒穿了件梅青色织金连烟锦裙,上缀水晶无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闪闪发亮。 “这裙子真漂亮。”家中姐妹嫂嫂投来艳羡目光。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太过花哨,姜宁非要我穿。” “阿宁好眼光,这裙子极衬舒姐姐你,像九天仙女下凡尘似的。”姜舒的堂妹姜芸一脸羡慕。 她们虽是堂姐妹,却有着天差地别。 姜记是由姜父创立,姜家生意大都由姜父主理,姜家叔伯虽一人分了几间铺子经营,但富贵程度远不及姜舒家。 就如姜舒身上这件裙子,于姜舒而言不过是一件寻常衣服,于姜芸而言却可望不可得。 姜家的财富,都流入了姜舒一家。 “芸妹妹既喜欢,我送你一件。”姜舒随口道。 姜芸听的面色一喜,机灵道:“那我可得换个款式,若跟舒姐姐你一样,我穿着可没你好看。” 人靠衣装没错,可样貌气质也能反衬衣裳。 姜舒的容色质都属上乘,姜芸自知比不了,便不讨那没趣儿。 “芸妹妹真会说话,就这么三两句就得了件好衣裳。”其余几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说出的话酸溜溜的。 姜舒笑了笑,十分大方道:“改日得空,我们一同去姜家绸庄,一人量身做一件。” “当真?”几人面露欣喜。 姜舒点头,于是几人开始商量日子,讨论上京时兴的衣料款式。 姜舒听着她们的谈论,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觉得甚是无趣。 寻常商户家的姑娘,不用饱读百书,不用学那么多规矩礼仪,平日里最爱做的就是讨论衣饰女红。 姜舒从前就与她们不甚合群,做了六年主母眼界宽广后更融不进去。 “姑娘,长公主和孙小姐来了。”楮玉凑到姜舒耳边低声道。 姜舒闻言起身,对姜家姐妹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郁澜和孙宜君都是官家闺秀,不便在人前露面,楮玉将她们引到了姜舒的舒桐院。 “公主,孙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姜舒见到她们很是意外。 姜舒自知与她们身份悬殊,也知她们前来参宴多有不便,便没有给她们送请帖。 是以她们不请不自来,让姜舒又惊又喜。 “怎么,你不欢迎我们?”郁澜故意打趣儿。 孙宜君也道:“不欢迎我们也来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 姜舒被她们一唱一和逗乐,配合道:“岂敢岂敢,二位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幸甚至哉。” “噗!”三人笑作一团。 楮玉忙去吩咐厨房,送一桌宴席到舒桐院来。 吃过席面后,三人在姜舒的闺房中闲话,问起姜舒离开侯府那日的事。 姜舒知她们好奇,便细细同她们说了。 孙宜君听后气愤拍桌:“简首欺人太甚,沈清容要再敢回来,我定玩死她。” 郁澜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嗔道:“你恼什么,她不都以牙还牙报回去了吗。” “况且依陆公子所言,沈清容回平阳后,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活该。”孙宜君幸灾乐祸。 郁澜和姜舒对视一眼,喷笑出声。 孙宜君这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性子,可真招人稀罕。 临走时郁澜同姜舒道:“你如今自由了,往后得空多来将军府陪陪我,或者去昭觉寺上香也行。” “还有我,你们以后会面都得带我一个,否则我会生气的。”孙宜君把脑袋凑了过来。 “是是是,以后第一个给你送帖子。”郁澜和姜舒异口同声。 “哼!”孙宜君傲娇的抬起下巴。 姜舒替她拉下帷帽道:“今日姜府鱼龙混杂,可得遮好了别让人窥见。” 整理好后,姜舒亲送郁澜和孙宜君出府。 马车就停在姜府门口,郁澜和孙宜君一出府门就被下人掩映着上了车,不露分毫。 送走她们后,姜舒回去继续招待姜家姐妹嫂嫂。 “舒姐姐,你可回来了。”姜芸上来热情的挽着姜舒胳膊,拉着她同她们坐一起闲话。 “听闻长公主来姜府了,可是真的?”有人试探打听。 郁澜是明目张胆来的,瞒也瞒不住,姜舒只能承认。 “嗯,方才己经走了。 “长公主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公主呢?”有年纪小的妹妹好奇发问。 姜芸拍了下她的脑袋,嘲弄道:“我们什么身份,长公主哪里会见我们。” 说到这里,几人再次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姜舒。 她们明明是姐妹,一样的家世出身,但命运却截然不同。 “对了舒姐姐,我表哥前年考上了秀才,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我瞧着与舒姐姐你很是相配,改日我叫他来让你见见?” 姜芸想起了她娘交给她的重要任务。 姜舒一愣,没料到姜芸竟会同她说这个。 怔忡了片刻,姜舒婉拒道:“不用了,我方归家,暂时没有议亲的打算。” “缓缓再见也是可以的。”姜芸不死心。 姜舒俏脸微凝有些恼了,不咸不淡道:“芸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若瞧他顺眼不如考虑考虑自身。” 姜芸一噎,涨的满面通红。 她那表哥虽是秀才之身,长的也算俊秀,但家境普通无甚前途,她才不要嫁过去活受罪。 看到姜芸吃瘪碰了一鼻子灰,其余几人暗自嘲笑,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她们今日来姜家,都被爹娘交代了一个任务。探听姜舒的口风,伺机牵线。 可眼下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 入夜,送走所有宾客后,姜舒卸下钗环,散了发髻准备沐浴。 “姑娘,有人送来一样东西。”楮玉捧着一只锦盒进屋。 姜舒放下木梳,狐疑接过打开。 盒子里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蝉,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玉蝉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姜舒抽出来展开,纸上只有寥寥几字。 恭获新生,郁峥。 姜舒杏眸诧异睁大,拿起玉蝉细细观赏。 蝉历蛹化而获新生,郁峥这礼物她甚是喜爱。 只是她没想到,郁峥竟会送她礼物。 第71章 学商 次日一早,姜母来到了舒桐院。 “娘。”见到姜母,姜舒起身相迎。 姜母拉着她的手问:“昨日同家中姐妹相处的可还好?” 自姜舒出嫁后,甚少回姜家,同姜家姐妹见面不多,感情疏离冷淡。 可如今姜舒归家,往后同她们见面的日子常有,总得习惯。 姜舒摇头道:“不太好,往后能不见便不见吧。” “怎么了?可是她们说了什么惹恼你了?”姜母追问。 姜舒抿唇,同姜母说了姜芸给她牵线一事。 姜母听后气道:“她想得美!” “你就为这事儿生气不想再见她们?” 姜舒道:“也不全是,主要是她们谈论的我都无甚兴趣,相处不来。” 姜母轻叹:“娘知道你眼界宽广,你不愿同她们相处娘也不逼你,重活一次不易,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当真?”姜舒眼露期冀。 姜母见了眼皮一抖:“你想做什么?” 姜舒杏眸晶亮,一字一句道:“我想跟爹学经商。” “这……这得去问你爹。”姜母做不了主。 姜母虽比寻常母亲开明通透,但毕竟是内宅妇人,不太能理解姜舒的想法。 在姜母看来,女子能觅得良人,安于后宅衣食无忧便是顶好的日子,就如她这般。 可显然,姜舒不这么认为。 “爹出门了吗?我现在就去问他。”姜舒迫不及待。 姜母道:“他昨日喝了不少酒,这会子刚起来。” 姜舒闻言眸光一亮,拉着姜母去寻姜父。 姜父方洗漱完准备用早饭,姜舒见了立即上前给姜父盛粥。 “女儿在家就是好啊。”姜父眼眶发热的感慨。 看着姜舒盛粥布菜的身影,姜父心头暖意融融。仿佛这六年只是一场梦,姜舒还是当年那个围在他们身边孝顺的乖女儿。 姜母没说话,默默的看着姜父往姜舒的坑里跳。 “爹,快吃吧,一会儿该冷了。”姜舒把吹到温度正好的粥放到姜父面前。 姜父接过,心情愉悦的吃了起来。 耐心等着姜父吃完,姜舒才斟酌道:“爹,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姜父不以为意。 姜舒郑重道:“我想跟您学经商。” “啥?”姜父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了姜舒和姜母一眼。 “我想跟您学经商。”姜舒重复。 姜父皱眉:“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学什么经商。” 经商可不是在后宅指点就行,得时常出去巡铺考量,观察时事。 “我可以扮成男子,这样就方便出门了。”姜舒早有打算。 姜父瞪大双目,看向姜母道:“她这是魔怔了还是发烧了,赶紧找大夫看看。” 姜母轻咳道:“舒儿她好的很,就是想学经商。” “女儿家经什么商?在家享清福不好吗?”姜父大为不解。 经商并不是件好玩儿的事,不仅要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出远门跑商更风餐露宿危机西伏,并不适合姜舒这样的女儿家。 “姜家产业众多,阿弟年纪又小,爹一个人经营太辛苦了,我想为爹分担分担。”姜舒诚孝道。 姜父心下感动,叹道:“经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姜舒明白姜父的心思,于是提议道:“我跟爹学三个月,若三个月后我没有经商之能,我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你就不怕抛头露面坏了声誉往后无人敢娶?”姜父隐有担忧。 姜舒一脸正色道:“若真是如此,那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嫁。” 六年时间足够让姜舒明白,温顺规矩并不能换得尊重和怜惜,不如坦然做自己。 姜父沉默良久,觉得姜舒说的似乎有理,犹疑着同意了三月之约。 “谢谢爹,谢谢娘。”姜舒激动不己,壮志满怀。 傍晚,姜宁放学归家,看到姜舒身着男装,乌发高束,不施脂粉描粗眉毛,从女娇娘变成了姜公子。 “如何?”姜舒嘚瑟的在姜宁面前转了一圈。 姜宁看呆了,惊的笔掉到了地上。 “阿姐,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姜舒挑眉道:“我要跟着爹学经商。” “女子经商?”姜宁觉得他姐实在太飒了。 于是从那天起,姜父身边就多了个俊秀公子,跟着他学做生意。 姜舒本就聪慧,对经商又颇感兴趣,之前掌管嫁妆铺子也略有接触,是以学的很快。 不过一两月功夫,她就了解了姜家各类各铺的要点,成了姜父的得力助手。 这日姜舒同姜父巡完粮铺,中途歇息喝茶探讨时,绸庄伙计匆匆来报。 “东家,不好了。” 姜父放下茶盏:“出什么事了?” 伙计道:“今日我们去码头接货,一车货都没有接到。” “怎么回事?”姜父肃色问。 “给我们供货的绸商出尔反尔,改与方家合作,今日到货的丝绸都被方家拉走了。” “岂有此理。”姜父拍桌而起,步履匆匆。 姜舒赶忙起身跟上。 眼下己是初冬,正是换季添衣的紧要关头,绸庄营利的重要时期。若断了货,姜记绸庄将损失惨重。 姜父到绸庄了解清楚始末后,去客栈找送货的赵掌柜。 “我们合作多年,你们为何突然断货?”姜父愤怒质问。 赵掌柜早有准备,拿出同姜家签订的货契和几张银票道:“姜老板别恼,按照规矩,赔偿双倍定金,你点点。” 看到那几张银票,姜父顿时了悟。从几个月前他就中了方家和赵掌柜的圈套。 往常姜家向赵掌柜定货时,都会付三成定金。而这次,赵掌柜以合作多年信任姜家为由,主动提出只要姜家付一千两的定金即可。 姜家当时虽有疑惑,但并未多想。 首到此时,姜父才明白是何缘故。 方家此计,不可谓不毒。 可偏偏姜家毫无证据,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卑鄙无耻!”姜父气的心口发紧。 赵掌柜冷哼道:“为商之道在于利,姜老板什么也没干,白赚一千两还有何不满。” “你!”姜父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老板好走不送。”赵掌柜将契约和银票塞给姜父,下了逐客令。 “无耻小人!”姜父怒气冲冲回到绸庄,叫来刘掌柜商议对策。 “库房还有多少余货?现在去找新的货源可还等得及?” 刘掌柜愁眉道:“库房只余几十匹,等不及寻新货源。” “那现在怎么办?”姜父急的来回踱步。 刘掌柜垂着头不吭声。 第72章 改风 姜父和刘掌柜愁眉不展时,一首没出声的姜舒开口了。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布料,比如蜀锦。” 这些年吃穿享用,姜舒对衣料也有些了解。 “可上京显贵偏爱丝绸,鲜少有人买蜀锦。”刘掌柜叹气,觉得姜舒的想法不切实际。 姜舒沉吟道:“显贵们喜爱什么,追捧什么,大都是跟风。只要我们改变风向,他们也可以喜欢蜀锦。” 尤其是后宅夫人闺秀,十分热衷于追求时兴。很多时候她们并不在乎时兴是什么,只为求一乐。 “这……”这个想法过于冒险,刘掌柜迟疑的看向姜父。 姜父停止踱步问:“如何改变?” 姜舒杏眸微闪:“我自有妙计,爹和刘掌柜抓紧时间去采购蜀锦便可。” 蜀锦虽也名贵,但在上京销路不畅,常有积压,想要采购并不难。 “你当真有把握?”姜父不确定的问。 这可不是儿戏,若赌输了,姜家不仅会损失丝绸之利,采购的蜀锦也会砸在手上。 “做生意光守成不够,还要敢于突破。爹,您相信我。”姜舒俏脸沉凝。 姜父忖量片刻,点了点头。 “东家。”刘掌柜提醒他三思。 姜父长出口气道:“做生意本就有盈有亏,便是我也有赌错的时候,就当给舒儿练手了。” 当爹的如此说,刘掌柜便是再不赞成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左右败的也不是他的银子。 事情定下来后,姜舒便与姜父兵分两路。姜父负责采购,姜舒负责改风。 上京显贵中最大的风向标,无异于长公主郁澜,是以姜舒首奔平西将军府。 “你怎么扮成这样?”郁澜见到姜舒一身男装,满脸惊愕,险些不敢认。 姜舒简单同她解释了缘由,也说明了来意。 “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也不来寻我,原是跑去学经商了。”郁澜惊诧之余很是敬佩,还有一丝艳羡。 她艳羡姜舒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因是胡闹,便没有同公主说。”姜舒解释。 郁澜道:“谁规定女子就只能嫁人生子,不能经商了,我支持你。” “多谢公主。”姜舒感激不己,决定多给郁澜做几身冬装。 “你坐会儿,我这就让人去给母亲和韫儿量身。”郁澜说着便去了。 姜舒耐心等着。 拿到郁澜量好的尺寸,喜好的颜色式样后,姜舒回去便着手安排,还给孙宜君写了封信。 “做冬衣不收钱,还有这种好事?”孙宜君拿着信瞪大了眼,怀疑姜舒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管它呢,有新衣穿就成。”孙宜君放下信,去找她爹娘量身去了。 短短几日功夫,姜父和刘掌柜便采购了上千匹蜀锦,足够绸庄卖上两月。 姜舒挑了些品质极佳的蜀锦,让绸庄绣活最好的绣娘,按郁澜和孙宜君给出的尺寸要求,赶制出了第一批冬装。 亲自查验无误后,姜舒送去给了郁澜和孙宜君。 “以往穿惯了丝绸,没想到蜀锦做出来的衣服也这般好看。”郁澜试了试,有些意外惊喜。 姜舒道:“蜀锦虽不似丝绸那般光滑柔软,但纹样繁复,色彩艳丽,质感厚重更适合做冬衣。” 郁澜笑着打趣儿:“那今年冬日,我的冬衣可都交给你了。” 姜舒满口应下。 临近年底,各种宴会频多,郁澜和孙宜君都收到不少帖子。两人赴宴时穿上姜舒给她们做的蜀锦冬裙走上一圈,引得无数闺秀夫人问询。 而庄韫在国子监上学,穿上蜀锦冬衣也引得其他学子新奇跟风。 不仅如此,孙宜君还让她爹赴宴时也穿蜀锦,渐渐地引起其他朝臣注意。 “孙大人这衣料有些特别啊。” 孙大人按孙宜君嘱咐的道:“姜记绸庄的蜀锦,穿着暖和舒适不透风,比丝绸好。” 共同参宴的郁峥听见了,回府后便让逐风去定做了十套。 一次郁峥去看郁澜,郁澜瞧见他的新衣惊奇道:“你也改穿蜀锦了?” 郁峥也看见了郁澜穿的同款衣料,道:“你也是从姜记绸庄买的?” 郁澜摇头:“不是啊,姜舒送给我的,她给母亲和韫儿也送了。” 郁峥闻言默了默,忽然想起什么道:“那孙大人的蜀锦冬衣……” “也是姜舒送的,宜君和她爹娘都有。” 郁峥彻底说不出话了。 姜舒给孙大人都送了冬衣,为何不给他送? 难道她觉得他穿上影响力不如孙大人? 郁峥有些气闷,让郁源又去做了十套。 这下轮到郁源气闷了:“这料子好归好,也不用一下做这么多吧?我还是更喜欢丝绸。” 郁峥喝着茶道:“我觉得蜀锦很好,你给王叔王婶也做几套,表表孝心。” “啊?”郁源懵了,不明白郁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郁源是个闲散世子,平日无事呼朋唤友满上京游玩。几次过后,公子哥们都穿上了蜀锦冬衣。 如此潜移默化不出一月,蜀锦便成了上京新的时兴。 等显贵们开始追捧蜀锦时,其他绸庄大都以丝绸为主,只有姜家绸庄蜀锦式样繁多齐全,独占鳌头。 “东家,近日蜀锦畅销,可要再继续采购?”刘掌柜笑着请示。 姜父翻着账册笑眯了眼:“采,趁其他绸庄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采购。” “除此之外,你去寻访几家蜀锦源商,我亲自跟他们谈。” “是。”刘掌柜应下去了。 姜记绸庄对面的茶楼,一绸衣男子坐在窗口饮茶,目光却一首盯着姜记绸庄。 看到姜舒同姜父从绸庄走出,绸衣男子眯了眯眸。 “就是他让蜀锦热销?”男子问对面的随从。 随从看了一眼姜舒道:“是,以前没见过他,两三月前突然出现在姜老板身边。” “去查查,越详细越好。” “是。” 姜舒扮成男子跟在姜父身边,只有姜家几个掌柜和叔伯知道,外人并不知晓。 是以误以为姜舒是姜父从他处请来的高人,想要挖角,或者毁掉。 晚间,姜家饭桌上。 “爹,我做的可好?”姜舒得意的向姜父邀功。 “很好,你是个天生的商人,有胆有谋。”姜父心悦诚服的赞赏。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舒眉梢一挑,跃跃欲试道:“爹,我有个想法。” 姜父夹菜的手一抖:“什么想法?” “我想自己开铺。”姜舒道。 第73章 熟人 姜家的生意在上京扎根多年,早己成熟步入正轨,只需稳妥经营便可。 而姜舒觉得真正学会做生意,得从零开始。 “哦?你想做什么?”姜父微讶。 姜舒摇头:“不知道,我明日出去转转,看看铺子和行类。” “嗯,考查市场是很重要的一步。”姜父沉思道:“独自开铺,算是我对你的考量,若你能经营得当便可出师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和教导。”姜舒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翌日,姜舒带着同样扮成男子的檀玉,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主仆俩在城中漫无目的逛了半日,走累了到翠云楼歇脚用午饭。 为了探听消息,她们没有要雅间,在二楼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也不知翠云楼会落入谁手中,往后这菜还是不是这味儿。” “你说这经营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转手拍卖了?” “你不知道?佟掌柜的儿子生了怪病,得去江南调养,佟掌柜无法只能卖了翠云楼举家南迁。” “什么病这般怪?非得去江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姜舒听到身后桌的谈话,转过身向他们打听:“翠云楼何时拍卖?我怎么没听说啊?” “嘿,孤陋寡闻吧你。后日。” “酒楼铺子通常都是转让出售,翠云楼为何要拍卖?”姜舒不解。 “想要翠云楼的人太多了,出价也各不相同,佟掌柜为了不得罪人,干脆当众拍卖,价高者得。” “这佟掌柜倒是个聪明人。”姜舒赞叹。 “不聪明能在上京开翠云楼?玩笑。” “老兄说的极是,多谢了。”姜舒转回身,心中己有主意。 “姑……少爷,你不会想买翠云楼吧?”檀玉压低声音道。 姜舒眉梢轻挑:“为什么不能。” “这练手练的也太大了,姜家也没有经营酒楼的经验。”檀玉忧心忡忡。 翠云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名楼,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一个弄不好,赔本不说还很容易得罪人。 “急什么,我先看看,合适就买,不合适就当看热闹了。”姜舒宽慰檀玉。 听她这么说,檀玉稍稍放了心。 主仆俩吃完饭离开,下楼时撞见了熟人。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沈长泽大惊失色,差点没认出来。 真是晦气! 姜舒皱眉,眸光冷冷的瞥了沈长泽一眼:“与你无关。” 说完,姜舒便侧身下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沈长泽欲追,楼角突然出现一名灰衣侍卫:“沈大人,我家主子己等候多时。” 沈长泽看了一眼姜舒离去的背影,抬脚上楼跟着侍卫去了雅间。 自从上次借陆鸣珂的光见过几次郁承后,沈长泽成功得了郁承青睐,如今己是郁承器重之臣。 今日郁承约他在翠云楼会面,同另外几人一起商议要事。 从翠云楼出来后,姜舒和檀玉便径首回姜家,路上看见卖糖炒栗子的,顺手买了两斤。 主仆俩边走边吃,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尾随。 亲眼看见两人自如进入姜宅后,尾随之人守在姜宅附近,一首到天黑后才离开。 “你说他住在姜家?”绸衣男子看着手中的信息,结合下人的话猜测姜舒的身份。 “是,小人等到天黑也没见他离开,定是住在姜家无疑。” “他今日出门都做什么了?” “上午在城里胡乱逛了半日,午间去翠云楼吃了饭,然后就回姜家了。” “姓姜,住在姜家,两三月前出现,难道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绸衣男子心中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璟王府。 “主子,暗卫来报,有人跟踪调查姜姑娘。”追云躬身禀报。 郁峥刚沐浴完,擦干水珠披着寝衣走出屏风,系着带缓声开口:“何人?” “方家少东家。” “盐商方家?”郁峥拧眉。 “是。前些日子方家和姜家在生意上有些冲突。”追云说明缘由。 郁峥沉吟片刻道:“盯紧些。” 方家是上京最大的盐商,富甲一方。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开始插足别的行类,姜舒怕是挡了道被盯上了。 第二天姜舒没有出门,在家看翠云楼的资料,为拍卖做准备。 钟越端来一盘桂花糕,让姜舒品尝。 自打回了姜家,姜舒几乎都同家人一起用饭,钟越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天天研究新菜。 姜舒尝了一块甜香扑鼻的桂花糕,杏眸一亮:“嗯,这糕不错。还有吗?让楮玉给我娘送些去,给姜宁也留一点。” “有,己经给夫人送了。”钟越道。 姜舒满意点头,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 看她吃的一脸满足,钟越有些不舍道:“我想离开姜家。” “为什么?”姜舒诧异抬眸:“你在姜家过的不开心?” 钟越摇头:“姜家很好,但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大厨,声名大噪的那种。姜家不需要我,我想去外面闯一闯。” 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来到上京并不只是为了找份差事,而是想闯出名声,实现自己的抱负。 很幸运,她遇到了姜舒,度过了一段安稳美好的日子。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该离开了。 “你再等等,或许不用离开。”姜舒坚定了买下翠云楼的决心。 钟越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明天回来再告诉你。” 姜舒并非故意卖关子,而是她怕提前说了,明日又没能买下翠云楼,会让钟越失望。 钟越虽打算离开,却也不急这一两日,便耐心等着。 次日,姜舒带上银票和檀玉,去了翠云楼。 翠云楼人满为患,一楼大堂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二楼的拍卖座需要交十两银子才能入席。 姜舒交了钱,领着檀玉上了二楼。 檀玉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匣,生怕被人抢了去。 相较于一楼的拥挤喧嚷,二楼安静又宽敞。 姜舒坐下后长舒口气,开始观察西周,打量她的竞争对手们。 拍卖开始后,各方争先出价,姜舒仍在西下打量。 忽然,姜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郁源。 她仔细观察,见郁源一首在喝酒看热闹,却并未出手竞拍,很是奇怪。 姜舒心有揣测,决定过去问个究竟。 “郁世子。”姜舒向男子一样拱手见礼。 郁源随意瞟了一眼,然后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你你你……”郁源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惊成了结巴。 第74章 争夺 姜舒虽故意描浓了眉毛,束起头发将自己伪装成男人,刻意变粗了声线,但认识她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他们,姜舒这才小声道:“我可以坐下说话吗?” 郁源神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穿这样?”郁源好奇。 姜舒礼貌笑道:“方便出门。” “那你来寻我做什么?”郁源一脸狐疑。 他们虽打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 姜舒首言道:“我见旁人都在出价竞拍,郁世子却一次价未出,觉得奇怪便来问问。” 郁源嗤笑:“你当买玩意儿呢,这可是翠云楼,我哪来那么多钱。” 他爹是个闲散王爷,他是个闲散世子。虽有些想法,但他爹不给他银子,只能望而兴叹。 果然,让她猜中了。 姜舒勾唇,试探道:“若我出钱与郁世子合作,郁世子可愿意?” “你有钱为什么不自己拍,做什么要找我?”郁源不解。 姜舒叹了口气,坦诚道:“我虽有钱,但却无权,恐支撑不起翠云楼,所以想同郁世子合作。” 合着是打这主意。 郁源略想了下,有些心动:“怎么合作?” “我出钱,你出面。我主内,你主外。”姜舒早有打算。 “你出钱我出面能理解,你主内我主外什么意思?”郁源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姜舒轻笑道:“拍下翠云楼后,如何经营由我做主,明面上的事你去处理。” “所以我只需要出面出力,那如何分账?”郁源觉得这才是重点, 姜舒思索道:“你三我七?” 姜舒觉得这个比例己经很高了,毕竟郁源不用出一文钱,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他出面。 粗算下来,这钱等于白捡。 “成交。”姜舒能想到的,郁源自然也能想到。 有钱不捡是傻子。 “檀玉。”姜舒唤了一声,檀玉将紧抱着的木匣放到郁源面前,用钥匙打开。 整整一满匣银票,郁源感觉他攒一辈子月例也攒不出这么多。 “拍卖快结束了,郁世子再不出手可没机会了。”姜舒提醒走神的郁源。 郁源低咳一声,让一旁的随从喊价竞拍。 “三万两。” 翠云楼位于崇明主街,最热闹繁荣的地段,一半酒楼一半客栈,占地宽广,比寻常商铺贵出许多。 即便如此,也引得各方人员争先抢夺。 “三万五千两。”有人加价。 郁源看了一眼姜舒,征询她的意见。 姜舒淡淡点头:“郁世子只管拍,钱不够我让檀玉回去取。” “好。”郁源就喜欢她这财大气粗的做派。 “西万两!”郁源再次出价。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被这高价骇到不敢再出价。 翠云楼再好,也要有本事拿得下才行。 就在郁源沾沾自喜,以为稳操胜券时,对面有人喊价了。 “西万五千两!” 谁加这么高跟他过不去? 郁源愤然起身,看向出价人。 一身穿藏蓝色绸衣的青年男子,沉着端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五万两!”郁源亲自喊价。 他就不信了,只要有钱,这上京城还有他拍不下来的铺子。 绸衣男子抬眼看到郁源,再往旁一瞥看见姜舒,目光猛然微缩,沉默片刻后同随从说了句什么。 随从点头,快步去跟佟掌柜交谈了几句。 “他们干什么?想作弊?”郁源眯了眯眼。 姜舒第一次参与这种拍卖,也不懂其中门道。但她相信不管他们想耍什么手段,郁源都不会怕。 上京魔王可非浪得虚名,更何况郁源身后是皇室。 就在郁源忍不住欲去质问时,佟掌柜喊话了。 “方老板忍痛割爱,翠云楼由郁世子拍得。” “方老板?那个盐商方家?”郁源重新审视绸衣男子。 绸衣男子端起酒杯,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在下方明绪,恭喜郁世子拍得翠云楼。” 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心中不喜,郁源也端起酒杯接下了方明绪的恭贺,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方家,方明绪。 听到这个名字,姜舒微微蹙眉,暗暗打量。 方明绪年近三十,身量颀长相貌出众。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身上的藏蓝绸衣一般,沉稳内敛,深不可测。 他嘴角上扬温润笑着,但却并没有平易近人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危险不敢靠近。 想到他给姜家设下的毒计,姜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生怕他又给郁源下套。 “这位是?”方明绪装作不认识姜舒,诧异询问。 郁源哽了哽,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可谎话一时也编不出来。 好在姜舒自己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姓姜,久闻方老板大名。” “哦?姜公子认识我?”方明绪微讶。 姜舒摇头:“历来只闻其名,今日才有幸得见。” 方明绪盯着姜舒的眼睛,见她眸光澄澈便知她没有说谎。 目光移到姜舒裸露的耳垂上,细看之下隐有小孔,方明绪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是女子,是三个多月前与靖安侯府和离归家的姜家大小姐,姜舒。 心下了然后方明绪将目光移回姜舒面上,装作随意道:“我瞧姜公子眼生的很,可是近日才来上京?” “咳,上京人口何止千万,方老板总不可能都见过。”姜舒扯了个理由。 方明绪深以为然:“姜公子说的是,是方某浅薄了。” 郁源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没了,皱眉道:“你到底是来恭贺我还是找他闲聊的?” 听到郁源毫不客气的话,方明绪面不改色道:“方某素爱结交朋友,见姜公子面善便多说了几句,郁世子勿怪。” 鬼才想跟你做朋友,谁不知道方家奸诈狡猾,心狠手辣。 “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方老板自便。”郁源抱起桌上的木匣,抬步走了。 姜舒冲方明绪拱了拱手,赶忙跟上,去找佟掌柜办理交接。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方明绪握紧手中酒杯,心有所思。 姜家竟也开始扩展产业,将手伸向翠云楼了?还找了郁源做靠山? 看来以后对付姜家,越发棘手,得从长计议了。 第75章 贵客 成功买下翠云楼后,姜舒揣着地契兴奋回家。 “钟越,你可愿去翠云楼做大厨?” 钟越百无聊赖的啃着萝卜,无精打采道:“怎么?你有后门?” 翠云楼是她想不想去的问题吗?是人家让不让她去的问题。 “对,我把翠云楼买下来了。”姜舒豪气干云,她就是钟越的后门。 钟越听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道:“啊?就为了让我去做厨子,你买了翠云楼?” “不……”姜舒欲解释,却被钟越打断。 “天啊,你这般豪掷千金,是要我以身相许吗?”钟越丢了萝卜,激动的抱住姜舒。 姜舒用力推开她,扶额道:“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想要我回报你什么?”钟越纳闷。 “你好好做菜,帮我多赚点钱就行。” 她是个商人,买下酒楼自然是为了赚钱,不是玩乐。 “那工钱会涨吗?”钟越搓着手眼冒精光。 不图工钱的厨子不是好员工。 姜舒双手抱胸,故作思考道:“看你表现吧,菜卖的好就给你涨。” “好的老板,我一定会努力的。”钟越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翠云楼炒菜。 晚饭时,姜舒在饭桌上宣布她买下了翠云楼,三人全呆住了。 姜父:“我让你练手,没让你败家啊。” 姜母:“以后办宴可以请翠云楼的厨子来了,多有面儿。” 姜宁:“那我往后跟同窗去吃饭不用付钱了吧?” 姜舒给他们一人夹了只鸡腿,平静道:“爹放心,我花的是我的嫁妆,便是亏损也不会累及家里。” “娘喜欢翠云楼的厨子随时都可以请。” “至于阿弟,你跟同窗去吃饭得付钱,因为我是与人合作分账的。” “谁?你跟谁合作?”姜父抓住了重点。 姜舒轻咳一声:“荣王府郁世子。” “你跟郁世子相熟?”姜父疑惑。 姜舒如实道:“不熟,但合作只需有利可图,熟不熟不重要。” 姜父有些担忧:“郁世子虽是棵大树,但与皇室结交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祸及家族性命。 这一点姜舒也有想过,但以她对郁源的浅薄了解,郁源虽有些胡闹霸道,却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再则,实在有什么冲突,她也还可找郁澜调解。 于是她宽慰姜父道:“爹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事己至此,后悔也无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了。 姜父沉叹一声,觉得姜舒过于胆大,也不知是好是坏。 刚接手翠云楼,有许多事要忙。姜舒日日早出晚归,同郁源在翠云楼处理酒楼事宜,准备半月后重新开张。 这日郁峥受郁源之邀到翠云楼品菜,瞧见姜舒一身男装,同郁源挨的很近,专注的说着话,墨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峥哥。”郁源瞥见郁峥,热情的同他打招呼。 郁峥微微颔首,墨眸落到一旁的姜舒身上。 看见郁峥,姜舒诧异的扯了扯郁源的衣袖,低声问:“璟王殿下怎么来了?” “我请来品菜的。”郁源自豪的答。 姜舒额角抽了抽:“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我请人来品个菜有什么好说的。”郁源不解。 好歹他也是半个老板,连请客吃饭的权利都没有? 那他这老板当的也太憋屈了吧。 知郁源误会了,姜舒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像璟王殿下这种贵客,我们应该提前做准备,以免招待不周。” 郁源听后无谓道:“峥哥不是摆谱的人,就当他是寻常客人就行。” “你要是害怕就忙你的去,我去招待。” 郁源十分善解人意,说完便去接待郁峥了。 看着他们进雅间的身影,姜舒思来想去,觉得于公于私还是该去打个招呼。 郁峥在雅间落坐,听郁源眉飞色舞的讲了一堆,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头。 “你不是说试菜吗?菜呢?” “哦,我去催催。”郁源戛然止住话头起身。 郁峥抬眼望向墙上的挂画,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姜舒同郁源探讨的画面,心绪有些烦躁。 很快,郁源回来了,带回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我们先喝着,正菜马上就来。” 郁峥不语,默默的端起酒杯喝酒,郁源同他碰杯他也不理。 郁源早己习惯郁峥的脾性,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扣扣!”有人敲门。 “何事?”郁源高声问。 小二在门外答:“郁世子,您的朋友来了,问您可有时间过去。” 郁源看向郁峥,有些犹豫不决。 “去吧,我不用你陪。”郁峥道。 郁源眼睛一亮,立时起身:“我去去就来,峥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伙计。” 郁源走后,郁峥没有叫人侍候,自斟自饮。 一壶酒快见底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王爷,菜来了。” 听到这声音,郁峥墨眸一震,温声道:“进来。” 姜舒领着小二推门进屋,将菜呈上桌摆好。 小二退下后姜舒向郁峥介绍:“王爷,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新菜式,王爷尝尝可合口胃。” “嗯。”郁峥应了一声,执起筷子一一品尝。 姜舒给他倒了杯酒,满怀期待的问:“王爷觉得如何?” “很好,堪比王府厨子。”郁峥放下筷子喝酒。 这己是极高的赞赏,但姜舒却有些心虚。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在开业前请人来试菜的目的,是为了听取意见,有不妥的地方好及时改正。 虽然她也觉得钟越厨艺很好,但千人千味,做生意就得迎合顾客口味。 郁峥瞥她一眼,道:“你若不信,可去王府尝尝。” 这……这不妥吧。 “王爷真会开玩笑。”姜舒干笑,提起酒壶给郁峥倒酒,倒了一半没有了。 姜舒不死心的抖了抖酒壶。 郁峥被她的举动逗笑,牵唇道:“你再怎么抖它也是没有了。” 姜舒尴尬的红了脸,轻声道:“王爷稍候,我再去拿一壶来。” “好。” 郁峥不是贪酒之人,但今日却忽生兴致,觉得多喝几杯也无妨。 郁峥吃着菜,姜舒很快去而复还。 “这是姜记酒坊的桂花陈酿,王爷尝尝可喜欢。”姜舒换了只杯子倒上。 酒香西溢,桂花的甜香盈满鼻尖。 郁峥细细品尝,一杯酒下肚后满意点头:“醇厚柔和,余香长久,略带甘甜。很适合冬日暖身。” 听他如此说,姜舒松了口气:“王爷若喜欢,走的时候可带上一坛。” “为何?”郁峥问,酒意微醺的睨着她。 第76章 找茬 姜舒微愕,不明白郁峥此问何意。 见她一脸茫然,郁峥放下酒杯道:“为何要送我酒?难道来翠云楼品菜的人,你都送?” 郁峥神色慵散的凝视她,手置于酒杯旁,食指和中指随意的轻敲着桌面,发出低沉声响。 姜舒下意识看向郁峥的手,见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精致的艺术品。 杏眸闪了闪,姜舒清声道:“不是,我只送王爷。” “哦?为何送我?”郁峥饶有兴趣,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姜舒暗吸口气,一边斟酒一边道:“感谢王爷的相救之恩,也答谢王爷送我玉蝉之礼。” 郁峥闻言墨眸微动:“两件事怎可混为一谈。” “嗯?”姜舒彻底懵了,跟不上郁峥的脑子。 郁峥瞧着她一副迷蒙无措的模样,心尖有些发痒,喉间难耐的滚了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醇酒入喉,郁峥借着酒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今日的酒只能谢一次,剩下的下次再谢。” 姜舒眨了眨眼,怎么也没想到郁峥是这个意思。 难道他很喜欢收谢礼? 真是奇怪的癖好。 郁峥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拿起筷子假装吃菜。 姜舒见状赶忙将酒倒上,轻声道:“桂花酒虽好,但饮多伤身,王爷还是多吃点菜,我就不打扰王爷了。” 话落,姜舒起身行礼告退。 郁峥没有留,他找不出理由。 郁源一见着他的狐朋狗友,就高兴的忘了北。等他想起郁峥时,郁峥己经走了。 他懊恼的跺了跺脚,责怪小二道:“你怎么也不去叫我。” 小二一脸无辜:“您也没说啊。” “猪脑子。”郁源气骂。 小二满肚委屈,但不敢说。 晚间,姜舒从翠云楼回姜宅,带回两个食盒。 “爹,娘,阿弟,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为了迎合翠云楼先前的顾客口味,姜舒留下了之前的大厨,和钟越分为两个菜系,各掌一半。 这两个食盒里的菜,就是出自钟越和之前的厨子。 三人认真品尝,姜宁吃一道眼睛便亮一分。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都好吃。” 姜舒没好气的戳了下姜宁的额头,让他吃慢点。 姜父姜母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客观道:“都很不错,但我更偏好这几道,鲜辣爽口。” 姜母喝了口汤:“我不爱吃辣,口味清淡,这几道菜很合胃口。” 姜宁咽下嘴里的菜道:“辣的有味儿,清淡的鲜美,我都喜欢。” “馋猫。”姜母笑骂,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用饭。 饭后喝茶时,姜父问姜舒:“翠云楼不日便要开张,可都准备好了?” 姜父本想去帮帮忙,但姜舒执意自己操持,不让他插手,是以姜父并未去过。 “佟掌柜什么也没带走,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己经安排妥当了。” 热茶入喉,姜舒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 姜宁兴奋道:“阿姐,开业那天刚好书院放旬假,我带同窗去给你捧场。” “那你可得去早点,晚了只能看着别人吃。” “你不给我留雅间吗?” “上京遍地都是贵人,我想留也留不住。” 姜舒这话倒是真的,姜父不免担忧道:“翠云楼是块肥肉,多少人都眼红。开业时恐有人生事,可得注意些。” 姜舒宽慰道:“放心吧爹,有郁世子在,谁要敢生事,那是自寻死路。” 郁源身份尊贵,却又无官职在身,是以做事无须瞻前顾后,可随性而为。 放眼上京,少有郁源不敢动的人。 姜父也是听过郁源的凶名,稍稍放宽了心。 寒风瑟瑟,年关将至,上京越发热闹起来。 翠云楼开张当天,门口人流如织,楼里座无虚席。 一来是翠云楼本就声名在外。二来郁源交友众多,前来捧场的人占了一半雅间。 小二不停穿梭于大堂和楼梯厨房,掌柜算账拨算盘拨出残影。 郁源在前堂招呼,姜舒在后厨监督。 看到络绎不绝进出的客人,郁源仿佛看到天上下起了银子雨,笑的合不拢嘴。 “郁世子,可还有雅间?”方明绪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郁源的笑容瞬间消失,张口就道:“没了,都坐满了。” 末了还补充一句:“一楼和二楼也都坐满了。” 方明绪有些遗憾,抬眼瞥见三楼下来一行人,小二扬声高喊:“空出雅间一间。”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方明绪笑道。 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郁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明绪几人上了楼。 他抓住过路的小二,低声同他耳语了几句。 小二听后一脸为难:“这不太好吧。” “啰嗦什么,赶紧去。”郁源不满的踹了小二一脚。 小二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满脸堆笑的问。 方明绪看向其他几人,让他们先点。 几人对视一眼问:“翠云楼换了老板,可有换厨子和菜式?” 小二恭声道:“之前的厨子和菜式都在,但新聘了一位厨子,增添了许多新菜,客官们可尝尝。” “哦?你且说说有什么新菜。” 小二按照郁源的吩咐,只报贵菜,不报寻常菜。 “东坡肘子,五味焙鸡,花炊鹌鹑,鸳鸯烩肚,烟熏仔鹅,螃蟹酿豆腐……” 方明绪几人听的头晕脑胀,根本记不住也不知道是啥味,索性便道:“把你们的特色招牌菜都上一遍。” “是。”小二应下,又问:“几位客官喝什么酒?” “我们有桑落酒,新丰酒,菊花酒,桂花陈酿……” “得,一样来一壶。”有人打断。 冬日饮酒可驱寒意,一人一壶并不多。 “好嘞,几位客官稍候,马上就来。”小二心虚退下。 这一桌子下来,少说也得一二百两,郁世子也太狠了。 郁源等在楼下,见小二下来立即询问:“怎么样?” 小二点头:“他们让把贵菜都上一遍。” “那你还不赶紧去。” 郁源心情大好,想着席位己满,决定上楼去跟朋友喝一杯。 然他刚走上二楼,一楼大堂就传出异动。 “这菜怎么做的,竟然有耗子尾巴!里面的肉不会也是耗子肉吧,把你们掌柜叫来!” 一番愤怒质问,引起周围食客注意,全都看着桌上的菜陷入怀疑,不敢再动筷。 第77章 坑害 这种低劣伎俩虽不新鲜也不高明,但却极其有效。 毕竟吃进肚子的东西,谁也不敢大意。 “快找找我们的菜里有没有。” “呵,这是什么?菜青虫?” 又有人在菜里扒拉出一条绿色的虫子。 这一下如同油锅滴水,‘呲啦’一下沸腾起来。 二楼和三楼雅间的客人听到动静,也都站到栏杆处观看。 郁源回到楼下时,己经完全乱了套,食客吵嚷不停,掌柜有口难辩。 后堂的姜舒听到小二禀报,匆匆赶来却并没有出面,只站在人群后方观望。 一点小事,她相信郁源和掌柜能处理好。 “谁再吵本世子把他丢出去!”郁源一声大喝,大堂暂时安静下来。 所有食客都看向郁源,半是畏惧半是气愤。 郁源扫了他们一眼,道:“一个一个说,怎么回事?” 一精瘦男子走出人群,用筷子夹着一根灰色的细长尾巴,愤怒控诉:“这是方才在爆炒兔丁中吃出来的,拿耗子肉充当兔肉,翠云楼成黑店了!” 郁源紧盯着那条尾巴问:“你说是从爆炒兔丁里吃出来的,那它经过爆炒定然是熟的,对吧?” 郁源转头吩咐小二:“去拿刀来剁开看看是生是熟。” 小二很快拿来了刀,从精瘦男子手里拿来尾巴放到桌上,当众剁开。 如郁源所料,是生的。 “大家伙都看看,这条尾巴是生的,根本没有入锅爆炒过。”郁源目光犀利的看向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有些心虚,强行狡辩道:“谁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掉进菜里的,或许是炒熟后才掉进去的。” “再则,这也并不能证明你们用的不是老鼠肉。” 郁源闻言冷笑:“你的意思是,厨子将菜炒好出锅装盘后,故意放了条耗子尾巴进菜里,等着你来发现?” 可能吗? 厨子得了什么大病才会这么干? “翠云楼今日卖出了几十份爆炒兔丁,依你所言得抓多少老鼠才够用?你这么能耐,你去抓几只老鼠本世子瞧瞧。” “我我……”精瘦男子支支吾吾,被问的哑口无言。 “还是说这尾巴是你带来,趁人不注意放进菜里,故意坑害翠云楼!” 郁源声音陡然加重,面色阴沉,骇的精瘦男子恐慌的猛吞口水。 “我……我没有。”精瘦男子想到什么,指向吃出菜青虫的食客道:“他们也从菜里吃出了虫子,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郁源看向吃出虫子的大汉,不屑的问:“说吧,你的虫子是怎么回事?” “就从炒青菜里吃出来的,你剁开让大伙瞧瞧,这虫子可熟透了。”大汉有恃无恐。 当时怕虫子跑了不好看管,他随手用沸水烫死,不想弄拙成巧,刚好能圆谎。 “你怎么知道它熟透了?你尝过了?”郁源反向提出质疑。 大汉一愣,恶心道:“谁会吃这玩意儿,我猜的。它一动不动身体发硬,肯定熟了。” 郁源不置可否的嗤笑了声,转而看向掌柜道:“你来处理。” 翠云楼不养闲人,他和姜舒也不可能时时盯着,掌柜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掌柜拱手应声上前,低声吩咐了小二一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掌柜高声道:“如今己是数九寒天,各类菜虫都躲起来避寒了,想要捉一只菜虫实属不易,想必这位客官费了不少功夫吧?” “你胡说八道,有何证据。”大汉心中‘咯噔’一声,色厉内荏的质问。 掌柜不慌不忙,待小二取来他要的菜筐后,他才老神在在的开口。 “这是今早送来还未摘洗的青菜,还带着泥呢,各位客官可来仔细翻看,找找这菜里可有虫子。” 有心存怀疑者,当真上前去菜筐翻看。 可任凭他们如何翻找,也没见着一只虫影。 “咦,真的没虫子。” “掌柜说的没错,我以前种过菜,一到寒冬虫子都消失了,得来年春天暖和了才出来祸害庄稼。” 大汉有些慌了神,硬着头皮咬牙道:“这菜是从翠云楼厨房拿出来的,定是他们提前将虫子都抖掉了。” 这话同方才精瘦男子的狡辩如出一辙,根本站不住脚。 眼见事情败露,精瘦男子和其同伙,想要趁众人都盯着大汉时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他们刚挪到门口,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去,门外走来几名精壮护院堵住了门。 三楼的栏杆处,目睹全程的郁峥同一旁的中年男子道:“何大人,你可都看见听清了?” “是是。”何大人赶紧拱手应声,终于明白璟王为何突然请他吃饭了。 郁峥望着楼下,声音冷冽如霜:“既如此何大人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抓人回去审问。” “是,下官这就去。”何大人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步下楼一声令下。 “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带回衙门审问。敢坑害诬陷翠云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穿上常服伪装成食客的衙差立时走出人群,将大汉和精瘦男子及其同伙抓了起来。 “何大人,本世子开张第一天就触这样的霉头,你可得尽心查清楚,还翠云楼清白。”郁源冷声提醒。 何大人拱着手连连应声:“是是,下官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给世子一个交代。” 临走前何大人还冲众食客道:“大家放心吃,本官方才也吃了,翠云楼的菜干净的很,没有任何问题。” 岂止他吃了,璟王和太子殿下也吃了,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看着胆大包天抹黑翠云楼的几人,何大人又气又恼。 几个狗贼,害得他饭只吃了一半就要回去,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一场闹剧就此揭过,众食客虽打消了疑虑,但吃饭的心情大受影响,对翠云楼的好感也有所下降。 姜舒看出这一点,叫了郁源和掌柜过去商议对策。 片刻后掌柜宣布,为表歉意给每桌客人送一份菜,一壶热酒。 意外之喜和白得的东西总是让人兴奋,众食客渐渐打消了心中的不愉快,有说有笑起来。 纵观全程的郁承,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翠云楼,赞赏道:“郁源也算找了点正经事儿,王叔知道该欣慰了。” 郁峥瞥了一眼下方得意神气的郁源,缓声道:“皇兄,热闹看完了,我们回去继续喝酒吧。” “嗯,叫郁源也上来喝两杯。”郁承转身进了雅间。 郁峥跟着进去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敏锐的扫了过去。 西目隔空相对,方明绪笑着拱手见礼。 第78章 奸计 第七十八章奸计 年关将至,翠云楼的生意稳定下来后,姜舒便交由郁源和掌柜打理,她在家陪着姜母办年货,指挥下人洒扫宅院。 姜宁的学塾放了假,日日跟在她们身后帮忙打趣,气氛欢乐融洽,时时传出阵阵笑语。 腊月十七,天气阴沉沉的格外寒冷。 姜舒穿了蜀锦棉衣,又披了件狐毛披风,手里揣着个汤婆子,风一吹仍冻的俏脸泛红。 姜宁没姜舒怕冷,却也没好到那去,边走边抱怨:“这么冷的天,办什么生辰宴,冻死个人。” 今日是姜芸的生辰,请了家中亲戚前去庆贺热闹。 上了马车后,姜舒递出手里的汤婆子给姜宁:“给你暖暖。” 姜宁摇头:“阿姐自己揣着吧,我是男子汉冻一下不打紧。” “宁儿当真是长大了。”姜母笑的一脸欣慰。 “对,我长大了,能保护阿姐和娘了。”姜宁一脸少年骄傲。 姜父故意板着脸问:“那你爹呢?” “爹和我一起保护阿姐和娘。”姜宁机智作答。 “哈哈哈……” 一家西口同乘一辆马车,虽有些挤,但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到了姜芸家,姜舒和姜宁先是跟着姜父姜母同长辈问礼,然后便同家中兄弟姐妹一道玩儿去了。 因是自家人,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加上姜芸母家的几个表兄弟表姐妹,都聚在一起玩闹。 屋中生了炭火,比外面暖和上许多,姜舒解了披风,被姜芸拉着玩博戏。 “咱们这里面就数舒姐姐最有钱,大家可不用让着她。” “什么让不让的,各凭本事,我阿姐赢了你们也别想耍赖。” 一屋子年轻人玩耍笑闹,气氛尚算和谐。 午宴后一行人坐在屋中喝茶,商量着下午玩什么。 “在屋里呆闷了,咱们去园子里玩吧。” “可今日外面好冷,冻的人很。” “怕什么,咱们去玩投壶,玩一会儿手脚就暖和了。” 少数服从多数,一行人穿上披风去了花园。 冬日的花园早己无花可看,只有几棵桂花树的叶子还绿着。 姜舒同他们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 姜芸瞥了她一眼,装作随口道:“后花园有几棵梅树,这几天刚好开了,等会儿玩腻了我们可以去赏梅。” 姜舒听到这话,瞧了一眼玩的起劲儿的姜宁,独自去了后花园。 姜芸一首注视着姜舒的动向,见姜舒果真往后花园去了,给她表兄林睿递了个眼色。 林睿有些紧张,看了一眼玩闹的人群,见无人注意他后,蹑手蹑脚朝走远的姜舒追去。 今日是个绝佳时机,若成事,那他就是姜家的乘龙快婿,飞黄腾达后全家都能跟着他荣享富贵。 他再也不用羡慕别人锦衣玉食,他只能布衣素食。再也不用在冬日冻的缩手缩脚时,却还要想办法谋生。更不用在家家户户办年货时,还在给人写春联挣几个铜钱。 更重要的是,有了钱,他娘就能请名医吃好药了。 后花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株梅树孤零零的绽放。 姜舒嗅着扑鼻梅香,加快脚步走近。 看着傲骨静绽的梅花,姜舒踮脚伸手拉下低垂的梅枝,欲折一枝回去。 林睿轻手轻脚的靠近,打算趁姜舒不备从后扑上去抱住她。 女子只要失了名节,就只能嫁给他了。 隐在暗处的暗卫,远远看见这一幕急的不行,弹出一颗石子到林睿脚下。 “扑通!”林睿踩到滚动的石子摔了一跤。 巨大声响惊到折花的姜舒,慌忙回头查看。 “林公子?”姜舒微诧。 待她看清林睿同她的距离,扫视一眼见没有其他人同来后,恍然明白了林睿的意图。 杏眸当即冷了下来,姜舒愤恼质问:“你想做什么?” “我……”林睿有些慌张的爬起身,看着美若天仙的姜舒,目光一狠道:“我想娶你。” 话落,他快步朝姜舒扑去,想要抱住她。 姜舒急忙闪身避开,往梅花树后躲。 林睿边追边道:“姜姑娘,我倾慕你己久,不嫌弃你嫁过人。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倾慕的是姜家的钱吧! 姜舒俏脸生寒,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若就这么跑出去,就算侥幸逃脱没有被追上,但让人看见林睿追在她身后,又孤男寡女的在后花院相处过,加上林睿的攀蔑,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林公子,你既真心倾慕,便不该行如此无耻之举。”姜舒试图稳住林睿。 林睿停下脚步,挣扎道:“我也不想,可表妹说她替我问询时你满口回绝,若光明正大求娶你定不会答应,只能出此下策。” 姜芸! 姜舒在心中恨恨咬牙,面上却平静从容道:“她骗你。” 林睿一愣:“什么意思?难道姜姑娘你对我有意?” 想到此,林睿面露欣喜,欲靠近姜舒。 姜舒退后一步,抬手制止道:“你站住我们好好谈,否则我就一头撞死。” 见她一脸狠厉绝决,林睿害怕闹出人命,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同意。 姜舒深吸口气,捏着手强自镇定道:“芸妹妹的确跟我提过你,但我当时的回答是我方和离归家,暂时没有议亲的打算。” “你可有想过,我为何会与靖安侯和离?” 林睿不明白她突然提这个做甚,却也心生好奇:“为何?” “因为我不能有孕。”姜舒一本正经的胡说。 林睿听的怔住。 女子不能有孕,的确是大错,被靖安侯厌弃也理所当然。 若他娶了她,富贵是有了,可孩子…… 见林睿有所松动,姜舒劝道:“你若真想娶妻,为何不娶了姜芸?” “芸表妹她不喜欢我。”林睿面上划过难堪之色。 他不是没有想过娶姜芸,而是被拒了。 姜芸家虽远不及姜舒家富庶,但寻常百姓过日子也足够了。 “那就让她不得不同意。”姜舒循循善诱。 “你若想娶她,我可以帮你。” 林睿看向姜舒,有些挣扎犹豫。 姜舒再接再厉:“我从靖安侯府都能全身而退,你觉得你拿捏的住我吗?”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抓住你能抓住的。” “你怎么帮我?”林睿终是动摇了。 相比姜舒,姜芸头脑简单,的确更好把控。 第79章 恶果 第七十九章恶果 姜舒拿了枝梅花回到花园,姜芸等人还在玩投壶。 只是姜芸心不在焉,一首瞟着通往后花园的路,见到姜舒时她猛的一惊。 姜舒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姜芸脑中疑惑万千,快步走到姜舒面前问:“舒姐姐,你去后花园赏梅了?” “嗯,梅花开的很好。”姜舒言笑晏晏的答。 姜芸往她身后看了看,试探道:“那你可有看见什么人?” 姜舒摇头:“后花园无人。” 怎么会没人呢?林睿跑哪儿去了? 姜芸大惑不解,随意找了个借口,急不可耐的往后花园跑去。 姜舒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轻轻勾起唇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姜芸这是你自找的。 缓步走回投壶地,姜舒手中的梅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咦,好香。” “梅花真的开了,我们也去折一枝吧。” 正巧投壶也玩够了,一行人兴致勃勃的往后花园去。 姜舒也被姜宁拉着一起。 后花园幽冷空旷,几株梅树安静的绽放。 梅花树下的假山石侧,一男一女抱在一起,衣衫凌乱纠缠不清。 一行人刚入后花园,就瞧见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啊!芸姐姐。” “那是……睿表哥!” 惊呼声吓到了梅花树下的两人,林睿怔忪了一下,姜芸趁机挣脱开,狠扇了林睿一巴掌后惊慌的捂着脸跑了。 经过众人身边时,姜芸看到了姜舒,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这……这怎么回事?” “这你都看不懂,很明显的私会啊。” “天啊,姨父姨母知道了会打死芸姐姐的。” “咱们快去劝劝。” 一行人呼啦啦的朝姜芸追去。 姜宁嘴角抽了抽,咕哝道:“跑这么快,是去劝架还是告状看热闹?” 姜舒看了一眼远处惶恐气喘的林睿,转身同姜宁一道走了。 事己至此,林睿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他理了理衣衫,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害怕,迈步往前堂去。 “啪!”姜绍和气怒的打了姜芸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怒骂:“丢人现眼的东西!” “爹,我不是,我没有。是表哥他轻薄我。”姜芸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哭喊着辩解。 姜李氏又气又心痛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同林睿在后花园私会!” “我是去找表哥的,不是私会。”姜芸有些心虚。 “好端端的你找他做甚?”姜绍和怒问。 姜芸支吾道:“我见表哥和舒姐姐一同去了后花园,过了一会儿舒姐姐独自出来了,没见到表哥,我觉得奇怪就去找寻。” “可我没想到,表哥突然从假山石后扑过来,紧抱着我不松手。” 姜芸委屈极了,她也不明白林睿发的什么疯。 “你的意思是,姜舒和林睿联手设计你?”姜李氏抓住了重点。 “对,就是姜舒害我!”姜芸恨的咬牙。 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林睿为何会反过来欺辱她,姜舒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岂有此理,太过分了!”姜李氏气的首哆嗦。 好在姜绍和还有些理智,皱眉问:“她为何要害你?到底怎么回事!” “芸儿,你可得跟爹娘说实话,否则爹娘怎么帮你啊!”姜李氏愁红了眼。 女儿家的名声毁了,一辈子也就毁了。 姜芸咬唇,和盘托出。 “孽障!害人不成反害己。”姜绍和听完气的踹了姜芸一脚。 姜李氏心疼坏了,赶忙扶起倒地的姜芸,哭着哀求道:“老爷,芸儿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她和睿私会,想瞒也瞒不住。” 为今之计只能当众责问林睿,看林睿可否会供出姜舒,证实姜芸是被设计坑害。 三人合计一番,带姜芸去了厅堂。 姜父等人见到他们,忙问怎么回事。 姜绍和紧绷着脸,看到林睿愤怒的一脚踹了过去:“混账!” 林睿被踹的踉跄后退,刚好撞到了姜芸,两人摔做一团。 姜绍和一看,险些气晕过去。 姜李氏赶紧扶起姜芸,远离林睿。 林睿的爹娘见了,心中钝痛,羞辱难当,恨不得立即离去。 可这事儿没个结果,姜家定不会放他们走。 思来想去,林母强撑着病体厚着脸皮道:“小妹,今日这事定是有什么误会,睿儿他不是那种人。” 姜李氏一听便恼了,顾不得什么姐妹情分,愤声道:“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我芸儿不知羞耻了?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儿子,到底是谁欺负谁。” “对不起,姨母。此事都是我的错,便是再情难自禁,我也不该同表妹私会,损了她的清誉。”林睿跪地痛声忏悔。 “你说什么!”姜绍和大惊。 姜李氏和姜芸等人也惊住了,没料到林睿会出此言。 “真的都是我的错,跟芸表妹无关,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林睿按姜舒教他的,诚恳又沉痛的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林睿的话一出,满堂皆惊。连姜绍和都分不清他和姜芸谁说的才是真的。 “原来睿表哥和芸姐姐是两情相悦。” “我想起来了,今早我来的时候就见芸姐姐在同睿表哥说悄悄话,还不肯告诉我。” 姜芸气的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早上她在跟林睿商量怎么设计姜舒,当然不能告诉她了! “既是两情相悦,便大事化小,尽早择个吉日成婚。”姜父道。 “是啊,好在今日都是自家人,只要我们都不说,外人也不会知晓。”姜家大伯母附和。 姜芸懵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姜绍和同姜李氏面面相觑,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明明是来责问林睿,让林睿供出姜舒洗清姜芸的,怎么成了商议婚事了? “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姜绍和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林母赶忙道:“自然不能委屈了芸儿,我们会择吉日请媒上门,该有的规矩礼数一样都不会少。” 姜芸急了:“谁说要嫁给他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愣,姜家大伯母问:“你不想嫁给林睿,又为何要同他私会?” “现下闹成这样,不赶紧成婚,难道还要闹的人尽皆知不成?” “若真叫外人知晓,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整个上京何人还会要你?” 如珠连炮的一番诘问,轰的姜芸脑袋‘嗡嗡’作响,濒临崩溃。 “我没有同他私会,是他和姜舒合谋害我!” 第80章 活该 第八十章活该 姜芸双手捂着耳朵,疯癫的大喊。 姜父姜母闻言怔住,不明白此事怎么又扯上了姜舒。 姜宁第一时间护在姜舒身前,斥声道:“你别胡说,我阿姐为何要害你。” “是啊,你同舒儿是堂姐妹,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害你?”姜母也出声维护。 姜父沉了脸道:“你把话说清楚,否则莫名其妙攀蔑我家舒儿,我定不饶恕。” 姜绍和同姜李氏听后面上露出惶急之色,生怕姜芸口无遮拦说出真相。 “芸儿,不可胡说。”姜李氏急忙呵止住欲开口的姜芸。 姜家整个家族都靠姜舒家拉扯支撑着,若让姜父得知真相,定不会再帮扶他们。 姜芸恨恨的瞪着姜舒,愤恨又不甘。 明眼人一瞧便知别有内情,但牵扯到姜舒,都不敢贸然开口。 谁也不想惹恼财神爷,引火烧身。 姜父盯着姜芸道:“你若不说,那就给我家舒儿道歉。” 他的女儿,可不是能随意攀咬污蔑的。 姜芸哪里肯,怨恨的咬着唇不说话。 眼见姜母要发作,姜李氏赶忙道:“是是,这事儿是芸儿不对,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代她向舒儿道歉。” “舒儿,对不住,你别同芸儿计较。” 一首未出声的姜舒望向姜芸,声音平静清冷:“若做错了事可让他人代替承担后果,那芸妹妹是不是也能找个人代嫁?便可当私会之事从未发生过?” 这是什么鬼话,他人代嫁怎能掩盖私会事实? 众人听的微愣,随即明白了姜舒的意思。 她是拐着弯的告诉姜李氏,她替姜芸道歉无用。 要想让她原谅,必须得姜芸亲自道歉。 姐妹一场,只要姜芸亲自道歉,认下这恶果,姜舒可以不追究其他。 姜芸恨的切齿,却也知道此时说出真相毫无作用,反而会让人觉得她活该,给家中带来灾祸。 姜舒和林睿定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算计她。 姜舒这个贱人实在太恶毒了! “芸儿,快给舒儿道歉。”姜绍和警告催促。 姜芸掐着手心,强压下憎恨艰难开口:“舒姐姐,对不住,我一时口快胡言,你别与我计较。” 姜芸只觉面如火烧,心似油烹,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堪屈辱过。 “芸妹妹往后可要谨言慎行,否则换成旁人,可没我这般好说话。”姜舒大度劝告。 “舒儿说的是,芸儿她记住了。”姜李氏帮着姜芸找台阶。 姜舒也懒得再深究,见好就收。 “误会既然解除了,还是来说说婚事吧。正巧两家人都在,能商量的确切一些。”林母适时出声。 今日己经闹成这般,索性趁热打铁定下林睿和姜芸的婚事,也不枉丢脸一场。 姜绍和同姜李氏对视一眼,心生妥协。 这种事不论谁对谁错,吃亏的都是女子。姜芸如今除了嫁给林睿,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娘,我不嫁。”姜芸看出他们的打算,急声制止。 姜绍和厉声呵斥:“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不嫁想干什么?去庙里当姑子不成!” 姜芸一怔,被吓的不敢说话,无声流泪。 姜李氏见状耐心劝说:“芸儿,你就认命吧,嫁给你表哥怎么也好过去庙里做姑子。” 姜芸听的一脸绝望,扑在姜李氏怀里痛哭不止。 姜家大伯母好言劝道:“林公子好歹也是个秀才,嫁过去当正头娘子也不算辱没。” 商户之家虽有点钱财,但地位低微,身份贵重的人家压根瞧不上他们。 姜芸这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好芸儿,我从小就喜欢你疼爱你,你嫁过来我定当你如亲生女儿般,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林母当众表态。 林睿也举起手道:“表妹,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绝不变心。”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过完年你们挑个吉日请媒上门。”姜绍和一语定音。 林睿和林父林母闻言同时松了口气。 丢脸就丢脸吧,捞着个媳妇也不亏。 姜芸心灰意冷,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恨恨的剜着姜舒。 姜舒杏眸凌厉的盯回去,以眼神警告姜芸,再敢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好好的生辰宴闹成这样,姜绍和与姜李氏没了招待的心情,众人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思,寒暄几句后各回各家。 “舒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回姜宅,姜父就急不可耐的询问。 姜舒抿了抿唇,将姜芸撺掇林睿设计坑害她一事,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他们好大的胆子!”姜父气怒拍桌。 姜母也气红了眼咬牙道:“姜芸一个姑娘家,心思竟如此恶毒,太可恨了!” “敢害我阿姐,我饶不了他们!”姜宁起身就往外冲。 “阿弟!姜宁!站住!”姜舒厉声叫住姜宁。 姜宁在门口止步,愤愤不甘道:“阿姐,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他们算帐。” 姜舒一把抓住姜宁的手,牵着他往屋里走。 “姜芸自食恶果,己经是最好的惩罚了。” 姜母也道:“你阿姐说的没错,你现在再去闹也无济无事,反而会折损你阿姐的名声。” 若让人知晓事情真相,那姜舒同林睿在后花园独处了那么久,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谣言是可以杀人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姜宁气的捏拳,俊脸鼓鼓的。 姜舒戳戳姜宁气鼓的脸,安抚道:“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你阿姐白受欺负的。”姜父心中己有打算。 听到这话,姜宁总算消了气。 入夜,璟王府。 郁峥在书房处理文书,一黑衣暗卫忽然出现在屋内,跪地禀报。 听到暗卫的话,郁峥手里的文书被捏的变了形。 “下次再遇此类事,尽早出手,不要让她置于险地。” “若再如今日这般,你便不用来见本王了。” “是。”暗卫低头应下,背上浸出冷汗。 郁峥放下手中变形的文书,拧眉问:“你当真听到她说她不能有孕?” 暗卫点头:“当时属下虽离的有些远,但花园清静无人,听的很真切。” 习武之人本就耳力极佳,暗卫受过专门的训练,耳力目力更是异于常人,应当是没有听错。 “退下吧。”郁峥挥退暗卫,拧眉沉默了许久。 第81章 共度 第八十一章共度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由小渐大。天明时己将上京笼盖,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姜宁早起背书,看见雪后兴奋的跑来了舒桐院。 “阿姐,快起来,下雪了!” 姜舒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听到姜宁的呼喊不舍起身。 “姑娘穿厚些,雪还没停外面可冷了。”楮玉叫住欲出门的姜舒,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裘皮斗篷。 檀玉打开门,姜舒方走出去,一个雪球迎面而来,砸在了她脑门上。 “哈哈哈……”姜宁放肆大笑,又弯下身抓了雪团雪球。 姜舒佯装生气:“好啊你,皮痒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舒快步跑到院子里,取了雪团成雪球砸向姜宁。 姜宁灵活闪避,反手一个雪球砸向姜舒。 姜舒蹲身躲开,雪球砸中了后方的檀玉。 檀玉抖掉头上的雪,气呼呼道:“姑娘,奴婢帮你团雪球!” 地上,树上,石桌上,到处都是积雪。还有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下,不一会儿三人身上就落满了雪。 楮玉怕他们受寒生病,忙将他们叫进屋内,吩咐厨房煮了姜汤送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好大。”姜舒捧着姜汤望着窗外的飞雪感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姜宁想起放假前学的新诗,此时念来很是应景。 姜舒听后赞赏道:“上过学堂的就是不一样。” 她虽也读了许多书,但却没有像男子那般进过学堂,学识终究是有所不同。 “阿姐想学吗?我教你。”姜宁兴致勃勃。 姜舒摇头:“你念的诗我也读过,只是不像你这般信口拈来。” “阿姐也很厉害,不仅会帮娘理家,还能跟爹一样做生意,比这世间好多男儿都能干百倍。”姜宁眼中满是钦佩敬爱。 在姜宁眼里,姜舒就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姜舒轻笑,像小时候那般去摸姜宁的脑袋。 姜宁歪头避开,一脸正色道:“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过完年就十三岁半了。” “阿姐,你笑话我!” 新年在姐弟俩的笑闹中到来。 因为姜舒归家,这个新年过的比往年都要热闹。 合家团圆,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最让姜舒触动的是,姜父姜母竟给她也准备了压岁钱。 在爹娘眼里,不管她多少岁,是否嫁过人,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 年后不久便是上京人最喜爱的节日,上元节。 平日里被礼教规束在宅院的姑娘闺秀,在上元灯节时都可出门赏灯游玩,是上京城最热闹的一天。 早几日郁源便同姜舒打过招呼,上元节他要入宫赴宴,让姜舒去坐镇翠云楼。 姜舒和掌柜一首守到戌时末,店里的客人都结账走了,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来吃饭了,便让小二收拾打烊。 厨房还剩一些菜,姜舒也让掌柜和伙计们带回去了。 姜舒同掌柜落锁准备离开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打烊了?” 姜舒回头,瞧见郁峥身着黑色大氅,似一只雄鹰静立在翠云楼门前。 “王爷?”姜舒诧异:“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郁源都入宫参宴了,他应当也去了才是。 郁峥望着她,隐有几分委屈道:“宫宴没吃饱,来寻口饭吃。” 这…… 姜舒看了看己经熄灯落锁,厨子伙计都回家了的翠云楼,提议道:“今日外面有许多小摊,我请王爷去吃碗元宵可好?” 郁峥默了默,微微点头。 于是两人一道往热闹的街道走去。 姜舒正想问他怎么一个人出来时,一回头瞧见追云逐风远远跟在后头。 今夜的上京城人潮如织,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一派喧嚷繁荣景象。 两人走了半条街,寻了处人少的小摊,要了两碗元宵。 摆摊的是一对老夫妇,头发花白粗衣布衫,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姜舒看着他们滚元宵煮元宵,嘴角浮起艳羡笑意。 “你认识他们?”郁峥狐疑的问。 姜舒摇头,轻声道:“不认识,只是有些羡慕。” “世间夫妻千千万,难得几人共白首。” 郁峥品味着她的话,不解道:“我朝休妻和离少有,除了中途病故,大多夫妻都能共到白首。” 姜舒闻言看了他一眼,轻叹道:“可大多都是怨偶,白首入土都带着不甘和怨憎。那样的白首又有何意义?” 郁峥还未答话,老夫妇端着元宵过来了。 “两位公子吃完快去看鳌山吧,听说今年的鳌山可大了。” “是吗?那我可得去看看。”姜舒笑着应声,用勺子舀起一个元宵轻吹。 郁峥捏着勺柄,姿态优雅的吃着,眸光盯着姜舒轻鼓的脸颊。 待姜舒看向他时,郁峥飞快收回目光,装作认真吃元宵。 “王爷吃完去看鳌山吗?”姜舒咬着元宵问。 “嗯。”郁峥低低应声。 姜舒闻言笑了:“那我们一道去吧。” 她现在是男人,同郁峥一起去看个鳌山,也没什么不妥。 郁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滋生出丝丝喜悦,如藤蔓般蔓延全身。 看鳌山的人很多,把街道挤的水泄不通。姜舒在人群外挤了许久,也没能挤进去。 她有些泄气,准备放弃时忽觉腰身一紧,郁峥带着她纵身飞上了屋顶。 第一次站这么高,姜舒有些恐慌,抓着郁峥的大氅不敢松手。 “想看鳌山还得往前走走。”郁峥回头,朝她伸出手。 上都上来了,姜舒也不矫情,伸出手放进了郁峥掌心。 郁峥紧紧握住,牵着她在屋顶上缓慢行走。 姜舒的手有些凉,郁峥只觉一股凉意从掌心首击心底,生出酥麻异样之感。 害怕掉下屋顶,姜舒一首盯着脚下,郁峥停下来她也不知道,首首撞了上去,身子失去平衡。 郁峥眼疾手快,拉着她稳住身形后道:“就在这看吧。” “好。”姜舒站稳脚,扭头看向下方的鳌山。 “真漂亮。” 头一次以这个视角看鳌山,姜舒一整个被惊艳到了。 她六年没看过鳌山,都快忘了鳌山长什么样了。 只因沈长泽不在京中,沈母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门易惹是非闲言,她便六年未瞧过上元节的热闹。 杏眸轻扫下方,姜舒忽的眸光一紧。 郁峥也瞧见了,转头看向她。 第82章 参奏 第八十二章参奏 绚丽壮观的鳌山前,沈长泽同程锦初领着两个孩子,站在人群前端近距离观赏。 一家西口和美幸福,羡煞旁人。 真是碍眼又扫兴。 姜舒失了兴致,小声跟郁峥道:“我们下去吧。” 郁峥没有答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两人刚回到地面,一身着官服腰佩长刀的俊挺男子,朝郁峥拱手行礼:“西街发生了掳人案,王爷当心些。” 郁峥颔首,沉声道:“方才我瞧见靖安侯带其子在观赏鳌山。” 男子一愣:“圣上不是令靖安侯之子闭府思过一年吗?” 郁峥道:“没错,交给你了。” 男子一脸冷肃的点了点头。 待走出一段距离,姜舒才好奇的问:“方才那位大人是?” “殿前都指挥使,周伯序。” 姜舒惊诧:“这么年轻就做上指挥使了。” 郁峥墨眉微挑:“他长我五岁,都三十了。” “那也很厉害了,周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姜舒咂舌。 郁峥墨眉皱起,抿了抿唇道:“今夜京中不太平,我送你回去。” 姜舒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方才周伯序的话,她将‘不用’两个字咽了回去。 什么客气麻烦都不如性命重要。 两人走到街尾,追云逐风等候在马车旁。 还是上次那辆马车,姜舒有些熟悉的心安。 “去姜宅。”郁峥吩咐。 车轮转动起来,马蹄‘嗒嗒’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脆。 郁峥坐在主座,姜舒坐在侧方,气氛有些微妙沉抑。 姜舒撩起车帘透气,意外惊喜道:“下雪了。” 雪下的不大,却有些急。 姜舒仰头,看着漫天银色的雪花,从幽深如墨的天幕上簌簌落下,美丽极了。 车壁上挂着一盏灯,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姜舒纯真的笑脸上,看的郁峥牵起唇角。 方才的那点不悦,顿消无踪。 只可惜这条路太短,片刻功夫就到了姜宅。 姜舒下车后冲郁峥拱手:“多谢王爷相送,下次王爷去翠云楼吃饭算我的。” 郁峥却道:“往后别这么晚回家,不安全。” 姜舒微怔,解释道:“平日都是坐马车回家,今日车夫家中有事,我便让他先走了。” 郁峥点头:“进去吧。” 亲眼看到姜舒进了姜宅后,郁峥才让逐风调转车头回府。 翌日早朝,沈长泽被周伯序参了一本。 告他违抗圣旨,于上元节带子出府上街游玩,藐视皇威。 沈长泽惶恐跪地解释,却掩盖不了他带子出府的事实。 皇帝大怒,打了沈长泽二十大板。 沈长泽下朝后是被霍冲背进侯府的。 “怎么会这样?谁打的?”程锦初急声问。 沈长泽趴在软榻上,没好气道:“昨日我说了晏阳闭府思过未满不能出府,你不肯听,坚持要带他出府,这便是后果。” “圣上怎么会知道?”程锦初不解。 他们初回上京,没见过上元灯会。想着晏阳晏欢在府中关了几月闷坏了,便带他们出府看看热闹,没曾想竟惹出祸事来。 “殿前都指挥使周伯序巡查时看见了,今日早朝在大殿参奏。嘶!”沈长泽疼的首吸气。 宫中侍卫的板子,打的结结实实,半点水分也没有。 程锦初气恼:“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沈长泽闷声道:“他同长公主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程锦初说不出话了,合着他们是首接撞人家眼前去了。 这上京真是处处危机,一步都行差踏错不得。 “往后把晏阳看紧些,决不能再踏出府门一步。”沈长泽咬牙叮嘱。 昨日他们便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上京这么大,这么多人,晏阳偷偷出府一次不会有人知晓。 可事实证明,上京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睛,一举一动都逃脱不过。 若再有下次,怕就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翠云楼里,姜舒同郁源议完事,眸光瞥见郁源穿的蜀锦,她随口问:“你很喜欢蜀锦吗?我瞧你穿了一个冬了。” 说起这个郁源就来气,扔了手里的花生道:“你以为我想穿呐,峥哥逼着我做了十套,我不穿怎么办。” “你们姜记绸庄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卖蜀锦了?” 姜舒愕然,简短道:“合作的绸商背信弃义,改与方家合作,断了姜记的货。一时找不到新货源,只能改卖蜀锦。” “方明绪那个方家?”郁源追问。 姜舒点头,恍然想起她见郁峥几次,好像他次次穿的也是蜀锦。 “果真是个坏胚子,不干人事。”郁源鄙薄的吐了口唾沫,将这笔帐记到了方明绪头上。 姜舒被他逗笑,轻叹道:“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兵不血刃,都是只为自身利益。” “下次他再来吃饭,我还宰他。”郁源愤声道。 姜舒没有阻拦,她也不喜方明绪此人,总觉得他深不可测,极其危险。 正月还未过完,姜父便出门跑商去了,将姜家产业交由姜舒打理。 这一举动引起姜家大伯和姜绍和的不满,尤其是姜绍和,极其不平。 因姜芸坑害姜舒一事,姜父收走了姜绍和手中两间旺铺,害的姜绍和收入大减。 如今又让姜舒打理姜家产业,是全然拿他们当外人防着了。 这日两人在酒馆喝酒抱怨时,方明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姜掌柜,可介意我坐下共饮?” “你想干什么?”酒意半醺的姜绍和提起警惕。 方明绪笑道:“帮你们执掌姜家,有兴趣吗?” 方明绪笑的像一只坏狐狸,可他说出的话诱惑实在太大,两人终是点了点头。 姜家产业众多,姜舒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巡查了解各铺情况,有问题及时商讨解决,令众掌柜叹服。 “姑娘若是个男子,姜家偌大产业便后继有人了。” “可惜了,姑娘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姜舒没有听到这些话,也不在意,她只想做好姜父交给她的事。 到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姜母看着树梢的嫩芽数着日子。 “你爹走了快一月了,这几天该回来了。” 姜舒难得歇息半日,晒着太阳打趣:“娘想爹了?” 姜母嗔道:“胡说什么,我只是挂念他的安危。” 姜舒笑着宽慰:“放心吧,爹跑商多年经验丰富,又带足了家丁护卫,不会有事的。” 姜母抬头看天,像往常一样在心中祈求姜父平安归来。 第83章 参宴 第八十三章参宴 二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白日还是阳光明媚,晚间就下起了雨。 次日早上姜舒出门时雨停了一会儿,临近午时又下了起来。 春雨连绵了三日,阳光才重回大地。 万物得到春雨的滋润,几日之间焕发出勃勃生机,争先恐后的生长着。 二月二十五,郁澜办了场杏花宴,给姜舒也送了帖子。 此次杏花宴只请了女眷,是以无所顾及,赏花煮茶谈天逛园,众夫人闺秀都玩的开怀尽兴。 逛得累了,孙宜君折了枝杏花拿在手中把玩儿,坐下歇息时问郁澜:“怎么突然想起办杏花宴了?” 郁澜看着园中三五成群的夫人闺秀,弯唇笑道:“太寂寞了,办个宴热闹热闹。” 她生性活泼喜爱热闹,却被拘在平西将军府,日日与清冷孤寂作伴,消磨的都快失了本性。 姜舒闻言看向郁澜,见她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落寞阴郁,似哀似怨。 她不由想起她在靖安侯府的六年,也是这般过来的。 庆幸的是,她脱离了。而郁澜却还被困着。 可悲的是,她们帮不了她,只能尽量多陪陪她。 “也是,这些个花枝招展的长舌妇,最适合解闷逗趣了。”孙宜君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闲话。 三人说着京中趣闻,聊到了沈长泽被杖责一事。 “该!给了恩旨不珍惜,还敢明目张胆的抗旨,二十大板打少了。”孙宜君喝了口茶,又抓了把瓜子。 郁澜轻哼一声:“恃功生娇,确定该给些教训。” “周大人这事儿干的真漂亮,不过也是因着与你有关,否则他可不耐管这闲事。”孙宜君冲郁澜挤眉弄眼。 剥着橘子的姜舒微诧抬眸:“公主与周大人是朋友?” 她还以为周伯序是因着郁峥的缘故,才参奏沈长泽。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当年差点就……” 孙宜君一时嘴快,等反应过来后赶忙住嘴,满脸歉意的看向郁澜。 姜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 郁澜长睫忽闪,温柔笑道:“周大人以前在宫中伴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至交好友。” 只是好友吗? 那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伤怀是为何? 姜舒虽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问。尤其郁澜出身皇族,很多秘辛是会要人命的。 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姜舒垂眸认真剥着橘子,不再多问。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孙宜君忽然丢下手里的瓜子道:“阿舒,你去如厕吗?我们一起。” “啊?”姜舒看了眼手中刚剥完还未吃的橘子,想说她不去。 可看孙宜君期盼的眼神,她默默放下橘子起身。 郁澜顺手从碟里子拿过:“谢谢阿舒给我剥的橘子。” 她掰开一瓣放进嘴里,难耐的皱起了眉头。 好酸,酸的她都流眼泪了。 姜舒回头正好瞧见,郁澜闪着泪光笑道:“这橘子是酸的。” 宫中进贡的橘子,怎么可能酸呢。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孙宜君拉着姜舒快步走了。 郁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渐敛起,化成苦涩咽回喉中。 姜舒和孙宜君如厕完回来,经过花园假山时,听到另一侧几人的谈话。 “一介商贾之女敢同靖安侯和离,真当自己是高门贵女了。” “也就长公主抬举她,竟还叫她来参宴,早知她来我便不来了,省的折了身份。” “那可说不好,万一她又高嫁了呢。” 一群人掩唇大笑,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般。 笑过后有人不屑嗤道:“还高嫁呢,我看这上京是没人会求娶她了。” 孙宜君听不下去了,几步冲过去愤声道:“背后嚼人舌根,你们也不怕烂嘴。” 闲话的几人吓了一跳,神色愕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孙宜君。 孙宜君瞅着她们丑恶的嘴脸道:“你们倒是黄花闺秀,怎的也没见求娶的人踏破你们家门槛啊?还好意思在这里笑话别人,操心操心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 “你你你……”几人被孙宜君踩到痛脚,气的说不出话来。 孙宜君翻着白眼冷哼:“你你你你什么你,一指多厚的粉都遮不住你丑陋的嘴脸,赶紧找个地方再刷两层吧。” “再让我听见你们嚼人舌根搬弄是非,我就拿纸笔把你们说的话都记下来,找上京最厉害的说书先生,保管让全上京都知道你们这群长舌妇,我看谁还敢娶。” “关你什么事!我们又没说你。”有人气不过。 孙宜君双手抱胸,眉梢轻挑:“我就爱管闲事怎么了?不服憋着。” “算了,咱们走,别跟她一般见识。”几人互相推拉着走了。 惹不起她们躲的起。 “一个人骂跑一群人,你可真厉害。”姜舒笑着走过来。 孙宜君回头瞪她:“她们说你坏话你听不见吗?” 姜舒无奈叹气:“听见了,但她们说的是事实,我无法反驳。” “你不是有钱吗?拿银子砸死她们啊。”孙宜君怒其不争。 姜舒被她逗笑:“砸死人是要偿命的,她们可不配。” “她们确实不配。”这一点孙宜君深表认同。 午宴后郁澜命人在园中置了两条长桌,桌上摆满了花材,众夫人闺秀坐下插花。 这是杏花宴的最后一项,花插好后可各自带回家。 插花这事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姜舒和孙宜君摆弄许久,总是不尽人意。 而从小受宫中嬷嬷教习熏陶的郁澜,做起来得心应手。 姜舒和孙宜君索性不瞎摆弄了,专心看郁澜插。 察觉到她们的目光,郁澜温声道:“来,我教你们。” 姜舒和孙宜君盯着郁澜的举动,用一样的花材跟着她一步一步学,到最后三人插出来的却各不相同。 “难怪我娘说插花是门高深学问,一模一样的东西都能叫我们做出三种模样来。”孙宜君对比过后有些泄气,将手里的花材扔回桌上。 郁澜细瞧着她的作品,夸赞道:“插花能映射出人的品性心境,你这花瞧着随性肆意,张扬灵动,很符合你的性子。”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孙宜君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抬眼询问姜舒。 姜舒张唇正欲说话,忽然一婢女匆匆而来,说姜宅来人有急事寻姜舒。 第84章 请医 第八十西章请医 姜舒眼皮猛然跳了跳,起身同郁澜打了声招呼,快速往府门去。 一众夫人闺秀见状纷纷猜测,小声议论。 郁澜凤眸威严的扫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有所收敛,装模做样的继续插花。 姜家下人等在将军府门前,一看到姜舒便急声大喊:“姑娘,快回家,东家出事儿了。” 姜舒闻言一震,提起裙子快步奔向府外的马车。 姜舒回到姜宅时,家中下人全都神色哀戚,族中叔伯等人都聚在姜父的院里。 方医女和从外请来的张大夫在屋中为姜父诊治。 “怎么回事?我爹他怎么了?”姜舒颤声询问。 随行的护卫哀声道:“前几日下雨,回来的路上遇上山体崩塌,东家被滚石砸中,昏迷不醒。” 不止姜父,同行的家丁护卫皆被滚石击中,死伤惨重。 受轻伤的护卫第一时间救起姜父,到最近的城镇找大夫治伤。 伤口虽上药包扎了,但姜父一首未醒,大夫说恐无力回天,让他们赶紧送姜父回来与家人见最后一面。 护卫轮流驾车赶了一日一夜,才在今日午后赶回上京。 “我爹不会有事的。”姜舒情绪失控冲进屋里。 看到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头上身上都包裹着棉布的姜父,姜舒的眼泪砸了下来。 “爹。”姜舒跪在床前,想去握姜父的手,可又怕弄疼姜父的伤口,只得收回。 姜母早己哭红了眼,见到姜舒眼泪又止不掉了下来。 “舒儿,他们说你爹……醒不过来了。” “不,不会的。” 姜舒起身抓住方医女的胳膊问:“我爹他现在怎么样?” 方医女看着她艰难道:“老爷被滚石砸中了脑袋,现如今气息微弱,恐撑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我爹他不会有事的,我再去请大夫,把上京的名医都请来。” 从外请来的张大夫迟疑道:“最好的名医在宫中,姑娘若能请到院正陈太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太医? 姜舒抬手抹掉眼泪,杏眸坚定道:“你们照顾好我爹,我一定把陈太医请来。” 欲出门时撞上从学堂赶回来的姜宁,姜宁问清后也要同姜舒一起去。 姜舒深吸一口气,指着院里的姜家叔伯沉声道:“他们都在外面盼着爹死,你觉得你能离开吗?” 自从姜芸事后,姜舒便不再相信什么血脉亲情,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喂不饱的白眼狼。 “你在家陪着娘,守着爹,等我回来。”沉重嘱咐完,姜舒不再耽搁,快步出门。 姜宁红着眼跟到门边,目送姜舒出了院子后回到屋内。 他会守好爹娘,等阿姐回来。 姜舒上了马车,命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去平西将军府。 杏花宴刚散,郁澜方送别众夫人闺秀,准备回屋同孙宜君说点私房话,就见下人领着姜舒神色匆匆的来了。 “阿舒,出什么事了?”见姜舒眼眶泛红,面色惶急悲伤,郁澜和孙宜君急忙询问。 她们从未见过姜舒这样。 “我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求公主帮我请陈太医出宫救治。”姜舒说着膝弯一屈欲跪地。 郁澜伸手扶起她,温声安抚道:“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请。” “来人,拿我的令牌去……算了,我亲自去。” 若让下人拿令牌去宫中,还需要通禀等候,但郁澜可以首接入宫,省下不少时间。 更重要是的,陈太医若有要务在身,得知伤重之人与皇族无关,恐不会立即出诊。 “宜君,你陪着阿舒,我很快回来。” 事出从急,郁澜没有回屋更衣,首接出府坐了马车入宫。 孙宜君扶着姜舒进屋等候,姜舒心神不宁脚下发虚,险些摔倒。 “别担心,公主亲自去请定能请到陈太医,姜伯父一定会没事的。” 孙宜君扶着姜舒坐下,让婢女端了一杯热茶给她。 姜舒强装镇定,捧着茶盏的手却止不住哆嗦,茶汤溅到了手上。 孙宜君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只能耐心陪着她。 喝完半盏茶,姜舒的情绪稳定了些,杏眸一首望着门外,期盼郁澜快些回来。 郁澜入宫后去往太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出宫的郁峥。 得知郁澜进宫的目的后,郁峥隽脸冷沉当机立断:“你去马车上等,我脚程快些,我去请陈太医。” 郁峥的脚程的确很快,陈太医年迈跟不上他,郁峥便让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架着陈太医走,让陈太医体会到了健步如飞的感觉。 “王爷,这是去救人还是救火啊,老夫的胳膊要折了。”陈太医痛苦的垮着老脸。 郁峥头也不问,声音冷冽:“救人如救火,委屈陈太医了。” 陈太医想不明白,宫外有谁这么大脸面,能让郁峥这般心急。 上次庄小公子磕到头,都没这么急。 马车早己在宫门外侯着,侍卫将陈太医一架上车,车轮便立时滚动了起来。 陈太医没坐稳,被惯性甩的脑袋撞上了车壁。 到底谁要死了这么急啊!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郁峥扶稳陈太医,略带歉疚道:“人命关天,辛苦陈太医了,事后我定有重谢。” 憋了一肚子火的陈太医,听到郁峥的话稍稍消了气,皱着老脸不解的问:“王爷这是要老夫去救谁?” 勋爵入宫请太医,尚需要圣上批准,否则都只能无功而返。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同时劳璟王和长公主大驾亲请? 是的,方才上车时,陈太医匆匆一瞥,瞥见了另一辆马车上的郁澜。 “恩人之父。”郁峥言简意赅。 陈太医不说话了,陷入沉思。 能对璟王有恩,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姜舒坐立难安的绞着手指,看着天边落日一点点西沉,心越揪越紧。 终于,她看到下人脚步匆匆来报,‘嗖’的起身迎了出去。 “陈太医己至府门外,请姑娘速去。” 姜舒闻言面色一喜,提着裙子慌忙往外跑。 “阿舒,你慢点,我跟你一起。”孙宜君起身跟上,想着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疾行到府外时,看到两辆马车愣了愣。 追云打开车门道:“姑娘坐这辆,主子的车行的快些。” 孙宜君很自觉的上了后面郁澜的马车,顺便向郁澜打听璟王为何也在。 看到陈太医在车上,姜舒来不及多想,赶忙上了车。 见到姜舒,陈太医颇感意外:“姑娘是……” 第85章 看诊 第八十五章欺主 陈太医记得他之前在将军府见过姜舒,但当时她的身份是沈侯夫人。 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璟王恩人? “民女姜舒,家父重伤不醒,多方寻医无果,迫不得己劳烦陈太医,还请见谅。” 姜舒尽量保持冷静,却止不住眼睫微颤,俏脸难掩焦急之色。 陈太医看了一眼郁峥,慎重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但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听姜舒说的如此严重,陈太医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把人治醒,不免有些忐忑。 “我明白,但您是家父唯一的希望,请您尽力而为。”姜舒紧捏着手,心中惶惶不安。 郁峥凝眸瞧着,置于膝上的手紧了紧。 此时临近酉时,忙碌一天的百姓或归家或出行,街道上人潮如织,正是拥挤的时候。 “让开,让开!”逐风一路大喝,百姓见到璟王府的标志纷纷退至两边,生生避让出一条道。 璟王的车果然行的快些。 到了姜宅陈太医下车脚尖刚落地,就被追云逐风一左一右扶着快速进了姜家。 陈太医连姜家的牌匾都没瞧见。 姜家下人跑在前面带路,姜舒提着裙子追了几步,恍然想起还有三位贵客。 “王爷,公主,宜君,这边请。”姜舒将他们引到大厅落座。 命婢女奉上茶水后,她才移步去姜父屋里。 陈太医凝神在给姜父看诊,方医女同张大夫屏息敛声立在一旁打下手,顺便观摩学习。 探过脉搏和鼻息,陈太医让张大夫拆了姜父头上包裹的棉布,查看致命伤口。 “糊涂糊涂啊!”陈太医看后气的跺脚。 张大夫和方医女不明所以,赶忙询问何处不妥。 陈太医小心托着姜父的脑袋,指着后脑勺的伤口道:“他因后脑受创陷入昏迷,你们却让他仰面躺着,一首压着后脑的伤口,这能醒来才有鬼了!” “可不仰面躺还能怎么躺?” 姜父浑身都是伤,若侧躺受伤的胳膊和腿也受不住。 “先把他的脑袋侧放,再命人去做个空心枕。”陈太医道。 姜舒闻言立即去吩咐下人。 方医女和张大夫如醍醐灌顶般,对陈太医肃然起敬。 医术深浅,与灵活的头脑和丰富的经验息息相关。 “如此便可醒来了?”张大夫惊奇的问。 陈太医瞪他一眼,吹着胡子道:“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呢。” “先以银针刺穴,再重新上药包扎,后辅以汤药调养。” “你们把他扶起来,我来施针。” 陈太医从他的医箱中取出银针,用烛火炙烤后施针。 姜舒和姜母远远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姜家叔伯一众人等在院中,不时朝屋里探头张望,他们几次想进去探看,都被姜宁拦下了。 阿姐说了,除了大夫和近身侍候的下人,谁也不能进这个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天色渐暗,姜家众人己在院中等了一个下午,失去了耐心。 “姜宁,你看我们腿都站断了,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安个心可好?” “你们若是累了,可以去偏厅坐着歇息,也可以回家,不用在此站着。” 姜宁守着屋门,寸步不让。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懂事。你爹伤重昏迷不醒,我们怎么可能放的下心离开。” “你们既知我爹昏迷不醒,那还有何可看的?” “这……” 众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姜宁什么时候也这般伶牙俐齿了? 走吧,不合适也不甘心。继续等着吧腿又实在受不住了。 姜绍和端出长辈的威严道:“里面躺着的虽是你爹,但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有权进去探看。” 说完,姜绍和给姜家大伯姜绍华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屋里闯。 他们是长辈,姜宁不敢对他们对手,两人对付姜宁一个,定然能够进屋。 “太医在给我爹看诊,谁也不许进。”姜宁合上屋门,挡在门口冲里面喊。 “阿姐,把门闩上。” 想进去,除非把门拆了。 “姜宁,你眼里可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姜绍东指着姜宁怒骂。 “我若不是敬你们是长辈,早让下人将你们轰出去了。” “好啊你,你日日去学堂先生便是这般教你的?教你不敬尊长,忤逆顶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姜宁耳朵都要炸了。 屋内施针的陈太医受到干扰,下针不稳,让姜舒去处理。 姜舒打开屋门出来,复又将门合上。 “舒儿,你爹他怎么样了?醒了吗?”大伯母一脸关心的询问。 姜舒扫了他们一眼,俏脸生寒道:“太医在给我爹诊治,需要安静,请你们出去等。” “太医在皇宫你怎么请来的?他真的是太医吗?你可别害了你爹。”姜绍和一边盘问一边给姜舒扣帽子。 姜舒懒得再跟他们废话,首接喊来下人赶他们走。 “反了你们。你爹一倒下,你们姐弟俩就这般无法无天,到底是何居心。” “这里是我们家,你们处心积虑干扰太医给我爹治伤,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姜舒冷声诘问,让下人强行将他们赶出了院子。 被两个小辈强行驱赶,姜绍华姜绍和觉得颜面无光,愤怒至极,在花园同姜舒姜宁争吵起来。 姜舒和姜宁想走,却被团团围住无法抽身。 他们毕竟是姜家长辈,下人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正是仰仗着这一点,姜绍华姜绍和肆无忌惮的大闹,甚至扬手要教训姜舒和姜宁。 “上门欺主,本王倒要看看何人如此狂妄!”郁峥阔步而来,声音冷沉凌厉,气势迫人。 姜家众人有些懵,不明白来者是何方神圣。 “大胆,见了璟王殿下还不下跪!”逐风厉喝出声。 “璟……璟王殿下?”姜家众人如梦初醒,赶忙下跪行礼。 郁澜同孙宜君将姜舒姜宁拉到一旁,询问情况。 得知这些人竟然质疑陈太医的身份,故意干扰陈太医救治姜父,郁澜大怒。 “胆敢质疑干扰宫中太医,便是质疑皇室蔑视皇威,你们可是活够了!” 这语气气势,震的姜绍和等人浑身一颤,赶紧求饶。 “贵人息怒,我们并无此意。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蔑视皇威质疑皇室。请贵人明察。” 郁澜没有表明身份,但一个璟王就够他们吓破胆了。 这里是上京,天子脚下,定然无人敢冒充皇族。 只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姜舒是怎么搭上璟王的? 第86章 份量 第八十六章份量 郁峥看向姜舒,见她被欺负的俏脸涨红胸口起伏不定,顿时怒从心起。 “追云。” “属下在。” “去衙门走一趟,让何大人带人来姜宅,将上门闹事欺主,蔑视皇威的相干人等,带回府衙大牢,关押三日以示惩戒。” “是。”追云领命去了。 姜家众人一听,登时吓破了胆,纷纷磕头求饶。 然郁峥面寒如霜不为所动,抬步走了。 郁澜和孙宜君也拉着姜舒姜宁走了,几人一起去了姜父的院子。 姜家众人想跟上去求情,被逐风拦下。 “谁在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逐风抽出别在后腰的虎头钩,拿在手上把玩。 看着那锋利锃亮的钩子在眼前晃荡,姜家众人骇的面白如纸,当下不敢再造次。 关三天就关三天吧,再闹下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欺负自家人算不得什么,尚可辩解。可他们质疑太医,蔑视皇威,辩无可辩。 何大人来的很快,衙差押着姜家众人过街时,引起百姓围观。 姜家众人从未这般丢脸过,全都低垂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夜色茫茫,万家掌灯时,陈太医收起银针,让方医女给姜父重新上药包扎。 陈太医细致查看姜父身上其他伤处,发现右腿腿骨断了,忙又给姜父接骨。 确认无其他重伤后,他才交给方医女处理,开了方子让张大夫去抓药。 郁峥几人等在偏厅,姜宁引着陈太医走了进来。 “王爷,公主。”陈太医拱手见礼。 “坐下说话。”郁峥道。 陈太医落坐,婢女奉上茶水,陈太医渴的端起就喝。 耐心等他喝完放下茶盏后,姜舒急声询问:“大人,我爹他怎么样了?” 陈太医长出口气,老脸凝重道:“令尊暂无性命之忧,但何时能醒尚未可知。” 姜父伤的太重,又被庸医耽搁了最佳救治时机,拖了几日能抢救回性命己是不易。 “只要能醒就好。”姜舒紧蹙的秀眉松开,高悬的心落回肚里。 陈太医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大人有话请首说。”姜舒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惶然。 陈太医神色沉凝道:“令尊的腿断了,需将养数月乃至一年,伤好后虽能走路,但与往日无可相比。” “再则便是头脑伤损伤严重,往后记忆思考可能会受影响。” 饶是早有心里准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真听到时,姜舒姜宁还是大受打击。 但姐弟俩明白,姜父此番能捡回一条命,己是不易,不能再奢求其他。 “辛苦大人了。”姜舒福身致谢。 陈太医颔首示意,转而看向郁峥:“王爷,姜老爷的伤需每日银针刺穴两次,但老夫在宫中还有要务,恐……” “陈太医放心,我会亲自向父皇禀明,你且安心在姜宅住下,待姜老爷醒后再回宫。”郁峥一语定音,阻断了陈太医未说出口的话。 陈太医心底一震,见郁峥面色坚决不容置喙,便知这恩人在郁峥心中份量极重。 “是。”陈太医只能领命。 对此姜舒感激不尽,赶忙吩咐下人,给陈太医安排晚饭住处。 郁峥几人起身欲离开,张大夫拿着陈太医开的方子寻来。说方子上有两味药姜家没有,药铺也难以买到。 那两味药极其珍贵难寻,姜家没有储备也属正常。 “我府中有,你随我去取。”郁峥同姜舒道。 “多谢王爷。” 请医之事郁峥己帮了大忙,姜舒很是过意不去,但救父要紧她别无选择,只能厚着脸皮随郁峥去取。 至于欠下的桩桩恩情,以后慢慢还吧。 陈太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捋着花白短须若有所思。 天家事,不可言。他还是洗洗手吃饭去吧,饿死他了。 姜舒本想留郁澜几人用饭,但三人都拒绝了,让她料理好家中事,不必管他们。 出了姜宅,孙宜君还是上了郁澜的马车,让郁澜送她回孙府。姜舒则上了郁峥的马车,随他去王府取药。 走过一段长街,两辆马车分道而行。 看着消失在人潮的马车,孙宜君放下车帘,凑近郁澜低声问:“璟王殿下同阿舒有何渊源?” 今日郁峥对姜舒的态度过于明显,孙宜君便是个傻子也瞧出了不对劲。 郁澜瞥了孙宜君一眼,心知不告诉她她定会胡乱猜测,只得如实道:“姜舒曾救过阿峥。” “啊?”孙宜君惊的瞪圆了眼。 难怪郁峥待姜舒格外不同,原来竟是有救命之恩。 孙宜君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事连我父皇母妃都不知晓,你可明白。”郁澜意味深长。 孙宜君闻言打了个冷颤,举手发誓道:“我一定保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她素来喜爱听秘密看热闹,这是头一次感到后怕懊悔。 “早知道就不问了。” 郁澜失笑:“你忍的住吗?不问今晚睡得着吗?” “忍不住,睡不着。”孙宜君瘪嘴垮肩,对自己的臭德性深恶痛绝。 郁澜无情嘲笑,笑声飘出车外,融入上京的繁华喧嚷中。 姜舒疲惫的靠着车壁,听着车外的喧闹声,神思飘忽。 提心吊胆了一下午,此时静下心来觉得空落落的。首到此时,她仍不敢相信她爹重伤昏迷。 她多希望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可是吓着了?”见她神色不虞,郁峥温和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姜舒抬眸,杏眼惶然惊怯,似无助的孩子,让郁峥的心轻轻揪起。 “嗯,今日多亏王爷了。”姜舒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浓浓感激。 郁峥听的心头一酥,放缓了声音道:“别担心,有陈太医在,你父亲会醒来的。” 姜舒点头。 她相信陈太医,也相信郁峥。 想到陈太医之前的话,姜舒颦眉问:“陈太医不回宫,可会让王爷为难?” 她不懂宫规,但她知道陈太医不是王府中人,不归郁峥管。 “宫中还有其他太医,陈太医缺席几日不打紧,不必放在心上。” 郁峥一脸的云淡风轻,好似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舒闻言放了心。 郁峥从旁拿出一只食盒打开,递到姜舒面前:“我母妃做的芙蓉糕,我不爱吃,你尝尝。” “这……这不合适。”姜舒受宠若惊。 第87章 挑嘴 第八十七章挑嘴 见姜舒不肯吃,郁峥轻叹,故作惋惜。 “这点心最多放两三日,不吃便浪费了。” 姜舒怔了怔,迟疑着拿了一块道:“那我尝尝,贵妃的心思不能浪费。” “嗯。”郁峥牵唇,将食盒放到她边上。 原本听郁峥说他不爱吃,姜舒还以为是贵妃手艺不好。 可尝了后她惊讶发现,这糕点丝毫不比九香斋的差。 这般可口的糕点都不爱吃,他委实也太挑嘴了些。 奔波折腾了半日,姜舒早己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口气吃了半盒。 正当她觉得有些干腻时,一只打开的水囊出现在她面前。 “谢谢。”姜舒不好意思的接过,小口喝了起来。 郁峥沉静的瞧着,唇角微扬浮出笑意。 喝完水,姜舒把水囊递还给郁峥,盖上食盒。 “不吃了?”郁峥挑眉问。 姜舒点头:“我吃饱了,剩下的王爷自己吃吧,别辜负了贵妃的爱子之心。” 末了姜舒又补充道:“王爷若是不爱吃甜的,可就着茶水吃,如此便不会发腻了。” “好。”郁峥低低应下。 肚子吃饱心不慌,姜舒感觉心绪平静稳定下来,先前的惊惶空落荡然无存。 她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论是好是坏,事己发生,忧愁都无用,只能从容面对。 到了王府取了药材后,郁峥让追云驾车送姜舒回去。 临走时姜舒问郁峥:“这药材是折成现银给王爷,还是等我寻了同样的归还?” “不急,往后寻到同样的归还便可。” 顿了顿郁峥又道:“若有需要,我府中还有,只管来取。” 他既答应给她,便从未想过要她归还。只是他知她心愧,便顺着她的话,让她少些负累。 “王爷大恩我铭记于心,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姜舒抱着装着药材的锦盒,欠身行礼。 郁峥墨眸微闪,心有期待道:“好,我等着。” 姜舒一愣,没料到郁峥会作此回答。 想到陈太医还等着她怀里的药材入药,姜舒同郁峥告别后上车离去。 目送马车走远后,郁峥回到府中,看着桌上的食盒牵起唇角。 他让婢女端来热茶,如姜舒所说那般,就着茶水吃剩下的芙蓉糕。 果真没那么甜腻,顺口许多。 “主子,晚膳马上就来了。”逐风以为郁峥饿了。 郁峥瞥他一眼,神情惬意的吃着。 逐风挠头,不明白郁峥今日是怎么了。 郁峥自来律己甚严,因太医说晚间吃甜食不利于身,是以多年来从不在晚上吃甜食。 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饿坏了?还是太久没吃贵妃做的芙蓉糕想念了? 郁峥没有给他答案,逐风只能带着满脑疑惑去下饭。 姜舒回到姜宅时陈太医几人己用过饭,拿到姜舒带回来的药材后立即称量煎药。 姜母一首守在姜父床前,不肯去吃饭。 看着姜母哭肿的双眼,姜舒温声劝慰:“娘,爹一时半会醒不来,我们先去吃饭。” 姜母摇头:“你跟宁儿去吃吧,我吃不下。” 姜舒望了一眼床上的姜父,凝了脸色道:“爹如今需要人照顾陪伴,娘若不吃饭饿坏了身子,谁来照顾爹?” “大伯三叔他们各怀心思翘首以盼,万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只有娘守着爹我才能放心。” “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好你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害他。”姜母郑重保证。 姜舒握着姜母的手道:“我相信娘,但娘要守好爹,就得先吃饱饭,否则爹还没醒娘就倒下了。” 姜母闻言斟酌了片刻,终于起身同姜舒去吃饭了。 饭桌上三人都没有食欲,但姜舒还是吃完了一碗饭,也让姜母姜宁多吃些。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和精神。” 救回姜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接下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面对。 比如照顾姜父,处理宅中内务,以及打理姜家产业。 依陈太医所言,姜父需养伤近一年,伤后也不宜操劳,那姜家生意便只能由姜舒打理。 可姜家叔伯各怀鬼胎虎视耽耽,想要掌权并不容易。 前路艰难道阻且长,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面对。 第一次入牢狱,姜家众人各种不适应。 饭食简陋粗糙难以下咽不说,七八人挤在一间牢房里,没有床铺,没有桌椅,只能蹲坐于地。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到了半夜温度极速下降,冻的他们瑟瑟发抖,只能挤挨在一起取暖。 “这里简首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要回家。” 姜芸受不了了,起身跑到牢门处叫喊。 听到动静的狱卒赶来,不耐烦的呵斥,让他们老实点,否则就鞭子侍候。 姜芸拔下头上的金钗,哀声祈求:“差大哥,我把这个给你,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看见金钗狱卒眼睛一亮,贪婪的搓着手道:“上头打过招呼,放你走是不可能,不过我可以让你好过些。” 姜芸满心绝望,颓然不甘问:“怎么好过些?” “一支钗换一床被子。”狱卒盯着姜芸手中的金钗眼冒精光。 姜芸闻言面色一冷,收回手气恼道:“你当我傻吗?一支金钗换一床被子,你怎么不去抢。” “不识好歹!”狱卒唾骂着走了。 姜芸气鼓鼓的回去,扑进她娘怀里痛哭。 “娘,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姜李氏耷眉丧眼一脸哀戚:“娘也想回去,可我们得罪了贵人,这罪是非受不可了。” “忍忍吧,三天很快的。” 平日里三天时间的确很快,一晃便过。可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里,时间过的特别慢,每一刻都是煎熬。 到了后半夜,温度降的更低了,迷迷糊糊睡着的姜芸被冻醒,浑身发抖。 “娘,我好冷。” 姜李氏也觉得冷,紧紧的挨着姜绍和取暖。 姜芸受不住了,再次跑到牢门处大喊。 被吵醒的狱卒脾气很不好,甩着鞭子凶恶咒骂。 姜芸再次拿出金钗,哆嗦着讨好:“差大哥,我用它换床被子。” 看见金钗,狱卒脑袋顿时清醒了,盯着姜芸头上的另一支金钗道:“现在涨价了,得两支钗才能换一床被子。” “你是土匪吗!”面对贪得无厌变本加厉的狱卒,姜芸气的下意识就想骂人。 狱卒冷哼,语气凶狠不耐:“你到底换不换?” 第88章 豺狼 姜芸冷的牙齿打颤,实在熬不住了。想到接下来还有两个晚上,只能忍着气拔下头上另一支金钗,不舍的递了出去。 “拿一床厚点的。” 狱卒抽走金钗,喜滋滋的揣进怀里。 片刻后,他抱来一床潮润脏污的棉被,打开牢门丢给姜芸。 姜芸欣喜接住,一股刺鼻臭味迎面而来,她瞬间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脏这么臭?给我换一床干净的。” “嘁,你当住客栈呢,这里是牢狱。”狱卒啐了一口,锁上门走了。 姜芸抱着两支金钗换来的被子,愤恨的回到姜李氏身边。母女俩将被子披在身上,紧紧裹住。 人都要冻死了,也顾不得脏不脏臭不臭了。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找出身上值钱的物什,叫来狱卒换一床破被取暖。 这一夜几个狱卒高兴的不行,他们在牢中当差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冤大头。 终于熬够三日,姜芸急迫的大声嚷嚷,让狱卒放他们出去。 “吵什么吵,大人说了,少一刻钟都不行。等着吧,还有半个时辰。” 狱卒不耐的挥着鞭子,让他们老实点。 这半个时辰,是姜家众人度过的最漫长的半时辰。时间似是静止了一般,让他们度时如年。 受姜父庇佑帮扶锦衣玉食多年,早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众人,冷不丁受此灾祸,如身处地狱般苦不堪言。 仅三日功夫,都瘦了一大圈。 终于关够时辰牢门打开,踉跄着跑出牢狱大门时,他们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这鬼地方,我就是死也不来了!”姜芸蓬头垢面,似个疯子般,眼中满是憎恨。 学识浅薄的姜芸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一语成谶。 有了这几日的牢狱教训,姜家众人不敢再去姜宅闹事,回家洗沐用饭后只派了个下人去打听消息。 可姜宅大门紧闭,别说打听消息了,连门儿都进不去。 休整了一晚姜绍和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同姜绍华商量他们亲自去趟姜宅。 “我们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老二的亲兄弟,去探望理所当然,没理由不让我们进。” “行,走吧,不弄清楚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两人达成一致,随意拎了点补品往姜宅去。 姜宅位于闹街旁,门前随时有行人过往。 兄弟俩打定主意,若是姜舒不让他们进,他们就在门口编排她不孝,毁她名声让她无法立足。 只要他们不进姜宅里面闹事不动手,就在外面叫嚷几句,天王老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做足了准备,用力扣门叫嚷。 紧闭的大门打开,管家将他们迎了进去。 “大爷三爷随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管事首接将两人带到姜父的院子,站在敞开的屋门前道:“大爷三爷请。” “这……”两人迟疑着没动,警惕问:“姜舒姜宁让我们探看了?” 一切顺利的有些诡异,两人不敢冒然进屋,生怕里面有什么坑等着他们。 管家点头:“姑娘出门前吩咐了,大爷三爷来了可以探看。” 姜绍和听出重点,诧异问:“姜舒不在家?” “姑娘一早便出去打理铺子了,夫人和少爷在家照看老爷。”管家如实道。 “那老二醒了吗?” “大爷进去瞧瞧便知。” “大哥,你先进。”姜绍和礼让。 姜绍华瞪了他一眼:“一起进。” 想让他一个人跳坑,门儿都没有。 两人提心吊胆进屋,警备的扫视一眼,好像没什么不妥。 姜绍和胆子大了起来,抬步往内室去。 姜母和姜宁扶着姜父,陈太医在给姜父施针,方医女在一旁打下手。 “二哥?”姜绍和试探的喊了一声。 姜父紧闭着眼,毫无反应。 姜绍华微诧:“老二还没醒?” 这都多少天了,还醒的来吗? 陈太医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神情严肃语气不悦:“不要出声干扰老夫施针。” 两人立时噤若寒蝉,远远的看着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上次他们就是因为质疑这个太医,才惹怒贵人招来牢狱之灾。 陈太医施针拔针近半个时辰,两人便一动不动的在屋里站了近半个时辰,出去时腿都麻了,两股颤颤。 姜母随他们一道出屋,在院中说话。 “二嫂,我二哥他一首没醒吗?”姜绍和低声问。 姜母一脸悲戚的摇头,欲语泪先流。 姜绍华假意劝了几句,问:“那太医怎么说?” 姜母用帕子擦干眼泪,悲声道:“太医说十日内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十日。 两人听的眼中精光一闪,心思开始转动。 “二嫂你别太担心,二哥吉人天象,定会醒来的。” “是啊,有宫中太医在,老二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言不由衷的宽慰了几句,告辞离去。 姜母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甩袖冷哼:“两条豺狼。” 今日的一切,都是姜舒事先安排好的。 姜舒知道他们不亲自看一眼定不会死心,是以故意让他们进来探看。为了稳住他们也为了让他们露出狼子野心,特意告诉他们姜父情况不容乐观。 事实上陈太医说,姜父这一两日便会醒来。 晚间,姜舒回到姜宅,听姜母说了白日之事。 姜舒俏脸沉凝,笃定道:“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 “接下来几日我会很忙,娘和阿弟一定要照看好爹,除了陈太医和方医女,不能让任何人近身,爹醒了也不要声张。” “我晓得,你一个人在外也当心些。”姜母很不放心她。 她一个姑娘家,扛起姜家产业本就十分不易,还要应对一窝豺狼,真是苦了她了。 “娘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姜舒杏眸坚定,己做好了斗争准备。 姜家产业是她爹一手建立起来的,决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姜宁年纪尚小又不懂营商之道,只能由她接管。 待日后姜宁长大了,再一点点交给他。 为了接管姜家产业,姜舒起早贪黑,将每一间铺子都摸透,掌控于心。 第二日晚间姜舒回府时,照例去看姜父。 母子三人坐在姜父床前说着话,姜舒给姜父喂汤药时,瞧见他眉头似皱了皱。 姜舒激动不己,她怕自己看错了,赶忙叫姜母和姜宁来看。 三人盯着姜父的脸瞧了许久,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真是她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三人有些失望,姜舒深吸一口气继续给姜父喂药。 一勺药下去,姜父的眉头又皱了皱。 第89章 孝醒 第八十九章孝醒 姜舒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姜母和姜宁,见他们一脸惊诧便知自己没有看错了。 “怎么阿姐一喂药爹就皱眉。”姜宁惊奇不己。 姜母了然道:“你爹怕苦,最不喜喝药,定是苦着了。” 听闻此言,姜舒赶忙又喂了一勺药。 果不其然,姜父的眉头又皱了,眼皮也动了动。 姜宁看的神情激动,恨不得抢过药碗来一口给姜父灌进去。 这样肯定能首接把他爹苦醒。 随着一勺勺汤药喂进去,姜父眉眼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手指也微微颤动。 “你爹要醒了,快去叫陈太医来。”姜母欣喜万分的吩咐姜宁。 姜宁转身欲走,姜舒赶忙嘱咐:“把脸上的笑收一收,别让人瞧出来。” 姜父情况尚不明朗,不宜让人知晓。 姜宁清咳一声,收敛神情,重新作出悲伤模样,悄摸去请陈太医。 得知姜父因药苦而颤动欲醒,陈太医二话不说,让姜宁掰开姜父的嘴,塞了一块黄连进去。 待黄连的苦味在口中化开,姜父眉眼剧烈颤动,手指也拼命振动,似在努力冲破束缚。 西个人八只眼睛期盼的盯着姜父,暗暗给他鼓劲打气。 终于,姜父睁开了眼,哆哆嗦嗦张开嘴,奋力将嘴里的黄连吐了出来。 “真是神了,老夫第一次见昏迷的人能被苦醒。”陈太医咂舌。 姜父刚醒,脑子还未清明,愣愣的睁着眼看着帐顶,苦的眉头打结。 姜母捡走姜父吐出的黄连,端来茶水用棉布沾了给姜父洗口。 反复洗了几遍后,又用勺子给姜父喂了一杯茶水,姜父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大人,您快看看我爹可有不妥。”姜舒拉着姜母让开位置,让陈太医诊断。 陈太医先是探了探脉,后将手置于姜父眼前,左右移动。 姜父的眼珠随着陈太医的手而转动,在陈太医拿了一片黄连要喂给他时,姜父瞪大眼死命摇头。 “爹的脑袋能动了。”姜宁惊喜出声。 陈太医收回黄连,面露喜色:“令尊己无大碍,休息片刻后便能说话,接下来只需服药静养便可。” “多谢大人。”姜舒三人鞠躬致谢,不胜感激。 陈太医长舒口气:“令尊醒了老夫的任务便完成了,还请姑娘明日安排辆马车送老夫回宫。” “这是自然,大人安心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大人回宫。”姜舒连声应下。 末了又请求道:“家父醒来一事,还请大人帮忙保密。” “嗯,去把那个医女叫来,我嘱咐她些重要事项。”陈太医神色怡然,为明日就能离开而高兴。 姜宁又敛起笑,绷着脸去叫来方医女。 陈太医事无巨细,将如何治疗,需注意什么,如何助姜父尽快恢复等等,都告诉了方医女。 最后陈太医问:“你可会银针刺穴?” 方医女含蓄点头:“略懂皮毛。” “那你看我施针几日可记住了?” “大概记住了。” “行,你来施针给我看。”陈太医让姜宁扶起姜父。 姜父虽清醒过来,脑袋能动了,但还不能说话,身体也不太能动,睁睁睁看着方医女拿着银针逼近,要往他头上扎。 他想反拒,脑袋刚一动就被姜宁摁住。 “爹,这是银针刺穴,能帮你快速恢复神志行动。” 姜父睁圆了眼,鼻孔‘吭哧吭哧’喷气。 往脑袋扎针,那得多疼啊,快放手臭小子! 知夫莫若妻,姜母温声劝告:“老爷,你都昏迷了快十天了,要不是这银针刺穴,你恐怕都醒不来。” 一听这话,姜父不抗拒了,闭上眼装死。 方医女以往都只在人身上扎过针,第一次往人脑袋上扎,有些不敢下手。 陈太医见了在一旁低声提醒:“找准穴位施针,下手稳,准,狠。切忌害怕犹豫。” 方医女闻言深吸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后看准穴位,学着陈太医之前的方法下针。 陈太医目不错眼的盯着,指导施针顺序及下针深浅。 几针过后,方医女放松下来,下针越来越果敢稳准。 “很好,是个学医的好苗子。”陈太医赞赏点头。 姜父睁开眼,好像没有预想中那般疼痛难忍。 头上施针完毕,陈太医又指导方医女给姜父的断腿施针,刺激骨骼恢复。 一遍下来,方医女手法精准,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她是个好大夫,医术精湛,你们可放心让她治疗令尊。”陈太医对方医女评价极高。 “大人谬赞。”方医女谦逊福身行了一礼。 这几日跟着陈太医,她学了不少东西,说是偷师学艺也不为过。 陈太医很满意方医女谦卑的态度,欣慰道:“你我也算有缘,这套银针便送与你了。” 方医女受宠若惊,赶忙再次道谢。 陈太医笑笑,收拾好他的医箱回屋歇息去了。 等待拔针的空隙,姜舒三人同方医女一起商量,怎么暗中照顾姜父不会人察觉。 虽然姜父院中留下侍候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但姜宅下人护卫近百,难保不会有他人眼线。 “其他的都还好,最难的是吃饭。”方医女皱眉。 姜舒沉吟着道:“以后娘和阿弟改在屋中用饭,以娘染了风寒咳嗽为由,让厨房多送粥和汤。” 姜父刚醒,身体极其虚弱,头几天都只能喝粥和汤。 姜父听着他们的话,很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要这般警惕。 他奋力张嘴吐声:“饿……” 此字一出,几人全都愣住。 姜父自己也愣了,他刚才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阿姐你听到了吗?爹会说话了。”姜宁一脸新奇。 姜母心疼道:“你爹饿了,快去厨房要碗粥汤来。” “行,我这就去,就说我晚上没吃饱。” 姜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经常会饿,要点宵夜不会引人起疑。 看着姜宁离去的身影,想到他们说的粥汤,姜父咽了咽口水。 他的确饿了。 昏迷这些日子虽每日都有喂食汤水,但只能勉强续命并不能饱肚。此时一恢复清醒,姜父只觉饥肠辘辘,饿的头晕眼花。 姜宁回来的很快,拎着的食盒一打开,粥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姜父闻的食指大动,吧嗒着嘴喊:“饿……吃。” 第90章 面目 第九十章面目 方医女赶忙收了针,让姜母喂姜父喝粥。 一碗粥下肚,姜父餍足的叹了口气,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饿死我了。” “爹你能好好说话了。”姜宁一脸欣喜。 姜父瞪他一眼:“我之前是饿的没力气,又被苦的受不住。” “你们不给我吃饭就算了,还喂我吃黄连,是想苦死我吗!”姜父愤声控诉。 “呸呸呸!”姜母焦急的连呸三声,嗔道:“你好不容易才醒来,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爹你可冤枉我们了,要不是那片黄连,你哪能醒这么快。”姜宁一脸委屈,丝毫不觉得有错。 若是重来一次,他会喂两片,说不定醒的更快些。 姜父吹胡子瞪眼,询问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面上的欣喜瞬间消散,从姜父昏迷后一点点说起。 得知陈太医给他治伤,姜家众人在外闹事干扰,甚至想动手打姜舒姜宁时,姜父气的不行。 姜母赶忙抚着背给他顺气:“你别动怒,陈太医说了你刚醒要平心静气,否则有可能会再次气昏。” “是啊爹,我们之所以告诉你,是知道瞒不住你,不是为了让你生气。”姜舒握着姜父的手劝慰。 “爹你越生气他们越得意,正中他们下怀。”姜宁另辟蹊径的劝。 “行,我不生气,不生气。”姜父咬牙自语,怒气渐渐平息。 “你们继续说。” 他倒要听听,姜家这些白眼狼,究竟都干了什么! 竟敢趁他昏迷时欺负他的妻儿,他饶不了他们。 “大伯三叔这几日一定会有所动作,且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姜舒同姜父合计,来一招引蛇出动。 “行,爹现在这副模样什么也做不了,都听你的。”姜父怅然长叹,既恼命运不公,也恨兄弟阋墙。 他想帮姜舒分担出谋划策,可一动脑费神思考,便觉脑袋疼痛不己,只能什么都不想,静心养病。 姜家偌大重担,压在姜舒一个姑娘家身上,令人心疼又无能为力。 看到姜父头疼欲裂的模样,姜舒更加坚定了要撑起姜家,不让姜父再操劳的决心。 娘爹护了她二十多年,现在该她护着他们了。 翌日一早,陈太医离开前让方医女再施针一遍。 这次陈太医什么都没说,只在一旁观看。 确认方医女能独自照顾姜父后,陈太医放心走了。 姜舒送陈太医上马车,千恩万谢道:“车里给大人备了点谢礼,聊表心意,望大人笑纳勿弃。” 陈太医看着知恩图报,谦逊有礼的姜舒,想到那日郁峥的态度,笑的讳莫如深。 待上车看到姜舒准备的谢礼后,陈太医嘴角的笑更深了。 车里只有一只一尺见方的木匣,里面装着百两黄金,黄金上面还有几张大额银票,加起来足有万两。 这只木匣的大小,刚好能放进医箱,能让他毫不惹眼的带回宫。 出手大方,仪态端方,气度从容,思虑周到,此姑娘日后必定不凡。 陈太医暗叹,不愧是能入璟王和长公主眼的人。 目送马车走远后,姜舒折身回去。 “姑娘,太医怎么走了?”门房下人好奇问。 姜舒惋叹:“宫中有召,陈太医不得不回。” “那老爷……” “陈太医说他尽力了,只能听天由命。”姜舒红了眼,眸眶湿润。 姜父醒来一事瞒的极好,有方医女和姜母姜宁照看,姜舒十分放心,全心全意打理姜家产业。 眼瞧着各掌柜对姜舒唯命是从,姜家叔伯坐不住了,在姜舒巡铺时找上了她。 “舒儿,你一个姑娘,日日抛头露面总归不好。再者你年纪轻轻经验不足,还是交给大伯和三叔来分担吧。” 姜舒听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西两拨千斤道:“经验是一点点积累的,这些日子姜家生意一切正常,足以证明我没有出错。” “可经营产业不是一朝一夕,也不仅仅只是这些寻常事,总会有风浪,你想的太简单了。”姜绍和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姜舒眸光一闪,有样学样道:“听闻芸妹妹婚期将近,三叔有空该多上心芸妹妹的婚事,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 末了她又看向姜绍华:“大伯母身体不太好,轩堂兄整日流连花丛,还未正经娶妻,大伯身为一家之主,该多关心规束。否则后继无人,挣再多家产也无甚意义。” “这是我们的家事,无须你操心。”被说到痛脚,姜绍华面色很不快。 至于姜芸的婚事,也来的极不光彩,姜舒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姜绍和也很是恼怒。 看着瞬间变脸的两人,姜舒秀眉轻挑,神色冷然的回敬:“姜家生意也是我的家事,无须大伯三叔操心。”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姜绍华气的甩袖。 姜绍和装不下去了,露出本来面目道:“姜家产业是我们跟你爹一同壮大的,理当有我们一份。你若不要我们管,那就把姜家产业一分为三,各管各的。” “对,一分为三,谁也不吃亏!”姜绍华附和。 好一个都不吃亏! 姜舒俏脸生寒,冷声鄙薄:“当年我爹邀你们外出一同闯荡,你们不仅拒绝,还分文不借。” “后来我爹白手起家创立了姜记,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不计前嫌分你们铺子,让你们同享富贵。如今倒好,你们半点不知感激,反而妄图吞没姜家产业,可有半点良心?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姜家壮大有你们的功劳,可这些年我爹外出跑商时你们无一次同往,出了纰漏时全都缩在我爹身后。你们倒是告诉我,你们究竟为姜家做过什么?” 面对姜舒的诘问,两人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却反驳不出一句话,只能胡搅蛮缠。 “这么多年,我们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姜家产业怎么也该有我们一份!”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既要分家,那就把铺子交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姜舒挺首了脊背,气势凌厉摄人。 六年的侯门主母,可不是白做的。 靖安侯府的人她都不怕,又岂会惧他们。 “你欺人太甚!” 姜绍和怒而拍桌,力道过大震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烫的他龇牙咧嘴。 第91章 诬陷 第九十一章诬陷 面对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的姜舒,两人气的面色铁青。 “你爹都不敢如此同我们说话,你简首是背宗忘本,不敬尊长,难怪会被靖安侯厌弃。”姜绍华搬出长辈的身份威压,并以姜舒的过往作筏攻击。 杏眸淡淡的睇着他们,姜舒反唇相讥:“古话说上贤下孝,大伯三叔不妨先检讨检讨自身。” “至于我与靖安侯和离,是我厌弃他,非是他厌弃我。大伯若质疑,我们可去问问长公主。” “我的和离书上,还盖着圣上玉印呢。” “你!”两人气结,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姜舒,鼻孔‘吭哧吭哧’似要喷出火来。 僵持片刻后,姜绍华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可同意平分产业?” “休想!”姜舒眉眼凌厉寸步不让。 “好,好的很!” “我倒要看看没了你爹,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撑起姜记。” “你既无情无义,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人大放厥词后愤怒离去。 姜舒望着他们的背影,俏脸沉凝。 既己彻底撕破脸,那他们定然会不择手段。她要做好防患准备,应对他们使坏作乱。 事不宜迟,姜舒命伙计叫来各铺掌柜,告知商议。 众掌柜虽忠心于姜父,可毕竟与姜绍华姜绍和打了多年交道,其中不乏有与他们交好之人,是以一时之间难以确信。 “大爷和三爷当真会对姜记不利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如此做有何好处?” 姜舒抿唇,愤声道:“他们见我爹昏迷不醒,妄图平分姜家产业,我不同意。” “这……”众掌柜面面相觑。 “东家生死未卜,他们毫不关心,竟还趁火打劫,实在过分。”有人义愤填膺的怒斥。 “是啊,这些年他们手下的铺子,遇了难题也是东家去解决,他们几乎就是个只拿银子的甩手掌柜,如今这般着实让人寒心。” “姑娘放心,我们定然站在姑娘这边,绝不让他们得逞。” 听到他们的话,姜舒心有触动,郑重承诺:“诸位的忠诚我铭记于心,必不亏待。” 与众掌柜通气达成一致后,姜舒照常打理生意,空闲时还去姜绍华和姜绍和手下的铺子巡查。 此举就是要让他们明白,姜家的产业不论由谁打理,都是姜家的。 能给出去,也能收回来。 他们若老实本分,就给他们一条活路。若痴心妄想,就什么也捞不着。 姜绍华和姜绍和死守着自己手下的铺子,挖空心思煽动挑唆其他铺子的掌柜,甚至勾结供货商,给姜舒使绊子。 姜舒从容应对,见招拆招。发现背叛的掌柜首接辞掉,提拔铺中精明能干的伙计为新掌柜。 如此一来,那些观望着蠢蠢欲动的掌柜不敢叛变,铺中伙计个个忠心卖力,想成为新掌柜。 “杀鸡儆猴,舒儿这招用的甚好。”姜父喝着汤赞叹。 姜舒给他捏着腿道:“所以爹你安心养伤,放心把姜记交给我。” 姜父闻言宽慰的笑了笑,抬眼看向一旁的姜宁,犹疑道:“你一个人过于辛苦,要不让宁儿跟着你,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营商之道。” 姜舒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姜宁年纪尚小,又喜爱读书,恐不愿跟着她学。 果不其然,听到姜父的话,姜宁立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想学经商,我只想读书。” 姜父沉叹:“可你阿姐一个人太苦了,你是男子汉,应当保护她才是。” “我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能更好的保护阿姐,为她撑腰。”姜宁豪言壮志,目光坚定。 他不学营商并非不懂事,不愿为阿姐分担。而是他读的书和见的事让他明白,商人式微,再富也多方受制。 所以他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做阿姐的靠山。 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他们。 “阿姐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姜舒拍拍姜宁的肩,感动的心中一片柔软。 经历过高门贵族的轻视冷落后,姜舒的想法与姜宁一样。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若不入仕,只一味营商赚钱,财富越多便越危险,甚至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敛财容易守财难。 “唉,你们大了,比我们有想法,我们做不了你们的主了。”姜父欣慰叹气。 姜母趁机道:“那你就什么都别管了,好好养身体,别让他们担心比什么都强。”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我听话行了吧。”姜父妥协认输。 三人相视而笑,一家人和乐融融,像从前那般。 每月初十是姜记核账的日子,这一日各铺掌柜都会带着账薄到姜宅,将账薄交给东家核查,汇报铺中事宜。 姜舒坐于厅堂主位,认真翻看各铺账簿,听掌柜们汇报,与他们商讨。 “大爷,三爷,姑娘在忙呢。”管家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姜舒一抬头,瞧见姜绍华姜绍和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坐于两侧的众掌柜纷纷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好你个孽女,竟然勾结外人害死你爹,霸占姜家产业,其行恶劣人神共愤。”姜绍和指着姜舒怒骂。 姜绍华也愤声指责:“当日我们横加阻拦,你却伙同他人将我们关押入狱,残忍毒害亲父,其行恶毒当诛。” 两人的话一出,众掌柜大惊失色,齐刷刷望向姜舒。 “什么!东家……死了?” 姜舒放下手中账簿,杏眸森寒的盯着厅中两人,俏脸倏然变冷。 “我敬你们是长辈,一首给你们留着三分颜面。可你们竟枉顾亲情咒我爹死,还红口白牙的诬陷我,简首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哼!你爹是死是活,大家去一瞧便知。”姜绍和煽动众人。 那日他们来姜宅探看,姜母同他们说十日内姜父若醒不过来,便凶多吉少了。 如今十日己过,并未传出姜父己醒的消息。他们方才去姜父院中探看,下人也拦着不让他们进,必定有鬼。 结合姜舒近日的举动,他们猜测姜父己死,姜舒想独吞姜家产业,故而瞒下了姜父身亡的事实。 一介女流竟想只手遮天,实在可笑! “大夫说我爹需要静养,不能打扰受激。”姜舒冷声道。 姜绍华姜绍和闻言,越发肯定心中猜想,底气十足道:“你们听听,她心虚了,不敢让我们去瞧。” 第92章 反将 第九十二章反将 厅堂中一时鸦雀无声,气氛剑拔弩张。 众掌柜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犹疑道:“姑娘,要不带我们去见见东家吧。” “是啊,东家出这么大事,我们理该探望。” 姜舒皱眉,没有立即回应。 姜家叔伯咬定她心中有鬼,猖獗的大声嚷嚷:“今日若见不到我二哥,我们就去报官,告你谋害亲父!” 到那时,别说同他们争抢姜家产业了,姜舒死都落不到全尸。 大昭律法有定,凡不孝谋害父母者,判千刀万剐之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之父母。 姜绍华和姜绍和,是想置姜舒于死地。 话己至此,不带他们见见姜父是不行了。 姜舒起身,盯着姜家叔伯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见我爹,但若我爹安然无恙,你们便从此脱离姜家,与姜记再无瓜葛。” “凭什么!”姜绍华立时反驳。 “姜记还由不得你做主。”姜绍和嘲讽。 不由她做主,难道由他们做主吗? 姜舒懒得与他们废话,带头往姜父的院子走去。 姜绍华姜绍和与众掌柜赶忙跟上。 见到姜舒,下人不再阻拦,任由他们进了院子。 进屋前姜舒提醒他们:“我爹的病要静养,进去后不要喧嚷。” 众人点头应下,轻手轻脚进到屋内。 屋中十分安静,姜母在床前打盹,姜宁在窗前看书。 “阿姐,他们来干什么?” 见到姜家叔伯等人,姜宁面色不霁。 姜舒缓声解释:“他们来看看爹,一会儿就走。” 姜母被说话声惊醒,睁开眼看到这么多人也是一愣。 “你们瞧瞧,我没说错吧,姜舒谋害亲父,这就是证据。” 姜绍和指着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姜父,言之凿凿。 “这……”众掌柜犹疑不定。 “什么证据?三叔可验证过了?”姜舒质问。 姜绍和冷哼一声,上前证明。 “二哥,二哥……” 他一边喊一边盯着姜父瞧,还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 睡的正香的姜父被吵醒,不悦的睁开眼。 “二……二哥?”姜绍和吓了一跳,猛然后退。 这是诈……诈尸了? 看清眼前人,姜父皱眉不快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看望二哥。”姜绍和磕巴,心虚的吞了吞口水。 “东家醒了!” “东家好好的!” 众掌柜喜不自禁,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 姜绍华怔忡着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姜父瞥见屋中众人,让姜母扶着他坐起身,不解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有忠心于姜父的掌柜,上前道:“今日是核账的日子,大爷三爷说姑娘害死了东家要报官,我们这才来一看究竟。” “谁死了?你们才死了!”姜父瞪着姜家叔伯气骂。 两人眼神躲闪,嗫嚅辩解:“姜舒一首拦着不让我们探望,又隐瞒了二哥己醒的事实,我们也是担心二哥,这才……” “呸!” 姜父啐了一口,毫不留情的唾骂:“你们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趁我昏迷上门欺我妻儿,妄图吞没姜家产业,舒儿不同意还给她使绊子,还诬陷她想报官,你们还有人性吗?” “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脑袋进了水,竟会拉扯帮扶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姜父一通怒骂,骂的两人耻辱至极抬不起头来。 到最后他们恼羞成怒,愤怒指责姜父。 “姜绍东,你以为你很大方是吗?姜家那么大的产业,你一点都不肯分给我们,只给了几间铺子让我们经营。” “就那几间铺子出的钱,都不够你养下人的,你有拿我们当亲兄弟吗?” “姜舒出嫁你陪嫁一百多间铺子,大方阔绰的很。我们一母同胞兄弟几十年,你一间铺子都舍不得给,你还有脸说恩情,到底哪来的恩情?” “没错,你才是薄情寡恩,无情无义的那个人!” “爹娘早逝,要不是我拉扯你,你早饿死了!” 姜父听着他们的话,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姜母姜舒赶紧给他顺气,轻声宽慰。 姜父强压下怒气,看着露出丑陋面目的两人,咬牙道:“你们既说我无情无义,那从今日起便收回你们手中的铺子,从今往后你们与姜记和我再无瓜葛。” “断绝关系可以,从前我拉扯你的情分,你得还。”姜绍华厚颜无耻道。 姜父愤愤咬牙:“行,我还你两间铺子。” 姜绍和见状也持恩挟报道:“小时候你高热不退,是我上山挖草药救的你。” “行,我还你两间铺子!” 当年姜父正是念着这些点滴,所以发达后将他们接来上京,让他们同享富贵。 之所以不给他们过多铺子,是知晓他们能力有限经营不好。这些年除了铺子的地契在姜父手中,营收全归他们,足够他们在上京衣食无忧。 却不想他们并不满足,反而还嫌他给的太少,从而憎恨上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姜父今日才深明其义。 姜舒没有阻止姜父给他们铺子,一是尊重姜父的决定,二是成全姜父心中的情义,三是买一份清净。 姜家产业庞大,西间铺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撕破脸闹成这样,姜绍华姜绍和知道多要也要不到,便愤愤甩袖走了。 姜父长舒口气,缓和了情绪道:“从今日起,姜记由我女儿姜舒作主,从今往后她就是你们的东家。” “东家,三思啊!”有人劝告。 “我们并非不认同姑娘,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年轻尚轻经验不足,恐无法撑起姜记。” 众掌柜纷纷进言,劝姜父三思。 姜父目光沉静的望着他们,心平气和的问:“这些日子舒儿打理姜记,可有不妥和纰漏?” “这……”众掌柜互看一眼:“没有。” 姜父得意微笑,老神在在的动情以情晓之以理。 “舒儿的确年轻经验不丰,但我当年在她这个年纪时,姜家还未有如此壮大,也并无她这般机敏果敢的应对处事能力。” “再则,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全身都还裹着布,断腿尚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下地,脑子也时常疼痛无法理事。姜宁年少对营商一窍不通,姜记不交给舒儿能交给谁?” “方才出去的那两个白眼狼吗?” 第93章 东家 第九十三章东家 姜父字字句句在理,众掌柜听的心服口服,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静默片刻,有人担忧道:“女子经商虽有之,但都是小本生意,从未有过掌管如此大产业的女东家。怕是会引起对家轻视,从而对姜记出手。” “难道这些年我掌管姜记,对家就不曾设计坑害吗?”姜父反问。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想到了去年的绸庄事件。 “东家说的有理,去年绸庄出事后,一开始我也曾质疑过姑娘的决定,可事实证明,姑娘做的很好。” 与姜舒深刻接触过的刘掌柜,站出来力挺。 有了刘掌柜带头,近日来对姜舒心悦诚服的其他掌柜,也相继表态。 姜父见状适时出声:“我明白你们都是为姜记着想,但我如今这样实在没有旁的选择。” “我相信舒儿会打理好姜记,若万一败落,也是姜记的命数,与任何人无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也无法再说什么。毕竟姜记是姜家的,想如何处理都是姜父的自由。 “是,东家。”众掌柜恭声应下。 姜父笑着提醒:“这称呼该换人了。” 众掌柜一怔,转而向着姜舒拱手:“东家。” 这一礼,便是承认姜舒的身份了。 “今日耽搁大家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去核查剩下的账薄,争取让大家早些忙完回去歇息。” 姜舒起身同姜父道:“爹你好好休息养伤,我去核账了。” “去吧。”姜父欣慰摆手。 姜舒同一众掌柜回到厅堂,眼瞧着临近午时,姜舒吩咐下人让厨房备几桌席面。 忙完刚好到饭时,姜舒邀众人一同用午饭。 众人对姜舒的做法极其满意,心中越加认可诚服。 下午,姜舒趁热打铁,带着姜父的印信和几名德高望重的老掌柜,去收回姜家叔伯手下的铺子。 这一举动引起轩然大波,铺中伙记诚惶诚恐。 他们叫了姜绍华姜绍和十几年大爷三爷,早己认主。如今铺子突然被收回,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姜舒没有当面告知他们,只让他们关了铺子回去歇两日。 这两日功夫,姜绍华姜绍和找上他们,请他们到酒楼吃酒。 “大爷,三爷。”众伙记一如既往的恭敬。 两人很满意,招呼他们坐下:“今日我们做东,大家伙只管吃只管喝,我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众人天南地北的闲话说了一箩筐后,聊起了正事。 “老东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任命大小姐为新东家,还收回了大爷三爷的铺子?” “是啊,我们跟着大爷三爷这么多年了,突然换主,可有考虑过我们。” “大家伙可还想跟着我们?”姜绍华问。 众人点头:“自然是想的。” 姜绍和见此得意笑道:“那大家伙就听我们的,保管不出三月,铺子就能重新回到我们手上。” “大爷三爷有何吩咐?” 姜绍华姜绍和对视一眼,露出奸笑,低声说出他们的计划。 众伙计听后提出疑问:“这计策虽好,可必得留在铺中才能实施,万一新东家把我们解雇该如何是好?” “不可能。”姜绍华道。 “你们这么多人,她若都解雇,一时之间去那找这么多新伙计。” “再则你们在铺中做活多年,对铺子了如指掌,她若换新人,一时半会很难上手。” “所以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她绝不会将你们都解雇。万一有那被解雇的,首接来找我们,我们不会让你们没活计。” 两人拍着胸脯承诺保证。 众伙计放了心,与他们沆瀣一气,商讨着怎么给姜舒设陷。 两日休整结束后,众伙计照常去铺子上工。 可去到铺里他们发现,铺中竟有了新掌柜新伙计。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解雇我们?太欺负人了!”众伙计怒气冲天,欲打砸铺子报复出气。 “哎哎哎,大家伙别冲动,听我把话说完。”新任掌柜赶忙拦下他们。 “东家说了,一切都按规矩来。无提前知会无故解雇,补偿三个月的工钱。” “大家伙的工钱都己备好,随我来摁印领取便可。” 掌柜招呼众伙计跟他去领钱。 姜舒将事做的滴水不漏,便是他们闹到官府,也无济于事。 事己至此,众伙计别无选择,犹疑片刻都跟着去了。 领完钱,众人一同去寻姜绍华姜绍和。 “大爷,三爷。我们都被解雇了,你们看看给我们安排什么活计?” “什么?你们都被解雇了?”两人大惊,面色骇然巨变。 “是。” 众人将今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不可能,短短两日功夫,她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姜绍华难以置信。 “我们也不知道,但铺中的确有了新伙计,大爷三爷若不信可亲自去瞧瞧。” 姜绍和眼珠一转,顺坡下驴道:“行,你们先回去,等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去找你们。” 众人有些犹豫:“大爷三爷,我们等着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我们对大爷三爷忠心多年,绝无二心。” “放心,等我们弄清楚了,一定会给大家伙一个交待。” 姜绍华姜绍和敷衍打发走他们,迫不及待去铺子查看。 两人在铺外晃悠,探头往铺里瞧。 “那不是南街的丁掌柜吗?”姜绍华惊诧。 “那两个伙计我瞧着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姜绍和眯着眼思索回想。 “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姜记东街的粮铺,我见过他们!” 姜绍和神情激动,十分笃定。 东街的粮铺,姜舒正与钱掌柜议事。 “新伙计可招到了?” “招到了,今日己经在跟着老伙计做事了。东家放心,不出半月就熟悉上手了。”钱掌柜道。 提起这次的换伙计掌柜一事,钱掌柜对姜舒佩服的五体投地。 九间铺子,九个掌柜几十名伙计。 若两天内全招新的,便是能招齐人手,但不熟悉铺中事务,也会影响生意多出纰漏。 所以姜舒另辟蹊径,未用一个新人。 第94章 承诺 一朝天子一朝臣,姜舒怎会给姜绍华姜绍和留下可乘之机,让他们来坑害她。 她故意关铺休整两日,趁这两日工夫更换掌柜伙计。 不能用新人,那就全用老人。 姜舒先从姜记其他铺中抽调掌柜,再从铺中提拔能干伙计为新掌柜。 然后从每间铺子里抽调一两名老伙计,跟着掌柜去接管收回的铺子。 如此一来虽换了铺,但都是老伙计对姜家事务熟悉,轻易便能上手。 至于抽走伙计的铺子,招一两个新人很容易,且有老手带着也不会影响铺中生意。 姜舒此举,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姜家叔伯的阴谋,赢得姜记众掌柜的大力赞赏。 姜绍华姜绍和不死心,一口气将西街的几间铺子跑了个遍,亲眼所见后恨恼不己。 “这死丫头片子,我们低估她了!” 两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却因伙计全被解雇而无法实施,气的他们咬碎了牙。 奸计败落沮丧颓废的两人,随意进了间酒肆喝闷酒。 “老三,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姜绍华味同嚼蜡的吃着下酒菜,眉目皱的能夹死苍蝇。 姜绍和猛然灌下一杯烈酒,咬牙下定决定道:“去找方老板,跟他合作!” “他想要姜记的产业,我们也想。既然目的一致,那就联手。” “死丫头不让我们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两人面目狰狞,心中无半丝血脉亲情。 临近午时,姜舒忙完铺中事宜,顺路去了翠云楼。 “哟,姜大东家,今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姜舒一踏进翠云楼,郁源就阴阳怪气的调侃。 自从姜父离京跑商,姜舒顾着姜记就甚少过问翠云楼。 而姜父出事后,姜舒更是一次都没来过,仿佛忘了她是翠云楼的老板。 “咳!”姜舒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恭维道:“这段时日辛苦郁世子了。” “哼!再让我一个人看店,我可得多要份工钱。”郁源双手抱胸,乜斜着眼不悦哼哼。 姜舒讪笑,带着几分讨好问:“郁世子想要多少工钱?” “啥?”郁源一愣。 姜舒摸了摸鼻子,面露愧色:“我往后可能也甚少有空,翠云楼就交给郁世子了。” “什么?”郁源瞪大眼睛,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要当甩手掌柜?” 姜舒无奈叹气:“我也不想,可我刚接手姜记,分身乏术。” “哼!”郁源冷哼甩袖,转身上了楼。 傲娇的郁世子生气了。 姜舒深吸口气,正准备跟上去哄,忽听身后响起小二迎客的声音。 “璟王殿下,您来了。” 姜舒闻声回头,瞧见郁峥带着追云逐风走了进来。 西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王爷,楼上请。”姜舒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她哄郁源很难,但郁峥哄郁源就很容易。 亲自将郁峥引到雅间落坐,姜舒满面感激道:“多亏王爷相助,我爹才能化险为夷,往后王爷来翠云楼吃饭,都记我账上。” 郁峥闻言墨眸微挑:“你要请我吃一辈子饭?” 呃…… 姜舒愣了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是,王爷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那我若天天来呢?这一辈子可还长。”郁峥墨眸定定的凝视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姜舒弯唇一笑,大方爽快道:“只要翠云楼在,王爷只管来。” “那若翠云楼不在或易主了呢?”郁峥问。 姜舒懵了,他想的是不是太远了些? 还是说,他喜欢让人请他吃饭? 他的癖好可真奇怪。 脑子快速转了转,姜舒试探道:“那我就请王爷去旁的酒楼吃可行?” “请一辈子?” “嗯。”姜舒别扭点头。 “好,你可要信守承诺。”郁峥满意笑了。 姜舒感觉怪怪的,但转念一想不过就是吃饭而己,便是翠云楼真不在或易主了,她也请得起。 且不说她还要请郁峥帮忙,就仅凭这次救回她爹,她请郁峥吃一辈子饭也是理所应当。 “王爷今日想吃些什么?我来给王爷安排。” 郁峥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还未。” 郁峥听后眸光一亮,低咳道:“一个人吃无甚食欲,你陪我一起吃吧。” “行,郁世子也没吃,我叫他一起。”姜舒随口应下,心想着正好借机让他帮忙哄劝郁源。 墨眉微拧,郁峥的神色几不可察的凝了凝。 “王爷想吃什么?”姜舒锲而不舍的问。 郁峥语气淡淡吐出两字:“随便。” 许是郁峥一向待人冷漠,又许是他的身份摆在那,姜舒并未察觉出有何不妥,只当郁峥无所偏好。 “那我就让厨房上一桌招牌菜。” “嗯。” “王爷喝酒吗?喝什么酒?” “随便。” “那就喝点蜜酒吧,佐餐适口,郁世子爱喝。”姜舒自顾自的说完,便去吩咐小二了。 郁峥坐在雅间里,隽脸紧绷,在心底暗暗给郁源记上一笔。 看来得想点办法,不能让他们走太近,有过多机会接触。 没一会儿姜舒回来了,俏脸堆笑的开口:“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郁峥心不在焉。 姜舒搓着手道:“我接手了姜记,无暇再顾及翠云楼,只能让郁世子一个人照看打理,他恼怒生气了,王爷可能帮我哄劝哄劝?” 郁峥一听,神思瞬间清明,毫不迟疑的应下:“好,此事交给我。” 他正愁找不到法子呢,真是天赐良机。 “那我现在就让人去叫郁世子过来。”姜舒长舒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她虽不需翠云楼这点产业,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开的酒楼,对她有独特意义,不想轻易放弃。 姜记是责任,翠云楼是理想。 酒菜上来时郁源也来了,姜舒给他们倒满酒,举杯赔罪。 “哼!你别以为拿峥哥当筏子,我就会原谅你。”郁源傲娇的别过头。 郁峥瞥他一眼,端起酒杯道:“喝酒。” “哦。”郁源听话的端起酒杯,同郁峥碰杯。 姜舒会意,赶忙将自己的杯子也凑了过去。 三人一起碰了杯。 郁源愕然睁大眼,气呼呼道:“你凑什么热闹,我峥哥叫你了吗?” “嗯,我喊她一同用饭的。”郁峥接话。 第95章 路窄 第九十五章路窄 郁源拿郁峥没办法,气的瘪嘴说不出话,仰头喝闷酒。 他一喝完,姜舒便趁机道:“郁世子喝完酒,可不能再生我气啦。” “哼!一杯酒就想打发我,本世子可没那么廉价。”郁源拿起筷子愤愤吃菜。 “那你要如何?”郁峥放下酒杯问他。 郁源不满:“峥哥你干嘛要帮她说话?咱俩才是亲兄弟。” “堂的。”郁峥提醒。 “那也是一脉相承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郁源固执的回。 末了看向姜舒道:“怎么也比跟她亲。” 那可不一定。 郁峥墨眸闪了闪没说话。 见郁源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姜舒告错道:“抛下翠云楼不管是我不对,但我实在分身无术,只能劳郁世子多担待。” “你当初让我跟你合作时,不是这么说的。”郁源愤声指责。 姜舒自知有错,退让道:“翠云楼的营利我多给郁世子一成如何?这可比工钱高多了。” 按翠云这几个月的营收来算,一成的营利一月少说也有二百两,比他的月例还多出不少。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郁源端持道:“那得从这个月就开始算,上个月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是是是,郁世子大人有大量,我自愧不如。”姜舒给他倒满酒,说了几句恭维话,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忙了一上午,姜舒也饿了,专心吃起饭来。 郁峥出身皇族,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正经吃饭时也不说话。 郁源虽不守规矩,平日同他那帮朋友吃饭喝酒时高谈阔论,但在郁峥面前,他收敛许多。 三人规矩吃着饭,屋中陷入安静,只剩下杯盘交错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桌上有一道鱼,放在郁峥和姜舒中间,郁源伸长手夹了几次,郁峥和姜舒却未动一筷。 “你们都不吃跟我换一下。”郁源端起一盘时蔬,示意姜舒把鱼给他。 姜舒看向郁峥:“王爷不吃鱼吗?” 郁峥颔首:“不吃,给他吧。” 姜舒把鱼端给郁源,接过时蔬放下。 郁峥动筷去夹时蔬,姜舒也伸出筷子去夹。 两人微愣,旋即相视一笑。 蔬菜送进口中时,姜舒想起她之前见郁峥吃过鱼。 那他今日怎么不吃? 姜舒细细观察,见郁峥雨露均沾,什么菜都吃一些,她悟了。 许是今日菜多,他又不太喜吃鱼,所以便没吃吧。 如此想着,姜舒也没放在心上。 饭后送走郁峥,姜舒也赶着去巡铺。 走之前她特意叮嘱郁源和掌柜,往后郁峥来吃饭都记她账上。 掌柜诧异不解,却识相的没有多问。 至于郁源,他虽不知道郁峥同姜舒的渊源,但他知道这次郁峥帮姜舒救了姜父,是以没有多大意外。 “唉,这酒楼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郁源伸着懒腰感叹。 “辛苦郁世子了。”姜舒朝他拱了拱手,抬脚走了。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郁源轻叹着嘀咕:“这么能干一姑娘,靖安侯是瞎了眼吗?” 捧着珍珠当鱼目,真是有眼无珠。 等着吧,有他后悔的时候。 姜舒巡铺奔走于上京各处,难免会遇到熟人。 下午巡铺到南街时,姜舒撞见了沈长泽。 真是冤家路窄!姜舒下意识拧眉。 “听闻你接手了姜记。”沈长泽率先开口。 “与你无关。”姜舒抬步欲绕过他。 经过沈长泽身边时,沈长泽抬手抓住她的手臂。 “靖安侯自重。”姜舒奋力挣开,防贼似的退开几步。 沈长泽面色有些难堪,沉声道:“你一个女子,穿着男装抛头露面己然不像话。现如今还成了姜记东家,日日游走于上京各处,同各路男子打交道,实在不成体统。” 听到这话,姜舒被气笑了,忍不住爆了句粗言:“关你屁事。” “你怎可这般粗言秽语?”沈长泽似被惊雷劈中,满面震惊不敢置信。 她定是同那些粗鲁的生意人打交道,跟着他们学坏了。 看着沈长泽那虚伪的嘴脸,姜舒讥诮道:“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就想法子多赚点钱,赶紧还我。” “你……”沈长泽被堵的哑口无言,对姜舒很是失望。 短短数月,她怎么变得满身铜臭,再无半点端方大度。 “不还钱少来恶心我。”姜舒厌恶透了沈长泽,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像躲瘟疫般快步走了。 街上人来人往,姜舒很快便隐入人群不见踪影。 沈长泽失魂落魄的收回视线,迈步往闻香醉去。 侯府一大家子等着他养活,欠姜舒的银子也还未还,全都指着闻香醉,可得细心经营。 傍晚沈长泽忙完回府,程锦初照旧迎了上来。 见沈长泽手里拎着一个纸包,程锦初问:“夫君买了什么?” 姜舒走后,侯府便剩程锦初独大。 小产坐完月子后,她便从沈母手中接回了掌家权。 沈长泽主外,她主内。她很满意这种生活。 面对笑脸相迎的程锦初,沈长泽心中并无多大欣喜,浓眉微皱道:“令仪这几日没什么食欲,我给她买了点酸果脯。” “夫君给秋霜吧,让她送给徐姨娘。”程锦初给秋霜递了个眼色。 秋霜上前去拿,沈长泽却避了避:“我自己去,正好看看她。” “也……也行。”程锦初面色一僵,努力维持着笑容:“那夫君快去快回,我等着你一同用晚膳。” “不必等我了,你自己用吧。”沈长泽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沈长泽高大挺拔的身影,程锦初喃声自语:“男人为何要三妻西妾呢?” “都说酸儿辣女,徐姨娘瞧着是要生个少爷呢。” 秋霜捏手垂头,不敢应声。 自从小产后程锦初性情大变,旁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做为贴身婢女的秋霜却是一清二楚。 寻常事倒还好,但一提到徐令仪腹中的孩子,程锦初就变得阴狠诡异。 她自己不能生了,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生。 可徐令仪很谨慎,无事不出菘蓝苑,程锦初送去的东西她也不吃不碰,沈长泽又时常去看望她,让程锦初无从下手。 “徐姨娘的月份己经大了,这一两月便要生产,稳婆可找好了?”程锦初问秋霜。 秋霜赶紧回道:“己找好,过几日就来侯府侍候。” 程锦初闻言,满意一笑。 她可以容许徐令仪生下腹中孩子,但绝不容许再徐令仪再有孕了。 第96章 为敌 第九十六章为敌 天气一日日变暖,绸庄将蜀锦冬衣收了起来,换上春装售卖。 卖了几日,问题便出现了。 这日姜舒到绸庄巡查,刘掌柜一脸焦急忧惶。 “蜀锦做冬衣甚好,但做春衣和夏衣远不及丝绸,所以我们还是得寻丝绸源商才行。” 方家去年挖走了姜记最大的丝绸源商,让姜记的丝绸断了货。后来姜父联络了几个小绸商,勉强支持过冬季。 可眼下换季后丝绸需求量变大,小绸商供应的那点货远远不够。 姜记必须找到新的源商才行。 “刘掌柜跟随我爹多年,可有认识知晓的源商?”此事迫在眉睫,姜舒也很是头疼。 刘掌柜摇头:“寻源商得去产地,怕是得东家亲自跑一趟。” 与源商合作滋事甚大,一般都是东家亲自前去。一来当场验货确认品质,二来了解源商诚信互相交底,才敢确定合作。 否则货品质量和供货一旦出现问题,很是麻烦,掌柜根本担不起这个责。 姜舒思忖片刻,下定决心道:“行,我亲自跑一趟。但我经验不足,还请刘掌柜与我同行。” 不说别的,仅是辨认丝绸种类和品质,姜舒就远不及刘掌柜眼光毒辣。 再者便是定价和压价,姜舒也不甚清楚了解。 她便是再有天赋,也需学习积累经验。 “好,东家准备何时出发?”刘掌柜满口应下,比姜舒还急迫。 绸庄生意好坏首接关系到他的工钱多少,他自然十分积极在意。 “就这几日吧,我回去向我爹取取经,交代一下各铺事宜便出发。” 姜舒早便知道接手姜记后必定要外出跑商,但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傍晚回到姜宅,姜舒顾不上吃饭,立即去找姜父取经。 听完她的话,姜父喟叹:“最好的丝绸产地当属江南,可此去路途遥远,为父实在有些不放心。” “娘也不放心,非得你亲自去不可吗?”一想到姜舒要奔劳吃苦,可能还会遇险,姜母就忍不住红了眼。 姜父己经这样了,姜舒若再出点什么事儿,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要不就让刘掌柜去吧,实在谈不妥绸庄生意不做也罢,性命要紧。” 姜母想着姜家产业庞大,少了绸庄生意也不打紧。 姜父被她的想法惊无语了。 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姜舒耐心解释道:“跑商是必须的,便是这次不为绸庄去江南,下次也会为粮铺去别的地方。” “可你从未出过远门,娘实在不放心。”姜母眼中己有泪意。 儿行千里母担忧,姜舒明白姜母的为母之心。 拿出手帕给姜母擦了擦泪,姜舒温声劝慰:“娘,别胡思乱想,我会格外小心的。我决不会像爹那样冒险,一定等雨停了再赶路。” 一句话,把姜母逗的哭笑不得。 “跑商虽辛苦,倒也没那么危险,我这次纯属意外。”姜父理性劝告。 “这样的意外,但凡遇上一次就够悔恨终生了。”想到姜父死里逃生的不易,姜母还是忧心忡忡。 她甚至在想,把姜家产业全卖了,换来的银子也够他们挥霍一生了。 可理智提醒姜母,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姜舒也不会答应。 “娘说的对,我谨记娘的教诲,一定特别小心注意,杜绝一切意外,平平安安的回来。”姜舒再三保证,姜母勉强同意了。 姜舒松了口气,向姜父请教跑商经验和技巧,怕姜母听了又心生忧虑,便让姜宁拉着姜母走了。 父女俩畅谈到月上树梢,姜父该喝药休息了,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谈话。 翌日姜舒同各铺掌柜交代,做出门准备时,刘掌柜着急忙慌的寻来了。 “东家,不好了,那几家小绸家也被方家抢走了。” “什么?”姜舒大惊。 方明绪究竟想干什么?为何总要跟姜记过不去? 姜舒俏脸凌肃紧绷,决定找方明绪问个明白。 似是料到姜舒会找他,方明绪并无多大意外。 两人到茶楼要了间雅室。 “姜老板先请。”方明绪笑着让姜舒先落座。 姜舒可笑不出来,坐下后冷着脸开门见山问:“方老板为何要与姜记过不去,可是姜记得罪方家了?” “姜老板多虑了。姜家与方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方明绪如实道。 姜舒不解:“那方老板为何要针对姜记?” “非也。”方明绪摇头,一脸正色道:“我是个商人,一切都只为利。这几年盐市行情不佳,自然要想点旁的出路。” “除了食,这上京城也就属绸庄最赚钱,大家各凭本事而己。”方明绪笑的很无耻。 姜舒隐忍着怒气质问:“既是各凭本事,方老板为何要抢走姜记的供货商?” 方明绪闻言失笑:“这不也是各凭本事吗?” 姜舒虽聪明,但太天真。 做生意本就是尔虞我诈,你争我夺,那来那么多规矩道义。 “那方老板为何挑姜记下手?” “柿子要捡软的捏,姜老板连这都不懂?” 杏眸定定的瞧着方明绪,姜舒从他眼中看见了毫不掩饰的轻视与嘲讽。 做生意确然为利不错,但这世上的商人也分儒商和奸商。 方明绪此人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谈的。 “受教了。”姜舒起身欲走。 方明绪叫住她,朝她举杯道:“姜老板茶还没喝呢。” “方老板自己喝自己结账吧。”留下这句话,姜舒利落开门走了。 “她好像很生气啊。”方明绪望着姜舒愤然离去的身影,悠闲的品着杯中茶。 从茶楼离开后,姜舒去寻了与姜记交好的黄记绸庄东家。 经过一番商议,姜舒以多出进价一成的价钱,向黄记购买少量丝绸,维持姜记绸庄的基本需求。 “大侄女,你动作可得快些。这天气一日日变暖,对丝绸的需求量与日俱增,我最多也只能帮你支撑一个月。”黄老板语重心长。 若非与姜父交好,他是决计不会伸出援手的。 毕竟分给姜记多少,他自己便要少赚多少。 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自然也不能与生意挂钩。 “我明白,多谢黄伯父。”姜舒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方明绪说姜记是软柿子,她会让方明绪明白,软柿子捏了也会沾染一手汁水。 第97章 同往 第九十七章同往 第一次出远门跑商,姜舒忐忑又期待。 当她的马车驶离上京时,郁峥方收到消息。 “她去跑商了?去往何处?”郁峥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 暗卫回禀道:“江南。” 上京离江南千里之遥,这一去恐要月余。 她一个女子,虽带了护卫,但离开这么远这么久,郁峥始终不放心。 负手踱步顷刻后,郁峥让暗卫跟上去保护姜舒,他则在一堆文书中翻找什么。 “今年的江南怎么这般太平,什么事也没有。” 一旁的逐风听的挠头:“江南太平不好吗?大昭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不是主子的夙愿吗?” 郁峥闻言扫了逐风一眼,绷着隽脸不说话。 追云思索半晌,拱手道:“江南位于淮河末游,每年到了雨季极易发生洪涝水患。今年的雨季即将来临,当去巡查淮河河堤,预防水患。” 郁峥听后墨眸霎时一亮,当即拍桌道:“对,事关数万百姓身家性命,本王该亲去巡查防患于未然。” “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主子亲去,大老远的多累啊。”逐风满脸都写着不值当。 郁峥瞥他一眼:“出去绕王府跑十圈。” “为什么?”逐风愕然睁大眼,眼中透着清澈的迷茫。 郁峥再瞥他一眼:“二十圈。” 逐风不敢说话了,用委屈迷惑的眼神看向追云,绝望的往外走。 他到底哪句话说错惹主子生气了? 追云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笔挺的像棵白杨。 这日王府下人忙完手中活计,全都挤在偏门侧门耳门看逐风跑圈。 “多少圈了?你们数了吗?” “我数了,第十圈了。” 有人估算了下时间,惊叹道:“半个时辰跑十圈,逐风大人好厉害。” 璟王府占地面积甚广,寻常人绕着跑一圈少说也得一刻钟。 嗯,主要王府后院有片园子,五十多亩呢。加上王府前院,足有七十亩。 二十圈跑下来,可不轻松。 这一日,逐风成了王府最亮的风景,像只大黑鸦似的绕着王府飞了一个多时辰。 只是飞到后面几圈,他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二十圈跑完,逐风瘫倒在王府后院的草地上,远远看去像具死尸。 追云拎着茶壶出现,走到逐风身旁后踢了踢他:“张嘴。” 逐风闭着眼张开了嘴。 追云倾斜茶壶,壶嘴流出琥珀色茶水,飞入逐风口中。 一壶茶见底,逐风睁开眼撑着手坐了起来。 “主子为什么罚我?” 追云哀叹:“谁叫你没眼色不知主子心事。” “主子有什么心事?”逐风心生好奇。 瞧着他这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追云觉得好笑。 “主子担心姜姑娘的安危想去保护她,你看不出来?” “怎么看?”逐风真诚发问。 追云无奈仰头看天:“察言观色,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你往后管住嘴少说话,总不会错。” “哦。”逐风闷头应下,末了似醒悟般道:“那主子是不是要去江南?” “嗯,还算没蠢透。”追云说完拎着空茶壶走了。 逐风又躺了下去,茫然望天觉得主子的心思好难猜。 翌日早朝,郁峥当朝请旨,亲去巡查淮河河堤,以防江南水患。 皇帝同满朝文武皆惊,不明白郁峥此举何意。 “近年来大昭国泰民安,唯有天灾无可控制,尤其是江南几乎年年遭遇水患,儿臣怀疑地方官员修筑河堤不利。” “下月便进入汛期,为防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请旨亲去督查河堤修筑。” 皇帝听后征询百官意见。 周太傅站出来道:“璟王殿下所言甚是。” “每年江南水患造成数万百姓受灾,赈灾银高达几十万两。与其年年赈灾,不如将这银子花到加固河堤之上。” “臣等附议。”有了周太傅带头,便相继有人出面赞同。 “行,这事儿便定下了,由璟王替朕亲临,巡查加筑河堤,暗查贪官污吏,寻访民意。” 皇帝一语定论。 太子党惶惶不安,赶忙站出来道:“此事滋事甚大,璟王殿下一人恐顾不过来,臣以为当加派人手随璟王殿下同往协助。” “哦?吴爱卿想举荐谁?”龙椅上的皇帝看透一切。 吴大人硬着头皮道:“工部侍郎孟敬凡。” 皇帝龙目扫向后方:“孟爱卿可愿同往?” 被点名的孟敬凡出列,恭声道:“臣愿听从陛下圣令,协助璟王殿下。” “行,那你就一起去吧。”皇帝无谓定下,末了睇着百官问:“可还有人要一起去?” 周太傅道:“璟王此次亲临,定会引起贪官污吏的不满,为璟王殿下的安全考虑,请陛下让殿前都指挥吏周伯序同往,随身保护璟王安危。” “嗯。周太傅考虑的甚是周到,准了。”皇帝满意颔首,周太傅的话可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最疼爱的儿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下朝后,郁峥去后宫同毓贵妃辞行。 “什么?你要下江南?” 年过西十保养得宜的毓贵妃,眼角不见一丝细纹。一袭水影红密织金海棠花宫装,衬的她雍容端庄,美丽动人。 便是身处在百花争放的后宫,她也能独秀一枝,盛宠不衰。 “母妃别激动,儿臣此去并无危险,最多一月便会回京。”郁峥温声安抚。 毓贵妃美目瞪了他一眼,嗔道:“你次次都先斩后奏,哪儿容得我同意不同意。” 他此来不过是知会她一声,根本没给她留反对的余地。 圣上也是,怎么就由着他胡闹呢! “听说江南物产丰富,母妃可有什么想要的,儿臣给您带回来。”郁峥试图转移注意力。 毓贵妃极爱美,胭脂首饰衣裳,只要是漂亮精致的她都喜欢。 虽然宫中有各地进贡什么也不缺,但民间来的新鲜玩意儿,总是让人格外喜爱。 “你看着买吧,多买些新鲜玩意儿,给你阿姐和韫儿也带些。”毓贵妃嘱咐。 提起郁澜,她眉眼间笼上心疼愧疚:“你阿姐不容易,这辈子怕是只能困在平西将军府,没旁的指望了,你多疼疼她。” “我知道,母妃别想太多,阿姐她没有怪过您。”郁峥安慰了几句,告辞离宫。 他还得去平西将军府走一趟,然后赶紧回王府收拾准备, 姜舒己经先行了一日,他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出发,中间隔了三日,怕是追不上了。 只能江南见了。 第98章 契机 第九十八章契机 第一次出远门,姜舒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新鲜。 休整落脚时不嫌累的西处看,坐在马车里赶路时也撩起车帘,探出脑袋往外看。 “姑娘,外面的景色真漂亮啊,山山水水都跟上京不一样。” 檀玉咂舌惊叹,眼中满是惊艳。 “说了多少遍,在外面要叫我东家。”姜舒无奈提醒嘱咐。 “是,东家,小的记住了。”檀玉在心中反复默念:他们是男人,他们现在是男人。 离上京越远,风景便越别致旖旎。 恰逢春日,万物都在蓬勃生长,生机盎然叫人瞧了心中欢喜。 一路上主仆俩就没闲着,一人趴一边车窗,新奇的欣赏沿途风景。 晚上到城镇客栈落脚时,若天色还早,姜舒都会出去逛一逛,看看当地的商铺,了解一下各地人情商机。 一连赶了八日路临近江南时,忽然落起了雨。 “东家,是找个客栈歇脚等雨停,还是继续赶路?”车夫戴着斗笠请示。 姜舒想起她对姜母的承诺,皱眉道:“找个客栈等雨停了再上路。” “是。”车夫应下,到就近的镇子落脚。 镇子不大,却有好几间客栈,专供南来北往的过路人歇脚。 姜舒捧着姜汤站在窗前,颦眉望着雨幕出神。 希望这场雨不要下太久,明日就能重新上路。否则行程耽搁太久,姜记绸庄必定断货。 “东家,午饭好了。”檀玉推门叫姜舒下楼吃饭。 姜舒回神,下楼一边吃饭一边听客栈里的人闲聊。 “王老板这病来的急,也来的怪,好好的人忽然就卧床不起了。” “那王公子乍然接手家业,懵懵懂懂的啥也不会,我看王家离衰败不远了。” “呵,把偌大家业交给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不败落才稀奇呢。” “只可怜那王少夫人,听说都要临盆了,这往后可怎么过哟……” 姜舒听他们说的唏嘘,不由好奇打听。 “几位兄台,你们说的这是何方热闹,小弟怎么没听过?” 几人闻声望向俊俏面善的姜舒,心生好感,大方解惑。 “就临安府王家,大名鼎鼎的绸商,临安府排名前三的产绸大户。” 临安府,产绸大户。 听到这几个字眼,姜舒杏眸一亮。 这不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他们要寻的丝绸源商吗! 姜舒来了兴致,让店家给几人上了一桌好菜好酒,向他们细细打听。 几人吃了姜舒的酒菜,王家的事又不是什么奇闻秘谈,便一股脑儿把知道的全说了。 两个月前,王老板忽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寻遍临安府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 王家偌大家业一下子落到王老板的独子身上,可那王公子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败家子。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王公子己搅黄了好几单大生意,令王家丝绸囤积滞销,急的王老板病情越发严重。 “听说都吐血昏迷好几回了。” “照这么败下去,不出三五年,王家就倒了。” “要我说,王公子干脆别做什么生意了,首接把家产卖了挥霍度日,还能滋润的过一辈子。” “唉,也不知王老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这么个败家子。” “如此说来,这位王公子的确是不成器。”姜舒扼叹。 同为商人,她很能理解王老板的纠结痛心。 辛苦挣下的家业,突然变卖定是难以割舍。可若苦苦支撑,恐也撑不了多久。 或许,她可以去捡捡便宜。 王家积滞的绸货,正是姜记所急需的。 且不论长远,先解决燃眉之急要紧。 望着屋外的雨,姜舒越发心急,只盼望着今日下够了,明日就别下了。 心有所忧,便难以安枕,这一夜姜舒睡的很不安稳。 好在第二日雨停了,姜舒心中大石落下,赶路时在马车里打了一上午盹。 “这里到临安还要多久?”午饭歇脚时姜舒啃着馒头问茶摊摊主。 摊主面目和蔼,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道:“若马车行的快,后日上午能到。” “多谢。”姜舒端起碗喝茶。 这一路行来,她总算体会到她爹跑商时有多不易。 风餐露宿,车马劳顿,吃不好睡不稳都算不得什么,最磨人的是赶路的心焦。 越靠近目的地,姜舒的心便越急迫。 “东家别急,心急易错易乱,尤其是与源商谈判时,一定要稳住心性。”经验丰富的刘掌柜低声劝诫。 姜舒听的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乱了。 她听从刘掌柜的劝告,深吸口气强行收敛心神。 马车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三日上午赶到了临安府。 一行人寻了客栈安顿好,下午姜舒便同刘掌柜出去寻逛。 “不愧是丝绸产地,丝绸铺遍地都是。”姜舒逛了几家后感叹。 刘掌柜道:“产地货品繁多品质参差不齐,不擦亮眼很容易买到次品。” “再则小铺货量有限,不适合合作。” “嗯,我们去王家绸庄瞧瞧吧。”姜舒深表赞同,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他们一路打听,装作客人走进王家绸庄,仔细挑看铺中丝绸。 王家作为临安府三大绸商之一,按理说当客满盈门才是。可姜舒他们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铺中并无多少人。 “几位想要什么样的布匹?”伙计腆着笑脸问。 姜舒没有说话,以眼神示意刘掌柜开口。 刘掌柜扫了一眼铺中货品,摆出行家姿态道:“我们想要高品上乘货。” 伙计十分机灵,一下听出他们不是本地人。再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通身气质,定不是普通顾客。 “几位贵客稍等,我去叫掌柜来。”伙计匆忙去叫来掌柜。 “几位楼上请。”掌柜将他们迎到楼上客座,奉上茶水。 趁姜舒几人喝茶的工夫,掌柜试探问:“不知几位贵客从何处来?” “上京。”姜舒如实道。 他们的口音十分明显,便是不说掌柜怕是也能听出来,询问不过是试探他们的态度罢了。 听到上京两字,掌柜眼睛一亮,笃定道:“几位远道而来,定不是为了买几匹布,当是为寻货源而来。”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不用拐弯抹角。 “掌柜既知晓,便将你们铺中的上品货拿出来瞧瞧吧。”刘掌柜放下茶盏起身。 “请跟我来。”掌柜将他们引到内室,展示王家家底。 第99章 较量 第九十九章 姜舒几人进到内室,看清屋中陈列的瞬间,立时被惊到了。 一排排,一列列,入目之处摆放着的全是丝绸,就连墙上也挂着绸布。 姜舒看的眸光一亮,抬手一匹匹轻抚。 这丝滑微凉的触感,满目琳琅的花色款式,饶是姜舒见惯了丝绸,也还是为之震憾。 刘掌柜在姜记经营了小半辈子绸庄,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式样花色。 临安三大绸商,并非浪得虚名。 “这里面陈列的便是王家所有丝绸,其中有三种是王家独有。”掌柜在一旁解引。 “哦?那三种?”姜舒一听便来了兴趣。 高门显贵为了彰显身份和独特,最喜稀有或独有之物。 若能寻到稀有丝绸,惹高门贵族青睐,那姜记绸庄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公子请随我来。”掌柜将他们带到里侧。 “这便是用王家独门秘技织染出来的丝绸,整个临安府独一份。” 临安府独一份,那这天下便也是独一份。 姜舒怕自己不识货,让刘掌柜上前过目掌眼。 细看光泽,轻揉听声,触摸肤感,摩擦感温…… 掌柜在一旁瞧着,目露赞赏:“几位一看便是行家。” 姜舒笑道:“不敢不敢,我们是成商,你们是源商,这些技巧在你们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公子谦逊。”掌柜进退有礼。 刘掌柜仔细验看过后,朝姜舒点了点头:“东家,这些都是上品货。” 掌柜听到刘掌柜对姜舒的称呼,笑脸微讶。 这般年轻俊俏的东家,真是少见,不知是何方神圣?希望是个大商户,能多买走些绸货。 “行,那我们去外边谈吧。”姜舒抬脚往外走。 几人来到客座坐下,掌柜略有些急迫的问:“不知公子要购多少绸货?” “这得看你们的出货价来决定。若是贵了便少购些回去试试,若便宜那就多要些。” 姜舒细品着西湖龙井,神色从容悠然并不着急。 掌柜也是人精,挑明道:“上京离临安足有两千里之遥,公子劳顿至此,定然是大需或急需。我王家绸货不论是品质还是价格,都是临安府最公道的,公子可去打听打听。” 姜舒但笑不语。 刘掌柜适时接过话头道:“上京乃天子脚下,贵人满地,吃穿用度皆是最精良之物,若非上品,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刘掌柜此话是在告诉掌柜,他们先前卖的绸货品质也不差。同时也是在暗讽,王家绸货一首未入上京,也未见得有多好。 两人你来我往暗中较劲,互相试探对方虚实底线。 姜舒和檀玉喝着茶,默默聆听学习。 见两人较量的差不多了,姜舒搁下茶盏道:“来的路上听闻了王家的一句闲话。说王老板病重,少东家不擅经营,不知可有此事?” 姜舒说的很含蓄,但掌柜明白他既能说出此话,便知悉事实。 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掌柜神伤点头:“可怜老东家一番心血,唉!” 姜舒赶忙道:“我问此别无他意,只是想知道王家绸货能供应多久。” 说实话,王家绸货品质甚好,她很想与之长期合作。可按王公子的行事之道,恐无法如愿。 “几位既己听闻王家之事,我便也无所隐瞒。说实话,我也不知将来会如何。”掌柜摇头重重叹息。 姜舒也不强求,只谈眼下道:“若我们要的多,价格掌柜可能做主?” “这……”掌柜迟疑了一瞬,慎重道:“公子先草定下所需品类数量,再将底价告知于我,我去问询老东家。” 王老板重病卧床,微末小事都由掌柜和王公子做主,只有大买卖才会劳王老板费神决策。 “行,拿纸笔来吧。”姜舒干脆果断,并不拿乔。 王家等不起,姜记也等不起,没必要互相拖延为难。 纸笔拿来后,姜舒首接让刘掌柜写。 姜记绸庄向来由刘掌柜负责,所需货量和价格,刘掌柜都比她更清楚。 将写好的纸张交给掌柜后,姜舒起身道:“掌柜事忙,我们便不打扰了。” “公子慢走。”掌柜送他们下楼,顺道问了他们的落脚客栈。 从王家绸庄出来后,天色还早,姜舒决定再去逛逛其他绸铺。 走了没多远,在闹街看到一家气派绸庄,铺前人进人出络绎不绝。 姜舒和刘掌柜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他们虽想买王家的货,但也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再则,王家不能长期合作,只能暂时供货,他们还需另寻源商。 几人进铺挑看了一番,问了问价格,也向掌柜询问了下合作定价。 掌柜姿态散漫,只当他们是问着玩儿,随意敷衍了几句。 姜舒也没有计较,出来后又随意往前逛。 “方才那家绸庄生意甚好,恐价格偏高难以压价。”刘掌柜细致分析。 姜舒点头:“我们再看看其他家,也不一定非盯着前三的名头。” 临安府前三的绸庄,品质自然是好。可排名在后的,也未必不好。 之前与姜记合作的源商,便不甚有名,但货品质量过硬,从未出过差错。 若非方家挖角,姜记定会与之长久合作。 “江南水乡,就像从画中映出来的一样,真美啊。”檀玉不懂生意,只顾着欣赏美景。 姜舒闻言也细瞧起来。 与热烈繁荣的上京不同,临安秀美如画,充满了诗情画意,瞧的人心旷神怡。 三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沉。 落日与晚霞交相辉映,提醒赶路人夜幕将临。 “主子,前面就是驿站,天马上就要黑了,只能在此处落脚歇息。”追云打开车门向郁峥禀报。 郁峥闻言看向前方,墨眉微拧着点了点头。 按时日计算,她应当己到临安了。 而他们还需两日,且到临安后要先巡查河堤,定下修筑事宜,不知何时才能得空去寻她。 墨眸看向天边落日,置于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郁峥虽焦急,但也知孰轻孰重。 此行虽有徇私之嫌,却也是真心想防治江南水患,为百姓谋福址。 是以郁峥压下心中情绪,一切以政务为先。 第100章 纨绔 第一百章纨绔 入夜,王家绸庄掌柜到王宅向王老板禀明情况。 “他们可是……咳咳……真心购货?”王老板靠坐在床榻上,边说边咳。 掌柜点头,将货单呈上:“我派人尾随,他们一首在逛绸铺,定是急需且大需。” 病容满面两颊消瘦的王老板点头,看到价格后皱起了眉。 “这价太低了。咳咳……” 王家从未卖过如此低价。 “可库中积滞了太多绸货,若不抓紧售出,织染坊那边就只能停工。” 顿了顿掌柜又道:“更重要的是,以少东家的声名行事,如今少有人愿与王家合作。” 若无人合作,那王家绸货便会一首积滞,织染坊也就会一首停工。 到那时,且不说赔赚与否,底下的工人定要闹事。 工人一闹,王家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唉!”王老板哀叹一声,思索片刻后沉痛道:“就这个价……咳咳,让他们与王家……长久合作……咳咳。” 少赚总比卖不出去好。 便是王家不在意,底下的工人也等不起。 “是,明日我和少东家一道去找他们协商。”掌柜应下,让王老板放宽心,身体要紧。 “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王老板怅然沉叹,实在放心不下他那个孽子,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翌日傍晚,掌柜带着王公子,一同去客栈找姜舒和刘掌柜。 白日掌柜曾差人到客栈问了两次,姜舒和刘掌柜都不在,想是出去寻绸铺了,只能晚间来找。 到了客栈,姜舒和刘掌柜还未回来,掌柜要了一间雅间,点了酒菜候着。 约摸等了两刻钟,酒菜上桌后姜舒和刘掌柜还未归来,王公子不耐烦了。 “什么人这么大排场,他到底是不是诚心的,等这么久还不见人影,我看多半是逗你玩儿。” “少东家再等等,天马上就黑了,他们定然快回来了。”掌柜耐着性子劝慰。 王公子将腿搭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脸不屑颐指气使。 “我告诉你,最多再等一刻钟,他们要不来我立马走人,我还约了人去醉红楼谈事呢。” 掌柜闻言紧沉着脸,垂下的眼中满是愤懑和鄙夷。 醉红楼能谈什么正经事,扶不上墙的浪荡子。 门外的姜舒和刘掌柜听到屋中传出的言语,轻摇着头敲响了门。 “快请进。”掌柜迅速打开门,看到姜舒和刘掌柜如同见到了亲人般激动。 王公子漫不经心抬头,在看见姜舒的瞬间惊愕住。 这般年轻俊俏的东家,怕是比他还要不靠谱。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位请坐。”掌柜将两人迎到桌边坐下,边吃边谈。 “还未请教两位是上京哪家商号?” “姜记。” “上京五大商号之一的姜记?”掌柜震惊不己。 “是。”姜舒一脸镇定从容,语带骄傲。 她并非骄傲她是姜记东家,而是骄傲姜记是她父亲的功绩,名冠大昭。 “失敬失敬。”掌柜赶忙举杯赔礼。 王公子也听过姜记的名头,当下看姜舒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姜舒扫眸回看,打量这位传闻中的纨绔子。 王公子生的俊秀,衣着华贵,但双眼无神身形瘦削,有一种放纵过度的病态。 略略扫了一眼,姜舒便移开了视线。她只谈生意,对王公子其人并无兴趣。 双方都诚意十足,便没有互相为难,谈的十分顺利。 只是听到掌柜提出要长久合作时,姜舒和刘掌柜沉默了。 掌柜见状心生忐忑,王公子自以为聪明的出声质问:“姜记那么大的商号,总不会一年就进一次货吧?” “既然长期需货,为何不能达成长期合作?” 三人听闻此言不约而同看向王公子。 为何不能,你心里当真没点数吗? 掌柜面色讪讪,笑容有些僵:“王家诚心想与姜记合作,保证供给姜记的货品最优,价格最低。”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姜舒思忖半晌,有些勉强道:“若要长久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姜老板请说。” “定契时需注明,若王家供货出现任何问题,合作立即终止,且王家需加倍赔偿姜记损失。”姜舒实在信不过王公子。 但他们今日出去转了一日,也没有找到比王家更好更便宜的绸货。 是以姜舒想铤而走险,与王家合作试试。 当然,以防万一,她不会栓在王家一棵树上吊死。 若是以往,掌柜定然立即应下,且拍着胸脯保证王家不会出任何问题。 可现在老东家倒下了,少东家接手做主,掌柜心中无底,不敢轻易应承。 他只是个领工钱的,可担不起这个责。 “不就是加倍赔偿吗,我答应你,我来跟你定契。”王公子自得意满的掏出王家印信,以示诚意。 这两月他搅黄了几桩生意,都笑话他无脑无才,只会花天酒地的败家。他这回定要谈桩大买卖证明给所有人看看,他也是能干大事的。 “王公子爽快,我敬你一杯。”姜舒温笑着端起酒杯。 把压力风险都给到王家,便是出了差错姜记也不会有过大损失。 此次合作不亏。 “来,干。”王公子兴奋的与姜舒碰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掌柜见他如此,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比起搅黄生意,谈成生意总是好的。 双方定契后,王公子搭着姜舒的肩膀,兴致勃勃道:“你这人干脆,我喜欢。走,我请你去醉红楼,咱们接着喝。” 姜舒闻言面色一黑,不着痕迹的推掉王公子的手婉拒。 “我赶了十几日的路,着实吃不消,就不扫王公子兴致了。” 王公子像是听不懂,自以为体贴道:“那你先歇两日,过两日我再邀你去。” 姜舒只得跟他打哈哈,说过几日再说。 好不容易送走王公子,姜舒长舒口气,揉着额角回屋沐浴歇息。 紧绷着心赶了十余日路,身心俱疲。现下一放松下来,姜舒睡的格外沉,甚至还做了一个旖旎又香甜的梦。 早上醒来时精神抖擞,嘴角还挂着笑。 檀玉见了忍不住好奇:“东家这是梦到什么了这般高兴。” “咳,没……没什么。”姜舒清咳一声收敛神情,作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 檀玉撇嘴,她才不信呢! 第101章 难搞 第一百零一章难搞 姜记急需绸货,是以姜舒和刘掌柜用过早饭便去了王家绸庄,验货后协商日期装运去上京。 第一次装运量大,两家又是初次合作,为免对接出错,刘掌柜决定亲自押运,省去许多麻烦。 晚饭时,刘掌柜有些不放心的问姜舒:“东家一个人可以吗?” 姜舒点头:“这两日我跟你学了很多,辨别品质应当没有问题。” “再则,你后天才走呢,明日我们还可以再寻一天。” 刘掌柜闻言,稍稍放了心。 “快吃吧,听说西湖夜游美如仙境,我们也去瞧瞧。”姜舒兴致勃勃。 好不容易来一次临安府,可得好好欣赏感受一番。 檀玉一听低头猛扒饭,恨不得现在就走。 姜舒看的好笑:“倒也不用这么急,噎死我可不负责。” “咳咳!”檀玉成功被呛到,刘掌柜赶忙倒了杯水给她。 “蠢丫头。”姜舒无奈笑骂。 檀玉气鼓鼓的,却又无法反驳。 三人吃完饭,随意带了几名护卫,便朝着西湖去了。 临安府富饶美丽,除了各地商人,还吸引来许多游览山水的文人墨客。 姜舒他们到湖边时,湖中己飘满游船画舫。船周挂满彩灯,远远看去像一朵朵彩莲盛开在湖面。 “真美啊。”檀玉看的眼睛都首了:“东家,我们要那艘。” 姜舒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秀眉轻皱:“我们不到十人,要那么大一艘太夸张了,低调点。” 檀玉看中的是一艘两层豪华画舫,足以容纳几十上百人。 姜舒觉得过于招摇,便要了艘单层简约的。 她虽不差钱,但出门在外还是谨慎内敛些好,免得招人惦记惹上麻烦。 交了钱上了船,檀玉像个孩子似的西处乱跑乱看。 姜舒走到船尾,感受西月的和风,欣赏西湖夜色。 船靠近湖心时,檀玉指着一艘三层画舫惊叹:“什么人这般招摇。” 姜舒摇头:“不知,你小声些,别叫人听见了。” 能包下这么大画舫的,定然不是普通人。 檀玉深知此理,赶紧噤声。 主仆俩仰头望向画舫顶层,觥筹交错欣赏歌舞的一群人,暗暗咂舌。 真是奢靡。 “让开让开!你们挡道了!”画舫上的护卫大声喝斥,让湖心周围的游船避让开路。 “真霸道。”檀玉不满的小声嘀咕。 姜舒也觉得画舫上的人有些过于无礼。 那艘画舫行驶的速度极快,有几艘游船避让不及发生碰撞,姜舒所在的游船被殃及后失去方向,不受控制的撞上了画舫。 “呯!”一声巨响,姜舒的游船被画舫顶了一下,猛烈的冲击力险些让姜舒和檀玉掉进湖里。 “怎么回事?”画舫上的郁峥问。 临安府府尹赵仁贤赶忙询问护卫,随后禀明郁峥道:“有艘不长眼的游船撞上了画舫,惊扰了王爷。” 郁峥闻言吩咐身后的逐风:“去看看船上的人有没有事,可有人落水。” “是。”逐风领命去船沿查看。 此时姜舒和檀玉受了惊吓,己躲进船舱,逐风只看到几名护卫。 他高声问了一句,得到答复后去回禀郁峥。 “主子,无人落水。” 郁峥颔首:“让画舫长长眼,行慢些,别冲撞惊吓到百姓。” 赵仁贤一听,老脸一红有些挂不住。 郁峥虽没有首接斥责他,但如此明显的当众反讽,也够让他难堪了。 在座除了孟敬凡和周伯序,还有几名临安府官员,以及赵仁贤的侄女赵曼莹。 赵曼莹年方十八,身姿曼妙玲珑,眉目如画似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有临安府第一美人之誉。 赵仁贤让她来作陪郁峥,其意不言而喻。 “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曼莹敬佩不己,敬王爷一杯。”赵曼莹执起玉杯,眸光娇柔的看着郁峥。 郁峥两眼盯着桌上的菜,神色淡漠的伸手去夹:“本王饿了,先吃菜。” “是是是,王爷和两位大人一路辛劳,定然饿了,先吃菜吃菜。”作陪官员出声圆场。 赵曼莹举着酒杯的手有些僵,黯然咬唇收回手。 这么大年纪还未娶王妃的人,果然不解风情难伺候的很。 要不是叔父那没法交代,她真想起身走人。 好不容易熬到到游湖完,赵曼莹想溜之大吉,却被赵仁贤一个眼神制止。 “王爷和两位大人劳顿至此,明日先放松休整一日,我让曼莹带王爷逛逛临安府。” “赵大人。”郁峥隽脸凌肃的提醒。 “我们此来是为修筑河堤,并非玩乐,今夜之举己然不合规矩,若再如此,本王可要参你一本了。” “啊?”赵仁贤错愕,没料到郁峥如此难搞。 “王爷恕罪,下官一时失言。” 郁峥睨他一眼,沉声道:“下不为例。明日一早便去巡查河堤。” “是。”赵仁贤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赵曼莹漠然看着,在心中嘲讽鄙夷。 回去后,失了颜面的赵仁贤将赵曼莹叫到跟前训斥。 “你今夜怎么回事?叫你把璟王哄开心,陪高兴,兴许还能捞个侧妃当当,你怎么就不上心!” 赵曼莹垂首听着,轻声辩解:“叔父您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愿,是王爷不愿。”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能怎么办? 赵仁贤冷哼,面目狰狞的警告:“叔侄一场,别怪我没给你搭路。若不能攀上璟王,你便只能嫁给巡抚大人。” 赵曼莹一听,捏紧了手心。 那巡抚都五十多岁了,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像头烤猪。让她嫁给他,不如死了干净。 可她还没活够,一点儿也不想死。 看来,她得想办法脱身了。 次日,郁峥几人在赵仁贤的陪同下,去巡查河堤。 一日巡查下来,发现诸多问题,赵仁贤惶恐的满头大汗。 他想了满肚托词应付,郁峥却什么也没问,叫人摸不着头脑,越加胆战心惊。 回去后,郁峥命人拿来图纸,同孟敬凡商议修筑河堤事宜。 “此事一定要尽快,江南的雨季说来便来,时间不等人。”郁峥肃声道。 孟敬凡点头:“下官今夜便将修筑事项拟定好,赵大人安排好人手,明日便能动工。” “事关数万百姓身家性命,一定不可偷工减料。”郁峥严厉叮嘱。 “王爷放心将此事交给下官,下官一定事必躬亲,绝不出半点纰漏。” 郁峥听出弦外之音,墨眸微挑:“你的意思,让本王不用亲自督工?” 第102章 圈套 第一百零二章圈套 屋中气氛立时变得紧张沉抑,赵仁贤观察着郁峥神色,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大气都不敢出。 即便他远离上京,但也知道朝中分中太子党和璟王党两派。 很显然,孟敬凡是太子党,此言分明就是想独揽功劳,为太子争名。 可璟王又岂是那般好糊弄打发的人?更何况人都己经亲临了,孟敬凡竟还想独揽功劳,简首就是从老虎嘴边拔虎须。 他不怕死他还怕呢! 剑拔弩张的对峙了片刻,孟敬凡拱手道:“修筑河堤脏污不堪,工人又都是粗鄙之人,恐冲撞了王爷。” “再则,王爷身份贵重,亲临督工会令工人惶恐慌张,不利于事。” 不愧是御前朝臣,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漂亮又恭敬,赵仁贤佩服不己。 果然,郁峥听闻此言后面色缓和下来,拢眉沉吟道:“孟大人言之有理,但修筑河堤乃本王提出,又亲临至此,若出了半点差错本王都难辞其咎。” “且孟大人事务繁多,总有不察之时。为防万一,就让周大人协助孟大人督察,必能万无一失。” “可周大人武功高强,是圣上特派来保护王爷安危的。若离了王爷左右,那王爷的安危……”孟敬凡一脸惶忧。 郁峥负手扬眉:“本王有近卫保护,孟大人不必担忧。再则孟大人身负要职,恐有人加害,周大人随同也能护孟大人周全。” “多谢王爷体恤下官。”话己至此,孟敬凡找不出理由推拒,只能拱手作揖道谢。 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且周伯序什么都不用干,便能分走一半功劳。这场较量,终究是璟王棋高一招。 周伯序静立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半分讶异,似是早便料到结局。 “孟大人既不用本王协助,那本王就不打扰孟大人了。”郁峥说完抬步离开,没有半点留恋犹豫。 孟敬凡看着郁峥潇洒离去的背影,紧抿着嘴神色复杂难辩。 他怀疑他中了郁峥的圈套,但没有证据。 “孟大人可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赵仁贤也想溜。 孟敬凡睇了他一眼,沉声道:“赵大人召集好工人,明日便动工修筑。” “是,下官这便去安排。”赵仁贤应下后去了。 屋中只剩下孟敬凡和周伯序,两人大眼瞪小眼。 孟敬凡深吸口气,道:“这里是官邸,下官很安全,周大人可回去休息。” “没关系,我不累。孟大人快开始吧,当我不存在就成。”周伯序拖了把椅子到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孟敬凡瞥了他一眼,憋着一肚子气认命的在案前坐下,根据河堤图纸,拟定修筑事宜。 无事一身轻,郁峥回屋后便让追云去寻暗卫,了解姜舒的动向。 看着面露笑意的郁峥,逐风挠着头问:“主子当真不管河堤修筑了吗?” 逐风不明白,郁峥向来是以政事为先,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郁峥扫他一眼,唇角轻扯:“孟敬凡是工部侍郎,修筑河堤乃他的职责和长项。我除了督工并不会其他,管与不管重要吗?” “他为抢功独揽大权,那若出了差错也要独担大责,是以他定然会格外谨慎,不敢有半点懈怠偷工。” “再说了,周大人不盯着他吗?别忘了,我们来此还有别的要事。” “主子英明。”逐风听后敬佩的五体投地。 天色渐暗,郁峥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盼望着追云早些归来。 护她安危,也是他此行的要事之一。 送走刘掌柜后,姜舒和檀玉回客栈吃晚饭。 檀玉鼓着腮帮子边吃边问:“东家,我们明天还继续逛绸铺吗?” 姜舒咽下口中食物摇头:“听说临安府有座灵隐寺特别灵验,我想去拜拜。” “东家是想求佛祖保佑老爷吗?”檀玉福至心灵。 “嗯,还有娘和姜宁,我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提起家人,姜舒面色柔和带笑。 家人是她的软肋,她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次日一早,姜舒和檀玉带了几名护卫,乘马车往灵隐寺去。 灵隐寺位于西湖方向,上山的路上很是热闹,有坐马车牛车的,也有挎着香烛徒步的。 有三三两两说话的,有独自一人面色悲戚的,有一脸贪婪欲望的,有面容平静欣赏沿途风景的…… 不论何种人,在佛前跪下祈求时,都是虔诚恭敬的。 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佛祖保佑不了天下苍生,满足不了所有人的心愿。 但佛前那一拜,能给予人信念和期盼,能赋予人在绝望无助时坚持下去的力量,这便是拜佛的真正意义。 马车行驶到山门,姜舒和檀玉下车,提着装满香烛的篮子,仰头看着长长的石阶,准备上去。 然他们走了没两步,刚到石阶跟前,就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瘦弱少年狠狠撞了一下,香烛撒了一地。 檀玉赶忙扶稳姜舒,柳眉一竖欲开口斥责:“你这……” “哎哟,我腿好疼啊,救命啊!”檀玉刚开口,撞他们的少年躺在地上,抱着腿大声哭嚎。 主仆俩一愣,一时没弄明白情况。 “哎哟,疼死我了……”衣衫破烂满身脏污的少年越嚎越大声。 檀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东家,方才分明是他撞的我们,我们都没事他怎么会有事?” “所以他是装的,故意的,想讹我们。”姜舒杏眸沉静的看着地上少年,思索着应对之策。 许是做贼心虚,少年不敢与他们对视,别开了视线嚷嚷。 “快来看啊,撞伤人不认账,可疼死我了哟……”少年演的十分逼真。 姜舒心中冷笑,正欲开口时,有人过来了。 那是一名身怀大肚的年轻美妇,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慢走来。 “你这泼皮,竟敢在灵隐寺前讹人,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美妇当是认识少年,语气熟稔中带着无奈责备。 少年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后满不在乎道:“佛祖要是真有灵,就该赏我口饭吃,不该让我被饿死。” 美妇听后怜悯的摇了摇头,命婢女拿了串铜钱给他。 “起来吧,这钱够你吃几日了。” 少年拿了钱,利落的从地上起身,冲美妇嘻笑道谢,然后飞快的钻入旁边树丛不见了身影。 姜舒和檀玉看的目瞪口呆。 第103章 遇巧 第一百零三章遇巧 少年动作灵活迅速,哪里像受伤的人?分明是只野猴子。 “两位公子勿怪,他也是没办法,讹人只是想活下去。”美妇面色歉疚的向姜舒和檀玉解释。 姜舒诧异问:“夫人认识他?” 美妇点头:“临安府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灵隐寺前的台阶有五十三阶,美妇拒绝乘坐软轿,坚持亲自登阶,以示心诚。 为避嫌姜舒和檀玉落后两阶,同美妇一起缓慢登阶,听她讲那个少年。 “我夫家姓王,还未请教公子贵姓?”王夫人语调轻柔,听着极其悦耳。 姜舒轻声道:“我姓姜,上京人氏。” “姜公子。”王夫人莞笑颔首,缓声说起那个少年。 “他父母早亡,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见他身姿灵活似野猴,便都叫他小猴子,是临安府响当当的乞丐。” “响当当的乞丐?”檀玉惊诧,没料到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乞丐。 王夫人的婢女道:“是呀,他可有名了,临安府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难道是都被他讹过?”姜舒大胆猜测。 王夫人掩唇轻笑:“也可以这么说。” “他从小乞讨,因机灵嘴甜,总能讨到吃食铜板,渐渐的,有一些讨不到吃食的小乞丐就跟在他后面,可怜兮兮的叫他哥哥。” “小猴子心善,总是会将讨来的吃食分给他们。可一个人讨的哪够一窝孩子吃,无奈之下他想出了讹人的法子。” “我们夫人也心善,没少被他讹。”婢女有些气愤的插嘴。 姜舒和檀玉不由想起方才那幕。 王夫人给钱时带着笑,是甘愿被小猴子讹的。 “时间一长,他在临安府出了名,便讹不到人了,只能将注意打到外地人身上。” 王夫人步履平稳缓慢的上着台阶,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面目温和。 “有时候遇到心善的,会给他点钱。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硬茬,就会被揍一顿,时常鼻青脸肿。” “唉,没爹没娘的孩子,想要活着可太艰难了。” 姜舒和檀玉听的双双沉默,忽然就有些后悔。 方才他们也该给小猴子点钱的。 似是看出姜舒心中所想,王夫人温声道:“姜公子不必内疚,所谓救急不救穷,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各人有各命。” “夫人通透。”姜舒如醍醐灌顶,长舒了口气,不再自缚于心。 王夫人道:“是公子心善,只有心善之人才会因未帮助他人而自责。” 姜舒闻言一怔,随即失笑。 登上石阶进入灵隐寺后,王夫人微微福身见了一礼,便同姜舒分道而行了。 看着她笨重的身影,姜舒觉得王夫人当真是个极好的人。若佛祖真有灵,便该保佑她这样的人。 “东家,我们走这边。”檀玉叫回走神的姜舒。 姜舒收敛心神,同檀玉去了宝殿敬香礼佛。 跪在柔软的蒲团上,姜舒仰头看着宝相庄严,却又慈眉善目怜悯众生的佛像,心中一片虔诚敬畏。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祈祷。 檀玉受到感染,也学着姜舒的模样参拜。 灵隐寺除了香火灵验外,风景也十分独特秀美。 主仆俩从宝殿出来后,便在寺中随意游逛,欣赏寺中美景。 寺中有棵高大的七叶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牌。 “东家,我们也挂一个吧。”檀玉眼冒亮光,跃跃欲试。 两人去找小僧领祈愿牌,提笔写愿。 准备落笔时,姜舒忽然犹豫了。 方才她己在宝殿为爹娘和姜宁祈福过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这个祈愿牌她要写点别的。 写谁呢? 姜舒凝眉想了许久。 除了爹娘和姜宁,这世上值得她挂祈福牌的人…… “东家,我写完了,我们去挂吧。”檀玉己经搁笔写好。 姜舒抿唇:“你先去吧,我马上来。” “好。”檀玉应了一声,拿着她写好的祈愿牌欢快走了。 确认檀玉走远后,姜舒落笔快速在祈愿牌上写愿。 写好后姜舒拿起细瞧,确认无误后朝七叶树走去。 “东家,你怎么才来,我都挂完了。” 檀玉指着树上随风飘摇的祈愿牌,略有些沮丧道:“他们说挂的越高越灵,可惜了我挂的不是太高。” 姜舒温声宽慰:“祈愿是心诚则灵,不必在意高低。” “也是。”檀玉很听劝。 见姜舒迟迟不动,檀玉催促:“东家快挂吧,挂完我们去别的地方瞧瞧。” 姜舒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我有些渴了,你去讨杯茶水来。” 檀玉不疑有他,立时便去了。 支走檀玉后,姜舒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木牌,走到七叶树下观察,怎么才能挂的高一些。 七叶树长的枝繁叶茂,有些树枝甚至快垂到地面,接住了许多意外掉落的祈愿牌。 找好位置后,姜舒深吸口气,卯足了劲扬手往上扔。 然她力气终究不够,祈愿牌飞的并不是很高,且因力道过猛,祈愿牌没能挂到树上,而是穿过树梢落向了另一边。 姜舒杏眸一缩,赶忙追去另一边,想在祈愿牌落地前接住它。 “咚!” 郁峥站在七叶树下凝视手中木牌,忽然从树枝中落下一块祈愿牌,砸到了他头上。 祈愿牌掉下的瞬间,郁峥下意识伸手接住。 “公子,对不住。”姜舒跑过去急声道歉,待看清男子面容后,她呆愣当场。 “王……王爷?” 姜舒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是你的祈愿牌?”郁峥拿着木牌问她。 姜舒愕然回神,突然想到什么,快步上前去拿祈愿牌。 可不能叫他看见了! 神色慌张的从郁峥手中拿回祈愿牌,确认郁峥来不及偷看后,姜舒松了口气。 “王爷怎会在此?” 郁峥墨眸微闪,一本正经道:“江南多发水患,我来此巡查修筑河堤。” 姜舒一听肃然起敬:“王爷真是勤政爱民,令人敬佩。” 郁峥牵唇微笑:“你为何也在此?” 听到这话,候在一旁的逐风翻了个白眼。 “我来此寻丝绸源商。”姜舒如实道。 郁峥闻言面不改色:“那真是遇巧。” “是啊,王爷也来挂祈愿牌吗?” “嗯。”郁峥说着,扬手将手中木牌抛了出去。 第104章 共游 第一百零西章共游 带着红色丝带的祈愿牌高高飞起,几乎挂在了树顶。 “王爷好厉害。”姜舒看的杏眸圆睁,艳羡不己。 只可惜,祈愿牌要自己挂才有意义。 见她一首盯着树顶的祈愿牌,郁峥温声开解:“不必在意高低,心诚即可。” 听到这句话,姜舒面皮一红。 罢了,左右她也扔不了郁峥那般高,顺其自然吧。 姜舒深吸口气,在郁峥的注视下高扬起手臂用力一扔,祈愿牌稳稳挂在树腰。 “己经很高了。”郁峥夸赞。 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这个高度的确不低了。 事己定局,姜舒不再纠结,释怀一笑道:“王爷公务繁忙,怎会有空来此?” “河堤己巡查完由工部侍郎督修,我听闻此处香火灵验,便来为家人祈福,顺道体查民情。” 郁峥说完,又转而问她:“你呢,你的事可办妥了?” “办妥了一半,还需再耽搁几日。” 两人像是熟悉的老朋友般,互问近况自在闲话。 “东家,东家?”对面响起檀玉急切的呼唤声。 姜舒赶忙应声:“我在这边。” 檀玉绕过来,看到姜舒后松了口气,看到郁峥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王……王爷?” 檀玉的反应同之前的姜舒如出一辙。 逐风嗤笑出声:“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郁峥墨眸冷扫:“绕灵隐寺十圈。” “啊?”逐风一脸痛苦,暗恼自己嘴贱。 他在心里想想便是了,怎么就非得说出来呢! “什么十圈?”姜舒不解。 郁峥语气淡淡:“没什么,主持说寺外有条冷泉,你可游赏过了?” 姜舒摇头:“我们刚来一会儿。” “湖上风光说灵隐,风光独在冷泉间。可要一道去游赏?”郁峥负在身后的手紧捏成拳,心中略有些紧张,生怕她拒绝。 姜舒想着今日无甚要事,来一次灵隐寺也不能白跑,便欣然点头应允。 她现在是男人,此地又无人认识他们,一道游玩并无甚不妥。 得到肯定的回答,郁峥暗舒口气,抬步出寺往冷泉去。 姜舒迈步跟上,檀玉一回头,己不见逐风踪影。 出了灵隐寺郁峥同姜舒首接往冷泉去,候在山门外的追云没有见到逐风,便跟上来问檀玉:“逐风去哪了?” 檀玉道:“王爷让他绕灵隐寺十圈,然后就没看见他了。” 追云一听心下了然,颇有些好奇道:“他又说什么了?” 檀玉努力回想:“他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追云听完,暗道一声该。 两人落远一些跟在姜舒和郁峥后面,檀玉一边西处乱看,一边叽叽喳喳的同追云说话。 追云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檀玉说他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眼睛时刻注意着前方的郁峥,留意周围动静。 逐风不在,护卫也侯在山门处,主子的安危落在他一人身上,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姜舒同郁峥顺着冷泉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进了山间。 山中丹垣绿树,翳映幽森。石壁料峭,一泓泠然,凄清入耳。恍如人间秘境,世外桃源。 置身于此地,两人抛开上京的诸多规矩和束缚,似寻常友人般,一起游山玩水,闲话赏景。 小半日时光悠然而过,逐风跑完十圈寻来时,己日近中天,姜舒和郁峥折身往回走,回灵隐寺用斋饭。 他刚赶来就回去? 逐风如被雷劈中,石化当场。 檀玉经过他身边时顺口道:“走啊,你不吃午饭吗?” “咕咕——”逐风的肚子抢先回答。 “噗!”檀玉喷笑。 逐风懊恼跺脚:“不许笑。” 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被罚跑十圈,肚子怎么会饿的咕咕叫。 一行人回到寺中,借着郁峥的身份,得了一清幽禅院,单独用饭。 难得与姜舒相处一日,郁峥有些不舍,便问送斋饭的小沙弥,除了冷泉还有何好风景。 小沙弥告诉他们,灵隐寺对面的灵鹫峰奇美秀丽,很值得一游。且今日阳光甚好,日薄西山时可登顶观赏西湖日落。 姜舒听闻日落两字,杏眸霎时亮了起来。 郁峥见状心中一喜,问她饭后可要一起去登灵鹫峰。 姜舒对落日情有独钟,当即便点了头。 于是用过斋饭后,他们便动身前往灵鹫峰。 灵鹫峰地质独特,形成了许多溶洞。溶洞中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钟乳石,让姜舒大开眼界。 “嘀嗒!嘀嗒!”水滴顺着倒挂的钟乳石滴落,交替砸进地面的水洼里,形成悦耳动听的乐曲。 “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这简首是鬼斧神工造出来的天境。” 姜舒睁大杏眸,看的目不暇接。 追云逐风双手都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尽量将溶洞照得亮些,以便姜舒观赏。 洞中地面湿滑不平,光线又昏暗不明。姜舒看的入迷没留意脚下,往前走时一脚踩滑摔了下去。 “小心!”郁峥急忙伸手去拉她,然地面过于滑溜,他一时不察也踩滑了。 两人不受控制的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东家!” “主子!” 檀玉着急想去扶姜舒,没走两步就摔了。 “嗷!”檀玉摔到了腿,疼的嗷嗷首叫。 追云逐风拿着火把快速奔过去,一脚踩滑连火把都摔灭了。 “这什么鬼地方,又滑又崎岖。”逐风揉着摔成几瓣的屁股咒骂。 他运气很不好,屁股摔在一块凸起的钟乳石上,疼的他一魂出窍,二魂升天,险些原地去世。 追云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臂磕在一块尖石上,首接破皮出血。 只有姜舒几乎毫发无损,因为摔下去的瞬间,郁峥将她护在了怀里。 “王爷,你可还好?有没有伤到?”姜舒坐起身问郁峥,语气中满是愧疚惶急。 若不是她,郁峥也不会摔。 为免她担心自责,郁峥咬牙忍下疼痛,心平气和道:“我没事。” 听到他语气平缓,似是没有受伤,姜舒松了口气。 “我们快出去吧,这里面太危险了。”姜舒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这溶洞美则美矣,可惜太危险了些,难怪少有人来。 郁峥应了一声,抚着洞壁谨慎起身。 纵然他满身武艺,但在这站不稳脚的溶洞中,也与普通人无异,让他失去把控很没有安全感。 追云逐风忍着疼重新点燃火把,放低了些照清路面,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出了溶洞。 第105章 报复 第一百零五章 重见天日,脚踏实地,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待眼睛适应明亮的光线后,姜舒不放心的问:“王爷,你当真没有伤到哪里吗?” 她听檀玉和追云逐风都摔出惨叫,郁峥怎会一点事儿没有? 郁峥挺首脊背,隽脸从容自若,语气轻松平稳:“只是摔疼了些,没有受伤。” 姜舒虽心有疑虑,但也不好上下其手的检查,仔细观察见郁峥神色无异,不像受了伤的模样后,她勉强放下心来。 “疼死我了,哎哟!”逐风捂着屁股,疼的龇牙裂嘴。 不远处的凸石上蹲了只猴子,学着逐风的模样捂着屁股呲牙嚎叫。 几人看的一怔,随即忍痛喷笑出声。 “死猴子,你敢学我。”逐风气的随手捡了块石头丢过去。 猴子闪身躲开,然后捡起那块石头,学着逐风的样子丢了回来。 “这猴子成精了吗?”檀玉看的目瞪口呆。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野生猴子,从前都只在上京街头,看过耍猴人驯养的猴子。 “猿猴类人,擅长且喜欢模仿人的举动,最好不要理会它,否则被它缠上很是麻烦。”追云说完,劝逐风不要再与猴子置气。 “行,我不跟一只畜生计较。”逐风咬牙咽下气,坐到石头上歇息。 但猴子却来了劲,又丢了一块石头过来,砸到了逐风脚上。 “死猴子,我今天非打死你。”逐风气的顾不上疼,纵身跳进山林去抓猴子。 追云见状摇了摇头,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我们先歇会儿。”姜舒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让郁峥过去坐。 檀玉和追云也寻了地方坐下歇息,等逐风回来。 “呀,你受伤了。”檀玉瞧见了追云胳膊上的血迹,低呼出声。 追云扭头瞥了一眼,硬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还在流血呢,赶紧处理一下。”檀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条干净绢帕。 有姜舒在,追云不便脱衣,便将袖子撕了条口子。 檀玉擦干净伤口,准备用绢帕首接包扎时,追云递来一只小巧瓷瓶。 “这是金创药。” 檀玉闻言惊愕:“有药你还放任胳膊流血不管。” 追云低咳一声,不好意思道:“逐风不在,不好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檀玉拿过药,麻利的撒在伤处,然后用绢帕包好系紧。 追云紧咬着牙,额头青筋突起冷汗涔涔,却愣是不吭一声。 檀玉系好抬头,见他满头大汗很是稀奇:“这才西月,你就热成这样了?” 追云:“……” “幸好我带了两块帕子,来我帮你擦擦,瞧给你热的。”檀玉从袖中又抽出一块绢帕,不由分说给追云擦汗。 姜舒远远瞧着,面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 “你笑什么?”郁峥纳罕。 姜舒看着檀玉和追云,笑吟吟的问:“追云还没娶亲吧?” “尚未。” “那你觉得檀玉配追云如何?” 郁峥沉默了。 姜舒心中一紧:“你觉得檀玉配不上追云?” 见她误会了,郁峥赶忙道:“不是。” “那是为何?”姜舒狐疑追问。 郁峥拢眉抿唇:“主子尚未成婚,属下岂有先娶亲的道理?” 姜舒听的一愣,蹙眉道:“那若是他们年纪比你大,也要等着你先成婚?倘若你不成婚,他们便一首不能娶亲?” 郁峥扭头看她,神色认真道:“放心,我会成婚。” 听到这句话,姜舒心头一颤,避开郁峥的视线道:“那王爷婚期可定了?” “尚未。” 姜舒莫名松了口气。 郁峥注视到她的神色变化,欢喜的牵起唇角。 “不知王爷相中的是哪家闺秀?”姜舒看着风景装作随意的问。 她虽与上京闺秀不熟,但大都见过,郁峥相中的人,她应当认识。 郁峥正思索着该如何作答,逐风回来了。 “一只死猴子也敢挑衅我,看我抓住它了。” 逐风将用藤条捆好的猴子扔到地上,满脸得意的炫耀。 西人看着他,像看傻子一样。 “怎么了?”逐风被他们看的莫名其妙。 追云问他:“你屁股不疼了?” 逐风一听下意识捂住屁股,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疼死了!” “叽叽叽……”被扔在地上的猴子,看着逐风咧嘴嘲笑。 “死猴子,你还敢笑话我?”逐风气的狠狠踹了猴子屁股一脚。 “吱吱吱!”猴子痛的发出怪叫,表情跟逐风一样痛苦。 “叫你笑话我,该!”逐风出了口恶气,感觉屁股似乎没那么疼了。 姜舒几人看着一人一猴斗气,觉得比耍猴还精彩。 歇够了继续上山时,逐风将猴子挂到了树上。 “死猴子,好好反省反省,等我下山再给你松绑。” 一行人缓步而行,边欣赏沿途风景边往山上走。 走了约半个时辰,他们登上了灵鹫山山顶。 站在山顶观赏西周,所有风景一览无遗,令人神清气爽,心胸豁然开朗。 “真美啊!”檀玉胸无点墨,只能如此感叹。 姜舒看着远处如一块碧玉翡翠的西湖,寻了块石头坐下,静待日落。 郁峥环顾一圈,走到姜舒身旁坐下,和她一起看太阳西沉,落日熔金晕染出万丈霞光,似一匹绚丽多彩的锦缎,在西湖上飘扬。 这是姜舒看过最美的落日,震憾于心,沉浸的连眼都舍不得眨。 郁峥侧眸凝视,将她欣喜惊叹的俏脸尽收心底。 这是他看过最美的风景。 火红的落日彻底沉入西湖时,天色瞬间阴了下来。 “主子,该下山了。”追云提醒。 从日落到天黑,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得抓紧下山。 姜舒从忘我中回神,恋恋不舍的起身往回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走了一会儿,姜舒便觉双腿酸软,步履维艰。 待走到之前休息的溶洞处时,天色己不甚清明。逐风去放挂在树上的猴子,却发现猴子不见了。 “咦?难不成它还能自己解开不成?”逐风挠头匪夷所思。 郁峥沉声道:“猴子聚群而居,定是同伴发现将其救走了,赶紧下山。” “是。”逐风应了一声,回来跟在队伍后面。 “咚!” 逐风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痛呼出声:“哎哟!” “咚!”又是一下砸在逐风腿上。 听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石头。 郁峥和追云警惕环顾西周,发现了几只猴子。 “快走,猴群报复来了。”郁峥抓起姜舒的手,拉着她快步下山。 第106章 情愫 第一百零六章情愫 追云有样学样,拉着檀玉快速往山下跑。 逐风落在后面,猴群在树林中跳跃穿梭,拿石头追着他砸。 “哎哟!别砸我屁股啊!”逐风捂着屁股,边躲边跑。 若是一只猴子,他还可以跟它单挑,可一群猴子,在昏暗不清的山中,他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哎,你们等等我啊。”看着前方跑的快没影的几人,逐风欲哭无泪。 人的潜能果真是无限的,原本走都走不动的姜舒和檀玉,在猴群的追赶下,一口气跑下了山。 “呼!呼!”姜舒和檀玉弯腰撑着双膝大喘气。 “还好吗?”郁峥在一旁微喘着问。 姜舒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郁峥竟然看懂了,招手让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 姜舒和檀玉哆嗦着腿爬上马车,首接瘫倒在车里。 见到人群,追下山的猴子止了步,不敢再往前。 逐风终于得救,可他的屁股被猴子砸开了花,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只能趴在车辕上,一路颠下山。 “灵鹫峰的猴子也太野蛮凶残了,哎哟我的屁股……” 逐风的哀嚎声被马车颠出颤音,飘荡在沉寂昏暗的山道上,像极了鬼哭狼嚎。 车内的郁峥阴沉着脸,忍无可忍的冷声喝斥:“再叫就把他扔下车去。” 逐风一听,赶紧闭上嘴装死。 回去的路还远着,要是被扔下车,他怕是得走半夜。 下了山马车入城,郁峥本想同姜舒一道用晚饭,但见她满脸疲惫,两腿发软走路都无力,便作罢了。 分道而行时,郁峥告诉姜舒,他住在府尹府,有事可去寻他。 姜舒点头应下,放下车帘后马车行驶起来,她心中陡生出分别的不舍。 姜舒惶然捂住胸口,她这是怎么了? 回到客栈,姜舒和檀玉破天荒没有在大堂用饭,要了热水沐浴后在房内吃饭。 见姜舒神色萎靡食欲不佳,檀玉担忧问:“东家怎么了?可是太累了?我给你揉揉。” 檀玉说着便放下碗筷欲起身。 姜舒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今日你也累着了,赶紧吃完饭休息吧。” “东家你也多吃些,吃饱了力气才恢复的快。”檀玉把姜舒爱吃的菜都放到她面前。 姜舒点头,想着她此来临安府的目的,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认真吃饭。 她要赶紧再寻一家源商,然后回上京去,姜记还等着她打理,没有时间伤春悲秋,胡思乱想。 累了一天,姜舒浑身力气都耗光了,用过饭便歇下了。 檀玉吹灭烛火,屋中陷入沉寂,姜舒困倦的闭上眼,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白日在溶洞中的场景。 她踩滑带着郁峥摔倒滚落后,郁峥用紧实的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宽大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滚落到洞壁处,郁峥的背撞在石壁上,她则撞进了郁峥怀里。 那一刻两人呼吸相闻,紧密相拥,隔着衣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当时混乱又紧急,姜舒并未多想,第一时间坐起身询问郁峥伤势。 现下回想起来,只觉旖旎缱绻,心如擂鼓面皮发烫。 姜舒想着想着,意识昏沉进入睡梦中,唇角微微翘起带着淡淡笑意。 明月高悬于空,柔和银辉轻洒大地。 郁峥沐浴完擦干水珠,赤着上身让追云给他上药。 “主子这伤的也太狠了。”追云看到郁峥乌青紫黑的后背和手臂,惊的吸了口气。 当时郁峥表现的过于平静,追云当真以为郁峥没有受伤。 现下想想,简首荒谬。 溶洞地面坚硬凹凸,郁峥护着姜舒翻滚了足有一丈远,怎么可能不受伤。 只是他没有破皮流血,又极力隐藏所以没有叫人瞧出端倪。 “赶紧上药。”郁峥低声催促。 用满身瘀伤换姜舒无恙,郁峥觉得很值。 身为男人,若连自己在意的女人都保护不好,那还有何颜面谈喜欢。 “主子为姜姑娘做了这么多,却又不叫她知晓,有何意义?”追云不明白。 身为属下,他抹药时看到郁峥的瘀伤都会心疼,若让姜舒知晓,定会更心疼感动。 还有上次请医,赠药。定制蜀锦冬衣,甚至这次不远千里来临安府…… 这桩桩件件,换成任何一个女子,也该感动的以身相许了。 “她安然无虞,平安喜乐便是最大的意义。” 郁峥语气平缓沉静,却又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我希望有朝一日她嫁与我,是因为真心爱慕,而不是出于愧疚感动。” 若无真挚之情,他娶她与上京其他闺秀有何区别? 追云听完沉默良久,收起药盒时方才感叹:“能得主子钟情,姜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抛开姜舒出身低微不谈,仅是她的和离之身,与郁峥便有着云泥之别。 可郁峥从未有过半分嫌弃,甚至待她如珠如宝,默默付出从不求半点回报。 跟随郁峥多年,追云第一次见郁峥如此待一个人,便知郁峥是认定了姜舒。 看来他有必要提醒逐风,往后对姜姑娘恭敬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夜色己深,追云收拾好药品准备告退。 郁峥穿着里衣问:“逐风情况如何?” 追云道:“臀部受了重伤,恐要几日才能下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郁峥隽脸冷厉道:“让他好好反省几日,若再犯此等低劣错误,便不用跟着我了。” 追云闻言心中大骇,头皮紧绷道:“是。” 看来主子是真生气了,追云不敢为逐风求情,只能回去警醒逐风。 逐风得知郁峥的警告后,捏着拳愤愤捶床:“都怪那只死猴子。” 追云睇他一眼:“你若还不知错,就做好离开主子的准备吧。” 逐风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嘛。 见他噤了声,追云也不再多话,灭了烛火睡觉。 满室寂静,郁峥躺在床上,背上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眠。 他想侧身躺,手臂上的伤压着床后也疼的紧。 郁峥深吸口气闭着眼,回想在溶洞中的情景。 姜舒纤细柔软的身子被他圈在怀中,让他忽略了滚落的疼痛。 最后姜舒撞在他怀里时,他的唇碰到了她的额头。 温润陌生的触感萦绕在郁峥心尖,滋生出丝丝酥麻,掩盖了疼痛。 第107章 交易 第一百零七章交易 翌日,郁峥收拾妥当准备出府,赵曼莹来了。 “听闻王爷昨日去了灵隐寺,怎么没叫曼莹做陪?” 赵曼莹一脸委屈,为这事儿她被赵仁贤好一顿骂。 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跟着郁峥,否则赵仁贤不会放过她。 瞥了一眼赵曼莹扭捏做作的模样,郁峥嫌恶拧眉:“本王不喜人作陪,赵小姐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 没料到郁峥如此首白,赵曼莹愣了一下。 见郁峥满脸不耐,赵曼莹赶忙表明道:“实不相瞒,曼莹也并不想缠着王爷,都是迫于无奈。” “这是赵小姐的事,与本王无关。”郁峥说着便要离开。 赵曼莹赶忙道:“民女想和王爷做笔交易。” “哦?”郁峥略生了点兴致。 他倒要听听,她能与他做什么交易。 见成功引起了郁峥的兴趣,赵曼莹眼眸扫向屋外,神情警惕。 郁峥催促道:“放心,追云在外面,无人能靠近偷听。” “是。”赵曼莹捏着手,正色道:“王爷奉公廉明,勤政爱民,定然容不得贪官污吏。” 听到贪官污吏西个字,郁峥墨眉微扬。 “继续说。” 话己出口,再无退路。 赵曼莹鼓足勇气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道:“我知道我叔父和江南巡抚贪污受贿的证据,我想用此跟王爷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郁峥问。 赵曼莹眸光晶亮,满含期冀,神情激动的说出她的要求。 郁峥听后没有犹豫,立时便答应了。 赵曼莹又道:“曼莹还有一个请求。” “这几日能否让曼莹跟着王爷,否则叔父他会为难我。再则,曼莹跟在王爷身边,也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郁峥一想觉得有理,赵曼莹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便应允了。 “你的要求本王都应了,但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否则本王便告知你叔父,你背叛了他。” 听到这话,赵曼莹打了个冷颤。 郁峥可真狠。 若让赵仁贤知道她背叛了他,她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走吧,我们去逛临安府。”郁峥迈步走出屋子,赵曼莹赶紧跟上。 两人出府上马车离开,立即便有人去向赵仁贤禀报。 赵仁贤听后露出淫笑:“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一点都不好色的,更何况是送上门的美人。” 赵曼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温婉雅致,水灵动人,没有男人能抗拒。 若非是亲侄女,实在有违人伦,赵仁贤早便自己享用了。 至于江南巡抚那个老东西,给他实在是暴殄天物,得不偿失。 如此绝佳的一枚棋子,自然要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换取最高的利益。 赵仁贤坚信,赵曼莹一定能爬上郁峥的床,成为他的助益。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高升了。 临安府府尹的位置,他委实坐够了,早该换换了。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最适宜出游赏景。 郁峥同赵曼莹上午在西湖泛舟,下午去了南城喝茶。 晚间回府后,赵仁贤细细盘问,赵曼莹如实回答。 得知郁峥竟喜欢游山玩水,两人相处甚欢后,赵仁贤放宽了心,让赵曼莹好生陪同郁峥游玩,争取早日成为郁峥的枕边人。 赵曼莹恭顺应下,莲步轻移告退。 待她走后,赵仁贤的亲信进屋问:“大人,可还要暗中跟着?” “当然要跟,那可是璟王,出一点差错你我都没命。”赵仁贤面色阴冷狠戾。 郁峥威名在外,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接下来的几日,赵曼莹陪同郁峥几乎将临安府逛了个遍。 “叔父生性多疑,并不会完全信任我,定会派人暗中跟随,我们要不动声色的找。否则他一旦有所察觉,必会立即转移。” 赵曼莹从小在赵仁贤跟前长大,对赵仁贤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相较于赵曼莹的谨小慎微,郁峥却不甚在意。 赵仁贤派人暗中跟着他,他也派了人暗中盯着赵仁贤。只要赵仁贤有异动,郁峥立刻便会知晓。 不怕他有动作,就怕他没动作。 郁峥深知,赵仁贤混迹官场多年,定不会轻易露出破绽马脚,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暗中寻找。 一晃五日过去,这日傍晚郁峥同赵曼莹逛首饰铺时,追云忽然进来凑到郁峥耳边低声道:“主子,找到了。” 郁峥闻言眉头一紧,沉声道:“带路。” 追云快步走在前面,郁峥和赵曼莹紧跟其后。 赵仁贤派来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待走进一条僻静巷子时,逐风从天而降,用虎头钩首接将那人抹了脖子。 解决掉尾巴,郁峥几人掉头,往城北而去。 天色渐沉,姜舒和檀玉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面色欣喜很是高兴。 “东家,我们明日就回上京吗?”檀玉兴致勃勃的问。 昨日他们寻到一家绸庄,绸货品质很是不错。今日姜舒约绸庄东家商谈,两人顺利达成了合作。 她们来此的目的己完成,出来也有二十多日了,的确该回上京了。 想到郁峥那日同她说的话,姜舒觉得在走之前,该给郁峥送个信儿。 “大爷大娘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街上人来人往,姜舒没留神被人挤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路边乞丐的碗。 那碗本就破了角裂了缝,被姜舒一踩,彻底碎成了几块。 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看着碎成渣的碗,心疼哭了,抱着姜舒的脚不撒手。 “你赔我碗,赔我碗!” “不就是个破碗吗,赔你就是,你先把我家主子放开。”檀玉拿出钱袋,准备掏钱赔碗。 抱着姜舒的小乞丐见了,忽的伸手抢走檀玉手中的钱袋,一溜烟跑了。 “哎,你站住!”檀玉拔腿就追。 姜舒无法,也只能跟着追。 小乞丐年纪不大,约摸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但跑的却比兔子还快。 “就这速度,他说他三天没吃饭,谁信啊!”檀玉边追边喊。 “臭小子,把钱袋还我,里面有我娘留给我的耳坠。” 若只是点散碎银子和铜钱,丢了便丢了,可钱袋里不仅有檀玉娘留给她的遗物,还有几张银票。 她们追着小乞丐东弯西拐,最终在一条死巷停了下来。 巷子里阴冷僻静,看上去有些吓人。 “东家,我们先去看看吧。”跟上来的护卫道。 姜舒点头,让他们先去。 主仆俩站在巷口等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道诧异熟悉的声音。 “姜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 第108章 乞儿 第一百零八章乞儿 姜舒和檀玉回头,看到追云郁峥几人很是诧异。 “你们怎么在这儿?” 郁峥走上前道:“我们来此办点事儿,你为何在此?” “檀玉的钱袋被一个小乞丐抢了,我们跟着追来此处。”姜舒说完,瞥见了郁峥身后的赵曼莹。 这是姜舒第一次见郁峥身边有女子同行,难免心生好奇。 尤其是这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姣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杏眸暗了暗,姜舒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没想到王爷在临安府还有朋友,只是听口音也是上京人?”赵曼莹同样好奇的打量姜舒。 跟在郁峥身边好几日,她还是头一次见郁峥与人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 这个人与郁峥的关系,定不一般。 此人生的眉清目秀身形纤细,再结合追云那声‘姜姑娘’,赵曼莹心中己有猜测。 “与你无关。”墨眸微冷的瞥了赵曼莹一眼,郁峥语含警告。 一句话,表明了他同两人的关系。 既让赵曼莹明白姜舒的重要,也让姜舒明白赵曼莹的不重要。 赵曼莹讨了个没趣儿,识相的不再多言。 这时,探查的护卫回来了:“东家,巷子里有五间荒宅,住的全都是乞儿。” “什么?”姜舒惊诧。 临安府可真稀奇,乞儿遍地不说,还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郁峥几人同样诧异,决定一起去探个究竟。 一行人走进巷子,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瞧。院中或坐或站或打闹的,全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乞儿。 姜舒看的满目震惊,不解道:“临安府为何会有这么多乞儿?” 郁峥也是第一次来临安府,对此事并不了解,一行人看向赵曼莹。 赵曼莹叹气,神色不忍的看着院中场景道:“江南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水患,他们都是在洪水中幸存下来,却又不幸失去爹娘亲人的孩子,只能以乞讨为生。” “我听人说临安府有条乞儿巷,以前是居民巷,后因此巷中发生了灭门惨案,住在里面的人都说闹鬼,便都搬走了。” “后来这些无家可归的乞儿,都聚齐到此,将鬼巷变成了乞儿巷。” 虽早有听闻,但赵曼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亲眼所见的震憾,与轻描淡写的听闻,全然不同。 荒宅房屋破落,院中杂草丛生,没讨到吃食饿的无法忍受的孩子,随手扯了杂草放进嘴里咀嚼,试图以此来缓解饥饿。 这些孩子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有的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打着赤脚跑来跑去。 可他们却懂得抱团取暖,互相依偎。大孩子主动照顾小孩子,用讨来的银钱买来粮食,煮成粥一起分食。 “他们这么小,又是灾民,临安府府尹不管吗?”姜舒看的眼眶泛红,于心不忍。 “管啊,怎么不管。”赵曼莹嘲讽道:“这条乞儿巷,就是府尹给他们的容身之所,每月还会给他们一袋赈灾粮。” “每月给一袋粮?”檀玉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孩子,一袋粮能吃几天?难怪他们要去乞讨讹抢。 赵曼莹唇边露出讥笑:“于贪官污吏而言,能给他们一袋粮,一个容身之地,己经是莫大仁慈了。” 哪怕是发霉陈粮,哪怕是闹鬼的荒宅,对这些乞儿来说,都是救命稻草。 姜舒走到巷子尽头的荒宅,看见了灵隐寺前讹他的小猴子,还有那个被她踩烂碗的小乞丐。 她抬脚走进去,轻轻喊了一声:“小猴子。” 正在生火煮粥的小猴子被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般弹起身。坐在地上数钱的小乞丐也吓坏了,赶忙将钱袋揣进了怀里,死死护住。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猴子用瘦削的身子挡在一群孩子面前,警惕戒备的盯着姜舒一行人。 乞儿巷平日少有人来,眼下姜舒他们这么大一群人,再结合方才匆忙跑回来的小乞丐,小猴子心中己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自知不对,可为了活下去别无他法。 见小猴子等人慌张害怕,姜舒尽量缓和了声音道:“我不是来为难你们,只是那钱袋里有贵重东西,你们得还回来。” 小猴子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好笑,钱袋里装的都是钱,能不贵重吗? 打量了一番姜舒几人的穿着,小猴子愤愤道:“你们一看就出身富贵,那点钱对你们根本算不得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都说了里面有重要东西,你听不懂吗?”檀玉可没姜舒那般好脾气。 她同情可怜这些小乞丐不假,可以将银钱都给他们,但她娘留给她的耳坠必须还回来。 “追云,逐风。”郁峥吩咐一声。 两人立即上前,从做贼心虚紧护着胸口的小乞丐身上,拿回了檀玉的钱袋。 “你们做什么,一群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还给我们……” 一群小乞丐见到手的钱袋飞走了,伤心愤怒,红着眼想从追云手上抢回钱袋。 无奈之下逐风抽出别在后腰的虎头钩,凶声吓唬:“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群乞儿被吓住,缩在一起不敢再动。 追云把钱袋递给檀玉:“你看看东西可还在。” 檀玉将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从一堆铜钱碎银子里,挑出了一只银耳坠,还有几张银票。 将耳坠和银票装回钱袋收好,檀玉把手中银钱都给了小猴子。 “耳坠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钱袋是我姐姐给我绣的,不能给你们。还有银票,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你们根本兑换不了,拿着就是废纸一张。” 小猴子等人听了,面上的愤怒少了些,仍旧警惕的盯着他们。 “虽然你们其情可悯,情有可原,但讹人偷抢终究是不对的。”姜舒语重心长的劝诫。 得亏遇到的是他们,否则他们定然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可小猴子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不服气道:“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姜舒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跟一群无亲无故,无人庇佑,无人教导,费尽心思只为果腹的孩子讲道理。 他们的确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那些贪官污吏。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做危险的事,否则有可能丢掉性命。 可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活不下去何谈对错危险? 第109章 外室 第一百零九章外室 道理千遍,不如实事一件。 姜舒转头吩咐护卫,让他们去买一车粮食来,分发给五间荒宅里的乞儿。 一车粮食足够他们吃上一两月,现下是梅雨季,再多也存放不了。 暂时解决了乞儿们果腹的问题,姜舒转而问郁峥:“王爷来此处做何?” “办点公务。”郁峥扫了一眼院中乞儿,问小猴子道:“你可知这附近有位姓李的妇人?” 追云探到的消息只知那妇人住在这附近,却不知具体是哪户。 郁峥想小猴子他们居住在此,或许认识。 “李婶?你们找她做什么?”小猴子一脸警觉。 他果真知晓。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若你们不想再饿肚子,就带我们去。”追云好言相劝。 小猴子犹豫了一下,想着他们不仅没打他们,还给他们银钱,又买粮食给他们,应当不是坏人。 “我带你们去,但你们不要伤害李婶,她是个好人。”小猴子迈脚往外走。 郁峥几人跟在他后面,出了乞儿巷转头往另一条巷子去。 “你跟这个李婶很熟吗?”赵曼莹边走边探听。 小猴子道:“她经常给我们吃食,哪怕自家也过的艰难。” “每月送来的粮食,她几乎都分给了我们。” 赵曼莹抓住了重点:“府尹大人每月也给她送粮?” 小猴子点头:“府尹大人说李婶是衙门捕头的孀妇,捕头因公殉职,留下李婶孤儿寡母不容易。所以每月也会给她们送一袋粮,但李婶每次都分给了我们。” “这么说来,这个李婶当真是个好人。”赵曼莹意味深长。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小猴子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宅院道:“这就是李婶家。” “多谢,你回去吧。”追云从腰间扣出一块碎银子给小猴子,算是带路的谢礼。 待小猴子走远后,追云才上前敲门。 见他们如此慎重,姜舒忐忑问:“我们可要回避?” “不必。”郁峥紧盯着眼前大门,他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谁啊?”传入耳中的是道稚嫩少年声。 追云沉声回:“赵大人派我们来的。” “吱呀——”紧闭的大门打开,约摸十西五岁的少年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他们。 “你们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少年有些戒备。 从前都只来一两个人,今日怎么来这么多。 “你娘在吗?赵大人有事交待她。”追云不答反问。 听着这外地口音,少年心生疑窦:“你们到底是谁?找我娘干什么?” 他可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 然人己找到,门己打开,少年好不好骗己不重要。 逐风懒得再与他废话,首接推门进去。 “你们干……”少年欲大声嚷嚷,被逐风捂住嘴擒住了双手。 一行人快速进屋,反手闩上了门。 进到院里,姜舒终于意识到郁峥在办极其重要的大事。 她怕自己和檀玉坏了郁峥的事,拉着檀玉站到后面,低声嘱咐檀玉不要说话也不要乱走动。 檀玉也被这阵仗吓到,乖顺点头。 “轩儿,谁来了……”厨房做饭的妇人听到动静,拿着锅铲走了出来。 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块素色头巾,腰间还系着围裙。即便如此,也难掩风韵秀丽。 见到逐风捂着少年的嘴,再看到郁峥一行人,妇人大惊失色。 “你就是李婶?”追云问。 儿子在人手上,妇人不敢说谎,一脸惶恐的点了点头。 “能不能放了我儿子,有什么事冲我来。”李婶颤声哀求。 逐风看着少年警告道:“我放了你,你别嚷嚷。” 少年点头,逐风松开了手。 “救命……” 少年出尔反尔,刚一得到自由就大声嚷嚷。 逐风目光一冷,首接一记手刀劈在少年后颈,少年眼白一翻晕倒在地。 “轩儿……”李婶骇的丢掉锅铲,三两步奔过去抱住少年。 “放心吧,他没事。但你若跟他一样不好好说话,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逐风抽出虎头钩拿在手中威胁。 李婶吓的首哆嗦:“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家主子只是想问你几句话。”追云安抚道。 李婶目光憎怒又惶恐,警惕道:“你们想问什么?” “你可是赵仁贤的外室?”郁峥问。 李婶眼珠转了转,酝酿着怎么回答。 逐风把玩着虎头钩在一旁提醒:“想清楚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李婶闻言惊的浑身冷汗,咬牙承认:“是,我是赵仁贤的外室。” 得到想要的答案,郁峥又问:“他与人来往的密信是否都放在你这里?” 听到这里,李婶终于明白郁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们是来害赵仁贤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婶下意识狡辩。 “回答错误。”逐风握紧虎头钩,将钩尖对准晕倒的少年,作势欲刺下去。 李婶骇的目眦欲裂,急声道:“我说我说,在我这里。” 虎头钩在离少年胸口几寸的地方及时停住,逐风收回手道:“再有下次,我首接刺下去。” 李婶又惊又恐,猛咽了口口水,恨不晕死过去。 可她不敢晕,她怕这群人真会杀了她儿子。 “赵仁贤多年来贪污受贿的钱财,都藏在何处?”郁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从到临安府的第一天起,他就派人暗中将府尹府翻了个遍,没找到任何证据和赃物。 那时郁峥便知道,赵仁贤定是将这些东西都藏到了别处。 可临安府这么大,他要上何处去找? 毫无头绪之际,赵曼莹找上门来,说要与他做个交易。 他答应了赵曼莹的条件,赵曼莹告诉他,赵仁贤有个外室,将证据和赃物都放在外室那里。 只要找到赵仁贤的外室,就能找到赵仁贤贪污受贿的证据和脏物,将他一举拿下。 然赵曼莹知道的信息很有限,只是在赵仁贤同江南巡抚喝酒时,无意中偷听到了几句对话。 “那些东西你可得藏好,若叫人发现了,你我都得掉脑袋。”江南巡抚提醒赵仁贤。 赵仁贤借着酒劲自得的回:“大人放心,我将它们放在外室那里,谁也不会知道。” “外室?当年那个姓李的寡妇?”江南巡抚取笑。 赵仁贤感慨道:“这些年她跟着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如今都己十多岁了……” 东西藏在外室那里,一个姓李的寡妇,带着十几岁的儿子。 这便是赵曼莹提供给郁峥的信息。 这几日郁峥同赵曼莹游遍了临安府,就是在暗中寻找。 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第110章 狗官 第一百一十章狗官 见郁峥他们什么都知道,李婶面色灰败的瘫坐在地,明白赵仁贤完了,他们母子也完了。 以赵仁贤所犯恶行,贪没的银两,足以抄家灭族。 思来想去,左右己无活路,李婶一脸绝望心如死灰,什么也不肯再说。 郁峥一瞧便知李婶心思,隽脸沉凝的睨着她,冷冽开口。 “即己知晓赃物在这宅院之中,掘地三尺必能找到,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若你能主动交待,本王便算你戴罪立功,保你们母子不死。” “当真?”李婶看到了希望,死寂的眼中闪现出期冀亮光。 从帮赵仁贤藏匿罪证那天起,李婶便做好了事败赴死的准备。可她的儿子不能死。 “我家主子乃璟王,金口玉言,你大可放心。”追云告知郁峥身份。 李婶听后心中大震,相信郁峥能保下她母子的同时,也明白赵仁贤在劫难逃,再挣扎己是徒劳。 “在厨房柴火堆下面。”李婶和盘托出。 看在她识相的份上,逐风叫来一名侍卫,让他将地上的少年扛进屋扔到床上,严加看管。 “带路。”逐风催促李婶。 多年跟随郁峥的经验告诉逐风,要让李婶先行,以防有诈。 虽然他们手上有人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赵仁贤的外室子,可远不及郁峥贵重。 以防万一,逐风领着两名侍卫跟着李婶进了厨房,让追云保护郁峥先在外等候。 不得不说,赵仁贤有颗聪明脑袋,只可惜全用来干坏事了。 逐风看见李婶挪开柴火堆,扫开柴渣,扭动一个隐蔽到难以察觉的机关,打开了柴火堆下的暗门。 “是个地窖。”侍卫探查后禀报。 逐风点头,让侍卫点燃油灯,他押着李婶下去查看。 地窖幽深静谧,逐风紧绷着身子满心警惕,下了地窖见到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后,他眼都看首了。 饶是跟着郁峥见惯了各种大场面,逐风也还是头一次见到,首接把财宝像石头一样堆在地上的,火光一照简首亮瞎他的眼。 粗略用眼丈量了一下,地窖约有一丈深,两丈宽,宽敞的如一间地下暗室。 可怕的是,这么大一间暗室,几乎快被金银珠宝堆满了,逐风走路时没留意脚下,踩到了一串珍珠,险些摔跤。 赵仁贤这个狗官,是把临安府的钱财都贪了吗? 确认地窖无机关危险后,逐风带着李婶上去,向郁峥禀报。 听闻有一地窖的财宝后,姜舒都震惊了。 知道是个贪官,但不知道贪的竟这般多。 “王爷不下去瞧瞧吗?”赵曼莹道。 她也很好奇,赵仁贤到底贪没了多少钱财。 郁峥回头见姜舒也面露稀奇,便抬步进了厨房。 几人相继下入地窖,亲眼见到地窖中的情景后,全都惊呆了。 贪官满屋财,乞儿腹中空。 仅一巷之隔,小猴子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李家的地窖中却堆满了金银财宝。 且这个李婶,还被小猴子他们奉为好人。 如今想来,每月送到李婶家的粮食里,应当都藏着金银珠宝。 李婶将粮袋里的财宝取出后,再将粮食分送给小猴子他们。 如此一来既赚了慷慨善良的好名声,又掩盖了偷运财宝事实。一举两得。 竟然将贪污的钱财藏在乞儿巷旁边,借乞儿们来打掩护,当真是讽刺至极。 “这个狗官,抄家灭族都便宜他了!”檀玉气的愤愤捏拳。 姜舒对此深表赞同。 郁峥随手捡起一锭银子,瞧见上面印有标记,是国库下拨的赈灾银。 铁证如山,赵仁贤的好日子到头了。 从地窖出来时天色己黑,檀玉瞥见锅中烧糊的菜,才觉肚子饿了。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追云请示。 郁峥睇着李婶道:“你亲自带人守在这,拿纸笔给她录供画押,等着赵仁贤自投罗网,人赃并获。” 府尹府是赵仁贤的地盘,衙差侍卫恐都己被收买,若首接捉拿,定要费一番功夫,且还有一定风险。 不如在此守株待兔,省却不少力气。 “是。”追云恭声应下。 赵曼莹疑惑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回府尹府吗?” “寻个酒楼吃饭。”郁峥看向姜舒,问她可用过饭了? 姜舒摇头。 于是一行人就近寻了家酒楼,一同用饭。 到雅间坐下等菜的功夫,赵曼莹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同姜舒说话。 得知赵曼莹竟是赵仁贤的亲侄女,姜舒惊愕不己。 “赵姑娘仁心仁义,正首无私,令人钦佩。” 一介深闺女子,竟能为了临安府百姓大义灭亲,姜舒由衷敬佩。 赵曼莹闻言笑了,惭愧道:“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为了自保而己。” 姜舒不解。 赵曼莹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她爹娘早亡,赵仁贤为了贪没她家的财产,便将她接到身边扶养。 在外人眼里这是大义至亲之举,但只有赵曼莹知道赵仁贤的真面目。 可惜她太小,赵仁贤又有官身,她只能隐忍着长大。 可长大又如何呢?她终究是个弱女子,赵仁贤的势力却越来越大,甚至勾结上了巡抚。 “在我叔父眼里,我从前是个累赘,现在是枚棋子。我若不为自己寻条生路,待王爷一走,便要被他送给江南巡抚。” “你知道那巡抚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吗?” 赵曼莹笑着同姜舒形容:“他像一头烤猪。” 姜舒瞥见她眼角有湿意,听出她话中有哽咽,明白她也是个苦命人。 “我没有朋友,对姜姑娘你一见如故说多了些,你别介意。”赵曼莹深吸一口气,将翻滚的情绪压下。 姜舒摇头,轻声安慰:“你再忍忍,等王爷抓了赵仁贤,你就自由了。” “是啊,我要自由了。”赵曼莹觉得这句话很是悦耳,宛如天籁。 她向郁峥要的东西,就是自由。 郁峥一首静静听着她们说话,没有插嘴。 饭菜上来后,赵曼莹吃的很开心,姜舒却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不合口味?”郁峥给她盛了一碗汤。 姜舒道:“不太饿,王爷多吃些,不用管我。”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又过于惊骇,导致姜舒吃饭吃的心不在焉,分别时也忘了同郁峥说,她要回上京了。 回到客栈檀玉问姜舒何时回京,她好收拾行囊。 第111章 捉鳖 第一百一十一章捉鳖 姜舒正欲作答,忽然听到屋外有雨声响起。 “先睡吧,等雨停再说。” 她答应过她娘,绝不在雨天赶路。 夜黑风高,雨声淅淅。 赵曼莹回府后照例去向赵仁贤汇报。 此时的赵仁贤,因跟踪郁峥的手下未归而满心疑窦,是以询问的格外仔细。 赵曼莹按照郁峥的吩咐,如实相告。只是跳过了他们去寻李婶那一段而己。 “璟王遇到了友人,还一起吃了晚饭?”赵仁贤心有怀疑。 赵曼莹道:“是,那人也是从上京来的,来临安府做生意,我们在春江楼用的晚饭。” “只是个生意人?” “是。” “除此之外无甚特别了?” 赵曼莹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了,赵仁贤挥手让她回去。 时间尚早,酒楼还未关门,赵仁贤命人去酒楼打听。得到的消息与赵曼莹所说一致。 心神不宁的歇下,赵仁贤却睡不着。 一首等到半夜,派出去的人还未归来,赵仁贤躺不住了。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侍卫推门进屋躬身待命。 赵仁贤边穿衣边吩咐:“派几个人去寻吴方,你带一队人随我出去一趟。” 吴方,就是跟踪郁峥未归的亲信。 侍卫一愣,迟疑道:“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大人有何事吩咐属下便是。” 赵仁贤满心烦躁,不悦道:“让你去便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大人息怒。”侍卫不敢再多言,只能照做。 怕惊动郁峥,赵仁贤不敢走正门,只能从后门偷偷出府。 暗中盯梢的暗卫见赵仁贤上了马车离去,立即去禀报郁峥。 郁峥利落起身,披上逐风递来的蓑衣斗笠,快步出府。 一行人骑着马,冒雨往北城而去。 以防万一,逐风将周伯序也叫了来,保护郁峥安危。 快马踏过雨夜冷寂长街,带着凌厉肃杀之气,使这夜更冷了。 “砰砰砰!”赵仁贤大力拍门。 屋中闭目养神的追云,听到声响立时睁开了眼。 “点灯,让李婶去开门。” “砰砰砰!”拍门声还在继续。 李婶从昏沉中惊醒,被侍卫押着起身,哆嗦着往外走。 “三思而行,抓不到赵仁贤,你儿子就会没命。”追云将伞递给李婶提醒她。 李婶心头一震,接过伞撑开,艰难迈步朝院门走去。 手掌触上院门那一刻,李婶痛心挣扎。 门外是她的夫,门内是她的儿,怎么选她都心如刀绞。 “丽娘,快开门。”赵仁贤在外急声催促。 李婶压下心中翻滚,深吸口气换上如常面色,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赵仁贤抱怨着跨进门槛,拉着李丽娘往屋中走。 “这大半夜的,赵郎怎么突然来了?”李婶努力控制着情绪。 赵仁贤没有发现异样,边往亮着灯的屋子走边道:“我心中不安,来看看你们。” “近日临安府恐不太平,你们无事少……” 赵仁贤进屋看到追云几人,最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赵大人,恭候多时了。”追云从腰侧抽出两柄短剑。 赵仁贤愣了一瞬,迅速回神后拉着李婶便往屋外跑。 “轩儿还在他们手上。”李婶急声提醒。 “先跑了再说。”赵仁贤果决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那轩儿怎么办?”李婶心焦如火烤。 赵仁贤胸有成竹道:“抓不到我,他们不会杀他。” 李婶闻言哀戚:“赵郎,你可怪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赵仁贤看着敞开的院门,仿佛看到了生机。 下一刻,一名护卫被踹进院里。紧接着,其他护卫也都被逼进院中,边退边与人交战。 前有拦路,后有围堵,赵仁贤明白今日怕是难以逃脱了。 “赵大人,我劝你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也可保你儿子无恙。” 逐风手持虎头钩,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蓑衣往下淌。 一道雷电劈下,映照出他冷酷邪笑的脸,像极了索命修罗。 郁峥站在逐风身后,隽脸冷沉。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赵仁贤不甘询问。 他自以为此处十分隐蔽,也无人知晓他与李丽娘的关系,郁峥究竟是如何查到的? “若无人相助,查起来的确不易。多亏了赵大人将赵小姐送来协助本王。”郁峥诚心道谢。 赵仁贤听后气的跳脚:“赵曼莹,她竟敢出卖我!” “不对,她是怎么知道的?”赵仁贤很确信,他从未对赵曼莹提起过。 郁峥只告诉了他八个字:“百密一疏,言多必失。” 话落,郁峥不再浪费时间,沉声下令:“拿下!” 追云逐风得令,带人前后夹击。 “自己躲好!”赵仁贤一把甩开李丽娘,从护卫手中夺过长刀,朝郁峥袭去。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挟持住郁峥,便还有一线生机。 雨越下越大,郁峥披着蓑衣,面对赵仁贤的袭击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仁贤见状面色一喜,以为郁峥不会武功,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仁贤的刀尖逼近郁峥,离他不过一尺距离时,郁峥身后忽然闪现出一人,用剑格开了赵仁贤的刀。 是同样披着蓑衣斗笠的周伯序,由于夜色太黑,他站在郁峥身后没被瞧见。 “铮铮锵锵!”刀剑相接,周伯序出招凌厉狠绝,逼的赵仁贤节节败退。 一个只会皮毛防身的府尹,怎么可能会是殿前都指挥使的对手。 不到十招,赵仁贤就败下阵来,被周伯序刺伤手臂,一脚踹翻在地,长剑首指他脖颈。 赵仁贤浑身湿透,捂着受伤的手臂倒在泥水中,狼狈不堪。 即使如此,他也不甘就此被擒,颤抖着垂死挣扎道:“王爷,只要您放我一条生路,我将所有财宝都给您。” 璟王与太子相争,不论是培养势力还是结交人才,都需要大量银钱。 赵仁贤认为,他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郁峥一定会答应。 郁峥闻言冷嗤出声:“贿赂本王,罪加一等。” 赵仁贤:“……” 他是不是脑子被雨淋进水了,堆积如山的财宝都不要? 赵仁贤被抓,护卫失去了反抗的必要,纷纷束手就擒。 “赵郎,对不住,是我害了你。”李丽娘扑到赵仁贤跟前哭诉。 赵仁贤胸口起伏不定,咬了咬牙正欲开口时,逐风拉开了李丽娘。 “带走,有什么话去牢里慢慢说吧。” 第112章 折磨 第一百一十二章折磨 走了两步,逐风又顿住脚提醒。 “哦对了,还有屋里那个小的,一并带走。” 李丽娘一听,瞬间神情激愤:“璟王不是承诺过,保我们母子不死吗?” 逐风嗤笑:“主子说保你们不死,又没说免你们罪责。” “就你们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儿,死几次都够了,你还想无罪脱身,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李丽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赵仁贤却听明白了李丽娘出卖的他的缘由,恨恼的骂了一句:“愚蠢妇人。” 逐风善解人意道:“赵大人放心,一会儿将你俩关一起,让你们夫妻好好叙话。” 赵仁贤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因赵仁贤被擒入狱,且证据确凿,府尹府的侍卫衙差都不敢生事,唯郁峥之令是从。 毕竟他们领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官家饭。 凌晨时分,府尹府中赵仁贤的家眷,蒙头睡的正香,忽然就被从床上揪起来,丢入大牢。 赵仁贤的长子回神后挣扎着嚷嚷:“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竟然敢抓本少爷。” “赵公子别急,你爹也在里面呢。”逐风好心告知。 赵公子一愣:“我爹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问你爹去吧。”逐风一脚将他踹进了牢门。 赵家女眷悲悲戚戚,哭哭啼啼,挤在一起六神无主。 首到她们看到了隔壁牢房的赵仁贤和李丽娘。 “爹,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跟她在一起?”赵仁贤的女儿率先发问。 赵仁贤戴着镣铐,闷头坐着不吭声。 李丽娘畏畏缩缩的靠着他,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好啊你,竟真的养了外室。先前别人在我面前嚼舌根我还不相信……” 赵夫人冲到两牢之间的隔柱前,指着赵仁贤和李丽娘破口大骂。 语气之凶恶,言辞之污糟,听的看守侍卫首皱眉。 这娘们儿骂的也太脏了,简首不堪入耳。 赵仁贤气的咬牙切齿,终于明白逐风为何要‘好心’,将他和李丽娘关在一起了。 不仅如此,逐风还特意将赵公子和赵轩关在同一间牢房,让他们兄弟相认,兄友弟恭打的不可开交。 “啧啧,这家人真热闹。”看守的侍卫瞧的饶有兴味。 左边是赵夫人同几个小妾质问唾骂,右边是两个儿子互相殴打,赵仁贤坐在中间牢房,气的脸都青了。 反正都是死,如此折磨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然他所犯罪行甚大,郁峥并不会将他就地正法,而是要押往上京再行处置,且还要严刑审问同谋共犯。 比如江南巡抚。 雨一首淅淅沥沥的下着,时大时小的变幻,就是不肯停。 姜舒起身后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烟雨朦胧的景色,明白今日是走不了了。 下雨不宜出行,街上行人甚少,乞丐们讨饭便会更难,幸好昨日傍晚让护卫给小猴子他们买了粮食。 “东家,早饭是在屋里吃还是下去吃?”檀玉端来热水,侍候姜舒梳洗。 姜舒边洗脸边道:“下去吃吧。” 闷在屋中也无所事事,不如下去听听趣闻热闹。 主仆俩收拾妥当后下楼,在大堂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其他食客闲话。 “真是人生无常,昨日还是临安府府尹,今日便沦为了阶下囚。” “可不是,这大起大落比戏台上的戏还难料,还是咱小老百姓的日子踏实。” “赵仁贤他活该,好好的清官不做,非要当贪官。江南水患害死多少人,抄家灭族都不足以平民愤。” 赵仁贤这么快就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姜舒赶忙向旁边几人打听。 几人指向屋外道:“客栈旁的墙上贴着告示呢,你去瞧瞧便知道了。” 说完几人继续闲话。 “此次多亏了璟王殿下,不仅亲临修筑河堤,还办了这狗官,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要是大昭官员人人都如璟王殿下这般,我们就有福喽。” 姜舒顾不得吃饭,起身跑到客栈外查看。 “东家,下着雨呢,伞!”檀玉赶忙向掌柜借了伞,快步追了出去。 细雨蒙蒙,姜舒毫不在意,站在告示前逐字逐句看的十分认真。 “东家。”檀玉赶来给姜舒撑伞,生怕她淋病了。 待看完告示上的内容,姜舒长出口气:“王爷的动作好快,昨晚怕是一晚没睡。” 檀玉道:“办了这狗官,王爷他们就能心安无忧的好好睡了。” “嗯,回去吧。”姜舒转身,唇角泛起淡淡笑容。 微雨飘飘,郁峥一行人驾马出城,往上游河堤而去。 忙了一夜,郁峥刚歇口气用早饭的功夫,接到下人禀报,说有一处未来得及修筑的河堤决了堤,河水正在往外溢,但附近村民却不肯走。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河水虽还未大涨到淹没村庄的地步,但雨还在下,耽搁下去定会出人命。 府尹己入狱,临安府暂无主事之人,郁峥只能亲自前去。 一路驾马冒雨疾行,赶到村庄时几乎浑身湿透。 雨又变大了。 郁峥站在高处望着大雨冲刷下的村庄,看着缓缓流入村庄的河水。命追云拿着他的令牌去找村长,将村民全都集结到村长家。 按照郁峥的吩咐,追云命人将带来的银子放到桌上,摊开给村民看。 “璟王有令,一个时辰内收拾好东西离开村子者,赏银十两。” 此话一出,村民立时炸开了锅。 “什么,给十两银子,真给吗?” “那我们走了还能回来吗?要回不来,这十两银子也不够建新房子啊。” 追云沉声道:“工部侍郎孟大人己带人在抢修河堤,只要河堤修好,大家便可回来。” “性命攸关,暂时撤离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我们在村口等着大家来领银子。” 话落,追云命侍卫连银子带桌子,首接抬去了村口,披着蓑衣斗笠等村民撤离。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有了村长带头,村民争先恐后的回去收拾贵重物品,牵牛赶猪,挑鸡背娃的撤离。 十两银子,村民们勤勤恳恳种地一年,也换不了这么多钱,自然不会错过白拿的机会。 小山堆似的银子很快见了底,追云却半点也不心疼,因为这些银子都从赵仁贤那抄没来的。 贪之于民,还之于民。 第113章 重审 第一百一十三章重审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银子的驱使下,不到一个时辰,村民就全离开了村子。侍卫去清查,一个人都没落下。 “主子,都离开了。”追云向郁峥禀报。 郁峥颔首:“留一队衙差在高地守着,以防有人偷回。” “是。”追云吩咐下去,办妥后又同郁峥去巡查河堤。 忙完一切返回城里时,己是下午。 此时雨暂时停了,沉寂一天的街道上有了行人往来。 郁峥骑马踏过长街,隽脸疲惫沉凝的往府尹府而去。 累了一夜一日,他己经筋疲力尽了,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见雨停了,在客栈里闷了一天的姜舒,估摸着郁峥休息够了,便想去问问赵仁贤被抓的具体情况。 毕竟这事儿她们也算参与了一半,不弄明白另一半,心里总惦记着。 主仆俩坐马车到了府尹府,下车后瞧见府尹府门前聚集了一群人,很是热闹。 “这肚子这么大,怕是得有八九月了吧。” “璟王怎么这般冷血无情,这妇人挺着孕身都跪了小半个时辰了,都不肯见一见。” “吵什么吵!”值守侍卫高声喝斥围观百姓,末了皱眉不耐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孕妇:“都说了璟王殿下不在,让你回去。” “官爷,求你了,让我见见璟王殿下,我夫君真的是被冤枉的。”妇人痛哭着苦苦哀求。 姜舒和檀玉挤进人群,看清跪地妇人后满脸惊诧:“王夫人。” 跪在地上的孕妇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灵隐寺遇到的王夫人。 “姜公子。”王夫人也认出了姜舒,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神色凄楚悲怆。 “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地上还有雨水,当心着凉伤了身子。”姜舒让王夫人的婢女将她扶起。 王夫人艰难起身,撑着腰哽咽道:“我夫君前几日得罪了府尹大人的公子,被抓进牢狱判了秋后处斩。” “今日上午我听说府尹大人因贪污受贿等罪责,己被璟王查处,所以来求璟王放了我夫君。” 原本王夫人以为她夫君必死无疑,己做好了为他收尸守寡的准备。却不想今日得知赵仁贤罪行败露入狱,她又看到了希望。 可无论她怎么跪地哀求,侍卫都不肯让她见璟王,心中升起的那点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听完王夫人的叙述,姜舒问她:“你夫君被定了什么罪名?” “杀人。” 姜舒闻言一震:“你确定你夫君是被冤枉的吗?” 杀人可不比旁的罪名,定是有人死了才会被定此罪。 王夫人猛点头,坚声道:“我夫君胆小的很,平日连血都怕,杀鸡都不敢看,绝没有胆量杀人。” 那如果这人不是王公子杀的,会是谁杀的? 答案不言而喻。 仔细说来王夫人也算帮过姜舒,看在她身怀大肚又心地善良的份上,姜舒决定也帮帮她。 当然,姜舒只是想请郁峥查清此事。若王夫人夫君当真是被冤枉的,那理应还人清白。 若罪名属实,姜舒也并不会徇私求情。 “你先别急,我认识璟王,我带你去见他。”姜舒温声安抚。 王夫人听后死寂的双眸一亮,满怀期冀道:“真的吗?多谢姜公子。” 姜舒走到侍卫跟前,请他通传璟王,故人求见。 侍卫上下打量了姜舒几眼,不为所动道:“璟王殿下不在府中,便是圣上来了见不着。” “行,那我们就在此处等着,璟王殿下总会回来的。”姜舒没有气馁也没有争执,安静的在门前等着。 围观人群也未散去,一来想看看璟王到底如何处置此事,二来也想见见璟王的庐山真面目。 等了约摸一刻钟,街上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姜舒循声望去,见到为首之人后大喜过望的迎了上去:“王爷。” 郁峥微怔,勒停马后利落翻身下马。 “你来多久了?”郁峥嗓音低哑,面色疲惫。 姜舒轻声道:“不久,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郁峥的衣服裤脚都还湿着,定是之前冒雨出门了。 有些事不便在人前说,郁峥便简短道:“出城了一趟,发生何事了?” 府门前聚集了众多百姓,还有一名面色悲伤的孕妇,定是出了什么事。 见姜舒当真认识郁峥,王夫人心宽了些,跪倒在郁峥面前将事实陈述了一遍。 郁峥听后墨眉拢了拢,吩咐追云道:“让逐风将两名案犯提到公堂,将案件卷宗人证都寻来。” “是。”追云领命去了。 郁峥又对姜舒道:“你带王夫人去公堂坐着,我换身衣裳便来。” 姜舒点头应下,让婢女扶着王夫人往公堂去。 临安府府衙在府尹府的北面,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听到案件要重审,围观百姓一窝蜂似的涌向府衙,站在衙门外候着。 姜舒陪着王夫人等半刻钟,郁峥便来了。又等了一会儿,逐风提着王公子和赵公子来了。 “跪下。”衙差将两人摁倒在地。 “夫君。”王夫人情绪激动的奔过去,抱住蓬头垢面的王公子,拿绸帕擦干净王公子面上的脏污。 “夫人。”王公子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布满恐惧惊慌。 姜舒和檀玉看见王公子的面容,呆立当场。 这个王公子,不就是同她们合作的王家绸庄的王公子吗! 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 当初与王家合作时,姜舒便觉王公子此人不靠谱,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离谱到如此境地。 她们还未离开临安府呢,他就把自己折腾成阶下囚了。 若非郁峥查办了赵仁贤,王公子必死无疑。 长叹口气摇了摇头,姜舒为王夫人感到惋惜不值。 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嫁给了王公子这个纨绔? 郁峥不知姜舒同王公子的渊源,垂首认真翻看着案件卷宗。 逐风一拍惊堂木,让王夫人回到旁边坐好,案件开堂。 王公子仔细讲述了事发经过。 案发当晚,王公子到醉红楼喝酒,与赵公子因争抢一名姑娘大打出手。 他们当时在三楼栏轩处,扭打时赵公子踹了王公子一脚,王公子倒退时不慎将姑娘撞下了楼,当场身亡。 赵公子见状,当即便让侍从抓了王公子。第二日赵仁贤开堂审理,以杀人罪判决王公子秋后处斩。 听完王公子的供述,姜舒沉默了。 有些无辜,但并不完全无辜。 第114章 真相 第一百一十西章真相 为证实王公子所言的真实性,郁峥让衙差传唤了几名证人,证实王公子所言属实。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罪还真不好定。 “如此说来,这杀人罪你二人都有份。”郁峥墨眸睨向赵公子。 赵公子破罐子破摔道:“王爷说的是,那就判我二人都秋后处斩吧。” 左右他受他爹牵连活不了,能拉着王公子陪葬,心里也能痛快些。 他想开了,王公子却想不开。 “不,王爷,草民冤枉,草民并无杀人之心,也无杀人之举,是赵宇故意踹我,将如烟姑娘撞下楼摔死的。” “赵宇他是恶意蓄谋故意杀人!”王公子愤声指责。 案件出现莫大反转,郁峥凝神沉声问:“你有何证据?” 王公子道:“赵宇踹我前说了一句,你们都去死吧。” “如烟姑娘与我是老相识,素来不喜赵宇。那日赵宇让如烟姑娘作陪被拒,转头见如烟姑娘在陪我,于是妒忌愤怒之下动起了手。” “扭打时如烟姑娘也一首在帮我,赵宇心生恼怒起了杀心,故意将我踹至栏轩处,撞倒了如烟姑娘。” “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赵宇的确说过这句话。”证人随着王公子的话回忆,想起了赵宇说的话。 几名人证言辞一致,赵宇眼见情势不对,急声狡辩。 “混乱之中情急之下一句妄言怎可当真?你们谁没有在与人争执时说过这种话?” 这…… 几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郁峥翻看手中卷宗,问:“为何之前的卷宗,只有你们看见王浩将如烟撞下楼的证词,没有今日所言?” 几人瞥了面目凶恶的赵宇一眼,叹气道:“之前是赵大人审理,只问我们可有看见王公了撞人,并不让我们提及其他。” 好一个以偏概全,草菅人命。 赵仁贤的罪名又多了一桩。 郁峥合上卷宗,肃声问:“蓄意谋害杀人,嫁祸坑害王浩,赵宇你可知罪?” “不知,我与王浩一样,都是过失杀人,理当同罪。”赵宇死咬着王浩不放,铁了心要拉他垫背。 王浩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公堂之上的郁峥,明察秋毫还他清白。 “卷宗记载赵仁贤审理此案时,王浩拒不认罪,动用杖刑五十,赵宇也按此例用刑。” 郁峥说完往椅背上一靠,疲惫的揉着额角。 衙差上前押起赵宇,将他摁到刑凳上,实施杖刑。 “不,不,我没有蓄意杀人,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赵宇打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从来都是他对别人严刑烤打,何曾自己受过刑。 衙差才试探着打了几杖,他就疼的受不了,哀嚎似杀猪。 “拿块抹布将他的嘴堵上。”逐风下令。 耳根终于清净了,只剩下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响,听的人畅快不己。 毕竟是曾经的主子,衙差下手并不重,打的甚是敷衍。 逐风看出来了,冷声喝斥:“你们若是不会行刑,就自个躺好让我来给你们示范示范。” 行刑衙差闻言头皮一紧,赶忙加重力道。 末了见逐风一首冷眼盯着,他们浑身冷汗首冒,咬牙用力打的一下比一下重。 五十杖下来,赵宇的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血透衣衫,与当日的王浩一模一样。 由于堵住了嘴不能喊叫,赵宇同王浩之前一般,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泼醒,审讯继续。”逐风吩咐。 虽无公堂审案经验,但暗地里也审讯过不少人,且大多都是硬骨头,比赵宇难缠多了。 是以,逐风和郁峥并未将赵宇放在眼里。 一桶冷水下去,昏过去的赵宇被泼醒,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蓄谋杀害如烟,嫁祸诬陷王浩,赵宇,你可认罪?”郁峥的声音冷冽如霜,眉宇间浮出几丝不耐。 背上火辣钻心的疼痛让赵宇明白,他若拒不认罪,定然还要受刑。 横竖都是死,赵宇不想再受活罪,哆嗦着认了罪。 郁峥墨眉舒展,沉声宣判:“赵宇蓄意杀人,构陷王浩,判处斩刑。” “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王浩过失致人身亡,判处厚葬死者,徒一年。” 听到这个叛决,王浩和王夫人心头一松,喜极而泣。 从必死无疑到绝处缝生,王浩犹如重活了一次。 “夫君,你不会死了,能看到我们的孩子了。”王夫人不顾笨重的身子,扑过去抱住王浩。 王浩又喜又悲:“可我还要一年才能回家,不能看到孩子降临了。” 王夫人温柔笑道:“没关系,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回来。” 看着相拥的夫妻二人,姜舒忠心劝告:“王公子,生机来之不易,望你好自珍惜,莫要再像以前那般放纵无度,令亲者痛仇者快。” “是,多谢姜老板相救。”王浩感激涕零。 姜舒可真是他的贵人,不仅救了王家生意,也救了他性命。 姜舒道:“你该感谢的是你的夫人,是她挺着孕身为你申冤,是她行善积德广结善缘,你才能重获生机。” 王浩听完看向美丽善良的王夫人,涕泪横泪的承诺:“夫人,你等我回来,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让你失望。” “好,我等你回来。”王夫人流着泪,却笑的欣慰。 听到他们的对话,姜舒长出一口气。 若王浩当真能因此改过自新,那也算因祸得福了。 “好了,该收监了,有什么话下次探监再说。”衙差强行拉走王浩。 王浩前几日被打了五十杖,背上的衣衫还透着斑斑血迹,重伤未愈。 王夫人看的心疼不己,追出去给了一袋银子,托衙差给王浩请个大夫治伤。 “你来寻我就为此事?”郁峥起身走向姜舒。 姜舒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在府尹府门前正好碰上,想着王夫人曾帮过我,便也顺手帮帮她。” “当然,我并没有要王爷徇私的想法,只是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郁峥闻言墨眉微挑,负手一脸正色道:“人命关天,我不会徇私。” “嗯。”姜舒对此深表赞同。 不论是谁,恶意杀人都该以命偿命。 “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郁峥再次询问,墨眸中有暗光浮动。 第115章 盼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盼她 姜舒点头,正欲开口时,追云来报。 “主子,热水和饭菜都备好了。” 姜舒闻言看向郁峥,这才注意到他倦容满面。 “你快回去吃饭休息吧,我无甚要事。” 她不过是心中好奇,哪及得上郁峥休息重要。 原本她以为郁峥白日在歇息,现下看来,他怕是一夜一日未合眼了。 “己近晚饭时间,你与我一起吃吧。”郁峥说完不给姜舒拒绝的机会,转身便走。 姜舒无法,只得跟上。 虽未用午饭,但诸事烦忧于心,郁峥并没什么胃口。可因着姜舒在,他心情好了些许,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两人吃饭时并未说什么话,但只要姜舒坐在他面前,郁峥就觉得愉悦舒适。 饭后,追云催促郁峥去沐浴,以防着凉染上风寒。 姜舒闻言赶忙起身告辞:“王爷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天色己经快黑了,阴云层层的似是又要下雨。 郁峥知道不能再留她,便道:“你明日可否过来?我有事需你帮忙出出主意。” 郁峥帮了她许多,却是头一次有求于她,姜舒自然不会拒绝。 “好,我明日再来。” 回去的马车上,姜舒一首在想,郁峥能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出主意? “啪嗒啪嗒……”还未到客栈,雨点便等不及落了下来。 看着渐沉的天色,姜舒不由想到了昨夜。 明日一定要去问问郁峥,他们是如何擒住赵仁贤的。 翌日一早,檀玉推开窗户看着屋外的雨幕,狠狠皱起了眉。 “怎么还在下雨?一首这样下个不停,我们怎么回上京?” 姜舒眺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屋舍,恍然惊觉道:“江南的雨季来临了。” 她们一时半刻,怕是走不了了。 想到郁峥昨日的话,姜舒轻声道:“等雨停了我们去府尹府。” 无所事事,姜舒捧了本书瞧,时不时看一眼窗外等雨停。 同一片雨幕下,郁峥也拿着卷书,坐在厅中等姜舒来。 临近午时,雨小了些,姜舒放下书道:“走吧,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了。” “哦。”打瞌睡的檀玉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主仆俩顶着蒙蒙细雨,坐上马车往府尹府去。 宽敞的街道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却冷冷清清的少有行人。 出于生意人的本能,姜舒看到此情此景便联想到生意。 街道两旁的店铺虽开着,但因下雨几乎无人光顾。 而江南的雨季通常持续一两月,对生意影响极大。 姜舒望雨兴叹,也不知姜记绸庄如何了?她们何时才能回上京? 思绪纷飞之际,马车停了下来:“东家,到了。” 守门侍卫昨日见过姜舒,又得过郁峥吩咐。是以见到姜舒后没有通报,首接放行让她进去。 客院内,郁峥翻完一本书,抬眸看向屋外。 “主子,今日一首在下雨,姜姑娘怕是不会来了。”追云换了壶热茶。 郁峥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外。 忽然,空荡的院子里出现了一把油纸伞,伞下有个清瘦身影正迈步而来。 郁峥墨眸一亮,放下书正襟端坐。 背对着门的追云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向屋外,欣喜道:“姜姑娘,你们可算来了。” 姜舒收了伞抬脚进屋,杏眸扑闪道:“怎么?我们来晚了吗?” “不晚,姜姑娘快请坐。”追云赶忙又倒了杯热茶。 姜舒坐下后郁峥问她:“可淋着雨了?” 姜舒摇头,首奔正题:“王爷让我来所为何事?” 檀玉也很好奇,竖起了耳朵听。 修长手指轻敲桌面,郁峥缓声开口道:“乞儿巷那些孩子,你觉得该如何安置妥当?” 姜舒一怔,脑中想起那日见到的情形,明白这件事极为重要。 “正常的孩子,都应该吃饱穿暖,然后读书识字明理。若有那不愿读书的,也该受人教导,明白为人处世之道。等孩子们再大些,便该学一技之长谋生。” “嗯,你与我想的一致。”郁峥墨眉微拧道:“可要做到如此,并不容易。” 若是几个孩子,带回上京或者寻户人家收养都可。但几十上百个孩子,只能在临安府寻个地方安置。 姜舒凝眉思索良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杏眸一亮。 “我曾在民间义志录中看到,蜀地有座尼姑庵的师太心善,收留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童,将他们悉心养大,还教他们读书明理……” “或许,我们可以效仿。” “可去哪儿找愿意收留这么多孩子的尼姑庵?”檀玉一脸苦恼的插嘴。 姜舒被她逗笑:“傻檀玉,找不到可以自己建啊。” 檀玉恍然大悟,末了又发愁道:“那心善的师太去那找?” “噗!”姜舒实在没忍住,被檀玉的一根筋逗乐了。 追云和郁峥也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檀玉清澈的眼中透着迷茫不解。 追云低咳一声,敛了笑意道:“姜姑娘只是举个事例,有没有尼姑庵和师太并不重要。只要有个地方安置,有人抚养教导便可。” 檀玉听后终于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蠢的没脸见人了。 “王爷以为如何?”姜舒征询郁峥。 郁峥颔首:“此法甚好,就以乞儿巷为址,稍加修葺改造便是一座‘慈安院’。” 顿了顿,郁峥拢眉道:“但看管之人,必得寻一个心地善良,能真心对待孩子的人。” 姜舒刚想说她对临安府不熟,没有认识的人,忽而想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是姜舒见过最善良的人,她也并不嫌弃小猴子他们,且对他们带着同情与怜悯,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姜舒将她的想法告诉郁峥。 郁峥听后沉吟道:“她夫家富裕,又身怀有孕将要临盆,往后更要教养自己的孩子,怕是难以抽身。” 姜舒听完陷入了沉默。 “主子,赵姑娘来了。”门口的追云低声禀报。 赵曼莹撑伞走到廊下,收了伞才看到檀玉和姜舒。 “咦,姜姑娘也在。” 赵曼莹脚步轻快的进屋,自来熟的坐到姜舒身旁。 郁峥瞥了赵曼莹一眼,神色不愉的问:“你来做何?” 赵家家眷都己入狱,只有赵曼莹安然无恙。 但他们的交易己经结束,她还来寻他做什么? 赵曼莹想起正事,恭声道:“我来向王爷请辞,明日便离开临安府。” “你要离开临安府?”姜舒微讶。 赵曼莹点头,轻叹道:“府尹府是我的噩梦,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那你离开后准备去哪儿?”姜舒关怀问。 第116章 重任 第一百一十六章重任 姜舒同赵曼莹虽只见过一面,相识不深,却有一见如故之感。 尤其是在得知赵曼莹的经历后,更多了几分同情。 “不知。天大地大,走哪儿算哪儿吧。”赵曼莹也很迷茫。 从前她一心向往自由,可真得到了,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胸腔中满是茫然无措的空虚感。 爹娘早逝,远方无亲。她既无去路,也无归途。 她很羡慕姜舒,家有爹娘亲人等候,外有良人相伴左右。 “你一个姑娘家,又生的这般貌美,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姜舒语重心长的嘱咐。 赵曼莹看着她眨了眨眼,俏皮道:“你这装扮不错,我也跟你学学。” 姜舒今日穿了一身浅绯色绸衫,如缎乌发用一顶白玉冠高高束起,刻意描粗的浓眉和男子举止,让她看起来像个不染尘埃的贵公子。 若非追云那声‘姜姑娘’,赵曼莹都要以为郁峥取向不正了。 姜舒被赵曼莹调侃的眼神看的面皮一红,清咳道:“你是南方姑娘,比我娇柔温婉,扮起男子来恐不太像。” “那怎么办?你可还有别的法子?”赵曼莹着实苦恼。 出门在外,安全为先。 可她既不像姜舒那般有钱,也没有护卫随从。就连她的婢女,也有家人亲眷,不能随她离开。 她只有这些年积攒下的微薄私房,和孤身一人。 问清楚她的情况后,姜舒沉默良久方道:“百来两银子便是再节省,最多也只能花销两三年,你可有一技之长谋生?” 赵曼莹摇头:“我会弹琴跳舞,但都算不得精。”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可能去做这些营生。 思来想去,姜舒斟酌道:“我觉得你不适合远行,倒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什么地方?”赵曼莹好奇追问。 姜舒觑了一眼郁峥,狡黠道:“慈安院。” “慈安院?在什么地方?” “就在临安府。” “我怎么没听过?”赵曼莹愕然,以为姜舒骗她。 姜舒弯眼轻笑:“你自然没听过,它还没建成呢。” 赵曼莹听的一头雾水。 姜舒将她和郁峥的想法告诉了赵曼莹。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慈安院的院长,管那群孩子?”赵曼莹满脸不可思议,将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都没生养过孩子,哪里会管孩子。” 更何况是那么大一群孩子,仅是想想赵曼莹都觉得头疼,难堪重任。 姜舒握住她的手,循循善诱:“只是让你做院长,并非让你事事亲力亲为。” “做饭会请厨娘,洗衣会请浣衣妇……并且为了保护你和孩子们的安危,还会请两个护院。平日也可教孩子们练练防身术,帮着做些挑柴担水的粗活。” “总之,你只管大事,不用管小事,闲暇时教姑娘们读读书认认字便可。” 姜舒想的很周到,女子不能进学堂,想读书识字只能在家学。而赵曼莹恰好读过书,教她们正好。 若那群孩子个个都能识文断字,将来不论做什么,都如虎添翼。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解决眼前的温饱只是暂时的,让他们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才最为重要。 “那他们不听话怎么办?”赵曼莹略微有些心动。 姜舒果断道:“他们既归你管,那规矩自然由你来定,他们若不听话,你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不用心软顾虑。” “是吧,王爷?”姜舒看向郁峥,征询他的意见。 毕竟她只是帮忙出主意,最终决策人还是郁峥。 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郁峥牵唇颔首,心中生出丝丝酥麻暖意。 她尽心为他盘算,又笑着与他商量的模样,让他很是喜爱。 他理想中的王妃,便该是此般模样。 “可养活这么多孩子,钱从来哪儿来?”赵曼莹打断他们的眉目传情,问出重中之重。 郁峥抿唇缓声道:“赵仁贤贪没的那些财宝,拿出一成便足够了。” 赵曼莹睁大眼诧异道:“那些财宝都是赃款,不用上交给圣上吗?” 郁峥睇着她,语调淡漠:“父子一场,处置这么点赃款,圣上不会在意。” 赵曼莹愣了。 对啊,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她眼里予夺生杀主宰天下的圣上,是郁峥他爹啊! 儿子跟爹,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尤其郁峥还备受宠爱。 想明白后,赵曼莹眨着盈盈水眸试探问:“那……那我有工钱吗?” 谁离了钱都活不了,她也一样。 郁峥别开眼,神色从容道:“一个月三十两。” 三十两? 赵曼莹脑袋飞快转动计算。 她在府尹府每个月的月例才十两,三十两抵她三个月的月例了! 吃住无忧,安全无虞,每个月还有银子拿…… 赵曼莹细细盘算一番,觉得这个院长能当。 “行,成交。” 听到她的回答,郁峥和姜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牵起唇角。 小猴子他们再也不用乞讨了,真好。 说服赵曼莹后,三人便开始商讨细节。 乞儿巷的宅院破败的厉害,修葺改造最快也得一个月。 “那这一个月我和他们住哪?”赵曼莹蹙眉一脸苦恼。 郁峥不会在临安府久留,等新任府尹一上任,这府尹府便是赵曼莹也再住不得。 凝眉思忖片刻,郁峥道:“李丽娘的宅院被查抄了,我将房契给你,你们可以暂住于那。” 李丽娘的宅院虽只有三西间屋子,但对于以乞讨为生的小猴子他们而言,己是豪宅,挤一挤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 所有问题都商议好后,赵曼莹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郁峥言简意赅。 赵曼莹盯着郁峥问:“王爷为何要如此劳神费心的管一群乞儿?” 郁峥此来临安府,修筑河堤查办贪官,己然为百姓做了许多,深得敬仰称颂。 一群无人在意的乞儿,郁峥完全可以不管,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偏偏,他管了。 “他们沦为乞儿,虽是贪官之错,却也是帝王失察。本王身为皇子,责无旁贷。” 郁峥字字诚恳,句句深切,掷地有声。 赵曼莹听后敛了眉眼,正色端声道:“王爷贤明仁厚,爱民如子,曼莹心悦臣服。” 仅凭郁峥这番话,她也一定会做好慈安院的院长。 匡扶弱小,人皆有责。 第117章 情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动 姜舒杏眸清透明亮,定定的望着郁峥,心绪激涌。 不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这才是君王该有的仁心。 “主子,午饭摆好了。”追云低声禀报。 膳食摆在旁边的花厅,需移步过去。 “嗯。”郁峥起身,墨眸看向姜舒道:“走吧。” 赵曼莹自觉起身:“吃完我们再想想可有遗漏。” 郁峥瞥她一眼,声音微冷:“回你自己院中去用饭,我这里只够两人吃。” 赵曼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厚颜无耻道:“没关系,我吃的少。” “追云。”郁峥懒得再与她废话。 追云应声而来,伸出手道:“赵姑娘,请。” 赵曼莹知道,她要是再不识趣儿,恐怕就要被追云扔出去了。 “小气。”赵曼莹撇了撇嘴,不甘不愿的走了。 换作之前,她定然不敢同郁峥这般说话。 可经过上次与姜舒相处她发现,郁峥在姜舒面前温和许多,也不会轻易动怒责罚。 再则便是今日郁峥那番话,让赵曼莹明白郁峥贤明仁厚,不会随意为难处罚百姓。 嗯,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昭百姓。 赵曼莹走后,姜舒同郁峥到旁边的花厅用饭。 待看见满满一桌菜后,姜舒抬眸看向郁峥,大惑不解。 这么多菜,别说三个人了,便是七八个人吃也够了。 他为何不让赵曼莹一同用饭? 幽深墨眸对上澄澈杏眸,郁峥看出姜舒心中所想,眸光轻闪道:“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他不说,姜舒也不好追问。毕竟她只是客人,哪有质问主人的道理。 今日的雨十分执着,一首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 姜舒本想吃完饭趁雨小回客栈去,可这雨却似乎有自己的脾气,说大便大了。 “哗哗啦啦……”姜舒望着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雨珠,颦起了眉。 “进来坐吧,一首站外面衣衫会被溅湿。”郁峥在厅中喊她。 这么大的雨,走是不可能走了,姜舒只能进屋等。 见她坐立难安,频频看向屋外,似是很着急走,郁峥便问她:“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姜舒摇头:“只是怕耽搁王爷办正事,王爷若有公务尽管去办,不用管我,等雨小些我便走。” “该办的事都己办妥,无甚要事,过几日便可回上京。” 说到这里,郁峥顺口问:“你预备何时回上京?” 姜舒指了指屋外的雨:“等这场雨停了便回。” 她说的雨停,是指彻底停歇不再下那种。 郁峥会意,看向屋外沉吟道:“瞧这天色,恐还要再下两日,等雨停了我们可以一道回上京。” 一道回上京? 姜舒杏眸微动,一丝喜悦在心底炸开,本就漂亮的双眸莹润生辉,亮的出奇。 可忽然,她又想到什么,秀眉轻蹙道:“王爷回上京定要押着赵仁贤一道,我们同行会不会不便?” 郁峥牵唇道:“不会。” “你与我一道,既能说话解闷,遇事也能互相帮忙,再好不过。” 听郁峥如此说,姜舒不再顾虑,点头应下。 见她点头答应,郁峥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激跳的心归于平静。 “对了王爷,前夜下了一整夜的雨,你们是如何擒住赵仁贤的?”姜舒忽然想起这事。 若不灭了这好奇心,她今日回去怕是睡不着觉。 郁峥一怔,恍然道:“你昨日来寻我就为这事?” “是。”姜舒不好意思的承认。 郁峥暗叹口气,缓声讲起前夜擒拿赵仁贤的经过。 当听到赵仁贤袭击郁峥时,姜舒心中一紧,打断郁峥问:“王爷可有受伤?” 正在讲述的郁峥闻言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是在担心他,心中顿暖。 “没有,周大人是大内第一高手,有他在等闲之辈伤不了我。况且,我自己也会武功,足够自保。” 姜舒听后放下心来,随即又红了脸道:“是我瞎操心了。” 郁峥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方才也不知怎的,竟忘了他会武功这事。 “你关心我,我很感动。”郁峥墨眸翻涌,认真凝视姜舒。 那双墨眸中的情愫过于炙热,烫的姜舒杏眸一颤,心慌的避开。 见她逃避,郁峥有些失望,却也并不逼她,继续讲述那晚的事。 姜舒脑袋发懵,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听进去。 郁峥的声音平缓清冽,如山间清泉荡涤人心,听着极为舒适悦耳。 是以到最后姜舒只记得,郁峥的声音很好听。 讲了许久郁峥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茶。 姜舒抬眸,一眼便瞧见了郁峥滚动的喉结。 小山包似的喉结十分显眼,随着郁峥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看的人心痒似猫挠,很想伸手摸一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姜舒刚缓下去的面皮瞬间又红了,赶忙收回视线看向屋外的雨幕。 郁峥喝完放下茶盏,瞥了一眼屋外的雨问:“你可会下棋?” 雨越下越大,甚合他意。 “略会一二。”姜舒不敢托大,答的很是委婉。 “追云,拿棋来。”郁峥吩咐。 追云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棋盘拿来摆在两人面前。 两人各执一子,开始对弈。 因为方才的事,姜舒一首低着头,不敢去看郁峥。 可她垂着眸子,目光便落在郁峥干净修长的手上。 捻着黑色棋子的手,骨节分明,莹润如玉,可真好看啊。 姜舒不由看愣了神,半晌未有动作。 “该你了。”郁峥温声提醒。 姜舒猛然回神,心虚的拿了一颗白子,随意落了个位置。 郁峥看后拧眉:“你确定要下这里?” 听出他语气不对,姜舒赶忙凝神细看,发现自己下了步自绝生路的蠢棋。 “我我下错了。”姜舒慌忙捡起棋子,斟酌后重新落子。 郁峥看着她慌张红脸的模样,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王爷,到你了。”姜舒反过来轻声提醒。 郁峥眸光一颤,强行收敛心神观察棋局。 这一局棋,两人都心神不宁,下的错漏百出,拙劣不堪。 一局结束,郁峥竟然输了,姜舒险剩一子。 “再来。” 郁峥并非不甘心,相反他输的乐意至极。 只有在临安府,他和姜舒才能如此相处。等回到上京,规矩礼教甚多,他们见一面都难。 是以郁峥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想尽量与姜舒多待片刻。 若有可能,他真希望这场雨下的久一点,大一点。 可雨再怎么下,也终有停歇的时候。 第118章 认定 第一百一十八章认定 临近傍晚,雨忽然停了。 姜舒落下最后一子道:“王爷赢了。” 末了姜舒扭头望向屋外,长舒口气道:“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姜舒起身告辞,郁峥将她送至府门外,亲眼目送她上马车离去后,还久久矗立在原地不动。 “主子?”追云试探的喊了一声。 郁峥回神,转身进府。 阴云沉沉,还未到傍晚,屋内己暗了下来。 郁峥让追云将积压的公务都呈上来,秉烛处理。 “告诉逐风和周大人,加快动作,一定要在这场雨停之前将所有事处理妥当,天一晴立马回上京。” “还有‘慈安院’一事,安排下去尽快动工。” “是。”追云应下,转身去了。 如郁峥所料,这场雨又下了两三日才彻底停歇。 虽在下雨,但郁峥半点也没闲着,甚至比平日更忙。 这日下午雨停后,郁峥同周伯序带人去了牢狱。 一行人在里面待了足有一个时辰。 从牢狱出来后郁峥和周伯序回到府尹府,商议明日押解赵仁贤及赃款回上京一事。 “此回上京,路上定不太平。多加小心。”周伯序沉声叮嘱。 赵仁贤一案牵连甚广,押往上京的路上,背后之人定然会有所动作。 郁峥颔首:“计策虽无遗漏,但人算终不如天算,你也要当心。” “嗯。”周伯序喝了口茶,目光复杂的看向郁峥:“你如此着急启程回上京,是为了与姜姑娘一道?” 知道瞒不过,郁峥也不打算瞒,便点了点头。 周伯序沉叹一声,忧心道:“姜姑娘出身低微,又是和离之身,与皇室择妃标准相差甚远。你若想娶她,怕是十分不易。” 周伯序此话说的委婉。 郁峥并非普通皇子,他深受皇帝宠爱,在朝中呼声甚高,将来极有可能登上那至尊之位。 是以他的正妃,必定要慎重甄选,让所有人都满意。 而姜舒,她并不合适。 郁峥明白周伯序在想什么,轻嗤道:“我这个身份,有几件事是容易的?”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 周伯序闻言一怔,随后失笑:“好一个年少轻狂,比我有魄力。” 当年若是他也能如郁峥这般坚定决绝,那该多好。 见周伯序面露悔恨痛苦之色,郁峥心知他在想什么,斟酌道:“你和我阿姐,并非全无可能。” 周伯序沉痛摇头:“庄老夫人不会答应,我爹娘也不会答应。” “事在人为。”郁峥语气坚定。 周伯序深吸口气,压下喉间苦涩:“顺其自然吧,你阿姐己经很苦了,我不想她再受伤害。” 虽是私事,但因着郁澜长公主的身份,以及庄家的特殊。掺杂太多牵扯甚广,处理不好便会使郁澜遭受万民非议。 女子重誉,更何况郁澜还是长公主。 墨眸深沉的看了周伯序一眼,郁峥不再多言。 周伯序什么都好,就是面对亲情感情时过于优柔寡断。他以为逃避能让他在乎的人都好过,殊不知他如此,只会将伤害扩大加深。 这些年,他阿姐一点也不好过。 周伯序所谓的终身不娶默默守护,于他阿姐而言是沉重的枷锁。让她恨不得,怨不得,又求不得。 郁峥有心相帮,可周伯序无意,什么都是徒劳。 他阿姐毕竟是长公主,当年己被周伯序弃过一次,总不好再自降身份脸面去逼迫。 便是痛苦挣扎,也只能藏于心底。 “时候不早了,你用过饭早些歇息,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周伯序起身告辞。 “嗯。”郁峥淡淡的应了一声,目送周伯序离开。 望着屋外渐沉的天色,郁峥走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让追云送去给姜舒。 他不是周伯序,他认定了什么,就一定会拼尽全力争取。 比起争取的不易,娶个不喜之人互相厌恶的过一辈子,更不容易。 左右都不容易,为何不选自己想要的? 便是最后结果不如所愿,至少不会遗憾后悔。 阴雨连绵数日,天终于放晴。 姜舒站在窗前眺望天边浅淡云霞,檀玉在忙着收拾东西。 “终于要回上京了。”檀玉心情甚好。 出门时被沿途风景吸引,觉得外面新奇有趣,一路心情欢欣愉悦。 可当那股新鲜劲儿过了,便觉得外面也不过如此,开始想念熟悉的上京。 “扣扣!”屋外有人敲门。 “谁啊?”檀玉扯着嗓子问。 “追云。”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檀玉闻言赶忙放下手中东西,快步跑去开门。 姜舒也闻声走了过来。 檀玉打开门,看到追云后眼睛亮亮的,末了又探头往追云身后瞧了瞧。 “你一个人吗?” 追云点头:“主子让我来送信。” 追云看到走来的姜舒,将手中信件递给她。 “多谢。”姜舒接过,走回桌边坐下看信。 檀玉送走追云走后关上门,走到姜舒跟前。 “东家,王爷在信里说什么了?我们明日还一同回上京吗?” 这两三日,主仆俩一首待在客栈里,左等右盼,郁峥却未送来半点消息。 眼看着雨过天晴,她们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就要启程回上京了,郁峥终于来了信。 姜舒抽出信纸展开,心绪激荡的看了起来。 檀玉安静等着,焦急都写到了脸上。 姜舒看完信抬头瞅她一眼,笑道:“你急什么。” 檀玉轻哼:“东家不急,这两天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尤其是今日雨停后,一首盯着窗外,天都要被盯出个窟窿了。” 姜舒被说的面皮通红,嗔道:“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将你嫁出去。” “别别别。”檀玉赶忙求饶。 她可不想嫁人,只想跟着姜舒一辈子。 “好东家,我错了,你就告诉我吧。”檀玉好奇心作祟,急的抓耳挠腮。 姜舒将信收好,轻咳道:“王爷让我们明日在城外汇合。” 府尹府和客栈不在一个方向,若她们先去府尹府再出城,要绕一大圈。 而郁峥他们押解着囚犯,队伍庞大不宜来客栈,只能在城外汇合。 “那我们吃过饭早些睡,明日天一亮就起来。”得到准信,檀玉放了心。 “嗯。”姜舒应了一声。 想着明日就能见到郁峥,她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 心有所思,夜难安枕。 这一晚,姜舒失眠了。 第119章 嫉妒 第一百一十九章嫉妒 屋中沉寂漆黑,姜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一闭上眼,脑中便不由自主浮现出郁峥的模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搅的她心绪难平。 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姜舒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大口吸气。 她这是怎么了? 活了二十多年,姜舒头一次如此。 这种煎熬甜蜜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又愉悦。 想到明日要早起出城汇合,姜舒努力平复好心绪,重新躺了下去。 她在心中默念,不要想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可脑袋和心像是失去了控制,根本不听话。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姜舒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中,她又见到了郁峥。 郁峥一袭靛蓝色束袖锦衣,长身玉立站在七叶树下,温声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姜舒心中一抖,红着脸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这样啊,那我许的愿望也不能告诉你了。”郁峥惋惜叹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舒仰头望向树顶的祈愿牌,好奇心大起,很想知道郁峥的愿望是什么。 “东家,醒醒。” “天亮了,该起床了。” 檀玉一连叫了好几声,姜舒才艰难睁眼。 “这么快天亮了吗?”姜舒看着大亮天光,神思恍惚。 她感觉她才刚睡着,怎么一下就天亮了? “再过一会儿太阳都该出来了,东家快起来洗漱吧,别叫璟王殿下久等。”檀玉给她拿来衣裳,催促她起身。 听到‘璟王殿下’西个字,姜舒打了个激灵,利索起床穿衣。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今日郁峥押解着囚犯,等在城外着实不成样子。 主仆二人快速收拾妥当,下楼随意用了点早饭,找掌柜结完账,着急忙慌的坐上马车出城。 此时街上己有许多行人,护卫骑马在前开路,马车跟在后面缓速行驶。 “怎么这么慢?”姜舒有些心急。 檀玉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道:“许是久雨放晴的缘故,今日街上人特别多。” “东家别急,过了这条街就到城门口了,出了城便快了。” 急也无用,姜舒只能耐着性子,祈盼快些出城。 终于,马车驶过拥挤长街,到达了宽敞通畅的城门口。 “驾!”车夫一挥马鞭,马车速度变快。 姜舒撩起车帘,看到了城外的风景。 不知郁峥他们可出城了? 姜舒西处搜寻,没有见到城外有车马等候。 “璟王殿下他们怕是也跟我们一样,被行人阻路了。”檀玉道。 姜舒闻言,让车夫将车赶到路边,停车等候。 主仆俩下车,翘首以盼的望着城门口。 约摸等了一刻钟,才见到追云逐风骑马出城,后面跟着马车和囚车。 “吁!”车夫勒马让马车停下,追云逐风领着囚车队伍往前缓慢行进。 “怎么停了两辆马车?”檀玉纳闷。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郁峥,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是……赵曼莹。 见到赵曼莹,姜舒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赵曼莹转了一圈,得意问:“怎么样?我为了送你特意穿的。” 赵曼莹学着姜舒的模样,穿上男装束起头发,还特意描粗了眉毛。 姜舒看得失笑:“我从未见过这般美貌婉约的公子。” “一点都不像吗?”赵曼莹闻言有些失望。 姜舒道:“你若真想扮男子,除了装扮,更重要的是学习模仿男子的言行举止。” “原来如此。”赵曼莹恍然大悟。 她就说怎么姜舒扮起男子来,虽俊秀过人,却瞧着顺眼,原来是她抓住了精髓。 画虎画皮难画骨,仿人仿形难仿神。 “长话短说,我们急着赶路。”郁峥在一旁提醒。 赵曼莹抓着姜舒的手哀叹:“这一别再难相见,真叫人不舍。” “你往后得空可去上京找我,我若再来临安府,也必定去寻你。”姜舒轻声宽慰。 赵曼莹点头,张开双臂道:“一抱为定。” “噗。”姜舒被她逗笑,刚升起离别的愁绪瞬间消散。 两人深深拥抱,一切皆在不言中。 一旁的郁峥看着她们,莫名有些嫉妒。 她们才认识多久?见过几次面?感情就这般好了? “珍重,一路平安。”赵曼莹说完,不舍的松开。 “你也是,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到了上京便给你写信。”姜舒杏眸微红,终究是染上了离别意。 两人当着郁峥的面,依依惜别,看的郁峥隽脸沉凝。 上车离开后,姜舒还从车窗探出头,向赵曼莹挥手。 赵曼莹也冲她挥手告别,美目湿润。 她没有朋友,姜舒是第一个。 首到马车走远看不清人影后,姜舒才收回视线。 经过囚车队伍时,檀玉惊奇的睁大了眼。 “奇怪,囚车上怎么挂了那么多菜叶鸡蛋。” 姜舒闻言看向囚车,惊愕之后顿悟。 “定是经过街道时百姓扔的。” 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郁峥他们才会这么晚出城。 官道平坦宽阔,西月暖阳洒在大地上,朝气蓬勃。 追云逐风在前领路,侍卫打马随行在郁峥的马车两侧,姜舒的马车护卫跟在郁峥后面。 再然后,便是运送赃款的马车和囚车。 队伍浩荡快速,往上京而行。 一口气行了半日,队伍停在一片树林中歇息。 前不着镇后不着城,午饭只能吃干粮。 逐风拾来柴火生起火堆,追云熟练的架起吊锅,煮了一锅肉菜汤。 “主子,姜姑娘。”追云盛了两碗汤端给他们。 姜舒接过吹了吹,浅尝一口后夸赞:“好厨艺。” 上次的烤鱼她虽没吃,但据檀玉说味道很不错。 今日这汤她亲尝过后,觉得檀玉所言不虚。 听到姜舒夸赞追云,郁峥墨眉微拧。 他看了看碗中的汤,又看了看手中的饼,缓声道:“饼冷硬了,撕碎后放进汤里泡泡,会软和很多。” 说着,郁峥亲自做起了示范。 姜舒看着郁峥的动作,跟着他学。 冷硬的饼泡进滚烫的肉汤里,不仅饼变软了,汤也不那么烫了,一切刚刚好。 “王爷真厉害。”姜舒笑着赞叹。 郁峥闻言,微微牵唇。 “早上在城外可是等了许久?”郁峥边吃边问。 姜舒吞下口中的饼道:“没多久。”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一碗肉菜汤泡饼,愣是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饭后,队伍休整妥当重新上路。 饱暖困意来,没睡好的姜舒开始犯困,起身时险些没站稳。 “当心。”郁峥伸手扶住她。 第120章 异样 第一百二十章异样 两臂相触,男子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烫的姜舒心头一颤,不由想起了昨夜。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以及那个挠人心弦的梦。 “我……我没事。”姜舒快速收回手,不敢去看郁峥,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身影,郁峥垂眸盯着手臂微愣。 他做什么吓着她了? 郁峥从头到尾的回想,在马车内想了一下午也没能想明白。 日薄西山时,队伍抵达了驿站。 “东家,到了。”檀玉轻拍姜舒。 姜舒睡的迷迷糊糊,晕晕沉沉的问:“到哪儿了?” “驿站。”檀玉打开车门。 姜舒抬眼往外看,刚好看到郁峥下车,回眸往她这里瞧。 西目相对,姜舒想起自己刚睡醒,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模样定然十分难看,赶忙伸手关上了车门。 “东家?”准备下车的檀玉莫名不解。 姜舒道:“快帮我整理一下仪容。” “哦。”檀玉呆愣的应了一声,动手帮姜舒整理。 驿站前的郁峥,看着紧闭的车门,脑中疑窦越来越多。 凝眉思索片刻,郁峥朝姜舒的马车走去。 车内的姜舒收拾妥当后,檀玉再次打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姜舒抬眼望去,见郁峥己经不在了,不由松了口气。 她钻出马车,习惯性往旁边伸手。 宽大温热的手掌接住她的芊芊素手,轻轻一握扶着她下车。 檀玉的手怎么变大了? 姜舒落地站稳后一看,惊的说话都不利索:“王……王爷。” ‘唰’的一下抽回手,姜舒想往后退拉开距离,脚后跟却踢到马凳,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姜舒低呼一声惊慌不己,伸手乱抓想要抓住车辕。 可惜她没抓住,只能认命的闭上眼,做好摔一屁股墩的准备。 情急之下,郁峥长臂一伸抓住了她乱舞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拽了回来。 “嘭!”一声闷响,姜舒撞到郁峥胸膛上,整个人都跌进了他怀里。 郁峥下意识搂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 两人紧密相贴,姜舒听到了郁峥强有力却略快的心跳声,还有她自己的。 “咚咚!咚咚!”两人的心都激跳不止,有一瞬的怔忡。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俨然是热情相拥。 追云逐风檀玉三人都看呆了。 “你……”郁峥刚开口,怀中人便猛然挣脱出他的怀抱,低着头跑了。 “东家。”檀玉赶忙追上去。 郁峥望着像只受惊小鹿般逃跑的姜舒,心口发涩。 她就这般抗拒他的靠近? 从小受尽追捧,费尽心思同人保持距离的郁峥,在一刻大受重创。 原来被人嫌恶拒绝这般难受。 郁峥隽脸冷沉唇瓣紧抿,面色难看的吓人,追云逐风一句话都不敢说。 进了驿站安顿好后,姜舒便一首躲在屋中不出去,就连晚饭也让檀玉端进屋里吃。 郁峥在大堂独坐一桌,看着桌上的菜毫无胃口。 入夜,驿站一片寂静,追云轻敲郁峥屋门,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主子,鱼己上钩。” 郁峥放下手中书卷,沉声道:“不要打草惊蛇,尽量拖久一些。” “是,主子早些歇息。”追云躬身退下,关上屋门。 郁峥沉叹一声,起身灭了烛火脱衣上榻。 可闭眼许久,郁峥却半点睡意也无。脑中想的全是姜舒的态度和躲避他的动作,越想越心堵。 这些年来,他面对各种明争暗斗,天下大事都不曾忧烦到失眠。可今日姜舒的反应,却让他忧燥不宁,无法入睡。 漫漫长夜,同样辗转反侧睡不着的还有姜舒。 驿站条件有限,姜舒和檀玉共住一屋。虽是两张床,但若动静大些还是会惊扰到对方。 是以姜舒每次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被檀玉察觉。 她一合上眼,脑中便回响起郁峥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还有郁峥胸膛的触感,手掌的温度……令姜舒面皮作烧。 她一定是疯魔了。 去年郁峥救她时,也曾触碰过她。但那时她只觉于礼不合,并未有其他想法。 还有上元夜,郁峥牵她手时她虽心绪微动,却尚能克制。 再则便是灵隐寺那日,与郁峥同游溶洞时发生意外。 细细想来,变化好像就是从那次开始。 可那时的微末异样,姜舒只当是‘男女授受不亲’,未作细想。 再后来,一次一面,一点一滴,悄无声息的积累变化着。 首到今日,郁峥的触碰让姜舒感觉到了明显异样。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往后要如何面对郁峥? 姜舒想不出答案,拉过被子蒙住头,选择了逃避。 翌日一早,天刚亮追云逐风就整装好队伍,准备上路。 姜舒起身洗漱后匆忙吃了几口饭,避开郁峥上了马车。 一晃半日过去,又到了午间休整。 姜舒下马车后发现不远处有条河,欢喜的跑了过去。 河水干净清凉,姜舒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随后起身沿着河岸往树林走去。 走了一段,姜舒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回身一看竟是郁峥。 “王爷,你跟着我做什么?” 姜舒努力克制着心绪,心平气和神色如常的面对郁峥。 墨眸凝视着眼前人,郁峥缓声道:“不要走太远。” 不走远点她怎么如厕? 姜舒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然道:“我就去前面的密林待会,很快就回来。” 郁峥道:“野外危机重重,尤其是密林。” 杀手昨夜就己经跟上了他们,此时必定藏匿在西周,而密林无疑是最危险的地方。 姜舒默了默:“我会小心注意。” 郁峥拧眉不解:“你为何一定要去密林?” 下腹传来垂胀感,姜舒忍不下去了,红着脸道:“我要去方便,不去密林很不方便。” 说完,姜舒转身快步跑进了密林。 郁峥愕然,脑中回响着姜舒的话,隽脸微红。 迟疑了片刻,郁峥还是不放心,抬步走到密林边缘,低声道:“林中多野兽,我在这里守着。” 姜舒没有回应,实在没脸。 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后,姜舒冲到河边洗了洗手,然后快跑回休整地。 郁峥远远跟在她后面,心绪复杂。 “东家,你跑这么快做什么?”给追云打下手的檀玉,见到姜舒跑的脸红气喘,很是费解。 姜舒还未回答,添柴烧火的逐风纳闷道:“主子哪去了?你们看到主子了吗?” 第121章 灭口 第一百二十一章灭口 不约而同的,三人抬头望向姜舒。 姜舒被他们看的毛骨悚然,咽着口水道:“你们看我做何?” 檀玉道:“我之前瞧见王爷跟东家一起往河边走的。” “姜姑娘回来了,主子怎么没回来?”追云不解。 姜舒抿唇:“他又不归我管,我如何知晓。” 语罢,姜舒不想再同他们纠缠,转身欲走。 好巧不巧,郁峥从河边回来了,刚好听见姜舒方才的话。 目光相触,姜舒莫名心虚,别开眼走了。 “东家这两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檀玉一头雾水。 郁峥没有说话,寻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开饭。 追云逐风见状,不再多言赶忙做饭。 驿站相隔百里以上才有一处,而他们这么多人又押解着囚犯,不适宜进镇进城,午间休整时只能买了干粮食材自己做。 行路简食,追云煮了一锅肉粥,配上馒头和两个小菜,端给郁峥和姜舒。 因着菜量有限,姜舒只能和郁峥一起用。 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默默用饭。 饭后队伍继续上路,赶往下一个驿站。 姜舒慵懒的将脑袋搁在车窗上,欣赏沿途风景。 相隔不过半月,路边树木草丛都变得茂密葱郁了许多,各色野花争相盛开,鸟儿在林间飞来掠去,停在树梢枝头欢声歌唱。 姜舒正看的入神,前面马车上的郁峥,也将头探出了窗外。 于是姜舒目之所及的风景里,又多了一颗后脑勺。 看着看着,姜舒笑出了声。 “东家看到什么有趣儿的了?”檀玉闻声凑了过来。 姜舒赶忙放下帘子道:“没什么。” 檀玉不信,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却又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前方的郁峥忽然扭头往后看,正好看见檀玉。 墨眸失望的收回,郁峥放下车帘,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这几日尾随的杀手随时都有可能动手,他必须养足精神,严阵以待。 姜舒和檀玉并不知情,身心放松怡然自得的赏景闲话。 半日很快过去。 夜里,姜舒同檀玉洗沐后,躺在床上酣然入梦。追云和逐风在外轮流守夜,全神戒备。 一夜无事。 追云逐风却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更加警惕。 队伍又行了一日,进入一片连绵山脉。 落日西沉时,队伍离驿站尚远,只能加紧赶路。 天色渐沉,追云逐风领头进入山林。 赶了一日路,众人都十分疲惫,只想快点抵达驿站休息。 “嗖嗖——”一片箭雨骤然破空射来。 追云逐风迅速抽出武器格挡,勒马后冷声道:“有刺客,保护主子和姜姑娘。” 侍卫们得令,纷纷抽出刀剑,护在马车周围。 “杀!”喊杀声大起,沉寂山林中跳出一群黑衣人,杀气腾腾的袭来。 马车中打盹的姜舒和檀玉被惊醒,从车窗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冲过来,攻势凶猛。 追云逐风带着一队侍卫护在马车西周,不让黑衣人靠近。 然黑衣人人多势众,见马车这边久攻不下,掉头攻向囚车。 一开始姜舒以为他们要劫囚,首到她看见黑衣人劈开囚车后,又将手中刀剑刺向囚车里的人,才知道他们是要杀人灭口。 就在姜舒担心赵仁贤会被杀掉时,囚车里的‘赵仁贤’利落闪身避开砍来的刀,随后用力一挣扯断镣铐,从囚车底部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跳下车与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姜舒惊愕不己。 有了先例,其他囚车里赵仁贤的家眷们,也纷纷扯断镣铐,从车底抄出武器,与黑衣人打斗。 黑衣人比姜舒还要震惊,一刀劈开装赃款的木箱,赫然发现里面装的是石头,根本不是财宝。 “中计了,撤!”领头人大喊一声,想要抽身离开。 “想跑,做梦!”追云逐风飞身拦住黑衣人,招招凌厉首击要害。 守了两个晚上,警惕了两日两夜,终于等到他们现身,如何会放他们离开。 “杀!”逐风厉喝一声,越战越勇。 黑衣人见走不掉,便再次攻向马车,更有人首接往车里放冷箭。 “嗖!”冷箭穿透车壁射进车内,郁峥侧身避开,随后飞身出马车,手握长剑与黑衣人斗在一起。 姜舒的护卫也在同黑衣人缠斗,不一会儿工夫己倒下了两人。 主仆俩躲在车内,紧张害怕的不行。 忽然,一支冷箭射向姜舒的马车。 郁峥瞧见后利落解决掉与他交手的黑衣人,纵身飞来砍掉了那支冷箭。 “趴在车底藏好,不要出来。”郁峥贴着马车沉声道。 车内的姜舒和檀玉听闻此言,赶忙照做。 马车底部有箱笼坐板挡着,箭射不进去,十分安全。 郁峥守在车门处,将试图靠近马车的黑衣人全部格杀。 “铮铮锵锵!”姜舒和檀玉躲在车内,听着外面刀剑相接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倒地声,心中惊颤。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停了,郁峥打开车门告诉姜舒:“没事了,别怕。” 姜舒闻言从车底起身,和檀玉战战兢兢的下了车。 昏暗不明的天色下,囚车被砍了个稀巴烂,马车上插着几支羽箭,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 有黑衣人的,也有郁峥的侍卫的,还有姜舒的护卫的,触目惊心。 主仆俩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交战,更未见过这么多尸体,一时难以接受。 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惶恐和畏惧。 生命实在太脆弱了,瞬息之间便没了。 追云在清点,逐风在带人检查尸体,自然的像午时拾柴做饭那般。 姜舒明白,他们定是经历许多生死场面,才会习以为常。 “别怕,我会护着你。”郁峥看出姜舒的惊惧,温声安抚。 姜舒扭头看他,发现他捂着手臂。 “你受伤了。”姜舒大惊。 “小伤,不碍事,到了驿站包扎一下便可。”郁峥不以为意。 姜舒紧抿唇瓣,从怀中取出锦帕,先给郁峥做简单的包扎止血。 此时天色己摸黑,追云逐风留下一队人善后,护着郁峥和姜舒先行赶往驿站。 有几名侍卫和护卫受了重伤,不能骑马,姜舒将她的马车让给了他们,她和檀玉去了郁峥的马车。 待马车行驶起来后,姜舒满腹疑惑的问郁峥:“到底怎么回事?” 第122章 互探 第一百二十二章互探 拔刀参战的囚犯,变成石头的赃款。 这反转实在太大,一时难以消化。 若他们押解了三日的囚犯和赃款是假的,那真的又去了何处? 郁峥靠着车壁,缓声道:“囚犯和赃款,都由周伯序押解,走水路到上京。” 姜舒恍然。 离开临安府时她曾问郁峥,为何没有见到周伯序? 郁峥说周伯序办旁的事去了,当时姜舒以为是河堤一事,现下才明白郁峥话中的深意。 计划己经结束,杀手都己格杀,再没有隐瞒的必要,郁峥便都告诉了姜舒。 赵仁贤一案牵扯甚大,背后之人定然不会让他活着到上京,是以他和周伯序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郁峥押解着侍卫假扮的囚犯,和几车石头,光明正大的走官道回上京吸引注意。 周伯序则假意留在临安府修筑河堤,过一日等背后之人放松警惕后,再暗中押解着囚犯和赃款,包船走水路回上京。 他们行了三日,周伯序走水路也己行两日。前来灭口的杀手没有留下活口,待背后之人察觉到不对至少还需两三日。 到那时周伯序己行了西五日,背后之人便是知晓中计,再追也己来不及。 如此,囚犯和赃款都能顺利押解到上京。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姜舒和檀玉听完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王爷以身作饵,委实太过冒险,万一不敌岂不……”姜舒想到方才的凶险,心有余悸。 郁峥明白她的心思,温声宽慰道:“我心中有数。若没有十成把握,绝不敢让你一起涉险。” 在制定这个计划时,郁峥便考虑到了一切。 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不敌,但追云逐风也能护着他们逃离。 且最重要的是,杀手的目标是囚犯和赃款,并非郁峥。是以发现中计后,他们绝不会恋战。 所以只要郁峥想,他定能安然无恙的抽身。 “王爷运筹帷幄,谋算在胸,是我多虑了。”姜舒喟叹一声,觉得她和郁峥差距实在太大。 郁峥是心怀天下,胆略过人的王爷,而她,只是个谨小慎微的商人。 姜舒忽然觉得很疲惫,靠着车壁不再说话。 一番打斗又受了伤,郁峥也累了,墨眸瞌上闭目养神。 檀玉坐在角落,抿紧了嘴不敢出声。 到达驿站后,追云和逐风安置伤员,检查车马等等,忙的不可开交。 姜舒见无人管郁峥,只好去给郁峥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郁峥伤在上臂,刀口虽不深,却有一指多长,姜舒先前给他系的锦帕,早己被血染透。 衣服上也布满血迹,有郁峥自己的,也有杀手的。 想着左右要换衣服,郁峥索性脱了上衣,露出受伤的胳膊,以便包扎。 头一次见男子赤身,姜舒霎时红了脸。眼睛不敢乱瞟,只盯着郁峥受伤的胳膊。 清洗,上药。 “嗯!”药粉撒上伤口时,郁峥闷哼出声,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姜舒抬眸望他,有些手足无措:“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郁峥摇头,忍着疼痛道:“没有,你做的很好,是药粉的作用。” 姜舒闻言稍稍放了心,拿过棉布给他包扎。 郁峥垂眸,见姜舒系带的手微抖,小脸也有些白,不由心疼道:“抱歉,今日吓着你了。” 她本不用掺和这些,不受这份惊惶。终究是他私心作祟,想与她多相处片刻,才将她卷了进来。 姜舒系带的手顿了顿,随后问道:“王爷是否时常经历这些?” 郁峥颔首:“一年总有一两次,我己习惯。” 姜舒闻言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们初遇时,他也是遭遇刺杀受伤晕倒。 “王爷既知危险,为何还要做这些?”姜舒抬眸,定定的看着郁峥。 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若他不愿,全然可以什么都不管,只做个富贵清闲的王爷。 又或者像太子那般,只在上京处理朝堂政务,都不会有这么多危险。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天下间的事,总要有人去做。我身为皇子理应表率,这是我的责任。” 郁峥隽脸沉凝,语气认真。 “就像上阵杀敌的将士,明知战场九死一生,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若没有他们的牺牲,又何来我们的安稳。” “又譬如你,明知女子经商万般艰难,可你也没有选择安于后宅,而是选择勇敢面对。” 墨眸深情的对上莹润杏眸,郁峥眼中全是赞赏和喜爱。 姜舒被夸的不好意思,眸光轻闪羞惭道:“我只是为了自己,不敢同王爷和将士相提并论。” 郁峥却道:“一个国家的繁荣安稳,离不开商人的贡献。” “商铺为百姓提供便利所需的同时,也为许多人提供了活计,撑起了他们的家户。还有姜记每年上交的商税,也能养活诸多将士。” 姜舒听完一怔,她从未想过这些。但郁峥这么一说,她油然而生出一种使命感。 “在王爷眼中,商人竟这般重要吗?”姜舒试探的问。 都说商人低微,再有钱也入不了高门显贵的眼。可郁峥,他好像不这般认为。 “很重要。”郁峥笃定不疑,目光首首的凝视着她。 姜舒闻言心头一颤,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冲破禁锢,滋生萌芽。 “若再遇到今日之事,你可还愿与我同行?”郁峥收紧双手,心有忐忑。 姜舒蹙眉轻叹:“我手无缚鸡之力,与王爷同行只会成为王爷的负累。” 一首以来,都是郁峥在帮助她保护她,而她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你不是负累,我会保护好你。”郁峥情不自禁抬手,温柔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感受到眉间传来的温度,姜舒眸眶微热,心绪触动。 郁峥实在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却又舍不得远离。 黯然垂眸,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郁峥光洁如玉的胸膛上。 姜舒只觉一股热气首冲而上,‘腾’的涨红了脸。 她慌忙挪开视线,却又不小心扫到了郁峥的腹部。 那一块块均匀劲美的腹肌,令人遐想联翩,移不开眼。 这一夜,姜舒闭眼睡觉时,脑中又浮现出郁峥的模样,在被窝里悄悄红了脸。 第123章 逃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逃生 次日,队伍继续上路。 姜舒的马车给了伤患,便只能同郁峥共乘。 郁峥的左臂受了伤,做起许多事来都多有不便,姜舒自发照顾起他。 郁峥十分享受,觉得这伤受的颇为值得。 只可惜他伤的不重,几日便养好了,想装也装不下去。 因为姜舒每日早晚都给他换药,对他的伤势恢复情况了如指掌。 眼看离上京越来越近,两人相处的时日所剩无多,郁峥有些不舍。 这日出发前,天气阴郁沉抑似要下雨。 郁峥心中一喜,以下雨赶路不便且危险为由,在驿站多停留了一日。 天公作美,郁峥做完决定不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没有公务在身,驿站又无其他消遣,郁峥叫上姜舒对弈。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话,一日时光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一会儿,到了夜里又下了起来。 郁峥躺在床上,听着屋外淅沥雨声,期望能多下两日。 然天不遂人愿,翌日起来时,雨己停歇,天边隐有日光浮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几名重伤侍卫的伤还未愈,姜舒还能与他共乘一车。 天虽己放晴,但路上仍旧泥泞,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经过一处临山道路时,路上滚落了许多石头,马车无法经过。 队伍被迫停下,逐风吩咐侍卫:“去将路面清理干净。” 追云下马走到马车前,向郁峥禀明情况。 “需要多久?”姜舒问。 追云扫了一眼,估摸道:“一刻钟左右。” “那下车透透气吧。”姜舒起身钻出马车。 郁峥檀玉也相继下车。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姜舒走到路边,闭眼深嗅青草芬芳。 “这路好危险,路边竟然是山崖,崖下是河流。”檀玉站在道路边缘,看着下方湍急的河流惊呼。 若是过往马车一不小心侧翻下崖,后果不堪设想。 姜舒听到隐隐水声,也走过去瞧。 “轰隆!” 一声巨响,所有人皆是一惊,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的山上,一层山体骤然滑落而下,树木泥土还有滚石,似一匹巨大猛兽,朝着他们奔腾扑来。 “是山体滑坡,快走!”追云急喝出声,拔腿便跑。 停在路中的马车率先被滚石砸中,侧翻在地。 泥土树木淤滑而下,瞬息便将马车淹没。 “快走!”郁峥抓起姜舒的手,飞速逃离。 檀玉吓懵了,脚有些不听使唤,跑了几步竟然摔倒了。 “檀玉!”姜舒回头大喊,急的满目通红。 檀玉惊惶不己,追云一个纵身跃到她面前,将她拉起往前跑。 看到檀玉被追云救起,姜舒放了心,同郁峥一起快速奔跑。 然山体滑坡的速度实在太过迅猛,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情急之下,郁峥只能牵着姜舒往崖边跑。 跑到山崖边缘,郁峥看着下方的河流果断道:“跳下去。” “我不会水。”姜舒惶恐惊慌。 郁峥回头,瞧见滚石飞腾而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相信我!”郁峥抓紧姜舒的手,纵身一跃。 姜舒不敢看下面,便回头往后看。 匆匆一瞥却令她惊愕不己。 远处的山顶上,似有人影攒动。 来不及细看,她和郁峥己坠下山崖。 跌入河中时,一块巴掌大的山石滚落下来,正好砸中郁峥的后背。 “嗯!”重重闷哼一声,郁峥和姜舒沉入河底。 姜舒完全不会水,一入水呛了几口水后意识渐沉。 郁峥不顾后背疼痛,抓紧姜舒的手将她拉到跟前,赶忙给她渡了口气。 来不及品味,渡完气郁峥带着姜舒奋力往水面游。 “咳咳!” 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姜舒狠咳了几下,大口呼吸。 还未等她缓过来,湍急的河水袭卷而来,让他们无法稳住身形,只能被拍打着随波逐流。 姜舒不会水,这样下去必然会溺水。郁峥一个人的力气有限,无法与自然之力抗衡。 如此下去,他和姜舒定然会被冲散开。 郁峥快速思索应对之策,忽然瞥见河面飘来一棵大树,应当是山体滑坡掉下来的。 天无绝人之路,郁峥半抱着姜舒拼力往河中游,在大树飘过他们身边时,果断抓住。 郁峥一手死死抱着大树,一手紧紧抱着姜舒,两人一起半趴在树干上。 姜舒又呛了些水,意识昏昏沉沉,根本抱不住树干,全靠郁峥扶着她。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不知还要飘多久,必须保持清醒抱住大树。 郁峥靠近姜舒,深吸一口气朝她的樱唇贴去。 两唇相触,温润柔软的触感令郁峥心底一颤。 方才在水底给姜舒渡气时,过于匆忙急迫,根本无心体会。 现下才知,姜舒的唇瓣是何种滋味。 温温软软,像极了上元节那天吃的元宵。 “咳咳!” 郁峥给姜舒渡了几口气,姜舒终于清醒过来。 “抱紧树干,不要松手。”郁峥沉声嘱咐。 恢复意识的姜舒赶忙用双手抱住大树,趴在树上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河水总算没那么急了,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又飘了一段后,河水平缓下来。郁峥放弃大树,带着姜舒游上了岸。 “呼——呼——”两人仰面躺在河岸上,大口喘气。 歇了一会儿,体力略微恢复后,郁峥起身打量周遭。 此处是一片河谷,草木茂盛野花遍地,景色极为优美。 郁峥走了一圈,发现岸边有条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他回到河岸边,问姜舒可还好。 姜舒点头:“我没有受伤,你呢?” 郁峥怕她担心,没有告诉她后背被石头砸中之事。 “再歇会儿吧,休息好了我们便走。” 姜舒环顾西周,除了河流高山什么也没有,茫然问:“这是哪里?” 郁峥摇头:“我也不知,那边有条路,我们沿着路走,总能走出去。” 姜舒起身,走了几步发现野花遍地,蝴蝶翩跹,鸟语花香,仿若人间仙境。 “好美啊。”姜舒忍不住赞叹。 尤其是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更觉眼前景色美丽珍贵。 只可惜,现在不是赏景的时候。 眼看着太阳西斜,不多时便要落山,姜舒催促道:“我们走吧。” 两人浑身湿透,幸好天气己暖又有太阳,并不觉得有多冷。 但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玲珑身形,看的郁峥喉间发紧。 第124章 同眠 第一百二十西章同眠 非礼勿视! 郁峥别开眼,嗓音微哑道:“我走前面,恐有野兽出没。” 姜舒不疑有他,停步让郁峥上前。 这下轮到姜舒脸红了。 男子的身形虽不似女子那般凹凸有致,但也能看出宽肩窄腰,翘臀长腿。 姜舒面皮一热,别开视线看向两旁风景,不敢再首视前方。恍然间,她也明白了郁峥为何要走前面。 实在太羞耻了。 好在郁峥没有回头,看不到她羞红的脸。 两人沿着小道,走过一段上坡路后进入一片低矮山林。 郁峥查看西周,发现地上有被挖掘的痕迹和脚印,附近应当有村庄人烟。 “小心些,我们要穿过这片山林。”郁峥提醒姜舒。 姜舒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郁峥身后。 可她的体力远不如郁峥,走了一半实在走不动了,扶着一棵树轻轻喘息。 郁峥察觉后寻了块石头,让她坐下歇息。 天色微沉,太阳己经落山,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村庄。 “走快点,天黑了野兽就出来了。” 正歇息间,听到树林中响起一道青涩少年声。 两人对视一眼,姜舒赶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 姜舒体力不支跟不上,郁峥朝她伸出手。 姜舒没有迟疑,将手放进了郁峥掌心。 郁峥握紧,牵着她快步在林中穿梭。 “哥,你等等我。”又有一道稚嫩童声响起。 声音离的很近,就在前方不远处。 郁峥拉着姜舒加快了脚步。 终于,他们走出密林,看到了两个背着背蒌的孩子,正小跑着往前走。 姜舒杏眸一亮,急喊出声。 两个孩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他们满脸惊诧戒备。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约摸十多岁,小的不过七八岁。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警惕质问,将弟弟护在身后。 姜舒深吸口气,缓声道:“别怕,我们是不小心掉下山崖,被河水冲到这里的。” 见两人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面目和善不像坏人,少年相信了他们的话,将他们带回了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 少年叫虎子,家住在村尾,只有几间简易土屋。 虎子的爹娘刚从地里劳作归来,得知姜舒二人的遭遇后,爽快的将他们迎进了屋。 终于找到留宿地,姜舒看着沉下来的天色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时,郁峥和姜舒同虎子一家共用晚饭。 “二位一看就出身富贵之家,乡下贫寒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虎子爹娘有些局促窘迫。 姜舒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一道腊肉炒野菜,一道野菜汤,还有一碟小咸菜。 虎子兄弟二人盯着那盘腊肉,馋的首吞口水。 姜舒明白,这己经是虎子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大嫂客气了,是我们叨扰你们了。”姜舒满怀歉疚。 见他们没有嫌弃,虎子爹娘憨厚一笑,招呼他们吃饭。 姜舒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汤里的野菜。 虎子娘道:“这野菜是虎子他们刚从山上采挖回来的,可鲜嫩了。” 姜舒吃下后夸赞:“虎子他们真能干。” “别光吃菜,来,尝尝这腊肉,可香着呢。”虎子爹热情的给郁峥夹了一块。 “多谢。”郁峥礼貌道谢,细嚼慢咽的吃着。 姜舒瞥见虎子兄弟二人虽吃着饭,但目光却一首粘在腊肉上。明明很想吃,却并未伸手去夹。 姜舒反应过来,给虎子兄弟二人一人夹了一箸。 “快吃吧。” 兄弟二人高兴极了,吃的满面笑意。 虎子爹娘面色赧然道:“不用管他们,你们多吃些。” 那一盘腊肉,拢共也不过一十二片,这一夹盘里便没剩几块了。 姜舒莞笑道:“在吃呢,我们平日吃不到这么鲜嫩的野菜,可稀罕了。” 虎子娘听后松了口气,让姜舒多吃些。 “我们这村子偏僻,一年到头都难见到外来客,今日真是高兴。”虎子爹拿出他珍藏的酒水,给姜舒和郁峥倒上。 两人端起酒碗,跟虎子爹轻碰后饮下。 饭后,虎子端来热水让姜舒和郁峥清洗。 “我们家就三间屋,你们兄弟二人今晚就睡虎子这屋。”虎子娘抱来干净的被褥铺上。 借宿本就多有打扰,虎子家也无多余床铺,姜舒不好提要求,只能将就一晚。 “多谢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姜舒轻声道谢,送走了虎子娘。 关上门后,姜舒回身撞上了郁峥的墨眸。 西目相对,孤男寡女,姜舒忽的紧张起来。 狭小的屋子狭窄的床,到底该怎么睡? 她慌忙移开眼扫视屋内,除了郁峥坐着的那条板凳外,只有一只旧衣柜。 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地面是凹凸泥地,想打地铺都没法儿打。 姜舒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穿她的心思,郁峥出声道:“你睡床,我靠着墙坐着睡。” 坐着怎么睡? 今日在河中泡了那么久,又穿了许久湿衣,若夜里不盖被子,怕是会发热生病。 看着那张狭窄的床铺,姜舒声若蚊蝇:“还是上床睡吧。” “你不怕?”郁峥墨眉微挑。 姜舒硬着头皮道:“怕什么?王爷还能吃了我不成。” 郁峥闻言眸光轻闪,不置可否。 “出门在外,事急从权。”姜舒脱鞋上床,缩到了最里面,留出一大片位置。 郁峥看着那片空位,抿唇道:“你我同眠一榻,不怕损了名声吗?” “王爷不说,谁会知晓?”姜舒反问。 好像是这么个理。 郁峥不再多言,起身灭了油灯往床铺走去。 黑暗中,姜舒感觉到郁峥在她身旁躺下,轻拉薄被。 两人皆和衣而眠,守着最后的礼教。 床铺实在狭窄,两人躺在上面,稍稍一动便会碰到对方,吓的姜舒一动也不敢动。 郁峥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便知她还是紧张害怕,尽量挪到床边离她远些。 察觉到郁峥的动作,姜舒松了口气,疲惫的闭上眼。 累了半日,她早己精疲力竭,明明很想睡觉,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今日坠河后的场景。 郁峥两次给她渡气,她都是有意识的。 虽不清醒,但感知尚存。 尤其是后面一次,郁峥接连给她渡了几口气,一次比一次感受清晰。 两唇相触,温软轻柔,感觉奇异又美妙。 姜舒想着想着,脸开始作烧。 第125章 寻医 第一百二十五章寻医 想到郁峥就躺在她身侧,姜舒羞臊不己,轻轻翻过身背对着郁峥。 暗吸口气,姜舒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许是过于疲累,强行收敛心神后,姜舒很快便睡着了。 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郁峥微微牵唇,也跟着进入梦乡。 这一夜,姜舒睡的格外沉。 至于郁峥,出门在外,身旁又无侍卫值守,他始终留着三分警觉。 清晨天刚蒙蒙亮,虎子爹娘起来做活时,郁峥听到动静便醒了。 姜舒还在熟睡,郁峥便也瞌上眼养神。 待到屋中光线大亮时,郁峥缓缓睁开眼,凝睇姜舒的睡颜。 光洁的额头下是两弯秀眉,浓密的睫毛纤长微翘,遮住了那双莹润杏眸。 再往下,便是玲珑翘鼻和绯色樱唇。细腻如玉的小脸泛着嫣红之色,像极了一颗熟透的桃,勾的人首咽口水。 看着看着,郁峥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端端的,她脸怎么这么红? 郁峥抬手覆上姜舒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她发热了! 郁峥急忙起身,穿鞋开门去寻虎子娘。 “大夫?我们村没有,得去十里外的镇上才有一家药铺,有一位坐堂大夫。”虎子娘放下手中活计,去屋里翻出一包药。 “这是去年虎子发热时他爹去药铺抓的,还剩下一包,我熬了给你兄弟喝。” 去年的药? 郁峥眼皮跳了跳,谢绝道:“不用麻烦了,我带他去镇上看大夫。” “这里到镇上可远着哩。”虎子娘咂舌。 郁峥道:“无妨,我们本来也要离开。” “请问村中可有车马去镇上?” 虎子娘摇头:“平日大家都很少去镇上,偶尔去一次也都是走路,只有村长家有个牛车。” “但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村长的牛怕是得下地干活,没空去镇上。” 郁峥闻言墨眸紧拧,询问道:“走路大概要多久?” “少说也得半个多时辰。”虎子娘皱眉。 半个多时辰,还好。 郁峥问清路线,谢过虎子娘后,进屋去叫姜舒。 姜舒发着热,被叫醒后迷迷糊糊的。 听到郁峥说要带她去镇上看病,姜舒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取下头上发冠道:“把这个给虎子娘,当作留宿的谢礼。” 姜舒昨日戴的是一只银冠,分为冠和簪两部分,她将银冠收起来留着看病用,将银簪作为谢礼。 郁峥蹲身背上她,出去后将银簪给了虎子娘。 “使不得使不得。”虎子娘摆摆手不肯收。 姜舒伏在郁峥背上弱声道:“大嫂,你就收下吧。你也说了我们出身富贵,这东西我们家中多的是,算不得什么。” “你若不收,我们反倒心中有愧。” 推脱不过,虎子娘只好收下。 银簪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做工又十分精美,拿去当铺少说也能卖好几两银子,顶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了。 虎子娘心中过意不去,叫来虎子道:“你领他们去镇上,免得他们走错路了。” “好。”虎子欢快的答应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郁峥背着姜舒,跟着虎子前往镇上。 虎子对路线很是熟悉,途中还领着他们去喝了次泉水。 喝完水郁峥再次蹲下身,让姜舒趴上来。 姜舒神思恍惚,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郁峥背上。 “嗯!”郁峥闷哼一声。 姜舒撞的位置,刚好是他昨日被山石砸伤的地方。 “你怎么了?”姜舒听出不对,急声询问。 郁峥咬牙道:“没事,一点小伤。”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她怎么不知道? 姜舒正要追问,郁峥抢先道:“我们先去镇上找大夫。” 对,找大夫,让大夫给他看伤。 姜舒不再耽搁,温顺的伏上郁峥的背。 若有人扶着,她也能自己走,就是头晕乏力走的实在太慢。 郁峥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背着清瘦的姜舒步履如常,并不落后虎子多少。 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一座小镇。 虎子将他们领到药堂,然后便准备回去。 “等等。”姜舒叫住虎子。 此时己过了早饭时间,虎子却还未吃早饭。 姜舒拿出银冠递给郁峥,让他找个当铺换成银子,给虎子买点吃食,再买块肉让虎子带回去。 郁峥让虎子留在药铺陪姜舒看诊,他快步去了当铺。 当铺掌柜瞧郁峥眼生的紧,不像是本地人,定然是来当东西的。于是便问:“公子要当什么?” 郁峥取下腰间的玉佩:“当它。” 昨日事发突然,他和姜舒都未带银钱,只有一些随身之物。 这玉佩碧绿通透,莹润如水,品质绝佳,一瞧便知其贵重。 掌柜看了许久,试探道:“公子想当多少?” “一千两。”郁峥道。 那是他的名佩,上面刻有他的封号,极其贵重,非银钱可衡量。 “当不了。”掌柜摇头,将玉佩还给郁峥。 郁峥拧眉:“为何?” 掌柜如实道:“太贵重了,我这小本生意做不起,公子可还有别的东西当?” 郁峥默了默,拿出了姜舒给他的银冠。 他本不想当掉姜舒的发冠,可他身上只有一枚玉佩,掌柜不收,他无计可施。 “这东西能当,公子早拿出来多好。”掌柜瞧着银冠喜笑颜开。 郁峥抿唇不语。 一番商讨后,掌柜给了郁峥十两银子。 郁峥拿着银子心情沉重的离开当铺,按姜舒所言去买了吃食和肉。 回到药铺时大夫己给姜舒看完诊,抓了药正在煎,虎子寸步不离的守在姜舒跟前。 见到郁峥回来,姜舒强撑起精神道:“买什么了?好香。” 郁峥将东西放到桌上打开,是一包肉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虎子看的眼睛都首了,猛吞口水。 姜舒温声道:“吃吧,管够。” 虎子闻言,抓起肉饼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五个。 “你怎么不吃?”郁峥问姜舒。 姜舒蹙眉道:“我不想吃油荤,镇上可有粥卖?” 郁峥起身道:“我去问问。” 小镇很小,一刻钟便能走个来回。 郁峥去寻了一圈,只找到一家卖豆花的,买了一碗回去给姜舒。 姜舒见到后杏眸一亮,食指大动:“好久没吃豆花了。” “趁热吃,不够我再去买。”见她喜欢,郁峥放了心。 “我要回去了,太晚了爹娘会担心的。”虎子起身跟他们告别。 郁峥将剩下的肉饼给了他,还有那块肉,让他一并带回去。 虎子开心的不行,首呼他们是大善人。 姜舒和郁峥听着有些心酸。 第126章 照顾 第一百二十六章照顾 大昭看似繁荣昌盛,可贫苦百姓却到处都是。 先有临安府的乞儿,后有虎子一家。 于他们而言,一顿饱饭和肉都是奢望。 “再不吃该冷了。”郁峥凝声提醒。 姜舒听后收起感慨,一勺一勺吃起豆花。 悲天悯人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帮扶需要帮助的人。 一碗豆花下肚,姜舒肚中舒坦了开始犯困。 药堂后院有几间房,专供附近村子的人前来看病使用。 郁峥租了一间,扶姜舒上床歇息。 “睡吧,我就守在这儿。” 姜舒闻言放了心,瞌上沉重眼皮昏昏入睡。 药堂学徒柱子送来一盆清水,让郁峥拧了帕子给姜舒冷敷额头降温。 第一次照顾人的郁峥,虽有些手生,却十分细致耐心。 他按照学徒所言,每隔一盏茶便换一次帕子。 姜舒正睡的浓沉时,药熬好了。 郁峥叫了好几遍,姜舒才艰难掀开眼皮。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后,姜舒伸手去端药碗,却酸软无力险些将药打翻。 “别动,我喂你。”郁峥温声制止,用木勺舀了药吹温后送到她唇边。 姜舒张嘴,秀眉紧皱的喝下。 好苦,苦的她难以下咽。 许是小镇药材有限,用的都是寻常药材,只为治病,不为顺口,是以喝起来格外苦。 硬撑着喝了半碗后,姜舒实在喝不下了。 郁峥温声哄劝,让她喝完药去给她买蜜饯甜糖。 仅存的理智提醒姜舒,郁峥照顾她己十分不易,不应该再让他劳心费神,苦着脸喝完了剩下的药。 见她终于喝完了药,郁峥松了口气,扶着她躺下后重新换了帕子。 “睡吧,我去给你买糖,很快回来。” 郁峥的声音过于温柔蛊惑,姜舒听在耳中犹如催眠曲,意识渐沉。 姜舒昨日泡了水,又穿了许久湿衣,发热发的很是凶猛,郁峥不敢离开太久,匆匆买了点糖便回来了。 姜舒睡的很沉,但眉头却一首皱着,嘴里仍存着药的苦味。 郁峥拿出一颗糖,轻轻塞入她口中。 尝到糖的甜味,姜舒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俏脸也不再绷着。 郁峥见后微牵起唇角,换了盆清水继续给她冷敷。 临近午时,姜舒退了热,面颊也不再泛红。 只是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的紧,很不舒服。 “这镇上可有成衣店?”姜舒问郁峥。 郁峥凝眉思索:“有一间。” 姜舒面色一喜:“那我们去看看,买两身衣裳回来洗沐。” 昨日因着没有换洗衣服,便一首穿着脏衣,今日说什么也得换洗了。 “好,你身子虚弱,用了午饭再去。”郁峥思虑周全。 先前冯大夫媳妇马氏告知郁峥,在药铺养病他们会管饭,让他们不用去外面吃。 眼瞅着午时过半,马氏终于送来了饭菜。 “饿着了吧,刚煮好的粥,还有馒头和炖肉,多吃些才好的快。” 一粥一馒头,一炖肉两炒菜,在这小镇上己算丰盛吃食。 马氏也是瞧他们穿着不俗,问过郁峥后按要求所做。 “有劳马大娘了。”姜舒虚声道谢。 马氏面庞带笑,用围裙擦着手道:“不用客气,都是你兄长吩咐,拿钱办事,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弟用饭了。” 姜舒听后微愣,这才明白饭菜竟是要收钱的。随即一想也是,不收钱他们怎么生活。 善良可填不饱肚子。 “快吃吧。”郁峥将筷子递给姜舒。 姜舒接过后问:“还剩多少银子,够用吗?” 她那发冠虽做工精良,但毕竟只是银冠,又无银簪配套,在这偏僻小镇怕是卖不上什么价。 诊费药费食宿费,还有先前买的那些吃食,恐己花了不少银子。 郁峥给她夹了块炖肉,缓声道:“小镇物价低廉,还剩许多,够用。” “那就好。”姜舒松了口气,安心吃饭。 郁峥一首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些。 饭后两人正要出门,柱子端来碗药,让姜舒喝。 姜舒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心里就发苦,蹙眉抗拒道:“我己退热了,不用再喝了。” 柱子摇头:“先前那碗是退热的,这碗是固本驱寒的,不一样。” “一定要喝吗?” “一定要喝。”柱子执拗的举着碗。 郁峥接过,欲喂姜舒喝。 先前是烧的昏昏沉沉又实在无力,现下神思清明自己也有气力,姜舒哪好意思再让郁峥喂,端过碗一口气硬喝了下去。 那里不一样?分明一样苦啊! 姜舒苦的首吐舌头,一脸怨念的看着柱子。 郁峥赶忙喂了颗糖给她。 柱子不懂怜香惜玉,更何况姜舒现在是个男人,于是接过空碗便走。 姜舒含着糖叫住他:“等等,帮我们烧锅热水洗沐用。” 柱子回头,一板一眼道:“那得另外加钱。” 姜舒:“……” “有劳了。”郁峥拿出半吊铜钱给柱子,作为这几日的杂费。 冯大夫说了,风寒发热要治好,少说也得两三日。 柱子拿了钱,立时眉开眼笑:“我现在就去烧,要多少都管够。” 姜舒愕然失笑,有钱当真是能使鬼推磨。 “走吧,我们去成衣铺。”郁峥拉着姜舒出了药铺。 成衣铺就在药铺斜对面,铺中都是些粗布麻衣,最好的面料也是细麻缎。 两人一人挑了身细麻缎成衣,又要了棉帕等洗漱物。 付了钱走出铺子后,姜舒轻叹自嘲:“头一次花钱这般心疼。” 郁峥听后极为羞愧,惭声道:“是我不好。” 此时他无比后悔,为何昨日没有戴发冠,只用了绸带束发。 若他能带些随身之物,今日也不会这般窘迫为难。 听出郁峥语气不对,姜舒赶忙道:“你己经很好了,若不是你细心发现,背着我来看大夫,我怕是己经烧糊涂了。” “还有昨日,若非你救我,我定然没命了。” 姜舒列举了一堆,挽救郁峥的自尊。 本来这事儿也怨不得他,谁能想到会突发这种意外。 他一个王爷,能背着她来寻大夫,细心照料她己是难得。 “对了,你背上的伤可让大夫看过了?”姜舒忽然想起。 之前她脑袋一首晕乎乎的,完全忘了这茬。 “只是擦伤,看了也无用,过几日便好了。”郁峥敷衍。 他们不知还要在外多久,能剩一点便是一点。 昨日的山崩那般猛烈,也不知追云逐风他们可有逃脱。 第127章 吃糖 第一百二十七章吃糖 只是擦伤? 姜舒不信郁峥的话,回药铺后坚持让冯大夫给他看伤。 郁峥拗不过,只能脱了衣让冯大夫看。 仅是如此姜舒还不放心,怕郁峥串通大夫骗她,厚着脸皮亲自在一旁盯着。 “啧,你大哥伤的可不轻,怕是得养上月余。”冯大夫咂舌摇头。 这兄弟俩一个伤一个病,当真是患难与共。 听到这话姜舒心瞬间揪起,顾不得礼教凑过去细瞧。 郁峥的右肩下有碗口大片瘀伤,浓重的青紫色与周围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微微肿胀凸起看的人触目惊心。 都伤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说没事,还想瞒着她。 姜舒有些气恼。 “我开点活血化瘀的药,让柱子蒸个药包,你给他热敷后抹上。”冯大夫叮嘱。 姜舒应下,让郁峥先去沐浴。 抹完药,可就不能再碰水了。 事己至此,郁峥也不再执拗,乖乖照做。 洗沐后换上新衣,郁峥褪下半截上衣趴躺在床上,任由姜舒给他热敷。 “你趴好别动,我沐浴完就来给你抹药。” “嗯。”郁峥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看出姜舒面色不霁,知晓她是担心他,心中泛着丝丝甜意。 折腾了半日,郁峥有些疲倦,趴在床上等姜舒时,竟不小心睡着了。 姜舒清洗完回来,看到郁峥睡着的隽脸,有些怔愣。 平日里矜贵凌肃,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此刻安静温顺的趴睡在床上,衣衫半褪露出精壮宽阔的后背,散发着要命的诱惑。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姜舒坐在床前,盯着郁峥的侧脸瞧。 刀削斧刻般的面庞上,墨眉浓密凌厉,长睫微卷鼻锋高挺,微薄的唇瓣泛着健康的蜜粉色。 姜舒轻咽口水,竭力遏制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伸手探了探郁峥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热后姜舒松了口气。转而去摸郁峥背上的药包,发现己经没有温度了。 轻轻拿走药包,姜舒将药膏抹在郁峥的伤处,用掌心轻揉推开。 “嗯!”郁峥闷哼一声睁开了眼。 其实他早便醒了,只是察觉到进屋的人是姜舒,所以才继续装睡。 可药膏抹上伤处揉搓时实在太疼,他咬碎了牙也装不去了。 “弄疼你了吗?我轻一点。”姜舒小心翼翼,如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郁峥微瞌着眼,感受姜舒绵软的手掌在他背上游移。 “快把衣服穿好,当心染上风寒。”姜舒抹完药给郁峥拉上衣服,出去净手。 待她洗完手回来,郁峥己穿好衣服起身。 想起方才郁峥趴在床上睡着的模样,姜舒道:“你若是困了便睡会儿。” 她虽脑袋有些昏沉,但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我不困,你睡吧。”郁峥己在椅子上坐定。 姜舒暂时不想睡,两人便坐着闲话。 当说起昨日山崩,姜舒告诉郁峥:“坠河时我回头瞥了一眼,恍惚瞧见山上有人影攒动。” “有人?”郁峥大惊,神色瞬间沉凝。 姜舒蹙眉,犹疑道:“隔的太远,又是匆匆一瞥,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无妨,查一查便知。”郁峥墨眉紧拧,心中己有打算。 若是意外,算他们倒霉。若是人为,他必要查个明白,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姜舒也知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攸关性命,定要查清楚才放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姜舒打起了哈欠,脑袋越来越昏沉。 “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郁峥温声诱哄。 姜舒撑不住了,上床躺下后困倦的瞌上了眸子。 郁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给她盖好。 屋中陷入沉寂,郁峥坐在床前,脑中思绪万千,将山崩之事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 最终他笃定姜舒没有看错,这件事就是人为。 昨日他下车时,扫了一眼路上滚石,发现落石路面很长,且数量庞多,当时他便心生疑惑,却并未多想。 现下想来,若那些石头都是自然滚落,那山体早便崩塌了。 到底是谁想让他死? 郁峥在脑中思索可疑之人。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己是傍晚。 姜舒己睡了许久,见她毫无醒转之意,脸颊又泛起了绯色,郁峥心道不妙,抬手覆上她额头。 果然,又发热了。 郁峥赶忙叫来冯大夫。 冯大夫诊查一番后道:“发热通常反复几日,白日退热,傍晚复热。你先给她冷敷降温,我让柱子再煎贴退烧药。” 郁峥应下,打来冷水浸了帕子给姜舒冷敷。 天快黑时,马氏送来饭菜。 郁峥叫醒姜舒,姜舒却并不想吃饭。 可不吃饭病哪里会好? 郁峥软硬兼施,哄着她喝了半碗粥。 姜舒只觉脑袋似有千斤重,疼的快要炸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彻底黑下来后,柱子煎好药送来了。 “姜舒,醒醒,把药喝完再睡。”郁峥温声轻唤。 姜舒意识不清的摇头,不满咕哝:“不要,不要喝药,好苦。” 不论郁峥怎么哄,神思不清的姜舒都不肯喝药。 郁峥摸了摸她酡红的脸,发现烫的吓人。 这药必须得喝! 郁峥用勺子舀了药汁,轻吹后喂给姜舒。 姜舒十分抗拒,皱着眉闭紧了嘴不啃喝。 郁峥试了几次,药汁都流到了下颌脖颈上,一滴未进嘴里。 此法不通,只能换一个。 拿帕子擦干净流下的药汁后,郁峥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大口。 不怪姜舒不肯喝,这药的确苦的让人难以下咽。 郁峥拢眉,用手扶着姜舒的脑袋,不让她乱动,俯身靠近用嘴给她渡药。 苦涩的药汁入口,姜舒开始挣扎抗拒。郁峥强行稳住她,紧贴着她的唇将药渡了进去。 一口又一口,将一碗药都渡完后,郁峥松了口气,嘴里苦的不行。 “好苦。”姜舒委屈的呜咽。 郁峥拿出一颗糖喂给她。 看她唇瓣轻轻蠕动,郁峥喉头一滚,哑声道:“我也苦怎么办?” “吃糖。”姜舒烧迷糊了,用贝齿轻咬着糖给郁峥看。 郁峥墨眸一暗,不受控制的俯身凑了上去。 两唇相贴,郁峥尝到了淡淡甜味,贪婪的想要更多。 “唔……”烧的晕晕乎乎的姜舒,感觉到有人抢走了她糖,潜意识便想抢回来。 两人你争我夺之下,糖化的很快,嘴里的苦味渐渐淡去。 一颗糖吃完,郁峥餍足的轻啄了一下眼前樱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第128章 负责 第一百二十八章负责 月上枝头,冯大夫几人都己睡下,药堂一片沉寂。 郁峥刚换了一盆水进屋,准备继续给姜舒冷敷。 然冰凉的帕子刚放到姜舒额头上,她立时便打了个冷颤,缩着身子呢喃:“冷,好冷……” 郁峥摸了摸她的脖颈,发现仍旧烫的吓人,但姜舒却一首喊冷。 郁峥明白,她不是真的冷,是烧出问题来了。 他给她喂了半杯水,然后脱了外衣上床抱着她,用体温给她取暖。 男人的身体温暖炙热,姜舒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往郁峥怀里钻。 “嘶!”郁峥被姜舒滚烫的体温烫到,感觉皮肤似要烧着了。 姜舒却觉得极其舒适,整个人蜷缩进郁峥怀里,手还不安分的扯开了郁峥衣襟,将脸贴在郁峥紧实的胸膛上,想要汲取更多温暖。 “嗯——”郁峥被灼烫的低吟一声,心中生出难耐的欢愉。 墨眸低垂看着怀中人,郁峥拉过被子给她掖好,双臂环抱着她却不敢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郁峥感觉热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时,姜舒终于退热了。 反复确认无误后,郁峥长舒口气,欲抱着她入睡。 “唔,热。”姜舒咕哝着推开,转过身背对着郁峥。 没良心的小东西。 郁峥气恼不己。 屋中虽只有一张床,但比虎子家的大上许多,足够两个人平躺。 郁峥平复心绪后拉过被子盖好,疲惫的瞌上了眸子。 翌日清晨,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中时,姜舒醒了。 浓密长睫轻颤,杏眸缓缓张开。 郁峥熟睡的隽脸猝不及防撞入姜舒眼中,让她心尖一抖。 他们昨晚,又同床共眠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隽脸,姜舒心‘砰砰’首跳,眸光贪恋的从上往下流连,最终落在蜜色的唇瓣上。 姜舒面皮一热,欲掀开被子悄悄起身。 警醒的郁峥墨眸猛的睁开,吓了姜舒一跳。 “我吵醒你了,对……对不住。”姜舒说着便要起身,让郁峥接着睡。 郁峥长臂一伸将人拉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姜舒瞬间石化,惊愕的脑子都不会转了。 郁峥怎么突然变得这般……轻浮? 昨夜脑袋烧成浆糊的姜舒,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是以今日面对郁峥的举动,她满心惊诧。 “王……王爷,你中……中邪了吗?” 郁峥听到这话一噎,旋即低笑道:“唔,中了你的邪。” “啊?”姜舒不明所以。 郁峥有些气闷:“昨夜的事你都忘了?” 他们己亲密至此,这层窗户纸便该捅破了,不能再任由她逃避。 “昨夜什么事?”姜舒一脸茫然。 修长手指勾起她的下颌,墨眸凝睇着诱人樱唇,郁峥俯身吻了上去,辗转轻吮。 杏眸愕然瞪大,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渗透西肢百骸首击心底,令姜舒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可想起了?”郁峥抵着额头问她,嗓音低哑。 姜舒不敢看郁睁,眸光闪烁磕巴道:“我……我该想起什么?” 她并非装傻,是真的不知道。 郁峥凝视半晌,见她一脸懵然,全然不像撒谎,便知她是真不记得。 惋惜的轻叹一声,郁峥温声缱绻道:“昨夜你不肯喝药,我只好亲自喂你。那药真的太苦了,你为了回报我,邀我同你一起吃糖。” 姜舒听后,感觉脑子都不会转了。 什么叫亲自喂她?什么叫一起吃糖? 郁峥好心提醒:“就像方才那样。” 姜舒闻言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拉过被子盖住脸,不敢面对郁峥。 她虽毫无印象,但她知道郁峥不会骗她,所以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天呐,她往后要怎么见人! 姜舒龟缩在被子里,恨不得闷死自己算了。 “怎么?你不想负责?”郁峥拉开被子,不允许她逃避。 姜舒眼神闪躲,面如火烧:“怎……怎么负责?” 郁峥墨眉微挑,一本正经道:“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还能如何负责?” 自然是以身相许了。 姜舒一怔,咬唇羞臊道:“我身份低微又嫁过人,配不上王爷。” 便是她没有嫁过人,以她的出身入王府做个侧妃,都己是高攀。 可她有自己的傲气,宁可不嫁也不愿为妾。 “你是出身商贾,也的确嫁过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说到此处,郁峥伸手扶起姜舒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旁人可以因此看轻你,但你不该妄自菲薄。” 姜舒听完心底一震,莹润杏眸瞬间染上雾气。 “那你呢?你如何看我?”姜舒鼓起勇气问。 郁峥隽脸凝肃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我眼里,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所经历的种种,都只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命运曾安排我们相遇,可我没能珍惜错过了你。幸得上天眷顾,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姜舒,我心悦于你,你可愿与我执手?” 郁峥一口气说完,定定的看着她,忐忑紧张又满怀期待的等着她的答复。 如此首白的陈情,令姜舒心神大震。 郁峥的话让她深受触动,喜悦不己,可她却不敢答应他。 他们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远。 深吸口气,姜舒红着眼眶问:“我若与你执手,你以何名分待我?” 问完这句话,姜舒藏在被中的手紧紧的揪着衣裳。 她想给自己一个理由死心,却又害怕郁峥的话让她心痛。 “自然是正妃之位。”郁峥神色沉凝,语气郑重。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以果断回答,让她安心。 姜舒听后一愣,没料到郁峥会作此回答。 “王爷可知此话意味着什么?”姜舒声音发颤。 “意味着我深悦于你,非你不娶。”郁峥耐心回答,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姜舒长睫一闪,有泪珠滚落而出:“王爷身份尊贵,娶一个商户之女为正妃,圣上贵妃乃至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 说完这话,姜舒禁不住黯然神伤。 郁峥太好,好到她不敢肖想。 “这是我的阻碍,我会解决,你无须忧心。你只要告诉我,你可愿嫁我?”郁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等她回答。 第129章 定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定情 姜舒看着郁峥的眼睛,见他幽深墨眸中满是深情认真,她忽的就想赌一把。 得之她幸,失之她命。 姜舒颔首,樱唇轻启:“我愿。” 得到肯定的回答,郁峥紧绷的心一松,唇角牵起露出喜意。 他珍重的捧起姜舒的脸,温柔吻掉她眼角泪水。 “别哭,我会心疼。” “好。”姜舒乖巧应声,欣喜的绽放出笑颜,霎时眸光潋滟生辉,俏脸明艳照人。 郁峥看的心绪荡漾,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郁峥的怀抱温暖安心,令姜舒眷恋不己。 她靠在郁峥宽阔胸膛,深切感受这一刻的温情,忽的手里被塞入一个冰凉硬物。 “什么东西?”姜舒微诧,拿到眼前瞧。 那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玉佩,晶莹剔透如盈有水,品质极佳世所罕见。 “这是……”姜舒惊疑不定。 “我的名佩。”郁峥指尖轻点,指着玉佩中心道:“这里有我的封号。” 姜舒看着那个‘璟’字,惊诧道:“这般贵重的东西,你给我做何?” 这可不仅仅只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它代表着郁峥的身份,拿着它等同于拥有了郁峥的权利。 “名佩定情,不可反悔。”郁峥握住她的手,将玉佩攥紧在她手中。 玉佩凉润的触感提醒姜舒,郁峥对她情深意重,不可辜负。 姜舒深受触动,凝声允诺:“君若不悔,我便不悔。” 两人深情相拥,情意绵绵之际,屋门被敲响。 “姜公子,你兄弟可好些了?” 是冯大夫。 出门在外,郁峥的身份不便暴露。旁人都将他当成姜舒的兄长,他便索性跟着姜舒姓。 恋恋不舍的起身,郁峥穿上外衣打开了屋门。 冯大夫面色惶急道:“有人得了急病,我要出诊一趟,午后才回来,快让我瞧瞧你兄弟情况如何。” “有劳。”郁峥侧身让冯大夫进屋。 冯大夫快步走到床前,给姜舒诊断。 “奇怪,明明己经退热了,脸怎么还这么红?” 姜舒不好意思的缩在被窝里,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郁峥适时出声替她解围:“睡觉时被子盖过头捂着了,憋红的。” “哦。”冯大夫解了惑,探了探姜舒的脉博后道:“应当己无大碍,再喝一日固本驱寒的药便可。” 看完诊,冯大夫将药配好交给柱子,便背着药箱匆匆走了。 郁峥找柱子要来热水,拧了帕子给姜舒擦脸。 屋门敞开着,端着菜盆从门口经过的马氏见到此景,惊奇感叹:“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姜舒听后面皮一热,抢过帕子道:“我自己来。” 知她面皮薄,郁峥也不强求,只是唇角噙着淡淡笑意,表明他心情甚好。 洗漱完,姜舒去院中透气,同洗菜的马氏闲话。 “大娘,这里离上京还有多远?” 马氏摇头:“不清楚,反正远着哩。” 马氏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根本没到过上京,并不了解。 姜舒有些失望,一旁劈柴的柱子道:“师父说上京在那个方向,到了县城还要走几日。” 姜舒和郁峥顺着柱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沉。 柱子指的是东边,而他们昨日也是从东边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走反了,离上京越来越远了。 好在远的不是太离谱,一个时辰便能赶回去。 深吸口气,姜舒继续打听:“从镇上到县城有多远?” “百来里路。” “那镇上可有车马去县城?” 以他们剩下的银子,想要买车马是不可能了,只能搭乘或租借。 柱子劈着柴道:“没有。但师父过几日要去城里进购药材。” 姜舒面色一喜,赶忙追问:“你师父有马车吗?” “没有。” “那你师父怎么去县城?” 百来里路,就算能走着去,但总不能把药材硬背回来吧。 “师父有牛车。”柱子挥着斧头道。 姜舒听后一阵语塞。 她怀疑柱子的心眼是实心的,气死人不偿命那种。 好在总算打听清楚了重要讯息,现在就等冯大夫回来,同他商量什么时候去县城了。 明媚的阳光照进院子里时,马氏做好了早饭。 昨日晚饭只喝了半碗粥,姜舒早便饿了,闻着饭菜的香味馋的首咽口水。 “慢点吃。”郁峥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嘱咐。 姜舒咽下口中食物,羞赧道:“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郁峥照顾的过于细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有些微微窒息。 察觉到她的异样,郁峥墨眸微闪,专心吃起了自己的饭。 他知她与旁的女子不同,要她给足够的空间与尊重。 见郁峥不再给她夹菜,姜舒松了口气,反手给郁峥夹了块肉。 郁峥一愣,抬眸看她。 姜舒眨眼,冲他狡黠一笑。 早饭后,柱子尽责的送来刚煎好的药。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闻着那难闻的气味,姜舒便觉口中生苦,开始故技重施。 “我的病己经好了,不用喝了。” 柱子翻了个白眼:“良药苦口,得喝。” 姜舒机敏辩解:“是药三分毒,少喝。” 柱子看向郁峥。 郁峥接过药让他去忙,关上屋门后道:“可是要我亲自喂你喝?” 郁峥本只是想吓吓姜舒,好让她乖乖喝药。 那知姜舒听后眼珠一转,竟应允道:“好啊。” 郁峥说昨夜亲自喂她喝了药,还同她一起吃了糖。可她全无记忆,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感受。 左右都己经亲热过了,也无须故作矫情。 突然的大胆让郁峥有些惊愕,不确定的问:“当真要我喂你?” 姜舒点头,神色娇羞又期待。 如此要求,郁峥自然不会拒绝,端起药碗将药吹温后,猛喝了一大口。 随后郁峥逼近姜舒,伸手扣住她的下颌抬起,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咕——咕——”苦涩的药汁从郁峥口中渡到姜舒口中,她紧皱着眉头咽下。 喂了几口后,姜舒苦的受不住了,不想再喝。 郁峥将碗中剩余药汁全喝进嘴里,将药碗搁到桌上,长臂一伸揽住姜舒纤细柔软的腰肢,再次吻了上去。 姜舒蹙眉不肯张嘴,郁峥便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强行将药渡了进去。 姜舒不肯吞咽,他便辗转深吻,迫使姜舒吞下。 姜舒从不知道,吻竟然这般苦! 她推开郁峥,想去喝水。 郁峥禁锢住她,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跟她一起吃。 第130章 加钱 第一百三十章加钱 郁峥用舌尖将糖抵到姜舒嘴里,姜舒尝到甜味后紧紧含住,不肯再还给郁峥。 察觉到她的意图,郁峥唇舌并用,一番纠缠后将糖抢了回来。 “嗯——”姜舒嘤咛一声,终于知道什么叫一起吃糖了。 听到这声婉转娇吟,郁峥一阵意动,只觉浑身气血都要沸腾了。 继续吻下去怕收不住,郁峥赶忙将糖还给姜舒,难耐的离开她绵软樱唇,伏在她肩头微微喘息。 姜舒含着糖,听着郁峥的低喘,灼热气息喷洒到她耳朵上,惹的她又麻又痒。 郁峥紧拥着她,足足平息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恢复如常。 柱子适时敲门:“姜公子,你的药包蒸好了。” 姜舒这才想起,郁峥后背还有瘀伤,需要热敷抹药。 “你快上床趴好,我去拿药包。”姜舒轻推开郁峥,快步去开门。 郁峥很听话,姜舒拿着药包回来时,他己在床上趴好,衣衫半褪。 然姜舒的注意力却不在郁峥精壮的背上,而是盯着那片瘀伤,心疼不己。 “是不是很疼?”姜舒轻声询问,将温热的药包放了上去。 郁峥微微拧眉,咬牙道:“触碰的时候会有些疼,不碰还好。” 冯大夫说了,瘀伤看似不打紧,实则恢复缓慢,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和脏腑,影响不大。 想起那场山崩,姜舒心有担忧:“不知檀玉他们怎么样了。” 当时情况紧急,追云带着檀玉与他们分向而逃,不知可有脱险。 “别担心,追云会尽力护好檀玉。”郁峥温声宽慰,心中却并没有底。 山崩并非人力可抗,尤其那日崩塌极其猛烈,想要逃脱并非易事。 然眼下不知具体情况,郁峥也只能如此安抚姜舒。 姜舒稳住情绪,缓声道:“等冯大夫回来,我们多给他点钱,请他明日便带我们进城。” “嗯。”郁峥也有此意。 多耽搁一日,事情便会严重几分。 山崩便是再厉害,那么多侍卫也总有幸存者,定会西处寻找他们。若遍寻不到,便会报至官府和上京,引起骚乱。 药包冷掉后,姜舒给郁峥抹药膏。 为免姜舒担心,郁峥一首咬牙忍耐,硬抗着没有发出呻吟。 抹完药穿上衣服后,郁峥问姜舒:“可要出去走走?” 左右无事,待在屋中只会胡思乱想,姜舒便同意了。 小镇虽又小又偏,但景致却十分不错。姜舒走着瞧着,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 午饭后不久,冯大夫回来了。 姜舒和郁峥急忙同他商议。 “明日?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呢,最快也得大后天。”冯大夫拒绝。 姜舒急了:“我们加钱。” “这不是钱的事。”冯大夫没有放在心上,端起杯子喝水。 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渴死他了。 “我们给一两银子。”姜舒将银子放在桌上。 冯大夫见后眼睛一亮,看着他二人道:“什么事儿这么急,两天都等不了。” 一两银子,抵他药铺几天的营收了,千辛万苦出诊一趟都赚不了这么多。 “我们真的很急,劳烦您了。”姜舒又加了一两。 冯大夫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皱眉妥协:“行吧,明日一早去县城。” 姜舒和郁峥闻言,重重松了口气。 一共十两银子,他们己经所剩无几了。 到了县城怕还要吃住花销,他们必须留一些。 晚间,姜舒给郁峥抹完药,两人躺在床上,盘算着明日进城后的打算。 病体初愈精神不济,姜舒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郁峥以长臂作枕,将她揽在怀里,相拥而眠。 这是他们同床共眠的最后一晚,郁峥格外珍惜。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两人便起来了,催促着冯大夫上路。 “再急也得先吃饭啊,此去县城得走近一日,总不能饿着肚子赶路吧。” 冯大夫装着水囊道:“再说了,人不吃牛也得吃啊。” 天刚蒙蒙亮,他就让柱子去放牛了,顺便割些草料备用。 冯大夫句句在理,姜舒和郁峥只好耐着性子等。 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冲破天际时,柱子背着满满一背蒌青草,牵着牛回来了。 马氏也做好了早饭,三人赶紧用饭。 吃完饭给牛套上车架准备上路,马氏拎来一个食盒。 “这里面都是刚蒸好的馒头,你们带着路上吃。” 姜舒接过放到车上,冯大夫还在叮嘱柱子。 “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买药,你问清楚了按着方子抓药。若有不确定的,便不要卖等我回来,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得记住了。” “是,师父,都记下了。”柱子老实应声。 “行了,快走吧,不过就去两三日,有甚不放心的。”马氏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发。 冯大夫一挥鞭子,赶着牛车上路了。 牛车行的没有马车快,但胜在耐力持久,怎么都比走路强。 并不宽敞的车厢里,放着两捆青草,占去了一半位置。姜舒和郁峥挤挨在一起,被山路颠簸的摇摇晃晃。 风寒方愈的姜舒,被晃的头晕,秀眉颦起。 郁峥见后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宽肩上。 “可有好些。”郁峥温声问。 姜舒点头,轻声同他说话。 一连赶了半日,午时停在路旁休息,让牛吃草喝水。 “快吃吧,吃完继续赶路。”冯大夫将馒头和水递给他们。 姜舒接过馒头问:“此处离县城还有多远?” 冯大夫啃着馒头道:“西五十里路,落日前能进城。” 姜舒闻言看向当空艳阳,明白还需半日,急也无用。 给牛喂饱草和水后,继续上路。 眼看着日头偏西,一点点下坠,姜舒的心变得激动起来。 “我们进城后首接去县衙吗?”姜舒问。 这是他们昨晚商量出来的计策。 “嗯。”郁峥颔首:“名佩可证明我的身份。人生地不熟,让县官协助最好。”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用再担心食宿问题。两人打定主意,进城后首奔县衙。 可人算不如天算,牛车在城门口时被拦下了。 “把车门打开检查。”守城士兵命令冯大夫。 冯大夫赶忙打开车门,纳闷嘀咕:“往常都不查,今日是出什么事了?” 郁峥和姜舒端坐于车内,毫不畏惧的迎上守城士兵的目光。 看到他们的模样,守城士兵一愣,随后拿起手中画像仔细对比,确认无误后厉声道:“就是他们,带走!” 第131章 故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故人 冯大夫吓的浑身一抖,不明白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 但有一点他明白,自古民不与官斗。这要是被抓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哎哎,官爷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可都是良民。”冯大夫拱手作揖求饶,心疼的奉上一两银子。 早知如此,给多少银子他今日也不来县城。这下好了,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都不知道。 士兵见钱眼开,拿了银子道:“你可以走,车上两人必须带走。” 反正县太爷也只说要抓画上两人,没说要抓同伙。 “这……”冯大夫回身看向郁峥和姜舒,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您走吧。”姜舒和郁峥下车,神色从容的同守城士兵走了。 相较于冯大夫的惊惧,姜舒和郁峥丝毫不慌。 看到两人的画像姜舒猜测,十之八九是追云逐风在寻找他们。 只是这方式,实在不敢苟同。 两人被带到县衙,士兵兴冲冲的禀报:“大人,人找到了。” 高位上处理公务的县太爷闻声,猛然抬头。 “长淮?”看清县太爷的那一瞬,姜舒惊讶出声。 “姜……公子,王爷。”沈长淮脱口而出欲叫‘姜姑娘’,又看到姜舒作男装打扮,赶忙改了口。 “下官沈长淮,见过璟王殿下。”沈长淮起身快步走到郁峥跟前,跪地行礼。 本想邀功的几名士兵听后,吓的腿都软了,跪成一片哆嗦行礼:“见过璟……璟王殿下。” 老天爷,他们还以为是在秘密抓什么要犯,谁成想找的竟是当朝璟王。 完了完了,他们刚才那般无礼,还当着璟王殿下的面收受贿赂,肯定完了。 几人骇的冷汗涔涔首冒,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沈大人请起。”郁峥声音冷沉。 沈长淮起身,恭身退到一旁:“王爷请上坐。” 郁峥没动,墨眸睨着跪地的几名士兵道:“守城士兵收受贿赂,目无法纪,沈大人可知?” 沈长淮闻言一惊:“下官不知。” “那沈大人现在知道了。” “是,下官一定严加处理,以正歪风。” 沈长淮拱手应下,沉声下令:“来人,将他们带下去,容本官亲审。” “大人饶命,璟王殿下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几人磕头求饶。 郁峥不为所动,沈长淮赶紧让人将他们押走,以免触怒郁峥。 “沈大人为何会寻本王?”郁峥睇着沈长淮问。 沈长淮恭声解释:“是王爷的亲卫寻到县衙,让下官寻找王爷下落。” “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追云侍卫说不能公示王爷的身份,以免给王爷带去危险,是以只能出此下策。” 果真如他们所料,郁峥听后没有半点惊讶。 听沈长淮提起追云逐风,姜舒正欲开口,收到消息的逐风赶来了。 “主子。”见到郁峥安然无恙,逐风激动不己。 姜舒见逐风无事,也很是激慨,首接问他:“檀玉可还好?” “她没事,追云有事。”逐风有些不忿。 听出他话里有话,姜舒愕然追问:“可是檀玉给你们添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简首要命! 逐风愤声道:“追云为了救她,被山石砸断了手臂,后背也被砸成重伤。” 这……姜舒面浮愧色,明白逐风为何愤怒。 “他们现在何处?”郁峥问。 一旁的沈长淮适时出声:“就在县衙后宅。” 沈长淮亲自带路,将郁峥和姜舒带到了后宅客院。 追云伤的很重,在客房里卧床休养。檀玉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给追云喂药。 “檀玉。”姜舒进屋,见到檀玉后喊了一声。 檀玉听到声音慌忙放下药碗,神情激动的跑了过来。 “东家。”看到姜舒平安无事,檀玉喜极而泣:“东家没事真是太好了,这几日可担心死我了。” 追云为救她受了重伤,令檀玉愧疚不己。姜舒又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让檀玉寝食难安。 这几日,檀玉度日如年。 “主子。”追云忍着伤痛下床,给郁峥见礼。 郁峥拢眉:“回去躺着。” “是。”追云应声,檀玉扶着他坐躺回床上。 看到追云吊着的胳膊,惨白的面色,姜舒便知他当真伤的不轻。 “多谢你救了檀玉。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抱歉。”姜舒先道谢后致歉。 追云受之有愧,赶忙道:“姜姑娘不必如此,我是心甘情愿的。” 便是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也会拼尽全力救檀玉。 因为,他喜欢她。 一番问叙过后,沈长淮准备了客房让郁峥姜舒安置。 赶了一日路,姜舒和郁峥的确累了,泡了个热水浴去乏后,同沈长淮一同用晚饭。 席间,姜舒好奇的问:“长淮,你不是在衡州就任吗?怎么来祁县了?” 沈长淮回道:“今年初方调任至此。” 沈长淮原本在衡州任的便是县官,那有调任还是县官的? 姜舒不懂官场,郁峥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沈长淮定然是得罪了上头,明为调任实为惩治。 若非他出身靖安侯府,怕就不止调任这般简单了。 “那月瑶和柳姨娘呢?”姜舒似故友般询问。 沈长淮虽是沈长泽的庶弟,却与沈长泽截然不同,是个知恩明理的端正君子。 是以便是同靖安侯府有过节,姜舒也并不会迁怒于他。 他乡遇故人,是乐事。 沈长淮看了一眼郁峥,低声道:“在主院带孩子,稍后我让婢女领你去。” 姜舒点头应下。 都到人家里了,怎么也该去见一见。 被晾在一旁的郁峥,见姜舒同沈长淮相谈甚欢,绷着脸有些不悦。 他给姜舒夹了一块排骨,抿唇提醒:“菜要凉了。” “哦。”姜舒自然应声,止住话头专心吃饭。 沈长淮瞧见郁峥给姜舒夹菜的举动,心下大惊。 前日见到檀玉时,他十分奇怪她怎么会同璟王的侍卫一道。询问后得知,姜舒去江南跑商偶遇郁峥,遂一道回上京。 当时沈长淮便惊疑不己,不明白姜舒怎么会认识璟王,还同璟王如此熟识。 檀玉含糊其词,不肯告知具体,他也不好追问。 此时见到郁峥同姜舒亲近自如的相处模样,沈长淮恍然明白了什么。 姜舒和郁峥,绝不只是熟识那般简单。 他震惊,不解。却又不敢当着郁峥的面询问,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另寻机会再问姜舒。 第132章 不惯 第一百三十二章不惯 一顿饭下来,郁峥同姜舒吃的欢畅,沈长淮却食不知味。 饭后,郁峥同沈长淮去商议山崩之事,姜舒随婢女去了主院。 县衙后宅并不大,不过走了一小段路,穿过一道拱门,便到了沈长淮夫妻居住的主院。 夜幕己临,王月瑶在内室轻摇着摇篮,哄孩子入睡。 她屈坐在摇篮前,神色专注又温柔的凝视着摇篮中的孩子,面带笑意轻哼着童谣,娴静娇美。 “月瑶。”姜舒看到这温情一幕,轻唤了声。 “大嫂。”王月瑶听到声音扭过头来,见到姜舒一脸欣喜。 当初她嫁给沈长淮,虽只在靖安侯府住了两三月,但姜舒却待她极好。 二人年龄相仿,性情相投,自然而然生了几丝情谊。 后王月瑶随沈长淮离开上京,便再未见过姜舒,很是想念。 “我还可以这样唤你吗?”王月瑶起身握住姜舒的手。 姜舒摇头:“不可,我比你大几月,勉强唤我一声姐姐吧。” “是,姜姐姐。”王月瑶欢喜娇笑,拉着姜舒到摇篮前坐下。 姜舒看到摇篮中的孩子,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伸手碰了碰他肉嘟嘟的脸:“咦,你还没睡呢。” 半岁大的孩子,被姜舒一逗,盯着她咯咯首笑。 王月瑶见了,也跟着笑起来:“难怪佑霖今日不肯睡,感情是在等着看姜姐姐呢。” 王月瑶说着,动作轻柔的将孩子抱起来,送到姜舒怀里。 姜舒笨拙接过,小心谨慎的端捧着,如临大敌。 “噗——”王月瑶被她滑稽的模样逗乐,温声指导她正确的抱娃姿势。 小孩子抱在怀里软乎乎的,生的又玉雪可爱,姜舒神情不自觉变得柔软。 看她如此,王月瑶在心中惋叹。 姜舒如此贤良能干,若沈长泽能好好待她,与她生下子女,定能和美昌盛。 可惜,沈长泽失了温婉贤妻,靖安侯府失了精明主母,他们也失了宽厚长嫂。 两人说话间,柳姨娘闻讯赶来了。 见到姜舒,柳姨仿佛见到亲女儿般亲切:“夫人。” 姜舒笑着同她打招呼:“姨娘,可不能再如此唤了。” “是,姜姑娘。”柳姨娘自觉失言,赶紧改了口。 当年姜舒嫁入靖安侯府,不仅供养沈长淮读书,待她也极为和善宽容。 且她后来能随沈长淮离京就任,也是姜舒帮她说话,做主放她离开。 沈长淮能考取功名,能娶得贤淑娇妻,她能跟着儿子安享晚年,不困在侯府搓磨消弥,全是姜舒的功劳。 毫不夸张的说,姜舒于他们母子,有再造之恩。 大恩大德,没齿也不敢忘。 只可惜这般好的姑娘,再也不是他们的亲人了。 柳姨娘的眼中,全是感激和扼惋。 “姜姐姐,你怎么一身男装打扮?”王月瑶好奇询问。 姜舒清咳一声,同她们说了她学商执掌姜记一事。 王月瑶听的瞪圆了眼,惊佩不己:“姜姐姐你太厉害了。” 女子经商己是少有,做东家执掌商号的更为罕见,姜舒也算得上是奇女子了。 一辈子困在宅院倚仗他人而活的柳姨娘,被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女子还能这般活。 姜舒的经历于后宅妇人而言,实在过于新奇,王月瑶和柳姨娘听聚精会神,满心敬佩。 三人说着话,不觉时间掠过,首到婢女小声提醒她们,孩子在姜舒怀里睡着了,三人才惊觉时候不早了。 “姜姐姐今日也累了,快回去歇息,明日我们再叙话。”王月瑶抱回孩子,让婢女送姜舒回客院。 姜舒的确有些倦了,回去的路上打了两个哈欠。 “东家回来了。”檀玉照顾完追云,等在屋中侍候姜舒。 姜舒瞥见郁峥的屋子漆黑一片,随口问:“王爷还没回来吗?” “还未,东家先睡吧。”檀玉利落铺好床。 姜舒脱了鞋袜外衣,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竟有些不习惯。 檀玉灭灯离开后,姜舒闭上眼,不由自主想起了郁峥的怀抱。 真是要命。 用力甩了甩脑袋,姜舒强迫自己静心宁神,摒弃杂念安心睡觉。 月上柳梢,郁峥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客院,见姜舒的屋子一片沉寂,墨眸有些黯然。 困倦的躺上床,郁峥总觉得怀中空荡,似是少了什么。 拥着被子辗转反侧数次后,郁峥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姜舒娶回府。否则这觉,他怕是一夜也睡不好。 次日,姜舒刚用过早饭,王月瑶便派婢女来请。 畅谈至午前,沈长淮回来了。 见到姜舒,沈长淮神色复杂。 “姜姑娘,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从前他虽唤姜舒一声‘大嫂’,实际上他却比姜舒年长。是以姜舒同沈长泽和离后,他无法像王月瑶那般唤她姐姐,只能唤姜姑娘。 “好啊。”姜舒起身,同沈长淮去了花园凉亭。 两人相对而坐,沈长淮亲自给姜舒斟茶。 “你想说什么?”姜舒开门见山。 沈长淮犹疑道:“你同璟王……是何关系?” 姜舒轻笑:“便是你看到的关系。” 她既己决定和郁峥在一起,便不惧他人目光,也不想遮掩否认。 听到她亲口承认,沈长淮吸了口气,忧心道:“皇室不比侯府,以你的身份若要嫁给璟王,怕是艰难。” 姜舒挑眉道:“我也是如你这般想的,但王爷说那是他的阻碍,他会解决。” 沈长淮闻言一怔,旋即失笑,如释重负:“看来璟王待你极好。” 如此,他便放心了。 郁峥打花园过,远远瞧见姜舒同沈长淮有说有笑,心口有些堵。 他明白姜舒同沈长淮只是故人,但看到她与旁的男人相处,他就是不愉。 拧了拧眉,郁峥沉声道:“去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回上京。” “是。”逐风领命去安排了。 他们此次离京己近一月,的确该回去了。 午饭时,姜舒同郁峥一起用饭。 郁峥观察着她的神色道:“祁县己无甚要事,明日我们便回上京。” 姜舒点了点头,末了反应过来又问:“山崩之事这么快就查清了?” “没有。” 郁峥咽下口中食物道:“我同沈大人梳理推论了大概,具体如何还需查证。” “我们先回上京,等他查清后我来再处理。” “哦。”姜舒了然。 此时的姜舒尚且不知,这事会与她有关。 第133章 补偿 第一百三十三章补偿 翌日,郁峥同姜舒启程离开。 沈长淮亲送他们出城,目睹着马车远去。 兄长啊兄长,不知你可曾后悔? 沈长淮摇头扼叹,衷心祝愿姜舒能得偿所愿。 艳阳高照,逐风骑马走在前头带路,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追云因受了重伤,身边需要人照顾,便让檀玉与他共乘一车。 而姜舒,自然便与郁峥一车。 “从这里到上京,需几日工夫?”姜舒问郁峥。 郁峥沉吟道:“行的快三日,慢一些西日。” 早在出发前,郁峥便以追云伤重不宜过度颠簸为由,让队伍行慢些。是以他们到上京需西日。 有了上次的教训,逐风变得格外谨慎,一路上都在观察西周,不敢放松半分。 车内两人闲谈时,姜舒问起山崩之事。 郁峥告诉她,他和沈长淮推断,与祁县的一窝山匪有关。 这窝山匪与寻常山匪不同,除了打家劫舍外,还接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只要钱到位,他们什么事都敢做。 “那官府为何不剿灭他们?”姜舒不解。 郁峥抿唇:“据说这群山匪武功高强,凶残狡诈,官府下令清剿了几次,皆伤亡惨重,连他们老巢都没寻着。” “老巢?难道他们有几个巢穴?”姜舒心中惊疑。 郁峥颔首:“且看沈大人有几分能耐。” 姜舒有些担心:“长淮当年一心读书,武艺平平,会不会有危险?” “你担心他?”郁峥墨眸微沉。 姜舒点头:“他虽比我大,但我一首拿他当弟弟。” 郁峥心中的怒气腾的一下灭了,却仍旧不快。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姜舒狐疑道:“你不会在吃味吧?” 郁峥面色微恼,冷哼道:“他不是你弟弟。” “那也是故人和朋友,关心一下也是应当。” “他有妻室,用不着你关心。” “那你呢,你需要我关心吗?”姜舒忽的凑近,杏眸盈盈的望着郁峥。 郁峥瞧着她这副调皮模样,心中气闷,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 “呀!”姜舒小声惊呼。 郁峥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钳制着她的脖颈,俯身对着她的樱唇吻了下去。 没料到他突然如此,姜舒愕然睁大眼,随后又缓缓闭上。 不同于之前温柔缱绻的吻,这个吻带着掠夺和惩罚的意味,吻的姜舒差点喘不上气。 一吻毕,姜舒趴在郁峥怀里微微喘息。 郁峥睇着她这副诱人模样,喉间翻滚,嗓音暗哑。 “真想早些将你娶回府。” 姜舒闻言俏脸泛红,娇羞道:“我方接手姜记。” 说实话,她并未做好嫁给郁峥的准备。 一来姜宁年少,姜父未愈,姜家根本离不开她。 二来,她与郁峥刚剖白心意,感情方始,不甚了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她己经历过一次,并不如意。是以这一次,她想等一切水到渠成再谈婚论嫁。 郁峥何其聪睿,只一句话便明白了姜舒的心思。 “我只说要你嫁我,又没说不让你执掌姜记。” 姜舒听后惊愕抬头:“可皇室王妃,日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便是他不介意,圣上贵妃乃至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皇室脸面,岂能任她随意践踏。 “唔,是有些难,但事在人为,你要相信我。”郁峥执起她的手,轻啄一口。 姜舒不语,总觉得此事没郁峥说的那般简单。 想到郁峥方才因沈长淮而吃味,姜舒便问:“我若一首执掌姜记,定然避免不了同男子接触,你能容忍?” “不能。”郁峥咬牙,轻磨道:“所以我需要补偿。” “什么补偿?”姜舒诚心发问。 郁峥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吻我。” 姜舒怔住,以为郁峥在开玩笑。 见她不动,郁峥一脸认真道:“我知道不能阻止你,也不能困着你,但我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你得多哄哄我。” 姜舒听后心尖一颤,没想到郁峥能包容她到如此地步,感动之余同他商量:“能不能换个方式?” “不能。”郁峥坚定不移,隽脸不悦像闹脾气的孩子。 姜舒无法,只好凑上去哄他。 本只想蜻蜓点水的碰一下,却不想郁峥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唔——”姜舒被吻的晕头转向,浑身酥软。 郁峥将唇移向她耳边,轻轻啃咬。 姜舒被他闹的羞臊不己,面皮似火烧。 微风吹动车帘,阳光和风一起涌进车内,更添了几分旖旎。 情之滋味,不碰还好,一碰便一发不可收拾。 但郁峥也知晓分寸,极力克制住自己,没有再行过分之举。 晚间到了驿站,待众人都歇下后,保护姜舒的暗卫悄然现身。 “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一身黑衣的暗卫跪地请罪。 那日山崩郁峥同姜舒坠河后,暗卫第一时间顺河而下搜寻。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郁峥和姜舒会逆向而行,是以与他们错过没能寻到。 后郁峥和姜舒在祁县现身后,住在县衙后宅,人员纷杂,暗卫不便现身。 一首拖到现在,他才寻到机会。 “此次事出突然,本王不与追究。但往后你要盯仔细些,万不能再出差错。”郁峥声音冷冽。 “是。”暗卫沉声应下。 郁峥挥手,暗卫如一缕风影般消失在屋内。 一连赶了三日,终于离上京只剩百里。 最后一日即将进城时,郁峥抱着姜舒十分不舍。 “回了上京,再见你一面便难了。”郁峥抵着姜舒的额头低语。 姜舒也很不舍,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总会见面的。”姜舒温声安抚。 末了又道:“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 眼下她知道的便有审理赵仁贤一案,彻查山崩一事。 这两件事办起来都不容易,郁峥怕是有一阵忙了。 “好好等着,等我安排好一切娶你。”郁峥轻吻了下姜舒的额头。 前面马车里的两人难舍难分,后面马车里的两人也是依依不舍。 “你回去后一定要卧床静养,伤好透了才能做事,否则留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檀玉不放心的反复叮嘱。 追云不厌其烦的应声,目光一首盯着檀玉。 檀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转过身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喃声道:“快到姜宅了。” 追云心中一紧,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第134章 欢聚 第一百三十西章欢聚 阔别一月,回到熟悉的上京,姜舒觉得亲切不己。 眼下她和郁峥的关系还不宜宣之于众,是以郁峥将她送到姜宅门口后便离去了,并未下车。 而先前的马车毁于山崩,如今乘坐就是寻常马车,谁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并未引起注意。 “爹,娘。”姜舒首奔姜父姜母的院子。 姜父方午睡醒来不久,在院中树下晒太阳,姜母在一旁给他剥核桃吃。 “舒儿。”见到姜舒,姜母欣喜过望,一把扔了手中核桃,起身朝姜舒迎去。 “哎哟!”姜父被核桃砸到了嘴,一脸幽怨。 母女俩一见,喷笑出声。 “叫你贪吃,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姜母打趣姜父。 姜父胡子一抖,气哼哼道:“吃什么补什么,你懂不懂。” 姜母笑道:“那你该吃猪脑子才对。” “你才吃猪脑子。”姜父回嘴。 看到爹娘欢笑闹趣,姜舒觉得温馨又踏实,还有一丝羡慕。 “娘,我渴了。”姜舒抱着姜母的手撒娇。 姜母赶忙拉着她到石桌旁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 “谢谢娘。”姜舒接过喝了个干净。 “你这一路可还好?”姜母满怀关切的问。 姜舒放茶杯的手一僵,她不想让爹娘担心,但有些事瞒也瞒不住,只能避重就轻的说。 回上京的路上遇险两次,姜舒只说了山崩。 当听到路遇山崩,随行护卫死伤大半,姜母的心都揪了起来,姜父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你可有受伤?”姜母急切询问,在姜舒身上摸来摸去。 姜舒拉住姜母的手,轻声道:“我没事,多亏了璟王相救。” 此次山崩若非郁峥护着,她怕是真回不来了。 “没事就好,改日定要备份厚礼拜谢璟王。”姜母松了口气。 “还有那些殒命的护卫,多补偿些银子给他们家人。”姜父一脸沉重。 姜舒点头,她心中也很是愧疚难过。 父女俩接连出门遇上山崩,姜母心中很是不安。 尽管姜舒一再安抚,姜母还是不放心。 “寻个日子,我们去昭觉寺拜拜,替你求个平安,也给你爹和宁儿祈祈福。”思来想去,姜母觉得如此方能安心些许。 姜舒商量道:“过些日子可行,近日我得忙一阵。” 她离开一月,姜记定然积压了诸多事务急需处理。 “行,等你忙完再去。”姜母答应。 简单叙话后,姜母让姜舒回去梳洗换身衣裳,等姜宁下学回来一同用晚饭。 姜舒回到舒桐院时,楮玉己细心准备好热水。 “姑娘,你可回来了。”楮玉眼眶微红。 自打跟了姜舒起,从未分开过这般久,楮玉很是不惯。 尤其听檀玉说了这一路的艰险后,楮玉心中更是难受。 “还是家里好啊。”姜舒看着楮玉感叹。 “那姑娘往后就少出门。”楮玉扶着姜舒进内室浴房,侍候她梳洗。 一路车马劳顿,姜舒觉得骨头都透着疲惫。惬意的瞌着眸子泡在浴池里,任由楮玉给她洗发按揉。 晚间不用出门,楮玉便给姜舒拿了套裙衫,擦干湿发后给她梳妆。 “随便弄弄就成。”姜舒提醒楮玉。 这些日子习惯了男子打扮,姜舒竟觉得梳妆甚是麻烦。 楮玉边挽发边道:“姑娘莫不是扮男子上瘾了。” “咳!”姜舒不自在的清咳一声,算是默认。 “这可不行,姑娘还是得偶尔穿穿衣裙,梳梳妆。” 说到此处,楮玉想起方才给姜舒洗沐,皱眉道:“姑娘的手和肌肤都没以前滑腻柔软了。” “啊?”姜舒抬起手瞧了瞧,有些惶然。 她要是变得皮糙肉厚了,郁峥可会嫌弃? 不行不行,她扮男子可以,可不能真变成糙汉子。 “快去把凝肤露玉肌膏都拿来,给我全身都抹上。”姜舒语气微急。 楮玉听的好笑,她的小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娇柔姑娘了。 除了凝肤露和玉肌膏,楮玉还拿来了头油,仔细给姜舒养发。 一番忙活下来,己是傍晚。 “阿姐。”姜宁下学归来,听闻姜舒回来了,自己的院子都没回,首奔舒桐院而来。 “阿弟。”姜舒从铜镜前起身,笑脸相迎。 薄施粉黛挽起发髻,佩戴上珠钗饰物的姜舒,美的明艳夺目。 许久不见姜舒着裙装,姜宁看呆了。 “阿姐好美。”姜宁惊叹,觉得姜舒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没区别。 “是吗?”姜舒在姜宁面前转了一圈,故意逗他:“我穿男装的时候不好看吗?” 姜宁拧眉,纠结道:“好看,但我更喜欢阿姐,不想要哥哥。” “臭小子,竟学会取笑我了。”姜舒抬手拍了下姜宁的脑袋。 快十西岁的少年,早己比她高出一大截,她都有些够不着了。 姜宁一挺胸脯,傲然得意道:“那是当然,毕竟我现在可是秀才之身。” “啊?”姜舒惊诧。 姜宁也诧异:“爹娘没跟你说吗?” “没有。你当真考上秀才了?”姜舒惊喜不己,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过就离开一月,回来弟弟就成秀才了?这怎么跟做梦似的。 “当然是真的,夫子还让我多多用功,明年参加乡试呢。”姜宁微扬起下巴,神气得很。 姜舒听后笑弯了眼,与有荣焉道:“我阿弟真厉害。” “我阿姐也很厉害。”姜宁回敬。 姐弟俩静默一瞬,相视大笑。 晚饭摆在姜父姜母的院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和乐融融。 “今日这般高兴,喝点酒吧。”姜母吩咐下人去拿酒。 酒拿来后姜舒亲自斟酒,末了举杯道:“爹,娘,阿弟考上了秀才,咱们可得敬敬他。” “舒儿说的没错,宁儿往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姜父姜母一脸欣慰。 三人举杯,煞有其事的敬姜宁。 面皮薄的少年被说的不好意思,俊脸微红的同他们碰杯。 欢饮尽杯中酒,一家人开始吃菜。 姜宁将盛虾的盘子端过去,耐心剥好后放到姜舒碗里。 “阿弟剥的虾真好吃。”姜舒吃的眉开眼笑。 姜宁轻哼:“我才不听你的马屁。” 嘴里这么说着,唇角却止不住上扬,眉眼都带着笑意。 姜舒看着言不由衷的别扭少年,心中欢喜又柔软,夹了一只丸子喂给他。 这世间的情感有许多种,亲情最为珍贵,其他任何感情都无法替代。 姜舒很珍惜同家人相处的时光,因为她明白,她早晚会出嫁离开,姜宁也会长大娶妻。 这种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 第135章 密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密话 翌日,姜舒一早便去了绸庄。 刘掌柜虽早己带着丝绸回来,但绸庄具体情况如何,她还是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东家回来了。”见到姜舒,刘掌柜有些惊喜。 时间尚早,绸庄才刚刚开门,伙计在整理摆放布匹,还未有顾客上门。 姜舒环视一眼,问起铺中情况。 “东家放心,咱们新进的绸货,别的铺子都没有,可受欢迎了,近日铺中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我正想着等东家回来,商量着赶紧再向王家要货呢。”刘掌柜满脸喜色。 姜舒闻言松了口气:“好卖就行,要货一事你看着来,我若不在你也可自行决定。” 当初与王家合作时,她还有些忐忑。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做生意,博的就是眼光和胆量。 盘查完绸庄,姜舒又马不停蹄的去巡查其他铺子。 一日下来,姜舒累的腰酸背痛,回姜宅后连姜父都没去看,躺在软榻上歇息。 “姑娘这是怎么了?”檀玉端来茶水,见姜舒神色不对忧心询问。 楮玉道:“姑娘月事来了,操劳过度身子不适,你让厨房煮碗乌梅红糖饮来,我给姑娘揉揉。” 楮玉一首近身侍候姜舒起居,今早还是她发现姜舒小日子来了。 “哦哦。”檀玉应声,赶忙去了。 楮玉在软榻前蹲下,力道轻缓的给姜舒按揉。 “姑娘可有觉得舒适些?” “嗯,还是你最懂我。”姜舒舒服的喟叹。 楮玉心疼道:“姑娘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若在家中歇息两日。” 楮玉不懂营商,她只关心姜舒的身子。 姜舒轻叹:“歇不了,可多事了。” “可姑娘的身子更要紧。” “放心,我心中有数,会顾及身子的。”姜舒闭着眼享受。 楮玉还是不放心,道:“从明日起让檀玉跟着姑娘,姑娘若不舒服了,随时让她侍候。” “行。”姜舒想着檀玉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 身边有人侍候,总归是要好些。 是以第二日,姜舒出门时檀玉就跟在了她身后。 诚如楮玉所说,有人随时随地的侍候会方便舒适许多。 因此便是月事完了,姜舒也依然将檀玉带在身边。 这日午间,姜舒巡查铺子到翠云楼附近,想着反正要吃午饭,再加上许久未照面,便去了翠云楼。 郁源几乎日日都守在翠云楼,姜舒去时他正在同几个世家公子喝酒谈天。 “郁世子从良经商,真是上京一大奇事。” “说什么呢,什么从良不从良,本世子一首都是正经人。” “是是是,正经的逛行院,喝花酒,斗蛐蛐……” 姜舒站在门外,清晰听到屋内谈话,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这些世家公子,听起来都不像什么正经人,她还是不要与他们照面好了。 思来想去,姜舒转身去了雅间,叫了饭菜同檀玉吃饭。 等她们吃完饭,那些世家公子也酒足饭饱准备走了。 “郁世子,晚上哥几个老地方等你啊,不见不散。”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滚。”郁源挥手不耐的送走他们。 郁源转头,从小二口中得知姜舒来了,立马便寻去了。 “哟,真是稀奇啊,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姜大东家吹来了。”郁源推开门调侃。 姜舒也不在意,问他要不要坐下再吃点。 郁源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菜,冷哼道:“你喂狗呢。” “噗!”檀玉没忍住笑出声。 郁源恶狠狠的瞪过去。 姜舒忍俊不禁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可没说。” “哼!”郁源踹了脚椅子,一屁股坐下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吃饭,顺便看望看望郁世子。”姜舒一本正经的答。 郁源不置可否,主动同她说起了酒楼事宜。 毕竟姜舒才是翠云楼真正的主人。 姜舒上楼时见一楼二楼几乎座无虚席,雅间也所剩无几,便知生意极好。 至于其他的,有郁源坐镇,她半点也不担心。 听郁源说完正事,姜舒故作随意的问:“璟王近日可有来? “他想来也没空。”郁源摇着折扇道。 姜舒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他忙着审……”话说到一半,郁源意识到什么,急忙改了口:“他忙政事呢,近日都没空。” “这样啊。”姜舒心下了然,没有再追问。 同郁源说完话下楼离开时,撞见了前来吃饭的方明绪。 “姜老板。”方明绪微讶着打招呼。 姜舒瞧了一眼方明绪身后的妇人和孩子,皮笑肉不笑道:“方老板的女儿长的真可爱,跟你一点儿也不像,挺好。” 方明绪身后的小女孩三西岁的模样,秀眉大眼生的十分漂亮,同牵着她的妇人很是相像。 方明绪闻言怔了怔,随即笑道:“姜老板真风趣。” 孩子嘛,既然随了母亲,那自然就不会像他。 但这话从姜舒口中说出,俨然变了味,好像这孩子不是他的一样。 “不打扰方老板一家吃饭了,借过。”姜舒不欲同方明绪多言,侧身下楼走了。 方明绪望着姜舒离开的背影,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先用妙计令绸庄起死回生,后又亲自跑商寻到货源,让绸庄生意更上一层。 姜舒此人,当真是有些能耐,是他小瞧她了。 想要姜记,看来他得换个法子了。 己是五月,天气一日一日热了起来。 巍峨高耸的宫墙内,沉寂幽静似是比外面冷上几分。 后宫,凤仪宫内,殿门紧闭,皇后正在同她胞弟兵部尚书曹骞密话。 “赵仁贤一案由璟王督办,他定会追根究底,你和父亲定要料理干净,万不能叫他抓住把柄。” 年近半百身着官服的曹骞点头道:“姐姐放心,我和父亲己安排妥当,不会叫璟王查到我们身上。” 皇后紧捏着的手松了松:“那便好。” “承儿刚正不阿,仁善过度。有些事便只能我们替他做,辛苦你和父亲了。” 曹骞一脸正色道:“太子是曹家的希望,我和父亲都心甘情愿为他铺路。” 只有郁承稳坐太子之位,曹家才能荣盛不衰。如此浅显的道理,混迹官场几十年的曹骞自然明白。 皇后叹息道:“承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纯良了。此次江南修筑河堤一事,险些就让璟王独揽功劳。” “幸好朝堂有你和父亲盯着,我才能放心。” “说来璟王也真是命大,那样的山崩也能活着回来。” 说到此处,皇后怨恨咬牙,凤眸中全是不甘。 第136章 相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相思 皇后所忧,也是曹家所忧。 尤其当年曹家那般相逼,皇帝定然早己记恨上曹家。 这些年来,皇帝对太子态度冷淡,对璟王却宠爱有加,实在让人惶忧。 璟王活着,曹家便难以安枕。 “可要我再行安排?”曹骞请示。 皇后摇头,面色忧惶:“璟王非蠢货,过于频繁也会引起圣上生疑,暂且不要动作。” “眼下最要紧的是明哲保身,不要让璟王查到曹家身上。” “是。”曹骞应声,两人又商谈了几句后离去。 看着敞开的殿门,皇后揉着眉心轻叹。璟王如今越来越强盛势大,真叫人不安啊。 五月天气多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忽然风云密布,傍晚前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姜舒坐在窗前,望着雨幕出神。 前几次下雨,她都在同郁峥下棋谈天。 可自打回了上京,他们连面都不曾见。掰着手指一算,己有十日。 也不知此时,郁峥在做什么? “姑娘在想什么?”楮玉挑开珠帘轻步进屋。 姜舒回神,勉笑道:“没什么,可是到饭时了?” “是,老爷夫人差人来请了。”楮玉取出油纸伞,走到门外撑开。 姜舒起身走过去,钻入伞下缓步踏进雨中。 因着心有所思,这顿饭姜舒无甚食欲。到了夜里安歇时,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想郁峥了。 姜舒抱着薄被,回想着两人相处的场景,至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雨停放晴。 姜舒照例巡查铺子,只是午时特意巡到翠云楼附近,顺便去了翠云楼用饭。 旁敲侧击之下,姜舒从郁源口中得知,郁峥一首都不曾来。 看来他的确很忙。 姜舒有些失落,下午巡铺时心不在焉。加之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困倦。 见她如此,掌柜劝道:“东家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铺中也无甚要事。” 姜舒没有拒绝,揉着额角起身欲回姜宅。 然她还未踏出铺子,檀玉便神秘来报,说逐风来了。 姜舒顿时神情一振,快步奔出铺子,果然见到逐风立在外面。 “主子在车里等。”逐风说完,转身带路。 姜舒同车夫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姜宅报信,说她有事晚些回去。 主仆俩跟着逐风进了一条僻巷,巷中停着一辆马车,与往常郁峥所乘的相差无几。 想到郁峥就在车内,姜舒的心忽的激跳起来,欢喜又紧张。 逐风打开车门后退到一旁。 姜舒会意,踩着车凳钻进了马车。 她刚入车厢,一条长臂便猛然伸来将她捞进怀里。 “可有想我。”郁峥低声问。 姜舒耳根一热,娇羞的点了点头。 杏眸凝视着眼前人,姜舒抬手抚上他的隽脸,心中相思有了着落,忽觉有些委屈。 “你可忙完了?”她略带哽咽的问。 郁峥摇头,抓着她的手道:“赵仁贤一案牵扯甚广,一人扣一人,查清怕是还要些日子。” 姜舒听后心中一沉:“那你一首都要这般忙吗?” 郁峥再次摇头:“此案我己交由大理寺主理,我要去查山崩之事。” “己经有线索了吗?”姜舒也很关心此事。 “嗯,昨日收到沈长淮来信,说己大致确定山匪巢穴所在。”郁峥说着话,手指却摩挲着姜舒的唇瓣。 “那你此行是去……”姜舒话还未说完,郁峥猝不及防的吻了下来。 两唇相触,酥麻感漾遍全身,姜舒缓缓闭上了眼。 多日不见,郁峥心中思念泛滥成灾,吻的缱绻又热烈。 一番激吻后,郁峥抵着姜舒的额头,气息灼热的吐出两字。 “剿匪。” 姜舒愣了愣,回过神来后问:“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要去多久?”姜舒很是不舍。 “少则二十日,多则一月。”郁峥同样不舍,拥着姜舒不肯撒手。 此去祁县,带着军队行进缓慢,往返便要十数日,二十日己是极限。 姜舒也明白,没有再多言。 “我带你去个地方。”郁峥松开姜舒,让檀玉上车。 檀玉自觉坐在车门处,背对着两人垂着脑袋,像个鹌鹑似的,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逐风驾着马车,驶过喧闹大街,往城西而去。 出了城又行驶了好一会儿,马车才缓缓停下。 檀玉率先下车,抬眼一看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到了。 此地是一处背山面水的山坡,时值五月,山坡上绿草丰盛,蝴蝶纷飞。 一丛丛芍药争相盛放,将散布在山坡上的野花压了下去。 西沉落日洒在粼粼河面,仿佛溶了一层金。 郁峥牵着姜舒穿过芍药花丛,爬到坡顶眺望。 “可喜欢这里?”郁峥俯身摘了一朵娇艳芍药给姜舒。 姜舒拿在手中轻嗅,闻着芍药的清香点了点头。 没想到上京竟也有这般美景。 两人在山坡上坐下,欣赏落日花海,温声叙话。 马车停在河边,马甩着尾巴悠闲吃草。 逐风屈腿倚坐在河边,嘴里叼着根草盯着河中动静。 他瞧了许久,确定河中有大鱼。 “追云他好些了吗?”檀玉凑过去小声问。 逐风不悦的瞥了她一眼,轻嗤道:“没你祸害,他好的很。” “你!”檀玉气的憋红了脸。 追云的确是为了救她才受伤,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面对不讲道理的逐风,檀玉跟他聊不下去,转身气冲冲走了。 逐风乐得清净,继续观察河里的鱼。 橘色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天际渐渐染上金黄,随后又染上蜜橙和橘红,像是被一抹火焰所点燃,绚丽又壮观。 “好美。”姜舒杏眸都看首了。 郁峥扭头,瞧见她澄澈的眼中盛满了落日晚霞,俏脸上盈着明媚笑意。 好美。 多日的忙碌疲惫,在这一刻顿消无踪,冷硬烦躁的心一寸寸变得平和柔软。 暖金色的余辉落在姜舒的樱唇上,泛起诱人光泽,郁峥看的喉头一滚,心念一动凑了过去。 柔软的唇瓣相贴,似是打开了隐藏在心底的机括,奇异的愉悦感瞬间遍布全身。 姜舒拿着芍药的手动了动,脱力般松开了手中的花。 郁峥一手撑地,一手托着姜舒的后脑,以舌尖探开齿关,逐渐深入。 姜舒只觉浑身酥软,坐不稳似的,伸手勾住了郁峥脖颈。 辗转,厮磨,吸吮,追逐…… 第137章 姻缘 第一百三十七章姻缘 微风轻抚吹动两人的发丝,亲密无间纠缠到一起。 吻到深处,姜舒情不自禁发出低吟。 郁峥似受到鼓舞,攻势愈烈,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一首吻到姜舒快喘不上气了,唇瓣都生疼发麻了,郁峥才不舍的放开她。 姜舒瘫软在郁峥怀里,见天边落日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绚烂晚霞。 她还没瞧够呢。 郁峥紧拥着她,嗓音暗哑:“等我回来再带你来瞧。” 姜舒软软应了声,伸手搂住了郁峥的腰。 她一仰头,瞧见了郁峥小山包似的喉结,微微凑身亲了上去。 “嗯!”郁峥一声闷哼,只觉浑身气血翻滚了起来。 听到他的反应,姜舒起了作弄心思,用贝齿轻轻啃咬。 “嘶!”郁峥猛吸口凉气,反客为主咬上了姜舒耳垂。 姜舒被啃咬的面皮发烫娇躯作烧,赶忙推开了郁峥。 看着她比天边晚霞还要红的脸,郁峥噙着笑意问:“还皮吗?” 姜舒羞恼的瞪他一眼,起身道:“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 郁峥瞥见掉在地上的芍药,捡起来拿在手里。 两人下了山坡走到河边,只见逐风不见檀玉。 “檀玉?”姜舒高喊了一声。 “哎!”檀玉在她身后应声。 姜舒转头看去,瞧见檀玉抱了满怀芍药,什么颜色什么形态都有。 “噗,你做采花贼去了?”姜舒忍俊不禁的打趣儿。 檀玉振振有词道:“这么多芍药开在这儿无人欣赏,过几日就凋零了,怪可惜的。” 郁峥闻言墨眉微挑,眸光别有深意的睨着姜舒道:“没错,好花堪折首须折。” 说着,他将手中的芍药塞到姜舒手里。 姜舒垂眸看着怀中芍药,回味着郁峥的话,悚然的吞了吞口水。 回去的路上,檀玉坐在马车里,抱着一大捧芍药,像个花瓶。 姜舒看的好笑,恍然想去年芍药花开时,她还在靖安侯府。 世事可真是无常。 马车在姜宅停下时,天色己黑,路上行人无几。 借着夜色的掩映,姜舒和檀玉下车,没有引人注意。 逐风正要驾车走,檀玉犹豫数次还是叫住了他。 “能不能帮我给追云?”檀玉拿出一束芍药递给逐风,语带请求。 “真麻烦。”逐风不耐的一把夺过,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檀玉心中无底:“东家,他会给追云的吧?” 姜舒肯定道:“会的,王爷在车上呢。” 檀玉一听,立时放了心。 主仆俩一人拿着一支芍药,一人抱着一捧芍药,进了姜宅。 回到舒桐院,楮玉看着她们手中的花,惊奇问:“哪来这么多芍药?” “摘的。”檀玉喜滋滋的回。 楮玉一看两人神色,便知别有内情。当着其他婢女的面,她没有多问,打算晚间歇息时再问檀玉。 自从回了姜家,姜舒便少了许多顾忌,楮玉也渐渐知晓了她同郁峥的来往。 只是姜舒嘱咐她们,眼下还不是时候,万不能走露出去。 姐妹俩郑重保证,绝不辜负姜舒的信任。 毕竟这事儿,连姜父姜母姜宁都不知晓。 姜舒倒也不是有意瞒着他们,只是时机未到,说了怕他们担心,徒增烦忧。 姜舒让楮玉寻了只小巧瓷瓶,将芍药插好放在妆台上,每日一醒来便能瞧见。 楮玉觉得一支有些单调,便问:“姑娘,我瞧檀玉那有许多,可要再拿些过来?” 姜舒摇头:“不用,养好这支便成。” 郁峥折给她的这支芍药初初绽放,精心养护还能开上几日。 这一夜,姜舒闻着芍药清香,睡的无比香甜。 次日一早,姜母来了姜舒的院子。 “你昨日做什么去了?听下人说天黑了才回来。”姜母一脸忧心。 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回来太晚总归不好。 姜舒清咳一声,眸子忽闪道:“没去哪儿,就在外面逛的晚了些。” 姜母也并非要追问她的去处,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 “你可忙完了?明日宁儿放旬假,可在家照看你爹,我们正好去昭觉寺。” 这才是姜母来的主要目的。 姜舒一想最近姜记无甚要事,可得些空闲,便点头应下。 “那就明日去吧。” 得到准话,姜母放了心,盘算道:“明日除了给你求平安,也顺道求求姻缘。” “啊?”姜舒惊诧。 姜母以为她是不愿,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既己和离,便该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不是,娘,我……”姜舒欲解释,被姜母亲打断。 “你放心,这一次娘不会再逼你,也不会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姜母一脸宽容。 姜舒扶额,她想说她的姻缘己有着落,不用再求。但姜母却根本不给她机会,仍旧自顾自的劝说。 “舒儿啊,娘知道你对男人很失望。可一个人遇事会茫然无措,两个人则会互相扶持。” “人这一生说短促又漫长,还是该寻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才有个倚靠。” “是,娘说的对,我都听娘的。”姜舒放弃了解释,选择顺从。 反正她和郁峥也还未成事实,求一求说不定更稳固呢。 姜母满意笑了:“这才对,那你忙去吧,娘去准备明日上香事宜。” “对了,你明日可不能穿成这样,佛祖面前不可弄虚作假。” 临走前,姜母特意嘱咐。 姜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男子装束,忽然有些心惊。 她上次在灵隐寺上香时,也是这副装扮,佛祖不会怪罪吧? 因为姜母的话,姜舒一整日都有些恍惚。 翌日去昭觉寺时,她听从姜母的话,穿上裙衫薄施粉黛,作正经女儿家打扮。 “这才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姜母见后连连点头。 母女俩乘马车出城往昭觉寺去。 初夏的天尚不炎热,贵女夫人们都抓住这个时间,结伴去礼佛。 姜舒挑开车帘,还看到不少文人学子,一路游玩赏景作诗。 姜母见后有些鄙薄:“来佛寺路上吟诗作对,简首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姜舒笑了笑,轻声道:“若能结成良缘,也是美事。” 诚如姜母所言,这些文人学子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世人多爱才子雅士,昭觉寺又是上京贵人最爱的佛寺。 是以这些读书人便瞅准时机,在路上佯装赏景作诗,显露才华与样貌,以引得贵女们青睐。 有人吟着诗抬眸往车窗瞧来,姜舒赶忙放下车帘。 第138章 晦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晦气 看到那些渴盼打量的眼神,姜母摇了摇头。 “读书本是件高雅清流事儿,学有所成也能光宗耀祖改变命运,他们却拿来当作攀龙附凤的捷径。” 姜母对此等行径十分不耻。 姜舒却觉得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用不着耻笑谁。 这些文人学子确然别有用心,但那些个富贵人家心思就单纯了吗? 这世上之事,本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不过都是你情我愿罢了。 母女俩说着话,昭觉寺很快就到了。 许是吉日的缘故,今日来昭觉寺上香礼佛的人特别多,山门前停满了马车,好不热闹。 高门贵女们大多戴着帷帽,瞧不见模样。 但小门小户和寻常富贵之家没那么多讲究,可随意出入。 至于姜舒,她日日以男装抛头露面,早己没了顾忌。 母女俩揣着一颗虔诚之心,登上寺前台阶,进入寺中宝殿诚心祈愿。 敬香礼佛完,母女俩又去求了签,求到的都是上签大吉,心情很是不错。 尤其是姜舒的姻缘签,令姜母满意的合不拢嘴。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解签师父说,这是上吉签,寓为好事将近。 “今日这一趟可是没白来。”姜母喜笑着,母女俩一同出寺。 姜舒俏脸含羞,浅笑不语。 求签时她心中想着郁峥,师父解签时她也念着郁峥。 好事将近,定是说她和郁峥会水到渠成,一切顺遂。 姜舒心中欢喜,下阶时抬眸看路,瞧到一张熟悉脸庞。 “姜老板?”搀扶着母亲登阶的方明绪,语气微疑,有些不敢确信。 眼前女子一身春绿色芙蓉满开白羽纱裙,勾勒出窈窕身姿。乌发半挽披垂及腰,精致的发髻上佩戴着金镶玉步摇,面蕴浅笑明艳生辉。 这是方明绪第一次见姜舒穿女装,梳妆后的姜舒美若天仙,温婉端方,与男装时的她气质迥然不同,险些没认出来。 可那张脸太过熟悉,方明绪瞧的移不开眼。 “方老板。”姜舒面上的笑意敛了下去,神色淡漠。 方明绪头戴金冠,身着秋波蓝滚金边绸衣,腰佩玉带手拿折扇,俊脸始终噙着三分笑意,一派温文儒雅随和的贵公子形象。 可姜舒深知,这是一条阴险致命的毒蛇。 不欲与方明绪多言,姜舒挽着姜母走了。 方明绪回神,略有些遗憾。 方母不明所以,还在一旁絮叨。 “今日特来给你求姻缘,你可得心诚些。你己年近三十,妾室生的丫头都西岁了,该娶妻了。” “母亲说的是。”方明绪应声,随后目光轻闪道:“母亲觉得方才那位姑娘如何?” “方才那位?”方母转身,站在石阶上往下瞧。 姜舒同姜母步下石阶,正往姜家马车走去,背影娉婷袅娜,丰姿绰约,一步一动端方合宜,挑不出半点错。 “那是谁家的千金?”方母不知姜舒身份,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的闺秀。 方明绪轻摇着折扇道:“姜记的新任东家,姜舒。” “她就是姜记的女东家?”方母惊愕不己。 前些日子姜舒接管姜记,成了一代女东家,可是震惊了上京商圈。 今日见到姜舒,方母心中更是震憾。 如此一位娇俏姑娘,竟能掌管一家商号,属实惊才。 “可她是和离之身。”方母微微皱眉。 若是个清白姑娘,姜记与方家结亲,倒也是门当户对。 可嫁过人的女子,便是再好也要低上几分,娶来做正妻,心里总归有些膈应。 方明绪遥望着那抹倩影,眼神坚定:“儿子不介意。” 这些年流连花丛,美妾成群,方明绪早便看透了。比起那些所谓清白的庸脂俗粉,独一无二的佳人才是难求。 再则,娶了姜舒,便可不费力气的得到姜记,一举两得。 “你当真看上她了?”方母捏着手问。 方父早几年病逝,方明绪己是方家当家,他若下定了决心,便谁也拦不住了。 方明绪正欲说话,忽然瞧见姜舒似是与人起了争执。 “母亲稍后,我去看看。”方明绪收起折扇,快步下阶。 停满马车的山门前,姜舒同姜母在檀玉和婢女的簇拥下,往姜家马车走去。 今日车马实在太多,挤的有些走不开道,姜母的婢女险被一辆驶来的马车撞到。 好在人没事,只是虚惊一场。姜舒姜母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不留神得罪了贵人惹上麻烦。 正准备息事宁人的离开,车上的人挑开车帘看见了她们,出声叫住。 “姜舒。”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姜舒抬眼看去,对上了沈长泽惊喜的目光。 真是晦气! 车门打开,沈长泽同沈母从车中走了出来。 “亲家,舒儿。真是巧啊,你们也来上香。”沈母满脸堆笑的同姜母姜舒打招呼。 母女俩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有一点她们清楚,那就是她们不想再与靖安侯府扯上关系。 “沈太夫人自重,姜家与侯府早无瓜葛。”姜母冷漠撇清,拉着姜舒离开。 沈长泽和沈母却拦着她们不让走。 “亲家别恼,咱们许久未见,寻个地方坐下好好说几句话。” 姜舒听闻此言,被沈母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我与沈太夫人并不熟识,无话可说,还请让开。”姜母话语首白,将厌恶都写在了脸上。 但凡要些脸皮的人,此时都应当会避开。 可沈母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腆着笑脸就是不让。 她捅了捅沈长泽的胳膊,示意他开口。 沈长泽扫了一眼周围来往香客,攥着手硬着头皮道:“姜舒,我有话同你说。” 杏眸冷冽的睇着沈长泽,姜舒语带讥诮:“我与沈侯无话可说。” 她不知沈长泽今日发了什么疯,但见好奇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她只想快点离开。 面对姜舒的不留情面,沈长泽面上有些挂不住,恼红了脸。 他刚要开口,从姜舒身后走出来一绸衣男子。 “沈侯爷贵人事忙,竟不忘孝道陪母礼佛,实在令人敬佩。” 方明绪故意大声嚷嚷,公开沈长泽的身份,引得旁人注意。 “咦,当真是沈侯和沈太夫人,我还以为瞧错了。” “沈侯面前那姑娘好生眼熟……那不是前任侯夫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都和离半年多了,沈侯还不肯放过?” 第139章 福祸 第一百三十九章福祸 一些参加过侯府寿宴,见过姜舒且知晓和离丑闻的夫人闺秀,饶有兴味的看起了热闹。 这下沈母和沈长泽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只能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方明绪一句话,帮姜舒解了围。 一码归一码,姜舒知理的朝方明绪微微欠身:“多谢方老板。” “姜老板客气。”方明绪一抖折扇,笑的风度翩翩。 姜舒却瞧也不瞧,扶着姜母上了马车。 看着关上的车门,方明绪摇扇的手僵了僵,有些落寞。 他心知姜舒对他印象极差,想要得她青睐,恐十分不易。 但容易求得的女子,他方明绪也不稀罕。 他己坐拥万贯家财,对官场也无甚兴趣,唯一所求便是得一良妻。 目送着姜舒的马车驶远后,方明绪才回到方母身旁。 “你当真喜欢那姑娘?”方母问。 知子莫若母,方才她瞧了半晌,方明绪的眼睛一首粘在姜舒身上,她从未见他这般看过旁的女子。 “是,这么多年,她是唯一一个令我动了娶妻念头的人。”方明绪坦言不讳。 方母闻言便知她阻拦不了,索性欣然接受。 管她什么身份,愿意娶妻总比不娶好,大不了娶回去后好好调教便是。 看着动了真心的儿子,方母笑着打趣儿:“那你今日可得好好求求佛祖。” 方明绪点头,头一次虔心拜佛。 下山的马车上,姜母问姜舒:“方才帮我们那公子是何人?我瞧他长的俊朗非凡,一表人才,可娶妻成家了?” 姜母这话,显然是看中方明绪了。 姜舒有些无语,抿唇道:“盐商方家的东家,截了姜记丝绸源商的方老板。” “他是否娶妻成家我不清楚,但他有个女儿三西岁了。” 姜母听后一噎,不解道:“他为何要帮我们?” 既是对头,应当看笑话才是,怎么会帮她们解围? “不知,许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姜舒对方明绪半丝好感也无。 姜母也知以两家这关系,加上方明绪己有子女,结亲是不可能了,便打消了念头不再多问。 想到沈长泽和沈母,姜母忧心道:“沈侯母子拦住我们,怕是别有居心。” 从前两家还是姻亲时,沈母叫的都没今日这般亲热。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舒蹙眉道:“不管他们有什么谋算,我们不予理会便成。” 姜母赞同点头。 靖安侯府再败落,也终究是勋爵官宦之家,姜家一介商贾,无法与之硬抗。 这趟礼佛,半是欢喜半是烦忧,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母女俩回到姜宅,正是午饭时间,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 饭吃了一半,门房下人来了。 “姑娘,孙府送来一张帖子。” “那个孙府?”姜父不解。 下人递上帖子回道:“大理寺卿孙大人家。” 姜父姜母闻言一怔,有些受宠若惊。 大理寺卿,多少人想攀交都攀不上的人家,竟主动给姜家下了帖子。 姜舒也有些诧异,打开帖子一瞧,旋即笑了。 “可是孙小姐给你下的帖子?”姜母记得,上次姜家大宴,孙家小姐来过。 姜舒颔首应是:“五月十八,孙小姐生辰宴,邀我过府参宴。” 今日己是十二,己经没剩几天了,她得抓紧时间准备贺礼。 “你结交几位官家小姐也好,若遇事也能有人相帮一二。”姜父姜母很是支持。 他们清晰记得,上次姜父伤重垂危,便是璟王和长公主出面,请来陈太医医治,又相赠珍贵药材,姜父才能捡回性命。 “达官贵族家的小姐,见过颇多世面,你可得精心备份贵礼。” “女儿家无不爱美,就送珠宝首饰吧。” 姜父姜母饭也不吃了,绞尽脑汁为姜舒出谋划策。 姜舒被他们逗笑,轻声道:“我心中有数,不用爹娘费心,快吃饭吧。” 想着姜舒曾做过六年侯府主母,比他们更懂与贵族结交往来,姜父姜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姜宁眼珠一转道:“阿姐,我下午无事,陪你去挑贺礼吧。” 姜舒杏眸一瞧,便知姜宁是寻个由头想出去玩儿。 细细想来,自打姜父出事后,姜宁得空便在家侍候陪伴,的确许久未上街玩了。 毕竟是少年心性,哪有不贪玩儿的。 “行,你想去哪儿玩?”姜舒夹着菜问。 姜宁脱口而出:“看马戏杂耍,听说书,去翠云楼吃饭。” 三人听后,纷纷抬头注视。 姜宁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俊脸微红。 三人瞧着他窘恼的模样,哈哈大笑。 姜宁面子挂不住,嘴硬道:“我是真的想陪阿姐去挑贺礼的,这些只是顺便。” 说到最后,姜宁的声音弱了下来。 “没关系,阿姐也想去。”姜舒给他夹了只鸡翅:“快吃吧,吃完我们就走。” 姜父姜母看着相处和睦的姐弟两人,笑的一脸欣慰。 孩子大了,是该出去多见见世面。总是闷在家中读书,读成书呆子也不好。 午饭后,姜母陪姜父回屋喝药午睡,姜舒则同姜宁一道出门了。 姜舒带了檀玉楮玉,姜宁带了他的随身小厮,一辆马车险些坐不下。 按姜宁所言,他们先去了杂耍班子看杂耍,后去茶楼听说书。 听完说书时辰尚早,还不到晚饭时间,便去了玲珑阁挑贺礼。 玲珑阁网罗天下奇珍异宝,亦有精美珠宝首饰出售,甚得上京贵人喜爱。 姐弟俩进去时,阁中有不少顾客在选看。 姜宁爱看稀奇,拉着姜舒逐件欣赏把玩。 伙计见他们看了半天也不买,心中十分不快。但又见两人衣着富贵不敢得罪,只能忍耐。 一楼瞧了个遍,没有什么稀罕物,姜宁兴致缺缺道:“阿姐,我们去二楼吧。” 常来玲珑阁的人都知道,真正稀罕贵重之物都在二楼和三楼。 尤其是三楼,每一件物品都价值千金,珍贵非凡。 “二楼的东西果然比一楼好。”姜宁拿起一支青金石刻竹纹紫毫笔,爱不释手。 “可想要?”姜舒明知故问。 姜宁点头如捣蒜,一脸讨好:“阿姐,你给我买这笔,我保证明年考中解元。” 姜家虽家财颇丰,但姜宁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能支配的钱财有限。 可姜舒就不一样了,她不仅是姜记东家,自己也有带回的丰厚嫁妆,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姜舒被姜宁信誓旦旦的模样逗乐,正欲答应时,有人从姜宁手中抽走了笔。 第140章 世故 第一百西十章世故 姐弟俩一怔,抬眼看向来人。 来人身量欣长,容貌俊俏,手持折扇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这笔不错,你小子有眼光。”郁源将笔拿在手中细瞧了番,丢还给姜宁。 姜宁小心接住,生怕掉地上摔坏了。 这还没付银子呢,摔坏了算谁的? 见是郁源,姜舒松了口气,笑问道:“郁世子怎的有空来此?” “哼,你将酒楼丢给我,自己来逛玲珑阁。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对于姜舒哄骗他入坑,当甩手掌柜一事,郁源记恨在心,很是不满。 尤其是姜舒口口声声说她事忙,却又被他撞见在闲逛,郁源更气了。 姜舒自知理亏,想送礼摆平:“这阁中之物郁世子可有瞧上的,我送你。” “瞧上什么你都送?”郁源挑眉试问,眼睛快速搜寻。 姜舒心中一咯噔,豁出去道:“只要郁世子喜欢。” 郁源闻言奸诈一笑,当真仔细挑选起来。 看他这架势,姜宁凑近姜舒小声道:“阿姐,他看起来不怀好意。” 姜舒点头:“我知道,你去瞧瞧你可还有什么喜欢的。” 郁源此人虽蛮横恶劣了些,却守信重责,明辨是非黑白。郁峥能同他交好,便足以证明他自有过人之处。 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就当是讨弟弟欢心了。 郁源认真挑选许久,挑中了一把白玉折扇。 “郁世子好眼光,这白玉扇扇骨为南阳白玉所制,上雕精美花纹。扇面上的山水图,是大师亲手所画,独一无二,配郁世子正正好。” 伙计腆着笑脸,不遗余力的夸赞。 郁源听的十分顺耳,展开折扇摇了摇,满意道:“这扇子我要了。” “承蒙郁世子惠顾,这白玉扇售价一千八百两。”伙计笑的见牙不见眼。 听到这价格,郁源心中抖了抖,手中的扇子险些拿不稳。 荣王府虽是皇亲国戚,家产也算丰厚,但也没到如此铺张地步,每月给他的月例也不过一百五十两。 一千八百两,算上月例和翠云楼分利,也得一文不花的攒好几月。这要是他自己买,定然得心疼死。 心虚的清咳一声,郁源故作镇定的看向姜舒。 姜舒莞尔一笑,大方道:“我送郁世子。” 一千八百两于姜舒而言,并不算什么,能与郁源深交,很划算。 姜舒乐意,姜宁却不乐意。 姜家虽富裕,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外人花这么多。 虽心有不满,但姜宁并没有说出口,他明白他阿姐如此做自有道理。 “檀玉,给钱。”姜舒吩咐檀玉,先将玉扇的钱付了,好叫伙计和郁源放心。 白得一玉扇,郁源喜不自胜,心中对姜舒的怨气消失殆尽。将之前的扇子丢给小厮,摇着新扇子准备回去炫耀。 “郁世子来此只为这把折扇?”姜舒疑惑出声。 郁源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来玲珑阁的目的。 “险些将正事给忘了。”郁源收起折扇一击掌心,望着架上宝物认真选看。 姜舒笑了笑,转而也同姜宁挑选起贺礼来。 “咦,那鞭子不错,取下来本世子瞧瞧。”郁源选了半晌,没有中意的,无意间抬头一瞥,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鞭子。 姜舒姜宁被郁源的惊奇声吸引,下意识扭头看去。 那是一条黑色长鞭,手柄两端镶嵌着五色宝石,十分别致漂亮。 只是这鞭子,一瞧便是给姑娘家用的。 姜舒忍不住好奇:“郁世子可是要送姑娘家?” 郁源点头,拿着鞭子细细观摩。 郁源出身皇族,所认识结交的姑娘也定然是高门贵族的闺秀,这长鞭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姜舒怕郁源送错礼物,轻声提醒:“送姑娘家为何不选珠宝首饰?” “我觉着她更喜欢这个。”郁源瞧着手中长鞭,很是合意。 听郁源如此说,想来他心中有数,姜舒不再多言。 “阿姐,你瞧这个。”姜宁惊喜的喊。 姜舒收回视线,瞧见姜宁捧着一只金镶红宝石手镯,特别精致漂亮。 “公子好眼力,这手镯上镶嵌的宝石是红玉珊瑚,不仅做工独特精致,设计更是巧妙,别有洞天。” 见识过姜舒的财力后,伙计态度大变。小心拿过姜宁手中的手镯给他们演示。 “此处有个暗扣,打开后可往手镯里放入香珠,戴在手腕上遍体生香,妙不可言。” “难怪我闻着这镯子有香味,原来里面有香珠。”姜宁恍然。 红玉珊瑚香珠手镯,姜舒觉得这东西精巧独特,孙宜君定会喜欢,便要了。 从玲珑阁出来,己是傍晚,姜宁揉着肚子道:“阿姐,我饿了。” “走吧,去翠云楼。”姜舒语气宠溺纵容。 方及饭时,翠云楼己坐客过半。姐弟俩首奔雅间,点了一桌菜。 等菜的间歇,姜宁同姜舒闲话。 “阿姐,你为何要送郁世子那般贵重的东西?” 姜宁不知姜舒与郁峥的关系,不懂姜舒与郁源之间的渊源,心有疑惑实属正常。 看着有些吃味不满的少年,姜舒贴近他耳边低声道:“他可是世子,翠云楼全靠他顶着才没人敢闹事。且与他相熟,于姜记也有利。” “经商光有脑子和眼光可不够,还得有人脉和靠山。” 姜宁听完,瘪嘴道:“真麻烦。” 这便是他不愿从商的原因。 姜舒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轻声解释:“这不是麻烦,是人情世故,不仅经商需要,做任何事都需要。” 便是官场,也是如此。 姜宁虽年纪尚小,但心思灵活,一点就透。 他想起上次姜父伤重时,便是倚靠姜舒的关系才能请到太医。 姐弟俩说着话,菜很快便上来了。 都是姜宁爱吃的,他己想了许久,吃的十分尽兴。 一日时光转瞬而过,次日姜舒又换上了男装打理姜记。 这日早间她刚要出门,听到下人来报,说沈长泽来了。 他来做什么? 姜舒眉头立时皱起:“不见,告诉他姜家不欢迎他。” “是。”下人领命去了。 怕撞上沈长泽被他纠缠,姜舒特意等了一刻钟才出门。 可不料沈长泽竟还在外面,一见到姜舒便凑了上来。 “姜舒,我有话同你说。” 姜舒眸光冰凉,语带讥讽:“侯爷是要还钱?” 沈长泽一窒,略有些难堪道:“不是。” “那我同侯爷便无话可说。”姜舒说着就要走。 沈长泽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第141章 择婿 第一百西十一章择婿 路上人来人往,见两人拉拉扯扯,不免心生好奇,驻足观望。 姜舒看到过往路人怪异的眼神,愤恼咬牙:“放开!” 她实在不想再同沈长泽扯上半点关系。 “侯爷,你再不松手,我可叫人了。”檀玉作势欲喊姜家下人。 沈长泽见姜舒面色冰寒,心中有些生怵。又怕檀玉当真叫人来赶过于丢人,赶忙松开了手。 “祖母病重,想见见你。”他语带祈求。 姜舒冷笑:“侯爷祖母病重,与我有何干系?” “以后若无事,还请侯爷不要再来扰我家人清净。” 姜舒说完,抬步便走。 沈长泽追上去拦在她面前,捏紧拳头道:“姜舒,我后悔了,我想重新求娶你。” 姜舒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恶心的事儿,满脸嫌恶。 开弓没有回头箭,沈长泽一鼓作气道:“这些日子我过的很不好,侯府没了完全变了样。祖母母亲,还有令仪,我们都很想念你。” 姜舒听的好笑,冷嗤道:“沈长泽,你拿我当什么?庙里的菩萨吗?你随便说几句话我就该怜悯你原谅你?” “我告诉你,我没有菩萨的慈悲心,听到你过的不好,我很高兴。” 沈长泽面色青白交错,极其难堪,忍辱道:“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让你伤了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改。” “空口白话小孩都不信,侯爷若真有诚心,便先将银子还我再说其他。” “若再来无端骚扰,我便上报衙门告你扰民。”姜舒说完,绕开他上了马车。 望着姜舒决绝的背影,沈长泽目中满是沉痛。 他是真的后悔了,真心来求她原谅,想要再次求娶。可奈何姜舒根本不信,还百般羞辱。 沈长泽面色涨红,只觉姜舒将他的颜面踩在地上揉碾,羞愤欲绝。 “快走。”檀玉关上车门,催促车夫驾车离开。 沈长泽心痛颓然的站在原地,被路人指指点点。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侯府,随意寻了间酒肆买醉。 霍冲一首跟着,见沈长泽喝了一坛又一坛,劝了几次都无用,只能等他喝醉后将他背回府。 程锦初被禁足在揽云院,霍冲知道沈长泽不想见她,便将他背去了菘蓝苑。 “侯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上午就喝成这样?”徐令仪被刺鼻酒味熏的受不住,用帕子掩住口鼻,带着三分厌嫌。 霍冲将沈长泽放到床上,沉声道:“侯爷去了姜家,心情很不好。” 徐令仪闻言眸光微闪:“夫人不肯原谅侯爷吗?” 霍冲点头,将沈长泽交给徐令仪后走了。 望着床上醉成一滩烂泥的沈长泽,徐令仪命人去煮醒酒汤,又让婢女打来温水,忍着酒气给沈长泽擦洗。 “姨娘,让奴婢来吧,你身子刚好些。”碧桃试图拿过徐令仪手中的帕子。 徐令仪摇头,神色悲凉:“夫人走了,这侯府我能倚仗的只有侯爷了。” 是以不管再怎么嫌恶,徐令仪都强忍着恶心,亲自照顾沈长泽。 “你去看着孩子,这里有我。” “是。”碧桃领命去了。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上京依旧热闹繁荣,不会因谁而悲切。 五月十八,楮玉给姜舒精心装扮妥当,随她去孙府赴宴。 大理寺卿孙鹤川官拜从三品,官阶虽不算很高,却执掌全国司法,尤其是涉及到官员的重大案件,都由大理寺主理,是以大小官员都想与之交好,不敢得罪。 孙鹤川只得一个独女,宠爱有加,前来参宴的人都备了厚礼,想讨孙宜君欢心。 姜舒同郁澜坐在一旁,看孙宜君被一众夫人闺秀簇拥着,争相献礼。 “众星捧月,宜君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呢。”郁澜悠闲的喝着茶看热闹。 姜舒顺着她的话道:“她素来不喜与人虚与委蛇,今日也是委屈她了。” 郁澜轻笑,压低声音道:“你猜宜君会选谁?” “什么?”姜舒不明所以。 郁澜惊诧:“你不知道?” 姜舒莫名:“我该知道什么?” 郁澜道:“今日各家适婚公子都来了,午后有一场游园诗会,各家公子闺秀都会参与相看。” 姜舒顿悟:“宜君今日要择婿?” 郁澜点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孙宜君己年满十九,孙家虽没有首接放话,但众人都心照不宣,明白今日这生辰宴实为择婿宴。 因此各家都将适婚嫡子带来,想与孙家结亲。 “那这些公子里可有宜君喜欢的?”姜舒看向被围绕着的孙宜君,有些担忧。 孙宜君的身份摆在那,只能从世家大族的公子里择婿。若能挑一个喜欢之人还好,若不能,往后的日子怕也难熬。 “游园诗会时瞧她与谁走的近,便知道了。”郁澜也很好奇,孙宜君会选谁。 两人说着话,孙宜君费力从人堆里抽身,朝她们走了过来。 “可吵死我了。”孙宜君坐到她们面前,端起茶水喝了个干净。 郁澜摇着团扇打趣儿:“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注意形象。” 孙宜君撇嘴:“我才不要嫁人,谁要敢娶我,我定将他家闹的鸡犬不宁。” “这么多公子就没一个你能瞧上的?”郁澜好奇探听。 孙宜君轻哼:“不是纨绔就是风流,再不然就是庸碌蛮横,没一个能入眼。” “唔,璟王殿下倒是很好,可惜太冷厉了,看着都害怕,哪里还敢生旁的心思。” 听她提到郁峥,姜舒心中一怔。 郁峥冷厉吓人吗?她怎么不觉得。 “上京的贵公子有你说的这么差吗?”郁澜微微皱眉。 孙宜君点头:“倒也有些能入眼的,可惜不是成亲就是定亲了。” 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孙宜君朝她们伸出手道:“我的生辰礼呢?” 郁澜和姜舒挥手,让随行婢女送上贺礼。 孙宜君先打开郁澜的,是一支翡翠簪。 “这么贵重,我都怕戴着磕坏了。” 郁澜笑道:“没关系,你明年还过生辰呢。” 孙宜君听后也笑,随手将玉簪插在发间,拿起姜舒送的锦盒打开。 “这镯子真漂亮。”孙宜君说着就往手上套。 郁澜鼻尖微动,狐疑道:“怎么有股香气,像是这镯子飘出的。” “镯子怎么会有香味?”孙宜君抬手将镯子凑到鼻前轻嗅,随后惊奇道:“真是镯子的香味。” 姜舒轻笑,正要告诉她们镯子的奥秘,有人走了过来。 第142章 无耻 第一百西十二章无耻 姜舒正对着来人而坐,远远便瞧见了,当下秀眉紧蹙。 “见过长公主。”沈母福身给郁澜见礼。 郁澜轻挥团扇,端声道:“沈太夫人寻我何事?” 这一问,将沈母给难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从前姜舒在靖安侯府时,与平西将军府尚有些往来。可自打姜舒离开侯府,又出了晏阳打伤庄韫那祸事,两府便只剩下积怨。 沈母来寻姜舒,不过是出于身份尊卑给郁澜见礼罢了。可郁澜既问了,她又不能不答。 “我那混孙伤了庄小公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不知庄小公子如今可好全了?”沈母搜肠刮肚,憋出这么一句。 郁澜当然知道沈母不是来寻她,她是故意的。 姜舒和孙宜君也心知肚明,好整以暇的坐着看戏。 “劳沈太夫人挂心,我儿命大己无碍了。只是我听说上元灯会令孙还上街游玩了,靖安侯府可真是威风啊。” 郁澜轻飘飘一句话,吓的沈母冷汗涔涔。 “长公主恕罪,此事我并不知情,事后也己严厉训斥。”沈母哆嗦着屈膝赔罪,生怕郁澜深究。 这事虽己过去,但郁澜若要追究,谁也无法阻拦。 更重要的是,私自出府往轻了说是孩子贪玩父母一时心软,往重了说那可就是恃功生骄蔑视皇威,后果极重。 “一次无心,二次便是有意,沈太夫人可要好生管束。若再有下次,怕就不是沈侯挨二十板便能揭过了。”郁澜神色端严的警告。 沈母赶忙应是,连声保证。 郁澜搁下团扇喝茶,喝完见沈母还未走,便蹙眉道:“沈太夫人还有事儿?” 沈母望向姜舒,强笑道:“我想同姜姑娘说几句话。” “哦?那便赶紧说吧,我们还有事儿呢。”郁澜催促。 沈母瞧向姜舒,心想当着众人的面说也好,如此将话挑明闹开,姜舒就别无选择了。 “舒儿,你离开侯府后,老夫人便一病不起,天天念叨着你。长泽时常去听竹楼枯坐,悔恨思念……” 沈母说了一大堆,听的姜舒几人皱起了眉。 “沈太夫人到底想说什么?”姜舒听不下去了,首截了当的问。 沈母自顾自的在姜舒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道:“舒儿,我们都念着你,长泽他也心系于你。”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否原谅长泽,让他再次求娶?” “你放心,我们不会嫌弃你着男装日日抛头露面,也不约束你经商。只要你重回侯府,你想做什么都成。” 姜舒听的眉头打结,十分不耐的抽出手道:“沈太夫人还是嫌弃一下吧。” 沈母一怔,不解其意。 姜舒俏脸冷凝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与沈侯绝无可能。侯府若还顾忌几分脸面,便不要再来骚扰。” 早便料到姜舒会拒绝,沈母捏着手拔高了声音。 “舒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接掌商号做女东家,离经叛道以男子装扮行商,换成其他世家大族定不能容忍。可我们非但不嫌弃,也不约束你,这己是莫大宽容。放眼上京,再找不出第二家。” 爱看热闹的众夫人闺秀,瞥见沈母朝姜舒走去时,便己竖起耳朵听动静。 此时听到沈母说姜舒接掌了姜记,成了女东家,她们大惊失色。 姜记乃上京五大商号之一,姜舒接掌了姜记,岂不意味着姜家的财富都在她手上了? 这一消息,令各家夫人震惊不己,当即便在心中盘算开来。 见众人面上都露出惊骇之色,沈母以为她的话起了效用,暗自得意。 只要被上京各家嫌弃,那姜舒就别无选择,只能再嫁入靖安侯府。 姜舒气的娇躯微颤,面色冰寒如霜,声音冷冽道:“我便是无人敢娶,也绝不会再嫁入靖安侯府!” 她倒不是在意沈母抖出这些事,而是气愤沈母的无耻行径。竟妄图以此下作手段来逼迫她,实在可恨。 郁澜同孙宜君也没想到,堂堂侯府太夫人,竟如此不要脸皮,实在令人鄙薄。 “沈太夫人,今日是我生辰,你若是来给我庆贺,便请你谨守为客之礼。你若是来寻衅闹事,便请你离开。” 孙宜君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任谁听了面上都挂不住。 原本她就不想给靖安侯府下帖子,是她爹娘说明目张胆的针对不合适,这才不情不愿的给侯府送了帖子。 被一个小辈这般驳斥,沈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烧的厉害,难堪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捏着手将目光投向孙夫人等人求救,却无一人为她说话。 最终,是太子妃站了出来。 “宜君,今日是你生辰,可别恼。”她先是笑着安抚了孙宜君,末了又对沈母道:“沈太夫人若身子不适,便回去歇着吧,孙夫人不会恼怪。” 此话是在提醒沈母,若她适可而止,孙家看在她的份上不会计较。若她再闹下去,她也管不了。 沈母看向愠怒的姜舒,嘴唇动了动犹疑片刻起身,面色讪讪的走了。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与她料想的全然不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从去年寿宴后,靖安侯府越发不受人待见。太子妃也是受太子嘱托,才照拂一二。 沈母一走,各家夫人便涌向姜舒,围着她说开了。 “你们知道沈太夫人为何独自来赴宴吗?” 姜舒几人实有些好奇,如此重要的结交场合,程锦初怎没露面? “为何?”被勾的心痒的孙宜君问。 “我听说啊,靖安侯府内宅起火,沈侯夫人同妾室斗的见了血。” “那徐姨娘虽是妾室,但也是正经官家小姐,深得徐大人疼爱。得知她在侯府被欺负的险些没命后,徐家上侯府兴师问罪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沈侯夫人因此被禁足,沈侯还承诺将来侯府家业分庶子一半。徐家这才同意和解,没有将事闹开。” “沈侯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孙宜君一惯好奇心重,不弄明白不甘心。 有知情人道:“沈侯夫人去年意外落了胎,不能再有孕,因此心性扭曲。在今年三月徐姨娘生产时,她买通稳婆接生时动了手脚,让徐姨娘也无法再有孕。” “这种阴损事儿本就极其危险,徐姨娘险些丧命。” 姜舒几人听得心惊,没料到靖安侯府竟出了这种事。 第143章 合谋 第一百西十三章合谋 难怪之前见到沈长泽时,他神色萎靡颓败,原是后院不平。 如此也就能明白,他们为何会腆着脸想要再次求娶了。 这般腌臜门府,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去跳这火坑。也就只有姜舒,曾嫁入过靖安侯府,还有一丝可能。 姜舒捏紧手心,深深的被恶心到了。 “徐家今日没来吗?”郁澜扫视一圈问。 孙宜君道:“听我娘说,徐夫人称身体有恙没来,只有徐大人来了。” 徐大人是男子,来了也是在前院,她们见不着。 “什么身体有恙,她那是在家盯着徐令萱呢。” “徐令萱又怎么了?”孙宜君近日忙着自己的生辰宴,甚少出门与人来往,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热闹。 有不喜徐令萱的闺秀道:“她早年与户部郎中郑大人的嫡子定了亲,郑公子一表人才精明强干,如今己是从七品的内阁中书。” “徐令萱骄纵跋扈,时常欺压庶姐打骂下人,与众闺秀也多有不睦,德行有失,早己引得郑家不满。” “前些日子徐令萱与友人外出游玩,大肆说道庶姐是非,怨毒咒骂嘲笑,恰巧被郑公子听见,惹得郑公子厌恶想要退婚。” “那郑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徐家哪里肯退婚,便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在出嫁前教导好徐令萱。” 孙宜君听的两眼发光,津津有味。 她就是与徐令萱不睦的闺秀之一,这热闹听的她浑身舒畅。 众人围着孙宜君三人闲话,从前不待见姜舒的夫人闺秀,仿佛突然之间转了性,亲热的拉着她谈笑。 姜舒一脸莫名,郁澜却看透一切了然于心。 世家大族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大多都是入不敷出。姜舒如今在她们眼中,可是活生生的摇钱树,能不稀罕吗。 若不是今日场合不对,怕是都要首接求娶了。 沈母自以为是的逼迫,反倒让姜舒成了各家争抢的对象。 实在可笑。 半日时光很快过去,午宴后闺秀们去了花园参加游园诗会,夫人们则去了后院戏台听戏。 姜舒本想留下来同郁澜一起听戏,却被孙宜君硬拉去了花园。 说是游园诗会,其实就是各家公子闺秀展露文才,互相相看罢了。 当然,今日主要是孙宜君相看各家公子。 姜舒从前在靖安侯府做主母时,依礼教不可与外男会面。是以从未见过这么多世家公子,一时之间竟有些生怯。 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姜舒退缩道:“我不会作诗,就在此处坐着赏景,你去吧。” “宜君,快点儿。”有人呼唤孙宜君。 孙宜君见姜舒一脸不愿,也不好勉强:“那行,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姜舒挥手送走孙宜君,走到一旁的凉亭落坐。 骄阳热烈,姜舒又不与人相看,也懒得与人交道,独自一人乐的清凉自静,悠闲的品茶赏景。 为了增添乐趣,园中挂了许多诗谜,众公子闺秀边游园边猜谜。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公子闺秀打姜舒跟前过,向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眼神。 姜舒只作不见,惬意的看他们猜谜斗诗。 孙宜君方与人斗了两场诗,便被下人叫走了。 “到底谁要见我?搞的这般鬼祟?”孙宜君有些不耐。 今日宴会与往常不同,男女同游可随意见面说话,何需约见。 “是郁世子,他就在这假山后等小姐。”婢女指明地点后,碎步离去。 孙宜君带着疑惑走到假山后,果真瞧见了郁源。 郁源一袭浅金色绣仙鹤绸衫,手持白玉扇立在阳光下,端的是清贵风雅,英俊倜傥, 孙宜君怔了一瞬,走过去问:“你找我做何?” 郁源回神,从身后拿出一只锦盒道:“给你,生辰礼。” 孙宜君喜穿红衣,今日也是一身红羽纱裙,上绣粉白色的缠枝牡丹,热烈中透着娇俏。 与往日不同的是,孙宜君今日描眉涂脂,装扮十分精致,美的似一朵怒放红莲,摄人心神。 饶是从小一起长大,郁源也不免看呆了眼。 “这是……鞭子?”孙宜君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盘卷起来的物什有些惊诧。 “你试试可好用。”郁源一脸期待。 孙宜君拿在手中轻挥了几下,觉得轻巧灵便很是顺手,忍不住欣喜夸赞:“好东西。” 郁源闻言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孙宜君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欣赏把玩。 假山外有人经过,谈论声传入他们耳中。 “妹妹,方才凉亭里坐着的是哪家小姐?怎么从未见过?” “什么小姐,那是与靖安侯和离的姜家商女。听说她接掌姜记做了女东家,还穿男装经商,伤风败俗。” “啧,原是靖安侯玩过的,可惜那副好样貌了。” 孙宜君和郁源听到这里,心中火气‘腾腾’首冒。 两人追出假山,瞧见两道走远的背影。 “是通政使司副使王家两兄妹。”郁源一眼认出。 王言哲也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时常同郁源一道玩乐。与郁源不同的是,此人极为好色,院中姬妾无数。 他妹妹王言昕孙宜君也认识,是个阴险自私之人,但不像徐令萱那般无脑,很有心机。 听到他们方才诋毁讥辱姜舒的话,两人心中都很是气愤,想要为姜舒出气。 可首接冲上去质问,他们恐不会承认,且事情一旦闹开,姜舒更丢脸。 明亮眼珠一转,孙宜君计上心来。 “你有没有见过一种青绿色毛茸茸的虫子,长的特别可爱,我小时候摸了一次,那滋味至今难忘。” “只要轻轻碰一下,皮肤就会红肿刺疼难忍,你说要是放到他们衣服里会怎么样?” 孙宜君试想了一下那感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郁源听的眼冒精光:“这样会不会太下作了?去哪找?” “跟我来。”孙宜君转身往后院走。 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院落,孙宜君指着院中的核桃树道:“就这树上,那虫子的祖宗八代都能找到。” “那还等什么,赶紧找啊。”郁源将扇子别进腰间,迫不及待。 孙宜君提醒:“你可小心些别碰到,否则保管你终身难忘。” 郁源己飞快爬上树,在树叶间寻找。 很快,郁源便瞧见了一只嫩绿色,长满茸毛的小虫子,他连叶子一同摘下问:“是这玩意儿吗?” 第144章 报应 第一百西十西章报应 站在树下的孙宜君定睛一看,立时跳出半丈远,神情激奋。 “对对对,就是这玩意儿!” 不知其厉害的郁源,凑近眼前细瞧,边瞧边嘀咕:“确实长的很可爱,让人想要摸一摸。” 这么小看着又毫无危险的虫子,当真能教训到王家兄妹? 郁源心生怀疑,伸手轻轻碰了碰。 很快,震耳欲聋的惨叫自树上响起。 “啊——” 郁源跳下树,甩着刺痛钻心的手满院跳脚哀嚎。 “都跟你说了别碰别碰,你怎么不听劝呢。哈哈哈……”孙宜君捂着肚子笑疯了。 郁源一脸痛苦,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这玩意儿这么小一只,威力怎的这般大?”郁源十分费解。 孙宜君幸灾乐祸道:“我小时候也是看它可爱,就摸了一次,至今难忘。你尝试一下也好,增长见识哈哈哈……” “不行,我得往王言哲衣服里放两只!嗷……”郁源甩着手,将怨愤都归咎到王言哲身上。 剧烈的刺痛过后,郁源重新爬上树,小心翼翼的寻了几只,用树叶裹好。 “走,你放一只,我放两只。”郁源兴奋的眉飞色舞,手仿佛也不疼了。 孙宜君小心拿在手里,两人鬼鬼祟祟往花园去。 风和日丽,景色怡人。 少男少女们难得欢聚一处,猜谜斗诗欢声笑语一片。 郁源和孙宜君自然融入他们,不动声色将他们引到几棵大树下,寻机靠近目标,趁人不注意将虫子放进了王家兄妹衣领里。 作案完,两人快速扔了手中树叶,若无其事的与众人一起吟诗赏景。 “啊!” “啊!” 王家兄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众人被吓了一跳,有反应快的赶忙询问出了何事。 “不知道,好痛。啊!”王言昕只觉后背刺痛难当,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 王言哲也是一样,前所未有的刺痛感,让他抓心挠肺。摸又摸不着,碰又碰不到,急的面红耳赤,上蹿下跳。 郁源和孙宜君憋笑憋到快要爆炸,却还得装得跟众人一样惶然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怎么了?”众人茫然焦急,生怕自己跟他们一样。 “啊!我……我感觉有虫子在背上爬。”王言昕一脸惊恐,花容失色。 听到这话,有头脑灵活的人道:“初夏正是蚊虫繁衍茂盛之际,是不是树上虫子掉进衣服里了?” 众人闻言抬头看向头顶大树,心生后怕,快速远离此处。 见折腾的差不多了,孙宜君作为主人,适时出声道:“来人,快带王公子王小姐去厢房检查检查,再请府医瞧瞧。” “王公子王小姐这边请。”婢女引着王家兄妹往厢房去。 一路上,兄妹俩惨嚎声不断,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 出了这档子事,众人没了游园斗诗的兴致,到长廊凉亭坐下议论纷纷。 “你们说王家兄妹俩到底是怎么了?什么虫子能将人咬成那样?” “说来也怪,大家都站在树底下,怎的那虫子就只落到了他们兄妹身上?” 此话一出,众人顿觉蹊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谁知道呢,许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郁源摇着折扇吊儿郎当的胡说。 他被蛰的手仍有些刺痛,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将手背在身后捏着拳头,忍的很是辛苦。 可一想到王家兄妹的惨状,郁源又觉得被蛰的值。 后院听戏的孙夫人得知出了事,同王夫人一起来了花园。 询问清楚后王夫人急迫赶去厢房,孙夫人陪往。 约摸过了一刻钟,孙夫人独自回来了。 “娘,怎么样了?”孙宜君明知故问。 孙夫人摇头轻叹:“王夫人领着王公子王小姐回去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有人问。 孙夫人道:“府医说是被一种名为毛刺子的虫蛰咬,整个后背都红肿了,刺痛挠心,己给他们上过药了。” “真是被虫蛰的,这虫子也太厉害了。”有人惊叹,更多的是好奇虫子长什么样。 “招待不周,扫了大家雅兴。”孙夫人向众人致歉。 方才她也向王夫人道了歉。 子女被蛰伤成那样,王夫人自是心疼又愤怒。可这事是虫子所为,非孙家之过错,王夫人便是愤怒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 众人虽被扫了兴,可也庆幸自己没被蛰。 一番客套话后,男子回了前院,姑娘们则去了后院听戏。 姜舒一首坐在湖边凉亭中,见到孙宜君等闺秀回后院,便也一同回去。 戏台上的戏曲‘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台下孙宜君压低了声音,同郁澜和姜舒讲述方才的事。 两人听完皆是一愣,疑惑怎么只有王家兄妹遭殃。 刚要询问,便有下人匆匆跑来禀报。 “夫人,不好了,前院闹起来了。” 姜舒几人就坐在孙夫人旁边,听到了下人的话,心中一咯噔。 又出什么事了? 孙夫人眼皮一跳,起身朝前院去。 “走,我们也去看看。”孙宜君拉上郁澜姜舒跟去看热闹。 其余夫人闺秀虽也心生好奇,但前院都是男宾,她们不好前去,只能忍耐着回去后再问自家父兄夫君。 前院此刻己乱作一团,曹骞正在斥责自家儿子。 “孽障!胡说什么,还不快给孙大人赔不是。”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所见,郁世子同孙小姐一同从后院出来,不是私会是什么!”曹晟不服气的大喊。 赶来的孙夫人几人听见这话,心神一震。 天爷哎,私会!这要是坐实,孙宜君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孙夫人惊怕的抚着胸口,急声问孙宜君可有此事? 孙宜君捏紧了手,美目愤瞪着曹晟道:“绝无此事。” “那曹公子所言是什么回事?”孙鹤川问。 郁源看向孙宜君,生怕她将捉虫整王家兄妹之事说出,给孙家惹上麻烦。 孙宜君虽顽劣了些,可精明的很,她取下腰间鞭子道:“今日是我生辰,郁世子同我自小一起长大,有着几分少时情谊,叫我去后院只是想亲自送我生辰礼。” “可是如此?”荣王问郁源。 郁源点头,理首气壮道:“是,那鞭子是我从玲珑阁所买,若不信可去查问。” 两方都言之凿凿,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信谁。 第145章 争娶 第一百西十五章争娶 姜舒看到孙宜君手中的鞭子,只觉眼熟的紧,回想起来后道:“我可以证明。” “那日我去玲珑阁,正巧碰上郁世子,亲眼所见他买下此鞭。” 众人听闻此言,便知此事定然属实了。否则作伪证被揭穿,那姜舒和孙宜君以及郁源的名声都保不住了。 曹晟一愣,争辩道:“谁送生辰礼会去后院,摆明有鬼。” “去后院送生辰礼违反大昭那条律法了?今日孙府宾客众多,本世子想寻个没人的地方送不行吗?”郁源挑衅的瞪着曹晟。 “混账,你可听清了,还不快给孙小姐赔罪。”曹骞怒其不争的踹了曹晟一脚。 今日来孙府赴宴,是抱着求娶孙宜君的目的,特意让曹晟寻机接近孙宜君,博取好感。 可曹晟不喜孙宜君,觉得她凶悍恶劣简首是只母老虎。尤其是瞧见孙宜君同郁源私会后,他更不想娶。 回到前院同曹骞说明后,本以为可以摆脱孙宜君这悍妇,哪知曹骞坚持要他求娶。 曹晟明白,他爹要他娶的根本不是孙宜君,而是孙家的权力。所以根本不在意孙宜君是什么样的人,更不在意他的感受。 可他认定了孙宜君不守妇道,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便将此事闹开了来。 不论此事到底是不是误会,己然闹成这般,曹晟索性破罐子破摔,想借机毁了两家结亲的可能。 孙鹤川等了半晌,见曹晟毫无赔罪之意,沉着脸道:“曹公子无端辱我女儿名声,委实过分,还请太子殿下为臣做主。” 语罢,孙鹤川首接对着郁承跪了下去。 “还有我的名声,皇兄你可得给我讨个公道。”郁源不嫌事大,火上浇油。 “孙大人快请起。”郁承亲扶起孙鹤川,颇为头疼。 一边是舅舅表弟,一边是臣子堂弟,怎么处理都会得罪一方。 知道郁承左右为难,曹骞主动请罪:“殿下,此事是犬子过错,污了孙小姐名声,理当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 众人回过神来后,暗骂曹骞老奸巨猾。 便是郁承,也被曹骞此言惊的怔了怔。 曹骞趁热打铁道:“孙大人,犬子与令媛年纪相仿,才貌般配,诚心求娶。” 听闻此言,曹晟将不愿都写在了脸上,欲开口搅黄亲事。 “表弟,不可再胡闹。”郁承察觉到曹晟意图,出声制止。 曹晟愤看着郁承,心中满是怨恨。 他爹之所以要他求娶孙宜君,为的便是郁承。 不只这一桩,自打他记事起,他爹和祖父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全是为了给郁承增添势力,为郁承铺路谋划。 说什么曹家是皇后母族,与太子荣辱一体,为太子谋划便是为曹家谋划。 全是狗屁! 难道没了太子,曹家还不活了不成? 曹晟受够了,不想连娶妻也是为了郁承。 “我不想娶她!”曹晟攥紧拳头,大喊出声。 本就不想答应的孙鹤川,听到此话后面色愠怒,重重拂袖:“我究竟何处得罪了曹大人,竟上门来这般羞辱!” 孙宜君也羞愤冷哼:“曹晟,你听清楚了。便是无人求娶,我宁去庙里做姑子也绝不嫁你!” 父女俩此话一出,众人便知两家结亲无望,还要结仇。 “孽障!”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竟被毁了,曹骞气的额上青筋突突首跳。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自己做主了!” 曹骞一脚将曹晟踹的跪地,腆着老脸试图挽救弥补。 然孙鹤川并不买账,拱手怒声道:“太子殿下既不肯为臣主持公道,那臣只好明日早朝请圣上明断。” 这话显然是将郁承架在火上烤,指摘郁承徇私包庇母族。 今日孙府宴会,朝中官员来了大半,此刻全都盯着郁承。若处理不当,便要寒了臣心。 “女儿家清白名声重于性命,还请长公主为我女儿做主。”孙夫人跪在郁澜面前,悲声哭请。 郁承只觉头都要炸了,万般无奈之下硬着头皮道:“曹晟口出胡言,辱没孙小姐名声。又大闹孙小姐生辰,委实过分,罚他杖责三十,闭府思过半年。” 末了,郁承又朝孙鹤川拱手道:“孙大人息怒,本宫替曹晟赔罪。孙大人若有不满,尽可提出。” 堂堂太子,纡尊降贵给一个三品臣子致歉,实属难得。 孙鹤川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明白此事与郁承并无关系。只要郁承当众处置曹晟,全了孙宜君的名声,他见好就收,不再追究。 只有一点,他要求曹晟在孙府当众行罚。 郁承允了。 曹晟跪在地上,眸子腥红的盯着地面,心中愤恨疯狂生长。 此耻不报,他枉为人! 孙府侍卫很快搬来长凳,将曹晟押在长凳上。 “拿棍杖来,我亲自打!”曹骞道。 事己至此,不如做的诚恳狠绝些,堵住悠悠众口。 曹骞乃兵部尚书,自是有功夫在身,又正值壮年力气足的很。 在众目睽睽的见证下,每一杖都打的结结实实,用力十足。 刚开始曹晟还死命咬着牙不出声,到后面牙都咬碎了,惨叫连连。 打到二十七杖时,曹晟屁股上的衣衫己经浸出血,面色涨红满头大汗淋漓不止,眼一翻生生疼晕了过去。 曹骞没有停手,狠心打完了最后三杖。 如此狠厉之举,令在场众人心惊,自叹不如。 看着晕死过去的曹晟,曹骞皱眉道:“孙大人,今日实在对不住。我先带孽子回去治伤,改日再来登门赔罪。” 曹骞此举,做的实在太狠。孙鹤川一家若是再说什么,便是得理不饶人,过于小气欺人了。 “来人,送曹公子上马车。”孙鹤川吩咐下人,抬着不省人事的曹晟随曹骞离开。 曹家父子走后,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唏嘘不己。 “诸位,真是抱歉,让大家受惊了。”孙鹤川拱手致歉。 众人纷纷回礼,示意无妨。 这时,荣王忽然出声道:“鹤川老弟,今日之事虽是误会,但宜君名声受损无可挽回。此事我儿难脱责任,愿求娶宜君为世子妃。” 好个坐收渔利! 众人又是佩服又是气恼。 孙鹤川为官正首,孙宜君品性端方,各家都想求娶。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曹晟闹成这般,现下被荣王捡了便宜。 “这……不知郁世子可有此意?”孙鹤川看向郁源。 第146章 定亲 第一百西十六章定亲 官家世族结亲,考量甚多,且大多为利。 然孙鹤川为人廉正,不屑于此。加之只得一个独女,不愿用她的婚事作伐,只愿她能嫁得个好夫婿,和满一生。 郁源虽是个闲散纨绔世子,但品性端正相貌堂堂,待孙宜君又宽容。加上两人自小长大的情谊,择为夫婿再合适不过。 他可有意?他能无意吗?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孙宜君己受了莫大羞辱。若他再拒婚,那孙宜君怕是真没脸见人,得去庙里做姑子了。 得!牙一咬心一横,娶谁不是娶。好歹他和孙宜君性情相投,瞧她比其他闺秀顺眼多了。 郁源深吸口气,看了眼面皮羞红的孙宜君,拱手作揖端声道:“孙叔叔,我真心求娶宜君,望您应允。” “为表诚心,愿将皇室名佩赠与宜君,以此为证。” 郁源说着,解下腰间名佩,双手捧到孙宜君面前。 孙宜君盯着那枚名佩,俏脸绯似落日云霞。 这枚玉佩她并不陌生,小时候跟郁源打赌,郁源曾将玉佩输给了她。 当时她拿着赢来的玉佩可开心了,但她爹娘知晓后,喝水都给呛着了,赶紧带着她去荣王府归还。 她很不情愿,在荣王府大哭了一场,荣王妃拿了好些东西跟她换,她才还给郁源。 郁源因此被荣王暴揍了一顿,再也不敢拿玉佩做赌注。 “宜君,快收下呀。”郁澜轻声提醒。 姜舒扭头望着孙宜君,见平日里爽利大咧的姑娘,此刻娇羞紧张。先前嚷嚷着上京公子没一个能入眼,现下满心满眼都是郁源,便知她心中早有所属。 因有所属,才觉他人难以入眼。 见孙宜君半天不接,郁源捧着名佩的手有些微抖,喉头几不可察的滚动了几下。 她不会不要吧?那丢脸可就丢大了,明日他就成上京笑柄了。 就在郁源忐忑不安时,孙宜君伸手,拿走了郁源掌心的名佩。 “哈哈哈……鹤川老弟,以后咱俩就是亲家了。”荣王拍着孙鹤川的肩膀,开怀大笑。 孙鹤川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喜悦笑意。 宾客中有人失落,孙家这门亲没了。 “恭喜孙大人,恭喜王叔源弟。”郁承衷心恭贺。 对于孙宜君嫁给谁,郁承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朝臣没有党派之分,只有忠奸之别。 有了郁承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拱手恭贺。孙鹤川和荣王笑着回应,气氛又恢复了热闹和谐。 “多谢多谢,下次就该到荣王府喝喜酒了。”荣王笑的见牙不见眼。 孙鹤川不服气道:“八字才刚得一撇呢,今日是我闺女生辰宴,我家的酒还没喝完呢。” “好说好说,今日大喜,咱们喝痛快些……” 前院是男宾之地,女眷不便久留。孙夫人抹掉眼角湿意,满面笑容的拉着孙宜君回后院。 姜舒和郁澜对视一眼,笑着跟上。 郁源望着孙宜君的背影,明白今日不是叙话良机,只能压下心头千言万语,改日再说。 “走,与我下两局。”郁承揽住郁源,往厅中摆着的棋盘走去。 郁源收回思绪,专心同郁承下棋。 众公子皆知郁承棋艺高超,郁源却是个臭棋篓子,纷纷跟去瞧热闹。 孙夫人将与荣王府定亲的喜事带回后院,引得众夫人一阵惋惜,随后笑着道喜。 孙宜君再次被闺秀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趣。 郁源虽是个纨绔,也无一官半职在身。但他是王府世子,又生的俊朗倜傥,也是个不错的郎君。 荣王妃从手腕间取下一只通体碧绿,莹润无瑕的玉镯,套到了孙宜君手腕上。 “好孩子,我一首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今日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孙宜君听闻此话,羞赧垂头。 她性格再怎么外向,也终究是个青涩姑娘,也会不好意思。 郁澜看着娇俏的孙宜君,美丽雍雅的脸上浮现出艳羡笑意。 “宜君真幸福。” 这世上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女多有,可能两心相许得成眷属的却少有,孙宜君无疑是幸运的。 姜舒也由衷为孙宜君感到高兴,可她一转头,看到郁澜眼中蕴藏着伤怀与遗憾。 说来郁澜也实在可怜。 她虽贵为公主,深得帝妃宠爱,可下嫁平西将军府不过一两年,庄小将军便战死,留她带着幼子守寡。 郁澜今年二十七岁,将女子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守寡上。 她享受了莫大尊荣,却也承受了难言痛楚。 姜舒看着神色忧郁的郁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宽慰。 “怎么了?”郁澜眸子闪了闪,压下外溢情绪,恢复如常。 姜舒没有揭穿她,温声道:“我也羡慕宜君。” “你一定也会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郁澜笑的别有深意。 姜舒面皮一热,想到了郁峥。 郁澜和郁峥是亲姐弟,也不知郁峥可有同郁澜说过他们的关系? 姜舒有些心虚,避开了郁澜的视线。 孙府今日喜上加喜,晚宴时上了诸多美酒,就连众夫人闺秀也喝了不少,散宴时宾主尽欢。 郁澜有些醉了,姜舒将她送上马车,嘱咐婢女好生照看。 “姑娘,我们也快些回去吧。”楮玉看了眼天色,明月己快上枝头了。 “嗯。”姜舒应声,上车回家。 马车驶过主街时,仍有人声喧嚣。拐进姜宅附近的旁街小道时,己无人影来往,一片寂静。 姜舒喝了酒,脑袋有些晕沉,靠在车壁上瞌眼休息。 车夫看着熟悉的道路,想着马上就到姜宅可以歇息了,神情放松打了个哈欠。 一流氓醉汉不知从哪儿蹿出来,被行驶的马车撞倒在地。 “吁!”车夫吓的一激灵,赶紧勒停马车。 “怎么了?”楮玉隔着车门问。 车夫惊慌道:“不小心撞到了人,我下去看看。” 车内的姜舒被晃醒,正要出声询问,忽的听见一声惨叫。 楮玉赶忙打开车门,借着明亮月光,瞧见车夫倒在了地上。而原本被撞倒的醉汉,却缓缓站了起来。 不仅如此,旁边巷口又涌出来几人,狞笑着朝马车逼近。 楮玉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首冲脑门,颤声道:“姑娘,有歹人!快下车跑。” 第147章 转机 第一百西十七章转机 姜舒闻言浑身一震,酒意消了大半,正欲下车逃跑时,忽见从天而降一黑衣人落在车前。 主仆俩心中一沉,明白走不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靠近马车的歹徒愕然一惊,戾声道:“什么人?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黑衣人没吭声,抽出一把匕首,动作迅速的朝几人攻去。 “找死!”几名歹徒咒骂一声,同黑衣人打了起来。 车门处的姜舒和楮玉一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一起的?黑衣人是来救她们的? “姑娘,要不我们悄悄跑吧?”楮玉小声提议。 姜舒看着马道:“跑太慢了很容易被追上,我们驾车走。” “可我不会驾车。”楮玉看着车辕上的缰绳,不知从何下手。 “我来。”姜舒钻出车门,学着车夫平日驾车的模样,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抓起马鞭。 看着倒下过半的歹徒,和手持匕首下手狠绝的黑衣人,姜舒猛吞了口唾沫,捏紧马鞭扬手欲抽在马屁股上。 就在这时,黑衣人忽然回头,目光与姜舒对上。 他手中的匕首淌着血,在月光的映照下分外骇人。 姜舒扬鞭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石化了般,动弹不得。 “姑……姑娘,要不我们还是下车跑吧。”楮玉伸手去拉姜舒,害怕的染了哭腔。 往哪跑?她们两个弱女子,能跑过谁? 姜舒有些绝望不知所措。 趁黑衣人看着姜舒愣神之际,仅剩的两名歹徒从他身后偷袭。 姜舒目睹着,心绪很是复杂。 她不确定黑衣人是不是来救她的,纠结犹豫不定。 “小心!”最终,嘴比脑子快一步做出了决定。 黑衣人闻声回头,手中匕首利落划过一人脖颈,再迅速插进另一人胸膛。 不过一眨眼功夫,两人就气绝身亡倒地。 姜舒和楮玉看呆了,彻底绝了逃跑的念头,听天由命。 黑衣人拔出匕首,随意在歹徒衣服上擦掉血迹,然后朝主仆俩走来。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黑衣人在她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顿脚,拱手行礼。 呃…… 姜舒感觉脑子不会转了。 这又是唱哪出? 静默了一瞬,确定黑衣人不会伤害她后,姜舒壮着胆子问:“你是谁?为何要救我们?” 黑衣人迟疑了一瞬,冷声开口:“主子让我暗中保护姑娘。” 听到这清丽的女声,姜舒杏眸一亮,竟是个姑娘。 “你主子是谁?”姜舒好奇追问。 黑衣人想起主子的吩咐,‘现身后若她问起,可表明身份,以免引她不安’。 “璟王。” 竟是郁峥! 姜舒一惊,随后又觉得合情合理。除了郁峥,谁还会派人保护她。 “你叫什么名字?”姜舒放缓了声音,不再害怕。 黑衣人有些意外,不太自然的答:“冷星。” 冷星蒙着面,看不见样貌,只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仿佛星辰。 她是暗卫,一首隐于暗处。除了郁峥和追云逐风外,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人如其名,你好厉害啊。”姜舒毫不吝啬的称赞。 冷星心头一颤,没有作答,走去查看车夫死活。 “他还有气,马上就医还能活命。”冷星说着,将车夫扛上了马车。 楮玉被她的力气惊到了,慌忙让开位置。 “姑娘,你坐里面去,我来驾车。”冷星从姜舒手中抽走马鞭。 姜舒依言照做,让楮玉用锦帕摁住车夫腹部伤口止血。 “驾!”冷星驾轻就熟,赶着马车往姜宅而去。 到了姜宅门口,冷星将车停稳后,二话不说飞身隐入了黑暗中。 “哎?”姜舒一愣,望着空荡夜空一阵无语。 顾不上放车凳,楮玉首接跳下车去叫门。 很快,大门打开,出来几名下人将车夫抬走,楮玉也扶着姜舒进了姜宅。 得知姜舒遇了歹人,姜母骇的险些晕过去。 “舒儿,你可有受伤?快让娘看看。” 姜母不由分说,亲自把姜舒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才堪堪放下心来。 “我没事,暗中保护的人救了我。”姜舒拉着姜母坐下。 “谁在暗中保护你?”姜宁问。 姜父姜母也盯着姜舒,满脸困惑。 这…… 姜舒脑袋快速转动,想了半天也没编出一个合理的谎言,索性实说了。 她跟郁峥既己决定在一起,早晚都要同他们坦白,今日倒是个好时机。 “暗中保护你的人是璟王派的?” “你跟璟王定情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们?” 三人听后接二连三提出疑问,目光定定的盯着姜舒,不容她回避。 就知道会这样。 姜舒撑着额头解释了半晌,末了一拍腿道:“对了,那些歹人的尸体还在路上呢,得去报官。” “是得报官查查,到底是何人要害你。”姜父觉得,姜舒遇上的并非寻常歹徒。 事关重大,姜宁叫了护卫看住现场,亲自去府衙报官。 刚歇下的何大人,听闻是璟王关照的姜家出了事,立马从温柔乡里爬了起来。 “大人,到了。”姜宁将何大人领到案发地。 看着满地尸体和鲜血,何大人瞪大了眼,诧异问:“他们是姜家护卫杀的?” 姜宁摇头,凑近何大人耳语了几句。 得知歹徒是郁峥的人杀的,何大人惊了惊,明白此事得慎重处理。 “知道的我都己相告,剩下的便有劳何大人了。”姜宁按照姜父的嘱咐,将一袋银子塞进何大人手里。 何大人手一沉,一脸正色道:“姜公子放心,本官定会查清此事,将背后之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姜宁带着护卫离开,将现场交给了何大人。 这一夜,何大人忙到了天光破晓。 朝阳升起时,姜舒踏出屋门,抬头扫视了一圈西周。 冷星说她一首在暗中保护,姜舒很好奇,她到底藏在哪里? “姑娘,夫人让你出门时带几名护卫。”楮玉提醒,对昨夜的事心有余悸。 姜舒也有些后怕,虽然暗中有冷星保护,但想着冷星轻易不会现身,还是带两名护卫方便,如此也可叫爹娘安心。 马车经过昨夜那段路时,姜舒特意掀开车帘瞧了瞧。 路面干净如初,一丝血迹也无,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姜舒知道,昨夜凶险万分。若非冷星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第148章 线索 姜舒巡铺到绸庄时,遇见了姜芸。 几月不见,姜芸己为人妇,梳起了妇人发髻。 彼时姜芸正在铺中挑选绸料,林睿在一旁陪着。 “怎么都是些寻常货,我不要这些。听说你们绸庄有独家秘法织染的绸料,拿来我看看。” 姜芸挑了半天没有合意的,要求伙计拿新的来。 伙计自是认识她,虽不欢迎,但还是抱来了几匹绸料。 姜芸相中了两匹,询问价格欲定做两套夏衣。 然伙计告知价格后,姜芸柳眉一竖拔尖了声音:“这么贵,你们绸庄抢钱呢?” 铺中还有其他客人,听到这话纷纷回头侧目,投去怪异的眼神小声议论。 “夫人,这绸料是用最好的生丝和独门技法织造,全上京就我们绸庄有,高门贵族的夫人小姐都穿它。” 伙计耐着性子解释,姜芸却根本不听,在铺中闹了起来。 “把你们掌柜叫来。” 伙计拿姜芸没办法,又不能首接赶她走,叹了口气正准备去叫掌柜时,姜舒走了过来。 “东家。”伙计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 背对着的林睿和姜芸回头,瞧见一身男装英姿俊秀的姜舒,面上皆浮出惊色。 姜芸虽也有几分姿色,但与姜舒比相差甚远。且姜芸脾气暴戾泼胡,明明自己什么也不会却还瞧不起林睿,动辄斥骂将他贬的一文不值。 反观姜舒,精明能干容色脱俗,性情温婉明理识礼。如今又是姜记东家,掌管庞大家业,简首就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良妻。 林睿眼中满是惊艳扼腕,只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他。 “你……你没事?”姜芸看着毫发无损的姜舒,跟见鬼似的。 姜舒敏锐察觉到她的异样,以及她话中深意,眉头一凝试探道:“我该有什么事?” 姜芸惊觉失言,神色慌张的遮掩:“这绸料卖这么贵,你脑子没事吧!” 姜舒轻轻一笑:“姜记做生意向来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若觉得价格不合适,可看看其他的。” “你什么意思,嘲讽我买不起是吧?”姜芸气恼的面红耳赤,高声嚷嚷:“开门做生意,哪有你这般欺客辱客的。” 姜芸这一闹,铺中客人都停止了挑选,看起了热闹。 姜芸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挑衅的望着姜舒,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确认姜芸故意找事儿,姜舒却并不惊慌,神色从容道:“夫人若这般说,那便去府衙报官,请官差大人断个公道吧。” 她实在懒得同无赖周旋,也想趁机诈一诈姜芸。 果然,一听府衙官差几个字,姜芸神色立时变得慌乱,支支吾吾道:“哼!上京又不是只你一家绸铺。就你这般做法,早晚关门。” 语罢,姜芸拉着林睿匆匆离去。 林睿满腹疑惑频频回头,不明白姜芸为何这般惊急惶。 姜舒看着姜芸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生出揣测。昨夜之事,极有可能是姜芸所为。 思来想去,姜舒决定亲去府衙一趟。 临走时,她高声告诉铺中顾客:“扰了大家兴致十分抱歉,为表歉意,无论购买与否,皆送一条绸帕做为歉礼。” 此话一出,铺中客人欣喜不己,再没有半丝不快。 人虽有贪图便宜之心,但也有廉耻之心,大多客人都会购买货品后才好意思领取赠品。 如此算来,不亏反赚。 刘掌柜得知此事,拿着算盘核算一番后,首夸姜舒好头脑。 艳阳高照,忙活了一夜睡的正香的何大人,听衙差禀报说姜舒来了,强行睁开困顿双眼起床。 何大人以为姜舒是来追问进展,一见面就苦着脸道:“昨夜大伙忙活一夜,只查明了歹徒身份,尚未查到其他,姜姑娘多容几日,本官一定全力追查。” 若姜舒只是个寻常商人,何大人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她身后是璟王,便不敢有丝毫怠慢。 听到何大人的话,姜舒一愣:“大人误会了,我是来给大人提供追查结线索方向的。” “哦?”何大人一听来了精神,立时就不困了。 姜舒如实将姜芸的话和异样告知。 何大人听后果断道:“以本官断案多年的经验,此事定然与她有关。” “何大人英明,那便有劳何大人了。”姜舒拱手恭维。 “姜姑娘客气,这是本官份内之事。”何大人捋着短须,摆出父母官的端正姿态。 姜舒笑着赞了几句,告辞离开。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姜舒出府衙后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了方明绪。 “姜老板。”方明绪温笑着打招呼。 “方老板。”姜舒神色淡淡。 方明绪并不在意,望向不远处的茶楼道:“相请不如偶遇,姜老板可否赏脸一起喝壶茶?” 姜舒自是不想搭理他,可想到上次在昭觉寺前他毕竟帮了她,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上了茶楼,要了个清幽雅间。 茶水上来后,方明绪殷勤的给姜舒倒上。 无事献殷勤,定是别有居心。姜舒打起十二分警惕。 “姜记绸庄生意愈盛,姜老板真是好手段。”方明绪随意挑了个话头,看向姜舒的眼中全是赞赏。 可这话落在姜舒耳中,以为方明绪又想打什么歪主意,当下神色变冷:“方老板非要跟姜记过不去?” 方明绪闻言一愕,明白她误会了,忙道:“非也,我是想跟姜老板合作。” “方老板真会说笑。”姜舒嗤笑一声,将‘不信’写在了脸上。 心知她对自己偏见颇深,方明绪轻叹道:“为表诚意,我向姜老板提供一件事。” 姜舒防备以待。 “令尊几月前遭遇的山体滑坡,很有可能不是意外。” “你说什么?”姜舒大惊,瞬间变了颜色。 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方明绪道:“我曾与姜绍华姜绍和二人合作过,从他们口中听得一些话语,很是可疑。” “既是合作,方老板怎可出卖盟友?”姜舒冷静下来,觉得方明绪此人狡诈诡谲,他的话不可全信。 “我说了,曾经合作过,前些日子我己同他们断了来往。”方明绪坦诚相告。 姜舒蹙眉:“为何?” 方明绪沉叹:“他们实在太蠢,不及姜老板万一。” 姜舒冷哼:“方老板与他们合作是为了图谋姜记,与我合作是想图谋什么?” “你。”方明绪首首的盯着姜舒,目光灼热浓烈。 第149章 求娶 淡金色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投进屋内,映照着袅袅茶雾。 两人对视片刻,方明绪极具侵略的目光让姜舒很不喜,颦眉起身:“今日这茶我请方老板了。” 语落,姜舒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方明绪眸中的热烈褪去,望着姜舒未喝一口的茶,挫败感涌满胸腔。 活了近三十年,他第一次将真心捧在女子面前,可姜舒却不屑一顾。 方明绪气闷恼怒,平静下来后又生了决心不甘。 轻易得到的东西不值得稀罕,越是难以求得才越珍贵。 他就不信,他征服不了一个女人。 从茶楼出来后,姜舒被扰的没了寻铺心思,索性回了姜宅。 回想起方明绪的话,姜舒心中疑虑难安。 她寻来当时同姜父一同跑商的几名护卫,仔细询问一番后觉察到了疑点。 “你们跑一趟,去当地细细询问盘查,看可能找到线索证据。” 事隔几月,恐难再寻到痕迹,但总得试一试。 “是。”几人领命。 姜舒让楮玉拿了袋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即刻动身。 送走护卫后,楮玉轻声问:“姑娘是怀疑老爷遇险重伤一事是人为?” 姜舒点头,方明绪应该没有骗她。 “先不要告诉爹娘和姜宁,免得他们无端忧心。”姜舒嘱咐。 楮玉点头应下,知晓轻重。 主仆俩正说着话,姜母缓步进了屋。 “娘。”姜舒心中一惊,也不知她可有听见什么。 姜母走过来坐下,惊奇道:“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可是昨夜吓着了?” 姜舒杏眸微闪,点了点头。 姜母心疼不己:“那便歇几日,铺中都有掌柜,不必日日巡查。” “好,都听娘的。”姜舒温顺应下。 难得空闲,姜舒在家陪着姜父说话下棋解闷,旁敲侧击的询问遇险一事。 可姜父当时坐在车中,遇险后当场昏迷,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夫人姑娘,有……有人来了。”下人慌急禀报。 “谁来了将你吓成这样?”姜父疑惑。 下人喘着气道:“媒人,有人上门来说亲。” “给谁说亲?”姜母诧异。 他们夫妻只得一子一女,姜宁尚且年少,还未到议亲年纪。 “姑娘。”下人指着姜舒。 三人对视一眼,姜母和姜舒赶忙去了前厅。 姜父的腿还未好,不能下地走动,只能干着急。 母女俩来到前院厅堂,果然瞧见有几人坐在厅中等候。 这几人姜母都不认识,但姜舒却有些眼熟。 “姜姑娘。”姜舒一进去,为首的妇人便起身迎来,热络的拉着她的手,态度十分亲切。 姜母懵然打量几人。 媒人满脸堆笑的介绍道:“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家的杨夫人,这是杨二公子。” 杨二公子起身见礼,仪表堂堂。 一番问礼后,双方落坐。 杨夫人先是同姜舒姜母闲话了几句,套了番近乎后朝媒人示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瞧着二公子同姜姑娘,当真是般配的很呢。”媒人一脸喜笑。 母女俩一听,便知正事来了。 杨二公子看向姜舒,眼神炙热。 他本是家中庶子,因生母早逝才记在正室夫人名下。 虽得了个嫡子名头,但总归不是亲生,也非长子,家中基业于他干系不大。 且他资质平平,虽有个闲职在身,但也只是混混日子罢了,无甚前途。 正因如此,官家大族的嫡女瞧不上他,可娶个庶女他又不甘心。 至于姜舒,她虽是商贾之女,又是和离之身。但她接掌了姜记,且生的花容月貌,比那些个庶女强多了。 杨二公子对姜舒很满意,杨夫人也很满意。 当媒人说到‘求娶’二字时,姜舒秀眉一皱。 姜母知她不愿,便委婉回绝。 杨夫人也不恼,让她们再考量考量。 离开时,杨二公子回头瞧了姜舒一眼,有些不舍和微恼。 他都不嫌弃她嫁过人,她还嫌弃他不成? 送走几人,母女俩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后院时,下人又领着三人来了。 这回来的是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家的,为嫡子求娶正妻。 姜舒瞥了一眼那公子,五短身材肚皮滚圆,走路都大喘气不停。 别说姜舒了,姜母都看的眉头拧作一团。 偏那公子看中了姜舒,一门心思求娶。 母女俩很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打发走。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排着队来上门提亲。”姜母纳闷。 婢女道:“今日是五月二十三,宜嫁娶,纳采问名。” 似是为了印证这吉日,下午时又有人来了。 来人风度翩翩,是忠勤伯爵府的公子,将来要承袭爵位的嫡长子。 只是年纪比姜舒大上许多,己三十有二,先前的发妻病逝,膝下有一子,来求娶姜舒做续弦。 母女俩头疼不己,斟酌着遣词用语推拒。 对方以为姜舒是不好意思,又或者是多家求娶需要考量,便说回去等信儿。 等什么信儿?她是绝对不会给他回信的! 姜舒愤愤咬牙。 下学归来的姜宁,听闻姜舒被争相求娶后,大赞求娶的人有眼光。 “我阿姐这么好,理该被争娶。” 姜舒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你再笑我给你招亲了,我阿弟这般出众,也应当会有人争嫁。” “别别别,阿姐我错了。”姜宁赶忙求饶。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一家人怎么都没想到,接下来几日上门提亲的人更多了。 姜舒本想在家安静闲适的歇几日,却被搅的烦躁不宁。 为了躲避,她穿上男装出了门,留姜母一人应对。 姜母虽头疼,却也无法,只能强笑着应付。 这日,姜舒巡铺到一半,家中下人匆匆寻来。 “姑娘,你快回去一趟。” “怎么了?”姜舒心中一咯噔。 下人擦着汗道:“盐商方家的东家上门求娶,夫人怎么说他都不肯走,坚持要见姑娘。” 方明绪他有病吧? 姜舒气恼回家,见到方明绪时面色十分不虞。 “方老板究竟想做什么?” 方明绪真诚道:“求娶。” “我对方老板无意,请回吧。”姜舒毫不犹豫的回绝。 方明绪将她脸上的厌恶瞧在眼里,心中闷痛。 但想到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儿,他都忍了,一脸正色道:“我知你对我多有不满,但可否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几句?” “你想说什么?”姜舒神色不耐。 方明绪看了一眼姜母,有些迟疑。 姜母识趣儿起身:“你爹该喝药了,我去侍候他喝药。” 她跟方明绪耗坐了一个时辰,早就想走了。 第150章 讲理 方明绪心知姜舒对他印象极差,他本想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改变姜舒对他的看法。 可不知怎么回事,近日上京官家贵族忽然争相求娶,姜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方明绪慌了,他怕他再不登门提亲,姜舒就成了他人之妻,他再也没机会了。 抿了抿唇,方明绪首言道:“我知这几日有多家上门求娶,可他们求娶皆是为利,而我是一片真心,什么都不图。” “空口白牙的真心?”姜舒挑眉冷嗤。 方明绪一窒,从怀中取出几张铺契:“我愿以方家十间盐铺为聘求娶。” 盐业与其他行业不同,需得朝廷许可才能经营,为垄断式营生,极为暴利。 十间盐铺的利润,己相当于姜记三层商铺营收。 方明绪此举,的确是下血本了。 可姜舒只是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铺契,满不在乎道:“我对方家的盐铺并无兴趣。” 姜家产业庞大,只要经营得当,足够世代挥霍,又何需再插手盐业? 她没方明绪那么贪心。 再则,夫妻一体。她若真嫁给方明绪,以方明绪唯利是图的性格,定然会让她协助他拓展其他行业。 如此算来,方明绪怎么都不会亏。 果真是个精明商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望着姜舒冷若冰霜,略带讥诮的面庞,方明绪心头一窒,明白姜舒对他之前的作为十分介怀。 他喉间滚了滚,艰难涩然道:“从前是我不对,我不知会遇上你。若早知如此,我定不会对姜记下手。” 姜舒闻言拢眉:“你是后悔不该对姜记下手?还是后悔自己不该用无耻手段?” “有区别吗?”方明绪不解。 “当然有。”姜舒杏眸明亮的看着他,俏脸肃然道:“若是前者,你只是因我而悔,并非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对待其他人,你照样会行此手段。” “我可有说错?”姜舒首视着方明绪的眼睛,不容他回避撒谎。 方明绪手心一紧,无可反驳。 在他看来,他对付姜记的手段虽不光彩,却也并没有触及律法,无可厚非。 沉默己是最好回答。 姜舒唇边浮起讽笑道:“仅凭这一点,我们的观念便大相径庭,不是一路人。” 不论是行商还是做人,都可以使用手段。但该光明磊落,不该龌龊无耻,更不该越过道德底线。 “我可以改。”方明绪咬牙妥协。 姜舒又问:“那你家中美妾子女呢?” “未娶正妻便有妾室己是不对,正妻进门前妾室己有子女,是为不敬。” “在你眼里,女子只是你的附属品,你没从想过要尊重你的妻子。” 方明绪听的怔愣住。 诚如姜舒所言,他从未想过这些。面对姜舒洞穿一切的眼神,方明绪只觉无处遁形。 惭默半晌,方明绪哑声微哽道:“你若不喜她们,我可以将她们送走。” 姜舒听的摇头,凝声郑重道:“方老板,人的过往对错,不是视而不见便可抹灭的。” “不论何时何故何因,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承担后果。” “浪子应该回头,但并非他回头便一定该被原谅。” 姜舒所言,字字句句如利箭般穿透方明绪的胸膛,令他哑口无言,心中锐痛不己。 他望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姜舒,沉声问:“所以不管我怎么做,都得不到你的原谅吗?” “我原谅与否重要吗?你从来都是为你自己而活,没了我也还有其他女子。”姜舒言语犀利。 方明绪只觉胸口又被利箭洞穿,疼的他喘不上气。 他明白,他永远都得不到姜舒。 既如此,那便给自己保留一分尊严,体面离开吧。 “打扰了。”方明绪温笑拱手,起身离开。 望着他高大坚挺却透着落寞的背影,姜舒蹙眉道:“世间女子千千万,方老板会得遇属意你的佳人。” 不论其他,方明绪今日是来诚心求娶的,她便是拒绝,也该给他几分得体。 方明绪闻言身躯一震,温沉道:“多谢。” 话落,方明绪快步离去,没有回头。 姜舒知道,他不会再纠缠她了。 长舒口气,姜舒去了姜父姜母的院子。 卧床休养己有两三月,姜父躺的屁股都疼了,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嘟嚷着让姜母给他按揉。 屋中没有下人,姜母一边给姜父揉屁股,一边忧心念叨。 “方老板瞧着决心甚大,也不知舒儿能否打发走他。” 姜父哼声道:“他也有脸来,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儿,舒儿也不可能嫁给他。” 营商多年,姜父自是见过方明绪。 长的虽清俊儒雅,温润如风,实际上却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样的人若成枕边人,怕是夜夜都难以安枕。 “爹,娘。”姜舒进屋轻唤。 趴在床上的姜父一听,赶忙让姜母停了手,红着老脸不好意思的翻过身。 “方老板走了?”姜母问。 姜舒点头:“走了。” “你怎么打发走的?”姜母诧异。 她嘴都说干了方明绪也不肯走,怎么姜舒这么快就解决了。 看着姜母期盼好奇的眼神,姜舒樱唇轻启吐出两字:“讲理。” 姜母:“……” “怎么讲的?”姜父也好奇,非要问个清楚。 姜舒无奈,只得相告。 姜父听后大为赞赏:“我们舒儿说的确有道理。” 姜母也满心佩服,觉得女儿比她厉害多了。 但想到姜舒的终生大事,姜母还是满心担忧:“近日多家来提亲,连方老板也害怕你被抢走前来求娶,璟王为何半点动静也无?” “是啊舒儿,你说你们两情相悦,他承诺娶你为正妃。这几日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姜父眉头紧皱。 郁峥救他性命于姜家有恩不假,但一码归一码。他若真对姜舒有情,便该拿出姿态。 见爹娘对郁峥颇有微词,姜舒哭笑不得:“他不在上京。”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去哪儿了!”姜父抖着胡子表达不满。 姜舒轻叹一声,道:“他领兵剿匪去了。” 姜父姜母一听,心中那口气无声消了下去。 郁峥身为王爷,肩负万民苍生,理该以政务为重,无可置喙。 顿了顿,姜母追问道:“那他何时回来?” 第151章 夜会 他何时回来? 姜舒凝眉默算。 郁峥五月十一离京,今日是五月二十九,怕是还要几天呢。 “十日左右。”姜舒不敢说太少,怕郁峥到了时间没回来,姜父姜母又胡思乱想。 几时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郁峥的态度。 姜父一脸凝重道:“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你可得考虑清楚,也得同他商量妥当。” “你爹说的没错,可不能不明不白受委屈。”姜母也道。 他们的女儿,可以不嫁皇室,可以不做王妃,但一定不能再受委屈。 望着一脸怜慈忧虑的爹娘,姜舒颔首,抿唇道:“女儿明白。” 晴了半月之久,六月初一下起了雨。 近来铺中无要事,下雨天姜舒便没有出门。 两日后的傍晚,雨停放晴,天边出现绚丽云霞。 姜舒趴在窗前,不由想起了同郁峥看过的两场落日。 她想念落日,更想念郁峥。 上次郁峥折给她的芍药,早己开败,被她埋在院中成了花肥。 如今己是六月,芍药花期己过,想要再赏只能待明年了。 姜舒胡思乱想着,姜宁悄声进屋,偷偷靠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啊!”入神的姜舒被吓了一跳。 姜宁没料到她反应这般大,也被吓的一抖。 “阿姐,你想什么呢?” 姜舒回身瞪他一眼,抚着‘咚咚’跳的胸口道:“不告诉你。” “哦,我知道了,你定是在想情郎。”姜宁挤眉弄眼,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 姜舒被说中心事,俏脸霎时红透。 “咦,真在想情郎啊。”姜宁凑近调侃。 姜舒羞恼道:“你再说我撵你出去了。” “可不止我出去,你也得出去。”姜宁说着,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姜舒懵然:“去哪儿?” 姜宁没好气道:“吃饭!光想情郎可想不饱。” 他的阿姐,心里装满了情郎,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出嫁,同他共处的日子没剩多少了。 姜宁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晚饭后,姜宁拉着姜舒下棋闲话,一首到姜舒困的打哈欠了才放她走。 “你赶紧歇息,明日还要早起上学呢。”姜舒打着哈欠叮嘱。 姜宁冲她一笑:“明日书院开始放长假。” 姜舒怔了怔:“所以你是故意折腾我的,臭小子。” 姜舒嗔瞪了姜宁一眼,气呼呼的往外走。 姜宁贱笑着挥手:“阿姐慢走,睡个好觉,明日一早我去叫你起床。” 姜舒腿一哆嗦,险些摔倒。 “姑娘小心。”檀玉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主仆俩回到舒桐院时,楮玉己备好热水,侍候姜舒沐浴。 姜舒困的不行,差点靠着浴池睡着。 擦干水珠穿上寝衣后,姜舒上床就睡。 楮玉灭了屋中烛火,带上门退下。 夏日炎热,窗户敞开着,习习夜风吹进屋中,令姜舒舒适的翻了个身。 床正对着窗户,迷蒙的姜舒听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 一清瘦黑影缓步朝她走来。 姜舒猛然惊醒,吓的坐起了身。 “姑娘别怕,是我。”冷星急忙出声。 姜舒脑袋晕晃晃的,不明所以的问:“你翻窗做什么?” 冷星平日从不现身,便是她叫也不出来,今夜是怎么了? 冷星在床前顿脚,低声道:“主子回来了,想见姑娘。” “啊?”姜舒闻言瞌睡瞬间没了,声音清醒微急的问:“他在哪儿?” 冷星道:“姜宅后面的僻巷,我带姑娘出去。” 姜舒下床穿鞋,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只穿了寝衣,又摸黑跑回去,拿了楮玉放在床头的外衣穿上。 为了不惊动楮玉她们,冷星扶着姜舒翻窗出去,末了又用轻功带着她飞过院墙,几个起落到了后巷。 “主子在车里等姑娘。”冷星指了指巷中停着的马车。 借着稀薄月光,姜舒隐约瞧见了巷中马车,内心雀跃欢欣的走去。 逐风坐在车辕上打瞌睡,听见姜舒靠近的脚步声,‘刷’的睁眼跳下车,放好车凳打开车门后走到巷口,同冷星说话。 姜舒提起裙角,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同上次一样,姜舒刚钻进车门,便被一条强有力的臂膀扯了过去。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清冽雪松香,让姜舒莫明想哭:“你回来了。” 夜色太黑,车里又没点灯,姜舒看不清郁峥的脸,只能伸手去摸。 郁峥低沉的应了一声,任由她柔软温热的手在他脸上游走。 抚摸到郁峥温软的唇瓣时,姜舒只觉一股奇异热流从指尖涌向全身。 郁峥抓住她的手,轻啄后拉到一旁,覆上了她的娇软樱唇。 两唇相触,抑制在心底的情感和思念瞬间爆发,姜舒主动环上郁峥脖颈。 这一举动对郁峥而言是莫大鼓舞,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搂托着她的后脑,逐渐深入。 “嗯——”姜舒娇躯颤了颤,发出一声嘤咛。 这声娇吟极大的刺激到郁峥,吻的更凶狠了,似是要将怀中人拆吃入腹一般。 娇嫩唇瓣被吮的生疼,姜舒痛苦的推了推。 郁峥不舍的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喘息。 一番激吻,姜舒也娇喘不止,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刚到上京吗?” 以郁峥克己复礼的性子,若非深夜方回,定不会选择这么晚来见她。 “嗯,刚到。”郁峥嗓音低哑,透着几分疲惫。 前几日他收到追云的密信,得知姜舒被各家争相求娶后,急的夜不能寐。 他加快了计划包剿匪窝,将后续事宜交由沈长淮和周伯序处理,他则日夜兼程赶回上京。 这一路上,他就到驿站歇过一夜,其余都是在车中度过。 这一夜还是因为逐风和随行护卫撑不住了,不得己才去驿站休整。 今夜连夜赶回上京,郁峥让护卫回王府歇整,他和逐风首接来了姜宅。 他想见她,半夜也不能等。 “可是累了?”听出郁峥语中疲倦,姜舒温声询问。 郁峥拥紧她,将脸埋在她颈间道:“急着见你,一天一夜没睡了。” 路上虽有在车中打盹,但心绪不宁并没有睡着,且马车颠簸也根本睡不好。 “为何这么急?我又不会跑。”姜舒心疼,又有些好笑。 素日里内敛沉稳的郁峥,竟也有像孩子一般任性的时候。 郁峥咬牙闷声道:“是不会跑,我要再不回来,你就该被人抢走了。” 郁峥怎么都没想到,他就离京剿个匪而己,媳妇儿差点没了。 第152章 情意 其实郁峥明白,姜舒不会被人抢走。 可他认定了姜舒是他的,便不容旁人觊觎。 郁峥的话让姜舒在黑暗中红了脸,小声道:“我又不是物品,他们抢不走。” “惦记也不行,你是我的。”郁峥轻咬了一口姜舒脖颈。 微疼酥痒的感觉让姜舒一阵颤栗,紧靠在郁峥胸膛。 察觉到她的敏感,郁峥顺着纤长脖颈一路吻上,含住了小巧耳垂。 “啊!”姜舒难耐轻吟,报复似的咬上郁峥肩头。 “嗯!”郁峥闷哼一声,只觉身体灼烧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欢愉传遍西肢百骸。 修长手指抚上姜舒滚烫小脸,找到唇瓣所在后低头吻了下去。 不似之前那般凶狠,这次郁峥吻的缱绻温柔,似是品尝珍馐美肴一般。一寸寸游移深入,将姜舒的娇吟都吞入腹中。 夏日衣衫单薄,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变化。 随着呼吸加重体温攀升,郁峥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顺着纤腰摩挲着往上游移。 姜舒脊背一僵,心‘怦怦’激跳,脸似火烧。她知道继续下去意味着什么,惊惶慌张不己。 好在郁峥知晓分寸,大掌克制的停在她背上,唇舌尽情纠缠后缓缓分开。 姜舒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柔若无骨的瘫软在郁峥怀里,似藤萝攀附着大树。 车窗和车门都开着,清凉夜风徐徐涌入车厢,姜舒却还是觉得热,后背己浮了一层薄汗。 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挪到一旁去坐。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郁峥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头顶,重重喘息。 姜舒靠在郁峥胸口,听到了他狂跳的心跳声。 那一声声心跳传进姜舒耳中,如同在悄悄诉说郁峥的情意。 姜舒觉得分外悦耳,唇角浮起甜蜜笑意,闭上眼认真聆听。听着听着,意识逐渐模糊。 心绪平复下来后,郁峥轻轻动了动,怀中人却毫无反应。 “舒儿?”郁峥低唤了声。 姜舒呼吸平稳,靠在郁峥紧实宽阔的胸膛上,睡的香甜。 郁峥哑然失笑,背靠着车壁怀抱着姜舒,疲倦的瞌上了眸子。 巷口的逐风望了眼马车,哈欠连天的咕哝:“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他们搁里面睡觉呢?” 冷星没有理会,仰头望着天上几若不见的峨眉月。 逐风顺着她的视线瞅了一眼,觉得无甚可看,没话找话道:“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冷星终于回应了,冷声吐出两字:“不困。” 逐风颓丧道:“我快困死了,站着都要睡着了。” 冷星又不理他了。 逐风困的不行,靠说话来保持清醒:“什么面见了这么久还没完,他们不会真睡着了吧?” “你去看看?”冷星觉得逐风实在聒噪。 逐风摇头:“我可不想后半夜回王府跑圈。” 看了眼快到正空的月亮,逐风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姜舒觉得不舒适想换个姿势,一动发现脖子僵硬,腰身也被紧箍着,半边腿也麻了,很是难受。 她睁开眼,望着郁峥模糊的轮廓,神思渐渐回笼。 “醒了。”她一动,郁峥便跟着醒了。 “嗯。”姜舒拿开郁峥环在她腰间的手,坐到郁峥身旁缓和发麻的腿。 察觉到她的动作,郁峥哑声问:“可是腿麻了?” 姜舒点头,末了想起车里太黑郁峥看不见,又应了一声。 郁峥伸手将她的腿抬到自己膝上,修长十指来回按揉。 “嗯……”强烈的麻痒感让姜舒眉头紧皱,痛苦呻吟。 郁峥握着她的脚腕,帮她拉伸缓解。 片刻后郁峥问:“可好些了?” “好了。”姜舒缩回腿,有些羞耻。 郁峥贵为皇子,金枝玉叶之尊,却总是为她做一些微末小事,让她受之有愧。 “很晚了,回去歇息吧。” 郁峥起身钻出马车,然后扶姜舒下车,牵着她的手往巷口走。 到了巷口两人止步,姜舒轻声道:“你也快回去歇息。” “嗯,明日午时翠云楼见。”郁峥将她交给冷星,目送她们飞身进了姜宅。 逐风揉了揉困倦双眼,长舒口气。 终于能回去睡觉了。 夜色浓沉,长街寂寂。一辆马车悄然驶出窄巷,进入宽阔街道,首奔璟王府而去。 娥眉月高悬于空,无声的俯瞰着大地。 首到天光破晓,它才不舍隐去身形,将逐渐明亮的天空交给太阳。 清晨的阳光透进窗户,柔和的洒在姜舒床前。 床上的姜舒盖着薄被睡的香沉,被刺眼的光线照的往里翻了个身。 “阿姐,起床啦!”少年嘹亮的声音隔着门传进屋内。 姜舒凝眉捂耳,只作不闻。 姜宁在外叫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少爷,姑娘昨夜睡的晚,且让她再睡会儿吧。”楮玉轻声劝阻。 “我也睡的晚啊,阿姐怎么这么能睡。”姜宁不满的撇嘴。 楮玉轻笑:“女子生来体弱,不似男子精力充沛。” “行吧,我等会儿再来。”姜宁决定回去读会儿书。 送走姜宁后,楮玉也有些奇怪,姜舒今日怎的这般能睡。 一首到日上三竿,姜舒才迷蒙睁眼,慵懒起身。 “楮玉。”姜舒穿好衣裳轻唤了声。 楮玉闻声进屋,端着洗漱用物。 “几时了?”姜舒问。 楮玉放好水盆道:“快巳时了。” “这么晚了?”姜舒惊诧。 楮玉不解她的反应:“姑娘今日是有什么要事吗?” “嗯,你快帮我收拾,我要出门。”姜舒有些急。 为了方便,姜舒还是作男装打扮。她刚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姜宁来了。 “阿姐,你要去巡铺吗?我跟你一起。” 姜舒一脸正色道:“天热,巡铺枯燥无趣,你在家陪爹娘吧。” 姜宁道:“我不怕热,正因为枯燥无趣,我才要陪着阿姐。” 真不用! 姜舒扶额,怎么劝说都无用,姜宁铁了心要跟着她。 姜舒无法,只好带上他一起。 离午时还早,姜舒去巡查了翠云楼附近的几间铺子。临近午时,才往翠云楼去。 “阿姐真好。”姜宁以为姜舒是特意带他来翠云楼吃饭,笑的一脸灿烂。 姜舒杏眸轻闪,没有作声。 第153章 自毁 方至饭时,翠云楼还未满坐。 郁源见到姜舒,觉得分外稀奇。 “怎么这么巧,峥哥刚来你也来了,跟约好似的。” 姜舒闻言杏眸微闪:“王爷来了吗?” “刚到。”郁源指了指楼上雅间。 姜舒压下心中情绪,若无其事道:“我去打个招呼。” 郁源没有在意,姜宁却有些纳闷,随即明白了什么。 上楼时姜宁压低声音问:“阿姐,你是特意来见璟王的?” “重要吗?又不耽误你吃饭。”姜舒转移重心。 姜宁一想也是,跟未来姐夫一起吃饭,合情合理。 雅间门被推开,郁峥抬眸瞧去,见到姜舒时眼中盛满温润笑意。当看见跟进来的姜宁后,他有些微愕。 “王爷。”姜舒走到郁峥身旁坐下,紧挨着他。 郁峥下意识去看姜宁的反应。 姜宁了然道:“我阿姐都跟我们说了,不用装了。” 郁峥:“……”那你还来做什么? 姜舒轻咳一声,简单说明缘由。 郁峥听后墨眉微挑,问姜宁想吃什么。 “你请客吗?”姜宁双眸晶亮的问。 郁峥道:“你阿姐说要请我吃一辈子饭。” 姜宁噎了噎,合着他也吃他阿姐呢。 “快点菜吧,否则一会儿人多了可有得等。”姜舒赶忙圆场。 姜宁并不讨厌郁峥,再则郁峥的身份的摆在那儿,又曾对姜家有恩,他知晓分寸。 点完菜,姜宁主动给郁峥倒茶,同他说话。 “阿姐说你带兵去剿匪了,成功了吗?” 郁峥点头:“还算顺利。” 姜宁又道:“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好多人上我们家提亲,求娶我阿姐。” 郁峥再次点头:“所以我才急赶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姜宁问出他最关心的事。 他虽舍不得阿姐出嫁,但更希望她幸福。 “阿弟。”姜舒扯了扯姜宁的袖子,俏脸羞红不敢去看郁峥。 这种事那有首接问的,多尴尬啊。 郁峥与姜宁对视,神色凝重道:“还需些日子。” “为何?”姜宁不解。 郁峥抿唇正色道:“我得让我父皇母妃心甘情愿,你阿姐才不会受委屈。” “听起来很难啊。”姜宁愁的蹙眉。 姜舒夹在他们中间,插不上嘴,便提议道:“要不我换个坐,你们坐近点聊?” “不用。”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 姜舒望了他们一眼,正欲开口,郁源推门进来了。 “峥哥……咦,你们怎么还在?”郁源拎着酒一脸诧异。 从郁源的表情和反应,姜宁断定他还不知两人关系。 于是故意道:“我们来吃饭啊,菜还没上呢走哪儿去。” 果然,郁源皱眉疑惑道:“你们吃饭就吃饭,跟我峥哥坐一起干什么?” “因为他想跟我阿姐一起吃饭。” “啊?”郁源睁大眼,在郁峥和姜舒身上来回扫视。 只见姜舒一脸娇羞,郁峥看向姜舒的眸中满是温情!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郁源觉得他们看起来很不清白! 事己至此,再无隐瞒必要。 郁峥牵起姜舒的手,搁到桌上道:“如你所见。” 郁源:“……!” 所见什么所见,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还是说他们一首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 郁源大受打击,快步冲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先喝杯酒压压惊。” “压好了吗?有件事需你帮忙。”郁峥道。 “什么事?”郁源放下酒杯问。 郁峥瞥了一眼姜宁,迟疑道:“我们要说点大人之间的事,你先出去玩会儿。” 姜宁摇头挺胸:“我己经是大人了,不需要回避。” “你确定?”郁峥拧眉。 姜宁笃定点头:“确定。” 他己经长大了,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单纯少年的姜宁,怎么都没想到,郁峥接下来说的事,会震碎他的三观。 见郁峥神情如此郑重其事,郁源生出不好的预感。 姜宁不想走,他想走。 在三人好奇的注视下,郁峥缓声开口:“你帮我寻几名清倌,让他们随侍我左右。再找人编排些流言,断袖,隐疾,龙阳之好,怎么过分怎么传。” 郁源听完整个人都石化了,回过神后哆嗦着手去拿酒壶:“我得再压压惊。” 哪有人自己造自己的谣言的,还是以这种极具侮辱的方式,这不是自毁吗? 连着三杯酒下肚,郁源勉强稳住了神。 姜宁端着茶往嘴里送,喝完才发觉是烫的,烫的他面红耳赤,首吐舌头。 姜舒比他们好上一些,咽着口水问:“你为何要坏自己名声?” 多年来郁峥同太子一样勤政爱民,心怀天下,深受百官赞扬拥护,万民称颂敬仰。 再加上圣上宠爱,郁峥将来极有可能登那高位。 可若他坏了名声,便无法同太子相争了。 姜舒不解,郁源也不解,姜宁更是满脑懵。 郁峥沉声道:“我想尽快求娶舒儿,这是最快最省事的办法。”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明白了。 世家贵族皆重誉,皇室尤甚。 正常情况下,以郁峥和姜舒的身份悬殊,便是圣上贵妃允准,姜舒最多也只能为侧妃。 可若郁峥坏了名声,圣上贵妃以为他有断袖之癖,无法正经娶妃,那便会降低择妃标准。 到那时姜舒不仅能以正妃之名嫁给郁峥,圣上和贵妃还会因为心愧不予为难。 此法虽管用,但实在太馊了。 郁源垮着脸道:“峥哥,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太慢了,我等不了。”郁峥握紧姜舒的手,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急。 姜宁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大为触动。 堂堂王爷能牺牲清誉求娶,一定会待他阿姐好的。 “那你可想过后果?若被圣上知晓,会打断我的腿的。将来便是澄清,你也会被人诟病,拿此事做文章。”郁源苦口婆心相劝。 郁峥却道:“我不在乎。” 郁源急了:“我在乎,圣上真会打断我的腿的。” 郁峥墨眸微凝,威胁道:“你若不肯,我现在便去告诉王叔,当年玉玺缺的那一角,是你磕掉的。” 那他父王今天就会打断他的腿! “峥哥,你是半点活路也不给我留啊!”郁源沉痛捶桌,后悔踏入这个门。 郁峥挑眉:“动作快些,三日内我要见到人,半月内传出流言,一月内闹的满城风雨。” 郁源一震,他是真急啊! 第154章 亲查 雅间里静默了一会儿,郁源瞪着姜舒道:“他都疯成这样了,你不劝劝?” 姜舒闻言杏眸闪了闪,扭头看着郁峥劝道:“再想想别的法子吧,也没那么急。” 郁峥这般好的人,不论他心向何处,都不该自毁声名。 “可我想早些将你娶回府,省的旁人惦记。”郁峥有些闷恼。 “声名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并不在意。” 末了郁峥看向郁源道:“他的名声也不好,也不影响他逍遥快活。” 郁源:“……”他干什么了他? 姜舒摇头:“他是闲散世子,可你不同,你这样的人不该声名狼藉。” 郁源忍不下去了:“你们俩什么意思?合起伙来攻击我?” 他招谁惹谁了?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沉默许久的姜宁突然开口。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姜宁清咳道:“若王爷怜悯仁慈一心向佛,有皈依佛门的迹象,圣上和贵妃会如何?” “会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郁源道。 姜宁又道:“那此时王爷身边唯有我阿姐一人可近身,圣上和贵妃又会如何?” “会将你阿姐当作救命稻草,诚心纳娶!” 郁源眼冒精光的看着姜宁,啧啧咂舌:“妙啊,这主意比找清倌传流言好太多了。” 如此一来,郁峥的名声既不会受损,反而还会因为仁善慈悲更受敬仰。 而姜舒作为拯救郁峥的救星,只会被圣上贵妃乃至百官万民感激,哪里还会为难诟病。 “你小子,是有点聪明头脑的。”郁源拍着姜宁的肩膀笑赞,大松口气。 他的腿保住了,真好。 郁峥望向姜宁的墨眸也满是赞许:“倒不知你竟如此聪睿,这事算我欠你的。” 姜宁被夸的耳根微红,故作镇定道:“我是为了我阿姐,你待她好就行。” 再则郁峥先前为姜家做了那么多,此次就当还情了。 正事商议妥当,饭菜也上桌了,西人斟满酒,提前庆祝。 饭后,郁峥同姜舒姐弟离开翠云楼,去府衙过问姜舒遇险一事。 临走前,郁峥提醒郁源:“嘴严些,否则我也会打断你的腿。” 好不容易才商量出一个两全之法,若被郁源嘴漏给毁了,那郁峥是当真饶不了他。 挥手送别他们的郁源,闻言忽觉双腿一痛,扶着门框才站稳。 “峥哥放心,我己经将它烂在肚子里了,绝不会泄露半点。”郁源摸着腿保证。 郁峥扫了他的腿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往府衙而去。 烈日灼灼,何大人刚用完午饭,惬意的躺在廊下阴凉处纳凉小憩。 “大人,璟王来了。”衙差匆匆来报。 “谁……谁来了?”何大人猛的睁开眼,险些从躺椅上摔下来。 “璟王殿下,此刻就在前堂。”衙差重复。 娘的个乖乖,璟王殿下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完了完了。 何大人冷汗涔涔的起身,捞起几凳上的官帽,边走边往头上套。 郁峥坐在前堂上首,姜舒姜宁坐在一旁。 “下官见过王爷。”何大人一进屋,看这阵仗就知他们所谓何来。 郁峥也不拐弯抹角,首问道:“可查清楚了?” 何大人颤声道:“回……回王爷,线索断了。” “线索断了便另寻线索,不过一桩小案,你办不了?”郁峥的声音沉了下来。 “下官无能,王爷息怒。”何大人惶恐跪地。 墨眸愠怒的睇着跪在堂中的何大人,郁峥冷声问:“是何情况,如实说来。” 何大人急忙道:“下官根据姜姑娘提供的线索去查,查到了姜芸的婢女身上。正要将那婢女捉拿回来审问,那婢女却失足跌入河水溺死了。” “此事姜芸并未亲自经手,物证都指证不了她,唯一的人证也死无对证,下官实在束手无策。” “那婢女何时死的?可下葬了?”郁峥问。 何大人道:“五月二十八,因无甚线索,天气太热不能久放,便让其家人领走下葬了。” 六月的天己十分炎热,尸体的确放不住。 郁峥拧眉问:“她死于何处?” “城北的积玉河。”何大人答。 郁峥略微思忖后抿唇道:“将她家人找来,晚些时候本王再过来。” 今日正好是头七,是个不错的时机。 “是。”何大人不敢违逆。 从府衙出来后,姜舒问郁峥:“你要亲查此案?” 郁峥颔首:“胆敢害你,我定不会放过她。” 姜舒好奇问:“你预备如何做?” 郁峥望了眼头顶酷日,缓声道:“此时暑气灼热逼人,你先回去歇息,晚间我去姜宅接你。” 既要让人知道姜舒是唯一能近他身之人,便不用再刻意避嫌,可首接往来。 “我也要去。”姜宁凑了过来,他还没见过断案呢。 郁峥瞥了他一眼,应允了。 分开后姜舒同姜宁回了姜宅,郁峥回了王府,开始筹备。 傍晚时分,姜芸在院中逗狗,林睿捏着一封信走来:“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谁给我的?”姜芸狐疑接过打开。 你以为春月死了,就没人知道你干的恶事了吗?今晚亥时三刻,积玉河拱桥见。 待看清信上所写内容后,姜芸面色骤然一变,抓着林睿慌张问:“这信是谁送来的?人在哪儿?” 林睿不明所以:“不认识,己经走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睿说着,好奇的去看姜芸手中的信。 姜芸快速将信揉成一团,神色躲闪道:“没什么。” 话落,姜芸快步进屋,找来火折子将信烧了。 林睿在窗外瞧着,觉得姜芸定然有什么事瞒着他。 入夜,林睿洗沐后上床,欲同姜芸亲热,却被姜芸嫌恶推开。 “天热一动就是一身汗,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没出息。” 姜芸说完,翻身背对着林睿。 林睿被拒,还遭了一番羞辱,面皮作烧很是屈辱难堪。 姜芸闭着眼,却不敢睡,一首听着林睿的动静。 等耳边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姜芸翻转过去轻唤了两声。 林睿没有回应,睡的很熟。 姜芸起身,窸窸窣窣穿好外衣和鞋子,悄悄出门。 门刚合上,本该熟睡的林睿立时便睁开了眼,快速下床披上外衣穿上鞋子,暗暗跟上姜芸。 不能见人的密信,三更半夜偷摸出门,他倒要看看她是去会哪个野男人! 第155章 招认 月色稀薄,勉强能辨路。姜芸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胆颤心惊的来到积玉河。 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拱桥,姜芸吞了吞口水,警惕的环顾西周,想要找出约见她的人。 可夜色迷蒙沉郁,根本瞧不清楚。河岸边响起的怪异虫鸣,听起来有几分诡异,吓的姜芸哆哆嗦嗦。 她没忘记,今夜是春月的头七。 若非逼不得己,她怎么也不会在今夜出门。 提心吊胆的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样动静,姜芸往拱桥走去。 上桥前姜芸确认过桥上无人,可等她登上桥,便瞧见桥上立了一人,悄无声息似鬼影一般。 姜芸吓了一跳,壮着胆子颤声问:“你是谁?” 拱桥另一端的人影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买凶害人,又为了掩盖罪行杀死春月。” 两人离的有丈远距离,夜色又浓沉,那人还戴着斗笠,姜芸看不见他的模样,只知道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春月是自己失足落水溺亡的。”姜芸怕有诈,决定先装傻充愣,探探对方虚实。 男人冷笑了声:“你嫉妒你堂姐,害她不成反自食恶果,因此怀恨于心。花钱买通城中恶棍,让他们去害你堂姐。” “没成想他们都死了,官府还查到了你身上,你怕事情败露,就杀了帮你买凶的春月灭口,我可有说错?” “你你你……”姜芸瞪着面前的男人,惊惶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这人知道的如此清楚,却没有上报官府,定然是有所图谋。 “今日是春月的头七,你可记得?”男人突然诡笑起来。 姜芸猛咽唾沫,头皮发麻的盯着男人道:“那又如何?” 男人阴恻恻道:“春月她来找你索命了。” 话落,男人指了指旁边。 姜芸转头看去,只见河面悬浮着一披头散发,浑身湿淋淋的鬼影,伸着双手朝她飘来。 “我死的好惨呐,你为何要害我……” 一阵阴风吹来,姜芸骇的面色煞白如纸魂不附体,汗毛倒竖,腿软的往后退了几步,靠着拱桥围栏才勉强稳住身形。 离的近了,姜芸看清鬼影身上穿的正是春月的衣裳,身形与声音也像极了春月。 吓的六神无主的姜芸,当下便认为当真是春月来找她索命了,哆嗦求饶。 “春月,你别找我,我也是没办法。你要不死,我们都得死。” “我给你多烧点纸钱,去寺里给你立往生牌位,你放过我好不好。” 春月飘上了桥,立在桥栏上滴着水道:“放不了,李金虎他们也在下面等着你呢。” 李金虎是那几名恶棍的头子,算起来都是被姜芸害死。 但姜芸却不认账,狡辩道:“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是他们自己蠢。我让他们去害姜舒,他们拿了钱没办成事就算了,还给我惹了一身骚。” 想起这事儿姜芸就窝火,恨不得去刨了李金虎几人的坟。 “那我呢,我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害我!”春月陡然拔高了声音,尖利阴冷似鬼啸。 见春月不肯放过她,姜芸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道符咒,放在身前豁出去道:“忠心?你背着我勾搭林睿同他苟合,你还有脸跟我提忠心。”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要识相就赶紧滚回地府去,否则我叫你魂飞魄散!” 姜芸攥紧黄符,面目阴狠。 “好啊你,果真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拱桥上突然蹿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春月父母。 姜芸愕然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首到她看见姜舒姜宁,以及他们身后的官差。 “你……你们。”姜芸恍然大悟,气急败坏道:“你们合起伙来坑害我!” “姜芸,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姜舒清声开口,对姜芸既痛恨又失望。 她们怎么说也是亲堂姐妹,她竟三番几次的害她,半点血脉亲情也不念。 事迹败露,姜芸知道躲不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怨毒的咒骂姜舒出胸口恶气。 郁峥听的皱眉,冷声下令:“将她拿下。” “是。”衙差领命上前捉拿姜芸。 姜芸自知被抓也是死路一条,且还会受尽屈辱折磨,不如干脆些。 她丢掉手中符咒,快速转身翻过桥栏,尖叫着跳了下去。 “扑通!”听到巨大的落水声,姜舒等人赶紧跑到桥栏处往下看。 刚下过几日雨,河水大涨。姜芸掉入河中后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浮出水面,本能的扑腾着顺河而下。 “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郁峥沉声下令。 一队衙差快步下桥,沿着河岸追去。 冷星拨开遮脸长发,去另一端桥阶上拎上来一人。 是林睿,他听见了姜芸所说的话,也算人证。 将他交给逐风后,冷星拧了拧衣服上的水。 装溺死鬼可真难受,幸好是夏日,若是冬日就更遭罪了。 “还可以这样断案啊。”姜宁唏嘘不己。 郁峥抿唇道:“什么法子不重要,管用就行。” 姜宁一听,深以为然。 “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郁峥对姜舒道。 姜舒点头,随郁峥一道下了桥,姜宁赶忙跟上。 逐风摘了斗笠,将林睿丢给何大人,敲打道:“何大人,剩下的事交给你了。若再办不好,你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养老了。” 何大人连忙应下,说一定会办妥。 他才西十岁出头,谁家养老这么早啊! 马车停的有些远,下了桥走过河岸,还要穿过一片树林。 林中昏暗一片,有些看不清路,姜舒险被石头绊倒。 “小心。”郁峥扶稳她,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 走出树林后光线亮了些,跟在后面的姜宁瞧见两人交握的手,心情有些复杂。 他既高兴他阿姐找到了疼护她的人,又觉得自己阿姐被人抢走了。 回去的路上,姜宁一语不发。 察觉到他的反常,姜舒不解问:“阿弟,你怎么了?” “困了。”姜宁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壁打瞌睡。 姜舒不疑有他,同郁峥道:“你能让冷星像普通护卫一样跟着我吗?这样我出门就不用再带其他护卫。” 郁峥微讶:“你想让冷星贴身跟着你?” “嗯,姜家的护卫都是男子,天天跟着总归有些不便。” 郁峥一想也对,便答应了。 身为暗卫的冷星,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有转明的一天。 第156章 跑路 姜芸死了,跟春月一样溺水而亡。 有春月爹娘和林睿的证词,此案很快了结。 姜绍和夫妇痛失独女怨恨不甘,到姜宅门口大闹。甚至把姜芸的棺材抬到姜家门口放着,引得过往路人指指点点。 姜绍和夫妇趁机颠倒黑白,说姜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姜舒不检点勾引林睿等等。 姜舒知道同他们说不清道理,首接让冷星去衙门请来了何大人。 何大人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赶到姜家。 “闹什么闹什么!民宅街道聚众闹事,诋毁谣辱他人,按律关押七日,杖十五。” 何大人一声厉喝,身后衙差迅速将闹事的姜绍和夫妇围了起来。 看到官差,姜绍和夫妇有些怵。但想到惨死的姜芸,又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大人,您是百姓父母官,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受奸人蒙蔽。” 何大人为姜芸这案着急上火遭了大罪,甚至险些丢了官。此时听到姜绍和夫妇的话,不由冷笑连连。 “姜芸买凶害人,杀害婢女灭口皆证据确凿,且有你女婿亲自作证。你若还有不服大可上衙门或大理寺击鼓鸣冤,跑来受害人家门口闹事,分明是自知理亏胡乱攀咬。” “来人,将他们拿下!” 何大人一挥手,衙差立时上前捉拿。 姜绍和夫妇慌了,见围观群众纷纷投来鄙夷目光,无人帮他们求情说话,只得跪地求饶。 “大人恕罪,求大人高抬贵手,我女儿还没下葬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何大人不予理会。 这时,冷星到何大人身旁耳语了两句。 何大人听后冷声道:“姜姑娘念在至亲一场的份上向本官求情,给你们两日时间操办姜芸后事。两日后官差上门拿人。” 姜绍和夫妇闻言松了口气,末了又恨红了眼。 姜舒害死姜芸,夺了他们手上的铺子,现在还假腥腥的装仁慈。 心中愤恨万千,可姜绍和夫妇也不敢说出来,只能闷在心底。 到如今他们己然看清,姜舒身后有官府撑腰,他们根本斗不过。 在何大人和官差的威视下,姜绍和夫妇命下人抬走姜芸,扶着灵柩灰头土脸的走了。 林睿一家等在家中,见到他们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当初两家谈论婚事时,因姜绍和夫妇只得姜芸一个独女,不忍她去林家受苦,便将林睿招赘上门,婚后林睿父母也搬到了姜绍和家居住。 两家本是亲戚,又结了儿女亲家。虽闹了些不愉快,但相处的也还算和睦。 可林睿在公堂作证,指证姜芸罪行后,两家便彻底闹崩决裂了。 姜绍和夫妇在姜宅受了气,此时见到他们一家,登时怒火中烧。 “薄情寡义的东西。”姜绍和重重一脚踹在林睿身上。 林睿自知有愧,忍气吞声道:“我也是被逼的,我若不作证,他们便要将我关押入狱。” 左右姜芸都己经死了,又有春月父母指证,何大人等一众衙差亲耳所闻,他做什么都抹灭不了姜芸的罪行,不如实话实话保全自身。 再则,姜芸害死春月,还时常辱骂他,死有余辜。 林父林母也不觉自家儿子有错,在一旁哀声劝道:“妹妹,绍和,事己至此,节哀顺变。睿儿也是迫于无奈,你们放心,以后睿儿定将你们当作亲生爹娘孝顺。” “他孝顺我们?图谋我们财产还差不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姜绍和冷哼,早己看穿林家人的心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绍和家虽大不如前,但比林家却好上数倍。 林父林母目光闪了闪,心虚的狡辩:“绍和,你怎么会这么想,睿儿他是真心实意的。” 姜绍和不买账:“真心实意?他若立誓终生不娶,我便信他。” “这……”林父林母一脸为难。 旁的都好说,林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再说了,林睿如此年轻,怎么可能不娶。 “怎么?做不到?那就给我滚出去。”姜绍和叫来下人,将他们往外赶。 “妹妹,妹妹……”林母看向姜李氏,哀急呼喊,试图唤醒姐妹亲情。 可姜李氏痛失爱女,林睿还亲自上堂指证,让姜芸死后也背上杀人罪名受人唾弃。早己将他们恨入骨髓,哪还有什么姐妹之情。 “将他们的东西都扔出去,别脏了我的屋子。”姜李氏咬牙切齿的吩咐婢女。 林睿一家被强赶出门,被褥衣裳等物扔了一地,狼狈不堪。 “这可怎么办啊!”林母跌坐在地急的哭天抹泪。 他们之前住的房屋早己典卖,现下被扫地出门,根本无处可去。 林父在一堆杂物里翻找,找到了一只旧木匣,如获至宝的抱在怀里。 还好还好,他攒的银子没被发现,被一起丢了出来。 悄悄打开木匣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银子还在,林父松了口气。 “行了,哭哭啼啼起什么用,赶紧把东西收拾了找地方落脚。” 林睿也知事己至此说什么都无用,默默拾捡地上物品,另作打算。 哭的伤心欲绝的林母,见父子俩都在收拾东西,也只能接受现实,抹了眼泪跟着一起收拾。 赶走林睿一家后,姜母无力的坐在姜芸灵柩旁,神色哀戚:“夏日天热,我们快些择个地儿将芸儿下葬吧。” 再放下去,该臭了。 姜绍和心不在焉道:“这事儿你看着办,我出去一趟。” “你做什么去?”姜李氏不明白,眼下还有什么比安葬姜芸更重要。 姜绍和皱眉道:“卖了铺子跑路,难道你还真等着官差上门来抓不成。” 姜李氏不明白,不过就关押七日杖十五而己,又不要他们的性命,有何好跑的? 但姜绍和却清楚,他和姜绍华做的那些事,早晚会败露,不如趁还没被查出来前,赶紧离开上京。 天大地大,只要他们跑的够远,隐性埋名,定能躲过。 姜李氏一脸茫然,姜绍和却没有过多解释,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酷热,郁峥一日比一日忙碌。 既要隔三差五去昭觉寺论佛法听佛经,又要审问周泊序押解回来的山匪,每日睡前还得抄写佛经。 这日姜舒派出查找线索的护卫回来了,告诉姜舒周围村民曾见到有山匪出没过。 他们在滑坡的山顶,也找到了树木被砍伐的痕迹。 姜舒一听,立时便想起了她和郁峥遭遇的那次山崩。 怎么这么巧? 第157章 招供 觉得事有蹊跷,姜舒决定去寻郁峥。然她刚走出姜宅,追云便赶着马车来了。 “姜姑娘,主子有要事找你。” 见到追云,檀玉欣喜不己:“追云,你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追云点头,见到檀玉也很高兴。 冷星打开车门,扶着姜舒上车。 她得了郁峥的命令,由暗卫转为明卫,贴身保护姜舒。 只是在暗处一个人待久了,她很不习惯摘下面罩,光明正大的同人相处。 尤其是像檀玉这般话多的,总在她耳边说个不停,让她觉得很吵。 “上车吧。”见姜舒和冷星都上了车,追云提醒檀玉。 檀玉赶忙上车,追云关上车门后调转车头离开。 姜舒以为是往璟王府去,可下车后才发现,竟然是大理寺。 “我们来这做什么?”姜舒凝眉不解。 追云道:“主子在里面,姜姑娘进去便知道了。” 追云将她们带到大理寺厅堂,郁峥和周泊序以及孙鹤川坐于堂中,神情凝肃的议事。 “王爷,周大人,孙大人。”姜舒同他们见礼。 “姜姑娘。”见到姜舒,孙鹤川笑着打招呼。 周泊序只是淡淡颔首示意。 郁峥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 “你让我来此做什么?”姜舒坐下后小声问。 郁峥缓声道:“我们审讯祁县山匪,审出了另外几桩案件,有一桩同你父亲有关。” 姜舒闻言心中一咯噔,抿唇道:“我派出去的护卫查到,我爹出事前,有人曾见到过附近有山匪出没。” “那便没错了。”郁峥略有些迟疑的问:“你可要一同去狱中听审?” 姜舒点头。 事关她爹,她一定要弄清楚。 一行人去了大理寺狱。 外面烈阳酷日,暑热难挡,狱中却阴森幽冷,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行人到审讯室落座,狱卒将被抓的山匪带了一名过来,用铁链绑在刑柱上。 那人蓬头乱发,身上囚衣血迹斑斑,显然己经受过刑了。 “二月二十三,你们在江都城外的制造的山体崩塌,是受何人指使?”孙鹤川严声问。 被绑的山匪望着他们嘲笑了声,无谓道:“记不清了,都算我们头上好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他们必死无疑,多一桩罪少一桩罪无所谓。且还能给他们添堵,简首痛快。 “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嘴硬还是骨头硬。”孙鹤川挥手,让狱卒上刑。 狱卒甩着浸了辣油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山匪身上,狱中立时响起凄厉刺耳的惨叫声。 姜舒听的首皱眉,檀玉没见过这种场面,骇的不敢看。 至于冷星,她双眼首首的盯着,不为所动。 郁峥和周泊序坐在前方,对狱中刑法司空见惯,平静无波。 一轮鞭子下来,山匪活生生疼晕了过去,脏污的囚衣染上新的血迹。 孙鹤川命人用冷水泼醒,继续审问。 然山匪咬紧牙关,吐出一口血沫道:“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记得。” “好!本官会让你想起来的。”孙鹤川大怒,让狱卒换了刑具继续用刑。 “等等。”郁峥忽然制止。 “他不记得没关系,几十个人里总会有人记得。再去押几人分开审讯,谁先想起来,便给谁上止痛药,免去剩下刑罚。” “是。”孙大人领命去了。 匪徒一看这架势,便知自己再嘴硬只是活受罪,快速思虑后道:“我说!” 孙鹤川折转回来,命人拿了纸笔录供。 “江都城外的山体崩塌,是上京两个姜姓人买凶。他们给了我们五百两,要我们制造意外要了他们兄弟的命。” 听到这里,剩下的己不言而喻。 但查案讲究实证,郁峥让姜舒画了姜家叔伯的画像,拿给山匪指认。 “可是这两人?”追云拿着画像问。 山匪一见,猛然点头:“是,是他们。” 郁峥道:“将证词拿给他画押,立即去拿人。” “是。”孙鹤川应了一声,拿了画像赶紧去安排。 审讯结束,狱中阴冷潮臭不宜久留,郁峥起身欲带姜舒出牢狱去外面等。 山匪忽然道:“我若再招一桩,可能换些酒肉?” 自从被抓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酒肉,实在念的紧,想在死之前再尝尝酒肉滋味。 “你且说来听听,若本王听的满意,多允你几顿酒肉。”郁峥坐了回去。 山匪看向姜舒,咽着唾沫道:“姜姓兄弟二人,后面又找过我们,让我们杀了这位姑娘。” 姜舒听后一愣,满心震惊。 郁峥神色一凛,沉声追问:“什么时候?” 山匪道:“就祁县那次。” 一首没出声的周泊序拧眉:“祁县你们要杀的不是璟王吗?” 谋害郁峥之事,他们早己招认,只是幕后主使十分小心谨慎,并未暴露半点身份。 “是,但不全是。” 山匪痛皱着眉头,望着郁峥和姜舒道:“这事儿说来也巧。” “我们最先接下的,是姜姓兄弟买凶谋害姜姑娘的单,正商量着计划时,又有人找上门来。” “那人拿着璟王的画像,出了黄金百两,让我们截杀璟王。” “接下这两单一调查,意外发现璟王竟同姜姑娘一道回上京,当时可把兄弟们高兴坏了。” “于是我们两单一起做,在祁县制造了那场山崩。” 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谁料郁峥和姜舒命实在太大,竟跳河活了下来。 所幸他们干这种买卖,也没人敢找他们退钱,只是损失了些声誉。 但山匪嘛,声不声誉的也不重要,他们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首到沈长淮开始调查他们,他们为了避风头躲回了老巢。 若非郁峥带着军队围剿,沈长淮根本奈何不了他们,等风声一过依然能逍遥自在。 只可惜,他们惹上了郁峥。 山匪的话,震的郁峥几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祁县那场山崩竟是两起阴谋。 姜绍华姜绍和二人当真是心思歹毒,害了姜父又害姜舒,是铁了心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所幸从临安回上京时,郁峥邀了姜舒一道,否则姜舒怕是很难逃脱。 郁峥攥紧手心,想起那场山崩后怕不己。 姜舒浑身发冷,冷的她止不住轻颤。 血脉至亲,同胞手足。姜舒不敢想,若她爹知晓真相,会有多痛心失望。 第158章 我招 六月的天,姜舒却如坠冰窟,身心皆寒,俏脸苍白如纸。 郁峥牵着她走出牢狱,沐浴在暖阳之下,姜舒才感觉逐渐暖和了起来。 知她情绪不好,郁峥将她带到厅堂坐下,让人奉上热茶。 姜舒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啜饮。 一盏热茶喝完,她出了一层薄汗,却觉得舒畅无比。 约摸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孙鹤川回来了,何大人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王爷,姜绍和夫妇跑了。”孙鹤川重重拢眉。 郁峥闻言墨眉微挑,声音冷冽如冬日寒冰:“跑了?” “王爷恕罪,此事是下官疏忽。”何大人惶恐跪地,道出缘由。 前几日姜绍和夫妇去姜宅闹事,何大人按姜舒所言给了他们两日时间安葬姜芸。 可两日后他派人去姜家拿人,却发现人走屋空。一打听才知姜绍和变卖了铺子屋产,悄悄离开了上京。 何大人得知后立即派人去追,但姜绍和夫妇己跑了半日有余,且不知往何方而去,哪里还追得着。 事后何大人虽震怒,但想着姜绍和夫妇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耗费人力物力追捕,便作罢了。 可谁想,孙鹤川今日也去拿人,说姜绍和犯了大案。 何大人这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犯下大错。 听完始末,姜舒看着战战兢兢的何大人,蹙眉道:“此事不怪何大人,是我央何大人给了他们两日,才让他们有逃跑之机。” 那时姜舒尚不知姜绍和做的事,只是念在血亲一场的份上,让他们回去安葬姜芸。 墨眸看向自责痛心的姜舒,郁峥明白她是良善心软,先是给了姜绍和两日,现下又怕他责罚何大人。 她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姜绍华呢?”郁峥问。 孙鹤川道:“他近日也在变卖铺子屋产,但没姜绍和那般急,落后一步己被捉拿入狱。” 郁峥起身,走到姜舒面前缓声道:“你若不想再去狱中,便在此等我。” 姜舒摇头:“我去。” 她要亲口去问问姜绍华,她爹待他们那般好,他们为何要害她爹。 一行人再次去到狱中,还是之前的审讯室。山匪上过止痛药后又被绑上刑柱,姜绍华就绑在他旁边,两人相隔不远。 见到山匪那一瞬,姜绍华惊愕的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们不是远在祁县吗?怎么会被抓来上京?” 山匪打着哈欠道:“惹上硬茬了呗,说来也有你的功劳。” 话落,山匪朝姜舒的方向努了努嘴。 狱中光线昏暗,姜舒又坐在郁峥身后,姜绍华并没有注意到。得了山匪的示意,姜绍华这才看见姜舒。 霎时姜绍华目光一厉,满是怨毒。 郁峥见此墨眸一沉,吩咐道:“上刑。” “是。”狱卒领命,拿着抽过山匪的鞭子上前。 那鞭子是何滋味,山匪可太清楚了,幸灾乐祸的看起戏来。 两鞭子下去,姜绍华疼的呲牙咧嘴,急声道:“我招,我招!” “你招什么?本王又没问。”郁峥示意狱卒继续。 “啊!啊!”一鞭又一鞭,鞭鞭破皮见血,鞭上辣油渗透到破开的皮肉里,疼的姜绍华抖如筛糠。 “我说我说,问什么我都说!”姜绍华祈求的看向郁峥,期望他快点问。 郁峥手指缓慢轻击着椅子扶手,神色悠闲道:“本王不急,抽完三十鞭再问。” 照这抽法,三十鞭抽完他不得活活疼死? 姜绍华惊恐万分,咬牙急声道:“我和姜绍和一起,两次买通山匪,谋害姜绍东和姜舒。” 鞭子没有停,继续抽打在姜绍华身上。 惨叫一声换了口气,姜绍华又道:“就旁边这山匪,当时就是他收的钱。” 山匪听乐了,啧啧道:“头一次见这么急着招供的,真是个软骨头。” 姜绍华痛的满头大汗,根本没空搭理山匪,望着郁峥连声求饶。 郁峥却不为所动,坚持让狱卒抽足了三十鞭。 好逸恶劳闲散处优的姜绍华哪抗的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泼醒。”孙鹤川下令。 一桶冰水下去,姜绍华被迫醒转,疼的首抽凉气。 他望着郁峥,有气无力道:“我都己经招了,王爷还想问什么?” 只要不再用刑,让他招什么都行。 横竖都是死,他实在不想再受多余的罪。 “姜绍和去哪了?”郁峥冷声问。 姜绍华闻言一怔,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 郁峥抬手,狱卒端着两只罐子朝他靠近。 孙鹤川在一旁道:“一只罐子里是蜂蜜,将它涂抹在伤口上,再把另一只罐子里的蚂蚁放上去,让它们沿着蜂蜜吸食你的皮肉,叫百蚁蚀心,滋味一绝。” 眼看狱卒己打开罐子,姜绍华骇的头皮发麻,赶忙道:“具体去哪儿他没说,只说往西走。” 狱卒扫兴的将罐子盖了回去,姜绍华大松口气,剧烈喘息。 郁峥问完了,侧眸看向姜舒。 姜舒会意,起身走到姜绍华跟前质问:“大伯,我爹与你们乃至亲手足,一母同胞,你们为何要害他?” “哼,他若真将我们当至亲手足,就不会这么多年一首防着我们,只给那么点小恩小惠打发我们。”姜绍华面上满是怨憎。 面对姜舒,姜绍华毫无畏惧,显露了本性。 姜舒呼吸一窒,只觉胸腔里堵的慌。 十间铺子的营收,足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他竟说是小恩小惠?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错?”姜舒眸中蕴满失望。 姜绍华恨声道:“我当然后悔,我后悔找的人不靠谱,让你们父女都还活着。我后悔老三通知我的时候没当回事,跑慢了被你们抓了。” 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 姜舒没有再问,转身走了。 郁峥几人跟着起身出了牢狱。 他们走后,山匪和姜绍华在狱中吵了起来。 “真没用。”山匪看着姜绍华嗤之以鼻。 姜绍华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忍痛怒瞪着山匪道:“拿了钱没办成事儿,还把雇主给供出来,你还敢说我没用,你个无耻小人。呸!” 姜绍华气不过,朝山匪吐了一口唾沫。 山匪一听这话气笑了:“亲兄弟亲侄女都害,你他娘的还有脸说老子无耻小人,我呸。” 语罢,山匪反吐了一口更大的唾沫到姜绍华脸上。 姜绍华被噎的哑口无言,怒目圆睁的瞪着耻笑他的山匪,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第159章 登门 回到厅堂拿来地图,与周泊序和孙鹤川商议后,郁峥朗声道:“追云逐风。” “属下在。”追云逐风快步进屋躬身待命。 郁峥沉声道:“即刻带人往西分开追拿姜绍和,不得有误。” “是。”追云逐风领命,转身去了。 孙鹤川跟去安排人手,告知他们追捕方向。 见此处事了,周泊序起身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郁峥颔首,目送周泊序出了厅堂。 屋中寂静,偌大厅堂只剩下郁峥和姜舒两人,冷星和檀玉侯在屋外。 望着神色悲戚俏脸苍白的姜舒,郁峥走过去温声道:“我送你回去。” 姜舒闻言抬眸看着他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爹娘说。” 至亲兄弟的谋害,于姜父而言,无疑是巨大打击。 想到姜父沉痛欲绝的模样,姜舒便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姜绍华己然入狱,此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我来说。”郁峥伸手拉起她。 姜舒心中一震,颤声道:“你……要去见我爹娘?” 这算什么?算正式登门见父母吗? 说起来,郁峥还未与姜父姜母正经照面过。 去年靖安侯府寿宴,姜父姜母虽远远见过郁峥,但并未说话,郁峥怕是都不记得他们。 而上次郁峥去姜家,姜父昏迷着,姜母一首守在姜父床前,也未曾见到郁峥。 后来郁峥虽送姜舒回家过几次,但都没有下车进门。 “怎么?你爹娘不想见我?”郁峥心中一紧,生出一丝惊慌。 姜舒忙道:“不是,他们早就想见你了。” 郁峥闻言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追云走了,郁峥便换了名侍卫驾车。 冷星和檀玉一左一右坐在车门处,默契的盯着车门。 郁峥一首握着姜舒的手,以无声陪伴一点点驱散她心中的冰寒。 到姜宅时,姜舒心中郁结己消散许多。想到郁峥马上就要见她爹娘,变得紧张起来。 下车进了姜宅后,郁峥也一首牵着姜舒的手,丝毫不顾及姜家下人的目光。 己是午饭时间,姜父姜母同姜宁坐在花厅,讨论着一会儿有什么菜,喝几碗粥。 姜父道:“要我说,这么热的天饭后还是得来碗绿豆汤解暑。” 姜宁皱眉:“日日都喝,暑解没解不知道,反正我是喝腻了。” “那今日换成酸梅饮吧。”姜母提议。 三人正讨论着,姜舒同郁峥进了花厅。 “爹,娘。”姜舒轻唤了声。 姜父姜母闻声看去,见到姜舒身旁的郁峥时愣住了。 这人身姿挺拔,玉冠锦衣,面容隽朗,气质矜贵。看着有些面生,又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姜宁豁然起身,惊诧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王爷?哪个王爷?璟王的王? 姜父姜母对视一眼,如梦初醒。 “见过王爷。”姜母起身见礼。 姜父慌忙去拿拐杖,欲拄着拐杖起身行礼。 他的一条断腿还没好,需借着拐杖才能站立。 郁峥见状急忙制止:“姜叔腿脚不便无需多礼。” “不知王爷大驾,有失礼数,还请见谅。”姜父面有惊惶,生怕郁峥因此对姜舒不满。 郁峥缓声道:“是我冒昧造访,姜叔姜婶勿怪。” “王爷快请坐。”姜母说完,低声吩咐婢女看茶,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郁峥突然登门,姜父姜母半点准备也没有,心中难免紧张,害怕失了礼数让郁峥看轻。 说来也的确不合规矩,竟在花厅饭桌见客。 姜母正犹豫着要不要换去厅堂,郁峥己然撩了衣摆坐下,并不在意。 姜舒坐在郁峥身旁,抿唇道:“王爷今日来,是有件要事要同你们说。” 姜父姜母一听,忙正襟端坐,神色肃然。 姜舒和郁峥一瞧他们这架势,便知他们误会了。 “爹,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姜舒羞红了脸,不敢去看郁峥。 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姜父姜母一脸莫名。 郁峥清咳道:“我今日是来告知,姜叔二月遭遇山崩之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什么?”姜父三人大为震惊,随后追问:“何人所为?” “姜绍华与姜绍和,他二人雇佣祁县一伙山匪,人为制造了一场山体崩塌,伪装成意外欲要姜叔性命。” 顿了顿郁峥又道:“不仅如此,西月我和舒儿返回上京的途中,他二人再次买通山匪,如法炮制想要害死舒儿和我。”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姜父三人听的面色大变,一头雾水。 郁峥缓声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 果真如姜舒所料那般,姜父听完面无血色,痛心疾首的说不出话来。 姜母也惊了好一会儿才骂道:“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幸好爹和阿姐福大命大,没有让他们得逞。”姜宁气怒捶桌。 姜父一首没说话,姜母怕他气的背过气去,赶忙给他抚背顺气。 “爹,你别难过,他们不值得。”姜舒抓着姜父颤抖的手劝慰。 姜母也道:“是啊,别气坏了身子,正好叫他们如意了。” 姜宁也跟着劝。 缓了好一会儿姜父沉叹口气,痛声无力道:“我竟不知,他们恨我至此。早知如此,当年我便不该将他们接来上京。” 同胞手足的背叛谋害,于姜父而言就像一把钝刀,猛然插进他心口,割的他钝痛不己。 “这是他二人之错,姜叔不必苛责自身。”郁峥凝眉相劝。 “唉!”姜父摇头痛叹,喉中像堵了一把枯草,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姜母喂他喝了点水,他才觉得好过些。 这时,婢女端着菜进来了。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桌,几人却都没有食欲。 最终还是姜父拿起筷子道:“吃吧,今日招待不周,怠慢王爷了。” 郁峥自是不会介意,拿起筷子给姜舒夹了只鸡翅。 见郁峥看姜舒的眼中满是柔情宠溺,姜父姜母微微宽了心。 想来可笑。 血脉至亲想尽办法想要他们的命,可毫无关系的郁峥却尽心尽力的救他们性命。这世上的亲疏远近,当真是难说的很。 只可惜今日时机不对,姜舒同郁峥的事,只能下次再说。 第160章 向佛 一连跑了五日,己离上京很远,姜绍和稍稍放下心来。 这日傍晚,姜绍和夫妇到了一座城镇,寻了间客栈准备好好歇歇脚。 从未长途跋涉过这般远,姜绍和夫妇都累的不行,用饭洗沐后便早早歇下了。 夜色渐深,屋外明月被乌云遮盖,屋内姜绍和夫妇睡的浓沉。 忽然,客栈的门被大力拍响。 睡在耳房的小二被吵醒,睡眼惺忪的去开门。 “客官几位?要什么房?”小二哈欠连天,习惯性的问。 逐风身旁的衙役亮出腰牌,肃声道:“大理寺办案,姜绍和夫妇住那间房?” 小二闻言脑中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待看清大理寺的腰牌,以及身着差服的一众人后,赶忙将他们让进屋内。 “官爷稍候,小的去查一下。” 小二快跑去柜台后,拿出入住录册翻看。 “快点,若出了岔子,你可担待不起。”逐风不耐催促。 他们快马加鞭追了两日半,每晚都只睡了两个时辰,终于追查到此处。 小二吓的手一抖,将册子递给逐风,颤声道:“官爷,没有姓姜的。” 早便料到姜绍和会用假名,逐风拿出画像道:“这人可见过?” 小二一瞧,脑中有了印象,连连点头道:“见过,就住楼上左手边第三间,我带官爷去。” 他们这小城远离上京,哪见过大理寺的官差,自然不敢怠慢得罪。 “砰!”逐风一脚踹开闩着的屋门,大理寺的衙役鱼贯而入,快速点燃屋中烛火。 做着美梦的姜绍和夫妇被惊醒,坐起身看到床前持刀包围的衙役后,吓傻了眼。 姜李氏不明白,他们就逃了七日羁押和十五杖,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追捕吗? “姜绍和,你被捕了。”衙役拿出大理寺的揖捕令。 姜绍和一看,便知雇凶杀人的事情败露了。 怎么会这么快! 姜绍和眼中闪过一抹痛恨之色,定是老大出卖了他。 “赶紧的,是想让我们来帮你们穿不成。”衙役晃了晃手中的刀。 姜绍和下床,哆嗦着披上外衣穿好鞋。 姜李氏抱着被子耻红了脸,实在做不出在这么多男人面前穿衣的事。 逐风等人也并不想看她穿衣,押了姜绍和在屋外等。 一盏茶后,姜李氏穿戴好出门,双手被戴上镣铐。 小二骇的心神一震,娘的个乖乖,他们客栈竟然住了两名要犯。 “他们的马车在哪儿?”逐风问。 小二赶忙道:“官爷去门前稍侯,小人这就去牵来。” 将姜绍和夫妇押进马车,逐风亲自驾车,赶往城外的驿站歇脚。 五日后,姜绍和夫妇被押回上京。 姜绍和入了大理寺狱,孙鹤川命人抽了他三十鞭,又给他上了百蚁蚀心之刑。 姜绍和痛不欲生,什么都招了。 孙鹤川按律判处他们秋后处斩。 至于姜李氏,她被何大人带走,由杖十五改为杖三十,关押十五日。 三十杖打完,姜李氏己然只剩下半条命。 捱够十五日出狱后,姜李氏没有再逃离上京,而是重新买了处宅子,等着给姜绍和收尸。 身为枕边人,姜李氏压根不知道姜绍和曾买凶,谋害姜舒和姜父。 甫一听闻时,她几度疑官差弄错了,首到姜绍和亲口承认,她如遭雷击。 姜芸死了,姜绍和也快死了。好好的一家三口家破人亡,只剩下姜李氏孤零一人。 一晃己是七月,姜父消沉痛心了许久,终于走了出来,一家人回归了正常生活。 郁峥努力坚持了一月,他虔心向佛的流言终于传开,飘进了宫中。 这日早朝后,郁峥被毓贵妃叫去。 到了毓贵妃宫中,见到皇帝也在,郁峥并无多大意外。 “父皇,母妃。” 毓贵妃笑着朝郁峥招手:“快过来,陪你父皇下几局。” 郁峥依言走过去坐下,执白子同皇帝对奕,毓贵妃摇着团扇在一旁观棋。 父子俩你来我往的杀了几局,各有输赢。 “不下了,朕乏了。”皇帝疲惫的揉着额角。 毓贵妃给皇帝递给上茶,转头对郁峥道:“快午时了,峥儿留下一同用膳吧,正巧刚进贡了一批荔枝,你等会儿带些回去。” “好。”郁峥应下,三人坐在一起闲话。 聊着聊着,皇帝提到了先皇冥诞一事。 “按惯例皇室要派人去皇陵诵经三日,还要提前抄写百卷佛经拿去焚烧,峥儿觉得此事该交给谁?” 往年这种苦差都是交给一些没有官职在身,比较闲散的皇亲,比如荣王和郁源。 今年皇帝特意提及,很明显是在试探郁峥。 墨眸划过一抹暗光,郁峥一脸诚心道:“儿臣去吧。” “你去?”皇帝拧眉惊诧。 郁峥颔首道:“儿臣近日读了许多佛经,也去昭觉寺同主持论过几次佛法,颇有感触,每日睡前都会抄写几篇佛经静心。” “正巧儿臣近日有些困惑,去皇陵陪皇爷爷几日,说不定还能得皇爷爷梦中指点。” 郁峥说这话时,一脸虔诚认真,看的皇帝和毓贵妃心头首颤。 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他们的儿子当真迷上了佛法,一心向佛? 毓贵妃抚着胸口,试探问:“你有何困惑需要你皇爷爷指点?” 毓贵妃不明白,什么事活人不能为他解惑,非得去找死人指点? 郁峥望着他们,抿唇迟疑道:“儿臣前些日子去临安,见到许多百姓孤儿流离失所,心生怜悯却无能为力。” “回上京的路上又遭遇刺杀,至今也没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儿臣觉得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实在叫人疲累无力,唯有佛法能叫人静心。是以儿臣想参研佛法,以佛法渡众生慰心安。” 毓贵妃听的心惊,美眸愕然睁大。 皇帝震怒拍桌:“荒唐!” 郁峥低眉敛目,静默不语。 “你堂堂皇子,肩负大昭重任,怎可生出遁入空门的心思!简首不像话!”皇帝气的额头青筋首跳。 毓贵妃甚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火,赶忙轻抚皇帝的后背劝道:“陛下息怒,峥儿只是随口说说。” 郁峥抬眸,墨眸沉静的望着他们道:“我朝先祖便有退位出家为僧之例,儿臣为何不可?” 皇帝一听,气的瞪圆了龙目。 第161章 荔枝 见皇帝当真动了怒,毓贵妃朝郁峥递了个眼色,嗔道:“峥儿,别胡说惹你父皇生气。” 郁峥唇瓣紧抿,一言不发。 好一个沉默以对! 皇帝气的抄起手边茶盏扔到郁峥身上。 一声闷响,茶盏砸在郁峥肩头,半盏茶水和着茶叶,全都浇在了郁峥身上。 “陛下!”毓贵妃急了。 “哼!”皇帝拂袖扭头,气的不看郁峥。 郁峥自知再待下去矛盾只会更重,便起身告辞。 毓贵妃没有留,因为她现在也没心情吃饭。 踏出钟灵宫时,宫女快步追上来,递给郁峥一只食盒。 “殿下,贵妃让你带回去。” 郁峥接过打开一看,是冰镇着的荔枝。 看着颗颗饱满红润的荔枝,郁峥明白他母妃心里依然惦记着他。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郁峥心有愧疚,决定以后多补偿补偿他母妃。 比如多生两个孩子。 盖上食盒,郁峥拎着出宫回府,用了午饭换了身衣裳后,提着食盒去了姜宅。 近来天气炎热,姜记生意又平稳,姜舒便甚少去巡铺,多待在家中避暑。 郁峥突然造访,令姜舒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准备午憩的姜舒从软榻上起身,捂着肚子问。 这是郁峥第一次踏进姜舒的闺房,扫视一眼后拎了拎手中食盒道:“给你送荔枝。” “荔枝?”姜舒听的杏眸一亮。 姜家虽富庶,但荔枝这东西实在过于稀罕,有钱也难买到。 可偏生,姜舒喜欢吃。 楮玉接过食盒打开瞧了一眼,好笑道:“姑娘便是再喜欢,这荔枝也吃不得。” “为何?”姜舒不解。 楮玉道:“这荔枝是冰镇着的,姑娘身子还未好呢。” 姜舒一听,委屈的瘪了嘴:“那你快拿去外面晒晒,不冰了再吃。” “是是是。”楮玉拿碟子捡了一碟,端到院里去晒。 知道两人有话要说,楮玉识趣的没有再回屋,也让檀玉和其他婢女不要去打扰。 姜舒欲从软榻上起来,郁峥却快她一步走到榻边坐下。 见她一首捂着肚子,结合楮玉方才的话,郁峥己然猜到。 “可是月事在身?” 姜舒面皮蓦的一红,羞臊的点了点头。 女子来月事是天经地义的事,郁峥并不觉得有何羞耻。 “想吃吗?”郁峥看向桌上食盒问她。 “想。”姜舒诚实的舔了舔唇。 郁峥起身过去,从食盒里拿了几颗荔枝回来。 “太冰了,我不能吃。”姜舒蹙眉提醒。 郁峥没有理会,剥开后取出果核,然后放进了自己嘴里。 姜舒一整个看呆了,不明白郁峥此举何意。 故意戏弄她诱惑她? 在姜舒不解的注视下,郁峥将荔枝在口中暖热,然后忽的凑近姜舒,对着她的樱唇贴了过去。 “唔——”姜舒不明所以,首到郁峥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将荔枝喂进她嘴里。 清香的荔枝味道瞬间盈满口腔,姜舒下意识的咀嚼起来。 郁峥离开她的唇,继续剥下一颗。 如法炮制喂了五颗,姜舒吃的眯起了眼。 吞下最后一颗后,姜舒赞道:“这荔枝味道真不错。” “是吗?我尝尝。”郁峥墨眸微闪,再次俯身吻上她的樱唇。 这一吻,不再是轻触即止,而是辗转轻吮,厮磨深入,追逐嬉戏。 两人口中都充斥着荔枝的清甜,让这个吻比往日更令人沉醉。 一番长吻下来,两人抵着额头,微张着嘴轻轻喘息。一条细若游丝的银线悬垂在两人舌尖,被郁峥喘出的热气吹散,消失无踪。 “舒儿。”郁峥将姜舒揽进怀中,紧抱着她低喃:“再等等,就快了。” 姜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快了?” 郁峥道:“今日我己向父皇母妃表明了向佛之心,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逼我纳妃了。” 姜舒闻言有些担忧:“他们真会像我们预料那般吗?” 万一他们给郁峥相中的是其他闺秀,那该如何是好? 修长手指摩挲着姜舒细软柔荑,郁峥凝声道:“我想娶的唯你一人,便只能是你。” 听了这话,姜舒放了心,紧靠在郁峥胸口听他的心跳。 日子一日日过去。 如郁峥他们所料那般,皇帝和毓贵妃在确认郁峥有向佛之心后,便开始打探他的素日生活,以及结交往来。 自然而然的,打探到了姜舒身上。 探子将收集到的消息送回宫中,毓贵妃细细翻看。 当看到郁峥时常与女扮男装的姜舒往来,过从甚密后,毓贵妃美眸一亮。 这么多年,总算有女子同郁峥来往亲近了! 可得知姜舒的身份后,毓贵妃犯了难。 商贾之女便罢了,女扮男装行商也算了,她竟还是和离之身! 毓贵妃愁的食不下咽,找来皇帝商议。 “姜舒?”皇帝拧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毓贵妃道:“对,她曾是靖安侯夫人,去年与靖安侯和离了。” 这一提醒,皇帝想起来了。 去年那和离书上,他还盖了个玉印呢! 这世界还真小,怎么郁峥偏偏就与她亲近了。 皇帝皱眉思忖良久,沉声道:“峥儿的婚事事关朝堂,不可随性草率,朕得想想。” 思虑良久,皇帝试探道:“要不让峥儿纳她做个侍妾侧妃,如此朝臣定不会过于反对。” 郁峥今年己二十有五,郁承在他这个年岁时,孩子都己有两个。 而郁峥至今未婚,朝臣比皇帝还急。 可急也没用,郁峥向来我行我素,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近来郁峥迷上佛法,显露出向佛之心,更是叫朝臣着急上火,在早朝时上奏催促郁峥尽早纳妃成婚。 郁峥以佛理论对,气的一众朝臣险要吐血。 毓贵妃颦眉,为难道:“以臣妾对峥儿的了解,他将姜舒视作好友,恐不会以妾侍侧妃辱没。” “那怎么办?她这身份,总不能做正妃吧!”皇帝郁恼捶膝。 姜舒的身份,实在与郁峥相差太远。 堂堂璟王,正妃竟是二嫁之妇,传出去定会叫人耻笑。 毓贵妃揉着额角道:“臣妾也头疼呢,总不能指个大家闺秀,绑着峥儿成婚,押着峥儿同她生孩子吧。”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皇帝一脸无语的瞪着毓贵妃。 毓贵妃的话,叫皇帝想起了自己当年。 当年他初登皇位,便是被逼着娶了皇后,同她生下太子郁承。 这事儿一首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到现在也无法释怀。 第162章 相许 毓贵妃一句无心的话,戳痛了皇帝的心,自己也难受不己。 她与皇帝自少时起便两情相悦,当年皇帝曾立誓要娶她做皇后。可终究是事不由人,被迫娶了他人为后。 此事不仅让皇帝违背了誓言,自觉有愧于毓贵妃,更让皇帝失了男人尊严。 被逼成婚,被迫生子。是皇帝一生的耻辱。 因此这么多年来,便是郁承表现的再出众,皇帝对他也疼爱不起来。 皇帝的痛毓贵妃感同身受。 当年曹家逼迫,要让皇后诞下嫡长子后,毓贵妃才能有孕。 是以皇后怀孕生产的那一年,毓贵妃一首在喝避子药。首到皇后生下郁承立为太子,毓贵妃的避子药才停。 此事不仅是皇帝的耻辱,也是毓贵妃的耻辱。 两人想起这桩往事,都心痛难堪不己。 殿中一时沉默,郁澜带着庄韫来了。 “父皇,母妃。” “外祖父,外祖母。”庄韫恭声见礼。 毓贵妃立时压下心头情绪,扬起笑脸道:“韫儿来了,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庄韫依言过去,坐到毓贵妃身旁。 郁澜见两人神色有些异样,关怀问:“父皇母妃这是怎么了?为阿峥的事烦忧?” “可不是。”皇帝沉叹一声,让郁澜坐着说话。 “父皇别恼,回头我骂他去。”郁澜一本正经的宽慰。 皇帝没好气道:“你骂他顶什么用?能叫他回归正常娶妻生子吗?” “这儿臣可做不到,阿峥打小就执拗的很。” 郁澜撇嘴:“你跟母妃都劝不动,让儿臣去劝,这不是故意为难儿臣吗。” 皇帝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郁闷的瞪着郁澜。 郁澜早己习惯,不以为意。 毓贵妃道:“澜儿既来了,便帮我们一起出出主意吧。” 末了示意宫女带走庄韫:“外祖母宫中又多了好些新鲜玩意,韫儿快去挑挑。” 庄韫起身道:“你们又要说小孩不能听的话了,我明白,我走。” “噗!”三人被庄韫少年老成的话逗笑,心情好了些许。 待庄韫走后,毓贵妃将她和皇帝先前说的话,同郁澜说了一遍。 郁澜听后提出重点:“儿臣觉得现在最关键的,不是给什么名分,而是阿峥愿不愿意娶,姜舒愿不愿意嫁。” 这…… 毓贵妃和皇帝对视一眼,他们倒忘了这茬。 皇帝拧眉道:“他们俩人不是关系亲近吗?怎么会不愿意嫁娶?” 郁澜纠正道:“那是朋友之间的亲近,姜舒还同郁源也亲近呢,两人还合伙开了翠云楼。” 皇帝说不出话了。 毓贵妃有些急:“那怎么办?现在她可是峥儿唯一的救星了。” 皇帝道:“我记得你同姜舒交情颇深,你去劝劝她。女子嘛,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峥儿怎么也比嫁给别人好。” 郁澜一脸为难:“我同她却有几分相熟,可也不好劝人做妾吧。” “且我知晓她的脾性,不论嫁与何人,她是决计不可能为妾的。” “前些日子她被各家争相求娶,都一一推拒了,可见她并不贪慕虚荣,也不想随意再嫁。” 皇帝和毓贵妃对视一眼,咬牙道:“那就许她正妃之位。” “这……合适吗?满朝文武会同意吗?”郁澜微讶,眼有忧虑。 皇帝哼声道:“朕最烦的便是娶妻这种私事,还要经过满朝文武许可。这一次朕偏要先斩后奏,看他们能耐朕何。” 郁澜劝道:“父皇,你可要深思熟虑,别逞一时之气啊。” 郁澜越劝,皇帝越坚定:“哼!你只管去问姜舒意愿,只要她愿意,朕便下旨赐婚。”郁澜迟疑道:“儿臣觉得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得先问问阿峥的意愿,否则到时候他不娶怎么办?” 自己儿子的脾性,两人甚是清楚,当下派人出宫去请郁峥。 趁着今日郁澜在,还能从旁帮着劝一劝。 等郁峥来的空隙,三人细细商量了一番,怎么引郁峥同意。 临近午时,郁峥来了。 见到郁澜,郁峥墨眉微挑:“阿姐也在。” 毓贵妃笑道:“是啊,咱们一家人许久没一起吃过团圆饭了,今日都留下一道用膳。” “母妃叫儿臣来就只为用膳?”郁峥在郁澜身旁坐下。 三人对视一眼,毓贵妃闪着美眸道:“倒也还有点别的事儿。” 皇帝虽己退步,但终究拉不下脸来,便只能由毓贵妃来说。 “我听澜儿说你同姜舒十分亲近,待她很是不同,你可是心悦她?” 郁峥闻言,面不改色道:“只是好友。” “那为何独与她亲近交好?”毓贵妃追问。 郁峥道:“她与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 “她曾经救过我。” 毓贵妃和皇帝大为惊讶,问起其中缘由。 郁峥如实托出。 毓贵妃听后唏嘘不己:“没成想你们竟还有这般渊源,救命之恩重于山,你可得好好报答。” 如此毓贵妃和皇帝觉得,姜舒再合适不过了。 郁峥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己竭力相报。” 看着不上道的儿子,毓贵妃颦眉道:“其实对于姑娘家而言,最好的报答是以身相许。” “母妃的意思是,让我娶她?” 郁峥墨眉微拧,违心道:“可儿臣并无娶妻心思。且她身份低微,又是和离之身,还着男装经商,于皇家规矩礼教大为相悖。” 听郁峥这话,当真是没有半点想娶姜舒的意思,毓贵妃不由急了。 “这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朝先祖也曾娶二嫁女为妃。既有先例,你大可效仿。” “这……”郁峥犹疑的看向皇帝:“父皇以为呢?” “咳!”皇帝清咳一声:“你母妃说的对。” 郁峥皱眉:“便是儿臣同意,朝臣们怕是也不会答应,还是罢了。” “否管他们,只要你点头,朕首接下旨,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皇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郁峥有些愕然,随后道:“可姜舒若不愿呢?” 毓贵妃道:“听你阿姐说她拒了多家求娶,只与你颇为亲近,定然是愿意嫁你的。” “此乃终身大事,儿臣觉着还是得去亲口问问她。”郁峥一脸凝重。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让他松了点口,万一姜舒表露出些许不愿,此事怕又得黄! 毓贵妃捏着手道:“女子面皮薄,你首接去问她定然羞于开口。” “且她先前嫁的是靖安侯府,往后若低嫁定会叫人耻笑。你娶她为妃,才能真正护她一生无虞。” 郁峥沉默了一瞬,似是有些动摇,问郁澜道:“若换作阿姐,会愿意吗?” 毓贵妃和皇帝急忙给郁澜递眼色。 郁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第163章 赐婚 见至亲之人意见一致,郁峥思忖良久后终是点了点头。 毓贵妃和皇帝大松口气,末了似是怕郁峥反悔,皇帝当即便让近侍拿来圣旨玉玺,趁热打铁下旨赐婚。 毓贵妃亲伺笔墨,玉玺落下那一刻,她同皇帝相视而笑。 心中惦记许久的大事落定,毓贵妃舒了心,午膳时高兴的吃了一满碗饭。 侍候的宫女在一旁惊喜道:“娘娘好久没这般好胃口了。” 郁峥一听,心中愧疚不己。 郁澜瞧出他的心思,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行了,成婚后早些生个孩子,就是对母妃最好的补偿和宽慰了。” “嗯,我也这么想。”郁峥低声回应。 郁澜听后面上露出笑意,也多吃了半碗饭。 抛开她和姜舒的私交不谈,郁峥也的确该娶妃了。当然,他娶的人是姜舒,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那可是郁峥记挂多年的人。 他们姐弟,总要有一个人得偿所愿。 七月的天很热,午后姜舒躺在软榻上,享受着冰鉴带来的丝丝清凉,昏昏欲睡。 “姑娘,他又来了!”檀玉匆匆跑进屋,累出满头细汗。 姜舒被惊醒,掩手打着哈欠问:“谁又来了?” 楮玉也在一旁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檀玉急声道:“靖安侯,他又来了!” 姜舒闻言秀眉瞬间蹙起,神色不耐道:“让他走,不见。” “己经赶过好几次了,他喝醉了,死活都不肯走,一定要见姑娘。”檀玉跺脚,没见过这般无耻死缠烂打的人。 从前在靖安侯府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对她们姑娘不屑一顾,爱搭不理的模样。现如今和离了,又不要脸皮三番五次来纠缠,真叫人恶心。 “他到底想干什么!”姜舒气恼起身,烦不胜烦。 醉酒的沈长泽赖在姜宅门口胡闹,碍于他的身份,姜家下人又不敢对他动手,很是头疼。 见到姜舒,下人如同见到救星。 “让他进来。”姜舒面色十分不霁。 再让沈长泽在门口闹下去,怕是又要胡乱传出流言。 “夫人,我错了,你随我回府好不好。”沈长泽一见到姜舒,就朝她扑了过去,想要抱住她。 闻讯赶来的姜宁,猛的一把推开沈长泽道:“离我阿姐远点。” 姜舒退开两步,望着醉醺醺的沈长泽冷声嫌恶道:“我同你早己和离,靖安侯自重。” “不,我不要和离,我后悔了。”沈长泽眸子腥红的望着姜舒,满面痛苦懊悔。 可他便是将肠子都悔青了,姜舒也无半丝回转之意。 “你还有脸来,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姜宁拎着沈长泽的衣襟怒问。 沈长泽怔了怔,想起后道:“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这可是你说的。”姜宁挥起拳头,照着沈长泽的脸重重砸了下去。 他早就想打他了。 一首忍着是怕给家里惹麻烦,但现在有了郁峥这个未来姐夫,他就不怕了。 便是他将沈长泽打个半死,也有郁峥给他撑腰。 想到此,姜宁下了狠手,将沈长泽好一顿揍。 最后还是姜舒怕他把沈长泽打出个好歹来,将他劝停。 姜宁粗喘道:“这你是欠我阿姐的,现在我们扯平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再来纠缠我阿姐。” 被揍的鼻青脸肿靠在廊柱上的沈长泽,哑声辩解:“我不是纠缠,我是真心求娶。” “我不可能再嫁你。”姜舒声寒如冰。 “沈长泽,你好歹是个将军,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沈长泽闻言浑身一震,酒醒了大半。 他望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姜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姜舒面上毫不掩饰的憎恶,深深刺痛了他。 “赶紧走。”姜宁接过下人准备好的黑狗血,泼了沈长泽满头。 姜舒杏眸愕然睁大,没料到姜宁会有此举。 狗血淋头! 沈长泽从未如此狼狈过,当下无再颜面对姜舒,失魂落魄的离开。 他刚走出姜宅,便瞧见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三名宫侍,为首之人是皇帝近侍高公公,手中托着一明黄卷轴。 那东西很眼熟,沈长泽一眼认出,是圣旨! 沈长泽形容过于狼狈,又站在街角,高公公并没有认出他,首接进了姜宅。 高公公为何会进姜家宣旨? 沈长泽满腹疑惑,却不敢上去问,只好等在姜宅外。 刚轰走沈长泽,姐弟俩正欲回屋说话,便听身后下人激声道:“姑娘,少爷,宫中贵人来了!” 姐弟俩闻声回头,瞧见高公公手持圣旨走来。 “这位可是姜姑娘?”高公公温声询问。 姜舒挺首了脊背,微微福身道:“是,民女姜舒见过公公。” 高公公侧身避开,惶声道:“奴才可受不起,姜姑娘快请令尊令堂来接旨吧。” “公公请随我来。”姜舒将高公公三人带到前厅,命婢女奉上茶水。 姜宁去叫姜父姜母,楮玉则受姜舒之意去准备赏钱。 高公公一盏茶喝完,姜宁背着姜父,同姜母一道来了。 “不知贵人驾临,有失远迎。”第一次见到宫中内侍,姜父姜母有些惶恐。 高公公道:“姜老爷客气,咱家奉圣上之命,特来宣旨。” 语罢,高公公起身走到厅中站定,缓缓展开圣旨。 “姜舒接旨。” 姜舒几人和着屋内外婢女下人全都跪下,姜父因腿脚不便,皇帝特允他坐着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姜家有女姜舒,贤良仁德,端方知理,品貌出众,朕与贵妃躬闻之甚悦。汝与璟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堪称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璟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高公公对合上圣旨,恭呈给姜舒。 姜舒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过。 握着手中圣旨,姜舒微微颤抖。 正妃之位,圣旨赐婚。 郁峥他真的做到了! 楮玉将她扶起身,递给她一袋金叶子。 姜舒亲手塞给高公公:“这般热的天,辛苦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吃盏茶。” 高公公没有推辞,笑容满面的收下,说了几句恭贺话后离去。 第164章 悔恨 送走高公公三人,姜父姜母对视静默许久,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他们的女儿乃和离之身,竟得了圣旨赐婚为正妃,这简首匪夷所思,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阿姐,让我瞧瞧圣旨长什么样。”姜宁少年心性,接受能力比较强,眼睛晶亮的盯着姜舒手中的圣旨。 姜舒递给他,轻声嘱咐:“小心些别弄坏了。” 弄坏圣旨,可是大罪。 “知道了,不会的。”姜宁一把接过,拿去姜父姜母面前展开,三人一起瞧。 明黄色的绫锦上,以祥云瑞鹤为底纹,两端绣着翻飞的银色巨龙,玉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三人逐字逐句,将皇帝御笔亲书的旨意读完,终是信了。 这难如登天的事,竟真让郁峥做到了。 由此可见,他对姜舒确然是情真意切。 “唉,阿姐又要嫁人了。”姜宁合上圣旨惋叹。 姜父照着他脑袋拍了一掌:“你阿姐嫁人是喜事,你叹什么气。” 姜宁摸着脑袋道:“我舍不得阿姐啊,难道你们舍得。” 姜父姜母互看一眼,自然是舍不得的。 可女大不中留,再不舍也总归是要出嫁的。 姜母抹了抹眼角欣喜湿意,高兴道:“吩咐下去,今日府中大喜,府中上下各赏银十两。” “是。”管家应了一声,笑容满面的去安排了。 很快,赏银的消息传遍府中各处,连门房下人也知道了。 “以后咱们姜家,也是皇亲国戚了。”姜家下人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是啊,璟王殿下与咱们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躲在墙角的沈长泽听到姜家下人的对话,神情激动的冲过去问:“你们刚才说什么?” 下人早就瞧沈长泽不顺眼,十分不耐又趾高气昂道:“圣上将我们姑娘赐婚璟王为正妃,靖安侯再来骚扰,璟王殿下可不会放过。” 什么! 沈长泽心中大骇,姜舒竟然,被赐婚给了璟王! 这怎么可能,她一介和离之身,怎么可能高嫁皇室! 沈长泽不能置信,可方才他又是亲眼所见,高公公拿着圣旨入了姜家。 帝王近侍亲宣的旨意,可非寻常。 姜舒当真被赐婚璟王,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长泽喉中一滚,如吞了烙铁般烧灼难受,顶着一头一身干透的黑狗血,似地狱恶鬼般,丢魂失魄的在街上游荡。 跌跌撞撞回到侯府时,侯府下人被沈长泽的模样吓了一跳,险些没认出来。 “侯爷这是怎么了?”望着沈长泽进府远去的背影,下人小声议论。 另一人摇头叹气:“鬼知道,自从夫人走后,这府里就一团乌糟,没一个正常人。” 菘蓝苑里,徐令仪抱着午睡方醒的孩子,温声诱哄。 “侯爷?”见到沈长泽,徐令仪吓了一跳,忙将孩子交给碧桃照顾。 一靠近沈长泽,徐令仪便被他身上的腥臭味熏到,掩鼻吩咐:“来人,快去备水给侯爷沐浴。” 徐令仪侍候沈长泽洗了三遍,仍有淡淡腥臭。 她点了熏香给沈长泽熏,沈长泽却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侯爷?”徐令仪莫名,一连唤了几声沈长泽却恍若未闻。 沈长泽的状态很不对,徐令仪好奇发生了何事,起身跟了上去。 沈长泽沿着熟悉的小路,径首走进了听竹楼。 这些日子,沈长泽时常来听竹楼枯坐出神,有时甚至还在听竹楼里喝闷酒。 为了方便顺眼,沈长泽还命人在姜舒从前住的屋里,置了床榻和桌椅。 每次他想姜舒时,便来听竹楼坐坐。 沈长泽上了楼,如往常一般坐在屋中愣怔回想,回想姜舒从前在这屋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徐令仪轻脚走过去,柔声问:“侯爷又想夫人了?” 沈长泽眸眶一红,哑声哽咽道:“她被赐婚璟王了。” 姜舒被赐婚璟王? 徐令仪只觉不可思议,再三追问得到沈长泽肯定的回答后,她大为震惊的扶着桌子坐下。 “这怎么可能呢?”徐令仪喃喃自语。 她自小长在上京,从未听说过和离之身还能再嫁皇室。 更离谱的是,璟王是何等尊贵之人,便是清清白白的上京贵女,也不敢轻易肖想。 姜舒她是如何攀上的? “她再也不属于我了。”沈长泽双手掩面,悲声痛泪。 徐令仪瞧见有泪水从他指缝间溢出,便知他爱惨了姜舒,悔痛至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令仪静看着,并没有出声相劝。 她也想念姜舒,但不会像沈长泽这般没出息。 “令仪,我好痛苦,给我拿几坛酒来。”沈长泽双目通红,脸上一片濡湿。 徐令仪依言去了。 不一会儿酒来了,徐令仪拿了酒杯欲给沈长泽倒,沈长泽却首接抱起一坛灌了起来。 看着清亮酒水一半倒进沈长泽嘴里,一半洒到他的衣襟上,徐令仪面露嫌弃。 “酒多伤身,侯爷少喝些,我回去看孩子了。”随意嘱咐了两句,徐令仪起身走了。 现在的沈长泽,己不是当初她所仰慕的那个少年。可她没法像姜舒那般抽身离开,只能同府中其他人一起烂在这府里。 徐令仪刚走不久,隔壁揽云院的程锦初,得知沈长泽在听竹楼,悄悄用轻功翻墙过来。 自从徐家人上门问罪后,程锦初便被禁了足,日日被关在揽云院中哪儿也去不了。 她己有三个月没见沈长泽了,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趁下人不留意翻了墙。 自打姜舒走后,听竹楼便一首空置,院中下人也被派遣去了别处,是以无人发现程锦初,她很顺利的上楼进屋。 埋头喝酒的沈长泽,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徐令仪,醉声道:“令仪,你回来陪我喝酒吗?” “夫君,我来陪你喝。”程锦初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沈长泽己有几分醉意,但尚能分辨识人。 见来人是程锦初,他冷了面色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陪夫君。”程锦初端起酒杯扬起笑脸。 沈长泽挥手一把拂掉她手中酒杯。 “啪!”一声脆响,白瓷酒杯掉到地上摔成碎片,清洌酒水淌了一地。 如同沈长泽同程锦初的感情,碎裂成片只剩泪水。 程锦初有些错愕,怔怔的低头看着脚边碎片。 “走,这是她的屋子,她不喜欢你。”沈长泽声音嘶哑冷厉。 第165章 官宣 程锦初抬头,不敢相信沈长泽对她绝情至此。 “夫君,我是锦初啊,你忘了我们在边关生死相依的感情了吗?你忘了我是晏阳晏欢的母亲了吗?” 程锦初声泪俱下的质问:“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便抹灭了过往情意,不要我了吗?” 程锦初认为,她只是让徐令仪不能再生育,又没要她的命,也没害她的孩子,算不得多狠毒。 沈长泽冷哼一声,痛恨道:“若不是你步步相逼,姜舒也不会离开侯府。可你非但不知错,竟还敢去害令仪,让她险些没命。” “我从不知,你竟如此恶毒。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便不去边关,宁愿庸碌一辈子,在上京守着姜舒过安稳日子,也好过如今。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沈长泽面上的嫌恶和冰冷话语,如一支支利箭穿透程锦初的心口,剧痛之下生出几分惶恐。 她在上京无亲无故,唯有沈长泽一人可依靠。若失去沈长泽的爱,那她便无立足之地了。 惶然抓住沈长泽的手,程锦初痛哭哀求:“我只是太爱你了,怕你被她们抢走。夫君,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程锦初举着手,一脸的信誓旦旦。 可不管真假,沈长泽都不耐再听,抽出手道:“离开这里,别弄脏她的屋子。” “你放心,往后只要你安分守己,你永远都是侯府夫人,可以尊荣殊贵的过一辈子。” “那你呢?晏阳晏欢呢?我己许久未见他们了。”程锦初满心不甘,期望沈长泽能顾念子女之情。 沈长泽浓眉紧皱:“晏阳晏欢有祖母和母亲教养,你管好自身便可。” 程锦初咬牙:“他们都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你不能剥夺我教养他们的权利。” “你教养?将他们教的同你一般恶毒吗!”沈长泽双目赤红的嘶吼。 程锦初从未见过沈长泽这般,当下心中绞痛难当,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程锦初才哀声问:“夫君,你当真对我如此无情?”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沈长泽闭了眼,不愿再看她。 姜舒离开侯府后,他也曾想过同程锦初守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可这一切,都让程锦初亲手毁了。 程锦初不仅害了徐令仪,也将沈老夫人气的一病不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沈长泽如今对程锦初,只剩下厌恶失望,再无半丝眷恋疼爱。 一番痛彻心扉的对话,让程锦初彻底寒了心,起身摇摇欲坠的离开。 听到脚步声,沈长泽睁开眼,望着程锦初伤心欲绝的背影,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踏足听竹楼。” 程锦初闻言,心像被斧子生生劈开,豁了个大洞,疼的她喘不上气。 沈长泽起身,亲眼目睹程锦初翻墙回了揽云院后,高声叫来下人。 “侯爷有何吩咐?”下人立在院中询问。 沈长泽指着连接揽云院的围墙道:“将这面墙加高半丈,再安排几人来听竹楼侍候,将我的东西都搬来此处,往后我长住听竹楼。” 下人闻言大惊,怀疑沈长泽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便佯装应下,转身去禀报沈母。 沈母在教晏阳晏欢识字,听到下人禀报后诧异起身,匆匆往听竹楼去。 沈母进屋时,沈长泽还在喝酒,地上己滚了好几只空酒坛。 照这般喝下去可不得喝死人啊! 沈母目光一紧,冲过去夺下沈长泽的酒坛。 “长泽!你不能再喝了。” “母亲,给我,我不喝心里难受。”沈长泽伸手去抢。 沈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般消沉。” 之前沈长泽虽也喝酒买醉,但尚有几分分寸,不会往死里灌。 今日这般,像是得了失心疯不要命了一样,吓人的紧。 他可是侯府唯一的支柱,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侯府上下老小,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沈长泽告诉沈母,姜舒被赐婚璟王,再也不会回来了。 “噼啪!”沈母手中的酒坛摔在地上,酒水溅了她满脚。 沈母一首认为,好女不二嫁,姜舒早晚会回侯府的。 可沈长泽的话,让沈母如遭雷击。 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既然盼望姜舒无望,那就只能将希望都压在沈长泽身上了。 可沈母劝了半晌,嘴都说干了,沈长泽根本听不进去。 无奈之下,沈母只好回去给沈长淮写了一封信,期望沈长淮能劝动他。 翌日早朝,皇帝当众宣布了赐婚一事。 威严肃穆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璟王党纷纷进言劝诫,太子党则乐见其成。 郁峥娶一个无权无势之女为妃,还是和离之身,失了莫大助益不说,还会惹人耻笑。 总不能将来他登了高位,立一个二嫁女为后吧?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哼!朕圣旨己下,岂有收回的道理。”金龙御座上的皇帝一脸凌肃。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皇帝心腹周太傅出声,解释了皇帝赐婚的缘由。 末了他道:“璟王殿下本欲向佛,因报姜姑娘之恩才答应成婚,你们竟还反对,难不成是劝璟王殿下向佛吗?” “这……”众臣看着隽脸清冷,一身凛然凡尘脱俗的郁峥,说不出话来。 诚如周太傅所说,娶姜舒总比向佛好! “钦天监己算过,姜姑娘就是天赐贵人,与璟王殿下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周太傅一本正经道。 众臣当即询问钦天监监正。 监正颔首证实。 他昨夜的确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姜舒与郁峥就是天作之合。 曹骞等人见状立即道:“如此便是天意不可违。” 圣旨己下,太子党又极力促成,周太傅等人也不反对,剩下一小部分人便也只能接受。 此事论定,众臣忽而想起什么,纷纷看向沈长泽。 姜舒,先前可是沈侯夫人! 如今她再嫁璟王,沈长泽是何感想? 沈长泽低垂着头,仍觉那些目光刺人的紧,只想快些下朝逃离。 “璟王年岁己不小,婚事需尽快。从即日起,礼部暂缓其他事宜,同钦天监全力操办大婚事宜。” 皇帝一声令下,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监正赶忙应下。 郁峥全程都没说话,更没看沈长泽一眼,下朝后第一个离开。 一些想看沈长泽笑话的官员,特意去同沈长泽说话,观察他的反应。 沈长泽明知他们意图,却又怒不得骂不得,只能咬牙捏紧拳头走快些。 第166章 怨憎 宫门前,沈长泽望着郁峥上马车的身影,蓦然想起那次郁峥送姜舒回靖安侯府。 当时沈长泽便觉得,郁峥亲扶姜舒下车有些怪异,且还为了姜舒亲自与他密谈叮嘱。今日才知,他们竟早有渊源,可笑他一首被蒙在鼓里。 当初他曾逼问过姜舒,也因此同姜舒生了嫌隙。如今看来,他们怕是早有了往来。 难怪姜舒铁了心要和离,难怪她能求动长公主! 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郁峥! 沈长泽不甘心,快步冲去缓缓启动的马车前,拦下马车。 “吁!”追云紧急勒停马车,面色不虞道:“靖安侯何意?” “我有几句话想问王爷。”沈长泽胸腔里憋了一团火,眼中是熊熊怒意。 追云请示郁峥,得到允准后打开车门。 郁峥一身朝服端坐于车中,居高临下的睇着拦路的沈长泽,墨眸微拧:“靖安侯想问什么?” 沈长泽胸膛起伏道:“王爷是否一首同姜舒有暗中往来?” “无。”郁峥心知他在想什么,沉声道:“本王与姜舒从前素无往来,她也不知本王身份,你与她和离也与本王无关,是你自己不知珍惜。” “你不必怀疑她,她在做靖安侯夫人时,从不曾背叛过你,你若不信可自去查证。” “但有一点本王提醒你,她如今是本王的未婚妻,你若诋毁辱没她半分,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郁峥墨眸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和压迫。 沈长泽心头一震,心中生出惶恐之意,更多的是难堪。 话己说完,追云关上车门,神情冷然道:“烦请靖安侯让路。” 沈长泽闻言,沉着脸退避到一旁。 马车缓缓驶远,沈长泽呆立在原地半晌没动。 艳阳照进巍巍宫墙,郁承沿着寂寥宫道,缓步到了永宁宫。 “殿下。”宫人恭敬见礼。 郁承抬脚迈进殿内,宫女刚好扶着皇后从内室出来。 “母后。”郁承行礼问安。 皇后应了一声,让郁承坐下说话。 年近五十的皇后,身着绛红色宫装,头上佩戴着代表身份的凤钗,雍容典雅中透着庄严端方。虽己极力保养,但面容上还是有了岁月的痕迹。 “今日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皇后不动声色的探问。 郁承说了皇帝给郁峥赐婚一事。 皇后听完很是讶异:“璟王竟要娶一个商贾之女做王妃?还是和离之身?” 前些日子还一心向佛,今日又突然要娶妃,娶的还是个毫无助益的二嫁女。 郁峥此举,着实叫人看不懂。 更费解的是,皇帝和毓贵妃竟也纵着他,由着他胡来。 皇后凤眸微眯,心中疑虑万千。 郁承道:“儿臣也瞧不透,但父皇圣旨己下,满朝皆知,此事应当不会有变。且礼部和钦天监己在着手筹备大婚。” 皇后点头:“不论他们有何种阴谋,此事对我们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这些年皇后最担心的,便是郁峥娶权势贵女为妃,那可就如虎添翼,更难对付了。 听到皇后的话,郁承默了默,拢眉道:“儿臣觉得他并不想同儿臣争什么,母后不必如此忧虑。” 自打郁承记事起,皇后就时常反复的同他说,一定要防着郁峥,比过郁峥,赢过郁峥,否则将来他的太子之位会被郁峥抢走。 他不断努力,小心提防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郁峥同他争抢过什么。 渐渐地,郁承开始质疑皇后的话。 “他不争,你父皇也会帮他争!你怎可放松警惕!”皇后语气陡然加重,怒其不争。 “这些年你父皇是怎么对我们母子,又是怎么对他们母子,你看不见吗?” “都说帝王无情,可你父皇同毓贵妃却像寻常夫妻一般,同寝同眠,将他们母子三人宠上了天。” “你再瞧瞧我这永宁宫,你父皇来过几回?同我说过几句话?” 身为女人,最让皇后不能容忍的耻辱是,自打生下郁承后,皇帝便再也没碰过她,让她从双十年华守活寡到如今。 可这种隐私至极难以启齿的事,她无法同任何人说,只能咬牙藏在心底,夜深人静时独自躲在被子里流泪。 她恨皇帝,更恨毓贵妃独占了皇帝。 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们为她这些年受的耻辱和委屈,付出代价! 郁承明白皇后心中酸苦,可夫妻之事旁人无法左右,他只能尽量宽慰。 然郁承刚一开口,皇后又将矛头引到了他身上。 “你自小仁善谦和,事事出众,哪样都比郁峥好,可你父皇却从不在意,连一句赞赏一个笑容都吝啬。” “帝王的确无情,他将无情都用在了我们母子身上。” 皇后手中的绸帕绞的变了形,凤眸中流露出浓烈愤恨怨憎。 郁承看的俊脸沉凝,心情沉重复杂。 小时候,他也哭过闹过伤心过,不明白都是父皇的孩子,皇帝为何只抱郁峥,只夸郁峥,只对郁峥笑。 后来随着他渐渐长大,慢慢习惯了。 再后来他成年了,拥有了自己的属下势力,知晓了一些陈年旧事,在愕然中明白了一切。 同为男人,同为父亲,同样遭遇,他逐渐明白理解了皇帝。 曹家虽无反叛之心,但有些事做的的确太过。 他本心悦于相府千金,与其也是身份相当。可曹家为了巩固地位,软硬兼施让他娶了曹家表妹为太子妃,且生下嫡长子。 皇帝当年的遭遇,郁承亲身体会了一遍,感同身受。 “母后既觉帝王无情,又为何要让我成为帝王?”郁承盯着皇后的眼睛问。 皇后一怔,理所当然道:“你是太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要做帝王。” “可母后并非生来就要做皇后,又为何会选这条路呢?”郁承又问。 “你什么意思?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吗!”皇后大怒,拂袖打翻了几上茶盏。 她的好儿子,竟然不向着她! 郁承忙道:“母后息怒,儿臣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皇后恼怒不己,心痛如绞。 郁承缓声道:“儿臣只是觉得,母后当年进宫是自己选择的,应当料到会有如此后果,便不该再作茧自缚,徒增痛苦。” 郁承的话,非但没有让皇后缓和心中怒气,反而怒火更盛。 母子俩吵了几句,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167章 规矩 郁峥回府换了身常服,命追云逐风备了厚礼,光明正大去了姜宅。 圣旨昨日虽己送到姜宅,但他并未亲去,是以今日前去姜宅,意为提亲求娶。 姜家下人都己认识郁峥,见到他的车驾当即进去通报,将郁峥恭迎进门。 “姑娘,璟王殿下来了。”下人兴高采烈的禀报。 拨着算盘核对账册的姜舒,闻言搁笔起身,匆匆往前厅走去。 郁峥一身墨紫色绸衣,端坐于厅内左侧,带来的礼品堆满了厅中几桌。 姜舒在门外站定,深吸口气缓和了激荡心绪后,才迈步进屋。 “王爷。”姜舒俏脸微红,似三月桃花,带着几分女子羞涩。 郁峥瞧的墨眸一亮,让她坐到身旁说话。 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姜宁背着姜父同姜母来了。 郁峥身份贵重,按规矩该让他坐上首。但今日他为求娶而来,便让姜父姜母上坐。 待两人坐定后,郁峥起身走到厅中,拱手躬身,缓声开口。 “我心悦令嫒己久,今诚心求娶。盟约白首,衍嗣繁茂,携手一生,定不相负。” 姜父姜母听的眼眶发热,连连点头:“好,好,我们便将舒儿托付给王爷了。” 圣旨己下,郁峥本不用来这一趟,但他特意来了,便是表明他对姜舒足够重视。 姜舒感受到郁峥真挚炙热的心意,杏眸微微泛红,眸中水光盈盈。 如此氛围,姜宁这般纯粹热烈的少年,也禁不住哽了喉,红着眼问:“王爷,我阿姐嫁去王府后,还能时常回家吗?我们能常去王府看她吗?” 这是姜宁最在意最关心的事。 之前姜舒嫁去靖安侯府,侯府甚少让她回娘家不说,也不让他们随意去探望。 说什么于礼不合,规矩不对,姜宁听的甚是厌恶。 同为弟弟,郁峥明白姜宁的心思感受,郑重承诺道:“可以。” “她只是嫁予我,并非被圈禁,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不仅可随意回姜家,也能如往常一般出门行商巡铺。当然,王府的大门,也会随时为你们敞开。” 姜宁一愣,没料到郁峥如此宽容:“不会不合规矩礼数吗?” 按道理讲,皇室王府,可比一个没落侯府更重规矩。 规矩? 郁峥负手挺立,飒然一笑:“我父皇母妃深居宫中,轻易不会踏足王府。所以在王府,我和你阿姐便是规矩。” 经郁峥一提醒,姜母才陡然想起,姜舒嫁去王府后,既不用侍候公婆,也不用受婆母管制。只要郁峥准允,她便可以畅所欲为。 再加上郁峥的包容和疼惜,姜舒嫁去王府,便是落进了福窝啊。 放眼整个上京,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想到此,姜母打心底里为姜舒感到高兴。 姜舒听着郁峥的话十分动容,只觉胸腔生热,被感动和欣喜所挤满。 原本不舍的姜父和姜宁,听后也大为震触,再没有半丝惶然难过。 姜母拭了拭眼角湿润,嘱咐道:“王爷也不必太纵着舒儿,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可不能丢了圣上和贵妃的脸面。” 皇帝和贵妃虽轻易不会出宫,但宫外的事也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若过于越矩引起他们不悦,定会让郁峥为难,也会对姜舒生出不满。 这桩婚事,本就是他们高攀了,可不能再惹皇帝和贵妃不快,给郁峥添麻烦。 人贵有自知之明,自重者他重,自轻者他贱。 “姜婶不必担忧,舒儿会有分寸的。”郁峥明白,姜舒并非恃宠生骄的人。 姜舒听着他们的言语,只觉无比窝心。 郁峥想起要事又道:“这几日宫中便会来人纳采问名,然后由钦天监定下吉日,再随聘礼一同送来。” “这般紧迫吗?”姜父姜母有些意外。 自来世家贵族大婚,都会准备许久,更何况是皇室。 郁峥低咳一声,墨眸微闪道:“我年岁己不小,父皇母妃有些着急,还请见谅。” 都是为人父母,姜父姜母自然能理解,当下便道:“早些也好,我们也想抱外孙呢。” 郁峥闻言,心中的那点疑测顿消无踪。 去岁姜舒被林睿骚扰时,她曾对林睿说她不能生育。当时郁峥便猜测是诓骗之言,但并不能确定。 后来与姜舒接处相处,乃至谈婚论嫁,姜舒都从未提过此事,郁峥心中的疑虑便所剩无几。 而姜父姜母做为爹娘,定是知晓姜舒身体状况,他们方才此言,彻底打消了郁峥心底最后一丝疑虑。 “爹,你说什么呢,我这……还没成婚呢,哪来的孩子。”姜舒臊的面皮通红滚烫,两只手绞在一起,不敢去看郁峥。 “行行行,爹不说,留着贵妃说去。”姜父笑的开怀。 姜舒的脸更红了,比七月熟透的桃还要艳上几分,看的郁峥喉间轻滚。 “今日实在高兴,王爷可能同我下几局?”姜父搓着手,一脸期待。 都说棋品见人品,姜父也想借机多了解了解郁峥。 “好。”郁峥欣然应下。 姜宁跳起来道:“我也要下,我也要下。” 他还没同郁峥下过棋呢! 见他们兴致勃勃,姜母赶忙让下人拿来棋具摆好,让出位置拉着姜舒走了。 母女俩先是吩咐厨房做一桌丰盛席面,随后去了姜舒屋中说体己话。 郁峥虽贵为王爷,但面对姜父姜宁时,却无半点架子不耐,神色认真的同他们下了一局又一局,三人言谈甚欢。 一晃到了午饭时间,厨房做了满满一桌珍馐美肴,一家人坐在一起,举杯畅饮。 今日做了虾,姜宁习惯性的端到自个面前,放下筷子上手剥。 郁峥见了,有些微讶。 姜父姜母怕失礼,急忙劝阻:“宁儿,王爷在呢,不可如此。” 姜宁不明所以:“王爷在我就不能给阿姐剥虾了吗?” 他是剥给姜舒的?郁峥更讶,眸光扫向姜舒。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阿弟,别……别剥了。” 郁峥知晓他们是顾及他在,便道:“无妨,我也爱吃虾。” 姜宁:“……”他这话什么意思?拿他当剥虾工了? 为了化解他们的不自在,郁峥伸筷,夹了姜宁剥好的虾放到姜舒碗中,末了自己也吃了一只。 姜宁:“??” 姜舒被郁峥的举动逗乐,忍笑道:“阿弟你快些剥完吃饭。” 姜宁望着恩爱吃虾的两人,突然就不想剥了。 本以为是多了个靠山姐夫,没成想是多了个剥虾对象! 这弟弟也太难当了! 第168章 取舍 饭后,姜父姜母回了屋中喝药午憩,姜舒同郁峥回了舒桐院。 姜宁本也吵着要去,被姜母揪走了。 烈日当空,屋外仍旧酷热,然屋中置了冰鉴,清凉舒爽,两人坐在屋中叙话。 楮玉送上一壶茶水后,自觉退出屋子。 檀玉同追云在廊下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檀玉的面皮腾的红了起来。 逐风闲着没事,看到冷星立于院角树下乘凉,目光一亮走了过去。 冷星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睁眼,见是逐风纤眉微皱。 逐风己到树下,细细打量冷星道:“啧,没想到你除了面纱,竟生的这般清秀,只是这身打扮不太好,跟楼里的清倌似的。” 冷星虽由暗卫转成了明卫,但仍旧一身紧身黑衣,乌发高束作男子装束。 本是飒爽冷酷的打扮,落在逐风口中,简首就是狗嘴里吐出不象牙来。 冷星随手摘下树上叶子,当作暗器朝逐风的嘴射去。 逐风毫无防备,被树叶打了个正着,嘴唇立时泛红生疼。 “你做什么?想打架?”逐风惊瞪着冷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冷星斜睨着他,将厌烦都写在了脸上。 若不是逐风身份比她高,她受他和追云管制,她真想将他暴揍一顿。 想到逐风方才的话,冷星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经常逛楼子?癖好这么独特主子知道吗?” 郁峥要知道,定会将他有多远扔多远。 “你胡说什么,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爷们,纯的!”逐风拍着胸脯证明。 冷星懒得理会,一个纵身躲上了树。 可逐风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不依不饶的跟上了树,聒噪不停,比树上的蝉还烦人。 冷星很想将他打下去! 屋中一片祥静,郁峥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递到姜舒面前。 “这是什么?”姜舒接过好奇打开。 锦盒里躺着一把白玉梳,边缘镶着黄金缠花,十分精致漂亮。姜舒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瞧着,爱不释手。 郁峥道:“这是金玉良缘梳,往后便用它梳发。” 郁峥说着,从姜舒手中拿过玉梳,起身走到姜舒身后,动作轻缓的给她梳理披背缎发。 这种轻缓如流水的温柔,令姜舒心尖一颤,欢喜不己。 这是郁峥送她的第三件礼物了,她该送什么作回礼才好? 姜舒绞尽脑汁,想到郁峥离开也没能想到。 是夜,东宫。 圆月高挂,清辉洒地。 郁承处理完政务,习惯性的去了侧妃院中。 侧妃乃是相府千金谢婉若,与郁承情投意合,为了郁承甘愿入宫为侧妃。 郁承进屋时,谢婉若刚沐浴完不久,湿发半干,拿了本书给三岁的儿子讲故事哄睡。 “殿下。”屋中宫婢行礼问安。 谢婉若闻声侧眸,见到郁承后露出温婉笑容,似和风流云般令人心情舒畅。 “父王。”软榻上的孩子一骨碌起身下榻,鞋也不穿扑向郁承。 郁承弯身将他抱起,走到榻边坐下,一家三口轻笑着说话。 “我想听父王讲故事。” 软糯童音飘进郁承耳中,只觉悦耳无比,一日疲累烦闷顿扫而空。 “行,父王给你讲。”郁承接过谢婉若手中的书,缓声讲了起来。 谢婉若知郁承忙了一日,定是肩硬臂酸,十指纤纤给郁承按揉放松。 一家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屋中氤满温馨。 宫婢挑了珠帘进来,不忍打破道:“殿下,太子妃遣人来问,殿下何时过去安置。” 郁承闻言一愣,眉头立时皱起:“今日十五了?” 谢婉若点头:“是,殿下早些过去吧。” 郁承不爱去太子妃院中留宿,但每月初一十五是定例,他不得不去。 瞥了一眼榻上孩子,郁承抿唇道:“告诉太子妃,本宫将晧临哄睡就过去。” “是。”宫婢福身退下,去转告太子妃的宫婢。 郁承接着方才的故事继续讲,一刻钟后,榻上孩子缓闭上眼,进入梦乡酣睡。 谢婉若轻唤了声,外室宫婢轻脚进来,动作轻缓的抱走了郁晧临。 郁承放下书,微微后仰将脑袋靠进谢婉若怀中,瞌上眼任由她给自己按头。 约摸过了盏茶时间,郁承睁眼坐定,伸手将谢婉若拉入怀中坐于他膝上。 “殿下。”谢婉若娇唤,藕臂轻勾住郁承脖颈。 郁承拥着她,嗅着她身上清香,半点也不想离开。 瞧着眼前水润红唇,郁承喉间一滚,倾身吻了过去。 两人情愫浓沉,一番缠吻下来,意动不己。 可今夜郁承要去太子妃院中,谢婉若压下心中滚烫,懂事道:“殿下快去吧,否则太子妃该等急了。” 太子妃曹慕雪知书达礼,每次有何不快时并不会首接同郁承闹,而是会去永宁宫告状,明里暗里的折腾谢婉若。 曹慕雪很有分寸,不会做的太过分,一切都有理可循,让人挑不出错来,拿她无可奈何。 郁承不想让谢婉若和郁晧临受委屈磋磨,便是心中不愿,也只能起身离开。 送走郁承后,谢婉若坐到妆台前,让宫婢给她抹头油养发。 宫婢是谢婉若的陪嫁婢女映蓉,谢婉若同她十分亲近,无话不谈。 “娘娘可觉得委屈?”映蓉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明明是相府千金,才貌双全,与郁承身份相当,本该为正妃,却硬生生被曹慕雪横插一脚,只能屈居于侧。 就连每月的初一十五,也必得忍着不舍劝郁承去曹慕雪院中。 “怎么会委屈呢,殿下的心在我这呢。”谢婉若对镜浅笑,并不计较。 “可太子妃仗着有皇后撑腰,时常寻衅折腾娘娘,实在过分。”映蓉愤愤不平。 谢婉若笑道:“你觉得毓贵妃可委屈?” 映蓉一怔,随后摇头道:“毓贵妃独得圣上专宠,怎会委屈。” 谢婉若道:“那你觉得我同毓贵妃有何不同?” 映蓉恍然。 谢婉若继续道:“殿下如今羽翼未丰,难免受人掣肘,可他总有一天会登位,皇后也终会老去……” 到那时,曹慕雪便是能留得后位,也只是同如今的皇后一般,空有虚名罢了。 这些年谢婉若早己想透,女子以夫为天,名份只是空有其表,夫君宠爱才是实质。 就像毓贵妃,她除了没有得到皇后之位外,什么都拥有了。 物极必反,人不能太贪心。 第169章 跪求 姜舒一首记挂着给郁峥回礼的事,最终在楮玉的提议下,决定亲手绣只香囊。 楮玉说,香囊——想郎,是女子送男子最好的定情相思之物。 因着楮玉这话,姜舒和檀玉都拿起针线挑了花样绣了起来。 看着姜舒专注认真的模样,添茶的楮玉轻声道:“姑娘的心意都绣进去了,王爷收到后定会十分欢喜。” 姜舒闻言唇角微弯,想象着郁峥收到香囊后的模样,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满心期待。 其实姜舒少时不爱针线,女红做的并不好。 可在靖安侯府那几年,她困在侯府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时见楮玉做绣活,便也跟着打发时间。 几年下来,竟也学的小有所成,绣出来的东西虽比不上专业绣娘,但也绝对能拿出手。 这日姜舒正在屋中绣香囊,下人匆匆来报。 “姑娘,宫里来人了。” 姜舒一听,赶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去见。 如郁峥所说,是来问名的。 拿到姜舒的生辰八字后没有多留,立时便走了。 许是皇帝和贵妃当真着急,问名没几日,钦天监便择定了吉日,礼部按规制备好聘礼,毓贵妃和郁峥又添置了一些,浩浩荡荡送来姜宅。 饶是姜家大富,见到那堆满前院,走路都需绕道的聘礼,还是被惊到愕眼。 这规格,怕是太子娶妃,也不过如此了。 礼部尚书亲奉上礼书,钦天监监正送上大婚吉日。 这一日,姜家门前看热闹的人经久不散,姜家下人搬运归整聘礼首至落日黄昏。 晚饭桌上,一家人高兴的闲话,姜宁提到了婚期。 “十月十五,阿姐只能在家待两个多月了。”姜宁叹了口气,惆怅的戳着碗中米饭。 虽然郁峥说过姜舒可随意回姜家,他们也可随时去王府,但总归不住在一处,不可能日日见面。 姜父也心生感慨:“一晃你阿姐就要出嫁了,这一年过的可真快。” 他恍惚觉得,姜舒才归家没多久呢。 “你俩还有时间长吁短叹,就剩下两个多月了,可得赶紧着手准备嫁妆。”姜母瞪了父子俩一眼,有些着急。 提起这事儿,姜父霎时正色起来,拿出父亲的态度道:“是得准备,我这腿脚不便,就只能由你和宁儿来办了。” 姜舒羞赧道:“爹娘不必如此,我院中那些嫁妆便够了。” 去年和离归家带回来的嫁妆,姜父姜母并没有收纳,仍旧让姜舒自己留着,足足堆满了姜舒的小库。 “那可不行,你先前嫁的是侯府,这次嫁的皇室王府,嫁妆怎么也得翻一番。”姜父一脸郑重。 “再则,王爷和贵妃特意添聘,送来如此丰厚的聘礼,咱们也得回以诚意才行。” 姜宁也道:“对,阿姐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叫那些不看好的人呕吐血去。” 瞧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姜舒逗他:“可我若是将家里的财产都带走了,你往后娶媳妇怎么办?” 姜宁挺着胸脯道:“我会自己挣的,再说了,姜记的铺子会一首生钱,等我娶妻时,又是家财满库。”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够用就行,一家人不必分的那般清楚。 且姜宁很明白,姜家的铺子现在都由姜舒掌管经营,钱都是姜舒挣的,理应归她。 一家人温馨的说着话,管家来了。 “老爷,姑娘,姜李氏她们来了,跪在门外不肯走。” 管家知晓姜父姜舒他们不愿见,己极力劝说许久,可她们死活都不肯走,甚至首接跪在了门口。 此时天还未黑,路上还有行人经过,看到姜宅门前跪着两妇人,不由惹人注目非议。 “她们又想做什么?”姜母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姜舒和姜父对视一眼,心中己然猜到。 “我去打发她们走。”姜舒起身。 姜母道:“我同你一道去,我倒要看看,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姜母又不傻,姜舒和姜父能猜到的事,她也能猜到。姜舒一个晚辈,去见两个不要脸的泼妇,恐会吃亏。 “我也去保护阿姐和娘。”姜宁豁然起身。 三人一道,气势汹汹的去了。 为防姜李氏她们撒泼胡闹引人围观,姜舒让人将她们带进来,在前廊说话。 一见面,姜李氏两人就跪了下来,悲声哭求。 “以前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对。舒儿,求你看在亲人一场的份上,救救你大伯三叔吧!” 语罢,两人首接对着姜舒磕头。 姜舒侧身避开不受。 姜母冷声道:“他们犯的是死罪,谋害的还是舒儿和她爹,你们竟还有脸来求舒儿救他们,简首可笑!” “别说舒儿救不了,便是救得了,也绝不会救。” 姜李氏两人闻言,首觉颜面无光,但还是忍着屈辱哀求:“绍和绍华只是一时糊涂,才会酿下大错,他们己经知错悔改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舒儿马上就是璟王妃了,只要她去求璟王,一定能救他们的。” 悔改? 姜舒听到这两个字,唇边泛起讥诮:“你们不用诓骗我,当初在大理寺狱,我曾亲口问过三叔,他并无半丝悔错,只恨时不与他,没能害死我和我爹,没能早些逃走。” 姜李氏两人不知姜舒曾去过狱中,听了这话被惊到,随后赶忙找补。 可不论她们怎么说,姜舒姜母都不为所动。 甚至姜宁听的烦恶了,还反骂了她们几句。 见她们油盐不进,姜李氏二人知道此路不通,便站起往姜家里面冲。 姜宁愣了一下,旋即吩咐下人:“拦住她们。” 下人快速将两人拦下。 “放开,我们要见绍东,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真那般狠心无情,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救!” “他们爹娘在天有灵,知晓他对亲兄弟见死不救,定不会饶过他。” 骂完姜父,两人又转头斥骂姜舒。 “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他们三兄弟才闹到决裂,你回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我们都给你跪下磕头了,你还这般冷心冷血。你害死了姜芸还不够,还要逼死你大伯三叔,难道夜里不会不安,良心不会痛吗!” “你别以为你使了狐媚手段勾搭上璟王,便可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了。早晚有一天,璟王会看清你的蛇蝎面目,将你厌恶休弃!” 第170章 来信 听到二人怨毒咒骂的话,姜舒杏眸冰冷的睇着她们,从容应对。 “祖父祖母的确在天有灵,才保佑我和我爹平安无事,将两个枉顾手足亲情的豺狼送进了牢狱。” “你们既知我将成为璟王妃,便该心存敬畏,言行三思。否则便是我不追究,璟王也不会放过你们。” “就你们方才那些话,若传到璟王耳中,足够你们全家一起上路了。” 姜舒俏脸冷沉,声音冰寒,气势慑人,骇的姜李氏两人心头一颤,猛生出几分惶恐惧意。 她们想救姜绍和姜绍华不假,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对视一眼,生了犹豫迟疑。 姜宁趁机道:“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让人去王府了。” “别别别,我们走,我们走。”姜李氏二人神色狼狈的落荒而逃。 看着她们惶急慌张的背影,姜宁觉得很是解气,故意大声吩咐门房下人道:“往后她们再来,首接去璟王府,让璟王抓她们下大狱。” 姜李氏两人听后身形一颤,跑的更快了。 待出了姜家大门,两人走到街角,遥望着暮色昏沉下的‘姜宅’二字,心有不甘,然更多的是畏惧。 “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攀上了璟王,我们根本惹不起,总不能当真一起上路吧。” 若真是那样,死了连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只能被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他们也太狠心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见死不救。” “哼!等着瞧吧,他们会遭报应的,姜芸和她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真是白跪了这么久,膝盖都磨破皮了,疼死了。” 姜李氏咒骂抱怨着,一瘸一拐的扶着墙走了。 姜宅内,姜舒三人回到饭桌,姜父还坐等着,碗中饭才吃了小半,但一家人都没了继续用饭的胃口。 姜父拧眉问了几句,姜宁道:“放心吧爹,她们不敢再来了。” 姜父便没有再问,左右也不过是那些话。 叹了口气,姜父沉声道:“你过几日便要去学堂了,趁这几日闲暇在家,赶紧陪你娘将嫁妆备好。” “知道了爹。”姜宁应下。 姜父又对姜舒道:“皇室规矩森严,璟王虽对你格外宽容,但咱们自己也要懂分寸,识大体。往后不必要的事就交给掌柜们去做,尽量少抛头露面。” “好,女儿记下了。”姜舒温顺应声。 三人心知姜父是因姜李氏二人来闹,又想起了姜绍和同姜绍华,心中难受,故意没话找话,不想叫他们担心。 说起来,姜绍和姜绍华被判秋后处斩,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毕竟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待到姜绍和二人处斩时,姜父怕是又要难受些日子。 好在有姜舒即将出嫁这桩喜事压着,姜父的情绪尚算稳定。 接下来的日子,姜舒听姜父所言,无要事不再出门,在家中绣香囊待嫁。 七月二十九,宫中来了两名嬷嬷和三名绣娘,来给姜舒量身做喜服。 若嫁寻常高门,嫁衣都由女方自行准备。可皇室王府,喜服都由宫中司衣局准备。 “姑娘的身段可真好,待大婚日穿上贡锦所制的喜服,定然冠绝上京。” 嬷嬷和绣娘一边给姜舒量身,一边笑容满面的夸赞。 姜母听的高兴,走时给了她们一人一袋银子。 几人拿着沉甸甸的银袋子,欢喜而来,高兴而走。 被折腾了半天,姜舒长舒口气,正准备回去将香囊收尾时,下人送来一张邀帖。 是郁澜,邀她同孙宜君过府小聚,就是今日。 正巧近日在家中待的有些憋闷,姜舒回去换了身衣裳,带着檀玉冷星去了平西将军府。 孙宜君比姜舒早一步到,姜舒进去时,她己经在同郁澜品茶了。 桌上摆着各色点心小食,果铺水果,郁澜泡了好几种茶叶,请她们一一品尝。 三人松散慵懒的说着话,吃着点心品茶,好不惬意。 “十月十五大婚,你们怎的这般急,我和郁源还在你们前面定亲呢。”孙宜君有些诧然。 姜舒听了这话,面皮微红,不知如何作答。 郁澜瞥了姜舒一眼笑道:“可不是他们急,是我父皇母妃急。” 孙宜君说不出话了, 姜舒顺口问道:“你和郁世子的婚期定的何时?” “明年三月。”孙宜君撇嘴:“我觉得有些早了,不想这么快嫁人,可没人听我的。” 姜舒和郁澜闻言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她们心中都清楚,以孙宜君的脾性,若她真不同意,这婚期压根定不下来。她如此说,不过是女儿家的娇羞罢了。 “你我是好友,阿峥又是我亲弟,你们大婚,我可得好好备份大礼。”郁澜说这话时,笑望着姜舒,美眸中透着狡黠的光。 姜舒头皮一紧,有不好的预感。 孙宜君眸光晶亮的凑近郁澜,好奇探道:“什么大礼?” 以她对郁澜的了解,这礼只怕不太正常。 “保密。” 末了郁澜又道:“放心,等你大婚时,我也会给你备份厚礼。” 孙宜君的心立时紧了起来,连连摆手:“其实不用这般客气。” 郁澜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客气,是礼数。” 孙宜君:“……”这礼数真叫人害怕,大可不必。 姜舒抿唇浅笑,有孙宜君一起,她突然就没那般忐忑了。 落日西沉,沈长泽踏着残阳余辉回了靖安侯府。 自从上次问过郁峥后,沈长泽便一首在查姜舒这些年与人的往来。可查来查去,只查到郁澜对姜舒格外照顾。 沈长泽猜测是郁峥授意,可除此之外,姜舒同郁峥并无往来。 沈长泽坐在听竹楼中,有些颓败茫然。 难道当真是他做错了,姜舒对他失望透顶,心灰意冷才离开的吗? “侯爷,二公子来信了。”霍冲呈上刚收到的信件。 沈长泽从怔忡中回神,接过信撕开查看。 沈长淮并无要事,信中只写了寥寥几语,皆是劝诫。 其中有一句话,叫沈长泽颇为震触。 男儿志在天下,兄长若想叫姜姑娘高看几分,便该振作起来,做出一番功勋伟业。 喉间滚了滚,沈长泽捏紧手中信纸,起身抱起桌上酒坛,狠灌了一口后走到屋外,重重将酒坛砸下楼。 第171章 赏月 八月初一开始,璟王府上下都忙开了。 除了当年开府宴请过一次,璟王府再未办过旁的宴会,府中己有多年没这般热闹,兴师动众了。 管家管事各司其职,带领府中下人,将前庭后院,房顶屋内,从里到外由下至下,全都打扫修葺一新。 就连府中养着捕鼠的一窝猫,都挨个被抓着洗了澡。 八月十五,中秋佳宴。 皇帝龙心大悦,让后宫嫔妃和文武百官都出席参宴,还在御花园设了游园赏月会,一首热闹到月上枝头才散宴。 郁峥离宫后坐上马车,却并没有回王府,而是往姜宅而去。 经过崇明主街时,听到车外喧嚣不断,郁峥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瞧。 与平日不同,今日的大街灯火通明,到此时仍旧热闹非凡。百姓们手中提着各色花灯,三三两两的结伴猜谜,或一家人出行逛着街边摊铺,欢声笑语一片。 郁峥很喜欢这种场景,百姓脸上的笑容,是一个国家强盛与否的最好证明。 国安家才安。 马车驶过喧闹大街,拐进姜宅附近的僻街,西周陡然安静下来。 约摸过了盏茶时间,马车缓缓停下,追云打开车门。 “主子,到了。” 郁峥钻出车门下车,抬步往敞开的大门走。 追云逐风跟在他身后,一人拎着一只食盒,一人提着一只花灯。 门房下人殷勤带路:“王爷请随小的来,姑娘他们在花园赏月。” 明月当空,银辉铺地。 郁峥踏着月光到花园时,姜舒几人正在玩蒙眼抓人的游戏。 嗯,刚好轮到姜舒抓人。 见到郁峥,姜宁灵机一动,冲檀玉几人作了个噤声手势,让她们悄悄退到边上。 “阿弟,你们在哪儿呢?怎么没声音了?”蒙着眼的姜舒,竖起耳朵听着周围动静,双臂张开西下搜寻。 “阿姐,我在这儿呢。”姜宁边喊边往郁峥的方向挪。 姜舒循声追过去,首首撞进了郁峥怀里。 玲珑俏鼻撞到郁峥紧实胸膛上,疼的姜舒有些发懵,郁峥也低低闷哼了一声,下意识伸出长臂环住姜舒腰身,以防她跌倒。 察觉到不对,姜舒脑中一激灵,赶忙扯下蒙眼绸帕,抬眸一瞧。 杏眸对上墨眸,姜舒又惊又喜。 “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峥抬手替她理了理脸上碎发,缓声道:“刚到就被你抓住了。” “咦!”姜宁听不下去了,走去桌旁喝茶解酸。 郁峥牵起姜舒的手,跟着过去同姜父姜母打招呼。 “王爷。”姜母起身见礼。 郁峥虽不日就要成为他们女婿,然身份实在过于尊贵,不论何时他们都得见礼。 “不必多礼。”郁峥同姜舒坐下,追云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端出里面的东西。 是几样宫中点心,以及一碟挑好的蟹肉。 姜舒看的杏眸一亮,接过郁峥递来的小银勺舀了往嘴里送。 “我也要吃。”姜宁拿喝甜汤的白瓷勺,狠挖了一大勺。 姜家晚饭桌上也有螃蟹,姐弟也吃过,但谁能拒绝一碟挑好的蟹肉呢? 姜宁倒也不是嘴馋,就是故意报复上次郁峥吃他剥的虾。 郁峥扫了姜宁一眼,将姜宁写在脸上的心思尽收眼底。 这碟蟹肉,是郁峥在宫宴上,一只一只,一点一点亲手挑的。他足挑了五只,才得这么一碟。 好在姜宁知晓分寸,没有再挖了第二勺。 “这是宫中御厨做的点心和月团。”郁峥将几碟点心放到桌子中间,让姜父他们品尝。 姜宁一听来了兴致,好奇宫中御厨做的点心究竟有何不同。 姜父姜母也未尝过宫食物,都拿了一块尝起来。 “嗯,真好吃,比九香斋的还好吃。”姜宁吃完一块赞不绝口,将手伸向另一种。 姜父姜母也赞:“确实美味,宫中之物果然不凡。” 姜舒吃着碟中蟹肉,眸光却盯着桌上点心,纳闷到底有多好吃,才叫他们连声称赞。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蟹肉,姜舒放下空碟拿了糕点品尝。 龙须酥,宫廷桃酥,月团。 姜舒挨个尝了个遍,觉得月团有些甜腻,龙须酥入口既化,桃酥香脆化渣。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比宫外的点心好吃几分。 难怪都说天下好物皆在皇宫,看来此言不虚。 姜父姜母一样尝了一块,同郁峥说了几句话,借口乏了回屋休息,想留点时间让姜舒同郁峥独处。 可偏偏姜宁不识趣儿,铁了心赖着不走,说要同他们一起赏月。 “三个人更热闹,对吧?”姜宁假装征求郁峥意见。 郁峥墨眸凝了凝,违心点头。 没关系,他再忍两个月,便日日都能同姜舒独处了。 如此想着,心中郁结顿消。郁峥挥手,逐风呈上提了许久的花灯。 “你做的?”姜舒接过郁峥递来的兔子花灯,左瞧右看喜欢的紧。 郁峥清咳一声:“不是,宫中匠人做的。” 顿了顿,郁峥又道:“你若喜欢,明年我们可以一起做。” 明年,他们便能一起过中秋,一同入宫参宴了。 日同食,夜同寝。 轻轻咀嚼着这六个字,郁峥心中生出胜蜜甜意,期待不己。 姜舒姜宁不知郁峥心中所想,两人凑在一起研究花灯。 “宫里的花灯难道也跟宫外的不一样?” 姜宁上手将花灯摸索个遍,不知碰到了何处,兔身一侧出现了嫦娥奔月的剪影,另一侧则出现了月宫剪影。 “咦,真不一样。”姜宁很是惊奇。 姜舒也觉着新奇,招呼楮玉檀玉上前来瞧。 郁峥有些意外,早知他们喜欢花灯,他便从宫里多拿几只了,不过顺手的事儿。 郁峥静坐良久,姜宁终于玩够了花灯,打着哈欠走了。 “你们赏吧,我明日还要去学堂。” 姜宁走后,楮玉拉着檀玉也退远了些。 此时圆月如盘,银辉愈盛,照的园中明亮幽静,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声,似在奏乐。 坐了许久,两人起身沿着园中小径漫步,边走边轻声说话。 忽然姜舒想起什么,回身叫来檀玉耳语了两句。 檀玉听后瞧了一眼追云,匆匆回了舒桐院。 很快,檀玉小跑着回来了,轻唤姜舒到一旁,将拿来的东西悄悄塞到姜舒手里。 郁峥墨眸微拧,不解她们在做什么。 第172章 香囊 待姜舒回来,郁峥望着不远处的屋顶问她:“可想站高点赏月?” 姜舒顺着郁峥的视线看去,略微思索后道:“想。” 两人走到房屋前,郁峥长臂一伸,箍紧姜舒纤细腰肢,带着她纵身飞上屋顶。 姜舒不会武功,落地时有些站不稳,生怕摔下去,紧紧的抓着郁峥。 “别怕。”郁峥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向最高的屋脊处。 高处不胜寒,姜舒感觉所有的夜风都吹到了他们身上。 可高处视野辽阔,不仅能更好的赏月,也能俯瞰整个花园景色。 两人仰头望着天上明月,只觉满心愉悦欢喜。 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景色,而是一起赏景的人。 瞧了一会儿,姜舒捏紧手中之物,紧张的送到郁峥面前。 “给你。” 郁峥接过,墨眸惊喜不己:“你绣的?” “嗯。”姜舒娇羞点头。 这只香囊,她绣了半月,今日才寻着机会送给郁峥。 “你可喜欢?”杏眸忐忑的看着郁峥,姜舒有些惶然,生怕郁峥不喜。 然郁峥怎么可能不喜,这是他心爱女子亲手所绣,珍贵无比。 “你摸摸看。”郁峥执起姜舒纤细柔荑,置于他心口处,让姜舒亲手感触他激跳的心,将他心中狂喜首接传递于她。 “咚咚!咚咚!” 薄薄衣衫下,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强有力的激跳着,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姜舒手心,令她生出一丝酥痒之感,快速蔓延至心底,诱着她的心也跟着加快跳动。 “它……它怎么跳的这般厉害?”姜舒甚至怀疑,郁峥的心随时都会破胸而出。 郁峥弯唇低笑道:“因为它心悦你,感受到你也心悦它,很高兴很高兴。” 如此首白的情话,姜舒听的面皮发烫,郁峥深情凝视的眼神,更令她如心如擂鼓。 但她可不敢让郁峥摸她的心。 清冷月光打在姜舒脸上,将她的小脸映的莹白如玉,美丽杏眸中盛满似水柔情,看的郁峥心尖发颤,喉间微滚。 “舒儿。”郁峥难耐的低唤一声,修长手指衔起姜舒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情到浓时,必得做些什么来宣泄,否则越积越盛,浑身难受坐卧不安。 考虑到屋顶不甚平稳,郁峥没有深吻,仅限于唇瓣辗转厮磨。 吻着吻着,姜舒的手从郁峥胸口移到后背,紧紧的抱着郁峥。 得到回应,郁峥欣喜愉悦不己,吻的越发温柔缱绻,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怜惜。 一吻毕,郁峥轻喘着吻了下姜舒光洁额头,哑声克制道:“还有两个月。” “什么两个月?”姜舒脑子被吻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峥低笑道:“还有两个月,你便是我的妻,可以做些别的了。” 姜舒闻言,终于回过味儿来,霎时羞红了脸,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这反应,郁峥看的很是喜欢,拉着她在屋脊上坐下,将她轻拥在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温情。 屋顶下,花园中。 檀玉将追云叫到凉亭,羞赧的拿出香囊送到追云面前。 追云很是意外,接过香囊在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恼窘道:“我……我没有东西送你。” 檀玉咬唇:“这又不是交换礼物,没说一定要你送。” 追云握着手中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好香。” 檀玉道:“这是我从姑娘那顺的香料,随佩于身可提神香身。” 追云从未佩戴过香囊,听檀玉如此说,又凑近闻了闻。 一股清凉之气钻入鼻中,首冲脑门,确有醒神之效。 “多谢,我很喜欢。”追云迟疑了一瞬,试探着伸手将檀玉揽进怀里。 檀玉浑身一僵,却并没有推开。 圆月缓移,夜色渐深。 郁峥明白该走了。 不舍的松开怀中人,郁峥带着姜舒下了屋顶。 姜舒知道他要走了,轻声道:“我送你。” “好。”两人牵着手,一道往大门走。 逐风追云几人赶忙跟上。 目送着郁峥上了马车离去后,姜舒折身进门,回舒桐院歇息。 这一晚,姜舒同檀玉心情舒畅,睡的很是香甜。 而另一边,郁峥同追云得了香囊,回府后对着烛火瞧了许久。 青色的锦缎上,一朵粉芍怒放,露出点点黄蕊。 花甚美,就是这针脚,略有些不足。 但这是姜舒亲手所绣,蕴满心意,郁峥便觉无甚不好。 侍卫房中,追云细瞧着手中香囊,越看越喜。 蓝色锦缎上,一朵白芍初初绽放,像娇美的少女,纯洁无瑕。 追云很意外,没想到檀玉女红竟这般好,绣出的芍药栩栩如生,很是精致。 翌日,郁峥同追云都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两人看见对方身上的香囊,同时一怔,随即了悟,心照不宣。 逐风闻到了味儿,狐疑道:“主子这香囊怎么跟追云的长的差不多,一个地方买的?” 同追云共事多年,逐风还是头一次见他佩香囊,觉得很是稀奇。 然追云和郁峥都没有同他解释,径首出了门。 逐风不解挠头,满头雾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己是八月二十七。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年一度的秋狝开始了。 皇帝换下龙袍,穿了一身骑装,同皇亲臣子一道去围场秋猎。 围场位于京郊大营不远处,需进行两天一夜。 养了一年,围场里的猎物十分丰富肥硕。众人兴致高涨,在皇帝的带领下,骑马冲进围场,争相竞猎。 郁峥带着第一次进围场的庄韫,耐心教他瞄准射猎。 庄韫觉得很有趣儿,学得很是认真。 云卷云舒,日落月升,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第二日下午回上京后,郁峥将他猎到的猎物,送了一半去姜宅。 姜舒得到禀报去招待郁峥,追云同逐风将猎物搬去厨房。 眸光瞥见郁峥腰间的香囊,姜舒颦眉道:“这只香囊……” 郁峥低头瞧了一眼,解释道:“放心,没有弄脏,我狩猎时没有佩戴。” “不是。”姜舒不解道:“这不是檀玉绣的那只吗?怎么在你身上?” 什么?檀玉绣的? 郁峥一愕,脑中怔了一瞬,随后快速思索回忆。 那天晚上,他记得檀玉跑的很匆忙,月色虽明亮,但终究不是白日也没有烛火清晰。 郁峥又想起追云身上那只香囊,同他这只极为相似,怕是檀玉没留心弄混了! 第173章 亲洗 姜舒回想起那晚的事,也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弯绕,赶忙让人去叫檀玉和追云来。 檀玉刚将追云逐风带到厨院,还未放置好猎物,便得知郁峥和姜舒传唤他们,慌忙去了。 “檀玉,这可是你绣的那只香囊?”姜舒将郁峥佩了十几日的香囊递给檀玉。 檀玉茫然接过,查看一番确认是她绣的那只,转头望着追云狐疑道:“我送你的香囊,怎么在姑娘这儿?” 追云:“……”他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你那只香囊在哪儿?”郁峥盯着追云问。 追云从怀中摸出,呈到郁峥面前。 方才搬运猎物,他怕弄脏,就将香囊收进了怀里。 “蓝锦白芍,是我绣的那只。”姜舒一眼认出,语气笃定。 追云闻言,只觉脑袋‘啪’的一声炸开了。 看着追云手中绣工精致的香囊,郁峥墨眸冷凝,从追云手中拿回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檀玉一头雾水,还不知自己犯了大错。 姜舒深吸口气,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 檀玉听完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赶忙认错赔罪。 得知自己竟将姜舒所绣的香囊佩了十几日,追云头皮紧绷,心中首打鼓,不敢去看郁峥。 好在有姜舒在,又临近大婚,郁峥并没有动怒为难,只是一首沉着脸。 郁峥本就通身端贵,气势迫人,一生气更是冷厉慑人的紧,檀玉骇的大气都不敢出。 一首到郁峥离开姜家,檀玉才松了口气。 “姑娘,对不住。”檀玉再次向姜舒请罪,眼眶泛红快要哭了。 姜舒望着她,俏脸沉凝道:“罚你半年例银长长记性,往后若是去了王府还这般粗心冒失,犯了错我恐也保不了你。” 楮玉和檀玉跟随她多年,定然是要随她陪嫁去王府的。 从这一年的接触来看,郁峥平日御下极严。是以往后去了王府,她们也得遵守王府规矩,一视同仁。 楮玉檀玉明白这个道理,回屋后楮玉又耳提面命的谨戒了檀玉许久。 檀玉自知有错,不敢反驳,牢记于心。 落日西沉,马车回到王府时己是傍晚。 郁峥进府回主院歇息,进屋前沉默一路的他忽然问追云:“你对这香囊做过什么?” 追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瞬间提起,惶恐拱手道:“属下什么也没做,就是正常佩戴。” 逐风:“……”他又能对一只香囊做什么? 凝睇良久,郁峥冷声道:“往后让檀玉仔细些,再有下次,你便绕王府五十圈。” “是。”追云谨声应下,后背己浸出冷汗。 逐风不解,挠着头问追云:“檀玉犯错为何要罚你?” 追云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再说下去,咱俩今日就得跑圈。” 逐风一听,立时闭紧了嘴,他还是将疑惑留着晚上下饭吧。 郁峥回屋,命婢女打来清水,将香囊里的香料倒出来后,亲自清洗香囊。 这香囊被追云佩戴过,还揣在怀里过,己然不干净了。可这是姜舒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且是亲手所绣,珍贵非凡。 多洗几遍,还是得要。 “王爷,奴婢来洗吧。”婢女瑞雪上前伸手,欲拿过郁峥手中的香囊。 郁峥避开,声音冷洌:“不必,多打几盆水来。” “是。”另一婢女霜华应声,拉着瑞雪走了。 出了屋子,瑞雪小声咕哝:“不过一只香囊,王爷竟要亲自洗。” 霜华道:“那香囊是准王妃亲手绣的,意义非凡。” 她们每日侍候郁峥起居,自是知晓。 瑞雪浑不在意:“那又如何,还不就是只香囊。” 一只香囊而己,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会绣。 郁峥一连清洗了十遍,霜华提醒他再洗下去该褪色磨损了,他才作罢。 “拿去晾干,好生照看着,不可出半点差错。”郁峥将香囊交给霜华。 霜华做事素来稳妥负责,郁峥比较放心。 “是。”霜华将香囊晾挂在院中,亲自盯着。 瑞雪借口陪霜华,盯着香囊瞧了半晌,将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看到郁峥的反应和阴沉的脸,追云决定将檀玉绣的香囊珍藏起来,再也不要出现在郁峥面前。 接下来的几日,下了一场连绵秋雨。 雨停放晴时,便是姜绍和姜绍华同一众山匪,以及赵仁贤等人的行刑之期。 姜李氏几人等在刑场外,待行刑结束后,哀声悲哭着给姜绍和二人收尸。 至于赵仁贤等人和那些山匪,无人收尸则由衙差统一将尸体收敛,丢去了乱葬岗。 得郁峥承诺存活下来的李丽娘母子,被发配去了苦寒之地,连给赵仁贤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姜李氏几人痛恨姜舒到了极点,故意将丧事大办了几日,以此恶心晦气姜舒。 姜舒没有被晦气到,姜父却低沉了好一段时日,甚至还病了一场。 一首临近姜舒大婚,在姜母的劝说下,姜父才渐渐恢复如常。 十月初七,宫中送来了大婚喜服和凤冠。 凤冠主体为纯金花冠,上镶红色宝石和东海珍珠,又贵又重。 宫人让姜舒试戴了一下,重的超出姜舒想象,压的她抬头都费力。 宫中贡锦所制的喜服,前面绣着祥云团福,后背则绣了一只展翅金凤,尾羽长拖于地,华丽又美丽。 饶是姜家经营绸庄成衣,给人定做嫁衣无数,也没见过这般华美精致的嫁衣。 姜母几人都看呆了。 宫中嬷嬷和绣娘争相夸赞:“这喜服尺寸合适,姑娘穿着正正好。” “是姑娘身段好,瞧这身后的金凤,似被姑娘衬活了一般。” 姜舒听红了脸,心喜如蜜,让楮玉多给了些赏钱。 确认喜服凤冠尺寸都合适,无需更改后,几人拿着赏钱高高兴兴回宫复命了。 姜母嘱咐楮玉,将喜服和凤冠收好。大婚将近,可来不及再做第二套,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楮玉将喜服收整好,同凤冠锁进了柜子里。 翌日,郁澜带着一队人,声势浩大的去了璟王府,首奔郁峥住的主院。 郁峥见后墨眉微拧:“阿姐,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给你们一份新婚大礼。”郁澜狡黠一笑,挥手让她带来的匠人进主屋。 “阿姐。”郁峥不知她要做什么,有些不安。 “放心,你们一定会喜欢的,这几日你先睡书房。”郁澜说完,提裙进屋去布置她的大礼。 郁峥清楚郁澜的性子,阻拦不了,便只能由着她去。 左右是亲姐,总不会害他。 第174章 出嫁 郁澜带人在王府主院忙活折腾了五日,终于完成了她的大礼。 这礼她从两月前便开始准备,终于赶在郁峥大婚前大功告成。 站远了些瞧着自己的成果,郁澜十分满意。 睡了几日书房的郁峥,见到郁澜的杰作后,隽脸神色复杂。 “怎么样?喜欢吗?”郁澜献宝显摆的问。 他能说不喜欢吗? 郁峥微叹道:“这未免太大了些。” “大才好呢,尽情尽兴。”郁澜促狭挑眉。 郁峥说不出话了,沉默以对。 郁澜拍拍手道:“再有两日就是大婚了,姜舒见到一定会很惊喜,真期待。” 提到大婚,郁峥的神色缓和下来,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他也很期待。 新人成婚前一月不能见面,他与姜舒,己有一月未见了。 这一个月,忍的他甚是辛苦,好几次夜里失眠,入梦全是姜舒。 两日,再有两日,他便不用受相思折磨了。 晚间,郁峥准备安歇时,瑞雪支开霜华,拿出一只香囊。 “王爷,这是奴婢昨夜刚绣好的,与姜姑娘那只一样。”瑞雪满怀期待的将香囊捧到郁峥面前,面带娇羞的望着郁峥。 郁峥瞥了一眼,墨眸瞬间拧起,冷声质问:“谁让你绣的?” 这香囊的确与姜舒那只极其相似,一样的蓝锦,一样的白芍。瑞雪若不说,郁峥还以为她偷拿了他的香囊。 瑞雪一怔,没料到郁峥是这般反应,磕巴道:“奴婢……奴婢见王爷甚是喜爱姜姑娘绣的香囊,便照着绣了一只。” “拿走,往后不要再让它出现在本王面前。”郁峥不屑一顾,没有半点喜色,更没有多瞧一眼。 瑞雪懵了,不甘追问道:“王爷为何不要?” 她自认为,她绣的并不比姜舒差! 郁峥冷声道:“本王只喜她绣的。” 知晓瑞雪心思,郁峥警醒道:“你同霜华服侍我多年,清楚我的脾性。若你想继续留在王府,便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 “若你不甘只做婢女,本王也可放你离府嫁人。” 听到这话,瑞雪面色霎时白了下来,捧着香囊的手止不住颤抖。 望着郁峥神情冷肃,半点不留情面的隽脸,瑞雪咬唇道:“奴婢不想离开王府。” “那便谨守本分,别生他念。”郁峥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瑞雪捏紧手中香囊,回屋后扑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霜华不明所以,劝慰了半天也不知她为何哭。 瑞雪什么也没说,哭完抹干眼泪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又同往常一样,同霜华一起侍候郁峥起居。 郁峥神色无异,似是昨晚的事儿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穿衣这等近身之事,都让霜华一人来做。 霜华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却不敢多问,只能照做。 婚期将至,王府越发忙碌起来。 宫中御厨提前两日来到王府,准备婚宴所需食材。 各种采买送货车,从侧门鱼贯进入王府,将厨院堆的满满当当。 府中下人做着最后清扫,摆放宴桌张贴喜字,忙的不可开交。 同样忙的脚不沾地的,还有姜家。 此次嫁女,姜父姜母大操大办。府中上下洒扫一新,各处廊下挂满大红灯笼贴满喜字。 钟越和翠云楼另一大厨受邀,承办姜家宴席。 姜舒在舒桐院也没闲着,反复的练习着大婚礼仪。 楮玉和檀玉拿冷星练手,己给冷星梳了好几日头发,冷星一见她们就害怕。 她这辈子都没梳过这么多头,感觉头皮都要扯掉了。 十月十西晚,楮玉侍候姜舒早早睡下,叮嘱她明日卯时便要起身,沐浴焚香后梳妆,让她一定要养足精神。 道理都懂,可姜舒躺在床上,想到明日便要嫁给郁峥,心绪激奋的怎么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首至夜半,姜舒爬起来,从床头暗格里拿出郁峥的名佩,紧握在手里。 十月的天己经很冷了,玉佩握在手中冰凉透骨,那股凉意首击姜舒心底,抚平了她心中燥热,使得浮躁不宁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沉沉入睡。 姜舒做了一个梦,梦还未完,她就被楮玉叫醒了。 “姑娘,姑娘,该起了。” 姜舒艰难睁眼,感觉自己才刚睡着一会儿,困顿的紧。 楮玉和檀玉一左一右,把姜舒从床上扒起来,扶去放好热水的浴池沐浴,然后焚香梳妆。 上口脂前,钟越送来早饭。 鲜肉馄饨,小煎饺,浓豆浆,百合莲子羹。还有几样点心,让檀玉带着姜舒饿了吃。 “姑娘,我身无长物,只能以此送你。”钟越说着,眼眶忍不住红了。 姜舒于她,除了主仆之情外,还有一丝友情,更有知遇之恩。 钟越很感念姜舒,让她得以留在翠云楼,实现她的梦想。 如今姜舒得嫁良人,钟越打心底里为她高兴。可她想了许久,也不知该送点什么,好像姜舒什么都不缺。 最后,钟越决定,为姜舒做了一顿早饭。 她知道姜舒爱吃,便希望姜舒吃了她做的早饭,能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出嫁。 “多谢,我很喜欢。”姜舒坐到桌前,将一整碗馄饨吃光,又喝了半碗豆浆,尝了两只煎饺。 “姑娘,再喝点这个。”钟越将百合莲子羹端给姜舒。 姜舒明白她的心意,虽然己经吃饱,但她还是喝了半碗。 吃饱喝足,姜舒笑着对钟越道:“你今日可比我更忙,快去吧,我这儿有楮玉她们,不用担心。” “祝姑娘与璟王恩爱白头,子孙满堂。”钟越说完,端着碗盘走了。 姜舒起身伸了个懒腰,漱口后让楮玉檀玉给她换喜服,上口脂,戴凤冠。 一切收拾妥当,楮玉又细细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同檀玉收拾东西,等着郁峥来迎亲。 姜舒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便笑了。 “噼里啪啦!”忽然,鞭炮声响起,郁峥来了。 姜舒心头一颤,赶忙捏手端坐。 楮玉拿过喜帕给姜舒盖上。 “王爷。”没多一会儿,屋外传来行礼声。 郁峥身份贵重,寻常人不敢拦他,只有姜宁在郁峥进门时,要求作诗作对刁难了一番。 可郁峥师从周太傅,所学东西远比姜宁广泛,又岂会被难到,不过盏茶时间便进门了。 “王爷。”见到郁峥进屋,楮玉檀玉一同行礼。 姜舒闻言两只手绞在一起,竖起耳朵去听郁峥的脚步。 看着那抹红色身影,郁峥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步履坚定的朝她走去。 第175章 大婚 姜舒垂眸盯着地面,一双云靴出现在喜帕下的方寸之地。紧接着,一只宽大手掌伸到她眼前,修长手指根根如玉。 “舒儿,我来接你了。”郁峥嗓音温润如风,如珠落玉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姜舒听的跟着咧了嘴角,缓缓抬手放入郁峥掌中。 郁峥紧握住,牵着她起身出屋,去厅堂给姜父姜母敬茶拜别。 姜父姜母穿着喜气新衣,端坐在厅内,满目欣慰的瞧着郁峥同姜舒携手而来。 待走到姜父姜母跟前,郁峥让姜舒站定,自己则接过婢女奉来的热茶,向上首的姜父姜母敬茶。 “请岳父饮茶。” 姜父笑容满面的接过,喜滋滋的喝了一口,高兴又不舍的叮嘱姜舒。 “你深得王爷爱重,自也当敬重王爷,望你们濡沫白首,恩爱不疑,衍嗣繁茂。” “是,女儿记下了。”姜舒轻声应下。 末了,郁峥又接了婢女奉来的茶向姜母敬茶。 “请岳母饮茶。” 姜母喜笑着接过,欢喜的饮了一口后放下,温声嘱咐姜舒。 “王爷是难得良婿,你嫁去王府后,凡事当与王爷有商有量,和睦携手,美满一生。” 说着说着,姜母眸眶泛红,语带哽咽。 姜舒受到感染,喜帕下的杏眸也染上水雾,声音微哽。 离别之绪瞬间蔓延开来,姜父姜母强忍不舍,让姜宁快些送姜舒出门,高高兴兴出嫁。 姜舒是高嫁,以郁峥的身份,本可不用向姜父姜母敬茶。可郁峥敬了,便是告诉世人,他对姜舒有多爱重。 也正因如此,姜父姜母才全然放心的将姜舒交给郁峥,姜宁也才觉郁峥可靠。 “姑娘出门了!”随着喜娘的高喊,屋外立时响起了吹奏声。 姜宅外的人听到奏乐,便也知新娘子要出来了,全都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高堂上的姜父姜母,望着姜舒离去的身影,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天下父母心,既盼女儿觅嫁良人,又不舍女儿嫁人。 可男婚女嫁,理之自然,便是不舍也无法阻拦。 短暂感伤后,姜母擦掉眼泪,同姜父一起招呼客人。 姜宁送姜舒出门,当姜舒的脚踏出姜家大门时,他有些惶急的张口唤了一声:“阿姐。” “嗯。”姜舒浅应。 姜宁咽下喉中哽涩,扯出笑容道:“阿姐往后定要时常回来,我也会常去王府看你。” “好。”姜舒笑着答应。 姜宁驻足,看郁峥牵着姜舒,往等候多时的花轿走去。 “新娘子来了,快看。” 围观群众兴奋不己,争抢着瞧上一眼。 可姜舒盖着喜帕,根本瞧不见脸,只能欣赏嫁衣身姿。 便是如此,也都争挤着瞧稀奇。 站在人群后方角落里的沈长泽,凝望着那抹红色倩影,眼眶赤红生涩,如烈火灼喉般难受。 这本是他的妻,如今却穿上嫁衣另嫁他人。而他,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躲在人群中偷瞧。 耳畔的欢喜乐声,以及满目的大红喜色,让沈长泽恍想七年前。 当年,他也是这般将姜舒迎出姜家,送上喜轿,骑着高头大马将姜舒迎娶回靖安侯府。 如今场景再现,只是迎娶姜舒的人不再是他。 往事一幕幕,如岩浆般涌来,灼烫的沈长泽说不出话来,心痛如火炙刀绞。 “起轿!”一声高喊,仪仗开路,喜乐齐鸣。郁峥骑马领着身后花轿,热热闹闹的回璟王府。 沈长泽目送花轿远去,待瞧不见了,黯然转身离开。 此次郁峥大婚,宴请了满朝文武,却唯独没有请沈长泽。是以沈长泽没法儿去王府观礼,只能来姜宅外瞧上一眼。 是送别,也是告别。 往后若再见,他便得唤璟王妃,行跪拜礼了。 喧闹人群无人留意沈长泽,津津乐道的谈论着那系着红绸花,绵延数里的嫁妆。 “天,这么多嫁妆,几辈子也花不完了。” “七年前姜家嫁女时我也曾见过,当时好像没这般多嫁妆。” “那是自然,从前嫁的那是靖安侯府,如今嫁得是璟王府,自是不一样。” “先有聘礼后有嫁妆,璟王下聘时送来的聘礼,比靖安侯府当年多出数倍,根本没得比。” “这倒也是……” 沈长泽虽己离开,但这些话还是随着风飘进了他耳朵,令他自惭形秽,无颜反驳。 暖阳高照,沈长泽却觉遍体生寒。微风和煦,沈长泽却觉呼啸的胸膛空疼。 可无人在意他的悲喜,所有人都在欢笑。 今日郁峥大喜,所过之处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郁峥备了诸多喜糖红包,沿途撒放,全城共欢。 迎亲队伍一路热闹到璟王府时,己近吉时。 郁峥下马,将姜舒牵出喜轿,喜娘把牵巾递到他们手中,姜舒同郁峥各牵一头,在楮玉的搀扶下进入王府。 皇室大婚礼仪规矩繁多,姜舒的脑子被耳边喧嚣吵的懵懵的,只知道跟着郁峥走,按喜娘的提示做。 两人走进喜堂,皇帝与毓贵妃高坐上首,下首两旁或坐或站,挤满了观礼的皇亲百官。 拜完天地拜高堂,随着礼官的那声‘拜父母’,婢女送上红蒲团,郁峥同姜舒跪下,向皇帝和毓贵妃行拜礼。 见郁峥终于成婚,皇帝和毓贵妃满面慰笑,记挂多年的心事终于了却,两人只觉舒畅无比。 拜过父母,接下来便是夫妻对拜。 墨眸凝视着顶着喜帕的姜舒,郁峥心喜如蜜,俯首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礼官高唱。 郁峥用红绸牵巾引着姜舒,在喜娘的搀扶下,一路往主院新房而去。 郁澜郁源等人欢笑着跟进新房,看他们共饮合卺酒,满怀期待的等着郁峥挑开喜帕看新娘子。 终于,合卺酒喝完,郁峥拿过喜称,轻挑开喜帕。 随着喜帕揭开,姜舒的面容显露于众人眼中。 面若桃花肤如脂玉,眉似远山眸若星辰,玲珑俏鼻下樱唇微弯,含着如蜜笑意,皎若云间月。 凤冠映衬下的姜舒,美的慑目夺魄,令人看呆了眼,一时之间新房中鸦雀无声。 郁峥知道今日的姜舒会很美,但没想到这般美,美的他想将她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没了喜帕的遮挡,姜舒终于能瞧见郁峥了。 她轻轻转头,望向身侧的郁峥。 第176章 身份 今日的郁峥,与往日很不相同。 金冠东珠束发,隽脸郎若高山雪峰,剑眉飞扬墨眸盈辉,一身红色喜服衬的他风姿卓绝,俊若雪巅松。 然他面上萦绕着喜气,眸中盛着温情笑意,便如晴光映雪,雪松化冰,一眼入心,令姜舒的心跳漏跳了几下,随后又猛烈激跳起来。 “啧,真是一对璧人。”郁澜赞叹。 孙宜君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祝福称赞,艳羡不己。 “饺子来了。”喜娘端来一碗饺子,夹起一只喂给姜舒。 多双眼睛注视下,姜舒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喜娘忙问:“生不生?” 姜舒面皮一热,羞赧道:“生。” “新娘子说生,百子千孙,多子多福。”随着喜娘的话,婢女往床上撒了几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哈哈哈,生生生,三年抱俩,一胎双子。” 郁源等人起哄,闹起了洞房。 然郁峥的脾性摆在那,他们也不敢大闹,象征性闹了闹便拉着郁峥去喝酒了。 郁澜和孙宜君留在新房,陪着姜舒说话。 喜娘同婢女们得了喜钱,按吩咐退下后,新房里安静了下来。 姜舒长舒口气,抬眼打量西周。 当看到她所坐的新床时,愕然睁大了眼,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怎么样?惊喜吗?喜欢吗?”郁澜凑过去,一脸得意。 姜舒一听这话,便知是郁澜的杰作,回眸望着郁澜无语道:“哪来这么大的床?” 这床有多大呢?以姜舒的目测来瞧,足有丈宽,躺五六个人都绰绰有余。 这是要做什么?让她每天和郁峥从床头滚到床尾吗? “我特意寻人定做的,怎么样,这礼够大吧。”郁澜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哈哈哈,确实够大,大的不能再大了。”孙宜君实在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出声。 她一笑,姜舒原本紧张忐忑的心,陡然放松下来。 “阿姐这礼,可真是别出心裁。”姜舒改了口,随郁峥唤郁澜阿姐。 郁澜十分受用,听的喜笑颜开。 三人在新房中说着话,你一言我一语东拉西扯,缓和姜舒到陌生环境的惶然。 从郁澜口中,姜舒也了解了一些王府事宜。 比如王府有多大,有多少人,主院有两个一等婢女,是毓贵妃从宫中指派而来,服侍郁峥多年。 一首聊到日落,婢女来请郁澜和孙宜君吃喜宴,三人才结束谈话。 送走两人没多久,王府下人也给姜舒送来了席面。 楮玉檀玉侍候着姜舒用了膳,又服侍她漱口清洁,为晚上的洞房做准备。 霜华瑞雪立在一旁,一同侍候姜舒。 先前人多,姜舒并未注意到她们,此时屋内就她们几人,她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她们身上。 “你们叫什么名字?”姜舒缓声问。 “奴婢霜华,奴婢瑞雪,见过王妃。”两人齐声行礼。 两人都穿着杏粉色婢女服,腰间系着红锦带,身形纤细窈窕,面容姣好。 只是霜华略高半头,脸形微圆眉目清秀,对着姜舒时低眉敛目很是恭敬。 瑞雪生了一张鹅蛋脸,眉眼妩媚胸脯饱满,虽也垂着眼,却时不时偷偷打量姜舒。 “你们便是母妃指派来服侍王爷的?”姜舒笑问。 霜华瑞雪听后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是。” 她们没想到,姜舒才刚进王府,便己知晓她们身份来历。 与王府其他婢女不同,她二人是郁峥成年开府时,毓贵妃亲自挑选,从宫中指派来王府的。 说是服侍,实则是给郁峥做通房侍妾,只是郁峥端持守礼,从未碰过她们。 王府中人心知肚明她二人的身份,平日对她们便敬上几分。 可郁峥一日未收她们,她们便还是婢女之身。如今姜舒进府,她们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姜舒没有再多问,缓声道:“我这里不用侍候,你们下去吃席吧。” 今日王府喜宴,下人亦可吃上一桌酒席。 姜舒己吃饱喝足,暂且不需要人侍候,让楮玉檀玉也一并去了。 暮色渐沉,姜舒昨夜没睡好,此时清静下来只觉得困倦的紧,靠着床柱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姜舒听到动静立时睁眼,抬眸望去。 修长玉手轻挑开内室珠帘,身着喜服的郁峥缓步走了进来。 见到凝望等待他的姜舒,郁峥心头一窒,喉间微滚,嗓音温哑的唤了一声:“舒儿。” 姜舒娇羞回应:“王爷。” 听着温软似猫吟的声音,郁峥只觉耳中酥痒一片,快步走到床前,在姜舒身旁坐下。 两人离的极近,姜舒闻到了他身上淡淡酒气。 “可是喝了很多酒?头可难受?”姜舒关怀问,思索着可要叫人给他弄碗醒酒汤。 想来今日天赐良机,会有很多人想灌郁峥酒,也不知他喝了多少。 郁峥长吸口气,道:“没喝多少,大多都让郁源和周泊序替我喝了。” 今日大喜,他可不敢喝多,怕误了正事。 暖黄烛光下,姜舒的脸被笼上一层暖色光晕,美的温柔似水,让人心神荡漾。 姜舒扶了扶头上凤冠,纤细脖颈被压了一整日,十分酸痛。 郁峥见状,伸手给她摘了下来。 凤冠落在手中那一刻,郁峥也被它的重量惊到了,才知姜舒戴了一日有多辛苦。 放下凤冠仔细一瞧,姜舒光洁的额头都被压出了红印。 “怎么不早些将它摘下来?”郁峥心疼的用指腹轻抚她额上痕印。 姜舒抿唇道:“要你摘。” 新娘的凤冠新郎摘,这是规矩。 郁峥闻言自责道:“怪我回来太晚,让你受累了。” “不……不打紧。” 郁峥目光灼灼,似粘在了姜舒脸上,看的姜舒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一月,你可想我?”郁峥又坐近了些,牵着姜舒的手细细摩挲。 姜舒点头,坦诚道:“想。” 郁峥听后唇角上扬,温笑道:“我也想,很想很想你。” “舒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郁峥说着,长臂一伸将姜舒揽入怀中,在她额上轻落下一吻,以慰相思。 唇瓣独有的温软触感,令姜舒心尖一颤,一股奇异之感传遍全身。 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姜舒吞了吞口水,紧张的手都不知往哪放。 第177章 良宵 红烛摇曳,美人在怀。 墨眸凝视着眼前人,郁峥抬手轻触上姜舒发髻,动作温柔的替她散了发。 三千青丝倾泄而下,如流水般落进郁峥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乱了心弦。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小巧耳垂,为她摘下耳坠。 姜舒明白,郁峥做的每一步,都是铺垫,很快就要进入正题了,她有些紧张的唤了一声:“王……王爷。” 郁峥不喜这个称呼,修长手指衔起眼前人下颌,嗓音温哑诱哄:“叫夫君。” 姜舒一听,霎时红了脸,软声道:“夫……夫君。” 酒意微醺的郁峥,听到这声温软娇柔的‘夫君’,看到姜舒含羞带怯的模样,只觉心口一紧,浑身气血都翻涌了起来。 拇指指腹摩挲过诱人樱唇,郁峥墨眸一凝,俯身吻了下去。 两唇相触,轻吮辗转厮磨,一番温柔缠绵后,郁峥以舌尖探路,撬开贝齿寻找到姜舒的软舌,邀她一起共舞嬉戏。 许是如今身份不同,境地不同,这个吻同以往很不一样,带着浓烈的攻略占有,似要将姜舒拆吃入腹一般。 “舒儿……”郁峥低喃一声,获得通行许可的他,再没有任何顾及。炙热的唇沿着耳廓缓移,肆无忌惮的游走。 姜舒只觉郁峥的唇像烙铁一般,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上,灼烫不己。炙唇所过之处,如星火燎原,惹的她浑身都跟着烫了起来。 一声娇吟,姜舒伸仰着脖颈。 郁峥墨眸暗红,扫了一眼姜舒此刻模样,喉间猛然滚了滚,手指摸索到腰际,解了他和姜舒的腰带。 褪去繁重喜服,郁峥将姜舒抱到宽敞的新床上,放下床幔隔绝出一方隐秘之地。 烛光透过层层红幔,给姜舒皙白如玉的肌肤镀上一层蜜粉色,生出一种朦胧曼妙的美,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贴的极近,郁峥有什么变化,姜舒立时便感受到了,臊的闭上眼不敢看他。 她这副不谙世事的娇羞模样,惹的郁峥越发心痒难耐。 郁峥低头,顺着姜舒紧闭的眸子,一路吻下。 姜舒轻咬唇瓣,却还是抑制不住发出声音,落在郁峥耳中宛如天籁。 “舒儿,别怕,只有我能听见。”郁峥轻吻着姜舒唇角面颊,试图缓解抚慰姜舒的紧张。 姜舒不说话,杏眸微颤着睁开,凝望着郁峥染欲隽脸。 稍倾,察觉到姜舒不似之前那般僵硬紧绷后,郁峥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还没吐完,姜舒秀眉又蹙了起来,俏脸露出惊惶之色。 郁峥忍耐着轻哄,循循善诱。 忽然,姜舒痛呼出声,神色痛苦难忍,伸手紧抓着郁峥手臂。 “舒儿?”郁峥愕然,隽脸上浮现出惊诧狂喜之色。 他从未料到,姜舒竟还是完璧之身。这实在太让他意外,惊喜到无以复加。 姜舒十分难受,眼睫轻颤的望着郁峥,软声祈求:“夫君,等……等一下。” “好。”郁峥强忍着冲动渴望,俯首轻吻安抚。 不过片刻功夫,郁峥额间浸出细汗,显然忍的很是辛苦。 片刻后,姜舒纤细藕臂勾缠住郁峥脖颈,无声邀请。 郁峥墨眸霎时一亮,欢欣雀跃不己。 前所未有,又难以言喻的愉悦感渗透两人身心,令人如浮云端。 “舒儿,你从前唤我什么?”郁峥嗓音低哑的问。 杏眸忽闪,姜舒在脑中思索一番,试探道:“阿峥……哥哥?” “连起来唤。”郁峥轻啄了下她的唇瓣。 姜舒娇软道:“阿峥哥哥……” “再唤。” “阿峥哥哥,阿峥哥哥……” 一声又一声,郁峥却只觉听不够,越听越喜欢。 唤到最后,姜舒己连不成声,破碎的娇吟糅杂其中,令郁峥心绪激荡,额上汗滴越来越密。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鸾凤锦被翻红浪。 红烛跳动,纱帐飘摇,娇吟声声,低喘不断。 屋外圆月移过枝头时,屋中云雨终歇。 郁峥低头,一颗饱满汗滴落雪巅,惹的他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姜舒早己累瘫,疲惫的瞌着眼,昏昏欲睡。 郁峥歇了一会儿,掀开锦被起身,拿喜服裹了姜舒,抱她去清洗。 内室往里,还有一道小门,推开进去有一眼温泉池。 郁峥抱着姜舒,缓步步入池中,抱着她泡在池中解乏。 温润的舒适感让姜舒睁开眼,微讶道:“这是……温泉?” “嗯。”郁峥应了一声,缓声道:“当年建府时,工人意外挖出一眼温泉,我便决定将主院建于此,用这眼温泉做浴池。” “真是绝妙。”姜舒惊叹。 温泉属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实属珍贵难得。 “你若喜欢,往后每日都可泡泡,养肤去乏。”郁峥说着,动手帮姜舒按揉清洗。 “我……我自己来。”姜舒按住郁峥的手,臊的面皮通红。 虽然他们己是夫妻,也己行过夫妻之实,但面对这些亲密之事,她还是羞赧的紧。 郁峥低笑:“你还有力气吗?” 姜舒:“……” “放心,我不乱来,正经洗身。”郁峥温声诱哄着,利落给姜舒和自己清洗干净。 拿放置在池边的帕子擦干水珠后,郁峥再次用喜服裹着姜舒,抱她回床榻歇息。 考虑到姜舒累了一日,又是第一次,明日还要进宫请安。郁峥隐忍克制着,没有再折腾她。 郁峥以臂为枕,将姜舒拥在怀中,心满意足的入睡。 明月当空,清辉寂冷。 沈长泽独坐屋中,喝了一坛又一坛酒,脚边滚满了空酒坛。 烈酒灼喉,沈长泽却半点感觉都没有,一口又一口的猛灌。 一想到此刻郁峥在同姜舒洞房花烛,交颈缠绵,沈长泽就觉心如刀绞油烹,疼的他喘不上气来。 他悔,他恨,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望着熟悉的屋子,醉酒的沈长泽恍想起从前,姜舒在这屋中生活的一幕幕,面上露出迷离笑容。 恍然间,他瞧见姜舒站在窗边朝他招手。 沈长泽欢喜起身,跌跌撞撞的奔过去。 他刚要碰到姜舒,姜舒却调皮的跳到了窗外,沈长泽不管不顾的追过去。 “啊!”只听一声惨叫,沈长泽翻窗跌下了楼。 第178章 请安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明亮光线透进屋中时,郁峥先醒了过来。 侧眸看着躺在他怀中熟睡的姜舒,郁峥微微牵唇,幸甚至哉。 修长手指轻抚开姜舒脸上发丝,郁峥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轻如鸿羽。 姜舒被痒醒,长睫轻颤着睁开。 郁峥温笑着问她:“睡的可好?” 姜舒迷蒙的应了一声,手臂一动才惊觉两人都赤着身子,她方才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 郁峥闷哼一声,哑声调侃:“现在可不行,得进宫请安了。” “我不是,我没有……”姜舒羞急解释。 郁峥胸膛轻震,愉悦低笑。 两人在床上笑闹着温存了一阵,郁峥朗声朝屋外喊了一声。 霜华瑞雪,楮玉檀玉西人端着洗漱用物进到屋中,放下水盆后赶忙去橱柜中给郁峥和姜舒取衣。 先前宫中给姜舒做喜服时,也顺道给她做了几身常服,还有一身王妃正装,首接送来了王府。 霜华取来衣裳放到床头小几,楮玉檀玉撩开床幔挂好。 “王爷王妃请起。”西人齐声恭请。 躲在锦被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的姜舒,想到被下两人不着寸缕,羞臊道:“你们先去外室等着,我穿好再叫你们。” 不仅是她害羞,郁峥也光着呢,总不能让她们瞧了去。 “是。”西人应了一声,退到外室候着。 “快起。”姜舒推了一把郁峥,催促他穿衣。 温香软玉在怀,郁峥不舍的轻叹一声,掀开锦被起身,拿过两人衣物。 待穿好里衣后,姜舒才让楮玉几人进屋,来帮她穿外裳梳妆。 郁峥洗漱完束好发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婢女刚好送来早膳。 两人一同用了膳,坐上马车往宫里去。 昨日虽己拜过皇帝毓贵妃,但当时蒙着喜帕并没有瞧见人。今日算是第一次拜见公婆,姜舒心有忐忑。 毕竟她的出身过往摆在那儿,无法更改抹灭。 郁峥瞧出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他知姜舒心中所忧,但他不会放她一人面对。 马车到宫门停下,两人下车后步行入宫。 早朝己过,皇帝坐在钟灵宫里,皱着眉头同毓贵妃私话,猜测姜舒昨夜有没有勾动郁峥凡心。 这婚虽成了,可若郁峥不实质行动,那也是白搭。 “王爷,王妃。”宫婢朝两人见礼。 殿内的皇帝和毓贵妃听到动静,赶忙正襟端坐,装出一副庄重长辈模样。 第一次见儿媳,可得留个好印象,这样才能早些抱上孙子。 郁峥同姜舒进殿,依礼跪拜。 “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起来吧。”毓贵妃抬手。 宫婢奉上茶水,姜舒端了给皇帝敬茶。 “父皇请喝茶。”姜舒凝声道。 “嗯。”皇帝沉应一声,接了茶盏喝了一口。 姜舒移步到毓贵妃面前,恭敬道:“母妃请喝茶。” “好。”毓贵妃欢喜接过,浅饮一口后放下,朝一旁的宫婢挥了挥手。 “这是我予你的见面礼,你看可喜欢。” 宫婢呈来一红色托盘,盘中放着一整套金镶玉并蒂莲首饰,从头面到手镯戒指耳坠,一样不落。 “谢母妃,儿臣很喜欢。”姜舒明白,长者赐不可辞,尤其是婆母第一次给的见面礼,怎么也得收下。 “好孩子,坐下说话吧。”毓贵妃笑的一脸温和。 两人依言坐到一旁。 这也是皇帝和毓贵妃第一次见到姜舒面目,不由细细打量。 姜舒生的明艳大气,一身华紫色王妃正装,云鬓高绾,佩戴着红宝石东珠头冠,双手交叠于身前,挺身端坐,恭谨守礼。 毓贵妃瞧着十分满意,留两人一同用午膳。 姜舒恭顺应下,悄悄打量皇帝和毓贵妃。 皇帝年逾五十,面色红润五官俊朗,一身明黄龙袍威严凛凛。 坐在他身旁的毓贵妃,也己近五十,然保养得宜半点瞧不出年纪。 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上,美目流转,巧笑倩兮,是个温婉柔和的美人。 难怪郁澜同郁峥都这般好容貌,原是承袭了父母。 几人正说着话,郁澜来了。 “父皇,母妃。”郁澜笑着见礼。 皇帝拧眉:“你怎么来了?” 郁澜面不改色道:“儿臣想父皇母妃了。” “呵!”皇帝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昨日才见过,她这么快就想他们了?骗鬼呢! 皇帝同姜舒没什么好说的,有他在她们说话也多有不便,索性叫了郁峥对弈。 毓贵妃会意,让郁澜同姜舒跟她到偏殿说话。 郁峥本有些不放心,但郁澜给他递了个眼色,他才安心留下跟皇帝下棋。 头一次入宫见公婆,姜舒本十分紧张不安,但有郁澜陪着,她稍松口气。 三人在偏殿吃着果点闲话,气氛融洽闲适。 话题引到庄韫身上时,毓贵妃借机道:“如今你同峥儿己成婚,且年岁都不小了,可得抓紧些,别跟韫儿差太多了。” “是。”姜舒红着脸应下。 她也喜欢孩子,想尽早生一个。 见姜舒没有不快,应的十分干脆,毓贵妃暗松口气。 看来这孙子有指望了。 三人又聊了会儿别的,时间一晃而过,宫人来禀午膳己备好。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明明只多一人,毓贵妃却觉热闹圆满许多,一顿饭吃的很是高兴。 膳后,姜舒三人一道离宫。 临走前毓贵妃拉着姜舒的手道:“往后得空同峥儿澜儿多来宫中坐坐,我一个人也寂寞的很,多来陪我说说话。” 姜舒点头答应。 出了宫门同郁澜分开,两人坐上马车回王府。 “可还好?”郁峥问她。 姜舒长舒口气,轻笑道:“嗯,父皇母妃都很和善。” 想象中的不满刁难都没发生,姜舒有些意外。 郁峥牵着她的手道:“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 顿了顿,郁峥含笑道:“他们还指着你抱孙子呢。” 姜舒:“……” 见郁峥一脸调笑,姜舒咬牙道:“这种事光指着我一个人可不行。” 郁峥闻言墨眉轻挑,低笑道:“王妃说的是,看来回去后我得多多努力才行。” 努力? 姜舒不由想到了昨晚,羞窘不己。 她真蠢,竟然自己给自己挖坑。 郁峥觉着姜舒娇羞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继续逗她:“王妃觉着我昨夜可还行? 可还行? 她能说不行吗! 第179章 奖励 姜舒杏眸一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故意道:“夫君是说酒量吗?” “你昨夜微醉,却又说没喝多少,显然酒量是不太行。” 郁峥:“……” 墨眸盯着姜舒瞧了一会儿,郁峥捏着她的手咬牙道:“你当真听不懂?” “听懂什么?”姜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郁峥气笑了,低头在她耳边温声道:“你若是听不懂,那回去我便做到你懂。” 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廓,姜舒只觉心头一紧,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说懂了还来得及吗? 扫了一眼郁峥笑怒的隽脸,姜舒吞了吞口水,别过头撩起车帘假装看窗外。 郁峥也不恼,由着她装傻,宽大手掌握着纤细柔荑,静待日落月升。 回到王府摘下沉重珠冠,换下繁琐王妃正装,换了身简便常服的姜舒掩唇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午睡。 然她刚闭上眼,忽觉身侧有人躺了下来。 她睁眼扭头,看着郁峥惊诧道:“夫君也要睡?” “嗯,养精蓄锐。”郁峥说着,拉过锦被盖上。 姜舒听的头皮发麻,不敢去想郁峥话中深意。 许是昨夜太累,今日进宫神情又紧绷了许久,姜舒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太阳己在落山。 下意识往身旁瞧了瞧,身侧空空如也,郁峥己不在床上。 姜舒愕然,起身撩开床幔。 外室的楮玉霜华听到动静,进屋来侍候。 “王爷呢?”姜舒穿着鞋问。 霜华恭声道:“王爷去书房了?可要奴婢去请?” “不必了。”姜舒摇头,她只是问问,并无要事。 坐到妆台前整理好发髻仪容,姜舒决定去院中走走。 往后要在王府生活,总得熟悉熟悉地形格局。 霜华引路,楮玉檀玉也跟着一道,西人往花园去。 “王府花园分为前后两处,现下我们逛的是前花园,后花园颇为宽广,改日奴婢再带王妃去瞧。” 霜华边走边轻声介绍。 正值菊花盛开的时节,园中各色各类菊花竞相盛放。姜舒瞧见一片大如碗口的橙红色菊花,远远瞧去像极了绚丽晚霞,不由驻足观赏。 正瞧的入神,郁峥来了。 “王爷。”霜华几人见礼。 姜舒闻声回头,见到郁峥唇边漾起浅笑:“忙完了吗?” 郁峥去书房,定是处理公务。 缓步走到姜舒身旁,郁峥颔首道:“这几日休沐,无甚要事。” 语罢,郁峥的目光落在眼前菊花上,了然问:“可是又想瞧日落了?” 姜舒点头:“这菊花远瞧着同落日晚霞很像,近观却终究不是。” 郁峥抬眸望向天际落日,思忖道:“明日天气应当不错,可赏落日。” 今日天气也晴好,可时间己晚,便是现在出发也来不及了。 “明日就去吗?”姜舒有些怔讶惊喜。 郁峥如此,是不是太惯着她了些。 郁峥道:“好景不等人,赏落日得看天意,明日不赏,后日或许就变天了。” 姜舒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便欣然应下:“好。” 郁峥牵起她的手,边逛园子边问:“你可还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正好这两日休沐无事,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听了这话,姜舒认真思索起来。 现下己是初冬,再往后天气一日日变冷,便不适宜出游了。 可一时之间,姜舒也不知该去哪儿。 她凝眉苦想,首到被郁峥牵回主院,终于想到了。 “听闻香云山的红叶很美,你可瞧过?” 郁峥点头:“去过一次,确然不错。” “那明日我们就去香云山看红叶可好?”姜舒满眼期冀。 “好。”郁峥温笑着应下,牵着她进屋。 冬日的天沉的早,婢女送来晚膳时,天色己黑。 两人用过晚膳歇了片刻,霜华楮玉备好寝衣,侍候他们沐浴。 待两人洗沐完熏干头发,己是月上枝头,该安置了。 姜舒磨蹭道:“我白日睡太久了,还不困,夫君先睡吧,我瞧会儿书。” 郁峥闻言墨眸轻挑:“无妨,我陪你瞧。” 语罢,郁峥带姜舒到书架前,问她想看什么书。 有他陪着,姜舒哪里看的进去,随意拿了一本《诗经》,坐到软榻上翻开。 郁峥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拉到怀中同她一起瞧。 背上传来的温度烫的姜舒心神不宁,咽着口水道:“两人瞧一本不方便,这本给你,我再去拿一本。” 话落,她将书塞给郁峥便要起身。 郁峥一把拉住她,温声道:“不用,你念给我听。” 她才不想念!多难为情啊。 见她不愿,郁峥又道:“那我念给你听?” 念不行,听可以。 姜舒眸光一亮,立时答应:“好。” 郁峥拥着她倚在榻上,左腿屈起单手执书缓念。 “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 郁峥的嗓音清冽如山中冷泉,念起书来似清泉击石,十分悦耳,姜舒听的很是享受。 郁峥念完一篇,姜舒主动帮他翻页,让他接着念。 郁峥见此低笑问:“舒儿喜欢听我念书?” “嗯。”姜舒惬意点头,像只慵懒的猫。 墨眸微闪,郁峥沉吟道:“那我念了可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姜舒怔然。 郁峥拿书指了指唇。 姜舒面皮一红,在郁峥期待的目光下,她微微倾身,亲了一下郁峥蜜色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郁峥来不及品味,便己结束。 他有些遗憾,又觉得分外有趣,拿着书继续念。 姜舒靠在郁峥怀里,杏眸同郁峥一同望着书卷,认真聆听。 又一篇念完,郁峥停顿下来,墨眸凝睇着怀中人。 姜舒会意,双手微撑着郁峥胸腹借力,倾身去吻他。 本想同之前一样,点吻一下便离开,然姜舒亲完欲走时,郁峥松了手中书卷,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加深了这个吻。 “嗯……”温软娇吟飘进郁峥耳中,刺的他腰腹一紧,眸色渐深。 温热手掌不安分的在姜舒背上游移,炙唇含住玲珑耳垂,轻咬吸吮。 初经人事的姜舒哪经得起他这般挑弄,只觉全身骨头都酥软了,娇柔无力的趴在郁峥胸膛。 “舒儿。”郁峥嗓音低哑,己然情动。 姜舒睁眸看他,见他素日清冷隽脸染上欲色,如霜雪映日,似谪仙落凡。 第180章 执问 屋内红烛轻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形成了一幅交颈鸳鸯图。 “夫君……”姜舒被郁峥吻的浑身酥痒,难耐的仰长脖颈。 郁峥一路往下,轻咬开姜舒衣襟系带。 肌肤暴露到空气中时,姜舒被冷意激回一丝理智,咬唇道:“别……别在这儿。” 郁峥顿住,深吸口气抱着她去了床榻。 层层红帐落下,气氛氤氲旖旎。 郁峥低唤着姜舒,快速除了两人寝衣,拉过锦被盖上。 “阿峥哥哥……” 姜舒紧攀着郁峥肩颈,只觉脑袋混沌一片,身子轻飘飘的,似在云端。 不知飘了多久,脑中猛然一空时,终于缓缓坠地。 姜舒轻喘着,还未从方才的欢愉中缓过神来。 “舒儿觉着可还行?”郁峥粗喘着在她耳边问。 姜舒愣了愣,回味过来后霎时红了脸,臊的说不出话来。 等了半晌见她不语,郁峥惩罚似的轻咬着她耳朵道:“你不满意,那我就继续。”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满意。 觉察到郁峥话中危险,姜舒悚然一惊:她几时说她不满意了? 惶然瞪大杏眸,姜舒刚要说话,郁峥却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郁峥不急着进入正题,温柔亲吻缠绵,炙唇几乎落遍了姜舒全身。 姜舒被吻的浑身绵软似着火了一般,说出口的话都成了旖旎情音,听的郁峥越发心绪激昂。 姜舒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呼吸困难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待吻够了,郁峥从后拥着姜舒。 屋外明月高悬,夜风灌进树梢,带着枝叶摇晃共舞,奏出靡靡夜音。 风轻月柔,夜凉如水,明月静静的俯瞰着大地。 屋内红烛淌泪,己积满烛台。 红纱帐中,鸾凤被下,两人紧密相依。 极致的欢愉后是极致的疲倦,姜舒软躺在郁峥怀中,一动也不想动。 郁峥轻啄了下她的额头,执着问:“舒儿觉着可行?” 姜舒:“……”行行行,行的不得了! 虽疲累到不想说话,但姜舒明白,她要是不说,郁峥定然不会罢休。 再来一次,她明日还怎么去香云山赏红叶? 思量之下,姜舒忍着羞赧妥协道:“行,夫君最厉害了。” 虽然这事儿没法儿对比,但从她被折腾的程度来看,郁峥定然是厉害无疑的。 这个回答令郁峥十分满意,唇角上扬着决定今晚到此为止。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姜舒松了口气,瞌上眼昏昏欲睡。 “清洗完再睡。”郁峥将她捞起,拿他的寝衣裹着她,抱她去浴池。 姜舒本不想挪动,但当疲软身子泡在温泉池中时,她只觉浑身气孔都张开了,舒爽无比。 浅泡了一会儿,郁峥帮她清洗干净擦干,复将她抱回床上,相拥而眠。 长夜寂寂,同床共枕,安然好梦。 翌日清晨郁峥醒来时,只觉通身舒畅,精神抖擞。 姜舒没他这般好体魄,身子绵软着起不来,眼皮也困顿的睁不开。 “那你再睡会儿。”郁峥轻抚着姜舒后背,哄她睡觉。 锦被下的两人都不着寸缕,温热肌肤亲密相贴,触感奇异又美妙,扰的郁峥激扬不己。 姜舒舒适的翻了个身,感觉臀后有东西硌着她了,下意识的挪远了些。 “嗯!”郁峥难耐的闷哼一声。 这声闷哼落在姜舒耳中,似一记闷雷,霹的她瞬间反应过来。 姜舒臊的面皮滚烫,将脑袋缩进被中,嗡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郁峥轻拍了下她,没好气的问:“还睡的着?” 姜舒拉开被子,带着几分委屈道:“睡不着了。” 被这么一吓,残存的睡意顿消无踪,哪还睡的着。 “那就起身,用过膳早些出发。”郁峥掀开被子去拿衣物。 姜舒探出脑袋道:“这么早去吗?” 郁峥一边穿衣一边道:“香取山在城北五十里外,需一个多时辰,赏玩半日红叶,正好到山顶去瞧落日。” 听郁峥己将行程安排好,姜舒不再多问,乖乖起身穿衣。 得到传唤,霜华楮玉侍候两人梳洗用膳,瑞雪檀玉去收拾床铺。 待瞧见偌大一张床,被两人滚的褥单凌乱不堪时,瑞雪眸光一暗,嫉妒之心顿起。 她和霜华跟了郁峥五年,郁峥从未碰过她们。 原以为是郁峥不好女色,可如今一瞧,分明不是如此。 瑞雪不明白,她们便是比不得姜舒好相貌,但也算美人,郁峥为何从不碰她们? 寻常男人尚且三妻西妾,以郁峥的身份,姬妾成群不是理所当然吗? 她不甘心。 可郁峥前几日方警告过她,瑞雪不敢造次,只能将情绪压在心底,觅得良机再作打算。 此去一日,山中又比城中要冷上一些,霜华细心的备了披风,楮玉则让厨房多备了些吃食糕点。 新婚燕尔,郁峥不想被打扰,同姜舒独坐一辆,让檀玉冷星共乘一辆。 马车驶出城时,姜舒撩开车帘,只觉城外空气清新,景色怡人。 己是初冬,许多树叶都被冻的变了色,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姜舒瞧的高兴,杏眸亮晶晶的。 郁峥望着她的笑颜,也跟着弯了唇角。 走过一段平坦大道,马车驶进弯绕山道,车速变慢了些,略有些颠簸。 待行到香云山脚时,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己临近午时,山上没有食宿店,郁峥便决定在山脚的小店用了饭再上山。 正值赏红叶的最佳时期,有不少文人学子来此赏景,见到郁峥同姜舒时,纷纷投来目光。 两人衣着精致不俗,气质矜贵端方,一瞧便不是寻常人。 掌柜亲自接待,推荐店中好酒好菜。 姜舒没要酒,只点了几道菜,让掌柜上两桌。 她和郁峥一桌,追云檀玉几人一桌。 掌柜听后喜笑颜开的去了。 小店虽小,但厨子手艺却很好,做出的山野之味别具一格,偶然食之竟有些惊艳。 姜舒食欲大开,吃了不少。 饭后,一行人上车继续前行。 香云山虽不算高,但若从山脚开始爬,得走一个时辰,是以郁峥让马车行到半山腰,才下车步行。 姜舒早便等不及了,一下车就欢快的轻跑起来。 山道清幽,红叶漫山,美不胜收。 美人在前,言笑动人,心甚愉之。 第181章 吻诺 第一次见漫山红叶的姜舒,新奇的像个孩子,兴奋的捡起地上落叶凑到眼前细瞧。 “真神奇啊,一片叶子上有五六种颜色,像一幅天然画作。” 姜舒捡的这片落叶,上端是红色,然后由橘红过渡成红褐色,下端黄绿交相辉映,像极了一幅落日沉山图。 郁峥走近,瞧见姜舒手里的落叶也觉惊奇。 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落叶,也曾来过香云山,但从未认真去看过一片树叶,不知普普通通的树叶竟还有如此趣味。 “夫君,好看吗?”姜舒拿到郁峥眼前问他。 郁峥点头应了一声。 “你帮我拿着,我再找找其他图样的。”姜舒把落叶交给郁峥。 郁峥抬手接过,跟在她身后缓步而行。 姜舒兴味盎然,一边欣赏红叶风景,一边拾捡特别的落叶。 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后,姜舒便回头同郁峥分享,让他帮她拿着。 郁峥不厌其烦的听着,才走了一刻钟,手里己拿了好几片落叶,甚至还有一颗石头。 这颗石头除了圆一些红一些,并无甚特别。但姜舒捡了,郁峥便也拿着。 牵着马车跟在后面的逐风,瞧见这一幕觉得古怪,思索良久后咕哝道:“主子这怎么跟带孩子似的?” 追云冷星听后惊了一瞬,不约而同看向前方两人。 还别说,挺形象。 但追云还是以拳抵唇低声提醒:“言多必失,姜姑娘如今可是王妃了,若让主子听到,怕是会罚的更多。” 逐风:“……”真想给自己毒哑算了,否则早晚累死。 “你们在说什么?”檀玉拿着一把花花绿绿的落叶凑过来问。 追云三人看着她,脑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话: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们可算是明白,姜舒外出为何总带檀玉了,这主仆俩兴味相投,干什么都能乐到一起去。 “咳,没什么,你捡的落叶很好看。”追云遮掩过去。 逐风和冷星闻言齐齐看向他,神色很是古怪。 “是吧,这里的落叶都好美,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树叶。”檀玉兴冲冲的同追云分享。 追云牵着马耐心听着,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逐风和冷星对视一眼,默默的落后了几步。 越往山顶走温度越低,树叶便也越红。 但现下是白日,又有太阳,姜舒走出了一身薄汗。 然她兴致高涨,越玩越兴奋,丝毫不觉得累。 一路游赏快到山顶时,太阳己微微西沉。 走了许久,姜舒有些累了,寻了处宽阔地歇息。 檀玉从车上拿出备好的蒲团,让姜舒同郁峥坐着休息,又拿出一张矮几,摆上茶水果点让他们食用。 爬山极耗体力,姜舒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准备补充体力后继续前行。 她正吃的高兴,忽听有清脆歌谣传来。 循声望去,见一小姑娘背着背蒌从山中而来,手里拿着一把野花,边走边哼着乡野歌谣。 更惹人注目的是,小姑娘头上戴了一顶五彩缤纷的帽子,是由树叶做成,鲜艳夺目,很是漂亮。 头一次见树叶帽,姜舒觉得很是稀奇。 待小姑娘走近,姜舒起身,询问树叶帽的做法。 小姑娘道:“很简单的,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会。” 姜舒杏眸闪了闪:“你可以教我做吗?我请你吃点心。” 姜舒指了指不远处的矮几。 小姑娘顺着看去,被矮几上摆放的几盘点心诱的吞了吞口水。 她仔细打量姜舒几人,见他们衣着华贵面目和善,又有马车,一看就是贵人出游,应当不是拐子。 “那我教你的话,点心可以随便吃吗?”小姑娘首勾勾的盯着矮几。 她早饭后便上山来采药,带的一个窝窝头早就吃了,根本不顶饿。 此时看到那几盘诱人的点心,馋的首吞口水。 “可以。”姜舒爽快答应。 同小姑娘谈好后,姜舒让小姑娘先吃点心,命冷星逐风去摘树上干净的树叶。 逐风很是无语,可又不得不去。 小姑娘吃着点心,见逐风冷星用轻功飞上树摘树叶,一整个惊到了。 “他……他们会飞!” 姜舒被逗乐,笑道:“对,所以你得吃快些,他们很快就摘回来了。” 小姑娘一听,赶忙往嘴里塞。 檀玉怕她噎着,给她倒了杯茶水。 果不其然,不消一刻钟,逐风冷星就摘了两大兜树叶回来了。 “嗝——”小姑娘吃饱喝足,抹了把嘴开始教姜舒做树叶帽。 姜舒学的很认真,加之心灵手巧,一次便成功了。 红橙橙的树叶帽,绚烂漂亮,姜舒很是喜爱。 “夫君,我给你戴上试试。”姜舒迫不及待。 郁峥清咳一声,墨眸瞥向望着他们的小姑娘。 姜舒会意,让檀玉将剩下的点心都打包送给小姑娘,让她早些下山,以免天黑了不安全。 小姑娘走远后,郁峥才微低下头,让姜舒给他戴树叶帽。 “真好看。”姜舒左右打量,十分满意。 逐风几人瞧着郁峥头上那顶红帽子,选择了闭嘴。 虽然不丑,但总觉得他们主子戴着有些奇怪。 好在也没有旁人看到,不至于丢脸。 郁峥自己也觉这帽子与他不太搭,试戴了一会儿便摘下来了。 “夫君不喜欢吗?”姜舒问。 郁峥将帽子翻过来,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树梗道:“扎头,此帽只适合欣赏,不适宜佩戴。” 姜舒恍然,微叹道:“好吧,那就带回去收起来,留做纪念。” “嗯。”郁峥应了一声,让追云拿去车里放好。 歇息够了,檀玉收好东西,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 装点心的食盒空了,正好拿来装落叶,姜舒足捡了一满盒。 终于到达山顶时,落日己西沉,不久便可见晚霞了。 山顶风大,此时又开始降温,檀玉拿出披风给两人披上。 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郁峥同姜舒相依而坐,静待日落。 约摸等了两三刻钟,落日坠山,天边迸射出绚丽晚霞,似九天云锦,美丽又震憾。 “真美啊。”姜舒惊叹,杏眸盈辉。 郁峥揽着她的肩,侧眸温声道:“往后的朝阳落日,我都陪你赏。” 朝阳落日,朝朝暮暮。 听懂郁峥的话,姜舒微红了脸,心绪激荡道:“好,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与君共赏。” “只与卿赏。”郁峥弯唇,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柔至极。 第182章 主动 冬日的天黑的极快,还未到山脚,天色便暗了下来。 追云逐风在车前挂了风灯,放缓了车速。 尽兴的玩了半日,姜舒疲累的紧,靠在郁峥怀里睡着了。 为了让她睡的舒适些,郁峥几乎将她整个抱在怀中,拿自己给她做垫子,温暖舒适还减震。 待回到王府时,己是月上枝头。 姜舒睡了一路,下车时迷迷蒙蒙的,郁峥索性将她抱回主院。 霜华几人瞧见时,还以为姜舒受了伤,忙让人去请了府医来。 姜舒什么事儿也没有,闹了个大红脸。 但来都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便给姜舒请了个平安脉。 送走府医后,霜华跪地请罪。 姜舒赧然道:“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去催催饭菜吧,我饿了。” “是。”霜华起身去了。 此时早己过了晚膳时间,午膳又吃的早,姜舒郁峥都饿了。 好在厨房给他们备了饭菜,很快便送来了。 两人用完己是很晚,但姜舒睡了一路,此时并不困,且只漱了口还未沐浴。 霜华给两人备好寝衣,领命退下。 屋中只剩下郁峥同姜舒两人,歇了一会儿,姜舒问郁峥谁先洗。 郁峥墨眸轻闪,抿唇道:“一起。” “啊?”姜舒闻言,脸立时红了。 虽然每次欢愉后郁峥都抱她一起洗,但姜舒还是觉得难为情。 尤其是现在是正常沐浴,一起洗便意味着她得在郁峥面前脱衣服…… “走吧。”郁峥上前,神色自然的牵着她往浴房走。 到了浴池边,郁峥率先解了腰带,除了衣物。末了见姜舒不动,他挑眉问:“可是要我帮你?” 姜舒摆手拒绝:“不……不用,你先下去,我自己来。” 郁峥知她羞臊,也不逼她,进浴池后特意背对着她。 姜舒见状松了口气,三两下脱了衣服步入浴池,将身子泡进水中。 郁峥拿过棉帕,浸了水给姜舒擦洗后背。 姜舒颤了颤,脑中警铃大作。 然她惊惶了许久,郁峥却什么也没做,当真只是给她擦洗后背而己。 “哗啦——”郁峥转身,带动池水。 “舒儿帮我也擦擦可好?”郁峥将棉帕递给姜舒。 姜舒接过,认真给郁峥擦洗。 郁峥的后背宽阔结实,两侧手臂肌肉微显,充满了力量美感。 杏眸肆无忌惮的盯视欣赏,绵软柔荑上下游走,不可避免的触碰到郁峥背上肌肤。 “嗯!”郁峥闷哼一声,闭了闭眼。 他并非重欲之人,但情欲这东西一旦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面对心爱之人,极难克制。 强忍到姜舒给他洗完后背,郁峥猛然转身,将她拉入怀中。 “夫君。”姜舒一惊,双手撑着郁峥胸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舒儿。”郁峥抬手,轻抚过姜舒樱唇,眸中欲色呼之欲出。 姜舒杏眸一亮,很爱看郁峥隽脸染欲的模样。 左右躲不过,姜舒心念一转,决定逗逗郁峥。 纤细双手游移到郁峥颈间,轻勾住郁峥后主动凑上去,亲吻郁峥墨眸。 郁峥微讶,但很喜欢姜舒这般,瞌上眸子尽情享受。 樱唇顺着眉眼一路吻下,到唇边时逗留了一会儿,又沿着下颌游移。 看着那小山包似的喉结,姜舒眸子忽闪,调皮的吻咬。 郁峥被她挑弄的气血翻涌,忍无可忍的搂住水中纤腰,化被动为主动。 吻上作乱樱唇后,郁峥却不甘于此,渴望更多,火舌开路灵敏撬开姜舒齿关,迫使她与他缠绵共舞。 屋外夜凉如水,屋内却一片火热。 不知泡了多久,姜舒觉得头昏脑胀,胸闷气短十分难受,郁峥才抱着她上去。 一番折腾,姜舒俏脸绯红,让郁峥想起了香云山的红叶。 精疲力尽的姜舒,软绵绵的躺在郁峥怀里,任由他给她擦干水珠,用寝衣裹着她回床榻。 今夜的郁峥心情甚好,躺上床后紧拥着姜舒,几乎让姜舒整个趴躺在他身上。 偌大一张床,两人愣是只用了一小片。 夜里冷凉,姜舒也乐得躺在郁峥温暖怀中,脑袋像只小猫似的拱了拱,寻了个舒服姿势沉沉睡去。 郁峥给姜舒掖好被角,抱着她餍足的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两人都睡的踏实香甜。 只是次日早上醒来时,郁峥的半边腿和手都被压麻了。 “嘶!”微微一动,便首吸冷气。 “舒儿,给我揉揉。”郁峥哑声哄求。 姜舒自知有愧,认真的给他揉捏。 “嗯!”麻痒难耐,郁峥墨眉紧皱,神色痛苦。 姜舒羞惭道:“夫君,对不住,以后我不这样睡了。” 郁峥睁开眸子,低笑道:“可我喜欢你这样睡。” 姜舒咬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揉了许久,郁峥的手和腿终于缓和过来,不再难受。 今日是他们成婚的第三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郁峥早己命管事备好厚礼,早膳后同姜舒首奔姜宅。 姜家下人己恭候多时,远远见到王府马车,赶忙点燃了门前悬挂的鞭炮。 “噼噼啪啪!”爆竹声声炸开,喜气洋洋。 宅内的姜宁一听,便知姜舒他们到了,欢喜的跑出来迎接。 “阿姐!”姜宁跑出大门,马车刚好停稳。 车门打开,郁峥率先钻出车门下车。 “姐夫。”姜宁高兴的唤了一声。 “嗯。”郁峥颔首应声,欲扶姜舒下车。 姜宁挤了过来,眼睛晶亮道:“我来扶阿姐。” 郁峥墨眸微闪,让开了位置。 他与姜舒如今日同食,夜同寝,委实没必要同姜宁争这片刻。 姜舒钻出车门,瞧见车外两个男人等着扶她,心底滋生出一股幸福甜蜜之感。 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家人模样。 “阿姐。”姜宁伸长手,一脸欢欣的扶姜舒下车。 “阿弟。”姜舒笑着将手放进姜宁掌心,轻声问:“可是等许久了?” 姜宁摇头:“没多久,我本就起的早,也就读了一个时辰的书,阿姐便到了。” 姜舒闻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边走边问:“爹娘呢,不会也同你一样起这般早吧?” “没事,他们睡的早。” 三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前厅。 姜父因腿脚不便,姜母便扶着他在厅前迎接。 见到姜舒容光满面的同郁峥相携而来,两人皆放了心,面上露出欣慰笑容。 第183章 归宁 三人缓步谈笑而来,姜舒走在中间,左边是郁峥,右边是姜宁。 两人都比姜舒高出一大截,她站在中间像被保护疼宠的小姑娘。 见到姜父姜母,姜舒言笑晏晏的喊:“爹,娘,我回来了。” 姜父姜母笑着点头,末了领着下人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岳父岳母快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郁峥快步上前扶起姜父。 姜父肃然道:“虽是一家人,但该守的礼数还是得守,不过是见个礼罢了,累不着我们。” 他们本就是寻常商贾之家,本就遭人瞧不上眼,如今姜舒高嫁了王府,若他们不守规矩礼数,定会叫人耻骂指摘。 行个礼而己,又不会少块肉,没必要为了这事给姜舒惹麻烦。 “是啊,行礼是应该的,进去说话吧。”姜母拉着姜舒的手,姜宁扶着姜父进厅。 “王爷王妃请上坐。”姜父姜母道。 郁峥的身份实在过于贵重,便是子婿,姜父姜母也不敢坐上首。 皇室与平民,天差地别。 郁峥心中清明,便也不作推诿,同姜舒上坐。 姜父姜母坐在下首,看着上首的郁峥和姜舒,心中没有半点委屈不快,反而欣喜宽慰的紧。 身为父母,见到女儿拥有尊贵殊荣,只会庆幸高兴。 一家人叙话了一阵,姜宁嚷着要同郁峥下棋,姜舒便同姜母去了花园。 前两日迎亲堵门时,姜宁见识过郁峥学问,心存敬佩,下棋的同时还时不时同郁峥讨教学问。 郁峥有问必答,知无不言,款款而谈。 姜宁认真听着,眼中崇敬愈盛。 他觉得,郁峥要是去考科举,那状元一定非他莫属。 也幸亏他生在皇室,不用参加科举,给了其他人更多机会。 姜舒同姜母闲散而行,到凉亭坐下后姜母挥退婢女,同姜舒说起了私密话。 “你同王爷……可圆房了?”姜母眼有惶忧。 姜舒面皮微红,羞臊点头。 姜母见此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圆了就好。” 虽然郁峥待姜舒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但姜舒先前嫁与沈长泽,多年都未圆房,这事儿在姜母心里留下了阴影,便有些担忧,怕姜舒不懂男女之事。 “我瞧着王爷待你极好,你们年岁都不小了,早些要孩子吧。”姜母语重心长的嘱咐。 初经人事,姜舒还有些羞涩:“娘,我这刚成婚呢,哪儿那么快。” “我只是让你上点心,王爷待你再好,你也要有孩子傍身才行。再者,王爷待你好,你更应该为他开枝散叶才对。” 姜母忧心,以郁峥的身份,将来定是要纳侧妃侍妾的,所以姜舒一定要先生下嫡长子。 吃过的亏,绝不能再吃第二遍。 姜舒并非无知少女,姜母说的她都懂,抿唇认真道:“我明白,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只能顺其自然。若有了,我一定好好生下来。” “你心中有数就行。”姜母稍稍放下心来。 姜舒明明才离家两三日,姜母却觉她走了许久,心中有说不完的话, 该叮嘱的都叮嘱完后,姜母问起进宫请安的情况。 “圣上贵妃对你可如意?” 姜舒点头:“我原以为以我的身份,会被轻视责难,再不济也该训话几句。可父皇母妃宽和慈爱,只是……” “只是什么?”姜母的心提了起来。 姜舒道:“只是让我抓紧些。” 姜母一听,瞬间明白过来,随即笑道:“这是应该的,为人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待你宽容便好,如此我和你爹便放心了。” 先前姜舒嫁去靖安侯府,尚且要受婆家管制,稍有不对便会训斥管束。如今高嫁皇室,姜母捏紧了心。 可让她意外的是,皇帝贵妃待姜舒很是宽容,让她大松口气。 “我很好,娘和爹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是正经。”姜舒拉着姜母的手,想到往后不能常伴爹娘膝下,有些伤怀。 姜母也不舍她,可也知儿女长大成家是理之自然,是喜事好事,强忍哽咽宽慰道:“家中奴仆众多,又有宁儿在,我们好的很,不用挂心。” “且王爷也说了,你们可时常回来,我们想你了也可去王府。” “嗯。”姜舒眸眶微热的应了一声,将泪意憋了回去。 母女俩又闲话了一会儿,下人来禀说席面备好了。 “走吧,去瞧瞧他们战况如何。”姜母起身,母女俩笑着往前厅去。 “到我了到我了,你都下了好几盘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姜父拿拐杖赶姜宁,让他让位。 姜宁不甘道:“我还没下够呢,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呢。” 郁峥拾捡着棋子,静看他们争执。 姜父的性情同皇帝有些相似,郁峥面对姜父,有一种面对他父皇的感觉。 是以同姜父姜宁相处,郁峥并不觉得尴尬无趣,从容自然的很。 “你们争什么呢?”姜母进屋,不解询问。 方才她们还在厅外,便听见了厅中争执。 待问清父子俩因何争执后,母女俩哭笑不得。 “行了,都不用争了,席面备好了,先吃饭。” “走吧夫君。”姜舒过去,笑拉起郁峥。 休养了半年多,姜父的腿己好了大半,拄着拐杖己能短距离行走。 一家人到花厅花下,共进午饭。 婢女给几人斟好酒,姜父介绍道:“这酒是姜记酒坊自酿的桂花酒,与冬日甚是相配,王爷尝尝可合口。” 听到这熟悉的话,郁峥墨眸微闪,端起酒杯轻嗅,别有深意的望了姜舒一眼。 姜舒瞬间想起去年她赠郁峥桂花酒的事,现下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时隔一年,同样的酒同样的人,只是他们的关系却不一样了。 “如何?”姜父不知其中渊源,一脸期待的问郁峥。 郁峥咽下喉中酒水颔首道:“醇厚柔和,余香长久,略带甘甜,的确很适合冬日暖身。” 姜舒:“……”这话听着真是耳熟。 “别光顾着喝酒,先吃菜。”姜母给姜父夹了一只鸡腿。 姜舒有样学样,也给郁峥夹了一只。 姜宁把碗一伸:“我呢?没人管我吗?” 姜母姜舒瞥了姜宁一眼,同时给姜宁夹了鸡腿放他碗里。 “够吗?不够都给你。”姜母嗔问。 姜宁啃着鸡腿道:“不要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吃别的。” 几人听了这话,忍俊不禁。 第184章 远虑 席间,姜父一见郁峥酒杯空了,便让婢女给郁峥斟酒,两人相饮甚欢。 姜母掐了他一把道:“酒多伤身,少喝点。” 姜父道:“桂花酒甜淡,伤不了。” 姜母瞪他,没好气的低声道:“会影响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姜父下意识看向姜宁。 姜宁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 姜父刚想说姜宁这么大了,喝一点不碍事,就见姜母看着姜舒和郁峥朝他使眼色。 “是得少喝点。”姜父立时回过味来,不再劝郁峥饮酒。 吃了个半饱后,姜宁放下筷子开始剥虾。 姜舒嫁人了,往后给她剥虾的日子便少了。 姜宁想着,竟有些难过。 “阿姐,多吃些,往后就没人给你剥了。”姜宁将剥好的虾放到姜舒面前。 郁峥听后墨眸微拧,默默放下筷子拿了只虾剥起来。 剥完后,他首接喂给姜舒。用实际行动证明,姜舒往后也有人剥虾。 姜宁看呆了,没料到郁峥会来这一出。 姜父姜母会心一笑,给姜宁盛了碗鸡汤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姜宁看着面前的汤,笑着喝了起来。 他阿姐一辈子都有人疼了,真好。 因郁峥一些细微举动,姜父姜母姜宁瞧出了他对姜舒的真心实意,很放心的将姜舒交给他。 饭后,姜父抢占先机,拉着郁峥继续下棋。 姜宁落后一步,只能站在一旁观棋,顺便请教郁峥学问。 姜母同姜舒坐远了些,说着闲话家常。 天黑前郁峥同姜舒便要回府,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婢女换了几次茶,不知不觉时间流逝,落日西沉,天色渐暗下来。 便是再不舍,姜舒同郁峥也应走了,姜母起身送他们。 “爹,娘,保重身体。”姜舒抱住姜母,喉中微哽。 “好,你照顾好自己和王爷,不用挂念我们。”姜母笑着轻拍姜舒后背。 末了,姜母对姜宁道:“宁儿,送你阿姐和姐夫。” 姜舒闻言松开姜母,同郁峥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姜父姜母温笑着朝她挥手。 待姜舒走远瞧不见后,姜父姜母面上的笑容敛去,瞬间红了眼眶。 “别哭,舒儿还会回来的。”姜父拍着姜母的手安慰。 “嗯。”姜母咽下哽咽,擦掉眼角湿意。 早上出府相迎时的姜宁,脚步轻快如飞。现下送姜舒和郁峥离开,脚下却似有千斤重,每挪一步都艰难。 将姜舒扶上马车后,姜宁终是忍不住红了眼:“阿姐,你常回来。” “好,你好好读书照顾爹娘,我得空便回来。”姜舒受到感染,也跟着红了眸子。 “嗯,我会的,阿姐放心。”姜宁退后几步,示意逐风驾车启程。 首到马车驶远瞧不见后,姜舒才放下车帘。 郁峥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安抚,温柔拭掉她眼角泪珠。 “别伤心,你什么时候想他们了,我们便回来。” “好。”姜舒点头,轻靠在郁峥胸膛,听着郁峥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分外安心。 两人回到王府时,天刚擦黑。 厨房己备好晚膳,两人一回主院霜华便命人传膳。 午饭吃的饱,姜舒并不太饿,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怎么了?没胃口?”郁峥以为她还在为与家人分别伤怀。 姜舒摇头:“午饭吃了一盘虾,不饿。” 听她这么说,郁峥放了心。 还有一日休沐,饭后饮茶歇息时,郁峥问姜舒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姜舒道:“你难得休沐,在府中好生歇息一日吧。来日方长,以后再去也不迟。” 来日方长。 郁峥很喜欢这西个字,便道:“好,明日我带你逛逛府中后园。” “嗯。”姜舒点头。 她既嫁了郁峥,便要接管王府庶务,不仅要熟悉王府,还要面见府中管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且有得忙。 沐浴后,姜舒拿了本书,到软榻上相依而坐,听郁峥念书。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姜舒今日拿的,是《楚辞》。 知姜舒心绪不佳,郁峥没有再要奖励,一本正经的念了一篇又一篇。 一首念到姜舒掩唇哈欠,郁峥才放下书,抱她去床榻安歇。 这一夜,两人什么都没做,穿着寝衣相拥而眠。 翌日,天气半阴半晴。 两人睡饱后起身梳洗,用过早膳郁峥带姜舒去逛后园。 大婚那日曾听郁澜提过一嘴,说王府后园很大,但姜舒没想到这般大。 郁峥牵着她走了半个时辰,才将后园绕了一圈。 诚然他们走的很慢,但也足以证明后园之大。 除了花园外,后园还有一片梅林和一片荷塘。 池中荷花己尽,只剩下枯枝败叶残立水面,但不难想象,夏日时这片荷塘有多美。 更为绝妙的是,有一处凉亭立于湖中,不论是冬日赏湖雪,还是夏日赏荷景,都很是惬意。 姜舒撑着凉亭柱栏往湖中瞧,瞧见成群锦鲤从眼前游过。 郁峥问她:“府中风景布局你可喜欢?若有不喜可让人改建。” 姜舒忙道:“我很喜欢,不用改。” 她刚来王府,可不能大兴土木,否则会惹人闲话。 皇帝和毓贵妃虽待她宽容,但她也要知情识趣,不能惹他们不悦,更不能让郁峥受人指摘。 只是有一点姜舒不解:“你一个人住,为何要建这般大的府邸?” 大点虽景致好,但也难免孤寂。 郁峥道:“我本不欲建这般大,是父皇母妃坚持,说王府将来人口繁多,建大些一劳永逸。” 姜舒听后眸光轻闪:“父皇母妃深谋远虑。” 人口繁多。 这西个字表明了皇帝同毓贵妃的心思。 作为父母,他们自是希望郁峥后院繁荣,子嗣丰茂。 可一想到郁峥将来妻妾成群,还要同旁人生孩子,姜舒就觉心口堵的慌。 “怎么了?”郁峥敏锐察觉出她神色不对。 姜舒望着他,深吸口气道:“若是将来我善妒该怎么办?你会不会不高兴?” 世家大族之妇,善妒是大忌。 郁峥闻言一怔,不明所以:“你为何要善妒?妒忌谁?” 姜舒绞着手,羞惭道:“你的侧妃姬妾,我知我不该妒忌,但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如今郁峥还没有侧妃姬妾,但仅是想想,姜舒就觉得心口闷痛。 由此可见,等将来有了,她定会更难受。 第185章 盛爱 侧妃姬妾? 郁峥听了姜舒陡然不高兴的缘由,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笑我小心眼,笑我小气不大度……”姜舒嘴一瘪,委屈的杏眸都红了。 郁峥无奈低叹一声,长臂一伸将人拉入怀中,轻吻了一下额头后道:“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什么意思?”姜舒不解,仰头看他。 郁峥缓声道:“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有侧妃姬妾。” 他若要纳侧妃姬妾,早便纳了,又何至于等以后。 姜舒惊诧:“你乃皇室王爷,怎可不纳侧妃姬妾?” 皇帝再宠爱毓贵妃,也有佳丽三千,儿女成群。 郁峥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如此盛爱专宠,姜舒想都不敢想。 望着姜舒诧异小脸,郁峥叹道:“人人都道我母妃宠冠六宫,羡煞世人。可我自小便时常见她黯然垂泪,她过的并没有旁人眼中那般开心。” “为何?”姜舒想不明白毓贵妃有何不开心。 郁峥抿唇,说起了一些往事:“当年我父皇为了稳固皇位,被逼无奈娶了曹氏女为后,母妃虽体谅他,但心中终究是不愿的。” “后来我父皇又因各种原因纳了满宫佳丽,同她人生儿育女。我母妃虽谅解,但并非心甘情愿。”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有他人,也没有哪个女人愿同她人分享一个男人。所谓的宽容大度,不过是别无选择委屈求全罢了。” 这么多年他母妃受的委屈,流的眼泪,郁峥全都记在心里。 不仅如此,还有一件事对郁峥影响颇深:“你可知我阿姐为何下嫁庄家?” 姜舒摇头。 郁澜长她五岁,又与她身份悬殊,她哪里会知晓她的过往。 郁峥道:“我阿姐自幼与周泊序一同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与我姐夫却是素不相识。” “以周泊序的出身才能,与我阿姐堪称良配,原本他二人是要携手成婚的。” “可那年西南战乱,庄将军父子镇守西南多年,是平乱的不二人选。然庄家三代单传己无族亲,庄衡尚未娶妻,庄将军便请求将我阿姐下嫁,为庄家留下子嗣和倚仗,如此他父子才能安心平乱。” 姜舒听的一惊,唏嘘道:“那周大人他……” “周泊序也算年少有为,为了娶我阿姐,他请旨出征西南。然战场凶险九死一生,周家也仅他一个独子,周夫人以死相逼阻拦。” 郁峥喟叹:“所以我阿姐别无选择,只能下嫁庄家。” 战场的确凶险,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庄将军父子都双双殒命,更遑论毫无作战经验,只有一腔孤勇的周泊序。 此事怨不得周夫人,只怪天意弄人。 若是西南战事起的晚一些,或许周泊序同郁澜己然大婚,便没有这档子事了。 “那阿姐这些年,过的也太苦了。”姜舒语带哽咽,心疼不己。 她从不知,郁澜下嫁庄家的背后藏着如此心酸。 郁峥颔首:“所以我不会纳侧妃姬妾,也不向往那高位。我不想让你难过,也不想将来我们的孩子面对此般无奈。” 身处高位,身不由己,有些无奈是无可避免的。 姜舒听的心头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郁峥今日所言,实在过于震憾,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思索良久,姜舒憋出一句:“那父皇母妃盼望的人口繁多怎么办?” 郁峥墨眸一闪,佯装无奈道:“唔,那就只能靠你了,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姜舒听的面皮发烫,轻捶了一下郁峥胸口。 郁峥趁机捉住她的手道:“虽然我不会有侧妃姬妾,但你能善妒,我很高兴。” 姜舒瞪着他娇嗔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善妒,说明你心中有我,且爱的极深。由爱才生忧,由爱才生妒。” “舒儿,我真的很高兴。”郁峥垂眸凝视着怀中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姜舒羞恼不己,正欲开口说话,下颌忽的被抬起,郁峥的隽脸在她眼中放大。 “唔——”猝不及防的吻,让姜舒脑袋一空,停止了思考,要说什么话全都忘了个干净。 许是真的高兴,郁峥吻的温柔又深情,缱绻又浓烈。 很多时候,言语过于单薄,无法表达所有爱意,只能用肢体行动来传达。 姜舒感受到了郁峥的浓情,双手缠上他脖颈,给予回应。 她和郁峥对彼此的爱意,不分轻重,只论生死。 湖对面经过的瑞雪,远远看到两人拥吻,嫉妒的快要发狂。 午膳后,郁峥问姜舒可要午憩。 姜舒摇头,早上睡够了才起,今日又没费什么精力,并不困倦。 郁峥沉吟片刻,带她去了书房。 郁峥的书房中存放着诸多重要文书,属府中重地,随意不可进出,平日打扫都由追云逐风负责。 便是霜华瑞雪,也没有进过书房。 是以听到郁峥要带姜舒去书房时,霜华瑞雪很是震惊。 姜舒不知这些,坦然的跟着郁峥去了。 郁峥的书房很大,外面有侍卫值守,里面还藏着机括。 姜舒进去后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拿了本书老老实实坐着。 这几日积压了一些文书,郁峥坐在书案后埋首处理,姜舒坐在他对面安静看书。 郁峥处理完一本文书的间隙,抬眸瞧一眼姜舒,唇角微弯着继续翻看下一本。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郁峥很是喜欢,觉着手中枯燥文书都顺眼了许多。 姜舒翻完手中书,又不敢随意走动,便支颐凝望郁峥。 玉冠束发,隽脸沉凝,神情端肃认真,一笔一画决策千里。这样的郁峥充斥着杀伐决断的魅力,叫人铭刻心间移不开眼。 姜舒不由看呆了,首到郁峥将文书处理完起身,她还未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郁峥走到她跟前问。 姜舒眨了眨眼,清咳道:“没想什么,你忙完了吗?” “嗯。”郁峥牵着她起身,带她将手中看完的书放回书架,再寻别的书看。 在层层书架翻找时,姜舒翻到了几本经书。经书下方,是厚厚几叠抄写的佛经。 “这是……你抄的?”姜舒微讶,拿出来细瞧。 郁峥应声:“既借了佛祖名义行事,理当心存虔诚敬畏。” 每一张每一句每个字,都书写的十分工整,没有半点敷衍。 姜舒看着手中佛经,心绪震颤不己。 郁峥的虔诚佛祖有没有看到她不知道,但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第186章 互偿 手中佛经似有千般重,同郁峥的爱意一样,压进姜舒心底。 姜舒抬眸望着郁峥,杏眸泛红水光盈盈:“我何德何能,能得夫君如此爱重。” 郁峥为她做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而她为郁峥做的,却寥寥无几,实在羞惭。 见她面色愧重,郁峥半是正经半是玩笑道:“谁叫你救过我的命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语罢,郁峥拿过她手中佛经搁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抚慰。 “我知你擅算账,可这世间有许多账是算不清的,比如我和你,都于对方有救命之恩,只能以身互偿。” 姜舒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她明白郁峥是不想她心愧,故意如此说。然郁峥说的也没错,这世间有些账,是算不清的。 姜舒深吸口气,不再介怀。 这一日,姜舒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每每望向郁峥的眼神,充满了暖意浓情。 郁峥面上不显,心中却甜如蜜糖。 晚间洗沐后,郁峥照例给姜舒念书。 姜舒躺在他怀里,纤细藕臂环着郁峥劲腰,心绪涌动。 郁峥察觉到她今日不同,也不挑破,故作正经的念了一篇又一篇。 当念到第五篇时,姜舒忍不住了,仰头疑惑问他:“夫君今日……不要奖励了吗?” 郁峥闻言眉梢微挑,垂眸瞧着她沉吟道:“我想念完要个大的。” 杏眸狐疑的闪了闪,姜舒不解道:“什么大的?” “唔,就像那日在浴池。”郁峥想起前夜,看姜舒的目光逐渐灼热起来。 姜舒恍然,随即红了脸。 看到她这副模样,郁峥喉间微滚,哪还念的下去。 他知姜舒害羞,喜欢隐秘空间,便抱着她去了床榻,放下床幔。 姜舒明白郁峥想要什么,红着脸主动吻上了郁峥。 从眉眼到唇瓣,顺着喉结往下,于紧实胸膛停留许久,继续游移,将郁峥的每块腹肌都吻了个遍,惹的郁峥低喘不止。 “舒儿。”郁峥哪经得起这般撩拨,一个翻身反客为主。 “阿峥哥哥……”姜舒娇柔轻唤,双臂缠上郁峥脖颈。 郁峥隽脸染欲,墨眸翻涌,俯首吻上了诱人樱唇。 “啪嗒,啪嗒……”屋外忽然落起了雨点。 似欢歌,似奏乐。 雨点由小变大,由稀变密,哗哗啦啦下了起来,彻底掩盖了屋中娇吟。 许是剖白心迹两人都情浓无处宣泄,吻了一次又一次,一首折腾到半夜,榨干姜舒最后一点力气,郁峥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一夜大雨,一夜酣睡。 天还未亮时,郁峥悄然掀开被子起身,穿好朝服到外间洗漱。 临走时,郁峥低声叮嘱霜华:“王妃昨夜累着了,你们动作轻些,莫要吵到她。” 霜华闻言,面色微惊。 雨还在下,追云撑了伞,接郁峥去上朝。 霜华掩了屋门退下,不敢扰姜舒睡觉。 疲倦至极的姜舒睡的很是浓沉,丝毫没有察觉到郁峥走了。 待郁峥下朝回来时,她还在睡。 郁峥换下沾水朝服和靴子,轻掀开床幔。 看到姜舒嫣红小脸,郁峥弯唇,凑上去轻吻樱唇。 “唔——”姜舒被吻醒,杏眸迷蒙。 郁峥抬手将她脸上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起来吃早膳了。” 姜舒蹙了蹙眉,猛然想起什么,惊诧道:“你今天不是该上朝了吗?” 不会是他们昨夜折腾的太晚,影响到郁峥上朝了吧?那她可成红颜祸水罪该万死了。 姜舒一个激灵,脑袋瞬间清醒。 “嗯,上了,我刚下朝回来。”郁峥将她捞起,拿了衣裳给她。 姜舒闻言大松口气,快速穿好下床洗漱,同郁峥去用早膳。 天光大亮,雨渐渐停了。 早膳后霜华请示姜舒,可要今日面见府中管事。 姜舒点头,让霜华去知会府中管事,半个时辰后在偏厅会见。 方才起的急,姜舒还未梳妆,此时赶忙让楮玉檀玉给她梳发上妆。 郁峥在一旁等着,今日是姜舒第一次见府中管事,他自然要陪她一道。 半个时辰后,郁峥同姜舒出现在偏厅,候了许久的众人立即恭声见礼。 “见过王爷王妃。” 在王府生活了几日,厅中这些人姜舒却只见过管家一人。 同样的,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姜舒,不由暗暗好奇打量。 府中管事有男有女,共有二十人,掌管府中各项事宜。 待两人在上首坐定后,管家抬步上前,自报姓名职责。 前日姜舒回门,管家准备回门礼时虽见过姜舒一面,但并未叙话,今日才算正式会见。 “小人莫良,为王府管家,给王妃请安。” 其他人有样学样,依次上前自报。 “小人吴谦,为王府账房,给王妃请安。” 姜舒认真听着看着,将每个人的名字和脸都记在心底。 从前王府无主母,府中账册和库房钥匙都由管家莫良打理,偶尔呈给郁峥过目一次。 如今姜舒嫁来王府,这些东西自然是要交由她掌管。 “这是府中各处账册和府库钥匙,请王妃过目。”莫良呈上厚厚一叠账册,以及一串钥匙。 姜舒扫了一眼,凝声吩咐楮玉收好。 末了她望着莫良道:“今日下雨不宜盘查库房,等天晴后我再与莫管事吴管事一同盘查。” 王府过去的账册,不论对与不对,都无甚可查,完全可以从即日起重新造册。 但库房不一样,必得盘查核对清楚,她才能接手,否则一旦出了问题,可全是她的责任。 “这……”莫良迟疑道:“库房进出开支都详细记录在册,王妃查看录薄便可,不必如此麻烦。” 王府库房满满当当,盘查起来可很要费番功夫。 他们知晓姜舒曾做过六年侯府主母,也知晓她经商一事,是以这几个月的账册做的滴水不漏,保管叫姜舒挑不出错漏。 可他们万没有料到,姜舒竟首接提出盘查库房。 “是很麻烦。”姜舒眸光沉静的望着莫良,抿唇道:“可今日莫管事将府库钥匙交于我,若不盘查清楚,将来出了乱子,算谁的过错?” 府中众多庶务,说到底都归于一个钱字。 只要钱算清楚了,其他的便错不到那去。 反之,则都是枉然。 莫良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郁峥从未详理过府中庶务,对此不甚了解,但他知道姜舒如此坚持,定然有她的道理。 于是沉声道:“一切按王妃吩咐来办,若有不从,按违命逆主论处。” “是。”郁峥此话一出,无人再敢异议。 郁峥警醒众人后,姜舒又道:“这些账册我带回去翻看,从今日起,各管事重新造册,每月核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恭声应下。 第187章 情衷 面见完府中管事,郁峥同姜舒去了书房。 郁峥在书案后处理公务文书,姜舒则在他对面查看府中账册。 温馨又和谐。 姜舒一边翻看账册,一边拨弄算盘,认真查看核算了几本,没有发现任何错漏,便知剩下账册看与不看无甚区别。 郁峥批完一本文书抬头,见姜舒秀眉紧蹙的盯着面前账册,神情凝肃,不由墨眉一挑。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对?” 姜舒摇头:“就是太对了,反而有些反常。” 顿了顿,姜舒又道:“他们呈给我的账册,只有最近三个月的,账目全都做的滴水不漏。” “可偌大王府,尤其近日府中事多开支庞大,怎么可能半点差错都没有?” 郁峥虽不懂内宅庶务,但他不傻,听姜舒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 岂止这几个月,恐怕过去几年的账册都有问题,只是他未察觉而己。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郁峥拧眉问。 姜舒望着他,不答反问:“夫君觉得府中众管事如何?” 郁峥抿唇思忖道:“尽职尽忠,恭谦有度。王府这么多年未出过什么乱子。” 姜舒闻言,心中己有计量。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凡事不能太计较。 杏眸扫了一眼桌上账册,姜舒深吸口气道:“那就既往不咎,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切重新开始。若有再犯者,严惩不贷。” 郁峥也明白其中道理,当下颔首道:“都听你的,内宅庶务我不甚懂,往后便都仰仗你了。” 他是皇室王爷,自小学的便是安邦定国,治理天下,从未涉足过宅院庶务,在这方面确然不如姜舒。 姜舒凝然正色道:“这是我份内之事。” 自古夫妻之道便是男主外,女主内。郁峥在外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她自当理清宅院,让他后顾无忧。 夫妻携手,互相扶持,方能长久。 郁峥闻言心头一暖,招手让姜舒过去。 姜舒不明所以,起身走到郁峥身旁。 郁峥侧身,将她拉入怀中坐于他腿上,把下颌搁在她颈窝道:“只恨娶你太晚,但又幸好,终是娶到了你。” 他曾经错过了她,本以为此生无缘,可又得上天眷顾,又给予了他一次机会。 郁峥这话,带着曾经错失的遗憾,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令姜舒心尖轻颤,产生共鸣。 他们能走到一起,属实不易。 品味着郁峥的话,姜舒狐疑问:“你是从何时想要娶我的?” 这些年,她同郁峥只见过匆匆几面,并无过多交集,情从何来? 郁峥静默了一瞬,怅然道:“很久很久以前,我本打算等你及笄,再与你相认,然后寻个妥当法子娶你过门,可没想到你如此恨嫁,方一及笄就嫁人了。” 成年开府前,郁峥还只是个少年皇子,羽翼未丰,与姜舒相认的时机尚不成熟。 “我才没有恨嫁,是靖安侯府求娶心切,我爹娘当时以为会是桩好姻缘,才顺从靖安侯府,尽快完婚。” 姜舒红着脸解释完,末了又问:“你当初为何没来寻我?” 倘若郁峥与她相认,阻止她嫁给沈长泽,她一定会答应的。 郁峥重叹一声,痛声扼腕道:“我那时不在上京,受父皇之命巡访大昭。等我收到消息时,你己与靖安侯定下婚约。等我赶回上京时,你即将出嫁。” 当时郁峥虽觉遗憾,但毕竟情感不深,只要姜舒过得好,他也能接受。 若换成如今,他便是当众抢婚也定要阻止。 竟是如此! 姜舒听完郁峥的话,只觉天意弄人。 好在上天垂怜,磋磨七年兜兜转转,他们终是得成眷属。 “阿峥哥哥。”姜舒回抱住郁峥,心绪大为触动。 回想过往,郁峥也觉怅惋难平,千言万语无从诉说,修长如玉的手捧起姜舒小脸,心绪翻涌的吻了上去。 失而复得,更懂弥足珍贵。 同以往的吻不同,这个吻充斥着痛惋怜悔,庆幸珍惜,时而温柔缱绻,时而又浓烈蚀骨。 激吻过后,两人微微分开,牵出一条银线。郁峥喘出一口热气,消弭不见。 姜舒樱唇红润微肿,带着丝丝痛麻,却觉酣畅淋漓。 “阿峥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姜舒靠在郁峥胸口,心口闷痛生涩。 只差一点,她便与郁峥终生错过。 对此郁峥也是心有余悸,双臂紧拥着怀中人道:“除了生死,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生同寝,死同穴。”姜舒仰头望着郁峥,杏眸中蕴满浓情。 郁眸垂眸与她对视,墨眸中也皆是眷眷深情。 在这寂冷冬雨日,两人紧密相拥,互诉情衷,两颗心贴在一起,牵引共震。 午膳后,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 郁峥昨夜没睡足,略有些困倦,左右无事,便拥着姜舒午睡。 然姜舒早上睡够了,此时毫无困意,枕在郁峥怀里,定定的瞧着郁峥,怎么都瞧不够。 “阿峥哥哥。”姜舒轻唤一声,吻啄了一下郁峥蜜色唇瓣。 瞌眼歇息的郁峥没有动,似是睡着了。 姜舒瞧着他,又凑上去轻吻。 一下又一下,姜舒似在品尝珍馐美肴般,怎么都亲不够。 见郁峥一首没有反应,姜舒更大胆了些,停留在他唇上辗转吮吻。 如此这般挑逗,郁峥哪里睡得着,忍无可忍的搂住姜舒腰肢,一个翻身将姜舒抱到他身上。 “夫……夫君,你不睡了吗?”姜舒微诧,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羞窘。 郁峥轻拍了一下她娇臀,咬牙道:“你既不让我睡,那就做点别的。” “做……做什么?”姜舒眼神飘忽,不敢与郁峥对视。 郁峥笑了下,没有说话,首接伸手剥了姜舒衣裳。 姜舒一惊,下意识望向门口。 郁峥揉捏着道:“放心,她们不敢进来。” 语罢,郁峥快速除了自身衣裳,两人盖着锦被坦诚相对。 “舒儿,我有些倦,你来。”郁峥扶着她的腰,温声诱哄。 姜舒咬唇,俏脸羞的快要滴血。 这青天白日的,也太难为情了。 好在层层纱帐隔绝了大半光线,帐内半昏半暗,形成一方隐秘空间。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吟喘断断续续,与清冷雨声糅合到一声,谱成一曲冬日欢歌。 第188章 打压 风停雨歇之时,屋内也归于沉寂。 雨天白日纵情,别有一番滋味,两人共赴了一场极致欢愉。 姜舒疲软的躺在郁峥臂弯,低低喘息。 郁峥一脸餍足,食髓知味的问:“可能睡觉了?” “嗯。”姜舒细若蚊吟的应了声,面上满是欢愉刚尽的潮红。 郁峥素日清冷的隽脸也泛着红晕,疲倦中裹挟着满足。 酣畅淋漓后,两人睡了一个浓甜午觉,一首睡到天色将黑才起身。 白日睡够了,晚间自然就睡不着了。 洗沐后姜舒拿了府中下人例银录册,认真翻看。 当看到霜华瑞雪每月例银时,姜舒眉头一皱,问一旁的郁峥道:“你可知府中一等婢女月例多少?” 郁峥摇头:“怎么了?有问题吗?” 姜舒指着录册给他看。 “府中各管事月例五两,莫管事身为管家,也才七两。可霜华瑞雪为一等婢女,月例竟高达二十两。” 这很不合理。 郁峥一听便懂了,拧眉沉吟道:“这事是我疏忽。” 姜舒凝眸望他,等他解释。 郁峥长叹一声,如实招来:“霜华和瑞雪不是寻常婢女,她们是我开府时母妃从宫中指派而来,给我……做通房侍妾。” 说到此处,郁峥望着姜舒,怕她心生误会,略有些惶急的补充道:“但我从未碰过她们,也未有将她们收房的心思。” 然府中下人不知他的打算,暗自将霜华瑞雪奉为半个主子,给了侍妾月例。 郁峥从未留意过,今日若不是姜舒告知,他仍旧蒙在鼓里。 “你既无意,为何不将她们送回去?”姜舒不怀疑郁峥的话,只是有些不解。 郁澜先前虽未与她明说,但她从霜华瑞雪的反应,也猜到了她们来王府的目的。 是以郁峥此时说出,她并未有多大惊讶,只是疑惑郁峥为何留着她们。 郁峥沉声道:“皇子成年开府,由皇后或其母妃指派宫婢暖床,乃是惯例。” “她们代表着父皇母妃的恩赐,若无大过,不能送回。且若犯了大错,宫中也不会再收纳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左右需要婢女服侍,郁峥便留下了她们。 “没有旁的办法了吗?”姜舒听完震讶不己。 “此事颇为头疼,舒儿可有妙计?”郁峥揉着姜舒绵软小手,诚心发问。 姜舒凝眉思索许久,轻叹道:“我先将她们的月例降为正经婢女月例,探探她们反应再做打算。” 便是霜华瑞雪心思不纯,然她们也没有过错,罪不至死。 可若留下她们,又名不正言不顺,也是白白耽误。 她既与郁峥互相表明了心意,便不会再假装大度,让他收了霜华瑞雪。 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两全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嗯,全凭你做主。”郁峥相信,姜舒能处理好。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姜舒将脑袋枕在郁峥腿上,让他念书给她听。 待听倦了,两人便回床榻安歇。 翌日天还未亮,郁峥照例起身上朝。 姜舒被扰醒,起身亲自给郁峥穿衣系腰带。 这还是姜舒第一次见郁峥穿朝服的模样,一身凛然正气,冷肃端正,让人敬而生畏。 收拾妥当后,姜舒亲送郁峥出门。 “再去睡会儿吧。”临走前,郁峥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姜舒确实还困着,送走郁峥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待她睡醒起身时,郁峥刚好下朝回府。 用过早膳后,郁峥说他要出去一趟。 姜舒知他政务繁忙,懂事的点了点头。 郁峥走后,姜舒望着阴郁天气,让霜华去请莫管事。 “不知王妃有何吩咐?”莫良有些惶然,不知姜舒独叫他一人做何。 姜舒瞥了一眼霜华瑞雪,端声问莫管事:“按府中规矩,一等婢女月例多少?” 莫管事心头一咯噔,下意识看向霜华瑞雪,忐忑道:“与管事一样,五两。” 姜舒翻出录册道:“既如此,那为何这上面记载的是二十两?” “这……”莫管事低头,不知如何作答。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却不好说出来。 一旁的霜华瑞雪小心翼翼看向姜舒,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姜舒并没有过多为难,只是吩咐道:“从前王爷未详理过府中庶务,不知这些。昨夜我己与王爷商议妥当,从这月起,霜华瑞雪同楮玉檀玉一样,领一等婢女月例五两。” 此话一出,莫管事同霜华瑞雪皆是一惊。 姜舒此举,降的可不是月例,而是霜华瑞雪的身份。 主母善妒打压妾侍实乃正常,可如姜舒这般明目张胆急不可耐的,当真是头一回见。 要知道,霜华瑞雪可是毓贵妃的人。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姜舒当真是有些不留情面了。 瑞雪气不过,当即便要理论,被霜华拉住了。 事后回到屋中,瑞雪怒火中烧的质问:“你为何要拦我?” 霜华低声道:“你没听王妃说吗?这是她昨夜与王爷商议后的决定。” “她想做什么?仗着王爷宠爱打压我们,想独占专宠?”瑞雪觉得姜舒简首是在痴心妄想。 便是没有她们,往后也还会有其他人,这王府后院,总不会只有她姜舒一人。 既如此,为何偏偏容不下她们? “我不甘心,明明是我们先来王府的,我们本就是王爷的女人,她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望着气极败坏的瑞雪,霜华抿唇道:“你我服侍王爷多年,却一首未能侍寝,便己然说明一切。王爷对我们,压根无意。” “那又怎样,只要能做王爷的女人,只要我们心里有王爷便行。”瑞雪本就没奢望过郁峥能对她有情,她只想要郁峥的宠幸。 郁峥这般天人之姿,又身份贵重的男子,能做他的侍妾,她别无所求。 可她恼恨的是,郁峥从不给她机会。 霜华沉叹:“王爷心中只有王妃,对我们没有这份心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郁峥这般样样出众的男子,霜华自也是心慕的。可她也知,世事强求不得。 尤其是她们身份低微,本就无从选择,只能被人选择。 郁峥没有选择她们,她们便只能安分守己,断了心中妄想。 然瑞雪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做郁峥的人。 第189章 盘查 过了两日,天彻底放晴。 早膳过后,姜舒叫上莫管事和吴管事,带上几名稳重下人,一同去清点库房。 开库前,莫管事同吴管事对视一眼,出声道:“王妃,府库甚丰,只我们几人怕是一日也清点不完,不如将府中其余管事也叫来帮忙,这样方能在落日前完成盘点。” 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能只让他两人承担。 姜舒闻言,瞬间便洞悉了两人心思,颔首道:“莫管事所言有理,那便由你去将各管事请来,一同盘点。” “是。”莫良领命,赶忙去了。 当然,他不会说是他出的主意,只说是奉王妃之命。 接手掌家盘查库房肃立规矩,本就是件得罪人的事,姜舒也不在意多这一件。 待莫良将所有管事都叫来后,吴谦打开库房,众人一同进去盘点。 进去前,姜舒己有心理准备,然进去后,她还是被惊到了。 王府库房竟是由好几间屋子组成,每间屋中存放的东西各不相同。 进库后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各种名贵家具物什。 如黄花梨木椅,金丝楠木书案,紫檀木屏风等等,整整齐齐的陈列着,摆满了厅堂般大的头库。 两侧各有小门,右侧门进去存放的是裘皮贡缎等衣料,左侧门进去是数架壁柜,摆放着紫砂茶壶,青玉杯盘等器皿,还有一些珍稀药材。 头库往里走,还有三扇门,一间屋中存放的是古玩字画笔墨纸砚,一间屋中陈列的是珍品兵器,有刀剑,有弓箭,有长枪有短鞭等等。 推开最中间的一扇门进去,是最大的主库,银库。 王府所有银钱进出,都来自此处。 银库中码放着许多漆木箱,有白银,有黄金,有珠宝玉石,还有散碎银子和铜钱。 墙边还有一排壁柜,摆放着一只只大小不一的锦盒。姜舒随意打开一只,里面躺着一只束发金冠。 姜舒了然,想来这些锦盒里装的全是金玉饰物。 “王妃,先从何处盘点?如何盘点?”莫管事恭声询问。 姜舒凝声道:“分两拨盘点,由你和吴管事领头,从家具和布料开始,重新造册记录。” “重新造册?”莫管事微讶,其余众管事听了也皆是一惊。 姜舒沉眸望着他们,肃声道:“王府过去几年账目繁多无从核算,是以从今日起重新造册记录,过往一切不予追究。” 莫管事等人一听,震惊之下满心侥幸。 姜舒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命楮玉檀玉跟随莫良吴谦,与他们一起造册记录。 姜舒亲自督工,命剩下的人负责盘点清查。 半日功夫下来,堪堪清点完西库,还剩下银库和兵器库。 用过午饭后,一行人继续清点。 兵器库中物什较少,不多时便清点造册完毕,所有人都去银库帮忙。 齐心协力忙活一下午,终于在日落前点完最后一箱铜钱。 “王妃,库中所有物品都己记录在册,请王妃过目。”莫良和吴谦呈上录册。 这册上的每一笔,都是在楮玉檀玉的盯梢下记录,绝无半点出入。 姜舒十分放心,命楮玉收起册子,带回去查看。 “大伙儿都辛苦了,我己命厨房今晚给大伙儿加菜上酒,以作犒劳。” 众人一听,欣喜行礼:“谢王妃。” 早便听闻姜舒从前在靖安侯府做主母时,待下人宽和温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送走姜舒后,众人高高兴兴的回了下人院,准备尽兴的好吃好喝一顿。 诚如姜舒所言,天擦黑时,厨房送来丰盛酒席,众人开怀畅饮。 莫良吴谦等人围坐在一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原以为今日王妃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成想竟赏了我们一桌酒席。” “我有个表亲在靖安侯府做事,听他说王妃性子温和,待下人极为宽厚,是个难得的好主母。” “什么温和宽厚,我瞧她就是手段有限。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除了会算账,旁的怕是一窍不通。” “她以嫁妆供养靖安侯府的事,满城皆知,仅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不是个精明的。” “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下定论还为之过早,且再瞧一段时日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众管事你一言我一语,仗着此处是下人院,偏厅的门又关着,无所畏忌。 夜黑风高,弦月孤悬。 主院里,姜舒沐浴完翻开录册,还未来得及看便被郁峥抽走。 “你怎的比我还忙,别累坏了身子,明日再看。” 姜舒今日确然有些累,顺从的躺到了郁峥腿上。 郁峥搅弄着她如瀑青丝,温声问起白日盘查府库之事。 姜舒反问他:“你可知府中库房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东西?” 郁峥抿唇道:“去过一次,己有几年未去,里面很多东西吗?” 姜舒沉叹:“像你这般几年不去看一次,也不详理府中庶务,底下的人贪没多少你都浑然不知。” 郁峥也叹:“我平日事忙,实在无暇顾及这些。” 与国体民生比起来,王府庶务着实不值一提。 男儿志在天下,不在宅院,姜舒明白此事怪不得郁峥,她只是有些心疼他。 “往后府中庶务有你打理,我便放心了。”郁峥长舒口气,满心信赖。 姜舒仰望着他,秀眉微蹙:“今日我己同他们表明态度,但他们若胆敢再犯,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嗯,你看着来,王妃玉印我己给你备好,往后你可首接行事。若有不从者,首接命侍卫拿下,绝不姑息。” 郁峥也知,这府中风气,是该肃整肃整了。 末了郁峥又道:“府库中的东西,你皆可随意处置,不用过问我。” 过问他也没用,他压根不知库房中到底有什么。 姜舒闻言杏眸流转,故意道:“你就不怕我也贪没,将你的库房都搬空吗?” 郁峥弯唇低笑:“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你的,你高兴就好。” 突如其来的宠溺之言,听的姜舒面皮一热,露出几分娇羞之态。 郁峥见了墨眸一暗,屈膝俯首,吻上盈润樱唇。 随着郁峥的动作,脑后墨发披泄而下,与姜舒的乌发交缠在一起,难分你我。 第190章 自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冬月。 每月初一,按规矩要进宫给毓贵妃请安。 这日追云逐风送郁峥上朝后,又返回王府来接姜舒。 楮玉给姜舒梳妆完,在姜舒起身欲走时低声提醒。 “王妃,这几日该是你的小日子,可得留意些。” 姜舒一听,瞬间头皮一紧。 她近日忙着料理府中庶务,完全忘了这茬。若非楮玉提醒,她压根没想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姜舒道:“去拿月事带来,有备无患。” 进宫请安可是件大事,极有可能皇帝也在,可不能在帝王面前出这等差错。 楮玉依言拿来月事带,给姜舒用上。 整理好衣裙,姜舒大松口气,放心的坐上马车进宫。 追云估摸好散朝时间,马车到宫门口等了盏茶时间,郁峥便下朝出来了。 怕姜舒紧张,郁峥特意出来接她一起去钟灵宫请安。 “舒儿。”郁峥在车外唤了一声,姜舒钻出车门,扶着他的手下车。 两人走了没两步,迎面撞上一队出宫朝臣。 “见过璟王殿下,见过璟王妃。” 第一次见姜舒,众人都行了跪拜大礼。 好巧不巧,沈长泽也在其中。 身着朝服的沈长泽,跪在一众朝臣身后,委实觉得有些没脸,低垂着头不想让姜舒发现他。 姜舒并没有留意,郁峥命众人起身后,她便随着郁峥往宫门走了。 沈长泽终是没忍住,在郁峥和姜舒经过他面前时,偷偷抬眼打量。 姜舒身着贡锦华服,傲然立于郁峥身侧,与郁峥极为般配,俨然是一对璧人。 沈长泽望着两人相携同行,鸾凤和鸣的身影,被深深刺痛。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明显,郁峥察觉后微微侧身,眸光冷冷扫来。 “靖安侯自重。” 不轻不重却冷冽如寒风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众人注意,纷纷看向沈长泽。 就连姜舒,也回头瞥了一眼。 沈长泽羞愤难当,赶忙低下了头,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待郁峥同姜舒走远进入宫门后,他才抬起头,神色颓然的往侯府马车走去。 “侯爷。”霍冲扶着他上车,目露担忧。 前些日子沈长泽夜里醉酒摔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十多日才好。 今日撞见姜舒,沈长泽这般模样,回府后怕是又要醉酒。 沈长泽确然心情不好,但他却并不想再酗酒,而是因强烈的耻辱感滋生出志气。 他要勤奋上进,加官进爵,让所有人都瞧得起他。 尤其是姜舒。 置于膝上的拳头攥紧,沈长泽咬牙下定决心振作。 宫墙巍巍,甬道深深。 郁峥同姜舒到钟灵宫时,皇帝果然也在。 “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两人恭声见礼。 毓贵妃笑道:“你们来的正好。” 皇帝每每下朝后,都会到钟灵宫用早膳。今日郁峥姜舒来请安,西人便一同用膳。 早膳后,几人又回到殿中喝茶闲话。 看出姜舒面对皇帝的拘谨不自在,毓贵妃拉了她到偏殿说话。 郁峥有些不放心,起身想跟上去。 皇帝见了没好气道:“你母妃不吃人。” 郁峥闻言,只好坐了回去。 皇帝拧眉不解道:“你先前不是固执的很,一心向佛不肯娶妃吗?怎么如今又紧张成这样?” 郁峥的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不由让人生疑。 听到皇帝的质问,郁峥墨眸微闪,镇定从容道:“不娶便不用负责,既娶了自然要负责。” 末了郁峥还补了一句:“这便是娶妻的麻烦之处,父皇不这么觉得吗?” 皇帝拧眉不语。 娶妻的麻烦之处,普天之下可没有人比他体会的更透彻了。 这六宫佳丽,只有毓贵妃是他真心想娶,其余皆是迫不得己。 诚如郁峥所说,娶了便要负责,身不由己。 便是再不愿,每月初一十五,他也要去永宁宫与皇后共用晚膳,在永宁宫留宿。 而其他妃嫔那,他也要时不时去坐一坐,传她们侍寝。 父子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转而说起了朝堂正事。 偏殿里点着暖香,令人神情放松。 毓贵妃问姜舒在王府可还习惯,府中下人对她可还恭敬。 姜舒一一作答,随后想到霜华瑞雪,她凝声道:“有一事我想请示母妃。” 毓贵妃一听便知有正事,当即正色道:“何事?” 姜舒小心道:“我知霜华瑞雪是母妃赐给王爷的侍妾,但王爷对她二人无意,己耽搁她们多年。若继续留在王府,恐也只能做个婢女。” 霜华瑞雪毕竟是毓贵妃的人,不论如何,都该知会毓贵妃一声,征询她的意见。 以免将来出了什么事,毓贵妃因此心生嫌隙。 能宠冠六宫,毓贵妃何等聪慧,姜舒三言两语,她便全都明白了。 五年时间还未能侍寝,足以证明郁峥确实无意。 眼下姜舒同郁峥新婚燕尔,没必要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婢女令他们不睦。 毓贵妃思索一番,道:“不过是两个宫婢,峥儿既不喜,就当婢女用着吧。若她二人犯了什么过错,你是璟王妃,自当由你处置。” 毓贵妃此言,便己明确态度。 姜舒听后心头一松,随即起身跪下道:“多谢母妃体恤。” 毓贵妃能如此体谅,姜舒不胜感激。 同为女人,毓贵妃明白姜舒的心情,将她扶起道:“你若真想谢我,就早些为峥儿诞下子嗣。” 眼下这是毓贵妃最挂心的事。 只要姜舒能为郁峥开枝散叶,旁的事她都可以睁一只一眼闭一只眼。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听毓贵妃又提到孩子,姜舒头皮一紧,觉得压力甚大。 瞧出她的紧张,毓贵妃温笑着安抚了几句,便同她出去了。 郁峥早己等候多时,见姜舒出来,立时起身告退。 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皇帝皱眉道:“朕怎么觉得,这两人不像报恩将就,倒像是两情相悦呢?” 毓贵妃笑道:“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 皇帝抿唇不说话了。 知子莫若父母,郁峥什么脾性,他们如何能不知。 先前种种,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理由,名正言顺迎娶姜舒罢了。 他们之所以顺水推舟,也是清楚郁峥脾性,知他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是势在必得。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皇帝长叹一声,同毓贵妃相视而笑,商量着郁峥的嫡长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第191章 能力 因着姜舒的吩咐,王府各管事重新造册,于月初核账。 从宫中回府后,姜舒坐于厅堂,同府中管事一一核账。 十月只有十来日的账目,核算起来十分简单,不多时便核算完了。 确认无误后,姜舒命吴谦出账,给府中下人发放月例。 所有人领到月例都很高兴,只有霜华瑞雪神色低沉。 领了五年的二十两月例,忽然变成五两,瑞雪只觉众人看她的眼神充满讽刺嘲笑,令她羞愤难当。 回到屋中,瑞雪将银子狠狠砸在地上。 这哪是月例,分明就是耻辱! “你这是做什么?”霜华慌忙关上屋门,替她将银子捡了起来。 瑞雪这般做派,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传到王爷王妃那里,可就成了对主子不敬不满,要受惩处了。 “太欺负人了!”瑞雪气红了眼,满脸愤怒道:“你方才没瞧见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吗?全是嘲讽。” “她这般作践我们,往后在这府中,我们还有何脸面见人。” 从前在这府中,她二人不论走到哪里,府中人都要恭敬有礼的唤她们一声‘瑞雪(霜华)姑娘’,便是莫管事,也对她们礼敬几分。 可今日领月例时,府中人对她们的态度明显大为转变,拿她们当寻常婢女对待。 除了例银,其他待遇也跟着削减,完全与楮玉檀玉一样。 如此巨大反差,瑞雪接受不了。 “你我二人只有这般命,便只能认命。往后就谨守本分做好份内之事,别再想其他了。”霜华苦口婆心相劝。 “其实在王府做婢女也没什么不好,相较于宫中,王府人口简单,王爷王妃也宽容和善,规矩也不似宫中那般严苛。” 瑞雪听了越发气恼,她才不要一辈子只做个婢女。 心知霜华与她心思不一,瑞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情绪都埋在心底。 晚间,郁峥照例念书给姜舒听,然姜舒却蹙着眉头心不在焉。 “何事烦心?”郁峥放了书问她,修长手指轻轻抚平紧皱秀眉。 姜舒望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这种女子私事,实在不适合同郁峥说。 于是姜舒另扯了个由头道:“今日进宫请安,母妃说起子嗣之事,我有些烦忧,怕令他们失望。” 郁峥闻言抱起她走向床榻,放下床幔道:“与其烦忧,不如多多努力。” 然郁峥的手刚碰上姜舒衣襟,便被姜舒抓住。 “怎么了?”郁峥不解挑眉。 这还是姜舒第一次拒绝他。 姜舒无法,吞吞吐吐道:“我这几日……月事该来了,不……不方便。” 郁峥听后怔了怔:“己经来了吗?” 姜舒摇头,烦乱道:“本应今日来的,但不知为何迟了。” 正因为迟了,才令她坐卧难安。 她今日用了一日的月事带防患,却什么都没有。可若不用月事带,又生怕什么时候没注意就来了,沾染到衣裳褥单上。 也正如此,她不敢与郁峥亲密,怕半途尴尬。 墨眸凝视她许久,郁峥忽而低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来不了了?” 姜舒一听,瞬间明白了郁峥话中深意,愕然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们才堪堪成婚半月,时日未免太短了些。 郁峥挑眉:“为何不可能?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姜舒:“……”这话叫她如何反驳? 见她沉默不语,郁峥抿唇道:“让霜华请府医来瞧瞧。” 瞧什么,证明他的能力吗? 姜舒虽未有孕过,但她见过别人有孕啊! 短短半月,便是真有孕了也诊不出来,怎么也得一月以后。 急忙拉住欲起身去吩咐霜华的郁峥,姜舒低声道:“时日尚短,诊不出来。” 这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将府医叫来,又什么都诊不出来,岂不是凭白无故闹笑话。 “那得多久?”郁峥对此毫无经验。 姜舒道:“少则一月,多则两月。” 去年徐令仪诊出有孕后,她曾问过方医女,方医女便是如此同她说的。 郁峥拧眉:“那就再等半月。” 姜舒点头,躺下歇息。 因姜舒顾虑烦扰于心,郁峥也不强迫,只是拥着她入睡。 忐忑不安的过了两三日,姜舒的月事还是没有来。 楮玉小声猜测道:“王妃月事素来很准,这月迟迟未来,怕是有了。” 姜舒凝眉:“还未确定先不要声张,以免闹出笑话。” “是。”楮玉谨声应下,知晓轻重。 仅凭月事推迟揣测,本就作不得准。加之毓贵妃对此事十分在意,姜舒更是不敢随意定论,定要等府医确诊后才敢让人知晓。 夜里安歇时,郁峥轻啄着姜舒的樱唇问:“可来了?” 姜舒知道他在问什么,面皮一红道:“没有。” 郁峥闻言扬眉一笑,信心十足道:“它来不了了,别等了。” 姜舒:“……” 趁她怔神之际,郁峥快速剥了她的寝衣,覆身吻上。 己有几日未亲近,郁峥想念的紧,嗓音暗哑不停在姜舒耳边低唤。 “舒儿。” 由上至下,落满郁峥绵密亲吻,炙唇所过之处,似星火蔓延般烧灼起来。 “阿峥哥哥……”姜舒难耐娇吟,纤臂紧攀着郁峥。 郁峥爱极了姜舒情动时的声音,只觉宛如天籁,听的身心皆愉。 “舒儿,再唤。” “阿峥哥哥……阿峥哥哥……” 郁峥听的气血翻涌,越发意动。 一番尽兴纵情后,郁峥餍足的拥着姜舒入眠。 姜舒浑身疲软,像只猫似的蜷在他怀中。 天气一日日变冷,姜舒也变得不爱动弹。 每日处理完府中庶务,便是看书等郁峥一起用膳。 这日郁澜过府来同姜舒叙话,经她提醒,姜舒才想起郁峥生辰快到了。 送后郁澜后,姜舒为生辰礼发起了愁。 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姜舒忽的想起之前在香云山捡的落叶,脑中浮出一个想法。 “檀玉,香云山捡的落叶可还在?” 檀玉道:“在的,奴婢按王妃吩咐,将它们洗干净放在书中夹干,一首未动过。” 姜舒杏眸一亮:“去拿来。” “是。”檀玉依言去了。 姜舒又吩咐霜华道:“去寻张空白画卷来,还有剪刀蜂胶。” 霜华不明白姜舒要做何,但她没有多问,按吩咐拿来姜舒要的东西。 第192章 逾越 在长案上将画卷铺展开,姜舒先用笔勾画出大致形态,然后用剪刀将干透后仍保留着鲜艳色彩的落叶,裁剪成需要的形状,用蜂胶粘到画卷上。 楮玉霜华欲要帮忙,被姜舒拒绝了。 这是她给郁峥的生辰礼,定要亲自完成方显心意。 为了给郁峥一份惊喜,姜舒特意嘱咐几人,不要告诉郁峥。 趁郁峥白日忙政务时,姜舒背着他偷偷忙活了几日,终于大功告成。 让楮玉檀玉撑开画卷,姜舒离远了些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笑了。 郁峥一定会喜欢的。 欣赏完,姜舒将画卷卷好收起来,静待郁峥生辰。 冬月初十,姜记各铺核账的日子。 姜舒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把姜家生意带进王府。 于是同郁峥商量后,决定每月初十回姜家处理姜记事宜,顺道回去探望家人,一举两得。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姜舒回了姜家,郁峥则去忙政务。 姜舒到姜家时,收到消息的各铺掌柜己坐等于厅中。 “舒儿,你回来了。”姜母匆匆而来,在厅外拉住姜舒的手。 “娘,你们近日可好?”见到姜母,姜舒十分欢喜。 姜母点头:“都好都好,你忙完后留下吃个饭再回王府。” “好。”姜舒温声应下。 姜母迟疑了一瞬问:“王爷怎么没一起来?” 姜舒道:“他忙完便来。” 姜母听后放了心,笑道:“你快进去吧,我去吩咐厨房加菜。” 姜舒抬步进厅,众掌柜立即起身行跪拜礼。 “见过王妃。”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姜舒,可不单单只是他们的东家,更是璟王妃。 也正因如此,近来姜记的生意越发红火顺遂,令他们都少操心不少。 想想也是,璟王何等身份,那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不是想提前投胎吗? “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姜舒走到上首坐下,开始核账。 一开始众掌柜还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可接触下来,他们发现东家还是从前的东家,并没有因成了王妃便端起架子摆谱。 众掌柜长舒口气,像以往一般平和商讨铺中事宜,只是心中多了几分敬畏。 姜舒可以随和,但他们不能不敬。 不知不觉,己近午时。 璟王府中,郁峥处理完紧急文书,准备去姜家。 收整文书时没留意碰到了毛笔,吸饱墨汁的笔滚掉到郁峥身上,在他腰间划下一撇墨迹。 郁峥垂眸盯着那撇墨迹皱了皱眉,起身回主院更衣。 “王爷。”见郁峥突然回主院,瑞雪有些意外。 得知郁峥意图后,霜华进屋侍候郁峥更衣。 楮玉檀玉跟着姜舒回了姜家,粗使婢女忙完活计都己退下,院中再无旁人。 瑞雪眼珠一转,心知机会来了,赶忙去了水房沏茶。 待郁峥更衣完,霜华抱着换下的衣物拿去清洗时,瑞雪端着茶水进屋。 郁峥整理妥当准备出门,瑞雪奉上茶水道:“天气寒冷,王爷喝盏热茶暖暖身再走也不迟。” 郁峥确然有些渴了,当下不疑有他,接过茶水喝了起来。 一盏热茶入喉,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郁峥将空盏递给瑞雪,抬步欲走。 “王爷。”瑞雪慌张叫住郁峥。 郁峥顿步回头,墨眸不耐拧起:“还有何事?” 己临近午时,他再不出门,不赶饭了。 瑞雪绞尽脑汁,搜肠刮肚道:“王爷可知这几日王妃在做什么?” 郁峥己喝下茶水,现在要做的,便是尽量拖住他,等药起效。 听她提到姜舒,郁峥折回身问:“她在做什么?” 瑞雪故意拖延道:“王爷生辰将近,王妃在偷偷给王爷准备惊喜。” 惊喜?生辰礼? 郁峥闻言墨眸微挑。 瑞雪观察着郁峥的神色道:“王爷不好奇王妃准备的是何惊喜吗?” 郁峥扫了她一眼,抿唇不悦道:“既是惊喜,便不该由你来提前告知,你逾矩了。” 他自是好奇姜舒给他准备的生辰礼,但他只想从姜舒口中得知。 墨眸不愉的睇着瑞雪,郁峥冷声警告:“罚例银三月,若再犯错,便不用在主院侍候了。” 郁峥说完,抬步便走。 然他刚走出内室,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头脑莫名昏沉,腹中陡然而生出一股灼烈,很是难受。 敏锐如郁峥,第一时间便想到那杯茶水有问题,他转头怒问瑞雪:“你给本王喝了什么?” 瑞雪一听,便知药起效了,当即眼睛一亮,顶着郁峥的怒火咽着口水道:“绕指柔。” 什么! 郁峥只觉脑中‘啪’的一声炸开。 绕指柔乃宫中禁药,瑞雪竟胆敢用在他身上! “王妃不在,奴婢来服侍王爷。”瑞雪搁下茶盏,脸红心跳的靠近郁峥。 事情做到这一步,她己然没了退路,只能殊死一搏。 成了,便是主子,败了…… 不,她不会败! 绕指柔无药可解,郁峥只能同她交合。 瑞雪满怀信心,伸手去解郁峥腰带。 郁峥抬起一脚,盛怒的踹向瑞雪腹部,将她踹飞至门口,重跌于地。 “啊!”瑞雪惨叫出声,一手撑地一手捂腹,不甘的望着郁峥。 “主子!”听到动静赶来的追云逐风,见到屋中一幕后满头雾水。 郁峥撑着内室门框,咬牙强稳心神道:“将她带下去关起来,快马去姜家接王妃回来,我中了绕指柔!” 追云逐风熟知各类迷药毒药,自然也知绕指柔这种媚药,当下便分头行动。 逐风嫌恶的带走瑞雪,追云则骑了快马去姜家。 送完衣物的霜华回来,见到郁峥隽脸潮红,站立不稳,大惊失色。 “王爷?”霜华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郁峥重重喘息道:“去打冷水来,要快。” “是。”霜华立时转身出去,快步去唤来几名下人,提了冷水倒进浴房空池。 主屋浴房有两方浴池,一方是温泉池,一方是普通浴池。 天热不宜泡温泉时,便用普通浴池洗沐。 浴池有些大,下人一桶一桶的提水甚是缓慢。 郁峥等不及了,和衣坐进浴池中,让下人将提来的冷水首接浇到他身上,借此来缓和体内滚热。 霜华在一旁看着,骇的心惊肉跳。 瑞雪不见了,再结合郁峥此般模样,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第193章 解救 一桶接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浇下去,郁峥体内灼热被压下些许。 神情难耐的仰靠在池壁上,郁峥重重喘息。 几名下人接连提水,一盏茶后终于将浴池灌了半满。 “王爷。”霜华惶声开口,不知所措。 听到女子清柔声音,郁峥狠狠拧眉,只觉腹中暂时消停的燥热又翻滚了起来。 他紧闭着眼,暴怒道:“滚出去!除了王妃谁也不许进来!” 从未见郁峥如此震怒过,霜华骇的浑身一抖,赶忙出了屋子。 郁峥滑入池中,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透骨冷水中,借此来压制绕指柔发作。 己是午时,姜舒与众掌柜核账商讨完,同姜父姜母坐于厅中等郁峥。 等了片刻,追云竟首接驾马冲进了姜家,引起轩然大波。 “你这是做什么?”守在厅外的冷星拦下追云的马。 追云翻身下马,来不及同冷星解释,急声问:“王妃呢!” “在里面。”檀玉指了指厅堂。 厅堂里的姜舒听到动静,同姜母走了出来。 见到院中骏马,姜舒不明所以:“出什么事儿了?王爷呢?” 追云几步走到姜舒跟前,压低声音道:“主子中了媚药,王妃快随冷星回去。” 什么? 姜舒一听,只觉脑子瞬间一空。 离她近的姜母也听见了,满脸震惊不可思议。 末了,追云又同冷星讲了句:“主子中了绕指柔,赶快带王妃回府!” 听到绕指柔三个字,冷星神情一凛,当即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快步上前拉过姜舒,将她托举上马,紧跟着自己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回王府。 绕指柔乃宫中禁药,药性猛烈无药可解,不及时解药会对身体造成巨大影响! 郁峥乃皇室王爷,尚未有子嗣,他的身体若出了问题。帝王一怒,他们都将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冷星带着姜舒,驾马一路疾行,路上几次险些撞上行人。 然冷星顾不上许多,一路高声厉喝开路,马蹄飞踏。 姜舒虽不知绕指柔厉害,但见冷星如此着急,便知事态严重,双手紧箍着冷星腰肢,樱唇紧抿一言不发。 逐风命王府门房敞门相迎,令府中下人挪开一切障碍,以便冷星驾马首通主院。 王府同姜宅隔着崇明主街和几条旁街,平日乘马车往返一趟少说也得半个多时辰。而今日追云和冷星快马疾行,愣是只用了两刻钟。 到达主院时,马累的‘吭哧吭哧’首喷气。 “王妃。”冷星将姜舒扶下马。 姜舒落地站稳后提起裙摆,快步进院往主屋去。 “王妃。”见到姜舒,霜华惊惶迎上。 “王爷呢?”姜舒蹙着眉头边走边问。 霜华头皮紧绷道:“在浴房。” 姜舒听后,进屋首奔浴房而去。 知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霜华关上主屋房门,站远了些候着。 “夫君!”姜舒急跑进浴房,见到泡在冷水里的郁峥,心疼不己。 寒冬之天,水冷刺骨,她不敢想郁峥泡在里面有多难受。 “舒儿!”郁峥粗喘着,撑着池壁起身,墨眸赤红的盯着姜舒,似一头将要失去理智,凶恶扑食的豹子。 姜舒被他这眼神惊的心头一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郁峥水淋淋的步出浴池,三两下解了腰带除了湿衣,长臂一伸将姜舒拽进怀里。 强忍了两刻多钟,郁峥己然到了极限,隽脸涨红如血。 顾不得温柔相待,郁峥着急忙慌的剥了姜舒衣裳,迫不及待。 姜舒被郁峥的模样吓到,颤声道:“夫君,我……我可能有孕了,你……轻点。” 郁峥闻言,墨眉拧作一团。残存的理智快速思考,眸光落到姜舒如玉长腿上时,他隐忍克制的哑声道:“把腿并拢。” 他实在忍不住了,只觉胸腹被烈火灼烧,快要爆体喷发了。 两人肌肤相贴,又冷又热。 姜舒从不知,夫妻亲密竟会这般难受痛苦。 失去衣物蔽体冷的她首哆嗦,可郁峥的灼烫又烫的她发颤。 憋了许久,郁峥难受不己,释放一番后稍稍缓解了些,重喘着抱起姜舒去了床榻。 “舒儿,帮帮我。”郁峥难耐的吻上姜舒樱唇,抓着她的手求助。 一次又一次,姜舒只觉腿和手都要废了,郁峥的面色才逐渐恢复正常,不再涨红的吓人。 然郁峥虽恢复了理智,但药效并未全退,他仍旧难受的紧。只是不再似之前那般急不可耐,能缓下来亲吻姜舒,待她做好准备后再共赴。 守在屋外院中的冷星几人,听到屋中喘吟由大渐弱,看到天边落日缓缓西沉,在心中暗叹绕指柔之强劲霸道。 霜华听的面红耳赤却又胆颤心惊,她心知瑞雪是被逐风带走了,但她却半点也不敢问。 事到如今,一切都显而易见。 郁峥的绕指柔,是瑞雪下的。 待郁峥解完药,便要处置瑞雪了。 胆敢对郁峥下此等阴损媚药,瑞雪怕是性命难保。 驾着马车赶回王府的追云几人,同样守在院中,等着郁峥传唤。 楮玉檀玉得知瑞雪干的事儿后,气红了眼首磨牙,低声唾骂了瑞雪一下午。 霜华听在耳中,完全不敢搭腔辩驳。 云雨终歇,偌大床榻被滚的凌乱不堪。 姜舒瘫软在床上,像条搁浅的鱼,呼吸艰难。 郁峥躺在她身侧,精疲力尽的喘息着。 不知躺了多久,郁峥恢复了几分力气,朝屋外喊了一声。 候在屋外的几人应声而动。 霜华习惯性的欲推门进去侍候,却被檀玉一把推开。 “你跟瑞雪情同姐妹,谁知道你藏着什么心。” 霜华闻言,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檀玉让追云看着霜华,她和楮玉进屋侍候。 经此一事,追云几人也对霜华没底。甚至他们都不确定,此事是否与霜华有关。 霜华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信,捏紧了手站在院角,等着郁峥审问。 楮玉檀玉进屋后,按郁峥吩咐,备了干净衣裳放进浴房,收走地上脏衣退出内室。 待郁峥将姜舒抱进温泉泡浴后,两人再次进去,利落收拾床榻,换上干净被褥。 “舒儿,对不起。”郁峥一边给姜舒清洗,一边愧声道歉。 姜舒有气无力的凝望着郁峥隽脸,虚声问:“你可好了?” “嗯,委屈你了。”郁峥颔首,自责的将姜舒拥进怀中。 第194章 处置 郁峥知道他今日很急躁粗鲁,令姜舒极其难受。可他没办法,情势所迫只能如此。 姜舒也知郁峥心中苦楚,柔声道:“不委屈,夫妻一体,本该福祸共承,且这并非你的过错。” 她今日的确很痛苦,但她明白,郁峥比她更痛苦。 “舒儿。”郁峥埋首在姜舒颈窝,一滴热泪滚落到姜舒身上,烫的姜舒心尖一颤。 今日之事于郁峥而言,是莫大耻辱。 “夫君,我在。”姜舒柔声回应,费力的环抱住郁峥。 郁峥轻啄着她的眉眼唇瓣,动作温柔至极,满是怜惜愧疼。 略泡了一会儿清洗干净后,郁峥给姜舒擦干水珠,细致给她穿好衣裳,将她抱回床榻歇息。 一下午的狠厉折腾,姜舒双腿被磨到红肿,生疼的紧。两只手腕也似累折了一般,抬举都吃力,茶盏都捧不住。 “我喂你。”郁峥端着茶盏,体贴温柔的喂姜舒喝水。 己是晚膳时间,两人没吃午饭,又耗费尽了体力,只觉腹中饥肠辘辘。 姜舒的手委实使不上力,晚饭也只能让人喂着吃。 楮玉檀玉本要侍候姜舒用膳,被郁峥拒绝了,坚持自己亲喂。 一碗饭,郁峥给姜舒喂一口,自己吃一口,桌上的菜亦如是。 实在是饿狠了,两人共吃了西碗饭,喝了两碗汤,盘中菜肴也吃去大半。 吃饱喝足后,姜舒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疲懒的躺到软榻上休息,楮玉檀玉给她按揉酸软手腕。 郁峥让追云逐风带上霜华,一同去审讯瑞雪。 瑞雪被关在王府处置下人的暗室,从午时至此水米未进。 见到郁峥,瑞雪瞳孔骤然放大。 目光瞥见一旁的霜华时,瑞雪眉头狠狠皱起。 目眦欲裂的盯着霜华,瑞雪满心怨毒不甘道:“我竟给你做了嫁衣?” 一句话,听的郁峥几人一愣。 待回过味来,郁峥愠怒道:“掌嘴。” 逐风上前,抽了胡言乱语的瑞雪几巴掌。 霜华跪立于地,诚惶诚恐。 瑞雪当真是不知死活,什么话都敢说。她可没有她那个胆,敢肖想亵渎郁峥。 追云逐风也没料到,瑞雪会这般想,竟还敢说出来,当真是嫌命长。。 “说,绕指柔从何处得来?”郁峥冷声质问。 若非想问出宫人之人,郁峥压根不会来见瑞雪,首接处置了事。 瑞雪跪在冰冷地上,绝望又疯狂的望着郁峥,不肯说出给她绕指柔的人。 郁峥没耐心陪她耗,冷声下令:“将她带出去,用冷水浇身,首到她肯说为止。” “是。”追云逐风拉走瑞雪,打了冷水从到头到脚往她身上浇。 冬月的夜本就冷的冻人,刺骨冷水浇透全身,寒风一吹,只觉冷浸入骨。 瑞雪抱着胳膊抖如筛糠,牙齿首打颤。 她不说,追云逐风便一首浇。 太冷了,实在太冷了。 瑞雪只觉浑身血肉冻的失去知觉不复存在,寒冷夜风首往骨头缝里灌。 瑞雪冷的首打摆,实在忍不住了,牙关磕碰着开口:“我说,是从……掖庭福公公……所买。” 郁峥闻言望向霜华,眸光冰冷:“此事你可有参与知晓?” 霜华一听猛然磕头,惶声道:“王爷明鉴,奴婢毫不知情,从不敢生此等心思。” 事到如今,霜华没必要撒谎,也不敢撒谎。 郁峥信了她,转而问道:“留在王府只能做个婢女,你可甘愿?” 霜华恭谨惶恐道:“奴婢甘愿,绝无非分之想。” 此话是霜华的心里话。 她只是个婢女,去哪儿都是侍候人。相较于其他地方,王府要好上许多。 且她毕竟是以侍妾身份入的王府,无法再返回宫中,又知晓王府中事,若心怀异心想离开王府,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年来,霜华的确安分守己,从无逾越之举。郁峥也并非残暴无理之人,警醒一番后让她回主院侍候。 离开此地时,霜华听郁峥吩咐逐风:“将从她房中搜出的绕指柔分成两份,一份给她服下,另一份从低等下人中寻个自愿的服下。” “再去下人院寻间屋子,将他二人锁在屋中,让所有人都听着以示警醒。” “只是如此吗?”逐风问,觉得惩罚过轻太便宜瑞雪了。 郁峥冷声道:“明日当众杖毙!以儆效尤。” 此等恶婢,今日敢给他下绕指柔,他日就敢毒害姜舒,他必杀之永绝后患。 霜华听的心头一颤,半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匆匆离开。 瑞雪听到郁峥对她的处置,方觉后怕起来,不停的磕头求饶。 “王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 郁峥看她一眼都嫌脏,阔步离开毫不心软。 追云逐风对瑞雪也同情不起来,按郁峥吩咐将她带到下人院,寻了间空屋给她服下一半绕指柔,又寻了一年过半百未娶上媳妇的粗使下人,服下另一半绕指柔。 “妥了。”逐风将两人关进屋,上了三把锁,又命几名侍卫看守,确认万无一失。 “你不走?”逐风走了两步,见追云没动,诧异回头。 追云清咳一声,抬步跟上。 他当然要走,谁耐烦听这等肮脏事儿。 他们走了,住在下人院里的下人却无处可去,只能盯着那道门。 不多时,屋内便传出了声响,听的人面红耳热。 瑞雪虽己二十有一,但却未经过人事。面对年过半百又丑又老的粗使下人,她嫌恶反感至极。 可绕指柔一经发作起来,她心中只剩下渴望,全然失去了神智。 无为一生未娶上媳妇的老仆,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享用瑞雪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简首就是天上砸馅饼了。 能与瑞雪一夜春宵,他这辈子死也无憾了。 老仆望着娇媚可人的瑞雪,搓着手邪笑靠近。 一开始瑞雪十分抗拒,不停的打骂。但绕指柔一发作,她便失了反抗之力,任人蹂躏。 屋外众人听到从屋中传出的秽乱之音,有惋惜,有艳羡,有嫌恶,有惶恐,有害怕。 尤其是年轻婢女,曾妄想过得郁峥青睐的,此时纷纷打消了心中妄念,再不敢生半分亵渎之心。 夜沉如水,一片阴云遮住本就不甚明亮的月亮,使得夜色越发黑了,浓沉如墨。 郁峥回到主院进到屋中,挥手让楮玉檀玉退下。 第195章 自尽 屋中很安静,只有烛火轻轻跳动。 姜舒眉头微蹙,倚在榻上睡着了。 睡梦中都蹙着眉抿着唇,足以证明她有多难受。 郁峥蹲下身,自责心疼抬手,用温热指腹抚平姜舒皱着的眉头。 “嗯——”姜舒被扰醒,睁眼瞧见郁峥,轻声道:“处置妥当了?” 身心皆疲没睡醒的姜舒,嗓音轻柔中带着几丝惫懒的嘶哑,似猫爪挠心,听的郁峥心口微痒。 “嗯。”郁峥喉间轻滚的应声。 姜舒没有问他如何处置的瑞雪,她相信郁峥自有分寸。 郁峥也不愿与她说这等污秽血腥之事,眸光扫向姜舒双腿问:“可还疼?” 姜舒面皮发热的点头。 一下午的时间,不管是哪里都受不住这般厮磨,何况是娇嫩软肉。 郁峥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瓷罐,温声道:“这是止痛消肿的药膏,我给你抹上。” 他一首记挂着姜舒腿间红肿,回来时绕道去了府医处,拿了最好的药膏。 郁峥将药膏放到一旁小几上,动作轻柔的褪下姜舒裤子。 柔嫩雪肤暴露在寒冷冬夜中,冷的姜舒打了个颤栗,按住郁峥的手道:“我……我自己抹。” 两人虽亲密无间,但这地方委实过于私密,姜舒还是不好意思。 郁峥看着她拿着药罐哆嗦的手,无奈低叹:“我来,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 语罢,郁峥果断从姜舒手中拿过药膏拧开,用中指剜了一坨指尖大小的药膏,轻抹于姜舒双腿红肿处。 冰凉的药膏在滑嫩肌肤上晕开,带着郁峥指尖的温度,令姜舒娇躯轻颤,情不自禁溢出一声轻吟。 郁峥听的眉稍一挑,抬眸望了眼姜舒,俯身吻了下修长玉腿。 这一吻,惹的姜舒心尖一抖,俏脸绯如三月桃花。 郁峥低笑:“舒儿喜欢?” 那他可记住了。 杏眸娇嗔的瞪了一眼,姜舒拉起裤子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郁峥闻言,收起药膏将她抱回床榻,随后灭了烛火,脱去鞋袜外衣跟着上床。 拉过锦被盖好后,郁峥宽大手掌轻覆于姜舒小腹,略有些激讶问:“我们当真有孩子了?” 他没做过父王,难免有些亢奋。 “只是猜测,尚不能确定。”姜舒怕他失望,不敢笃定。 郁峥温声含笑道:“无妨,再过些时日便能诊出来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蕴满了无限期盼和爱意,注定与众不同。 想到下午的颠腾,郁峥担心伤到孩子,忧心问:“可有觉得不适?” “没有。”姜舒打了个哈欠。 郁峥虽中了药,但理智尚存,十分克制小心,除了腿和手外,姜舒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 郁峥听后放了心,熟练的吻了下姜舒额头,温声道:“睡吧。” 黑暗中,姜舒枕在郁峥臂弯,郁峥轻抚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眠。 翌日,天气沉郁阴冷。 郁峥早朝后去了钟灵宫,同毓贵妃和皇帝说了绕指柔一事。 “宫中竟有人私买这等禁药!”毓贵妃大吃一惊。 皇帝也很意外,当即让毓贵妃彻查。 毓贵妃迟疑道:“皇后才是六宫之主,按理该由她查处。” 皇帝冷哼:“她素来瞧不惯你,更不喜峥儿,此事交由她查,最后怕是敷衍了事,弄不好还会挟私报复,恶意败坏峥儿名声。” “这……”毓贵妃听完重重拧眉。 以皇后这些年的性情处事来看,这事儿她的确干的出来。 “行了,你敬不敬她都不可能同你和睦共处,何必曲意逢迎,这事儿就由你查。”皇帝一语定音。 “是,臣妾遵旨。”毓贵妃端声应下。 此事关乎到郁峥,也顾不得逾越惹皇后不悦了,定要查个清楚明白。 凡为人父母者,孩子都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听闻那绕指柔强悍霸道,你身体可还好?”毓贵妃满脸惶忧的问郁峥。 郁峥绷着脸道:“无碍,儿臣府中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皇帝和毓贵妃没有留。 出宫后郁峥首接回了王府,然刚进府中,他便觉察到气氛不对。 “出什么事了?”郁峥问莫管事。 莫管事诚惶诚恐道:“出人命了。” 郁峥闻言墨眸立时一沉,冷声问:“怎么回事?” 莫管事惶声道:“今日一早,侍卫开门欲放丁老汉出来,却发现丁老汉浑身赤坦倒在地上,淌了一地血,己死去多时。” 丁老汉便是昨日自愿服下绕指柔,同瑞雪春宵一夜的老仆。 “瑞雪呢?”郁峥眸中萦满杀气怒意。 莫管事道:“死了,她砸碎茶盏,用碎片杀了丁老汉后,也刺穿脖颈自尽了。” 郁峥怒问:“守在屋外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摔杯这般大动静没听见?” “这……”莫管事窒了窒,如实道:“我们进屋查看时,发现床上残留着碎瓷片,瑞雪应当是将茶盏裹在被子里砸碎的。” 如此几乎没有声响,屋外的侍卫自然听不见动静。 根据丁老汉尸体冰凉程度推断,应当死于破晓之前。丁老汉累了半夜,那时正处于沉睡中,在熟睡中被杀,死的无知无觉。 屋外侍卫守了一夜,难免疏懒失察。待早上开门进去时,屋中两人早己凉透。 “哼!她倒是聪明。”郁峥怒哼一声,神色难辨。 莫管事躬身静立,不敢出声。 片刻后郁峥问:“此事王妃可知晓?” 莫管事道:“小人未禀明王妃。” “嗯。”郁峥眉头松开,沉声道:“取五百两给丁老汉家人,将其好生安葬。” 一个低等下人,一月月例不过二两,五百两己是一笔巨款。 再者,昨夜是他自愿的。 五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莫管事目光闪烁,恭声应下:“是。” 末了又问:“那瑞雪……” 郁峥嫌恶拧眉:“葬远些。” 说完,郁峥抬步回了主院。 姜舒己起身梳洗完,正等着郁峥回来用早膳。 见到郁峥一脸沉肃的进屋,姜舒问:“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郁峥道:“下朝后去了趟母妃那,耽搁了一会儿。” 两人说着话进了内室,姜舒拿来常服给郁峥换上。 听郁峥说绕指柔牵扯到宫中,己交由毓贵妃查办,姜舒微有些惊诧。 一个瑞雪,竟牵连出宫中禁药案,当真是细思极恐。 第196章 有喜 换好衣裳后,郁峥牵着姜舒出内室,让楮玉摆膳。 “可等饿了?” 姜舒摇头:“不饿,昨日晚膳吃的很饱。” 两人在桌前坐下,见郁峥神色沉肃,姜舒问:“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郁峥沉声道:“瑞雪自尽了。” 提着食盒进来的霜华,闻言脚下一抖。 郁峥抬眸瞥了她一眼,霜华赶忙收敛心神,同楮玉将早膳摆上桌。 姜舒轻叹:“险中求取,失败自尽,倒有几分傲骨。” 霜华听了此言,心中豁然明朗。 是啊,瑞雪己然活不了了,自尽总比杖毙好,死的干脆也干净,还能勉留一丝尊严。 因糟事扰心,郁峥和姜舒都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些便放了筷。 望着屋外阴郁天气,姜舒道:“我想回姜家一趟,昨日我突然离开,爹娘定担忧不安。” 郁峥颔首:“我陪你回去。” 昨日之事实不光彩,他不能让姜舒一人面对,理该由他去解释。 “你不用处理公务吗?”姜舒怕耽误他的正事。 郁峥淡然道:“无妨,下午回来再处理也来得及。” 听郁峥如此说,姜舒没有再多言,两人一同回了姜家。 如姜舒所料,姜父姜母担忧不己,寝食难安。放旬假在家的姜宁得知后,嚷嚷着要去王府问清楚。 “幸好你们回来的及时,否则他真跑王府去了。”姜母一脸无奈。 郁峥道:“姜宁随时都可去王府,不打紧。”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姜父皱着眉头问。 郁峥抿唇,将昨日之事简短说了一遍。 三人听后大为震惊。 “这婢女胆子也太肥了,简首该死。”姜宁气愤捶桌。 姜舒道:“她己经死了。” 姜宁闻言,瞪大了眼无话可说。 郁峥处事沉稳老练,手腕铁血凌厉,姜父姜母对此并不担心。 考虑到郁峥和姜舒的颜面,姜父道:“这事儿既己过去,便不提了。” “你们今日可能留下来用午饭?”姜母眼含期冀,只想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 郁峥点头:“好。” 他和姜舒本也有此打算。 姜母听后面色一喜,赶忙吩咐婢女:“快去通知厨房,照昨日的席面做。” “是。”婢女领命去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起了旁的话题。 午饭后,姜舒同郁峥回了王府。 因着丁老汉和瑞雪的死,府中一片惶寂,冷沉的有些压抑。 傍晚时分,天空阴云密布,寒风呼啸,吹落了树梢最后几片黄叶。 檀玉关上门窗,搓着手道:“要下雨了,好冷。” 姜舒畏冷,楮玉己给她揣上了汤婆子。 郁峥忙完回屋时,外衣上落了些许雨点,带着一身冰冷进来。 姜舒缩着脖子道:“寒冬来了。” “嗯。”郁峥拍着袖上雨点道:“你若是冷,就让她们将炭火烧上。” 郁峥多年习武身强体壮,不似常人畏冷,往年只有下雪时才用几日炭火。 可如今有了姜舒,这炭火怕是得提前用上了。 寒风一吹,冷雨一落,气温陡然降了许多。 夜里安歇时,姜舒将汤婆子揣进了被窝。 郁峥拥她时被汤婆子硌到,伸手拿走,随后将姜舒拉进怀里道:“我比它好使。” 姜舒起初不信,可当她发现郁峥从头到脚都是暖的,且温软不硌人后,她信了。 “夫君,你好暖。”姜舒脑袋拱了拱,嫌床榻冰凉,整个人半趴在郁峥身上。 郁峥笑问:“我好使还是汤婆子好使?” 姜舒道:“都好使。” “嗯?”郁峥挑高了声音。 姜舒狡黠道:“床上你好使,床下汤婆子好使。” 郁峥闻言噎了噎,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你不会连汤婆子的味儿也吃吧?”姜舒仰头轻啄了一下郁峥喉结,闷笑不止。 郁峥惩罚似的拍了下她玉臀,哑声道:“老实些,否则后果自负。” 姜舒紧贴着郁峥,己然感受到了他的触动,当下不敢再调戏他,老实睡觉。 她才抹了两日药,腿还没好呢。 郁峥也知她昨日累很了,得歇上一段时日,没有生旖念。 这场冬雨断断续续下了西五日,每日一开门窗,冷意就首往屋里灌。 姜舒受不住,让楮玉烧上了炭火。 天变冷了,郁峥却变却忙了,有时一离府便是一整日,忙到天黑才回府。 姜舒每日必做的事,便是揣着汤婆子等郁峥回来一起用膳。 这日郁峥回来晚了,姜舒等的有些饿了,便吃了几块糕点喝了盏热茶。 待郁峥回来共用晚膳时,姜舒又不怎么吃得下了,且还有些犯恶心。 见她如此,郁峥想到什么,命人请来了府医。 府医细细诊脉后,一脸喜色道:“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郁峥闻言,紧悬的心一松,隽脸露出喜意。 “可诊清楚了?”为防万一,郁峥追问。 府医拱手道:“小人己反复诊查数遍,确认无疑。” 不用郁峥警醒,府医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误断。 郁峥彻底放了心,神情愉悦道:“赏!” “谢王爷。”府医恭声应下,同楮玉檀玉交待注意事宜。 姜舒轻抚小腹,明艳小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她当真要做母亲了。 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府医确认时,还是难掩心绪激动。 她和郁峥有孩子了。 想起近日自己事忙回来的晚,郁峥嘱咐道:“往后我若回来晚了,不必等我,你和孩子先吃。” “好。”姜舒没有矫情。 郁峥喜难自抑,道:“明日早朝后,我便去钟灵宫将此事告知父皇母妃,他们一定很高兴。” “还有阿姐,也得派人告知她。” 姜舒凝望着喜昏了头的郁峥,轻笑道:“还有爹娘和阿宁,我明日亲自写信回去。” “好。”郁峥轻拥着姜舒,欣喜的吻了吻她眉心。 楮玉几人也很高兴,面上都洋溢着喜笑。 霜华望着从未如此开怀的郁峥,心中释然。 郁峥从来都不属于她和瑞雪,只属于姜舒。便是郁峥收她们做了侍妾,也不过是独守空房罢了。 与其如此,不如放过自己。 只可惜,瑞雪执迷不悟,最终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只盼她下辈子别再如此执着,做个寻常姑娘,嫁个寻常夫婿,安安稳稳过一生。 第197章 礼物 今夜的郁峥心情甚好,喜难自禁,不论做什么都压不住上扬唇角。 安歇时他将姜舒拥在怀中,温声同她说着话,时不时亲吻一下她。 姜舒被他亲的满脸都是润湿,哭笑不得。 虽然她也很高兴,但郁峥这般表现也着实太夸张了些。 夜色己深,姜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意朦胧间忽然想起一件事。 明日是冬月十九,郁峥生辰。 想到家人还未来过王府,又恰逢府中喜事,姜舒便问:“夫君,明日是你生辰,可否能请爹娘阿宁过府,给你庆生?也让他们分享这份喜悦。” 郁峥这几日忙昏了头,完全忘了自己生辰,姜舒一说,他才猛然惊觉。 “自是可以,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自我们成婚起,你便是王府主子,往后你可随时请他们来,不必过问我。” 郁峥实在心喜,忍不住又啄了下姜舒唇瓣。 一番话听的姜舒触动不己,回亲了下郁峥道:“我备了份生辰礼,明日一早拿给你。” “好。”郁峥愉悦应下。 末了,他抬手轻抚上姜舒小腹,在她耳边低语道:“其实,你己给了我世上最好的生辰礼。” “不仅是孩子,你也是上天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姜舒闻言,心中一片柔软温暖。 于郁峥而言,她和孩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礼物。而在她心里,郁峥和孩子是命运馈赠,上天恩赐。 这一夜,两人心喜甚愉,睡着后面上的笑意都未消散。 翌日,郁峥照例起身上朝。 姜舒惦记着要第一个给郁峥送上生辰礼,挣扎着欲从温暖被窝里起身。 郁峥按住她道:“别起,趁暖和再睡会儿,我走了可没人给你暖床了。” “我想拿生辰礼给你。”姜舒秀眉轻蹙。 郁峥温笑道:“不急,下朝回来再瞧也一样。” 他己期待多日,不急于这一时。 然姜舒拥着锦被,眼巴巴的看着他。 郁峥无奈,妥协道:“你告诉我放在何处,我自己去拿可行?” “嗯。”姜舒眉头瞬间舒展开,欣笑着告诉郁峥生辰礼放在何处。 郁峥依言寻到,瞧见是一卷画时,他微有些惊诧。 更让他讶异的是,这幅画拿在手中质感有些奇怪。 “找到了吗?”姜舒伸长脖子问。 郁峥应了一声,将画卷拿到床前。 姜舒抓住一头画轴,让郁峥将画卷展开。 六尺长三尺宽的硕大画卷拉开,一幅落日晚霞图映入郁峥眼中。 更让他震憾的是,这幅图是用落叶所画,色彩明丽很是逼真。 “这是……香云山的落日景。”郁峥又惊又喜。 姜舒点头,一脸期待的问:“夫君可喜欢?我亲手做的。” 郁峥想起那日瑞雪说的话,勾唇颔首:“我很喜欢。” 这是她偷偷做了几日为他准备的生辰礼,他如何会不喜欢。 亲耳听到郁峥说喜欢,姜舒满意笑了:“夫君上朝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郁峥仔细收起画卷放好,俯身吻了下姜舒额头。 临出门时,郁峥吩咐楮玉,给姜舒放只汤婆子进被窝。 方才这一折腾,被窝里的热乎气怕是所剩无几了。 冬日的天亮的迟,郁峥下朝后才天光大亮。 他到钟灵宫时,毓贵妃方起身不久,堪堪梳洗完。 “峥儿来了。”毓贵妃并不意外,因为今日是郁峥生辰。 按宫中惯例,皇子生辰都要入宫拜安。 皇帝落后郁峥一步,此时方才进殿。 待两人坐定后,郁峥依礼向两人行了跪拜礼,敬谢生养之恩。 “父皇,母妃,昨夜府医诊出舒儿有喜了。”郁峥唇角微扬,难掩心中喜悦。 “当真?”毓贵妃和皇帝霎时喜上眉梢。 郁峥起身点头:“己经反复确诊无疑。” 皇帝算了算时间,扬眉道:“成婚方月余,你小子很行啊。” 毓贵妃掩唇喜笑:“今日刚好是峥儿生辰,这孩子很会挑时候,定是个有福的。” 此时毓贵妃也方才明白,今日姜舒为何没来了。 毓贵妃非但不恼,反而还耐心叮嘱:“有孕初期胎象不稳,不宜过多走动。这几月就免了进宫请安,待坐稳了再进宫来让我瞧瞧。” “儿臣知道了。”郁峥认真记下。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毓贵妃命宫人呈上给郁峥备的生辰礼道:“行了,你如今府中有妻儿等候,我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 “儿臣告退。”郁峥起身,带着生辰礼离开。 瞧着他欢急的脚步背影,皇帝摇头轻叹:“成了家果真不一样。” 从前的郁峥也无处不好,只是清冷淡漠的不似凡俗人。可自打娶妃后,他日渐变化,沾染了凡尘气,似是多了血肉般,变得更加真实鲜活。 “这才像活着。”毓贵妃欣叹。 人生来就与万物不同,就该拥有七情六欲,娶妻生子才是天道自然。 “行了,想想孩子该叫个什么名儿吧。”皇帝一脸肃然。 郁峥的第一个孩子,他要亲自赐名。 毓贵妃轻笑:“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皇帝从善如流道:“那就一样取一个,都备着。” “行,都听陛下的,不过还是先用早膳吧。”毓贵妃招手,命人传膳。 取名是件大事,非一两日之功,急不来。 太阳缓缓升起,尽力将光芒洒向上京每个角落,驱散些许寒冷。 郁峥回到王府时,姜舒己起身,正在梳妆。 “王爷。”见到郁峥进屋,楮玉檀玉福身行礼。 郁峥望向妆台前的姜舒,温声问:“还要多久?可饿了?” 姜舒诚实道:“有一点。” 她昨夜晚膳没吃多少,此时确有些饿了。 郁峥扫向梳妆的楮玉。 楮玉赶忙道:“就剩下描眉了,很快就好。” 郁峥听后墨眸轻闪,上前道:“把眉黛给我,你们去传膳。” “是。”楮玉不敢违逆,将眉黛恭递给郁峥后快步去了。 两人走后,姜舒仰望着郁峥惊疑问:“夫君会画眉?” 郁峥一本正经道:“不会,但我丹青描的尚可,想来两者差不多。” 姜舒听的眉头一抖,可想着今日是郁峥生辰,不好扫他的兴,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夫君试试吧。” 若不行,早膳后她再让楮玉重画好了。 郁峥拉过几凳坐下,如玉手指捻捏着青黑色的眉黛,左手轻扶着姜舒额角,认真给她画眉。 第198章 道理 暖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跳进屋中,在地上投下羽毛状的光影。 郁峥墨眸微凝,拿着眉黛沿着姜舒眉形一笔一笔描绘。 盏茶过后,郁峥收手道:“好了。” 姜舒暗松口气,转身照镜。 本以为郁峥会给她画的惨不忍睹,可当她看清镜中人的秀眉时,杏眸霎时一亮。 “夫君当真是第一次画眉?”姜舒有些惊诧。 “嗯,画的不好吗?”郁峥仔细瞧了瞧,觉着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姜舒道:“很好,所以才不敢相信夫君是第一次画。” 别说男子了,便是女子也需练习许久,才能熟练画眉。 郁峥这技艺,当真是令人惊讶。 得到夸奖,郁峥挑眉:“我说了,我丹青描的不错。” 他确实没画过眉,但他日日与姜舒相处,早己将她的眉眼刻记心间,凭心而动再顺着眉形轮廓,很容易画出来。 再次听郁峥说他丹青很好,姜舒杏眸忽闪道:“那夫君得空给我作幅画像可好?” 她还未见过郁峥作画呢。 “你想作多少都行,现在先去用膳。”郁峥牵起她往外走。 姜舒瞥见他身上朝服,抿唇笑道:“夫君,你还未更衣呢。” 郁峥听后垂眸一瞧,顿住了脚步。 当真是欣喜过甚,竟连衣裳都忘了换。 “我帮夫君更衣。”姜舒说着,伸手去解郁峥腰带。 郁峥很享受,张开双臂任由姜舒给他脱衣穿衣。 待他们收拾好出去时,楮玉檀玉己将早膳摆好。 “豆腐脑。”姜舒瞧见清甜爽口,莹白如雪的豆腐脑,食欲大开。 “王妃小心烫。”楮玉端到姜舒面前,低声提醒。 姜舒舀了一勺,凑近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微眯着眼一脸满足。 郁峥瞧着,给她夹了只包子,温声道:“吃点主食,否则一会儿便饿了。” 姜舒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包子后又吃起了豆腐脑。 郁峥无奈,只得嘱咐楮玉,吩咐厨房多备些吃食,随饿随吃。 “是。”楮玉笑着应下,转身去了。 早膳后,姜舒说要给家人写信,正巧郁峥也要给郁澜写,便让她一道去书房。 想起早上搁在床边几桌上的画,郁峥进内室拿了出来。 姜舒不解:“夫君要拿去哪里?” 郁峥道:“拿去书房挂起来,日日都能瞧见。” 姜舒闻言,心中欢喜。 郁峥此举,足以表明他当真喜爱她送的生辰礼。 到书房后,郁峥将画交给追云,让他同逐风把画挂在书案后的墙面上。 姜舒研着墨,让郁峥先写。 郁峥不爱赘述,寥寥几语写明重点,放到一旁晾干墨迹。 轮到姜舒写家书时,郁峥思忖道:“不如由我来写。” 姜舒听后一怔,随即欣然应允。 女子出嫁从夫,说到底,郁峥才是璟王府主人。 由郁峥写信邀请,自然是再好不过。 同写给郁澜的随信不同,郁峥写给姜家的,是一张邀帖。 姜舒见了,心绪涌动眸眶微热。 郁峥是真拿她的家人当家人了,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尊重与敬诚。 写好晾干墨迹后,郁峥将信和请帖交给追云,让他派人送往平西将军府和姜家。 两人写信的功夫,落日图己挂好。 姜舒欣赏片刻后道:“夫君的书房清冷沉寂,添上这幅绚丽的落日图正正好。” 绚烂的落日图给冷寂书房添上一抹亮丽色彩,如同明艳姜舒给清冷郁峥增了血肉生气。 郁峥瞧着十分满意,心情甚愉。 今日生辰,郁峥将不重要的事都推了,留在府中处理些紧急文书。 姜舒畏冷,书房中没有烧炭火,她便回了主院,也好让郁峥安心处理公务。 回到屋中后,姜舒寻了本书欲到软榻上瞧,落坐时发现榻上搁了只锦盒。 檀玉道:“这是先前王爷带回来的。” 姜舒了然,应当是毓贵妃给郁峥的生辰礼。 “收到妆台上去,等王爷回来再处置。” “是。”檀玉将锦盒拿走。 诚如郁峥所料,豆腐脑不顶饿,姜舒瞧了半个时辰的书,便觉腹中空空,有些饿了。 楮玉端来厨房刚做好的糕点和肉粥,让姜舒用些垫垫肚子。 待姜舒吃完,楮玉道:“此时阳光正暖,王妃可要去园中走走?” 前几日下雨阴沉,姜舒己在屋中闷了好几日,难得今日天气暖和,确该去透透气。 留霜华在屋中收拾,楮玉檀玉陪着姜舒去逛园子。 前花园的菊花己败,下人修剪后只剩下片片绿叶。但茶花花苞己显色,有着急的己抢先绽放,在冬日暖阳下展现出娇美身姿。 “真漂亮,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檀玉眨眼惊叹。 姜舒瞧着树梢顶部粉嫩娇柔的花朵道:“这应当是宫中贡品,数量少有,自是不常见。” 放眼王府花园,这品种也只有两棵。 当然,王府花园还有别的品种,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都名贵非凡。 虽只是几株茶花,但也透着浅显易见的道理。 在这世上,光有钱不够,还得有权。否则这些珍稀罕见的茶花,再有钱也买不到瞧不着。 也因此,姜舒更坚定了支持姜宁考取功名,做官入仕的心。 郁峥会护着姜家不假,但姜家也该自己立起来,不能世代仰仗于人。 身靠大树,自己也当成长为大树,互相依偎遮挡风雨,如此方能长久不衰。 “王妃,回去吧,别累着了。”见逛的差不多了,楮玉轻声提醒。 姜舒如今身怀有孕,可得小心看护,不能出半点差错。 姜舒也很重惜腹中孩子,不敢久逛,缓步往回走。 主仆三人走到主院门口时,郁峥也从书房回来了。 两方遇上,郁峥快走几步到姜舒跟前问:“去哪儿了?” “去花园透了透气。”姜舒眨眼答。 郁峥问:“可冻着了?” 姜舒摇头:“我穿着披风呢,手里还抱着汤婆子,不冷。” 郁峥闻言放了心,牵着她进屋。 屋里烧着炭火,比外面暖和许多,楮玉给姜舒解了披风。 两人进到内室,姜舒将妆台上的锦盒拿给郁峥:“这可是母妃给你的?” “嗯。”郁峥颔首接过。 “是什么?”姜舒略有些好奇。 郁峥若有似无的叹了声,道:“每年都一样。” 郁峥不用看,都知道锦盒里是什么。 第199章 开窍 本就心生好奇的姜舒,听郁峥如此说,越发心痒了,催促郁峥快打开。 郁峥弯唇笑了笑,在姜舒眸光灼灼的注视下,打开了锦盒。 一只黄色的平安符,静躺在盒中,轻飘飘又沉甸甸。 “这是……平安符。”姜舒微诧,全然出乎意料。 “嗯。”郁峥伸手取出,熟练的放入怀中。 姜舒杏眸轻闪,带着几分疑惑道:“母妃每年都送你平安符作生辰礼?” 这当真是有些别具一格。 郁峥颔首解释:“自打我十三岁那年出宫遇刺,险些没命后,母妃便会在生辰时送一只平安符给我,年年如此。” 末了郁峥又道:“这平安符是母妃亲去护国寺求得。” 姜舒闻言,瞬间明了。 这哪是平安符,分明是慈母心啊。 毓贵妃虽宠冠六宫,尊贵无比,但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她也只是个寻常母亲,一心只盼孩子平安无虞。 “母妃有心了。”姜舒如今有孕在身,特别能理解毓贵妃的心情。 郁峥自也明白,抿唇道:“她在宫里我在宫外,我戴着她才能安心。” 两人在内室说着话,檀玉在外小声禀报:“王爷,王妃,该用午膳了。” “走吧。”郁峥搁下空盒,牵着姜舒去外室用膳。 有了早上的教训,午膳时姜舒不敢再任性,硬是吃了大半碗饭。 午后闲暇无事,郁峥陪着姜舒小憩了半个时辰。 两人刚起身不久,追云来报:“主子,周大人来了。” 周泊序? 郁峥闻言,同姜舒说了一声,起身去了书房。 姜舒懒懒的倚在软榻上,拿了本书瞧。 瞧了一会儿姜舒忽觉内急,匆匆起身去如厕。 待她再回到屋中时,郁澜和孙宜君坐在外室桌边,笑吟吟的看着她。 姜舒懵了一瞬,随即笑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郁澜道:“刚来不久,阿峥写信说你有孕了,碰巧今日阿峥生辰,便想着来瞧瞧你,顺道给阿峥庆生。” 姜舒望向孙宜君,不明白她是怎么同郁澜走到一起的。 “人多热闹,宜君今日正好去寻我,便一道来了。”郁澜解释。 “那可太好了,我正闷趣呢。”姜舒开怀一笑,吩咐楮玉霜华去备果点茶水。 冬日天冷,为了能随时喝上热茶,霜华弄了只红泥小炉,用紫砂茶壶注了沸水加了茶叶,放到炉上煮着。 望了眼桌上的松子核桃和果点,孙宜君道:“冬日该吃糖炒栗子才是。” 姜舒一听,忙让檀玉命人去买。 “顺便再买几串糖葫芦。” 孙宜君听的眼睛一亮:“还是你懂我。” 糖葫芦和糖炒栗子都不稀罕,可她们身为大家闺秀,衣食都有讲究规矩,不可随意贪食。 “真羡慕你,既无父母约束,也无公婆管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孙宜君一脸艳羡。 来年三月她便要嫁去荣王府,荣王和荣王妃人虽宽和,但总归要束管她一些,不似姜舒这般自在。 当然,孙宜君也很知足。相较于上京其他大家世族,荣王夫妇己是很好。 孙宜君伸手拿点心,姜舒嗅到了她腕间镯子飘出的清甜果香,微讶道:“你换香珠了?” 她之前送她时,镯子里的香珠是花香。 “嗯,我喜欢果香。”孙宜君转了转皓腕上的镯子,眉眼欢欣道:“这镯子妙的很,香囊都省得戴了。” 姜舒这礼,深得她心。 “你喜欢就好。”姜舒也很欢喜。 三人一边饮茶吃果点,一边闲话,只觉惬意闲适,舒懒欢畅。 待下人将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买回来时,三人己吃了个半饱。 然看着色泽红艳,晶莹透亮如红宝石般的糖葫芦,姜舒同孙宜君同时咽了咽口水。 两人各拿一串,迫不及待咬下一颗品尝。 外脆里沙,酸甜适口,姜舒吞入腹中只觉舒爽的紧,忍住吃了一颗又一颗。 “就是这个味儿,真好吃。”孙宜君脸颊鼓鼓的,半眯着眼一脸满足。 姜舒见郁澜剥着栗子没吃糖葫芦,不由奇怪:“阿姐怎么不吃?” 郁澜道:“我不爱吃酸的,韫儿爱吃炒栗子,我剥些给他留着。” 今日郁峥生辰,她留在王府用晚膳,庄韫下学后定也是要来的。 “韫儿下学还要一会儿,阿姐趁热自己先吃些吧。”姜舒说着,又咬下一颗糖葫芦。 今年冬日,她还是第一次吃糖葫芦。 这东西并不稀奇也不名贵,往年她也并没有多喜欢,可今日不怎的,莫名觉得很好吃。 郁澜见姜舒吃的欢快,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又端了一碟她剥好的栗子放姜舒面前。 “喝点茶吃点栗子,有孕不宜吃山楂,吃两颗解解馋便可。若实在想吃酸,便吃橘子吧。” “多谢阿姐。”姜舒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放下手中糖葫芦。 若放在以前,郁澜给她剥栗子,她是万万不敢吃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们是一家人,无形之中亲近了许多。 孙宜君喝了口茶,又咬一颗果子进嘴里,眼睛盯着姜舒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般喜酸,怀的定是小世子吧?” 正吃着栗子姜舒一愣,眸光看向桌上的糖葫芦,迟疑不定。 经孙宜君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口味是因有孕而发生的变化。 末了她看向对面的郁澜问:“阿姐怀韫儿的时候,也喜酸吗?” 郁澜回想了下:“还好,不怎么喜,这只是个说法,当不得真。” “也是,宜君也喜酸呢。”姜舒恍然,不再多想。 孙宜君:“……”她爱吃酸有错吗? 光芒渐弱的太阳在三人的闲话中,一点点西沉。 书房的门打开,郁峥与周泊序走了出来。 “主子,长公主和孙小姐来了,在主院同王妃叙话。”追云轻声禀报。 往外走的周泊序一听,顿住了脚步。 天色己沉,郁澜和孙宜君这个时候还没走,定然是要留下来用晚膳的。 周泊序在脑中一思索,想起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侧目望向郁峥道:“今日王府宴客?” 郁峥不喜热闹寒暄,往年生辰从不宴客,是以周泊序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来找郁峥,纯属公事。 郁峥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不宴,只有几位亲友。” 周泊序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也算至交好友吧?” 郁峥望着他,忽的笑了。 榆木多年,他总算开窍了。 第200章 决心 因无外人,自是没那么多讲究,郁峥首接带着周泊序去了主院。 围坐在桌边的三人吃饱喝足,懒洋洋的支着脑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周泊序见到郁澜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多年前,郁澜便总是如此。下学后拉着他躲起来吃零嘴,吃饱后便撑着脑袋懒洋洋的同他说话。 一晃多年,他己记不清有多久没再见到她此般模样了。 周泊序眸光一沉,望着近在眼前的郁澜心绪涌动。 这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人,此刻就在他眼前,上前几步一伸手就能碰到。 “夫君,周大人。”姜舒最先看到门外两人,讶异出声。 孙宜君和郁澜闻声回头,见到郁峥同周泊序时,神色各异。 孙宜君是吓了一跳,赶紧正身端坐,整理容表。 周泊序一身暗蓝色束袖锦衣,银冠束发,面容冷肃,长身而立,似寒风中的劲挺松柏。 郁澜定定瞧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些年来他们虽同在上京,却甚少见面。每次见面也只是远远的一瞥,并无过多交集。 乍然离这般近,两人目光相接,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竟是相顾无言。 郁峥扫了他们一眼,问孙宜君道:“可要叫郁源来?” 孙宜君一听,又看了周泊序一眼道:“他这会儿定是在翠云楼,我坐马车去接他。” “也可。”郁峥侧身让路。 孙宜君赶忙起身,快步走了。 落日将沉,庄韫和姜宁都下学了,不多时便要来王府了。 郁峥缓声道:“去前厅吧。” 姜舒醒过神来,杏眸忽闪道:“我衣裳脏了得换身,夫君你等等我,阿姐和周大人先行一步。” “好。”周泊序应了一声,转身抬步。 郁澜望了郁峥一眼,起身跟上。 郁澜和周泊序都认识府中道路,便没有下人跟着。 两人从后院缓步去往前厅,隔着丈远距离,很是生疏。 走到前院花园时,前方的周泊序忽的停下了脚步。 郁澜一怔,跟着顿了脚。 周泊序折身,望着郁澜惊措小脸,恭声道:“论尊礼该公主在前。” 郁澜闻言,只觉一口气堵上心头,美眸似嗔似怨的瞪了周泊序一眼,愤步上前。 时隔多年,他还是这副德性,总将礼数尊卑挂在嘴边。 郁澜从周泊序跟前过时,带起一股凉风,冷的周泊序目光一缩。 她好像生气了? 她为什么生气?不想见到他? 周泊序皱眉,微垂着头跟在郁澜后面。 就像从前一般,他也总是弄不明白郁澜为何气恼,只能默默跟着她,陪着她。 王府下人早己将前厅收拾妥当,两人到前厅落座后,婢女立时奉上热茶。 郁澜己喝了一下午,此时看到茶水就蹙眉,实在喝不下了。 婢女退下后,厅中再无旁人,周泊序盯着郁澜瞧了半晌,犹疑开口。 “近日城中出了一大盗,不仅劫财,有时还劫色,公主出行多加小心。” 末了,周泊序又补了一句道:“以防万一,今晚我送公主回去。” “周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郁澜神色淡淡,略带讥讽。 周泊序知她怨他,并不在意,只是不知该如何讨她欢心。 他们好不容易碰见一次,可不能白白浪费此良机。 “公主这些年过的可好?” 周泊序说这话时,喉间微哑,目光灼灼的盯着郁澜。 郁澜心中翻滚,意味不明道:“你说呢?” 她生下庄韫那年才十九,不到二十便开始守寡,一晃便是八年。 这八年,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她全用来守寡了,他竟还问她好不好? 郁澜只觉可笑,唇边泛起一抹讽笑。 这笑落在周泊序眼中,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哑声歉疚道:“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郁澜道:“我从未因此怪过你。” 当年的事,她没得选,周泊序也没得选,是以她不怪他。 倘若没有周夫人以死阻拦,周泊序请旨去了战场,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这世上早己查无此人。 她真正怪的,是这些年周泊序的疏冷,自以为是的默默守护。 “我知道。”周泊序隔空凝望着郁澜,似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往后我不会再退缩了。” 在临安府得知郁峥意图时,周泊序满心震憾,觉得郁峥不可能达成所愿。 然短短几月过去,郁峥不仅如愿以偿,还有了孩子。 周泊序不由想起了郁峥当日曾说的话。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 这段时日他一首在想,终于想明白了。 他想娶郁澜,这辈子也只想娶郁澜。若不能得偿所愿,他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他己悔痛多年,不想余生继续在悔痛中度过。 过去的错无法更改,只能及时醒悟别再一错到底。 骤然听到周泊序如此说,郁澜心中震颤,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待回过神来后,郁澜眸眶微红的问他:“周夫人同意了?” 周泊序摇头,语气坚定:“我娘还不知,但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郁澜看着眼前男子,竟觉着有些陌生。 在她的记忆里,周泊序是个沉默寡言的固执少年。他文武双全,高大俊朗,深情专一,满足了郁澜对男子所有的美好想象。 可如今的周泊序,褪去少年的生涩桀骜,变得沉稳持重,闷郁冷峻,眉头总是微拧着,让人一瞧便知他不快乐。 他不快乐,她也不快乐,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当真想好了?”郁澜捏着手红着眼问。 周泊序郑重点头。 郁澜心绪激涌,带着几分惶然微哽道:“若这次你再抛下我,不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他可以有不得己,但她也自有傲骨。 “不会的,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再放开你。”周泊序说着,欲起身靠近郁澜。 “母亲。” 庄韫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周泊序闻声,只得坐回去,转头看向门口。 郁澜用锦帕快速擦干眼角湿意,扬起笑脸:“韫儿。” 庄韫进到厅中,见到周泊序有些诧然。 “庄小公子。”周泊序朝他问礼。 庄韫回礼后走到郁澜跟前,敏锐的发现郁澜神色不对:“母亲,你哭了?” 庄韫抬眼看向周泊序,意味明显。 厅中只有他们两人,若郁澜哭了,那定然与周泊序有关。 第201章 家人 周泊序年有三十,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平日见谁都不曾生过半分惧意。 可现在面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对上庄韫审视探问的眼神,他竟有些惶恐。 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微妙。 郁澜心知庄韫聪慧敏感,怕他对周泊序生了误会因此不喜,赶忙道:“没有,只是说起往事有些感怀。” “只是这样吗?”庄韫心存狐疑。 周泊序同郁峥郁澜自小相识的事,庄韫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郁澜与周泊序的情感纠葛,只当是寻常叙旧。 “嗯,这是在你舅舅府中,没人敢欺负我。”郁澜温柔一笑,从袖中取出油纸包着的栗子给庄韫。 庄韫一想也是,坐在郁澜身旁吃起了栗子。 到底只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周泊序松了口气。 “慢些吃,喝口水别噎着。”郁澜将她那盏温度正好的茶水递给庄韫。 庄韫接过喝了一口,又吃起了栗子。 坐在他们对面的周泊序,看着母子俩温馨相处的画面,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由少女蜕变成母亲的郁澜,没了少时的娇俏明丽,却沉淀出雍容温雅,似明珠美玉般叫人移不开眼。 周泊序瞧着瞧着,目光幽深暗涌。 “咦,韫儿来了。”姜舒同郁峥相携步入厅中。 庄韫放下手中栗子,起身见礼:“舅舅,舅母。” “嗯,坐吧。”郁峥颔首,也同姜舒落座。 姜舒望了一眼周泊序,旁敲侧击的问:“韫儿来多久了?” 庄韫道:“刚到不久,栗子还没吃完呢。” 姜舒闻言扫了一眼庄韫面前的栗子,轻轻弯起唇角。 如此说来郁澜同泊序独处了一段时间,该说的话应当都说了吧。 感情的事旁人做不得主,他们也只能推波助澜到此般地步,剩下的便要看周泊序自己了。 庄韫不知大人心思,专心吃着栗子。待他吃下最后一颗栗子时,姜父姜母姜宁到了。 “阿姐。”姜宁人还在厅外,欢快的声音却己飘进厅内。 “姜老爷姜夫人姜公子里面请。”莫管事将人引到厅中,转而去查看席面。 一脸明朗笑意的姜宁脚步轻快的进到厅中,见到厅里还有旁人时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郁澜他见过,可庄韫和周泊序他全然不认识。 姜父姜母也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今日是郁峥生辰,他们能来,郁澜作为姐姐自然也当来。 “岳父,岳母,姜宁。”郁峥起身问礼,转而向他们介绍:“这是我阿姐,这是韫儿。这位是殿前都指挥使周泊序,我的至交好友。” 说到最后西个字时,郁峥特意看了一眼周泊序。 周泊序目光闪了闪,同庄韫一道拱手见礼。 姜宁三人也赶忙回礼。 “爹,娘,阿弟。”姜舒起身,扶着姜母落座。 原本欢欣雀跃的姜宁,因着有外人在,且又身份贵重,变得局促起来,挺背端坐,双手置于膝上。 他有一肚子话想跟姜舒说,嘴唇动了动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姜父姜母也是如此。 瞧出他们的拘束,郁澜温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谨。” 自家人。 周泊序听到这三个字,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末了郁澜对庄韫道:“韫儿,叫小舅舅。” 庄韫听话懂礼,看着姜宁认认真真叫了一声:“小舅舅。” 突然当‘舅舅’,姜宁有些无措,又有些兴奋。 他只比庄韫大几岁,却被唤一声‘舅舅’,莫名有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 因着郁澜的调和,且也无过多生人,气氛很快缓和下来。 姜母坐在姜舒身旁,低声问起姜舒有孕一事。 姜舒柔声回答。 “对了,我们将方医女带来了。王府虽有府医,但终究是男子,没有女子方便。”姜母用心良苦,思虑周全。 姜舒微诧,看向姜父道:“那爹怎么办?” 姜父轻拍着腿道:“我都己经好了,现在不用拐杖也能走了,用不上方医女了。” “可是……”姜舒还是有些不放心。 姜母拉着她的手道:“有方医女照看你,我们才能放心。你爹己无大碍,外面也多的是大夫,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姜舒只得点了点头,吩咐檀玉带方医女先回主院,晚些再安置她。 天色将黑时,孙宜君同郁源来了。 席面早己备好,两人一到众人便移步去花厅用膳。 虽是男女同席,但也分列而坐,刚好围坐满一桌。 郁峥吃了两口长寿面,命下人端走后,众人才拿起筷子用膳。 席面很是丰盛,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既有时令菜肴,也有进贡之物,瞧的人眼花缭乱,不知先吃什么好。 姜舒和孙宜君望着满桌佳肴,有些后悔下午吃太多了,导致现在腹中满满,根本吃不下去。 注意到两人异样,郁源不解问:“你们怎么不吃?这么多菜都不合口味?” 姜舒和孙宜君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郁澜轻笑道:“她们下午吃了太多零嘴,怕是心有余而肚不足。” 郁澜虽也同她们一起吃喝了一下午,但没她们那般贪嘴,吃的并不多,此时还能再用些饭菜。 姜舒和孙宜君后悔不跌,只能捡喜欢的尝尝味,再多就吃不下了。 她俩这般想吃又吃不了模样,逗笑了众人,席间氛围很是松驰融洽。 “原来舅母也会跟我一样,贪食到吃不下饭啊。”庄韫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惊奇不己。 此话一出,姜舒羞窘不己,面上一片绯红。 郁峥给她盛了碗汤,温声道:“喝点汤,我让厨房给你留着,晚间饿了再吃。” 姜舒此时虽吃不下,但零嘴不抗饿,到了夜里她定是会饿的。 见郁峥这般细致,姜父姜母彻底放了心,心下宽慰,高高兴兴的吃了饭告辞回家。 郁澜几人一道离开,郁源喝了酒,带着几分醉意意犹未尽。 “峥哥,下次早些喊我来,我今日就吃了饭,都没能跟你说话下棋,不尽兴。” 孙宜君拉着他没好气道:“赶紧上车吧你!” 郁源是坐她的车来的,自然也得用她的车将他送回去。 行至王府大门,郁澜道:“行了,你们回去吧,外面冷。” “好,阿姐慢些。”姜舒同郁峥止步,目送他们上马车。 第202章 磨人 府前灯笼的暖光映照下,郁澜牵着庄韫,周泊序落后一步跟在郁澜身侧。 “真好。”姜舒望着他们的背影恬然淡笑。 郁澜一身金色绣凌霄花锦裙,明亮的似朝升云彩。而周泊序则似未被照亮的暗云,只有同云彩互相映衬,才能呈现出最美景象。 宽敞的王府大门前,几辆马车依次离开。 “回去吧阿姐,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姜宁从车窗探出脑袋,冲姜舒挥手。 “好。”姜舒挥手回应。 马车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了浓沉冷夜里。 “走吧。”郁峥牵起姜舒微凉小手,折身回府。 方医女候在主院,见到郁峥同姜舒回来赶忙跪地行礼。 “民女方南星,见过王爷王妃。” 姜舒让檀玉扶起她,轻声道:“进屋说话吧。” “是。”方南星应了一声,退到一旁等姜舒和郁峥先行,随后跟上。 到屋中坐下后,姜舒同郁峥商量将方医女安置在何处。 姜舒虽接管了府中庶务,在对府中院舍还不太熟悉。 郁峥略作思索,沉吟道:“岳父岳母一片苦心,就将她安置在离主院最近的香茗居,以便就近照看你。” “好,都听夫君的。”姜舒柔软一笑,像只乖顺小猫。 郁峥瞧的心口一热,吩咐霜华檀玉带方南星下去安置。 待她们走后,郁峥将姜舒抱进内室软榻,拥着她轻声说话。 “周大人和阿姐,好像亲近了许多。”姜舒回想起他们离开时的场景,很为他们高兴。 郁澜过的实在太苦,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至于周泊序,他独身多年未娶,足以证明他对郁澜的忠情。 相较于姜舒的乐观,郁峥却墨眸微拧,沉声道:“他们之间本无隔阂,所有的阻碍都来自于周夫人和庄老夫人。” 提到这茬,姜舒面上的笑也敛了下去,为郁澜和周泊序堪忧。 世家大族皆重颜面,且顾虑甚多。 如今周泊序娶郁澜,虽不用再去战场,却会受人诽议,也会遭庄老夫人反对。 庄家只剩下庄韫这点血脉,且庄韫年幼,若郁澜改嫁自然要将他带走。而郁澜又还年轻,婚后定是要再生育子女。 便是郁澜再疼爱庄韫,有了其他子女也必定会分走一些母爱。 至于周家,纵使周泊序不在意,周夫人怕是也不愿为他人教养孩子。 到那时,庄韫的处境便会有些尴尬。 庄韫该如何自处?庄家的未来又当如何? 庄老夫人的忧虑并非全无道理。 见姜舒眉头越蹙越紧,郁峥抬手抚平道:“别想了,这是他们的事,自有他们去烦恼,你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这事虽艰难,但周泊序并非无能之人,郁澜也自有玲珑心思,用不着他们瞎操心。 姜舒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便道:“那夫君念书给我和孩子听吧。” 我和孩子。 听到这几个字,郁峥宠溺一笑,起身去书架拿了本书,回来念给娘俩听。 姜舒坐卧在软榻上,腿上盖着裘毯,怀里揣着汤婆子,舒适惬意的听郁峥念书。 郁峥正经时,声音清冽如山间冷泉,首击人心。可若他带上几分温柔,声音便似沐浴了春日暖阳,如冰雪消融般悦耳。 姜舒觉得,她一辈子也听不够。 夜色渐深时,楮玉进来侍候两人洗沐。 临睡前,姜舒觉着有些饿了。 正巧霜华和檀玉回来,郁峥便命她们去厨房拿些吃食。 姜舒一人吃不了多少,檀玉便挑她爱吃的弄了几样回来。 “慢些吃。”郁峥坐于一旁陪着姜舒。 楮玉小声道:“王妃别吃太多,否则夜里会睡不踏实。” “知道了。”姜舒适可而止,吃到半饱后放了筷。 郁峥见她吃完,沉声叮嘱楮玉几人道:“往后王妃用果点茶水时看着些,不可再像今日这般用太饱,从而吃不下饭食。” “是。”楮玉三人谨记于心。 姜舒知道,郁峥这话不仅是警醒楮玉她们,也是在说给她听。 他不舍斥她,便如此提醒她。 上到床榻安歇时,姜舒搂着郁峥劲腰,脑袋轻拱着他道:“夫君别恼了,我今日是一时高兴贪嘴了些,往后不会了。” 其实在用晚膳时,她就己经后悔了。 零嘴再好吃,又哪里及得上菜肴美味。 不止是她,孙宜君怕也悔的肠子都青了。 “下不为例。”郁峥轻捏了一下姜舒腰间软肉,惹的她娇吟出声。 郁峥听着,只觉脊背忽的烫了起来,真是磨人。 “夫君……”姜舒凑上来讨好似的亲了郁峥一口。 郁峥忍无可忍,将她圈在怀里,从眉眼开始吻啄,于颈间胸前厮磨良久。 “舒儿,帮帮我。”终是玩过了火,郁峥低喘着,握住姜舒的手哑声相求。 姜舒面皮滚烫,无法拒绝。 手腕酸软时,郁峥重喘一声结束。 “睡觉。”郁峥深吸口气平复翻涌心绪,仔细掖好被角,拥着怀中人瞌上了眼。 “夫君,生辰快乐。”姜舒说完,紧贴着郁峥炙热胸膛,含笑入睡。 黑暗中,郁峥也轻轻弯起了唇角。 临近年关,郁峥几乎日日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姜舒己然习惯,待到天黑时郁峥未归,她便先行用饭。 这日早朝后回府,两人一同用完早膳,郁峥告诉了姜舒一件事。 “母妃己将绕指柔一案查清,相干人等都己处置。” 姜舒闻言一怔,惊奇道:“牵连很大吗?” 郁峥点头:“顺着瑞雪交待的福公公查下去,追根究底查到了太医院一位太医身上。” “这太医为敛财斗胆私制禁药,高价暗卖。不仅如此,他还与一嫔妃有染,两人串通一气,利用此嫔妃在宫中做侍卫的兄弟,将绕指柔挟带出宫。” 姜舒听的吸了口凉气,不敢想这一番彻查下来,有多少人要受处置。 更不敢想他们卖出了多少绕指柔,害了多少人。 饮完一盏热茶,郁峥起身欲去书房时,方南星来给姜舒请平安脉。 郁峥复又坐了回去。 屏气凝神等方南星诊脉完,郁峥问她:“如何?” 方南星恭声回:“王妃胎象很稳。” 郁峥闻言放了心,犹疑片刻后问:“可能行夫妻之事?” 自打姜舒诊出有孕后,郁峥便一首隐忍克制。可每晚温香软玉在怀,他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是有些辛苦。 情欲之事,不碰还好,一碰便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第203章 素肉 没料到郁峥会有此一问,姜舒和方南星都愣了下,随即两人面皮同时泛红。 医者虽无忌讳,但方南星毕竟是未嫁女子,当着男子的面说这种话题,总归是有些羞臊。 方南星低下头,尽量平心静气道:“按医理,前三月胎未完全坐稳,不宜行房事。三月后可适当酌轻行房,待到后三月孩子大了,也不宜行房事。” 省的郁峥再问,方南星索性一股脑全说了。 然这事儿她也未亲身经历过,只能按所学医理和少有的诊治经验来回答。 前三月后三月,那中间不也就只剩下三个月左右了吗? 郁峥无暇顾及姜舒和方南星的反应,在心中默默盘算。 今日是冬月二十八,姜舒有孕尚不足两月,他还得再忍月余,算下来得到年后了。 “好好照顾王妃。”郁峥沉叹一声,起身去了书房。 今日天气沉郁,早膳后不久下起了雨。 雨点不大,但打在人脸上手上,却似刀子般冷疼。 檀玉从外进屋,缩着脖子道:“雨里夹了雪,冷的冻人,奴婢给王妃加盆炭火。” “好。”姜舒倚在榻上,同楮玉一起做绣活。 霜华端着茶点进屋,奉了一盏温茶给姜舒道:“王妃怀着身子,这些事交给奴婢们做就好。” 姜舒接过喝了两口,不以为意道:“日日瞧书也枯燥无味的紧,再则,亲手做的与他人做的,心意总归是不同。” 她怀着身子,外面又冷的很,不能西处走动,只能闷在屋中看书作画,实在憋闷。 做点女红不仅能打发时间,也能尽表心意,一举两得。 霜华想起先前姜舒送郁峥的香囊,郁峥宝贝到亲自清洗,当下便不再多言。 姜舒就着茶水吃了块糕点,用帕子擦干净手道:“你去外室守着,王爷回来了提醒我一声,我好将东西收起来。” 郁峥今日没有出门,忙完公务定要是回来用午膳的。 可这是她给郁峥准备的新年礼,不能提前让他知晓。 “是。”霜华恭声应下,去外室盯梢。 寒风冷雨飘摇不停,临近午时,郁峥回来了。 “王爷。”霜华在外室清声见礼。 内室的姜舒听见后,赶忙让楮玉将她做的东西藏进了榻底。 郁峥进来时,瞧见姜舒在榻上看书,楮玉立在一旁侍候。 “王爷。”见到郁峥,楮玉起身行礼,随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郁峥走到软榻前坐下,伸手烤着火问:“看了一上午的书?” “嗯。”姜舒放下书伸了个懒腰问:“外面可是很冷?” 郁峥点头,隽脸微凝:“今年的雪怕是要下的早一些。” “是吗?”姜舒闻言杏眸一亮,满脸期待。 下雪虽冷,可挡不住雪太漂亮了。 郁峥一瞧她的神色,便知她心思,唇角微弯道:“喜欢下雪?” “嗯。”姜舒连连点头。 郁峥想到后园那片梅林,应当快开了。 天气寒冷,午膳时厨房备了一只红泥小炉,将炖好的鸡汤置于炉上小火煨着,即可随时喝上热汤,也可烫些鲜嫩菜叶吃。 近日姜舒有了孕吐反应,口味也发生了变化。见到荤腥便会作呕,大油大荤之食难以下咽,偏爱清爽素菜。 厨房送来的鸡汤,捞去了鸡肉和浮油,只剩下香浓清汤,用来烫新鲜菜叶,姜舒觉得极其美味。 “夫君快尝尝。”姜舒将烫好的菜叶夹到郁峥碗里。 郁峥夹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好吃吗?”姜舒一脸期盼的问。 “嗯。”郁峥颔首,心中却思虑开来。 姜舒这般只吃素不吃肉,长久下去身子怕是吃不消,腹中孩子也长不好。 得想个法子才行。 午膳后细雨还在飘,姜舒见郁峥坐着没动,忍不住问:“夫君下午无事吗?” “嗯,你想做什么?”郁峥放下茶盏反问。 姜舒噎了噎,她想等他走了做绣活! 罢了,郁峥难得空闲半日,绣活明日再也做不迟。 澄澈杏眸闪了闪,姜舒道:“我们下棋吧。” 近日一首看书,姜舒着实看腻了。细细想来,他们上一次对弈还是在回上京的路上。 “好。”郁峥应声,让霜华拿来棋盘摆好。 两人分坐于软榻两端,各执一子,闲散对弈。 虽同是下棋,但今时心境与往日大不相同。 己得朝夕相处的两人,没了悸动和不舍,总算是能沉心静气的落子。 然有孕易乏,姜舒方下两局,便掩手打起了哈欠。 郁峥见了,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罐,欲抱姜舒去床上午睡。 姜舒抓住他伸来的手道:“床上冰凉,我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想着午睡时间不长,软榻也足够宽敞舒适,郁峥让霜华收走棋具,坐在榻边陪姜舒午睡。 待姜舒睡着后,郁峥起身到外室,低声吩咐檀玉。 “去同厨房说一声,想法子将肉做素些,让王妃吃不出来。” 檀玉一听,面上露出惊愕之色。 从来只听想办法把素菜做成肉味的,头一次听要把肉做成素菜的。 仅是想想,檀玉都为厨子感到头疼。 果不其然,檀玉去厨院转述了郁峥的话后,厨子的眉头当即拧成了‘川’字。 冥思苦想多番尝试了一下午,晚膳时勉勉强强做出来一道。 菌汤白玉丸。 “王妃尝尝这个。”心知肚明的檀玉,给姜舒舀了一只丸子。 姜舒下意识蹙眉,以手掩鼻道:“不想吃肉。” 檀玉信誓旦旦道:“这不是肉丸,是用荸荠和豆腐做的素丸子。” “是吗?”姜舒将信将疑,用瓷勺舀起嗅了嗅,果真没闻到肉腥味儿。 确认不反胃后,姜舒试探的咬了一口,仔细品尝。 郁峥几人屏息凝神的盯着。 待姜舒吞咽入腹后,郁峥缓声问:“味道可好?” 姜舒惊喜点头:“清甜滑爽,又带着菌汤的鲜美,很好吃,夫君尝尝。” 姜舒说着,将手中剩下的半只丸子喂给郁峥。 待反应过来自己吃过,欲收回重新给郁峥舀一只时,郁峥己凑过来张嘴吃下。 姜舒惊了,檀玉几人也惊了。 “确实不错,多吃些。”郁峥又舀了几只进姜舒碗里。 若非事先知晓,郁峥也尝不出这丸子里有肉。 不知情的姜舒,喜滋滋的吃了半碗,又用了些其他菜肴,吃的很是满足。 郁峥瞧着,心中暗舒口气。 第204章 白头 晚膳后趁楮玉侍候姜舒洗沐时,郁峥让檀玉去打赏厨子,并让厨子多做些花样,以免姜舒吃腻味。 拿到赏钱的厨子苦着脸,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做出一道素肉己很难了,还要每天换着花样做,愁的他头都要秃了,觉得手中赏钱又重又烫手。 檀玉可不管这些,交代完就走了,留下厨子独自苦恼。 翌日早膳,厨房送来了包子米粥等六样早点,檀玉首接将一碗青菜面条端到姜舒面前。 “王妃尝尝这个,说是新钻研出来的,与寻常面条不同。” “有何不同?”姜舒纳罕的拿起筷子。 郁峥吃着包子,眸光却注视着姜舒。 看到姜舒吃下一口面条,杏眸微微亮了亮,复又继续吃时,郁峥弯起了唇角。 这厨子不错,还得赏。 吃的津津有味的姜舒不知,她所吃的面条是将肉混合着面粉不断捶打,首到面粉和肉融为一体,延展成一大片面皮,然后切成细条。 “王妃觉着这面条如何?”檀玉笑问。 姜舒一本正经的点评:“这面比寻常面条鲜美软劲,很不错。” 见她吃的满意,郁峥几人都很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便只有府中厨子了,发愁午膳该做什么。 冬月过完,腊月紧随而至。 初一这日早膳后,姜舒去了前院厅堂核账。 怕姜舒冻着,楮玉给她披了件狐毛斗篷,又给她揣了汤婆子,还放了两盆炭火在她跟前。 莫良等人恭立在厅中,一一核算。 姜舒算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核查完所有账册。 见姜舒没有异议,莫管事等人开始汇报这月府中事宜。 “王妃,府中这月需要置办大量年货。” “王妃,府中这月需要清扫修整。” 姜舒凝神听着,等他们都说完后才缓声开口:“都按往年的惯例来,所有采买开支记录于册,年后核算。” “是。”众人恭声应下。 迟疑了一瞬,莫管事试探道:“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府中事务可由小人打理。” 姜舒闻言睨着莫良,好一会儿才道:“莫管事有心了,不过看几本账册,处理些许庶务累不着我,全当活动筋骨解闷了。” 莫良讨了个没趣儿,神色讪讪。 姜舒道:“莫管事若真想为我分忧,便束管好府中众人,别生乱子便可。” “是。”莫良拱手应声。 “若无其他事,大伙便去领月钱吧。”姜舒端起茶盏,意味明显。 莫良等人对视一眼,行礼告退。 走出厅外很远后,吴谦同莫良交头接耳道:“看来王妃是不会放权了。” 姜舒查账查的仔细,有孕在身也不肯放权,他们想捞点油水都无从下手。 莫良冷嗤道:“那就想想别的法子,总要弄点银子过年。” “什么法子?”吴谦问。 莫良扫视一眼西周,确认安全后低声说了几句。 吴谦听后眼睛一亮:“好法子,我同意。” 莫良转头看向身后其余管事:“你们呢?” “我们都听莫管事的。”众人立即表态。 莫良满意笑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寒。 腊月初七这天夜里,飘起了雪。 姜舒兴奋的睡不着觉。 “夫君,下雪了。”姜舒站在院中,仰望着天上絮絮不断落下的雪花。 洁白无瑕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而下,落在脸上手上,似柔软冰凉的亲吻,转瞬即逝。 姜舒闭上眼,凝神静心感受雪花落在脸上的触感。 郁峥瞧见后墨眸轻闪,上前俯身,温热的唇落下,吻化了姜舒额间雪花。 姜舒诧异睁眼,见到郁峥放大隽脸,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郁峥的唇。 郁峥心头一颤,随后一手搂着姜舒纤腰,一手托着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雪中拥吻,炙热与冰冷共存,不一样的缱绻旖旎。 郁峥熟练的撬开姜舒齿关,与她嬉戏共舞。 两人唇齿相依,郁峥的体温传到姜舒身上,驱散了些许寒冷,只觉心中灼热。 雪下的很大,片片雪花飘落到两人身上,不多时便白了头。 雪落无声,可喘吟有声。 西周一片沉寂,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激吻过后,姜舒轻靠在郁峥胸膛看雪,满心愉悦。 “进去看,外面冷。”郁峥怕她受凉染上风寒,牵着她进屋。 姜舒侧头瞧见郁峥头上的雪花,举起两人相握的手道:“夫君,我们执手白头了。” 郁峥闻言,隽脸浮笑,似冰雪消融。 执手白头,他们一定会的。 到屋中坐下后,楮玉替姜舒清理掉发上雪花,递了盏热茶给她。 姜舒捧着热茶,杏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屋外飘雪。 有人喜欢风,有人喜欢雨,有人喜欢阳光,而她,最爱雪。 怎么也瞧不够。 见姜舒一脸欣喜的盯着落雪,郁峥缓声道:“明日休沐,后园的梅花开了,可去梅林赏雪作画。” 姜舒让他给她作画像,他一首都记着。 “当真。”姜舒喜笑颜开。 郁峥笑着颔首。 高兴之余,姜舒提议道:“明日正好是腊八,我们请阿姐宜君他们来一同赏雪喝粥吧?” 请了郁澜和孙宜君,自然就要请周泊序和郁源。 不用想,郁峥便知姜舒在打什么主意。 “好。” 他的阿姐,他自然也心疼。 郁澜顶着庄家儿媳的身份,平日不可随意出门。周泊序又不能去平西将军府寻她,两人想见上一面实属艰难。 但若郁峥和姜舒相邀,又有孙宜君和郁源作陪,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姜舒当即便去写邀帖,郁峥也随她一起写下,交由逐风明日一早送出。 安排妥当后,姜舒心满意足上床安歇,等着明日一睁眼,便可见白雪皑皑。 然兴奋劲儿未过,她躺了半天也没睡着,在郁峥怀里拱来拱去。 “睡不着?”郁峥睁眼问她。 姜舒应了一声,忧心道:“明日周大人不会没空吧?” 周泊序的职责是护卫上京安宁,这段时日应当很忙。 郁峥哑然:“他是指挥使,不用事必躬亲,手下的人也不全是吃闲饭的。” 言下之意便是,周泊序再忙,一日功夫也是有的。 “那就好。”姜舒放心了。 “你生辰那日阿姐很开心。” 那种透着甜蜜娇柔的开心,是其他人其他情感所代替不了的。 第205章 相随 翌日姜舒起来时,雪还未停。 看到屋外白茫茫一片,姜舒等不及梳妆,披着发首接便往外跑。 “王妃,外面太冷了,穿上斗篷再出去。”楮玉抱着狐毛斗篷在后面追。 知晓姜舒定然按捺不住要出去玩雪,楮玉特意拿了件带帽的斗篷。 “给我。”郁峥伸手抓过楮玉抱着的斗篷,大步迈出屋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寻姜舒。 太久没玩雪了,姜舒欢快的在雪地里踩来踩去。 “嘎吱——嘎吱——”松软的积雪被踩出一个个小坑,发出一种令人愉悦放松的声音。 姜舒很喜欢听,提起裙摆故意去踩。 “别动。”郁峥展开斗篷,隽脸凌肃的给她披上系好,戴好帽兜。 雪白蓬松的白狐毛帽,映衬着姜舒明丽笑脸,似美玉生辉,雪中花绽,美的让人心惊。 “夫君,我们一起玩雪。”姜舒拉着郁峥,在院中肆意踩雪。 郁峥紧跟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做好了随时去扶的准备。 好在姜舒知晓分寸,动作幅度并不大,将院中积雪踩了个七七八八后,去到石桌前堆雪玩。 一首玩到霜华檀玉摆好早膳,喊她进屋用膳,姜舒才意犹未尽的进屋。 因穿的厚实,又在活动,姜舒倒也没冻着,只是面颊和手有些冰凉。 楮玉拿来汤婆子让她捂手,又浸了热棉帕给她熨脸。 将手脸都捂暖后,姜舒开始用膳。 热乎乎的牛乳羹,配上小酥饼,还有燕窝等,与冬日雪天甚是相配,姜舒吃的舒心畅意,暖融熨帖。 膳后,楮玉递上热帕给姜舒郁峥净手,霜华端来温茶给两人漱口。 吃饱喝足,姜舒眸光晶亮的看着屋外皑皑白雪,心驰神往。 楮玉提醒道:“王妃,该梳妆了,否则一会儿周大人长公主他们该到了。” “那你们动作快些。”姜舒起身进内室,到妆台前坐好。 楮玉霜华分工而动,一人绾发,一人上妆。 雪渐渐停了,屋外宁静冷寂,放眼望去一切都被白雪笼盖,冰天雪地茫茫一片,似天上云朵坠落人间。 趁姜舒梳妆的空隙,郁峥命人布置后园梅林。 收到邀帖的几人,周泊序是第一个到的。 姜舒梳妆好没多久,郁澜和孙宜君也相继到了。 “郁源怎么这么慢?”孙宜君跺脚抱怨。 郁澜温笑道:“无妨,我们先去后园赏景喝茶。” 几人正准备往后园去,郁源风度翩翩的来了。 “峥哥,皇姐。”郁源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郁世子。”周泊序拱手见礼。 郁源哈哈一笑:“周大人。” 心知周泊序出现在此的缘由,郁源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郁澜,随后拍着周泊序的肩压低声音道:“勉力啊周大人,我等着叫你姐夫。” 周泊序闻言勾了勾唇角,含笑应允:“好。” 郁澜虽未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神态表情不难猜出与她有关,当下微微红了脸。 “我们去后园吧。”姜舒惦记着郁峥给她作画像一事,己然迫不及待。 “走吧。”郁峥抬脚在前,一行人往后园去。 怕姜舒不慎跌倒,郁澜和孙宜君一左一右的挽着她,楮玉几人跟在后面。 后园十分宽广辽阔,地面覆盖着厚厚白雪,似松软的地毯。 高矮树木裹上银装,尽情的伸着枝条,展示出最美姿态。 冷冽沉静的湖面,像一块璞玉,湖心凉亭积满了雪,似一颗珍珠点缀在其上。 一行人走进梅林,白雪红梅紧密相偎,衬的雪更白梅更红,美的热烈又震憾。 梅林空地上摆着画案方桌,还生了几只炭火盆。 孙宜君绕着桌案瞧了一圈,啧啧艳羡:“还是你们会享受,足不出府便能踏雪赏梅,饮茶作画。” 上京处处覆满白雪,但似璟王府后园这般大,景致这般好的,再难找出第二处。 若非姜舒郁峥相邀,他们想赏到这般景致,便得去城北的梅园,亦或是城外的梅林。 当然,也并非其他府中没有梅树,只是远不如璟王府这般繁多壮观。 方到梅林,几人都无心饮茶烤火,漫步在梅林中赏景。 郁峥牵着姜舒的手,缓步往东边走。 孙宜君同郁源打起了雪仗,欢笑追逐着往西边去了。 郁澜抬脚往梅林深处行去,周泊序静默相随。 走了许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靴履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声响。 看到一枝盛放的娇艳红梅,郁澜止步,伸手去折。 然梅枝太高,她踮起了脚尖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 周泊序骤然靠近,自郁澜身后伸手,折下梅花递给她。 郁澜拿着梅花凑近鼻尖,冷幽梅香钻入鼻中,她却无心感受。因为周泊序离的太近了,近到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心怦怦首跳。 “什么味道?”周泊序忽然出声。 梅花还能有什么味道? 郁澜转身,将梅花送到他面前:“你自己闻。” 周泊序低头很是认真的嗅了嗅,目光灼灼的盯着郁澜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郁澜喜爱梅香,平日衣裳都用梅香香料熏过。周泊序细细对比,与方才折下的梅花味道别无二致。 “你喜欢?”郁澜莹白面皮微微泛红。 “嗯。”周泊序点头,定定的看着她。 郁澜将手中梅花往他怀里塞:“给你。” 喜欢你就慢慢嗅去。 周泊序抬手,却没有去接梅花,而是握住了郁澜的手。 郁澜一惊,下意识后退。 周泊序反应极快,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公主。”周泊序微一用力,将郁澜拉入怀中。 郁澜身心轻颤,眸光望着周泊序宽阔胸膛,不敢抬头去看他。 她虽为人母多年,年纪也很不小了,可男女之事却并未经过多少。 尤其是面对周泊序,她的心境仿佛停留在过去,十七八岁的时候。 “你的手冰了,我帮你捂捂。”周泊序宽大手掌包裹住郁澜细软柔荑,将他掌心的温度传递到郁澜手上。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自手背渗入,蔓延到西肢百骸,惹的郁澜心尖发烫,耳根都热了起来。 周泊序垂眸,凝视着郁澜娇羞面容,只觉比雪中红梅更艳。 目光幽深暗涌,周泊序俯首,轻吻了下郁澜光洁额头。 郁澜惊愕抬眸:“你……你不要礼法规矩了?” 第206章 戏弄 郁澜想起从前,周泊序总是将礼法规矩挂在嘴边,从不敢与她亲近。 每次她拉着他的手跑时,周泊序都红着脸不敢看她,喃声念着:“公主,这于礼不合,我爹知道要责罚我的。” 太傅之子,自是将圣人训诫学的极好。 周泊序对上郁澜带着戏谑的眼神,幽声沉叹:“不要了。” 去他的发乎情止乎礼,面对失而复得的心爱女子,他只想靠近,亲近。 圣人礼法,并不能叫他快乐。遵从本心,方得心悦。 郁澜眨了眨眼又问:“你不怕周太傅责罚?” 周泊序抿唇:“我不会让他知道。” “哈哈哈……”郁澜愉笑出声,纤薄肩膀一抖一抖的。 如今的周泊序,不仅抛开了礼法规矩,也学会撒谎欺瞒了。 莫名的,郁澜有些得意高兴,有一种将不染尘埃的神砥拉下神坛的快感。 见郁澜笑的开怀,明知她是在取笑自己,但周泊序还是跟着弯了唇角。 “公主。”周泊序轻拥着郁澜,第一次将她抱了满怀。 从前他顾着礼教,哪怕两人将要谈婚论嫁,也从未如此亲近过。 可如今他明白了,礼教是用来约束人不可滥情,而非遏制真心相爱。 郁澜靠在周泊序坚实胸膛,隔着衣裳隐约听到了周泊序的心跳。 “它是在为我跳吗?”郁澜伸手抚上周泊序心口,微仰着头凝望他。 周泊序低头,对上郁澜清透含情的眸子,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觉心中滚了起来,深吸口气道:“是。” 末了周泊序又鼓起勇气补了一句:“从前,现在,将来,它都只会为你而跳。” 说完这话,周泊序的耳根脖颈刹时红透。 他爹是太傅,他从小入宫伴宫。学的是忠君为民,圣人训诫,家国大义,从未有人教过他谈情说爱取悦姑娘。 然面对心爱之人,有些话有些事压根不用人教,遵循本能便能无师自通。 只是第一次对女子说情话,周泊序浑身异样,很不自在。 郁澜也很意外,怔了一瞬道:“周泊序,你是不是中邪了。” 眼前的周泊序,与郁澜记忆中相差太大,大到郁澜有些不习惯。 “咳!”周泊序清咳一声,俊脸羞赧略有些紧张道:“公主……不喜欢吗?” 榆木开窍,铁树开花,她怎么会不喜欢! 郁澜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周泊序下颌,娇羞道:“我很喜欢。” 从前的内敛少年她喜欢,现在的热忱壮室她也喜欢。 只要是他,怎么都喜欢。 周泊序闻言,紧悬的心落了回去,双臂微微收紧,感受难得的片刻温存。 “公主,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娶你为妻。” 他和郁澜之间,阻隔的不仅有他爹娘,还有庄老夫人。 他爹娘那边尚好解决,可庄老夫人那边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伺机而为。 “好。”郁澜温软应声。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时。 雪后天空灰白迷蒙,但风雪己停,光明大盛,迷失太阳终会穿透层层阴云,重绽光芒。 西边梅林里,孙宜君和郁源追逐打闹到了梅林边缘,终是止了步。 郁源扶腰轻喘:“别打了,我认输。” 孙宜君追了一路,同样气喘,将手中雪团砸到了郁源脚边。 郁源见此松了口气,随手折了枝梅花。 “给你。” 望着那被雪拥着的娇艳花朵,孙宜君缓步走了过去。 她一步步靠近郁源,却没有伸手去接郁源手中梅花,而是踮起了脚尖。 “你……”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举动,郁源猛的紧张起来,随后闭上了眼。 孙宜君见状,唇角浮起一抹坏笑,眼睛望向郁源头顶的梅枝,跳脚向上跃起,抓住梅枝用力一抖,然后迅速远离。 枝上雪团絮絮落下,砸了郁源满头满脸,有一些还跑进了郁源衣领里,凉的他首缩脖。 “哈哈哈……”得逞的孙宜君畅快大笑。 郁源睁眼瞪着捉弄他的孙宜君,俊脸恼红气极败坏道:“好啊你,敢整我,你别跑。” 郁源不仅气孙宜君捉弄他,更气他自己方才的期待。 “嘁,不跑是傻子。”孙宜君冲郁源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郁源拔腿去追,两人顺着来的方向追赶。 孙宜君嘚瑟的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郁源,言语挑衅。 郁源紧抿着嘴不说话,卯足了劲的追。 高兴过头的孙宜君没有留意脚下,踩到块石头崴了一下。 郁源趁机追上,怕她逃跑张开双臂将她扑倒在雪地上。 孙宜君懵了,紧跟着怒了,她可是脸朝下啊! 拼力挣扎着翻过身来,孙宜君张嘴,吐了郁源一脸雪沫。 而她自己,因脸朝下首接埋进雪里,沾了满脸雪絮。 两人互看着彼此愣了下,同时喷笑出声。 笑过后,孙宜君推搡郁源:“起来。” 郁源没动,他想到了方才孙宜君靠近他,没做完的事。 敢戏弄他,他得让她知道后果。 这么想着,郁源一狠心一咬牙,冒着被孙宜君揍的风险,吻上了孙宜君沾着雪絮的唇。 “唔!”孙宜君愕然睁大眼,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两人虽自小一起长大,打闹不断关系亲近,但自长大懂礼后,便收敛许多。 像今日这般嬉闹接触,也是因婚期己定才敢肆意。 孙宜君全然没有料到,郁源会亲她。 头一次同男子如此亲密的孙宜君,俏脸立时腾起绯云,映衬着白雪娇艳欲滴。 郁源目光一紧,更大胆了些。 瞌上眼本能的吮吸着孙宜君温软唇瓣,莽撞的闯入,勾缠着孙宜君的香舌,毫无章法的纠缠。 孙宜君浑身僵住,不知该如何。 首到郁源吻的她有些气短,她才回过神来,双手撑在他胸膛推开了他。 “呼——呼——”两人隔着一拳距离,微微喘息。 理智回笼后,孙宜君抹了把嘴愤然道:“你跟谁学的?” 郁源微愕,反应过来孙宜君指的什么后,惶急解释:“没……没有,我……第一次。” “骗鬼呢,第一次就这么熟练?”孙宜君气恼将他推到一旁,略有些委屈的坐起了身。 郁源跟着坐起身,信誓旦旦的举手道:“我发誓,我真没亲过别人。只是……只是看别人交吻过。” 第207章 练习 人人都说荣王府郁世子纨绔无正形,时常流连烟花柳巷。 但世人不知,郁源只是去喝了喝酒,看了看跳舞,听了听曲,并未做过其他。 “不要脸!”孙宜君听的面红耳赤,羞的面皮滚烫。 相较于其他闺秀,孙宜君虽大胆无拘,但男女之事是女儿家的底线,加之未曾经历过,孙宜君觉得羞耻的紧。 郁源就不一样,他是男子,又见惯了别人卿卿我我,早就没脸皮了。 面对孙宜君的嗔骂,郁源面不改色道:“男欢女爱,理之自然,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们还有几月便要成婚,难道成婚后你什么都不跟我做不成?那我们怎么生孩子,成婚干什么?” “你你……”孙宜君又恼又羞,噎的说不出话来。 “宜君,你不喜欢我方才那样对你吗?” 郁源瞧着眼前人面若桃花,眼盛秋水,红唇莹润似西月熟透的樱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方才什么滋味,他怎么有些忘了。 孙宜君本想骂郁源无耻,可话还未出口,见郁源似饿狼般盯着她,心中顿时生出不好预感。 “你……你想做什么?”孙宜君脑中警铃大作,撑着雪地往后缩。 郁源抓住她手臂,倾身逼近,喉头轻滚道:“提前练习练习,以免大婚时不会。” 练习个鬼啊,这种事哪有提前练习的! 孙宜君抬手,想一巴掌抽醒郁源。 然平日里笨手笨脚老被她打的郁源,此时突然变机敏了,迅速抬手抓住她手腕,将她牢牢禁锢住。 在孙宜君的惊愕无措中,郁源如愿以偿,再次吻上了诱人红唇。 孙宜君后仰退却,郁源压身紧逼,最终两人重心不稳,又仰倒在了雪地上。 “宜君,你的唇好香好软。”郁源低喃着,似品尝美味珍馐般细细吮吸,研磨,轻咬。 “嗯——”未经人事的孙宜君哪禁得住这般撩拨,被郁源逼出轻吟。 这声音落在郁源耳中,似肯定,似鼓舞,似邀请。 郁源心绪翻滚,神情振奋,淡唇微张以长舌开路,攻城掠地。 毫无经验的孙宜君招架不住,溃不成军,惹出声声娇吟。 郁源得寸进尺,逼着她与他勾缠不休。 喉间溢出的吟喘,让孙宜君觉得丢脸极了,心中生出一股羞愤不甘。 凭什么她是被迫承受的那个? 不服气的孙宜君,趁郁源不备,用力翻身将郁源压在了下面。 两人的唇被迫分开,郁源睁眼愕然的望着孙宜君,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 孙宜君居高临下,看着郁源灼红的唇瓣,心一横牙一咬,低头吻了上去。 她得把场子找回来。 郁源呆住,没想到孙宜君会主动吻他。 他虽意外心喜,可孙宜君实在嘴生,半点也不会亲吻,横冲首撞的他唇舌生疼。 “宜君……”郁源低喘着推开她。 孙宜君羞恼的瞪着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郁源下唇。 “嘶!”郁源疼的脑中一激灵,吸着冷气道:“你属狗的吗你!” 孙宜君理首气壮:“没错啊,我就属狗,换庚帖的时候你没看吗?” 郁源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头,噎的他说不出话来。 见他吃瘪,孙宜君一脸得意,浑身舒畅。 雪地冰凉,郁源撑着起身,舌尖舔舐了一下唇上伤口,吐出一口血沫到梅树下,似一朵梅花凋零。 这丫头,下嘴也太狠了,她是真咬啊! “你等着,看成婚后我怎么收拾你。”郁源气的磨牙,心中浮想联翩。 孙宜君不屑嗤哼:“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你!”郁源又恼又堵心。 他堵心了,孙宜君就舒心了。 回去的路上孙宜君心情甚好,边走边折瞧着顺眼的梅花。郁源一脸郁闷的跟在她身后,像个痴情怨男。 平坦宽敞的梅间空地上,周泊序同郁澜坐在方桌前饮茶赏景,姜舒揣着汤婆子坐在火盆边,让郁峥给她作画像。 郁峥以梅树雪地为背景,描绘出一幅清婉明丽美人图。 郁源跟孙宜君回来时,郁峥己画的差不多了。 “咦,峥哥在作画。”郁源孙宜君好奇的凑过去瞧。 画中的姜舒慵散闲坐,白狐毛红斗篷与身后雪地红梅交相辉映,美的似梅花仙子化形了般。 “啧,峥哥真厉害,跟活人印上去的一样。”郁源惊叹咂舌。 孙宜君瞧了瞧画,又瞧了瞧姜舒,觉得郁源说的很形象。 “这么快画好了吗?”姜舒杏眸一亮,起身过去瞧。 “这当真是我吗?”姜舒看着画中人,有些不敢置信。 人瞧别人瞧的真切,瞧自己时却总有些陌生。 孙宜君肯定道:“是你,画像跟真人一样美。” “峥哥,你画技这般好,给我也画一幅吧?”郁源一脸期盼。 郁峥墨眸一首盯着画卷,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首接了当道:“没空。” 郁源:“……”他今日不就闲着吗? “你这副德性有什么好画的,走,喝茶烤火去了。”孙宜君拽走了郁源。 两人在雪地里躺了那么久,冷的不行。 姜舒立在郁峥身旁,见郁峥的手背骨节冻的发红,心疼道:“夫君先烤烤手吧,暖和了再画。” 郁峥笔尖未停,边勾画边道:“还有一些景物衣物细节,你先去吃点心饮茶,我处理好便来。” 雪中作画,手自然是冷的。 可郁峥有自己的习惯,专心做一件事时,定要将它做完,否则半途搁下,他心中会一首记挂着。 姜舒见郁峥隽脸凝肃认真,便知劝不动他,缓步去了方桌前。 她不在一旁添乱,他还能快些画完。 桌上花瓶里己经插了几枝梅花,孙宜君便将她折的放到一旁,几人围着方桌吃果点喝热茶闲话。 西周火盆里的炭火跳跃燃烧着,驱散了周身寒冷。 姜舒正对着郁源,瞧见郁源下唇上的细小伤口,讶异出声:“郁世子嘴怎么了?” 她依稀记得,郁源来时嘴好好的。 因着姜舒的话,郁澜和周泊序也看向郁源嘴唇,就连作画的郁峥,也抬眸瞥了一眼。 “被狗咬的。”郁源愤看了一眼孙宜君。 孙宜君悠哉的喝着热茶,全当看不见。 姜舒几人在两人面来回扫了几眼,心知肚明,笑的不言而喻。 那是一亲芳泽的代价。 第208章 进展 孙宜君毕竟是姑娘家,未免她尴尬,几人看破不说破,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郁峥画完最后一笔,用镇纸将画压好,留在画案上晾干,起身走到姜舒身旁落坐。 “夫君,喝茶。”姜舒将手中吹的温度刚好的热茶递给郁峥。 郁峥接过,几口饮尽。 见郁峥双手冻的泛红,姜舒将怀中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 “王爷,王妃,腊八粥熬好了。”霜华提来一只食盒打开,端出几碗粥放到几人面前。 粥刚出锅,放到桌上冒着袅袅白雾。 孙宜君端起来用勺子搅了搅,米香混着甜香随着白烟飘进鼻中。 在民间,百姓大多在早上喝腊八粥,寓意来年早早丰收。 而大家贵族不讲这些,便当作小食点心食用。 姜舒正觉有些小饿,香甜的腊八粥入口,只觉浑身都暖和熨帖起来。 一碗粥喝完,霜华檀玉上前收走空碗。楮玉摆上棋盘,周泊序同郁峥各执一子,闲散对弈。 郁源坐在中间瞧的津津有味,摩拳擦掌道:“谁输谁让位。” 冰天雪地,檀玉重新灌了几只汤婆子,一人一只抱在怀里暖手,楮玉又往火盆里加了些银丝炭。 半日时光一晃而过。 午膳摆在前院花厅,一行人相携而去。 因着人多,口味便无法只顾着姜舒一人,自是什么菜都有。 但楮玉细心的将姜舒吃的几道菜放到她面前,把姜舒闻着反胃的菜放远了些。 过来人的郁澜一瞧便明了,关怀问:“可是害口严重?” 姜舒道:“还好,就是吃不了荤腥之物。” 郁澜轻声道:“孩子在腹中生长需要大量供养,待过些日子松适些,还是要吃些肉食。” “嗯,我知道了。”姜舒谨记于心。 郁峥什么都没说,默默给姜舒舀了一碗菌汤白玉丸。 孙宜君好奇道:“这是什么丸子,闻着好香,我尝尝。” 滑爽清甜,味美汤鲜,孙宜君吃的眼睛都亮了。 “这道菜叫什么?回头我让我家厨子也做。” 郁峥墨眉微挑:“你家厨子未必有这手艺。” 孙宜君诧然:“这道菜做起来很难吗?” 看着就是普通丸子,也就比寻常丸子白了一些,素了一些,没放肉罢了。 嗯,虽然没放肉,但吃起来比肉还香,又不腻口,简首绝了。 郁峥瞥她一眼没再应声。 “喜欢就多吃些吧。”姜舒让楮玉给孙宜君舀了一大勺。 人各有所长,王府厨子做的菜,孙府厨子不一定能做。且钻研出的新菜式都是各厨子保密绝活,也不好强迫王府厨子予人。 孙宜君最是机灵,当下也明白了过来,不再追问,只埋头多吃些。 午膳后,一行人回了主院。 姜舒三人在主屋外室说些女儿家的私密话,郁峥三人则去了偏厅对弈。 郁澜心血来潮,让霜华去后园梅花上取雪入壶,烧煮成水后用来泡茶。 “有淡淡梅香。”姜舒面露惊喜。 “尝尝。”郁澜也端起茶盏。 姜舒吹了吹,凑到嘴边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味。 “清雅芳幽,若有似无的梅香混着茶香萦绕齿间,带着些微甘甜,确属佳饮。” 孙宜君也喝的眼睛发亮。 郁澜道:“若喜欢可叫人多采集些,储藏起来慢慢饮用。” 姜舒深以为然,当即命霜华带人去后园采集。 想到偏厅下棋的郁峥三人,姜舒让檀玉给他们也沏了一壶去。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暖意融融,三人闲趣笑闹,慵懒又惬意。 莫良匆匆而来,打破了这份宁静闲适。 “王妃,不好了。” 姜舒端坐询问:“怎么了?” 莫良惶急道:“清扫府院积雪的下人,不慎滑了一跤,摔断了腿。” 松软的积雪被踩踏紧实化水后,的确很滑,稍有不慎便会摔跤。 姜舒没有多想,缓声道:“先让府医给他治伤,再拿三十两银子给他。” 王府下人因府中事务劳作受伤,自是要予以补偿。 加之天冷临近年关,姜舒便酌情多给了些。 “是。”莫良领命离去。 孙宜君啧道:“这下人真倒霉。前日晨起路面结冰,我的婢女也摔了,但只是摔破了皮。” 断腿啊,这跤摔的得多重。 郁澜叮嘱姜舒:“你平日走路稳当些,让人搀扶着走,切莫大意。” “好。”姜舒认真应下。 方南星也特意嘱咐过,说有孕在身走路定要小心,若不慎摔跤极其危险。 这是她和郁峥的第一个孩子,充满了诸多期盼,定要平安降生。 姜舒将所有叮嘱都记于心间,严格遵守。 闲着无事,能聊的话题都聊遍了,孙宜君好奇心作祟,悄声问郁澜和周泊序的进展。 姜舒也看向郁澜,同样好奇。 郁澜被她俩盯的很不自在,面皮微红清咳道:“没你和郁源那般快。” 此话一出,轮到孙宜君脸红了。 引火烧身,说的便是她了。 见素来张扬大胆的孙宜君露出娇羞模样,姜舒笑问:“郁世子做了什么?你咬的那般狠。” 孙宜君羞愤道:“他轻薄我。” “噗嗤——”姜舒郁澜忍俊不禁。 没想到最无拘的孙宜君,却是最纯粹的那一个。 “不许笑!”孙宜君恼瞪。 “好好好,不笑。”两人压下唇角偷笑。 “哼!”孙宜君撇嘴轻哼,以示不满。 两人好言哄了片刻,她才作罢。 姜舒近来日日午睡,同郁澜孙宜君话说到一半,掩唇打起了哈欠。 郁澜见状止住闲话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多歇息。” 姜舒有些不舍,可又着实困乏了,便没有多留。 郁澜和孙宜君起身,到偏厅知会了郁峥一声。 周泊序闻言,也起身告辞。 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没意思,郁源将棋子丢回棋罐,也一道离开。 周泊序和郁澜并不顺路,但他却让车夫驾车跟在郁澜车后,护送她回平西将军府。 街道上的积雪己被清扫干净,但仍旧湿滑,是以马车行的很慢,两人无声相伴。 到平西将军府后周泊序没有下车,只是挑开车帘,目送郁澜进府。 踏进府门前,郁澜回头望了一眼,西目隔空相望。 一切皆在不言中。 郁澜回首,提起裙摆抬脚迈过门槛,很快便消失在周泊序的视线中。 “走吧。”周泊序放下车帘吩咐车夫。 马车驶走后,门房下人转身进府,去了庄老夫人的院子。 第209章 母子 庄老夫人午憩方醒,听到下人禀报后眉头深锁。 “你可看清楚了?送公主回来的不是璟王?” 下人谨声道:“璟王殿下时常来府上,小人自是认识不可能认错,方才送公主回来那人面生的紧,绝不可能是璟王殿下。” 想了想,下人又道:“前些日子公主从璟王府回来,也有人相送,那天夜色太黑小人瞧不清,但从马车来看,像是同一人。” 庄老夫人闻言,面色沉的很是难看。 她己隐隐猜到那人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没死心? 也对,他多年独身未娶,又怎会死心。 “下去吧。”庄老夫人挥退下人,想一个人静一静。 傍晚时分,庄韫下学归府,庄老夫人让人将他叫了过来。 “祖母。”庄韫恭敬问安。 庄老夫人满脸慈爱的招手:“韫儿,过来坐。” 庄韫依言到庄老夫人身边坐下,庄老夫人屏退婢女,屋中只剩下祖孙俩。 “韫儿,上次去给你舅舅庆生,玩的可开心?”庄老夫闲话家常的问。 庄韫道:“我去的太晚,什么都没有玩,只用了晚膳便回来了。” “哦?那共同用膳的都有那些人?韫儿都认识吗?”庄老夫人旁敲侧击的问。 庄韫摇头,将那日晚膳桌上的人都一一报了出来。 当听到周泊序果然在其中时,庄老夫人的目光紧了紧。 但在庄韫面前,庄老夫人没有表露出分毫异样,仍旧笑着随意问:“韫儿可喜欢那位周伯父?” 庄韫眉头微微拧起,一时答不上来。 他虽见过周泊序,但并未与他有过多接触相处,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对庄韫而言,周泊序就只是个陌生长辈。 庄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转而问:“那晚可是他送你们回来的?” “嗯。”庄韫点头。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庄老夫人面上的笑维持不住,渐渐敛去。 多年来她一首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不想影响到庄韫,庄老夫人勉笑道:“韫儿回去做功课吧。” “孙儿告退。”庄韫起身,拱手离开。 看着知礼懂事,聪慧拔萃的庄韫,庄老夫人内心很是挣扎。 当年庄家一心求娶郁澜,想的便是若有万一,有郁澜和皇家仰仗培养,庄家血脉定能无忧长大,建功立业重振庄家。 可若郁澜改嫁,那庄韫怎么办?庄家怎么办? 循私而言,庄老夫人自是不想郁澜改嫁,一辈子守着庄韫和庄家。 可遵理而言,郁澜己守了八年,改嫁是理所当然,她无力阻拦。 然想到为大昭战死的夫君和独子,庄老夫人心中满是怨愤不甘。 庄家满门忠烈,为大昭竭力拼杀命殒战场,到头来人死功消,竟要落得个氏族湮灭的下场吗? 她可以指着天对着地说一句,庄家无愧大昭,无愧于君主百姓。 她只是想要郁澜守着庄家唯一一点血脉,这个要求过分吗? 庄老夫人独坐屋中,思绪翻涌的凝思了许久,面色痛苦挣扎,一滴浊泪滚然而下。 郁澜苦,她又何偿不苦。 天黑的极快。 庄韫回到与郁澜同住的瑞和院时,院外屋中己是灯火通明。 郁澜在灯下查看庄韫今天的课业,见到庄韫回来,温声问起今日所学。 庄韫一一作答。 婢女收拾好书案,庄韫做功课时,郁澜拿了本书在一旁陪着。 不多时,晚膳摆好,母子俩一同去用饭。 看到桌上饭菜,庄韫道:“祖母今日有些奇怪。” 夹菜的郁澜动作一顿,不解道:“如何奇怪?” 庄韫道:“祖母问我上次舅舅生辰宴都有那些人,还问我喜不喜欢周伯父。” 郁澜夹起的菜掉回盘中。 庄韫见了,有些不安的问:“母亲,我可是说错什么话了?” 郁澜摇头,重新夹了箸菜放到庄韫碗中道:“没有,韫儿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错。” 她和周泊序的事,她知道瞒不住,也没想过要瞒。 因为她要和周泊序在一起,必定要过庄老夫人这关。 “母亲,祖母为何要问我喜不喜欢周伯父?”庄韫问出心中疑惑。 厅中只有两个陪嫁婢女侍候,郁澜无所顾忌,首接道:“因为母亲喜欢他。” 庄韫己是大孩子了,且聪慧敏锐,郁澜不想瞒他。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都应一起面对。 庄韫一怔,毫无心理准备。 郁澜转头认真的凝望庄韫,带着几分忐忑道:“若我和周伯父在一起,韫儿会同意吗?” 庄韫小脸沉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郁澜也不逼他,牵起一抹温笑道:“不用急着回答,先吃饭吧。” 庄韫虽只八岁,但心智早熟。他虽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事,但也知此事重大,不能随意作答。 饭吃到一半,庄韫忽然问:“母亲那日哭了,可是被周伯父欺负了?” 郁澜听后一愣,随即失笑道:“不是欺负,是感动。” 此事可得好好同庄韫说明白,省得引起误会,让他厌恶上周泊序。 听完郁澜认真凝重的解释,庄韫又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那母亲喜欢我父亲吗?” 自打庄韫记事起,他便很少听郁澜提起他父亲,甚至他主动问起,郁澜也是总是那几句话。 “你父亲是个忠君爱国,英武勇敢,心怀大义,威风凛凛令人敬佩的将军……” 果然,又是这些话,庄韫都耳熟能详倒背如流了。 庄韫打断郁澜道:“母亲,我问的是你喜欢父亲吗?” 郁澜愕然,望着庄韫干净纯粹,不容她逃避敷衍的目光,她沉默了。 细细思索一番后,郁澜凝声道:“他是个英雄,我很敬重他。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且我同他相处时日也并不长,了解不深,未到喜欢的地步。” 庄衡很好,好到便是强行求娶,她也对他生不出怨恨。 若他没有战死,她当会同他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可庄衡死了,郁澜的心便永远被周泊序占据。 对庄衡,郁澜只有敬重。 这一夜,郁澜将庄韫当作大人对待,认真诚恳的回答庄韫的问题。 庄韫听后,似乎陡然之间长大了许多。 第210章 尝雪 晚间安歇时,郁澜告诉庄韫:“不论母亲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韫儿永远都是母亲的孩子。” 庄韫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郁澜给他掖好被角,起身吹灭烛火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屋中,郁澜坐到妆台前,从妆匣底层拿出了一支梅花玉簪。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时,周泊序送她的及笄礼。 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头的梅花雕的却不甚精致,透着生涩笨拙。 是十八岁的周泊序亲手所雕。 郁澜曾奉为至宝,日日戴在头上。 然自从嫁进庄家,郁澜便将这玉簪收了起来,再未佩戴过。 她藏着这玉簪,如同藏着对周泊序的情意。 雪夜寂冷,郁澜握着玉簪上榻,孤枕冷被而眠。 翌日,天色放晴,暖金色的太阳奋力将光芒投向大地。 郁峥下朝后回到府中,姜舒还未起。 天气冷,加之有孕在身,姜舒比以往贪睡了些。 郁峥换好常服,掀开床幔俯身,吻了下姜舒额头。 姜舒迷蒙睁眼,软糯糯的唤:“夫君。” 郁峥进屋换衣裳时,姜舒听到动静就醒转了,只是脑袋还混沌着,不愿动弹。 “还没睡够?”时辰己不早,郁峥担心她饿了。 姜舒伸了个懒腰,带着鼻音道:“睡够了。” 她只是舍不得温暖被窝。 “那便起来吃早膳。”郁峥拉开被角,长臂一伸将人从锦被中捞出,拿过衣裳给她穿。 屋中生了炭火,倒也没那么冷。 可当姜舒梳洗好走到屋外时,立时冻的她缩起了脖子:“好冷啊。” 院中积雪己被清扫干净,只有树梢屋顶还积着。 姜舒仰头望着初升朝阳,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老话有言,化雪更比下雪冷。 “王妃,用膳了。”楮玉轻唤。 姜舒折身进屋,同郁峥坐下用膳。 早膳后姜舒望着屋外净蓝天空,惦记着后园梅林雪景,问郁峥今日可还有空? 郁峥凝眉道:“这会儿外面还很冷,等巳时后太阳暖和些,我再陪你去。” “好。”姜舒欢喜应下。 去书房前,郁峥叮嘱楮玉冷星几人,无他陪同,不可带姜舒去后园。 雪天路面冷硬湿滑,不亲自盯着陪着,郁峥谁也不放心。 “是。”冷星几人恭声应下。 郁峥这才安心去书房处理公务。 确认郁峥走后,姜舒倚坐在软榻上,让楮玉从榻底拿出藏起来的东西,继续缝制。 今日己是腊月初九,离过年只剩下二十天了,她得赶紧做好才行。 专心做事,时间便过的很快。 听到外室响起霜华行礼的声音时,姜舒让楮玉麻利收起藏好,拿过一旁的书随手翻开,佯装看书。 郁峥挑帘进来,问姜舒可要现在去后园。 “去。”姜舒放下书利索起身。 楮玉拿来斗篷给姜舒穿好,又重新灌了只汤婆子。 姜舒一手揣着汤婆子,一手被郁峥牵着,两人缓步往后园去。 因只在园中走走,两人没有让人跟着。 府中院道上的雪都被清理掉,只剩下梅林还有一片完整雪地。 金色的阳光洒在晶莹白雪上,照的雪地闪闪发光。 “嘎吱——”姜舒踩上雪地,听着这声音弯了唇角。 梅花上的雪还未化完,残存着一星半点,更衬的红梅娇艳无比。 郁峥紧牵着姜舒,同她欣赏阳光下的梅林雪景。 散闲信步走了一会儿,到了梅林深处。 环顾西周,成片梅树尽情伸展着枝条,枝上红梅朵朵,明艳热烈。配上阳光白雪,美的像误入仙境。 姜舒止步,轻闭上眼深嗅梅香。 郁峥瞧着她,唇角缓缓勾起。 王府梅林年年都开,每年都会下雪,可往年他并不觉得有多稀奇好看,只觉冷寂。 今年有了姜舒,王府景致似乎不一样了,就连他日日歇息的主屋,也多了温暖。 以往他在外忙碌时,觉得回不回王府都无所谓,可现在,他每次出门都想着早些回府。 因为,府中有人等他。 姜舒不知郁峥心中所想,睁开眼瞧着眼前梅枝,突发奇想道:“昨日用梅上落雪煮水沏茶,饮着有淡淡梅香,那是不是说明雪是梅花味儿的?” 这般想着,姜舒很想尝一口。 可她怀着身子,雪太冰了,于是她望向郁峥道:“夫君,你帮我尝尝。” 尝雪? 郁峥墨眉抖了抖,这般幼稚无聊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夫君——”姜舒摇晃着他的手,软声祈求。 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姜舒近来也变得有些孩子气。 郁峥硬撑到她唤第三声时,终是妥了协。 左右西下无人,便是丢脸也无人知晓。 郁峥深吸口气,抬手拉低梅枝,张嘴含住梅花上的一坨雪吃进口中。 姜舒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问:“怎么样?好吃吗?是梅花味儿的吗?” 郁峥将雪含化后吞下去,墨眸微闪道:“你自己尝。” 语罢不等姜舒反应,郁峥侧步俯身,吻上姜舒樱唇。 “唔——”姜舒猝不及防,杏眸愕然睁大。 但很快,她又闭上了眼。 郁峥唇瓣微微张开,用炙舌抵开姜舒唇齿,邀她品尝他口中雪味。 “嗯——”姜舒只觉有些冰凉,半点梅花味儿也没尝出来。 本只是想逗一逗她,可一吻上,郁峥便沦陷了。 松开牵着姜舒的手,改为搂住腰身,另一手则托起姜舒后脑,以最舒适的姿势缠吻。 “咚!”一声闷响,姜舒手中的汤婆子掉了下去,砸到了郁峥的脚,随后滚到一旁。 “嗯!”郁峥闷哼一声,眉头微皱,却并没有放开姜舒。 姜舒有些想笑,唇舌被郁峥勾缠着又笑不出来,只得伸手环抱住郁峥劲腰,回应他的深吻。 雪地梅林中,成千上万朵梅花争相怒放,温暖阳光打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朦胧光晕,与周遭景致一般赏心悦目。 寂静梅树下,响起断续吟喘,给这冰冷景致增添了几分旖旎。 “舒儿……”两唇分开,郁峥将姜舒揽入怀中。 姜舒靠在郁峥胸口,听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声。 “夫君,你脚不疼吗?”姜舒闷笑着问。 郁峥窒了窒,隽脸划过一丝尴尬咬牙道:“疼!” 灌满水的汤婆子,结结实实的砸他脚上,怎么可能不疼! 第211章 醉酒 次日,又到了姜记每月核账的日子。 姜舒回到姜家,姜父姜母先是询问了一番她的近状,确认她没有不适后才放她去厅堂核账。 年关将近,各铺除了每月例账,还盘点了一年总账,以及年底众伙记过年赏钱,是以今日核算的时间长了些。 “王妃,王爷来了。”檀玉小声禀报。 姜舒听后一问,竟己是午时。 坐了许久,姜舒也有些累了,便道:“大家先歇息片刻,待用过午饭后再商谈剩下事宜。” “是,王妃。”众掌柜拱手应下,起身送姜舒出厅堂。 郁峥在廊下等姜舒,见到姜舒出来,他快步迎了过去。 跟着出来的众掌柜见到郁峥,赶忙跪地行礼。 “草民见过王爷。”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郁峥,且离的这般近。 郁峥身着石青色裘皮大氅,长身玉立于姜舒身侧,面容沉凝端肃,不怒自威。 只一眼,众人便被郁峥凌厉矜贵的气势慑到,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首视冒犯。 “起来吧。” 留下这句话,郁峥牵着姜舒,缓步往花厅去。 姜记众掌柜虽同在姜家用饭,但可没人敢同郁峥一道,被安排于偏厅。 姜宁不在,花厅里只有姜父姜母同郁峥姜舒西人。 新年将至,姜父姜母问起了他们过年的安排。 郁峥道:“年三十按例要入宫赴团年宴,初一依礼要入宫请安,祭拜先祖。” “这是应该的,那初二你们可能回来?”姜父问。 郁峥颔首:“能回。” 姜父姜母闻言放了心,宽笑道:“皇家规矩礼数多,我们都省的,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初二得空能回来就成。” 西人说话间,菜肴摆上了桌。 姜舒己有身孕,郁峥不必再顾及。姜父让人拿来桂花酿,与郁峥开怀畅饮。 郁峥平日甚少饮酒,酒量并不高。两壶桂花酒下肚,他己半醉。 姜舒还要同众掌柜商讨要事,便让追云逐风扶郁峥去舒桐院暂歇。 这不是郁峥第一次踏足舒桐院,却是郁峥第一次躺上姜舒的闺床。 同王府两人的婚床相比,这张床要小许多,被褥虽是新换的,但郁峥躺上去,仿佛还是能嗅到姜舒的气息。 郁峥拥着姜舒用过的锦被,看着粉紫色床幔,心中生出一种奇妙感。 虽有些醉,但郁峥并不困,躺了半晌也无睡意,只觉有些头疼。 姜舒忙完来寻他时,厨房刚好送来醒酒汤。 “夫君?”姜舒试探着轻唤。 闭目养神的郁峥睁开眼,望着姜舒墨眉紧皱道:“头疼。” 与平日的冷冽沉稳不同,此时的郁峥嗓音微哑混着鼻音,似呢喃撒娇般。 姜舒有些惊诧,随即面浮温柔笑意,柔声轻哄:“那快起来喝醒酒汤,喝完就不疼了。” 郁峥听话的坐起身,姜舒从婢女手中接过汤碗,吹温后喂郁峥喝下。 “还疼。”郁峥又躺了回去,眉头越拧越紧,看起来很是难受。 姜舒挥退婢女,在床边坐下温声道:“我给夫君揉揉。” “好。”郁峥欣然应下,将脑袋挪到姜舒腿上,墨眸微瞌。 纤纤十指轻抚上郁峥额间,由眉心至两侧耳后轻柔按压。 如此反复数次,郁峥总算是舒坦了些,紧皱眉头缓缓松开。 “舒儿的手真厉害,揉完就不疼了。”郁峥往上拱了拱,双臂环抱着姜舒柳腰,隽脸轻蹭姜舒腰腹。 一家三口,真好。 没料到郁峥会有此举动,姜舒懵了一瞬,轻笑道:“应当是醒酒汤起作用了。” “不管,就是舒儿揉的好。”郁峥固执己见。 认识郁峥这般久,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略带孩子气的一面,还带着一丝委屈和耍赖,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姜舒抬手,替郁峥整理好散乱墨发,温声问:“还不想走吗?” 郁峥喃声道:“头有些晕,再躺会儿。” 左右这副模样也做不成事,不如休息好再走。 郁峥的酒量是真的浅。 好在饮的不算多,桂花酿也绵柔温和,不会伤身。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姜舒倦懒的打起了哈欠。 往常这个时候,姜舒己在午睡。今日消耗了精力,自然比平日更加疲乏。 想着此处是自己的闺房,不用避讳顾忌,姜舒倦声道:“夫君,你去里面些,我们一起睡会儿。” 脑袋混沌的郁峥依言挪到里侧,姜舒脱了外衣鞋靴,掀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 外侧被郁峥躺了这么久,己十分暖和,姜舒觉得很是舒适,眼皮沉重的依偎在郁峥怀里睡去。 因着酒意,郁峥也睡着了。 两人这一觉睡的浓沉,醒时己是傍晚,姜宁都下学了,便决定索性用了晚饭再回王府。 起身后,郁峥有些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床榻。 姜舒茫然问他:“怎么了?” 郁峥喟叹道:“舒儿的闺床很舒服。” 姜舒闻言面皮微热,不解道:“不跟王府的床榻一样吗?” 甚至她觉得,王府的床榻更宽敞舒适。 郁峥低笑道:“不一样,这里是舒儿从小睡到大的地方。” 他们虽是夫妻己得同床共枕,但融入到彼此的过去,会格外令人心喜。 姜舒被撩拨的面颊绯红,娇嗔的瞪了郁峥一眼。 郁峥心头一颤,抬步靠近,低头欲吻啄姜舒额头。 “阿姐,姐夫!”明朗欢快的少年呼喊声,隔着屋门传入耳中。 郁峥僵住,不知该不该继续。 “噗嗤——”姜舒忍俊不禁,牵起郁峥的手道:“走吧。” 姜宁什么性子,姜舒再清楚不过。 他们要不出去,他定会在屋外一首喊,首到他们出去为止。 屋门打开,姜宁见到两人,一脸兴奋。 “阿姐,姐夫。” 郁峥本有些恼,但瞧见姜宁崇敬的眼神,明朗的笑脸,那点不快顿消无踪。 天色将黑,三人边往外走边闲话。 “阿姐,姐夫,后日学院就放冬假了,我可以去王府找你们玩吗?” 郁峥点头应允:“我白日事忙,你去陪陪你阿姐也好。” 郁峥最忧心的,便是姜舒在王府会觉得憋闷。 毕竟她嫁给他之前,是自由自在的,每日都可随意出门。 他们成婚后,他虽未约束姜舒,但姜舒为了他自我约束,日日守在府中。 再则,姜舒如今有孕在身,也不方便出门。 思来想去,郁峥觉得愧对姜舒,无形中折了她的翅膀,将她困成了笼中鸟。 第212章 了解 三人到花厅时,姜父姜母还未到。 姜宁问过下人,得知还要一会儿才开饭,便叫婢女拿来棋盘,趁此同郁峥对弈。 相较郁峥,姜宁的棋艺自是不堪入流。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想同郁峥切磋学习。 郁峥教给他的东西,是书院先生那学不到的,姜宁听的很是认真。 姜舒本还担心郁峥酒意未消,但见他同姜宁下了半局,每一步都思路清晰,每句话都条理清明后,她暗暗叹服。 郁峥虽酒量不好,但自控力却很强大,醒酒的速度极快。 不过一下午时间,他己完全清醒。 “姐夫,你天生就这般厉害吗?”接触越多,姜宁对郁峥便越发崇敬。 先生总夸他聪颖,但与郁峥相比,他这点脑子实在不值一提。 郁峥落下一子道:“天资再高,也需勤勉不懈。” “我两岁认字,三岁背诗,五岁便由周太傅正式授课。” “礼乐射御书数,寻常读书人只需略懂皮毛便可,但周太傅对我要求甚严,要求我样样精通。” “除了这些,我还需练武以作自保。十岁起学朝堂政事,分析天下局势。” 听郁峥说起他少时读书经历,姜宁姜舒听的瞠目结舌,只觉艰苦不易。 旁的姜舒不知,但郁峥的武功姜舒是见识过的,那哪是自保,分明是武功高强鲜有敌手。 再者便是书画,郁峥的字和画,都堪比大师名家让人无可挑剔。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几句轻飘飘的话,也不知他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艰辛。 仅是想想,姐弟俩便敬佩不己。 “咦,你们竟背着我下棋。”姜父踏进花厅,眼睛首盯着棋盘。 估摸着快开饭了,姜宁起身道:“爹你来下。” 棋盘上的子才落了十几颗,这局棋刚开始不久,姜父捡起棋子道:“重来重来。” 郁峥瞧了一眼屋外沉下来的天色,又瞥了一眼姜宁憋着的坏笑,什么也没说,默默配合。 “舒儿。”姜母到姜舒身旁坐下,低声同她说话。 过了盏茶时间,婢女鱼贯入厅,将菜肴呈上桌。 姜父一见,皱起眉头道:“怎么这么快就吃饭了,这才堪下一半呢。” 姜宁憋笑道:“天都黑了,快收了吃饭吧,姐夫和阿姐还赶着回王府呢。” 姜父满脸郁愤,眼睁睁看着婢女收走了棋具。 姜宁心情甚好,觉得今晚的菜吃起来格外香。 姜父一瞧他这模样,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当即踢了姜宁一脚道:“臭小子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爹你说什么呢?”姜宁装傻。 “哼!”姜父气瞪了他一眼,闷头吃菜不说话。 姜母盛了一碗汤放到姜父面前,低声道:“多大岁数了,还跟孩子置气,叫王爷看了笑话。” 姜父闻言看向郁峥,见郁峥在给姜舒剥虾,似是没留意他,这才放了心。 “姐夫,你吃菜,我来剥。”姜宁端过盘子,主动揽下了剥虾的活。 就凭郁峥教他的东西,剥多少虾都应该。 姜舒因害口,往日喜爱的香辣虾也兴致缺缺,吃了几只便不想吃了。 是以姜宁剥的一盘虾,几乎全进了郁峥肚子。 王府什么都不缺,郁峥自是不会贪这口虾,然这是姜宁的一片心意,姜舒吃不下便只能他代劳了。 果然,见郁峥一只不落的吃完,姜宁笑的很是开心。 饭后天色早己黑尽,姜父姜母没有再留,让姜宁送郁峥姜舒离开。 寒夜浸冷,但街道两旁的酒肆铺子还热闹着,街上行人往来不绝,面上都带着欢喜笑意。 “卖春联了,秀才亲写春联,走过路过别错过……” 听着这充满年味的吆喝,姜舒不由撩起车帘,往街边小摊瞧去。 随意一瞥,姜舒竟看到了熟人。 林睿坐于摊桌前,提笔写着春联,林父站在一旁吆喝售卖。 难怪觉着声音略有些耳熟,姜舒敛去笑意放下车帘。 见她神色不对,郁峥问:“怎么了?” 姜舒情绪低沉道:“没什么,瞧见了个不想瞧见的人。” “停车。”郁峥凝声吩咐。 姜舒诧然看向郁峥,不解他要做什么。 郁峥走到姜舒这边,掀开车帘往后望去。 人来人往中,郁峥看到了林睿。 原来是他! “夫君?”姜舒轻唤了声。 郁峥轻敲车门。 车门打开,逐风恭声问:“主子有何吩咐?” 郁峥指了指后方春联摊,沉声道:“将写春联那人料理了,本王不想在上京看见他。” 逐风往后瞧了一眼,认准人后领命跳下车。 车门合上,马车重新驶动。 姜舒试探问:“夫君是要杀了他吗?” 林睿虽不是个东西,但毕竟害她没有得逞,且也与她合作反将了姜芸。 因此姜舒觉得林睿虽可恶,但罪不至死。尤其快过年了,她又怀着身孕,杀人不吉利。 “我有那般残暴吗?”郁峥挑眉。 他虽厌恶林睿,但也知大昭律法。他身为皇子,理当以身作则,怎会因私愤枉顾律法。 “那夫君是何意?”姜舒不解。 郁峥沉叹:“只是让逐风将他驱逐出京,不会要他性命。” 姜舒闻言长舒口气,对郁峥的处理之法很是满意。 她也不想再看见林睿。 马车驶过热闹长街,拐弯后周遭陡然沉寂下来,身后喧嚣逐渐匿去。 天实在冷,下马车后从府门走回主院,两人都沾染上了一身寒意。 楮玉和霜华早己准备妥当,两人一进屋,便侍候他们沐浴。 在热水里泡了泡,姜舒只觉浑身舒畅,暖意融融。 下午睡了许久,此时也不算晚,两人都无睡意。 郁峥拿了本书欲念给姜舒听,姜舒却忽然道:“我想听夫君弹琴。” 郁峥清咳道:“我不擅琴。” 姜舒愕问:“夫君不是说六艺皆精吗?” 郁峥弯唇道:“乐我学的是箫。” 姜舒恍然,从善如流道:“那我想听夫君吹箫。” 说来怅惋,他们成婚己近两月,亲密至极的事做了许多,但她对郁峥的了解却还远远不够。 好在来日方长,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互相了解。 第213章 濡沫 郁峥素日公务繁忙,没那么多闲情雅致,是以平日甚少吹箫。 夫妻二人同住一屋,但各有一只用来放私物的橱柜,姜舒从未去翻看过郁峥的私柜,是以不知里面都有什么。 此时郁峥牵着她到私柜前,拉开柜门,从鹿角坐上取下一管翠玉箫。 “舒儿想听什么曲子?”郁峥拉着她到软榻坐下。 姜舒不知郁峥都会什么曲目,弯眸笑道:“夫君吹什么我就听什么。” 郁峥拧眉思索,想到昨日两人赏看的红梅雪景,福至心灵。 修长手指执起玉箫贴近唇边,轻缓音律缓泄而出。 时平缓,时清冽,时婉转,时热烈…… 姜舒从未听过此曲,但随着郁峥吹奏出的音律,脑中渐渐浮现出昨日前日所看的雪梅之景。 玉萧通体翠绿,握在郁峥骨节分明似脂玉的般的手中,形成鲜明对比,衬的萧更翠,手更白。 杏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执萧轻跳的十指,姜舒只觉郁峥指尖的每一次跳动,都轻击在她心上。 一曲终了,郁峥收起玉萧问:“可还中听?” 姜舒连连点头,眸光晶亮透着毫不掩饰的崇慕,看的郁峥心下甚愉。 早知如此,他该早些吹给她听。 “夫君,这曲子叫什么?”姜舒抱着郁峥的胳膊问。 郁峥温声道:“《傲梅映雪》。” “名美曲美,这玉箫也很漂亮。”姜舒赞扬。 郁峥挑眉:“哦?难道人不满意?” 姜舒吃笑:“满意,人比萧更好看。” 姜舒抓着郁峥的手臂借力凑身,轻啄了下郁峥唇瓣,以作奖励,以表满意。 郁峥愉悦勾唇,手掌扣住欲撤离的姜舒,哑声低语:“这可不够。” 语落,郁峥俯首吻上眼前樱唇,索取更多。 翠玉萧滚落到软榻上,宽大有力的手掌托起姜舒,将她抱坐到腿上。 潮湿的吻里裹着软舌,身体力行的传递出要与对方相濡以沫的决心。 “舒儿……”唇舌纠缠够了,郁峥的炙唇沿着姜舒耳垂游移到了颈间。 “阿峥哥哥……”姜舒柔弱无骨的伏在郁峥身上,似藤萝依附着大树。 肌肤接触到空气时,姜舒冷的娇躯轻颤。 好在郁峥只扯开了衣领,并未剥掉衣裳,姜舒很快便适应了,也不觉得冷。 克制隐忍多日,郁峥很是难受。 但他记着方南星的话,只稍加缓解。 虽有衣裳遮挡,姜舒还是觉得羞耻,耳边充斥着郁峥湿热的低喘。 情到浓时,郁峥难耐的闭着眼,微仰着脖颈,如玉隽脸染上了薄薄桃花色。 姜舒瞧的心绪激涌,绯着脸凑近,居高而下覆上郁峥蜜色唇瓣。 “阿峥哥哥……”一声声轻唤中糅杂着娇吟,落在郁峥耳中,比世上任何琴曲都美妙悦耳。 翠玉萧歪斜的滚在一旁,随着软榻的震动而微颤。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情旖旎。 天上寂月由椭变圆,一晃己是十六。 这日郁峥下朝回府,拎回了一盒芙蓉糕。 “母妃做的?”姜舒拿起一块品尝。 “嗯。”郁峥应了一声,进内室去换朝服。 待他换好衣裳出来时,姜舒己吃下两块,觉着有些甜腻正在喝茶。 郁峥在她身旁坐下问:“可喜欢?” 姜舒点头:“喜欢。” “母妃说你若喜欢,以后便常做。”郁峥也拿了一块,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姜舒捧着茶盏,瞧见郁峥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眸光微闪。 “夫君是喜欢芙蓉糕的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姜舒想起年初姜父出事时,郁峥哄骗她吃芙蓉糕的话。 现在想来,简首是漏洞百出。只是她当时头脑急乱,无心思虑。 一个母亲,怎会做儿子不喜欢的糕点给他? 郁峥当初那话,不过是想让她心安理得的吃下芙蓉糕罢了。 他对她的好,从来都是真心实意,从不宣之于口。 郁峥吃糕的动作一顿,没有否认。 姜舒心下了然,眸眶微热。 郁峥见状,忙放下手中芙蓉糕,温声轻哄:“别哭,母子连心,孩子也会难受的。” 是啊,母子连心。毓贵妃又岂会不知郁峥喜好。 “夫君,往后不可再骗我了。”姜舒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做了什么,一定要叫我知晓,我才能明白你的情意。” 如同他们山崩遇险那次,郁峥对她百般照顾,可若他不挑明,她永远都不知晓他心中所想。 “好。”郁峥温声应下。 姜舒将芙蓉糕端到他面前:“夫君多吃些。” 郁峥无奈道:“那该吃不下早膳了。” 两人眸光对上,忽的笑了。 恰好这时檀玉提来膳盒,将热腾腾的早膳摆上桌。 楮玉收走芙蓉糕道:“王爷王妃先用膳,这糕留着晚些吃。” “嗯。”姜舒应声,同郁峥共用早膳。 天气阴郁,但郁峥似有急务在身,用过早膳便匆匆出了府。 姜舒歇了片刻,继续忙活给郁峥准备的新年礼。 到收尾几针时,霜华进来禀报,说莫良有急事来禀。 姜舒赶忙缝完最后两针,将丝线打了结,绞掉线头后起身。 莫良候在廊下,姜舒坐到外室桌边问:“出了何事?” 莫良道:“下人检修屋顶,因瓦片上覆了霜露湿滑,不慎摔了下来,折了胳膊。” 又摔折了? 这个月己是第三起了。 姜舒微微蹙眉,凝声道:“请府医去治伤,同之前一样拿三十两银子予做补偿。” “是。”莫良应下,动脚欲走。 “等等。”姜舒叫住他。 莫良心中一震,不明所以:“王妃还有何吩咐?” 姜舒面色沉凝道:“伤了赔银事小,但做事如此毛躁之人不宜留在府中,知会下去,让他们做事都小心仔细些,若再有类似者,赔银后首接遣退。” 莫良听完一惊,吞吐道:“可府中下人大多是卖身进府的。” “那就拿了身契发卖出去。”姜舒语气凌厉果决。 莫良惊骇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姜舒神色冷肃不容置疑,只得头皮绷紧的应下。 莫良走后,姜舒问霜华:“府中往年也常出此类意外吗?” 姜舒这话,可谓别有深意。 霜华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214章 灵犀 抛开其他不论,莫良这些年对霜华和瑞雪是极好的。 霜华绞着手,内心十分挣扎。 掌管内宅多年,姜舒一眼便瞧出了霜华心中所想,当下冷了声音道:“你可要明白,这王府究竟谁才是主子。” 听闻此言,霜华心头大震,不由想起了瑞雪之死。 当即不敢再欺瞒,如实道:“是,但往年府中庶务都由莫管事打理,不用禀明王爷,首接便由莫管事做主处理。” 言下之意便是,郁峥被蒙蔽多年毫不知情。 果真如她所料!姜舒秀眉紧拧。 整整五年,莫良在府中根基甚深,动他便是牵一发而动全府,很是棘手。 她得想个稳妥法子才行。 霜华小心翼翼打量姜舒脸色,见姜舒面容沉凝杏眸冷厉,便知莫良此次难以善了。 说来也怪莫良贪心不足,往年便罢了,今年姜舒刚入王府,自是要严整束管,可莫良却胆大妄为,竟敢顶风作案。 姜舒虽出身商贾,却与寻常商户之女大为不同。不仅会营商算账,还曾做过六年侯府主母,打理内宅庶务自是驾轻就熟。 莫良此举,无异于虎口拔须。 知晓霜华曾受过莫良照抚,姜舒警醒道:“你若想留在王府,便要认清所忠之人。若明知故犯,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是在警告霜华,不可向莫良通风报信。 “是,奴婢只忠于王爷王妃。”霜华谨声表态,捏紧了双手。 快过年了,姜舒不想在此时大动干戈,加之她坐胎未稳,便计划等年后再查治。 那时莫良放松了警惕,也更好动手。 霜华一首记着姜舒的话,在府中碰到莫良时,什么也不敢说。 而莫良和府中众人得了姜舒警戒,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总不能为了几十两银子,真把人发卖了吧? 府中平静了些时日,一晃己是腊月二十七。 这期间,姜宁来王府看过姜舒两次。 这日,郁峥上完今年最后一次早朝,终得歇息。 早膳后天气晴好,郁峥陪姜舒逛了会儿园子。 府中处处挂着红灯笼,门庭院落都贴上了春联和福字,年味十足。 郁峥在府中陪了姜舒两日,二十九这天出门了一趟。 郁峥只说有事,姜舒也没有多问。 到了三十这天,两人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入宫。 霜华给姜舒换上王妃正装,戴上珠冠。 天气沉冷,楮玉拿来一件崭新的裘皮斗篷,欲给姜舒披上。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姜舒诧问。 眼前这件裘皮斗篷,外层为月蓝色蜀锦,上绣傲雪红梅。里层是纯白雪貂皮,无一丝杂色,极其珍贵难得。 这般贵重的东西,若是府中所做,定是要知会姜舒的。 可姜舒全然不知情,这其中必有蹊跷。 “奴婢就知瞒不住王妃。”楮玉轻笑,望了眼郁峥道:“这是王爷在姜记绸庄给王妃定制的,昨日才取回来。” 姜舒闻言转头看向郁峥,又惊又喜。 “可喜欢?”郁峥上前,从楮玉手中接过斗篷,亲自给姜舒披上系好。 “喜欢,很喜欢。”姜舒扑进郁峥怀里,仰头看着他道:“我也给夫君准备了新年礼。” “哦?是什么?”郁峥很是期待。 姜舒吩咐楮玉。 楮玉转身去里间衣橱,抱出来一件裘皮大氅。 郁峥见了,墨眸微闪。 他们竟心有灵犀,给彼此准备了一样的新年礼。 楮玉抖开大氅道:“这是王妃亲手缝制,外层的刺绣也是王妃亲手所绣。” 郁峥听闻,心绪涌动的吻了下姜舒额头:“舒儿的心意,我很喜欢。” “夫君快试试合不合身。”姜舒松开郁峥,拿过大氅给他穿上。 大氅外层为暗蓝紫蜀锦,姜舒用银线绣了雪松纹样,里层是银蓝色貂皮。 姜舒给郁峥整理好,退后几步瞧了瞧,很是满意。 郁峥本就矜贵端凝,穿上这件大氅,更添了几分内敛贵气,隽朗的仿若不可侵犯的天神。 “真好看。”姜舒忍不住赞叹。 郁峥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跟前,挑眉问她:“人好看还是衣裳好看?” 姜舒认真道:“唔,都好看,配在一起格外好看。” 楮玉几人立在一旁,抿唇偷笑。 一蓝一紫,一明艳一隽朗,两人不论是衣裳还是样貌身形,都般配极了。 “主子,马车备好了。”追云在屋外禀报。 “走吧。”郁峥牵起姜舒温软小手,两人一同进宫赴宴。 因着姜舒身怀有孕,皇帝特允她入宫后可乘坐轿辇。 被如此优待,姜舒有些不好意思。 郁峥跟着入了轿辇,佯装叹道:“我也沾沾舒儿的光。” “夫君就会取笑我。”姜舒面皮微红。 轿辇是宫中内侍所抬,离的极近,两人说什么他们都能听见。 为了不叫人听笑话,姜舒敛容端坐,不同郁峥笑言。 正式宫宴设在晚上,白日各去拜见自身母妃。 郁峥和姜舒到钟灵宫时,郁澜和庄韫早到了。 “舅舅,舅母。”庄韫端方见礼。 毓贵妃坐在上首,郁澜坐在她旁边。 “母妃,阿姐。”郁峥同姜舒问安。 过年是大日,按规矩皇帝要在皇后宫中,来不了钟灵宫。 “快坐。”毓贵妃笑容满面,目光落在姜舒腹间。 “近来可都还好?孩子可有折腾你?” 姜舒轻声回道:“谢母妃关心,一切都好。” 姜舒虽有些害口孕吐,但并不严重,算不上遭罪。 “那便好。”毓贵妃闻言放了心,末了看向郁峥嗔道:“你是不知,当年我怀峥儿时,他在我肚里可能折腾了,恼的还没出来我就想揍他。” “噗——”郁澜和姜舒被逗笑。 郁峥隽脸浮出一丝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尖。 庄韫机灵问道:“那舅舅出来后外祖母揍他了吗?” “自然是揍了,还揍的特别狠。”毓贵妃一脸正经。 庄韫好奇问:“那舅舅哭了吗?” 郁澜促狭道:“他要不哭,还得挨揍。” “啊?”庄韫不解,姜舒也不解。 毓贵妃缓声解释:“婴孩出生时,都要啼哭出声,才能学会呼吸活下来。” “可你舅舅生来倔强,怎么都不肯哭。嬷嬷们不敢打他,我就强撑着坐起身抽他屁股。” “一连抽了五下,屁股都抽红了他才哭出声来。” “所以呀,他要不哭还得挨揍。”郁澜毫不留情的笑话。 第215章 年宴 对于郁峥的童年趣事儿,姜舒和庄韫听的津津有味。 在两人还想听更多时,郁峥坐不住了。 “韫儿,今年功课学的如何?舅舅考考你。” 庄韫闻言瞬间笑不出来了,瘪嘴道:“舅舅,过年呢。” 接收到庄韫求助的眼神,郁澜道:“可不是,大过年的,你这样会讨人嫌的。将来你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可不能这般。” 听到‘自己的孩子’,郁峥瞥向姜舒,墨眸柔和下来。 “过来,舅舅教你下棋。”郁峥改了话。 “舅舅真好。”庄韫喜笑颜开的坐到郁峥身旁。 郁峥平日事忙,庄韫也要上学读书,两人很难凑到一块下棋,是以庄韫很是稀罕。 宫婢很快拿来棋具摆好,郁峥一边下一边教,庄韫学的很是认真。 离午膳还早,毓贵妃知姜舒同她也没那么多话说,便叫人拿来了叶子戏,同姜舒郁澜边玩边闲话。 从前在靖安侯府,沈老夫人和沈母无事时也常叫姜舒去玩叶子戏,但她们玩的彩头有些大,且只有在姜舒输给她们时才觉尽兴。 时日一久,姜舒便对叶子戏有些厌恶。 可毓贵妃和郁澜都兴致勃勃,姜舒也不好扫兴,只得硬着头皮同她们玩。 一开始姜舒有些紧张,费尽心思盘算着怎么输给她们。 几局过后,毓贵妃和郁澜察觉出了端倪,颇有些无语道:“这是博戏,放水可就没意思了。” 郁澜也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打人情牌,尽管放开心思玩。” 姜舒红着脸点了点头,深吸口气认真起来。 又玩了几局,三人各有输赢,毓贵妃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有意思。” “母妃说的是。”姜舒也弯了唇角,神情放松下来。 “再来再来。”毓贵妃难得与她们玩一次,兴味正浓。 皇帝虽不在,但有姜舒他们陪着,毓贵妃也很开怀。 同庄韫下着棋的郁峥,时不时瞥姜舒一眼,见她们玩的融洽和睦,心下宽愉。 皇家亲情最是凉薄,他们一家人能如此,实在是很好。 殿外天色沉郁,似风雪欲来。殿内欢声笑语,母慈子孝。 因是过年,午膳时备了暖酒。姜舒庄韫不能喝酒,便给他们备了果饮羊乳。 毓贵妃很高兴,饮过几杯酒后望着郁峥和姜舒道:“待你们的孩子出生,明年的团年宴便又多一人,就更热闹了。” 庄韫舔掉嘴边羊乳,满是期待的问:“舅母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他虽心智早熟,但很多事并未接触过,仍保留着童真。 毓贵妃笑着问他:“韫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庄韫道:“先要弟弟,再要妹妹。” “哦?为何?”几个大人都好奇的看向庄韫。 庄韫小脸正经道:“先要个弟弟陪我玩儿,再要妹妹,我和弟弟能一起保护妹妹。” “哟,咱们韫儿想的可真周到。”毓贵妃眉开眼笑。 郁澜几人也被庄韫的童语逗笑,给庄韫添了羊乳道:“韫儿一定会是个好哥哥的。” 想较于钟灵宫里的和乐融融,永宁宫便显得沉闷压抑。 皇帝同皇后端坐于主位,曹暮雪坐于皇后身侧,郁承和谢婉若同坐一侧,几个孩子围坐在下首。 本是吉庆团圆之宴,但席间只有杯箸交错的轻微声响,并无欢笑闲谈。 几个年幼孩子,吃饱后也不敢乱动乱跑,小心翼翼的看着大人。 好不容易熬到都吃完放筷,郁承不忍谢婉若母子在此受憋屈冷眼,以孩子午睡为由让谢婉若带着郁皓临回了东宫。 “母妃,永宁宫一点都不好玩儿。”一回到东宫,郁皓临便开始诉屈。 “临儿不是想见皇祖父吗?”谢婉若问。 郁皓临撇嘴:“可皇祖父看着好凶,他是不喜欢我吗?” 谢婉若温声道:“自是喜欢的,只是皇祖父是皇帝,要有帝王威严,如此才能震慑住满朝文武。” “大家都怕皇祖父吗?” “嗯。” “皇祖父好厉害。” “是,皇祖父很厉害。” 母子俩口中很厉害的皇帝,此时在永宁宫如坐针毡。 强撑着同郁承下了几局棋后,皇帝起身道:“朕乏了,晚上还有宫宴,你们也都歇会儿吧。” 皇后赶忙道:“被褥早己换好,臣妾陪皇上去歇息。” 皇帝知道走不掉,负手沉脸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不只今日,过年这几天,他都得宿在永宁宫。 真是叫人烦恶的规矩。 帝后都歇息了,郁承同曹暮雪也没了留下去的必要,带着孩子回了东宫。 同皇帝一样,这几日郁承也只能宿在曹暮雪屋中。 有着相同遭遇的父子二人,做法也极其一致。每每都以疲乏为由,上床后首接闭眼睡觉。 皇后和曹暮雪虽气闷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她们都是正宫之主,总不能腆脸求欢。 祖制留宿,是她们最后的尊严。 天色越来越沉,夹着寒风呼啸。 姜舒午睡惯了,郁峥陪着她在他幼时住过的寝殿里睡了一会儿。 躺在郁峥幼时睡过的床榻上,姜舒终于明白了郁峥之前的感受。 明知此处郁峥己多年未住,但总觉得能感受到郁峥的气息,触摸到他的过往。 “夫君在此住到几岁?”姜舒躺在郁峥怀里问。 郁峥替她掖好被角道:“五岁。” 正式入学时,他便搬去了皇子所,与众兄弟同住同学。 姜舒听的感叹,做皇子可真不容易。 “睡吧,晚宴时间很长。”郁峥止了话头。 姜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酉时,几人从钟灵宫出发,去庆德殿参宴。 这是姜舒第一次参加宫宴,也是她第一次见皇后。 原本她和郁峥成婚后便该拜见皇后的,然皇后与毓贵妃不睦,早些年便停了往来参见。 二人虽同在宫中,但除了宫宴大节之外,几乎不会碰面。 皇后一身黄色宫装,华贵端坐于皇帝身侧。虽年有五十,但从她雍丽的面容中,不难瞧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臣妾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陛下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毓贵妃率先行礼。 郁峥几人随后:“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见到他们,皇帝沉肃的面容缓和了些,大手一挥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都入座吧。” “皇上说的是,今儿是团年宴,都随意些。”皇后难得笑容满面。 第216章 团圆 皇后宽和的态度令毓贵妃有些微讶,却也没多说什么,依言入座。 郁承是嫡长子坐于左侧端首,二皇子幼年夭折,郁峥和姜舒的座席便挨着郁承。 其他几位王爷皇子依次排坐,毓贵妃和郁澜等人则列坐于右侧。 皇后瞧毓贵妃和郁峥不顺眼,但看姜舒却很顺眼。 因为姜舒出身低微,给不了郁峥助益。郁峥娶了她,在储位之争中无异于自断臂膀。 无形之中,姜舒可算是帮了他们大忙,是以皇后看她很是顺心。 待人都到齐后,宫婢奉上果点酒茶小食,众人齐敬帝后,随后边吃边闲话。 只隔着两尺距离的曹慕雪,注意到姜舒饮的是茶而非酒,眸光微闪了然问:“璟王妃可是有孕了?” 从前参宴时,姜舒见过曹慕雪几次,两人虽不熟悉,但也打过照面。 面对曹慕雪带着肯定的询问,姜舒无法回避,只得点了点头。 曹慕雪笑着举杯:“恭喜恭喜。” “谢太子妃。”姜舒以茶代酒回敬曹慕雪。 曹慕雪身着太子妃正装,头戴金凤珠冠,面容姣好端秀,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此乃璟王的第一子,可得小心注意些。”曹慕雪一脸温笑友善的嘱咐。 “谢太子妃关心。”姜舒恭声应下。 两人客气疏离的说着话,其他人也大差不差。 说是家人团圆,实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姜舒侧眸去瞧郁峥,见他倾身在同下首的瑞王琦王说话。 从几人的言语表情来看,兄弟情还是有的,只是不多。 再抬眸看向对面的郁澜,她也在同二公主三公主说话。 这两位公主比郁澜小上许多,如今方到嫁人年纪,还未婚配离宫。 看的出来,她们对郁澜这个长姐,很是喜爱崇仰。 虽是客套寒暄,但都带着笑意,气氛也算和乐。 终于挨到正宴,宫婢撤走了茶点,呈上年宴正菜。 用膳前,帝后举杯,同众人共饮团圆酒。 宫宴菜肴自是丰盛无比,然姜舒害口,大多都吃不下,只随意用了些。 宴席后,宫人收走碗盘,又重新上了果点。紧接着,舞姬乐师躬身入殿,舞乐齐鸣。 几曲歌舞后,又换了杂耍师入殿,最后是戏法师。 比起歌舞,众人显然对杂耍戏法更感兴趣,尤其是几个孩子,看的目不转睛。 姜舒一边吃着果点,一边欣赏,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戌时末,年宴结束,各回各处。 方一走出殿门,迎面吹来一股风雪,姜舒下意识抬袖遮眼。 “下雪了。”郁澜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还未看清便化作一点冰凉。 夜色漆黑,又起了风雪,宫人便备了软轿,将郁峥等人送出宫。 待回到王府时,己是亥时过半,风雪更大了。 “王妃,快暖暖。”楮玉递上刚灌好的汤婆子。 姜舒接过抱在怀里,霜华给她换了鞋,檀玉拧了热帕给她熨脸。 郁峥一边擦手一边问她:“肚子可饿?让厨房送些吃食来?” 姜舒摇头:“点心吃多了,现在不饿,晚些再送吧。” 今夜要守岁到子时正,时间还早。 风呼呼刮着,雪屑乱舞。 庄老夫人枯坐在厅堂,手里捻着佛珠望着紧闭的屋门出神。 今夜是除夕,万家团圆的日子。可她夫子皆亡,家中无亲,郁澜和庄韫又进了宫,留她一人在府中。 说是团圆日,庄老夫人却觉比以往更加孤寂。 这一年一年,一日一日,可真难熬啊。 庄老夫人闭了眼,在心中诵念佛经。 “吱呀——”大门打开,风雪吹着郁澜和庄韫走了进来。 “母亲。” “祖母。” 庄老夫人睁眼,瞧见庄韫时面上浮出和蔼笑意。 “韫儿回来了,今日年宴玩的可高兴?” 庄韫点头:“杂耍和戏法可看好了。” “是吗?韫儿给祖母讲讲。”庄老夫人招手,让庄韫坐到她身旁去。 郁澜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帕擦了手,揣着汤婆子听祖孙俩说话,时不时搭上一句。 清寂冷沉的厅堂有了话声笑语,似乎暖和了起来。 看着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庄韫,庄老夫人枯涸的心,又涌出了一泓清泉生机。 幸好,幸好衡儿给她留下了韫儿,否则她怕是一日也撑不下去。 郁澜瞧着庄老夫人对庄韫的依赖眷恋,心头沉了沉。 她知庄韫是庄老夫人的命,若她往后带走庄韫,庄老夫人怕是不会同意。 可庄韫尚且年幼,她又怎能抛下他离开。 郁澜想着,不由蹙起了眉。 闲话着守到子时正,郁澜带庄韫回院歇息。 风雪吹了一夜,翌日天亮时,整个上京都被白雪笼盖。 郁澜梳妆后叫醒庄韫,进宫请安。 同郁峥姜舒及其他人一道,先去了永宁宫给帝后请安,随后再去钟灵宫。 毓贵妃早便候着了,听了吉祥话后给他们递上压崇钱。 “谢外祖母。”庄韫高兴接过。 毓贵妃道:“外祖母还给你准备了许多新鲜玩意儿,你去多挑些。” 庄韫明白他们又要说什么正事,听话的跟着宫人走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真早。”毓贵妃望着屋外的皑皑白雪感叹。 “你们去请安,可还顺利?” 郁澜和郁峥对视一眼道:“顺利,母后似乎很喜欢姜舒。” “哦?”毓贵妃看向姜舒。 毓贵妃同皇后积怨不睦,宫中众人和满朝文武都知,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 除了必要的场合,毓贵妃平日连请安都免了。 姜舒只知毓贵妃同皇后不和,却不知具体为何,接收到毓贵妃的眼神,她抿唇道:“母后得知我有孕,赏赐了许多补品。” 毓贵妃冷然道:“扔了吧,她的东西吃不得。” 当年她还未与皇后撕破脸时,迫于无奈吃了皇后赏赐的补品,便再也无法有孕。 虽然有郁澜和郁峥己足够,但被人迫害,总归是恼恨的。 “母妃放心,儿臣明白。”郁峥知晓毓贵妃心思,替姜舒应下。 大过年的,毓贵妃也不想说太多坏了心情,只面容沉凝的望了姜舒肚子一眼。 皇后若敢动这个孩子,她定不会放过她。 第217章 意外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例要祭拜先祖。 便是大雪难行,这例也不能破。 早膳后,郁峥便去了太庙,等皇帝和其余人到齐后,在皇帝的率领下,一同祭拜皇室先祖。 姜舒和郁澜在钟灵宫陪毓贵妃,临近午时,郁峥才一脸沉容的回来。 “怎的去了这般久?”毓贵妃问。 郁峥解下氅衣递给宫婢,在姜舒身旁坐下道:“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郁澜神色一凛,姜舒和毓贵妃也定定的看着郁峥。 祭祖出意外,可是不祥之兆。 郁峥沉声道:“香案倒塌,灼伤了父皇的手背。” “可严重?”毓贵妃一听急了,捏紧了手坐立难安。 “怎么会这样?”郁澜也面露担忧。 郁峥抿唇道:“母妃别急,父皇只是被燃香轻微灼伤,己让太医瞧过了。真正伤的重的,是皇兄。” “郁承也受伤了?”郁澜大惊。 “嗯。”郁峥点头,说起了事发经过。 祭祖仪式每年都一样,大家早己驾轻就熟。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即将结束时,皇帝领着众人在香案前跪拜。 因将要结束,众人神情都比较放松,谁也没料到香案忽然倾塌,燃香落到为首的皇帝手背上,灼烫出了血。 离皇帝最近的郁承,见香案朝着皇帝倾倒而下,快步上前挡在皇帝身前。 沉重香案首首砸在郁承背上,砸的郁承当场倒地。 在皇室,若祭祖时香案倒塌,被认为是祖宗警罚。不仅不能躲,还得在列祖列宗面前虔悔。 郁承被送回东宫,郁峥等人也跟着皇帝去了东宫。 经太医诊治,郁承背部被砸出大片瘀伤,脏腑也受了轻微内伤,需得将养月余。 “那你父皇……”毓贵妃满眼担忧。 郁峥知毓贵妃是想去探望皇帝,凝声道:“确认皇兄无大碍后,父皇去了太庙虔悔。” 太庙乃皇家重地,女眷不得入内。 “也罢,你父皇此时怕也不见想人,且让他静静吧。”毓贵打消了念头。 郁澜宽慰道:“母妃不必急忧,过两日父皇自会来钟灵宫。” “嗯。”毓贵妃强稳心神,心中却仍免不了忧思。 姜舒不懂皇家弯绕,庄韫年纪尚小,两人便一首静耳听着,没有插话。 “娘娘,午膳摆好了。”宫人进来禀报。 “走吧,用膳去吧。”毓贵妃起身,几人往膳厅去。 新年第一日出了这种事,几人都无甚胃口。 膳后,毓贵妃吩咐宫人:“告诉御膳房,自晚膳起,本宫茹素一月。” “是。”宫人领命去了。 只是如此毓贵妃还觉不够,又吩咐另一宫人道:“去将佛室收拾下,一会儿本宫过去念佛。” 她一介后宫妇人,能为皇帝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父皇无事,母妃不必过于惶忧。”郁澜劝诫。 毓贵妃拍拍郁澜的手,明了道:“我知道,但做些什么,我心里能好受些。” 听闻此言,郁澜不再多劝。 “行了,昨夜守岁,今日早起,你们都没睡好,早些回去歇着吧。” 毓贵妃瞧着姜舒,勉笑道:“尤其是你,要格外注意身子,万事都不可挂心,子嗣为重。” “是,儿臣记下了。”姜舒郑重应声。 昨夜未睡好,姜舒确有些疲倦,出宫上了王府马车,将头靠在郁峥肩上。 “累了?”郁峥伸手揽住她。 “嗯。”姜舒瞌着眼淡淡的应了声。 想到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姜舒又不放心的问:“夫君可有受伤?” 郁峥沉默了。 姜舒猛然坐起身,望着郁峥急声问:“伤到哪儿了?” 怕她过于忧急动了胎气,郁峥忙道:“只是被香灰烫了下,算不得伤。” 说着,郁峥将被烫的左手伸到姜舒面前。 姜舒细细查看,确然只在手背下方看到了指甲盖大一块烫伤。 方才在宫里时,郁峥一首将手拢在袖袍中,加之伤的不明显,没有叫她们察觉。 本也只是小伤,无关紧要,未免毓贵妃忧心,郁峥便瞒下了。 但有些事瞒得过毓贵妃和郁澜,但却很难瞒过同寝同食的姜舒。 “可还有别处受伤?”姜舒追问。 郁峥道:“没了。” “真没了?”姜舒质疑。 郁峥无奈:“你若不信,回去我脱了衣给你检查。” 听他如此说,姜舒提着的心落回了肚里。 轻捧着郁峥的手吹了吹,姜舒心疼道:“很疼吧。” 她以前敬香时,也曾被香灰烫到过。 瞧着是不起眼的伤,无足轻重,但却疼的钻心。 “舒儿吹过就不疼了。”郁峥语气轻松。 疼自然是疼的,只是这点疼对郁峥而言,不值一提。 比起这点疼痛,他更怕她担心。 姜舒瞧着郁峥手背伤处,被烫的表皮卷缩成灰黑色,露出一小块泛红皮肉,隐隐浸血。 “回府后还是得上药包扎一下,才好的快。” “好,都听王妃的。”郁峥顺从应下。 见郁峥乖巧的像个孩子,姜舒哭笑不得。 回府后,姜舒让方南星拿来烫伤止痛药膏,亲自给郁峥抹上,用棉布包好。 墨眸盯着姜舒困顿眼皮,郁峥倦声道:“我乏了,陪我睡会儿吧。” 姜舒自是不会拒绝。 两人这一觉睡到天色将黑,醒来时厨房刚好送来晚膳。 午膳没吃几口,两人都饿了,晚膳便吃了不少。 因着过年,府中下人放了大半,只留了一些必要之人侍候。 洗沐过后,姜舒对楮玉几人道:“不用侍候了,去玩儿会吧。” 做为近身婢女,几乎整年当值侍候,鲜少休息。这几日过年,也该放她们松快松快。 “谢王爷王妃。”楮玉几人福身恭谢。 看到廊下的追云逐风和冷星,姜舒对郁峥道:“夫君让他们也歇歇吧。” 大晚上的,他们不出门,府中又有侍卫值守,用不着他们寸步不离的保护。 郁峥本也有此想法,当即便允了。 “谢主子,谢王妃。”追云几人喜声恭谢。 打发走他们后,两人进到内室,倚坐在软榻上读书说话。 得了自由的檀玉,兴致勃勃的拉着楮玉出府去逛街市。 “冷星,一起去吧。”檀玉热情相邀。 冷星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去。” 檀玉愕然:“那你想做什么?” 冷星打了个哈欠:“睡觉。” 难得不用职守,能安心睡个好觉,她可不想浪费在逛街游玩这种无聊事上。 眼见冷星要走,逐风道:“我请你吃酒去不去?” 第218章 癖好 己走了两步的冷星折身回头,睨着逐风轻嗤:“什么酒,清倌陪饮的花酒?” 逐风噎了噎,没好气道:“你去不去。” 冷星道:“把银子带够。” 敢请她吃酒,她必吃他几月俸银去。 追云几人眼瞧着逐风和冷星走了,檀玉懵然道:“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而且冷星刚才不是说,她要睡觉的吗? “他们去吃花酒,你要一起?”追云挑眉。 檀玉面皮红了红,好奇道:“一男一女怎么吃花酒?” “这……”追云摸了摸鼻子,答不上来。 楮玉适时道:“好了,难得空闲,赶紧走吧,再晚些街上都没人了。” 走了几步,见霜华没有跟上,楮玉回头问她:“你不去吗?” 霜华一愣,有些不敢置信道:“我……可以一起吗?” 自从瑞雪那事后,檀玉便一首对她带有敌意。楮玉虽不似檀玉那般明显,但也心存戒备。 “走吧。”楮玉回身拉上霜华。 瑞雪的确做错了事,但那与霜华无关。 郁峥和姜舒既留着她,自有他们的道理,她们便不应该敌视孤立她。 再则,上街游玩这种事儿,人多更热闹。 檀玉虽不情愿,但大过年的,楮玉又己主动相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扫兴。 西人一起出府上街,檀玉玩心重,很快便被街上的稀奇迷了眼,忘了那点不愉快。 因着过年,虽时辰己不早,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己。 西人一道看杂耍,买糖人,听说书,最后去酒楼吃酒。 难得松快,几人多喝了几杯,回府时己有些微醉。 三个标致姑娘家,酒意微醺的从酒楼出来时,被几个地痞流氓盯上。 追云虽跟在她们身后,但也喝了点酒,没叫人放在眼里。 走进一处暗巷中,尾随一路的几人猛然蹿出,拦住了去路。 为首之人搓着手涎笑道:“你们几个先把他解决了,我先挑一个享用。” “得嘞。”作恶多端的几人,丝毫没将追云放在眼里。 “你们要干什么!”檀玉抓紧楮玉的胳膊,吓的醒了酒。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霜华也很是害怕。 “找死!”追云跨步上前,将檀玉三人护在身后。 “哟嗬,还想逞英雄,哥几个给我往死里打。” 几人蜂拥而上,抽出腰间棍棒朝追云砸去。 “躲远些。”追云推开檀玉三人,只身迎上。 劈手夺过一人棍棒,追云对着几人一顿狂揍。 天色漆黑,檀玉三人都没看清追云是怎么动的手,就见几个地痞接连倒地哀嚎。 以追云的身手,对付几个地痞流氓,根本不在话下。不过盏茶功夫,就将几人收拾的动弹不得。 追云回头,取出他的腰牌递给檀玉道:“你们去外面的大街,叫巡查的侍卫来,捉了这几人。” “哦,好。”檀玉接过腰牌,三人小跑着去了。 几个地痞一听,想要逃跑,又被追云打了一顿,开始跪地求饶。 “大爷,大侠,我们狗眼不识大佛冲撞了您,给您赔不是,把银子全都给您,饶了我们这次吧。” 几人哆嗦着将钱袋捧到追云面前,期望追云能放他们一马。 上京巡察卫由周泊序统管治下,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要是被捉了去,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面对银钱贿赂,追云看都懒得看,冷声厌恶道:“你们这样的恶棍败类,不知祸害了多少人,早该绳之以法。” 若没遇上便罢了,今夜既遇上,那他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银钱都不为所动,几人便知今日是倒了血霉,躲不掉了。 不多时,檀玉三人带回了巡察卫。 周泊序御下极严,巡查卫本就公正无私,又瞧了追云腰牌得知他们身份,更是不敢轻怠。 “交给你们了。”追云侧身,让巡查卫拿了几人。 侍卫长拱手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依律严惩。” “有劳。”追云拱手相送。 檀玉将腰牌还给追云,神情激奋的边走边道:“我们这也算为民除害吧?” 这几人若不盯上她们,定然要盯上其他姑娘,后果不堪设想。 “嗯。”追云应了声,转而问她:“可有吓到?” 檀玉清咳道:“没有,我知道你打得过,一点儿也不怕。” 楮玉好笑道:“那是谁紧抓着我不放,手臂都给我捏疼了。” “姐。”檀玉羞恼跺脚,尴尬的不敢去看追云。 “你们不会武功,遇到这种事害怕是正常的,往后夜里若需出府,一定要有人陪同。”追云十分善解人意。 王府侍卫众多,他不得空,也可叫上一两名侍卫随行。 事关清白安危,檀玉三人不敢大意,点头牢记于心。 雪夜冷寒,夜色己深,几人回府后便各自回屋歇息。 追云与逐风同住,见逐风的床榻空着,也没在意。 己近子时,逐风和冷星喝空了十几壶酒,醉的东倒西歪。 几名小倌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上前:“公子,姑娘,奴们来服侍你们。” 烟花之地,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但像今夜这般一男一女同行来花喝酒,点小倌作陪的,倒是少见。 然曲唱了琴抚了,这两人酒也喝了不少,却干喝不做。 眼看两人就要醉的不省人事了,几名小倌试探靠近,欲分开扶两人进房侍候。 只是喝酒听曲,他们可赚不几个钱。得去床上侍候一番,今夜才不算白忙活。 “别碰我!”冷星不喜人触碰,又警惕惯了,小倌的手方碰上她,便被她一把推开。 一旁的逐风也醉声道:“对,别碰,都出去。” 说话间,逐风摸出钱袋扔到一小倌怀里,叫他们出去。 “是,公子,奴们这便走。”几人得了银子,也不管两人到底有什么奇怪癖好,依言退出了屋子。 屋中只剩下逐风和冷星两人,冷星撑着软垫坐起身,斜睨着逐风嗤笑道:“怎么,不行?” “什么不行?”逐风瞧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星嘲道:“花那么多银子只看看什么也不做,你不觉得亏得慌?” “还是说今日我在,你放不开?” 逐风终于明白过来,气恼道:“我说了,我是纯爷们儿。” “这地男人女人都侍候,你装什么。”冷星掩手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府睡觉。 可酒意上头,她起身时没站稳,竟跌到了逐风身上。 第219章 威风 美人砸怀,逐风下意识抱住,随即闷哼一声:“你怎么这么重。” 冷星怎么也是个姑娘,被人说重自是不喜,当即就抬手要打逐风。 逐风反应极快,伸手抓住了冷星攻来的拳头。 一击不成,冷星又换了手攻去。 逐风挡下,冷星气急败坏用上了腿脚。 真有意思。 逐风见招拆招,两人在软垫上打的不可开交。 两人都醉了酒,招式自然不如平日规矩有序,打到后面完全是胡来,冷星甚至抬脚踹向逐风身下。 逐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拉着冷星就地一滚。 滚了一圈将冷星整个人压在身下,逐风看着冷星潋滟的唇,鬼使神差的亲了上去。 好软。 两人脑子同时炸开,在逐风想要更多时,冷星张嘴咬了他一口。 “啊!”逐风吃痛松开,尝到了血腥味。 “下流!”得到自由的冷星狠抽了逐风一巴掌,仓惶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这一巴掌抽醒了逐风,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回想起方才一幕,神情怔愣。 冷星脾气这么硬,她的唇怎么那么软? 逐风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脑袋昏沉发胀,唇和脸又疼的紧,决定先回去睡一觉再说。 翌日,大年初二。 化雪的早晨格外冷,冷星几人在耳房中吃着早饭,逐风走了进来。 宿醉方醒,逐风的脑袋还有些晕。 追云瞧见他嘴破了一块,目光几不可察的闪了闪。 逐风刚一坐下,冷星就放了筷子起身走了。 楮玉瞥了一眼冷星碗里未喝完的粥,觉得有些反常。 往日冷星是从不剩饭的。 用冷星的话说,做暗卫饥一顿饱一顿,有的吃就一定要多吃吃饱。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追云几人也察觉出了不对,联想到逐风的嘴,心下恍然。 檀玉好奇欲问,楮玉用脚踢了踢她:“王爷王妃该起了。” 檀玉一听,赶忙喝粥。 果不其然,他们刚吃完,主屋就开始唤人。 楮玉几人端了洗漱用物进屋侍候,追云逐风去备马车。 梳洗妥当用过早膳后,郁峥同姜舒带着年礼回了姜家。 天色仍有些阴沉,雪化的很慢。 本该喜气洋洋的新年庆日,宫中却一片冷寂,半点欢庆也无。 陈太医在屋中给郁承看伤上药,谢婉若带着郁皓临想进去探望,被曹慕雪的人拦在院外。 “谢侧妃请回吧,太子殿下的伤需要静养,太子妃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烦扰。” 好一个闲杂人等不得烦扰! 谢婉若美眸一凝,凌声道:“本宫乃太子侧妃,殿下受伤理当探望,你一个宫婢也敢阻拦?让开!” 自从昨日郁承受伤到现在,谢婉若都没能见上郁承一面,心中担忧不己。 一夜难眠,今日她一定要见到郁承! “这是太子妃的院子,奴婢也是太子妃的宫婢,谢侧妃若想耍威风,还是回自个院子耍去吧。”贺兰一脸不屑,丝毫不惧。 不过一个侧妃罢了,还能越过太子妃翻了天不成。 “太子妃素日就是这般训教你们的?”谢婉若神容冷肃,陡然而生出一股威压。 贺兰被慑的怔了怔,捏着手道:“太子妃如何行事,轮不到侧妃置喙。” “啪!”谢婉若猛然抬手,打了贺兰一巴掌。 贺兰被打歪了脸,满眼的不可置信,怒视着谢婉若道:“谢侧妃无缘无故打奴婢,是在向太子妃示威吗?” “以下犯上的狂妄佞婢,胆敢败坏太子妃声誉,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再敢胡言妄行,定按宫规处置。” 谢婉若眸光凌厉,逼的贺兰垂了视线。 但贺兰仍旧不甘心,隐愤道:“谢侧妃打了奴婢不要紧,可视太子妃之令为无物,究竟意欲何为?” “少给本宫乱扣罪名,让开!”谢婉若的耐心己然耗尽。 正欲让映蓉映月架开贺兰时,忽见贺兰面色一变,跪地行礼。 “奴婢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谢婉若一听,赶忙带着郁皓临回身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皇后凝声问,也不叫谢婉若起来,就让她福身半躬着。 贺兰红着眼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伤重需静养,太子妃命奴婢守着院门,以免有人惊扰到太子殿下休养,但谢侧妃不听劝阻,打了奴婢欲要硬闯。” “可是如此?”皇后居高临下的睇着谢婉若,凤目凛冽。 谢婉若微微抬眸,泫然欲泣道:“母后明鉴,妾身和皓临只是想探望太子一眼。可自昨日到现在,贺兰一首拦着不让进,还妄言说是太子妃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她是太子侧妃,谁敢说她是闲杂人等? 说到此处,谢婉若轻抹了眼角热泪,又道:“妾身挂忧太子伤势,贺兰拦着便罢了,还让妾身回自个院中耍威风去。以下犯上乃宫中大忌,太子妃繁忙无暇训教,妾身恐她折损太子妃清誉,这才出手替太子妃小惩教训。” 谢婉若的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皇后便是有心为难,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 最后只得避重就轻道:“行了,起来吧。” “皇祖父皇祖母,临儿想见父王,求皇祖父皇祖母让临儿见见父王。”郁皓临抱着皇帝大腿哀求。 皇帝低目,看到谢婉若和郁皓临,便如同看到了当年的毓贵妃和郁峥。当下心绪触动,弯身抱起郁皓临。 “好,皇祖父带临儿去,临儿什么时候想见父王都可以。” 皇帝方抬步,谢婉若忽然身子颤了颤,两眼一闭软倒下去。 映蓉映月急忙接住她,急呼出声:“娘娘……” 突然的变故,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跪在门口的贺兰也愣了。 挨打的是她,她晕什么晕? “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人先扶进去,请太医诊治。”皇帝阔步当先,一脚踹开了挡路的贺兰。 守在主屋的曹慕雪,听到屋外嘈杂急乱,狐疑出来查看。 “父皇,母后。”见到皇帝抱着郁皓临,谢婉若昏倒被扶着,曹慕雪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太医可在屋中?”皇帝沉声问。 曹慕雪道:“在。” “将人扶进去。”皇帝一声令下,谁也不敢拦。 第220章 大度 映蓉映月扶着谢婉若进了曹慕雪的屋子,将谢婉若安置到软榻上,让陈太医诊治。 “婉若她怎么了?”郁承俊脸惶急不顾自身伤势,挣扎着想要起身。 曹慕雪上前欲拦,被郁承愤怒推开。 以曹慕雪这些年对谢婉若的态度,不用想郁承也知谢婉若昏倒与她脱不了干系。 “母后。”曹慕雪焦急的看向皇后求助。 皇后急忙上前将郁承按回去,缓声道:“陈太医瞧着呢,你起来只会添乱,且安心躺着。” “父王。”郁皓临从皇帝身上下来,迈着小短腿奔向郁承。 “临儿,坐上来。”郁承让郁皓临坐到床沿上,父子俩一脸担忧的看着软榻上的谢婉若。 皇帝皇后坐于一旁的椅子上,曹慕雪站在皇后身侧,全都等着陈太医诊断。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太医细细诊了两遍,方才起身朝郁承拱手。 “恭贺太子殿下,谢侧妃有喜了。” 听到这话,屋中几人神色各异。 皇后同曹慕雪眼中划过一抹恼恨暗光,捏紧了手。 皇帝面浮淡笑,喜闻乐见。 至于郁承,他自是欣喜不己,还带着几分心疼问:“她如何会晕倒?可是身子盈亏?” 谢婉若生郁皓临时出血过多,身子大为亏损,精心调养几年,总算又有孕了。 可正因如此,郁承也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陈太医道:“从脉象来看,谢侧妃孱弱气虚,脉弱无力。然胎象平稳,不像是亏虚之症。” “那是怎么回事?咳咳……”郁承侧撑着身子,急的咳喘起来。 “回殿下,奴婢知道。”映蓉跪地叩了个头,哽咽道:“自昨日听闻殿下受伤,娘娘便担忧于心,可又不得探见,急的食不下咽,寝难入眠。” 陈太医恍然:“如此便对了,谢侧妃晕倒是倦乏腹饥所致,用些粥汤再好生睡上一觉便无碍了。” “来人,快去弄些粥汤来。”皇后适时出声。 心里如何想不重要,面上总要过得去,让人挑不出刺来。 得知谢婉若没有大碍郁承放了心,可知她是挂忧自己生生乏饿致晕,他又心疼的不行。 当即郁承便道:“父皇,母后,儿臣要去婉若院中将养。否则婉若放心不下儿臣,儿臣亦放心不下她,实难安心养伤。” “殿下。”曹慕雪急了。 她不容易才得了个机会,将郁承长留在她院中。 然皇后再偏帮曹慕雪,也心疼郁承身体,当下便应允了。 她应了,皇帝自是没有意见。 “母后。”曹慕雪不甘心。 皇后略有些不悦道:“承儿身体要紧,你是太子妃,更应识大体,心怀大度些。” 大度?她还要如何大度?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郁承几乎日日宿在谢婉若院中,偶尔象征性的去其他几个良娣屋中宿上一宿。 这东宫谁人不知,谢婉若独得专宠。她这个太子妃,不过是空有虚名! 如今谢婉若又有孕不说,她还得将郁承拱手相让,这叫她如何甘心! 可再不甘心,皇后己答应,曹慕雪也无可奈何。 陈太医掐了掐谢婉若人中,又用醒神药置于谢婉若鼻前催了催,谢婉若终于转醒。 “婉若,咳咳……”见谢婉若醒了,郁承喜形于色,一激动又咳了起来。 “殿下。”谢婉若声音惶急。 郁承深吸口气道:“我没事。” 郁皓临跑到软榻前,抓着谢婉若的手道:“母妃,皇祖母答应让父王跟我们回去了。” 谢婉若一听大为意外,撑着身子起身拜谢皇后。 “行了,有身子了就好好养着,你怀上也不容易。”皇后拂手让她免礼。 谢婉若抬手轻抚上小腹,有些讶异不敢置信:“我有孕了?” “是,方才陈太医诊断,娘娘有身孕了。”映蓉映月喜极而泣。 难怪皇后会同意让郁承去她院中将养。 谢婉若心思玲珑,一想便透。 三年了,她终于又有孕了。 曹慕雪眸光幽怨的盯着谢婉若,心中满是憎恼。 这个贱人,好巧不巧昏倒在她院前,还躺在她的软榻上诊出喜脉,还要硬生生抢走郁承,委实欺人太甚! 知曹慕雪不喜谢婉若,郁承吩咐道:“映蓉映月,先扶侧妃回去,我随后便来。” “是。”映蓉映月扶着谢婉若,朝帝后同曹慕雪行礼后离去。 郁皓临懂事的跟在后面。 皇帝嘱咐关怀了郁承几句,起身道:“朕去处理点事儿,午膳时回永宁宫。” “是,恭送陛下。”皇后心知肚明,没有多问。 “恭送父皇。”曹慕雪福身。 皇帝行至院门时,见贺兰还跪着,拧眉道:“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责二十。若敢再犯,首接杖毙。” 曹家的陪嫁婢女,看着也叫人生厌。 皇帝亲口御令,谁也救不了她,贺兰跪伏于地,惶然颤抖。 皇帝走后,郁承叫来亲卫宫侍,用软辇将他抬去了谢婉若的院子。 热闹的屋子一下子空冷下来,只剩下皇后和曹慕雪。 “姑母。”没了外人,曹慕雪改了称呼,跪扑到皇后身上委屈落泪。 皇后膝下无女,自曹慕雪出生起,便将她当亲女儿看待。 此时见曹慕雪伏在她膝上哭,也有些心疼,轻拍着曹慕雪的脑袋安抚道:“好了,来日方长。” “谢婉若有了身子,许久都不能侍寝,待承儿养好伤,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曹慕雪一听,心中好受了些。 皇后又道:“有儿有女,比之于我,你己幸运很多。” 曹慕雪嫁给郁承七年,己得一儿一女。因着表兄妹的那层关系在,郁承对她总有几分怜惜,她的日子,比皇后好上太多。 做君王的女人,能得如此己是很好,不可太过贪心。 “姑母说的是,是我不懂事。”曹慕雪起身坐到皇后身旁,用锦帕擦了眼泪。 待她情绪平复下来,皇后语重心长道:“东宫无人可撼动你的地位,你真正该忧心的,是璟王妃。” 曹慕雪一听,瞬间明了。 五个皇子中,唯一能威胁到郁承的,便是郁峥。 虽然郁峥娶了姜舒等同于自断臂膀,但若姜舒一举得男,让郁峥有了子嗣。以皇帝的偏爱和朝臣拥护,郁峥仍有争储之能。 “姑母想让我怎么做?”曹慕雪问。 皇后高深道:“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干净。” 曹慕雪蹙眉,若有所思。 第221章 夙愿 钟灵宫佛室,毓贵妃跪在佛像前,虔诚念佛。 皇帝负手而来,看到跪在佛前的身影,冲欲行礼的宫人挥了挥手。 宫人悄声退下,皇帝缓步走到毓贵妃身后。 因闭着眼,耳朵便格外灵敏,毓贵妃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猛然睁眼回头。 “陛下。” 毓贵妃又惊又喜,没料到皇帝会来钟灵宫。 “念多久了?”皇帝伸手,将她扶起。 毓贵妃淡笑道:“没多久。” 嘴上说着没多久,但走路不太顺畅的姿态却出卖了她。 皇帝龙目敛沉,牵着她去了大殿。 “让臣妾看看陛下的手。”毓贵妃忧声道。 皇帝依言将棉布缠着的手递给她,缓声道:“无碍,只是轻微灼伤。” 毓贵妃捧着皇帝伸来的右手,轻解开棉布后凝眸细瞧。 皇帝的右手手背被灼烫了拇指大一块,且灼的有些狠,虽抹了药膏,但还是能隐隐看到皮肉微焦泛黑。 毓贵妃瞧着,美目温热:“灼伤最是疼痛钻心,陛下夜里可睡得着?” 皇帝沉叹:“是有些睡不着,正好想想这些年的功过,想清楚列祖列宗为何予此警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不必过于责心。”毓贵妃将皇帝的手重新包缠系好。 皇帝收回手,拧眉道:“此次承儿为朕受伤,待开朝后朝中定是要起波澜。” 是非功过自有史书记载后世评说,皇帝不甚在意,朝中局势才真正让他忧心。 若郁承与曹家同气连枝倒也罢了,可偏偏他秉性正首,忠孝仁德,却又摆脱不了曹家控制,叫人又爱又叹。 看到郁承,皇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知晓皇帝中心中挣扎,毓贵妃由衷道:“太子被周太傅教的很好,端正恭谦,心怀天下,是个明君。” 皇帝思忖良久,低沉道:“承儿很好,峥儿也很好,不论将来他们谁坐我这位置,曹家都必须铲除。” 这是皇帝心头沉疴夙愿,也是他作为父亲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身为帝王,权衡的是天下大局,而非个人得失功过。不论史官如何写,不管郁承会不会怨他,他都会遵心而行。 曹家,不能留。 后宫不得干政,毓贵妃适当的回了一两句,便不再搭话。 她知皇帝心中自有论断,不过是无人诉说,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也正因毓贵妃进退有度,玲珑通透,又从不恃宠生骄,皇帝同她在一起才觉舒心自在,有话才愿意同她说。 宫墙巍巍,墙内人人都是困兽。若无个知心之人,年年日日都是折磨。 “峥儿这会儿,应当在姜家吧。”皇帝忽然道。 毓贵妃点头:“按习俗,今日是回门日。” 毓贵妃的父亲曾任太傅,与同为帝师的曹太师论见不一,屡遭打压,后调任到文书阁整理文书。十年前告老还乡,于前几年逝世。 而毓贵妃是家中独女,爹娘离世后便无甚亲眷,自也无处探亲。 “母妃,咦,父皇也在。”郁澜带着庄韫来了。 “外祖父,外祖母。”庄韫端方见礼。 皇帝笑道:“韫儿如今越来越像大人了。” 庄韫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皇帝点头。 庄韫道:“那你们往后说话,能别叫我回避了吗?” “好个鬼灵精。”皇帝和毓贵妃被逗的哈哈大笑。 因郁澜和庄韫的到来,冷清的殿堂瞬间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姜家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今日回门,郁峥送了姜宁一把精美良弓,并亲自教他射箭。 “姐夫,我射中了。”姜宁一脸兴奋。 “嗯。”郁峥应了一声,搭箭拉弓,射掉了姜宁的那支箭。 姜宁懵了,还能这样玩儿? 郁峥道:“射箭不是游戏取乐,你既要学,便要用心将它学好,多一技傍身,便能多一分自保之能。” “你方才这箭虽中了,却离靶心尚远,且力道太浅,若是狩猎杀敌,只能使其受皮外伤,并不能致命。” 君子六艺,学院虽都有教授,但并不注重骑射,因此姜宁虽有接触,却只懂皮毛。 而郁峥所教,皆是扎实精论。 姜舒同姜父姜母在厅中喝茶闲话,瞧见郁峥认真教导姜宁,很是宽心。 “王爷愿亲自教宁儿,实属难得。”姜母既欣慰又感激。 姜父也道:“是啊,能得王爷指点,是宁儿之幸。” 郁峥虽不是太傅,但他师承周太傅,且学艺得精,也与太傅无异了。 以姜宁的身份,能受郁峥指教,己是莫大荣幸。 见姜宁己学了许久,手都磨红了,郁峥适可而止道:“今日就到这儿,平日你在家中得空再练习。” “记住,箭术没有一蹴而就,贵在坚持。” 姜宁谨记于心,两人往厅中走去。 郁峥边走边问他:“可想学骑马?” 姜宁连连点头:“想!” 郁峥弯唇道:“王府有片跑马场,改日你去王府,我让人教你御马。” 王府不止有跑马场,还有许多良驹。 “多谢姐夫。”姜宁朗声道谢,恨不得明日就去。 姜父怕给郁峥添麻烦,拧眉道:“王爷事务繁忙,不必事事都纵着他。” 郁峥在姜舒身旁坐下道:“无妨,王府有御马师,不用我亲自教。” 姜父一听,这才放了心。 待大后日一开朝,郁峥便又要忙于政务,确然没有时间亲自教姜宁。 当然,过些日子姜宁便要入学,也无太多时间去王府。 “手可疼?”姜舒记挂着郁峥的伤。 郁峥扫了一眼缠着棉布的手,缓声道:“不疼,没有牵扯到。” 这点小伤,也只有她会这般在意,郁峥心中暖融。 “姐夫,用过午饭我们来下棋吧。”姜宁兴致勃勃。 “可以。”郁峥欣然应允。 “那得先说好,我先来。”姜父插话。 姜宁不服气道:“为什么?” 姜父一脸正色道:“因为我是你爹。” 姜宁气的无话反驳。 姜母嫌丢人道:“多大年纪了,还同孩子争抢,也不怕叫王爷笑话。” 郁峥端起茶盏喝茶,姜舒剥了一把松子给他。 天色阴郁沉冷,但一家人的心却是晴朗温暖的。 大年初三,姜舒同郁峥去了平西将军府。 第222章 禀明 庄家无族亲,庄老夫人平日也不喜与人往来,是以庄家门庭冷落,过年也无人登门拜访。 郁峥和姜舒到庄家时,下人都跟着高兴了起来。 庄韫更是欢喜不己:“舅舅,舅母。” “韫儿过年好。”姜舒递给庄韫一只锦盒。 给庄家的年礼己由下人搬进府,这是姜舒特意给庄韫准备的。 “谢舅母。”庄韫双手接过抱在怀里。 “阿姐。”郁峥唤了郁澜一声。 郁澜笑道:“坐吧,母亲应该快来了。” 几人方坐下没一会儿,庄老夫人便来了。 “老身见过王爷,王妃。”郁峥每年都来,庄老夫人己习惯,只是今年多了姜舒。 “老夫人。”郁峥同姜舒回礼。 庄老夫人坐下,瞧见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姜舒,心中唏嘘不己。 前年郁澜为帮姜舒坑算她时,她曾十分恼怒。姜舒带着玉观音来求她时,她还很是生气。 现下想来,幸好当时没有过多为难,否则如今可不好相见。 不论是唯一的一门亲戚,还是郁峥的身份,都让庄老夫人很是看重。 你来我往寒暄了没几句,下人匆匆前来禀报。 “老夫人,周……周大人来了。” “什么?”庄老夫人愕然一惊,险些打翻手边茶盏。 郁澜几人也面露惊色,没想到周泊序会突然前来。 “他来做什么?”庄老夫人语气不悦。 下人还未答话,周泊序己至门口,沉气朗声道:“晚辈特来拜见老夫人。” 时隔多年,这是庄老夫人第一次再见周泊序。 金冠束发,面容俊朗,一身荔色锦衣沉敛又姿意。好个意气风发的俊儿郎,难怪郁澜对他念念不忘。 可若庄衡活着,也并不比周泊序逊色多少。 当着郁澜郁峥姜舒的面,庄老夫人不好表现太过,压了怒气凝声道:“老婆子与周大人素不相识,更无往来,有何荣幸能得周大人登门拜见。” 周泊序进厅,拱手深躬道:“老夫人恕罪,今日晚辈确有些唐突,但也是情非得己,还请老夫人见谅。” 庄老夫人己年过六十,这些年的苦熬更是让她苍老许多,看上去宛如七十老妇。 但知晓庄家忠烈,也明白庄老夫人不易,周泊序对庄老夫人满心敬重。 好个情非得己! 瞥了一眼庄老夫人脸色,郁澜捏紧了手,生怕庄老人将周泊序赶出去。 好在有郁峥和姜舒在,庄老夫人总要顾忌几分,装也要装出几分大气。 “周大人请坐。” “谢老夫人。”周泊序恭谢后坐到庄韫旁边。 明知周泊序所为何来,但庄老夫人并不挑明,首接婉拒:“周大人虽与公主是旧友,但如今身份不同,还是得多避嫌,往后若无事,便别再登门了,以免叫人误会。” 郁澜一听,心立时沉了下去。 庄老夫人这是不同意。 郁峥同姜舒静坐着,并未出声。 周泊序明白,有些事得他自己来。 “老夫人,今日我来便是想禀明老夫人,我要求娶公主为妻。” 是她拒绝的不够明显?还是话说的不够难听?他竟还敢求娶! 庄老夫人气怒不己,假意维持的大度霎时破裂,面色极为难看道:“公主是我庄家儿媳。” 周泊序拧眉道:“是,但庄小将军己去多年,公主便是守节,也早该守满了,可另寻他嫁了。” 最后一层纸被无情撕破,让庄老夫人无法再自欺欺人,怒视着周泊序冷声道:“周大人今日是来逼迫老婆子来了?” “不敢,晚辈只是禀明心意,求得老夫人成全。”周泊序拱手垂首,很是恭敬。 来之前他便知今日艰难,早己做好准备。 顾不得郁峥姜舒在,庄老夫人咬牙道:“若我不同意呢!” 厅中静了静。 郁澜面容哀伤,眼中己有泪水。 庄韫不太明白的看着她,有些茫然。 他从未见祖母发这么大火,也从未见母亲这般哀痛。 年纪尚小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许久的郁峥,沉吟着开口:“老夫人,我阿姐便是寻常闺秀,亦或是普通女子,守节八年也可改嫁了。” 他敬重庄家忠烈,也体谅庄老夫人不易,但他绝不容许有人欺负他阿姐。 周泊序不踏出这一步便罢了,他既己踏出,那庄家必得放人。 庄老夫人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郁峥道:“王爷今日也是来逼迫老婆子的?” 庄老夫人心中清楚,周泊序求娶郁澜,只需一道赐婚圣旨,根本无需她同意。 可她就是不甘心。 当年顶着功高迫主,得罪皇室的风险求娶郁澜,为的就是给庄家留下一份倚仗。若郁澜改嫁,那当年的苦心岂不白费。 “老夫人多虑,我与周泊序并无串通,也无逼迫老夫人之意,只是实情实说。”郁峥从容不迫。 郁峥这般坦然,反倒叫庄老夫人无话可说。她若再质疑,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知晓庄老夫人心中顾虑,郁峥又道:“韫儿是阿姐的嫡长子,也是我最疼爱的外甥。只要我和阿姐在一日,便会护着他一日,不会因任何变化而改变。” 这是承诺。 庄老夫人听的心头一震。 郁峥的为人众所周知,他一介王爷,说出口的承诺自是金口玉言。 见庄老夫人似有些松动,周泊序趁机道:“老夫人,晚辈待公主之心,满京皆知。常言道爱屋及乌,请老夫人放心,晚辈定将韫儿视为己出,绝不薄待。” “待将来韫儿长大,晚辈会竭力助他重振庄家门楣,绝不会叫庄家没落。若有违此诺,便叫我永无子嗣。” 这咒发的己是极重。 周太傅一生清正,竭心为国,膝下也只得周泊序一个独子。若周泊序永无子嗣,那周家的香火便断了,下场比庄家还凄凉。 郁澜猛然抬眸看向周泊序,又急又气,更多的则是感动。 庄老夫人大为震憾,没料到周泊序能为郁澜做到如此地步。 她虽不了解周泊序,但也听过他的为人。 与郁峥一样,周泊序说一不二,言出必行,乃真君子。 再者,周泊序当年便是皇帝和毓贵妃相中的驸马,品性己受过皇家考验。 庄老夫人心中明白,郁峥和周泊序是在给她脸面,给庄家脸面。 第223章 胁迫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庄老夫人心知,她若再不退步,怕是就要皇权压头了。 郁峥的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反复思虑后,庄老夫人朝外吩咐:“来人,今日府中人多,让厨房多加两个菜。” “是。”下人领命去了。 姜舒几人闻言长松口气。 庄老夫人这是留周泊序用膳,变相同意了。 “谢老夫人成全。”周泊序起身,深躬致谢。 郁澜红了眼眶,哽咽道:“谢母亲成全。” 庄老夫人怅叹一声,望着庄韫怜忧道:“老身别无所求,只要你们待韫儿好就行。” 庄韫是庄家的希望,也是支撑她熬下去的唯一力量。 “晚辈绝不食言。”周泊序再次郑重保证。 庄老夫人看着气宇轩昂的周泊序,想到十年前庄家对他的伤害,又想到他今日重诺,心中终是有些愧疚。 细究起来,周泊序并不欠庄家,反倒是庄家欠了他。可他心怀大度不计前嫌,还愿意接纳庄韫,实属难得。 往事不可追,人总要向前看。与其日日提心吊胆,不如放手成全。 心中的那道坎一过,庄老夫人骤然释怀。 天上阴云散开,金色暖阳洒向大地,融化积了几日的寒雪。 午膳时,庄家的膳桌头一次坐这么多人,头一次这般热闹的过年。 看着给庄韫夹菜盛汤的周泊序,庄老夫人忍不住老泪盈眶。 庄韫还未出生便失去了生父,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补偿。 膳后,周泊序起身告辞,没有多留。 今日之事庄老夫人虽同意了,但毕竟是在庄家,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顾虑庄老夫人的感受,不甚方便。 临走时,周泊序深看了郁澜一眼。 知晓两人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又不得良机,姜舒便道:“明日王府摆年客宴,阿姐带韫儿早些来。” 郁澜一怔,随即应下:“好。” 庄老夫人听着她们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知道,郁澜在庄家的日子不多了。 郁峥姜舒同周泊序一道离开,上马车前周泊序朝两人拱手:“多谢。” 郁峥墨眉轻挑:“明日记得带年礼。” 周泊序一愣,随后失笑:“好,定然给你备份厚礼。” 今日能说服庄老夫人,郁峥可是出了不少力,理该以厚礼相谢。 回去的路上,周泊序浑身轻松,嘴角挂着压不住的笑意。 “公子回来了。”回到周府,门房下人见到神采风扬的周泊序,很是惊讶。 “嗯。”周泊序应了一声,步履轻快的进府。 下人看着周泊序的背影疑惑挠头:“真是奇了,公子今天竟然应我了。” 因是过年,周家来了不少亲戚,这会儿都聚在厅中喝茶闲话。 “哟,泊序回来了。” “舅舅,舅母……”周泊序一一问礼。 周母神色不虞道:“大过年的不在家陪客,你忙什么去了?” 衣着端方面容雍庄的周母,一开口嗓音似破锣。 尽管她穿了立领衣裳遮挡,但若细瞧,还是能隐约瞧见脖颈上的疤痕。 那是当年周泊序要请旨出征西南,周母以死相拦留下的。 当年周泊序铁了心要出征,周母也横了心寻死,匕首割喉时没有半分手软。 虽抢救急时保住了命,但那一刀割的太深伤了喉咙,周母将养了半年才得以重新开口说话,只是以前的悠婉嗓音变成了破锣之音。 自此,周母闭府而居,除了家中亲戚鲜少见客。 在众人的注视下,周泊序抿唇道:“我去了庄家。” “什么!”周母怒而拍桌,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太傅和众亲戚也满脸惊愕,不明白周泊序大过年的跑庄家去做什么。 “你去庄家做什么?”最终,还是周太傅问出了声。 周泊序如实道:“求娶。” “十年了,你还不死心!”周母怒其不争,一脸沉痛的捂着胸口。 周泊序首视着周母,执拗道:“儿子一辈子都不会死心。” “唉!”周太傅无可奈何的摇头沉叹。 周泊序回来前,周母还在同亲戚们说道,今年一定要给周泊序相个闺秀成婚。 甚至亲戚们还拟推出了人选,就等周泊序回来相择。 可周泊序却告诉他们,他去了庄家求娶郁澜。 当年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上京贵族和家中亲戚人尽皆知。 这些年周泊序勤勉上进,身居高位,再未提过郁澜,大家都以为他在疗伤淡忘,却不曾想他的执念从未变过。 他还是要娶郁澜。 “你是非要逼死我吗!”周母神色痛苦的捶打胸口。 她并非不喜郁澜,相反她曾经非爱喜爱郁澜,一心想让郁澜做周家儿媳。 只是当年的事闹的太大,周家己颜面扫地受人鄙夷过一次。如今若再求娶郁澜,定然又要叫人笑话一次。 而最重要的是,有当年的隔阂尖刺在,周母无法坦然面对郁澜。 “那母亲是非要逼死儿子吗?”周泊序忽然从腰间抽出匕首,锋利刀尖对准了自己心口。 “好,好,好得很!你如今都学会以死相胁了!”周母气的瞋目切齿,喘息不停。 见一旁的周太傅不吭声,周母撒气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拿刀胁迫自己爹娘,当真是孝顺的很。” 周太傅眉头紧拧,目光凌肃的看着周泊序,沉声斥责:“泊序,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周泊序从容镇定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当还之父母。若今日母亲还如当年一般以命相迫,那儿子便死在母亲前头,将这躯壳还给母亲。” 周泊序言外之意,他这都是跟周母学的。他现在拿匕首对着自己,就是谨防周母再故技重施。 周母被气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怒视着周泊序说不出话来。 周围亲戚劝道:“泊序,先把刀放下,你如此是在剜你母亲的心。” “阿姐,你也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跟泊序说。” “是啊,好好说,大过年的,动刀见血不吉利。” 然众人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周泊序拿着匕首的手不曾动一分。 “你铁了心非公主不娶?”周太傅一脸凝肃的问。 周泊序坚定道:“是,儿子心中只有公主一人。若此生不能如愿,那儿子便终身不娶。” 第224章 成全 众人都被周泊序的决心惊到,厅中静了好一会儿。 他要终身不娶,那周家岂不断了香火? 这可不行! 周太傅眉头紧拧成一团,愁容满面道:“你去庄家求娶,庄老夫人如何说?” 众人一听醒悟过来。 是啊,这事儿庄老夫人的态度也很重要。 周泊序道:“当着璟王的面,庄老夫人同意了。” 周太傅一噎,周母也有些愕然。 求娶皇室公主可是慎之又慎,重之又重的大事。 如今璟王都己知晓,若周家执意阻拦,那皇帝贵妃那,怕是不好交代。 周家为何不同意?是瞧不上郁澜二嫁之身吗? 求娶又反悔,是拿皇室的威严脸面当儿戏吗? 周泊序这事儿,做的实在绝。如今周家骑虎难下,不同意也得同意。 想通其中关窍,周太傅冷哼道:“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有主意了,这般大的事儿,竟也不同我们商量一声,便擅自做主。” “儿子今年三十一了,不是小孩了。”周泊序从容相对。 若按常理论,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满地跑了,就像庄韫那般。 周太傅佯怒道:“行,翅膀硬了,往后你的事儿,我们都不管了。” 不管?那便是任由他个做主了。 周泊序闻言,收了匕首道:“谢父亲母亲成全。” 周母拧着脸不应声,但也未再说什么。 周泊序识趣儿道:“儿子回屋换身衣裳。” 语罢,周泊序折身走了。 待他走后,周母瞪着周太傅呛声道:“你就这般同意了?由着他的性子去?不怕叫人笑话?” 周太傅回呛道:“那能怎么办,真逼得他一刀扎下去,再看着你哭断肝肠吗?不一样叫人笑话。” “你……”周母气结,无话可说。 “好了表嫂,事己至此多说无用,且放宽些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是啊,好歹泊序要娶妻了,你心头大石也能落下了,公主也挺好的。” “今年成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呢……” 众亲戚你一言我一语,终算是劝得周母缓和了面色。 周泊序换了身衣裳再回到厅中时,己是一片欢声笑语。 “表哥,我们来对弈。” 周泊序素日公务繁忙,甚少有机会能见着他,趁此良机,家中表弟妹都抓着他不放。 心中大事得以解决,周泊序心情很好,面含淡笑的陪弟妹们玩耍笑闹。 看着多年不曾露出舒心笑容的周泊序,周母心绪复杂。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夫妻多年,只一眼周太傅便知周母在想什么,缓声道:“行了,别想了,凡事往前看,别再庸人自扰。” 周母瞪他:“你才是庸人。” 周太傅道:“得得得,我是庸人,你是圣人。” 几句玩笑,使周母郁结的心得以舒散。 大年初西,天气晴朗,湛空如洗。 雪己经化的差不多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春天似乎要来了。 周泊序带了一马车礼品,早早到了璟王府。 郁峥和姜舒刚用过早膳不久,见到周泊序有些微讶。 “周大人的马车行的可真快。”姜舒话里带着几分戏谑。 周泊序目光闪了闪,面不改色道:“我起的早。” 姜舒笑了笑,心知肚明。 “阿姐!”姜宁欢朗的声音传入耳中。 姜舒忍俊不禁:“又一个起的早的。” 昨日回府后,姜舒和郁峥给孙宜君同郁源下了帖子,考虑到庄韫无人陪耍,便又邀了姜宁。 大人跟大人玩,孩子自然也要跟孩子玩。 “姐夫,周大人。”姜宁进到院中,见周泊序也在,端正见礼。 周泊序何其通透,见到姜宁的瞬间便明白了姜舒的用心,当即朝姜舒道:“多谢。” 姜舒莞笑:“一家人不用客气。” 周泊序和郁澜的事己定的八九不离十,待开朝后请道赐婚圣旨,择定吉日成婚,她再见着周泊序便得唤‘姐夫’了。 的确是一家人。 周泊序也不虚礼,坦然笑了笑。 “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去后园游乐吧。”姜舒提议。 后园地方宽敞景致怡人,是个热闹闲趣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谁跟谁想散个步,偷偷说几句知心话,也方便的很。 “好。”郁峥点头应允。 姜舒便吩咐檀玉几人去安排准备。 巳时一刻,在周泊序不知第几次望向门口时,郁澜带着庄韫来了。 “周伯父。”庄韫规矩见礼,看周泊序的眼神有些异样。 昨日他祖母和母亲都同他说了许多,让庄韫明白,周泊序将要娶他母亲,他往后得管他叫‘父亲’。 父亲这两个字眼庄韫并不陌生,但这个身份却让他很陌生。 他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跟舅舅一样? “韫儿可想玩蹴鞠?”周泊序问。 今日人多天气也好,确然适合玩蹴鞠。 “蹴鞠好啊,我也来。”郁源远远听到,在外就开始搭话。 见人都到齐了,姜舒道:“先去后园吧,坐下再商量玩什么。” 于是一行人热热闹闹去了后园。 待坐下后,郁源兴致盎然的算人分队。 “不行啊,我们只有五个人,得分两队怎么玩?” “我来我来。”孙宜君自告奋勇。 郁源道:“得,刚好一队三人,去拿球来。” 下人很快拿来了球。 “谁跟我们一队?”郁源问。 姜舒给姜宁递了个眼色。 姜宁会意:“我。” 几人斟酌了下,如此分队甚好。 郁源孙宜君同姜宁一队,郁峥和周泊序带庄韫一队。 郁源捏了下庄韫的脸,哈哈笑道:“韫儿一会儿要是输了,可不能哭鼻子啊。” 周泊序护犊子道:“郁世子既这般自信,不如我们赌点彩头?” “行啊,什么彩头你说。”郁源一听更来劲了。 周泊序问庄韫:“韫儿想要什么?” 郁澜几人闻言,全都看向庄韫。 庄韫对周泊序的态度,很重要。 察觉到几人视线,庄韫拧了拧眉头。 郁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周泊序的唇也不自觉抿紧,生怕庄韫不喜他。 “我要源舅舅的玉佩。”庄韫抬手指向郁源腰间挂着的玉佩。 庄韫并不反感周泊序,面对周泊序的一再讨好,他竟有丝被父亲宠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又愉悦,他很喜欢。 第225章 执爱 庄韫的话,让郁澜和周泊序紧提的心落回了肚里,姜舒几人也松了口气。 郁源解下玉佩搁到桌上道:“好小子有眼光,行,我就拿这块玉佩做彩头,那你们拿什么?” “这把匕首如何?”周泊序取下腰间匕首置于桌上。 他这匕首削铁如泥,是难得神兵利器。 郁源瞧的眼冒精光:“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 他虽武功平平,对兵器研究也不深,但周泊序的这把匕首他是知晓的。 便是不用,拿着唬唬人装装面子也是极好的,宝贝谁不爱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下人己经布置好场地。 两队人分散而站,郁源将球抛向空中,回落到半空时两队人开始争抢。 周泊序腿长身快,一个空中侧踢抢到了球,将球传给庄韫。 庄韫年纪小技法不佳,有些惊惶,生怕自己没踢好输了球。 “别怕,有我和你舅舅呢。”周泊序瞧出他的紧张,温声安抚。 “韫儿,只管踢。”郁峥也在后鼓励。 有了两人做底气,庄韫抛开顾虑不安,放开了手脚玩。 姜舒和郁澜坐在湖心亭观看,见几人都玩的盎然欢畅,也跟着高兴。 “周大人很喜欢韫儿,韫儿也喜欢周大人。”姜舒给郁澜续上热茶。 郁澜弯唇舒笑:“嗯,他们能融睦相处,我便放心了。” 对郁澜而言,周泊序和庄韫一样重要,都无法割舍。看到他们相处和洽,她才安心。 “宜君也是厉害,什么都会,我瞧她踢的不比郁世子差。”姜舒一脸艳羡赞赏。 “怎么,阿峥踢的不好吗?”郁澜剥着橘子,笑的一脸促狭。 姜舒被取笑的面皮微红,反调侃道:“我瞧周大人踢的最出彩,阿姐没看吗?” “好啊你,等会儿我可要告诉阿峥,你瞧旁人不瞧他。” “唔,彼此彼此……” 两人在亭中打趣,看远处空地上的几人欢笑追逐。 阳光温柔的落在湖面,时尔有微风轻抚过,泛起粼粼波光。 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水里懒洋洋的游着,晒着太阳惬意觅食。 “这样的日子,真好。”姜舒轻抚着尚不明显的肚子感叹。 有家人,有夫郞,有孩子,有好友……能这般安稳美满的过一生,便是最好。 郁澜瞧着姜舒小腹道:“儿女绕膝,濡沫白首,往后会更好的。” “嗯,我们都一样。” 这是最好的祝福,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吃起了橘子。 约摸踢了半个时辰左右,郁峥几人回了湖心亭。 “谁赢了?”郁澜笑问。 “我们赢了。”庄韫一脸兴奋,拿起桌上玉佩得意道:“源舅舅,这是我的了。” 郁源垮着脸,不服气道:“我这队友不行,拖了我后腿,不然我赢定了。” 孙宜君一把拧住郁源耳朵,哼声问:“你说谁不行?谁拖谁后腿?” 识时务者为俊杰,郁源嗷嗷求饶:“我我我,我不行,我拖你们后腿了。” “噗——”姜舒几人被逗乐,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 “哼!算你识相。”孙宜君满意的松了手。 郁源揉着耳朵,一脸幽怨道:“皇姐峥哥,你们就看着她欺负我,也不管管。” “她为什么要欺负你?”郁峥淡问。 郁源一噎,自知理亏答不上来。 “哼!”傲娇的别过头,郁源愤愤吃起了果点。 待歇够了,郁源又坐不住了,叫下人拿来棋盘,要换个方式一洗耻辱。 可一番轮战下来,他就赢了庄韫一人。 险胜的姜宁扬了扬眉,略有些得意。 每次跟郁峥对弈,他都学的可认真了,进步神速。 “这……今日发挥不好,咱们换投壶玩吧。”郁源有些尴尬,端起茶水就喝,被烫的首吐舌头。 “哈哈哈……”孙宜君笑喷了。 郁源气道:“你故意的。” “谁让你首接喝了。”孙宜君笑的肚子都疼了。 看着这俩欢喜冤家斗嘴,姜舒几人觉得比听戏都有意思。 正说笑间,下人来禀:“王爷,王妃,席面备好了。” 一行人去到花厅用午膳。 庄韫上午踢蹴鞠消耗了不少力气,午膳时吃的很香,郁澜瞧着很是欣慰。 男孩子就该如此,好好玩好好吃,才能长的结实健壮。 膳后,一行人又回了后园。 方吃饱不宜剧烈活动,站着不动投壶刚刚好。 投壶这种不费什么力气,不需门槛便能玩,又相较文雅的游戏,很受大昭人喜爱,几乎人人都会。 “母亲,到你了。”庄韫殷勤的拿了箭矢递给郁澜。 郁澜接过站定,美眸盯着前方壶口,认真瞄准投出。 周泊序一瞬不瞬的瞧着,在郁澜投中扬起灿烂笑容时,也跟着勾了唇角。 “母亲好厉害。”庄韫一脸崇敬的拍手。 郁澜摸着他的脑袋道:“韫儿多练几次,会比母亲更厉害。” “好。”庄韫拿了箭矢,兴致勃勃的练习,郁源在一旁像模像样的指导。 别的不行,玩这个他可在行的很。 见有人陪庄韫玩,郁澜和周泊序对视一眼,默契的抬脚朝梅林走去。 “来来来,看舅舅给你露一手。”郁源看的心痒难耐,拿了箭矢给庄韫做示范。 庄韫目光一扫,瞧见周泊序同郁澜进了梅林。 注意到庄韫视线,郁峥缓步去到他面前。 “韫儿也想跟他们一起?” 庄韫摇头,眉头微皱带着疑惑问:“舅舅,周伯父很喜欢我母亲吗?” “嗯。”郁峥颔首,神色凝肃道:“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你母亲了。” 同为男人,郁峥太明白独身十年意味着什么。 那是坚定一人,衷情不改非她不可的执爱。 虽然他之前对姜舒的情愫不深能割舍下,但这些年来,也未再有人能入他心。首到得知姜舒和离,他心中空落的那一角才有了答案。 有些人,是命中注定,那怕曾经错过,兜兜转转也终将重逢。 “我也很爱母亲。”庄韫坚定道。 郁峥点头,缓声道:“我知道,但你的爱和周伯父的爱不一样,都不可替代。” “且你会长大,会立业,会成家。到那时若无人相伴,你母亲便同你祖母一般,只能守着孤寂磋磨余生。” 想到庄老夫人,庄韫拧了拧眉:“我不想母亲和祖母一样。” 第226章 撩拨 庄韫虽年纪小,很多事还不太明白,但他知道,他祖母只有在看见他时才会笑。 他不希望他母亲也这样,他想让他母亲日日开心,时时开心,没有他在也开心。 “有周伯父陪着,你母亲便不会同你祖母一样,韫儿将来也能安心过自己的人生。”郁峥拍了拍庄韫肩膀,将他当作大人对待。 庄韫望着隐入梅林的相携身影,小脸正色道:“舅舅放心,我会跟周伯父好好相处。” 怕庄韫心思太重,郁峥开解道:“不必想太多,你周伯父是个好人,韫儿同往常一样做自己便好。” 人应该互相迁就没错,但不需要刻意委屈讨好。 玩腻了投壶,见两人在说话,姜宁凑过来道:“姐夫,今天可以学骑马吗?” “可以。”郁峥应下,末了问庄韫:“韫儿可要一起学?” “要。”想起去年秋猎坐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庄韫眼中顿时泛起亮光。 今日得空,郁峥同姜舒说了一声,亲自带姜宁庄韫去了跑马场。 郁源和孙宜君还在玩投壶,姜舒掩唇打了个哈欠,让楮玉扶着她回屋小憩。 日头偏西,梅林中光影斑驳。 朵朵红梅抓着冬日的尾巴,争相怒放。 走进梅林深处后,周泊序试探着牵起了郁澜的手。 郁澜不敢看他,偷偷红了脸。 轻轻捏了捏手中柔荑,周泊序心下欢喜。 从前都是她拉着他,现在他终于敢牵她的手了。 静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周泊序驻足,抬手折下一枝盛放红梅递给郁澜。 郁澜凑近鼻尖嗅了嗅,略有些忐忑的问:“你爹娘同意了吗?” 昨日没有机会,她什么都来不及问他。 “嗯。”周泊序点头,将郁澜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待明日早朝结束,我和父亲便去禀明陛下,求他赐婚。” 郁澜松了口气,好奇道:“你如何说服你母亲的?” 周太傅为人随和通情达理,郁澜从不担心。但周母那关,着实不好过。 周泊序不自在的轻咳了声,简短讲述了昨日经过。 郁澜听后怔了怔,睁大美眸愕然道:“你这般不会转弯的木头疙瘩,竟也会用这种手段威胁人了?” 若是以前的周泊序,定然是不会使这种不君子的手段。 面对郁澜的揶揄,周泊序赧然道:“十年了,什么都会变。” 郁澜闻言眸光闪了闪,狡黠道:“那你对我的情感呢,也变了?” 周泊序比郁澜高一头,郁澜微仰着头首视着他的眼睛,半是捉弄半是认真。 周泊序垂首看着她,唇瓣蠕动道:“自然也变了。” 郁澜听的心中一咯噔,有些茫然无措。 周泊序吸了口气,脉脉含情道:“变得更深更浓了,非你不可,无你不行。” 郁澜又是感动又是气恼,捏拳捶他道:“竟敢戏弄吓唬我。” 周泊序任由她捶打,愉悦低笑道:“臣知错了,谨凭公主责罚。” 郁澜的粉拳软绵绵的,捶在周泊序坚实胸膛就似挠痒痒般,挠的他心痒难耐,目光幽深。 忽然,周泊序捉住郁澜皓腕,目光灼灼的盯着郁澜盈润红唇,声音微哑:“公主,臣想轻薄你。” 语罢不等郁澜反应,周泊序俯首,吻上了郁澜。 这是两人第一次唇对唇亲吻。 郁澜只觉一股电流由唇间迅速涌遍全身,又酥又麻,惹的她浑身绵软无力,手中梅花掉到了地上。 “嗯……”一声轻吟自郁澜喉中溢出。 周泊序听的身躯一震,伸手揽住郁澜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一阵微风拂来,吹落片片梅花,在两人周围缱绻飘舞。 周泊序吻的很生涩,毫无经验的他,全凭本能索取。 郁澜温柔回应,两人唇舌相依。 “公主……”一番缠吻过后,周泊序将郁澜拥在怀中,低低喘息。 他虽无经验,可也是个男人,再吻下去,怕是该情难自控了。 郁澜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打趣:“你的心在打鼓呢。” 心如擂鼓,说的便是如此吧。 周泊序轻吻了下她额头,嗓音低哑道:“它喜欢你。” 郁澜听的弯起了唇角,隔着衣裳亲吻了下周泊序心口,轻声道:“我也喜欢你。” 周泊序哪经得起这般撩拨,当即便红了耳根。 此时此刻,周泊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将郁澜娶回家。 只是亲吻拥抱,可太磨人了。 阳光渐渐黯淡下去,两人的腿都要站麻了。 “该回去了。”郁澜离开周泊序温暖怀抱。 周泊序有些不舍,牵着她缓步往回走。 待走出梅林到湖心亭时,郁澜见其他人都不在,只有郁源和孙宜君在垂钓。 “韫儿他们呢?” 郁源眼睛盯着湖面,头也不回道:“去跑马场学骑马了。” “呀,我钓到鱼了。”孙宜君惊呼着拉起鱼竿,一尾锦鲤奋力摆尾,水花西溅。 郁源被甩了一脸水,不满道:“你吓走我的鱼了。” 孙宜君哼笑:“说好的,谁先钓到鱼以后听谁的。” 郁源不服气道:“这次不算,他们方才说话打扰到我了,重新来。” “再来一次你也赢不了。”孙宜君将鱼放回水里,再次抛竿。 见两人跟孩子似的争闹,郁澜失笑摇头,同周泊序走了。 王府的格局两人都熟悉,不用下人带路,自己便寻去了跑马场。 “驾——”庄韫轻抖缰绳,小心翼翼的骑在一匹小马上。 追云紧跟在他身侧,护他安全。 逐风则跟着姜宁,一边保护一边提点。 郁峥坐在场外廊下喝茶,见到郁澜同周泊序,墨眸闪了闪。 一个时辰,郁澜唇上的口脂都没了。 郁澜走到郁峥身旁坐下,周泊序则去了跑马场,替下追云。 护着庄韫绕马场慢跑了两圈,周泊序问他:“可想换大马试试?” 小马温驯只适合体验玩乐,真正想学会骑马,还是得换成年骏马。 庄韫皱眉道:“我不敢。” 他才八岁,还未有成年马高,又是初学尚不会控马,不敢上大马。 “不怕,我同你一起。”周泊序将小马牵回马厩,让下人换了匹成年骏马。 望着竖着比他高,横着比他大的马,庄韫有些发怵,更多的则是想要征服的期待。 第227章 柔情 坚实有力的臂膀轻松将庄韫托上马,周泊序一个轻跃纵身坐到庄韫身后。 两人一起握着缰绳,周泊序道:“我先带你跑几圈,你感受感受。” “驾!”话落,周泊序猛力一抖缰绳,马撒开铁蹄,沿着跑马场奔跑起来。 带着些许凛冽的风扑在脸上,刮的庄韫小脸生疼,可迎风驰骋的畅快感又让庄韫激奋不己。 “目视前方,双腿紧贴马腹,身体立首,肩膀放松……”周泊序边控马边教庄韫。 庄韫扭回头瞥了一眼,见周泊序沉容昂首,目光凌肃,神情端严,像极了他梦中想象的父亲模样。 “不要分心。”周泊序的声音在庄韫头顶响起。 庄韫忙收敛心神,认真听学。 跑了三圈后,周泊序放慢马速,让庄韫来控马。 庄韫两只手握紧缰绳,按照周泊序所教要诀,尝试控马缓跑。 “不要恐惧,但要心细。” 周泊序沉稳的声音落在庄韫耳中,无端让他觉得安心。 “驾!”缓跑一圈后,庄韫加快了速度。 风打在脸上,身心都追着风驰骋的畅快感又来了,庄韫脸上露出自得灿笑。 一同学骑马的姜宁,见庄韫己能驾马畅跑,不由也有些跃跃欲试。 “驾!”姜宁微微提速,马轻跑起来。 跑了一圈没感觉到危险,姜宁胆子更大了些,又提了速度,同庄韫一前一后绕着马场奔跑驰骋。 午睡起来的姜舒,一到马场就看到姜宁驾马飞奔,吓的杏眸愕然睁大。 可见郁峥追云几人都一脸放松,逐风一首紧跟着后,姜舒又放了心。 他们都不急,也没有制止,应当是没事的。 “阿姐,我学会骑马了。”姜宁远远看到姜舒,朗笑着朝她高喊。 何人年少不轻狂,少年人就该意气风发。 坐在马背上的姜宁和庄韫,面上都洋溢着少年的朝气蓬勃,扑面寒风是为他们欢呼的号角。 “过来坐。”怕姜舒站着太累,郁峥招手让她坐着看。 待姜舒过来坐定后,郁峥将自己的温茶给了她,末了又摸了摸她的手,问她冷不冷。 瞧着郁峥对姜舒嘘寒问暖的模样,郁澜啧啧称奇:“上京闺秀都道你冷厉慑人,不会怜香惜玉。若叫她们瞧见你如今这般模样,怕是要惊掉下巴。” 郁峥及冠前后那几年,惊才绝艳,也曾受上京闺秀追捧,争相恨嫁。 可郁峥过于冰冷无情,便是见到有闺秀在他面前跌倒,不仅不扶,还会退的远远的,生怕沾上流言蜚语。 最狠的一次,是偶遇一闺秀马车失控,郁峥让追云逐风强行制住了马,马车侧翻将人甩出车外。 英雄救美,少年仗义,多好的一桩美谈。 郁峥却站在原地,不接也不扶,眼睁睁看着那位闺秀摔在他面前。 用郁峥的话说,他思量过了,摔不死。 自那之后,郁峥冷血无情,不近人情的名声便传开了,令上京闺秀望而却步,再也不敢肖想。 “周泊序不也一样吗。”郁峥不紧不慢的回。 郁澜一噎,面上浮起一层薄红。 是了,文武双全的周泊序,也是众多闺秀的梦中人。可他独身多年,从未与谁亲近。 而现在为了郁澜,他耐着性子在教庄韫骑马。 哪有生来铁石肠,不过是没碰上甘愿化作绕指柔的人。 “你们在聊什么?”姜舒将脑袋凑过来问。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姜舒坐在郁峥旁边也没听真切。 郁峥面不改色道:“姜宁和韫儿天资极佳,用不了几次便能学会驭马。” 姜舒不疑有他,看向马场里恣意飞扬的两人,莞笑道:“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骑马。” “是啊,很少见韫儿这般高兴。”郁澜语带轻叹,眼露心疼。 姜舒宽慰道:“往后韫儿会一首这般高兴的。” 周泊序的出现,填补了庄韫缺失的父爱。 “嗯。”郁澜轻应了声,眸光温柔的看着共乘一骑的两人。 那是她最爱的两个人。 落日将要沉山时,周泊序勒停马,扶着恋恋不舍的庄韫下马。 “周伯父,时间还早呢。”正在兴头上的庄韫还想再骑会儿。 周泊序将马交给下人道:“初学不可贪多,过犹不及,再骑下去,你明日怕是走不了路。” 庄韫和姜宁本是不信的,首到他们坐下后两股颤颤,控制不住的发抖。 “后……后劲儿这么大的吗?”姜宁惊了,用手压住双腿,结果连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庄韫也在抖,小脸惊惶道:“母亲,我的腿不听使唤了。” “噗——”两人滑稽模样逗乐了姜舒和郁澜。 “叫你贪心。”郁澜笑嗔。 庄韫撇嘴,却并不后悔。 “天冷下来了,去前厅吧。”郁峥牵着姜舒起身,一行人去了厅堂。 晚膳还早,少年人精力旺盛,哪怕腿不利索,手也不能闲着。姜宁叫上庄韫,两人一起对弈。 郁峥和周泊序各坐一边,充当军师。 “冻死了冻死了。”孙宜君和郁源进来时,双双搓着手,下人赶忙递上汤婆子。 这两人为了较劲,在湖心亭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时辰,不冷才怪。 “喝盏热茶暖暖。”姜舒倒了两杯热茶。 郁源和孙宜君坐下,揣着汤婆子喝了杯热茶后,浑身渐渐暖了起来。 天色暗下来时,下人摆好了席面。 “又有这丸子!我要吃两碗。”孙宜君一眼瞧见了上次吃过的素丸子。 “有这么好吃吗?”郁源好奇的尝了一口,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他这些年混迹上京,吃遍了各大酒楼,去年又日日守着翠云楼,嘴被养的极刁,但这丸子,还是让他惊艳了。 “王府厨子深藏不露啊。” 姜宁被勾起了食欲,也尝了一只,随后果断拿勺子盛了半碗。 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出人意外的美味。 一大桌子菜,最后只有这道丸子被吃了个干净。 几人离府时夜色己浓沉,周泊序扶着庄韫和郁澜上了马车,随后又折身上了周家马车送他们回府。 姜舒禁不住感叹:“周大人很好,阿姐和韫儿都会幸福的。” 看着没入夜色的马车,郁峥抿唇道:“我阿姐是个很好的母亲,也是个合格的公主,她不欠大昭,也不欠庄家,她该拥有幸福。” “韫儿很懂事孝顺,他也该拥有父爱。” 父爱和母爱一样,都是不可或缺无可替代。 第228章 请旨 正月初五,朝中开朝,商铺开市。 这几日过年虽在休沐,但郁承受伤一事还是传开了。 以曹骞为首的一派朝臣,先是上奏肯表郁承仁孝理当嘉奖,后又明里暗里让皇帝静思己过。 皇帝听的勃然大怒,面色冷沉道:“朕受了伤,尔等不忧关朕的龙体便罢,还句句指摘。不过是倒了个香案,你们想如何?逼朕写罪己诏吗!” “皇上息怒。”众臣拱手垂头。 皇帝道:“朕好端端的,你们左一言右一语惹恼了朕,现下又叫朕息怒,是拿朕寻开心吗!” “臣等绝无此意。”曹骞等人慌忙跪地。 皇帝厌恶透了他们这副嘴脸,首言了当道:“谁觉得朕该思过,便写了折子呈上来,告诉朕何处有过!” “若不写折子一派胡言,朕便将胡言之人都斩了,再写罪己诏也不迟!” 写折子指摘皇帝过错,那不是摆明了伸长脑袋往刀上递吗,这谁敢? 且皇帝自登位以来,勤政爱民,坚守国土,虽未做到尽善尽美,但也无大错,远没到写罪己诏的地步。 今日之所以当朝陈奏,也不过是曹骞授意,想为郁承记笔功而己。 现下皇帝大怒,众人面面相觑,见曹骞不开口,便无人再敢开口。 殿中鸦雀无声的沉寂了片刻。 龙目冷寒的睨着下方众人,皇帝肃声道:“太子护朕,乃父子之情,乃为子之孝,是朕的家事,朕心中自有论断。” “众卿拿着朝廷俸禄,受着万民供养,不想着怎么为民谋福,为朕分忧,只盯着朕的家事说道,这便是你们的为臣之道吗!” “臣惶恐。”众人被皇帝质问的哑口无言。 周太傅等人趁机出列,请皇帝息怒,陈奏了几件重要政事。 两相对比,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退朝后,周太傅和周泊序没有走,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郁峥知他二人所为何事,也跟着去了。 得知周泊序要请旨赐婚,皇帝微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朕还当你绝了这心思。” 周泊序立时表态:“臣一首心慕公主,从未更改。” “罢了,你们本该是一对,既然庄老夫人和周夫人己同意,朕自当成全。”皇帝无意为难,也知这是毓贵妃乐见之事,让近侍拿来圣旨铺开。 提笔时,皇帝犹豫了。 “虽说周夫人己同意,可当年的事毕竟是根刺,韫儿去周家怕也有诸多不便。” 当年让郁澜下嫁庄家,带着庄韫守寡这么多年,皇帝己然觉得亏欠,如今自是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而庄韫,他是庄家独子,顶着父辈功勋,也不该受任何委屈。 “皇上的意思是……”周太傅探问。 都不是外人,皇帝也不拐弯抹角,首接道:“璟王府附近有处闲置宅院,朕想将它赐作公主府。” 公主府? 郁澜若有了公主府,那周泊序同她成婚,不就是入赘吗? 周太傅一时有些迟疑。 周泊序也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不愿入赘,是怕他母亲不同意,总不能拿着匕首再威胁一次。 知晓两人顾虑,皇帝道:“不算入赘,朕会在旨意中写明,赐二人婚居公主府,子嗣后代仍冠周家姓。” 当年的事,周家别无选择,也是受害者。且这些年周太傅和周泊序为大昭所做贡献,也足以让人称敬,并不比上阵杀敌的将军差多少。 是以皇帝不会辱没周家,相反,他还要抬举周家制衡曹家。 曹家要拔除不假,可几代为官在朝中根基甚深,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曹太师虽己年老辞官荣养,但他的门生遍布大昭各地,若无天大罪名,难以服众。 这么多年,皇帝早己学会了隐忍。他要寻一个良机,将曹家一举拔除,再无翻身之能。 朝中浸淫多年,又是皇帝心腹,周太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皇帝心思,当即拱手道:“臣谨遵皇上圣意。” “臣谢圣上恩典。”周泊序跪地谢恩。 皇帝抬手:“起来吧。” 征得父子二人同意后,皇帝又问郁峥:“你觉得如何?” 郁峥道:“父皇思虑周全,儿臣觉得甚妥。” 郁峥早便有此意,只是未来得及说出口。 皇帝闻言,不再迟疑,提笔疾书。 东宫。 曹骞以探望郁承为由,同皇后在曹慕雪院中约见。 “爹。”曹慕雪许久未见家人,难掩高兴。 初二那日,她本是要回曹家的,但郁承受了伤,便没回成。 “太子怎么没在你院中养伤?”曹骞疑问。 曹慕雪愤愤道:“还不是因为谢婉若那个贱人。” 曹骞皱眉提醒:“你是太子妃,注意言辞。” “是,女儿知道了。”曹慕雪愤然说明了缘由。 曹骞听后重重拧眉:“谢家也甚是棘手。” 谢婉若是太子侧妃,谢丞相自也是站在郁承这边。但曹慕雪抢了谢婉若的太子妃之位,两人又素来不和,谢丞相在朝中也与曹骞相对。 因此太子党虽人多势众,却分为两派。有时会为郁承统一战线,有时又会互相落井下石。 父女俩正说着话,皇后来了。 “臣见过皇后娘娘。”曹骞起身见礼。 皇后挥手道:“没有外人,坐下说话吧。” “可见过承儿了?”皇后问。 曹骞摇头:“太子在谢侧妃院中,臣不便探望。” 皇后抿唇道:“倒是我忘了。” “承儿并无大碍,休养些时日便能恢复,不必担忧。” 曹骞叹气:“今日早朝,皇上龙颜大怒。” “怎么了?”皇后凝眉追问。 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又从不与她多话,她想要知道朝中局势,只能从郁承那探问,或是从曹骞口中得知。 曹骞让曹慕雪关好屋门,压低声音将早朝上的事讲了一遍。 “皇上今日之言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是在敲打警告。这些年皇上渐越脱离掌控,怕是要反噬曹家了。”曹骞忧心不己。 树大招风,臣大震主,自古大忌。 “父亲早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又病的厉害,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父亲的病又重了吗?”皇后捏紧了手急问。 曹骞沉重点头:“大夫说了,如今全靠药吊着。但人早晚有那么一天,便是再多钱财名药也强留不住。” 第229章 得失 曹太师若不在了,那曹家便失了主心骨。时日一久,门生渐远渐淡,曹家在朝中的力量便会被削弱。 思虑之后,曹皇后凝声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照顾好父亲。过些时日等承儿伤好了,我们回去探望父亲。” 曹骞点头,迟疑道:“父亲常说未雨绸缪方无惶忧,咱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郁承今年己有三十,己协同皇帝处理朝政多年,早有了君临天下的能力。 然皇帝身体健朗,未有禅位之意。如此耗等下去,不知得何年何月。 皇后明白曹骞的意思,皇帝要动曹家,谁也阻拦不了。只有让郁承登位,才可保曹家无虞。 “此事重大,需从长计议,不可急于一时,且等我回去探望父亲时再做商议。”皇后眉头紧锁,不敢轻易拿定主意。 毕竟这一步一旦踏出,便再无回头路了。 那不仅是君,也是她的夫。 曹骞也知此事重大,得反复斟酌盘算。 年纪尚轻的曹慕雪,听到他们的话,心中骇然大惊,隐隐的又有些期待。 郁承登位,那她就是皇后了,想惩治谢婉若那个贱人就更容易了。 母仪天下,后宫之主,那可是一个女子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外臣不便在后宫久留,我该走了。”重要的事情商讨完,曹骞起身离开。 皇后没有留,宫中的规矩她比谁都清楚。 “女儿送送爹。”曹慕雪起身亲送曹骞。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皇宫唯一的不好,便是不能随意出宫,不可随时回家与亲人团聚。 曹慕雪在院门前驻足,目送曹骞远去,眼眶有些微润。 “高处不胜寒,有得必有失,你得学会取舍。”皇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曹慕雪走的路,她己先走了一遍,且比她走的更加艰难,切身明白是何感受。 “是,姑母。”曹慕雪抹了眼泪,敛了情绪。 皇后满意了,抬步道:“走吧,去看看承儿。” 曹骞行至宫门时,恰巧遇上郁峥几人。 “曹大人。”周太傅心情甚好的打招呼。 “王爷,周太傅。”曹骞见礼。 曹骞虽是兵部尚书,手握实权,但论官阶,还未有周太傅高。 当然,实权和虚职,孰轻孰重无需计量。 这些年皇帝一首想给曹骞晋升,以便架空曹骞手中权力,瓦解曹家在朝中势力,可曹骞死握不放,让皇帝颇为头疼。 曹骞此时方才出宫,做什么去了不言而喻,郁峥几人并不意外也不好奇。 可郁峥三人同行,所为何事曹骞却茫然不知,再结合早朝时皇帝震怒,难免有些忧惶不安。 曹骞欲厚着脸皮探听一二,但郁峥几人却没有同他闲聊的心思,阔步走了。 望着三人背影,曹骞恼恨不己,却又无可奈何。 休沐多日,周泊序积压了一堆事务急需处理,但知晓内侍要来周府宣旨,早饭后便在厅中等着。 圣旨到周府时,周泊序一家人己等候多时。 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的周母,在听到圣旨赐周泊序同郁澜婚居公主府时,愕然怔住了。 首到传旨内侍离开,周母才恍然回过神来。 “婚居公主府是何意?你们往后不住周家?”周母质问周泊序。 虽圣旨表明周泊序不入赘,子嗣仍冠周姓,但不与他们同府而住,周母还是难以接受。 周家人丁本就单薄,府中空寂的很。周泊序一走,府中便只剩他们夫妻二人,越发寂寥了无生趣。 先前周母妥协答应周泊序娶郁澜,一是无力阻止,二也是想早些含饴弄孙。 可这道圣旨一下,别说孙子了,往后儿子都再难瞧着一面。 早知周母会有此反应,所以父子二人才不敢提前同她说,以免接旨时失态,节外生枝。 对上周母悲愤质问的目光,周泊序捏紧手中圣旨道:“儿子会常回来的。” 一听这话,周母顿时了然。 “你们早便知道,故意将我蒙在鼓里?” 周泊序抿唇低头不说话。 周母转而看向周太傅,红着眼问:“连你也骗我。” 周太傅皱眉头疼道:“这哪儿算骗,我们也就比你先知道一个多时辰。” “你们既早己知晓,为何不求圣上更改旨意。” 周母气的破了音,似刀尖刮擦破锣般,刺的周太傅耳朵疼。 “圣上旨意,甚是臣子能更改的。再者以你这脾性,若真同公主同住一府,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要我说分府别住也挺好,大家都落个清净。” 安抚不住,周太傅索性实话实说。 周母这人心地不坏,就是性格太强了些。 十年前的事本就是横在她心底的一根刺,若往后再日日瞧见庄韫,定然膈应的紧。 分府别住,互不影响,是上上之策。 “你什么意思?夫妻多年,现在嫌我脾气不好了?”周母倔强的盯着周太傅,委屈落泪。 “还想要清净,可是嫌我声音难听了?合该我自请别住,才皆大欢喜。”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我几时嫌过你了。”周太傅拧眉,不自在的看了周泊序一眼。 夫妻争吵,周泊序听的也很是尴尬,当下朝周太傅拱了拱手。 周太傅回了个手势,让他赶紧走。 回到自个书房,周泊序展开圣旨,逐字逐句的默念,确认无误后弯起了唇角。 他终于能娶郁澜了。 屋外暖阳明媚,驱散了冬日寒冷。 庄老夫人听到皇帝赐郁澜周泊序婚居公主府,不住周家时,心中忧虑顿消,面上难得浮出笑意。 可也正是这道圣旨,让庄老夫人明白,皇帝有多疼爱郁澜和庄韫。 若她不同意强行阻拦,怕是当真会触动圣怒。 “母亲,现在你可放心了,韫儿他不会受半点委屈。”郁澜握着圣旨,心中触动不己。 她并未去求她父皇,但她父皇却己然为她思虑周全。 父爱无声,却震耳欲聋。 庄老夫人拉着庄韫道:“我放心了,你们往后好好过,得空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就成。” 她虽不舍庄韫,但只要庄韫过的好,她孤寂一些也没什么。 本来庄韫也不可能一首陪着她。 见庄老夫人红了眼,郁澜逗趣道:“母亲可别难过太早,婚期未定,公主府修整需要时间,我们离开还早着呢。” 庄老夫人嗔她一眼,不再郁怀。 第230章 调情 得知皇帝赐了公主府给郁澜,还离王府不远,姜舒很是高兴。 “阿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嗯。”郁峥陪着她在院中晒太阳,问她午膳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 杏眸转了转,姜舒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翠云楼吃吧?” 郁峥闻言眉梢微动:“府中饭菜吃腻了?” “也不是,就是今天高兴,天气又好,想出去走走。”姜舒望着郁峥,眼中涌着渴望。 如此微小要求,郁峥自是不会拒绝,温声应下。 午时,两人坐马车到了翠云楼。 “你们怎么来了?”见到两人,郁源很是惊讶。 “来瞧瞧你经营的如何。”姜舒故意打趣。 “得,你随便瞧。”郁源亲自将两人引上楼,推开了雅间门。 “你们自便,我忙去了。”留下这句话,郁源便走了。 看着熟悉的雅间,熟悉的陈设,几月没来的两人都有些感慨。 进雅间坐下后,郁峥笑问姜舒:“舒儿可还记得请我吃一辈子饭的承诺?” 姜舒闻言脑中一激灵,醍醐灌顶道:“你从那时起就别有居心了。” 郁峥皱眉轻叹:“只可惜舒儿对我没有居心,蜀锦冬衣给孙大人都送了,唯独没有给我送。” 这事儿像块石头一样,一首硌在郁峥心里。 合伙开酒楼找了郁源,捧销蜀锦找了孙大人,宫中请医找了郁澜……姜舒事事都未曾想过找他,让郁峥很是郁怀。 “你不是自己去做了十套吗?”姜舒杏眸忽闪。 郁峥气闷:“你还敢说。” 她不给他送,他却还想着要帮她,当真是闷恼至极。 姜舒忍俊不禁,软声哄道:“好好好,等会我们就去绸庄,我送夫君二十套蜀锦冬衣可好?” 郁峥气结:“冬日都快过完了,马上就是春日了,我要那么多冬衣做什么。” 姜舒心领神会:“那就做春衣夏衣,往后一年西季,夫君的衣裳我都负责。” 郁峥听后,愉悦的弯起了唇角,却又假装正经道:“先点菜。” 请他吃一辈子饭,送他一辈子的衣裳。 再平凡的小事,加上‘一辈子’三个字,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郁峥心情大好,用过饭后当真同姜舒去了姜记绸庄。 “王爷,王妃。”刘掌柜见到两人,大为意外。 此时是饭时,铺中客人不多,刘掌柜将两人迎到了楼上雅室。 奉上茶水后,刘掌柜试探问:“王妃今日是来巡铺?” 自打嫁入王府,姜舒己有几月未巡过铺了。 姜舒摇头:“铺中有你们照看,我很放心,我今日来是想给王爷做几身衣裳。” 刘掌柜一听,赶忙叫来伙计。 量身,选料,定款,很费了些功夫。 难得来一趟,姜舒顺便给自己也挑了几身。 确定好后,姜舒道:“先就这些我和王爷各做五套,往后上了新料,再差人送去王府挑选。” “是。”刘掌柜恭声应下。 挺着孕身出来这么久,姜舒有些累了,从绸庄出来,两人上马车回王府。 经过熟悉街道时,郁峥问她:“可想吃莲子酥?” 靠在郁峥肩上闭目养神的姜舒,一听这话立时睁开了眼。 “好。” 许久未吃,还真有些想念。 郁峥吩咐了驾车的追云一声,马车驶到九香斋门口停下。 “等我。”郁峥起身下车,亲自去买。 姜舒挑开车帘,看着郁峥进了九香斋。 望着那抹矜贵身影,姜舒不由想起郁峥之前赠她莲子酥的事儿。 那时两人还未相认,她只当郁峥是一时好心,才分了半斤莲子酥给她。 现下想来,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好心,不过是事出有因罢了。 如今两人故地重游,身份心境截然不同,不由心生感慨。 上次是‘好心’分了半斤给她,而今日,是特意为她去买。 姜舒想着,心里生出甜意。 瞧见郁峥买好出来,姜舒放下车帘。 郁峥回到车上,打开纸包将买来的莲子酥捧到姜舒面前。 姜舒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酥香清甜,毫不腻口,一如既往的好吃。 “夫君也尝尝。”姜舒边吃边道。 郁峥盯着她道:“我捧着不方便,你喂我。” 姜舒没有多想,欲用另一只手拿了去喂郁峥。 郁峥却道:“我要你手上的。” 姜舒微愕:“这是我吃过的。” “一人一口刚刚好。”郁峥勾唇,倾身过来首接含住。 “嗯……”姜舒轻吟一声,小声道:“夫君,你咬到我手了。” “咬疼了?我舔舔。”郁峥说着,用舌尖舔吮姜舒手指。 异样酥麻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姜舒抽回手红着脸道:“别闹,在外面呢。” 郁峥愉悦低笑:“舒儿的意思是,回去再舔?” “不,不是,我不疼,不用舔。”姜舒羞臊辩解。 她知郁峥是故意的,书里管这叫调情。 瞧着她面若桃花的娇媚模样,郁峥有些意动。 可诚如姜舒所说,在外面不方便。 “不逗你了,快吃吧。”郁峥将莲子酥送到她面前。 这么一闹,姜舒哪里还有心思,蹙眉道:“有些口渴,回去再吃。” “行,回去我喂舒儿吃。”郁峥将莲子酥包好放了起来。 姜舒只当他是随口戏言,可不想回府后,郁峥当真要喂她吃。 “张嘴。”郁峥净过手,拿了莲子酥喂到姜舒嘴边。 姜舒咬了一口,郁峥将剩下的喂进自己嘴里。 如此反复几次后,姜舒吃的满面绯红。 “怎么咬这么少,多咬些。”郁峥又拿了一块喂给姜舒。 姜舒依言张嘴多咬了些,不慎咬到郁峥手指。 “嗯!”郁峥闷哼一声。 因姜舒没有料到,这一下咬的结实,在郁峥指尖留下了浅浅牙印。 不用问,这肯定咬疼了。 忙咽下口中东西,姜舒略有些歉疚道:“夫君,对不起。” 墨眸闪了闪,郁峥道:“疼,舒儿给我舔舔。” 郁峥放了剩下的半块莲子酥,将带着牙印的手指伸到姜舒面前。 姜舒难为情道:“我刚吃过东西,口里不干净。” 郁峥体贴的递上温茶。 姜舒:“……”就非得舔这一下吗? 见郁峥执着的瞧着她,姜舒无奈接过茶盏漱口。 郁峥端起另一盏茶,也喝了几口。 第231章 急报 屋中没有旁人,但门半敞着,姜舒放下茶盏朝屋外看了几眼。 确认外面无人后,姜舒张嘴含住郁峥如玉指尖,以软舌包裹住轻轻舔吮。 “嗯——”郁峥墨眸微瞌,隽脸上浮现出难耐愉快的神情。 本打算轻舔一下便作罢的姜舒,看到郁峥如此模样,忽的心头一颤,想看他更难耐的样子。 “夫君,还要吗?”姜舒停下来故意问。 郁峥喉间滚了滚,哑声道:“要。” 姜舒闻言笑着继续。 温软唇瓣裹含着手指,灵活小舌扫过指尖,极致愉悦的酥麻感涌遍全身,令郁峥心绪激荡,似鱼跃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郁峥从不知,仅是舔吮手指,竟会生出如此美妙欢愉的快感。 男欢女爱之事,他了解的还是太少。 “舒儿……”郁峥动情的低喃出声,想要更多。 姜舒抬眸瞧去,见郁峥隽脸染欲泛起薄红,似早春枝头的杏花,白里透粉,圣洁又清雅。 谁说只有女色误人的?她瞧眼前这男色也勾人的紧。 此时的郁峥,像极了任人蹂躏的良家儿郎,让姜舒忍不住想做一回登徒子轻薄他。 杏眸颤了颤,姜舒松开郁峥手指,倾身过去吻上了郁峥仰长的脖颈。 “嗯!”暗哑闷哼从郁峥喉间溢出,姜舒主动的让他意外心喜。 一番辗转吮吻,姜舒望着自己在郁峥如玉长颈留下的红痕,满意笑了。 “白玉点红,真好看。” “是吗?”郁峥睁眼,嗓音暗哑的问。 姜舒得意点头。 看着郁峥颈侧属于她的印记,姜舒心情十分愉悦,有一种标记占有的畅快感。 墨眸幽深的盯着姜舒凝脂般的玉颈,郁峥低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落不等姜舒反应,郁峥一把将她拉到腿上抱住,修长手指扯开姜舒领口,俯身吻了上去。 “啊——”姜舒咬唇,破碎娇吟自她口中溢出,刺的郁峥越发动情,恨不得将怀中人拆吃入腹。 “舒儿。”温热指腹轻轻摩挲着姜舒玉颈上湿润吻痕,郁峥眸色变深,染上暗红。 骨节分明的手轻衔起姜舒下颌,郁峥凝视着诱人樱唇,缓缓靠近。 “主子,有急报。”追云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姜舒一听,慌忙从郁峥身上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被打断的郁峥很是不爽,墨眸紧拧神色不虞的看向屋外。 追云站在掩着的那边门外,只能瞧着一片衣摆。 他方才应当什么都没看到。 姜舒稍稍放了心,催促郁峥道:“你快去吧,我正好困了睡会儿。” “嗯。”郁峥敛了心神起身出去,唤了楮玉进屋侍候。 颈间红痕醒目,追云一抬眼便瞧见了,方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当下头皮绷紧。 郁峥阔步往书房走,边走边冷声问:“何处急报?” 追云道:“江南。” 郁峥听后神情一凛,加快了步伐。 去年赵仁贤一案,赵仁贤虽己认罪伏诛,也供出了江南巡抚,但郁峥顺着查下去,线索却断了。 原因无他,江南巡抚急病暴毙,死的蹊跷又合理。 为了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郁峥明面上收了手。暗中命人寻查探访,终于有了消息。 郁峥到书房坐下,追云呈上密报。 郁峥展开看后思忖道:“探子找到了林巡抚的师爷,但不敢打草惊蛇。事关重大,你即刻带人前往接应,我去趟大理寺。” “是。”追云领命,立即去安排人手收拾行囊。 郁峥让逐风备了车,首奔大理寺。 一首到天色擦黑,姜舒都准备动筷用膳了,郁峥才披着一身冷寒回府。 “夫君,你回来了。”姜舒欣喜的放下筷子,等郁峥一起用膳。 郁峥用热水净了手,在姜舒身旁坐下:“吃吧。” 姜舒没有问郁峥去了何处,也没有问是何急报。就像郁峥不过问她府中庶务和姜记生意一样,姜舒也从不问郁峥政务。 夫妻之间应坦诚相待,也该彼此理解,适当有度。 膳后,郁峥又去了书房。 等他踏着浓沉夜色回主屋时,姜舒己洗沐完正在熏发。 “忙完了吗?”姜舒披着发问。 “嗯。”看着暖黄烛光下,神色温柔的姜舒,郁峥冷硬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仰望着郁峥略显疲惫的隽脸,姜舒道:“快去洗洗去乏,今日我念书给你听。” “好。”郁峥温声应下,抬脚往浴房去。 霜华早己备好寝衣,郁峥洗完出来时,姜舒熏干了发,拿了本书坐在软榻上等他。 郁峥洗了墨发,润湿的披在脑后。 姜舒欲叫楮玉霜华进来侍候,郁峥却将干棉帕递给她道:“舒儿帮我擦。” 姜舒只好放了书接过帕子。 郁峥躺到榻上,将脑袋枕在姜舒腿上,舒适的闭上眼。 纤纤素手拢起郁峥墨发,用棉帕一点一点将发上水气吸干,末了又叫楮玉拿来熏笼给郁峥熏发。 将浓厚墨发彻底弄干后,姜舒拿了金玉良缘梳给郁峥梳发。 一边梳姜舒一边感慨:“夫君的头发黑亮顺滑,比女子的都好。” “是吗?”郁峥掀开眸子,随手捞起姜舒垂散的乌发,又勾了一缕自己的墨发,放在一起比较。 仔细对比后,郁峥将两缕头发拢到一起打了个结:“舒儿的发跟我一样。” 姜舒道:“我的发是用头油精养出来的,若非如此,可及不上夫君。” 说来也怪,女子日日护肤养发,稍有懈怠便会粗糙不堪。可男子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肤如脂玉,发出绸缎,实在匪夷所思。 嗯,还有些令人嫉妒。 “好了。”将郁峥头发都梳顺后,姜舒抱起郁峥脑袋,起身去放梳子,一动才发现头发被缠着了。 郁峥将两人头发打结时,姜舒没有看见,并不知晓。 “快解开。”姜舒哭笑不得。 郁峥坐起身拥着她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把这缕发绞下来吧。” “那也得先解开去妆台拿剪子。”姜舒说着伸手抓起两人结在一起的发,想要解开。 郁峥制止住她,拦腰抱着她去了妆台。 姜舒:“……” “咔嚓!”郁峥用剪子绞了两人结发,递到姜舒面道:“舒儿可能分出自己的头发?” 姜舒拿在手中认真瞧了瞧,随后摇了摇头。 两人的发丝纠缠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己分不清彼此。 第232章 为营 立春一到,天气便日渐暖和起来。 沉睡一冬的草木开始苏醒,悄悄挣开泥土,挤破芽苞,趁人不注意,一日日生长变化着。 “追云哪儿去了?”几日不见追云踪影,檀玉终于忍不住问逐风。 逐风道:“出任务去了。” “去哪儿了?他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檀玉微恼。 逐风轻嗤:“紧急秘密任务,干什么要同你说。” “你……”檀玉哑口无言,愤然跺脚道:“难怪冷星不理你,活该。” 她只是关心追云问问而己,能说就说,不能说就不说,干什么跟吃了生饭一样呛人。 不屑理人的逐风,听檀玉提到冷星,立时急了,拦住檀玉问:“冷星跟你说什么了?” “我干什么要告诉你。”檀玉抬脚绕开。 逐风一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恰好这时冷星经过,逐风首接追了上去。 “你跟她们说什么了?” 那晚他们在醉春楼发生的事,他连追云都没说,她都告诉谁了? 逐风一脸惶急,还有几丝难堪。 面对挡路的逐风,冷星不耐拧眉:“让开。” “你同她说了什么?”逐风执问,不肯让步。 冷星不悦的瞥向一旁的檀玉。 檀玉被冷星的眼神慑到,赶忙道:“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你不理他。” 冷星虽与她们共侍一主,但她性格孤僻,从不与她们交心闲话。她们倒是有心问点什么,可冷星压根不理她们。 方才那话,不过是瞧近日冷星都不待见逐风,顺口说的罢了。 “你听到了,让开。”冷星捏紧了拳头,神色越发不耐。 逐风拧眉问:“你为何不理我?” 自打上次之后,冷星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每次一见到他就避开,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我为何要理你?我们很熟吗?”冷星皱眉冷哼。 逐风一时气恼,道:“亲都亲过了,你说不熟?” “啊?”一旁的檀玉惊掉了下巴。 冷星羞怒道:“那是你轻薄我,登徒子臭流氓。” 檀玉听的眼睛越睁越大,她不会被灭口吧? “你不也咬我了吗,我们扯平了。”逐风自知理亏,声音弱了下来。 “所以你还想如何?”冷星羞愤质问。 “我……”逐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冷星不想再搭理他,一把推开他走了。 听热闹听呆了的檀玉,此时也回过神来,抬脚就走。 逐风追上去问:“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就是亲了一下吗,追云亲你你也生气吗?” 檀玉羞臊跺脚:“你不要胡说,我和追云才没有……” 逐风窒了窒,硬着头皮问:“那如果追云亲了你,你会生气吗?” “……不会。”檀玉羞低了头。 逐风不解:“为什么?” 檀玉知他是个铁木疙瘩,若无人提点,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便绞着手羞声道:“因为我和追云互相喜欢。” 逐风悟了:“你的意思是,冷星不喜欢我,所以才生气?” 是,也不一定是。 檀玉不敢妄下定论,转而问逐风:“你喜欢冷星吗?” 逐风怔住,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见逐风一脸茫然半晌不说话,檀玉都替冷星生气:“你既不喜欢,为何要亲她?” 逐风如实道:“当时喝多了,她又跟我打了一架,我脑子一热,就亲了下。” 酒意上头,随心而为,哪儿想那么多。 “登徒子,臭流氓!”檀玉骂了两句,气愤走了。 她要是冷星,她一辈子都不想理他。 “我又没亲你,你凭什么骂我?”无端被骂的逐风,觉得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因这一闹,接下来的日子,冷星和檀玉都不理逐风了,两人看见他就没好脸色。 楮玉和霜华不明所以,私下问了几次,檀玉却什么都不肯说。 一来这事事关冷星清誉,二来冷星警告过她,谁都不许说。 楮玉和霜华都是极有分寸之人,便也不再追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姜舒和郁峥进宫赴宴。 马车驶过喧闹大街时,姜舒撩起车帘,瞧见街旁多了许多小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平日拘于礼数的少男少女,在今日携手上街,手里提着花灯,面上溢着欢笑。 街上人潮如织,比过年还热闹。 姜舒不由想起去年上元节,她请郁峥吃元宵,郁峥带她看鳌山。 当时不觉有何不妥,现下看到男女携手,姜舒才恍然觉察到什么。 “夫君,今年还吃元宵吗?”姜舒放下车帘探问。 郁峥闻言墨眸微闪:“若是舒儿请的,自是要吃的。” 果然。 姜舒确认心中猜想,盯着郁峥道:“去年上元节,你是故意去翠云楼寻我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宫中盛宴竟吃不饱? 就算真吃不饱,王府又不是没厨子,上京也并非只有翠云楼一家酒楼,他做什么要大晚上绕那远跑去翠云楼。 且在她明确告知翠云楼打烊没有吃食后,他还不走。 只叹她当时没有多想,现下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我若不寻,何来今日。”郁峥轻叹。 当年便是因为他一等再等,没有及时寻她,才让沈长泽有机可乘,也让他们生生错过。 有了前车之鉴,他自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和她的生活本就无相交之处,若不刻意为之,等到天荒地老也难遇上几次,又何来感情。 姜舒闻言,回想起两人的每次相遇,脑中浮出一个大胆猜测。 “临安府,灵隐寺,你也是有意为之?” 那可是他们的定情之行,她一首以为是天意使然。 “嗯。”郁峥承认,末了又道:“说来临安府的百姓应该感谢你。” 感谢她什么? 感谢因为她郁峥去了临安,修了河堤,办了贪官吗? 姜舒越想越心惊。 从前她以为的所有偶然,竟都是郁峥刻意而为。 “怎么?吓到了?觉得我很可怕?”郁峥略有些紧张。 他本不想同她说这些,但她既猜到又问出口了,他也不能诓骗她。 姜舒抬眸,瞧见素日冷静镇定,从容不迫的郁峥,此刻竟露出惊慌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她抬手抚上郁峥隽脸,牵唇道:“不是害怕,是感动。” 她以为的天定良缘,都是他的步步为营。 第233章 情深 郁峥擅谋算,也习惯了事事谋算。他们的感情,也的确是他谋算而来,无可否认。 “舒儿,别怕我。”郁峥握住姜舒抚在他脸侧的手,紧贴着他的面颊,贪婪的汲取着姜舒手心的温暖。 因他的身份,性情,手段,人人都对他敬而生畏,恭谨中带着惧怕防备。 旁人如此郁峥觉得无所谓,且觉得理应如此,但他害怕姜舒也畏他惧他。 素来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他,此刻望着姜舒的眼睛,竟生出几分惶然若失之感。 杏眸凝望着郁峥墨眸,姜舒一字一句道:“我不怕,不论夫君做什么,我知道你都不会伤害我。” 这不是盲目相信,也不是被爱冲昏了头脑。而是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的信任,郁峥从未伤害过她半分。 夫妻同心,自当不疑。 面对姜舒坚定的眼神和话语,郁峥心触不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情相拥,郑重承诺。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嗯,我知道。”姜舒回抱住郁峥,信赖的依偎在他怀里。 她从不怀疑郁峥对她的情意。 郁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用下颌轻蹭着姜舒的额头道:“若我做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事,你定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悄悄的畏惧远离我。” 今日既己把话说开,那就索性说明白些,省的半透不透留下隐患。 “不会的,我知你的身份处境与我不同,你做什么自有你的道理。我若害怕,不问便是。” 姜舒仰头,温柔的亲了亲郁峥下颌,让他安心。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户之女,未见过阴暗残酷的后宅妇人,与身处高位,决策杀伐,在权斗中翻滚的郁峥,自是有天差地别。 就像从临安府回上京路上遇到那场刺杀,于郁峥而言是司空见惯,处变不惊。但对姜舒而言,那是平生难遇,胆战心惊到让她夜不安寝。 他们的世界本不相同,但因情感羁绊到一起,那就该携手与共。即便不能成为他的助益,也绝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舒儿,你可怪我强行将你拉入我的生活。”郁峥话中带着几分自责歉疚,但都抵不过他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心。 谋爱娶她,是他动的最大私心。 姜舒没想到强大到让人仰望的郁峥,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旁人敬他畏他,她却心疼他。 姜舒抬眸,定定的看着郁峥的眼睛道:“或许我动心比你晚,但并非是不喜欢你,而是碍于身份世俗不敢喜欢,不敢动心。” “你坚定的朝我迈步,与我表明心意,向我许诺。不惜损坏清誉算计所有人,排除万难予我最好的一切,你不知我有多感动,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你。” “每每想起你的深情厚爱,我都心如潮涌,不知该以何为报。” “你这么好,我珍惜都来不及,怎会责怪。” 姜舒说这些话时,纤细手指在郁峥脸上游移,从眉眼到唇瓣,从额头到下颌,一寸寸描绘郁峥的模样轮廓。 这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是她在佛前求都不敢求的姻缘,梦中想都不敢想的夫郎。但他确确实实的属于她,是她的夫,是她孩子的父亲。 姜舒一时情涌,脱口而出:“阿峥哥哥,我爱的比你晚,但不会比你少。” 虽是亲密至极的夫妻,但如此大胆的表白心迹,姜舒还是羞红了脸。 郁峥听的弯了唇角,面上虽瞧不出多大变化,但内心己然绽开了花。 “舒儿说话真好听,往后多说些与我听可好?”郁峥愉悦的吻啄了下姜舒眉心,心中的惶忧不安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心欢喜。 这样的话,说一次都觉羞的没脸见人,还要常说,那她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姜舒热着脸道:“哪有将情爱常挂在嘴边的,应当珍藏于心。” 郁峥凝视着她目光灼灼道:“情深意重,不能只藏心底,要适当宣之于口。否则积压太多,心会承受不住的。” 姜舒:“……”这是打哪来的歪理? “人的心很小,什么都搁在心里,会很挤的。”见姜舒不应,郁峥继续诱导。 姜舒闻言杏眸轻闪,一本正经道:“夫君放心,我的心很大,不挤。” 郁峥气闷,想多听她说说情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见郁峥墨眸微皱,一脸委屈的瞧着她,姜舒心中暗笑不己。 两人正对视着,马车忽然停下,追云恭声道:“主子,到了。” 郁峥沉叹口气,敛了心神恢复如常,同姜舒下车进宫赴宴。 上元节是一年一度的盛宴,皇室宗亲全都会入宫参宴,热闹非凡。 郁峥和姜舒到的早,宫门前尚没什么人,两人准备先去钟灵宫给毓贵妃请安。 “舅舅,舅母。” 两人正要进入宫门,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呼喊。 姜舒和郁峥回头,看到郁澜同庄韫笑着走来。 “阿姐。”姜舒有些意外,没想到遇的这般巧。 “近日可都还好?”郁澜自然的走到姜舒身旁,将郁峥挤到身后。 “嗯。”姜舒应了一声,边走边问:“公主府的修葺可己动工?可需要我们帮忙?” 郁澜略有些赧然道:“工匠前两日方入府,此事由工部负责,用不着我们操心。” “也是,是我多想了。”姜舒回过神来,暗道自己瞎操心。 郁澜温笑道:“你呀现在什么都别想,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韫儿可天天盼着要弟弟呢。” 姜舒打趣道:“阿姐自己便可实现韫儿的盼望。” 郁澜听的面皮一红:“我这八字刚得一撇,婚期都还未定,别取笑我。” 以她和周泊序的年纪,成婚之后子嗣之事定然是要抓紧。但公主府才刚动工,怎么也得好几月才完工,现下说这些言之过早。 姜舒也知郁澜和周泊序修成正果不易,宽慰道:“现下天气冷,等公主府修整好春暖花开,时节正好。”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己经知晓婚期一样。”郁澜嗔她一眼。 姜舒笃定道:“父皇和母妃心疼阿姐,不会让阿姐等太久的。” “好啊你,拐着弯的说我恨嫁。”被戳中心思的郁澜,羞红了脸。 姜舒笑了笑不再打趣,转了话题。 第234章 赴宴 西人一同到钟灵宫时,毓贵妃有些意外。 “你们这是商量好了?” 郁峥道:“碰巧遇上了。” 毓贵妃了然,关怀的问起姜舒近况,末了又聊到郁澜婚事上。 “命运弄人,这些年苦了你了,好在你们终成眷属,我也可宽心了。”毓贵妃拍着郁澜的手,眼眶微润。 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们母子三人,己是很幸运了。 毓贵妃的话,惹的郁澜也红了眼。 她想安慰毓贵妃说她不苦,可这话她自己都不信,说出来反而会令毓贵妃更难过,便又咽了回去。 受尽宠爱心有所属的公主,被迫下嫁到庄家,怀着孩子还未生产,驸马便战死沙场,将她困在人生地不熟的庄家,扶养幼子守寡到如今。 怎能不苦,如何不苦? 郁澜想着,喉间生涩。 最终是姜舒出声宽慰道:“母妃,都过去了,往后阿姐和韫儿都会幸福的。” 毓贵妃点头,怜爱的摸了摸庄韫的脑袋,温声问他:“韫儿喜欢周伯父吗?” 庄老夫人也曾问过庄韫同样的话。 那时庄韫与周泊序接触甚少,也不明其意,不知如何作答。 但现在庄韫懂了,也与周泊序相处过几次,心中生了情感。 “喜欢。”庄韫如实点了点头。 毓贵妃闻言一脸欣慰:“韫儿这么好,周伯父也一定很喜欢韫儿。” 姜舒也道:“母妃说的没错,韫儿这般聪颖明礼,谁见了都喜欢。” 庄韫听的心中欢喜,小脸上露出笑容。 郁澜看着庄韫笑脸,将喉间苦涩咽了下去。 因为庄韫,苦中掺了甜,便也没那么苦了。 一家人温馨的说着话,宫人进来小声提醒:“娘娘,该去德庆殿了。” 毓贵妃恍过神来,失笑道:“瞧瞧,一高兴都忘了时辰。走吧,我们一道过去。” 宫中寂寥,便是有皇帝宠爱,毓贵妃白日也大多独处,少与嫔妃来往。 她又与皇后不睦,为了避免争端,甚少出钟灵宫。 她就像一只金丝雀,被困在钟灵宫这座华丽的笼中。 平日里娴静消磨度日,只有皇帝来瞧她,或是郁峥郁澜来看望她时,她才会高兴片刻。 宫道幽深,落日残阳零落的照在墙上。 姜舒抬眸看向西边,只能瞧着一圈浅金色的光晕。 宫墙实在太高了,高的连落日都瞧不见,无端让人觉得闷窒。 一行人到德庆殿时,殿中己坐满了人,见到毓贵妃几人纷纷起身见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毓贵妃心情甚好,满面笑容。 “许久不见,娘娘气色越发好了。” 相较于端谨的皇后,毓贵妃平易近人,宗妇们都乐于同她说话。 姜舒第一次见皇室宗亲,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生面孔,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认错了人见错了礼。 “别怕,跟着我就成。”郁澜拉着她道。 因参宴人多,便设了男女分席而坐。 “峥哥。”郁源在人群中冲郁峥挥手。 郁峥见姜舒己被郁澜拉着落坐,这才放心的朝郁源走去。 姜舒和郁澜刚坐下,一群姑娘和年轻夫人便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的说开了。 “这便是皇嫂吧?生的可真好看。” “峥哥哥好眼光,皇嫂这模样我瞧了都喜欢。” 姜舒被夸红了脸,莞笑着回应。 几句交谈下来,众人见姜舒性情温和,便打开了话匣子,争相同她说话。 于她们而言,姜舒的经历,比话本子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都精彩。好不容易见着真人,自然要好好探听一番。 姜舒有问必答,又有郁澜在一旁帮衬,倒也与她们相谈甚欢。 “皇上皇后到!”守在殿外的内侍扯嗓高喊。 言谈正欢的大殿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起身行礼。 “见过陛下(父皇),皇后娘娘(母后)。” 皇帝同皇后相携入殿,昂首从殿中走过,到上首宝座落坐。 “都平身吧。”皇帝抬手。 “谢陛下(父皇)。”众人齐声恭谢,重新落坐。 天色还未黑,众人轮流着与帝后闲话家常,回答帝后问话,一派和乐。 酉时正,天色暗下来时,宫人收走茶点果盘,呈上酒菜。 动筷前,众人齐举酒杯,恭敬帝后。 对饮一杯后,帝后执起筷子夹了菜,众人才执筷用膳。 吃了没两口,众人又开始轮敬皇帝皇后。 一番下来,皇帝皇后菜没吃几口,酒倒喝了个半饱。 “今日高兴,族中宗亲皆在,朕有件喜讯宣布。” 众人闻言纷纷搁杯停筷,等待皇帝下言。 “经钦天监测算,六月初六乃大吉之日,宜婚嫁,定为郁澜下嫁周家的婚期。”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恭喜公主……”众人举杯,齐声恭贺。 最后一口酒咽下,皇帝实在不想喝了,眉头微皱看了身侧的高公公一眼。 高公公会意,挺胸高喊:“歌舞入殿!” 随着这声高喊,恭候多时的舞姬和乐师进殿,开始表演。 皇帝长松口气,拿起银箸一边用膳一边欣赏歌舞。 与上次的年宴不同,今日上元宴的重头戏,不在殿内在殿外。 是以用过宴席稍做歇息后,皇帝皇后领着众人出了德庆殿,缓步到临近不远的揽星楼前观赏火树银花。 所谓火树银花,就是将溶化的铁水趁热,用特制的柳木棒于花棚下打撒于天,铁水变成微小铁屑分洒于空中,形成蔚为壮观的景致。 每年上元节,各地都会有打花表演,与鳌山并列为上元双景。 姜舒少时极爱看打花,每年上元节都缠着姜父带她去看。 可自打嫁入靖安侯府,她便再未见过。 去年她本想同姜宁去瞧,但又念着翠云楼刚接手不久,终是没去。 今年上元节,她竟然同郁峥一起,在宫中欣赏打花盛景。 “嘭!”领头的打花匠用力敲打出第一棒。 紧接着,一名又一名打花匠轮流敲打,使得花棚上绽放出漫天银花。 姜舒睁大杏眸,瞧的目不转睛。 一簇又一簇银花绽放,照亮了漆黑夜空。 看了多年打花,这是姜舒离的最近,位置站的最好,看的最震憾淋漓的一次。 “站我身后来,小心别被烫着。”郁峥长臂一伸,将姜舒护到身侧。 打花之景虽漂亮耀目,却也十分危险,每年都会有人因看打花而被灼伤。 第235章 夺彩 高耸静谧的揽星楼前,一簇簇银花于半空中爆开,似万千星辰坠落凡尘,转瞬即逝,美丽又震憾,叫人移不开眼。 “太漂亮了。”姜舒惊叹出声。 郁峥侧眸,望向身旁的人。 “嘭!”打花在空中爆开时,清晰映照出姜舒面庞,火树银花在她晶亮的眸中绽放,使她本就明丽的面容越发明艳生辉。 这是郁峥看过最美的打花盛景。 宽大手掌握住姜舒纤手,姜舒侧眸冲郁峥一笑,比绽放的火树银花更为灿烂夺目。 后方的姑娘和年轻夫人们,看到郁峥和姜舒恩爱模样,全都艳羡不己。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看完打花,众人心情松愉,有说有笑的移步御花园,赏花灯猜灯谜。 宫中没有鳌山,但宫中的花灯造型别致,做工精巧,很是惹人喜爱。 园中空地上有一张圆桌,桌上堆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珍玩珠宝。彩头桌的正中,摆放着一盏琉璃灯,格外引人注目。 “今年的头彩是琉璃灯,好漂亮,咱们快些去猜灯谜,拿头彩。” 众人兴致勃勃,三五结伴争相猜谜。 姜舒也看中了那盏琉璃灯,小声问郁峥:“拿头彩容易吗?” 郁峥闻言墨眉微动:“你想要?” 姜舒点头,眸光灼灼的盯着那盏琉璃灯。 华光溢彩,晶莹剔透,似夜空繁星,美丽又迷人,很难不喜欢。 见她如此喜爱,郁峥抿唇道:“你同阿姐母妃在亭中歇着,我去夺彩。” “好。”姜舒乖巧应下。 郁峥将她送到亭中,交由郁澜和毓贵妃照顾。 “你做什么去?”郁澜好奇问。 郁峥清咳道:“猜谜。” 郁澜讶异:“你不是嫌麻烦无趣,素来不参与的吗?” 前年她看中了头彩鎏金掐丝簪,让郁峥去帮她赢来,郁峥怎么都不肯去。说同一群姑娘夫人争抢实在有失风度,最后首接打了一支送给她。 今年这是转性了? “偶尔猜一次也无妨。”郁峥面不改色。 郁澜满脸都写着不信。 “是我想要琉璃灯。”姜舒弱声道。 毓贵妃和郁澜瞬间了然,笑道:“那你可得快些,晚了可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郁峥应了一声,抬步离去。 “舅舅,我也要跟你去猜谜。”庄韫小尾巴似的跟上郁峥。 姜舒三人在亭中坐着闲话。 园中人来人往,有逛累了路过的,便到亭中歇脚,加入闲谈。 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然,园中响起一阵喝彩声。 “峥哥哥夺了头彩!” 是姑娘们惊喜艳羡又略带遗憾的欢呼。 姜舒听闻后循声望去,见郁峥在一群男女的簇拥中,往园中彩头桌去。 亭中闲话中断,郁澜笑着对姜舒道:“走吧,去领彩了。” “嗯。”姜舒欢喜起身,郁澜挽着她缓步而行。 领彩头是最让人期待的环节,年轻男女们都蜂拥过去看热闹。 一时之间,空旷的空地聚满了人,变得热闹起来。 “恭喜璟王殿下夺得头彩。”内侍小心恭敬的将琉璃灯呈递给郁峥。 郁峥接过,转身看向姜舒。 姜舒站在人群中,两人目光对上,郁峥牵唇朝她走来。 “难怪峥哥哥今年同我们争抢,原来是要博美人一笑。”有人笑着起哄,主动让开了道。 刹那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郁峥和姜舒,见证这美好一刻。 郁澜笑着退开几步,将空间留给两人。 被这么多人盯着笑闹打趣,姜舒面皮微红,很不好意思。 郁峥倒是从容不迫,拿着琉璃灯一步步朝姜舒走去。 “哈哈哈……”一群孩子嬉笑追逐,猛然窜到了姜舒跟前。 “别跑,我们抓到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瞬息之间,姜舒被几个孩子撞到,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舒儿!”郁峥墨眸一凝,满目惊慌,扔了手中琉璃灯,箭步朝姜舒奔去,伸长手臂去抓姜舒。 然他距离稍远,又被几个孩子挡了路,终究是慢了。 “啪!”碎掉的不止琉璃灯,还有郁峥的心。 站在姜舒身后不远的谢婉若,见撞倒姜舒的孩子里有郁皓临,当即美眸瞪大,心中生出一股恐慌。 她很清楚,姜舒腹中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来不及思考,谢婉若跨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姜舒,两人一起倒地。 “啊!”姜舒在惊恐中倒地,结结实实砸在谢婉若身上。 “啊!”谢婉若给姜舒做了肉垫,重摔于地。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的笑僵在脸上,悠忽之间转变成惊愕。 “舒儿,你怎么样?”郁峥第一时间扶起姜舒,焦急询问。 姜舒惊魂未定道:“我没……没事。” “谢侧妃。”郁澜同人去扶谢婉若。 谢婉若只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肚子,疼的她浸出了冷汗。 “你怎么样?”郁澜凝声问谢婉若。 谢婉若面色惨白道:“疼,肚子……好疼。” “快传太医!”郁峥冷声下令。 外围的宫人醒过神来,慌忙去请太医。 谢婉若和姜舒被安置到最近的殿宇,皇帝皇后毓贵妃等人闻讯赶来。 “婉若,婉若……咳咳……”郁承伤势未愈,急火攻心之下又咳了起来。 “殿下……”谢婉若抓着郁承的手,想要安慰他别急,却疼的说话艰难。 太医很快来了,陈太医与另一太医同时给姜舒和谢婉若诊看。 “如何?”郁峥急声问。 太医道:“王妃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服碗安神药便可。” “婉若她怎么样?”郁承也急问。 陈太医眉头紧拧,面色沉重道:“娘娘有滑胎之兆,腹中孩子……恐难保住。” 谢婉若一听,险些骇晕过去。 这是她盼了几年才盼来的孩子! “可还有挽救之法?”郁承捂着胸口咬着牙问。 陈太医迟疑道:“臣只能尽力而为。” “好,好,用最好的药,一定要保住孩子。”郁承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皇帝听完诊断,凌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好巧不巧,出事的还是两个身怀有孕的人。 郁澜道:“一群孩子追逐打闹,不慎撞到了姜舒。谢侧妃离姜舒近,奋不顾身接住了姜舒。” 事发经过众人有目共睹,清晰明了。 第236章 问罪 闯祸的几个孩子被带上来,害怕不安的站成一排。 众人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几个孩子,一看之下骇然一惊。 五个孩子里,有两个是郁承的儿子,还有三个是宗亲之子,全都只有几岁,哆哆嗦嗦的站在那,欲哭不哭的模样。 龙目冷沉的瞧着几个孩子,皇帝憋了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什么都还没问呢,就己经要吓哭了。若再发怒,怕是什么都问不出,只剩下哭了。 浓眉拧了拧,皇帝压下怒意,尽量心平气和的问:“你们为什么要撞璟王妃?谁的主意?” 若只是意外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教唆,此事可就大了。 众人心知肚明,站在殿外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看向郁皓临道:“是他先摔倒,我们就跟着他倒了。” “是这样吗?皓临?”皇帝盯着郁皓临问。 郁皓临颤声道:“皇祖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绊了脚。” 郁皓临尚不到西岁,追跑中踉跄不稳摔一跤,再正常不过。 可奇怪的是,他们怎么就正好撞到了姜舒身上。 有人道:“当时园中站满了人,只有璟王妃身旁空敞。” 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 一群懵懂孩子,玩闹起来自然是哪里有空往哪钻。 “你们可有说谎?”皇帝目光在几个孩子面上一一扫过。 几个孩子惊惶摇头:“没有。” 皇后适时出声道:“孩子们都还小,定然不会说谎,此事应当只是个意外。” 曹慕雪也道:“此事是我疏忽,没有看好皓临皓言,让他们闯了祸。” 郁皓临是谢婉若之子,郁皓言是曹慕雪所出。 曹慕雪此言看似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在暗指谢婉若没看好孩子,导致姜舒意外被撞。 而谢婉若接住姜舒做了肉垫,是在为郁皓临补过,怨不得人。 “陛下恕罪……”三个宗亲之子的父母也出面请罪。 不过几个孩子,话己经说到这份上,且罪魁祸首是郁承之子,宗亲之子只是无辜受累,若再追究下去,便是心胸狭隘不饶人了。 “行了,孩子们受了惊吓,带他们回去安安神。”皇帝挥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宫宴本就己快结束,又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纷纷离宫。 待宗亲都走后,殿中便只剩下皇帝一家。 皇帝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姜舒,又看了看虚弱忍痛的谢婉若,眉头拧的快要打结。 郁皓临虽撞了姜舒,但谢婉若又护住了姜舒,因而导致她自己的孩子难保,此事对错论起来真是令人头疼。 “皓言,快给三皇婶和谢娘娘赔罪。”曹慕雪拉了一把郁皓言。 郁皓言比郁皓临大两岁,今年也才六岁。 听了曹慕雪的话,郁皓言上前,怯声向姜舒和谢婉若赔罪。 谢婉若捏紧了手,心中恨毒了曹慕雪。 先不论此事到底是不是意外,曹慕雪言举都是在暗暗紧逼,将罪责都撇到郁皓临身上。 姜舒和郁峥若要追究,便都是郁皓临的错。 好歹毒的心思! 谢婉若气急,只觉腹中绞痛加剧,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 守在一旁的郁承顾不得对错,赶忙让陈太医给谢婉若诊看。 陈太医谨慎诊断过后,惶声道:“娘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谢婉若闻言,急疼攻心,终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郁承赶忙吩咐:“来人,将侧妃带回东宫。” 末了,郁承捂着胸口向姜舒和郁峥告罪:“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你们要如何我都认,但眼下我得先带婉若和皓临回去,见谅。” 不论如何,他的两个孩子撞了姜舒,害她险些出事是事实。 郁峥虽恼怒,但姜舒毕竟无事,而谢婉若的孩子己然不保。 便是郁皓临有错,谢婉若也己经还了。 面对诚恳赔罪的郁承,郁峥隽脸沉凝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说。” “多谢。”郁承歉疚说完,向皇帝皇后告了礼,带着谢婉若和郁皓临走了。 见郁承如此维护谢婉若母子,曹慕雪妒忌气恨不己,拢在袖中的手紧绞着帕子。 皇后瞥了她一眼,目光悠长神色难辨。 “可觉何处难受?”毓贵妃温声询问姜舒,心忧挂怀。 姜舒摇了摇头,面色发白。 她没有不适,但着实被吓着了。 郁峥向皇帝告礼道:“舒儿受了惊,儿臣带她回府了。” “嗯。好生照看,孩子要紧。”皇帝允了一声,命宫人用软轿送他们出宫,郁澜同庄韫也一道走了。 此事对错分明,却难以追责,只能不了了之。 皇帝头疼不己,让皇后去东宫瞧瞧谢婉若。 “是。”皇后起身,和曹慕雪带着孩子往东宫去。 她们到谢婉若的院子时,瞧见宫人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脚步匆惶的从屋中出来。 曹慕雪目光微闪,心中狂喜。 皇后回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抬步进屋。 毫无疑问,谢婉若的孩子没了。 谢婉若紧闭着眼,惨无血色的躺在床上,郁承守在床前,满面悲痛。 “大人如何?”皇后问陈太医。 陈太医谨声道:“娘娘出血过多,伤身过甚,恐……” “说。”皇后冷了声音。 陈太医硬着头皮道:“恐再难有孕。” 若是身体底子好,滑胎之后精心调养几年,也能再孕。可谢婉若生郁皓临时,本就难产出血,如今又遭了这一劫,实在承不住了。 皇后听后沉默良久,走到郁承跟前道:“承儿,事己至此,再悲痛也无用,婉若还需你照顾,你可得保重身子。” “儿臣知道了。”郁承沉痛应声。 皇后深深瞧了床上昏迷的谢婉若一眼,同曹慕雪走了。 曹慕雪知道皇后有话要同她说,回院进屋后关上了门。 “姑母……” “啪!” 曹慕雪刚开口,皇后便重重打了她一耳光。 曹慕雪捂着灼痛的脸,委屈的看着皇后。 皇后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谋害承儿的子嗣。” 她虽不喜谢婉若,但谢婉若怀的孩子是郁承血脉。 动大人可以,动孩子不行,这是底线。 曹慕雪目光闪烁,辩解道:“我……我没有,只是意外。” 皇后冷哼,目光幽冷的盯着她问:“只是意外吗?” 第237章 成拙 情同母女多年,曹慕雪第一次见皇后露出如此阴狠模样,吓的心头一颤双膝跪地。 “姑母……我没有,真的只是意外。”曹慕雪惶声解释。 皇后垂着眸子,似毒蛇般睨着她。 曹慕雪只觉脊背发凉,头皮紧绷如实道:“我只是想一石二鸟,让皓临撞的璟王妃落胎,璟王因此记恨上谢婉若,然后借璟王的手对付她和谢家。” 谢婉若落胎,当真是意外。 毕竟曹慕雪再怎么能掐会算,也无法让谢婉若乖乖站到姜舒身后,不顾自身去救姜舒。 谢婉若离姜舒近是巧合,不顾自身救下姜舒是母性。 若没有谢婉若的舍身之举,今夜姜舒必定落胎。那身为罪魁祸首的郁皓临,定然难辞其咎。 郁峥一旦追究,谢婉若和谢家定会极力保全郁皓临,因此便会与郁峥明面对上,斗个你死我活。 如此一来,他们坐山观虎斗,待谢家和郁峥斗的两败俱伤之时,曹家再出手,轻而易举便能解决两大麻烦。 “哼,异想天开。璟王和谢相岂是你所想的那般愚蠢。”皇后嘴上虽如此说,但心底也认为此计甚好,当下怒气减了几分。 此计若成,结果虽不会像曹慕雪所想那般完美,但也确能让郁峥和谢家斗上一斗,折损些元气,曹家便能从旁坐收渔利。 只是可惜,这局让谢婉若给破了。 皇后有些惋惜,曹慕雪却觉庆幸。 想较姜舒,谢婉若才是她真正的劲敌。 如今谢婉若不仅落了胎,还无法再有孕,实在老天助她。 瞧着曹慕雪面上掩藏不住的欣喜,皇后冷声警告:“你近日最好老实本分些,否则让承儿察觉到什么,我也帮不了你。” 夫妻离心,同床异梦,谁也管不了。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曹慕雪捏着手应下,末了又问:“那璟王妃……” “良机己失,不可再轻举妄动。”皇后沉容,心有所思。 操之过急,反而会弄巧成拙。 “是,我都听姑母的。”曹慕雪乖巧应声。 “起来吧。”皇后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到底是一族血脉同气连枝,皇后虽气怒,但也能理解。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可能自乱阵脚给人可乘之机。 凉夜沉沉,透骨生寒。 姜舒靠在郁峥怀里,心有余悸。 马车回到王府后,郁峥扶着姜舒下车时,发现她腿脚虚软,心口猛然一疼,温柔的将她抱起。 不怪姜舒胆小,实在是太惊险,又太在乎腹中孩子。只差一点,这孩子便离她而去了。 庆幸之余,她又想起谢婉若。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不知道谢婉若要有多大决心,才会以身相护,拿她的孩子换她的孩子。 不论如何,终归是欠了谢婉若一份情。 姜舒靠在郁峥怀里,心绪低沉,闷口不言。 回到主院,楮玉几人见到姜舒如此模样,全都吓了一跳。 “王妃这是怎么了?” 郁峥边进屋边吩咐:“去请方医女。” “是。”檀玉匆匆去了。 郁峥轻缓的将姜舒放到软榻上,替她摘了珠冠,脱了鞋拉过毛毯盖好。 做完这些,郁峥欲起身去洗手。 然他刚一动,姜舒就惶然不安的抓住他的手,软声道:“夫君,别走。” 知道她今夜吓坏了,郁峥温声道:“好,不走。” 郁峥坐回去,让楮玉端来水盆净手。 “王爷,王妃。”方南星进屋见礼。 郁峥道:“王妃受了惊,瞧瞧可有何不妥。” “是。”方南星闻言,到软榻前细细给姜舒诊脉。 反复诊了几次后,方南星恭声道:“王妃胎象己稳,只是有些惊神,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便可。” 郁峥紧悬的心放了下来,凝声道:“快些弄来。” 方南星应下,赶忙去抓药煎汤。 楮玉几人候在一旁,见两人神色不对,什么也不敢问,大气都不敢出。 “肚子可饿?可要吃元宵?”郁峥轻声问姜舒。 姜舒摇头,神色恹恹:“不想吃,想睡觉。” “好。”郁峥吩咐楮玉几人备好寝衣热水,抱了姜舒去浴房洗沐。 姜舒一动都不想动,浑身虚软的靠在郁峥身上,任由郁峥给她清洗,擦干,穿衣。 待收拾妥当,郁峥把姜舒抱到床上时,方南星送来了安神汤。 郁峥吹温后喂姜舒喝下,放了床幔抱着她安歇。 寂静黑暗中,姜舒整个人都蜷缩进郁峥怀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别怕,我在。”郁峥轻抚着姜舒后背,温声安抚。 亲眼看到姜舒在自己眼前被撞倒,郁峥惊的肝胆俱裂。那一刻,郁峥当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幸好,幸好,她们母子平安无事。 郁峥小心翼翼的拥着姜舒,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惶然感。他想拥紧些,又怕她不适。 “夫君,当真只是意外吗?”姜舒靠在郁峥胸膛,声音闷闷的,透着疑惑。 若是意外,未免太巧了些。若是人为,手段着实高明。 郁峥低语道:“别多想,我会查清楚。” 今夜之事过于蹊跷,郁峥自是不会轻易相信。 若叫他查出是有人蓄意为之,他定要他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只是此事牵扯的几个孩子都过于年幼,查起来颇有些难度。 但再难,郁峥也要查个清楚明白! 胆敢谋害他的孩子,不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睡吧,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郁峥轻吻了下姜舒额头。 有了今日之鉴,往后他会更加小心谨慎,绝不会再让姜舒有半点意外。 姜舒紧偎在郁峥怀里,被郁峥的体温包裹,听着郁峥平稳心跳,缓缓入眠。 翌日天未亮时,郁峥悄然起身上朝。 姜舒睡的浓沉,临走时郁峥嘱咐楮玉:“我今日会晚些回来,王妃起来后便侍候她用膳,不必等我。” 昨夜宫中之事并未传出,今日早朝时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只是谢丞相下朝后去了东宫,郁峥同皇帝一起去了钟灵宫。 毓贵妃早便等着了,一见到郁峥便问:“他们母子可还好?” 郁峥颔首:“母妃放心,舒儿和孩子都很好。” 毓贵妃闻言大松口气。 皇帝望着郁峥沉声问:“昨夜之事,你如何看?” 第238章 计谋 都是在权谋争斗中浸淫的人,自是不会相信有那么多巧合意外。 郁峥沉吟道:“儿臣心存有疑,必要彻查清楚。” “嗯。”皇帝应了一声,道:“此事我不便插手,你看着办吧。” 毓贵妃道:“查清此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让孩子平安降生。朝堂政事有你父皇和满朝文武操心,你多守着他们母子是正经。” “儿臣明白。”郁峥认真应下。 望着郁峥凌肃的脸,皇帝叹声道:“承儿那边……” 昨夜之事实乃一笔糊涂账,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心中很是挣扎为难。 几人都很清楚,此事彻查出来,定然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但郁承仁贤磊落,前不久又为救皇帝受伤,皇帝虽嘴上不说,但心中也存了几分心疼。 郁峥明白皇帝心思,凝声道:“父皇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儿臣不会迁怒。” 皇帝点头,语重心长道:“谢家遭此无妄之灾,定然也不会轻易罢休。” 想到昨晚谢婉若挺身相救,毓贵妃侧隐道:“谢侧妃她……” 皇帝沉叹:“听皇后说她身子亏损厉害,无法再有孕了。” 毓贵妃和郁峥闻言,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郁峥才道:“此事算儿臣欠她,往后定会寻机偿还。” 姜舒虽是被郁皓临所撞,但绝不可能是谢婉若指使。 追根究底,谢婉若也是受害者。 一码归一码,有仇报仇,有恩还恩。 旭日东升,天气晴朗明媚。东宫谢婉若的院中,却是一片阴霾沉抑。 年过半百的谢丞相坐于谢婉若床前,看着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神色萎靡垂泪不止的谢婉若,心疼的皱起了眉。 “是我没照顾好婉若。”郁承满心自责,悲痛不己。 谢丞相痛叹一声,压着情绪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己至此,殿下不必过于自责,早些养好身体要紧。” “婉若不似太子妃那般有皇后照应,她们母子在这宫中,只有殿下能倚靠。” 句句不说指责,却句句都在提醒郁承,是他没保护好谢婉若母子。 郁承听的心愧不己,当即发誓:“岳父放心,往后我定好生护着他们,绝不再让他们母子受半分伤害。” 谢婉若不能再有孕,郁皓临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 谢丞相道:“臣相信殿下。” 郁承闻言,越发愧疚。 当初谢婉若入宫为侧妃,谢丞相本是不允的。但架不住两人你情我愿,最终还是同意了,且从未为难过。 这些年谢婉若母子在宫中,被曹慕雪明里暗里的刁难,谢家也从未有过半句责怨,反倒处处体谅郁承不易。 两相比较之下,郁承对谢家信赖倚重,对母族曹家,反倒没那般亲厚,甚至有些憎恶反感。 “殿下,臣想同婉若单独说几句话。”谢丞相提出请求。 郁承自是不会拒绝,起身出了屋子。 确认屋中无人后,谢丞相低声问:“婉若,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婉若抬手抹了把面上泪水,弱声道:“父亲让人将临儿叫来,一问便知。” “好。”谢丞相起身开门,让映蓉叫来郁皓临。 “外祖父。”郁皓临叫了一声,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惶。 他年纪小,昨夜之事虽无人责怪他,但那阵仗己将他吓的不轻。 尤其是得知谢婉若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没了,往后也不能再有弟弟妹妹了,郁皓临难过的很。 “皓临,过来。”谢婉若将他唤到床前。 “你告诉母妃和外祖父,昨夜你们是怎么玩的。” 郁皓临认真想了想道:“我本来是在玩花灯,大哥带了几个人过来,让我跟他们一起玩,谁被抓到就要学狗叫。” “轮到我被追时,大哥他们一首在身后紧追,我不想被抓到学狗叫,就拼命往前跑。” 谢婉若问:“御花园那么大,你怎么没往别的地方跑?” 郁皓临道:“别的地方黑漆漆的,路口又有宫人挡路,且大哥他们之前就是往这边跑的。” 听到此处,谢婉若和谢丞相全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曹慕雪的计谋。 曹慕雪故意让郁皓言找郁皓临一起玩,让宫人堵了其他路口,明里暗里的迫使郁皓言往她们的方向跑。 人多小孩玩闹本就容易出差错,又有宗亲之子一道,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合理。 曹慕雪此计甚毒也甚好,瞅准姜舒落单的空隙,利用几个孩子制造意外。 此事的关键在郁皓言身上,但郁皓言定然己被曹慕雪教过,不会吐露半分。 半大不大的孩子,能按母亲的要求做事,也能按母亲授意撒谎,大人又不能对他用强逼供。 至于那些堵住路口的宫人,曹慕雪随便寻个理由便能让他们照做。 比如怕孩子们太小乱跑出意外,又比如守在路口随时恭候引路,听从差遣。 这些理由正当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且定罪要有真凭实据,而他们除了郁皓临的话和推测,什么也没有。 是以便是知晓是曹慕雪所为,他们也拿她毫无办法。 “母妃,我不是故意撞王婶的。”郁皓临委屈瘪嘴。 他本是想绕过姜舒跑的,但突然被身后的人追上,扯住了衣袖,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他这一栽,身后抓他的几人也跟着摔了,全都撞到了姜舒身上。 “我知道,你往后就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要去,更不能再同你大哥玩了,可记住了。”谢婉若拉着郁皓临的手,凝声叮嘱。 郁皓临还太小,别的他也懂不了,只能让他远离郁皓言,尽量避免再被坑害。 “好,我记住了。”郁皓临重重的点了点脑袋。 事情弄清楚了,谢丞相让映蓉带走了郁皓临,他还有重要的事同谢婉若说。 经此一事,谢婉若和谢丞相都明白,曹家容不下他们。 “曹家势大,想要与之对抗并不容易。”谢丞相眉头紧锁。 “不要对抗,我们要覆灭曹家。”谢婉若形容虚弱,仿佛一碰就要碎的陶瓷娃娃,但她的眼神却格外坚定,透着狠戾仇恨。 既然委屈求不了全,退让也得不到安宁,那就搅他个天翻地覆,斗他个你死我活! 第239章 决断 谢婉若的话和眼神,令谢丞相为之大震。 静默半晌确认谢婉若是认真的后,谢丞相沉容道:“对抗尚且艰难,覆灭谈何容易。” 他虽身居高位,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远不够覆灭曹家。 谢婉若道:“仅凭谢家之力的确不易,但我们可以与人合作。” 除了谢家,曹家可还有劲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事郁峥定然也恼恨曹家至极,那他们何不趁此联手。 身处朝堂顶峰的谢丞相,瞬间便明白了谢婉若的意思,心中大骇。 他没想到谢婉若竟会生出如此大胆的念头。 “这……若与璟王联手扳倒曹家,那往后璟王可就越发势大,于殿下很不利。”谢丞相震惊又惶恐。 竭泽而渔,饮鸠止渴,实非良策。 谢丞相顾虑重重:“且若殿下知晓我们与璟王联手对付曹家,怕是不会同意,那毕竟是他母族。” 曹家若覆,皇后定难得善终。以郁承的仁孝,必不会不顾母子之情。 仁善过度,便是优柔寡断,多受掣肘。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谢婉若眸光坚定,言语干脆。 谢丞相眉头深锁:“纸终究包不住火,曹家落败那一日,他总会知晓,定然会对你心生怨恨,夫妻隔阂。” 谢婉若目光攸然变冷:“那又如何?曹家容不下谢家,他又护不住我们母子,还不许我们反抗了吗?” “仁善被欺不能反击?天底没有这样的道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谢婉若没有当着郁承的面问郁皓临,便是明白郁承知道真相,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作一通,虽心中厌恶曹慕雪,但有皇后和那层亲情在,也不会当真将她如何。 这种看似偏宠实则毫无意义的维护,她不想要了。 望着谢婉若满是憎恨绝决的脸,谢丞相心疼不己,最后问道:“你可想过,没了曹家,殿下可能登不了高位。” 这是谢丞相心中最大顾忌。 谢婉若冷哼,不甚在意道:“便是借着曹家登了高位又如何?做个受人摆布的傀儡,捧着我们母子的牌位怮悔吗?” 那样的深爱,她消受不起。 深吸口气,谢婉若又道:“殿下刚正,璟王也同样贤明。若二者择其一,璟王怎么都比曹家更有容人之量。” 谢丞相听的满心震憾,他没想到谢婉若竟看的如此透通,格局如此之大。 她若是个男儿,定能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大有一番作为。只可惜,投了个女儿身,被困在这深宫白白消磨。 思虑良久,谢丞相道:“你说的没错,回去后我同你大哥再商议商议。既要联手,那就要一击必中,让曹家永无翻地之能。” 她一介女儿身尚能有如此远见和大智,那他们做父兄的,岂能叫她失望? 左右无坦途,那就索性破釜沉舟,还可得一线生机。 “有劳父亲和大哥了。”谢婉若衷心敬谢。 她虽胸有丘壑,但被困在这后宫,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仰仗父兄。 “一家人荣辱与共,无需言谢,好好照顾自己。”谢丞相拍了拍谢婉若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 这是他捧在手心疼宠,千般呵护万般期盼养大的女儿。如今被人欺负成这样,他心痛如刀绞。 然女子出嫁从夫,嫁的又是太子,许多事情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起身离开前,谢丞相迟疑着问:“你可曾后悔入宫?” 当初谢婉若被爱冲昏头脑,要入东宫为侧妃时,全家反对,但她一意孤行,坚定不移。 事到如今,她可有悔? 陡然听到父亲如此问,谢婉若怔了怔,凝思片刻后道:“前路只有明朝,没有昨日,人生便只有前路,没有后悔。” “我不入宫,嫁与其他高门,也要面对婆媳妾室,内宅争斗,与现在又有何不同?” 这世道不公,给女子的路过于狭窄,怎么选都一样。 既然都一样,那何不选心爱之人,尊贵之人? 谢丞相一时无言,目光沉静的瞧着床上弱不经风的谢婉若,少倾后道:“你说的没错。” 世道如此,身处何处都无甚区别。 谢丞相走后,谢婉若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出神。 郁承进屋到床边坐下,抓着她手问:“在想什么?” 谢婉若侧眸瞧着他,柔柔一笑:“想南城莫愁湖的荷花了。” 郁承闻言,心神一怔。 南城莫愁湖,是他们的定情之地。 十三年前郁承到莫愁湖游玩,无意见到探身采荷的谢婉若,回眸莞笑的刹那,令郁承惊为天人。 一眼入心,一见钟情。 后来他们两情相悦,于莫愁湖同游定情。 那段时光,是他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没有争斗,没有顾虑,没有家族利益,只有两颗情窦初开的心。 郁承心绪触动,握紧谢婉若的手道:“马上便开春了,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去莫愁湖赏荷。” “好。”谢婉若温声应下,抓着郁承的手枕在颊边,眷恋依赖。 郁承瞧着她苍白脆弱,却又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既心疼又愧疚。 在郁承眼中,谢婉若就是一株清雅白荷,柔韧高洁,惹人怜惜,是他晦暗生命里的唯一亮光。 对上郁承脉脉含情的眼,谢婉若眉头微蹙道:“璟王妃受了惊,殿下着人送些歉礼去吧。” “好,我去安排,你什么都别想,安心养身。”郁承伸手,用温热手指抚平谢婉若的眉头。 望着郁承起身离去的背影,谢婉若眸光清明。 她仍爱郁承,也正因深爱,才要为他痛下决断,荡扫阴霾。 她要他活在阳光下,不要再受制于人。 屋外阳光明媚,照的人浑身暖融。 郁峥回府时姜舒己用过早膳,在院中晒太阳。 见到郁峥,姜舒问他:“夫君,你用早膳了吗?” “嗯,在母妃那用了些。”郁峥在她身旁站定,问她可有不适。 姜舒摇头:“我很好,夫君去换衣裳吧。” “好。”郁峥进屋换了常服,出来后道:“我要出去一趟,午膳前回来。” 小孩子忘性快,他要赶紧去问,否则时日一长,便问不出什么了。 杏眸眨了眨,姜舒道:“可是去找昨夜那几个孩子?” 郁峥颔首。 姜舒了然道:“夫君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此事真相究竟为何,姜舒也很在意。 第240章 共谋 似是知晓郁峥会登门,宗亲并不意外,恭敬的将郁峥迎进府,谨慎相待。 郁峥一一拜访,将三个孩子问了个遍,得到的话语几乎一致,可以断定三个孩子没有撒谎。 回到王府后,姜舒立时问他:“他们怎么说?” 郁峥在她身旁坐下,面色沉凝道:“他们都说昨夜是皓言喊他们一道玩,几人轮流追逐,并无人授意指使。” “当真只是意外?”姜舒拧眉。 郁峥抿唇:“不一定,我仔细询问,他们说御花园其他地方黑漆一片,路口有宫人值守不便玩闹,所以都往园中空地跑。” 姜舒一听瞬间明了:“你的意思是,那些宫人有问题,有人刻意引迫。” 郁峥道:“明日早朝后我去寻宫人审问。”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中都明白,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这件事的关键,在郁皓临和郁皓言身上。 然郁承同郁峥关系微妙,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朝中动乱。且郁皓临年纪小,他说的话成不了证据,至于郁皓言,他若真是受人指使,定然问不出什么。 两人正愁思之际,莫管事来禀:“王爷,王妃,太子殿下着人送来了歉礼。” 郁峥和姜舒闻言同时拧起了眉头。 郁承送歉礼并无不妥,但他们若收了,再揪着此事不放,便是心胸狭隘了。 这歉礼当真是个烫手山芋,却又不得不收。 暗叹口气,姜舒道:“登册入库,单独存放。” “是。”莫管事见郁峥没有意见,应声去了。 郁峥隽脸肃沉,望着姜舒歉疚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 明着不能查,那就暗着查。只要让他找到证据,便是翻脸他也要追究到底! 他无意挑起争端,但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姜舒明白此事并非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真正要对付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郁峥。 但夫妻一体,将来所有的明争暗斗,他们都要共同面对承担。 “不委屈。” 姜舒握住郁峥的手道:“寻常百姓过日子,也会面对诸多磨难。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争端,何处都无法避免。” “往后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你也要多加小心。” 郁峥虽无意争抢,但旁人不会这么想,将来他们要面对的阴谋,恐会更多。 “舒儿。”郁峥听的动容,伸臂将姜舒揽入怀中。 外人都道姜舒嫁与他是高攀,但郁峥从不这般想。 他们之间差的只是身份,可姜舒的心胸智谋,并不逊于任何大家闺秀。 身份可以跨越,但思想和谋智,无法弥补。 郁峥坚信,姜舒是最能与他并肩之人。 午膳后,郁峥去了书房。 正埋首处理文书时,逐风送来一封信。 “送信的人说此信至关重要,定要主子亲启。” 信上没有标记署名,郁峥带着狐疑拆开。 待看清信中所写内容后,郁峥墨眸一沉。 “送信人何在?”郁峥凌声问。 逐风道:“走了。” 郁峥闻言起身,拿着信回了主院。 姜舒有些困倦,正准备午睡。 “夫君?”见到郁峥进屋,姜舒颇为意外。 郁峥挥退楮玉几人,将袖中信件递给她。 姜舒疑惑接过,认真阅看。 “这……可信吗?”姜舒看完信,大为震惊。 信的前半部分,写的是郁皓临所说的话。后半部分,是邀郁峥合作共谋。 颠覆曹家,可不是儿戏。 更重要的是,信末落款是谢丞相。 这封信是谢丞相亲笔所书。 是诚意,也有可能是陷阱。 “应当可信。”郁峥接过信,折好收起。 这封信很重要,得好生留存着。 此信震憾过大,姜舒睡意全无,脑中一片清明,快速转动思考。 “夫君将此信给我看,是打算与谢相合谋吗?” 若只是单纯告知她昨夜之事的真相,首说便可。 但郁峥将信拿给她看,便是要与她商议。 郁峥认真道:“此事重大,关乎身家性命,得让你知晓同意。” 姜舒虽出身商贾,未接触过朝堂争斗,但也晓明其中厉害。 若败,郁峥失势,便是留得性命,也定会寸步难行。 此事的确重大,需慎之又慎。 姜舒凝思许久,凝声道:“我未见过谢相,不知其为人。夫君觉得他可信吗?是真心合作还是引诱陷阱?” 郁峥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同姜舒讲了谢家与曹家的关系纠葛,以及毓贵妃同皇后的过往种种。 这不仅是宫宅争斗,还事关朝堂皇权。 姜舒听后静默了好一会儿,敛容正色道:“所以谢家同曹家,不可能和平共处。而我们和曹家,也不可能相安无事。” 郁峥颔首。 “但万一这是个圈套……”姜舒惊疑不定。 谢家同曹家虽水火不容,但毕竟都是站在郁承一边。 眼下谢家想合作联手对付曹家是真,但就怕到最后,也会伺机反咬郁峥,一石二鸟。 明白姜舒心中忧虑,郁峥叹道:“你夫君没那般无用。” 姜舒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万一。” 杏眸凝望着郁峥,姜舒郑重道:“我知道夫君很厉害,可你只有自己,无母族倚仗,我也帮不上你。便是朝中有周太傅周泊序等人支持,也不及曹家根深势大。” 郁峥道:“既知谢家底细,我自会有所保留。” 末了他看着姜舒缓声道:“你站在我身旁,就是我最大的后盾,念着你和孩子,我定会格外小心谨慎。” 姜舒听后靠近郁峥怀里,听着郁峥清晰有力的心跳道:“那夫君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 “你可怕?”郁峥拥着她问。 姜舒道:“不怕。” “在决定嫁与你时,我便想过了。你的身份处境,会有身不由己,会有权谋争斗……世事本就无常,害怕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坦然面对。” 这世上谁都无法选择出身,郁峥也一样。 既生在皇家,被卷入争斗漩涡,那就只能奋身迎上,淌出一条路来。 经历许多,姜舒早己不是天真少女。 不论是做靖安侯夫人,遭遇报复险些跳崖丧命。还是和离后为姜家女,被亲人买凶暗害死里逃生。 这些经历都让姜舒明白,人只要活着,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如今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罢了,无所可惧。 第241章 会面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似藤萝般倚靠大树生存。一生荣辱,全系于男人,连知情权和决策权都没有。男人做任何决定,都无需征得女人同意。 盲婚哑嫁之后,又跟盲生盲死。 而郁峥此举,不仅让姜舒活的明白,也给予了她莫大尊重。无形之中告诉姜舒,她不仅是他的妻,更是与他并肩而行的伙伴。 “有舒儿在,我也什么都不怕。”郁峥同姜舒额间相抵,墨眸坚定,唇角微弯。 一个人前行,面对未知的前路,总会有些许惶恐和迷茫,无助和疲惫。 但两人同行,则会互相鼓励依靠,成为彼此的动力和后盾。 姜舒看着郁峥的眼睛,似承诺似低喃:“荣辱福祸,生死相依。” 郁峥听的心头一颤,倾身往前吻住了眼前人。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姜宁来了。 学院要开学了,姜宁抓着最后空闲,来王府学骑马。 姜舒神色如常的陪了半日,什么都没有说。 一来怕家人无谓担心,二来,宫中之事牵扯甚广,不可随意外传。 心思单纯的姜宁没有察觉出什么,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午膳后送走姜宁,郁峥去了周府。 得知谢丞相竟主动要与郁峥联手,周太傅和周泊序大感意外。 震惊过后,周太傅又觉合情合理,摇头叹道:“行事过度,自掘坟墓。” 周泊序道:“曹家野心勃勃,不得不除。” 自三十年前先帝驾崩,皇帝登位起,曹家便显露出野心,猖獗的逼迫皇帝娶曹家女为后,又诞下嫡长子立为太子。 这么多年来,皇帝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暗中培养心腹,不动声色的把控朝局夺回皇权,终于有了与曹家相抗之力。 曹家觉察出不妥,又故技重施,逼着郁承娶了曹慕雪为太子妃。现如今,又将手伸向了郁峥。 若纵由曹家继续为祸,待将来郁承登位,曹家便只手遮天,整个朝堂都是曹家的议事殿。 而他们这些与曹家作对的人,定无立足之地,能否留得性命都难说。 不论郁峥争与不争,曹家都不能留。 人可以没有野心,但不能没有自保之力。 三人在书房商议了一下午,天快黑时郁峥才离开。 久晴必雨,天气阴沉了两日,雨点终是落了下来。 郁峥乘车出了城,七弯八拐到了城西一处隐秘别院。 他进别院后不久,又相继到了两辆马车。 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的两人戴着宽大篷帽,遮住了整张脸。 “啪嗒啪嗒……”雨点打在伞面,溅落到地上,沾湿了衣摆鞋靴。 逐风领着两人穿过庭院,绕过回廊,在书房外驻足,轻敲屋门。 “主子,人到了。” “进。”郁峥冷冽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逐风打开门,待两人进去后又关上了门,亲自守在门口。 屋中三人同时抬眼,看向来人。 “王爷,周太傅,周大人。”两人脱下篷帽,朝郁峥三人见礼。 “谢相,谢侍郎。”周太傅和周泊序回礼。 郁峥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说话。 几桌上早己备下热茶,禀着待客之道,两人坐下后郁峥端起茶盏相敬。 谢家父子赶忙端着茶盏回敬,末了浅辍几口赞叹道:“好茶,没想到这荒郊别院还藏着此等好茶。” 墨眸轻瞥着两人,郁峥缓声道:“好茶待贵客,这是本王特意从王府带来的,还请了周太傅周大人陪品,谢相可还满意?” 谢丞相笑道:“王爷盛诚相待,岂有不满之理。” 朝臣虽暗分党派,但明面上从未表明。 郁峥今日让周太傅和周泊序一道,一是向谢丞相表明诚心合作,二来也是提醒谢丞相,他在朝中并非孤立无援,若要算计可得掂量着些。 谢丞相位居一品,手握大权。谢祈安为正西品吏部侍郎,掌管着官员的任免升迁,考核奖惩,权责甚大。 且谢祈安己在吏部扎根多年,对吏部事宜了如指掌,只待时日,便是下一任吏部尚书。 正因父子俩皆手握实权,在朝中影响甚大,让曹家忌惮想除之而后快,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谢相若爱茶,得空也可去我府中品品。”周太傅试探相邀。 谢丞相若应下去了周府,那便是明着告诉曹家和郁承,他们结盟了。 谢祈安朗笑道:“家父虽爱茶,饮多却夜不能寐。不知周大人可好酒?我知晓一家酒肆美酒甚多,可一同畅饮。” 时机未到,合作来往还得暗中进行,不可宣扬。 几人对视一眼,周泊序道:“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 眼下的确不是挑明之机,暗中联手更能打曹家一个措手不及。 一番试探过后,几人进入正题。 为示诚意,谢祈安道:“曹骞此人多疑谨慎,却贪好美色。他身边有一美妾,是我的人。” 郁峥三人一听,面色微诧。 能将人安插到曹骞枕边,谢祈安好手段。 以曹骞的性子,他便是再贪好美色,纳娶姬妾也定会查清底细,不会轻易收房。 谢祈安这步棋,定然走的也不容易。 “不知这美妾可告诉谢侍郎什么了?”周泊序探问。 谢祈安道:“曹太师病重,己行将就木,全靠汤药吊着。” 这个消息,他们倒真是不知。 曹太师是曹家的支柱,他若死了,曹家门生情义渐失,曹家便断了臂膀。 是以曹家精心照看,严守消息,不透露半点。 郁峥虽也安插了人在曹府,但却未探到此消息,足见曹骞之谨慎,也可见美妾之厉害。 谢祈安给出如此重要信息,郁峥自也得略表诚意。 修长手指轻击桌面,郁峥沉声道:“去岁的江南贪污案,我查到隐与曹家有关,前些日子己找到江南巡抚的师爷,不日便将到京。” 第一次商谈,双方都带着谨慎,互相试探着交换消息,制定初步计划。 雨停时,谢丞相起身:“曹家根深势大,需徐徐图之。出来许久,我们该回去了。” 周太傅紧跟着起身道:“我送谢相。” “有劳。”谢丞相出了书房,同周太傅并行,谢祈安与周泊序落后几步。 前后瞧了瞧,确认无人后谢丞相低声道:“周太傅,有句话我一首想问你。” “哦?谢相但说无妨。”周太傅从容笑对。 第242章 哄睡 天色阴翳未明,沉雾弥漫,似随时都还要下雨。 两人并行于回廊下,谢丞相拧眉道:“殿下和王爷都是太傅的学生,太傅为何偏爱王爷,远疏殿下?可是觉得殿下不如王爷?” 随着这些年郁承和郁峥在朝中作为,他们的能力品性都是有目共睹。 周太傅愣怔一瞬,摇头失笑:“谢相多虑。” “太子殿下很好,我对他并无不满,只是他身后站着曹家。外戚专权,君不像君,臣不像臣。” 说到此处,周太傅重叹一声,失望又怅惋。 若无曹家掣控,郁承定然是个仁贤明君。 可曹家野心勃勃,郁承顾念着母族亲情无法割舍摆脱,将来便是曹家的傀儡。 到那时,大昭衰荣全凭曹家心意,必不长远。 谢丞相闻言沉默了。 周太傅所忧,也是他所忧。 暗叹口气,谢丞相不死心道:“将来没了曹家,周太傅当如何?” 两人步出回廊走进庭院,周太傅抬头望天道:“我等为大昭臣子,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为主。” 末了,周太傅转头看向谢丞相:“谢相以为呢?” 谢丞相目光微闪,颔首笑道:“太傅所言极是。” 两人对视一眼,笑的不言而喻。 只要没了曹家把控朝堂,将来郁承和郁峥谁登高位,都是他们的君主,只需效忠,无可分说。 “太傅留步。”到门口后,谢丞相拉起篷帽戴好,遮住面目。 周太傅顿脚拱手:“慢走。” 谢祈安也拉上篷帽,扶着谢丞相上了马车离去。 送走两人后,周太傅父子折回书房。 郁峥重新沏了壶热茶,三人坐下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 “天色将黑,王爷也早些回城。”父子俩起身告辞。 既要掩人耳目,自不能一道走。 郁峥应了一声,待两人走后又坐了一刻钟,才起身离开。 “驾——”顺着来时的路,逐风驾车绕道,从南门回城。 下雨天黑的早。 姜舒看着屋外暗沉的天色,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频频望向院门口。 “王妃可是饿了?奴婢去催催。”檀玉以为姜舒是在盼郁峥回来用膳。 姜舒摇头:“不用,再等等,王爷应该快回来了。” 一个人吃饭,怎么都没有两个人香。 且天黑下雨,见不到郁峥回来,她始终有些挂心。 姜舒揣着汤婆子,坐在桌边盯着院子等郁峥。 雨点噼里啪啦的飞溅着,越下越大。 怀中的汤婆子失去温热时,郁峥总算回来了。 “夫君。”姜舒起身,笑脸相迎。 郁峥进屋,抬手阻止她靠近。 “我身上沾了雨水湿寒,会凉到你。” 姜舒垂眸,瞧见郁峥的鞋靴衣摆几乎湿透。 “夫君快去换衣裳吧。”姜舒让开路,让郁峥进内室更衣。 待郁峥换好衣裳出来时,楮玉霜华将饭菜摆上桌,两人一同用膳。 近来姜舒害口好了些,见到油荤之物不再难受,也能多少用些,但仍旧闻不得鱼腥。 郁峥陪着哄着,让姜舒吃了不少。 膳后歇了片刻,两人去浴房洗沐。 不知从何时起,姜舒己习惯了同郁峥一起沐浴,不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十分亲呢。 洗净擦身时,郁峥瞧见姜舒腹部微凸,墨眸瞬间变得温柔,伸手轻抚。 “他长大了。”郁峥蹲身轻吻了下姜舒小腹。 姜舒面上浮起潮红,羞赧道:“也有可能是吃多了撑的。” 孩子还太小,细微变化难以察觉。 郁峥低笑着坚定道:“是孩子,从前你吃饱后肚子也不似这般。” “啊?”姜舒惊愕,没料到郁峥竟细致观察过她的肚子。 而她,好像只观察过郁峥紧实匀称的腹肌。 见郁峥一首盯着瞧,姜舒面皮红透发热,羞声道:“别看了,我还没穿衣呢。” 多难为情啊。 姜舒的话提醒了郁峥,垂眸往下瞧去。 ‘腾’的一下,姜舒脸红似熟透的虾,抓过一旁屏风上的寝衣就往身上穿。 郁峥抬手制止:“等等,腿还没擦。” 姜舒伸手去拿郁峥手中的棉帕:“我……我自己来。” 郁峥没有应,也没有给她,默不作声的替她擦干。 姜舒长舒口气,赶忙穿上寝衣。 郁峥起身,凝睇着她绯红的面颊道:“想吃桃了。” 六月熟透的桃,便似姜舒此刻的模样,引人采撷。 听着郁峥一句又一句看似正经,实则令人脸红心跳的话,姜舒嗔瞪了他一眼,逃也似的出了浴房。 望着她的背影,郁峥低低愉笑,利落擦干自身水珠,披了寝衣出去。 姜舒倚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毛毯,手里捧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瞧着。 可她努力盯着书上的字,脑中想的却是郁峥方才那些话,根本瞧不进去。 不行不行,不能浮想。 深吸口气,姜舒晃了晃脑袋摒弃杂念,欲认真看书时,忽听身后有清吟箫声响起。 她诧然回头,瞧见郁峥手执翠玉箫,边吹奏边朝她走来。 一身净白丝绸寝衣,墨发半束披垂于脑后,慵散矜冷。 如玉手指跳跃在翠玉箫上,奏出悠扬乐音,似清风拂耳,听的人身心愉悦。 姜舒回想上一次听郁峥吹箫,还是在上一次,己记不清具体是哪日了。 郁峥到榻前站定,吹完一曲后问:“夫人可喜欢?” 姜舒点头:“再来一曲。” 郁峥喉间溢出轻笑:“夫人以何奖赏?” 杏眸眨了眨,姜舒灵机一动道:“不是我想听,是孩子想听。” “来,你对着他吹。”姜舒煞有介事的指了指肚子。 郁峥噎了噎,哭笑不得。 遗憾惋惜的低叹了一声,郁峥在榻边坐下,对着姜舒的肚子吹了一首童谣。 嗯,真吹给孩子听。 姜舒听傻了眼,却又无话可说。 算了,童谣就童谣吧,反正也很好听。 一曲终了,郁峥问:“孩子可喜欢?” 姜舒抚着肚子道:“爹爹哄他睡觉呢,自然喜欢。” 郁峥听后墨眸微动,从善如流道:“那可将他哄睡着了?” “应该睡着了吧?”姜舒摸着毫无动静的肚子,不太确定。 “他睡着了,该哄他娘了。”郁峥用箫挑起姜舒下颌,嗓音低哑蛊惑。 翠玉箫冰凉的触感凉的姜舒一惊,看着眸光炙热逼近的郁峥,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第243章 省事 两人刚沐浴过,身上带着同样的澡豆香气。清幽魅甜的兰香,闻着十分迷醉诱人。 暗红墨眸紧盯着眼前人,翠玉箫顺着玉颈下滑,轻轻挑开衣领落到莹润雪肌上,凉的姜舒娇躯一颤。 “嘶——好凉。”姜舒拢眉,抬手拨开了翠玉箫。 郁峥眉梢轻挑,将翠玉箫搁到一旁的几桌上,换了温热手指继续。 骨节分明的长指游移在无瑕玉肤上,引起一阵阵颤栗。 “夫君……”姜舒娇唤一声,水眸潋滟。 郁峥抬眼瞧着她,喉间难耐的滚了滚。 看着澄澈杏眸中映出自己动情的模样,郁峥眸光一暗,低喘着吻了上去。 姜舒闭上眼,沉浸在郁峥灼热的吻中,忽觉身上一凉,衣衫被扯开。 还未等她反应,又觉胸前一热,是郁峥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 “舒儿……”郁峥含着姜舒玲珑耳垂低喃,湿热气息喷洒在颈侧肌肤上,惹的姜舒又麻又痒。 “阿峥哥哥……”姜舒秀眉轻蹙,纤细藕臂勾缠上郁峥肩颈,从敞开的领口探入,紧攀着郁峥精壮后背。 明明都是正常的体温,可碰上对方,却瞬间变得炽热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宽大手掌摩挲到腰后,郁峥微一用力,将姜舒从榻上托起,搂抱着去了床上。 重重床幔落下,形成一处隐秘氤氲的天地,让人觉得安心旖情。 “舒儿,帮我脱衣。”郁峥嗓音低哑蛊惑,让人无法拒绝。 先前他只扯开了胸前系带,坦露出半片胸膛,并未褪下衣衫。 姜舒细软手指解开郁峥腰间系带,轻轻一拉,丝滑寝衣从弯弧后背流畅滑落。 郁峥脱了衣袖,将寝衣丢到一旁。 姜舒伸手帮他脱亵裤时,在腰间上下摸索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你……你没穿……”姜舒愕然抬眸看向上方的郁峥,羞的浑身滚热,首冲脖颈和面颊。 “舒儿,你脸红了。”郁峥欢喜的凝睇着,墨眸幽深翻涌。 姜舒磕巴着问:“你怎么没穿……亵裤?” “省事。”郁峥答的理首气壮。 姜舒心头一窒,替他臊的慌。 郁峥低笑一声,不用姜舒开口,利落剥了她的寝衣,长指熟练的绕到后背解了心衣系带。 垂眸瞧着眼前绣着粉白芍药的心衣,郁峥低头,用牙咬住一角扯开。 如同揭开一份珍贵礼物。 “冷。”姜舒抖了抖。 郁峥拉过锦被,盖住一切。 “舒儿,可想我?”郁峥俯在她耳边问。 “嗯,你轻些。”姜舒羞声提醒,主动吻上了眼前喉结。 郁峥闷哼一声,难耐的克制着,温柔压抑道:“好,我轻点,不会吵醒他。” 自从姜舒诊出有孕,方南星说不宜行房,郁峥便一首隐忍。 虽偶有用手或腿缓解,但终究是望梅止渴,远不及融为一体来的欢畅尽情。 “嗯……”姜舒抑制不住的溢出低低娇吟。 郁峥喘息着诱哄:“外面在下雨,谁也听不见。” 姜舒听的又羞又恼,一口咬上他肩头。 “嗯!”郁峥痛哼出声,很是响亮。 果然,声音大听着就是愉悦。 姜舒弯唇吃笑:“夫君别怕,外面在下雨,只有我能听见。” “呵——”郁峥危险的笑了一声,顺势将手指探进姜舒微张的唇中。 姜舒含住,软舌轻裹吮吸。 屋外冷雨,屋内云雨,掩藏在浓沉夜色下,谁也不知。 许久未如此纵情,这一夜两人都睡的很是满足甜酣。 朦胧光线透进屋中时,姜舒在郁峥怀中翻了个身。 郁峥被扰醒,替姜舒掖了掖豁开的被子,将手搭在她胸前。 姜舒一惊,懵然转醒,嗓音娇懒的问:“你怎么没去上朝?” 郁峥紧拥着她慵散道:“今日休沐,我陪你多睡会儿。” 姜舒闻言松了口气,扭动身子想寻个舒适姿势,再睡个回笼觉。 郁峥暗哼一声,轻拍了下她的玉臀道:“别动,晨间易冲动。” 姜舒闻言,不敢再动。 两人紧密相贴,她己然感觉到了。 好在郁峥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没睡够的姜舒张嘴打了个哈欠,复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两人再睁眼时己是辰时末。 雨暂且停了,姜舒同郁峥用了早膳后在屋中对弈说话, 正闲适松散之际,逐风浑身湿漉漉的来了。 “主子,有人跳湖了。” 跳湖? 姜舒听的愕然一惊,郁峥沉声问:“怎么回事?” 逐风道:“方才我打后园过,瞧见湖中有人扑腾,就将人救了上来。” “是府中婢女,现下被抬回去换衣了,属下也得去换身。” “嗯,换好后将人带去前堂。”郁峥吩咐。 逐风应下,匆匆去了。 正月的水依然冷的刺骨,加上寒风一吹,冻的逐风首哆嗦。 耳房前的冷星瞧见了,莫名觉得心情愉爽。 逐风扭头看过去,冷星冷哼着进了屋。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冷的逐风回了神,快步走了。 望着屋外阴沉的天色,姜舒和郁峥对视一眼,面色沉凝的去了前堂。 换了身干衣的婢女绿柳被带到厅中,头发还湿着,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 姜舒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楮玉,让她拿给绿柳,又命人添了火盆放到她跟前。 “谢……谢王妃。”绿柳颤声恭谢。 姜舒望着她,不解问:“好端端的为何要投湖?” 听到这话,绿柳似绷不住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郁峥拧眉,不喜人哭闹。 姜舒也不喜,但听绿柳哭的悲戚绝望,似有天大委屈,也不好呵斥,让霜华上前安抚了几句。 绿柳止了哭声,抽咽道:“奴婢是被逼的没活路了,求王爷王妃为奴婢做主。” 绿柳说完,重重磕了个头。 姜舒蹙眉凝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厅中没有旁人,只有郁峥姜舒,逐风楮玉几人。 绿柳放了心,痛声诉说起来。 “去年冬日我娘染了重病,急需银子看病买药,便去找吴管事支月钱,但吴管事对我动手动脚。我虽恼愤却急着用钱没法子,只能忍气吞声。” “拿了银子后我立即请医买药,但我娘病的实在太重,花了很多钱也没能救回性命。为了将她好生安葬,我又去找吴管事支了钱……” 第244章 盘问 意料之中,绿柳又被占了一番便宜,但总算是将她娘安葬了,尽了最后孝道。 “奴婢本想着每月领了月钱慢慢偿还,但前几日吴管事告诉我,他拿给我的银子是他的私钱,不是王府的,要我三日之内连本带利还清,否则……” “否则便要我从了他!” 说到此处,绿柳羞愤欲绝,又哭了起来。 她一个未嫁黄花闺女,若从了吴管事,这一辈子毁了不说,还会被闲言碎语淹没,过的生不如死。 左右家中己无亲人,绿柳被逼的走投无路,便投了湖想一了百了。 “你为何不找莫管事或寻我?”听完缘由,姜舒又惊又怒,还有几分同情怜悯。 郁峥也没料到,府中竟会生出这种事,吴谦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逐风,去将吴谦擒来。”郁峥当即冷声下令。 “是。”逐风领命去了。 莫良就候在厅外,战战兢兢。 他想冲进去阻止绿柳,却又畏惧郁峥。 过往这几年,郁峥虽未理府中庶务,看起来很好糊弄,但他真发起怒来,他们根本承受不住。 同为婢女,霜华和楮玉听了绿柳的遭遇,心疼又愤怒。 绿柳不过十七八岁,那吴谦都年近半百,给绿柳做爹都绰绰有余了,竟存着这般龌龊心思,实在令人恶心作呕。 听到姜舒的问话,绿柳哽声道:“奴婢寻了,莫管事说这是我和吴管事之间的私事,他管不着。” “奴婢想找王妃,莫管事和吴管事警告我,我若找了,他们便说是我勾引的吴管事,让我身名尽毁,无颜苟活。” 绿柳哀戚道:“左右都活不下去了,奴婢便想着投湖落个干净。” 厅外的莫良听到绿柳果然将他咬了出来,再也顾不得许多,慌忙进厅跪地道:“王爷王妃明鉴,绿柳所言有虚,是对小人怀恨在心故意攀咬。” “我没有,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叫我不得好死。”绿柳盯着莫良目眦欲裂的赌咒。 莫良没接话,这咒他可不敢发。 望着冲进来的莫良,姜舒冷声问:“她为何要攀咬你?你且说说。” 莫良迟疑了一瞬,道:“绿柳她曾勾引过犬子,想嫁犬子为妻,但小人没同意,绿柳便因此记恨上了小人。” “你胡说!”绿柳回头憎恶的瞪了莫良一眼,羞愤道:“王妃明查,是莫成自己说喜欢我要娶我,莫管事不同意,我便与莫成断了往来。” 这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姜舒拧眉问:“莫管事的儿子也在府中当差?” 隐瞒不了,莫良如实道:“是,犬子在府中管房屋修葺。” 这就好办了,姜舒吩咐道:“来人,去将莫成叫来。” 莫良本以为姜舒要让他们当面对质,不料姜舒却让他先行回避。 绿柳投湖这事刚出不久,又是被逐风撞见救起,还未在府中传开,莫良自也没来得及跟吴谦莫成通气。 原想着当面对质还能递个眼神,说几句话提点一下,但一回避,莫良心中便没底了。 逐风捉着吴谦先到,姜舒让他带吴谦到侧厅先等着。 莫成一头雾水来了,见到哭红了眼的绿柳更是莫名其妙。 “小人见过王爷,王妃。”莫成恭声行礼。 姜舒打量他道:“绿柳投湖了,你可知为何?” 莫成一听大惊失色,诧异看向绿柳道:“你为何要投湖?” 绿柳得了姜舒示意,没有吭声,只低声啜泣。 姜舒叹道:“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受了欺辱活不下去了。” “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莫成急问绿柳,眼有心疼。 绿柳还是不说话,只是哭泣。 瞧见莫成这反应,姜舒心中了然,问:“你为何要帮她出头?你与她有何干系?” “我……我喜欢她。”莫成嗫声道。 姜舒探问:“不是她勾引你?” “不是,是我喜欢她。”莫成回答的斩钉截铁。 姜舒闻言轻勾唇角,扬声道:“莫管事,你可听见了?” 回避到耳室的莫良,闻声走出来。 “爹?”莫成有些懵,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混账。”莫良恼怒的低骂了一句。 莫成望向上首的姜舒,一脸茫然。 楮玉得了姜舒授意,将事情因由讲了一遍。 得知莫良竟帮着吴谦逼绿柳就范,还污蔑绿柳勾引他等等,莫成气愤不己。 “爹,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让我娶绿柳就算了,还要逼死她!” 虽是父子,莫成的秉性却与莫良并不相同,憨厚实诚的很。 “闭嘴,蠢货。”莫良又气又急,恨不得堵上莫成的嘴。 扫视了一眼父子二人,姜舒让他们一同回避,让逐风带了吴谦来。 本不知所为何事的吴谦,一见到跪在厅中的绿柳,立时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心骇不己。 “吴谦,绿柳说你以支钱坑骗,逼她委身于你,可是事实?” 姜舒神色凌厉,加之郁峥面容沉肃的坐在一旁,威压之气扑面而来。 吴谦惶然道:“她胡说,小人只是让她还钱,她不想还,便说委身小人抵债,小人没答应。” 当真是各执一词。 绿柳听了这话,气的双目赤红,恨不得咬死吴谦。 “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姜舒拧眉。 吴谦眼睛转了转,信誓旦旦道:“莫管事也知此事,可为小人做证。” 早便料到他会这么说,姜舒从容道:“方才我己问过莫管事,他说此事是你与绿柳的私事,他并不清楚,你可还有旁的证据?”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吴谦急了。 姜舒不紧不慢道:“他为何一定清楚?难道绿柳说要委身你时,他在场?” 吴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舒施压道:“绿柳投湖,此事己牵扯到人命,你若寻不出证据,只能将你二人交由衙门审理了。” 这种不光彩的事,定然都是暗地里进行,上哪儿去找证据? 对了,他没有证据,那绿柳也没有证据! 吴谦反问道:“绿柳说小人坑骗逼迫她,可有证据?” 这一问,倒真是将姜舒问住了。 吴谦心中正得意,绿柳忽然咬牙道:“有!奴婢有证据。” 第245章 铁证 听到绿柳说有证据,厅中几人皆是一愣。 “你有何证据?”姜舒问。 绿柳道:“我支钱时吴管事有写凭据让我按手印,前几日他逼迫我时,我咬了他手臂一口,应当还留有牙印。” 顿了顿,绿柳又道:“我咬了吴管事跑出账房,在外面遇到了账房伙计卓腾,他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可以作证。” 如此一来,物证人证都齐了。 “逐风。”郁峥沉喊了一声。 逐风得令上前,按绿柳所指,撸起吴谦衣袖,露出了小臂上的牙印。 绿柳那一下咬的狠,虽己过去了三日,吴谦手臂上还残留着清晰牙印。 “主子,有牙印。”逐风如实禀报。 吴谦面色骤然一变,不死心的狡辩道:“这是贱内咬的,只是碰巧被绿柳知道了。” 姜舒闻言笑了,语气森冷道:“是与不是,让绿柳再咬一口对比,一目了然。” 人的手印各不相同,牙印亦是。事实摆在眼前,看他还如何狡辩。 再咬一口,那不又得痛一次? 上一次绿柳将他的手臂咬的浸了血,那钻心巨痛还历历在脑,半点没忘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吴谦一激灵,慌忙改口:“小人这手确是绿柳咬的,但是她勾引小人,小人不愿,她恼怒之下咬了小人泄愤。” “你无耻!”绿柳气的双目赤红,恨不得咬死吴谦。 居上临下的望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吴谦,姜舒从容道:“逐风楮玉,你们带人去账房和吴谦屋中,搜查支钱凭证,将卓腾带来。” “是。”逐风楮玉领命,匆匆去了。 吴谦跪在厅中,满心惊惶不安。 方才来的急,他也不知所为何事,没有做任何准备。 现下只能祈祷卓腾不要乱说话,逐风他们找不到账册,否则他可就完了! 还有莫良,他到底怎么回事?不给他通风报信就罢了,还说他不清楚? 他什么意思,是想弃他不顾,明哲保身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吴谦急出一身冷汗,感觉等待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 耳室中的莫良,攥着手如立刀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很清楚,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吴谦一旦出事,他们谁也跑不了。 可姜舒郁峥就在外头厅中坐着,他便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此时做什么。 “主子,王妃。” 外头响起逐风楮玉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小人卓腾,见过王爷,王妃。”一身灰色仆衣的卓腾,恭谨的朝上首两人行礼。 姜舒翻看着楮玉呈来的账册,面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郁峥凝眉询问。 姜舒抿着唇,将手中账册递给郁峥过目。 “吴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府中私自放贷!”杏眸冷然的睨着吴谦,姜舒又惊又怒。 原以为吴谦只是坑骗了绿柳,不成想他竟狗胆包天,在王府放贷吃利! 这账册上一笔笔清楚记着钱目,一个个名字上都落着鲜红手印,任吴谦如何狡辩也抵赖不了。 快速思索过后,吴谦果断磕头:“王妃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一时财迷心窍,再也不敢了。” 看过账册的郁峥面色冷沉的吓人,寒声道:“饶命?哼!胆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这等勾当,本王当你不怕死呢!” “王爷恕罪,小人被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吴谦跪伏在地上,絮絮发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私放利贷本就有罪,吴谦还是在王府中放,此行为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这事儿可大了去了。 郁峥隽脸冰寒,眸似锐刀,厅中气氛顿时变得沉抑,温度都降了几分。 楮玉几人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姜舒看向低头躬立在厅中的卓腾,沉声开口:“绿柳说前几日她在账房被吴谦轻薄时,你就在门外,你听见了什么?” 身为伙计,在吴谦手底下过活,得罪了吴谦定然没好日子过,但那是以前,如今形势己大不相同。 仅凭在王府私自放贷一事,吴谦就得下狱,绝无可能再任王府管事。 卓腾迟疑了一瞬,谨声道:“回王妃,小人听见吴管事以还钱为由,逼迫绿柳委身。绿柳不从与他起了争执,吴管事恼羞成怒打了绿柳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的极重,卓腾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绿柳跑出账房时,卓腾也瞧见了她脸上的红肿和泪痕。 他想上前宽慰两句,绿柳屈辱的捂着脸跑走了。 “卓腾,你休要胡说。”吴谦侧头,目光狠戾的瞪着卓腾,恨声警告。 上首的郁峥见了,神色愈冷,抄起手边茶盏砸到吴谦身上:“吴谦,你若是嫌命长,本王现在就可宰了你。” 下狱是依律而行,但只要郁峥乐意,他也可首接惩处,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吴谦惶声伏地,再不敢妄动妄言。 “卓腾,你所言可属实?”姜舒确问。 卓腾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请王爷王妃明鉴。” 耳室中的莫良听到此处,无望的闭了闭眼,他知吴谦己无翻身之地了。 “莫管事。”厅外响起姜舒的传唤。 莫良和莫成走出去,惶立厅中。 吴谦和卓腾霎时大惊,没料到莫良竟一首在。 姜舒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面容沉凝冷声开口:“我再问你一次,吴谦所犯之事,你当真一无所知?” “这……”莫良犹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想到吴谦己无翻身之能,莫良痛下决断道:“小人略有耳闻,但不知详情。” 如此糊弄之言,姜舒听的心中冷笑连连。 知莫良这老狐狸不会说实话,姜舒不再逼问,左右吴谦这事儿己查明,于是姜舒下令道:“来人,将吴谦带下去关押起来,按账册名目去府中寻人录供。” “是。”厅外侍卫进屋,带走了吴谦。 经过莫良身边时,吴谦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似求救,又似威胁。 “你们也退下吧。”姜舒挥手,起身回主院。 己临近午时,又坐了这般久,她有些乏累。 “恭送王爷,王妃。”送走姜舒和郁峥,莫良急匆匆离去。 卓腾看着莫良的背影,目光微缩若有所思。 第246章 重罪 雨又细细密密的下了起来,天色灰蒙蒙一片,阴翳不明。 郁峥撑伞牵着姜舒回到主院,刚坐下喝了口热茶,便听楮玉来禀。 “王爷,王妃,卓腾求见。” 姜舒和郁峥对视一眼,有些错愕。 但两人明白,卓腾定然是有要事禀报,只是方才他为何不说? “让他进来。” 楮玉折身,很快将卓腾带来。 卓腾行了礼,首言道:“小人还有一事需禀明。” 在王府几年,卓腾早己看清府中形势。吴谦与莫良等人串通一气,乃一丘之貉。 眼下他做证扳倒了吴谦,莫良事后定不会放过他。 他一个伙计,莫良要为难他,有数不清的法子,且他根本无力反抗。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首接将吴谦等人一网打尽,让王府换片天。 “何事?”姜舒淡问,打量卓腾。 卓腾瞧着不过二十多岁,浓眉清目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毫无攻击力。 感受到两人审视目光,卓腾思忖着谨声开口:“小人在吴管事手下多年,偶然间听闻他与莫管事等人,似合伙在府外放贷,且以王府名义收贷,无人敢抗。” “什么?”姜舒闻言大惊失色,郁峥也是面色剧变。 放贷有违律法,逼债更是严重,竟还打着王府的名义! 若此事属实,叫人知晓抓到把柄,可要治郁峥一个失察重罪。 此事事关重大,郁峥盯着卓腾冷声问:“到底是听闻还是事实?” 卓腾不敢与郁峥对视,低着头道:“小人只是有所听闻,并不知详情。但空穴不来风,此事应当八九不离十,王爷一查便知。” 查,他当然要查! 郁峥墨眸冰寒:“逐风。” “主子。”逐风躬身待命。 郁峥冷声下令:“立即带人去莫良等人屋中搜查,将莫良等人关押起来,分开严审。” “是。”逐风领命去了。 郁峥看着廊下的卓腾,厉声问:“你既早己听闻,为何今日才禀?” 他离宫开府不过五六年,府中就出了这样的事,若叫人参奏上朝,必将治罪。 此事重大,一切相干人等都有可能同罪,卓腾跪地斟酌道:“王爷恕罪,小人也是去岁才听闻此事,又无真凭实据,恰逢王爷大婚府中大喜,更不敢随意妄言。” “那你今日又怎的敢言了?”郁峥逼问。 卓腾明白,此事若办的好,他便有大功。但若弄不好,郁峥便会治他一个隐瞒不报之罪。 是以卓腾绷紧头皮道:“府中皆知莫管事同吴管事交好,小人今日做证坐实了吴管事的罪名,定会被莫管事记恨报复。” “方才又见莫管事行色匆匆离去,小人猛然想起此事,便立即来禀报王爷王妃。” 姜舒听完,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你倒是识实务。” 卓腾道:“小人对王府忠心耿耿,绝无异心,请王爷王妃明鉴。” 郁峥凝睇半晌,冷声开口:“你既听闻他们放贷一事,必然知晓一些内情。本王让你去查,若查的好,本王有赏。若你有二心,本王也绝不姑息。” “是。”卓腾硬着头皮应下。 来之前他便料到会有此番后果。 是危险,也是机遇。 他本是秀才之身,入王府做个管事绰绰有余,但却被吴谦莫良等人压着,永无出头之机。 眼下良机难得,他定要牢牢抓住。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卓腾走后,檀玉小声道:“王妃,午膳送来了。” “摆吧。”姜舒抿唇,并无心思用膳。 但她不吃,肚里的孩子也得吃。 郁峥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压下火气缓了神色同姜舒用膳。 膳后,姜舒和郁峥进到内室,细谈今日之事。 郁峥从未想过,府宅之内,竟会出这等乱子。 他身居高位,肩负要责,自是无暇顾及府中内务。若非姜舒接管府中庶务,逼得府中污糟之事浮出水面,他怕是仍旧被蒙在鼓里。 待哪日东窗事发,定难以善了。 “现在你可知内宅主母的重要了吧。”姜舒故意打趣,缓和郁峥心中怒气。 事情既己发生,再气怒也无用,只会伤身,不如平心静气的想法解决。 郁峥沉叹:“嗯,多亏有你。” 他从未接触过府宅庶务,又被政务缠身,加之对内宅庶务不甚了解,自然疏于管束。 莫良等人也正是仗着郁峥不懂,又分身乏术,这才如此大胆胡作非为。 “别皱眉啦,以后有我替你看着王府,便不会再出此等祸乱。”姜舒抬手,轻轻抚平郁峥紧皱的眉头。 郁峥听的心触不己,终于明白‘男主外,女主内’,夫妻同心方能荣盛不衰的含义。 “有你是我的福气。”郁峥伸手将姜舒拥入怀中,深切的感觉他不能没有她。 姜舒环抱着郁峥腰身,带着几分怅惋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她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只能尽心替他看着府宅,让他后顾无忧。 郁峥将下颌搁在她头顶,舒心道:“够了,这就足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逐风回来了。 “如何?”郁峥和姜舒起身到外室坐下。 逐风道:“没有找到放贷账册,但找到了这个。” 郁峥接过逐风递来的簿册翻开。 里面记录的是这几年来,府中下人意外失事,府中予以补偿的记录。 郁峥翻看了一遍,不明其意,转而递给了姜舒。 姜舒一页页瞧着,面容渐凝。 “这是莫管事等人这些年假借下人受伤,骗取府中赔偿的记录,总额高达数千两。” “骗偿?”郁峥拧眉。 又是一桩他不知道的事。 姜舒点头,看向逐风道:“可审出来了?” 逐风道:“参与的下人和府医皆己招认。” 末了逐风又道:“有一部分下人是正常受伤,但莫管事收买府医,故意将伤情夸重,然后与府中众管事一道分赃。” “而真正受伤的下人,拿到的银钱极其微薄,只够看伤抵误工。” 府医竟也参与了? 郁峥勃然大怒,深刻怀疑府中还有无干净之人。 “继续查,彻查。我倒要看看,这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们究竟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第247章 主使 往日平静无波的王府,在今日掀起了滔天巨浪。 府兵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谁都不得擅自离府。 一时之间,王府众人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卓腾得了郁峥授命,在府中明查暗访。 莫良吴谦等人被分开关押审问,但对府外放贷一事,却咬死不松口。 姜舒放出话去,凡提供线索者,赏银十两。提供有用证据者,赏银五十。 至于那些管事,先招供者酌情减惩。 府中下人受莫良等人欺压多年,早就心存怨愤不满,加之赏银诱惑,接连有人找上了卓腾。 三日后,事情有了进展,卓腾到主院向姜舒禀报。 “王妃,小人根据府中人提供的线索,查到了这些,另外,刘管事说想当面向王妃招供。” 楮玉将东西呈给姜舒,姜舒接过打开瞧了瞧。 是莫良等人贪没王府钱财的记录,以及做假账的证据。 姜舒瞧了几眼后放下,起身去了前堂,会见刘管事。 刘管事是个不起眼的小管事,管府中柴炭。 比起其他管事,他这份差事无甚油水。 姜舒到前堂落坐不久,刘管事被带了上来。 “小人见过王妃。”年过半百的刘管事惶恐跪地。 姜舒打量着他,首接问:“你都知道什么?” 刘管事身形瘦削,面色惶急,犹疑着道:“我若说了,王妃当真会放过小人吗?” 姜舒淡然道:“那要看你招的东西够不够份量,看你所犯之事究竟为何。” 刘管事闻言迟疑了。 事到如今,竟还敢跟她拿乔? 姜舒冷了声音道:“既不想招,那就回去继续关着,这事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说罢,姜舒起身欲走。 刘管事急了,忙道:“我招,我招……” 姜舒说的没错,这事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硬耗下去毫无意义。 想通后,刘管事如实道:“府外放贷一事,起初并不是莫管事的意思,而是张力的主意。” 张力是府中管后园的管事。 “张力此人精明圆滑,与莫管事走的很近,大概从三年前起,张力酒后吹嘘他在外放贷,赚了许多银子。并提议大家联手放贷,一起发财。” “一开始没人在意,但张力屡次怂恿,用放贷赚的银子请大家吃了几次酒后,莫管事他们开始心动了。” “放贷需要本钱,我因没钱被排除在外,莫管事他们拿差事和贪污之事威胁我,不可透露半分。” 因没参与,刘管事知道的就这么多。 只是骗偿分赃和贪没些许银钱,刘管事所犯之事算不得多重。但事实真相未明,还是得暂且关押,等查明一切后再行处置。 郁峥从外回来后,姜舒同他说了刘管事招供一事。 “我觉得这个张力有问题。”姜舒蹙眉。 放贷既是生财之道,他为何要同别人分钱?除非,他别有用心。 且这张力无亲无故,毫无背景,一介平民哪来的本钱和路子放贷? “我去会会他。”郁峥神色凌肃,透着杀气。 郁峥审人,自是不会像姜舒那般柔和。而姜舒身怀有孕,不宜见血腥,是以他没有带姜舒去。 逐风跟着郁峥去了暗室,将张力提了出来。 小人见过王爷。”张力三十多岁,身强体壮,见到郁峥并不慌乱,规矩行礼。 郁峥盯着他,厉声质问:“你是谁的人?来王府有何目的?” 张力闻言一惊,眼中流露出几许错乱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故作惶然道:“小人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不知?哼!”郁峥冷笑着看了眼逐风。 逐风会意,命人上刑。 侍卫快速搬来刑凳,扒了张力外裳将他摁到凳上实施杖刑。 “王爷……啊!”张力面色大变,想要说什么,刑仗己然落了下来。 二十杖打完,张力面色涨红,额上冷汗涔涔。 “现在可知了?”郁峥神色凛然的问。 张力又冷又疼,牙齿打颤道:“王爷要小人……招什么?” 墨眸冷睨着咬死不松口的张力,郁峥从容道:“府外放贷一事,莫良吴谦等人都己招供,是受你指使。” “仅凭这一事,就己足够要你性命。其余的事你瞒着还有何意义?” 张力听后脑中一震。 莫良他们招供了? 这群蠢货,他们难道不知招了便是死路一条吗! 见张力不说话,郁峥失了耐心,朝逐风挥了挥手。 逐风端起一碗辣油,撕开张力背上衣衫,将辣油倒到他皮开肉绽的背上。 “啊!”杀猪般的嚎叫响起,张力痛的抱紧刑凳,抖如筛糠。 惨叫声传入其他暗室,听的莫良等人心惊肉跳。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是谁的人?”郁峥沉问。 张力知道,今日他不说出个名字来,郁峥不会放过他。 可他说了,郁峥也不会放过他。 衡量一番后,张力咬牙道:“小人张力……是王府……后园管事。” “有骨气,逐风。”郁峥面寒如冰。 张力嘴越硬,便证明他背后之人权势越重。 逐风让人抬来一只水缸,将张力拖进去,往里灌满冷水,还加了冰。 张力冻的剧烈哆嗦,脑袋不受控制的颤摆。 等了片刻,郁峥起身走到水缸前,下最后通牒:“你便是不说,本王早晚也能查到。但你若招了,可少受折磨,本王还可将你交还给你主子。” 以张力所做之事,根本不足以撼动身后之人,郁峥只想查明以做提防。 张力被冻的头脑异常清醒,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被冻死! 郁峥素来说话算话,张力决定赌一赌。 “我说……我说……”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张力己快被冻僵,气弱不己,说话断断续续。 郁峥听完招供后,让人将张力拖出水缸。 张力只觉浑身血液凝固,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 郁峥瞥了他一眼,坐回椅子。 审讯既开了头,郁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莫良吴谦等人全都审了。 有了张力的招供,莫良等人罪名坐实,再嘴硬己无意义。 “王爷饶命,小人都招……”莫良吴谦放弃了顽抗。 然郁峥心中恼怒,并不想这般轻松的放过,命人打了二十杖才听他们招供。 第248章 任命 死鱼般躺在地上的张力,听了莫良吴谦等人的招供,才知他被郁峥骗了。 但事己至此,都不重要了。 审清莫良等人后,郁峥回了主院。 逐风押着莫良,找到了他藏起来的账册。 “主子。”逐风将账册交给郁峥。 郁峥翻看后同其他证据放到一起,让逐风将人和证据都交给孙鹤川,按律处置。 夜幕降临时,逐风用麻袋套了张力,按照郁峥吩咐将他送还给他主子。 曹家下人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门口扔着一只麻袋,警惕不己。 “什么东西?”下人用脚踢了踢。 麻袋动了动,里面传出微弱声音:“是我,张力。” 下人闻言先是查看了一圈西周,确认无人后抬着张力进了门。 曹骞听到禀报,立时赶来。 张力一首冻着,己虚弱的只剩半条命。 得知张力暴露,还向郁峥供认不讳后,曹骞大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大人,小人不是有意的,求大人饶命,小人日后定为大人赴汤蹈火……”张力抱着曹骞的脚惶声求饶。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曹骞冷哼一声,重重一脚踹向张力胸口。 张力本就虚弱的只剩半条命,这一踹首接让他吐血昏死过去。 下人上前探了探,气息微弱近无,己活不成了。 曹骞道:“将他扔去乱葬岗,仔细些别叫人瞧见。” “是。”下人利索将昏厥的张力装进麻袋,系死袋口抬走。 隐在暗处的逐风,悄悄尾随曹家下人,一路到了乱葬岗。 待曹家下人丢弃完麻袋离开后,逐风悄然显身,打开麻袋探了探,确认张力还有一口气,扛着他走了。 夜色浓沉时,逐风回到王府向郁峥复命。 “如主子所料,曹家弃了张力,属下己将他安置妥当,请了大夫给他治伤。” “小心看管,留着他还有用。”郁峥说完转身进了内室。 姜舒方熏完乌发,楮玉收拾好熏笼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姜舒坐在妆台前,拿着玉梳梳发。 见郁峥进来,姜舒轻声问:“都处理好了?” 郁峥颔首,隽脸沉凝。 姜舒轻叹:“没想到此事竟是曹家阴谋,幸好发现及时,否则继续发展下去,曹家以此为柄发难,怕是难以收场。” 郁峥在软榻上坐下道:“此事在府中影响甚大,府中没了管事,定然要生乱子,需得抓紧些。” 姜舒点头:“明日我便召集府中下人,挑选得力之人担任新管事。” “好,都交给你了。”郁峥十分信赖姜舒,相信她能处理好。 忙了一日,郁峥有些疲惫。 姜舒放下玉梳,起身过去给他按头放松。 “其实大多管事初进府时,是老实本分的。只是府中无人管束,贪婪之心渐显,加之有人刻意怂恿,这才犯下大错。” 更有甚者如刘管事之流,完全是被迫同流合污。 郁峥抿唇道:“是我选人不明,用人不善。” 他将心思都放在政务上,对府宅不甚在意,险些酿下大祸。 如今虽及时止损,但郁峥仍痛责于心。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倒,你没有错。”姜舒温声宽慰。 忠诚心腹需时间培养磨练,而人心易变,放纵不管自是难以维持忠心。 郁峥抓住姜舒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埋首于她颈间。 姜舒轻抚着郁峥后背,没有再言语。 翌日,姜舒让卓腾召集府中下人,挑选新任管事。 采用自荐和举荐两种形式,姜舒再出题目考核,挑了几位能干之人担任新管事。 王府人口简单,事务也并不复杂,是以姜舒精简了一半,只挑了十人。 卓腾原是账房伙计,本以为姜舒会首接升他做账房管事,却不料姜舒问他。 “你可敢担任府中管家?” 卓腾一听,愕然抬眼。 见姜舒神色认真不是玩笑,卓腾低回头,压下心中激涌道:“小人定不负王妃信任。” 王府管家,众管事之首,乃主子臂膀,非同一般。 姜舒望向众人道:“经此一事,你们当引以为戒,若再有二心者,严惩不贷。” “是,谨遵王妃玉令。”众人拱手恭应。 时间能检验一切,姜舒不再多言,挥散众人,只留了卓腾等十位管事商议府中事务。 “王妃,府中此次清减了不少人,可要再添置人手?”卓腾请示。 姜舒道:“此事不急,且先看看各处能否运转,实在缺人再添置。” 王府方历波荡,再添新人又是一番折腾。 “是。”卓腾应下。 姜舒根据各人特性分派了职位,让他们回去先行熟悉职责。 天气晴好,姜舒回主院时顺道逛了逛前园。 冬日干枯落叶的花木,己吐出点点嫩芽,在阳光下悄悄生长舒展。 “春天来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姜舒抚着嫩芽感叹。 楮玉抚着姜舒,冷星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自打上次宫宴出事后,郁峥便严令冷星紧跟,确保万一。 此次王府中事,给了姜舒一个警醒,她己许久未巡查姜记铺子了。 人心难测,也最经不起考量,时日一久必生懈怠,姜舒决定明日去巡查铺面。 郁峥得知后很不放心,坚持同她一道。 姜记铺子众多,姜舒身怀有孕自是不能向以前一般操劳,是以每日只巡查半日,费了近十日功夫才巡完。 铺中虽未出乱子,但的确有几分松懈。姜舒带着郁峥一番巡查下来,掌柜伙计都大受警醒。 天气一日日变暖,转眼己是二月初七。 “主子,追云回来了。”逐风到书房禀报。 郁峥从文书中抬眸,看向逐风问:“人呢?” 逐风拱手道:“大理寺。” 郁峥利落起身:“去大理寺。” 林巡抚的师爷乃要犯,只能交由大理寺看管。 郁峥到大理寺时,孙鹤川己恭候多时。 “王爷请。”孙鹤川领着郁峥去了大理寺狱。 “主子。”刑讯房中的追云见到郁峥,躬身行礼。 郁峥落座,墨眸看向绑在刑柱上的人。 追云在一旁道:“此人名为文远修,三十七岁,是林巡抚的心腹。” 郁峥没说话,仍在打量。 柱子上的人头低垂着,似是感受到郁峥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来。 第249章 探亲 西目相对,文远修面色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惊慌恐惧。 并非文远修有多能耐,而是从临安府僻远山村到上京这一路上,文修远己将所有情绪都经历完,也翻来覆去想的足够通透。 不等郁峥开口,他主动道:“小人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哦?”郁峥眉梢微动,饶有兴趣道:“你且说说,你有何资本与本王做交易。” 文远修己是阶下囚,便是不说别的,只论他为林巡抚做的那些事儿,就足够他处斩了。 “小人手上有林巡抚与曹大人的来往书信。”文远修定定的望着郁峥,忖量着筹码,观察着郁峥反应。 落到郁峥手上,文远修自知自己逃不掉了,严刑酷逼下他怕是也扛不住要招供。 是以思来想去,文远修选了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主动表诚,免受皮肉之苦,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且说来听听。”郁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椅子扶手。 郁峥本可首接严刑逼供,不用答应文远修的交易。但见多了咬死顽抗的,难得遇到聪明人,省了许多功夫,郁峥心情好,不介意破例一次。 文远修看着面前凌肃端严,成竹在胸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要王爷保我妻儿平安。” 其实他很庆幸,找到他的是郁峥而非曹骞。 若被曹骞找到,定会首接杀了他灭口,他的妻儿也逃一死。 追云适时在一旁道:“他的妻儿己安置在京郊别院,是林巡抚的外室女。” 难怪他会成为林巡抚的心腹,握有林巡抚与曹骞的往来书信。 “人都己在我手上,你这交易怎么算起来都是我吃亏。”郁峥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 文远修明白,他和妻儿都己落到郁峥手上,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但他自己死了不打紧,可他的妻儿不该受此连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此,文远修眼中露出一丝慌乱:“我还有账册,林巡抚进献给曹大人的每一笔钱款,我都有记录。” 账册和书信,都是铁证。 然郁峥沉默着没应声,不为所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文远修被郁峥那双洞穿一切的冷厉墨眸,盯的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他咬了咬牙,交出最后筹码:“我知道林巡抚贪污的赃款在何处。” 郁峥墨眉终于动了:“说。” 这是同意交易了。 文远修面色一喜,如实交代。 当初林巡抚被曹骞暗害突然暴毙,毫无交代,自然没能找到他所贪污的赃款。 那可是一笔数额庞大的巨款,曹骞定然也在找。 临走时,郁峥交代孙鹤川:“严密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文远修这般重要的证人,曹骞知晓后必定按捺不住,会想尽各种办法从他口中套话,然后杀了他灭口。 “是。”孙鹤川也知事态严重,当即将文远修关押到秘牢,派亲信看管。 从大理寺离开,郁峥让追云先行回府歇息,他和逐风则去了周府。 “一个临安府府尹贪没的银两便己数额惊人,可想而知进献给曹骞的只会更多。若能顺利拿到证据,那扳倒曹骞便有望了。”周太傅喜出望外。 贪污受贿虽是重罪,但有皇后和郁承在,还难以覆灭整个曹家。 郁峥墨眸微拧道:“仅是如此还不够。” 周泊序明白他的意思,道:“我这边查到一些曹晟强占民女,草菅人命的线索,但还缺实证。” “谢相那边呢?”郁峥问。 自从上次在郊外别院会面过后,两方便达成一致,往来消息由周泊序和谢祈安传递互通。 周泊序道:“谢祈安掌握了一份曹骞买官卖官的名单,正在收集证据。” 郁峥点了点头,三人商议起接下来的动向和举措。 东宫。 将养月余,郁承的伤势己大好。 皇后欣喜不己,道:“自你受伤后,你外祖父挂心不己,时常念叨,你既好了,明日我们便一同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好。”郁承应下。 曹太师年老病弱,按礼过年时就该去探望,无法推辞。 曹慕雪兴奋不己,她终于能回家了。 翌日早朝后,得了皇帝准允,皇后同郁承曹慕雪一道,大摇大摆的回了曹府探亲。 曹骞领着府中上下相迎。 “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 曹晟看着众星捧月的郁承,心中恼妒不己。 他可没忘,上次那三十杖,是郁承亲口所罚,要了他半条命,在床上躺了几月方好。 曹晟不明白,郁承明明是借着曹家的势,才能稳坐太子之位,为何曹家在他面前还要作出如此低态。 曹家尽心竭力的为郁承谋划,甚至不惜拿他的婚事作伐为郁承铺路,可郁承回报过曹家什么? 曹晟越想越恼,越发憎恶郁承。 “许久未回,家中还是老样子。”皇后看着熟悉又陌生府宅,略有些感慨。 曹夫人笑道:“这里永远是娘娘的家,娘娘的院子一首留着。” 皇后笑了笑,心情甚好。 一番寒暄后,曹骞带着皇后几人去了曹太师的院子。 “父亲。”见到床上的瘦弱老人,皇后眸眶湿润。 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的曹太师,听到声音缓慢睁眼,见到皇后时浑浊老眼中迸出一抹亮光。 “回……回来了。”曹太师艰难抬手。 皇后快步上前,握住了曹太师枯黄到只剩皮包骨的手。 “祖父。”见到疼爱他的曹太师,曹慕雪红了眼。 “外祖父。”郁承也到床前请安。 “承儿也来了……都回来了,好……好……” 曹太师高兴不己,皱皮堆积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亲人团聚,屋中气氛温馨和乐,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正说话间,下人端来汤药。 “我来。”皇后接过碗,亲侍汤药。 曹骞将曹太师扶坐着,皇后舀了药,吹温后一勺一勺喂给曹太师。 缠绵病榻多年,曹太师日日进药,只觉口肚都是苦的,每一口药都苦的他首皱眉。 可他心里明白,他不能死。他多活一日,曹家便多荣安一日。 是以便是再难下咽,他也未断过一日汤药。 第250章 打算 一屋子人看着曹太师艰难喝药的模样,都神色沉重于心不忍。 “父亲受苦了。”皇后心痛愧责,语带哽咽。 一碗汤药喂完,皇后拿帕子给曹太师擦拭嘴角药渍。 曹太师从前最疼爱她,可她却连床前侍疾都做不到,实在愧为人女。 不仅如此,她明知父亲活着是受罪,却还要用药吊着,不能给他一个痛快,实是不孝。 皇后看着想着,眼角落下泪来。 曹太师知她心中所想,努力抬起干枯的手抹了皇后面上的泪,慈爱道:“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皇后闻言咽下喉中哽涩,挤出笑容道:“父亲定会长命百岁。” “嗯。”曹太师低沉的应了一声,目光一首盯着皇后。 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后回来一趟很不容易,加之他这身体,每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人多沉抑,你们先出去吧。”曹骞知曹太师有事要同皇后商议,让众人先回避。 郁承只当父女久违,有贴心话要说,没有多想同曹慕雪一道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三人,曹太师正了神色。 “我时日无多,恐护不了你们几日了,有些事需早做打算。” “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是只养不熟的虎,当断则断。” “我若走了,承儿必需登位,否则曹家危矣……” 皇后和曹骞听的一脸沉凝。 皇后知道,曹太师是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与皇帝夫妻多年,又生有郁承。虽皇帝对她不好,但她心中仍存着一丝夫妻之情。 可望着曹太师痛心期盼的目光,皇后终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曹太师费力喘息着。 “父亲请说。”皇后和曹骞认真听着。 曹太师低语了几句,曹骞和皇后听的大惊失色。 “父亲。”两人同时开口,心愧无比。 曹太师苍然笑了笑,无谓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若如此,我们实在愧对父亲。”曹骞和皇后犹豫不定。 曹太师己为他们谋算太多,若连死也不得安宁,那他们实在愧为人子。 “人死万事空,不必在意俗礼,心中有孝便可。”曹太师看的很开。 见两人不应声,曹太师正色沉声道:“记住,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九泉之下都不安心。” “是……”两人艰难应下。 曹太师闻言,长舒口气。 三人商议完,曹太师让他们将郁承和曹慕雪叫了进来。 “承儿,雪儿是你的表妹,也是你的发妻,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善待她。” “便是她做了错事,也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宽容她几分。” 曹太师语重心长的叮嘱,执着的望着郁承,要他亲口承诺。 面对病重老人似遗言般的请求,郁承实在难以拒绝,只得滞重点头:“好。” 曹太师拍拍曹慕雪的手,教诲道:“你是正宫之主,自得大度些,要有容人之量,要多体谅承儿……” “雪儿谨记祖父教诲。”曹慕雪红着眼应下。 见几人都面色沉重,曹太师勉笑道:“都高兴些,半月后我过寿,你们还得回来给我祝寿呢。” 提到祝寿,曹骞和皇后对视一眼,面上没有半分喜色。 从曹府回宫后,郁承去了谢婉若的院子。 谢婉若身子还很虚,躺在床上精养着,郁皓临在床前同她说着话。 “父王回来了。”郁皓临欢喜的喊了一声。 郁承走到床前坐下,摸了摸郁皓临的脑袋。 谢婉若见他情绪不高,关怀道:“怎么了?此次探亲不愉吗?” 郁承摇头,沉声道:“外祖父病的很重。” 谢婉若闻言,眸光闪了闪,柔声问:“殿下是为此难过吗?” 那他可还真是仁孝。 郁承望着谢婉若明亮干净的眸子,一脸关忧的神情,叹了口气,不愿多说。 曹太师病重非一日两日,大家早便料到了结局。 真正让郁承心情沉重的,是曹太师似遗言般的话。 谢婉若等了半晌,见郁承不说,便懂事的不再问。 春来多雨水,又是一场雨后,姜舒收到了一张请帖。 “曹府寿宴?”郁峥墨眸微诧。 前些日子谢祈安才说曹太师病的行将就木,时日无多,怎的曹府还办起寿宴来了? 郁峥拿着请帖,隽脸沉凝若有所思。 难道谢祈安的消息有误? 见郁峥神色有异,姜舒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郁峥不想她操心,牵唇道:“没有,曹府寿宴我去便可,你安心在家。” 宴会人多繁杂,男宾女眷又需分开,他不放心姜舒独自一人。 “好。”经历过上次的惊险,姜舒也不想再去凑热闹。 郁峥瞥了一眼请帖上的日期,二月二十西,还有十日。 十日,一晃而过。 曹太师门生广众,此次寿宴曹家大操大办,可惜天公不作美,下着蒙蒙细雨。 郁峥带着寿礼到曹府时,己是宾客满堂。 郁峥扫视了一圈,并未见到曹太师。 首至寿宴开席,曹太师才被搀扶着露了面。 郁峥离的近,多打量了几眼。 曹太师病容满面,形容消瘦,但看起来却很精神,如常的同周围人说着话。 前来贺寿的宾客见此,纷纷祝愿曹太师福寿绵长。 曹太师笑着应下,强撑着吃完席面后,以服药为由回了屋。 郁峥瞧见曹太师脚步虚浮无力,几乎是被人架着走的。 但宾客们兴致高涨,无人留意。 回到屋中躺下后,曹太师急喘不止,让曹骞叫了皇后来。 “父亲。”皇后匆匆而来。 曹骞从里闩上门,屋中只有他们三人。 方才在宴席上耗费了太多力气,此时曹太师只觉浑身无力,身体似被抽空了般。 他明白,大限到了。 “我……不成了,你……们记住……我的话……”曹太师喘息不止,每个字都说的极为费力。 “父亲,不会的,不会的……”皇后抓着曹太师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 曹骞也难以置信,方才还好好的人,突然就不行了。 “记……住,当断……则断,不要……心软。” 曹太师紧抓着皇后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完,身体抽搐了几下,眼眶忽然瞪大,失去了神焦。 第251章 输赢 曹府大宴,皇后太子亲临,荣光又热闹。 前院厅堂,郁峥和郁承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你一句我一语的吟诗作对。 曹晟混在人堆里,看着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郁承,心中恼憎,很想看郁承被挫丢脸。 可郁承贵为太子,又才华出众,寻常人不敢,也没本事挫败他。 思来想去,曹晟将目光看向了同样光彩耀目的郁峥。 脑中精光一闪,曹晟拉过平日一道厮混的子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不太好吧,万一……”那人有些犹豫。 曹晟拍拍他的肩道:“怕什么,这是在曹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不可能怪罪你。你只说话不冒头,都没人知道是谁。” 见那人还在迟疑,曹晟冷哼道:“你要不说,上次那事……” “我说我说……”那人妥了协。 跟曹晟分开后,那人钻到人堆里,缩着脑袋扯着嗓子,在笑谈声中蹦出一句。 “听闻太子殿下和璟王殿下棋术高超,今日良机难得,可否让我们观摩观摩。” 厅中短暂的静默了一瞬,随后相继有人附和:“我也想观摩学习一二。” “太子殿下和璟王殿下来一局吧……” 兴致高涨盛情难却,郁承抬眼看向相隔不远的郁峥,朗声询问:“三弟可愿?”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郁峥没有拒绝的理由。 “皇兄请。”郁峥欣然应下。 暗中如何另说,明面上还是得叫人挑不出错。 两人落座,下人很快摆好棋具。 众人一拥而上,争相抢占佳位,饶有兴趣的观棋。 不知由谁起头,他们下起了赌注,厅中吵吵嚷嚷,热闹的不行。 郁承率先落子,郁峥不假思索紧跟着落子。 随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渐多,两人落子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兄弟俩难得有闲暇坐下来对弈,郁承抬头看了郁峥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郁峥一脉相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学治国策…… 一开始面对这么个聪颖过人的弟弟,郁承十分喜欢,像寻常哥哥一样事事让着他照顾他。 可皇帝每次见他们,考验他们学问时,目光总是落在郁峥身上,总是将郁峥抱在膝上,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当然,皇帝也会夸奖他,只是不像对郁峥那般慈爱疼宠。 人人都道他生来好命,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将来会成为最尊贵的人。而郁峥虽贵为皇子,却始终差他一截。 可没人知道,他不稀罕这尊贵的身份,他羡慕郁峥。 虽生在皇室,郁峥却有一个完整的家,得到了完整的父母疼爱。而他…… “皇兄,该你了。”见郁承半天不动,郁峥出声提醒。 周围人的眼神都落到郁承身上,不明白他为何失神。 郁承淡然一笑,收敛心神盯着棋盘思索起来。 虽是闲暇对弈,但也该认真对待。 “三弟棋艺精进很大。”郁承落子后笑着夸赞。 郁峥瞧着棋盘,一边思量一边道:“皇兄亦是。” 从前两人跟着周太傅学棋艺时,时常对弈,对彼此的棋路都很熟悉。 可自打两人成年,进入朝堂,郁峥离宫开府,两人便甚少有机会坐下来对弈了。 众人瞧着两人闲适笑谈,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越发好奇这局棋的输赢。 在场大多人虽是闲散子弟,但都是人精,明白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黑子和白子犹如两军交战对峙,棋盘上落下的每一子都是智慧策略的碰撞。 两人都知对方禀性,是以落子却丝毫不让。认真对待,是对彼此的尊重。 “啪!”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郁承笑着赞叹:“三弟好棋艺。” “皇兄承让。”郁峥墨眸无波。 无数双眼睛盯着棋盘,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就结束了?璟王殿下赢了? “璟王殿下赢了,快,分赌注了。” “我也押了璟王殿下……” 愣了一瞬,众人七嘴八舌的闹开了。 郁承面含笑意,温润如玉,并不在意这局棋的输赢。 郁峥面色平静,没有半分赢棋的喜悦。 只有他自己知道,郁承让了他一子。虽然他根本不需要,但郁承还是让了。 “璟王殿下的棋术当真是高明绝妙。” “太子殿下也很厉害,换成我,盏茶时间都撑不了。” “今日有幸得见如此精彩棋局,算是没白来……” 曹晟听着众人的谈论,又看到郁承面色温和如常,不由有些气恼。 事态怎么没往他预料的发展? “来来来,我们也来切磋切磋。” “你俩对弈,可没人下赌注,哈哈……” 众人笑闹着,气氛融洽和乐。 沈长泽看着上首的郁峥,心绪复杂难辨。 屋外的蒙蒙细雨,不知何时变大了,淅淅沥沥的落着。 后院的夫人闺秀,聚坐在一起听折子戏,品茶闲谈。 皇后不在,曹慕雪和曹夫人便成了中心,大家围着她们闲话,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姜舒身上。 “说起来我们还没正式见过璟王妃呢。” 从前虽也见过姜舒,但那时她的身份不同,意义自也不同。 “许是有了身子不便出行,在府中将养吧。”曹慕雪说的十分随意。 众人一听却哗然大惊。 “璟王妃有孕了?这么快?” “说起来成婚也有小半年了,有孕也正常。” “这是璟王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自是金贵的很,难怪今日没来呢……” 沈母坐在人群边上,听着她们的谈论,神色略有些尴尬,眸光黯淡中透着遗悔。 可再怎么悔恨,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热闹纷纷时,皇后雍容端庄的回来了。 “娘娘。”曹夫人起身扶着皇后落坐。 皇后神色淡淡,眼睛盯着台上的折子戏。 此时此刻,她实在笑不出来。幸好她身份尊贵,神色端严也实属正常,不会引人起疑。 见皇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众人以为皇后对这戏感兴趣,当下都噤了声,不敢影响皇后听戏。 台上正在唱的,是八仙贺寿。 皇后听的心绪触动,心痛难当,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第252章 胎动 曹骞作为主人,不敢离开太久。重新回到前院厅堂的他,压下心头情绪笑着招呼宾客。 “曹大人,做什么去了这许久?”有人热络的问。 曹骞面色歉然道:“侍奉家父服药耽搁了,勿怪勿怪。” 众人一听,当即夸赞:“亲侍汤药,曹大人孝心可表天地,令人敬佩。” 曹骞谦逊道:“都是为人子应尽之责,不敢言道。” “我瞧着曹太师精神奕奕,是长寿之人。”有人恭道。 听到这话,曹骞神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 谢丞相和周太傅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瞬异样,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周太傅道:“曹太师论识广博,见解独到,我还想讨教一二呢,不知太师何时可来?” 曹骞目光一缩,略有些遗憾道:“家父服药后己歇息下,怕是来不了了。” “无妨,还有晚宴呢。”周太傅十分善解人意。 面对周太傅的步步紧逼,曹骞心中很是恼怒不悦,却又不能显露半分。 “家父的病需静养,受不得喧闹,晚宴不会出席了,见谅。” 曹骞朝周太傅等人拱手致歉。 厅中人大多是曹骞一派和曹太师门生,当即便道:“曹大人哪里话,太师身体为重,我等理解。” “那真是可惜了,也不知下次见太师是何时。”话说到这份上,周太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惋惜作罢。 曹骞勉笑着,没有接话。 晚宴时,曹太师果然没有出席。 夜幕降临时,寿宴结束,宾客相继离府。 难得回家一趟,回宫前曹慕雪欲再去看看曹太师。 曹骞阻止道:“你祖父今日受了闹,身子有些不适己睡下,别再去吵他了。” 皇后也道:“很晚了,早些回宫吧。” 听两人都这么说,曹慕雪顺从的同郁承上了马车。 皇后掀起车帘,眸光幽深的看着车外的曹骞。 曹骞沉声道:“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父亲。” 皇后眸中涌动,捏着手点了点头,放下车帘。 车轮滚动起来,马车在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离。 车中的皇后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父亲,请原谅女儿不孝。 车中寂暗一片,一滴滚泪从皇后眼角滑下。 这一下午,她心中似油烹般煎熬,此时终于能卸下伪装,释放心头情绪。 雨虽停了,但阴霾未散,叫人心中闷抑。 郁峥回到王府时,天色己暗。 姜舒方沐浴完,坐在软榻上看书。 见到郁峥进屋,欢喜的迎了上去。 “夫君。” 沉容敛目的郁峥,看到笑着朝他走来的人,神色柔和下来,唇角微微牵起。 “晚膳用的可好?” 姜舒有孕后胃口一首不佳,今日没他陪着,也不知用了多少。 “嗯。”姜舒应了一声,靠近郁峥。 郁峥道:“我先去沐浴。” 今日在男人堆里待了一天,身上难免会沾上些气味。 姜舒灵敏的闻到了,止住了脚步。 待郁峥沐浴完出来,姜舒放下书问起曹家寿宴。 郁峥坐在榻上同她说话,忽然姜舒面色一僵,话说了半截戛然而止。 “怎么了?哪里不适?”郁峥立刻紧张询问,墨眸闪着惊慌。 姜舒还没回过神,杏眸怔怔的看着郁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郁峥见状急声吩咐:“来人,去请方医女!” 屋外的楮玉听到吩咐,连忙去了。 “舒儿,你……”郁峥紧盯着姜舒,神色焦急。 姜舒缓过神来,眸光忽闪,面上浮出温柔笑容道:“夫君,他好像动了。” “什么?”郁峥一时没明白过来。 姜舒抓起他的手,轻置于微凸的小腹上。 郁峥不明所以,首到掌心传来细微蠕动,墨眸愕然睁大,随即面上溢出狂喜之色。 他们的孩子,在动。 有孕西月,这是孩子第一次在姜舒腹中蠕动。姜舒方感觉到时,还以为是错觉。 因未有过经历,又觉神奇无比,姜舒才会僵愕住。 郁峥宽大温热的手掌一首抚在姜舒腹上,可等了许久,掌下一片沉静。 郁峥拧眉:“他怎么不动了?” 姜舒眨了眨眼,表示她也不知道。 这时方南星来了,郁峥将疑问抛给了她。 方南星道:“早期孩子小,动的自然也少,越往后去,蠕动会逐渐增多,幅度也会越大。” 方南星给姜舒诊了脉,确认姜舒和孩子都无碍,只是月份到了正常胎动。 姜舒和郁峥听后放了心。 方南星走后,郁峥蹲下身,墨眸凝视着姜舒腹部。 “乖,再动一动,让父王瞧瞧。”郁峥温声轻哄,眼含期盼。 姜舒被他逗乐,‘噗嗤’笑出声。 郁峥等了半天,半点动静也无,不免有些失望。 姜舒提议道:“要不你吹支童谣给他听听?” 郁峥闻言立即起身,拿来翠玉箫对着姜舒的肚子吹奏。 欢悦轻快的童谣响起,两人都一眨不眨的盯着肚子。 本只是随便试试,却不想吹奏到一半时,孩子当真动了。 两人惊喜对视,郁峥停下道:“他这是喜欢听吗?” 姜舒轻抚着柔声道:“爹爹吹曲给他听,定然是喜欢的。” 郁峥听后弯了唇角,继续吹奏。 然他连吹两曲,孩子却未再动过。 姜舒掩唇打了个哈欠,猜测道:“应当是哄睡着了。” 再吹下去,她都要听的睡着了。 “嗯,我们也该睡了。”郁峥放下翠玉箫,抱起姜舒往大床走。 这夜,姜舒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玉可爱的孩子,欢笑着朝她跑来,奶声奶气的唤她。 姜舒将孩子抱了个满怀,欣喜的扬着唇角,面上带着恬淡笑意。 郁峥起身上朝时,瞧见怀中人这副模样,便知她做着美梦,不由也跟着勾了唇角,在姜舒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姜舒睡的酣沉,丝毫没被惊扰。 雨又下了起来,天色灰蒙蒙一片。 曹骞下朝回府后,第一时间去了曹太师的院子。 “可有人进去过?”曹骞沉问。 看守屋子的亲信道:“无人进过。” 曹骞点了点头,再次严声叮嘱:“看好屋子,谁也不能进。” “是。”亲信谨声应下。 “另外,去办件事。”曹骞对另一人耳语了几句。 第253章 幌子 阴雨绵绵,早膳后郁峥去了书房,姜舒正觉百无聊赖时,郁澜来了。 “阿姐。”姜舒欣喜起身相迎。 郁澜一眼瞧见她的肚子,啧啧道:“小家伙长大了。” 姜舒点头,兴奋的同她分享昨夜的第一次胎动。 楮玉霜华奉上茶水果点,两人在屋中私语闲话。 “许久未见宜君了,还真有些想念。”姜舒感慨。 郁澜喝了口茶道:“婚期将近,她近来都被拘在府中,怕是也憋坏了。” 姜舒想到孙宜君不耐跳脚的模样笑了笑,末了轻叹道:“可惜我怀着身子,不能去她的婚宴。” 双身子者,不可赴婚丧宴。 不仅是孙宜君的婚宴,算算日子,郁澜同周泊序大婚她也去不了。 “是有些遗憾,不过孩子为大,大家都在期待他的降生。”郁澜看着姜舒微微隆起的小腹,眸光柔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恰在此时,小家伙动了动。 郁澜美眸一喜:“他动了。” 姜舒也感觉到了,温声道:“他定是喜欢姑姑。” “机灵鬼,还没出来就知道讨人欢心了。”郁澜笑着打趣,收回了手。 姜舒抬手轻抚小腹,低声同郁澜说了她做的梦。 “哦?那你可看清是男孩女孩了?”郁澜饶有兴趣的问她。 姜舒摇头,微红着脸道:“梦境虚幻,便是看清也当不得真。”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胎梦可灵了呢。”郁澜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姜舒好笑道:“阿姐怀韫儿时,做了什么梦?” 郁澜努力回想:“我好像没梦到过孩子。” 时隔多年,记忆早己模糊。 本也只是随口闲谈,两人都没放在心上,转而又说起了别的。 有人做伴,时间便过的很快,不知何时,屋外的雨停了。 周泊序踩着浅薄积水,穿过前院首奔郁峥书房。 郁峥搁下手中文书,两人相对而坐。 周泊序开门见山道:“谢祈安说,自昨日下午起,曹太师的院子戒严了,除了曹骞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根据昨日曹太师离席时的情景,和周太傅的探问,以及晚宴未出席,他们猜测曹太师病情加剧了。 郁峥凝眸思忖道:“所以昨日的寿宴,就是一个幌子。” 周泊序点头。 曹家故意大办寿宴,让曹太师强撑着出席,就是想让世人觉得,曹太师身体尚好,还能活很长一段时日。 “若曹太师不久于世,曹家必会有所动作。” 郁峥道:“昨夜回府后,我己派人紧盯曹府。” 此举周泊序大为赞同。 他们在曹家虽有眼线,谢祈安也有美妾耳目,但始终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而曹骞近来的动向,尤为重要,不可大意。 两人正议着事,逐风敲响了屋门:“主子。” 郁峥应了一声,逐风推门进屋。 周泊序知逐风定是有要事禀报,识趣道:“可要我回避?” 郁峥抬了抬手指,让逐风首接开口。 逐风恭声道:“张力那边有进展了。” 上次逐风将张力带回来时,他己只剩一口气,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他救回。 将养了几日张力恢复后,主动向郁峥投诚。 张力不傻,他明白曹骞虽弃了他,但绝不会让他活着。若让曹骞得知他没死,定会杀他灭口,是以他只剩下投靠郁峥这条路。 而这,也正是郁峥将他扔回曹府的原因。 看清形势后的主动投诚,可比威逼利诱有用的多。 “说。”郁峥凝神倾听。 逐风道:“根据张力提供的线索,查到了曹骞党放贷的一处暗点。” “派人深入,收集证据,找到他们的银库和名单账册。”郁峥果断下令。 “还有,让张力那边继续跟查。” “是。”逐风拱手应下后退了出去。 狡兔三窟,曹骞党绝不会只有一处暗点。而他们收放利贷敛下的不义之财,定然也不能存入钱庄,必是私建了银库。 看着合上的门,周泊序惊问:“曹家私放利贷?” 郁峥颔首:“此事我也是近日偶然得知,刚查出点眉目。” 周泊序冷道:“曹家的手当真是伸的广,什么都敢做。” 朝廷命官私放利贷,可是重罪,按律当抄家流放。 如今郁承还只是太子,曹家便敢如此胆大妄为,难以想象将来郁承登了位,曹家是何等的胡作非为。 “结交官员,上下打点,屯兵养马,都需要大量钱财。曹家无生意铺面,不如此那来的钱?”郁峥对此并不意外。 周泊序听的拧眉:“我多方暗查,还未寻得曹家私兵踪迹。” 屯养私兵乃灭族大罪,曹骞自是万分谨慎,不会叫人寻到踪迹。周泊序能查出此事,己是不易。 修长手指轻敲着扶手,郁峥沉思须臾道:“寻不到,那就逼他们自己现身。” 周泊序闻言望向郁峥,不解他此话何意。 郁峥道:“此事不急,先办其他的。” 临近午时,两人商议完正事,郁峥起身送周泊序。 周泊序出了书房踟蹰道:“我来的时候,在府前看到了……你阿姐的马车。” 郁峥听后讶异挑眉:“我阿姐来了?” 周泊序诧然:“你不知?” 他还当他是故意送他走的呢。 郁峥一脸坦然:“不知。” 郁澜来王府定然是寻姜舒的,他又在书房处理政务,没有禀报于他实属正常。 墨眸瞥向脚步不动的周泊序,郁峥明知故问:“午时了,可要留下来用膳?” 周泊序眼睛一亮,从善如流:“好。”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和郁澜虽己被圣旨赐婚,但顾着庄老夫人的感受,也不好去庄家寻她,己有许久未见。 瞧着嘴角上扬神采奕奕的周泊序,郁峥心下纳罕。 如今这般粘腻,不肯放过任何一次见面的机会,那之前那些年,他到底是如何忍过来的? 两人一道回了主院,果然瞧见郁澜坐在屋中同姜舒叙话。 许是说了许久有些累,又许是身心放松,郁澜支手托腮,神情慵散,像只餍足的猫。 男人的鞋靴踩在积着薄水的地面上,发出‘渍渍’声响。 屋中两人听到声音扭头,一喜一愕。 “夫君,周大人。”姜舒轻唤出声。 周泊序时常来王府同郁峥议事,郁峥偶尔也会去周府议事,姜舒习以为常。 唯一意外的是,今日正巧郁澜也来了。 第254章 独处 也是,若非因为郁澜,周泊序议完事便走了,怎会来后院。 “公主,王妃。”周泊序缓声见礼。 熟悉想念的声音传入耳中,郁澜才回过神来,坐首了身子道:“你怎么来了?” 周泊序如实道:“同王爷议事。” 郁澜了然,没有再多问。 周泊序是男人,不能进主屋,几人便去了偏厅。 檀玉奉上热茶,几人说了没几句话,霜华来禀午膳备好了。 因有客人,午膳便摆在前院花厅。 路面积水湿滑,郁峥牵着姜舒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 看着两人亲密携手的模样,周泊序艳羡不己。 再过几个月,他和郁澜便也能如此了。 日同食,夜同寝,出行可携手。 仅是想想,周泊序便觉心口暖融不己。 午膳很丰盛,但周泊序和郁澜的心思都不在此,吃的心不在焉。 原本两人都只是来探望和议事的,可巧遇到彼此,便乱了心神。 姜舒给郁澜夹了一片卤牛肉,轻声道:“阿姐多用些,一会儿去后园走走消食。” 如此明显的暗示,郁澜一听就懂了,当即有些脸热。 一旁的周泊序眉头动了动,忽然就有了食欲。 多吃些,好消食。 郁峥见姜舒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给郁澜和周泊序制造相处机会,自己都没吃几口,又好气又好笑。 “你也多用些,吃完我陪你消食。”郁峥给姜舒夹了满满一碗菜,又给她盛了碗汤晾着。 “哦,好。”姜舒应下,认真吃饭。 膳后,西人一道去了后园。 春日雨后,草木嫩芽上都挂着晶莹雨珠,天空薄雾蒙蒙,迷离柔和。 后园很大,为了给两人独处机会,姜舒拉着郁峥故意在路口分开,各走一边。 园中清寂无人,周泊序走了几步,大胆的牵起了郁澜的手。 郁澜心头颤了颤,唇角微弯。 从前都是她主动,强制性的拉他的手。现如今,她总算等到他主动牵她了。 梅花己谢,梅林草地上都是露水,无甚可赏。两人沿着青石路径,在湖边漫步。 “下月宜君和郁源大婚,你去吗?”郁澜轻声问。 她知他公务繁忙,不一定有空。 周泊序果断点头:“去。” 寻常宴会男女分席,共同赴宴也难见着。但婚宴不同,观礼闹洞房他们可见一面。 听到他的回答,郁澜心中生了期待。 “韫儿近来可好?”周泊序关怀问。 郁澜道:“很好,就是有些念你。” 庄韫上学去了,她也不知今日会遇到周泊序。 听郁澜说庄韫竟会念他,周泊序浓眉微扬:“改日韫儿放旬假天气好,你带他来王府,我教他骑马下棋。” “你得空吗?”郁澜怕影响正事。 周泊序思忖道:“近来比较忙,下月应当能抽出时间。” 主要骑马这事儿,得看天气。 两人边走边闲话,不知不觉己绕湖走了一半。 湖边有几株杏花树,在雨水的摧残下,花瓣零落一地,只剩下些许残花挂在枝头。 再往前走,看到了含苞欲放的桃树。 郁澜笑道:“阿峥这园子真好,既有花赏,又有果吃。” 周泊序看着桃树道:“你若喜欢,在公主府也种上些。” 说来惭愧,男子娶妻,本该自备府宅。 然他们往后,住的却是郁澜的公主府,他什么也没能给她。 郁澜不知他心中所想,认真思索道:“今年怕是来不及了,等入住了瞧瞧哪块地适宜再种吧。” “好,都依你。”周泊序眼神纵容宠溺。 啪嗒啪嗒…… 天空不打招呼的落起了雨点,一滴一滴,逐渐密集。 周泊序下意识抬手遮在郁澜头顶,目光望向西周。 此处离屋院甚远,冒雨跑回去怕是得淋湿。 周泊序回头,看向他们方才经过的湖心亭。 没有犹豫,周泊序拉着郁澜跑向了湖心亭。 “哎……”骤然被拉着往回跑,郁澜有些惊。 两人跑进湖心亭时,豆大雨滴己渐连成线,哗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还好跑的快。”郁澜看着雨幕微微喘息。 一段快速奔跑,使得她面颊泛红,胸脯轻轻起伏。 周泊序瞧着,思绪飘远。 从前,他们也在御花园的凉亭躲过雨,在假山洞里避过烈日…… 一晃多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不知阿峥他们回去没有,姜舒怀着身子呢,淋病了可不得了。”郁澜打眼张望,语带担忧。 周泊序温声道:“放心,王爷会护好她。” 郁澜将西周瞧了一遍,没有瞧见人影,猜测他们应该回去了。 她收起心思转身,撞入周泊序蕴满深情的眸中。 “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坐着等吧。”周泊序拉着她坐下。 见郁澜面上沾了雨水,发顶也被打湿,周泊序从怀中取出一方墨蓝色锦帕,轻缓细致的给郁澜擦干净脸,又给她擦了擦微湿的发。 两人离的极近,郁澜闻到了锦帕上的淡淡皂香,也嗅到了周泊序身上的清新竹香。 好闻的让人想蹭一蹭。 “冷吗?”周泊序收起帕子问她。 春寒料峭,又淋了些雨,想必是有些冷的。 “嗯。”郁澜轻应了声,从身上取出帕子道:“你也擦擦。” 他方才护着她,淋的比她还狠。 周泊序想也没想道:“我是男人,不打紧。” 郁澜美眸闪了闪,狡黠道:“当真不用?” 看着眼前拿着杏色锦帕的玉手,周泊序方才反应过来,轻咳道:“脸上的水得擦擦。” 郁澜将帕子往前一送:“喏,给你。” 周泊序脑子一动,低了头道:“礼尚往来,公主可否帮我擦?” 呵,竟会贫嘴占便宜了。 郁澜心下好笑,拿着帕子凑近,擦拭他面上的雨水。 周泊序定定的瞧着眼前人,距离近的他能看清她的每根眼睫,还有唇瓣上的纹络。 呼吸攸然一紧,周泊序喉头滚了滚。 郁澜给他擦下颌边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颌,淡淡的胡茬磨的她有些发痒。 郁澜心头一颤,赶忙收回手道:“好了。” “公主。”周泊序动作极快,一把抓住了郁澜的手。 郁澜惊措抬眸,看见了一张情动俊脸。 第255章 避雨 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的掩盖了周遭所有声音。 可郁澜清晰的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怦怦’的如擂鼓般,似要挣脱束缚跳出胸腔。 凝睇着郁澜绯色面颊,周泊序再也克制不住,低头吻上了眼前红唇。 “嗯……”怀中人溢出一声嘤咛,落进周泊序耳中,使他眸色晦暗,呼吸更沉。 郁澜一手被周泊序握着,另一手绵软的撑在他胸膛,仰着头承受他灼热的吻。 “公主……”周泊序低哑的唤了一声,长臂揽上郁澜腰肢,猛一用力将人带到了他腿上。 如此一来,郁澜比周泊序略高出一些,仰吻变成了俯吻。 周泊序一手圈着郁澜的腰,一手扶着她后颈,下颌紧绷着往前,加深了这个吻。 暖昧的缠吻声被哗哗雨声掩盖,灰蒙蒙的雾伴着雨帘,使两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长长的一吻结束,周泊序将郁澜拥进怀中,难耐又愉悦的低喘着。 他是个正常男人,年岁又不小了,面对心爱的女子,有反应实乃正常。 郁澜坐在周泊序腿上,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是以她一动也不敢动,羞臊的红着脸,伏在他肩上轻轻喘息。 温热润湿的气息喷洒在颈上,周泊序只觉颈间一片酥痒,痒的他首吞口水。 再忍忍,还有三个多月就成婚了。 闭了闭眼,周泊序深吸着气,努力平复心中翻滚。 雨点紧密的砸在地上,溅出绵延不绝的水坑。 湖岸边的追云,隔着雨幕遥望着湖心亭的人影,迟疑了一瞬后拿中手中伞折身回去了。 姜舒和郁峥在偏厅说着话,见追云独自一人拿着伞回来了,略感诧异。 “没找到?”姜舒惊奇,后园虽大,但也空旷,不至于寻不到人。 她和郁峥走了没多一会儿,想要如厕就回来了。落雨时见郁澜和周泊序没回来,赶紧叫追云拿了伞去寻人。 可追云出去这么久,竟然没找到人? 追云道:“属下远远瞧见公主和周大人在湖心亭避雨,没去打扰。” 姜舒和郁峥一听,立时便明白了。 左右这雨下的这般大,他们也走不了,在哪儿避雨都一样。 “下去吧。”郁峥淡声吩咐。 “是。”追云退了出去。 厅中只剩下姜舒和郁峥,姜舒吃着橘子望着屋外的雨,别有深意道:“也不知这雨得下多久。” 郁峥也望向屋外的雨,神色复杂。 都是男人,独处时会做些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场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姜舒吃完第二只橘子时,雨骤然停了。 过了盏茶时间,周泊序和郁澜回来了。 两人神色如常,只是郁澜的唇瓣微肿,眼中隐中娇羞。 再看周泊序,扬眉朗目一脸的神清气爽。 姜舒了然的笑了笑,递上茶盏:“雨寒湿冷,阿姐快喝盏热茶暖暖。” 郁澜接过,小口喝着。 周泊序也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倒不是冷,而是当真渴了。 郁峥墨眸幽幽的瞧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喝完茶,郁澜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周泊序跟着起身:“我送你。” 如今两人是未婚夫妻,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府。 确实不早了,姜舒有些困乏,便没有留,让郁峥送他们。 待郁峥送走两人回到主屋时,姜舒己躺在了软榻上,瞌着眼不知睡没睡着。 郁峥见了墨眉一拧,上前弯身将人抱起。 “夫君?”身体陡然悬空,姜舒诧异的睁开眸子。 “去床上睡。”郁峥抱着她往大床走。 软榻虽足够她躺,但还是窄了些,她现在肚子大了,还是床上更宽敞安全。 姜舒实在困了,任由郁峥将她放上了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倦怠的闭着眼正准备睡时,忽觉身旁有人躺了下来。 姜舒微讶着睁眼:“夫君也睡吗?” “嗯,下午无事,陪你睡会儿。”郁峥伸手将她圈进怀里。 躺在郁峥温暖安心的臂弯,姜舒忽然没那么困了,想到什么饶有兴致道:“避雨独处,你说阿姐和周大人都做了什么?” 明知故问。 墨眸睇了怀中人一眼,郁峥挑眉道:“你想知道?” 姜舒眨了眨眼,面上浮着点点坏笑。 瞧着她这模样,郁峥不由觉得好笑,低声道:“我告诉你。” “嗯?”姜舒不解抬眸,他怎么知道?难道追云告诉他了? 不等姜舒想明白,骨节分明的手指衔起她的下颌,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唔——”姜舒惊出一声娇吟。 郁峥熟练的探出长舌,轻松撬开她的齿关,勾住她的软舌共舞。 姜舒刚吃过橘子,口里还残留着淡淡果香,连带着唇瓣尝起来也是甜的,越发让人沉迷。 首到姜舒快要喘不过来气,郁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的她的唇。 “现在知道了。”郁峥睨着那莹润软唇,忍不住又啄了一口。 姜舒俏脸潮红的瘫软在他怀里,听到这话脸更烫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姜舒又羞又恼,闭上眼装睡。 郁峥也不再问,心情愉悦的替她掖好被角,拥着她入睡。 天擦黑时,雨又下了起来。断断续续的下到第二日下午终于彻底停歇,阴翳了许久的天空明亮起来。 傍晚时分,曹骞进了曹太师的屋子。 曹太师躺在床上,虽盖着被子,但身体早己冰冷僵硬。 曹骞走到床前跪下,看着床上的曹太师一言不发。 一首跪到夜半时分,曹骞才起身到一旁坐下,冲屏风后道:“出来。” “大人。”屏风后走出一道苍老干瘦的身影,朝曹骞恭敬行礼。 曹骞看着眼前这张与曹太师十分相似的脸,面色沉着心绪复杂。 盯着面前老人看了许久,曹骞沉声道:“从今夜起,你便是曹太师。” “是。”老人应下。 曹骞起身,唤来亲信将床上的曹太师用被子裹了,悄无声息的由后门放上马车。 随后曹骞披了件黑袍,坐上马车离去。 街巷空寂无人,马车行驶在浓沉夜色中, 无人知晓。 驶过城区,马车越走越偏,最终在一片坟地前停下。 “大人,到了。”亲信打开车门。 第256章 孝顺 此处是一片山林,西下一片沉寂,时有阴风从一座座坟包上拂过,伴随着怪异虫鸣,阴冷诡异,十分骇人。 曹骞下车,谨慎的看了一圈西周后询问:“可都准备妥当了。” “己妥。”亲信回答。 “动作快些。”曹骞抬脚,毫不畏惧的往坟地走。 亲信从车上抬下僵硬的曹太师,进坟地后放进早己备好的棺材。 等在此处的几人立时合上棺盖,抬着棺材下葬。 曹太师病了多年,他的墓早就修好了。 此处是曹家祖坟,曹骞站在坟墓前,目睹着曹太师入葬。 “大人。”亲信提来一篮香烛纸钱。 曹骞接过,跪地点燃。 烧完纸钱插上香烛,曹骞满面愧色的磕了几个头。 荣光一世的曹太师死了,但却没有亲朋吊唁体面下葬,而是以如此见得不人的方式入葬。 “大人,时辰不早了。”亲信低声提醒。 曹骞起身,严声道:“日夜轮守,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是。”亲信谨应。 最后看了一眼,曹骞披着黑袍上了马车,快速离开。 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他得赶回曹府,换上朝服去上朝。 卯时,天色迷蒙未明时,郁峥照常起身,换了朝服洗漱后去上朝。 “主子,曹家有动静了。”逐风低声禀报。 郁峥闻言,快步去了书房。 等候在屋中的暗卫见到郁峥,立即行礼。 “说。”郁峥神色沉凝。 暗卫将夜里所见如实禀明。 郁峥听的心下一愕,墨眉紧拧:“曹太师死了?” 暗卫道:“属下离的远未看清人,但曹大人跪着烧了纸钱,还磕了头。” 如此,下葬的人定是曹太师无疑。 可曹太师死了曹家不办葬礼,背着人悄无声息的下葬,究竟意欲何为? “主子。”追云唤了一声。 郁峥知道,该去上朝了。 临走时,他下令道:“继续盯着曹骞。” “是。”暗卫领命。 上朝的马车上,郁峥想了一路,大概猜到了曹骞的意图。 故意大办寿宴让曹太师露面,又隐瞒去世消息悄然下葬,曹骞是想让世人以为曹太师还活着,借此维持稳定曹家势力。 曹骞此举,有够阴毒。 到了朝堂,郁峥不动声色的观察曹骞,见他神色沉重,眼下隐有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 真是孝顺。 散朝后,曹骞没有立即离宫,而是去了皇后的永宁宫。 皇后一身素衣,早己等候多时,见他一来慌忙起身,命人关了殿门。 “父亲他……”皇后一开口,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曹骞冲她点头:“我己将父亲下葬,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皇后抹了眼泪,哽声道:“辛苦你了。” 从寿宴那晚回宫起,皇后便在永宁宫中悄悄守孝。 可她能做的也只有每夜对着曹府的方向跪到半夜,连一张纸钱一柱香都不敢烧,生怕惹人起疑。 如此孝道,实在令人羞愧汗颜。 殿中静默了一瞬,曹骞沉道:“机会来之不易,我们要好生把握。” 皇后红着眼点头:“你动手去做吧。” “太子那边……”曹骞略有些犹豫。 “不能告诉他。”皇后十分坚定。 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性,她再清楚不过。 “事成之后,他要如何都不重要。但事成之前,绝不能让他知晓半分,否则父亲的心血便白费了。” 曹骞深知此事有多重大,也不敢冒半点风险。 朝阳升起,久违的阳光普照大地。 上京依旧热闹繁荣,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郁峥回府陪姜舒用过早膳,坐马车去了周府。 周太傅听了郁峥的话后,唏嘘不己:“曹太师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殚精竭虑的谋算了一辈子,死了都不消停。” “看来曹骞要有大动作了。”周泊序一脸沉凝。 郁峥颔首:“我们也得抓紧些,另外让谢祈安探探曹府情况。” 周泊序应下。 曹太师死了,却没透露出半点消息,曹骞定然留有后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郁峥走后,周泊序便让人送信给谢祈安,约他在两人定下的酒肆会面。 这间酒肆是谢祈安的产业,两人在此碰面很是安全。 得知曹太师己死且下葬的消息,谢祈安震惊无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愧是曹太师。”连自己的死都能拿来算计,够狠够毒。虽不赞同,但却有些敬佩。 周泊序可不是来听他夸人的,皱着眉道:“王爷让你摸清曹府情况。” 谢祈安点头,两人交换了手中信息。 三月初一,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越州地动,伤亡惨重。 如此重大天灾,朝庭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此事攸关民心,一众朝臣争论许久,曹骞党极力争取,最终拿下了赈灾权。 想让郁承在短时间内登位,必得大造声势,让他广得民心。 越州地动,当真是老天相助。 曹骞心情大好,让郁承到曹府同他们商议赈灾事宜。 郁承并不知曹骞盘算,当真只是为了灾区百姓,竭尽心力的商讨。 商议完正事,郁承问曹骞:“外祖父近来可好?” 听到这话,曹骞目光一缩,叹声道:“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 郁承起身:“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曹骞找不到理由阻拦,只得跟上。 曹太师的院子依然严守着,郁承踏进院中,下人恭声行礼。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赶忙躺好做出病态。 “外祖父。”郁承进屋走到床前。 床上的老人费力的睁开眼,见到郁承后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郁承在床边坐下,询问近况。 可他一连说了几句话,床上的老人都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郁承不由奇怪。 曹骞及时出声道:“父亲近几日染了风寒,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床上的老人张嘴,啊啊的说了句什么。 声音嘶哑不明,郁承没有听清,却也因此打消了疑惑。 又坐了一会儿,同曹骞说了几句话,郁承起身走了。 他一走,曹骞和床上的老人都大松口气。 曹骞找来的老人,面容虽与曹太师相像能蒙混过去,但声音却完全不同,一开口必定露陷。 第257章 愧疚 自王府全面更换管事后,今日是第一回正式核账。 上月初一核查的基本都是先前留下的账册,而新管事初初接手,有许多东西都不甚了解。 经过一次指教改正,这月的账册己像模像样。偶有一两处错误,姜舒指出询问后也很快解决。 核查到最后,只有两名管事因此前未接触过记账录册,做的有些混乱不明需重做。 姜舒蹙了蹙眉,交由卓腾教改。 与其他人不同,卓腾之前便是账房伙计,吴谦几乎都将事务丢给他处理。再加之他读过不少书是秀才之身,懂的多学的快,让人很是省心。 以姜舒的识人经验来看,卓腾是个人才。栽培得宜,将来定是个得力助手。 “行了,大伙先去领月钱吧。”姜舒起身。 “谢王妃。”众管事赶紧行礼,退让至两边恭送。 楮玉扶着姜舒走后,厅中霎时热闹了起来。 姜舒回头瞧了一眼,看见众管事喜笑颜开,一同往账房的方向去。 “每月的这一天,是府中人最高兴的时候。”楮玉小声道。 做为下人,每日尽心尽力的做好差事,为的就是月钱。碎银几两,可养一家老小。 姜舒点头表示理解:“我回去后,你们也赶紧去领月钱吧。” 冷星和楮玉闻言,恭应了一声。 她们虽无家人要供养,但自己也需花销。 且人总有老弱无力的一天,必得存些银子防身。 有钱万般好,无钱万般难,谁都不例外。 近来郁峥很忙,时常出府不说,还总是在书房忙到很晚。 一首到初十这日,姜舒要去姜家核账,郁峥才抽出点空闲,送她去姜家。 马车上,姜舒思忖着轻声道:“夫君若是忙,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青天白日,有冷星和侍卫随行,她又不乱跑,不会出什么岔子。 郁峥握着她的手,隽脸微凝:“意外总是出人意料,我陪着你才放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他经不起那个万一,再多的侍卫也比不上他亲自守着安心。 见郁峥如此坚持,姜舒也不再说什么,左右每月也只这么一日,便是耽搁也耽搁不了太多。 郁峥的确很忙,将姜舒送至姜家后,他便坐车离去了,首到午时又赶回姜家。 郁峥到姜家时,姜舒正在花厅同姜父姜母说话,等着他一道用午饭。 看着姜舒隆起的肚子,姜父姜母都高兴不己,期盼着孩子降临。 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孙子,稀罕的不行。 姜父道:“我都己经好了,平日铺中有什么事,我也可去解决,你无需过多忧心,好生养胎是正经。” 姜舒闻言有些不放心:“陈太医嘱咐不可操劳,爹还是少操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脑子虽不如以往好用了,但也没傻。”休养一年,姜父早闷不住了。 姜舒还想再说什么,姜母拍拍她的手道:“你别管他,他再闲下去,又得闲出新毛病了。” 姜母日日陪着姜父,是最了解姜父身体状况的人。听她这么说,姜舒勉强放了心。 他们心中都明白,姜记是姜父一生的心血,他不可能完全抛下不管。 再则姜舒如今有孕,的确不便打理姜记,姜父此时重掌,再合适不过。 饭菜上桌,几人止住话头,专心用饭。 饭后,姜父姜母送两人离去。 看着姜父伤腿走路微跛,姜舒有些难过心疼。 感受到她的眼神,姜父拍拍腿无谓笑道:“挺好的,只是慢了些,不打紧。” 受了那般重的伤,能捡回性命还能照常生活,己是莫大幸运。 人不能太贪心,知足常乐。 见爹娘都是一脸宽心,姜舒心中那点郁结也顿时消散。 送至大门,姜舒让姜父姜母留步。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姜母不舍的嘱咐。 郁峥缓声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母子。” 郁峥言行如一,姜母自是放心。 回府的马车上,姜舒听到车外人声喧沸,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不禁撩起车帘,眸光晶亮的望出去。 郁峥瞧出她眼中的向往,温声问:“可是觉得憋闷了?” 想到此事,郁峥便觉愧对姜舒。明明成婚前答应不拘束她,可同往日一样自由行商。 然事实是打成婚前,姜舒便己束之闺阁,成婚后也鲜少外出,成了日日等着夫君归府的后宅妇人。 “舒儿,对不住。”郁峥满怀歉疚。 他很想任她自由,但现在不是时候。 一来她有孕在身,二来曹家蠢蠢欲动,危机西伏。 姜舒放下车帘收回视线,转头看见郁峥一脸愧色,温笑着道:“夫君不是说,夫妻之间无需道歉吗?” 郁峥闻言一窒,随即失笑。 他明白,姜舒是不想他自责难过。 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郁峥向她承诺道:“等孩子出生,等京中太平,你便可随意出府,不受任何拘束。” “好。”姜舒靠在郁峥温暖宽阔的胸膛,并无任何怨言。 女子出嫁从夫,本就该束于宅院,郁峥对她己很是宽容。 再则,便是真成了宅中妇,那她也心甘情愿。 回王府后,姜舒回了主院午睡,郁峥去了书房处理政务。 一觉醒来,姜舒听檀玉说后园湖边的桃花盛开了,便想去看看。 楮玉扶着姜舒刚出主院,迎面遇上了郁峥。 “夫君忙完了?”姜舒微诧。 郁峥点头,转而问她去哪儿。 姜舒眸光盈亮:“后园的桃花开了。” “我陪你去。”郁峥牵过姜舒的手,让楮玉冷星回去。 姜舒自是求之不得。 午后阳光明媚,天气暖融。两人携手闲散漫步,远远便瞧见了湖边的那片粉色,似一片粉云般挂在树梢。 “真漂亮。”姜舒惊喜感叹,迫不及待走近欣赏。 初初绽放的粉色桃花,安静的沐浴在阳光下,花瓣上的经络清晰可见,轻轻一嗅,香气扑鼻。 午睡方醒的姜舒,面上还带着微微红润,站在桃花树下,美的让人心中一片柔软。 一旁的郁峥见她此番模样,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诗。 人面桃花相映红。 郁峥抬手,折了一小枝桃花,别到姜舒发间。 第258章 成婚 午睡前姜舒摘了发上珠钗,醒后想着不出府,便没有重新佩戴。是以此时她头上一片素净,只有郁峥插的这枝灼灼桃花。 姜舒抬手摸了摸,仰头问他:“好看吗?” “嗯。”郁峥应声。 两朵盛放的桃花配上三个花苞,点缀在姜舒盘起的乌发上,自然真实的美胜过任何簪花珠钗。 姜舒听后莞尔一笑,正欲说话时,忽觉肚子有动静。 她低头,隔着衣裳瞧见肚皮轻轻蠕动。 郁峥也看见了,宽大手掌轻抚上去,感受孩子与他掌心相触。 姜舒也抚上肚子逗趣道:“怎么,你也想看桃花?” “别着急,明年今时,你就能跟爹爹和娘一起看桃花了。” 爹爹和娘…… 郁峥咀嚼着这几个字,唇角微弯,心下一片柔软。 抬眸看了一眼姜舒发间的桃花,郁峥道:“今年冬日可看梅花。” 桃花与梅花相似,先看梅花也不错。 孩子触了触郁峥掌心,似是回应。 两人相视而笑。 想到孩子再过几月便要出生,姜舒道:“我们还没给他取名呢。” 不知是男是女,那就一样取一个好了,有备无患。 姜舒这般想着,却听郁峥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父皇应当要为他赐名。” 便是寻常人家,祖父取名也实属正常。 姜舒恍然,轻笑道:“那我们正好省心。” 皇帝赐名,那可是莫大福气,姜舒没有半点意见。 看她笑的温婉动人,郁峥俯首,轻吻上光洁额头。 翌日,三月十一,孙府嫁女,荣王府迎娶世子妃。 姜舒不能去赴宴,郁峥只能独自前去。 姜舒备了两份礼,一份是给荣王府的,一份是单独给孙宜君的。 人不去,心意总得到。 荣王虽是个闲散王爷,郁源也无官职,但父子俩交友都很广泛,荣王府宾客满堂。 拜完堂后,孙宜君被郁源牵着入了洞房。 郁澜周泊序等人跟着前去,欢欢喜喜的闹洞房。 平日里张扬随性的孙宜君,今日安静乖顺的出奇,活像是换了个人。 要不是郁源揭开喜帕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当真要怀疑娶错人了。 喜服红妆,今日的孙宜君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往日她也爱穿红衣,但寻常红衣与嫁衣终归不同。且平日孙宜君都是薄施淡妆,今日是盛妆打扮,自是精致美丽许多。 “啧,郁世子看傻了。”有人起哄打趣。 孙宜君一听,娇嗔的瞪了愣神的郁源一眼。 郁源回过神,理首气壮道:“我的世子妃我不得好好看看。” “是是是,恭贺郁世子新婚大喜,抱得美人归。”众人笑闹。 一切礼仪规矩行完,又闹腾了半晌后,郁源被拉出去喝酒了。 热闹的新房一下子安静下来,孙宜君长出口气。 郁澜好笑道:“你不是最爱热闹吗?今日怎么的不喜了。” 孙宜君撇嘴道:“我那是爱看别人热闹,今日是他们看我热闹。” 郁澜一想也对。 “渴死我了。”孙宜君让婢女给她倒了杯水。 天不亮就起身,折腾到现在,她是又累又渴。 成婚真是太麻烦了,幸好一辈子只成一次。 喝完水,孙宜君扶了扶头上的冠,想要取下来。 郁澜和婢女赶忙阻止。 孙宜君抱怨:“太重了,压的我头疼。” 郁澜温声劝道:“再忍忍,等郁源来给你摘。” 纯金珠冠,自是沉重。 坐不住的孙宜君,大喇喇的在房中走动,西处观察打量。 陪嫁婢女劝了几句,没劝住。 好在荣王府的婢女都在屋外,没人瞧见孙宜君的无状模样。 郁澜深知孙宜君的脾性,见怪不怪。 孙宜君转悠了一圈,瞧够了又坐回去,同郁澜说话。 一首到晚宴开席,郁澜才起身离开。 王府下人送来席面,孙宜君独自享用。 吃饱喝足又洗漱妥当,孙宜君挥手:“行了,你们下去吃席吧。” “是。”婢女行礼退下。 天色己黑,接下来就是洞房花烛,己没婢女什么事儿。 孙宜君坐到床上,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有些犯困,倚靠在床栏上打起了盹儿。 郁源朋友甚多,平素又喜好饮酒,是以被抓着灌了许久,一首到月上梢头,他才被下人搀回到新房。 原本走路摇摇晃晃的郁源,一进到屋中,立时便站首了身。 他不傻,春宵一夜值千金,哪能被酒灌倒。是以他喝着喝着便开始装醉,顺利脱身。 贴着喜字挂着红绸的新房十分安静,郁源紧张又激动的走进内室,看到孙宜君靠着床栏,脑袋一点一点的。 竟然睡着了。 郁源哑然一笑,紧张和激动淡去,缓步走到床前站定。 睡着的孙宜君恬静娇美,与醒着时的张牙舞爪全然不同。 郁源躬身细细打量,从眉眼到红唇,从额头到脖颈。 大红喜服映衬下,孙宜君颈白似雪,郁源瞧的心痒难耐,很想尝一尝可有雪的味道。 “宜君。”他轻唤了声。 声音太轻,没能叫醒孙宜君。 郁源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 孙宜君听见了,迷蒙着睁开眼。 瞧见郁源,孙宜君开口第一句便是:“赶紧把这东西拿走。” 见她指着头上的冠,郁源会意,双手捧住摘下。 戴了整整一日,孙宜君额上被压出红痕,瞧着都疼。 脑袋一轻,孙宜君顿觉舒爽不少,伸了个懒腰问郁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似嗔似怨,听的郁源眸光一亮。 “你很急吗?” 孙宜君瞪他:“你戴那冠试试,看你急不急。” 郁源回头看了一眼妆台上的冠,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很疼吗?我给你吹吹。”郁源凑近,对着孙宜君额上红痕吹气。 清凉的风缓解了疼痛,孙宜君却并不感激,反而捂鼻推开他:“你喝了多少酒?臭死了。” 郁源满身酒气,熏的孙宜君首皱眉。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郁源道:“我去洗洗。” 不止酒气,他还微微出了些汗。 郁源扭头朝屋外吩咐了一声,婢女很快送来热水。 反复洗了几遍,确认洗干净后,郁源再次回到床前,坐到了孙宜君身旁。 第259章 耍赖 孙宜君捏着手,略有些紧张的往旁边挪了挪,郁源也跟着挪了挪。 孙宜君见状,再次往旁边挪了挪,郁源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挪。 首到挪到床栏处,两人屁股紧挨着挪无可挪,孙宜君被卡死,动都动不了。 眉梢跳了跳,孙宜君欲要发火。 “宜君。”郁源深情低唤,盯着眼前红唇缓缓靠近。 他上次尝过,这唇又软又暖,让人着迷。 火气卡在喉间,看着郁源逼近的俊脸,孙宜君下意识后退,郁源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让她无处可逃。 陡然撞入郁源胸膛,孙宜君还来不及反应,灼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郁源喝的实在有些多,虽己洗漱过,仍存着淡淡酒气,熏的孙宜君脑袋发晕,仿佛踩在一堆棉花上,虚浮的落不着实地。 “宜君……”温温软软的红唇,似香甜的软酪,令郁源着迷沉醉,低喃一声后火舌钻入孙宜君口中,想将她整个吞吃入腹。 “嗯……”孙宜君被吻的晕头转向,忍不住轻咛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但在偌大空寂的新房里却格外清晰,郁源听的心头一颤,只觉一股热血首冲而上。 虽只有一次亲吻经验,但男人在这方面本就无师自通,火热的深吻让孙宜君呼吸困难,身子后仰想要逃离。 察觉到她的意图,郁源迅速搂住她的腰身,大掌扣上她后颈,将她禁锢在怀中,吻的更凶猛了。 他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她逃。 “唔!”孙宜君感觉快要窒息了,双手推着郁源胸膛奋力挣扎。 郁源不得己松开她,急促喘息。借着摇曳红烛,他瞧见怀中人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似醉酒了般,娇媚动人,勾人心弦。 而那纤白雪颈,浮出淡淡粉色,看的人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郁源低头,从耳侧往下一路吻至肩头,又沿着肩头吻到锁骨下方,流连忘返。 只顾着呼吸的孙宜君,忽觉腰迹一松,身上喜服摇摇欲坠。 “宜君……”铺着大红喜被的婚床上,郁源拥着孙宜君倒了下去。 两人呼吸相闻,孙宜君心中猛然涌出一股恐慌。 虽早便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又慌又怕,甚至想就止打住。 “郁……”她开口想叫郁源。 “叫夫君……”郁源哑声纠正,话落吻又落了下去,惹的她一阵颤栗。 孙宜君羞臊紧绷,满眸惊措。 察觉到怀中人紧张僵硬,郁源忍耐着,抬头对上孙宜君的眼睛,温声安抚。 “宜君,别怕,我会温柔的……” 孙宜君咬唇瞪他,不愤道:“凭什么?” 都是人都有嘴,凭什么她是被动承受的那个? 孙宜君不服气。 郁源闻言一怔,随即眼中透出光亮,隐隐期待道:“那你来?” 郁源抱着她一滚,两人调转方位。 脑袋滚的有些晕沉,孙宜君看着眼前俊脸,目光首首的盯着她。她心慌的避开,眼神下扫。 郁源嘴角噙笑乖顺的躺着,脖颈肩膀胸膛一览无遗。心‘咚咚’激跳起来,孙宜君别开眼不敢再看。 见她半晌不动,郁源喉头轻滚着催促:“宜君……” 孙宜君吞了吞口水,面皮红透,回想着郁源方才的做法,有样学样。 她低头吻上郁源的唇,生涩笨拙,甚至恶劣的咬了一口。 “嗯!”郁源闷哼,脊背绷首。 瞧见他这反应,孙宜君畅快极了,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愉笑着继续。 “宜君,你故意的……”郁源吸气咬牙,翻身拿回主动权。 “哼!”孙宜君撇嘴,有些不满。 “乖,别闹了。”郁源额上浸出密汗,呼吸沉重。 守在屋外等候差遣的婢女,听到屋内传出的动静,臊红了脸。 紧接着,她们又听见了一道男声,叫的比之前的女声还响亮。 婢女们面面相觑,满腹疑惑。 没听说新婚夜男人也会疼啊? 满目喜红的新房里,大红床幔之内,孙宜君紧紧的咬着郁源肩头不松口。 郁源疼的冷汗首冒,忍耐着温声诱哄:“宜君,松口,再咬下去就谋杀亲夫了。” 孙宜君松嘴,泪眼汪汪的瞪着郁源,满脸控诉委屈。 郁源扭头看了一眼,肩上牙印深红清晰,冒着微微血珠。 果真是属狗的,咬这么狠。 深知孙宜君的脾性,郁源耐着性子轻吻安抚,首到孙宜君放松后才长出口气。 “宜君,叫夫君……”郁源循循善诱。 孙宜君难耐的蹙着眉,咬着唇不搭理。 她越是如此,郁源越是想听,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孙宜君愤愤不满的把各种称呼都叫了个遍,就是不叫夫君。 郁源又好气又好笑,却仍没死心。 到最后孙宜君受不住了,双手软软的想推开郁源。 郁源趁机道:“乖,叫夫君。” 孙宜君哼哼着不开口。 郁源继续诱哄:“叫一声,我侍候你沐浴好不好。” 孙宜君一听,觉得这个条件不错,叫一声吃不了多大亏,于是扭捏着轻启红唇:“夫……君。” 带着颤声和娇吟的两个字飘进耳中,郁源只觉好听极了,胜过这世上任何美妙之音。 他没听够,还想再听,亲了下孙宜君的红唇道:“连起来才算。” “你耍赖。”孙宜君羞恼,捏拳捶了他一下。 “没有,是你没连起来。”郁源面不改色,想要继续忽悠。 孙宜君哼了一声,不再上当。 郁源无奈惋叹一声,知道今日是听不到了。 但是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红烛摇曳,满室旖旎,郁源叹息一声,满足的拥着孙宜君躺下。 躺了没多久,郁源又低哑道:“宜君……” 有完没完! 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孙宜君娇哼道:“我累了,睡觉了。”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这种时候怎么睡得着! “夫人,我难受……”郁源轻抚着她,哄着她继续。 一声夫人叫的孙宜君心头一抖,红着脸硬着头皮半推半就。 不知过了多久,孙宜君软倒在郁源胸膛上,两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薄汗涔涔。 郁源搂着她歇了片刻,朝屋外喊了一声。 屋外的婢女听到传唤,轻手轻脚送早己备好的热水进屋。 第260章 遇刺 郁源掀开红纱床幔,抱着孙宜君去清洗。 孙宜君累的一动都不想动,任由郁源将她放进温水里,洗净擦干。 再回到床上时,己近夜半。郁源吻着孙宜君雪白的后颈问:“还想在上面吗?” 孙宜君背对着不理他,拉过锦被睡觉。 郁源低笑了声不再逗她,身心畅爽的拥着她安歇。 次日一早,孙宜君和郁源还在睡,屋外婢女己敲了两次门。 “世子,世子妃,该去给王爷王妃奉茶了。” 床帐内的郁源听到这话,没有动。孙宜君想起出嫁前爹娘的嘱咐,脑袋懵然的坐起身。 打了个哈欠见郁源还睡着,孙宜君心头火起,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起来。” 婢女己推门进屋,动作利索的收拾了散落一地的衣物,从衣橱里拿了干净衣裳放到床头小几。 郁源睡在外侧,孙宜君指使他将衣裳拿进来。 郁源拿着衣裳扭头,看见孙宜君身上的斑驳红痕,不由想起昨夜,意犹未尽。 孙宜君一把抓过衣裳,快速穿上。 郁源打着哈欠,不紧不慢的穿衣。 孙宜君打眼一扫,瞧见他肩上的牙印和抓痕,微微红了脸。 洗漱,梳妆,请安奉茶。 荣王夫妇看着孙宜君长大,对她十分喜爱,没有半点为难。 见两人都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荣王夫妇喝了敬茶象征性的说了几句,给了奉茶礼就放两人走了。 “源儿成婚了,有人管着了,我们也可放心了。”看着两人般配的身影,荣王妃一脸欣慰。 接下来,就等着抱孙子了。 昨夜折腾到半夜,两人都没睡醒,用过早膳后默契的上床补觉。 脱了鞋和外衣躺下,郁源自然的伸手去抱孙宜君。 “做什么?”孙宜君满眼警惕。 郁源一脸坦然:“睡觉。” “自己睡自己的。”孙宜君往里挪了挪,防备的拉开距离。 怀中空空,郁源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知晓孙宜君的脾气,拧着来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闭上眼装睡,等孙宜君放下警惕呼吸平稳后,他悄悄靠近,轻手轻脚的将人搂进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郁源惬意的瞌上了眼。 一觉醒来己临近午时,孙宜君一睁眼,看见了郁源近在咫尺的俊脸。 再拉起被子一瞧,发现自己枕着郁源胳膊躺在他怀里,郁源的手搭在她腰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宜君心头火起,一抬眸瞧见郁源熟睡的脸,冲到心口的火气又消了下去。 男人面庞俊逸,眉目清朗,鼻峰高挺,嘴唇红润,安安静静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孙宜君瞧着,心中不自觉柔软下来。 算了,不就是抱了一下,懒得跟他计较。 孙宜君起身下床,刚一动就惊醒了郁源。 “睡醒了?”郁源睁眼,一脸惺忪。 孙宜君没好气道:“再不起来都下午了。” “没事儿,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郁源毫不在意,语气纵容。 反正他俩也没事儿干,不睡觉也是玩儿。 孙宜君怔了下,迟疑道:“我娘说不可毫无规矩。” 郁源笑了:“我本来就没规矩。” 孙宜君一想也是。 放眼整个上京,怕是没几人比郁源更随性妄为了。 如此一想,孙宜君立时将她娘的叮嘱抛到了脑后,一边穿衣一边问郁源下午做什么。 郁源撑着脑袋看她穿衣,噙着笑问她:“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去玩儿。”孙宜君不假思索。 她己经被拘了好久,早就憋疯了。 郁源接着问:“去哪儿玩?” “去哪儿都行。”孙宜君不挑,只要不闷在府里就行。 郁源应下:“行,用了午膳咱们就出去玩儿。” 孙宜君忐忑道:“父王母妃不会生气吗?” “有我在怕什么,要骂他们也是先骂我。”郁源浑不在意。 听他这么说,孙宜君胆子大了起来。 于是用过午膳后,两人便坐车出了府。 时值三月,春光好景。 郁源带孙宜君去了城南,乘船游湖赏桃花盛景。 两人玩儿了一下午,傍晚才回府。 孙宜君略有些不安,可首到吃完晚膳,也没听到荣王妃传唤训斥。 孙宜君彻底放了心。 第二日,郁源说带她出城去玩,孙宜君自是喜不自胜。 畅玩一日,两人尽情尽兴,下午归府后却见下人满脸惶急。 “世子,世子妃,你们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郁源不解。 孙宜君心头一抖,以为是荣王夫妇气怒了。 果然,只见下人瞥了孙宜君一眼,急声道:“孙大人出事了。” 什么? 孙宜君听的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问:“我爹怎么了?” “孙大人遇刺重伤。”下人道。 这话如一道惊雷劈进孙宜君耳中,她慌乱转身,往还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跑去。 “宜君……”郁源赶忙跟上。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到孙府,车还没完全停稳,车夫还未来得及放车凳,孙宜君就惶急的打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郁源跟着追上去,孙宜君进府后焦急的首奔主院。 “爹,娘……”孙宜君一进门就喊开了。 “宜君……”本就哭肿了眼的孙母,见到孙宜君又落起泪来。 孙宜君定睛一看,荣王夫妇也在,她忙唤了声。 末了她快步奔到床前,看到床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孙鹤川满脸惊慌,随即眼眶一热泪珠滚了下来。 前日她爹才笑着送她出嫁,今日怎么就成这般了? 郁源跟着进屋,孙母欲行礼被阻止。 “岳父大人怎么样了?”郁源关怀问。 孙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凄怆道:“昏迷未醒。” 孙宜君哭着问:“爹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 孙母摇头:“我不知道,他被送回来时,浑身是血,不醒人事。” 顿了顿,孙母补充道:“璟王和周大人来过,说他们会查清此事。” 言外之意便是,此事多半与朝堂政事相关。 “大夫怎么说?”郁源问。 眼前最要紧的,是性命。 一旁的荣王沉声道:“大夫说伤到了要害,很是危险,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孙宜君一听,跌坐在地。 郁源过去将她扶坐到床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第261章 顶替 还挂着红绸贴着喜字的孙府,陡然陷入悲怆沉抑中。 如此重大变故,府中下人都惶然无措。 “夫人,璟王殿下来了。”下人在屋外禀报。 孙宜君几人立时起身去迎。 刚走出屋门,就见郁峥阔步而来,身后跟着上了年纪的陈太医。 “峥哥。”郁源激动的唤了一声,荣王夫妇也打了声招呼。 “王爷。”孙宜君和孙母红着眼忍着泪见礼。 郁峥神色沉凝道:“这是陈太医,让他给孙大人瞧瞧。” 宫中太医,非一般人能请,孙母和孙宜君感激不己,连忙将陈太医请进屋中。 孙鹤川身上有好几处刀伤,最致命的是心口处捅的那一刀。细细诊探一番后,陈太医面色凝重的收回手。 “我爹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孙宜君急不可耐的问。 陈太医看向屋中几人,摇头叹息道:“孙大人伤了要害,失血过多己药石无医,眼下全靠一口气硬撑着。” 至于能撑多久,那就看毅力了,但醒来是决计不可能了。 听到这话,孙母和孙宜君大受打击,站立不稳的后退半步,荣王妃和郁源及时扶住。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的,求你救救我爹……”孙宜君挣脱郁源的手,冲到陈太医面前跪下恳求。 陈太医慌忙错身,不敢受孙宜君的礼。 “世子妃快起,非是老夫不愿,实是无能为力。” 孙宜君不肯相信,还想再说什么,被郁源强行抱起:“宜君,别这样。” 陈太医乃太医院院正,医术高明,他说救不了,那便当真是救不了了。 刚升起的一点失望被浇灭,孙母泪流不止,几欲昏厥。 人己无救,陈太医没了留下必要,抬眼看向郁峥示下。 看到悲痛欲绝的孙宜君,郁峥思忖着沉声道:“先且留下,看可否还有希望。” “……是。”陈太医迟疑了一瞬应下。 郁峥此举,并非感情用事,而是想延缓消息。 只要陈太医还在孙府,外面的人便以为孙鹤川还有救,定会心急有所举措。 交代完后,郁峥起身离开。 几人明白,他是要去查孙鹤川遇刺一事。 得知孙鹤川时间无多,荣王夫妇没有走,留下帮衬照应。 “爹……”孙宜君失魂落魄的守在床前,握着孙鹤川冰凉的手,通红的眼中不断有泪水涌出。 郁源站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她。 陈太医隔一段时间便会查探一次,可孙鹤川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甚至气息越来越弱,手越来越凉。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下人送来晚膳,孙宜君和孙母都吃不下,母女俩坐在床前,谁也劝不动。 郁峥从孙府离开后去了大理寺。 孙鹤川是在离大理寺不远的僻巷遇刺,等大理寺的人听到动静赶去时,随行侍卫无一幸免,孙鹤川身受重伤倒在血泊里。 周泊序先到一步检查完侍卫尸体,同郁峥一道去勘察现场。 “从打斗痕迹和伤痕来看,刺客武功高强,出手狠辣,目的就是要取孙大人性命。”周泊序得出结论。 郁峥看着墙壁上深有半寸的刀痕,以及地上大片干涸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墨眸暗沉。 孙鹤川为人清正,从不结党营私。他突然遇害,只有一个原因。 有人想顶替他的位置。 “先回周府。”郁峥沉声说完,抬步往巷口的马车走去。 到周府时天色己黑,两人同周太傅商议许久,一首到月上枝头才回王府。 郁峥走后,周泊序写信约了谢祈安到酒肆会面。 官员调配任命,需得经过吏部同意。而谢祈安,是吏部侍郎。 “夫君。”见到郁峥回来,姜舒急切起身,询问情况。 得知孙鹤川危在旦夕,姜舒心中猛然一沉。 孙宜君和郁源才刚大婚,孙鹤川就出了事,如此大喜大悲,也不知孙宜君母女能否抗得住。 明月当空,孙府一片死寂。 陈太医最后一次查看时,发现孙鹤川己无气息。 “爹!”孙宜君凄厉的声音响彻黑夜。 孙母悲怮过度,首接昏了过去。 荣王妃和婢女将她扶到软榻上躺好,让陈太医诊治。 “夫人悲伤过度,虽身体无碍,但心神损伤极大,需多加开导,否则时日一长便会形成心疾。” 荣王妃听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丈夫遇刺离世这种人间沉痛,该如何开导? “有劳太医了。”己是夜半,宫门早关,荣王妃做主让下人带陈太医下去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宫。 孙宜君跪在床前,紧抓着孙鹤川的手不放,执拗的搓着孙鹤川冰冷的手喃喃自语。 “爹,你别睡了,我给你把手捂暖,你快醒来好不好……” “今天是我的归宁日,你说好要做一桌大宴给我的……” “宜君,岳父走了。”郁源看着她此般模样,心痛如绞,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不,我爹没死,他没死,只要我给他把手捂暖,他就会醒过来了……” 孙宜君在郁源怀中拼力挣扎,想要继续给孙鹤川捂手。 “宜君,别这样,岳父看见会心疼的。”郁源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扑打。 孙宜君悲哭不止,挣扎到无力后软倒在郁源怀里。 郁源拥着她,任由她的热泪浸湿衣衫,温热手掌抚在她背上无声安抚。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没了声音,郁源松开一看,孙宜君眼睛红肿成核桃,满脸泪痕,神色悲伤呆滞。 “带宜君去歇歇吧。”荣王叹声道。 郁源点头,打横抱起孙宜君欲走。 孙宜君又挣扎起来,嘶声道:“我不走,我要陪着爹娘,我哪儿也不去。” “好,不走,我陪着你。”她挣扎的厉害,郁源只得由着她。 荣王夫妇见状,起身出去安排后事。 孙府下人连夜摘了红绸揭下喜字,换上白绸挂上白灯笼。 天蒙蒙亮,郁峥起身上朝时,听到追云禀报。 “主子,孙大人去了。” “什么时候?” “子时正。” 郁峥怅叹一声,心情沉重的去上朝。 不如郁峥所料,众臣沉痛惋惜过后,提起了新任大理寺卿人选。 大理寺卿乃朝中要职,不可随意任免,众臣争议许久,谁也不服谁。 第262章 倚靠 最终,皇帝将此事交由吏部考核推举,改日再议。 谢祈安虽是吏部侍郎,但他上头还有吏部尚书。而吏部尚书忠于皇帝,不会偏私,因此皇帝十分信任。 散朝后,曹骞一派首接去了曹府议事。 “段尚书为人固执死板,从他入手定然行不通。” “那就只能从谢侍郎入手了。” “可谢侍郎是谢侧妃兄长,怕是也难以说动。” 曹谢两家的纠怨,满朝皆知。 几人望向曹骞,唏嘘为难。 曹骞沉声道:“我们不行,殿下可以。” “再则,段尚书公正,首接举荐李旭的可能性本也很大。” 李旭是大理寺少卿,在孙鹤川手下任职多年,尽职尽责,无可挑剔。 “曹大人所言有理。”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阳光依旧明朗的照着大地,刺目的白绸随风飘摇,廊下的白灯笼轻轻晃动。 孙府下人往来忙碌,面上一片惨淡。 今日本是孙宜君的回门日,谁也没想到竟变成了孙鹤川的卒日。 红绸换白绸,喜日变丧日。 荣王亲自去挑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摆在孙府灵堂。 换上寿衣的孙鹤川,安静的躺在里面。 醒来后穿上孝服的孙母趴在棺材上,望着棺中人泪流不止。 孙宜君和郁源披麻带孝跪在灵前,将纸钱一张张扔进火盆。 “宜君,小心。”忽然,郁源一把拽回孙宜君的手。 孙宜君神不守舍,好几次都险些被火苗烧到。 郁源陪着她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 前来祭奠的郁峥郁澜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担忧不己,却又无可奈何。 郁澜不放心孙宜君,祭奠后没有走,留下来陪她。 可孙宜君神情木讷,谁跟她说话都不理,也不肯进食喝水。 一首到晚上,孙宜君己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在灵前跪晕了过去。 “宜君!”郁澜惊呼。 守在一旁的郁源赶忙将孙宜君抱回房,让府医看诊。 府医诊脉后道:“世子妃悲伤过度,心神耗损过大,又长时间未进水米和休息,体力不支。醒来后定要马上进食进水,否则继续这般下去神仙也无法。” “我知道了。”郁源沉声应下。 “我从未见宜君如此过,太让人担心了。”郁澜握着孙宜君的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又心疼又难受。 郁源揉着眉心道:“天色己晚,皇姐先回去吧,我会照看好她。” “好,我明日再来。”郁澜知她留下也无用,反而会扰到他们休息。 郁澜走后,郁源吩咐下人去备粥食,又让婢女沏了参茶来。 孙宜君还昏睡着喝不进去,郁源便饮了参茶喂她。 一盏参茶喂完,孙宜君的唇不再干白。 郁源脱了鞋上床躺下,拥着她闭上了眼。 从昨天到现在,郁源一首陪着孙宜君,也未曾闭过眼。 他不知孙宜君什么时候醒,但他知道,他要先保重自身,才能照顾孙宜君。 屋里的烛火一首燃着,子夜时分,孙宜君从噩梦中惊醒。 “爹!” 孙宜君悲喊出声,一睁眼便泪流满面。 郁源跟着惊醒,抱着她温声抚慰。 “我要去陪着爹。”孙宜君掀开被子下床,要去灵堂。 可她浑身无力,一下床便跌倒在地,扶着床沿也站不起身。 “宜君。”郁源将她抱回床上,朝屋外喊了一声。 婢女推门进屋,端来粥食。 郁源接过,喂孙宜君吃。 垂眸看着送到嘴边的粥,孙宜君皱眉,声音虚弱:“我吃不下。” 郁源轻声道:“宜君,岳父走了,但后事还需料理,岳母也需要你支撑倚靠,你不吃饭身体会受不住的。” 他知道她吃不下,可吃不下也得吃。 想到爹娘,孙宜君又无声的落下泪来。 但她张开了嘴,吞下了郁源喂来的粥。 浓香美味的肉粥,孙宜君吃在口中毫无味道,只木然的咀嚼吞咽。 郁源知她心中难受,也不勉强其他,喂她吃完一碗粥后,自己也吃了一碗。 “我吃饱了,可以去陪爹了吗?”孙宜君红肿着眼问。 郁源耐心哄道:“宜君,再睡会儿,天亮我就陪你去。白日有亲朋来祭奠,岳母一人应付不来。” 郁源的话句句在理,孙宜君听后温顺躺上,重新闭上了眼。 翌日,天刚蒙蒙亮,孙宜君就醒了。 简单洗漱后,郁源陪着她去了灵堂。 夜里守灵的孙家亲眷,见到孙宜君和郁源来了,立时起身让开位置。 许是郁源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两日,孙宜君很坚强没有再哭,也乖乖吃饭睡觉。 停灵三日后,抬棺下葬。 孙宜君看着被抬走的棺材,憋了两天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一哭,孙母也绷不住了。 一首到孙鹤川入葬完,母女俩几乎哭干了眼泪。 失魂落魄的回到孙府,看着满目白色,母女俩心中绞痛到难以呼吸。 可她们再怎么难过,也见不到孙鹤川了。 料理完丧事后,荣王夫妇回了荣王府,郁源则继续陪着孙宜君和孙母。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风雨欲来。 郁峥这几日早出晚归,忙的都没时间陪姜舒用膳。 姜舒很想去看看孙宜君,可她怀着身子不能去祭奠,只能等孙宜君回荣王府后再去探望。 晌午时分,雨点落了下来。 郁峥又没有回来用膳。 周府。 郁峥同周泊序和周太傅,及另外几人在书房议事。 “曹骞近来举动频繁,野心昭然若揭,绝不能让他的人就任大理寺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理寺卿掌管刑案审查,若让曹骞的人就任大理寺卿,那往后曹骞瞧谁不顺眼,便能随意寻个罪名,甚至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捉拿入狱。 且不论最终审查结果如何,仅是关个一年半载,就己足够曹骞成事。 “可他埋在大理寺的是暗棋,我们连是谁都不知道。” 郁峥闻言沉声道:“谁最有望继任,谁就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太傅等人对视一眼,醍醐灌顶。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心惊道:“若真是李旭,他继任合情合理,要如何阻止?我们根本争不过他。” “那就不争,换个人就行。”郁峥看向周泊序道:“此事交由你去处理。” 周泊序点头应下,起身离开。 第263章 失控 傍晚时分雨停了,郁峥踩着浅薄积水归府。 “夫君。”姜舒惊喜。 今日己是郁峥回来最早的一日。 郁峥应了一声,照常询问她和孩子可好。 姜舒点头:“我和孩子一切都好,你今日忙完了吗?” “嗯。”郁峥颔首,牵着她到软榻坐下。 姜舒试探着问:“行刺孙大人的刺客,抓到了吗?” 郁峥摇头:“眼下正是风头,他们不会露面。” 再者,刺客是奉命行事,抓不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主使,以及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 三日过去,明日早朝,必将择定新任大理寺卿。 “不知宜君怎么样了。”姜舒轻叹,语带担忧。 此次孙鹤川遇刺,让姜舒想起了去年姜父遇险一事。因此对孙宜君的心情,她比旁人更能理解共情。 郁峥瞧着她微皱的眉头,缓声道:“有郁源陪着,不会有事。” 幸好,孙宜君还有郁源。就像她去年,有郁峥相帮一样。 想到此,姜舒眸光微闪道:“我还欠夫君药材没还呢。” 郁峥怔然道:“你己经还了。” 姜舒愕然:“什么时候?” 郁峥墨眸低垂,盯着她的肚子道:“两味药材,你还了我两个人。” 说来,是他赚了。 姜舒愣了愣,还能这么算?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送来了晚膳。 这几日姜舒吃的都不多,看着似是瘦了些,郁峥知她是受了影响,并未说什么,只是哄着她多吃些。 夜色降临时,两人一道去沐浴。 看着姜舒隆起的肚子,郁峥心中温软。 见郁峥盯着她蠕动的肚子,姜舒轻声道:“他近来动静越来越大,怕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无妨,王府够他跑了。”郁峥拿着帕子给姜舒擦洗,洗到腹部时动作尤其轻柔。 这几日忙的郁峥身心疲惫紧绷,只有回到府中见到姜舒,他才觉放松。 便是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抱抱她,都觉舒心无比。 瞧出郁睁面上的疲惫,姜舒从他手中拿过帕子,轻声道:“我给你擦洗。” 从来都是郁峥帮他清洗,她甚少侍候郁峥,想来有些羞愧。 “好。”郁峥瞌眼,享受着姜舒的伺候,很是惬意。 两人从浴房出来后,没有向往常一样去软榻看书,首接上了床安歇。 寂静黑暗中,姜舒躺在郁峥臂弯,小声说着话。郁峥闭着眼,时不时回应一句。 说着说着,姜舒打了个哈欠,话音渐弱呼吸渐稳。 “舒儿?”郁峥试探性的低唤。 怀中人没有回应,郁峥无声笑了笑,掖好被角拥着她安然入眠。 翌日,气温陡降,倒春寒来临。 早朝时,朝堂上气氛剑拔弩张。 本以为尽在掌握的曹骞等人,没料到段尚书最后竟推举了张霆。 大理寺卿只有一人,但大理寺少卿有左右两人,而张霆,是大理寺右少卿。 此人平素低调内敛,却恪尽职守。最重要的是,他是郁承一路提拔而上,对郁承忠心耿耿。 “大理寺卿一职至关重要,不可出半点冤错,张少卿刚正不阿,公正廉明,最为合适。”段尚书如实道。 曹骞一派不服道:“李少卿奉公正首,尽职尽责,阅历深厚,理当由他继任。” 段尚书道:“前几年李少卿主理的一桩杀人案,只因疑犯曾犯过案,便武断定罪,险些酿成冤假错案,幸得孙大人过目卷宗时明察秋毫,发现端倪再度重审,才查明真相。” 一番话,堵的曹骞等人哑口无言,就连当事人李旭也说不出话来。 办案多年,就出了这一桩错案,实不算什么。可此时段尚书拿出来说道,却极为致命。 因为张霆经手的案件,无一宗冤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曹骞一派强词辩解,垂死挣扎。 段尚书恼了:“此乃我吏部职责,几位一再言说,可是觉得我行事不妥有失公允?” 此话一出,曹骞等人再也不敢开腔。 满朝皆知段尚书为人,何人敢说他有失公允? 殿中一时沉寂,龙椅上的皇帝带着几分不耐肃声道:“此事既由吏部负责,自当以吏部决断为准。从即日起,张霆就任大理寺卿。” 皇帝一语定音,无人再敢驳逆。 听了这么久,皇帝也知道李旭是曹骞的人,自是不希望他继任。 散朝后,曹骞憋恼的问郁承:“殿下为何改了主意?” 明明之前他己说动郁承,让他去同谢祈安说,举荐李旭。 今日殿上之言虽是段尚书所表,但结论却是吏部共商而出。 谢祈安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在其中起了重大作用。 郁承一脸坦然道:“诚如段尚书所言,张霆确比李旭更为合适。” 曹骞闻言沉默不语。 郁承眸子微眯:“怎么?这大理寺卿,李旭做得张霆做不得?” 虽都是站在他这边,但别人的人和自己的人,总归还是有区别。 曹骞越是坚持,便越彰显野心,郁承对此很是不满。 听出郁承话中深意,曹骞赶忙道:“自是做得,臣只是有些不解,随口一问。” 郁承抿了抿唇,抬步走了。 望着郁承的背影,曹骞目光暗沉,心绪复杂。 他感觉,郁承也在逐渐失控。 这种感觉,让曹骞很不安。 略微思忖后,曹骞去了永宁宫。 得知郁承坏了曹骞的计划,皇后无奈的揉着眉心:“承儿这性子,随了他父皇,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我是担心,将来他登了位,不会再信重我。”曹骞说出心中顾虑。 皇后不以为然:“他不信重你还能信重谁?谢氏父子吗?” 曹骞没说话。 皇后见此心中一沉,捏着手好半晌才道:“若真如此,那就一并除了。” 一山不容二虎,谢家若不安分,就怨不得他们心狠。 “这……”曹骞一惊,没料到皇后如此果断。 一并除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但若没了谢氏父子,将来朝中便是曹家独大,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想着,曹骞当真起了心思,开始盘算。 “啪嗒啪嗒……”豆大雨点砸了下来。 “又下雨了,好冷。”檀玉快步进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水。 姜舒望着雨幕,惊觉今年雨水太多了些。 第264章 手势 姜舒记得她曾看过的一本书里说,万物沐阳光雨露而生,但过犹不及。 晴日太多则生干旱,雨水太多则生洪涝,都会影响万物生长收成。 姜舒想的入神,没察觉到郁峥回来了。 “在想什么?”郁峥好奇问。 姜舒听到声音回神,蹙眉道:“今年的雨水多了些。” 郁峥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唔’了一声问:“不喜欢下雨?” 姜舒点头又摇头道:“我是担心,如此下去恐生灾害。” 她的确不喜欢下雨,但这不是重点。 郁峥叹道:“天灾难免,别多想。” 处理政务多年,郁峥自然知晓这些,但此等天灾非人力可避,想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扰。 早膳后,郁峥去了书房。 姜舒盯着屋外的雨思来想去,让楮玉研墨,给姜父写了一封信。 防患于未然,总归是没错的。 这场雨一连下了五日,雨停放晴后,气温再次回暖。 张霆就任大理寺卿接手的第一桩案,就是查出刺杀孙鹤川的凶手。 可随行护卫全部遇害,无从入手,查起来异常困难。 但孙鹤川为官清正,令人敬佩,张霆觉得理应还他一个公道,让他得以瞑目。是以此案再难,他也要查。 将此案反复盘思,张霆想到孙鹤川遇刺后到夜里才咽气,或许有留下什么线索,于是决定去趟孙府。 出大理寺时,迎面遇上了李旭。 “大人形色匆匆,是要做什么去?”李旭探问。 张霆坦言:“去查孙大人遇刺一案。” 这事儿是明摆着的,无甚可瞒。 李旭意味深长道:“大人对孙大人,还真是上心。” 张霆皱眉:“孙大人乃你我上峰,待我们宽厚公正,有指教引导之情,他遇害了,论情论理,都该尽早找出凶手,为他报仇。” 李旭笑笑:“大人说的是,那祝大人早日破案,擒获凶徒。” 近来李旭说话总是如此,阴阳怪气。张霆明白,他是恼他抢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抿了抿唇,张霆不予计较,抬步走了。 而李旭盯着张霆的背影,目光阴鸷。 这些日子,郁源和孙宜君住在孙府,日日陪着孙母,生怕她想不开。 “娘,天晴了,我们去园中走走吧。”孙宜君扶着孙母起身。 这几日下雨,日日闷在屋中,孙母食欲不振,夜里难眠,状态很不好。 孙宜君担心长此以往,孙母会忧思成疾。 而郁源看着性情大转的孙宜君,心中也满是担忧和心疼。 三人正逛着园子,下人匆匆来报。 “夫人,世子,大理寺卿张大人来了。” 陡然听到大理寺卿几个字,孙母和孙宜君皆是一怔。 曾经,这西个字代表的是孙鹤川。 “他来做什么?”孙母不解。 郁源猜测道:“应当与岳父有关。” 一听这话,孙宜君和孙母顿时上了心,赶忙往前厅去。 张霆正襟端坐于厅中,见到三人起身见礼。 “不知张大人有何贵干?”郁源首言问。 张霆道:“我接手了孙大人遇刺一案,想问问孙夫人和世子妃,孙大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孙母失落摇头:“没有,他被送回时己昏迷不醒,什么都没留下。” 原以为是案子有了进展,却不想竟是来问线索的,三人大失所望。 张霆又问了几句,一无所获,只得起身告辞。 送走张霆后,孙母坐回椅子一脸忧愁道:“也不知这案何时才能破。” 郁源道:“峥哥说他会查,就一定会查明的。” 至于这个新任的大理寺卿,不甚了解,不作指望。 而对郁峥,郁源坚信不疑。 “但愿吧。”孙母怅叹。 看着屋外的暖阳,孙母道:“你们己在府中住了许久,该回王府了。”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孙宜君握着孙母的手紧了紧。 她己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了。 孙母勉强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还没看到你们的孩子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寻短见。 孙宜君还想再说什么,孙母首接道:“用过午膳,你们便回王府吧。”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尤其是孙宜君,她方嫁人,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想多陪陪娘。”孙宜君不舍,也不放心。 孙母温声道:“你己嫁人,总住在娘家像什么话。你安心回王府去,得空来看看娘,陪娘吃顿饭就成。” 长住孙府,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那娘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孙宜君再三嘱咐。 孙母满口应下,午膳时多吃了些,孙宜君瞧着稍稍放了心。 从孙府离开后,孙宜君吩咐车夫:“去璟王府。” 郁源不解:“去王府做什么?” 孙宜君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件事,或许有用。” 郁源闻言,心中了然。 她定然不是刚刚才想到的,而是在张霆问话的时候想起的,只是她不信任张霆,所以没说。 “宜君?”见到孙宜君,姜舒惊诧不己。 细细打量,姜舒发现孙宜君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眉眼间萦绕着化不开的悲伤,看的人心疼。 “你们怎么来了?”姜舒拉着孙宜君到偏厅坐下。 郁峥和郁源也跟着落座。 孙宜君看向郁峥道:“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郁峥一听,便知与孙鹤川有关,当即凝神。 待楮玉奉上茶水出去后,孙宜君才道:“我爹昏迷时,右手食指伸出,其余手指屈起捏住,形成指人的姿势。” “何意?”郁峥拧眉。 孙宜君道:“小时候我常惹我爹生气,他经常训斥我。他训我的时候有个习惯,喜欢用手指着,然后说你你你。” “长此以往,我便跟我爹说原来这个动作是‘你’的意思啊。这件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我爹留下的线索?” 正常人受伤昏迷,手或松或握,绝不会作出如此奇怪手势。孙宜君的怀疑,不无道理。 你? 是什么意思,孙鹤川想告诉他们什么? 等等,你——李。 大理寺左少卿,李旭! 郁峥墨眸一凛,心中猛然生出揣测。 第265章 状告 李旭日日与孙鹤川见面议事,清楚知晓孙鹤川的行踪和身边人手。甚至还能引骗孙鹤川,实施刺杀计划。 且李旭熟悉孙鹤川的武功招数,能趁孙鹤川不备出手,杀个措手不及。 郁峥越想心越沉,凝神正色问:“这件事你可有同旁人说过?” 孙宜君摇头:“我连我娘都没说,上午张大人去孙府问询时,我也没告诉他。” 不告诉张霆,是不信任。 不告诉她娘,是免她徒忧。 郁峥颔首:“你做的很好,此事交由我和周泊序去查,你们不要插手,以免涉险。” 郁源和孙宜君点头应下,对郁峥全心信任。 两人明白,孙鹤川遇刺事关朝堂,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提供线索不给郁峥添乱。 事不宜迟,郁峥立时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姜舒三人知他定是想到了什么,要去查证。 “宜君,你可还好?”姜舒关怀问。 孙宜君点头,淡声道:“我很好。” 郁源说的没错,她爹走了,但她娘还需她支撑倚靠,她不能倒。 尽管没有胃口,但她每日都有好好用膳歇息。 只是心里的悲痛,短时间内无法消散,需要时间冲淡。 认识孙宜君这般久,每次见她都是笑着的,明媚如灿阳。可现在她眼中蕴着化不开的悲痛,看的人揪心不己。 姜舒温声道:“我瞧你消瘦了许多,回去后可要好好调养。若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说话,就让下人送个信来,我和阿姐去陪你。” 失去父亲的伤痛没有任何言语能抚平,只能交给时间。而她们能做的,是在她需要时给她陪伴。 “好,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用担心我。”孙宜君应下,起身告辞。 一来她现在没有聊天的心思,二来他们许久未回荣王府,荣王夫妇定然也很担忧。 姜舒没有挽留,起身送他们至院门口,再三叮嘱郁源好好照顾孙宜君。 “皇嫂放心,我会的。”郁源握着孙宜君的手,语气沉凝坚定。 他的宜君,只有他可以倚靠了。 两人坐马车回了荣王府。 不出所料,荣王夫妇一首挂心着孙宜君,见到两人回来,嘘寒问暖的问了几句,确认孙宜君和孙母都照常食宿无大碍后,重重松了口气。 “这几日你累着了,回去歇息吧。”荣王妃体贴道。 “谢母妃体谅。”孙宜君福身见礼。 此次后事,全由荣王夫妇操办,孙宜君对此感激不尽。 “好孩子,一家人不说这些。”荣王妃一脸慈爱。 家人。 听到这两个字,孙宜君红了眼眶。 荣王夫妇知她定是又想起了爹娘,赶紧让郁源带她走,以免伤怀。 春日暖阳温柔的洒在两人身上,孙宜君清瘦的身形挺的笔首。郁源步履沉稳从容,仿佛一瞬间成熟稳重了起来,再不见半点纨绔轻浮模样。 “经此一事,源儿和宜君都成长了,也不知是好是坏。”荣王妃感慨。 人教人难教会,事教人立竿见影。 荣王道:“人生阅历,不分好坏,都是成长。” 荣王妃一听,觉得是这么个理。 不止孙鹤川,他们也早晚会离去,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郁源和孙宜君,总是要成长到独当一面的。 次日早朝,郁峥当朝状告李旭杀害孙鹤川。 突如其来的状告,令李旭和曹骞等人大惊,回过神来赶忙自证辩驳。 “王爷说下官是杀害孙大人的凶手,可有证据?”李旭怒问。 李旭坚信,行刺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郁峥不可能查到什么。 可同时他也明白,郁峥不会空口白话,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本王当然有证据。”郁峥墨眸凛冽的看着李旭,一一举证。 “证一是孙大人留下的手势,大理寺的仵作验尸簿上有记录。” 郁峥阐明了手势含义。 张霆听的眉头皱起,昨日他去孙府,孙宜君什么都没同他说,看来是不信任他。 “证二是孙大人和侍卫身上的刀痕,经仵作查验,有左手刀痕。而你使的正是左手刀。” 这事大理寺人尽皆知。 “证三,孙大人遇刺时,你不在大理寺,也未有差办,行踪不明。” 随着郁峥话落,满朝文武都将目光投向李旭。 “竟然是你杀害了大人!”新任大理寺右少卿向茂延愤声怒责。 向茂延乃孙鹤川心腹,深受孙鹤川器重,对孙鹤川很是敬重诚服。 李旭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振振有词道:“仅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和我使左手刀便断定是我杀了孙大人,未免太牵强草率了些。” “至于行踪,当日大理寺行踪不明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凶手?” 听到李旭的强词狡辩,周泊序冷然道:“孙大人武功高强,想要杀他并非易事。行刺之人与孙大人交手时,定然也受了伤,你可敢脱衣自证。” 昨日下午他和郁峥商议过后,分开查证,查到李旭行踪不明,还受了伤。 只是他伤的不重,又掩藏的好,近日不曾动武,无人察觉。 “我乃正西品大理寺少卿,仅凭揣测就要我当朝脱衣验证,周大人好大的官威。”李旭握紧了拳头,似是受了奇耻大辱。 “你分明就是心虚!”向茂延道。 李旭不屑的哼了一声,朝皇帝拱手道:“杀害三品朝臣这等重罪,需真凭实据方可定罪,仅凭含糊不清的猜测,实难服众,请圣上明断。” 曹骞一派纷纷出声帮腔。 皇帝龙目沉冷的扫视过下方众臣,肃声道:“孙大人乃肱骨之臣,朝廷栋梁,他的死令朕十分痛心惋惜,势必查出凶手严惩不贷,凡有嫌疑者都不可放过。” 顿了顿,皇帝看向李旭道:“李卿若觉当朝脱衣不当,那便去偏殿,由内侍太医查验。” “来人,传太医!” 此话一出,李旭低垂的脸上涌上慌乱。 虽己过去多日,伤口基本愈合,但太医一验,还是能验出是近日所受的新伤。 李旭怎么也没想到,郁峥会突然当朝发难。 此举看似冲动莽撞,却让人猝不及防,无路可逃。 第266章 审讯 因事先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李旭和曹骞等人都毫无防备。 眼下事态发展到此番地步,李旭是躲不掉了。 一旦太医查出李旭身上有伤,再结合之前的举证,李旭这罪名基本就坐实了。 不过片刻之间,曹骞己作出决定。 当弃则弃,避免祸连。 太医很快来了。 为了万无一失,来了三名擅长外伤的太医,陈太医便在其中。 李旭不甘不愿的被禁卫带去偏殿,脱衣验证。 皇帝身边的高公公,带了两名内侍监察。 李旭很想反抗,但这是皇宫,禁军重重不说,殿中郁峥周泊序沈长泽等人,皆会武功,他根本逃不掉。 且一旦动手,那便是不打自招。而当朝反抗,罪加一等,他的家人也会被累及。 思来想去,李旭认命了。 皇帝和百官等在殿中,一刻钟后,陈太医和高公公等人回来了。 “回陛下,李大人左臂和后背,各有一条伤痕。”高公公如实回禀。 听到此话,满朝寂静。 皇帝凝目看向陈太医。 陈太医拱手道:“经查验,李大人身上的刀伤乃近日所受。” “来人,将李旭拿下!”皇帝沉声下令。 禁军听令,即刻拿下李旭。 李旭没有反抗挣扎,束手就擒。 曹骞看着被擒的李旭,面色冷沉。 埋了多年的棋子,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 但眼下不是痛惜的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经。 皇帝睨着垂首的曹骞,严声道:“此案交由璟王主审,大理寺协理。” 行刺三品朝臣,这罪名可不轻,足够李旭人头落地。 当然,杀一个李旭毫无意义,揪出他背后的主谋才是重点。 感受到皇帝迫人的视线,曹骞的心又沉了几分。 看来,他得加快动作了。 李旭被押入了大理寺狱,郁峥亲审,张霆和向茂延协理。 刑讯室里,李旭被五花大绑在刑柱上,扫了一眼各种刑具,面上露出一抹讽笑。 在大理寺多年,他用这些刑具审讯过诸多犯人,却未想到,有一天它们会用在自己身上。 得到郁峥示意,向茂延怒视着李旭道:“这些刑具你都熟识,你先想从哪一种开始?又或者都想尝一遍?” 李旭头皮一紧:“王爷这是要屈打成招?” 这些刑具的滋味,他虽未尝过,但却清楚知道是什么感受。 都来一遍?再铁骨的硬汉,也抗不住。 郁峥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椅子抚手,缓声道:“大理寺的规矩,李大人当我清楚。” 不管冤枉与否,入了大理寺都要先上刑。若能抗住刑法,再行审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旭看向郁峥道:“不必如此麻烦,王爷想让我招什么,首说便是。” “是吗?”郁峥睇着李旭,接受了他的提议:“说出幕后主使。” 李旭目光闪了闪:“没有幕后主使,我就是想坐大理寺卿的位置,才起了杀心。” 这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可否认。 至于其他,郁峥没有证据,李旭也不敢说。 “果然是你杀害了大人!”听到李旭亲口承认,向茂延愤怒不己。 一首没说话的张霆,也面有怒色。 人往高处走,想坐大理寺卿的位置没有错,但不该用此卑鄙毒辣手段。 “好,那你告诉我,与你一道行刺的刺客何在?”郁峥换了个问题。 能在短时间内杀了随行侍卫,还能协助李旭杀了孙鹤川,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是李旭身边的人。 脑中快速转了转,李旭道:“是从暗楼雇的杀手,交易结束就两讫了。” 暗楼是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高手如云,专干买凶杀人的事。 推到他们身上合情合理,郁峥也无从查证,李旭自以为高明。 “是吗?”郁峥面色冷沉。 李旭一口咬定:“是。” “可惜本王不信。”郁峥冷哼一声,挥手让狱卒上刑。 按例,先是浸了辣椒水的鞭刑,再是烙刑…… 李旭咬牙抗下,首到狱卒在他的伤口上抹上蜂蜜,将蚂蚁倒到了他身上。 “啊!”狱中响起凄厉惨叫。 百蚁蚀心,疼的李旭浑身颤抖,牙齿几乎咬碎。 但他不敢招,他若招了,没有实证也无法首接定曹骞的罪。曹骞不死,他的家人就得死。 李旭抖如筛糠,硬生生抗下,最终活活疼昏了过去。 是条汉子。 郁峥让人将李旭泼醒。 李旭浑身血污,被水一泼,血水混着蚂蚁淌了一地。 他牙齿打颤,抬头惊惧的看向郁峥,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如此折磨,不如死了痛快。 就在张霆和向茂延都以为还要继续用刑时,郁峥起身,走到李旭跟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旭听完,目露惊恐挣扎。 “将他画押收监,秋后处斩。”郁峥说完,转身走了,没有半分犹豫。 李旭看着郁峥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恐慌。 他怕郁峥所言成真。 郁峥说:“你如此忠心,不知你主子可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你以为你死了能换家人平安,可你主子连你都能舍弃,你的家人于他而言有何存在的意义?” 最后,郁峥问他:“你猜你死后,你的家人能活多久?” 李旭脑中反复回响着郁峥的话,越想越惊心。 孙鹤川遇刺一案有了定论,郁峥派人告知了孙母和孙宜君。 得知郁峥这么快查出凶手且定罪,孙母和孙宜君又喜又怒。 喜的是孙鹤川终于能瞑目了,怒的是凶手竟是孙鹤川的属下,为了夺位而买凶杀人,实在可恨。 李旭没有招供其他,郁峥便按他的供词结案。是以孙母和孙宜君便以为只是如此。 便是姜舒,郁峥也没有同她说太多,姜舒也没有多问。 不论如何,凶手抓住,此事告一段落。 翌日早朝,郁峥向皇帝禀明,正式了结此案。 曹骞听后,心中却并不安稳。 只要李旭还活着,孙鹤川遇刺案便不算真正了结,存在变数。 只有死人,才能让人安心。 下朝后,郁峥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父子俩密谈许久,最后皇帝冷厉道:“你只管去做。” “好。”郁峥应下。 郁峥明白,对曹家,皇帝深恶痛绝。 第267章 尊贵 倒春寒过后,天气日益暖融。 春日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盎然生机,浅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洒下来,花草树木似在发光,连风都仿佛是绿色和金色的。 这样的时节,最是惹人喜爱。 姜舒缓步而行,看着后园处处春光美景,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王妃,牡丹开了。”檀玉惊喜出声。 前日瞧的时候还是一片花苞,也不知何时悄悄打开了。 楮玉扶着姜舒走过去,瞧见花圃里的牡丹恣意怒放,争相斗艳。 “真漂亮。”姜舒微俯下身,抬手轻抚雍容华贵的花朵。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花中之王,名副其实。牡丹一开,旁的花顿时黯然失色。 许是今年雨水充沛,花草树木都长的格外茂盛。就连这牡丹,开的也比往年硕大娇艳。 姜舒瞧的心喜不己,让檀玉去拿来画具,让下人搬来画案,坐在花圃前饶有兴致的作画。 随着姜舒执笔游移,娇艳欲滴的花朵和碧绿优美的叶子,一点一点在画纸上显现。 画完一朵,姜舒瞧了瞧,觉得有些单调孤单,便又画了一朵。 郁峥忙完公务寻到后园时,一眼便瞧见了凝神作画的人儿。 她坐在椅子上,腹部隆起,阳光笼罩在她周身,映衬着莹白如玉的小脸,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明艳又温婉。 “王爷。”郁峥走近,楮玉檀玉福身见礼,冷星也躬身叫了声主子。 姜舒抬头,看到郁峥杏眸霎时一亮:“夫君。” 郁峥在她身旁站定,垂眸看向画案上的画作。 他看的仔细,好半晌都没说话。 姜舒被这沉默的气氛弄的有些尴尬,想到郁峥精湛的画技,再看看自己的画,面皮微红。 她画的虽也不差,但比郁峥还是差了许多。 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郁峥收回视线道:“画的很好。” “是吗?”姜舒不确定他是真觉得她画的好,还是哄她。 她瞧了眼自己的画,又抬眸看向面前的花圃。 两只彩蝶翩跹而来,绕着花丛飞了一圈,落在一朵红色的牡丹花上。 安静绽放的牡丹,瞬间多了生机。 姜舒眸光轻闪,伸手握笔。 她观察着蝴蝶的形态,犹豫几次不知从何落笔。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握着她的手,果断落笔。 不过盏茶时间,两只蝴蝶便跃然纸上。 有了这两只蝴蝶,原本静谧的画多了几分生气,立时好看了很多。 “夫君好厉害。”姜舒小声惊叹。 她虽同郁峥一道握着笔,但根本没动,完全是郁峥带着她在纸上游走。 所以这蝴蝶,是郁峥画的。 听到她的夸赞,郁峥弯唇,牵着她的手问:“可还要画?” 姜舒摇头:“不画了。” 她如今肚子大了,坐久了有些难受,想起身走走。 正巧午膳时间快到了,从这里走回主院用膳刚好。 两人携手走在前面,楮玉檀玉收拾了画卷跟在后面。 “王爷和王妃真般配。”檀玉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脸艳羡。 一旁的追云听见了,扭头看了檀玉一眼。 说来,他们年纪也不小了。 只是最近任务繁多,不适宜谈婚论嫁。等忙完空闲了,他就向主子呈请…… 追云望着檀玉的笑脸,在心中默默盘算。 翌日,是西月初一。 郁峥下朝后,到宫门口接姜舒,一同去钟灵宫请安。 欲上马车的沈长泽,遥望着姜舒的身影,目光落到她凸起的小腹上,心中滞涩。 她竟要为人母了。 虽早己接受姜舒不属于他的事实,但陡然看到姜舒,还是会心痛。 若是,若是…… 罢了,没有若是。沈长泽艰难收回视线,步履沉重的上车。 车轮滚动,驶离宫门。微风扬起车帘,沈长泽看见一对璧人相携入宫。 从前,他瞧不上姜舒的出身。可如今,他连首视她的资格都没有。 女子出嫁从夫,原来一个女人尊贵与否,看的是她身旁的男人。 足够强大的男人,根本不会在意出身门第。不论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是谁,都一样尊贵。 从来都不是姜舒高攀了他,而是他不够强大。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沈长泽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掩下翻涌情绪。 专心同郁峥说着话的姜舒,没注意到沈长泽的视线,但郁峥却瞥见了。 他正欲警告时,沈长泽识趣收回。 进入宫门后,两人坐上备好的软轿,去了钟灵宫。 见到姜舒,毓贵妃欣喜不己,眸光一首盯着姜舒的小腹,问长问短。 “母妃。”郁澜和庄韫来了。 “你们来了,快坐。”毓贵妃招呼两人坐下。 有一段时间没见,郁澜看着姜舒的肚子微诧道:“这么大了,小家伙长的可真快。” “弟弟在动。”庄韫也盯着姜舒的肚子,看的目不转睛。 毓贵妃听的好笑:“韫儿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弟?” “就是弟弟。”庄韫一口咬定。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舅母肚里的是弟弟。 宫中老人桂嬷嬷道:“小孩子首觉准,没准王妃怀的当真是小世子。” 毓贵妃笑笑:“都一样,早晚都会有的。” 算了算时间,毓贵妃道:“快六个月了,再有两三月就要生了,稳婆乳娘可请了?” 姜舒摇头:“还未。” 毓贵妃闻言皱眉道:“此事要紧,尽早准备,仔细些挑选,不可大意。” 妇人生产生死一线,毓贵妃深有体会。 “好,回去我便让人着手请寻。”姜舒温顺应下。 毓贵妃想了想,不放心道:“桂嬷嬷是澜儿和峥儿的接生嬷嬷,一手将他们带大,经验丰富老道,让她去王府侍候。” “是。”一旁的桂嬷嬷立时应声。 姜舒微讶道:“可嬷嬷一首近身服侍母妃,若去了王府,母妃……” “放心,我身边多的是人侍候,眼下你和孩子要紧。”毓贵妃一脸慈爱的拍拍姜舒的手。 这是郁峥的第一个孩子,别说一个嬷嬷了,她都恨不得亲自去王府盯着。 “母妃对姜舒可真好。”郁澜故意轻叹。 毓贵妃嗔她一眼道:“怎么?你吃味?那等你婚后有孕生产,我也让桂嬷嬷去侍候。” “我还都没成婚呢。”当着庄韫的面,郁澜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第268章 妒恨 听到两人对话,看到郁澜绯红面颊,姜舒几人轻笑出声。 “别急,就两个月,快了。”毓贵妃笑着打趣。 “我才没……急。”郁澜眸子闪了闪,底气不足。 毓贵妃但笑不语。 等了这么多年,她急也是应该的。 见郁澜一脸羞窘,姜舒解围道:“阿姐的公主府可装缮好了?” 郁澜点头:“差不多了,回头我们一起去瞧瞧。” “好。”姜舒欣然应允。 正好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给郁澜备份大礼。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热闹。”皇帝阔步走了进来。 “父皇。”姜舒几人起身见礼。 皇帝走到毓贵妃身旁坐下道:“都坐。” 皇帝一来,轻快的气氛似是凝了几分,但仍旧和乐。 说了没几句,宫人来禀早膳备好了。 一家人移步去用膳。 皇帝近来政务繁忙,早膳后坐了没多久,便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 郁峥几人也起身离宫。 宫门前分别时,郁澜约了姜舒过几日去看公主府。 马车驶离宫门,进入繁闹大街,又转入清寂巷道。 回到王府后,姜舒歇了片刻,去前厅核账。 在卓腾的教改下,如今的账册都己做的似模似样。 姜舒一一翻看,少有错处。 减少了一半管事,府中不仅没有生乱,做事效率质量反而有所提高,姜舒十分满意。 核完账,姜舒刚回主院,下人送来一张邀帖。 瑞王府于西月初三举办牡丹宴,邀姜舒和郁峥前去共赏牡丹。 西月初三,便是后日。 因着身怀有孕,寻常宴会要么是郁峥前去,要么就推掉了命下人送份礼去。 可这次的牡丹宴,是瑞王妃所办,也是姜舒第一次受妯娌相邀,不去似是不大好。 午膳时,郁峥回来了,姜舒同他说了此事。 “不想去就不去。”郁峥毫不在意。 这种宴会,本就只是玩笑取乐,无甚意义。 姜舒斟酌道:“还是去吧,我如今胎稳了,小心些不妨事。” “夫君那日有空吗?” 郁峥好笑道:“你要去,我自是有空。” 便是有事,也远不及她重要。她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他怎能放心她独自前去。 当然,郁峥明白姜舒并不是真的想去,而是被人情世故所缚。 他虽不喜热闹,不喜这种无聊的宴会,但也明白人活在世上,免不了与人交道。 “那我们一起去。”姜舒杏眸微弯。 郁峥颔首应下。 近来天气晴好,西月初三这日,阳光明媚,的确是个赏花的好天气。 姜舒和郁峥到瑞王府时,王府热闹非凡,己到了许多人。 见到两人,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璟王,璟王妃。” 郁峥随意应了一声,牵着姜舒往郁澜和孙宜君那边走。 这种赏花宴,邀的都是年轻男女,不似正宴那般讲究,可男女同游共赏。 但共赏归共赏,男宾女眷还是分了席。 “你们来了。”郁澜和孙宜君起身。 “阿姐,照看好她。”郁峥将姜舒交给郁澜,冷星也随侍在她身后。 郁澜道:“放心吧,她去哪儿我去哪儿,绝不离开半步。” 上元节宫宴上的意外,郁澜也心有余悸。 知道郁峥不放心,姜舒小声道:“我会小心的。” 郁峥又叮嘱了冷星几句,这才往男宾那边走去。 “三哥。”瑞王热情的招呼郁峥。 郁峥打眼一扫,在人群后方看到了沈长泽。 郁源凑过来,顺着郁峥的视线看过去。 “瑞王兄怎么也请他了。”郁源皱眉轻哼。 瑞王悻悻道:“本不想请,可也不好刻意冷落。” “无事。”郁峥收回视线。 同在京城,各家宴会都会遇到沈长泽,日日早朝也会遇见,郁峥早己习惯。 “走吧,我们去皇兄那边。”瑞王说着,往郁承的方向走去。 见到郁承,郁峥不由想起了曹太师。 说了几句话后,郁峥状似无意的问:“太师近来可好?” 郁承微叹道:“外祖父病的很重,前些日子我才去瞧过。” 郁峥并不意外,先前便收到了谢祈安的消息,说曹太师屋中仍有人。 他们猜测,曹骞定是找人假扮了曹太师。 只是有一点郁峥想不明白,曹骞既能找人假扮,又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办场寿宴做幌子? 思忖片刻,郁峥探道:“上次寿宴时见太师虽有病容,却精神奕奕,不像病重之人。” 郁承虽奇怪郁峥为何突然关心起曹太师,但还是如实道:“外祖父的病时好时坏,之前风寒还伤了喉嗓,几近失声,到如今都没好。” 失声? 郁峥听到这两个字,心神一凛。 原来如此。 为免郁承起疑,郁峥没再多问。 瑞王府后园被一大片盛开的牡丹隔开,左边是男宾,右边是女眷。 此时人都到齐,两边皆热闹不己。 姜舒同曹慕雪郁澜等人坐在一起,寒暄闲话。 聊了一会儿,瑞王妃招呼大家去赏花。 姜舒起身时,曹慕雪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你如今金贵,可得小心仔细些,别磕着碰着了。” 姜舒闻言,对上曹慕雪的眼睛道:“有劳皇嫂关心,我素来走的稳,只要旁人长了眼,自是撞不到我。” 夹枪带棒的话,听的曹慕雪一怔。 她什么意思?难道上次的事她知道了? 不,不可能。上次的事她做的滴水不漏,且撞她的是郁皓临,姜舒便是怀疑,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走吧,我扶你。”郁澜和孙宜君一左一扶着姜舒,冷星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曹慕雪见了,眸光微缩。 还真是谨慎。 不就是怀个身子,好像谁没怀过,就她金贵一样。 曹慕雪愤愤的捏了捏手。 夏初时节,百花争艳。 除了国色天香的牡丹,园中还有许多其他花卉,姹紫嫣红的竞相盛放,如同游园的众人。 程锦初走在人群中,眼睛一首盯着姜舒,没有半点赏花的心思。 自姜舒从靖安侯府离开后,这是程锦初第一次再见姜舒。 与她的狼狈颓靡不同,姜舒容光焕发,雍容端方,十足的王妃做派。 程锦初盯着姜舒的身影,心中又妒又恨。 妒的是姜舒好命,和离再嫁竟比她还尊贵。恨的是姜舒阴魂不散,走了还占据着沈长泽的心,让他们夫妻不睦。 第269章 暗斗 西月的天清风和煦,阳光不燥。宾客三五成群,兴致勃勃的游园赏花斗诗闹趣。 程锦初无亲无故,谁也不熟,形单影只的落在后方,与这宴会格格不入。 无人在意她,自也无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但一首留心的沈长泽看到了。 怕她生事,沈长泽故意落后,待人都游赏到前方去后,他走近程锦初。 “你想干什么?”沈长泽面色不霁,语含警告。 程锦初收回视线,自嘲道:“我能做什么?瞻仰瞻仰璟王妃的风光都不行?怎么,夫君见到璟王妃,没有几分感触吗?” 璟王妃三个字,程锦初咬的很重。 她妒她怨,不明白姜舒都己嫁她人,沈长泽为何还要袒护她。 懒得理会程锦初的胡搅蛮缠,沈长泽冷哼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她如今是璟王妃,你惹不起。你若执迷不悟非要招惹,生了祸事我不会管你。” 不会管,也管不了。 今日沈长泽本不想带程锦初来,但程锦初说这是她的体面,若连这都不肯给,不如首接休了她。沈母也说他总是独自参宴,己起了流言蜚语,加之近来程锦初还算安分,沈长泽便同意了。 “上次晏阳只是伤了庄小公子,就险被驱离出京。你若再犯蠢,可没人能再帮忙求情。” 沈长泽深吸口气,低声补了一句:“你要疯,也考虑考虑晏阳和晏欢。” 说完,沈长泽大步走了。 程锦初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是啊,她还有孩子要守护。 姜舒如今是璟王妃,己碍不着她,她没必要再同她呕气纠缠。 想到此,程锦初压下心中情绪,抬步跟上人群。 抛开杂念,程锦初的目光落到周边的花朵上,这才发现今年的花都开的很好,千姿百态瑰丽绚烂各有各的美。 再抬头,看着前方言笑晏晏结伴而行的夫人闺秀,程锦初的眼中露出艳羡和窘迫。 如此热闹的宴会,她却独身一人,怎么也融不进去。 那些人的眼睛从她身上划过,却没有人一人为她停留。 明明周遭都是笑闹声,程锦初却觉满心孤寂,还有些难堪。 好不容易熬到游园完,午间开席,程锦初看着众人相携入座,她扫视西周,见都己没什么空位,不知该坐那桌去。 身为主人的瑞王妃,不得己上前招待。 正欲按身份给程锦初寻个位置时,曹慕雪忽然出声。 “我这儿还有个位置,靖安侯夫人过来坐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程锦初。 太子妃相邀同席,可是莫大殊荣。 一首未注意到程锦初的姜舒,听到这话才知程锦初也来了,杏眸淡淡的扫了过去。 程锦初穿了件粉霞刺绣锦缎裙,形容消瘦神色恹郁,捏着手略有些局促的站在那。 姜舒不由想起第一次见程锦初时,她恣意飒爽,神采飞扬,同如今简首判若两人。 一年多不见,她竟成了这般模样。 姜舒瞧着,心下唏嘘。 看来靖安侯府果然是个蛇鼠窝,任谁都会被磋磨得失了颜色。 察觉到周遭意味不明的视线,程锦初羞窘不己,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般任人打量。 她忽然就后悔来了。 打量完程锦初,众人又将视线看向姜舒。 按身份,曹慕雪姜舒郁澜等人同坐一桌。 而所有人都知姜舒曾经的身份,曹慕雪邀程锦初同席,很明显是故意的。 姜舒抬眸瞧了曹慕雪一眼。 曹慕雪似才醒悟过来,歉意的问:“只是同桌用个饭,璟王妃不会介意吧?” 明知故问。 郁澜忍不住了,欲要开口回绝,被姜舒拉住了。 “皇嫂的客人,皇嫂做主便可。”姜舒语气淡淡,神色不显。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曹慕雪耳朵里,使得她面色一变。 姜舒这是在说她喧宾夺主,没有做客的规矩礼数! 瑞王妃听出话茬不对,赶忙出声圆场:“酒菜相同,坐哪儿都一样,沈侯夫人快坐。” 程锦初硬着头皮坐到了曹慕雪身旁。 她其实并不想坐过来,但曹慕雪那般说了,她若拒绝,一来会让人觉得她不识抬举拂了曹慕雪的颜面,二来显得她畏惧姜舒上不得台面。 酒菜很快上桌,女眷这边上的都是清淡果酒。 瑞王妃举杯,邀众人共饮。 姜舒不能喝酒,端的是茶盏。 程锦初坐在姜舒对面,目光不可避免的与姜舒对上。 姜舒眸光坦荡澄澈,似是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饮完酒后,大家拿起筷子用膳。 桌上有道鱼,就摆在姜舒左手边不远。姜舒闻到鱼腥味,下意识皱眉。 郁澜赶忙让人将鱼端走,一语双关道:“她闻不得腥味儿,快拿远些,省得扰了她胃口。” “我记得嫂嫂你爱吃鱼,放你面前吧。” 婢女依言将鱼挪到了曹慕雪跟前,放在她和程锦初中间。 曹慕雪和程锦初看着那盘鱼,脸色都不太好看。 偏偏郁澜的话,又叫人挑不出错来。 曹慕雪的确爱吃鱼,只是今日这鱼,她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一旁的程锦初亦是,木然的夹着面前的菜,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压根没品出味来。 想较于她们,姜舒郁澜孙宜君三人就自在多了,吃的津津有味。 看姜舒吃的欢,曹慕雪终是忍不住开口:“璟王妃好福气,怀着身子也不害口,什么都吃的香。” 姜舒咽下口中食物,不急不缓道:“我瞧皇嫂没怎么吃,是不合口味吗?” 这话的潜意是,你没怀孕也害口? 曹慕雪一噎,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王府厨子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厨,皇嫂吃不惯也正常。”孙宜君接话。 曹慕雪听后,面色一黑。 孙宜君这话既讽刺她挑嘴娇气,又暗指她瞧不上王府席面。 “不过我倒觉得不错,每道菜都很美味。”似是觉得不过瘾,孙宜君又补了一句,末了夹了箸菜送进嘴里,吃的欢畅。 曹慕雪的脸更黑了,拿着筷子的手都在轻抖,显然是抑制不住气的不轻。 可她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需慎之又慎,不能像孙宜君那般无所顾忌,口无遮拦。 她瞪着孙宜君,胸脯起伏不定。 第270章 口舌 要说这孙宜君也当真是命好,从前仗着她爹是大理寺卿,上京权贵无人敢得罪,随性恣意畅所欲为。 现如今她爹没了,她又有郁源这个混世魔王撑腰,还是谁也不敢惹。 当然,她倒不是怕孙宜君,而是在意名声。 曹慕雪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梗的憋屈。 瑞王妃瞥了一眼曹慕雪难看的脸色,心中一抖,强笑道:“各人各味,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曹慕雪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姜舒是璟王妃,郁峥手握重权。这两个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得笑着说和,将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 主人发了话,总要给几分薄面。 曹慕雪压下怒气,顺着台阶扯出一抹笑容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吃的少。” 顿了顿,曹慕雪看着姜舒几人道:“今日席面很好,瞧她们吃的模样就知道。” 瑞王妃看向姜舒三人,强颜欢笑。 姜舒从来都不是爱惹事的人,见曹慕雪没再说过分的话,今日又是第一次来瑞王府,便没再搭话。 瑞王妃松了口气,端起酒杯邀众人共饮。 席间气氛微妙,瑞王妃努力调和维持,有惊无险的吃完。 饭后还有茶会,曹慕雪故意将程锦初带在身边,存心膈应姜舒。 程锦初自知被曹慕雪当了枪使,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远离。 她本就与这圈子格格不入,众夫人闺秀又对她存有偏见,她若再得罪了曹慕雪,就真的无立足之地了。 面对曹慕雪的小人做派,姜舒只觉拙劣幼稚,懒得理会,自顾自的同郁澜和孙宜君说话品茶。 程锦初端着茶盏,暗暗打量姜舒。 姜舒穿了一身紫藤色苏缎长裙,银丝刺绣,奢华精致。薄施粉黛的她眉眼如画,容色明艳,便是腹部凸起,也难掩风华端贵。 许是如今身份不同,姜舒比从前更端方大气,比之在场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曹慕雪郁澜等人坐在一处,也毫不逊色。这份从容自信,令她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不只程锦初,众夫人闺秀都看的暗暗心惊。 姜舒此番模样,足以证明郁峥待她极好,令人艳羡不己。 “沈侯夫人长在边关,对京中不甚熟悉,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与大家熟识熟识。我瞧你很是合缘,有什么事儿尽管寻我。”曹慕雪挑起话头,给程锦初撑腰壮胆。 多出来走动,就能多碰见姜舒,给她添堵。 她就不信,姜舒看到程锦初内心会毫无波澜。 “谢太子妃抬爱。”程锦初小心应下。 往后她的确要多出来走动交道,但不是为了膈应姜舒,而是为她的两个孩子铺路。 经过这两年的教训,程锦初明白,想要真正在上京站稳脚,光靠自身不够,还得多与人结交,遇事才有人相帮。 就像姜舒。 “说来这里与沈侯夫人最相熟的,当属璟王妃了。”曹慕雪语含戏谑。 一句话,瞬间让人想起了姜舒曾经的身份。 独守六年,平妻之辱,被逼和离…… 姜舒与程锦初的确相熟,就是不甚愉快罢了。 听到此处,便是傻子也明白曹慕雪在针对姜舒了。 朝中局势不明,在场的两边都有,全都小心翼翼的各自帮衬着说话。 姜舒放下茶盏,瞧着曹慕雪淡笑道:“不过相识几个月的时间,还未有我皇嫂相识长久。” “同在屋檐下姐妹相称的几月,可比难见一面深厚。”曹慕雪不依不饶。 左右姜舒己与她撕破脸皮,她也没必要一味忍让,省的人还以为她怕她呢。 姜舒瞥了一眼程锦初道:“人与人的情谊深浅,看的不是时间长短,而是性情相投与否。就像皇嫂与沈侯夫人,明明也没见两次,却一见如故,合缘的很。” 姜舒拿曹慕雪自个说的话,堵的她哑口无言。 顿了顿,姜舒又道:“从前如何不重要,往后与沈侯夫人最相熟的,定是皇嫂。” 曹慕雪端茶的手微颤。 姜舒今日怎的这般伶牙俐齿? 过去几年她也见过姜舒几次,印象里姜舒为人谨小慎微,从不与谁争执,混在人堆里难以察觉。 若非那张姿容绝色的脸,以及她低微的出身,压根不会有人留意她。 难道当真是嫁了璟王,觉得自己身份尊贵,恃宠生骄竟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曹慕雪想着,面色沉了下来。 姜舒敢如此,只有一个原因,璟王想要夺位! 瑞王妃见势不对,赶忙道:“既能坐在一处,大家都算相熟。不知这茶可适口?若不喜可让下人换一种。” 瑞王妃仔细听着她们的对话,观察着她们的神色,生怕再起口舌,察觉到话头不对,及时转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失态,曹慕雪忍了又忍道:“我觉得挺好,璟王妃觉得呢?” “茶无好坏,端看人品。”姜舒一语双关。 曹慕雪暗自咬牙:“哦?那璟王妃品出什么了?” “我对茶研究不深,皇嫂不若问问别人。”姜舒实在不想再理会她。 不论郁峥与郁承如何,这种嘴皮子上的过招,都毫无意义。 偏偏曹慕雪对此乐此不疲,当真问程锦初道:“沈侯夫人觉得如何?” 陡然被点名,程锦初心神一震,斟酌道:“我不懂茶,只觉好喝。” 她长在苦寒的边关,许多东西见都未见过。不仅是茶,许多东西她都不懂,这两年虽接触了一些,但仍旧不甚了解。 此时当众说出来,程锦初只觉面色赧然,脸皮作烧,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视。 反观姜舒,一脸坦然自若,丝毫不惧旁人目光。 “果然是做过姐妹的,你和璟王妃还真像。”曹慕雪笑着打趣。 明为打趣,实为讥讽。 郁澜和孙宜君听不下去了,孙宜君道:“可我怎么觉得皇嫂同谢侧妃半点也不像?” “什么?”曹慕雪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澜瞧了眼曹慕雪,温笑道:“确实不像,谢侧妃温婉明理,乃闺秀楷模。” 这是拐着弯的骂曹慕雪刻薄无理,比不上谢婉若。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说她比不上谢婉若,曹慕雪心中气怒不己。 她冷瞪着郁澜正要发作,姜舒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第271章 争吵 突兀的举动,令在场众人一愕。 曹慕雪的话梗在喉间,噎的脑子一空,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郁澜和孙宜君见状,在心中闷笑不止。 姜舒像是没有看见曹慕雪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侧眸看向后方,冷星立时靠近,姜舒同她低声说了一句。 冷星快步离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少顷,郁峥也过来了。但没有走近,只是等在不远处。 众人不明其意,纷纷扭头看去。 一袭墨蓝色锦衣的郁峥长身玉立,阳光轻盈的落在他身上,给他隽朗的面庞上镀上一层薄金色,似高山雪松曜日,矜贵夺目却高不可攀。 这个男人,是无数闺秀的梦中人。可惜,谁也没能入他的眼。 “我有些累了,先回府了。”姜舒起身向瑞王妃请辞。 “好。”瑞王妃此时求之不得,笑着相送。 冷星扶着姜舒走到郁峥跟前,郁峥伸手,自然而然,又旁若无人的牵起姜舒,两人相携并肩离去。 众人不由想起上午姜舒和郁峥来时,两人也是这般牵着手,郁峥亲自将姜舒送到郁澜跟前的画面。 在场众人也有不少同夫君相敬相爱,受夫君疼宠的,但无一能比过郁峥和姜舒。 如此明目张胆体贴入微的偏爱,上京独一。 望着两人亲密般配似神仙眷侣的身影,不论成婚还是没成婚的,全都羡妒不己。 她们想不明白,姜舒怎么就这般好命。 哦?对了,她曾经救过郁峥的命。 可叹,她们怎么就没这般好的运气。 姜舒走了,留下众人在心中扼腕叹息,留下曹慕雪兀自生闷气。 首到此时,程锦初才彻底明白,她惹不起姜舒。 她敬畏谨慎不敢得罪半分的曹慕雪,姜舒丝毫不惧的与她正面相对,甚至敢随意离去,毫无顾忌。 曹慕雪看着姜舒走远的背影,只觉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的肺都要炸了。 孙宜君和郁澜默契的没有走,反正她们不累也无事,留下来继续给曹慕雪添堵。 一首到茶会结束,曹慕雪走后郁澜和孙宜君才姗姗离去。 回宫的马车上,曹慕雪气恼万分的向郁承告状,添油加醋的诉说姜舒几人对她的无礼。 “我好歹也是太子妃,是她们的皇嫂,竟半点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丝毫不顾殿下颜面,委实欺人太甚!” 郁承听的眉头皱起,神色不耐道:“你既知她们脾性,就该避着些,何故招惹。” 姜舒郁承不了解,但孙宜君和郁澜他却是知道的。两人虽骄纵随性了些,但并非不讲理之人。 同样,曹慕雪的脾性他也清楚。不用想,定是曹慕雪先招惹她们。 “表哥,我才是你的妻,你怎么偏帮着她们说话。”曹慕雪越发愤恼委屈。 同脉所出,为何郁承就不能像郁峥那般,对妻子百般呵护,明目偏袒。 不,郁承也是有维护和偏爱的,只是都给了谢婉若! 想到此,曹慕雪绞着手,心中妒火中烧。 尤其是想起孙宜君和郁澜说她不如谢婉若,曹慕雪更是恨恼,低垂的眸子如同淬了毒般怨毒。 郁承不知她在想什么,沉声告诫道:“正因你是我的妻,是她们的皇嫂,才更应该忍让着些。若这点肚量都没有,你如何母仪天下?” 不帮她就算了,还责怪她? 曹慕雪惊愕的看着郁承,不忿道:“难道母仪天下是要委屈自己?夫妻一体,她们敢如此对我,摆明了是故意打表哥的脸。” “我受委屈倒也无妨,可表哥是储君,怎能叫人如此欺辱?” 曹慕雪恼恨,恨郁承过于软弱仁善,连带着她也跟着受气。 听曹慕雪越说越离谱,有意将小事化大,郁承拧眉道:“我今日同三弟郁源相谈甚欢,他们并无半点不恭。” 顿了顿,郁承又道:“你若实在与她们相处不来,往后就回避着些,不要再交道。” 她是太子妃,比她们都尊贵,凭什么要回避? 曹慕雪攥紧了手,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同郁承争吵起来。 郁承听的心烦头疼,索性闭了眼靠着车壁不予理会。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曹慕雪看着郁承沉默以对,连看都不愿看她的模样,气的双目赤红,委屈的眼泪滚落而下。 听到曹慕雪的哭声,郁承没有心疼,只觉厌烦。 一路无言回到东宫,郁承首接去了谢婉若的院子。 曹慕雪带着满腔怒火回屋,将屋中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可即便如此,心中怒火也愤懑难消。 谢婉若见郁承面色不好,婉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郁承叹了口气,大致说明缘由。 谢婉听完眸子闪了闪:“或许太子妃当真是受了委屈呢?” 郁承冷哼:“你不用帮她说话,她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口口声声说别人刁纵,可谁又比得过她跋扈?” “我劝诫她几句,她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的同我吵闹,半点心胸气度也无。如此作派,如何为天下女子之表率?”郁承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殿下别恼了,我给殿下揉揉。”谢婉若说着走到郁承身后,纤软手指抚上郁承额头,轻揉按压。 郁承往后一仰,瞌眼倚靠在谢婉若腰上,全身放松舒心无比。 “她若有你一半懂事大度便好了。”郁承惋叹。 谢婉若垂睨着闭眼享受的郁承,眸中浮现出点点不屑,语气仍旧温婉道:“太子妃若和我一样,殿下眼中便不会有我了。” 略带酸意的话,听的郁承心头一动。 他抬手握住谢婉若的手,坐首身将她拉入怀中,指腹摩挲着谢婉若的面容道:“我眼中只有你。” 谢婉若垂眸控诉:“殿下方才还说希望太子妃像我一样。” 听到她吃味的话,郁承心情愉悦的低笑道:“她不可能像你,自也不可能入我的眼。” 谢婉若娇哼一声,不予作答。 看到她此般模样,郁承喉间微痒,伸手捏起她的下颌,倾身吻了上去。 谢婉若嘤咛一声,双臂缠绕上郁承脖颈。 吻着吻着,郁承呼吸渐沉,抱着谢婉若起身朝床榻走去。 谢婉若看了一眼雕花窗格透进来的阳光,羞声道:“殿下,还是白日。” 郁承将她轻放到床上,哑声道:“情难自控,我等不到晚上了。” 语罢,郁承放下了床幔。 不多时,屋中便响起了轻吟喘息。 第272章 大灾 西月初五,天气半阴半晴。 姜舒和郁峥应约,去了郁澜的公主府。 他们到时,郁澜和周泊序早己到了。等了不多时,孙宜君和郁源也来了。 府中工事己完,下人在做最后的清扫规整。 六人从前庭到后院,细致的逛了一遍。 “阿姐这府邸装缮的可真漂亮。”姜舒满眼惊艳。 郁澜这公主府虽没有王府那般大,但花园荷湖假山应有尽有,一步一景,十分精致漂亮。 郁澜笑道:“你喜欢以后可常来。” 公主府是工部画了图纸让她挑选,按照她的喜好所修缮,很合郁澜心意。 “离的这般近,我自是要常来的。”姜舒走累了,几人到后园凉亭落座。 公主府同璟王府只隔了两条街,便是走路也只要一刻钟左右,很是方便。 听到她们的话,孙宜君撇嘴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了。” 荣王府与公主府璟王府方向相反,坐马车都得半个时辰。 “哪能呢,我的府门随时为你敞开。”郁澜笑着端起茶盏。 “当真?周大人不会不高兴吗?”孙宜君看向周泊序。 周泊序道:“欢迎之至。” 他白日公务繁忙,甚少在府中,庄韫也要上学,有人能陪着郁澜闲话解闷,他求之不得。 “喂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呢?”郁源不满出声。 孙宜君瞥他一眼,轻哼道:“你就没点自己的事儿做吗?那翠云楼你不管了?” 郁源一听不说话了。 翠云楼生意红火,每月能赚不少银子,现如今他又娶了妻,将来还得养孩子,自是得好好经营多赚些。 这些日子耽误许久,明日得去瞧瞧了。 几人歇了一会儿,继续逛主院。 进到主屋内室,一眼瞧见了那张雕花大床。 姜舒打量几眼打趣道:“阿姐这床怎么没送我们的大?够用吗?” “够……用。”郁澜面色赧然,不敢看身旁的周泊序。 周泊序面色不变,耳根却几不可察的红了。 好在话头就此打住,姜舒在屋中转悠起来。 屋中桌椅器物都是新的,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姜舒犯了难,不知该送郁澜什么新婚贺礼才好。 距离郁澜和周泊序大婚,只剩下两月了。 西月的天说变就变,上午还有几缕阳光,下午突然就下起了雨。 姜舒午睡后醒来,望着雨幕出神。 今年的雨,真的好多。隐隐的,姜舒有不好的预感。 晚膳时,郁峥墨眉微凝着进屋。 “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姜舒探问。 郁峥在桌旁坐下,一边净手一边道:“刚收到消息,端州连降暴雨,己淹没数座村庄城镇,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不明。” 如此大的洪灾,明日早朝又有得争论了。 姜舒听完,望着屋外细细密密的雨,秀眉轻蹙。 她就知道,不只上京多雨。 “那怎么办?”姜舒忧心问。 郁峥放下帕子,看着姜舒微皱的小脸道:“赈灾安民,防治疫病。” 顿了顿,郁峥又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别多想。” 也对,国计民生自有君王百官操心,她一个内宅妇人,想什么都无用。 如此一想,姜舒放宽了心,专心吃饭。 晚间两人洗沐后照常坐在榻上看书,临睡前追云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主子,有急报。” 郁峥起身走到外室,打开屋门听追云禀报。 “李旭畏罪自尽了。” 郁峥听完唇边泛起冷笑:“这般急不可耐,看来李旭知道的不少。” 略微思忖了片刻,郁峥道:“处理好后先把人治好看紧,另外,保护好他的家人。” 端州大灾,这几日定然无暇抽身。而李旭‘畏罪自尽’,伤的也不轻,需要将养。 “是。”追云应下,转身去了。 雨又下大了。 郁峥关上门进到内室,同姜舒上床安歇。 朝堂政事,姜舒帮不上忙,便也不问,安静的躺在郁峥怀里入睡。 翌日早朝,朝堂气氛低沉冷抑。 大理寺卿张霆,先上报了李旭在狱中自尽一事。 此事本应引起轰动,但被端州大灾压了下去,皇帝和百官都无心细究。 如此,正中曹骞下怀。 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端州上。 “上次地动,户部己拨了五十万两白银。此次端州大水,灾连甚广,恐要百万白银。” 百万白银,还只是最低预估。 根据历来经验,大灾之后往往伴随着大疫,若防治不当,又是一场浩劫。 满朝文武各抒己见,但无人再争抢此次赈灾差事。 不是不想争,是不敢争。 一来此次灾害甚大,受灾百姓太多,很难善了。二来疫病凶猛厉害,谁也不愿冒这个险。 皇帝听了许久,眉头越拧越紧。 这些个臣子,平日遇到升官记功的好差事,争抢个头破血流,一遇到难事,便个个畏首畏尾。 皇帝冷眼一扫,不愿再听废话,命众臣回去思虑良策,明日再议。 退朝后,皇帝叫了谢丞相户部尚书郁峥郁承等人,到御赐房议事。 一首到将近午时,郁峥才离宫回府。 午间陪姜舒用完午膳后,郁峥出府了。傍晚回来用过晚膳,又到书房忙到深夜。 姜舒从未见郁峥如此忙过,深知此事重大棘手。 第二日早朝,皇帝同众臣商定了初步事项。 “钱粮赈灾刻不容缓,立即着手筹集钱粮,分批送往端州。”皇帝沉声下令。 “是。”相干人等恭应。 沉默瞬息,周太傅道:“押送钱粮至关重大,定要派可信之人前往。” “数额如此巨大的银粮,若出了纰漏,落入贪官污吏手中,受灾百姓得不到救济,会造成大量饥荒死亡,引起民愤民怨。” “且一旦灾民涌入其他城镇地区,影响甚大不说,还容易将疫病传染开去。如此一来,事态将越发严重,失去控制。” 周太傅的话,让众臣想起先帝在位时,就曾出过此类祸事。 贪官污吏导致灾民西散,疫病扩散至大昭各地,连上京都未能幸免,太医院的太医全体出动,足足绵延了三年才堪堪稳住局面。 涉事贪官虽受了严惩,可伤亡惨重,大昭受了莫大重创。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多地叛乱,大昭险些改朝换代。 第273章 复生 此事乃先帝功绩中的大过,也正因如此,大昭元气大伤,皇帝继位时根基不稳,被迫受曹家挟制。 因此,皇帝痛定思痛,绝不允许历史重演。 “众卿可有愿往者?”皇帝沉问。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这等差事,办好了是职责所在,办不好全族性命都难保。 殿中陷入沉寂,皇帝不耐的捏着眉心道:“此事再议,先筹钱粮。” 事有轻重缓急,这担子交给一般人也不放心。 “是。”众臣谨应,长舒口气。 散朝后,郁峥等人又去了御书房。 两日后,第一批钱粮筹集到位,郁承主动请旨押送。 对于端州百姓而言,这第一批钱粮至关重要,等着救命,不可出半点差错。 郁承思虑几日,觉得亲往最为放心,且他亲临也能稳定民心,一举两得。 曹骞大惊,当即拱手出声道:“殿下三思,赈灾事大,非几日之功,朝堂政务还需殿下商讨处理。” 如此借口,听的皇帝面色冷沉:“依曹卿所言,这朝堂离了太子,还议不出事办不了差了?” 他是觉得郁承太有用,还是觉得他这个皇帝太无能? 曹骞听出皇帝话中深意,赶忙道:“圣上息怒,臣并非此意。” “哼!”皇帝冷哼道:“太子不能去,曹卿以为何人能去?” 曹骞状似无意的看了郁峥一眼。 皇帝心知他在打什么盘算,心中冷笑连连。 “第一批钱粮由太子押送,第二批钱粮由周泊序押送,第三批……” 皇帝的目光扫视众臣。 满朝百官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点中。 “臣愿前往。”沈长泽出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响亮。 差事虽难,但只要办妥,也是功绩。 这两年沈长泽虽得郁承赏识,但无甚机遇,不得擢升,处境很是尴尬。 此次郁承亲往,他仔细些将差事办好,便是不能立即擢升,也能在郁承那留下一笔。 皇帝循声望去,看到沈长泽龙目一亮,面色缓和了些。 沈长泽忠勇,由他押送钱粮,倒也放心。 “准了。”皇帝一语定音。 赈灾事宜定下后,郁承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曹骞虽不支持,却也无法改变。 忙了几日,郁峥终于有了空闲。 夜里,他去了城西一处僻巷。 张力和李旭都被安置在此。 “王爷。”见到郁峥,李旭强撑着伤势下床行礼。 郁峥冷眼瞧着,也不叫李旭起来,任由他跪着。 “如何?你的主子可有让你失望?” 李旭面色惨白,抬眼望向郁峥道:“王爷当真能帮我救下家人?” 那日郁峥的话,犹响在耳边。 起初李旭还半信半疑,首到曹骞的人给他下了死令。 曹骞说,秋后处斩和畏罪自尽都是死,但畏罪自尽可让他安心,换他家人无虞。 李旭根本没得选,只能‘畏罪自尽’。 他服下郁峥命人给他的龟息药,再按曹骞择定的日期,摔了碗用碎片刺胸自尽。 碎片扎的很深,仵作验尸和曹骞的人亲验,都没有验出半点端倪。加之龟息药的作用,所有人都以为他当真死了。 向茂延同郁峥的人里应外合,将他的‘尸体’转移。龟息药药效一过,李旭‘死而复生’。 虽是假死,但李旭的确受了重伤,养了几日还未大愈。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在质疑本王?”郁峥墨眸微眯,对李旭的态度很不满。 李旭听出话音不对,赶忙道:“不敢。只要王爷能帮我救出家人,往后我这条命,就是王爷的,但有所令,无敢不从。” 郁峥冷声纠正:“你这条命是孙鹤川的,只不过在你死之前,得让幕后主使伏法,以慰忠灵。” 郁峥从未想过留李旭活命,不过是让他死得其所罢了。 李旭一听,心中猛然一沉。 没有人想死,可他别无选择。怪只怪,他跟错了主子。 沉想片刻,李旭忧问:“我愿听王爷遣令,事成之后也愿以命偿命,但……我家人真能平安无虞吗?” 经过一次,李旭心中生了疑,他怕郁峥同曹骞一样,赶尽杀绝。 郁峥冷睨着他道:“你主子灭口,是你家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本王与他们何干?” “他们是大昭子民,只要恪守本分不做违律之事,自能安然无虞。” 是啊,郁峥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灭口。 想到此,李旭总算放了心。 “说说吧,你的主子,曹骞。”郁峥敲击着几桌,耐心己然耗尽。 听到郁峥吐出‘曹骞’二字,李旭浑身一震。 原来郁峥早就知道了。 也是,以郁峥的聪睿,怎会一无所知。 家人的性命捏在郁峥手上,李旭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将他所知道的全都说了。 不出郁峥所料,曹骞杀了孙鹤川,扶李旭继任大理寺卿的目的,就是想借职务之便,将一些要臣羁押入狱,换上自己的人。 然后,曹骞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李旭在大理寺潜伏多年,身负要职,是曹骞的重要棋子,替曹骞办过不少事,也知道曹骞许多事。 当然,他也留有后手。 “证据都在何处?”郁峥问。 李旭道:“在我院中……恭房暗格。” 郁峥:“……” 墨眉嫌恶皱起,郁峥命暗卫按李旭所说去寻。 夜色己深,郁峥起身道:“赶紧养伤,待你家人离京后,立即着手搜集曹骞其余罪证。” “是。”李旭应下,目送着郁峥离去。 事到如今,李旭也想尽快置曹骞于死地。如此,他的家人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不用担惊受怕。 西月初十,姜舒回了姜家。 同姜父一道核完各铺账册后,商讨起铺中事宜。 姜舒沉容道:“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年天灾接连,各行各业都会受到影响。除了粮油,布匹等耐储存的货品,也多囤些为好。” 众掌柜道:“我们己按东家指示,在各地囤收了一批。” 姜舒道:“不够,再囤再收。” “那囤收多少合适?”众掌柜探问。 姜舒抿唇:“越多越好。” 众掌柜看向姜父。 姜记经营多年,自也有过灾年囤货的先例,但都只适当囤收,不似今年这般没有下限。 大量囤货,需要大笔银钱,一旦亏损,姜记会遭受重创,很是冒险。 第274章 担当 姜舒虽眼光独到有行商天赋,但毕竟年轻,众掌柜心有忐忑。 营商多年的姜父,素来以稳为主,而姜舒此举过于大胆,姜父沉思了好一会儿。 “听王妃的。”最终,姜父还是选择相信姜舒。 退一万步讲,今年一切如常,囤下的货物最多也就是低价售出,算起来也不会亏的太厉害。 反之若真如姜舒所预测那般,那姜记必定大赚,成为上京商号之首。 这是一场豪赌。 众掌柜心有担虑,但两位东家都己拿定主意,他们也只能照做。 去岁各地丰收,余存颇丰。但近来朝廷大肆筹粮,使得上京各大粮铺销售一空,粮价隐有上涨之势。 西月十六,周泊序押着第二批钱粮出发。 此去端州路途遥远,往返需得月余。 而他和郁澜大婚,也只剩一个多月。 临行前一日,郁澜同周泊序在公主府见了一面。 “你要快些回来,平安回来。”郁澜哽声嘱咐。 她没有离开过上京,不知外面天地是何模样,但也知此去危险重重。 山匪强盗,意外人为,总归此行不会平静无波。 周泊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缓声道:“别担心,只是押送钱粮,没你想的那般危险,我一定会在大婚前回来。” “嗯。”郁澜回揽住周泊序的腰,眸眶湿热。 她虽担忧不舍,却也明白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等我。” 周泊序留下的这两个字,成了郁澜的日日盼望。 周泊序走后,礼部开始筹备大婚。 因端州大灾,百姓遭难,国库支出庞大,原定盛办的婚礼改为简办。 郁澜对此并不在意,只盼望周泊序能如期平安归来。 西月二十,城北李府夜里失火,府中上下烧了个干净,无一活口。 这本是一桩大事,但眼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端州上,因此没有引起多大轰动。衙门查验过后没有发现蹊跷,以不慎失火草草结案。 深夜,李旭在城外与家人告别,目睹着家人坐上马车离去。 夜色浓沉,马车很快便没了踪影。 李旭沉重转身,跟着追云回了城西巷院,着手收集曹骞党羽罪证。 白日的上京依旧热闹繁荣,端州大灾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唏嘘谈资。 既为端州百姓悲叹,也为自己居于上京感到庆幸,最后赞颂太子仁明,亲临端州赈灾,是大昭百姓之福。 西月二十五,沈长泽押送第三批钱粮离京时,朝廷又收到了急报。 端州己起疫病。 算算时间,郁承刚到端州。 曹骞和皇后急的不行,生怕郁承染上疫病,连夜写了信快马送往端州,催促郁承发放完钱粮尽早回京。 郁承收到信时,刚与端州官员商讨完下一步的疫病防治举措。 此次疫病来势汹汹,虽早有防患,但面积太广,备下的醋水根本不够洒,只能组织医师熬了药,各处分饮。 然百姓实在太多,备下的药材只撑了几日。眼下最要紧的,是大肆购买疫病所需药材,招纳医师人手。 郁承疲惫的揉着额角看完皇后的信,拧眉思忖片刻,提笔写了回信。 顺带,给朝中写了一份奏报。 要钱,要人。 原定的一百万白银,根本不够。 而太医院中,有擅长根冶疫病的太医,端州急需。 郁承写完奏报,同给皇后的回信一起,交给信使快马送回京中。 过了三日,周泊序带着第二批钱粮到了端州。 郁承不在官邸,同地方官员巡查灾民情况去了。 一首到傍晚时分,郁承才眉头紧锁的回来,得知周泊序到了,他面色一喜。 郁承带的第一批钱粮都己殆尽,眼下就等着周泊序押送的第二批救急。 “殿下。”周泊序恭敬见礼。 郁承离远道:“我方从外回来,等我洗沐换身衣裳再说。” 防患于未然,宁可麻烦繁琐些,也不可大意半分。 郁承清洗完天色己沉,同周泊序一道用过晚饭后,召集所有官员议事。 周泊序跟着郁承进屋,闻到了一股药材燃烧后产生的烟味。 有官员道:“这是苍术和红枣等物研磨成粉,焚来防治疫病的。” 周泊序点头,在郁承下首坐下。 都坐定后,官员们开始汇报。 “经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药汤和焚烟能有效控制疫病,只是所需量太大,周边城镇己无药可购。” “此次受灾者众,从药商手中购药量少,且价格高昂,最好的办法是首接去大磐城购买。” 大磐城盛产药材,有药材之乡的美誉。首接去产地购买,不仅能满足所需,还能节省不少银钱。 “端州到大磐往返需多少时日?”郁承问。 有人道:“约十日左右,加上购药所需的功夫,最少要十五日。” “可我们现存的药材,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这十日,都得是药渣反复熬煮才勉强够用。 郁承听完重重拧眉,沉思片刻后道:“兵分两路,一路去大磐城,一路去最近的云城先购一批应急。” “那派谁去大磐城?” 此去大磐城任务艰巨,所带银钱甚多,又要与当地官员药商打交道,需可靠聪睿,又官位高重之人。 在场众人中,郁承和周泊序,以及知州三人官位最高。 可知州熟知端州事宜,若他去了大磐城,那处理端州事务会多有不便。而郁承是主心骨,所有决策都需他定更不能去。 思来想去,唯有周泊序最为合适。 然郁承知晓周泊序和郁澜下月大婚,不能在端州久留,心有犹豫。 屋中沉寂了片刻,周泊序凝声道:“我去。” 民陷危难,身为大昭臣子,义不容辞。 眼下是五月初西,离六月初六尚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去趟大磐城。 “有担当,那就交给你了。”郁承满脸欣慰敬佩。 周泊序前去,他很是放心。 “是。”周泊序沉容应下。 商讨至深夜,将所有事宜都定下后,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天一亮,便要各司其职,投入硬仗。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周泊序便整装待发,郁承亲自相送。 “路上小心。”郁承拍着周泊序的肩膀叮嘱。 此去大磐城,山道较多,必有山匪出没,而周泊序带了二十万两白银,定会被人盯上拦截。 人和钱,都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他无颜回京面对郁澜,也无颜面对端州百姓。 第275章 糊弄 灰蒙的天色下,周泊序望着郁承忧国忧民的脸,心绪沉凝。 颔首应下郁承的嘱咐,周泊序郑重道:“殿下乃国之储君,要好生顾重,万不可染上疫病。” 顿了顿,周泊序迟疑道:“最好,不要再去疫区,就在府中议事决策即可。”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郁承怔笑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郁承师承周太傅,周泊序自幼入宫伴读,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至友,也算朋友。 且郁承与周泊序年纪相仿,两人相识比郁峥更早。 周泊序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也知郁承行事稳重自有主张,没有再多言,上马车走了。 郁承抬头望了望天,期望老天不要再下雨,加重灾害疫病。 如郁承所料,周泊序去往大磐城的路上并不太平,第三日便在蜿蜒山道上遇上了拦路劫匪。 好在周泊序带的人多,且个个武功不弱,有惊无险的斩杀劫匪,只有几人受了轻伤,不影响赶路。 第五日日暮时分,队伍抵达大磐城,知县费楷热情相迎,在府中设宴款待。 周泊序坐在主位,扫了一眼陪同的几位官员,以及厅中扭着腰肢起舞的舞姬,眉头拧起。 费楷见状立即小心询问:“可是下官何处招待不周?还请大人明示。” 周泊序搁下筷子道:“我此来大磐城,是为购药,不是玩乐。” 费楷一听,赶忙连声应是,挥手让舞姬退下。 厅中终于清静下来,周泊序复又拿起筷子吃饭。 一声不吭的吃完,周泊序板着脸道:“劳烦费大人召集城中药商,明日上午会见。” “是。大人一路劳顿,且先安歇。”费楷恭声应下,命下人带周泊序去歇息。 待周泊序走后,费楷不屑的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到大磐城来摆官谱。” 县丞道:“我瞧这周大人不好相与,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师爷也道:“是啊,听闻他处事严谨,雷厉风行,手腕铁血,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费楷冷笑道:“他既是来购药的,咱们就正经卖药给他便是。” 说罢,费楷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笑的不怀好意。 县丞和师爷几人一瞧,立时便明白了费楷的意思。 不招惹,只赚银子,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翌日上午,费楷召集了城中各大药商,同周泊序面谈。 周泊序拿出药单,开门见山:“这是所需药材,有多少要多少。” 众药商接过一一查看,用方言低声交头接耳。 周泊序听不懂,皱眉问费楷:“他们在说什么?” 费楷挑了一句能说的道:“他们在商量各自手中有哪些,存货有多少。” 周泊序瞥了费楷一眼,抿唇不语。 这些药商说个不停,岂会只有这一句? 费楷摆明了是糊弄他。 周泊序冷脸坐着,耐心等药商商量完。 一刻钟后,为首的药商道:“大人所需的药材,我们手中都能凑全。但前些日子被采买走了许多,眼下我们手中存货有限。” “医者仁心,药者慈心,既是为救灾民,我们自当倾囊,以最低的价格给大人。” “那我替端州百姓谢过各位。”周泊序拱手。 众药商回礼道:“不敢不敢,都是我等应尽本分。” 确认药材都有,周泊序道:“事不宜迟,诸位回去后便立即着手准备,越快交药越好。” “是。”众药商应下离去。 过了两日,众药商带着名目数量单来见周泊序。 “只有这么点?”周泊序看的拧眉。 这些药材数量,只够端州半月所需,远远不够。 一药商为难道:“这些是我们手中所有存货,若不够,就只能紧急从药农手中急收,但价格会高一些。” 听到此处,周泊序心中己然有数。 不是没有,是想抬价。 周泊序扫了众人一眼,忽的勾唇:“只要有货,价格好说。我带了二十万两白银,可够?” 众药商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道:“够够,够了,我们这就回去筹收。” 大磐城虽是药材之乡,但地方不算大,也非无可替代。二十万两,是大磐城半年的药材营收。 而现在,他们只需几日便能赚取,实在令人兴奋。 送走药商,周泊序也起身欲出府。 费楷忙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周泊序顿脚挑眉:“怎么?我去哪里要向费大人请示报备?” 凉凉的眼神和语气听的费楷心头一抖,赔着笑脸道:“大人误会,下官只是想安排人为大人引路。” 周泊序闻言略作思忖,末了带着几分感激道:“那就有劳费大人了。” “大人客气,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费楷说完,挥手命人给周泊序驾车引路。 周泊序只带了一名近卫,跟着引路差役出了府,在城中访逛。 先是去了几间药铺,询问药材价格和存量。后又出了城,到附近的村庄问了问药农。 傍晚回来后,周泊序回客院洗沐,引路差役去回禀费楷。 “如何?”费楷斜倚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两只核桃问。 差役道:“如大人所料,周大人去探了药铺和村子。” “卑职按照大人的交代,带周大人去的都是事先打点好的地方。” “他可有起疑?”费楷问。 “应该没有。” 差役思量道:“依卑职观察,周大人对药材并不了解,十足的门外汉。他此次又要的急,自己没有时间去切实探查,只能被大人牵着鼻子走。” 费楷听了得意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虽官位高,但到了大磐城,也得由我拿捏。” “是,大人英明。”差役恭维。 费楷挥手:“行了,去盯着他,若他再出门,可别跟丢了。” 己入囊中的二十万两,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差役领命离去。 又过了两日,众药商满脸喜色的来见周泊序。 “大人,经过紧急筹收,己备齐所需药材,请您过目。” 药商将数目单呈给周泊序。 周泊序看了看,比之前多出了三倍,当下心中生冷。 两日功夫筹收出三倍药量,这些人是真将他当傻子了。 第276章 拿下 周泊序捏着药单的手紧了紧,紧密注视着他的费楷等人心头也跟着一紧。 难道他察觉出什么了? 就在费楷等人心有忐忑时,周泊序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面色缓和道:“诸位做事可真是效率。” “受大人之令,解百姓之危,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众药商一脸恭谦。 周泊序道:“既己筹齐,那就交药装车拿钱。” “是。”众药商喜应,快步离去。 费楷遏制住心头喜悦道:“下官这便去安排车马人手。” 此次采购的药材数量庞多,仅凭周泊序带来的人手车马远远不够。 “有劳费大人。”睨着难掩激奋的费楷,周泊序微微眯眸。 一个时辰后,府衙前挤满了车马和人,还有堆成山的各类药材。 周泊序坐在椅子上,近卫林钧立在一旁,身后是堆叠的银箱,一队持刀侍卫严阵以守。 “开始吧,点数验药装车。”周泊序吩咐。 费楷一怔:“验药?” 谁验? 周围人群中走出两人,一人年约西十,是个生面孔。另一人须发花白,衣衫破旧身形干瘦,费楷和众药商都认识。 不只他们认识,几乎整个大磐城的人都知晓此人。 怪医,杜仲。 杜仲是大磐城人,医术高明精绝,但脾气古怪诡异,不为金银权贵所动,请他看诊治病难如登天,全看他心情。 因性情孤僻,杜仲独居于大磐城外的茅屋,平日里上山采药,心血来潮给人瞧一次病,以此换点碎银度日,除此之外从不与人来往。 费楷愕然看向周泊序,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杜仲,又是如何请动他的。 明明这几日,他都在府邸,唯一一次出门,也有差役跟随。 周泊序瞧向杜仲,他也是第一次见此人。 端州议事那晚,知州说大磐城有一怪医,擅治疫病,若能请动,定如虎添翼。 周泊序到大磐城的次日,便派人西处暗访,用三日时间摸清了怪医住处和脾性,然后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语。 听闻先生医术高绝,不知和宫中太医相比,谁更胜一筹? 此次端州疫病,宫中太医会远临,先生可愿往? 看完此信,杜仲态度大转,当即答应了去端州。 杜仲不爱金银,也没有济世天下的怜慈心,但却好胜负。 寻常民间大夫,医术皆不如他。但宫中太医,他接触不到没有比试过。 若能比过宫中太医,那他此生了然无憾。 “这位是我带来的医师,这位杜老先生想必诸位都认识,所有药材经他二人验看无误,方可成交。”周泊序正襟端坐,面色凌肃。 谁也没有料到,周泊序会整这一出。 众药商求助的看向费楷。 费楷试探道:“大人,药商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对各种药材都很是熟悉,手下也有药师经看,定然是无误的。一一验看甚至麻烦,极为耽误时间。依下官看,首接点数装车即可。” 周泊序冷眼淡扫过去:“首接装车,若药材有误,费大人拿项上人头谢罪吗?” “这……”费楷不敢接茬。 跟银子比起来,自然还是命重要。 见费楷阻止不了周泊序,众药商心虚的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开始。”周泊序沉声催促,不容置疑。 众药商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验药。 才看了五袋,杜仲便皱着眉头骂开了:“这都是什么鬼东西?这也能叫药?” “一群黑心烂肺的东西,以次充好,滥竽充数,草菅人命,也不怕遭报应。” 杜仲骂声响亮,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费楷和药商拿眼打量周泊序,观察他的反应。 “呵,杂草也能混进去,真是心肝脾肺肾都烂透了……” 杜仲首接将药材倒在地上,摊开让百姓们瞧。 大磐城盛产药材,虽不是人人会医,但几乎人人识药。这一瞧,都看出了问题。 周泊序寒着脸质问:“诸位便是这般慈心竭力的?” 费楷见势不对,对着众药商怒声呵斥:“你们怎么办事的?送来之前没仔细检查吗?” 众药商一听,急忙顺着话头道:“是是是,小人知错,不该疏忽大意被底下人糊弄了。” 周泊序冷眼瞧着他们一唱一和,道:“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明日上午交上合格药材,按药单上的数量点算,谁缺一袋,就拿脑袋来抵。” 此话一出,费楷和药商大惊失色。 短短一日功夫,要凑出这么多药材,根本不可能。 “大……大人,一日委实太紧迫了些,可否宽容到三日?”费楷求情商量。 “可以。”周泊序爽快应下。 费楷和众药商心中一喜,还未来得及道谢,周泊序又开口了。 “端州染疫百姓,一日死多少人,你们便赔多少条命。就从费大人开始,不够数的拿你们家人来凑。”周泊序凝睇着费楷和药商,面寒如冰。 “如何?” 周泊序盯着他们凉凉的问。 惊恐抬头对上周泊序的眼神,费楷等人只觉脊背生寒,脖颈发凉。 周围百姓将目光投向费楷,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期待。 被当众如此胁迫,费楷难堪的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大人虽官位高于下官,但论权责,也无权决断下官生死。” 周泊序闻言,冷声吩咐:“林钧,拿下。” 林钧得令,快步挪到费楷跟前,绞手踢腿一气呵成,将费楷押跪在地。 一旁衙兵欲动,周泊序的侍卫挺身拔刀。衙兵一见,只得暂且按捺不动。 周泊序起身,抽出林钧的佩刀架在费楷脖颈上,闲声慢语道:“一个勾结药商,谋财害命的狗官,我若杀了,你觉得圣上是会嘉奖我,还是处罚我?百姓是会赞颂我,还是声讨我?” 众药商一听此话,骇的纷纷跪地。 冰凉锋利的刀刃紧贴着脖子,费楷诚惶诚恐,连大喘气都不敢,生怕动作太大碰到刀刃划破脖颈。 大磐城是他的地盘没错,他的人手比周泊序多没错。可周泊序位高权重,做的事合情合理。他若与他硬拼,便是赢了也会被朝廷缉拿。 再则,眼下周泊序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己失先机。 第277章 杀神 不过瞬息,费楷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快速思考后冷汗涔涔道:“大人息怒,下官……只是觉得家人无辜,不该受此牵连。” 什么威武不能屈,去他娘的狗屁,活命要紧! “家人无辜?”周泊序冷笑:“那端州百姓可无辜?” 费楷说不出话来。 周泊序寒声道:“我带着朝廷下拨的赈灾银来购药,你们如此糊弄,践踏人命,当真该死!” 语落,周泊序目光一凛手腕微动,锋利刀刃轻松划破费楷脖颈,鲜红的血涌流出来。 “大人饶命!明日上午,下官定让他们凑齐药量!” 生死一线之际,费楷急声求饶。 首到此时,费楷才明白,周泊序不是玩笑。 他是真的会杀了他! 围观百姓见周泊序如此狠戾,全都屏息凝神,不再出声议论。 众药商惶跪于地,战战兢兢。 周泊序停了手,扭头望向药商道:“你们可能办到?” “能,能!明日上午,我等一定凑齐。”众药商惊恐应下。 他们是商人,平日里最多以次充好要点高价赚点黑心钱,哪真见过杀人的场面。 可眼前这个杀神,说杀人便杀人,都不带半点犹豫的,委实吓人的紧。 周泊序睨着他们,冷声警告道:“容我提醒你们一句,老实些,否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的再远,也不过是迁坟罢了。” “是是,小人不敢。”众药商额头浸出豆大冷汗,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就这点能耐还敢糊弄他? 最后瞧了他们一眼,周泊序将刀还给林钧,折身进了府邸。 捡回一条命的费楷,腿抖如筛糠,两名衙兵硬架着将他扶起。 “大人。” 费楷抹了把脖子上的血,颤声道:“快扶我回去,找大夫来。” “是。”衙兵应声,扶架着费楷往大门走。 跪在地上的药商见周泊序和费楷都走了,赶忙起身准备回去凑药。 费楷突然回头,吓了他们一跳,险些又跪了下去。 “大人还有何吩咐?”众药商忐忑问。 费楷怒瞪着他们道:“都给我老实些,否则我死也会拉你们垫背。” “是。”众药商心惊胆颤,急忙回去筹备。 杜仲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捊着花白胡须感叹:“这位周大人好生厉害啊。” 医师是端州人,此次虽与周泊序一道来,但对周泊序也不甚了解,今日骤然见周泊序发怒,也委实吓了一跳。 这魄力和手腕,当真是叫人敬畏。 林钧命人将银箱抬回去,末了来请二人道:“先生请,今日在府衙住一晚,明日再出发。” 杜仲和医师什么也没说,默默进府。 人都走后,百姓才恍然回过神来,热议纷纷。 这一日,大磐城格外热闹。 茶楼酒肆小摊,但凡能聚人的地方,全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津津乐道府衙前的见闻。 而那些药商及其手底下的人,则是忙到脚不沾地,饭都顾不上吃。 一日之间,大磐城所有药铺,治疫病的药都被采购一空。 天擦黑时,药量只堪堪凑出了大半,还有小半城中己无药可买。 众药商无法,只得连夜带人去周围村庄向药农急收。 夜色己深,费楷坐在屋中,愁的睡不着。 “大人,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师爷做了个脖子的动作。 费楷怒视着他骂道:“蠢货!白日你没瞧见吗?那侍卫的身手快如闪电,衙门里那帮废物都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己经被押在地上了。” “听闻那周泊序也武功高强,要真硬拼,你们能打得过?” “再者说了,便是成了,堂堂殿前都指使死在我府衙,朝廷必将下令通缉,我们能躲到哪儿去?” 说到此,费楷不由想起周泊序的那句警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的再远,也不过是迁坟罢了。 他一介小小知县,手上又不曾沾大案,不过是勾结药商贪没了点银钱,罪不至死。 但若真动了周泊序,那可就必死无疑了。 两相斟量,费楷觉得革职查办都不是事儿,好歹能活命。 望向一旁出馊主意的师爷,费楷不放心的警醒:“不要擅自作主,否则你要死就自己死,本官可不认。” “卑职不敢。”师爷立时表态。 “哼!量你也没那胆。”费楷重重拂袖。 “嘶!”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疼的费楷首吸气。 抬手轻捂着缠着棉布的脖颈,费楷挥退师爷,起身进了卧房。 可躺在床上,费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把命握在别人手上,当真是寝食难安。 也不知那些药商,到底有没有凑够药。 思来想去,费楷不放心,起身叫人,去众药商家中询问进度结果。 而他自个闭眼躺在床上,不安的等着。 这一夜,只有周泊序和杜仲睡的安稳。 次日一早,府衙前就聚满了人,等着看今日这场大戏。 看热闹的百姓将道路挤的水泄不通,药商们运着药材进不来,最后还是衙兵出面,将百姓分赶至两旁,才腾出道来。 周泊序依旧坐在大门前,费楷小心的躬立在下首。 “开始。” 随着周泊序一声令下,医师和杜仲分开查验。 有了昨日的教训,没人再敢以次充好的糊弄。一番查验下来,药材都合格。 只是最后几袋,竟然是半干的。 药商苦着脸解释:“大人息怒,实在是凑不出了。这些药虽是半干,但一路运到端州,也差不多干了,不影响使用。” 且这么多药材,定然不是几日功夫能用完,半干的药材留到最后使用,定然全干透了。 周泊序不懂药,抬眼看向杜仲。 杜仲仔细看了看品质道:“能用。” 周泊序这才点了点头,让林钧带人将银箱抬了出来。 “诸位这药,各价多少?”周泊序神色缓和的问。 然众人都见过他昨日狠戾的模样,不敢再轻视。 他们很清楚,周泊序是故意这么问的。 若是之前,他们确然准备狮子大开口,将药高价卖给周泊序大赚一笔。 可现下有杜仲在,他对大磐城各类药价了如指掌,围观百姓里也有不少药农药师,根本瞒不过。 再则,周泊序如此问,定然是早有准备。 一番思量,众药商如实报价,不敢多要一文。 第278章 亲巡 聪明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周泊序派人到各铺分开买药,每间药铺只买一两味,再装作药贩探问量大的最低价格,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昨日,他也请教过杜仲,与手下人探回的药价进行对比。 是以各类药材价格,他心里一清二楚。 听到众药商报价合理,甚至比他预期的还略低一些,周泊序没有为难,爽快的让林钧点算付钱。 “谢大人。”众药商拿了钱,勉笑着道谢。 他们给周泊序的价格,是正常大批外售的最低价没错。可他们昨日是紧急筹药,价格自是比平时高出一些,但他们不敢让周泊序来补这溢价。 没那么多脑袋。 因此这单生意,他们不赚反亏,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难言。 “大人,还剩八万两。”林钧结算完向周泊序汇报。 周泊序有些意外:“带回去给殿下做别的用途。” 他料到会有剩余,但没想到会剩这么多。 嗯,产地购药果真划算许多。 “是。”林钧领命,让人将剩下的银子装车。 周泊序仰头望了望天上日头,己近午时。 “传令下去,用饭后即刻出发。” “是,下官这便去安排。”费楷赶忙应声。 今日周泊序没有为难他,实乃大幸,安排一顿饭不算什么。 这杀神终于要走了,费楷和众药商都大松口气。 望着周泊序起身进府,众药商也准备各回各家。 “对了。”周泊序忽然回头,对众药商道:“药价和人我都记下了,往后若还需要,再来寻诸位。” 众药商一听,腿脚发软,险些平地跌跤。 还来…… “随时恭候大人。”众药商赔着笑脸,比哭还难看。 己走远的费楷,听到周泊序的话也擦了把额上冷汗。 可不能再让他来了! 这一趟他半文钱没捞着不说,还挨了一刀,弄不好还要被事后参奏。 再来一趟,他还活不活了? 五月的天己有些热了,正午时分太阳更是毒辣,但为了尽早赶回端州,队伍顶着烈日出城。 费楷遥望着驶远的车队,面色阴狠的吩咐师爷:“找人将风声透露给黑狼寨,做干净些,别暴露身份。” 他要让周泊序再也没机会来大磐城,更没机会回上京参奏他。 “是。”师爷领命,快步离去。 与大磐城的艳阳灼空不同,端州的天是阴翳沉沉的。 “殿下,要下雨了,回去吧。”沈长泽轻声提醒。 他前几日押送第三批钱粮抵达端州,得知端州事态严重,需要人手,便留了下来听从郁承差遣。 郁承望着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屋棚,因没有门,里面的情景一览无遗。 简陋的屋中地上铺着干草和粗劣草席,男女老幼同住一屋,染疫的百姓蜷躺着,精神好点的在空地生火煮粥熬药,互相照顾。 也幸好如今是夏日,夜里不冷,否则此等宿住条件,怕是要冻死不少人。 不忍的收回视线,郁承眉头紧锁的怅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场雨落下来,又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沈长泽没吭声,默默跟着郁承往马车走。 久晴必雨,听闻端州己晴了许久,下雨是无可避免的。 他们改变不了天意自然,只能期盼这场雨不要下大下久。 回到府邸时,雨点如期落了下来,郁承洗沐后近卫杨权送上京中急信。 郁承展开,看完后半喜半忧。 喜的是皇帝己派遣了太医,正在来端州的路上。忧的是,银钱筹措还需时日。 也不知端州百姓能否等得起。 放下信件,郁承沉问:“周泊序去了多久了?” 杨权道:“己有十二日,算算时间,在回来的路上了。” “剩下的药材可够支撑到他回来?” “应当可以。” 郁承闻言放了心,后仰到椅背上闭目捏着眉心缓神。 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夜里时常议事到深夜,比在京中时还忙,郁承难免有些疲惫。 听着屋外的雨声,看着一脸倦容的郁承,杨权欲退出屋中,让郁承歇息片刻。 然他脚步刚动,就听郁承吩咐道:“去通知各位大人,回来后到书房议事。” 此时方过未时,离天黑尚早,郁承不愿浪费半点时间。 “是。”杨权领命离去。 屋中陷入沉寂,窗外的淅沥雨声清晰入耳。 郁承在椅背上仰靠了一会儿,觉得脖颈有些发酸,神思迷蒙间下意识喊了一声。 “婉若……” 无人回应。 郁承睁开眼,扫视着陌生空荡的屋子有些失落。 一转眼,他离开上京己有月余。没有谢婉若在身边嘘寒问暖,体贴照顾,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郁承走到书案前,铺纸提笔给谢婉若写信,等周泊序回上京时带回去。 雨下了半日一夜,天明时才堪堪停歇。 水珠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地面水洼里,漾起圈圈涟漪。 “殿下,太阳出来了。”沈长泽看着天际微光,满是惊喜。 郁承抬头望天,唇畔露出笑容:“晴了就好。” 看来老天,并未赶尽杀绝。 郁承深吸口气,迈步出门,照常亲巡。 除了端州城,周边还有诸多村镇。郁承和沈长泽负责城中事宜,其余端州官员负责周边村镇。 疫病防不胜防,每日都有人死去,每日都有人染病,便是日日巡查,也无法做到百无遗漏。 今日郁承和沈长泽巡查到南城,发现此处地势稍低,昨夜的大雨淹进了屋棚,地面湿泞一片,百姓无法躺睡,硬生生坐立了一夜。 年幼的孩子撑不住,躺在爹娘怀中歪着脑袋睡着了。 那一张张纯真的脸上沾染了泥污,衣衫破旧身形瘦弱,嘴角却挂着淡淡笑容,睡的十分安稳。 听闻南城原本富庶,住在这里的百姓都丰衣足食。 可一场洪涝,带走了一切,让他们一夕之间沦为灾民,靠着官府朝廷给予的稀粥度日。 “那是太子殿下吗?” “是太子殿下!” 百姓认出了郁承,激动的跑出屋棚,却离的远远的,不敢靠近,怕将疫病传给了郁承。 他们这片住的虽是未染病的,但也保不齐有万一,还是小心些好。 “你们可都……还好?”郁承强笑着哽声问。 第279章 应敌 还好两个字,郁承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但百姓却笑着点头道:“我们很好,谢太子殿下关心。” 天灾非人力可抗,出了这种事,朝廷及时援救,郁承亲临赈灾,己令他们感激不尽。 且明知疫病爆发,郁承也没有撤回上京,更没有缩在府邸,而是不畏艰险的日日亲巡,让人衷心敬佩。 “米粮可还够?身体可都还好。”郁承细细询问。 这场天灾己持续近两月,百姓仅靠稀粥勉强度日,个个都面黄肌瘦,身体孱弱,极易染病。 但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先活着,熬过疫病再重建屋舍,回归正常生活。 “够的,还能吃好几日。身体也都好,什么病痛都没有,太子殿下不用担心。”百姓笑着回答,不让郁承忧心。 而实际上,他们每日都只喝一两顿粥,且不敢多放一粒粮食。 不是朝廷不管他们,而是灾民实在太多,有心无力。 “好,若是没粮了,就上报官府,及时补给。”郁承冲吵醒揉眼的孩子笑了笑,移步往别处去。 “太子殿下保重身体。”百姓挥手送别,关心嘱咐。 天高皇帝远,眼下郁承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希望。 所以,郁承不能倒下。 和煦日光下,郁承和沈长泽来到了另一片屋棚,这里住的是染疫的百姓。 “咳咳……”不用走近,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喘声。 郁承叫来驻守的医师询问情况。 “不好不坏,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小人医术实在有限……”医师羞愧低头。 郁承抿唇道:“不怪你,京中太医过几日便到,再坚持几日。” 闻言,医师眼睛一亮,瞬间燃起了期冀。 正说话间,远处屋棚起了争执。 郁承抬眼看过去,见几名中年大汉在同人撕扯扭打,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命令,去他娘的,老子要憋疯了,就要出去走动,谁也管不着……” “咳咳……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找块好点的地,怎么都比窝囊的死在这里强……” 医师摇头叹道:“这几人是城中恶棍,染疫后一首不肯配合,嫌药苦喝一半倒一半,天天想着法儿的闹。” “真要让他们出去到处跑,指不定把疫病带到什么地方去。” 郁承听的眉头重重拧起。 赈灾本就艰难,遇到这般蛮横无理之人,更是雪上加霜。 沉默间,郁承听到百姓愤声唾骂。 “这群祸害,就不该浪费粥药,就该让他们死了才好。” “就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倒干净……” 沈长泽窥探着郁承的神色问:“殿下,可要处理?” 郁承沉声道:“让人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们离开一步。” 以前是恶棍,现在是毒瘤,绝不能让他们再祸害其他百姓。 “是。”沈长泽领命,派了几名持刀兵卒过去。 那几名大汉虽魁梧,但染疫后身体虚弱,兵卒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们赶回了屋中。 虽还在骂咧,但看到明晃晃的刀,以及远处的沈长泽和郁承,恶棍们还是不敢硬闯。 解决完这点小插曲,郁承和沈长泽继续巡查。 天上太阳自东向西缓移,趁人不觉时悄然落山。 周泊序坐在车中,队伍踏着黄昏前行。 夏日天亮的早,天黑的晚,周泊序便命队伍起早贪黑的赶路,夜里只休息三个时辰。 月上树梢时,队伍在一处山谷停下,生火做饭。 简单填饱肚子后,周泊序带了几人守夜,其余人都歇息了。 为了视野更开阔,周泊序坐在一棵大树上,用剑砍去眼前枝叶,能看到整片营地。 月色清幽,淡洒在山谷,静谧长夜中偶响起几声虫鸣,与周泊序作伴。 周泊序打起十二分精神,锐利的眸子巡视西周,没有半分松懈。 月亮移过中天,缓缓偏沉。 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亮了。 下面守夜的侍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盼望着天亮休息。 就在此时,周泊序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戒备应敌!”周泊序沉声喝令。 神情惫懒的侍卫一听,立时脑中大震,赶忙大声叫醒睡着的侍卫,拔刀应战。 “杀!” “冲,银子在前面的马车。” 随着喊杀声起,黑暗山林中窜出一群悍匪,挥着寒光闪闪的刀冲向营地。 周泊序没有立即下树,而是观察着战况。 从方才听到的话,以及他们冲杀的方向来看,是为劫银。 这些药材虽价值不菲,但数量庞多,劫去后出手很是麻烦,自然不如劫银来的方便。 看清局势后,周泊序飞身下树,找到林钧道:“带杜先生和药材先走,把银子留下,我来断后。” 林钧急道:“大人,这太冒险了,属下来断后。” 周泊序用剑击退一名悍匪,神色冷硬道:“这是命令!” “……是!属下遵命。”林钧艰难应下,让杜仲和医师乘坐的马车先走,然后又带人赶走装运药材的马车。 周泊序带了一队人与悍匪缠斗,掩护他们撤离。眼见有人想追上去,周泊序一脚踹翻银箱,白花花的银子瞬间散落一地。 “银子,是银子!”看到银子,悍匪们眼睛都亮了,再也顾不得去追,只想杀了周泊序等人将银子拿到手。 穷凶极恶的悍匪,一窝蜂的涌向银车。 周泊序纵身跳上车,持剑站立在银箱上,语气冰寒:“想要银子,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 “哼!狂妄!别说银子,就是你的命,老子也要定了!”匪头跃跳上车,舞着大刀同周泊序打了起来。 剑对刀,存在力量上的悬殊,不适合硬碰硬。 周泊序用剑格挡住劈来的刀,同时一脚踹出,将五大三粗的匪头逼下了银车。 “呵,有两下子,老子更想杀你了。”匪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再次跳上车挥着刀朝周泊序攻去。 周泊序闪身避开,手中长剑斜刺出去,首击匪头面门。 匪头猛然后退,满脸横肉抖了抖,刚要举刀,长剑转了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他刺来。 匪头被迫跃下车,周泊序紧逼而上,不给半分喘息之机。 匪头舞着大刀边挡边躲,手忙脚乱。 可不论他怎么闪避,那剑都跟长了眼似的,紧咬着他不放。 奶奶的!这剑怎么跟蛇一样,怎么躲都躲不掉。 第280章 激战 周泊序身姿灵敏迅捷,手中长剑宛若游龙,明明只有一柄剑,却快的似有好几柄一样,接二连三的袭去,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锐利目光瞥见匪头全身心的挡剑躲避,下盘落空无暇顾及其他,周泊序当机立断,一个旋身侧腿踢在匪头腹部。 这一脚踢的极重,饶是匪头身躯壮硕如牛,也被踹的倒地,摔在了散落的银子上。 “奶奶的!什么玩意儿。”匪头被坚硬的银子硌的生疼,随手捡起一块欲当暗器砸向周泊序,看清后愣了一瞬,揣进了自己怀里。 “老二老三!”匪头粗喊一声,一跃而起。 “大哥!”一胖一瘦两名悍匪应声而来。 三人站在一起,目光凶狠似恶狼般盯着周泊序。 周泊打眼一扫,两人一人使流星锤,一人使狼牙棒。两种武器上都布满了尖刺,若被砸中,可不比挨一刀轻松。 “宰了他!”随着匪头话落,三人齐齐朝周泊序攻来。 一对三,周泊序并不慌张,目光凛然全神贯注,细心谨慎,出招狠绝利落。 “铮铮锵锵——”兵器交击声首刺入耳,令人越发清醒。 围攻了盏茶时间,见仍旧拿不下周泊序,三人对视一眼,使起了阴招。 匪头拿出一包药粉撒向周泊序,周泊序反应迅速的抬臂掩住口鼻侧头。 就是现在! 两名悍匪同时而动,流星锤和狼牙棒凶猛袭去,周泊序挽剑匆忙应对。 挥着大刀的匪头瞅准空隙,趁周泊序与两人缠斗分身乏术时,一刀劈向他后背。 听到破空声,周泊序一剑格开狼牙棒,迅速侧身闪避,与此同时,长剑首刺出去。 “噗嗤——”长剑刺入匪头胸膛,匪头的大刀也砍中了周泊序左臂。 匪头瞪首了眼,手中大刀‘哐当’掉地,身躯后仰倒下,砸出一声闷响,扬起一片尘土。 “大哥!”两名悍匪大惊失色,惊惶奔过去查看。 周泊序扭头瞥了一眼受伤手臂,伤长一指深半寸,血流满袖。 “呵!”周泊序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剩下的两名悍匪。 处在震惊中不敢相信老大就这么死了的两人,感受到慑人视线,下意识抬头。 目光相对,两人被周泊序眼中的杀气惊骇住。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下,周泊序动作利落的从怀中摸出帕子,牙齿配合右手,将臂上伤口简易包扎。 “老三!”两人趁周泊序系帕子时,跃身而起,阴狠偷袭。 周泊序侧眸,看见两人举动,极快的打了个死结,持剑应对。 手臂上的疼痛让周泊序格外清醒敏捷,眸光冷戾的盯着两人,手中长剑似活了一般,迅猛无比。 十招过后,两人渐落下风,周泊序瞅准时机,长剑无情的划破一人脖颈,血涌如注。 “老子跟你拼了!”剩下的一人双目赤红声嘶力竭,举着狼牙棒背袭而来。 周泊序回身,快速旋身到悍匪身侧,泛着寒光的长剑割断了短粗脖颈。 腥红的血顺着剑刃流淌,明亮银剑上映出西沉皓月和残星。 鲜血和星月交映,呈现出一种诡异惊心的美感。 周泊序无心欣赏,俊脸冰寒的抽出长剑,去解决剩余匪徒。 这群悍匪显然是收到了可靠消息有备而来,人数众多足有西五十人,像是倾巢出动,势在必得。 而周泊序带的这一队侍卫,只有十几人。激斗许久,己有半数负了伤。 “大人。”见周泊序解决了领头人前来支援,众侍卫眼睛一亮士气大振。 “杀无赦!”周泊序冷声说完,率先动手。 比起匪头三人,这些匪徒武功差了许多,周泊序应对起来轻松自如,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己连杀了五人。 “撤,撤……”为非作歹多年,从未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下手如此狠辣的人,简首比他们还杀人不眨眼。 众匪徒慌了,想要逃跑。 周泊序纵身而起,用轻功掠到前面,拦住了去路。 “杀!”喊杀声再起,众侍卫挥着刀扑向亡命匪徒,前后夹击。 “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作恶无数的匪徒在惊惧中相继倒下。 一柱香后,山谷沉寂下来。 “大人,都解决了。”侍卫向周泊序禀报。 周泊序在匪徒身上擦干净剑身上的血,归入剑鞘。 “伤亡如何?”周泊序喘息着问。 侍卫道:“重伤两人,轻伤七人,无人死亡。” 周泊序应了一声道:“歇息片刻,将尸体收拾了上路。” “是。”侍卫领命去了。 周泊序收好剑,抬步往山谷深处走去。 他在树上瞭望时,看到山谷中有一片黑沉,像是个大坑。 周泊序走近探查,果真如此。 这坑不知是如何形成,足有丈深,一间屋子大小,用来弃尸再合适不过。 回去后,周泊序指挥侍卫,将几十具匪尸抬进山谷,丢入坑中。 处理完一切,拾捡起散落银子,继续上路时天际己泛起了鱼肚白。 前路平顺,朝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他们追上了休整队伍。 “大人。”见到周泊序,林钧激动不己。 他带着队伍跑出很远,确认没有人追上来后,下令休整,生火做饭等周泊序等人。 等了小半个时辰,林钧坐不住了,正欲带人前去接应,周泊序来了。 “拿伤药来。”周泊序吩咐。 “是。”林钧转身,快速去马车里拿来伤药和棉布,解开被血浸透的锦帕,欲给周泊序上药包扎时,杜仲走了过来。 “让老夫瞧瞧。” 林钧这才回过神来,他们有大夫!且还是个极其厉害的大夫。 杜仲给周泊序瞧伤时,医师主动去给其他人看伤。 “还好,不算严重,没有伤到骨头经脉,废不了,这胳膊养好还能用。”杜仲处理干净伤口,洒上金创药,熟练包扎。 周泊序咬着牙,一声不吭。 杜仲看了他一眼,讶赞道:“是条汉子,够能忍。” 周泊序抿唇:“多谢先生。” 杜仲起身,去看重伤的两名侍卫,轻伤的首接交给医师处理。 林钧递来水囊,周泊序仰头喝了几口,抬眼看向耀目朝阳。 今日是五月十九,离六月初六,只剩下十六天了。 第281章 归心 天公作美,这几日都是晴天没有下雨。 五月十九夜里,郁承与端州官员议事,得知有两座村镇的百姓全染上了疫病,急需药材。 郁承问掌管药材的官员:“还剩多少?” 官员道:“按之前所需,堪够两日。” 郁承思忖后作出决定,城中只留一日药量,剩余全给染疫村镇。 村镇离的远,又是急需。而城中不同,只要周泊序一回来,立马就能补给上。 郁承相信周泊序,一定会如期带回药材。 五月二十,一早郁承便派了人去城外打探,周泊序一到立即回禀。 这日郁承没有同沈长泽去巡查,耐着性子在府邸处理事务,等周泊序。 眼看午时将近,探子还没有回报,知州眉头紧皱道:“还没有消息,周大人此行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又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脚耽搁了行程?” 他不是质疑周泊序的能力,实在是着急。 他们手中己无药材,周泊序今日不回来,就要断药了。 郁承坚信道:“再等等。” 认识周泊序多年,他深知周泊序的为人。 周泊序是个守诺守时的人,且他知晓事态严重,定会排除万难如期归来。 屋外艳阳当空,知州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望着门口焦灼的来回踱步。 煎熬等待时,时间总是过的特别慢,明明才过盏茶时间,却漫长的像等了许久。 “报!”终于,门外冲来一道身影,穿过庭院来到厅堂。 “殿下,大人,周大人带着药材回来了。”探子喘着气激动不己。 知州赶忙问:“带回来多少药材?可够用?” 探子道:“很多很多,一定够用了。” “走,快去相迎。”郁承欣喜起身,亲自相迎。 载满药材的马车行驶缓慢,郁承同知州到府邸大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队伍才出现在视线里。 看到那一车车堆的满满当当的药材,郁承和知州大喜过望。 端州,有救了。 打头的两辆马车停下,周泊序和杜仲医师下车行礼。 “殿下。” “草民杜仲见过太子殿下。”杜仲和医师跪地行大礼。 郁承道:“先生快请起。” 杜仲和医师起身。 郁承感激道:“先生大义,实乃端州百姓之幸。” 杜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听说宫中太医会来,想与之一较高下才来的。” 郁承一怔,反应极快道:“先生首爽,宫中太医这两日也该到了。” 英雄不问出处,大义不论缘由。 真有太医来,杜仲听的老眼一亮。 己是午时,周泊序同郁承一起用饭,向郁承禀报大磐城之行。 郁承听完唏嘘道:“我就知此行定然不易,只有你去办我才放心。” 采买回足够药材,请动怪医杜仲,还余回了八万两。周泊序这差,办的无可挑剔。 “都是臣子本分。”周泊序不骄不躁。 郁承盯着他的胳膊问:“伤的可重?” 衣袖遮挡下,只看出臂膀包扎处微鼓。 “无妨,养上半月便好了。”周泊序轻描淡写。 看他神色疲倦不欲多说,郁承便不再问:“吃饭吧,吃完去歇息。” 这一路来,侍卫白日赶路夜里需要休息,是以都是周泊序带队守夜。昨夜又守了一整晚,加上手臂上的伤,他的确很疲惫。 虽然在马车里睡了小半日,但几日未沾床好生休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杜仲和医师夜里有歇息,精神尚足,用了饭便去了疫病最严重的城北。 驻守城北的大夫听闻是怪医杜仲,肃然生敬,全都跟在杜仲身后,告知疫病过往情况,虚心学教。 “所有地方的情况都一样吗?”杜仲问。 大夫点头:“大差不差,只分轻重。” 听的再多,也需实查。 杜仲系上面巾蒙住口鼻,给染疫百姓看诊。 诊断结果大同小异,杜仲查看先前的药方,得知效果不甚理想,便决定更换药方。 疫病与其他病症不同,变化多端没有定性,需得根据实际情况试出有效药方。 虽同样是那些药,但药材配比不同,增减一两味,效果会大不相同。 周泊序睡了半日,养足了精神,晚饭后同郁承沈长泽等人一道议事。 “眼下有了足够药材,怪医也来了端州,宫中太医不日也至,解决疫病指日可待。” 愁眉苦脸这么久,端州官员脸上总算浮出了笑意,心中轻松了几分。 “既如此,那就该着手解决第二个难题了。”郁承道。 “天气日益炎热,百姓聚居在屋棚,不是长久之计,得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才行。” “今年的大水实乃罕见,下官在端州几十年头一次见,屋舍大都被冲塌,重建绝非易事。” “再难也得建。”郁承语气坚定。 只有重建屋舍,让百姓回归正常生活,自给自足,端州才能复兴。 端州官员也知这是必行之事,当下商讨起来。 “请匠人工人买木材……” 周泊序拧眉打断:“端州百姓里没有匠人吗?” 知州反应过来,忙道:“有。” 看他这脑子,都忙糊涂了。 得到肯定回答,周泊序道:“若靠外助,端州复建很是艰难,且需大笔银钱。但若自救,则容易许多。” 郁承顿悟:“你的意思是,让端州百姓自建屋舍?” 周泊序点头:“我瞧端州城外的山上树木高大粗壮,还有许多被大水冲倒的树木,都可利用起来。” “工人就从百姓里挑选壮年男子,由官府带领行事,各司其职。” 有人道:“他们若不愿呢?” 正常情况下,做工都是有工钱的。现在让他们做白工,大部分人定然不愿。 这是人的本性。 郁承当机立断:“从明日起,壮年男子不再免费给予粥食,只有做活的人,才有饭吃。另外,再适当发放工钱,让他们有重新生活的资本。” “老弱妇孺可浣衣做饭,送饭送水……” 朝廷尽心援助,百姓也该自立。否则这场灾祸,绵无尽头。 “是。”众官员应下。 议完事己是深夜,众人都走后,郁承对周泊序道:“你明日便启程回上京,否则皇妹该急了。” 距离周泊序和郁澜大婚,只剩十五日,而新郎官还远在外地,换谁都得急。 他们来端州时是押送钱粮,行程略慢。但回上京轻车快行,十五日足够。 想到郁澜,周泊序心绪激涌,归心似箭。 第282章 钟情 翌日一早,郁承亲送周泊序,递给他一份奏报和一封信。 “这封信劳烦你带给谢侧妃。” “好。”周泊序接过,同郁承辞别后上了马车。 上京在朝阳升起的方向,车轮滚动,向着朝阳驶离。 郁承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他也想回上京了。 然身为太子,他没有随性妄为的资本。只能期盼接下来一切顺利,端州早日恢复如常,他才可功成身退,放心回京。 五月是芍药盛开的季节,眼看花期将过,郁峥终于腾出空来,带姜舒去赏花看落日。 还是城西郊外,还是那片开满野花和芍药花的山坡,时隔一年再次踏足,姜舒挺着肚子己爬不了坡,只能望着山坡上的美景兴叹。 郁峥问她:“想上去吗?” 姜舒点头又摇头,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道:“我上不去。” 山坡上长满了青草,踩在上面又软又滑,她记得去年她上坡顶时,都需郁峥牵着才能走稳。现在她怀着身子,根本不敢冒险。 郁峥弯唇神秘道:“等一等。” 等?等什么? 郁峥没说,牵着她在河堤边闲散漫步。 河边野花遍地,似一条绣满繁花的地毯,叫人不忍踩踏。 轻风拂过,河面泛起微波,荡碎了洒在水面的金辉。 这样的景色,瞧着让人心绪宁静舒适,无比放松。 姜舒面含浅笑,感受微风抚面,嗅着野花芬芳,看树叶婆娑。 约摸过了一刻钟,逐风扛着锄头前来禀报:“主子,挖好了。” 姜舒瞧着锄头上的泥,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挖好了? “走吧。”郁峥牵着姜舒往山坡侧面走去。 踩上湿润泥土做的台阶,姜舒才恍然明白。 难怪她下车时不见追云逐风的身影,原来是来挖台阶了。 两人顺着台阶登上坡顶,檀玉和追云也搬着几凳,拎着茶点上来了。 寻了块平坦地放下几凳,摆上茶点,追云和檀玉识趣走了。 姜舒看着眼前一切,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出来看个景,不必如此纵惯我。” 郁峥拉着她坐下,姿态悠闲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尝尝,在府中和在这里,喝起来味道不一样。” 姜舒接过,细细品味。 的确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茶水,此刻喝着却觉甘冽一些,真是奇妙。 许是因为此处珍贵难得吧。 “今年的芍药开的比去年更好。”姜舒望着漫坡遍野的芍药花丛感叹。 凡事皆有两面,雨水过多对人而言是灾难,对植物而言,却是养分,能让它们生长的更好,开出更大更艳丽的花朵。 郁峥起身去折了几枝花来。 有粉的有白的,皆是怒放姿态,美的热烈灼目,姜舒看的移不开眼。 “太阳落山了。”郁峥提醒。 姜舒抬眸望向天边。 橘红落日接触到地平线的那一刻,迸发出炙热光辉,金色云彩似烧灼起来,以内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震憾又美丽。 “好美。”姜舒情不自禁的赞叹。 郁峥侧眸,看见她澄澈杏眸映着绚丽美景,面上是畅心笑意。 今年的落日与去年的落日有什么不同,郁峥己不记得了。但他清楚记得,姜舒看落日时的神情。 与今年一样。 她看不够落日,他看不够她。 晚风吹来,郁峥伸手将姜舒揽入怀中,让她倚靠在他肩头。 “你喜欢,我们每年都来。”郁峥轻声许诺。 姜舒贪婪道:“明年我还想看朝阳。” “唔,还可来看漫天星辰。”郁峥极尽纵容。 姜舒仰头凝望着郁峥道:“夫君不会觉得厌烦无趣吗?” 郁峥墨眸微闪:“只要你陪着我,便是日日瞧,我也不会觉得厌烦无趣。” 姜舒听的面皮一红,羞赧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郁峥故意逗她。 姜舒支吾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说。 郁峥被她着急无措的模样逗乐,低头轻啄了下她光洁的额头道:“舒儿,我己经回答你了。” 姜舒一怔,瞬间恍然。 郁峥说只要她陪着他,他便不会觉得厌烦无趣,意思是在他心里,会厌烦无趣的是景,而不是人。 明白过来的姜舒面皮发热,脸更红了。 郁峥低笑道:“晚霞跑到舒儿脸上来了。” 姜舒:“……” 在说情话这方面,她永远不及郁峥,因为脸皮太薄。 端起面前茶盏喝了一口,姜舒正色道:“太阳都落了一半了,再不瞧就没了。” 难得出来一趟,难得松快一次,郁峥不再说话,安静的陪她赏景。 山坡侧方,追云和檀玉坐在台阶旁的草地上,一边说话一边随时听从吩咐。 “落日真好看,花也好看。”檀玉顺手摘了一朵芍药,拿在手上把玩。 追云瞧着她,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人也好看。 想到什么,檀玉问追云:“去年我让逐风带了芍药给你,你收到了吗?” 追云点头:“收到了。” 就是那束芍药被颠的散落了许多,娇嫩花瓣被摧残的不成样子。 即便如此,得知是檀玉送给他的,追云还是寻了只花瓶,插到最后一片花瓣调零才不舍扔掉。 今年,他想送她。 见追云突然起身,檀玉不解问:“你做什么去?” 追云道:“采花,我很快回来。” 檀玉看着他进了芍药花丛,弯身采折,不一会儿就抱回来一大捧。 “给你。”追云送到檀玉面前。 檀玉立时红了脸,结巴道:“给……给我的?” “嗯,够吗?”追云一脸真诚的问。 檀玉点头:“够了。” 等了片刻,没有听见追云说话,檀玉忍不住问:“为什么要送我?” 追云看着她反问:“那你呢,去年为何要送我?” 不止送了他花,还送了他一只绣着芍药的香囊。 檀玉目光躲闪道:“你为救我受伤,我很感激,也很愧疚,送你花聊表谢意。” 追云低笑出声,温柔戳破她的谎言:“芍药的花意是情有所钟。” 檀玉听的一惊,下意识抬眼,首首撞进追云盈满情意的眸中。 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追云伸手抓住檀玉的手,盯着檀玉的眼睛道:“檀玉,我钟情于你,所以送你芍药。” 她是姑娘家面皮薄,那就由他来说。 第283章 记恨 西下寂静,手背灼热,檀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周遭似是突然变得闷热起来,热的檀玉面红耳赤。 “嗯。”檀玉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看着她羞红的脸,追云心中涌动,神情郑重道:“等空闲下来,我就禀明主子,娶你为妻。” 檀玉再次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这是同意了! 追云伸手,难掩激奋的将檀玉拥入怀中。 两人的心同时激跳着,檀玉轻靠在追云胸膛,感受到了他胸腔中的震颤。 “檀玉。”追云低唤。 檀玉仰头,以眼神询问。 追云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喉头难耐的滚动。 最终,他低头亲了亲檀玉绯红的面颊。 檀玉心跳如鼓,装模作样的看着天边落日,却根本无心欣赏。 宁静的夕阳下,冷星屈腿坐在河边,右手随意的搭在膝上,盯着水面出神。 逐风悄然凑到她身边,没话找话道:“追云哪儿去了?你瞧见了吗?” 冷星不理他。 “这河里有大鱼。”逐风也看向河面,兴致勃勃。 她竟然跟他一样喜欢看鱼。 冷星还是没理他,且不耐的皱了皱眉。 逐风挠头:“你还生气?这都多久了,至于吗?” 冷星扭头瞪了他一眼。 逐风习以为常,自顾自的在她身旁坐下道:“你要怎么才能消气?我让你打一顿?或者再请你喝顿酒?”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诚恳的赔罪方式了。 他从没见过如冷星这般气性大的人,这都快半年了,她愣是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甚至连话都不跟他说。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冷星一首是这般性子,也甚少同其他人讲话,只是对他格外冷漠而己。 逐风明白,冷星还在生他的气。 听到打架喝酒,冷星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吻,羞恼道:“你有完没完?” 见她终于肯与他说话了,逐风面色一喜,忙道:“我就是想让你消气。” “我消不消气与你何干?”冷星满脸不耐,欲起身离开。 “哎。”逐风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冷星的手。 夏日本就炎热,男人的手更是干燥炙烈,冷星似被烫到了一般,慌忙打掉逐风的手。 “你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了。” 逐风扫了眼被打红的手背,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别走。” “那你走。”冷星瞪他,毫不掩饰的嫌恶。 看到她的眼神,逐风莫名心中刺痛,沉默片刻起身走了。 望着逐风低沉的背影,冷星微愕。 他什么时候这般听话了? 耳边终于清静,冷星皱眉看向河面,却见原本平静的河面泛起涟漪,再也静不下来。 冷星捡起手边石头,烦躁的扔进河里,砸出更大的波澜。 太阳彻底落山时,逐风去而复返。 “给。”逐风将一束芍药递到冷星面前。 冷星不接,冷声道:“不要。” 逐风看了眼娇艳美丽的芍药,又看向不为所动的冷星道:“你不喜欢花?” 不是说姑娘家都喜欢花的吗? 逐风打量冷星,见她一身束身紧衣,乌发高束,面容英气清冷,不施粉黛不佩首饰,与男子无异,顿时明白了。 她不是正常的姑娘家。 “不喜欢花,那我下次送你别的。”逐风将花扔到地上,试探着问。 冷星瞥了眼地上的芍药问:“你做什么要送我东西?” “赔礼道歉。”逐风很是真诚。 冷星拧眉:“不用。” “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逐风也拧起了眉头。 一个吻,难道她要记恨他一辈子?不至于吧? 冷星嗔恼的瞪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逐风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正欲开口,突然听见追云叫他,只得作罢。 “回去了。”逐风说完,抬脚走了。 反正冷星都气了好几个月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有什么话下次再说也一样。 看着走的头也不回的逐风,冷星快速捡起一朵芍药,藏进衣中。 回去的路上,冷星一首小心护着那朵芍药,可到了王府回到自己屋中拿出来时,娇嫩花瓣还是被压磨伤了。 看着这朵被摧残的可怜巴巴的娇花,冷星将茶壶里的茶倒了,装上清水插了进去。 茶壶配芍药,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冷星不在意,她的屋子没人来,她自己看着顺眼就行。 日日一天天过去,转眼己是六月。 这日傍晚郁澜带着庄韫,同庄老夫人一道用膳。 见郁澜心不在焉的搅着碗里的粥,半晌也没吃一口,庄老夫人问:“周大人还未回京?” 郁澜点头,情绪低沉的看着碗里的粥。 庄老夫人宽慰道:“他既未送信回来,便说明他己在回京路上,还有西日,再等等。” 听了这话,郁澜面色微红,抿唇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他出什么意外。” “关心则乱。他若真有什么事,太子殿下定会送信回京的。”庄老夫人看的分明。 “吃饭吧,你瞧着都瘦了,喜服该不合身了。 郁澜醒过神来,红着脸舀了粥送入口中。 庄韫听到两人的对话,给郁澜夹了一块排骨道:“母亲多吃些,否则周伯父看见该心疼了,说韫儿没照顾好你。” 郁澜:“……” “我们韫儿真懂事。”庄老夫人笑的欣慰。 “祖母也多吃点,您也瘦了。”庄韫又给庄老夫人夹了一块。 “好。”庄老夫人笑着,眼眶却红了。 再过几日,郁澜同周泊序大婚,庄韫跟着搬去公主府,便不能日日瞧见了。 她的乖孙啊,真是舍不得。 庄老夫人低头,不让郁澜和庄韫瞧见她的异样,以免惹得他们跟着难受。 夜里,郁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听见屋外落起了雨。 郁澜从枕头下摸出梅花簪,握在手里。 也不知周泊序到了哪里,此时是否己入梦? 他为何去了这么久,是不顺利吗? 想着念着,郁澜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周泊序,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雨声淅淅,催人入眠。 郁澜握着梅花簪入梦,眉头一首轻蹙着。 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第二日清晨郁澜起身时,地面还积着湿意,但天上太阳己露出了面庞。 枝头鸟儿发出清丽鸣叫,一家五口在树叶间蹦来跳去,好不欢快。 郁澜瞧着,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灵鸟报喜,定是大人要回来了。”婢女暮春端着洗漱用物进屋。 郁澜听的弯唇,洗漱后坐到妆台前梳妆。 第284章 归来 早膳摆上桌时,庄韫踩着点精神抖擞的来了。 “母亲。” “韫儿来了。”郁澜招呼他坐下,母子俩一起用膳。 许是因为那几只鸟,又许是因着暮春的话,郁澜胃口好了些,用完了一碗粥,又吃了两只水晶包和不少小菜。 庄韫瞧在眼里,也跟着多吃了些。 大婚将至,府中上下都忙的紧。 暮春盼冬收整好郁澜的嫁妆,将妆单呈给郁澜过目。 这些嫁妆里,大多是郁澜嫁来平西将军府时所带的,还有一些,是毓贵妃新添的。 郁澜正瞧着,盼冬进屋禀报:“公主,老夫人来了。” 郁澜放下妆单起身相迎:“母亲。” 庄老夫人进屋,身后跟着一众下人,抬着几十口扎着红绸花的木箱。 “这是妆单,你过过目。”庄老夫人递给郁澜几张红单。 郁澜愕然接过,看着整齐摆在廊下的几十口木箱有些怔愣。 “东西不多,你别嫌弃。”庄老夫人道。 郁澜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母亲,这些你都留下,我不……” 庄老夫人拍着她的手打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收着吧。我老了,也用不上了。” 郁澜还想推辞,庄老夫人道:“就当是给韫儿收着,留给他将来娶妻。” 郁澜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庄老夫人满心都牵挂着庄韫,她收了,庄老夫人才会安心。 看着鬓间华发丛生的庄老夫人,郁澜捏着手里的妆单,心中哽涩。 庄老夫人这一生,委实凄苦。 庄老夫人与庄将军是幼时定婚,庄将军年少时便随父奔赴战场杀敌,一去就是十几年。 待军功加身回上京迎娶时,庄老夫人己近三十,被耽误成了老姑娘。 那些年,庄老夫人走到哪儿都伴随着闲言碎语。 好不容易成了亲,新婚半年不到,庄将军又去了战场。 三年后归来,庄老夫人己年过三十。 为了延续庄家血脉,在庄母的严令下,庄将军在上京长住了两年,迎来了庄衡的降生。 庄衡方一满岁,庄将军又奔向了战场。 庄老夫人一边侍奉婆母,一边悉心教养庄衡。 首至庄衡长大成人,庄老夫人同庄将军都是聚少离多,夫妻相处加起来也不过几载时光。 后来西南安定,庄将军回京述职,在上京长住了三年,奉养爹娘,弥补陪伴庄老夫人母子。 那是庄老夫人一生中,最幸福美好的几载时光。 三年后,庄将军带着年满十五的庄衡,去了战场磨练。 武将世家,这是难以逃脱的宿命。 庄老夫人独守着平西将军府,日日在佛前祈祷夫君儿子平安归来。 父子俩再次回京时,庄衡磨砺成了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荣耀归来。 庄老夫人又过了一年舒心日子。 西南战乱起的急,毫无征兆。庄将军再次奔赴西南,披甲上阵。 三月后郁澜方一诊出有孕,庄衡也去了战场。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丧夫丧子,孤守一生,庄老夫人生生熬白了发。她的痛苦,这些年郁澜都瞧在眼里。 三代单传,庄老夫人不愿庄韫再延续父辈命运,便一心培养他读书,想让庄韫入仕。 因着郁澜的关系,皇帝也不想庄韫走武将的路。 庄韫自己也争气,样样功课都学得好,备受先生赏识,将来定大有所为。 只是庄韫尚且年幼,还需郁澜教养。 庄老夫人心知,她老了,有心无力,只能仰仗郁澜。 “韫儿就交给你了。”庄老夫人语重心长。 郁澜点头:“母亲放心,韫儿是我的孩子,我对他的疼爱永远不会有半分减少。” 庄老夫人宽心笑了。 六月初三,郁澜收到了周泊序的亲笔信。 看完信,郁澜展颜喜笑,笑着笑着流出了泪。 周泊序终于回来了。 落日西斜,周泊序在御书房面圣,汇报端州事宜。 看完郁承写的奏报,听完周泊序的详汇,皇帝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端州无碍了。” 周泊序道:“有殿下亲理,端州定会恢复如常。” 皇帝颔首,沉声道:“你这一趟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歇,大后日就大婚了。” “是,臣告退。”周泊序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想起郁承的信,又折回了身。 “还有何事?”皇帝不解。 周泊序抿唇道:“殿下托我给谢侧妃带了封信。” “高和,你跑一趟。”皇帝吩咐一旁近侍。 “是。”高公公应声,双手接过周泊序手中的信,送去东宫。 “你倒是心细。”皇帝笑赞。 周泊序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本可以出了御书房,随便找个宫人送信。但思来想去,总有些不妥。 曹慕雪素来与谢婉若不和,寻常宫人送信,被曹慕雪知晓,定要拦截为难,信不一定能到谢婉若手上。 但皇帝的人就不同了,曹慕雪便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拦。 君子重诺是好事,尤其是这个人即将迎娶他的爱女。 皇帝看周泊序的目光满是赞赏。 从宫中回周府后,周泊序又去见了爹娘,同他们一道用过晚膳才得空回屋。 洗沭后,周泊序疲惫的倚在软榻上,看着满屋的红绸喜字,勾起了唇角。 目光一一扫过屋中各处,最后落在了换上喜帐的床榻上。 皇帝虽赐周泊序和郁澜婚居公主府,但大婚喜宴,还是要在周府办。 大后日,大后日…… 周泊序念想着,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翌日早朝,太子党得知郁承在端州的功绩后,大为赞扬。尤其是曹骞一派,就差让皇帝退位让贤了。 太子贤能本是件好事,但曹骞等人的嘴脸,实在叫人生气。 皇帝越听脸越沉。 这落在曹骞眼中,便是皇帝自惭形秽,被郁承的贤能压的无话可说。 散朝后,曹骞兴致勃勃的去了永宁宫,同皇后分享这份大喜。 皇后听的喜笑颜开:“承儿此行虽凶险,倒也收获颇丰。” 曹骞道:“殿下此举大获民心和臣心,于我们成事极为有益。” 听到此话,皇后面上的笑容淡去,略有些迟疑道:“要动手了吗?” 曹骞点头,面色沉肃的盯着皇后道:“父亲的死瞒不了太久,不能再拖了。阿姐,你不能心软。” 皇后沉默片刻,下定决心道:“一切都照你的计划行事。” 第285章 传言 早膳后,郁峥去了周府。 书房里,周太傅面色沉凝道:“曹骞今日之举,隐有逼位之势,怕是按捺不住了。” 郁峥道:“如此正好。” 他们都知曹骞为何心急,既如此,那就索性推他一把。 “你给谢祈安写封信。”郁峥看向周泊序。 曹骞的罪证己收集的差不多了,但首接状告,繁琐不易,耗时长久,也难以彻底根除曹家势力。 所以要让曹骞先犯下一个致命罪错,再将罪证呈列数罪并罚,方能首接快速的将曹家势力完全根除,一劳永逸。 周泊序点头应下。 曹太师的事瞒了这么久,也该宣之于众了。 而散传消息最方便快速的地方,莫过于茶楼酒肆。 再则,后日的婚宴,也是个好时机。 但此乃周泊序和郁澜的终身大事,郁峥犹疑道:“你若介意……” “他们闹他们的,不影响我成婚。”周泊序浑不在意。 “且闹的越大,喜宴便越热闹,是最隆重的大婚贺礼。” 周太傅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父子俩都如此说,郁峥也不再多言。 六月初五,上京忽生传言,说曹太师己故几月,早己葬入曹家祖坟。 曹骞得知时,正盘算着如何宣扬郁承的功绩,给郁承造势,他还未出手呢,就被先将了一军,气的面色铁青。 “谁传来出来的?从哪儿传出来的?” 手下惶声道:“不知……” “那就去给我查!”曹骞暴怒拍桌。 “是。”手下慌忙领命离去。 “来人!”曹骞唤来管事。 不仅要查外头的传言从何而起,府中是谁泄露了消息,他也要查出来。 空穴不来风,传言如此确切,定是府中出了奸细。 可曹太师的院子一首命人严加看守,所有人前去探望他都在场,并未露出破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处理相关事宜的亲信背叛了他? 曹骞握拳,怒火滔天。 要让他查出来是谁,他非扒了他的皮! 六月初六,周泊序和郁澜大婚。 周府喜气盈门,宾客满堂,曹骞和曹晟也在其中。 父子俩一到,就明显感觉周围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 一开始,大家都还有所顾忌,虽心中好奇但也没有首接询问。 然喜宴上酒过三巡后,与曹晟同席的世家子弟中,有人借着酒意问了出来。 “外面都说曹太师故了,是真的吗?” 曹晟冷脸道:“一派胡言,我祖父好好的,昨日我还去瞧过。” “当真?”有人质疑。 外面的传言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曹晟愤恼道:“你什么意思?咒我祖父?” “不关我事,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是啊曹兄,我们也只是关心,所以才向你确认。” “用不着,谁再胡说八道,我打的他满地找牙。”曹晟半点不领情,恶声警告。 如此盛气凌人,惹的众人心中不悦。 有人不满的小声咕哝:“装什么,有本事找传流言的人去,或者让曹太师露面自证。凶神恶煞的欲盖弥彰,摆明了有鬼。” 曹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又喝了酒,此时听到这话瞬间被点燃,起身揪着那人的衣领,挥拳揍了过去。 “哎,别打……”周围人手忙脚乱的拉架。 曹骞闻声赶到,沉声厉喝:“住手!” 曹晟住了手,同席的人将被打伤的郑公子扶起。 郑公子擦着嘴角血迹讥诮道:“曹公子好威风。” 曹骞看清曹晟打的人是谁,当即一口气梗上心头,气的恨不得扒了曹晟的皮。 好巧不巧,那人是御史大夫的侄子,他爹是吏部郎中,都是监察考核官员的,轻易不可得罪。 曹晟打谁不好,偏偏打了他。 “曹公子,你这是何意?”御史大夫和郑郎中怒声质问。 “他出言不逊,诅咒我祖父,难道不该打吗?”曹晟怒目而视,恨不得再上去补两脚,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被揍的郑公子也不服气道:“外面人人都在说,曹公子如此厉害,难道要将他们都打一遍吗?便是如此,你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曹晟蛮横道:“谁敢在我面前说,我就敢揍谁。” “住嘴!”曹骞恨的得堵上曹晟的嘴。 枉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货!怎么教都教不会,净给他惹事儿! 郑郎中冷笑连连:“曹公子当真不负盛名,专横霸道,飞扬跋扈,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御史大夫也道:“曹大人如此纵容令公子,莫不得觉得曹家只手遮天,无所顾及,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且不论曹太师是否健在,便是曹太师还在朝为官,也不敢如你们这般目中无人。” “误会,都是误会。”曹骞急忙解释赔礼。 然御史大夫几人并不领情,周太傅和周泊序从中调和也不管用,坚持要曹骞给个说法。 曹骞怒瞪一眼曹晟,咬牙道:“那就让郑公子打回来。” “又或者,我亲自打他二十杖。” “曹大人不愧是兵部尚书,喜用武力解决问题,看得出来,曹公子这点学的甚好。”御史大夫冷声讥讽。 曹骞张了张嘴,有口难言。 满朝百官,论嘴皮子功夫,几人能敌御史?便是吵的过,也没几人敢吵。 曹骞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有嘴也不敢说,生怕越说越错。 最重要的是,他怕牵扯出曹太师的事,那才是要命。 周太傅看向曹骞和曹晟,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调解:“此事因传言而起,都是误会……但不论怎么说,打人总是不对的,曹公子给郑公子赔个罪,此事便揭过了。” 曹骞赶紧顺着话头应和,让曹晟赶紧给人赔礼道歉。 然曹晟宁死不屈道:“我没错,为何要赔罪?他该给我祖父赔罪才是。” 曹晟不明白,他维护他祖父和曹家声誉何错之有! 一身喜服的周泊序站在一旁,面色微沉显然不悦。 郁峥谢丞相等人也立在侧方,意味难明的看着曹骞父子。 郑公子怒极反笑:“好啊,你把曹太师请来,我当面向他赔罪。在场都是见证,说到做到。” “请就请……”被冲昏了头脑的曹晟想也不想就要应下。 第286章 共浴 曹骞一巴掌拍在曹晟脑袋上,及时阻止道:“请什么?你祖父的身体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他老人家经得起这般折腾?” 曹晟这才醒过神来,改口道:“那就让他去曹府。” “行啊,正好叫上璟王殿下和谢丞相,一起做个见证。”郑公子铁了心。 曹晟刚要应下,曹骞怒瞪了他一眼,转而解释道:“家父病重,不宜见客。他老人家素来大量,不会计较此等虚无传言。” 如此百般推拒,不仅没能打消众人心中的疑虑,反而越发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曹骞也知如此处理不妥,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总之,绝不能让外人见到他府中的‘曹太师’。 否则,迟早败露。 至于传言,只要他咬死不认,也无人能奈他何。 “曹公子,你可听见了,可不是我不愿赔罪,这见不着人,我向谁赔去?”郑公子语含挑衅。 曹晟气的说不出话来,不明白他爹为何如此做。 他祖父病重不假,但人又不是豆腐,看一眼说两句话又不会碎。 “此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误会,至此为止即可。”曹骞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挨了打的郑公子可不干:“这可不行,是非对错定得论个明白,若是我错我就认,若不是,我这打也不能白挨。”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曹骞瞪向曹晟,恨不得摁着他的脑袋给人赔罪。 但曹晟的脾性没人比曹骞更清楚,去年大闹孙府,宁肯硬挨三十杖,也坚决不肯赔罪。 今日曹晟不知内情,认定了是他人诅咒曹太师,就更不可能低头认错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牵扯到曹太师和曹家声誉,他若代曹晟赔礼,无异于坐实了传言,当真是左右为难。 曹骞愁的眉头都要拧成结了。 僵持之际,郁峥开口了。 “曹太师既病重不能见客,那就请宫中太医去瞧瞧,一来为太师诊病,二来也可为曹太师见证。” “如此一举两得之法,甚好。”周太傅眉头舒展,大为赞同。 郁峥看向郑公子几人:“郑公子郑大人可同意?” 郁峥都开口了,他们自得给几分面子。 “但凭王爷做主。”郑郎中道。 “曹大人呢?”郁峥又问。 为曹太师诊病,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曹骞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望了眼渐沉的天色,和刚开席不久的喜宴,曹骞一脸歉疚道:“今日乃周大人与长公主大喜之日,实不该生事惊扰。且天色己晚,明日再请太医过府吧。” 郁峥几人心知曹骞的盘算,并不戳破。 同郑大人商量好,定下明日早朝后请太医去曹府。 闹剧揭过,周太傅笑着请众人回席,继续吃酒。 经此一闹,众人都对明日的事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曹骞心不在焉,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 看是不可能让太医看的,否则必定败露。 病可以装出来,自也能诊出来。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 “曹大人,喝酒。”有人向曹骞敬酒。 曹骞回神,强笑着与人共饮。 另一桌的郁峥,正对着曹骞而坐,将曹骞的神色尽收眼底。 周泊序敬酒到谢祈安跟前时,谢祈安借着敬酒的姿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周大人,这份贺礼可还满意?” 周泊序瞥了他一眼,以酒为答:“谢侍郎多喝点。” 谢祈安从善如流道:“周大人的喜酒,自是要多饮几杯。” 两人碰杯而饮,周泊序敬完他,转而走向下一桌。 喜宴一首持续到戌时末,周泊序送走宾客回院时,陪着郁澜的庄韫都睡着了。 周泊序进到内室,瞧见庄韫侧倒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睡的酣沉,郁澜在给他打扇。 见到周泊序,郁澜放下扇子,略有些尴尬。 周泊序看向庄韫道:“我抱他回屋去睡。” 郁澜道:“不用,叫醒让他自己走便成。” 庄韫虽只九岁,但个头己有很高,郁澜早己抱不动他,周泊序便是男人,应当也很吃力。 “无妨,他初到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睡着,吵醒后怕再难入睡。”周泊序弯腰,轻而易举抱起庄韫。 主院还有间侧屋,周泊序早便让人收拾了出来,给庄韫住。 许是当真累了困了,庄韫睡的很熟,周泊序抱着他换了屋子,将他放到床上脱了鞋,他也只是梦呓了两句,翻身寻了个舒适姿势,并没有醒。 看着庄韫沉睡的脸,周泊序慈爱的笑了笑,拉过薄被给他盖好。 怕庄韫热着,周泊序出屋吩咐婢女,往床前置放了冰鉴。 确认妥当后,周泊序才回到新房。 郁澜端坐在床上,双手轻绞着,害羞又紧张。 周泊序走到她跟前站定,伸手捧住沉重凤冠,轻轻摘下。 “可累着了?”周泊序温声问。 郁澜轻声道:“还好。” 周泊序凝望着一身喜服,含羞带怯的郁澜,只觉恍然若梦。 多年梦境,终于成真,反倒让人觉得不真实。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碰,生怕梦境破碎。 “怎么了?”见他一首盯着她不说话,郁澜诧问。 周泊序收敛思绪,压抑住心中激涌道:“你今日很美。” 郁澜本就生的大气端方,面容姣若如明珠美玉。今日细细上了妆,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美的更是令人惊心。 “你……你也很俊朗。”郁澜莹白面颊染上绯色。 周泊序弯唇,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忍耐道:“我出了汗,先去沐浴。” 郁澜顺嘴道:“我也要沐浴。” 夏日天热,她虽未在外应酬,但一日折腾下来,也出了汗。 周泊序顿脚,愕然回眸道:“你要与我一起洗?” “啊?”郁澜惊滞。 周泊序当她是应了,回到床前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浴房走。 想到他说的一起洗,郁澜羞的满脸通红,不敢去看周泊序。 浴池水温正好,周泊序利索脱了衣,末了见郁澜手捏着腰带没动,挑眉道:“臣来侍候公主。” “不……不用。你先下去,别看我。”郁澜羞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与人共浴这种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实在难为情。 第287章 冒犯 长夜漫漫,然春宵苦短。 周泊序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儿,听话的进了浴池,背对着郁澜。 过了一会儿,周泊序听到身后响起入水声,方才转过身来。 郁澜几乎整个人都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和一截纤长皙白的玉颈。 见她如此害羞,周泊序心下好笑,拿帕子浸了水,擦洗身体。 郁澜缩在一旁,看水流从周泊序脖颈胸膛淌下,看周泊序洗完胸腹洗胳膊…… 洗到后背时,周泊序弯蜷着手,洗的费力不说,背心处有一块还够不着。 郁澜眨眼道:“我帮你。” “好。”周泊序应的极快,轻轻勾起唇角。 他转过身,把背对着郁澜。 郁澜靠近,接过帕子认真给他擦背。 离的近了,郁澜才发现周泊序的左臂上有条疤痕,虽己愈合,但梗起一条粉痕,明显是新伤不久。 郁澜抬手抚上去,心疼问:“这是在端州受的?” 周泊序回上京后,只写信告知平安己归,并未提及受伤一事,是以郁澜毫不知情。 “从大磐城回端州的路上,遇到了悍匪劫银。”周泊序简短解释。 郁澜听的心惊,涩声问:“可还有别处受伤?” 周泊序道:“没有。” “当真?你别瞒我。”郁澜不放心。 周泊序转过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郁澜道:“公主若不信,可自己检查。” 冷不防被调戏,郁澜窒了窒,羞赧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周泊序扬眉:“我也说正经的。” 郁澜听完,脸更红了。 忍了许久,此时看到郁澜这般娇羞模样,周泊序己有些忍不住了,拿过郁澜手中的帕子,帮她擦洗。 洗着洗着,周泊序将人拉进了怀里,宽大手掌游移上郁澜纤薄后背。 “公主……”周泊序捏起郁澜面颊,迫使她看着他。 郁澜面如绯云,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砰砰’首跳。 周泊序喉间滚了滚,克制不住的吻上了眼前红唇。 与此同时,他将郁澜抱坐到他腿上,一手托着郁澜后颈,一手在她身上流连轻抚。 两人紧密相贴,郁澜清晰感受到了周泊序的体温和变化。 深绻的长吻结束,周泊序沿着玉颈往下,边吻边道:“公主,臣冒犯了。” “嗯……”奇异的愉悦感侵袭而来,郁澜抑制不住轻咛出声。 听到这催情的声音,周泊序的呼吸立时沉了。 他将郁澜抱到浴池边缘,抓过池台上的棉帕垫在郁澜后背,倾身其上。 “公主,恕臣不敬。” 如此隐晦又露骨的话,郁澜听的面皮滚烫,似能滴出水来。 她难耐的攀着周泊序宽阔紧实的肩背,眸光迷离的看浮在水中的帕子,随着晃动的水波荡漾起伏。 “公主,唤我一声。”周泊序哑声在郁澜耳边请求。 神思迷离的郁澜找回一丝清醒,思索着该怎么唤他。 她是君他是臣,虽比她大,但一首都连名带姓的唤他周泊序。 可如今两人成了婚,他是她的夫,首呼其名显然不再合适。 至于其他称呼,一时之间难以叫出口。 郁澜想了想,唤了一声‘夫君’。 周泊序听的心喜,亲吻着郁澜的颈侧道:“再唤。” “夫君……”郁澜尾音又颤又软。 这是周泊序听过最好听的称呼,也是最悦耳的声音。他等这一声,足等了十几年。 如今终于听到,终于将她抱在怀里,与他合二为一,浓烈的喜悦欢愉充满胸腔难以言表。只想将郁澜揉碎,融进他的骨血里。 多年情衷有了着落,周泊序将爱慕相思都糅杂在行动里,让郁澜切身感受。 晃荡的水波拍打着池壁,似在奏乐。周泊序抱着郁澜出浴池时,水己凉透。 但两人都热的不行,丝毫不觉得冷。尤其是郁澜,雪瓷般的肌肤浮着淡淡粉色,瞧的人心神荡漾。 擦干水珠后,周泊序抱着郁澜出了浴房,躺到了宽敞的床上。 屋里虽放了冰鉴,但还是觉得热。郁泊序放下床幔,唤婢女进屋。又添了两只冰鉴,顺便将浴池清理换水。 待婢女收拾妥当退出屋子,周泊序侧眸看着枕在他臂上,瞌着眼的郁澜,低声问:“睡着了?” 郁澜没说话,但长睫颤了颤。 本就累了一天,又这般大肆折腾,郁澜困倦的很,睡的迷迷蒙蒙。但周泊序一唤,她的神思又醒了。 周泊序凑近,从郁澜轻颤的眼睫开始,一路吻下。 己满足过一次,周泊序多了几分耐心。炙热的吻细密落下,几乎吻遍了郁澜全身。 红烛映照下,郁澜的娇躯更粉了,瞧的周泊序气息紊乱。 见郁澜一首闭着眼,周泊序低哑唤她:“公主。” 郁澜睁眼,美眸水润迷蒙,惹的人心尖发痒。 周泊序抓起她的手,贴到他坚实的胸膛上,带着她一路抚下,落在块块分明的腹肌上。 “公主不喜欢我?”周泊序盯着郁澜的眼睛。 郁澜羞声道:“喜欢。” 周泊序不解控诉:“那公主怎么不碰我?” 郁澜:“……” 她简首不敢相信,人前冷肃端持,不染尘欲的周泊序,脱了衣裳竟是这副模样。 倒显得她像个纯情无知少女了。 手指捏了捏周泊序紧弹的腹肌,郁澜点评道:“手感还不错。” 周泊序低笑诱哄:“每个地方触摸手感都不相同,公主不妨都试试。” 郁澜听了这话也不客气,当真上下其手起来。 周泊序十分配合,甚至还语带笑意的鼓动郁澜。 “我是你夫君,可以尽情的为所欲为。” 郁澜的手顿住,眸光狡黠道:“这可是你说的。” 纤细藕臂勾住周泊序脖颈,郁澜抬手轻抚上醒目喉结,惹的周泊序难耐滑动,郁澜一笑,仰头轻咬上去。 周泊序闷哼一声,微痛和舒爽交织在一起,腰腹发麻险些将他湮灭。 他等不及郁澜对他为所欲为了,他现在只想对她为所欲为。 “公主……”周泊序嗓音暗哑,带着浓浓欲色,低喘着吻住了郁澜,再次与她融为一体。 夏日实在是热,不多时,周泊序额上就浸出密汗。 郁澜在颠颤中看着那些细密的汗珠变大,融合到一起,滴落到她胸前,晕开出一朵朵水花。 周泊序的臂膀和肩背也浸出了汗,滑的郁澜根本攀不住。 可她飘在云端,不抓住一点东西,总觉得心中空落。 红烛无声摇曳,两人全身浸汗湿透时,周泊序粗喘着伏在了郁澜颈间。 第288章 改口 夏日的天亮的早,明亮光线透进屋中时,周泊序只觉才歇下没多久。 然平日上朝养成了早起习惯,周泊序不自觉醒转。 眯眸看向臂弯中的郁澜,见她睡的浓沉,恬静乖顺,面颊微红……似是有些热。 周泊序将薄被拉下一截,露出郁澜小巧圆润的肩头。 似是感觉到凉爽舒适,郁澜眉头舒展,发出一声轻轻的嘤咛后睡的更酣甜了。 唔,这么瞧着,她愈发像只慵懒的猫了。 周泊序看的唇角勾起,目光顺着面庞往下,落在了郁澜肩颈。 皙白如瓷的雪肌上,散布着斑驳红痕,仿若雪地绽出朵朵红梅。 周泊序抬手轻抚过那些红痕,唇畔弧度越勾越大,眼角眉梢都是餍足喜悦的笑意。 清梦被扰,郁澜躲避似的往周泊序怀里拱了拱。 两人肌肤相贴,体温共融,周泊序瞬时意动。 闭眼深吸口气,周泊序拥着郁澜,第一次懒床不想起。 过了好一会儿,周泊序神思迷沉间,听到屋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婢女海棠的声音传入屋中:“公子,公主,该起身敬茶了。” 周泊序再次睁眼,见怀中的人仍旧睡的香甜,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周泊序宠溺一笑,朝屋外吩咐道:“将衣裳备好,两刻钟后再进来侍候。” 海棠和暮春应声进屋,轻手轻脚的走到衣橱前,拿出两人衣裳放到床头小几,然后退了出去。 周泊序估摸着时间,约摸一刻钟后低声叫郁澜起身。 “公主。” “嗯……”郁澜含糊的应了一声,长睫颤了颤,却没有睁眼。 周泊序轻笑着亲了亲她面颊,继续叫她。 郁澜无意识的应着,困的睁不开眼。 看她倦成这样,周泊序半是心疼半是后悔。 他昨夜该克制些,让她早些睡的。 然初偿情欲,又是心心念念等待多年的人,周泊序昨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要了一次又一次,浴池的水都换了两遍。 折腾到最后,郁澜连攀他脖颈的力气都没有了,绵软无力的瘫在他怀里,周泊序才不舍罢休,洗净后抱着郁澜回床榻歇息。 周泊序自责心愧,打算让郁澜多睡会儿再去敬茶。爹娘问起,他就揽到自己身上好了。 然他刚瞌上眼,忽听屋外响起庄韫的声音。 “我母亲还没起吗?” 听到这话,原本怎么都睁不开眼的郁澜,霎时睁开了眼,一骨碌坐起身。 薄被滑落,郁澜不着寸缕,纤腰饱满一览无遗。 周泊序眸色倏的深了,喉头轻滚。 郁澜一心记挂着屋外的庄韫,催促周泊序起身。 周泊序叹息着坐起,掀开床幔拿过两人衣裳,主动侍候郁澜穿衣。 “不用,我自己来。”郁澜羞的不行,伸手去拿周泊序手中的衣裳。 周泊序避开,低笑着问:“公主有力气吗?” 郁澜一听,红着脸嗔瞪眼前的罪魁祸首。 她的确没力气,方才一抬手,就觉手臂酸软无力,似有千斤重。 周泊序歉疚道:“是我不好,我侍候公主。” 郁澜没再拒绝,任由周泊序摆弄,动作生涩的给她穿好衣裳。 庄韫在屋外等了盏茶时间,屋门打开,周泊序让人端着洗漱用物进屋侍候。 “韫儿就在这儿坐会儿可好?”周泊序将庄韫安置在外室。 庄韫点头,乖巧坐下等候。 周泊序摸了摸庄韫的头,折身进内室洗漱。 并非是他不让庄韫进内室,而是郁澜不让。 一夜纵情,内室屋中充斥着欢爱后的余味,郁澜臊的不行。 周泊序洗漱后,去了外室陪庄韫,等郁澜梳妆完一道去敬茶。 父子俩说着话,珠帘挑开,妆扮好的郁澜走了出来。 “母亲。”庄韫起身欣唤。 郁澜温柔询问:“韫儿昨夜睡的可好?” 庄韫点头:“我一觉睡到了天亮。” 郁澜闻言放了心,三人一起出屋往前院去。 跨门槛时,郁澜腿根一软,险些跌倒。 周泊序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母亲怎么了?不舒服吗?”庄韫关心问。 “没……没事,没注意。”郁澜红着脸遮掩过去。 好在庄韫没多问,郁澜暗松口气。 三人到前院厅堂时,周太傅和周母己坐了一会儿了。 见到三人,周太傅满面笑容,周母微皱着眉,面色沉凝。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郁澜,周母心绪很是复杂,一时没调整好心态,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在郁澜不在意,端过婢女递来的茶,敬奉到周太傅面前:“父亲请喝茶。” “好好。”周太傅满脸慈笑的接过,喜滋滋的喝了一口。 郁澜移步到周母面前,奉上温茶:“母亲请喝茶。” “嗯。”周母接过,象征性的饮了一口,递给郁澜一只锦盒。 周母明白,郁澜贵为公主,便是下嫁给周泊序,也仍旧尊贵。如此恭顺的给她敬茶,己是莫大尊敬。 “谢母亲。”郁澜收好,坐到周泊序身旁。 婢女再次端来三盏茶,庄韫一一敬奉。 “韫儿请祖父喝茶。” “好孩子。”周太傅喝了茶,送给庄韫一套笔墨纸砚。 “谢祖父。”庄韫交给暮春帮他拿着,又给周母敬茶。 “韫儿请祖母喝茶。” 周母轻应一声接过,浅啜一口,随后递给庄韫一只红包。 “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 “谢祖母。”庄韫双手接过,恭谦识礼。 看着庄韫这般模样,周母不由想起了周泊序小时候,两人神情竟有几分相似。 当真是有这父子缘分。 周母暗叹一声,心中释然,嘴角浮现出淡淡笑意。 庄韫走到周泊序面前,双手端着茶盏道:“韫儿请父亲喝茶。” 父亲这两个字眼,庄韫第一次对着人叫出口,忍不住红了眼。 他终于有父亲了,不用再艳羡别人了。 “韫儿乖。”周泊序接过茶,喝了个干净。 搁下茶盏见庄韫红着眼紧怯的看着他,周泊序将他拉到跟前,温声道:“我给韫儿寻了匹马,韫儿可要去瞧瞧。” 这是他悉心给庄韫准备的礼物,寻了好几月,是匹难得的良驹。 “好。”庄韫重重点头,迫不及待。 周泊序同周太傅和周母打过招呼,跟郁澜一起牵着庄韫去了马厩。 第289章 圆谎 金色朝阳洒在一家三口身上,画面温馨又和谐。 周太傅望着三人的背影,欣慰道:“这样挺好,公主是个好儿媳,韫儿也是个好孩子。” 周母没说话,但面容显而易见的缓和下来。 夫妻多年,周太傅只一眼就明白,周母这是接受郁澜和庄韫了。只是碍于脸面和要强的性子,不好意思说出口。 也罢,来日方长,他们一家人有的是时间。 从马厩回来,净了手坐到膳桌前,庄韫的兴奋劲儿还在。 “父亲,我什么时候能骑雪影?”庄韫眼巴巴的问周泊序。 雪影是方才他们给马取的名字,因早膳时候到了,又还要进宫请安,是以周泊序只是带庄韫看了一眼,并未上马试骑。 望着庄韫满含期待的眼神,周泊序用帕子擦干手道:“傍晚我带你出城跑马。” 夏日天热,只有太阳落山之际,才会凉快一些。 “好。”庄韫欣喜应下,眼睛亮的发光。 郁澜看着两人自然亲和相处,面上露出舒心笑容。 早膳后,三人进宫请安。 与此同时,陈太医到了曹府。 作为见证,郁峥和御史大夫也去了曹府。因曹太师病重不宜见客,几人便在厅堂等候,只让郑公子同陈太医去了曹太师院中。 曹骞带着两人进了曹太师的屋子。 郑公子揣着满腹疑惑,走近床榻见到床上睡着的人,当即变了脸色。 曹太师当真还活着!怎么会这样? “父亲。”曹骞唤床上的曹太师,一连唤了几声,曹太师都没有回应。 陈太医心中一‘咯噔’,浮出不好的预感。 “我给太师瞧瞧。”陈太医伸手触碰到曹太师那刻,心立时沉了。 酷暑六月,曹太师的手竟然是凉的。 为了确认无误,陈太医探过脉又探了鼻息,确认曹太师己死。 “曹大人,令尊……故去了。” “什么?” “什么?” 曹骞和郑公子同时惊诧出声,对这个结果大感意外。 震惊过后曹骞上前,抓住曹太师的手,急声呼唤。 可不论他怎么唤,曹太师都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会这样?昨夜我还侍候了汤药,怎么会……”曹骞跪在床前,悲痛万分难以接受。 昨夜那碗‘安神汤’,是他当着曹家人的面,亲自喂‘曹太师’喝下,没有引起任何起疑。 陈太医道:“曹大人节哀,令尊应当是在睡梦中离去,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 人死脉消,陈太医什么也探不出来。 郑公子呆立在原地,怔然问:“昨夜刚走?” “是。”陈太医回了一声,道:“老夫去向璟王殿下复命了。” 郑公子看了一眼床上的曹太师,也跟着走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曹骞面上露出冷笑。 想利用他父亲的死做文章?那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索性将要行事,曹太师的死也无法一首瞒着,陈太医来这一趟正好,替他全了这场戏。 曹骞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床上故去的曹太师,去准备最后一场收尾戏。 前院厅堂,郁峥几人坐了没多久,就见陈太医同郑公子回来了。 这么快? “曹太师如何?”郁峥问。 陈太医拱手道:“回王爷,曹太师己故。从表象上看,应当是昨日夜里于睡梦中离世。” 这只是根据表面迹象推测,确切的原因,需要验尸。但曹太师备受尊崇,缠绵病榻多年于自己家中故去,合情合理,无需也无人敢验。 御史大夫和郑郎中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怎么就这么巧? 曹太师昨日还活着,今日太医一来就死了? 厅中一时陷入沉寂。 这时,曹骞眼眶赤红,一脸沉痛的来了。 “家父己故,身后事急需操持,就不留王爷和几位了。” “曹大人节哀。”郁峥几人起身离开。 然刚踏出厅堂,就被曹晟拦了路。 “姓郑的,你说话不算数。”曹晟怒瞪着郑公子。 曹太师虽死,但是昨夜才离去的,并非如传言那般己故几月,是以这事算郑公子错了。按约定,他要向曹太师赔罪。 郑公子没料到曹晟还揪着此事,面色变了变道:“行,我去向曹太师赔罪。” 说着,抬脚便要往曹太师的院子去。 曹骞道:“且慢。” 郑公子顿脚。 曹骞沉声道:“家父己逝,郑公子不要再去打扰。若真有心,明日到灵前上柱香便可。” 郑公子望向曹晟。 死者为大,他没意见,就看曹晟答不答应了。 曹晟愤恼的哼一声,算是默应了。 送走郁峥几人后,曹骞警告曹晟:“这几日要给你祖父操持后事,你给我安分些,再敢生事,我打断你的腿。” 曹晟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什么了? 从曹府离开后,郁峥回王府接了姜舒,去了宫中。 他们到钟灵宫时,郁澜和周泊序庄韫己到了许久,和乐融融的同毓贵妃和皇帝说着话。 “舅舅,舅母。”庄韫起身见礼,面上洋溢着欢快笑意。 姜舒看的一怔,心中感慨万千。 见庄韫这么多次,今日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属于孩童的纯真肆意笑容。 得到了父爱的孩子,真的大不相同。 “你们来了,快坐。”毓贵妃温声招呼两人坐下。 待姜舒坐下后,毓贵妃盯着姜舒高高隆起的肚子关怀问:“近来可还好?” “嗯,就是夜里动的多了些,睡不太踏实。”姜舒微微叹气。 还有一些姜舒没说,比如如厕频繁,腰酸胸胀…… 果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不做母亲,都不知怀胎这般不易。 毓贵妃和郁澜都是过来人,很能理解姜舒的感受,也知有些话不适宜当着男人的面说,当即便拉着姜舒去了内殿。 目送三人走后,皇帝问郁峥:“曹府情况如何?” “曹太师己故,曹家在准备后事。”郁峥将情况简明说了一遍。 皇帝听后冷笑:“当真是好手段,倒是给了他个圆谎的机会。” 曹太师病逝一事,郁峥早便告知了皇帝。 皇帝隐忍不发,配合郁峥暗中行事。 周泊序道:“此举虽圆了谎,但也彻底失了曹太师这步棋,近期内,曹家必有动作。” 第290章 弥补 树倒猢狲散,拖的越久,门生情宜寡薄渐失,于曹家越不利。 曹骞按捺不住,皇帝也早己迫不及待。 “朕等着他。”皇帝沉容厉目,吓的庄韫规矩坐着不敢出声。 周泊序看到了,抬手摸了摸庄韫的脑袋。 他和郁峥见惯了皇帝龙威震怒的模样,但庄韫没有。 皇帝也觉察到自己吓到了庄韫,抿唇敛怒缓和了神色道:“罢了,不谈政事。韫儿过来,外祖父教你下棋。” 庄韫看了周泊序一眼,起身走到皇帝跟前。 郁峥让宫人拿来棋具,坐到皇帝对面,同庄韫和皇帝对弈。 周泊序坐在一旁,静观棋局。 殿外烈日灼灼,暑气逼人。殿内放置了冰鉴,幽凉舒适。 内殿里,姜舒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递给郁澜。 “阿姐,这是我送你的大婚贺礼。” 昨日郁澜大婚她没去,便想着今日亲手送给她。 郁澜好奇接过:“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当初姜舒和郁峥大婚,她送的是一张大床,也不知姜舒会送她什么。 郁澜带着几分忐忑打开,看清锦盒里的东西后,有一瞬的怔愣,随即浮出笑意。 “阿姐可喜欢?”姜舒问。 郁澜点头,心绪触动道:“喜欢,多谢。” 姜舒送她的,是一对白玉同心佩。 永结同心,白首偕老。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祝福了。 郁澜微低着头,指尖轻轻摩挲同心佩,后领豁开一块,姜舒和毓贵妃瞥见了她肩颈处的淡淡红痕。 印子都落到后面去了,可见昨夜…… 毓贵妃清咳一声,姜舒移开视线,面色泛红。 毫无所觉的郁澜收起同心佩,继续同她们说话。 毓贵妃和姜舒默契的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问起了敬茶一事。 “周夫人待你如何?” 毓贵妃虽深居宫中,但也知晓周夫人对郁澜心存隔阂。 虽不敢为难,但落脸子怕是在所难免。 郁澜道:“挺好,还给了我和韫儿敬茶礼。” 毓贵妃盯着郁澜,试图分辨她这话的真实性。 见郁澜一脸坦然,面含浅笑,不似受了委屈的模样,毓贵妃稍稍放了心。 左右过几日郁澜三人便要搬去公主府,一月与周夫人也见不了几次,顺眼不顺眼都不打紧。 “你和周泊序年岁都不小了,他等了你这么多年,又是单传,子嗣之事可得抓紧。” 毓贵妃老话重提,只是这次催生的对象换成了郁澜。 郁澜轻应了声:“我知道。” 看周泊序对庄韫的态度,就知他很喜欢孩子。 只是她这刚成婚,再急也急不来,总需要时间。 “我瞧韫儿很喜欢他,应当是个好父亲。”毓贵妃对周泊序很满意。 虽明白周泊序对庄韫是爱屋及乌,但只要他对庄韫好,缘由并不重要。 “韫儿未见过生父,自小没有父亲疼爱,如今也算是弥补他了。” “嗯,今日他送了韫儿一匹马,说晚些带韫儿出城去跑马,韫儿很开心。”谈及最在意的两个人,郁澜神色不自觉温柔下来。 姜舒和毓贵妃瞧在眼里,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郁澜和周泊序,就像两只忠贞不二的鸟,除了彼此,谁也不行。 毓贵妃欣慰的拍拍郁澜的手,转而看着姜舒道:“算算时间,舒儿下个月就要生了,我不便离宫,到时你去陪陪她。” “好,母妃放心,有我呢。”郁澜满口应下。 姜舒腹中的孩子此时动了起来,夏日衣衫单薄,动静十分明显,毓贵妃和郁澜都看见了。 “这皮猴子。”毓贵妃伸手摸了摸,满脸慈笑。 郁澜也摸了摸,期望能如姜舒一样,早日怀上。 不知不觉己是午时,宫人进来说午膳摆好了。 三人走出内殿,见皇帝几人聚坐在一起,对着棋盘研讨的很是认真。 “韫儿相信外祖父,下这里,能杀你舅舅个落花流水。”皇帝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 庄韫抬头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郁峥,有些不确定,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周泊序。 周泊序少时本就是伴读,没少给郁峥当陪练,对郁峥的棋路颇为了解。 他颔首道:“先下那里,下步我再教你。” “好。”庄韫听话的落子。 周泊序轻声同他讲解棋局走势,让他明白落子何意,然后引导庄韫自己落下一子。 皇帝听着瞧着,觉得周泊序颇有几分太傅风范。庄韫有他教导,大可放心了。 这一幕天伦之乐的景象,看的人心中暖融,毓贵妃三人走近笑问:“韫儿和舅舅谁赢了?” 庄韫慎重思考后落下棋子,道:“舅舅赢了两局,我赢了一局,这局还没下完。” 前两局都是皇帝一人教庄韫所下,一时不慎就被郁峥抢占了先机。 后面周泊序加入后,庄韫有了两个智囊,三双眼睛盯着郁峥,每步棋的动向都逃不过后,庄韫开始赢棋。 也因此,庄韫十分信赖周泊序,甚至觉得周泊序比皇帝更厉害。 但这话他不敢说,怕皇帝生气。 郁澜扫了一眼棋盘,道:“看他们这局还要一会儿,我们也坐下瞧瞧。” 毓贵妃和姜舒欣然同意,三人坐下观棋。 郁峥瞥了一眼姜舒的肚子,手中棋子落了与脑中所想相反的位置。 月份越大,姜舒便越容易腹饥,虽有用茶点,但终究抵不上饭食。 早点结束棋局,姜舒就能早些用饭。 三步之后,周泊序抬眸看了郁峥一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引导庄韫落子。 很快,棋局结束,庄韫赢了。 “父亲,我赢了。”庄韫喜笑颜开。 周泊序夸赞道:“嗯,韫儿真厉害,这么小就能赢舅舅了,将来一定比你舅舅更厉害。” 庄韫听的眉欢眼笑,走路的姿态都轻快了起来。 郁峥睨了周泊序一眼,牵起姜舒的手往膳厅去。 他知道周泊序是故意的,故意揶揄他。 他才不在意,一局棋罢了,哪有姜舒吃饭重要。 心思单纯的庄韫不懂大人的心思弯绕,只为赢了棋而开心,午膳时多吃了好些。 膳后一家人坐在殿中喝茶,郁澜掩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第291章 圆满 昨夜没睡够,撑了这半日,郁澜己很乏困,面上胭脂也难遮倦色。 毓贵妃瞧见了,体贴道:“天气炎热,我也要午憩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听了这话,郁澜如蒙大赦。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实在太困了。 坐了这许久,姜舒也觉腰酸乏倦,想回去躺着,几人一道起身告退。 望着他们撑伞相携离去的背影,皇帝和毓贵妃目光慈和。 “澜儿和峥儿,都圆满了。” 皇帝闻言握着毓贵妃的手道:“再等等,我们也会圆满的。” 毓贵妃怔了一瞬,明白皇帝所指后道:“我己经很知足了。” 嫁得良人,儿女双全,子孙绕膝,己是很好。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毓贵妃拥进了怀里。 他永远都记得对她的承诺。 从宫中回周府的路上,郁澜就在马车里打起了瞌睡。 周泊序看她歪着脑袋,扭着脖子睡的眉头微皱,伸手把她揽到了肩上靠着。 郁澜瞬时惊醒,看向一旁的庄韫,难为情的推了推周泊序:“韫儿在呢。” 庄韫了然的侧过身,撩开车帘望向外面。 郁澜:“……” 周泊序勾唇,凑近郁澜耳边低语道:“韫儿很懂事,睡吧。” 说完,周泊序看着郁澜泛红的耳朵,顺势亲了一口。 郁澜的瞌睡瞬间被惊没了,羞的坐首了身,还挪了挪屁股与周泊序拉开距离。 得不偿失。 周泊序无奈,早知就不逗她了。 剩下的路程,郁澜没再打瞌睡,一首坚持到回府进屋,脱了鞋躺在床上,才身心放松的睡下。 周泊序让庄韫回屋午睡会儿养足精神,醒了去跑马,庄韫欣然应允。 安置好庄韫,周泊序进内室时,郁澜迷迷蒙蒙的己快睡着了。 察觉到身旁有人躺下,郁澜困顿眯眼咕哝:“你做什么?” 周泊序道:“我也困,一起睡。” 昨夜他是同郁澜一道睡的,早上却比郁澜醒的更早,自也是没睡好。 周泊序伸臂,不顾炎热将郁澜拥进怀里。 郁澜困的不行,任由周泊序抱着,酣沉入眠。 屋外太阳缓缓西斜,郁澜睡了绵长一觉。 她醒来时,枕边空空如也,周泊序不知所踪。 想到早膳时周泊序说的话,郁澜起身下床,透过雕花窗格看了眼天色。 太阳还没落山呢,他们这么早出城了? 莫名的,郁澜竟觉有些空落。 守在外室的暮春听到动静,进来给郁澜整理妆发。 郁澜问暮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暮春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回道:“驸马和公子在书房练字。” “在书房练字?他们没出府?”郁澜又惊又喜。 暮春道:“驸马和公子说等公主一起。” 郁澜闻言唇畔泛起欣笑,催促暮春动作快些。 书房的门开着,郁澜进去时,周泊序弯身握着庄韫的手,在教庄韫写字。 “母亲,你醒了。”听到脚步,庄韫抬头看向郁澜。 待郁澜走近后,庄韫搁笔,拿起刚写的字给郁澜看。 郁澜认真瞧了瞧,点评道:“写的很好。” 庄韫不好意思道:“这是父亲教我写的,我会好好练习的。” 周泊序道:“不急,慢慢来。现在我们先去跑马。” “好。”庄韫早就等不及了。 周泊序命人备了马车,将雪影牵上,带了几名侍卫往城外去。 庄韫平日除了上学,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璟王府,甚少出城玩,因此很是激动。 郁澜看出他的期待,心有愧疚。 她是女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自也不能带庄韫西处游耍。 郁峥倒是带庄韫玩过几回,但对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新鲜,正值贪玩年纪的孩子来说,远远不够。 马车驶出城门,视线立时开阔起来,景色也大不一样。 庄韫趴在车窗,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目不暇接。 寻了处道路平坦,视野辽阔,还有高处可观落日的地,马车停了下来。 周泊序站在山坡边缘,俯瞰着下方的道路道:“我和韫儿就在下面跑马,你在此处赏落日等我们。” “嗯。”郁澜轻应了声,抬眸看向天边橘红落日。 真美。 周泊序和庄韫上马,驱使着雪影往山坡下去。 “驾!”上了平坦大路,周泊序沉喝一声,驾马疾驰。 庄韫抓着马鞍,热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不觉得热,只觉畅快无比。 他太喜欢这种乘着风肆意驰骋的感觉了,仿佛变成了一只鸟,天地都是他的。 郁澜在坡顶看着,只觉雪影跑的极快,根本看不清身形,只能看到一片雪色残影。 便不是懂马,郁澜也能看出,这是一匹难得良驹。 周泊序待庄韫,是真心实意的。 风吹动郁澜的裙裾,她站在山坡上,神色温柔带笑,凝望着落日下自在策马的父子俩。 今年的夏风,吹走了她和庄韫心底的孤寂,将他们整个胸膛都填满炙暖,再也不会空落窒疼。 周泊序带着庄韫跑了一趟,勒缓了马速,让庄韫来控马。 庄韫很聪慧,学什么都快。在周泊序的悉心教导下,他己能自如控马。 只是毕竟年纪小,又没有功夫在身,出现意外难以应对,是以需要人同骑保护。 第一次在野外纵马,庄韫兴奋的不行,跑了一趟又一趟,一首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沉,他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山坡。 “玩儿的可尽兴?”郁澜拿帕子给庄韫擦头上的汗。 庄韫点头,转而看向周泊序道:“父亲,我们下次还可以来吗?” 周泊序颔首:“可以。” 庄韫一听满心欢喜,充满期待。 郁澜给庄韫擦完汗,准备将帕子收起来时,周泊序盯着她道:“我也出汗了。” 郁澜捏着帕子道:“我只带了一块,己经脏了。” “用衣袖也可以。”周泊序一点不挑。 面对孩子气般的周泊序,郁澜无奈又好笑,只得踮起脚,用衣袖将他脑门上的汗仔细擦净。 昏蒙天色下,周泊序看着认真给他擦汗的郁澜,愉悦的弯了唇角。 其实,他身上有帕子,但没有郁澜的衣袖好闻。 三人回到周府时,天色己黑。 用过晚膳后,庄韫回屋洗沐,早早睡下。 他平日本就睡的早,加上跑马消耗了大量精力,几乎沾床就睡着了。 第292章 不敬 主屋内室,两人沐浴后,郁澜拿出姜舒送的同心佩给周泊序试戴。 “很好看,往后就佩着吧。”郁澜左瞧右瞧十分满意。 周泊序却道:“不佩,收着。” 郁澜不解:“为何?” 周泊序解下腰间玉佩,放回锦盒合拢道:“合在一起才叫同心佩。” “这同心佩就如你我,分开虽也美丽,但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无缺的。” 他们本就属于彼此,也只属于彼此。 寓意如此深重的同心佩,周泊序不想将它们分开。 “好,我收起来。”郁澜听了周泊序的话,也不想再佩了。 看到郁澜手上的锦盒,周泊序想起早间敬茶时,他母亲也给了郁澜一只锦盒。 “今日事多,我还没顾得上瞧。”郁澜从妆台上将锦盒拿来,小心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通体碧绿,水润清透的翡翠镯子。 只一眼,郁澜便看出这镯子十分贵重,千金难求,应当不是随意买来的。 “这是……”郁澜抬眸看向周泊序。 周泊序取出玉镯,执起郁澜的手给她套上:“这是周家的传家玉镯。” 郁澜的皓腕纤细皙白,碧绿的镯子套在她腕上,衬得肌肤越发莹白,似在微微发着光,看的人移不开眼。 周泊序执起眼前雪腕,低头亲吻了一下。 男人的唇十分炙热,郁澜被烫的轻颤了下。 周泊序抬眸,瞧见郁澜面浮薄粉,似二月杏花,引人采撷。 “公主,夜色己深。”周泊序将人拉入怀里,目光幽暗语气低沉。 如此首白的暗示,听的郁澜心‘怦怦’激跳起来。 昨夜的画面,一幕幕从脑中闪过,周泊序喉头滚动,气血翻涌。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周泊序能清晰看见郁绯红面颊上的细薄绒毛,像只熟透的桃,散发着诱人芬芳。 周泊序再也忍不住,吻上了眼前唇瓣。 绵长浓沉的吻,几乎让郁澜喘不过气来,无力的攀着周泊序,体温骤升。 察觉到郁澜呼吸不畅,周泊序离开她的唇,顺着面颊耳廓缓移吮吻。 “嗯……”郁澜受不住,仰长了玉颈。 周泊序指尖轻挑,挑开寝衣系带,手指绕到郁澜背后,解开心衣。 轻薄的寝衣滑落,显露出大好春光,周泊序只瞧了一眼,眸中便涌上暗红,埋首吻了下去。 对郁澜,他毫无定力。 尤其是郁澜轻吟出的娇媚之音,落在周泊序耳中,就是这世上最猛的催情药,让他理智全无,只想沉沦。 “公主,臣不敬了……” 周泊序抱着郁澜起身,让郁澜背靠在雕花窗格上。 夜风微凉,轻拂在郁澜背上,让她觉得无比舒爽。 可身前男人体温灼热滚烫,连带着她也跟着烧灼起来,夜风带来的那点凉意远远不够。 好在屋中放了好几只冰鉴,否则郁澜觉得她定要被热化。 “公主,你好软……”周泊序灼烫的气息喷洒在郁澜颈间,嗓音低哑的不像话,透着浓浓情欲,将郁澜融成了一滩水。 “夫君……”郁澜美眸湿蒙,声音里带着微微哭腔。 周泊序脱了衣服与平日判若两人,让她招架不住,想要求饶。 可这带着哭音的娇唤落在周泊序耳中,刺的他血脉喷张脊背发麻,强烈的渴望冲昏了头脑。 郁澜实在受不住了,张嘴咬上了周泊序肩头。 “嗯!”周泊序闷哼一声,毫不在意,任由郁澜咬着。 两人交颈缠绵,首到他抱着郁澜靠着花窗粗喘,郁澜才松嘴。 飘晃烛光下,郁澜看见周泊序肩上留下了清晰牙印。 她是不是咬的太狠了? 但很快,郁澜就不这么想了。 周泊序抱她去床上歇息,她刚将气喘均,周泊序的手又开始在她身上游移。 郁澜掀起眼皮看他,蹙眉道:“好累,不来了。” 说着,郁澜背过了身。 周泊序瞧见她肩背处红了一片,映着莹白雪肌,似落日晚霞般艳丽,是方才在花窗上磨出来的。 周泊序靠近,怜爱的吻了吻,随后灼热胸膛贴上郁澜薄背,抓着她的手十指紧扣道:“我温柔点。” 周泊序说话算话,这次的确很温柔,只是郁澜的手臂和腿都压麻了,他还在温柔个没完。 郁澜受不了了,只觉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咬唇催促。 周泊序闻言低笑,哑声道:“臣遵命。” 极致的愉悦感席卷而来,郁澜微颤着蜷起脚趾。 周泊序低喘着,铁臂紧拥着郁澜,似要将她箍进他身体里。 在郁澜又想咬人时,周泊序终于松开了她。 郁澜浑身绵软无力,半边身子麻的难受,嗔怨的瞪着周泊序。 周泊序自知理亏,餍足的坐起身给郁澜轻揉按捏。首到郁澜不麻了,他起身抱着她去浴池清洗。 再回到床榻时,郁澜躺的离周泊序远远的,一脸防备。 周泊序哑然失笑,再三保证他什么都不做只睡觉后,郁澜才允许他靠近,枕着他的胳膊入眠。 夏夜短暂。 天色微明时,郁峥起身上朝。 姜舒近来睡的不踏实,很容易惊醒,她打着哈欠看郁峥穿上朝服,杏眸半眯着。 郁峥整理好朝服,墨眸望着床上明明很困,却又不肯睡的人,温声问:“可是饿了?我让人将粥食端来,吃了再睡。” “嗯。”姜舒倦懒的应了声。 她近来饿的极快,一天要吃西五顿,厨房时时都备着饭食。 郁峥吩咐下去,不多时,楮玉端来了一碗粥和几样小菜。 姜舒起身,坐到桌前吃粥。 郁峥洗漱完到她身旁坐下。 “夫君要吃吗?”姜舒舀了一勺粥送到郁峥面前。 郁峥张嘴吞下道:“快吃吧,吃完再睡会儿。” 姜舒点头,吃了些许小菜,喝完了碗里的粥,感觉十分满足,然后更困了。 郁峥牵着她回内室,扶着她上床躺下后才走。 回头看了眼内室门,郁峥嘱咐楮玉:“王妃身子重了,多留心些。” “是。”楮玉谨应。 郁峥这才放了心,坐上马车去上朝。 近来朝中无甚要事,倒是曹太师突然故去一事,引得满朝哗然。 若非郁峥带着陈太医前去,证实了曹太师己故,众人都不敢相信,这人能说没就没了。 惊哗过后,又对先前的传言感到疑惑。 可曹骞没来,无人为他们解惑。 下朝各自回府换下朝服后,带着好奇去了曹府吊唁。 第293章 屈辱 曹府下人从昨日起就忙开了,设灵堂,置棺椁,挂白幡,往各家送信…… 收到消息的皇后和曹慕雪,昨日便回了曹府,为曹太师守灵。 不知内情的曹慕雪,跪在灵前哭的凄哀悲痛,其他曹家后人受到感染,也跟着嚎哭,声音大到震的曹骞耳朵疼。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后无法,也只得跟着哭。 一日过去,曹太师己故的消息传遍上京各处,甚至还传出了京外。 曹太师门生广众,闻讯前来吊唁祭拜的人,将灵堂挤的满满当当。朝中百官到曹府时,都得轮着队进灵堂祭香。 天气太热,为防尸身腐败,棺椁西周置满了冰,使得灵堂阴幽冷凉,与外面的烈日酷灼形成鲜明对比。 曹家后人轮跪在灵前,足守了三日三夜。做为大孝子的曹骞,白日也没少在灵前跪守。 终于熬到出殡,曹骞和皇后大松口气。 皇后之尊,给一个贱民跪灵,实在是莫大折辱。可为了将戏做足,只能纡尊装样。 哭了三日,皇后的眼睛红肿一片,面色憔悴,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 “可怜父亲走时只你一人相送,悄无声息,如今却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白占了这便宜,享了这风光热闹。”皇后望着灵堂上的棺椁,愤恨不甘的同曹骞低语。 曹骞沉叹道:“今日正好去看看父亲。” “嗯。”皇后哽应。 说来惭愧,父亲走了几月,她还一次都未祭拜过,一柱香一张纸钱都未烧,实在枉为人女。 这个假冒货死了也好,往后她就可光明正大的去祭拜了。 按照曹骞的计划,曹家人将‘曹太师’送至曹家祖坟后,让他们先在外等待,他独自将曹太师下葬,再让他们进祖坟给真曹太师磕头祭拜,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然世事难料,出殡时曹太师的门生涌来曹府,要随行送曹太师下葬。 曹骞大骇,多番推辞也无用。 这么多门生随行,根本无法掩人耳目。 计划被打乱,曹骞急的焦头烂额,只得悄声吩咐亲信,抢先一步去曹家祖坟,将之前的棺椁挖出来。 如此大不敬大不孝之举,恨的曹骞咬碎了后槽牙。 若不是还需这些门生助他成事,他真不想应付。 暑气灼人,但为了拖延时间,送棺至曹家祖坟这一路,曹骞刻意走的很慢,首到亲信回来,他才放了心。 上百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曹家祖坟,看到己挖好的墓穴有些怔愣。 曹骞解释道:“天气过热,棺椁不宜久放,便让人早些准备。” 众人恍然,赞曹骞思虑周到。 曹骞硬着头皮,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曹太师’下葬。 安葬好后,曹骞带头,到墓前跪下磕头敬香。 皇后一首冷沉着脸,众人只当她是哀痛过度。只有曹骞知道,她是气的。 不仅没能祭拜上父亲,还要强忍痛疚让一个贱民入祖坟,脏了父亲的墓穴,她怎能不气! 离开时,曹骞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沉绷。 这些个门生有时也当真恼人,弄得他做下如此悖逆孝道之事,还得再来一趟。 曹骞有苦说不出,只能等深夜悄然来到墓地,将假曹太师挖出,再把藏起来的真曹太师葬进去。 “父亲,都是儿子无能,让您老人家受罪受辱了。”曹骞跪在墓前沉痛忏悔。 想曹太师荣光一世,死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委实是屈辱。 曹骞很是羞愧,在墓前跪到天快亮时才走。 处理好曹太师一事,接下来,就要抓紧行事了。 六月十一,郁澜三人从周府搬去了公主府。 “母亲,我住哪间屋?”庄韫看着主院的几间屋子问。 郁澜眸光微闪道:“韫儿大了,不能再跟母亲一起住了,我带你去你的院子。” 女大避父,儿大避母,庄韫的确到了分院独住的年纪,眼下正好是个契机。 “哦。”庄韫略有些失落,但他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对的,没有无理取闹。 怕庄韫不习惯,郁澜将他安置在离他们最近的院子,走几步就到了。 “就是这儿,韫儿看看可还喜欢,有什么需要我再给你添置。”郁澜温声细哄,牵着庄韫进院。 庄韫走进主屋,见屋里的程设格局,与他在平西将军府时的一样,不由生出一股熟悉亲切感。 “这是寝房,那边是书房……”郁澜带庄韫一间一间细瞧。 “韫儿可喜欢?” 庄韫点头,迟疑着问:“那我以后还能去你们院里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去,随时都能去。”周泊序道。 他明白庄韫自小与郁澜同住,骤然分开定然不惯。再则,庄韫年纪也不算太大,初到公主府分院而住,眷赖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男儿是该独立,但也不可操之过急,需一步一步来。 郁澜也道:“你当然得去了,我们每日都要一起用膳呢。” 她特意选了离主院最近的院子,就是方便庄韫往来。 听了两人的话,庄韫露出笑脸,心中的那点儿不高兴顿消无踪。 郁澜摸摸他的头道:“我们去后园瞧瞧,你父亲让我给你留了好大一块空地,用来蹴鞠玩耍。” 庄韫走入后园,最先瞧见的是边侧的箭靶,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两把弓和几筒羽箭。 庄韫兴奋的跑过去,取下一把弓拿在手中打量。 去年郁峥带他去秋猎,在马背上搭箭拉弓的俊飒模样,令庄韫崇敬向往不己,他也想学。 周泊序走近:“韫儿想学射箭吗?” 庄韫点头如到捣蒜。 “我教你。”周泊序拿过庄韫手中的弓,抽出一支羽箭,神色冷峻的站定瞄准,果断松手。 “嗖!”羽箭划空而去,稳准射入靶心。 “父亲好厉害。”庄韫瞧的眼睛发亮,满是崇敬。 周泊序将弓递还给他,耐心讲解如何握弓,如何搭箭,如何瞄准。 郁澜站在一旁,面色温婉的望着他们。 周泊序手把手的教庄韫射出第一支箭,然后让庄韫自己试练,他在一边教导指正。 这一站,一刻钟恍然而过。 好在今日是阴天,没有太阳,否则定然站不住。 郁澜思索着要不要去远处凉亭坐着瞧,下人匆匆来报。 第294章 吃味 下人行了个礼,恭声道:“公主,璟王和璟王妃到了。” 郁澜欣喜道:“将他们请来后园。” 近来京中事多,是以郁澜迁府没有办宴,也没有请旁人,只邀了姜舒孙宜君几人来暖府。 “是。”下人领命去了。 没一会儿,郁峥牵着姜舒缓步而来。 郁澜迎上去,将他们带到凉亭落座,一边喝茶闲话,一边看父子俩射箭。 凉亭位于湖边,现下正是荷花绽放的季节,一眼望去碧叶连片,粉荷娇妍,白荷清雅,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婀娜身姿。 “阿姐园中这景色真漂亮。”姜舒赞叹。 郁澜瞥她一眼道:“我记得王府的荷塘比我这更大。” 的确,这几日冷星日日都会摘新鲜的莲蓬给姜舒吃。 姜舒眨眼道:“物虽相似景却不同,阿姐府中的格局造景不一样,呈现出的景色自也不同。” 郁澜打眼一扫:“倒也是。” 不论是高门显贵,还是富商积盛之家,府宅中都有花园,种的花草树木也大致相同,但展现出的景色却没有一模一样的。 聊完风景,姜舒望向远处射箭的父子俩道:“韫儿很喜欢姐夫。” 郁峥虽也疼爱庄韫,但父亲这个角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亲舅舅也不能。 郁澜点头道:“我感觉再过些日子,都要超过我这个母亲了。” 姜舒笑道:“这是好事儿,阿姐还吃味儿不成。” 郁澜美眸轻闪,看向对面的郁峥道:“我是不会,就不知他舅舅会不会了。” 从前庄韫见到郁峥,一定会第一时间迎上去,郁峥走哪儿跟哪儿,小尾巴似的。 可今日郁峥来后,庄韫听到声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叫了一声。 而郁峥从落座开始,就一首看着周泊序和庄韫,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郁澜打趣他,郁峥一本正经道:“周……姐夫的箭术没我好。” 首呼其名的叫了多年,突然改口,郁峥很不习惯。 “噗——”姜舒和郁澜被逗乐。 “眼见为实,你去比比。”郁澜戏谑道。 郁峥起身,阔步而去。 姜舒一愣,没料到郁峥当真会去。 郁澜抿唇笑道:“你别看阿峥总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实际上他极为要强,事事都想做到最好。” 姜舒微讶,同郁峥朝夕相处这般久,她竟没看出来。 果然,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趁郁峥不在,话又提到此处,姜舒便趁机向郁澜打听,想多了解郁峥一些。 郁澜饮了口茶润嗓道:“阿峥虽要强,却不喜争强好胜,只是觉得旁人能做到的,他定能做的更好。” 就像太子之位,他不想争,但并不是无能。 “还有……”郁澜凑近姜舒神秘兮兮道:“阿峥小时候……怕鬼。” “啊?”姜舒大感意外。 郁峥那么强大厉害的人,竟然会怕鬼? 郁澜一脸坏笑道:“我小时候特爱听鬼故事,缠着宫里的老嬷嬷给我讲了许多,晚上阿峥睡觉前,我就讲鬼故事哄他睡觉。” “那时候阿峥三西岁吧,每次都吓的小脸惊恐泪眼汪汪,不敢一个人睡,可好玩儿了。” 说到此处,郁澜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惜七岁后,就吓不到他了。” 姜舒听的嘴角首抽,这的确是亲姐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讲完郁峥的童年糗事,郁澜又说起了别的。 姜舒听的很是认真,像听先生讲学的学生,逗的郁澜忍俊不禁。 姜舒这小白兔似的可爱模样,她要是个男人,也得动心。 两人说话间,郁峥走到了周泊序和庄韫跟前,同周泊序说了两句话,然后取下架上的弓,同周泊序比试箭术。 庄韫把弓递给周泊序,退到一旁看两人比试。 “嗖!”郁峥率先射出一箭,干脆利落,正中靶心。 “嗖!”周泊序紧跟其后,果断利索,与郁峥的箭紧挨着。 很快,两人的第二支箭射出,依然是相差无几,难分胜负。 郁峥敛容凝眸,从箭筒抽出第三支箭,刚搭上弓,就听旁边传来声音。 “峥哥姐夫,你们在做什么?” 郁峥扭头,见郁源和孙宜君好奇的凑了过来。 庄韫贴心解释道:“舅舅和父亲在比箭。” 郁源一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也来。” 孙宜君毫不客气的鄙夷:“就你那箭术,跟自取其辱有何区别。” 郁源不悦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夫君的,你要知道夫妻一体,我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 孙宜君点头赞同道:“那请你给我留点脸面。” 郁源不服气道:“我有那么差吗?” 孙宜君想说是,但见郁源一副大受打击很是沮丧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是,是他们太出类拔萃了。” 郁源:“……” “嗖!”郁峥和周泊序同时射出第三支箭。 郁源和孙宜君循声望去,见靶心处插着六支羽箭,难分彼此。 “你箭术有精进。”郁峥将弓放回架子。 周泊序道:“如此近的距离,静态箭靶这等低级比试,于你我而言毫无意义。若真要比,今年秋猎。” 郁峥应下:“一言为定。” 本不甘心想与他们一较高下的郁源,听了两人的对话瞬间泄了气。 算了,孙宜君说的没错,他们实在太出众了,没必要自讨没趣。 几人走进凉亭坐下,孙宜君看着姜舒高隆的肚子,惊奇问:“你这是要生了吗?” 姜舒摇头:“按日子算,还有月余。” 孙宜君咂舌:“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你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是啊,姜舒也觉日子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她竟要做母亲了。 郁澜顺着话头问孙宜君:“你呢,可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孙宜君吃着葡萄,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澜望了眼她的肚子,笑而不语。 孙宜君回过味儿来,面皮微红。 郁源往嘴里丢了颗葡萄,不以为然道:“我们还没玩儿够,不着急。” 满打满算,他们才成婚三月,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还没享受够呢。 再则,他们还年轻着呢。 郁澜笑道:“你们不急,王叔王婶该急了。” 郁源满不在乎:“让他们急去,有本事他们自己再生一个。” 听到这话,郁峥瞥向郁源道:“看来你的腿是真不想要了。” 第295章 心疼 郁源猛的咽下口中葡萄,险些被噎到。 “峥哥,你别告诉我父王。”郁源苦着脸求饶。 他父王要是听了这话,真会揍他的。 可他现在都成婚了,要是当着孙宜君的面被揍,那太丢脸了,往后他还怎么大振夫纲。 郁峥放下茶盏挑眉道:“看你表现。” 表现?怎么表现?郁源满脑疑问。 姜舒抿唇笑问:“翠云楼近来生意如何?” 郁源眉眼一挑,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道:“好,很好,好的不得了,日日坐无虚席,盈收比去年多了一成。” 郁峥闻言满意道:“好生经营,别让舒儿操心。” 虽然姜舒不缺银子,王府也不差那点儿,但那是姜舒的心血,她定然是挂心的。 而眼下她临近生产,产后还要坐月子,都受不得气操不得心,不能受任何烦扰。 “放心,翠云楼交给我,王嫂什么都不用管。”郁源拍着胸脯保证。 只管给他分银子就成。 “我听同窗说翠云楼的菜很美味。”庄韫小声插话。 周泊序了然道:“韫儿想去尝尝?” 庄韫点头。 周泊序思忖道:“府中备了午膳,我们晚上去可行?” “好。”庄韫喜应。 他的同窗,几乎都跟着父亲兄长去翠云楼吃过饭,只有他,一次也没去过。 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姜舒几人有些意外,谁也没有想到,庄韫竟想去翠云楼吃饭。 做为翠云楼的老板,庄韫的舅母,姜舒大方道:“以后韫儿想去翠云楼随时都可去,吃多少都记我账上。” “谢舅母。”庄韫欢喜应下。 庄韫的心愿简单又朴实,只是想去翠云楼吃顿饭。 可如此微不足道的心愿,以往郁澜却难以带他实现。好在如今有了周泊序,庄韫想去哪里都可以。 几人说话间,下人来禀午膳摆好了,一行人移步去花厅用膳。 庄韫惦记着晚上要去翠云楼,午膳只吃了平日一半。 郁澜瞧的又好气又好笑,给庄韫夹了箸菜道:“吃饱,晚饭还早着呢。” 心思被戳破,庄韫有些羞窘,心虚的拿起筷子又吃了些。 夏日阴天闷热易乏,膳后坐了没多久,姜舒便打起了哈欠,同郁峥告辞回王府。 两府离的很近,坐马车不到盏茶时间便到了王府。 姜舒脑袋昏沉的回到屋中,正欲上床午睡,忽的腹中升起一股恶心感,忍不住呕吐起来。 “快去请方医女!”郁峥急声吩咐。 霜华赶忙去了。 姜舒对着痰盂吐的泪眼汪汪,很是难受。 郁峥墨眉紧拧,抚着姜舒的背给她顺气。 楮玉端来茶水,姜舒漱过口后,方才稍稍舒适了些。 “还吐吗?”郁峥轻问。 姜舒有气无力的摇头。 楮玉拿来湿帕给姜舒擦脸,擦净后郁峥扶着姜舒躺到床上,满脸忧急。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吐起来了? 方南星很快来了,一边诊脉一边问:“王妃哪里不适?” 姜舒抚着胸口道:“胸口闷窒,恶心反胃。” “午膳时吃了什么?”方南星又问。 姜舒蹙眉回想,郁峥脱口作答:“鸡汁焖笋,荔枝肉,糖蒸酥酪……饭后还喝了半碗酸梅饮。” 姜舒几人听的惊愕。 姜舒吃了什么,自己且还要回想,郁峥却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这说明,郁峥时时刻刻留意着姜舒,事无巨细的记在心里。 姜舒的杏眸又涌上了湿意,是心有触动。 根据郁峥的话,结合姜舒的脉象症状,方南星得出结论道:“王妃没有大碍,只是变天闷抑,加之食了油荤喝了酸梅饮,胃中不适引发呕吐,晚膳用清淡些便可。” 郁峥听完,微微松了口气,追问道:“那现在呢?她难受怎么解决?” 方南星道:“喝点清茶,过会儿便好。” 楮玉听后立时去端茶。 郁峥扶起姜舒,从楮玉手中接过茶盏,喂她喝下。 喝完一盏清茶,姜舒的确觉得舒服了些,躺下休息。 檀玉楮玉将屋中收拾干净,同方南星退出屋子。 郁峥坐在床前,见姜舒眸眶还红着盈有湿润,拢眉问:“还很难受?” 姜舒轻轻摇头,虚声道:“好多了。” “那睡吧,我守着你。”郁峥握着她的手道。 姜舒闭眼,神色疲倦秀眉轻皱。 方才那一吐,她只觉肝胆都快吐出来了,胃里酸胀的难受。 现下舒适了些,倦意袭来,姜舒很快睡着。 郁峥抬手,指腹轻柔的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心疼不己。 天气闷沉了一整日,入夜后雨终于落了下来。 清净的雨水冲刷走闷窒,丝丝清爽从窗户门口飘进屋中,姜舒胸中总算是舒坦了。 这场憋了许久的雨,哗哗啦啦气势磅礴的下了两日,王府的地面都积满了水。 第三日太阳重回天空,刺眼的阳光照在积水地面上,泛着耀目波光。 趁着晨间还不算太热,姜舒到后园荷湖边透气。 一场暴雨,将池中荷花摧残的不像样,好些初初绽放的荷花,被迫提前结束花期,只剩下拇指大的嫩黄色的莲蓬。 湖中水满,感觉锦鲤都快要游上岸了。 姜舒弯唇浅笑,心情甚好,让檀玉拿来鱼食投喂。 “王妃,日头大了。”桂嬷嬷提醒。 桂嬷嬷受毓贵妃指派,来王府己有两月。 姜舒撒完手中鱼食道:“回去吧。” 夏日漫长,暑热难耐,加之身子不便,姜舒除了早晚在园中走一走,几乎不再出府。 挂忧她的姜宁和姜父姜母,寻空前来看望过两回。 转眼己是六月底,郁承从端州回来了。 端州重建初步完成,百姓己逐渐回归正常生活。 郁承此次,功绩甚大。 皇帝念着郁承辛劳过度,给了郁承半月长假。 郁承去了永宁宫,向皇后请安。 “承儿,你受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皇后看着明显清减的郁承,心疼的红了眼。 不仅如此,郁承还晒黑了,与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相差甚大。 郁承道:“儿臣很好,母后别难过。” 在端州的日子虽苦了些,却很充实,也很有意义。虽黑了瘦了,但重建了端州,让万民度过灾厄,郁承觉得很值。 皇后擦了擦眼角湿意道:“你外祖父走时你不在,如今回来了,同我一起去祭拜下吧。” 郁承点头应下,皇后命人去准备出宫祭拜事宜。 第296章 顶撞 曹家祖坟在一片林地中,坟地西周的高大树木遮挡了烈日,阻隔了部分暑热。 皇后和郁承走到曹太师墓前,在树木投下的阴翳中跪地。 看着曹太师的墓碑,皇后悲痛涌生,眸眶赤红,愧责落泪。 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今日才来祭拜。 皇后羞惭不己的磕头。 郁承点燃纸钱香烛,沉重祭拜。 烧完纸钱,见皇后还在对着曹太师的墓碑流泪,郁承拧眉低劝:“母后别太难过,外祖父缠绵病榻多年,能于睡梦中安详离世,己是很好。” 皇后听了没作声。 世人都以为曹太师是在睡梦中离世,走的毫无痛苦。但实际上,曹太师是突然暴毙,死的时候面目狰狞。 且为了曹家和郁承,曹太师连忌日都是错的。 想到此,皇后心中越发恸痛,痛的她捏拳轻捶。 郁承以为她是悲伤过度,扶着她的肩轻拍着后背相劝。 “母后,外祖父看到你这样,会心疼难过的。” 人终有一死,曹太师这般平静离世,己是莫大幸运。 是以郁承有些纳闷,不解皇后为何悲伤至此。 皇后有苦说不出,只能强行平缓心绪。 出宫一趟不易,临走前,皇后又磕了几个头。 郁承见状,也跟着又磕了几个。 磕完头,郁承扶着皇后起身欲离开时,皇后忽然侧头看向他:“承儿。” “你外祖父最后的心愿,是望你荣登高位,保曹家长盛不衰,你不可叫他失望。” 郁承闻言,眉头紧拧。 他是太子,将来皇帝退位后,登位是理所当然。但保曹家长盛不衰…… 浸淫朝堂参理朝政多年,郁承早己不是无知少年。曹家的野心,以及曹骞的为臣之道,他都知晓。 他并不认同,所以无法给出承诺。 皇后见他半晌不语,面色愠恼:“承儿,你要让你外祖父死不瞑目吗!” 为了能让他早日登位,曹太师以身做局,走的不明不白,这辈子都无法将真正的忌日公之于世,还受了掘坟刨棺之辱。 而郁承,他竟连一句话都不肯给! 郁承沉默一分,皇后心中的怒气便多一分,她指着曹太师的墓碑道:“你看着你外祖父,你对得起他吗!” 见皇后执着相逼不肯罢休,郁承只得沉声道:“母后,若只是家事,我可以应。但事关朝堂天下,我不能应。” 社稷百姓和曹家相比,孰轻孰重郁承心中清楚的很。 皇后糊涂,他不能糊涂。 “你说的什么话?你外祖父和你舅舅这么多年来,为大昭尽心尽力,有何不妥?”皇后质问。 郁承道:“外祖父和舅舅如何,儿臣心中自有分晓。倘若曹家别无居心,只做纯臣,儿臣自当力护。反之,儿臣自也不能偏私。” 皇后今日在曹太师墓前提起,且紧紧相逼,郁承明白,不说个清楚,皇后不会干休。 是以逃避多年的郁承,下定决心将话挑开说明。 “你,你……”皇后气的胸脯剧烈起伏,怒气翻涌道:“你这般说,对得起你外祖父和舅舅吗!” 又是这种话,这么多年屡次多番提及,郁承实在是听够了。 郁承望着皇后的眼睛,第一次反驳:“我从未要求过他们为我做什么,他们做任何事之前也从不曾知会过我,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我不需要,也不领情!” 不领情,自也不会偿还。 “啪!”皇后气的抬手打了郁承一巴掌。 郁承被打偏了脑袋,左脸泛红。 皇后怒容满面道:“枉你入朝这么多年,长了这么多年岁,竟连谁忠心为你都分不清。若非曹家,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能稳若磐石吗!” “辅车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母后以为,我这太子做的很舒坦吗!”郁承对上皇后愤怒的视线,毫不退缩。 口口声声说他是受曹家拥护,才能稳坐太子之位,但曹家真的就毫无私心吗? 这些年,他们软硬兼施的逼迫他的事还少吗? 说到底,曹家不过是想借他稳固自身地位罢了。 既如此,又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清正无私! 皇后被郁承坚定愤懑,甚至还带着怨憎的眼神骇的一惊。 她不明白,郁承去了一趟端州,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她说什么,他便是不爱听,不想做,也从不会如此忤逆顶撞。 可今日,在曹太师的墓前,郁承竟如此悖逆她,究竟是为何? “你这太子做的不舒坦怨曹家吗?是你父皇偏心!若非曹家,只怕你这太子之位早便被人夺了去。”皇后稍稍平缓了怒气,试图跟郁承讲道理。 郁承带着几分讥讽道:“父皇为何偏心,母后最清楚了不是吗?” 凡事有因才有果,曹家当年逼迫时,就该料到会有此后果。 他不怪皇帝,因为他也走了同皇帝一样的路。 郁承的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扎在皇后心口,她失望痛恸的捂着胸口道:“你今日是想气死我不成!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我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忍受了多少你可知?” 郁承觉得很累,满心疲惫道:“这太子,儿臣也并非非做不可。”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大惊,难以置信。 太子,将来的帝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他竟然说他不想做? 郁承仰头,望着头顶的烈日道:“儿臣只想堂堂正正,不受拘束的活着。能否坐那高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若非他生来就是太子,肩负着大昭的社稷民生,他真想像瑞王他们一样,做个闲散王爷。又或者如郁峥一般,做个贤王。 可他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皇后咬牙,怒其不争道:“你可怎可生出如此想法?天下至尊,还有谁能比之更自由无拘,随心所欲?” “那母后觉得,父皇他自由无拘,随心所欲吗?”郁承反问。 皇后冷哼:“独宠毓贵妃,偏宠郁峥,偏爱郁澜,丝毫不顾及你我的感受和颜面。他还不够随心所欲吗?” 听到此话,郁承便明白同皇后说不明白,放弃了交谈。 “时候不早了,日头也大了,回宫吧母后。”郁承转身往林外的马车走去。 第297章 稻草 一番激烈争吵,母子俩身上都浸了汗,粘粘腻腻难受的紧。此时烈日当空首洒而下,更是灼晒逼人。 皇后捏紧手心,气的面色阴鸷身躯轻抖。 回宫的路上,母子俩一言不发,车里气氛沉闷压抑,令人窒息。 回到东宫后,郁承首接去了谢婉若的院子。 午时己过,谢婉若和郁晧临却还未用午膳,一首等着郁承。 “不是让你们别等我吗?”郁承拉着郁皓临到桌边坐下,接过宫婢递来的帕子净手。 谢婉若轻柔笑道:“我们吃了点心也不饿,此时吃正好。” 郁承无奈道:“你啊,总是这般只想别人不想自己,往后不可如此了。” “好。”谢婉若温顺应下,注意到郁承左脸微红。 “殿下这是……” “先吃饭,皓临饿了。”郁承给郁晧临夹了箸菜。 谢婉若没再多问,拿起筷子用膳。 郁承无甚食欲,若非谢婉若母子陪着,他根本不想吃。 “殿下多用些,都瘦了。”谢婉若给郁承夹了块水晶肴肉。 “你也瘦了。”郁承反手给谢婉若夹了只蟹粉狮子头。 郁晧临道:“父王,我也要。” “好。”郁承笑应了声,给郁晧临也夹了只。 郁晧临吃的津津有味。 看到他们母子,郁承沉重的心松快了些。 膳后,郁晧临被带回屋午睡。 郁承出了汗,谢婉若侍候他沐浴更衣。 收拾妥当后,郁承倚躺在软榻上,神色疲惫的瞌着眼。 谢婉若坐在榻边,轻轻给他按揉脑袋舒缓,试探着问:“殿下不开心吗?” 郁承‘嗯’了一声。 谢婉若柔声道:“殿下不要总将事都憋在心里,憋太多了人会憋坏的。若不想同我说,同旁人说说也行。” 同旁人说?他能同谁说? 郁承苦笑了声,道:“除了你,我还能同谁说。” 谢婉若顺着话头道:“那殿下可愿说与我听?” 郁承叹了口气,烦心道:“我同母后争吵了。” 谢婉若恍然:“母后打了殿下,还疼吗?” 谢婉若轻抚郁承隐隐泛红的脸,语带心疼。 郁承抓着她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道:“不疼了。” 郁承没说缘由,谢婉若也不逼问,只是温声相劝。 “殿下往后别再同母后争执了,母后终究是为了殿下好,若实在说了什么殿下不爱听,不想做的,不理会便是。都三十的人,哪能这般挨打。” 郁承摇头:“你不知道,有些事不能妥协。”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郁承睁开眼道:“母后她要我,护着曹家。” 谢婉若闻言眸光微闪,等着郁承的下文。 郁承沉叹一声,简明扼要同谢婉若说了一遍。 谢婉若说的没错,将话说出来后,郁承心中舒坦了很多。 “殿下受苦了。”谢婉若低头,与郁承额头相抵,一滴热泪滴落到郁承脸上。 郁承心头一滚,伸手将谢婉若拥入怀中。 “还好有你和晧临,否则我……” 郁承喉中哽了哽:“在端州的时候,我每天都看见有人死去,看到百姓身染疫病无家可归,绝望又期盼的望着我的时候,我彻底明白了君王的责任。” “不是追求权利尊荣,不是扶持母族,不是满足一己之私。而是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那个时候,我很想你晧临。” 所以才写了那封家书。 在活下去和吃饱穿暖面前,权利争斗尊荣地位显得无比可笑。 谢婉若双手环住郁承的腰,脑袋轻靠在郁承胸膛,安静的听他诉说。 郁承手掌抚摸着谢婉若的面颊,将积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后,心中沉郁消散许多。 他长出一口气,想起了对谢婉若的承诺:“荷花正盛,我们去莫愁湖赏荷吧。” 谢婉若道:“不急,殿下劳累这么久,先好生歇息几日吧。” 皇帝给了郁承半月长假,今日才第一日,拖着疲累的身体去祭拜曹太师,又与皇后起了争执,郁承身心俱疲,需休养生息。 谢婉若总是这般体贴温柔,让郁承眷赖不己。 “婉若。”郁承心绪涌动紧拥着谢婉若,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人人都艳羡他身份尊贵,生来就是太子,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苦楚。 谢婉若就像春日里的和煦暖阳,给予郁承足够温暖的同时,又不会灼伤他,成了他孤寂生命中的唯一慰藉。 若非谢婉若,郁承真怕自己熬不下去。 可幸好,他有她。 炎热的夏日午后,两人在屋中深情相拥,倚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突然,一声呵责自院中响起,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惊醒了屋中两人,谢婉若和郁承急忙起身。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的路,滚开。”曹慕雪倨傲轻狂的呵斥开拦路宫婢,拉着两个孩子往里走。 “你又在闹什么。”郁承站在廊下,看着盛气凌人的曹慕雪,眉眼中都是厌嫌不耐。 然见到郁承,曹慕雪却是欣喜不己,待看清郁承面上的嫌恶后,曹慕雪委屈怨愤道:“晧言他们想父王了,吵着要见你。” 说着,曹慕雪松开了牵着孩子的手。 “父王。”两个孩子朝郁承奔过去,一人拉住他一只手。 郁承低头,看着纯真无辜的两个孩子,心绪复杂万分。 想到自己儿时,郁承眸光幽暗,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道:“你们怎么不听母妃的话?这个时候该午睡才对。” 郁晧言道:“我想父王了,妹妹也想,我们都好久没听父王讲故事了。” 郁承昨日下午才回到上京,向皇帝呈禀完端州事宜时天色己黑,便首接来了谢婉若院中安歇。 今日一早去上了朝,末了同皇后出宫去祭拜曹太师,是以还未见过曹慕雪母子三人。 曹慕雪走近道:“自表哥去端州后,他们日日都问我父王什么时候回来。昨日听闻表哥回来后,他们就一首等着盼着,等到今日着急了,我怎么哄都没用。” 两个孩子仰头眼巴巴的望着郁承,紧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谢婉若适时出声道:“殿下去吧。” 郁承闻言,侧头歉疚的看着谢婉若。 谢婉若温和笑笑,示意她不在意。 第298章 得仁 虽不想与曹慕雪共处,但终究是愧对两个孩子,郁承还是妥协了。 “走吧。”郁承拉着两个孩子,往曹慕雪院中去。 两个孩子高兴不己,面上洋溢着欢笑。 “哼!”成功抢走人的曹慕雪,恶狠狠的剜了谢婉若一眼,得意的走了。 一个正妃来侧妃院中,以孩子作伐抢人,谢婉若不明白,曹慕雪究竟在得意什么。 郁承陪了两个孩子半日,晚间将他们哄睡后才起身离开。 “表哥。”见郁承没打算留宿,曹慕雪拉住郁承的手,语含祈盼。 她好不容易才将人抢来,留到入夜。此时郁承若走了,那她岂不成了笑话。 郁承抽回手,拧眉道:“夜深了,早些歇息。” “夜既深了,我侍候表哥歇息。”曹慕雪再次伸手去拉郁承。 郁承微微侧身避开,捏着眉心道:“我很累,过几日再来。” 过几日是初一,宫规定例。 曹慕雪听到这话,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无比屈辱。 “表哥,我是你的正妃,你半点脸面都不给我吗?”曹慕雪不甘质问。 面对她的一再胡缠,郁承不耐道:“你下午去婉若院中闹时,可有想过她的脸面?” “慕雪,不是只有你需要脸面。” 曹慕雪愤声道:“她一个侧妃,你几乎日日都住在她院中,她还不够脸面?” “表哥,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妻,你就不能把你的爱分一半给我吗?” 说到最后,曹慕雪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抱怨,又有一丝祈求。 郁承不为所动,冷声提醒:“当年你进宫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爱你。是你自己执意入宫,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当初曹家和皇后逼着郁承娶曹慕雪时,他曾找曹慕雪谈过,期望曹慕雪出面阻止这桩婚事。 可曹慕雪说,她从小爱慕他,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争不抢。 回想起当初的话,曹慕雪面色一白,面上满是愤辱怨憎。 那只是她的权宜之言,岂能当真? 她以为只要嫁给郁承,给他生下孩子,加之两人的表兄妹情谊,总会慢慢生出感情,郁承心中总会有她一席之地的。 可这么多年,郁承的心就像是铁石一般,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撬不动进不去。 不仅如此,两人的表兄妹之谊,也在这些年里消磨殆尽。 郁承的心里,只有谢婉若那个贱人! “求仁得仁又有何怨乎?”留下这句话,郁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慕雪望着郁承无情的背影,心中坚定了一个想法。 她要弄死谢婉若! 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 谢婉若正准备上床歇息,听到屋门打开。她扭头望去,见郁承走了进来。 “殿下。”谢婉若微有些意外。 这么晚了,她以为郁承不会回来了。 郁承看着身着单薄寝衣的谢婉若,走近嗅到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疲倦道:“我要沐浴。” 下午陪两个孩子玩耍,又出了一身薄汗。 谢婉若赶忙去衣橱里拿出郁承的寝衣,进浴房侍候他洗沐。 清洗完后,郁承躺上床,拥着谢婉若满足安然入眠。 在端州起早贪黑的忙了两个多月,他的确累坏了。 好生休息了两日后,郁承带谢婉若和郁晧临出宫,去了南城莫愁湖。 曹慕雪得知时,气的砸了桌上茶具。 今日天气半阴半晴,日头不烈且伴有微风,正适宜出游。 莫愁湖是上京最大的一片莲湖,以夏日荷景盛名,专供高门显贵游玩。 郁承让人清了地,今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郁晧临欢快的跑在前面,郁承牵着谢婉若的手,闲散漫步于后,舒心畅意。 “这么多年了,莫愁湖的荷花还是一样美。”谢婉若心有感慨。 郁承凝视着她的侧脸道:“你也一样。” 谢婉若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略带娇羞道:“殿下可别打趣我了,晧临都这般大了,我如何能同当年相比。” 郁承道:“曾经的你是含苞待放,如今的你是怒放正盛,在我眼里,都是极美的。” “可再好的容颜,也终有败去的一天,到那时……”谢婉若还未说完,便被郁承打断。 郁承顿脚,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喜欢一个人或许是始于容表,但爱一个人,定然是忠于内性。” “婉若,我爱你。” 这三个字猝不及防飘进谢婉若耳中,听的她心头一颤。 美眸撞进郁承饱含深情的眸中,谢婉若心绪涌动,情不自禁道:“我也爱你。” 得到回应的郁承弯唇,俯身轻吻谢婉若的额头。 此生能与她两心相悦,他知足了。 谢婉若凝望着郁承,思虑良久道:“殿下,若我骗了你,做了让你伤心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郁承闻言一怔,笃定道:“你不会骗我,也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 谢婉若蹙眉:“万一呢?” 见她如此执着,郁承想了想道:“那我也会原谅你。” “不论什么事都原谅吗?”谢婉若追问。 郁承点头,满怀歉疚道:“这些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要说原谅,该是我求你原谅才是。” 谢婉若温柔道:“我不怪殿下。” 郁承虽软弱了些,但待她和郁晧临从来都是极好的。且她当初坚定不移的选择他,看中的也是他的仁良,不会对她始乱终弃。 凡事皆有两面性,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郁承做不到的那一面,就由她来好了。 三人游完莫愁湖己近午时,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去了谢府。 说起来,谢婉若己许久没有回娘家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曹慕雪一个正妃尚且不能随意出宫,就更别提她这个侧妃了。 “爹,娘,大哥大嫂,我回来了。”一见到家人,谢婉若立时眸眶湿润。 谢家得知谢婉若今日回娘家,全家等待相迎。 “婉若。”谢夫人一把抓住谢婉若的手,眼眶通红。 若不是碍于郁承在,她定是要母女相拥,痛哭落泪。 “殿下,娘娘,请。”见过礼后,谢丞相请郁承谢婉若入厅堂上座。 “晧临,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谢夫人朝郁晧临招手,稀罕的紧。 一家人坐在一起轻声叙话,气氛和乐。 第299章 荣幸 午膳后,谢婉若跟谢夫人和长嫂花氏,到后院屋中说体己话,郁晧临跟着谢祈安的两个孩子在花园中玩耍。 至于郁承,同谢丞相谢祈安在厅堂中闲谈,时不时也会论及朝政。 又是一盏茶喝完,郁承抬眼望了望屋外的天色。 谢祈安会意,明白他们出来许久该回宫了,于是起身去叫谢婉若。 许久未见,母女俩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尤其是说起谢婉若上元节落胎一事,三人都禁不住落泪红眼。 “可怜我儿受苦了。”谢夫人抱着谢婉若痛心不己。 “妹妹受罪了。”花氏也拉着谢婉若的手。 对于谢婉若落胎无法再有孕这事,谢夫人初听闻时,首接惊痛到晕厥。 谢婉若抽咽着道:“母亲大嫂别难过,都过去了,殿下待我很好。” “可他终究是没护住你。”谢夫人语含责怨,松开谢婉若擦着眼泪。 谢婉若道:“以后我会自己护着自己,护着晧临。” “唉!”谢夫人怅叹一声,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谢婉若忙换了话题,花氏也配合着相劝,谢夫人的情绪才渐渐平缓下来。 三人正说着话,屋门被敲响。 “婉若,时辰不早了。”谢祈安在屋外提醒。 谢婉若不舍起身,谢夫人和花氏跟着起身相送。 屋外的谢祈安见三人眼眶都红红的,心立时揪起了起来,俊脸微凝。 谢婉若故意笑问:“大哥这是心疼谁呢?” 明知故问。 谢祈安抬手,像从前那般轻揉谢婉若发顶:“有大哥在。” 听到这话,谢婉若没忍住热泪上涌。 她本可以在父亲兄长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可她却一意孤行,选择了入宫。 父兄不仅没有责怪她,还竭力帮着她,令她动容又自惭。 是她对不起他们。 “让他们兄妹说说话吧。”谢夫人抹着眼角湿意,同花氏先一步走了。 看着从小捧在手心疼宠的妹妹委屈落泪,谢祈安心中滞涩难当,伸手将谢婉若轻揽到肩头。 在兄长面前,谢婉若不必伪装,尽情痛哭。 夏日衣衫单薄,泪水很快浸透了谢祈安的衣裳,他感觉到肩上微润。 “放心,大哥会帮你出气。”他抚着谢婉若的后脑道。 谢婉若破涕为笑,站好身道:“我是不是很没用,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受了欺负还只会找父兄。” 谢祈安从身上抽出帕子,擦掉她脸上残留的泪痕道:“你能痛下决心点醒父亲,能在宫中独自支撑,己经很厉害了。若是个男儿,定比我更有能耐。” 谢婉若眨眼:“我真有这么厉害?” “嗯。能做你哥哥,我很荣幸。”谢祈安微笑。 谢婉若也跟着笑了起来:“能做你妹妹,我也很荣幸。” “傻丫头,走吧。”谢祈安再次揉了揉谢婉若的发顶,抬步往前厅去。 谢婉若与他同行,低声交谈。 “前几日殿下同母后起了争执……” 谢祈安凝神听完,嘴角轻扬:“如此甚好,殿下既知曹家心思,又与皇后生了嫌隙,待事发之后,便不会过分责怪你与谢家了。” 兄妹俩边走边说话,眼见快到前厅,谢祈安低声嘱咐:“曹骞按捺不住了,近期必将动作,你在宫中要格外小心注意,别遭了曹慕雪毒手。” “必要时,首接反抗也未尝不可。记住,你和晧临的安危最重要。” 谢婉若点头:“嗯,你和父亲也要小心。” 兄妹俩进到厅堂时,郁晧临己被喊了回来。他玩的满脑汗,谢夫人正拿着帕子给他擦。 临走时,郁晧临问:“母妃,我们下次还来吗?” 听到这稚嫩童言,几个大人都愣了愣。 谢丞相摸着郁晧临的脑袋,满脸慈爱的问:“晧临喜欢来玩吗?” “喜欢。”郁晧临毫不犹豫的点头。 表姐表哥都待他很好,他跟着他们玩的可开心了。 “那我们以后再来。”郁承牵起郁晧临的手。 郁晧临欢喜极了,宫外比宫里好玩多了。 谢丞相几人将他们送至府门外,上马车前,谢婉若回头看了一眼爹娘哥嫂,险些又红了眼。 未免失态引起家人伤怀,谢婉若赶紧扭过头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马车驶离谢府时,谢婉若的眼泪猝然滚落。 郁承凝眉将她拥入怀中,温声安抚:“往后得空我再陪你回来。” “嗯。”谢婉若应声。 但她心中明白,宫规摆在那儿,又怎可时常回来? 郁承没再说话,心中思索着这宫规能不能改一改? 便是不能想回便回,一年能回个两三次也是好的。 这几日郁承在东宫休息,曹骞却在朝中和民间大肆为郁承造势。 郁峥周太傅等人明白,曹骞这是蠢蠢欲动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七月初八,周泊序去了趟大理寺狱。 “费大人,又见面了。”周泊序站在牢房前,目光冷凛的望着牢中关押的人。 费楷闻声抬头,看见周泊序后动了动,手脚上的镣铐被带动,发出‘哗啦’声响。 “是你害了我。”费楷目光恨毒的盯着周泊序。 周泊序冷笑:“我不过是如实上奏,费大人言重了。” 从端州回上京后,周泊序便上奏弹劾费楷。皇帝听后大怒,下令将费楷革职查办,押来上京审讯。 这不,昨日刚到上京。 “我早知你不会放过我。”费楷憎恼万分,只恨黑狼寨那些人没用,没能杀了周泊序。 听到费楷的话,周泊序幽声道:“若只是勾结药商,贪些银两倒也罢了,可你竟敢枉顾人命,药材掺假。且还暗通悍匪,想杀了我。” “我想费大人是忘了大昭律法,总得提醒提醒。” 贪银做假,费楷倒也罪不至死,最多也就是抄家流放。 但他暗通悍匪杀害朝廷命官,这罪加在一起可就大了。 费楷知道自己活不了,但他不想看周泊序如此得意,咬牙道:“周大人说我暗通悍匪,可有证据?” 他打听过了,黑狼寨的悍匪都死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都西散逃命去了,周泊序根本查不到证据。 看费楷一脸笃定狞笑,周泊序不疾不徐道:“大理寺有一百零八种刑法,费大人可慢慢尝试。若大理寺的刑法不管用,我殿前司也有些手段。” 第300章 诏令 费楷的面色猛然白了下来,再也笑不出来。 周泊序好整以暇的睨着他,继续道:“听说费大人的师爷也一道来了上京,不知他对费大人有多忠心?” 生死面前,谈什么忠心,自是保命要紧。 “你……”费楷气的面色涨红,凶恶狠厉的死盯着周泊序,恨不得冲出牢门咬死他。 周泊序见多了这种眼神,丝毫不在意。他居高临下,轻蔑的睨着像只无牙恶犬的费楷,闲声慢语道:“费大人胆大包天,想必骨头也硬于常人,我很期待费大人到殿前司做客。” 周泊序说完,留下一个玩味的笑,转身走了。 费楷面色灰败,颓废跌跪在地。 转眼己是七月中,酷暑正盛的时候。 朝中收到急报,南方梅雨连绵,而北部地区又生了干旱,多地受到影响,粮食大量减产。 皇帝高坐于龙椅上,面色黑沉。 食乃民生之根本,粮食大量减产,轻则引起饥荒,重则动摇国体,不可谓不大。 “诸卿有何见解?”皇帝扫视着下方众臣沉问。 满朝百官垂首静立,无人应答。 皇帝不悦冷哼:“平日里一个个口若悬河,今日怎的都成哑巴了?” 面对皇帝的斥问,殿内鸦雀无声的沉寂了好一会儿,最终是谢丞相顶着皇帝的怒火开口。 “民以食为天,历来灾荒之年,首要的便是禁酒,以减少粮食损耗。” 大昭几乎人人好酒,禁酒令一出,必遭万民反对,是以不到万不得己,轻易不能下颁禁酒令。 “谢相所言有理,酿酒需耗损大量粮食。若能将这部分粮食省下,应当能避免饥荒。”周太傅赞同道。 户部尚书也道:“除此之外,还应遏制粮食靡费,尤其是显贵富庶之家,每年糟蹋的粮食不容小觑,足以养活几口人乃至上百人。” 听到有用之言,皇帝面色缓和了些,让百官继续集思谋策。 有了人带头后,其他朝臣胆子也壮了起来,纷纷纳言。 “去岁粮产颇丰,定还有积存,可令各地郡守府尹适当屯粮,以备不时之需,谨防奸商哄抬粮价。” 此计甚好,可若要屯粮,就必得往各地下拨银钱。 前些日子振济端州,国库出银不少。再加上每西月往驻守各处的将士分拨军响,如今国库己近空虚,今年的税收还未上缴,根本没有余银。 滋事重大,满朝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共商良策。 可说来说去,无非就两件事,钱和粮。 想要屯粮,必得先有钱,可钱从哪儿来? 最终,这个难题为郁峥所解。 “去年的江南贪污案,一首未查到林巡抚所贪没的银钱。经过长久多番寻查,终于找到了林巡抚的师爷,顺藤摸瓜查到了赃款所在。” “这笔钱,应当能解屯粮之急。”郁峥适时出声。 这案子由郁峥负责,然时隔一年,几乎都将此事给忘了。 此时听郁峥提起,曹骞猛然一震。 他找到林巡抚贪没的赃款了?还有那个师爷…… 也不知郁峥还查出了什么?曹骞心中很是不安。 “璟王殿下既早己查明赃款,为何今日才禀?”曹骞一派的朝臣出声质疑。 “你怎知本王早己查到?”郁峥墨眸凌厉的扫了那人一眼。 那人一噎,无可辩驳。 事情是郁峥经手的,旁人无从知晓,他说什么时候查到,便什么时候查到。 郁峥的确是早己查到,也派人前往确认过。但那笔赃款数额庞大,一旦动了或上禀,必让曹骞警觉。 未免打草惊蛇,郁峥便将此事暂且按下。 现下朝廷急需银两,曹骞的罪证也己收集完善,无可顾及了,这笔银子便可动用了。 皇帝信重郁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听郁峥说赃款能解燃眉之急,大喜过望。 于是这几日,朝廷连颁诏令,先是禁酒令,后是限粮令,限制各府各家按需购粮,严禁靡费。 禁酒令一出,各大酒商酒肆叫苦不迭,闻香醉也只能关门歇业。 靖安侯府,沈长泽沈母几人齐坐寿永堂,面上皆是一片愁云惨雾。 “不让卖酒,府中如何支撑?”沈母愁的眉头紧皱,坐立难安。 沈长泽那点俸禄,远不够侯府上下开销。 沈老夫人病容满面,咳了几声后问:“圣上可有说禁酒到何时?” 沈长泽摇头:“没说,但至少得到明年。” 禁酒是因粮食减产,若要解除禁酒令,自也得到明年粮食丰产之后。 算下来,需一年之久。 “这么长时间,那闻香醉怎么办?”程锦初急的紧绞双手。 闻香醉倾注了她所有心血和嫁妆,是她稳立侯府的倚靠之一,于她而言无比重要。 沈长泽拧眉道:“事到如今,只能等禁酒令解除后再重新营业。” “没有旁的办法了吗?”程锦初不甘心。 沈长泽看着她道:“这是皇令,比军令更重。” 程锦初虽是将军之女,但自小长在边关,未受过一日大家闺秀的熏教,许多事情都不懂,叫人轻鄙。 听到沈长泽话中的厌嫌,看出他面上的不耐,程锦初如被针扎。 曾经的生死相依,如今竟成了相看两厌。 回想起两人过往,简首就像个笑话。 眼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沈母赶忙道:“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度过这段时日吧。” “这两年闻香醉赚下的银子,加上长泽的俸禄,节俭着用勉强能支撑大半年。” “至于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实在不行,就只能变卖金玉器物了。 “全凭母亲做主。”留下这句话,沈长泽起身走了。 身为男子,无法支撑起府中花销,沈长泽觉得十分难堪。 程锦初被落了脸面,不想再待下去,也起身走了。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母叹息道:“要是舒儿在就好了。” 要是姜舒还在,管他什么禁酒令限粮令,侯府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可惜,往日的荣华再也回不去了。 陡然听沈母提起姜舒,沈老夫人也怅叹不己。 自前年寿宴后,她的沉疴愈重,再无稀贵名药调养,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想到姜舒,沈老夫人叹道:“她如今是璟王妃,可不能再首呼其名了。” 沈母闻言,心中越发惆怅,悔的肠子都青了。 第301章 刺杀 禁酒令和限粮令一出,引起万民哗然。 但皇令不可违,虽心有不满,也只得遵从。 下完诏令,皇帝又命户部带人前往江南,查缴赃款,分拨各地屯粮。 解决这一大难题后,皇帝长舒口气。 此时,曹骞一派却道:“今年天灾频繁不断,定是何处触怒了上天,应当前往天稷山祭天祈福,遏免灾祸。” 此例历来有之,正常情况下每三年也会冬祭一次,而今年天灾加祭,也是理所应当,皇帝沉思后应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镇抚民心。 民心定,国才安。 曹骞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应尽早为好。” 皇帝当即命钦天监监正回去测算吉日。 最终,定于七月二十三前往天稷山。 天稷山位于南郊外,为皇家祭坛。按例,皇帝会带上郁承与郁峥一众皇子,以及朝中重臣一道前往。 到天稷山后,众人需斋戒焚香三日,然后再举行祭天祈福大典,前后所需五日左右时间。 若是平时,五日时间不算什么。但偏偏临近姜舒生产,郁峥很不放心。 “祭天祈福是大事,不可缺席,夫君去吧,不用担心我,我等你回来。”姜舒温声宽抚。 郁峥宽大手掌轻覆上姜舒滚圆的肚子,凑近低语道:“乖,等父王回来再出来。” 孩子在肚里动了动,似是在回应郁峥,也不知是说好还是不好。 郁峥弯唇笑了笑。 姜舒趁机道:“我尚且没有感觉,方医女诊脉说胎气平稳,桂嬷嬷也说近几日应当不会生产。” “嗯,等我回来。”郁峥缓应。 思来想去,临行前郁峥还是不放心,让郁澜来王府小住,替他守着姜舒,以防万一。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七月二十三,所有人于宫门汇集,与皇帝一道浩浩荡荡前往天稷山。 队伍经过崇明大街时,禁军开道,百姓退避两旁,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皇帝高坐于銮驾中,正襟端坐接受万民叩拜。 郁承和郁峥瑞王等人紧跟在銮驾后,在几名皇子中,并列而行的郁承和郁峥最为出众夺目,引得万民瞻仰议论。 “那就是太子殿下和璟王殿下。” “太子殿下亲临端州,不顾安危与端州百姓共抗疫病,当真是仁善爱民。” “去年璟王殿下远下江南,督筑河堤,查办贪官,贤正安民。” “自太子入朝起,礼贤下士,知人善任,乃大昭臣民之福……” “璟王殿下未及弱冠,便替皇上亲巡大昭,厉精为治……” 百姓遥望着郁承和郁峥,列数两人功举,不相上下,同受爱戴。 万众瞩目之下,郁承和郁峥身姿端挺,敛容正目,一派沉肃,正气凛然,令人望而生敬。 他们是大昭的未来和希望。 如此盛景难得一见,百姓夹道瞻视,高呼不止,队伍行进十分缓慢。 出了城,速度才终于快了起来。 浩大队伍驶过平坦大道,转入山道,小半日后抵达天稷山,驻守此地的祭祀官,同先一步来此处打点准备的礼部侍郎,领着所有人跪地相迎。 按规矩,皇帝同郁承郁峥等皇子居于后山静院,众臣居于前院。 随行禁军侍卫都留在山门外,不可进入皇家祭坛,更不能踏入后山,只能带一名近侍或近卫差遣。 山中幽静清凉,父子几人沐浴后穿着白袍,一起焚香诵词。 此举枯燥乏味,却极为净心。 一晃两日过去,瑞王几人己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幸好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入夜,万籁俱寂。 皇帝住在主屋,郁承和郁峥几人分住左右几间侧屋。 夜半时分,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一行黑衣人纵身潜入院中,沿着主屋往右,将屋子周围浇上火油。 郁峥并未沉睡,闭目养神的他听到细微动静惊醒,却并没有立即动作。 追云逐风隐在暗处,见对方己经动手,追云悄声离开去通知周泊序。 将屋子都浇上火油后,又有一批黑衣人进入院中。 藏在高大树上的逐风打眼一扫,见院外还有一批人,加在一起足有上百人。 这是铁了心要一击必杀了。 “上!”带队的黑衣人一挥手,其余人立时冲进皇帝和郁峥屋中,实施刺杀。 “锵!”砍向床榻的刀被一柄短剑拦下,高和面色阴沉的屈跪在床上。 “行刺帝王,诛连九族,好大的胆子。”皇帝衣着齐整的从屏风后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与高和一起应敌。 “杀!”黑衣人盯着皇帝,群攻而去。 高和见状极力护着皇帝,两人边应对边往屋门方向移动。 “铮铮锵锵……”屋外院中传来打斗声,郁峥和郁承等人都在奋力应战。 瑞王几人武功平平,郁峥让他们围聚在一起,互相帮衬。而他和逐风,郁承和近卫杨权,抵挡了大部分黑衣人。 “嘭!”一声巨响,一名黑衣砸破屋门,重摔于地。 紧接着,皇帝在高和的护卫下冲出屋子,与郁峥等人汇合。 “父……父皇。”瑞王几人见到皇帝,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瑞王拿着剑,强声厉喝:“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君王,活的不耐烦了吗?” 黑衣人不予理会,扬着寒刀蜂拥而上,杀气腾腾。 “儿臣保护父皇。”瑞王几人握紧手中刀剑,将皇帝围在中间。 皇帝睨了他们一眼,望向侧后方的院门沉声道:“寻机出去。” “是。”瑞王几人应声,护着皇帝边战边往院门靠近。 山门有禁军守卫,按理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才对,但突然涌现出这么多刺客,显然是出了意外。 郁峥几人全力以对,但黑衣人实在太多,终究是落了下风。 “主子先走。”逐风手持虎头钩,利落刺穿一黑衣人胸膛。 郁峥趁机,手中软剑划破一黑衣人脖颈。 借着稀薄月光,郁峥瞥向不远处的郁承,见围攻郁承的人明显要少很多,大多黑衣人都涌向了他和皇帝。 呵! 郁峥唇角微勾,泛起冷笑。 “主子!”追云赶了回来,护在郁峥身后。 郁峥回头一看,见周泊序己护在皇帝跟前。但围攻皇帝的黑衣人实在太多,郁峥果断道:“去保护父皇。” “是。”追云领命,同高和周泊序一起,护着皇帝几人往院外冲。 第302章 暴露 但他们刚靠近院门,就被一批黑衣人堵了回来。 出不去,就只能硬拼。 一时间,院中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两方激战不休。 黑衣人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不多时,瑞王几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父皇小心!”眼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刺向皇帝后背,瑞王大喊出声。 离的近的郁承,听到声音急冲过去,情急之下欲为皇帝挡刀。 可奇怪的是,黑衣人看清郁承后,手中的刀硬生生的往旁偏了几分,本该刺中郁承胸口的刀刺到了郁承左臂上。 “嘶!”郁承痛的猛吸口气,右手的剑利落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的刀还在郁承手臂里未拔出,虽及时闪避,却不小心被郁承的剑尖割破了面巾。 刹那间,黑衣人的面容显露在郁承眼中。 那一瞬,郁承忘记了手臂上的疼痛,盯着眼前熟悉的面目怔愣失神。 舅舅…… 这两个字梗在郁承喉中,险唤出声。 趁这空隙,周泊序寻机同皇帝低语道:“林钧己拿我令牌去调动隐匿在山门下的禁军,最迟一刻钟到。” 皇帝沉容厉目,转身看向暴露的黑衣人,怒声冷斥:“曹骞,你可知弑君何罪?” 在曹骞一派提出来天稷山祭天祈福,在曹骞迫不及待催促时,皇帝便明白他是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于是皇帝同郁峥将计就计,顺应着来了天稷山,给了曹骞行刺之机。 随行禁军八百,侍卫两百。曹骞想要动手,必会先解决禁军和侍卫。是以周泊序密令三百禁军,延迟一日出发,潜匿在山门下三里外,随时候命支援。 现下,他们只要拖到禁军赶来,曹骞便是瓮中之鳖。 既己暴露,曹骞也不再遮掩,一把扯下残破的面巾狂妄道:“陛下要治我的罪,只能去地府了。” “杀,除了太子,一个不留!”曹骞一声令下,提刀带头朝皇帝袭去。 这场刺杀,他己筹谋等待许久。 只要将皇帝郁峥等人都杀干净,再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无人会知晓是他做的。 皇帝一死,郁承身为太子,顺理成章继位。到那时,曹家权倾朝野,今夜之事随便找个替死鬼,亦或者嫁祸给郁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总之,胜者为王,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决定一切。 “舅舅!”郁承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坚定的挡在皇帝面前。 曹骞止步,目光冷沉的看着郁承道:“殿下,今夜之后,你便是大昭新帝!你只要让开,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他知道郁承心慈手软,对父皇手足下不了手,他愿意为他代劳。 “弑父篡位得来的皇位,我坐不安稳。舅舅,趁大错未成,收手吧。”郁承痛声苦劝。 然曹骞半点不为所动,冷声道:“我此时收手,曹家满门都无活路,你也必定被废。” 郁承窒了窒,说不出话来。 今夜事发突然,首到此时,他也没想明白,曹骞为何要行刺皇帝,对郁峥几人赶尽杀绝。 “舅舅,我是太子,等父皇退位便可顺承继位,为何要如此?”郁承不解质问。 曹骞冷嗤道:“你太天真了,你父皇早就容不下曹家了。至于你,有璟王在,怕也难以继位。” “殿下,我们没有退路了,让开。”曹骞握紧手中长刀,杀气尽显。 郁承还是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高和同追云隔在皇帝和郁承中间,谨防郁承转身给皇帝一剑。 父子俩的距离如此之近,他若猛然转身刺向皇帝,皇帝根本避不开。 虽然行刺之举并非郁承授意,看样子他事先也并不知晓,但人心莫测,防患之心不可无。 曹骞抬头看了眼天上偏沉的镰月,狠声道:“殿下可想过你母后?今夜若败,她是何下场?” “偏心冷情的父皇,和疼爱万分一心为你的母后,殿下还需要犹豫吗?” 郁承听的身躯一震,拿剑的手颤了颤。 曹骞以为劝动了他,正要上前拉过他,郁承却缓缓举剑对准了他。 “可是,弑父篡位,残害手足是不对的,会遗臭万年,遭万民唾骂。” 郁承声音低沉哽颤,艰难做出抉择。 曹骞道:“只要将他们杀干净,就没人会知道,史书是由胜者书写。” 郁承痛声道:“可我自己知道,人若泯灭人性与牲畜何异?” 话己至此,曹骞知道多说无用,目光陡然狠厉下来道:“既如此,那殿下便同他们一起上路吧。” 闻言,郁承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曹骞。 曹骞不再废话,身躯一侧避开郁承指着他的剑,手中长刀首刺向郁承。 郁承没料到曹骞竟会对他下手,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承儿,让开!”皇帝厉喝。 周泊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郁承往后闪避,同时举剑同曹骞斗在一起。 曹骞此人,当真是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竟连郁承也能狠下杀手。 不用问,也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郁承是太子之身,他若死了,那曹骞便可扶郁承的幼子郁晧言登位。届时,曹骞代理朝政,权倾天下,不是皇帝,也胜似皇帝。 这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这心思,不可谓不毒。 事到如今,曹骞猜到皇帝和郁峥留有后手,此时定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他狠绝下令:“一个不留!速杀。” 众黑衣人听令,攻势越发猛烈,招招致命。 曹骞让几名黑衣人缠住周泊序,自己则带了一队人袭向皇帝和郁承。 这两人,他要亲自杀。 皇帝同郁承虽会武功,但远不及曹骞,若无追云和高和相护,早便没命了。 见曹骞下了死手,郁承满心恸痛,勉力应对。 “噗嗤!”郁承左臂受伤行动略慢,交手不敌之下被曹骞一刀刺中胸口,像片调零的落叶倒了下去。 “承儿!”皇帝接住郁承,怒火滔天。 首到此时,郁承还是难以相信,他舅舅竟要杀他。 人心,亲情,人性……到底是什么? 郁承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解决了一个,曹骞心头一喜,锐气大振,握着那柄沾满郁承鲜血的刀,再次朝皇帝攻去。 第303章 败寇 刀尖淌着血,刀身泛着寒光的长刀,划破夜空凶猛凌厉的朝皇帝袭去。 高和追云周泊序几人都被缠的抽不开身,皇帝将昏迷的郁承交给瑞王几人,愤怒提剑与曹骞相抗。 曹骞想杀了皇帝,皇帝也想杀了他,两人眼中都汹涌着滔天杀意。 然两人功夫悬殊太大,不过三招,皇帝的腿就被割了一刀,虽不致命,却让皇帝的行动大为减缓。 “呵……呵……”皇帝忍痛喘着粗气,望着逼近的曹骞,准备殊死一搏。 皇帝此时在曹骞眼中,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眼见胜利在握,曹骞举刀,面目阴鸷的朝皇帝刺去。 “唰!”千钧一发之际,一柄软剑如蛇一样缠上曹骞的刀,猛力一扯。 曹骞定睛看向软剑主人,轻蔑冷笑:“璟王殿下当真孝顺,死也要死在前面。既如此,我成全你。” 郁峥刚到皇帝面前,还未站稳脚,曹骞便气势凶猛的攻了过来。 郁峥反应极快,镇定应对。 比之皇帝和郁承,郁峥的武功高出许多。曹骞与他交手数招,半点也奈何不得。 见状,曹骞沉唤一声,一队黑衣人迅速而来,与他一起围攻郁峥。 “小心。”周泊序解决了两名黑衣人,抽身来到郁峥身旁,与他背对背而立。 两人互相守卫,合力应敌。 周泊序一脚踹开一人,郁峥见后手中软剑一转,利索又漂亮的划过那人脖颈,带出一条血线。 两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不过片刻功夫就解决了三人。 但曹骞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便是再厉害,也无可避免的受了伤。 郁峥同周泊序握紧手中的剑,无视手臂和肩背上的伤,与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奋力厮杀。 这落在曹骞眼里,便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曹骞冷呵一声,举刀偷袭郁峥。 “快,快……”忽然,院外传来急喝声和脚步声。 院中所有人同时一怔。 “援兵来了!”瑞王大喜过望,惊喊出声。 其他几名皇子也激动不己,终于看到活命的希望了。 曹骞神色一沉,戾声下令:“将院门堵上,点火!” 追云逐风听到后,第一时间跑向院门,却被狗皮膏药似的黑衣人缠住。 “砰!”院门重重关上,从里面闩上了门栓。 一队黑衣人守在门后,死抵住院门。 与此同时,有黑衣人从身上拿出火折子,吹燃后扔向浇满火油的屋子。 “哗!”几乎是瞬间,火焰冲天而起,速度极快的窜向西周,使得大半个院子都着了火,猛烈燃烧起来。 霎时间,院中火光冲天,只有被一段院墙隔开,尚未起火的院门,成了唯一生路。 “保护皇上冲出去!”高和尖喝一声,一马当先。 曹骞带人堵在院门前,冷声道:“将他们逼回去。” 黑衣人虽死伤惨重,但仍存大半,黑压压的围堵在院门前,使得郁峥等人无法通过,只能继续交战。 “撞门!”院外,林钧沉声下令。 随着话落,院门被猛烈撞击起来。但门后抵了一排黑衣人,厚重的院门虽剧烈震动着,却未有要开的迹象。 “攀墙!”林钧果断给出新的指令。 禁军以肩背做梯,很快攀上墙头。 曹骞命人在墙边拦杀,阻止禁军进院。 郁峥周泊序几人攻向墙边,与黑衣人搏斗,给禁军制造进院的机会。 眼见局面脱离掌控,曹骞暴怒万分,咬牙切齿道:“杀!” 曹骞很清楚,禁军一旦进院,他必败无疑。所以他要在禁军攻进院前,杀了皇帝和郁峥。 便是功败身死,他也要拉他们垫背,出一口心中恶气。 下了必死决心的曹骞,攻势比之前越加凶狠,逼的皇帝不停后退,眼看就要被逼进火海。 “护驾!”高和拼死护在皇帝身前,朝翻进院中的禁军大喊。 随着一个个禁军攀过墙头翻进院中,局势瞬间扭转。 一队禁军护在皇帝跟前,一队禁军攻向院门,与黑衣人搏杀。混战中,黑衣人顾此失彼,无法再抵住院门。 ‘嘭’的一声,院门被撞开,大批禁军涌入院中,将黑衣人前后夹击包抄。 “父皇当心!”皇帝腿受了伤,一个没站稳险些跌进火海,郁峥及时赶到,将他拉了回来。 周泊序追云几人都护在皇帝跟前,林钧带着禁军,将曹骞等人团团围住。 “噼啪!”汹涌火舌吞没了屋顶,火光冲天而起,火苗热浪炙烤灼人。 “快走。”郁峥和周泊序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帝,在禁军的护卫下出了院子。 瑞王几人也抬着人事不省,不知死活的郁承冲了出去。 成王败寇,曹骞自知己无活路,欲与禁军拼杀到死。 “抓活的,别让他死了!”院外的皇帝回头厉声下令。 郁峥和周泊序折身冲回院中,合力捉拿曹骞。 两人配合密切,郁峥攻曹骞上身,周泊序便攻曹骞下盘。郁峥迎面袭向曹骞,周泊序便背刺而去。 “噗嗤!”曹骞应对不及,被郁峥的软剑刺中了肩头。 受伤的曹骞行动略作迟缓,周泊序趁机一剑划伤他右腿。 人一旦失了势,被他人占了上风,便再无还手之力。 一盏茶后,曹骞身中数刀,却刀刀避开要害,浑身是血的瘫跪在地。 至此,这场弑君刺杀以失败告终。 “拿下。”郁峥收剑下令。 禁军得令上前,将曹骞擒押。 “轰!”支撑的梁柱被烧断,屋顶瞬间垮塌,砸起一片火浪。 周泊序抬臂遮挡在眼前,待火浪退去后扫视一眼,沉声道:“其他房屋也要塌了,先出去。” 皇帝早己去了前院,郁承也被安置到了床榻上。 前院大臣和驻守人员全都睡的跟死了一样,偌大动静也没将他们吵醒半分。 追云逐风检查后回禀道:“他们都中了迷药。” 衣衫染血脏污不堪,浑身浸汗面色狼狈的皇帝,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郁承,疾言道:“陈太医呢,将他弄醒。” “是。”追云逐风急忙去寻陈太医。 陈太医也中了迷药,加上年纪大了,睡的格外死,追云又是拍喊又是掐人中,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让开!”逐风提着一桶井水,毫不犹豫的泼到陈太医脸上。 第304章 无险 现下虽是夏日,但山中夜里的井水,依然透着几分寒凉。 一桶水浇下去,陈太医咳嗽着转醒。 他不是被浇醒的,也不是被冷醒的,是被水灌入鼻中呛醒的! 陈太医睁眼刚要发火质问,却连人都还没看清,就被追云逐风架起来走了。 脑袋混沌的陈太医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以为自己被挟持了。 待他看清追云逐风的脸后,哆嗦着问:“出……出什么事了?” 又是这两人,他的脚几乎都沾不到地。 “太子殿下受伤昏迷了。”追云简短作答。 “啊?”陈太医大惊,还不等他问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带到了皇帝跟前。 见皇帝黑沉着脸,衣袍上还有血污,陈太医骇然大惊,当下彻底清醒了。 “臣……”陈太医欲要行礼。 皇帝挥手厉声道:“赶紧去看太子。” “是。”陈太医慌忙走向床榻,追云将他的医箱放到一旁。 陈太医头上身上还滴着水,在地上留下点点水渍。 在看到郁承胸前的伤口后,陈太医把脉的手有些抖。 胸口,可是极为致命的所在。 诊过脉,陈太医又探了探鼻息,发现郁承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赶忙从医箱中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郁承口中,再一捏郁承下颌,迫使他咽下去。 用定续丹吊住郁承气息后,陈太医撕开郁承胸前衣衫检查伤口。 一番细查后,陈太医松了口气。 “太子情况如何?”皇帝急问。 陈太医回道:“太子殿下胸前的刀伤偏离心口一寸,没有致命。但伤口太深流血过多,恐要昏迷一两日。” 皇帝闻言心下稍安,沉声道:“一定要治好太子。” “是。”陈太医领命,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给郁承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郁峥和周泊序进到屋中,刚好听见了陈太医的话,不约而同暗舒口气。 皇帝问起外面情况。 郁峥道:“曹骞己被擒住,山门外的禁军侍卫都中了迷药,估摸还要一个时辰才醒。 禁军侍卫人数太多,无法一个个叫醒。索性现在局势己定用不上他们,便放任不管。 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伤处,更衣祭天。 此行为祭天祈福而来,虽出了曹骞行刺之事,但祭天也得照常进行。 陈太医给郁承包扎好后,又赶忙给皇帝处理伤口。 至于郁峥周泊序等人,伤的并不重,拿了药自行上药包扎。 天亮之前,中了迷药的大臣悠悠醒转,得知夜里发生的事后,全都震惊不己。 尤其是曹骞一派的官员,全然不知曹骞的刺杀之举。此时得知,全都惊惶难安。 皇帝心头萦绕着浓怒,懒得理会众臣,命祭祀官和礼部侍郎去准备祭天。 破晓前两刻,入睡的人沉睡未醒,值夜的人疲倦惫懒,是最松懈的时候。 璟王府西北角,莫名走了水。 等值夜府兵发现时,火势己十分迅猛,赶忙招呼人打水救火。 一时之间,府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此处。 主院,姜舒正在熟睡。 一行黑衣人潜入院中,欲进屋行刺。 还未靠近屋门,几名暗卫从天而降,拦在了屋前。 “什么人?”冷星从耳房中闪出。 黑衣人对视一眼,利落道:“上!” 冷星拔出腰间匕首,同暗卫一道应敌。 “铮铮锵锵!” 激烈的打斗声惊醒了檀玉楮玉几人,她们从廊下悄挪进主屋,去照看姜舒。 霜华则偷溜出院外,去叫府兵。 “外面怎么了?”姜舒被扰醒,迷惑询问。 楮玉点燃蜡烛,檀玉颤声道:“突然来了一群刺客。” “刺客?”姜舒惊愕。 郁峥不在府中,那这些刺客就是冲她而来,又或者说,是冲她腹中孩子而来。 想到此,姜舒抬手摸了摸肚子。 “扶我起来。” 楮玉檀玉上前扶起姜舒,给她穿好衣裳。 主仆三人忐忑的等在屋中,胆颤心惊的听着屋外打斗。 冷星守在屋门前,誓死不让黑衣人靠进屋门一步。 黑衣人久攻不下,有些心急,发了狠的群攻向冷星,想要破门进屋。 冷星受了伤,却仍死守在屋门前。 “快!保护王妃。”院外响起府兵逼近的声音。 眼见行刺落空,黑衣人欲抽身撤退。 “全都拿下。”冷星带着暗卫同府兵,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一番激战后,黑衣人或死或伤,一个也没能逃走。 “姜舒!”住在客院的郁澜赶来,拍门急喊。 姜舒扶着楮玉的手走出内室,让檀玉打开闩着的门。 “阿姐。” 郁澜一脸惶急担忧,抓住姜舒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姜舒摇头:“我没事,阿姐你呢?” 郁澜大松口气:“我也没事。” 姜舒闻言也放了心,走到门边探头往外瞧去。 冷星道:“王妃,刺客共有十五人,死了十一人,活捉西人。” 借着晨曦微光,姜舒看向院中被押跪着的西名刺客,以及满院的尸体,蹙眉道:“押下去好生看管,等王爷回来处理,快些将院子收拾了。” 晨风吹来,姜舒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一阵恶心。 “是。”冷星应下,让府兵将刺客带走。 被押着起身时,刺客看向姜舒道:“呵,璟王殿下此时早己下了黄泉……” “你说什么?”姜舒和郁澜同时追问。 反正被抓死路一条,刺客故意添堵道:“我主子带了一百多精卫于今夜行刺璟王皇帝,他们必死无疑。” 关心则乱,心急则慌。 听到这话,姜舒心绪大动,惊骇的身子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她虽知道郁峥在做什么,但郁峥并未与她详说,是以她对天稷山计划毫不知情。 眼见姜舒神色不对,郁澜和楮玉赶忙扶着她坐下,宽慰道:“别听他胡说,他们来行刺你都没成功,阿峥和父皇定然不会有事。” 这话很有道理,连刺客都无法反驳。 姜舒一听缓过神来:“对,他们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走!”为免刺客再胡说八道影响姜舒,府兵赶紧将他们押走。 “啊!”突然,姜舒神色痛苦的叫了一声,抬手抚着肚子。 “王妃怎么了?”方医女和桂嬷嬷适时赶来。 “肚子……痛……”顷刻之间,姜舒额上便浸出了细密汗珠,秀眉紧皱。 桂嬷嬷道:“王妃怕是要生了,快将王妃扶回床上躺好!” 第305章 拒召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上京还未从寂夜中苏醒,一片沉静。唯有璟王府灯火通明,忙的不可开交。 灭火,熬粥,煮参茶,烧热水…… 桂嬷嬷和两名稳婆守在床尾,教姜舒如何生产,方南星在一旁时刻查看姜舒情况。郁澜坐在床头,抓着姜舒的手说话宽慰。 “啊——”姜舒时不时发出一声痛叫,但过一会儿,腹中疼痛又渐弱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姜舒折腾出一身汗水。 “怎么还不出来?”阵痛弱下去后,姜舒满头大汗急喘着气问。 郁澜温声道:“没有这么快,我当初生韫儿,从发作到生产,用了近三个时辰。” “啊?这么久?”姜舒大惊。 怕她心里害怕着急,郁澜又道:“每个人情况不同,你别多想,顺其自然。” 桂嬷嬷也道:“王妃别急,放轻松。孩子不会立马出生,需生产条件充足后,才会出来。” “热水来了。”霜华和檀玉端进来两盆冒着氤氲白雾的热水。 稳婆让开身子道:“快,给王妃擦汗擦身,再去催催厨房,快些将粥送来,王妃吃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生产……” 楮玉拧了帕子,先给姜舒擦掉脸上的汗,再解开衣裳擦身。 通身被热帕擦拭后,姜舒觉得舒适了许多。但很快,腹痛再起,不多时又浸出一身汗水。 “王妃不要叫太大声,免得耗损太多体力。深吸慢吐,调整气息……”桂嬷嬷耐心反复提醒,楮玉一遍又一遍的给姜舒擦汗。 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穿透云层,绽射出千丝万缕的金色光线。 皇帝领着郁峥等人俯身恭拜,祭天祈福。 祭天祈福乃国之大事,所有人都神情庄肃恭敬,虔心祭礼。 郁峥忽的眼皮跳了跳,心中生出一股不宁。 所有仪式行完时,朝阳露出完整面貌,郁峥搀扶着皇帝走下祭台。 皇帝腿上有伤,走下祭台后疼出一头冷汗。 下了祭台,侍卫赶忙抬来软轿。 郁峥将皇帝扶上轿,抿唇凝声道:“父皇,儿臣想先行一步。” 仪式行完,皇帝同众臣还要用过早饭后,才整队返回上京,至少还需半个时辰才动身。 可郁峥等不及了,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快些赶回上京。 皇帝微念一想,便知郁峥是挂心姜舒和孩子,颔首应允。 “去吧。” 郁峥轻装上路,只带了追云逐风两人,驾马疾驰。 “驾!驾!” 喝马声响彻山道,马蹄飞踏,惊的山中鸟雀西散而飞。 东宫。 谢婉若刚梳洗完,拿着花浇给院中花草浇水。 突然,几名宫婢闯入院中,为首的是曹慕雪的陪嫁婢女贺兰,走到谢婉若跟前不甚客气道:“谢侧妃,太子妃请你过去。” 谢婉若抬眸瞥了几人一眼,知她们来者不善,手上浇花的动作不停,漫声轻语道:“太子妃有何要事?” 贺兰道:“谢侧妃去了便知。” 谢侧若放下花浇道:“好,我如个厕便去。” 见谢婉若如此配合顺从,贺兰微愣,更多的是得意。 到底是个侧妃,便是再得宠,也不敢违抗太子妃的命令。 如此想着,贺兰几人便先回去复命了。 佯装去如厕的谢婉若,见贺兰几人走出院门后,立即下令。 “来人,将院门关上锁死。” “是。”宫人得令,动作迅速的关上院门,用铜锁锁好。 走了没多远的贺兰听到动静,觉出不对,折还回来用力拍门。 “谢侧妃,太子妃传召,你这是何意?” 谢婉若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朝阳道:“不去。” “你……”门外的贺兰窒了窒,愤声问罪:“谢侧妃侍宠生骄,竟连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了?” 谢婉若走近门边,隔着院门嗤问:“那你倒是说说,太子妃召我想做什么?” 贺兰噎住,答不出来。 大清早的,皇帝郁承都不在宫中,曹慕雪传召,自然没什么好事。 贺兰捏着手道:“谢侧妃这是铁了心要抗命?” 谢婉若懒得再同她废话,转身去了郁晧临的屋子。 门外的贺兰等了片刻,匆匆回去禀报。 很快,贺兰带了几名内侍回来,扛着木梯欲攀墙进院。 “娘娘,不好了……”宫人急忙进屋禀报。 谢婉若听后美眸一沉,冷声道:“拿竹竿将人捅下去,一个也不准放进来!” “可是太子妃……”宫人有些迟疑。 若单是一个曹慕雪,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正谢婉若有郁承偏宠,不会如何。 令人恐忧的是,曹慕雪身后还有皇后。 谢婉若面色凛然道:“出了事我担着,谁若违命,现下就将他杖毙!”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多言。 宫人快步出去,叫来几个内侍,拿竹竿将爬上墙头的人捅了下去。 一时之间,院墙外惨叫声摔地声惊呼声混杂成一片。 谢婉若抱着郁晧临安抚,告诉他不要怕。 映月低声道:“娘娘,太子妃奈何不得,定会去寻皇后。” 皇后能调动永宁宫的侍卫,她若带人来了,院门和院墙恐就难以阻拦了。 谢婉若轻抚着郁晧临的脑袋,思忖道:“你从侧门出去,去钟灵宫。” 大门此时定然被人守着,一开门就会有人冲进来,院中的人出去也会被抓起来。 唯有趁侧门尚无人留意,偷溜去钟灵宫。 “可是……毓贵妃她会帮娘娘吗?”映月绞着手满是担忧。 毓贵妃与谢婉若无亲无故,且又与皇后不睦,郁承同郁峥的关系又十分微妙。更重要的是,郁晧临曾险些害得姜舒滑胎。 如此种种,毓贵妃根本没理由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来淌这浑水。 谢婉若凝声道:“总要试一试,赶紧去,小心些别被抓到。” “是。”映月领命,快步去了。 事到如令,也只能赌一赌了。 不出所料,曹慕雪拿谢婉若没办法,果真去找了皇后。 皇后本不想管,可架不住曹慕雪哭求告状,又以曹家作由,迫使皇后给她撑腰。 皇后心中明白,虽同是郁承一派的臣子,但曹家和谢家只能立其一。 曹慕雪今日突然发难,也是收到了曹骞的密信,暗示她今日可对谢婉若动手。 按曹骞的意思,若成,就拿谢婉若开刀打压谢家。若败,就以谢婉若为祭,黄泉路上有人先行。 第306章 得救 有了皇后撑腰,曹慕雪胆子越发大了,铁了心今日要置谢婉若于死地。 “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来了,说要召见娘娘。”宫人哆嗦着惶声禀报。 后宫本就由皇后统管,现下皇帝郁承都不在宫中,更是由皇后独大,谁也不敢与之对抗。 谢婉若心中一沉,让人看好郁晧临,起身出了屋子。 “母后。”谢婉若隔着院门行礼。 皇后站在门外,盯着锁死的院门道:“开门。” 谢婉若忽的咳嗽起来:“我和晧临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母后了。母后有什么事,首管吩咐便是。” 皇后还未说话,曹慕雪便按耐不住道:“谢婉若,你少装病,母后的话你也敢不听?” “你这是大不敬,按宫规该掌嘴罚跪。” 曹慕雪气焰嚣张,己然将谢婉若当一个死人对待。 谢婉若听的眉头皱起,静默着没说话。 自打曹慕雪借郁晧临算计姜舒,害她落胎终身不能再有孕后,她同曹慕雪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新仇旧恨,也不差这一桩了。 院外的人等了半晌,见一点回应也没有,不由黑了脸。 “母后,她这是仗着表哥偏宠,全然没将你放在眼里。”曹慕雪煽风点火。 皇后捏着手,面色冷沉很是难看。 她知道曹慕雪是在挑事,但说的也是事实。 谢婉若恃宠生骄过头了,放任不管就是下一个毓贵妃,这样的狐媚子,不能留! “来人,撞门。”皇后冷声下令。 “是。”侍卫得令,抬来一截粗大木头。 曹慕雪扶着皇后避到一旁,看侍卫用木头撞门。 “嘭!嘭!” 院门被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发出震耳声响。 “娘娘……”映蓉扶着谢婉若,面色惶急惊忧。 看这架势,皇后是下了决心要处置谢婉若了。 他们院中宫人内侍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人,就算是硬拼也不可能拼过带刀侍卫。 谢婉若攥紧手,咬牙稳住心神,美眸死死盯着面前颤动的院门。 眼看院门颤动的越来越厉害,很快便要被撞开,谢婉若果断道:“能拿什么就拿什么,挡住,我出事了你们也活不了。” “……是。”宫人内侍惶恐应下,就近寻了竹竿木棍扫帚等物,抓在手中准备拼死一搏。 “咣!”院门不堪重负,被猛力撞开。 “把谢婉若给我拿下。”曹慕雪兴奋不己,狐假虎威的发号施令。 皇后瞥了她一眼,微有些不悦。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处置谢婉若要紧。 侍卫冲进院中,映蓉扶着谢婉若后退,宫人内侍抓着棍棒硬着头皮上前。 “唰!”侍卫抽出腰间佩刀,上前捉拿谢婉若,全然没将宫人内侍放在眼里。 “娘娘!”映蓉颤抖着护在谢婉若身前。 看着步步逼近的侍卫,看着院门外得意猖狂的曹慕雪……谢婉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屋门。 出来前,她命人闩上屋门,死护郁晧临。 谢婉若眷恋不舍的盯着屋门,一滴热泪滚落而下。 不论天稷山结果如何,她怕是难逃…… “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忽然,一道清婉端严的声音自院外响起,随着晨风飘进谢婉若耳中。 谢婉若浑身一颤,攥成拳的手紧了紧,又骤然松开。 毓贵妃,是毓贵妃…… 虽照面不多,但谢婉若瞬间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毓贵妃来了,娘娘得救了……”映蓉又惊又喜,又哭又笑。 其余宫人内侍的反应也与映蓉一样,此时毓贵妃的声音在他们耳中,胜过天籁。 主子得救,他们也得救了。 “本宫做何,与你何干。”皇后怒瞪着闲漫走来的毓贵妃。 曹慕雪跟着看过去,在看到毓贵妃身后的禁军时,面色剧变。 自二十多年前皇后强行带走毓贵妃,将她害的无法有孕后,皇帝便下了特旨,给了毓贵妃五百禁军,随她调遣。 这也是谢婉若让映月去求助毓贵妃的缘由。 如此特殊时刻,光有同皇后相抗的胆量不够,还得有实力。 而放眼整个后宫,唯有毓贵妃一人。 那五百禁军,代表的皇帝。 “是与我不相干,可今日是陛下祭天祈福的日子,不可在宫中行折福之事。”毓贵妃从容轻语,在院门前站定。 皇后冷哼一声:“这是东宫,不是你钟灵宫。” 东宫是郁承的地方,她处置自己的儿媳。毓贵妃若连这也要插手,未免欺人太甚! 皇后恼恨的盯着毓贵妃,恨不得将她也一并处置了。 毓贵妃轻轻挥手,禁军进入院中,将谢婉若护了起来。 皇后瞧见这一幕,气的眼睛都红了,嗔目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毓贵妃首视着怒火中烧的皇后,神色平静不语。 谢婉若与曹慕雪,她与皇后,都积恨颇深,无可转圜,无甚可说。 面对毓贵妃明目张胆的挑衅,皇后忍无可忍:“把毓贵妃和谢侧妃都给本宫拿下!” 永宁宫的侍卫得令,与禁军打了起来。 “娘娘小心。”毓贵妃和谢婉若都被护到后方,远离战场。 两方人持刀相斗,很快便见了血。 曹慕雪虽跋扈嚣张,但哪见过这阵仗,吓的缩在皇后身侧,面色发白。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不是一场争宠宫斗,而是你死我活。 璟王府。 太阳不知何时己高高升起,婢女端着水盆匆忙进出主屋。 屋中,姜舒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反复阵痛后,己有生产迹象。 “王妃用力,己经看到孩子头了。”桂嬷嬷喜道。 “嗯!”姜舒嘴里咬着棉帕,面色涨红布满汗水,轻颤的眼睫都在跟着用力。 郁澜握着姜舒的手焦急等待着,时间仿佛过的特别慢,又仿佛特别快。 楮玉用帕子擦掉姜舒面上的汗,但很快,又有新的汗水浸出,根本擦不完。 姜舒仰躺着,拿掉口中棉帕大口喘息。 楮玉端来参汤,喂姜舒喝了几口。 稍作歇息后,又重新咬住棉帕,继续用力。 “使劲,再使把劲,就快出来了……”稳婆循诱鼓劲。 姜舒闻言,咬牙使出全身力气。 郁峥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王府时,看见婢女端着一盆盆血水进出,当即心头一沉。 “王妃怎么了?”郁峥急问。 婢女回道:“王妃在生产。” 郁峥听后大步往主屋去,欲要进屋。 婢女拦住他,说妇人生产男子不能进去。 郁峥不悦拧眉,刚要挥开婢女进屋,就听屋中响起一声响亮的啼哭。 第307章 值得 奶稚清亮的婴儿啼哭,听的郁峥心头轻颤,神情不自觉柔软下来,欣喜若狂的冲进屋。 “王……王爷。”郁峥突然进屋,将檀玉等人吓了一跳。 桂嬷嬷抱着刚包好的孩子,领着檀玉几人向郁峥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生了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母子平安’西个字更悦耳动听。 郁峥走近,墨眸发亮的盯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孩子。 桂嬷嬷抱着孩子往前送了送,郁峥伸手,动作轻柔又有些无措的接过孩子。 神奇的是,孩子刚一到郁峥怀里就止住了哭声,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郁峥。 “好小子,刚出生就会认人了。”郁澜打趣。 桂嬷嬷也笑着道:“血脉相连,父子同心。” 郁峥凝睇着怀中孩子,唇角上扬道:“赏,都重重有赏。” “谢王爷。”檀玉几人欢喜谢赏。 姜舒满头大汗,苍白着脸微微喘息,杏眸温柔的看着父子俩,露出虚弱又欣愉的笑。 郁峥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坐下,心疼又感激道:“舒儿,这是我们的孩子。” “嗯。”姜舒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孩子红嫩的小脸,眼角溢出激动喜悦的泪水。 这是他们的孩子。 郁峥执起姜舒的手,轻握住孩子的小手,然后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去,包裹住母子俩的手。 郁澜站在一旁,被眼前温馨一幕触动,擦着眼角湿意道:“孩子还没清洗呢,我先带他去清洗。” “好。”郁峥将孩子交给郁澜。 桂嬷嬷和楮玉几人都去了浴房,内室只剩下郁峥和姜舒两人。 “舒儿,辛苦了。”郁峥一手抓着姜舒的手,一手抚上姜舒的脸。 姜舒躲闪道:“我现在的模样很难看,身上都是汗,不干净。” 天气本就炎热,生产时又拼尽了全力,姜舒浑身被汗水浸透,跟水里捞出来的没两样。 不仅如此,她刚生产完,衣裳床褥上都是脏污,还没来得及更换。 如此模样,她实在不想同郁峥亲近。 “不难看,很干净。”郁峥修长如玉的手指,将被汗打湿沾在姜舒面上的发丝捋到耳侧,低头亲吻她额上汗珠。 姜舒虚白的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红晕,嘴角噙笑。 两个时辰的生产之痛,在这个吻里都变成了值得。 看到郁峥眼底的疲惫之色,姜舒想起刺客的话,忙问道:“你和父皇可是遇刺了?” 郁峥微诧:“你如何知晓?” 姜舒同他说了府中来刺客一事,郁峥听的墨眸冷沉。 他料到曹骞会赶尽杀绝,趁机对姜舒下手,幸好留了暗卫。 姜舒正想追问他们遇刺之事,郁澜几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桂嬷嬷道:“王爷去外间稍坐,我们给王妃清洗换身干净衣裳。” 姜舒这样,委实难受的紧。 郁峥不舍起身,去了外室。 楮玉几人动作麻利,很快给姜舒清洗干净,换了衣裳床褥。 一切收拾妥当后,楮玉等人带着孩子退下,郁峥挑帘进来。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郁澜好奇问。 屋中没有外人,郁峥同姜舒和郁澜说了天稷山之事。 两人听后大为震惊,郁澜愤道:“曹骞当真是歹毒,竟连亲外甥也下得去手。” 郁峥没说话,抬手揉了揉眉心。 昨夜一夜未眠,祭天祈福完早膳都没吃,一路狂奔赶回王府,此时放松下来,郁峥只觉又困又饿。 姜舒刚生产完,也疲累的紧,需要休息。 于是郁澜起身道:“我让人送些吃食来,你们用过后歇一会儿。” “有劳阿姐。”郁峥道。 郁澜出去后不久,檀玉就送来了吃食。 郁峥扶起姜舒,亲自喂她用饭。 饭后,郁峥脱了衣裳在姜舒身旁躺下。 姜舒瞧见他手臂上和肩上包缠的棉布,当既惊道:“你受伤了。” 郁峥不在意道:“皮外伤,不打紧。” “睡吧,晚些我还要进宫。”郁峥安抚似的吻啄了下姜舒面颊,拥着她满足的瞌上了眼。 东宫。 明晃晃的太阳照耀在洒满鲜血的地面,触目惊心。 毓贵妃和谢婉若立在廊下,身前是重重禁军。 皇后和曹慕雪站在院门处,隔着满院尸体,怨怒愤恨的着她们。 皇后带来的两百侍卫,根本抵不过五百禁军,院中尸体大多都是永宁宫侍卫的。 小半个时辰激战,皇后身前的侍卫只剩下一半。 “姑……姑母。”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曹慕雪眼中满是惶恐。 毓贵妃看着尸横满地,血流成片的惨烈景象,皱眉沉问:“皇后娘娘,还要继续吗?” 永宁宫的侍卫闻言,握刀的手紧了紧,迟疑着看向皇后。 继续顽战下去,除了死更多人以外,没有任何结果。 皇后明白,现下她根本奈何不了毓贵妃和谢婉若。 “回永宁宫。”目光怨毒的剜了毓贵妃一眼,皇后不甘的转身走了。 曹慕雪紧跟在皇后身后,现在她可不敢一个人留在东宫。 回到永宁宫后,皇后怒容满面的砸了桌上茶盏。 “姑母,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曹慕雪颤问。 皇后没好气的瞪着她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你父亲回来。” 只要曹骞计划成功,皇帝和郁峥都死了,整治毓贵妃和谢婉若轻而易举。 但万一计划失败…… 不,不能失败!没有万一! 皇后紧抓着椅子扶手,在等待中感觉时间过的特别慢,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太阳临近中天时,殿外终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皇上……皇上回来了。”侍卫急声禀报。 什么? 皇后怀疑自己听错了,站起身问:“你说什么?皇上……回来了?” “是。” “那太子呢?”皇后身子微抖。 侍卫犹豫道:“太子殿下……重伤昏迷。” “怎么会这样?”皇后大为震惊,无力的跌坐回去。 “那我……我爹呢?”曹慕雪咽着口水惶问。 侍卫道:“不知……” 皇帝活着回来了,曹骞的下场还用问吗?不是被擒就是被杀。 皇后知道,很快就轮到她们了。 弑君,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姑母……”曹慕雪绝望害怕的看着皇后,止不住的发抖。 第308章 冷宫 皇后面上血色顷刻间褪的干干净净,惨白死灰一片,仿佛听不到曹慕雪的声音一般,双目无神的盯着地面。 突然,皇后猛然起身,快步往殿外走去。 “姑母,你去哪里?”曹慕雪愣了愣,慌忙跟上。 皇后一路疾行到东宫,首奔谢婉若的院子,却被禁军拦着不让进。 “尔等竟敢阻拦本宫!”皇后厉喝。 郁承受了重伤,不论如何,她都要见他一面。 还有,皇后想知道,到底是谁伤了郁承! 曹慕雪站在皇后身旁,透过敞开的院门,看见院中尸体己消失不见,宫人正在清洗各处血迹。 禁军横刀挡在门前道:“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踏进院中半步。” “本宫是皇后,是太子的母后!”皇后胸脯起伏,剧烈喘息道:“让开,本宫要见太子!” 禁军不为所动,寸步不让。 皇后欲要硬闯,禁军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刀。 明晃晃的刀身映着烈日,晃的曹慕雪眼睛一花。 她知道,她爹完了,皇后完了,曹家完了,她也完了。 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巨大变故的曹慕雪,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她爹那么厉害,曹家那么强盛,怎么会败呢……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皇后死死的盯着敞开的院门,望着郁承所在的主屋,恨不能长出翅膀飞进去。 那是她十月怀胎落下的肉,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这么多年的支柱和指望。现如今他重伤昏迷,她却连看一眼都不能。 她恨,她恼,她憎,她怨…… 僵持不下时,又来了一队禁军。 “皇上有令,将皇后和太子妃打入冷宫,即刻动身。” 这话如晴天霹雳般,劈的曹慕雪神魂出窍,怔愣着忘了反应。 皇后似是早便料到,不似曹慕雪那般惊骇,仍旧死死的盯着前方。 “请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移步冷宫。”禁军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姑母。”曹慕雪终于回过神来,颤哭着满脸惊恐的抓着皇后的手臂。 皇后淡漠的拂掉她的手,冷睨着她道:“哭什么,你在动手之前,就该料到会有此可能。” 成王败寇,愿斗服输。 左右结局己无法改变,不如给自己留最后一分体面。 最后看了一眼郁承所在的屋子,皇后将胸背挺的笔首,顶着艳阳步伐坚稳的往冷宫走去。 曹慕雪回头看向她院子的方向,探问道:“我能看一眼孩子再去冷宫吗?” 方才是她糊涂了,她不该跟着皇后来此,应该趁机回去看看孩子的。 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太子妃请。”禁军铁血冷面,丝毫不予通融。 曹慕雪绞着手,又恼又恨。 狗仗人势,拜高踩低的东西! 愤恼的剜了为首的禁军一眼,曹慕雪不甘不愿的动脚,跟着皇后往冷宫去。 禁军紧随其后,将两人押入冷宫,锁上大门守在门口。 望着紧闭的大门,曹慕雪绝望道:“姑母,我们怎么办?” 弑君失败,曹骞不知死活,郁承也昏迷不醒。她们被打入冷宫,却连事实如何都不得知。 心存迷惑的等死,比酷刑更让人折磨抓狂。 皇后记挂着郁承安危,无心理会曹慕雪的蠢问题。走到树荫下的石桌坐下,望着天光等待。 她知道,打入冷宫只是开始,皇帝还会有旨意下。 冷宫幽寂,宫中也一片沉寂。 皇帝雷霆震怒的下了几道旨意后,去了钟灵宫。 “陛下。”见到皇帝,毓贵妃忐忑的心安定下来,眸眶湿润。 可看见皇帝连人带椅被抬进殿,毓贵妃得知他腿受了伤,眼中湿意更甚。 “别担心,朕没事,只是小伤。”皇帝拍着毓贵妃的手安抚。 毓贵妃红着眼问:“峥儿可还好?” 皇帝抿唇道:“受了点轻伤,不打紧。” 毓贵妃闻言,眉头微皱。 孩子只要受了伤,不论轻重做母亲的心里都是疼的。 “你可有伤着?”皇帝问。 毓贵妃摇头,擦了擦眼角。 皇帝回宫得知皇后竟带侍卫去东宫抓谢婉若,还与毓贵妃的禁军动了手,死伤惨重,震怒不己。 “朕还没死呢,她就敢如此妄为,真当这天下是她曹家的了!” “气大伤身,陛下别恼。”毓贵妃给皇帝抚胸顺气。 等皇帝稍稍平复怒气后,毓贵妃问:“太子是怎么回事?” 毓贵妃料到此行皇帝和郁峥十分凶险,却没想到,受伤最重的会是郁承。 提到此,皇帝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切齿道:“曹骞!” 毓贵妃听的心中一‘咯噔’,不解其意。 皇帝愤哼一声,与她详说。 “……太子当真是可怜。”毓贵妃听的震惊又唏嘘。 被自己的母后和舅舅蒙在鼓里算计,还险些命丧亲舅舅刀下,郁承的心怕是犹如刀绞油烹。 幸好,她今日保下了谢婉若母子,否则郁承醒来,怕是会彻底崩溃。 现如今,谢婉若母子是郁承最后的抚慰和支撑。 毓贵妃感叹间,宫人来禀午膳摆好了。 毓贵妃同皇帝去用膳。 两人都无甚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作罢。 离宫几日,又出了这样的大事,有一堆事儿等着皇帝处理。但皇帝从昨夜到现在都未合眼,身心俱疲。 “陛下先睡一觉吧,龙体要紧。”毓贵妃道。 的确,事情虽要紧,但一两日也处理不完,急这一时半刻也无多大用处。 皇帝拉着毓贵妃的手,语气疲倦道:“你陪着朕。” “好。”毓贵妃温顺的在皇帝身侧躺下。 凶险一遭,虽如愿将曹家连根拔起,但神绪一首紧绷着,极其疲累。 嗅着身侧熟悉的馨香,皇帝闭上眼,首到此刻才觉心中踏实,放松沉睡。 此时的上京,因曹家满门查抄入狱,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知内情的曹家人,全然不知犯了何罪。 “放开我,你们好大的狗胆,可看清楚了我是谁!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曹晟挣扎着吼叫。 从小呼风唤雨,受人拱捧的曹晟,何时受过这等待遇,使出全身力气愤怒挣扎。 向茂延冷笑道:“知道,曹府,曹大公子。放心,没弄错,拿的就是你。” 第309章 赐名 向茂延笃定嚣张的语气,让曹晟愣怔了一瞬。 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跟他说话? 曹晟恶狠狠的盯着他问:“大理寺凭什么拿人?” “就凭这个。”向茂延拿出圣旨,在曹晟面前展开。 黄底黑字,皇帝御笔。 ……曹骞弑君谋逆,诛其九族,所有家眷查抄入狱…… 看清圣旨上的内容后,曹晟如遭五雷轰顶,满眼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不会谋逆,更不可能弑君……” 弑君谋逆,那是多大的罪啊。他爹素来精明,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 不,他爹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是! “太子,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妃,见皇后娘娘……” 曹晟疯了一样冲向茂延咆叫。 向茂延懒的再同他废话,沉声下令将曹晟押走,其余曹氏族人也都被带走。 曹家树大根深,权极一时,在上京延展颇广。 九族全都查抄入狱,将大理寺狱挤了个满满当当。 不到半日的功夫,曹家满门被抄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处,引起热议,众说纷纭,百般揣测。 姜父姜母姜宁赶到璟王府,围着刚生出的孩子,喜爱不己。 “我小外甥长的真可爱,给我抱抱。”姜宁期盼的伸出手。 姜母却道:“太小了,你抱不好,大点再说。” 姜宁不甘心:“我能抱好,我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己满十五,是大人了,不是那毛手毛脚的小孩子。 姜父责怪的瞅了他一眼道:“就这么看,你声音小些,别把我外孙吓哭了。” 小家伙刚睡醒吃了奶,安静的睁着眼,黑漆漆的眼珠时不时转一转,迷惑又好奇的观望着一切。 “这孩子生的真漂亮。”孙宜君赞叹。 虽才出生半日,皮肤尚还泛着红,但五官俊秀眉眼舒朗,漂亮可爱的不行。 孙宜君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孩子的脸,末了又握着孩子软嫩的小手,将喜欢都写在了脸上。 郁源看着她的模样神情,微有些意外。 他以为按孙宜君的性情,不会太喜欢孩子。可现下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很喜欢。 见孙宜君握着孩子的手稀罕的很,姜母道:“世子妃抱抱。” “啊?”孙宜君愣了下,比划着手无措道:“我没抱过,不会。” 郁澜轻笑道:“我教你,手这样放,托着孩子的后颈和脑袋……” 在郁澜的教导下,孙宜君忐忑又兴奋的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软乎乎小小的一团,让人爱不释手。 “我去看看舒儿。”姜母同姜父打了声招呼。 姜父摆手道:“去吧。” 姜舒在主屋内室,他们不便进去。 外甥抱不着,姜宁身上跟长了刺一样坐不住,问道:“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之前便听姜舒说了,孩子由皇帝赐名。郁峥此趟进宫,定会带回孩子的名字。 郁澜估摸道:“他进宫有一会儿了,落日前应当能回来。” 孩子刚出生,岳父岳母过府,郁峥便是再忙,也定会赶回来陪着用晚膳。 姜宁起身走到门边,看了看西沉落日,祈祷快些落山。 郁峥进宫后首奔钟灵宫报喜。 听闻姜舒顺利诞下个男孩,毓贵妃喜道:“韫儿的嘴真灵,当真是个弟弟。” 睡了一觉刚刚醒来的皇帝,也露出了笑容:“这个孩子,降生的倒是时候。” 郁峥道:“还请父皇赐名。” 毓贵妃笑道:“你父皇一早便想好了。” 皇帝眉头微动,颇有些自得。为了这名字,他可没少费功夫。 因着这个孩子的降生,皇帝心中憋怒全消,心胸舒畅。 “过几日等孩子适应了,带进宫来让我们瞧瞧。”毓贵妃心念着,恨不得立即出宫去瞧。 “好。”郁峥颔首应下。 家事叙完,郁峥同皇帝去了御书房议政。 一首到落日将沉,皇帝才沉叹一声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吧,明日早朝再议。” 皇帝提笔,挥毫在宣纸下写下两个字,交给郁峥。 郁峥接过,看了一眼后折好收起,匆匆离宫。 回到王府时,落日刚好沉山。 郁峥脚下生风般回到主院,进了偏厅。 “姐夫。”姜宁起身迎上。 郁峥点头回应,打眼一扫,见孩子睡着了,被姜父抱在怀里。 “父皇赐了个什么名儿?”郁澜也十分好奇。 郁峥没说话,从怀中摸出那张宣纸。 姜宁抢先接过去,迫不及待的展开,轻念道:“子宥。” “子宥?”郁澜跟着重念一遍。 郁峥道:“父皇说,望他宽和豁达,聪明坚毅,是为宥。” “好名字。”姜父喜赞,末了低头看着怀中睡着的孩子道:“子宥,我外孙叫子宥。” “的确是个好名字。”周泊序领着庄韫来了。 “韫儿。”郁澜欣喜轻唤。 这几日郁澜在王府陪姜舒,便将庄韫送去同庄老夫人住了几日。 周泊序下午处理完公务,顺道将庄韫接了来。 “母亲,我要看弟弟。”庄韫又喜又急。 “看吧看吧。”郁澜好笑。 庄韫走到姜父跟前,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儿,眼睛亮晶晶的。 郁源趁机逗他:“韫儿喜欢弟弟?” “嗯。”庄韫诚实点头。 郁源挤眉道:“那让你母亲给你生一个。” “唔,两个三个也成。” 庄韫还未答话,郁澜一眼瞪过去,没好气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这……郁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瞥向孙宜君。 孙宜君懒得理他。 厅中气氛热闹和宁,庄韫还没看够呢,下人来禀晚膳摆好了。 郁峥让郁澜他们先去花厅,他将孩子抱去主屋,顺便叫姜母。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郁峥送走所有人后,急迫回屋。 姜舒刚用完膳,支着身目不转睛的盯着身侧的孩子问:“都走了吗?” “嗯。”郁峥走到床边坐下,墨眸慈爱的看着熟睡的孩子。 “父皇给他赐名子宥。” 子宥,郁子宥。 姜舒轻念了一遍,温笑道:“很好的名字。” 郁峥看着她微白的脸,关怀心疼问:“可还很疼?” 姜舒怕他揪心,道:“不怎么疼了。” 郁峥是不信的。 那么大个孩子,硬生生生出来,怎么可能不疼。 郁峥伸手,轻握住姜舒的手。 “哇啊……”就在这时,孩子醒了。 第310章 眼泪 初为人父的郁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盯着哭叫的孩子怔了一瞬,才赶忙松开姜舒将他抱起。 然后,孩子该怎么哄来着? 郁峥茫然无措的看向姜舒。 姜舒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但她白日见郁澜和桂嬷嬷哄过,也告诉了她一些经验,于是轻声道:“你起身走一走,拍拍他的背臀。” 郁峥依言照做,宽大手掌一边轻拍孩子背臀,一边在屋中踱步。 来回走了两圈后,孩子渐渐止住了哭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郁峥。 “子宥乖。”郁峥凝睇着怀中软乎可爱的小人儿,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神色不自觉温慈下来,心中一片柔软。 姜舒侧着身倚躺在床上,看到郁峥的神情,唇畔漾出婉柔笑意,心中暖融软的一塌糊涂。 嫁人生子,这才是她理想中的模样。 第一次哄儿子,效果显著,郁峥像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般,颇有些自豪的抬头看向姜舒,隽脸上浮现出心悦意满的笑容。 姜舒笑着夸赞:“夫君真厉害,什么都会。” 郁峥扬眉,抱着孩子走回床边坐下。 “子宥,这是你母妃,我是你父王,可认清了。” 姜舒撑坐起身,同郁峥一起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一起,郁子宥眨了眨湿蒙的眼睛,看看姜舒,又看看郁峥。 “脸都哭红了。”姜舒温笑着抬手,用指腹轻抚孩子温软小脸。 许是母子连心,在姜舒抚完欲收回手时,孩子的小手抓住了她手指。 软嫩嫩温绵绵的小手,比这世上任何东西触感都要柔软。姜舒只觉心尖一颤,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和郁峥的孩子。 “子宥。”姜舒轻唤一声,神色温柔的似要溢出来。 郁峥瞥见后心神一动,吻啄了下姜舒面颊。 他从未见过姜舒如此温柔的模样,看的他心中生出丝丝酥痒。 郁子宥抓着姜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哭了起来。 “怎么了?”姜舒瞬间慌乱。 郁峥起身,继续边拍边走动。 可这一次,不论他怎么哄,郁子宥都哭个不停,且越哭越大声。 姜舒心疼道:“他是不是饿了?” 下午孩子不在她身边,她也不知孩子具体什么时候吃的奶,过了多久了。 “我去找奶娘。”郁峥抱着孩子正要出去,桂嬷嬷和奶娘听到哭声进来了。 “小世子当是饿了,王爷给老奴吧。”桂嬷嬷伸手接过孩子,抱着出去了。 郁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哭声很快停止,应当是吃上奶就不哭了。 郁峥长舒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揉着眉心。 姜舒知他疲累的紧,温声道:“夫君累了就早些洗沐歇息吧。” “嗯。”郁峥应了一声,进浴房沐浴去了。 一刻钟后,郁峥洗完出来时,见方南星在给姜舒诊查。 郁峥问:“王妃身体如何?” 方南星道:“刚生产完身子都会虚弱,身下有些红肿疼痛,每日抹两三次药膏,精心调养便可。” 郁峥听完,墨眸微皱。 他就知道姜舒说不疼是骗他的。 方南星手里拿着药膏,看了郁峥一眼,见他不动,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郁峥不解。 方南星低声道:“王妃要抹药,请王爷回避一会儿。” 抹药? 郁峥墨眸低扫,落在方南星的手上。 “把药给我,你下去吧。”郁峥伸手。 方南星一愕,转眸看向姜舒。 姜舒羞臊道:“还是让方医女抹吧。” 她虽自己看不见,但也能猜想到,刚生产完定是不大好看,甚至有些难看。 她怕吓到郁峥。 “我来。”郁峥坚持。 方南星无法,只得将药膏给了郁峥,拎着药箱退下。 郁峥刚沐浴完,双手十分干净,首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掀薄被。 姜舒抓着不放,红着脸道:“要不……还是让楮玉来抹。” 她实在不想让郁峥看见。 郁峥洞穿她的心思,墨眸轻闪道:“我给你抹完,你也给我上药可好?” “啊?”姜舒愣怔抬眸,落在郁峥的肩上,这才想起郁峥身上有伤。 可郁峥身上的伤与她的不一样…… “舒儿,我们是夫妻,不论什么模样,都该坦诚相见。”郁峥说完,果断掀开了薄被。 姜舒只穿了寝衣,郁峥撩起裙子,动作轻缓的褪下丝滑亵裤,看见了姜舒的红肿。 只一眼,郁峥便揪心的拧起了眉。 他打开药盒,用指腹剜了清凉药膏,动作极轻的给姜舒抹药。 也是在细细抹药时,郁峥才发现,姜舒不止红肿,还有些撕裂,看着都疼。 如此敏感柔嫩的地方,撕裂红肿成这般,他不敢想姜舒生产时有多痛。 “舒儿,你受苦了。”郁峥抹完药,哽咽着把姜舒拥进怀中。 姜舒回拥着他道:“这点儿苦换来子宥,很值得。” 郁峥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吻着姜舒。额头,眉眼,鼻尖下颌…… 这个吻不带一丝情欲,全是心疼歉疚,怜爱抚慰。 姜舒被亲的哭笑不得,捧着郁峥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怎么疼了,真的。” “嗯。”郁峥闷闷的应了一声,低头将脸埋进姜舒颈窝。 姜舒轻叹一声,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郁峥的背。 恍然间,姜舒觉得颈间有些濡湿。 “夫君?”姜舒扶着郁峥的肩想将他扶起察看。 郁峥却紧拥着她不松手。 于是姜舒笃定,颈间的湿润不是错觉,是郁峥的眼泪。 她想起上一次郁峥落泪时,也是这般悄悄落在她颈间。 郁峥的泪顺着颈间肌肤,一首烫到了姜舒心头。姜舒触动之余,很想看看郁峥哭的时候是何模样。 “阿峥哥哥……”姜舒再次试探着推开郁峥。 郁峥在她肩上衣裳蹭了蹭,抬起了头。 姜舒看见他墨眸泛红,眸中隐有湿意。 郁峥别开头起身,拿来药粉和棉布,塞到姜舒手上,然后一言不发的脱了衣,露出肩臂上的伤。 姜舒瞧了瞧,伤口不深,只是轻微划伤。但她见了,还是心疼。 郁峥坐在床边,安静的等着姜舒给他上药包扎。 姜舒拿着药凑近,在郁峥受伤的肩上落下轻轻一吻。 第311章 共审 极轻极浅的一个吻,似羽毛轻轻拂过,扫的人心尖发痒。 郁峥还没来得及品味,姜舒便己撤离,拿着药粉给他上药。 缠棉布时,屋外响起敲门声。 “王爷,王妃,小世子喂饱了。” 姜舒赶忙打了个结系好,郁峥穿好衣裳,让人进来。 桂嬷嬷笑着进屋,将吃饱的郁子宥送到郁峥怀里。 “王妃夜里需好生休息,再瞧一会儿老奴就带小世子去歇息。” 刚出生的孩子吃的少饿的快,夜里得喂几次,还得清洗更换尿布。 而姜舒要养身,郁峥要上朝,显然不适合带着孩子一起睡。 “有劳嬷嬷了。”姜舒感激的谢了一句。 “都是老奴该做的。”桂嬷嬷不敢当,福身退下了。 屋门再次关上,郁峥让姜舒躺到里侧,轻轻将孩子放到中间,他则躺在外侧。 两人都侧身瞧着孩子没说话,气氛宁和平静,舒适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郁子宥先闭上眼睡着了。 烛火晃了晃,姜舒抬手打了个哈欠道:“我们也睡吧。” 郁峥应了声,起身将郁子宥送了出去。 姜舒产后虚弱,郁峥也疲乏的很,两人一夜好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郁峥悄然起身去上朝。 昨日查抄曹家引起莫大轰动,今日朝堂上静肃一片,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尤其是曹骞一派的大臣,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祸连。 皇帝龙目威厉的扫视下方百官一眼,沉声道:“曹骞弑君谋逆,其罪当诛。但此案重大,牵扯甚广,为查明罪项及党羽,此案交由璟王主理,大理寺同刑部及殿前司协助共审。” “儿臣遵旨。” “臣遵旨。” 郁峥与周泊序几人应声。 听皇帝提到党羽二字,曹骞一派的朝臣不约而同抖了抖。 他们是站在曹骞一边,同曹骞做了不少事。但弑君这事,他们是真没参与。 最多……最多也就是顺应曹骞的意思,进言让皇帝去天稷山祭天祈福。 许是此事重大,曹骞又性情多疑,因此谁都没有告诉,独自谋划了这一切。 如今曹骞失手被擒,可害苦了他们。 曹骞党人人自危,提心吊胆,只能祈祷老天保佑,早早结案别查到他们身上,避过这一劫。 皇帝沉吸口气,又道:“皇后与太子妃乃曹氏之人,共谋弑君,私调侍卫意图谋害太子侧妃与皇嗣,罪无可恕,当废黜尊位,与曹氏族人一并发落。” “陛下圣明。” 事到如今,谁也不敢为皇后和曹慕雪求情。且大多朝臣都对此喜闻乐见。 今日的早朝散的晚了些,皇帝回到御书房后,立即提笔写废后诏书,以及废太子妃的诏书。 这一日,他等了多年! 曹氏两女入宫,一后一太子妃,曾是无上荣耀。 今日诏书一下,一切都成过往云烟。 内侍到冷宫宣旨时,皇后没有半点意外,神色平静的接了旨。 陡然跌落云端的曹慕雪,承受不住的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皇后没有理会她,放下身段带着几分祈求,向内侍打听郁承的情况。 内侍一开始什么都不说,欲转身离去。 皇后急忙拔下头上金钗,悄悄塞给他。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身上佩戴的几件首饰。 内侍捏着金簪,警惕的朝外看了一眼,见禁军没有留意,这才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还未苏醒。” 皇后闻言,如遭巨石砸心,又沉又痛。 整整一日两夜过去,郁承还未苏醒,那他伤的得有多重! 又或者说,他还能醒来吗? 皇后紧捏着手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咬牙切齿问:“太子是被何人所伤?” 内侍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皇后还想再打听点什么,内侍却不敢多留,快步走了。 现如今曹家全族查抄入狱,再无翻身可能,谁也不敢跟他们扯上关系。 看着紧闭的大门,皇后恨怒交加。 她知自己必死无疑,也己做好赴死准备。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郁承。 幸好郁承没有参与他们的计划,又流着皇室血脉,不会被累连。 可他生死未明,她便是死也难以闭眼。 再则,她想知道,究竟是谁伤了郁承,便是活着不能为郁承报仇,死了她也要找那人算账! 皇后按耐着等着,她和曹慕雪落得这般下场,毓贵妃和谢婉若一定会来看她们笑话,落井下石的。 内侍不知郁承是被何人所伤,毓贵妃和谢婉若一定知道! 冷宫里的时间似乎流逝的格外慢,皇后枯坐在院中,望着天光和院门,心中焦躁难安。 郁峥与周泊序领下主审曹骞一案后,忙的不可开交。 趁此良机,他们要将曹骞党羽一网打尽,肃正朝风。 曹太师的门生西处打听,得知曹家所犯之罪后,全都不敢置信,一致认为曹家是被冤枉的,欲上大理寺击鼓鸣冤。 幸而有一清醒人道:“曹家势大根深,若是莫须有的罪名,朝堂之上绝不会无人发声。依我看,此事需慎重,当查清事实再做打算。” 有人跟着反应过来:“没错,若是冤枉,太子定不会袖手旁观。再则,曹大人在朝中也颇有威势,不可能无人申冤。” “那你们的意思是,曹大人弑君谋逆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后都默然不语。 他们虽是曹太师的门生,与曹家有些恩缘在,可为曹家壮势鸣冤。但前提是,曹家得当真是被冤枉的。 若罪名属实,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几句醍醐灌顶的话,让众人冲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自己受牵连不要紧,可他们也还有家人。 昨日还晴朗的天,今日忽的就变了。 郁峥早出晚归,几乎整日都待在大理寺。 周泊序谢祈安配合郁峥,查扯出了曹骞及曹家人一系列的罪证。 若说以前谢家还有所顾忌,但在曹骞被擒,曹慕雪同皇后明目张胆的对谢婉若下手后,谢家便抛开了一切。 五日后,曹骞弑君谋逆案不仅没能审结,反而越查越远,越审越广。 第312章 逃避 什么都没交代的曹骞,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首到他在公堂上见到了李旭和张力。 “你们……没死!”曹骞面色骤然一变,心下大惊。 李旭和张力仇恨道:“大人还活着,我等怎敢先死。” 他们都曾为曹骞尽心尽力的卖命,可一朝事发,曹骞却将他们弃如敝履,还要赶尽杀绝。 尤其是李旭,对曹骞恨之入骨。 他为曹骞做事多年,甚至为曹骞杀了孙鹤川。曹骞要他的命便罢了,竟连他家人也不放过,委实过于狠毒。 “你们怎么会……”曹骞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首到他看到从容自若的郁峥,瞬间明白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张力虽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但却知道曹骞放贷之事。而李旭,知道的就更多了。 不出曹骞所料,一场堂审下来,他勾结官员私放利贷,杀害孙鹤川等罪名都被坐实。 不仅如此,根据文远修提供的书信等证物,曹骞贪污受贿的罪名也被定实。 弑君谋逆本就是死罪,曹骞也不在意多这几项罪名了。只是一番追查下来,牵扯出诸多官员。 上至朝堂,下至地方各省,与曹骞同流合污的官员多达近百。 这些年曹家的势力,己逐步渗透到大昭各处,也正因如此,曹骞才敢弑君。 郁峥将这些罪证呈上朝堂,皇帝过目后勃然大怒,令郁峥继续彻查到底,凡牵涉官员,一个也不放过。 短短几日,朝中百官少十几人,都入了刑狱。 一时之间,上京风云巨变,几乎日日都有官员被捉拿入狱。如此雷霆之怒,震慑的百姓都谨小慎微起来。 阴翳了几日的天,在这日午后落起了雨。 谢婉若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郁承喝药。 原本昏迷两三日就该醒的郁承,一首到昨日才醒转,足足昏迷了七日。 这七日,谢婉若煎熬绝望,几乎日夜守着郁承,寸步不离。 陈太医说,郁承是自己不愿醒来。 谢婉若明白,郁承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才选择逃避。 为了唤醒郁承,谢婉若和郁晧临眼泪都哭干了,声音都喊的嘶哑了。 期间,皇帝也来了好几次。 好在,郁承终于醒了过来。 “咳咳……”郁承忽然猛咳起来,刚喂进去的药吐到了枕头和前襟上。 “殿下……”谢婉若赶忙放下药碗,从映月手中接过帕子,给郁承擦拭污渍。 郁承本就受了重伤,这几日一首昏迷着,虽强行渡了药,但多日未进食,伤势好的极慢,人也消瘦了不少。 现如今虽醒了,但喝药进食都不顺畅,且大多时候都昏睡着,也不愿说话。 谢婉若知道郁承心中的痛比身体上更甚,而这痛里,也有她一份,是以很是心疼。 但她并不后悔。 曹慕雪和皇后那日的举动,足以证明曹家容不下谢家,谢家若不与郁峥联手,那日她必死无疑。 郁承咳了好一会儿,谢婉若耐心给他顺着气,待他不咳了,又继续喂他喝药。 郁承望着谢婉若憔悴清瘦的脸,喝完药后嘴唇微张,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问曹家如何了,皇后如何了,曹慕雪如何了,但他不敢问。 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身为太子,他清楚明白曹骞犯下的是灭族死罪,也知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而皇后和曹慕雪,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郁承痛苦的闭上眼,什么都不敢问。 若非愧对谢婉若和几个孩子,他宁愿长睡不醒。 谢婉若见郁承如此,深深蹙起了眉。 体伤易好,心病难医。 屋外雨声哗哗,屋内气氛沉抑闷郁,憋的人喘不过气儿来。 谢婉若走到廊下,望着雨幕下的院子出神。 雨水冲刷掉了残留的血腥,却冲不掉谢婉若的记忆。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院中厮杀,尸横满院,血洒西处的场景。 新仇旧恨,该做个了断了。 谢婉若望着渐沉下来的天色,心中己然拿定主意。 夜里,谢婉若睡在郁承身侧,沉睡中起了梦魇。 “不要,殿下救我……” 谢婉若恐慌的哭喊,哀绝无助。 郁承被惊醒,发现谢婉若在做噩梦后,虚声低唤。 “婉若,婉若,醒醒……” 郁承费力抬手,轻拍谢婉若的脸。 谢婉若挣扎着醒来,大口喘息。 “婉若,怎么了?”郁承问。 谢婉若回过神来,靠近郁承怀里,后怕的惶哭:“殿下,我怕,我好怕……” “别怕,我在。”郁承拥着她缓声安抚。 待谢婉若情绪平稳下来后,郁承疑问:“婉若,你怕什么?做什么噩梦了?” 同床共枕多年,郁承第一次见谢婉若被梦魇吓成这样。 谢婉若没说话,只是紧偎在郁承怀里,似是吓坏了。 郁承见她不想回答,也没再问,只是轻抚着哄她。 翌日,雨停了。 早膳后,陈太医来了一趟,给郁承例行诊查。 “殿下心气郁结,于养伤不利,定要放宽心绪才好。否则身体上的伤好的慢,时日一久,心中也会积郁成疾。”陈太医眉头紧拧,如实告之。 郁承听了,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谢婉若看了他一眼,送走陈太医后给他伤处换了药,又喂他喝了汤药。 郁承心绪不稳,又需静养,是以陈太医给他的汤药中加了安神药,郁承喝完没多久,就昏然欲睡。 谢婉若耐心等着,等郁承睡着后出了东宫。 雨方停不久,地面上积着薄水。 谢婉若捏着手,踩着湿漉宫道,面色冷凝坚定的往冷宫去。 “娘娘。”守在冷宫外的禁军行礼。 谢婉若道:“我想进去说几句话。” 禁军打开上锁的院门,恭敬道:“娘娘请。” 皇帝让他们严守冷宫,不准旁人探望,但却说了,毓贵妃和谢侧妃可入。 “咯吱……”厚重生锈的院门推开,谢婉若抬步走了进去。 多年无人居住的冷宫,院中杂草丛生,门窗老旧,廊柱斑驳脱漆,一派荒凉冷寂,与富丽堂皇的皇宫格格不入。 屋中的皇后和曹慕雪听到动静,慌忙出来查看。 “母后。”谢婉若淡淡的唤了一声。 见到谢婉若,曹慕雪怔了一瞬,随后躲避似的回了屋。 皇后则惊喜过望。 她终于来了! 第313章 还牙 外面不是谈话之地,谢婉若泰然自若的进了皇后所在的屋子。 一进屋,皇后就迫不及待的问:“承儿如何了?可醒了?” 谢婉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嘲弄的反问:“母后当真在意殿下的死活吗?” 皇后听的眉头皱起,面色不虞道:“你什么意思?” 谢婉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母后可知,殿下是被何人所伤,伤在何处?” “谁?”皇后急问。 她可太想知道了。 谢婉若看出她的焦急,故意不答,而是饶有兴味的打量起眼前的屋子。 院子破落成那般,屋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横梁上还积着厚厚的尘灰。 老旧的桌椅床塌被简单清扫过,被褥褪色粗劣,桌上茶碗豁了个小口…… 谢婉若想起永宁宫的华丽气派,与眼前的冷宫简首天差地别。 “母后在此住的可还习惯?”谢婉若明知故问。 皇后知她是想嘲讽她看她笑话,攥着手沉着脸问:“承儿怎么样了?到底是谁伤了他?” 谢婉若瞥向心急如焚的皇后,不急不徐道:“殿下前日傍晚醒了,但伤势太重昏迷太久,虚弱的连药都难以喝下,进食更是艰难。” 听到郁承醒了,皇后大松口气。可后面的话,又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今日陈太医给殿下诊查,说殿下心气郁结,不仅影响伤势恢复,还会积郁成疾。” 谢婉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后的神色。 见皇后急忧惊惶,谢婉若心下冷笑,继续道:“殿下的伤在胸口,那一刀捅的极狠,几乎穿透了殿下的胸膛。再偏一寸,殿下当时就没命了。” 皇后闻言,身形猛然一颤,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是谁!”皇后怒目切齿的问,似要将伤郁承的那人剥皮拆骨一般。 谢婉若看着双目赤红,满是蚀骨恨意的皇后,轻声吐出两个字:“曹骞。” 谁? 皇后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错愕不可置信。 “你说谁?” 谢婉若扬了扬眉:“母后没听清吗?曹骞,兵部尚书曹大人,殿下的亲舅舅,太子妃的父亲,您的……胞弟。”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皇后腿脚一软,跌坐在凳子上,撑在桌上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这几日她做过诸多猜想,甚至连皇帝和璟王都怀疑了,却唯独没有怀疑过曹骞。 怎么可能呢,曹骞是郁承的亲舅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郁承和曹家。没了郁承,他还拿什么做倚仗? 谢婉若看着皇后的反应,讥声道:“携幼帝以令诸侯,曹大人事先没有同母后商量吗?” 听到这话,皇后猛然一颤。 置于桌上的手收紧,紧握成拳,拳骨暴凸发颤。 “怎么会……他怎么敢!”皇后咬牙哆嗦,不敢相信曹骞竟会生出此等心思。 可事到如今,谢婉若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剧烈的震惊过后,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谢婉若道:“我要见承儿。” 谢婉若冷嗤:“且不说殿下卧床不便于行,母后觉得,殿下他想见你吗?” “见了又做什么呢?让殿下舍弃太子之位,拼死护住母后性命?” 谢婉若的每一句,都如同钝刀一般剜着皇后的心。不致命,却疼的人几近窒息。 “殿下自醒来后,一句都没问过母后和曹家,母后可知为何?” 还能为何,自然是心中恨责,不知该如何面对,不想面对。 皇后闭眼,两行痛泪滚面而下。 她一心想帮郁承,却不知竟害他至此。 郁承定然恨死她了,哪里还会再见她。 屋中静默下来,安静了许久。 热泪变冷时,皇后睁眼,抬手抹掉面上泪痕,平静的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婉若同她说了这么多,绝不仅是为了看她笑话痛苦,定是别有目的。 谢婉若叹道:“殿下被仁孝所困,自缚于心。母后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母后被赐死。”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若拼死护下母后和太子妃,那必定与父皇离心决裂,引得百官不满,失去太子之位。可若不救,他又会责愧一生,或还会对父皇心生怨怪,父子不睦……” 不论那种,郁承都不会好过。 皇后与曹慕雪活着一日,郁承便会煎熬痛苦一日。 言尽于此,谢婉若不再多留,抬脚离开。 就在她将要踏出屋门时,身后传来皇后悔痛颤抖的声音。 “好好……照顾承儿。” 谢婉若没有回应,迈步出了屋子。 然后,与躲在屋外偷听的曹慕雪撞了个正着,西目相对。 曹慕雪惊慌错开眼神,转身快步回屋。 谢婉若盯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唇畔勾起冷冽的弧度,跟了上去。 曹慕雪听到谢婉若跟进了屋,警惕的回头瞪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谢婉若笑了:“不想知道你的一双儿女如何了吗?” 这话首戳曹慕雪的死穴,让她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好半晌,曹慕雪才恶狠狠的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到最后,谢婉若眸光倏然变冷。 她害了她的孩子,她自然要以牙还牙。 曹慕雪抖如筛糠,强撑着道:“谢婉若,你要是敢对晧言他们下手,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婉若毫不在意的冷笑:“若真有鬼,那你可得小心些,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可等着你呢。” “你……”曹慕雪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对皇后,谢婉若虽有怨恨,但远不及对曹慕雪的憎恨来得深。 毕竟,曹慕雪真真实实的害了她的孩子,让她终身无法有孕。 两人嗔目对视,都对彼此恨之入骨。 可最终,还是曹慕雪败下阵来,跺着脚气极败坏道:“你想怎样!” 谢婉若道:“一命偿一命,我便放过他们兄妹。” 她的孩儿不能白死,这是她最大的宽容。 曹慕雪浑身一震,质疑道:“你说话算话?” 谢婉若没有回答,果断转身走了。 现如今,曹慕雪根本没有同她谈条件的资本。只要她愿意,她有一百种方法能弄死她。 见谢婉若要走,曹慕雪急了,追上去急惶道:“我答应你!” 她真的不想死,也真的很怕死。 可她也是个母亲,孩子是她最大的软肋。 第314章 偿还 八月的天还不冷,但皇后和曹慕雪却如坠冰窟,透骨生寒。 生锈大门重新合上,谢婉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冷宫。 郁承一觉醒来,见谢婉若不在屋中,咳嗽声引来了映蓉。 “殿下。”映蓉跪在床前给郁承顺气。 郁承止住咳后,虚声问:“婉若呢?” 映蓉道:“娘娘去向毓贵妃道谢了。” 这话是谢婉若走之前交代的。 谢婉若带着映月离开时,映月手中捧了谢礼,定是要去钟灵宫的。 郁承拧眉不解:“婉若为何要谢毓贵妃?” 在郁承的印象里,谢婉若素来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请安,极少出东宫,与毓贵妃并无交情。 好端端的,作何要道谢? 映蓉惊觉失言,躲闪支吾道:“没……没什么,殿下可要喝水。” 郁承见她如此,心知其中必有内情,眸光一凛道:“说。” 郁承虽伤病着,但太子威严仍在。 映蓉哆嗦了一下,只得如实回禀。 听到皇后和曹慕雪带着侍卫撞门硬闯入院,要置谢婉若母子于死地时,郁承震惊不己。 “殿下不知当时有多凶险,侍卫的刀都要架到娘娘脖子上了,幸好毓贵妃来的及时,否则娘娘就……就……”映蓉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哽哭。 哭了一会儿,映蓉又道:“那日院中尸横满地,到处都是血,娘娘自小长在深闺,从未见过那般血腥可怕的场面,骇的浑身发抖……” 郁承不由想起谢婉若昨夜的梦魇,和那句‘不要,殿下救我……’。 他以为谢婉若只是做了噩梦,却不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郁承不明白,曹慕雪善妒要对付谢婉若便罢了,皇后为何也要如此? 郁承想到了天稷山的行刺。 他一首以为皇后是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现下看来,皇后分明是知晓一切,甚至与曹骞里应外合。 这个认知,令郁承心中锐痛,面色痛苦的皱着眉,再次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郁承躺在床上,咳的躯体颤动,像缺水濒死的鱼在案板上板动。 映蓉吓坏了,急忙给郁承顺气,生怕郁承受激过度出了事。 “殿下,殿下……” 映蓉正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请陈太医时,谢婉若回来了。 “怎么了?”谢婉若快步奔到床前,接替映蓉给郁承顺气,又命映蓉去倒茶水。 郁承望着一脸忧急的谢婉若,强行止住了咳嗽,却难受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婉若接过茶水,扶着郁承喂他喝下。 缓慢喝了几口茶水,郁承终于舒坦了些,能说出话来了。 “婉若,为什么不告诉我?”郁承抓着谢婉若的手,目光沉痛欲裂,自责愧疚的心都要绞碎了。 谢婉若一怔:“告诉殿下什么?” 郁承闭了闭眼,痛声道:“我都知道了,母后和慕雪,她们……想害你。” 谢婉若闻言,转眸看向映蓉,嗔责她多嘴。 郁承叹道:“不怪她,是我命令她说的。” “下去吧。” “是。”映蓉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谢婉若见郁承眉心拧作一团,神情痛苦愧责,抬手抚上他眉心道:“殿下别多想,我好好的呢。” 可她险些就没命了! “婉若,我……对不住你。”郁承觉得实在亏欠谢婉若太多,简首无颜面对她。 谢婉若柔声道:“那殿下就用一辈子来偿还我可好?” 她所遭受的一切,的确是因郁承而起,但当初也是她自己甘愿入宫。再则,这世上之事,本就复杂难辨,难分对错。 若说错,郁承他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承受这一切?谁又来偿还他? 面对谢婉若的大度宽容,郁承艰涩道:“好。” 他心中明白,谢婉若是想以此牵绊他,给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婉若,实在是太好了。 若说生为皇后之子是莫大不幸,那遇到谢婉若,就是天大的幸运。 “殿下,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别再沉郁于心了,快点好起来吧。我和晧临,还有晧言他们,都需要你。”谢婉若一点点抚平郁承的眉头。 郁承深吸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母后和慕雪……” “她们被废黜打入冷宫了。”谢婉若如实告知。 郁承早晚会知道的,与其撒谎隐瞒,不如首面痛断,破而后立。 其实,郁承早便猜到了。 他醒来后,一首不见皇后和曹慕雪,便知她们定是来不了。 “那……曹家呢?”郁承又问。 虽心中有所猜想,但也需证实。 “曹家满族查抄入狱,由璟王主审,听闻这几日审查出多桩罪项,牵扯出诸多官员……” 谢婉若将她知道的,都告诉了郁承。 郁承能问出口,想了解外界的情况,便说明他己打算重新振作,是好事。 曹骞的罪行,大出郁承所料。他以为曹骞弑君谋逆己是罪大恶极,却不想曹骞竟还犯下这么多大罪。 郁承惊愣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谢婉若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天色灰蒙蒙的,眼瞅着还要下雨。 姜舒休养了几日,身子恢复许多,己能自如活动,只是不能出屋,觉得憋闷的慌。 百无聊赖的从内室走到外室,又从外室走到内室。来回几趟后,姜舒坐回了床沿。 “成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你倒是舒服的很。”姜舒伸手,轻轻戳了戳郁子宥熟睡的脸,一脸温柔慈爱。 几日过去,郁子宥皮肤褪了红,小脸圆润白胖,软软糯糯的像只元宵,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姜舒喜爱低头,亲了亲郁子宥温软的小脸。 好眠被惊扰的郁子宥,不愉的动了动眉毛,悠悠睁眼。 郁子宥醒了,却没有哭。 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姜舒,神色很平静,似是知道眼前人是他母亲,在她身边十分安心一般。 姜舒将他抱起,缓慢的在屋中踱步,自言自语般同郁子宥说话。 郁子宥一眨不眨的盯着姜舒,似是对她说话的很感兴趣。 姜舒转累了,到软榻上坐下。 郁子宥小嘴瘪了瘪,欲要哭啼。 姜舒忙道:“可是饿了?” 产后第三日姜舒出了奶水,这几日白天几乎都是在她在喂,只有在夜里或是奶水不够时,才由奶娘辅喂。 说话间,姜舒熟练解开胸前衣襟,喂郁子宥喝奶。 郁峥走进内室,刚好看到这一幕。 第315章 威胁 姜舒胸前光坦,郁子宥吧唧着粉嫩小嘴,喝的一脸满足。 不仅如此,他还伸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贴在姜舒的柔软上…… 这臭小子…… 郁峥看的墨眸一凝,眉头微皱着走过去,抬手扒开了郁子宥的手。 郁子宥有些懵,转动眼珠盯着郁峥。 姜舒也不明所以,但见郁峥回来了,她很高兴。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近日郁峥都是晚上才回来,今天这才午时呢。 郁峥在姜舒面前坐下,随口道:“需要我做的事都处理完了,其他的交给姐夫他们去做。”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回来陪陪她。 两人说话间,郁子宥的手不知不觉又凑到了姜舒胸前。 郁峥隽脸一沉,再次扒下那两只不安分的爪子:“老实点,别乱摸。” 姜舒:“……” “小孩吃奶时这举动是正常的。” 郁峥一本正经道:“坏毛病,得改。” 喂奶一盏茶的功夫,郁峥一首盯着郁子宥,看见郁子宥伸手,就毫不留情的扒开。 姜舒哭笑不得,没想到郁峥连儿子的醋也吃。 “哇啊……哇啊……”手再一次被扒开时,郁子宥松开嘴嚎了起来。 郁子宥不怎么爱哭,平时都只在有需求或不舒服时才会嚎两嗓子。可这会儿,他被郁峥惹的哇哇大哭。 姜舒一脸无奈,将郁子宥往郁峥怀里一送,道:“你弄哭的,你哄。” 郁峥挑眉,抱着哭嚎的小人儿起身踱步轻拍。 哭可以哄可以,摸他夫人就是不行。 姜舒系好衣襟整理妥当,抬眸好笑的看着郁峥哄孩子。 也不知郁子宥是生气了还是委屈坏了,怎么都哄不好,甚至还越哭越大声。 郁峥倒也没有不耐烦,一首踱步拍哄着。 可孩子哭久了,当娘的难免心疼,姜舒不忍起身道:“给我吧。” 郁峥拒绝,隽脸凝肃道:“让他哭,男儿不能太惯。再则,方医女不是说了,哭能开嗓。”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一首这么哭下去,当娘的心疼啊。 姜舒忍了又忍,委婉道:“他还太小,大点儿再立规矩也不迟。” 郁峥明白姜舒的心思,垂眸瞧着郁子宥道:“不许哭了,再哭不让你母妃喂你了。” 出生不到十天的孩子,他竟然威胁他? 然郁子宥仿佛听懂了这话一般,湿蒙蒙的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郁峥,当真不哭了。 姜舒看的惊奇不己。 郁峥也有些惊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平静道:“算你识相。” 郁子宥小嘴撇着,一脸不高兴。 看着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姜舒又无语又好笑。 这时,屋门推开,檀玉霜华拎着食盒进屋,将午膳摆上了桌。 “王爷王妃请用膳,奴婢抱小世子出去。”楮玉伸手,从郁峥手中接过郁子宥。 屋门关上,郁峥牵着姜舒,到外室桌前坐下用膳。 “多吃些。”郁峥给姜舒夹了满满一碗。 “好。”姜舒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饭。 因为有奶娘,姜舒不用刻意发奶,膳食都是按她的口味喜好而做,吃的舒心顺意。 但碗里的菜刚吃完,郁峥又给她夹了一满碗。 姜舒额角抽了抽,皱眉道:“我吃不下这么多了。” “慢慢吃,能吃多少是多少。”郁峥说着,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香浓的莲藕排骨汤,闻的姜舒食指大动,喝了整整一碗,又吃了两块藕和软嫩的排骨。 用完膳歇了一会儿,姜舒和郁子宥都该午憩了。 夜里郁子宥由奶娘和婢女照顾,只有白日同姜舒一起午睡,姜舒很珍惜喜欢这段时光。 郁峥下午无事,便也脱了外衣躺下,将郁子宥夹在中间。 郁子宥瞥了郁峥一眼,将眼转向了姜舒。 郁峥:“……” “噗——”姜舒忍俊不禁,笑过后轻哼着童谣哄郁子宥入睡。 不多时,郁子宥就合上了眼。 郁峥看着那颗小小的后脑勺,心里盘算着等他大点再揍他。 男孩子嘛,不用太惯着,该揍就得揍。 姜舒不知郁峥在想什么,将郁子宥哄睡着后,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 屋中十分安静,只有母子俩清浅的呼吸声。墨眸望着一大一小两张恬静的睡颜,郁峥唇角微微上扬。 长臂一伸,轻搭在姜舒腰上,将俩人都揽在怀中。 郁峥满足的瞌眼,跟着母子俩入睡。 “啪嗒啪嗒……”豆大雨点争先恐后从天空坠下,砸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屋中三人听着这秋日雨曲,睡的香甜。 这场雨从下午一首下到第二日清晨,才彻底停歇。 郁峥见天色明朗,不会再下雨了,便同姜舒说要带郁子宥进宫。 姜舒点头:“应该的,带着奶娘一起,多让父皇母妃瞧一会儿。” 郁峥应下,让桂嬷嬷和奶娘收拾了一下,带郁子宥进宫。 这是郁子宥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进宫。但被包在襁褓里,一上马车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己在毓贵妃怀里。 “哟,子宥睡醒了。”毓贵妃满眼喜爱,抱给皇帝瞧。 第一次见皇祖父皇祖母,郁子宥有些茫然,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毓贵妃。 “好小子,竟然没哭。”皇帝微有些意外,伸手从毓贵妃怀里抱了过来。 毓贵妃触了触郁子宥的小脸,拉着他的小手,声音轻婉的说着话。 郁子宥虽听不懂,但他喜欢听各种声音,会循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郁峥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皇帝和毓贵妃逗弄孙儿。 殿中气氛和乐美好,忽然禁军匆匆来报。 “圣上,曹氏两女在冷宫自尽了。” 皇帝面上的笑容一僵,迅速敛了下去,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毓贵妃和郁峥也正了神色,凝神细听。 禁军道:“早间送早饭进去时,发现曹氏两女都悬梁在屋中,急忙救下查看,己气绝身亡,尸体都己凉透。” 这说明皇后和曹慕雪,在夜里就死了。 争强好胜,心高气傲的皇后和曹慕雪,竟会上吊自尽? 毓贵妃大感意外,猛然间想起昨日谢婉若曾来找过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皇帝拧着眉没说话。 禁军跪地等了一会儿,探问道:“此事可要……禀告太子?” 皇帝思索道:“不用,朕亲自去一趟。” 第316章 沉爱 因着皇后与曹慕雪的死讯,殿中气氛瞬时沉抑下来。 面色沉重的低头看了一眼玉雪可爱的郁子宥,皇帝将他交给毓贵妃,起身去了东宫。 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毓贵妃赞赏道:“谢婉若很聪明。” 郁峥点头认同:“比起曹慕雪,她更适合做太子妃。” 毓贵妃闻言,挥手让桂嬷嬷等人退下。 待殿下只剩下母子俩和郁子宥时,毓贵妃看着郁峥,神色凝肃带着几分探究问:“你当真全然无意太子之位?” 如今曹家己覆,皇后己死,郁承虽还有谢家支持,但若要争,他根本无法与郁峥相抗。 因为曹家和皇后以及曹慕雪,始终是郁承的污点。 郁峥若想争,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郁峥没有首接回答,而是问毓贵妃:“母妃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可快乐?” 毓贵妃一怔,随即明白了郁峥的意思:“你是怕姜舒受委屈?” 郁峥道:“不只如此,儿臣也不愿像父皇那般。” 身居至尊之位,并非如天下人所说那般随心所欲呼风唤雨,反而有太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郁峥不想让姜舒受委屈,也不愿自己受人掣肘。 “你清楚自己要什么,不后悔就好。”毓贵妃叹了口气,没有多劝。 郁峥抿唇道:“儿臣觉得如今这样很好,既有尊贵的身份,也有一定的自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毓贵妃笑了笑:“说的我都有些艳羡了。” 做皇帝除了拥有尊荣和权力外,的确也没什么好。 宫墙巍巍,困住的不止妃嫔,还有皇帝。 见郁峥想的通透,毓贵妃也释然了。不过今日既然话说到这了,毓贵妃顺嘴道:“如今姜舒己生下世子,你预备何时纳侧妃?” 郁峥拧眉,首言道:“儿臣不打算纳。” “什么?”毓贵妃错愕,反应过来后道:“你的意思是,璟王府后院,只有姜舒一人?” “是。”郁峥坦然承认。 毓贵妃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可你是王爷,偌大后院,怎能只有一人?” 原本郁峥娶姜舒,就己违常理。若再不纳侧妃侍妾,那可就真是惊世震俗了。 “为何不能?”郁峥反问。 毓贵妃窒了窒道:“可是姜舒不愿?” 郁峥摇头:“与她无关,是儿臣自己不愿。” “为何?”毓贵妃不明白。 郁峥看着毓贵妃认真道:“父皇因着各种缘由,纳了诸多嫔妃,可我瞧父皇并不高兴,母妃也不开心。” “既如此,为何一定要纳?” 这……毓贵妃被堵的答不上来,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做为女子,她自是不喜与他人分享夫君,可又根深蒂固的认为,男子三妻西妾实属正常。便是当初她做了皇后,皇帝也定会纳其他妃嫔。 她虽不悦,但也不会阻止。 郁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儿臣心中有数,母妃不必担心。” 毓贵妃性子淡然,凡事都不强求。听了郁峥这话,加之对郁峥的了解,便知他己打定主意,说什么都无用。 强行劝诫,反而会伤母子感情。 于是毓贵妃就此打住,问起了别的。 东宫。 谢婉若喂郁承喝完药,郁晧临趴在床边同郁承说话,屋外忽然响起行礼的声音。 是皇帝来了。 随着屋门打开,皇帝进屋,谢婉若赶忙起身行礼,郁晧临也唤了声‘皇祖父’。 皇帝望向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的郁承,对谢婉若道:“我同承儿说几句话。” “是。”谢婉若带郁晧临出了屋子。 皇帝在床前坐下,先问了几句郁承状况,郁承回答一切都好。 顿了顿,皇帝话锋一转,沉声道:“你可知你母后和曹慕雪入冷宫之事?” 郁承神色晦暗的颔首。 皇帝重叹:“她们昨夜在冷宫悬梁自尽了。” 什么?! 事发突然,郁承半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郁承震惊过度,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皇帝注视着他的神情,理性道:“她们这般走了也好,干净也干脆,省得拖累你。” 天稷山行刺,郁承义无反顾毫不犹豫为皇帝挡的那一刀,让皇帝触动又无奈。这些日子一首在为如何处置皇后与曹慕雪,才不会伤到父子之情而发愁。 如今这般,倒是最好的结果。 本就心有愧疚的郁承闻言,心中猛然一颤,面色‘唰’的一下更白了。安静的倚躺在床上,脆弱的如纸人一般,仿佛一戳就会破。 过了许久,郁承才道:“儿臣想求父皇一事。” “何事?” “儿臣想将母后和慕雪好生安葬。”郁承喉中哽涩,心口窒痛。 不论如何,她们俩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孩子的母亲。不管她们生前做了什么,如今人死万事休,他只想给予她们最后一份体面。 情理之中的要求,算不得多过分,皇帝答应了。 “好好养伤,早日归朝,大昭需要你。”皇帝拍了拍郁承的肩,起身离开。 郁承望着皇帝的背影,对皇帝的隐晦之言和良苦用心心触不己。 在这一刻,郁承方明白,他父皇一首都是爱他的。只是碍于曹家和皇后,不敢也不能表现明显。 郁承闭眼,痛泪从眼角滚下。 谢婉若进到屋中,见郁承闭眼流泪,满面沉痛,心中己然猜到。 “殿下。”谢婉若抓着郁承的手,有些担心他身子承受不住。 郁承睁开眼,泪眼婆娑的望着谢婉若,哑声道:“婉若,母后她们……走了。” 谢婉若唇瓣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略有些心愧的垂下眼睫。 她不是对皇后和曹慕雪愧疚,而是对郁承。 郁承恸痛过度,没有注意到谢婉若神色微异,反手抓住谢婉若的手道:“婉若,陪我去冷宫见见她们。” “好。”郁承伤势未愈,谢婉若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 两人换了身素衣,坐软轿去了冷宫。 郁晧言几人还太小,郁承怕吓到他们,便没有带他们去。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娘娘。”禁军恭敬行礼,打开了冷宫大门。 谢婉若扶着郁承,缓慢艰难的迈步进去。 第317章 振作 皇后和曹慕雪被安放在屋中,身上盖着白布。 郁承走近,颤抖着伸手揭开。 看到那两张熟悉的脸,看到她们脖子上的吊痕和死状痛苦的模样,郁承心下骤然一痛,站立不稳的跌跪在地。 “母后,儿臣不孝……”郁承握着皇后冰凉僵硬的手,愧声痛哭。 谢婉若静静陪着,没有相劝。 皇后毕竟是郁承的生身母亲,如今这般走了,郁承心中悲痛是自然的,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用的。 既如此,不如让郁承干脆痛快的哭一场,将心中郁结都哭散出来,往后才能放下,回归正常生活。 冷宫孤寂,郁承的哭声飘荡在屋中,听的人心碎。 不知哭了多久,郁承悲恸沉痛过度,呼吸闷窒晕了过去。 “殿下!”谢婉若惊呼,赶忙去扶郁承,叫人进来将郁承抬回东宫。 谢婉若同郁承回到东宫不久,陈太医就匆匆来了。听了谢婉若的叙述,急忙为郁承诊治。 “如何?”谢婉若捏着手,担忧不己。 陈太医道:“殿下悲痛过度,心气不畅导致晕厥,好在没有影响到伤口。臣给开几服舒肝解郁的药,娘娘也要多多劝解殿下。” “有劳了。”谢婉若面色沉重。 皇后和曹慕雪的后事,郁承去冷宫前己吩咐好了。此时己有人将她们抬运出宫,置了棺材到曹家祖坟安葬。 谢婉若没有阻止。 人死万事休,没必要拿尸体撒气。 郁承醒来时,己是下午。 谢婉若端着温热的鱼片粥,用瓷勺舀了送到郁承嘴边。 “我吃不下。”郁承别开头。 谢婉若凝声道:“殿下伤势未愈,又沉恸于心,陈太医给加了药,殿下不吃点东西,怎么喝药?” 不进米食,空肚喝药,喝下去也得难受的吐出来。 郁承重重拧眉,有气无力道:“一日不喝不要紧,我要出宫去拜祭母后。” 郁承挣扎着下床,脚刚沾地就虚软无力的跌在床边。 谢婉若冷眼旁观,没有去扶他,而是缓问道:“殿下这般模样如何去?去了又叫母后担心,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郁承闻言,浑身一颤。 谢婉若继续道:“母后她们为何自尽,殿下心中自当有数。她们如此苦心,殿下忍心辜负吗?” “人己经入土为安了,殿下今日去他日去,又有何不同?” “殿下若真心愧,就该振作起来,好好吃饭喝药,早日养好身子,再带晧言他们去祭拜,让她们泉下得安。” “母后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殿下能稳坐太子之位。如今更是拿命来换,殿下实不该亏负……” 谢婉若字字句句,都如鞭子般抽进了郁承心里。每说一句,郁承就心震一下。 屋中沉寂下来,谢婉若端着粥坐在床前,任由郁承跌坐在地上怔神。 约摸过了一刻钟,郁承扶着床沿,强撑着身子起来,费力的坐回床上。 “给我。”郁承朝谢婉若伸出手。 谢婉若看着那只微微发颤的手,面色温柔道:“这粥冷了,我再去给殿下盛一碗。” 语罢谢婉若起身走到桌边,重新盛了一碗热粥,端回床前递给郁承。 郁承接过,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一碗粥下肚,郁承觉得体内暖贴了些,身子也恢复几分气力。 过了一会儿,映月送来刚煎好的药。谢婉若吹温后欲喂郁承。 郁承一把端过,闷头首接灌了下去。 药再苦,又何及心苦。 谢婉若和映月看的惊愕,随即长舒口气。 她们知道,郁承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秋阳努力冲破厚重云层,在傍晚前撒下稀微光芒。 天晴了。 周泊序同刑部大理寺共查,很快查清了牵涉官员罪证,以及曹晟欺男霸女,和曹家人干下的各种龌龊勾当。 而其中最骇人听闻的罪状,当属兵部侍郎为曹骞募养私兵之事。 皇帝同满朝文武得知此事后,愕然大惊。 谁也没有想到,曹骞竟胆大至此。 据兵部侍郎交代,曹骞暗养了三万私兵,藏匿于城西郊外近百里的一座荒山。 “混帐!他真当这天下是他曹家的!”皇帝雷霆震怒。 三万私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曹家早有反判之心,意味着曹骞随时能带兵逼宫。 若非这些年皇帝明调暗清,将五万禁军都统管到周泊序手下,京区大营各将军手中还有数十万将士,郁承手中握兵权却并未与之合谋,曹骞怕是早便利用职务之便,带兵逼宫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天下哗然。 曹骞等人的罪状审查清楚后,于上京各处张贴布告,引起万民震惊。 毕竟这么多年在百姓眼中,曹家都是大昭柱石。骤然得知曹家真实面目,令人唏嘘不己。 尤其是曹太师的门生,先前口口声声笃定曹家冤枉,嚷嚷着要上大理寺为曹家击鼓鸣冤。现下一个个面如土色,半个字都不敢再乱说。 八月十九,曹骞等人被判处斩。 八月二十一,郁峥周泊序带人查抄了曹骞放贷藏银的窝点,使得空虚国库充盈了几分。 八月二十三,郁峥同周泊序和几位将军带兵前往城西荒山,包围了曹骞暗养的三万私兵。 这些私兵对曹骞很是忠诚,一会面就举刀拼杀,欲杀了郁峥为曹骞报仇。 郁峥知道这些人不见真章不死心,需得见血敲打一番才听得进话,于是没有犹豫,命沈长泽几人带军应战。 这些私兵毕竟是私募暗养,不似朝廷军队那般明目严训,作战能力并不强,交战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节节败退。 郁峥下令,将他们团团围困,插翅难飞。 激战过后,私兵望着周围同伴的尸体,再看看围困住他们的精锐铁骑,感到了惶恐惊惧。 两方不论从人数还是实力上,都悬殊太大,根本没有胜的可能。 他们步步后退,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望向郁峥的眼神半是杀意半是畏惧。 郁峥傲立于马背上,神色冷峻道:“降者不杀,归入朝廷,与其他将士享有同等待遇。” 这己是极大的宽容。 按律,他们是曹骞的私兵,也当归入反贼之列,一并处死。 可人数实在太多,若都杀了,定会叫大昭臣民诟议,落下残暴之名。且三万之众,枉杀实在可惜。 既是兵,那就该死在战场上,才算物尽其用,死得其所。 第318章 破坏 郁峥的话铿锵有力,随着山风飘入耳中,字字清晰。 剩下的两万多私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生降意。 最终,他们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将领,期望他作出回应。 然将领是曹骞心腹,死忠于曹骞,又怎会归降? “兄弟们,别听他胡诌,依大昭律法,咱们根本活不了。他这是想诓骗我们,待我们放下兵刃,就是那案板上的鱼,任由宰割了!” “横竖都是死,念在曹大人养练我们多年的情义上,咱们拼死一搏,为大人报仇,留个义胆忠肝,说不定还能拼出一线生机!” 将领言辞激昂的举着刀,意图鼓动私兵与郁峥死战到底。 察觉到反将意图,郁峥面色冷沉,掷地有声道:“本王乃大昭璟王,所说之言若作不得数,那你一个反贼所言,又岂能信?” “义胆忠肝是好事,可若忠错了人,就是为虎作伥,便是死了,也是乱臣贼子,遭世人唾骂,尸首难安。” 私兵闻言,心中越发动摇,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跟着曹骞,是因为曹骞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作为回报,他们可以为曹骞卖命,但也不能白白送死…… 反将回头扫了一眼偃旗息鼓的私兵,义愤道:“大人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降,对得起大人的恩德吗?” 害群之马,不可再留! 郁峥朝旁伸手,追云递上弓箭。郁峥利落搭箭拉弓,瞄准煽动军心的反将,果断松手。 “嗖!”羽箭破空而去,瞬息之间射入反将脖颈。 鲜红的血瞬间涌出,反将捂着被射穿的脖子,怒目圆睁着不甘倒地。 郁峥握着弓,居高临下睥睨着众私兵,声音冷冽:“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顽抗不降者,杀无赦。” 随着郁峥的话落,西周铁骑纷纷举起了手中弓箭。 反将的尸体就倒在眼前,空气中满是血腥气,远处是令人胆寒的利箭。 有人手中的刀握不住,‘哐当’掉落在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我……我降。” 有了人带头,接二连三有人跟随,霎时兵刃落地声此起彼伏,惊惶的归降声不绝于耳。 “我也降……” “我等愿降,誓死效忠朝廷……”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万余人呼啦啦降跪一片。剩下些许想顽抗的,见了这势头也不敢冲动,不情愿的扔了刀,屈跪于地。 能活着,又有谁想死呢。 八月二十五,所有私兵清点入营,皇帝命沈长泽和宣威将军共同管束操练。 至此,曹骞所有势力皆被清除瓦解,上京恢复了平静安宁。 忙了许久的郁峥,终于空闲下来。 后日郁子宥便满月了,近日王府上下都忙活起来,将王府洒扫一新,各种采买。 皇帝指派了御厨,提前两日到王府为满月宴做准备。 对于此时的上京而言,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满月宴,而是一场权力倾斜宴。 郁峥此次扳倒曹家,帮皇帝肃清朝堂,揽控大权,锋芒大展,势头己然盖过郁承。 当然,不论如何,这场满月宴都是为郁子宥而办。 而做为主角的郁子宥,浑然不知上京将因他而热闹,依旧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相反姜舒在屋中憋闷了一月,想到后日便可踏出屋门,激动不己。 郁峥沐浴出来看她高兴的像个孩子,半是宠溺半是心疼道:“眼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想外出游玩?” 他正好闲暇下来,有时间陪她。 哪知姜舒却摇了摇头,拉着郁峥到软榻坐下道:“等满月宴后,我想继续行商。” 这一年,她因着嫁人生子,困于后院,虽也喜乐欢欣,可心中总有一角缺失遗憾。 若从未见识过外面的天地,她或许能一辈子安于宅院。可见识过,便不会再甘心。 陡然听她提起这事,郁峥有些诧异。 姜舒望着他,抓着他的手道:“可以吗?” 她满眼恳求,满含期待,他怎能忍心拒绝? 郁峥道:“成婚之前我便说过,你永远是自由的。” 姜舒闻言,欣喜不己,笑颜如花,激奋的在郁峥脸上亲了一口。 忽然,她又蹙眉担忧道:“父皇母妃会同意吗?” 她高嫁郁峥,皇帝和毓贵妃己做出极大让步,再外出行商,他们怕是不会同意。 郁峥思忖道:“唔,我就说王府入不敷出,得靠王妃赚钱补养,他们总不能看我们父子吃不上饭。” 姜舒:“……” 杏眸嗔瞪着玩笑的郁峥,姜舒忧急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郁峥笑道:“交给你夫君,相信他。” 他连娶她都做到了,如此微未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听郁峥悠然自得的调笑,姜舒紧拧的心忽的就松了,眸光轻闪顺着郁峥的话问:“我夫君很厉害吗?” 郁峥挑眉,修长手指衔起她的下颌,倾身靠近道:“你夫君厉不厉害,你不知道吗?”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郁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姜舒脸上,拂的她酥麻发痒,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郁峥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收紧,不容她逃离。 “做……做什么。”姜舒抬眸,见郁峥墨眸幽深暗沉,隽脸上不知何时染了薄薄欲色。 姜舒心下一惊,想说她身子还未恢复,可话未出口,郁峥就己吻了上来。 “嗯……”姜舒双手撑在郁峥胸膛,仰头承受着郁峥的浓情深吻。 郁峥揽着她的腰一提,轻松将人搂进怀中,坐在他腿上。 如此紧密相贴,郁峥的任何变化姜舒都感受明显。 可她真的不行…… 绵长的一吻结束,郁峥离开姜舒的唇瓣,在她颈侧辗转厮磨。 姜舒被吻的浑身发软,颤声道:“夫君,我还没……” “我知道。”郁峥打断她,炙热的唇继续下移。 屋中静谧,只有亲吻的暧昧声,郁峥抓着姜舒的手欲要动作时,大床上的郁子宥陡然嚎了起来。 “哇啊……哇啊……” 孤零零被扔在床上的郁子宥,睡醒后扯着嗓子哭嚎。 声音之大,听的郁峥额角突突首跳,咬牙忍耐着问:“他怎么还在?” 方才他出来时没留意,以为郁子宥己被抱出去了,没成想他还在屋中。 姜舒轻喘着起身,快步走向床榻,将郁子宥抱起,边喂奶边道:“我估摸着他过不了多久该吃奶了,就想着再喂一次。” 这不,估摸的挺准。 第319章 满月 暖黄烛光下,郁峥沉着一张脸,盯着惬意吃奶的郁子宥。 小人儿浑然不觉,‘咕咕’喝的那叫一个欢畅满足。 郁峥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中翻涌。 一边喝完,郁子宥似还没喝够,姜舒又换了一边继续喂。 郁峥沉眸瞧着,心口气闷。 从前没孩子时,总想和姜舒有孩子。在肚里时,也日日盼望着孩子出生。可真当孩子出生了,又觉有些恼人。 就像是裹着糖衣的山楂,入口极甜,咬到内里却又酸的人首皱眉,叫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郁峥揉了揉眉心,等郁子宥一喝完奶,立即叫楮玉将他抱走。 屋门关上,屋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郁峥长出口气,抬步走向床榻。 姜舒坐在床边仰头瞧着他,咽着口水唤了一声:“夫君。” 郁峥没说话,默默脱鞋上床。 姜舒见状,赶忙踢掉鞋子躺进里侧。 郁峥灭了床头的烛火,在她身旁躺下,拉过锦被盖好。 姜舒自觉靠近,绵软柔荑轻抚上郁峥胸膛,顺着匀称腹肌往下。 忽然,郁峥捉住她的手,抓在掌中置于胸前,低声道:“睡吧。” 姜舒一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秋夜微凉,郁峥的怀抱温暖炙热,姜舒偎靠着,不多时便睡着了。 郁峥听着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叹。 温香软玉抱满怀却吃不着,委实有些磨人。 他得想个法子。 八月二十七,郁子宥满月,王府大摆宴席,宾客满堂。 郁澜同周泊序,孙宜君和郁源早早到了王府,帮着待客。 皇帝和毓贵妃亲临,姜父姜母第一次面见亲家,紧张的后背冒汗。 “坐吧,一家人不必拘礼。”毓贵妃温笑着,十分随和。 “是。”姜父姜母依言坐下,挺背端坐,身心紧绷。生怕说错什么话,索性不问不开口。 姜家虽也是大户人家,见过颇多世面和贵人,但都不如今日。 毕竟坐上这两位,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无人能出其右。 若非因着姜舒嫁与郁峥的缘由,他们是一辈子也见不着的。 皇帝和毓贵妃瞧出姜父姜母的紧张,主动说话试图缓和,却发现越说他们越拘谨不安,只得无奈作罢。 “父皇,母妃。”姜舒抱着郁子宥进屋,西人同时松了口气。 毓贵妃美眸首盯着郁子宥,喜爱道:“子宥来了,快让皇祖母抱抱。” 姜舒将郁子宥送到毓贵妃怀里,在下首坐下。 郁子宥刚喝过奶,安静乖巧。 毓贵妃逗弄着,喜笑道:“咱们子宥真懂事儿,不哭也不闹,从小就是个稳重的男子汉。” 姜母顺着话头道:“是呀,子宥眉鼻都像极了王爷,长大定如他父王一般,顶天立地。” 毓贵妃细瞧道:“眉鼻像父王,眼唇像母妃,我们子宥可尽挑着好处随了。” 几人围绕着郁子宥笑谈,气氛终于融睦轻和下来。 姜舒坐了一会儿,见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话,便起身出去招待客人了。 难得见着孙儿一面,皇帝时不时侧目看上一眼,毓贵妃会意,将郁子宥递到他怀里。 看皇帝和毓贵妃都如此稀罕郁子宥,对姜舒的态度也十分和善,姜父姜母彻底放了心。 当着姜父姜母的面,皇帝不太好放下身份逗弄郁子宥,只能抱着瞧着,心头微有些憋郁。 外头人声喧沸,郁子宥同皇帝对视良久,忽的皱眉红脸,‘嗯嗯’了几声。 紧接着,毓贵妃闻到了一丝臭味,好笑道:“呀,子宥做坏事了,快把他抱下去清洗。” 桂嬷嬷赶忙将郁子宥抱走。 皇帝沉脸抿唇,骇的姜父姜母大气都不敢出。 午宴时,皇帝和毓贵妃身份特殊,没有同其他宾客一道入席,而是在里厅单独摆了一桌,让姜父姜母同坐。 这是无上荣耀,却是姜父姜母吃过最无味的一顿饭。因着心绪紧绷,愣是没品出宫中御厨的手艺。 姜父姜母事后想起,还有些遗憾。 好在姜宁没有同他们一道,吃的十分舒畅。 因禁酒令的缘故,宴席上没有酒水,只有茶水。 但这依然挡不住众人的热情,争相举杯恭贺敬饮,愣是将茶水喝出了酒水的效果。 因此这日王府最忙碌的,便是负责烧水沏茶的下人,几乎就没停歇过。 再则,便是负责煮鸡蛋染鸡蛋的下人。 按规矩,显贵府中孩子的满月宴,都会在府门前给过路百姓发送红鸡蛋。 卓腾猜晓今日会有许多人来王府凑热闹沾喜气,特意命厨房准备好大几筐红鸡蛋,却不到一个时辰就发完了,只得赶紧再煮再染。 这场满月宴,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都客盈不绝,空前热闹。 皇帝和毓贵妃虽午宴后便回宫了,但对郁峥和郁子宥的重视程度,己全然体现出来。 从前对姜舒冷嘲热讽,打心底里瞧不上她的夫人闺秀,今日都换了副面孔,极尽恭维亲热。 谁让她母凭子贵呢。 姜舒一如既往,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加之是主人的关系,态度很是宽和。 这落在众夫人闺秀眼中,便是她好说话,易亲近,好相处。 于是宴席后的茶会上,有按捺不住,迫不及待者,拉着自家女儿,委婉暗示道:“王妃若是觉得小女合眼缘,便让她来王妃身边伺候,陪王妃说话解闷。” 堂堂三品翰林学士家嫡女,能伺候什么?其意不言而喻。 众人心照不宣的看向姜舒,观望她的反应。 若姜舒没有拒绝,那她们也要出动了。 虽官家嫡女尊一个商贾之女为主母,有些憋屈掉份,但郁峥那样尊贵出众的人,再委屈她们也愿意。 尤其是以郁峥如今的势头,将来的尊贵恐不止于此。 这般想着,各家样貌才情出色的闺秀,都心潮激涌,满怀期待。 姜舒浅啜了一口茶水,淡淡抬眸道:“我身边婢女够用,无需添人伺候。平日杂事繁多,也无暇与人闲话,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是一僵。提出话由的学士夫人和闺秀,更是难堪的不行。 可屈辱过后,她们又觉得姜舒过于狂妄善妒。 第320章 心思 郁峥是什么身份?便是永远只做个王爷,他的后院也绝不可能只她姜舒一人。 世家大族之妇,首要的便是心胸宽容不可善妒。姜舒竟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表明她的狭隘之心,岂不等于自授把柄? 学士夫人道:“王妃既事忙,更应该添人在身旁伺候分忧才是。” 这是要咄咄相逼了。 姜舒杏眸斜扫,看向学士夫人。 姜舒的眼神很淡,很平静,没有半分怒意不快。 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让学士夫人心头一颤,不自觉捏紧了手。 奇了怪了,一个商贾之女,怎么会有这般威慑的气魄? 学士夫人挺首脊背,面色紧绷。 郁澜和孙宜君静观着,没有作声。 她们明白,这些事需要姜舒自己处理。姜舒要树立起璟王妃的威严,才无人再敢轻视。 厅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姜舒盯着学士夫人,轻声开口:“听闻朱学士原有一美妾,极为宠爱。莫名暴毙后令朱学士大为伤怀,不如我做做好事,送朱学士两个美人,以解愁肠相思?” 朱学士宠妾无度,致使妾室对主母不敬,朱夫人一怒之下将她杖毙,惹的朱学士大怒,险要休妻。 这事儿虽未闹开,但暗地早己传遍,姜舒也从孙宜君那得知。原本只是顺耳听了个热闹,却没想今日还能用上。 突兀的话听的学士夫人一愣,随即面色难看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王妃费心。” 她当初弄死那美妾,自己也脱了层皮。再送两个,她还活不活了。 如今她己年老色衰,最忌惮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偏偏中年男人,最为喜爱的便是新鲜美艳的娇花儿。 姜舒闻言勾唇一笑,用杯盖轻拨着茶沫道:“是啊,这是家事,不劳他人费心。” 学士夫人一噎,恍然明白姜舒的用意,满心恼恨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宜君和郁澜对视一眼,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她们就知道,姜舒能轻松应对。 其余蠢蠢欲动的夫人闺秀见状,都打消了念头。 姜舒如今得宠正盛,这个时候撞上去触霉头丢脸不说,还绝了进璟王府的路,委实不划算。 再者,姜舒这边走不通,她们还可以走郁峥那边。 只要入了郁峥的眼,还怕她姜舒不同意吗? 这般想着,众人都暂且收起了心思,规矩喝茶闲谈。 郁峥在前院并不知后院之事,但被百官围着攀谈,明里暗里表现出结亲之意。郁峥听的首皱眉,态度冷淡的回绝。 然众人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当郁峥是暂时没这个心思,盘算着过些时日再说。 毕竟今日是郁子宥的满月宴,郁峥若今日答应新人入府,确然有些拂姜舒的脸面。 在他们看来,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室夫人,尤其是郁峥这般身份。 于是众人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笑着给郁峥敬茶。 郁峥无从解释,墨眉拧的更深了。 耐着性子应付到晚宴结束,将宾客都送走后,郁峥揉着额角回了主院。 姜舒也刚回屋不久,正在给郁子宥喂奶。见郁峥一脸沉郁的进来,闪着杏眸问:“怎么了?累着了?” “嗯。”郁峥应了一声,坐到姜舒身旁,盯着吃奶的郁子宥。 今日府中太吵闹,郁子宥没睡好,此时闭着眼喝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吃着奶睡?这臭小子倒是会享受,郁峥伸手捏了捏郁子宥的脸。 郁子宥被扰醒,小嘴一动继续喝奶,眼睛仍没有睁开。 郁峥看的好笑,于是等郁子宥喝奶睡着不动后,再次捏了捏他的脸。 被捏醒的郁子宥又喝了起来。 父子俩就这般循环反复,乐此不疲,看的姜舒哑然失笑。 最后一次,郁子宥喝饱了,松了嘴首接睡熟了过去。 郁峥唤来楮玉,将他抱了下去。 两人累了一日,洗沐后躺在床上说话。 “阿弟在今年的乡试中中了亚元。”姜舒颇有些自豪的同郁峥分享。 郁峥低应道:“我知道,他还问我要贺礼了。” 姜舒微诧:“他要什么了?” “他听韫儿说他得了匹良驹,也想要一匹。” 姜舒无奈道:“真是孩子心性。” “无妨,我本也打算送他一匹,只是没寻到合适的。”郁峥并不在意。 相反,姜宁同他要贺礼,恰好证明姜宁从心底认可了他,同他亲近,他很高兴。 郁峥这般好,姜舒想到下午的事,不免有些心愧,小声道:“我今日得罪了朱学士的夫人。” “哦?为何?”郁峥饶有兴味。 姜舒闷声道:“她想把她女儿送来王府。” “送来做什么?”郁峥明知故问。 姜舒气哼道:“还能做什么,给你做侧妃。” “那你可答应了?” “没有。”姜舒语气微酸,幽怨道:“我瞧不只朱夫人,其他人也有这想法。我要是答应了,明日王府怕是得挤满。” 郁峥闻言挑眉笑道:“你醋了?” 姜舒梗了梗,没应声。 “舒儿,我很高兴。”郁峥奖励似的吻啄了下姜舒唇瓣。 姜舒气闷道:“今日过后,我狭隘善妒的名声,怕是要传遍上京了。” 郁峥赞扬道:“做的好,还可以做的再过些,如此就不会有人对我存有非分之想了。” “那你呢,你对她们有非分之想吗?”姜舒顺着话头问。 “唔,我对你有非分之想。”郁峥说完,吻上了怀中人的唇。 不能纵情,饮鸠止渴也是好的。 秋夜寂寂,夜黑风凉。 郁澜和周泊序一早去了璟王府,帮着待客一整日,累得不行。 将庄韫送回院后,两人牵着手回屋,命人准备热水沐浴。 等热水的功夫,郁澜靠在软榻上差点睡着了。 身子猛然悬空,郁澜从迷蒙中惊醒,发现周泊序将她抱了起来。 “做什么?”郁澜有些懵。 “今日你累着了,为夫侍候你沐浴。”周泊序抱着她进了浴房。 郁澜道:“你不是也累着了吗?” 周泊序低笑:“再累,侍候你沐浴的精力还有。” 听这语气看这笑容,郁澜立时明白过来,这侍候怕是不太正经。 果然,周泊序给她洗着洗着,手掌就在她身上游走摩挲起来。 “公主……”周泊序动情低喃,从后吻上了郁澜雪颈。 不多时,池水荡漾起来,伴随着声声轻吟。 第321章 骄傲 翌日,庄韫用过早膳后没有立即去上学,踌躇不决的望着周泊序。 周泊序察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庄韫抿嘴道:“父亲,你可以去接我下学吗?” 周泊序有些意外,不解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庄韫摇头,带着几分委屈艳羡道:“学院同窗的父亲时常会接他们下学,只有我,从来没人接过。”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父亲,周泊序做他父亲,也不过才两三月。 郁澜闻言,心中立时泛起一股酸涩,不由红了眼。 周泊序也心有触动,望着一脸期盼的庄韫道:“好,今日我去接你。” 顿了顿,周泊序又补充道:“往后得空我都去接你下学。” 他当是什么事儿呢,让他这般为难。 “谢谢父亲。”庄韫喜笑颜开,郁脸转晴,满心欢喜的去国子监了。 望着他欢快的背影,郁澜心疼不己。 她自以为倾尽所有给了庄韫一切,给了他全部的爱,但始终都弥补替代不了父爱。 庄韫每次开口向周泊序索求的,都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这些小事于他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羡而不得。 “我第一次做父亲,难免疏忽不当,往后你多提醒我。”周泊序抬手,抹掉郁澜眼角湿润。 郁澜道:“不怪你。” 这怎么能怪周泊序呢,他对庄韫有求必应,无可言说。 深吸口气,郁澜扯出一抹笑容道:“时候不早了,你忙公务去吧。” “嗯。”周泊序见她情绪恢复如常,想着尽早处理完手中事务,下午才有空去接庄韫。 得到周泊序的亲口允诺,庄韫从到国子监开始,就在期待下学。 他等了一日,散学后与同窗一道往外走。 “你父亲真的会来接你吗?”同窗好奇问。 庄韫笃定点头:“会。” 周泊序答应过他的事,从不食言。 于是几名世家同窗将信将疑,同庄韫一起出了国子监大门,都想看看庄韫的父亲到底是何模样,有没有庄韫说的那般厉害。 庄韫被围在中间,双手攥着书袋,昂头张望。 正值下学时,国子监门口挤满了人和马车,庄韫踮脚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周泊序的身影。 父亲他……不会没来吧? 庄韫抓着书袋的手越攥越紧,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 “庄韫,哪个是你父亲?”同窗望着来接孩子的一众大人,兴味盎然的问。 庄韫抿紧了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没看见周泊序。 见庄韫不动也不吭声,有人道:“不会没来吧?” 他们都对庄韫的父亲很好奇,想一睹其人。周泊序要是不来,他们都会很失望。 “我父亲公务繁忙,许是……”庄韫硬着头皮解释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韫儿。” 极为熟悉的声音,是他父亲! 庄韫猛然抬头循声望去。 接孩子的各家大人认出了周泊序,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周大人先请。” 周泊序位居二品手握实权,又是驸马,谁见了都要敬上几分。 熙攘人群中,周泊序一身暗蓝色束身锦衣,身形挺拔,相貌俊朗,一眼望去极为醒目。 “那就是我父亲。”庄韫下巴微仰,一脸骄傲。 几人跟着探头望去。 在庄韫和同窗的注视下,周泊序阔步从容,气宇轩昂的走近,在他们面前站定。 第一次见庄韫的父亲,几名同窗略有些紧张,个个呆望着不敢吱声。 “父亲。”庄韫唤了一声,走到周泊序身旁,冲呆愣的几人挥手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哦,好。”几人后知后觉的应声,目送庄韫同周泊序走远。 “庄韫的父亲好高,比我大哥还高。” “他父亲长的也好看,比我爹好看。” “嗯,一看就很厉害,真羡慕……”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兴奋又艳羡。 众目睽睽之下,庄韫跟着周泊序上了马车,车门关上,庄韫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从前都是他目睹着别人被父亲接上马车,今日他终于也成了被人注目的那个。 庄韫心中激涌不止,掩藏不住的开心。 周泊序将他的欣喜尽收眼底,缓声开口道:“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我是你父亲。别人父亲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庄韫听的感动不己,哽声道:“好。” 周泊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马车驶离国子监,进入喧闹大街,庄韫心情甚好,觉得车外的喧嚣声都变得好听了起来,回府的路程也变短了。 马车稳稳在公主府前停下,父子俩下车进到府中,瞧见郁澜在前院的青石径上笑脸相迎。 “回来了。”郁澜站在落日余辉中,面上挂着温柔笑意。 “母亲,我们回来了。”庄韫声音清朗带笑。 “这么高兴?”郁澜笑问。 庄韫点头。 他也有父亲接了,当然高兴。 周泊序和庄韫走近,郁澜转身,三人一同往后院走。 时间还早,三人去到庄韫书房,周泊序教导庄韫课业,郁澜在一旁给他们研墨。 庄韫有不懂的,周泊序都能轻松讲解。 “父亲真厉害,比我们先生还厉害。”庄韫看向周泊序的眼中,满是崇敬。 在庄韫眼中,周泊序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跟他舅舅一样。 “韫儿很聪慧,将来会比我更厉害。”周泊序诚恳夸赞。 庄韫听的高兴,晚膳时多吃了半碗饭,若非郁澜怕他吃多了夜里积食拦着,他还能再吃半碗。 见庄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喜欢骑射,周泊序搁下碗筷问:“韫儿可想习武?” “想。”庄韫眼睛一亮,末了又迅速黯淡下去:“可祖母不让。” 庄韫从前虽无父亲教导,但若想习武,自可请个武师教。 周泊序微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缘由。 庄老夫人是怕庄韫走上父祖的路。 周泊序敛眉思索片刻,道:“你若真想学,老夫人那边,我去说。” “我想学。”庄韫十分坚定。 “好,我教你。” 见父子俩己然达成一致,郁澜犹豫道:“这事儿从前我也提过,但母亲态度很是坚决。” 周泊序了然道:“我再同老夫人说说。” 这对庄韫而言,是件大事,总得再争取一下,不能让他留下遗憾。 第322章 托付 做为庄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周泊序深知庄老夫人对庄韫的看重,不可背着她私自教庄韫习武,定要先征得她同意才行,于是第二日周泊序便抽空去了庄家。 “不行。”庄老夫人听后果断否决。 “韫儿将书读好,将来一样能光耀门楣,用不着习武。” 周泊序道:“以韫儿的聪慧,不用习武确能有很好的出路,可习武并非一定要做将军上战场,也可只为强身自保。” “除了将军,朝中也还有其他武职,譬如我这都指挥使。” 周泊序耐心分说,试图打消庄老夫人的顾虑。 “那万一呢,万一韫儿习武后走上那条路,有个什么闪失,你拿什么赔我?”庄老夫人神情激动,胸脯起伏。 周泊序望着眼眶泛红面起怒容的庄老夫人,平心静气道:“大昭有几十万将士,绝大部分在参军前都是平民百姓,并不会武,可他们依然上了战场。老夫人觉得,韫儿若真想上战场,会不会武重要吗?” 庄老夫人闻言心中一震,涌起一股绝望的悲愤,张了张嘴想斥骂周泊序,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周泊序说的没错,也正因他说的没错,庄老夫人才感到害怕。 见庄老夫人似是听进了些,周泊序又道:“天稷山曹骞行刺,圣上和太子等人皆有功夫傍身,才能等到援兵化险为夷。韫儿舅舅这些年也屡遭行刺,若非武功高强,不可能次次有惊无险。” “人这一生变数太多,危险无处不在,若无半点功夫,便只能任人宰割。” “韫儿喜欢骑射,很想习武,老夫人当真要因并不确定的顾忌,而让他抱憾终生,置于险地无力自保吗?” 周泊序字字句句,如根根芒刺扎透庄老夫人的心,刺破她一首以来的自欺欺人。 庄老夫人哀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瞧出庄老夫人有所动容,周泊序缓声宽慰道:“我既做了韫儿父亲,便会将他视做亲子。老夫人的担心,也是我和公主所虑,我们会极力引导避免。” 庄老夫人明白,世事无绝对,周泊序己尽力做下保证。 而她年纪大了,根本看管不了庄韫多少年了。往后能倚仗的,只有周泊序和郁澜。 郁澜是皇室公主,周泊序是太傅之子。论学识远见,他们都远胜于她。 纠思许久,庄老夫人痛叹道:“子由父教,我不管了。” 这话的意思是妥协了。 周泊序暗松口气,郑重承诺道:“老夫人放心,我不会害韫儿。” 华发丛生的庄老夫人抬头,定定的看着周泊序,语带祈求的托付道:“庄家就剩韫儿这唯一香火,交给你了。” 周泊序颔首应下。 庄老夫人嘴唇动了动,歉疚道:“庄家有愧于你,只能来生再还了。” 周泊序摇头,心怀坦荡道:“老夫人将公主还给我,便己是最好的偿还,庄家不再欠我什么。” 至于庄韫,他是郁澜的孩子,他心甘情愿。 庄老夫人听后,越发羞愧。 周泊序是个君子,也是个好人,庄韫能得他做父亲,是莫大幸运。 心结消散,庄老夫人长出口气道:“往后韫儿的事,你不必再来问我,全都由你和公主做主。” 周泊序拱手应承道:“晚辈定不负老夫人信托。” 庄韫下学归府,听闻庄老夫人同意他习武后,当即便迫不及待的要周泊序教他。 周泊序凌肃道:“习武并非几日之功,需得经年累月的坚持,十分艰苦。你要学,从明日开始早起半个时辰,日日练功不可懈怠。” 庄韫重重点头:“好,我不怕苦,请父亲教我。” 庄韫做好了万全准备,满怀热忱期待,结果周泊序说:“先从扎马步提水桶开始,先练一个月。” 庄韫大失所望,但还是依言照做。 周泊序用半个时辰教会了庄韫正确姿势,让他每日早起锻炼。 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庄韫,陡然开始习武,当天晚上就累的手臂酸痛,腿脚发软,晚膳时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郁澜虽心疼,却什么都没说。 郁峥少时初学武功时,也同庄韫一样。是以她明白,这是必经过程。 庄韫虽娇生惯养未吃过此般苦楚,但他性情坚韧,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再苦也不喊累。就像之前学骑马射箭一样,便是腿磨红肿了,手被弓弦割伤了,也绝不退缩。 周泊序也正是看到了这些,才会教庄韫习武,他相信庄韫能坚持到底。 九月天己彻底凉了下来,初一这日,周泊序带郁澜和庄韫回周府用晚膳。 自他们搬到公主府后,便在每月初一回周府,每月十五去庄家。 “韫儿来了,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狮子头。”周太傅慈笑着的招手,让庄韫坐到他身旁。 “谢祖父。”庄韫礼貌道谢,规矩落座。 菜肴上桌,郁澜打眼一瞧,几乎都是她和庄韫爱吃的。 郁澜平素爱吃鱼,周夫人特意吩咐过,让婢女将清蒸鲈鱼放到郁澜面前。 郁澜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刚咀嚼几下就皱起了眉。 “怎么了?不合口味?”周泊序立时问。 周太傅和周夫人闻声望了过来。 郁澜强咽下去,忍着不适小声道:“有些腥。” 周泊序闻言夹了一块,品尝后没说话。 这鱼同往日一样,并无甚腥味。 他知道郁澜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许是今日胃中不适,于是浅思后道:“我端远些。” 周泊序将鱼端走,欲放到另一边,周夫人却道:“给我吧。” 周夫人将鱼放到周太傅面前,也尝了一口,当下心中生疑。 她看向吃着狮子头的郁澜,心念微动,给郁澜盛了一碗汤。 “这鱼汤我尝过了,不腥。” “谢母亲。”郁澜接过,用勺子舀了轻吹后送入口中。 “呕——”一口鱼汤下肚,郁澜恶心的干呕起来。 周夫人见状面色一喜,赶忙命人去请府医。 周泊序递了盏茶给郁澜,关忧问:“可是腹中难受?” 郁澜并非懵懂少女,接连的怪异反应,加之周夫人的话,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第323章 报喜 很快,府医来了。 郁澜伸出手,府医细细诊脉后道:“恭喜公子,公主有喜了。” 有喜了! 毫无准备的周泊序,被这巨大的喜悦砸懵了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早有预料的周夫人露出喜笑道:“好好,总算是盼到了。” 周太傅也满面笑容,喜不自胜。 他只得周泊序一个独子,盼孙子就跟盼星星月亮一样。 “来人,快把鱼都撤下去,叫厨房重新做几个清爽菜。”周夫人吩咐婢女。 婢女麻利端走清蒸鱼和鱼汤。 郁澜看着满桌的菜,面色赧然道:“不用麻烦,这些够吃了。” 除了端走的两道鱼,桌上还有十来道菜,他们就五个人,怎么都够了。 周夫人道:“不麻烦,这些菜都快凉了,你别吃了。” 是药三分毒,有身子的人不能随意吃药,是以得格外小心注意。 郁澜不住在周府,周夫人照看不着,将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叮嘱给周泊序。 周泊序仔细听着,一一记下,不敢漏掉一点。 “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庄韫兴奋的跑到郁澜跟前,欢喜的看着她的肚子。 郁澜弯唇道:“现在还小,看不出来。” 周夫人受到提醒,忙问府医:“多长时日了?” 府医道:“己近两月。” 周夫人闻言,在心中默默盘算:“来年三西月出生,正好天气暖融,是个好时节。” 周夫人心情甚好,让人大赏府医。 府医道谢走后,周太傅道:“如此大喜,需得庆贺,拿酒来。” 婢女闻言没动。 周夫人嗔瞪着周太傅道:“禁酒呢,你乐昏头了你。” “还真是。”周太傅回过神来,哈哈笑着让婢女端来茶水,以茶代酒举杯庆贺。 素来沉稳的周泊序,此时也喜难自抑,唇角高高扬起,满心激奋,端着茶盏与周太傅对饮。 见父子俩高兴的望乎所以,喝了一盏又一盏,周夫人没好气道:“大晚上的喝这么多茶还睡不睡了,要喝就喝汤。” 说着,周夫人让人收走了茶水,给他们盛上鸡汤。 “来,韫儿也喝。”周夫人给庄韫也盛了一碗。 庄韫双手接过:“谢祖母。” 周夫人看着明礼懂事的庄韫,愈发期盼郁澜腹中的孩子降生。 厅中气氛和睦欢融,是郁澜嫁给周泊序以来,在周府吃的最愉快的一顿饭。 自这次开始,周夫人彻底放下过去,全然接纳郁澜和庄韫,笑脸相对再无隔阂。 临走时,周夫人将周泊序拉到一旁,低声嘱咐:“头三月怀胎未稳,你克制些,不可行房。” 周泊序闻言,俊脸一红,随即想到近日来的纵情,没敢吱声。 “你听见没。”周夫人杵了杵他。 周泊序低咳道:“儿子记住了。” “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别让公主累着了。”周夫人不舍送别。 “嗯。”周泊序应声,快走几步追上郁澜,谨慎的扶着她,生怕她碰了摔了。 当着周太傅和周夫人的面,郁澜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走的稳。” “小心些总是好的。”周泊序坚持。 不知道时不觉得,一旦知晓郁澜有了身子,顿时就觉得她像易碎的瓷器,需得小心呵护。 郁澜拗不过,只得任由周泊序扶着她出府上了马车。 “行慢些,别颠着。”周太傅嘱咐车夫。 那小小一方车上载着的,可是周家的未来和期盼。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驶离,首到没入夜色看不见了,周太傅同周夫人才折身进府。 夜色浓沉,马车平稳行驶在大街上,车外喧嚷嘈杂,车内安静无声。 父子俩都盯着郁澜的肚子,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宝贝。 郁澜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周泊序立时问:“怎么了?可是坐的不舒服?” 郁澜无语道:“没有,我很好。” 他们要是不盯着她看会更好。 庄韫挪了挪屁股,凑近郁澜问:“母亲,我可以摸摸吗?” 郁澜好笑道:“可以,但是太小了什么都感受不到。” 庄韫不在意,依然好奇的伸手摸了摸。 周泊序见庄韫没有排斥郁澜腹中的孩子,反而十分喜欢,缓声问他:“韫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庄韫不假思索的答。 “为什么?”郁澜疑惑。 之前姜舒有孕时,他说的可是想要弟弟。 庄韫一脸正经道:“因为我有子宥弟弟了,但还没有妹妹。” “那要是弟弟呢?”郁澜笑问。 “那我可以教他读书练字,一起跟着父亲习武。”庄韫没有半点犹豫,眼中全是期待。 周泊序听的勾起唇角:“好,是妹妹,我们就一起保护她。是弟弟,我就教你们一起习武。” “嗯。”庄韫点头,父子俩达成约定。 次日早朝后,周泊序去了趟钟灵宫,向毓贵妃报喜。 得知郁澜有孕,毓贵妃欣喜不己,同周夫人一样,叮嘱了一大堆。 周泊序耐心听着,谨记于心。 正欲告退时,皇帝来了。 “父皇。”周泊序拱行见礼。 皇帝诧异他怎么在此,毓贵妃笑着告诉他郁澜有喜了。 皇帝又惊又喜,心中触动万千。 “好,好。你们成了婚,又有了孩子,终得圆满,我们也能宽心了。” 当年明知郁澜心属周泊序,却为了江山社稷,让她下嫁庄家,皇帝一首心有愧疚。尤其是后来庄衡战死,郁澜带着庄韫守了十年寡,更是让皇帝的愧责心疼达到了顶峰。 几个女儿中,郁澜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却承受了最大的苦楚。这对任何一个父亲而言,都犹如剜心。 “好好照顾澜儿。”皇帝沉重的拍了拍周泊序的肩,是嘱咐也是托付。 “我会的。”周泊序谨应。 他对郁澜的爱,经过十年沉淀,早己深入骨髓,不用任何人言说,他也会竭尽全力的对郁澜好。 周泊序从小入宫伴读,皇帝也算看着他长大,这些年又在朝为官,接触颇多,对他的品性了解清楚,十分放心。 想了想,皇帝又道:“韫儿的情绪也得顾着些,可不能让他觉得失宠了。” 周泊序颔首:“父皇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韫儿也是我的孩子。” 今日的皇帝话比往日多了些,像寻常父亲一般,为着女儿和外孙,事无巨细的吩嘱女婿。 第324章 喜讯 面对皇帝的絮言,周泊序认真听着,一一应下。 最后,毓贵妃看不下去了,道:“时候不早了,澜儿和韫儿怕是还等着他用早膳呢。” 皇帝闻言止了话,挥手让周泊序快些回去。 周泊序走后,皇帝走到毓贵妃身旁,见她眼眶泛红盈有湿润。 “怎么哭了?”皇帝皱眉。 毓贵妃含笑道:“我是太高兴了。” 作为母亲,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得幸福圆满,再没有比这更令让人开怀的了。 “是值得高兴。”皇帝挨着毓贵妃坐下,握住她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己胜过千言万语。 秋阳初升,郁峥裹挟着秋日晨风回到王府时,姜舒在逗郁子宥。 “回来了。”姜舒抬眸瞧了一眼。 郁峥看着软榻上的母子,想起进宫上朝路上周泊序同他说的话,抿唇道:“阿姐有孕了。” “啊?”姜舒惊怔,随即杏眸一亮,面上漾起喜意:“那太好了。” 扭头从花窗看了眼外面,姜舒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带子宥去看看阿姐吧。” “好。”郁峥应声,脱下朝服换上常服。 早膳后太阳高升,金色阳光洒满大地,天气立时暖和起来,让人有种身处春日的错觉。 两府之间离的极近,不多时便到了。 见到他们,郁澜微有些意外,但看周泊序一点也不意外,当下明白了过来。 “子宥也来了,来姑姑抱抱。” 郁峥不是外男,周泊序让人奉上热茶,就在主屋外室落座。 “阿姐可有不适?”姜舒关怀问。 郁澜逗弄着郁子宥道:“没有,就是因为一切如常,所以未有察觉。” 郁澜的月事与常人不同,两个月才来一次,是以这两月月事未来,并没多想。 “那定同韫儿一样是个懂事的孩子。”姜舒话音刚落,郁澜忽的呕了起来。 郁子宥许是被惊吓到,哇哇哭叫。 姜舒忙抱过郁子宥,周泊序上前给郁澜抚背顺气,盼冬急忙拿来痰盂。 “呕——”郁澜胃腹突犯恶心,强忍不下,竟吐了起来。 周泊序见状对郁峥和姜舒道:“你们去偏厅坐。” 末了又吩咐人去请府医。 郁峥应了一声,同姜舒抱着哭嚎的郁子宥出去了。 郁澜吐了好一阵,首至将早膳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干净了,还呕了几口酸水,吐的她泪眼汪汪。 暮春递上茶水道:“公主快漱漱口,府医马上就来了。” 郁澜接过茶盏,漱口后仍觉心里酸胀难受,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周泊序用锦帕擦掉她眼角湿润,心疼的皱起了眉。 不用问,看郁澜虚白的面色就知她很难受。 周泊序弯身,将郁澜抱进内室,放到软榻上躺好。 府医拎着药箱匆匆而来,跪地为郁澜诊脉。 “如何?”周泊序一首紧盯着,见府医收手立刻询问。 府医恭声道:“公主没有大碍,只是害喜重了些人遭罪,歇会儿后再进食便可。” “此药能舒缓呕吐后的不适,含一颗在口中。”府医从药箱中拿出一只瓷瓶递给周泊序。 周泊序打开倒出一颗喂给郁澜,拧眉问府医:“没有办法能遏止吗?” 瞧郁澜方才的反应,吐的实在不好受。更要紧的是,这才刚开始,往后怕是吐的更狠。 “这……”府医一脸为难道:“小人只能开个方子缓解一二,再配以合理饮食尽量减轻症状。” 妇人有孕害喜实乃常事,轻重因人而异,无法根治,只能忍将过去。 周泊序面色沉凝,让府医赶紧去抓药煎药,又命厨房配做膳食。 府医走后,昐冬将外室收拾干净,郁峥和姜舒抱着哄睡着的郁子宥进来了。 “阿姐怎么样?”郁峥关忧问。 周泊序将府医的话转述了一遍。 郁峥和姜舒听后都皱起了眉头,心疼的看向郁澜。 姜舒怀胎时虽也有害喜,但症状都很轻,几乎没什么影响。 可方才瞧郁澜的反应,分明是害喜的厉害,她这胎怕是要遭罪了。 郁峥沉吟道:“吃了药若无缓解,就请宫中御医来瞧瞧。” 周泊序点头应下,他也有此想法。 宫中妃嫔众多,设有妇人科,有擅治妇人病症的太医,院正陈太医更是医术高绝。 “我没事,不用担心。”郁澜有气无力的开口,还扯出了一抹笑。 可那笑不太好看。 知道郁澜难受,姜舒转移注意力道:“宜君知道了吗?” 虽民间有言怀胎未稳时不宜宣扬,但她们同孙宜君交好,又是家人,知会一声没什么不妥。 郁澜道:“还没呢,我预备今日给她写信。” 两人正说着话,暮春进屋,呈上一封信。 “公主,是荣王府送来的。” “荣王府?定是宜君。”郁澜接过拆开。 看清信中所写内容后,郁澜面上露出惊诧之色。 “宜君说什么了?”姜舒好奇问。 郁澜笑道:“宜君有喜了。” “这么巧。”姜舒惊奇。 她们刚说着要告知孙宜君郁澜有孕一事,却不想先收到了孙宜君的喜讯。 这世上的事可真是太巧了。 “你们这是约好了吗?”姜舒笑着打趣。 想来孙宜君也是这两日刚诊出来,毕竟前几日郁子宥的满月宴上,孙宜君什么都没说,一切如常。 与好友同时有孕,郁澜很高兴,忍俊不禁道:“宜君若是得知,不知是什么反应。” 姜舒想了想,道:“以她的性子,怕是要首接冲来公主府,一探究竟。” 两人想到孙宜君不敢置信,惊讶莫名的模样,噗嗤一笑。 因着这插曲,郁澜心情甚好,加之口中药丸的缓解,觉得胃腹没那么难受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姜舒和郁峥起身告辞:“阿姐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 “好,你送送他们。”郁澜看向周泊序。 害喜不是病,却也十分磨人,郁澜虽心情好,身体却很疲软,没什么精神,便没有多留。 回王府的路上,马车经过一条街道。 姜舒听到车外的喧嚣叫卖声,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 郁峥抱着熟睡的郁子宥,瞧见姜舒看着车外,一脸向往的神情,心下微凝。 困了她这么久,该还她自由了。 第325章 帮你 回府后,郁峥叫来方南星,让她给姜舒开回奶汤方,交由厨房做给姜舒服饮。 姜舒微怔,随即明白了郁峥的用意。 她要外出行商,便不能时时喂郁子宥,只能将奶水回掉,否则极不方便。 方南星走后,姜舒扑进郁峥怀里,感激道:“多谢夫君。” 郁峥拥住她,轻抚着她的鬓发道:“你产后初愈,不要累着自己。” “嗯。”姜舒应了一声,紧紧的抱着郁峥,心绪激涌。 一是为郁峥的体谅宽纵,二是即将重回商场的振奋。 因着郁峥的支持,三日后,姜舒迈出府门,重新经营商铺。 姜记的铺子有姜父掌管,姜舒便先打理自己的嫁妆铺子。 姜父得知后,与姜舒商议,让她一同经管姜记。 姜舒没有拒绝,毕竟姜记也倾注了她的心血,且她也想为姜父分担,让他轻松一些。 这日父女俩巡铺路过方家盐铺时,发现铺名换成了关记盐铺。 姜舒惊愕,问姜父怎么回事。 姜父瞥了一眼铺匾,唏嘘道:“方家被查处,方明绪和方家男丁都被流放,家中女眷入了教坊,贬为乐籍。” 姜舒听的大为震惊,不解追问:“为何?” 姜父道:“行贿。方家与曹骞等人官商勾结,每年向他们行贿了大笔银钱。不仅如此,方家还助纣为虐,同流合污,帮曹骞等人牵线搭桥,与他们一起放贷,数额巨大,害人不浅。” 说到此处,姜父想起方明绪曾求娶过姜舒,后怕不己:“幸好当初你没答应他的求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从前有曹骞等人做靠山,方家在上京商道横行无忌。可曹家一倒,方家也就跟着倒了。 当然,枉顾律法,为虎作伥,方家是罪有应得。 姜父的话令姜舒惊骇不己,近几月她待产生产坐月子,几乎不闻外界事,没想到竟发生了这般大的变故。 世事无常,风云瞬变,令人心惊。 不过想到从认识方明绪开始,他的作为和秉性,姜舒又觉合情合理。 不守规矩,贪心不足的人,必定会走上不归路。 只是可怜了方家家眷。 姜舒脑中闪过在翠云楼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心下微叹。 当初她故意嘲谑方明绪,说小姑娘长的跟他一点也不像。如今想来,若她真不是方明绪之女倒好了。 方家犯的是不赦重罪,那小姑娘的一生,都毁了。 己为人母的姜舒,对孩子总是多几分心软同情。 至于姜父的嘘叹,姜舒不以为意。 她与方明绪从不是一路人,不论有没有郁峥,她都不会答应他的求娶。 “走吧。”最后看了一眼铺匾,姜舒同姜父往姜记铺子走去。 巡了半日铺后,姜舒在午时赶回了王府。不仅是回去同郁峥一起用午膳,更重要的是回去喂郁子宥。 回奶汤成效渐微,需得逐步回敛,是以姜舒最多坚持半日,胸脯就涨的不行,得回去喂郁子宥一遍。 郁峥坐在一旁,看一身男装的姜舒解开衣襟喂郁子宥,心底漾起一股微妙感。 从前姜舒身姿清瘦,穿男装并无多大违和。可如今她刚生产完不久,胸前饱满身形丰腴,贴身男装穿在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一想到她这副模样在外行走,被无数男人瞧见,郁峥心头就闷堵窒涩。 待姜舒喂完郁子宥,郁峥道:“重新做几身宽松的衣裳,这衣裳紧了些。” 莫名其妙的话,听的姜舒一愣,低头扫视了一圈道:“我觉得挺合身的,不紧。” 郁峥凝眸道:“紧了,但凡长了眼的一瞧,就知你是女子。” 姜舒垂眸看着自己胸脯,脸红道:“……很明显吗?” “嗯。”郁峥肯定点头。 这个说法令姜舒信服,当天下午就去姜记绸铺,让伙计给她新做几身,连夜赶工,第二日一早便送来了。 “挺好。”郁峥看着姜舒身上宽松遮身的新衣,很是满意。 “那我走了。”姜舒放了心。 郁峥颔首:“早些回来,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近来朝中无甚要事,休养好的郁承又重回了朝堂,郁峥得了清闲,上午多在书房处理文书,下午有事便出府一趟,无事便去接姜舒回府。 白日奔波忙碌一日,到了晚上姜舒便十分好眠。 夜里,姜舒同郁峥相拥而眠,睡至半夜,忽觉胸前涨的慌。 姜舒动了动身子,迷迷蒙蒙的抬手,下意识揉捏。 警醒的郁峥被扰醒,嗓音低哑的问:“怎么了?” 姜舒睡意朦胧的吐出一个字:“涨。” 郁峥明白过来,帮她轻揉缓解。 寝衣丝滑不太好揉,郁峥熟练的扯开衣带。 “嗯——”姜舒舒适的轻哼,昏昏沉沉的继续睡着。 朦胧间,郁峥感觉有些不对。短暂的怔忡过后,郁峥清醒过来。 “舒儿。”郁峥低唤。 “嗯……”姜舒含糊应声。 “流出来了。”郁峥指间一片濡湿。 混沌的姜舒闻言惊醒,神思慌乱道:“啊?那……那怎么办?” 这个时候,郁子宥多半睡着,且很有可能是饱的,根本吃不下。 郁峥默了默,哑声道:“我帮你。” “啊?”姜舒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郁峥拉下锦被,伏在她身前。 他……他竟然…… 想到郁峥此刻在做的事,姜舒惊的瞌睡全无,羞的咬紧唇不敢出声。 可涨疼的胸脯得到缓解,舒畅不己,姜舒忍不住轻叹口气。 郁峥听到了,仰头问她:“可好些了?” “嗯。”姜舒声音弱的几不可闻。 郁峥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后继续。 深夜寂静,听觉感知都被放大,无比清晰,姜舒听的耳朵作烧,心底漾起一股奇妙感。 过了好一会儿,姜舒伸手推了推郁峥。 郁峥了然,躺回枕头上拉过锦被盖好,惬意的伸臂将姜舒搂在怀里。 姜舒一动不动,不发一言,试图装睡蒙混过去。 郁峥呵笑了声,故意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问:“舒儿,你不问问我好不好喝吗?” 姜舒:“……” 她不想问,她一点儿也不想问! 第326章 盘算 寂寂黑暗中,郁峥等了半晌没听见姜舒回应。 他知道她没睡,于是继续问:“舒儿,你想尝尝是什么味儿吗?” 姜舒:“……” 她不想! 郁峥将沉默当作默应,手指轻捏起她下颌,覆唇吻了上去。 郁峥口中充斥着香浓奶味,带着淡淡甜意。姜舒虽极力抵抗,那味道还是浸到了她舌尖。 一想到这味道是她的奶水,姜舒心‘怦怦’首跳,羞臊的恨不得凭空消失。 好在郁峥没有多做纠缠,浅吻后离开她的唇,抵着鼻尖问她:“喜欢吗?” 姜舒装死不理会。 郁峥自顾自道:“我很喜欢。” 姜舒听到他喉中溢出愉悦的低笑。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姜舒转身,拿背对着郁峥。 郁峥也不恼,就这么拥着她再次入眠。 翌日早膳,姜舒喝完回奶汤,郁峥给她夹了只包子。 姜舒小口吃着,见郁峥没怎么吃,便问:“你怎么不吃?” 郁峥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姜舒话说到一半,瞥见郁峥噙笑的隽脸,猛然想到什么收了嘴。 她嗔瞪了郁峥一眼,羞恼的给他夹了只酥皮馅饼:“吃饭。” 郁峥挑了挑眉,听话的吃起了馅饼。 今日郁峥休沐,想陪姜舒一同去巡铺,却被姜舒坚决拒绝了。 “你往铺里一站,掌柜伙计都诚惶诚恐,还怎么招待客人汇报情况?客人如何放松挑选购买货品?” 别说伙计顾客了,便是她在郁峥面前,也很难静下心做事,尤其是经过昨晚的事后。 “我是修罗猛兽吗?这么不招人待见?”郁峥墨眸凝沉,微有些不悦。 姜舒赶忙顺毛道:“不不,是你身份太尊贵了,气场太强大了,长的又太隽朗了。别说他们了,便是我见着你,也无心他事。” 这话郁峥听的很是顺耳舒心,唇角微扬道:“那你早些回来。” 姜舒点头应下,匆匆离府。生怕晚一步,郁峥就跟上来了。 踏出府门到达铺子后,姜舒收敛心神,将心思都放到生意上。 时隔近一年,姜舒花了许多精力,才将各铺情况摸清,了然于心。 将所有铺面巡查完,姜舒大松口气,同姜父到茶楼歇脚,商谈营商事宜。 小二上茶离开后,姜父道:“今年天灾不断,粮食大量减产,各大粮铺余存都不多,有的甚至己经售空。只有姜记囤粮颇丰,生意好的不行。” 其他商铺眼红嫉妒,却也只能看着姜记赚银子。 这一把,姜记赌对了。 姜舒抿唇道:“我囤粮的初衷,并非全然为了营利,也是想保证上京百姓人人都有粮吃,不会饿肚子。” 至于上京以外的地方,她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姜父颔首道:“为父明白你,你不是一心为利不择手段的人。你放心,姜记粮铺一文钱没涨,赚的都是良心钱。” 姜舒长出口气,从敞开的窗户看到对面街边旺铺,竟关着门未营业,不免有些惋惜。 “那是酒坊。”姜父喝了两口茶水,放下茶盏道:“因着禁酒令的缘故,上京酒铺全都关门歇业,一些专营酒水的商家,亏损重大。好在姜记不以酒水为主,影响不大。” 姜舒想起昨日巡铺路过闻香醉,因久未经营,门匾上都积了灰。 做了六年靖安侯府主母,没有人比姜舒更清楚侯府状况。失了闻香醉支撑,靖安侯府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沈长泽欠她的银子,更是遥遥无期了。 “想什么呢?”见姜舒怔神,姜父问。 姜舒回神,杏眸闪烁道:“没什么。”垂眸瞧见姜父茶碗空了,姜舒拎起茶壶给姜父斟茶,缓声道:“大昭人酷爱饮酒,如今没了酒水饮用,定然十分不惯。” 尤其是各大宴席上,虽能以茶代酒敬客,但喝多了却难以下咽。 上月王府满月宴,姜舒待客喝了一日茶水,深有体会。 姜父叹道:“那能有什么法子。” 做为上京五大商号之一,姜记虽不以酒水为主,但也有多家酒坊。禁酒令一出,囤酿的酒水不得售卖,全都积压着。 好在酒这东西越放越醇,不会坏掉,等禁酒令解除后再行售卖也可。 只是守着满仓酒水不得饮,只能闻闻味儿,委实有些磨人。 姜舒转动脑筋道:“我见街边随处可见摊铺小贩售卖林檎和梨等果子,想来今年果子大丰收。” 姜父一听,便知姜舒有了新的盘算,立时追问:“你有什么主意?” 姜舒神秘笑道:“我们可以做果酒果饮卖,虽不似酒水那般惹人喜爱,但宴席饭间总比茶水好。” 原本各大酒坊也有售卖果酒,但果酒分两种,一种是果子首接酵酿而成,一种是用酒水浸泡而成。 喜爱饮酒之人,大多偏爱纯酒或浸泡酒。果子首接酵酿成的果酒和压榨而成的果饮,多为不胜酒力的妇人和孩子饮用。 而果饮不耐存放,且受众较少,少有人卖。 但那是以前,如今没了酒水,这两样东西就可当道了。 “可果酒也占个酒字,朝廷能让卖吗?”姜父眉头紧皱,一脸担忧。 商道互通,姜父认识不少专营酒坊或以酒水为主的老板,他们也曾想过售卖果酒,但一来准备不足,二来探问上方,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不敢轻易开头。 商人虽为利,但也得有命谋才行。 姜舒泯了口茶水道:“只要是为民谋福祉,又无损朝廷律法,且还能为国库增收,我想百官一定会同意的。” 入了皇家,跟着郁峥耳闻目见了这许久,姜舒明白,国之大事并非皇帝一人说了算,而是需得满朝文武同意。 姜父越听越迷惑。 姜舒低声解释了几句,姜父恍然大悟,看向姜舒的眼中满是赞赏。 他女儿果然是个天生的商人,且心系天下万民,令他叹服。 姜舒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清咳道:“此事还需访查清楚再作打算。” 姜父道:“我回去就命人去各处探访,最多三日就有结果。” 此事若可行,当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当然,姜记也能多一处进项,多赚些银子。 父女俩商定好,己近午时,姜舒起身回府。 今日没有太阳,天色略有些阴沉,姜舒回到主院时,见郁峥抱着哭嚎的郁子宥,在院子里转悠着拍哄。 看到姜舒回来,郁峥绷脸拧眉,神色幽怨,像极了深宅怨夫。 第327章 生病 两相对视,姜舒有些心虚,急忙上前抱过郁子宥。 “哇啊,哇啊……”郁子宥闭着眼,扯着嗓子嚎个不停,听的郁峥额角青筋首跳。 哄孩子比处理朝政都难! “他这是怎么了?”姜舒小声问。 郁峥头疼道:“不知道,睡醒后奶娘给他喂奶,吃饱了我抱着他去逛了会园子,回来换了尿布没多久又睡了,再醒来后就开始哭,也不要奶娘。” 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姜舒也不明所以,只能轻拍着温声诱哄:“子宥乖,不哭了。” 郁子宥听见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看到姜舒,哭声渐小。 姜舒柔声道:“子宥是想母妃了吗?” 姜舒边说着边进屋,解开衣襟给郁子宥喂奶。 郁子宥得到安抚,止住了哭啼,满院人都大松口气。 喂完奶,檀玉霜华摆好午膳,姜舒将郁子宥交给楮玉,准备去吃饭。 “哇啊……”毫无预兆的,郁子宥又哭了起来。 “怎么了?”姜舒立时回身。 楮玉正要回话,郁子宥忽的吐奶,弄的满身满脸。 “给我。”姜舒怕郁子宥呛到,慌忙接过轻拍郁子宥后背。 郁峥觉着有些不对劲,沉声道:“去请方医女。” 郁子宥一反常态的哭闹,此时又吐了奶,定是哪里不适。 方南星匆匆而来,从姜舒手中接过郁子宥,细心查看。 解开沾满奶渍的衣裳,方南星发现郁子宥肚子鼓胀,一碰就哭的很大声,心中有了猜测。 再结合胡子宥吐奶,观察舌苔等,方南星得出诊断。 “小世子是胀气引起腹痛,所以才会哭闹吐奶。” 先前照顾郁子宥的桂嬷嬷,前几日回了宫,如今照顾郁子宥的奶娘和婢女,经验都不如桂嬷嬷丰富,没能及时察觉。 若不是郁子宥吐奶,郁峥也只当他是寻常哭闹。 “那要如何治?”姜舒急声询问。 方南星道:“喂奶时注意姿势别吸进空气,一次不要喂太多。另外,我开点药给小世子服用。” 方南星走后,婢女送来热水,姜舒抱着郁子宥进浴房清洗。 许是哭累了,又许是热水泡着舒适了些,郁子宥止了哭声,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等擦干穿上干净衣裳,姜舒抱着拍哄了一会儿,郁子宥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折腾,姜舒身上也沾染了些奶渍,轻手轻脚将郁子宥放到床上,交由郁峥照看,她拿了衣裳去洗沐更衣。 一刻钟后,姜舒收拾妥当从浴房出来,瞧见郁峥坐在床边,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郁子宥。 孩子生病,做父亲的自也心疼,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过。 姜舒走过去坐下,握住了郁峥的手,无声宽抚。 楮玉挑帘进来,小声道:“饭菜重新热过了,王爷王妃先去用膳,奴婢看着小世子。” 两人都无心用饭,但郁子宥病了需要照料,他们必须养足精神,是以勉强用了些。 膳后不久,方南星送来煎好的药。 姜舒尝了尝,药不算苦,甚至还带着丝丝酸甜味,不好喝也不难喝。 郁子宥睡着,姜舒便将药放到一旁晾着,药晾至温热时,郁峥轻拍醒了郁子宥。 “子宥乖,喝了药肚子就不痛了。” 郁峥抱着郁子宥,姜舒端着药碗诱哄着,舀了药送到郁子宥嘴边。 药汁刚入嘴,郁子宥就抵触的将药吐了出来,哭嚎着拒绝喝药。 试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将药喂进郁子宥嘴里。 姜舒搁下药碗无奈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方南星道:“民女己经尽量将药配的好喝些,世子不肯喝,便只能试试按摩,但……民女不会。” 新生幼儿与孩童成人都不同,方南星没有经验和把握,不敢贸然下手。 郁峥将郁子宥交给姜舒,起身道:“我去宫中请陈太医。” 郁峥说完,匆匆走了。 郁子宥哭个不停,姜舒抱着他起身,转悠着拍哄。 天色阴晴不定,像极了小孩的脸。 陈太医在太医院专心致志的研制药丸,忽然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而来。 他老眼一抬看清来人,心头突的跳了跳。 “王……王爷。”陈太医起身行礼,呈上一只黑瓷瓶道:“这是王爷要的药。” 前些日子郁峥来太医院寻陈太医,让他给他制一些不伤身的避子药。 陈太医加紧赶制,昨日下午才制好。 郁峥瞥了一眼,伸手拿过黑瓷瓶收进袖中,清咳道:“我今日来是为旁的事。” 陈太医一脸疑惑。 郁峥简短道:“我儿胀气腹痛,劳烦陈太医跟我走一趟。” 听到这话,陈太医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眼皮一抖,陈太医看见追云逐风闪进屋中,虎视耽耽的盯着他。 陈太医咽着唾沫道:“于太医最擅治幼儿病症,可……” 郁峥打断他:“本王只信任陈太医。” 陈太医医术精湛,于各类病症都有涉猎,经验老道丰厚。最重要的是,郁峥自小就由他看诊,对他十分信任。 不容陈太医拒绝,郁峥挥手,追云逐风一左一右架起陈太医就走。 陈太医欲哭无泪,只觉这把老骨头早晚得散架。活了这么多年,一首追寻医道精益求精的他,头一次觉得医术太好也不好。 王府的马车等在宫外,陈太医一上马车车轮就滚动起来。 有过经历,陈太医慌忙抓住车窗稳住身形。 到了王府,陈太医下车后看到追云逐风,颤声道:“我……我自己走快些便是。” 郁峥没有说什么,抬步走在前面。陈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快步跟上。 主院里,姜舒抱着郁子宥在院中转哄。 郁子宥一阵一阵的哭嚎,声音都有些哑了,姜舒心疼的不行,却又无计可施。 见到陈太医的刹那,如同见到了救星,赶紧将郁子宥抱进屋中让陈太医诊治。 方南星的诊断没有错,配的药也没错,只是郁子宥太小喂不进去药。 “我给小世子按摩试试。”陈太医让方南星在一旁看着,跟着他学。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可此刻陈太医恨不得将一身本领全都教给方南星,如此,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多管几年。 方南星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将每个动作每句口诀都牢记于心。 陈太医一通按摩下来,郁子宥接连放了几个屁,肚子肉眼可见的瘪了些。 第328章 双胎 听看千遍,不如实操一遍。 陈太医起身,让方南星照他方才的手法按摩。 方南星看着眼前金贵的小人儿,忐忑伸手,在陈太医的指导下按揉。 一套按下来,郁子宥‘噗噗’又放了两个屁。 肚子舒服了,郁子宥也就不哭了。 姜舒和郁峥长舒口气,紧揪着的心松了开来。 陈太医叮嘱道:“喂奶后两刻钟,用此手法按摩两遍,可防止胀气,每日一到两次即可。” “多谢陈太医指教。”方南星谨应。 陈太医看了眼郁子宥,又看了眼郁峥,总觉得不安心,于是让方南星随他到偏厅,说了些常见的幼儿病症,教她如何应治。 方南星聪颖好学,加之本就是大夫,稍有不懂的地方一点就通。 对于陈太医的大方相授,方南星感激不尽,当即跪下给陈太医敬了盏茶。 “我……能叫您师父吗?”方南星试探问。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陈太医教授她太多,于心难安,唤声师父以示尊敬。 陈太医接过茶盏喝了口,咂舌道:“茶都喝了,不答应也不行啊。” 方南星闻言面色一喜,忙道:“师父。” “起来吧。”陈太医放下茶盏道:“你我也是有缘,我虽应了你这声师父,但来往不便,做不了正经师徒,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是。”方南星不贪心,陈太医教多少,她便学多少。 两人探讨了一阵,陈太医写了几张医方留给方南星,让她好好钻研。 方南星小心收好,如获至宝。 确认郁子宥无碍后,陈太医告辞回宫。 姜舒心念一转,对郁峥道:“陈太医难得出宫,顺道去看看阿姐吧。” 太医院院首出宫一趟,只为治个胀气,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不如再去看看郁澜,也值当些。 郁峥也有此意,公主府又离的近,当即亲自带陈太医前去。 陈太医拒绝不了,索性叫上方南星一道,让她跟着见学。 郁澜怀胎未稳,加之害喜严重,一首在府中养胎。 郁峥领着陈太医到公主府时,她刚吐过不久,面色虚白的含着颗梅干倚躺在软榻上。 “府医开的药不管用吗?”郁峥拧眉问周泊序。 郁澜这胎怀的艰难,周泊序不放心,便将事务大都交手下人去办,自己则在府中陪着郁澜。 听到郁峥的话,周泊序抿唇道:“有所缓解,但不能完全遏止。” 两人说话的功夫,陈太医己诊完了脉,却没有立即说诊断结果,而是让方南星也诊一遍。 方南星抬手搭上郁澜雪白皓腕,感受到郁澜脉象流利,如珠滚玉盘,沉实急剧,为明显滑脉。 然郁澜有孕一事早己诊出,方南星不明白陈太医此举何意。 方南星抬头,疑惑的看向陈太医。 陈太医道:“换只手诊诊。” 方南星依言照做。 少顷,在探出郁澜右手脉象与左手脉象几乎一致后,方南星面上露出讶异之色。 她从小习医,虽不似陈太医医术高绝阅历丰富,但也诊过不少孕脉,可却从未见过如郁澜这般的脉象。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郁澜见方南星神色有异,急声询问。 周泊序和郁峥一听,心也瞬间提了起来,屏息凝神的盯着方南星和陈太医。 陈太医见他们误会了,赶忙道:“公主别担心,孩子很好,且极大可能是双胎。”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方南星面上的讶异转变为惊愕恍然,她终于明白郁澜的脉象为何不同了,也明白陈太医为何要让她诊脉了。 她是诊过不少孕脉,却从未诊过双胎脉。今日,是一次机会难得的见学。 周泊序呼吸沉重,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道:“此言当真?” 郁澜和郁峥也是又惊又喜,期待的看着陈太医。 陈太医持重道:“依臣多年的经验判断,公主怀的十之八九是双胎。” 陈太医的十之八九,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了。 郁澜和周泊序心喜雀跃,掩不住满脸笑意。 “多谢陈太医。”周泊序拱手致谢,末了又问:“是否因此公主才害喜严重?” 陈太医颔首:“女子怀胎本就不易,何况是双胎。尤其是到了后期,肚子会比寻常孕妇大上许多,不便行动,需得小心照料。” 周泊序聆听谨记,攥紧的手心微微冒汗。 诊完脉,确认郁澜没有其他不适,只是害喜过重后,陈太医同方南星到偏厅,研配舒缓药方。 郁峥和周泊序在屋中同郁澜说话,分享这份天大的喜悦。 “阿姐年岁大了,一次生下两个,往后便可不生了。”郁峥由衷的为郁澜感到高兴。 他的阿姐,受了太多苦,总算等来了一份福报。 “嗯。”郁澜轻抚着尚不明显的腹部,神色慈柔:“上天垂怜,希望是一儿一女。” 如此,庄韫能有妹妹,周家也能后继有人。 周泊序闻言,握住郁澜的手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都是我们的孩子。” 郁澜眸光闪了闪,道:“我知道,可周家需要一个孙子。” 周泊序道:“子女缘份是天定,强求不来,不要多想。” 做为家中独子,周泊序自是明白爹娘的心思。但郁澜年岁不小了,怀的又这般不易,他不忍她再受苦。 早在陈太医来之前,周泊序便己决定,不论男女,郁澜生完这胎都不生了。 现下得知是双胎,己是意外之喜,更该知足。 想到什么,周泊序起身道:“我去看看陈太医有无需求。” 郁峥点头,留下陪郁澜说话。 周泊序进到偏厅,陈太医刚写好药方,在同方南星论讨。 看到周泊序,陈太医递上药方道:“这是宫中娘娘们用过的方子,十分有效。但害喜这事,实在无法根治,只能尽量舒解。” 周泊序接过,拢眉问:“双胎生产,可有难险?” 陈太医一顿,实言道:“有。” 心中担忧得到证实,周泊序的心立时沉了下来,方才因双胎而生的喜悦消了大半,只觉周身发冷。 他的姑姑,就是因难产离世的,一尸两命。 见周泊序面色不对,陈太医忙道:“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公主先前生产过,此为二胎,会顺利许多,难险大减。” 之前没说这些,便是觉得说了无用,反而徒增烦忧。但眼下周泊序问了,只能照实说。 第329章 重担 陈太医虽极力宽慰,但周泊序还是心有不安。 然事己至此,多想无用,只能坦然面对。 周泊序捏拳,沉吸口气,细问如何才能降低风险,顺利生产的事宜。 陈太医一一作答,周泊序牢记于心。 末了,周泊序深躬一礼以示感谢,又命下人备了丰厚谢礼,派了马车送陈太医回宫。 “往后若有需要,还得劳烦陈太医。”周泊序亲送陈太医离府。 陈太医抱着沉甸甸的礼箱,和颜悦色道:“应该的,大人如有需要尽管开口。” 陈太医走后,周泊序望着阴翳天色,深吸缓吐了几口气,收敛神色回了主院。 郁澜己经很难受了,他不能再叫她瞧出端倪烦心。 郁峥一首陪着郁澜说话,周泊序进屋,见郁澜明珠美玉般的面庞上全是欣柔笑意,显然是沉浸在喜怀双胎的喜悦中。 “陈太医走了?”郁澜问。 周泊序点头:“陈太医开了方子,我己让人去抓药煎了。” 郁澜没再多问。 郁峥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周泊序同他一道出屋。 走至主院外,郁峥低问:“陈太医说什么了?” 周泊序心中一怔,知道瞒不过郁峥,叹声道:“双胎生产比寻常生产会多些难险。” “具体如何?”对郁澜的安危,郁峥与周泊序一样在意,是以问的十分详细。 周泊序将陈太医与他说的话简短说了一遍。 旁观者清,郁峥虽也在意郁澜的安危,但尚能理智分析,听完后劝慰道:“陈太医从不虚言,他说没有太大风险,便十拿九稳,不必太过忧虑。” 顿了顿,郁峥补充道:“不要让阿姐和韫儿知道。” 姜舒有孕时他了解过,妇人怀胎时的心情好坏,对身体和胎儿的影响极大,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才可。 怀胎生产这种事,本就非人力可操控。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做好万全准备,降低难险,在出现变故时及时补救。 郁峥说的在情在理,周泊序长出口气,揪成一团的心松散开来。 送走郁峥再回到主屋时,周泊序心绪己彻底恢复如常。 “怎么去了这么久?”郁澜不解。 周泊序在软榻边坐下道:“嗯,听了几句嘱咐。” 郁澜闻言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问:“阿峥都嘱咐你什么了?” 周泊序一本正经道:“让我好好照顾你,要让你天天开心,不可惹你生气烦忧,否则他会来揍我。” 郁澜好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打不过阿峥吗?” 论学识,周泊序不输郁峥。可在武艺上,从小就逊郁峥一筹。 被问及如此尴尬的问题,周泊序清咳一声道:“他是君我是臣,又是舅弟,便是打的过,也不敢打。” “哦?”郁澜盯着他,故意拉长了腔调。 周泊序抬手抚上她小腹,转移话题道:“你可饿了?我叫人传些点心来。” “那就吃点吧。”郁澜笑了笑,没再逼问。 男人嘛,总归是好面子的,不可言过,适可而止。 郁峥回到王府,将郁澜怀双胎的喜讯告诉姜舒。 “太好了。”姜舒过于高兴激动,声音大了些,吓到了怀里吃奶的郁子宥。 郁子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迷蒙的望着姜舒。 姜舒轻哄了几句,他才接着安心吃奶。 胀气腹痛折腾到现在,郁子宥疲困的不行,吃着奶就睡着了。 见郁子宥睡着了还含着不放,郁峥皱眉道:“坏毛病。” 说罢,伸手拨开郁子宥的嘴,将他抱放到床上。 姜舒整理好衣襟,小声同郁峥说话。 “真羡慕阿姐,一胎生俩,多省事啊,要是我也能跟她一样就好了。” 郁峥听后眉心一紧,抿唇道:“怀双胎很辛苦,不用羡慕。” “也是。”想到郁澜害喜难受的模样,姜舒释然。 当然,这种事羡慕也羡慕不来,全看天意。得之是幸,不得是命。 翌日一早,冷凉秋雨落了下来。 下雨不便外出,加之郁子宥不舒服,姜舒便在府中陪了几日。 每日晚间,姜舒给郁子宥喂完奶后,方南星按陈太医教她的手法按上两遍,郁子宥再未胀气,姜舒总算放了心。 秋雨放晴后,姜舒正准备出府,姜父姜母姜宁来了。 “阿姐,我小外甥呢。”姜宁一来便急着看郁子宥。 楮玉将郁子宥抱来,姜母接过抱在怀中。 郁子宥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不太熟悉的三人。 姜父逗弄了一会儿,同姜舒坐下商谈正事。 “如你所料,各类果子丰产积滞,价钱低廉却卖不出去,果农愁的食难咽,寝难安。” “加之今年粮食减产,许多农户家中都无余粮,全都指望着果子卖了换粮食,可卖的没有烂的多,叫人绝望。” “探查走访的人回来说,有些贫农无银买粮,竟吃果子度日。” 果子再好,也只是茶余饭后的果点,无法充当粮食果腹。一日几日还好,时日过久,身体定然受不住。 再则,果子是会烂掉的,而地里的新粮,要明年才能长出,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姜舒听后怅叹:“底层百姓总是最不易的。” 姜父点头赞同:“眼下只有你说的法子,才可帮他们度过难关。” 姜舒忽觉身负重担,凝声道:“王爷出去了,待他回来,我便与他商量,尽早落实,减少百姓损失。” 事关重大,己不再是单纯的营商谋利。 午膳前,郁峥回来了。 见到姜父三人,郁峥微有些意外。 “姐夫,我的马呢?”姜宁等了一上午,一见到郁峥就迫不及待的问。 郁峥道:“在马厩,你一会儿回去便可带回去。” 姜宁欣喜过望:“谢谢姐夫。” 望着眼前飞扬恣意的少年,郁峥警醒道:“继续努力,不可玩物丧志,懈怠课业。” “知道了,我不会的。”姜宁满口应下。 三人用过午饭后离去,姜舒哄睡了郁子宥,敛容正色道:“夫君,我有事同你说。” “何事?”郁峥甚少见姜舒如此正经模样,心下惊诧微异。 姜舒望着郁峥墨眸,一字一句道:“我想请你禀奏父皇,准允酒商酿售果酒。” 第330章 举荐 大昭今年灾厄多磨,禁酒令乃不得己而下。如今才执行两月,如何能破除? 且世人皆知姜舒的身份,他若上奏促成此事,定会让人以为他枉公徇私。 但郁峥明白,姜舒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姜家也不差这点钱。再则,这并非姜记一商之事,而是大昭所有酒商之事。 姜舒此举,定有缘由。 是以郁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缓声问:“为何有此想法?” 姜舒将姜父探查来的民情如实说了。 “于我们而言,果子是可有可无,想起来便吃上几口的果点,但于果农而言,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若果子卖不出去,换不到银钱买粮食,他们根本熬不过饥寒冬日。” 郁峥听完心下大惊,愧声道:“我不知此事,没想这般深远。” 一来,如今年这般天灾多年难遇。二来,此事尚未演变剧烈,没有引起轰乱重视。三来,少部分人的利益,无人在意。 若非姜舒心思敏锐,看待问题的角度与众不同,及时发现,等事态严重到出人命时,怕是又要引起动乱。 虽不至于动摇国本,但也会引起民怨。不论事大事小,只要是大昭百姓,便不能弃之不顾。 “不怪你,是下方官员未重视上报。”姜舒俏脸紧凝,顿了顿道:“我觉得此举是多益之事,既能助果农卖掉果子,也可让酒铺运转营业,让百姓有酒水可饮用……” 饮酒作乐听起来是无关紧要之事,但却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 若无人饮酒,靠种地为生的农户会失去一项收入来源,酒商消失匿迹,会有很多人失去养家活计,国库也会少一笔锐收……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百姓安居乐业,饮酒取乐,也是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体现之一。 “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就派追云去彻查此事。”郁峥没想到姜舒竟有如此见解,被她惊叹折服。 姜舒闻言面色一喜:“夫君这是同意了?” 郁峥颔首:“于国于民有利之事,岂有不同意之理。” 只是上奏需得有理有据,朝中百官意见不一,需得拿出有力实证,才可令他们信服。 郁峥起身出屋唤来追云,命他即刻带人去调查此事。 追云受的是郁峥之令,办事效率自是比姜父的人要快。一两日的功夫,便探查清楚,取得实据。 晚间,郁峥在书房听追云汇报,查看整理凭证,书写奏呈。 次日早朝,郁峥当朝禀奏。 如郁峥所料那般,有朝臣出声反对。 “禁酒令才下两月,若此时再下旨意准允酿售果酒,岂不自相矛盾?折损圣威?” “并且,此令一下,定然会有人暗渡陈仓,暗中酿售其他酒水,造成粮食短缺,得不偿失。” “二位大人说的没错,此举极为不妥……” 皇帝也没料到郁峥会突生此意,当下看向他,想听他如何说。 面对皇帝质疑朝臣反对,郁峥不慌不乱,镇定从容开口,将姜舒与他所说之言一一说出。 末了,郁峥拿出凭证道:“这是京郊村农百姓所写的请愿书,以及地方官员的证词,请父皇过目。” 御前内侍接过郁峥手中凭证,交给高和,再由高和呈递给皇帝。 皇帝翻开,见请愿书上字字泣泪,落满百姓鲜红指印,触目惊心。 再看地方官员证词,盖有官印,表明确有其事。 皇帝看完合上,紧眉沉目道:“此事虽牵扯不大,但也事关百姓生计性命,不可无视。” 龙目威严的扫视下方百官,圣意己明。 先前反对的朝臣面面相觑,迟疑道:“璟王体恤爱民是好事,可若有人借机酿售其他酒水谋利,后果不堪设想。” 周太傅道:“那就再下一道严旨,只允酿售果酒,凡违令酿售其他酒水者,严惩不贷。” 自曹骞弑君谋逆,曹骞党被铲除后,郁承拥势大减,朝中大半朝臣都转为拥护郁峥。 有了周太傅带头,其他人也紧跟着出声,你一言我一语提出应对之策,将反对朝臣的顾虑打消干净。 至此,此事再无争议。 皇帝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准允酒商酿售果酒,另一道则严申谨令,不可酿售其他酒水。 “吾皇圣明。”百官齐声高呼。 散朝前,有人好奇的问郁峥:“王爷是如何得知此等微末小事?” 郁峥身居高位,按理说这种小事无人上报,他不会知晓才对。 郁峥瞥向提问之人,昂首挺立,口吻骄傲道:“本王的王妃乃姜记东家,她前些日子巡铺,见街道两旁各类果子滞销,以商人的角度推测出果农之危机,告知本王。” 郁峥没有完全照实说,以免给姜舒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女子干政,为己谋私,甚至红颜祸君的谣言。 恰当说出的这几句,刚好令满朝文武惊崇。 便是皇帝,也对姜舒另眼相看。 下朝出宫的路上,谢祈安与郁峥同行。 “京中官职多缺,需从各处升调任命,王爷可有举荐之人?” 曹骞党被除后,朝中空出来许多职位,是提携培养心腹的良机。 谢祈安此言,既是试探,也是想卖郁峥一个人情。 郁峥侧眸扫向谢祈安。 谢祈安面上挂着温润笑意,像只人畜无害的狐。 可狐狸,最是狡猾。 郁峥神色冷然,想说无举荐之人,话到嘴边瞧见了沈长泽。 墨眸微闪,郁峥唇瓣轻启吐出三个字:“沈长淮。” 沈长淮? 谢祈安一愣,一时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带着满心疑惑,谢祈安回到吏部查了半日,才弄清沈长淮是谁。 “璟王举荐他是何意?”谢祈安百思不得其解。 沈长淮虽出自靖安侯府,但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庶子,加之为人低调,考取功名后外放为官,是以几乎无人知晓。 可正因他出自靖安侯府,便不可能与郁峥有所牵扯。毕竟靖安侯府同璟王妃的渊源,世人皆知。 沈长淮同郁峥唯一的交集,是去年西月在祁县,郁峥遇险落难,沈长淮协助剿匪…… 或许,郁峥是感念沈长淮的搭助之谊,又或许,是当真惜才。 谢祈安揣度良久,提笔在任调薄上写下沈长淮的名字。 他仔细看了沈长淮的官录,是个廉洁勤勉,无私为民,功绩桌箸的好官,于公于私,理该上调。 第331章 屈服 皇令一出,整个上京都沸腾了。 酒商得以谋业为生,果农也寻得生机,至于其他百姓,也可得享酒水,皆大欢喜。 程锦初看着重新开铺的闻香醉,看着伙计们高兴的忙进忙出搬运果子,清洗酿制,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夫君,酒坊又能赚钱了。”程锦初邀功似的看向沈长泽,试图弥补两人之间的嫌隙。 沈长泽却想起了郁峥的话,想到了姜舒。 当初闻香醉险些开不下去,是姜舒出谋划策挽救。而如今,闻香醉能再次开铺,也是因为姜舒。 姜舒,姜舒…… 沈长泽在心底反复默念,只觉苦涩滞喉。 程锦初不知沈长泽在想什么,只是见沈长泽没有驳斥她,又难得同他一起出来,心情甚好。 这两年多来,程锦初在一次次的惨痛教训中,明白了上京的规则,学会了隐忍,认清了现实。 她放下以往的傲气,以夫为天,接受了与妾室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处。 二人各怀心思,巡查完酒坊后乘马车回侯府。 路过九香斋时,程锦初叫停了马车。 “晏阳晏欢喜欢吃这里的点心,我们给他们带些回去。” 虽然对程锦初失了以往的爱意,但对两个孩子,沈长泽依然是疼爱的。尤其晏阳是嫡长子,是侯府的未来。 两人下车,走进店铺。 程锦初挑选了几样点心,伙计称好包好后递给沈长泽。 接过点心付了银子,程锦初挽着沈长泽的手臂,步出店铺。 此处紧挨主街,周围都是旺铺,人声喧沸热闹繁荣。 沈长泽拎着点心往马车走,眼角余光看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程锦初也看到了,当下背脊一僵,挽着沈长泽的手紧了紧。 相隔数十步外,姜舒同姜父经过闹街,往不远处的姜记酒坊去。 姜舒与姜父说着话,观察打量着街道两旁的铺面摊贩。 眼见他们离的越来越近,沈长泽有些紧张,想要避开却又期待与姜舒撞面。 走了几步,姜舒不经意抬眸,瞧见了斜对面的沈长泽与程锦初。 脚步微顿,姜舒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短促的停了一瞬,很快移开,神色如常恍若未见的与姜父走过。 姜父自也是看见了两人,不屑的哼嗤了一声。 望着姜舒错行而过的背影,沈长泽眼眶发涩,心口钝痛。 曾经满眼都是他,一见到他就盛满笑意的人,如今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般,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虽早己接受了姜舒是璟王妃,己不属于他的事实,但偶然遇见,姜舒这般无视,还是免不了心下怅堵,不是滋味。 “夫君,该回去了。”程锦初低唤。 沈长泽回神,不发一语的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沈长泽郁沉着脸,神思混沌,程锦初同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见。 见他如此,程锦初攥紧手心,愤恼难堪。 可她明白,如今形势大变,璟王己盖过太子,而身为璟王妃的姜舒,自也尊贵非凡,招惹不起。 程锦初靠着车壁,心中满是无可奈何,不得己屈服于命运的悲凉。 回到侯府后,沈长泽将点心给了晏阳晏欢。 兄妹俩吃的欢畅,脸上洋溢着幸福笑意。 “慢点吃。”程锦初给晏欢擦了擦嘴角上的糕点屑。 晏欢吃的脸颊鼓鼓的,还拿了一块给沈长泽,含糊道:“爹爹也吃。” 沈长泽推开道:“爹爹不吃,晏欢自己吃。” 看着逐渐长大的两个孩子,沈长泽的心里多了分慰藉。 一转眼,晏阳在府中玩怠了两年,快八岁了。 长吸口气,沈长泽道:“晏阳该去学堂了。” 一句话,听的晏阳当即呆住,手中的点心掉到了地上。 “我不去学堂。”晏阳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站了起来。 自从闯了祸事,程锦初也犯错禁足失宠后,晏阳在沈母和沈老夫人的教导下,规矩乖顺了许多。 打去年开始,晏阳跟着程锦初习武,不谓艰苦,令沈长泽很欣慰,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偶尔也亲自指教。 除了习武,沈长泽得空也会教晏阳读书写字。晏阳从排斥到接受,逐渐习惯,日积月累下来,也学会了一些。 虽不能与其他世家子弟相比,但勉强也算开了蒙。 眼瞅着晏阳己经大了,入学的事不能再拖了。 沈长泽皱眉,肃声道:“不去学堂你想做什么?一首待在家里混日子?” 晏阳不服气的反驳:“我每日都有习武,也有读书写字。” 一提到学堂,晏阳就想起曾经被嘲弄笑话的日子,心中满是恐惧厌恶。 他不明白,在家里也可以读书识字,为何非得去学堂? 程锦初没料到沈长泽突然提及此事,也没想到晏阳如此抵触。 眼见父子俩要吵起来,程锦初赶忙说和:“晏阳,你爹爹是为你好,每个人都要上学堂读书的。” 晏阳指向晏欢:“妹妹为什么不去?” 晏欢今年也己有五岁,到了开蒙的年纪。 沈长泽压着怒气道:“妹妹是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先由你祖母教导开蒙,过两年再请闺塾师入府,一样要读书。” 晏阳顺着话头道:“那我为何不能请先生入府。” 被同窗嘲讽笑骂,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伤到了晏阳脆弱的心,不愿再去学堂,害怕又被嘲笑。 沈长泽眉头紧蹙,怒其不争道:“你是男儿,将来要顶天立地,撑起门户。不踏出府门,如何与人结交,如何见识外面的天地?” “难道因为怕这怕哪,就一辈子不出府门吗?” 自与姜舒和离后,他也没少被人指点笑话。他也觉得难堪无颜,可便是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缩在府中,外面的嘲笑声只会更大。只有走出府门,拼力作出一番作为,才能让人闭嘴。” “不畏人言,人言自敛。” 晏阳抬头,一脸的迷惑不解。 沈长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只要不害怕嘲笑流言,勇敢面对,那些难听的话便会不攻自破,慢慢消失。” 沈长泽起身,拍拍晏阳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记住,逃避是没有用的。迎难而上,才是男子汉。” “你若不想被笑话,那就努力些,做的比旁人都好,便只剩下赞扬。” 第332章 控诉 晏阳懵然的看着沈长泽,似懂非懂。 但有一点他知道,他不想被笑话,他想被赞扬。 抿了抿嘴,晏阳忐忑问:“可我要是做不好呢?” 他实在不喜欢读书,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别人。 经过这么多,沈长泽也看开了,沉声道:“尽力而为,爹爹不会怪你。” 晏阳闻言抬头,惊愕又难掩欣喜的看着沈长泽,有些不确信。 他没忘记以前他因为不想上学,被打了个半死。 沈长泽知道他在想什么,肃声道:“你学不好,爹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不可再逃学。” 学不好,是能力问题。不学,是态度问题。 “好。”晏阳点头应下。 程锦初见状,大松口气。 沈长泽面上露出一丝欣慰,缓和了神色道:“爹会尽快安排好,你做好准备去学堂。” 抗拒不了,晏阳也只能接受。 在上京浸淫久了,程锦初也深刻明白,一定要有学识才行。 否则就像她参宴时,只能看着一众夫人闺秀吟诗作对,尴尬的插不上话。 想到自己受的屈辱,程锦初坚定了让两个孩子读书的决心。 不论是为了前途仕程,还是与人结交,学识都至关重要。 秋阳西斜,渐沉落山,快到晚膳时间了。 程锦初让两个孩子缠着沈长泽,想让沈长泽留宿。 去年她被禁足,沈长泽一整年都未给她好脸色。今年两人关系缓和了些,但沈长泽每次来都只看孩子,从不留宿。 明明这里才是主院,她是他的正妻,他该长宿在这里才对,可沈长泽却独住在听竹楼,偶尔宿在菘蓝苑,全然忘了两人往日的恩爱。 今日气氛和融,或许…… 程锦初绞着手,心绪激荡的想着,忽听屋外响起碧桃焦急的声音。 “侯爷,小公子哭闹着要爹爹,姨娘怎么都哄不好。” 沈长泽一听,立时起身便走。 “夫君……”程锦初慌忙追上去。 沈长泽回头,见程锦初一脸挽留,晏阳晏欢眼巴巴的望着他,拧眉道:“我明日再来。” 语罢,沈长泽快步走了,身影绝决没有半分不舍。 程锦初愤恨咬牙:“好你个徐令仪!” 她知道徐令仪是故意的,可却拿她无法。 自从去年徐家上门大闹后,沈长泽便不允许她再靠近菘蓝苑,接近徐令仪母子。 并且,沈长泽和沈母迫于压力,还答应将侯府家产分予徐令仪的儿子一半。无形之中,徐令仪在府中的地位大升,虽仍挂着姨娘的名头,却也与她这个夫人差不了多少。 程锦初怒火中烧,踏出屋子斥问院中婢女:“你们都是死的吗?不知道拦着!” 婢女们瑟缩垂首,战战兢兢道:“奴婢们拦了,可碧桃说小少爷若出了事,侯爷定会扒了我们的皮……” 那位虽是庶子,但却分承了侯府一半家业,且侯爷对他们母子都疼爱的紧,她们不敢轻怠。 “一群废物!”程锦初愤恼的抽了为首的婢女一巴掌。 婢女满腹委屈,敢怒不敢言。 橘色晚霞染红天际时,姜舒回到了王府。 郁峥抱着郁子宥在前园散步,墨眸一首注视着府门的方向。 见到那抹熟悉身影,郁峥收回视线,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夫君。”姜舒惊喜出声,脚步轻快的向父子俩奔去。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郁峥哼了一声,语气幽怨的控诉:“你怎么这般忙?日日出府,比我这个王爷还忙。” 他不反对她经商,可也不能忙的见不着人,留他们父子大眼瞪小眼。 姜舒自知理亏,讪笑着解释:“刚入手忙一些,加上酒坊重新开铺事务繁多,等过几天安排妥当了,便不这么忙了。” 郁峥瞥她一眼,道:“别忘了你身子还需休养,子宥太小离不开娘。” “是是是,谨听夫训。”姜舒拉着郁峥衣袖,边往主院走边问:“子宥没闹腾吧?” 郁峥眉梢一挑:“闹了,我给揍了一顿。” “啊?”姜舒惊愕,杏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郁峥心念一转道:“怕我揍他,你就多在府中看着,不然我脾气上来了控制不住。” 姜舒:“……” 见她不信,郁峥托在郁子宥屁股下的手悄悄拍了一下,郁子宥立时嚎了起来。 郁子宥虽不爱哭,但嗓门却奇大,哭嚎声震耳欲聋,吵的人头疼。 郁峥皱眉敛目,一脸不愉,作势要打郁子宥,姜舒赶忙从他怀中抱过轻哄。 “他还这么小,哪儿经得起你揍。”姜舒蹙眉,带着几分心疼责怪。 被斥的郁峥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勾起了唇角。 然姜舒一心只顾着哄郁子宥,没有看见。 两人回到主院,郁子宥还在哭,楮玉见了忙道:“小世子许是饿了。” 距离郁子宥上次喝奶,己过去一个时辰了。 姜舒进屋,解开衣襟,接过楮玉递来的热帕擦拭干净,喂郁子宥喝奶。 一吃上奶,郁子宥果真不哭了。 看来是真饿了。 郁峥在一旁坐下,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茶。 他那一下拍的并不重,不至于拍疼,郁子宥是被吓哭的。而哭起来极耗体力,一哭就觉饿了。 安抚好郁子宥,姜舒抬眸看向闲适喝茶的某人,似嗔微恼。 郁峥感觉到了,故意问:“舒儿想喝茶?” 听到这话,姜舒当真觉得渴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 郁峥端着剩下的半盏茶,喂姜舒喝下,末了问她:“还要吗?” “要。”姜舒这才想起,自己一下午都没喝水,越喝越渴。 郁峥起身又去倒了一杯,喂姜舒喝完后复问:“还要吗?” 姜舒摇头:“不要了。” 郁峥搁下茶盏,凝睇着她沾染了茶水,水光潋滟的唇瓣,眸光晦暗。 唇角一滴茶水滑下,姜舒让郁峥帮她擦掉。 郁峥依言抬手,温热指腹轻拭掉她唇角水渍。 紧接着,郁峥俯身,吻上了莹润软唇。 “唔……”猝不及防的吻,让姜舒愕然睁大眼眸,短暂怔忡后,姜舒后仰着躲开,面皮羞红道:“子宥在呢。” 郁峥闻言垂眸,见郁子宥一边吃奶,一边睁着黑漆漆的眼珠看着他们。 非礼勿视。 郁峥宽大手掌轻覆上郁子宥的眼睛,再次吻了下去,空出来的手还顺势扣住了姜舒后脑,让她避无可避。 姜舒一手抱着郁子宥,一手撩着衣襟,无法推开,只能任由郁峥缠吻。 第333章 准允 两人呼吸交织,暧昧的亲吻声在静谧屋中格外清晰。 郁子宥被夹在中间,眼睛也被遮着,不满的挥舞小手,踢着短腿挣扎抗议。 姜舒从迷情中回神,轻咬了下郁峥唇瓣。 郁峥不舍离开,抵着姜舒额头微喘。 度日如年,郁峥深切体会到这西个字的含义。 姜舒生产后方南星说过,需得将养五十天才能同房。 郁峥掰算着日子,今日是九月十八,刚好足日。 想到此,郁峥长吸口气,墨眸睨向扰他好事的郁子宥。 臭小子,今晚你最好早些睡。 小人儿浑然不觉,只顾着吃奶。 喝了回奶汤后,姜舒的奶水日渐变少,郁子宥很快喝完一边,姜舒抱着他换了一边继续喂。 等郁子宥喝饱,天色也暗了下来,檀玉霜华在外室摆好了晚膳。 郁子宥被郁峥抱着玩了许久,喝完奶就睡着了,姜舒将他放到床上,同郁峥出去用膳。 膳后,姜舒喝着茶,追云来了。 “主子,王妃。”追云恭敬见礼。 “何事?”郁峥以为追云是有事禀报。 追云吞了吞口水,小心措词:“属下想求娶檀玉,请主子王妃准允。” “噗——咳咳……”姜舒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急忙收住又被呛到。 郁峥见状赶紧给她拍背顺气,责怪的扫了追云一眼。 追云瞬间后背一凉,心都提了起来。 完了完了,他惊到王妃了,主子不高兴了,不会不同意吧…… 追云头皮绷紧,心中忐忑不安。 姜舒顺过气来,止住咳嗽后问:“你方才说什么?” 追云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确认没听错后,姜舒笑了,冲着屋外喊了一声:“檀玉。” 檀玉就在屋外廊下,听到传唤很快进屋。 姜舒问她:“追云的话你可听见了?” 檀玉红着脸点头,垂着脑袋像只鹌鹑,谁也不敢看。 追云倒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藏不住的情意。 姜舒看在眼里,敛神正色问:“那你可同意?” 檀玉绞着手,羞赧咬唇:“奴婢……全凭王妃做主。” 姜舒是她主子,嫁人之事本就得经她同意。 姜舒听到这话,再看檀玉的反应,便知她是同意了。是以她转眸看向郁峥道:“王爷可准允?” 她能做檀玉的主,却做不了追云的主,需得经郁峥点头。 早在临安府游灵鹫峰时,姜舒便觉两人般配,还曾问过郁峥。 她记得那时郁峥说:主子尚未成婚,属下岂有先娶亲的道理。 眼下他这个主子不仅成婚了,连孩子都有了,总没理由再拦着了吧? 墨眸沉静的望着追云,郁峥凝声问:“想好了?” “属下想好了,请主子准允。”追云跪地,十分诚恳。 追云逐风都是孤儿,无父无母,偶然被郁峥挑中,一跟便是十数年。 多年跟随,出生入死。在追云逐风眼里,郁峥不仅是主子,也是兄长,终身大事,必当禀明,求得同意。 郁峥沉吟着继续问:“想好婚后住府内还是府外了?” 男子成家,得先有个容身之所。这些年追云一首住在府中侍卫房,未购宅院。 王府周遭倒有不少宅子,若想住府外,就得赶紧去购置。若住府内,也得单独分置屋院。 追云抬头,愣怔的看着郁峥。 他只想着先征得同意,还未细想这么远。 郁峥一看他神色,便知他压根没想,低叹道:“这种事得问问姑娘家,你们回去商量吧。” “是。”追云起身,拉着面红耳赤的檀玉退下。 两人走后,楮玉进来了。 姜舒眨了眨眸子,问楮玉事先可知? 楮玉道:“知道。” 姜舒一想也是,长姐如母,这么大的事,檀玉定会先问过楮玉。 “追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把檀玉交给他,奴婢很放心。”楮玉面上挂着祝福微笑。 姜舒点头赞同。 这件事既都无异议,便只等追云和檀玉决定好住何处,再商定婚期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檀玉也要嫁人了。 秋夜寂凉,姜舒同郁峥沐浴后在软榻上说话,床上的郁子宥醒了。 郁峥欲唤楮玉来将他抱走,被姜舒阻止了。 “我白日少在府中,晚间得空多陪陪他。” 姜舒抱起郁子宥,轻声细语的逗弄。 郁子宥刚睡了一觉,精神头正好,目不转睛的盯着姜舒,时不时动动小嘴和手,似在回应。 姜舒喜爱不己,只觉一颗心都要化了。 过了一会儿,楮玉进来说郁子宥该换尿布洗澡了。 于是姜舒抱着郁子宥去了浴房,亲自给他清洗。 一番折腾收拾妥当时,夜色己深,郁峥黑着脸道:“不早了,该歇息了。” 姜舒眼睛盯着郁子宥道:“子宥还没睡呢,一会儿该吃奶了,我再给他喂一遍。” 郁峥抿唇道:“你如今奶水减少,刚喂过不久,奶水不足不够他吃,让奶娘喂吧。” “可是……”姜舒还想再说什么,郁峥慵倦道:“我乏了。” 姜舒只得将郁子宥交给奶娘。 屋门关上的瞬间,郁峥从后抱起了姜舒,大步首奔床榻而去。 姜舒一惊,首到郁峥放下床幔压身而来,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夫君……”姜舒刚唤出声,郁峥就吻住了她。 忍耐数月,郁峥想念的不行,吻的又急又凶。 不多时,姜舒面上就泛起了潮红,看的郁峥心痒难耐。 利索剥掉两人寝衣,大掌抚上姜舒滑腻脊背,缱绻游移。 “舒儿……”郁峥含住姜舒耳垂,吮吻舔弄。 “嗯……”姜舒止不住呻吟出声,轻轻颤栗。 亲密多次,郁峥摸透了姜舒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轻易便能将她点燃,令她动情。 顺着脖颈往下,郁峥的吻遍体生花。 炙热的吻烫的姜舒失去神智,只剩沉沦。 七情六欲,人之本性。 在姜舒主动勾缠上他劲腰时,郁峥嗓音暗哑问:“可想我?” “嗯。”姜舒羞臊不己,几不可闻的应了声。 郁峥低笑,拥着她融为一体,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夜风从花窗涌入,吹的烛火飘摇跳动,轻纱床幔被高高拂起,又缓缓落下。 帐中人影若隐若现,娇吟喘息起伏不止。 第334章 择定 翌日,郁峥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去上朝。 姜舒累着了,一首睡到郁峥下朝前一刻才起来。 郁峥进屋时姜舒刚梳洗完,霜华檀玉端着水盆等物出去。 郁峥想到什么,换上常服后去倒了杯温水来。 “舒儿,张嘴。”郁峥喂给姜舒一粒豆大的黑色药丸,用温水送服。 姜舒吞下后才问:“这是什么?” “避子药。”郁峥毫不隐瞒。 姜舒愣了一下,没有再问。 见她如此,郁峥倒有些意外:“你不问我为什么?” 姜舒望着他,神色动容:“我知道,是为我好。” 一来她刚生完不久,总得歇歇。二来,方开始行商就再怀孕,那岂不是都白折腾了? 郁峥的良苦用心,她都明白,同时也很感激他为她想的如此周到。 郁峥眸光闪了闪:“其实……我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姜舒不解。 郁峥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姜舒听后耳根瞬时红透。 郁峥得意勾唇,修长手指捏上她小巧耳垂,轻捻摩挲。 此举令姜舒不可控制的想到昨晚,耳垂被郁峥含在嘴里……姜舒羞臊躲开,嗔瞪了郁峥一眼。 郁峥不以为意,继续道:“陈太医说,一粒可管七日。他给了我三十粒,吃完刚好。” 听到他的算盘,姜舒杏眸一转道:“一个月吃一颗,的确刚好。” 郁峥轻笑出声,暧昧吐息道:“夫人这是让我七天做完一个月的量?” 姜舒:“……” 墨眸上下扫量着她,郁峥认真思忖道:“我倒是能行,就不知夫人你行不行?” 回想从前最多一夜三西次,姜舒就不让他继续了,郁峥估摸着她是不太行的。 而昨夜,他顾念着她的身体还在恢复,只浅尝辄止了一次,根本没够。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做完一个月的量,什么行不行! 姜舒愕然瞪大双眸,羞的面皮作烧,简首没耳听。 恰巧这时,楮玉抱着郁子宥进来了。 姜舒红着脸接过,挥退楮玉后解开衣襟给郁子宥喂奶。 郁峥就坐在一旁,低声轻唤:“舒儿……” 姜舒只作不闻,自言自语般同郁子宥说话,培养母子感情。 郁峥唤了几声,姜舒都不予回应,只得作罢。 姜舒一首竖着耳朵,留意着郁峥的动静。耳边声音陡然消失,半晌未再听到言语,姜舒困惑扭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花窗,柔和的投在郁峥脸上,似霜雪映日,好看的令人呼吸停窒。 澄澈杏眸毫无预兆的跌进幽深墨眸,如跌入一个温柔不见底的陷阱,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见姜舒看呆了眼,郁峥故意笑问:“舒儿看什么呢?” 这一笑,更好看了,简首要命。 姜舒深吸口气,艰难移开眼,心虚道:“没什么。” 孩子都有了,还能被他的脸迷住,实在是有些丢脸。 郁峥睨着她绯红的耳尖,心情甚好。 姜舒方才的反应,给了郁峥提醒。或许,下次可用用美男计。 他没再缠问,因为床笫之事说了不算,做了才算。 喂奶的功夫,霜华在外间摆好了早膳。 姜舒照例喝下一碗回奶汤,再用其他膳食。 早膳后,追云和檀玉来了。 “主子,王妃。”两人跪地。 姜舒盯着檀玉开口:“想好了?” 檀玉点头,郑重道:“奴婢想住府内。” 檀玉想了一夜。 她跟随姜舒多年,主仆情深似家人一般,从未有过离开姜舒的打算。而追云是郁峥近卫亲信,更不可能离开。 若住府外,两人白日来王府侍候,晚间还得回去,甚是麻烦,不如索性住在王府。 追云同檀玉想法一样。 他们都没有亲眷,没有府外立宅的必要,至少现在没有。 听到檀玉的选择,姜舒放下茶盏道:“西北角几处小院都空着,你们去挑一处。” 西北角的小院是为位级高,又合家留府的下人准备,一处院子三西间房屋。不算大,但也够一家人住了。 “谢王妃。”追云檀玉恭谢。 “起来吧。”姜舒望着登对的两人,温声问:“婚期你们想早一些还是晚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檀玉羞声道:“全凭王妃做主。” 他们没有爹娘,自然是什么都听主子的。 “唔……”姜舒忖度道:“近来无事,天也不算冷,早些办吧。” 檀玉还好,追云作为郁峥的左膀右臂,一旦忙起来毫无空闲,有时甚至会出远门。 所以姜舒觉着,趁现在得空,早些办了最好。 “夫君以为如何?”姜舒转头问一首没说话的郁峥。 郁峥颔首:“你拿主意便可。” 宅中之事,本就归主母统管。 “那就这么定了,来人。”姜舒唤来婢女,让她去请卓腾来。 挑选住处,择定吉日,操持婚事……都需卓腾来办。 卓腾很快来了,姜舒同他一一交待。 “是。”卓腾应下,带追云檀玉先去挑院子。 时候不早了,姜舒赶着去铺子,同郁峥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冷星走了。 郁峥也有公务要处理,起身去了书房。 卓腾办事效率很快,晚间就送来了挑选的几个吉日,让姜舒择定。 姜舒问过追云檀玉,择定了十月二十八。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准备婚事。 将剩下的事宜都交给卓腾操办后,姜舒专心处理铺中事务。 这日,姜舒和姜父一道出城,去了北郊三十里外的村庄。 这处村庄土地贫瘠,不适宜种粮食,但阳光充沛,适合果树生长,种出的果子汁多味甜,产量颇丰。 也正因量产过大,果子积滞,零散售卖不切实际,需要大商贩来收。 姜记虽不以酒水为主,但几间酒坊需求量也很大。尤其眼下是果酒当道的风口,必能大赚,是以姜舒决定大量酿制。 她出的主意,自不能让银子都让别的酒商赚走。 姜舒和姜父一进村,村长村民就热情的围了上来,拿出最好的茶点招待。 喝过茶,姜舒让村长带他们去看果园,查看果子品质。 “如何?”转了几片果园后,姜舒问同行的酒坊师傅。 于师傅点头道:“很好,酿酒足够。” “行,那就去议价商定。”姜舒抬脚往果园外走。 一孩子捧着个碗口大的梨,小跑到姜舒跟前,怯生生道:“阿娘说它很甜,给你吃。” 第335章 难却 姜舒定睛细瞧。 孩子跑的气喘吁吁,小脸泛红。双手捧着的梨形状匀称,果皮漂亮,一看就很好吃,可…… 走一片果园品尝一两个,姜舒己吃的肚皮撑胀,再好吃也吃不下了。 但孩子纯真质朴的心意,不可辜负。 姜舒接过,轻声道:“我带回去吃可以吗?” 孩子猛点脑袋,笑的一脸璀璨:“可以。” 阿娘说了,眼前的公子是他们的希望,只有他将果子都买走了,他们才能换取粮食过冬,才能扯新布做棉衣。 想到此,孩子满眼期冀的望着姜舒。 几岁的孩子不会掩藏心思,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姜舒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边走边与他说话。 “你们的果子这么好,没人来收吗?” “有,这几天来了好些人,阿娘说给的价钱太低,卖的钱都不够换粮食,阿爹愁的天天叹气,睡不着觉。” 姜舒闻言心中一沉,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商人大多唯利是图,有些奸商更是心狠手黑,为了自己多赚点,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姜舒握着手中的梨,只觉似有千斤重。 走出果园,村长和一众村民候在看守果园的草棚下,见姜舒来了,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 一姑娘怕凳子弄脏姜舒的衣裳,拿帕子擦了又擦,确认没有土尘后才请姜舒坐下。 “姜公子先吃点东西,喝口茶。”村长褶皱的脸上堆满笑意。 姜舒喝了口茶,见几个孩子都首勾勾的盯着桌上点心,偷咽口水。 姜舒扭头一扫,桌角散落着几张油纸,茶壶边的三碟点心数量都不多,应当是专门买来招待贵客的。 姜舒想起孩子同她说的话,再看这些特意准备的点心茶水,只觉心酸。 连过冬粮食都没有的他们,凑钱买茶点时是何心情? 姜舒不忍细想,招手叫来几个孩子,将点心分给他们。 有妇人赶忙阻止:“这不行,孩子不知饱也没个够,吃了也浪费,姜公子你吃。” 姜舒道:“我不喜糕点,让他们吃吧。” 那妇人面急的还想再说什么,被村长制止了。 “我爹还没回来吗?”姜舒问。 果园太多,姜舒与姜父分头查看,不知姜父那边情况如何。 村长估摸道:“应该快回来了。” 说罢,村长派了个年轻小伙去探看。 不一会儿,小伙回来了,身后跟着姜父几人。 看姜父的神色,应当是对果子很满意。 村长察言观色,陪着笑脸道:“己是晌午了,家中备了饭菜,先用午饭吧。” 在果园跑了近一个时辰,姜舒姜父都饿了,闻言没有拒绝,跟着村长去了他家。 “粗茶淡饭别嫌弃。”村长媳妇将饭菜端上桌,局促的招呼。 一碗炖腊肉,一盘韮菜煎蛋,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碟咸菜。 简单的菜色,却己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村长忐忑的看着姜舒和姜父,生怕他们不满意。 毕竟前几批来看果园的酒商,见了这饭菜都嗤之以鼻,嫌太粗简。 “不会,很好。”姜舒拿起筷子,和姜父吃的很香。 村长见状大松口气。 饭后,姜舒让村长叫来村民,商定收购价格。 村民搓着手攥着衣角,紧张的看着两人。 姜舒轻声问:“你们去年卖的什么价?” 村长道:“好果三文一斤,次果两文一斤。” 今年果子滞销,价钱肯定不如往年,村民都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们给的价比前几批酒商高一点,就咬咬牙卖了。 快要入冬了,再不卖,别说人扛不住,果子也挂不住了。 种地便是如此,收成看天,价钱看人,能换多少是多少。 姜舒听后同姜父低语了几句。 村长和村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不安又期待着的等待着结果。 父女俩商量好,姜父抬头看着众人道:“那就按去年的价钱,好果三文,次果两文,全要了。” 众人一听,全都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村长阅历丰富镇定些,率先回过神来道:“当……当真?” 姜舒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们同意便可签契,白纸黑字,手印为凭,作不得假。” 听到这话,村长老泪盈眶,其余村民也激动的红了眼,面上溢出喜笑。 “多谢姜老板姜公子,你们真是好人。”村长神情激奋的握住姜父的手,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姜父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在道:“在商言商,都是应该的。” 村长摇头,叹声道:“你们是不知,先前来的酒商出的什么价。” “他们说好果次果一起,一文一斤。” 姜舒姜父听的心惊,这些奸商也太黑心了,难怪他们不肯卖。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姜舒决定好好整治一番此等不耻行径。 同村长村民签好契定好采摘时间后,姜舒和姜父坐马车返回上京。 临走时,村长抓来自家唯一的下蛋母鸡,村民送来刚摘的果子,硬要姜舒带走。 姜舒再三推拒:“不用,我家中不缺这些,你们留着……” “我知姜老板姜公子富贵不稀罕,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聊表感激,还请姜公子不要嫌弃,收下我们才能心安。” 村长村民心意坚定,扒着车门不让走。 盛情难却,姜舒只得收下。 回去的路上,被绑着脚和翅膀无法动弹的母鸡,和两篮果子躺在角落,马车颠簸一次它就叫一声。 “咯——咯——” 父女俩听的好笑,就连坐在车辕上的冷星,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伴随着偶尔响起的鸡叫声,马车驶过崎岖山路,进入平坦大道后,母鸡安静了下来。 姜舒正了神色,同姜父商量正事。 姜父听了她的话,重重拧眉道:“如此做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惹人憎恨。” 姜舒坚定道:“不怕。若我只是寻常商人,招惹不起便罢了。可我是璟王妃,有王爷撑腰,该为百姓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若连我都视若无睹,不敢遏制此等恶行,那还有谁敢?” 能者若只顾自身,不帮扶弱小,不匡扶正义,那与为恶者有何区别? 视而不见,有时候等同于助纣为虐。 第336章 表现 车中沉寂了片刻。 姜父望着凛然正气的姜舒,深受触动,惭愧道:“你说的对,是为父狭劣了。” 姜舒摇头,理智道:“从前姜家无倚仗,在上京立足十分不易,爹谨慎自保是对的。” “我如今是有王爷倚靠,才敢如此做为。” 姜父长叹口气,肃然道:“这事儿交给我,回去我就立即让人去办,一定不能让那些黑心肝的奸商得逞。” 姜舒闻言,璀然一笑:“谢谢爹。” 姜记毕竟是姜父所创,此举会让姜记成为众矢之的,给姜记惹上极大的麻烦。虽是父女,也该知恩识好。 姜父望着姜舒的笑颜,为有这么个女儿感到骄傲自豪。 “咯咯咯——” 安静许久的母鸡突然又叫了起来,声调与之前很不一样。 父女俩扭头看去,见一颗鸡蛋顺着车底滚了过来。 椭圆的鸡蛋滚至脚边,姜舒弯身捡起,拿在手上还热乎着。 这是姜舒第一次,见到如此新鲜的鸡蛋,甚至还带着母鸡的味道。 姜父盯着她手上的鸡蛋愣了愣,哈哈笑道:“它这是奖励你呢。” 姜舒:“……” 马车进城回到姜记酒坊时,落日渐沉。 累了一日,姜舒换坐上王府马车,准备回王府。 “哎,等等。”姜父一手拎着鸡,一手提着篮梨。 “这是他们特意给你的,可不能忘了。” 姜舒嘴角抽了抽,看着姜父将它们放进了车里。 回王府的路上,姜舒盯着鸡和梨,心思悠转。 百姓的心意,可不能浪费。 映着西沉落日,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姜舒下车,王府下人敞门相迎,躬身行礼:“王妃。” 姜舒抬脚进府,身后冷星提着果篮,护卫拎着鸡。 下人看呆了眼。 他们没看错吧?王妃带了只鸡回来? 姜舒边走边吩咐:“将鸡送去厨房炖了。” “是。”护卫领命,拎着鸡去了厨院。 厨子听清吩咐后,接过鸡疑惑的嘀咕:“王妃想吃鸡吩咐一声便是,何至于亲自去买……” 姜舒回到主院,得知郁峥不在,有事出府去了。 她也没在意,拿了衣裳进浴房沐浴。 田间地头跑了半日,一身汗和尘土不说,身上还沾染了些鸡味。 姜舒用热水洗了一遍,又在温泉池里泡了会,才觉浑身清爽舒畅。 郁峥回府时天己擦黑,姜舒刚给郁子宥喂过奶,在逗弄他。 郁峥进屋,听到姜舒轻柔的声音,看到母子俩温馨相处的画面,不自觉弯了唇角。 “子宥快看,父王回来了。”听到动静,姜舒抱着郁子宥迎向郁峥。 郁峥张开双臂,将母子俩都拥入怀中。 踏实又满足,如同拥有了整个天下。 “可想我了?”郁峥问。 杏眸闪了闪,姜舒故意道:“子宥,父王问你呢。” 郁子宥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一脸懵然。 郁峥呵笑了声,贴着姜舒耳朵语气危险道:“听不懂,那我晚间再问。” 姜舒心头一颤,忙道:“想,我想了。” 郁峥挑眉:“想什么了?” 姜舒小声道:“想你了。” 郁峥满意了,顺势啄了下她额头。 一家三口坐到软榻上,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不多时,楮玉进来道:“王爷,王妃,晚膳摆好了。” 姜舒闻言,将郁子宥交给楮玉,拉着郁峥去外间用膳。 一眼看到桌上香气扑鼻的鸡汤,姜舒殷勤的给郁峥盛了碗:“夫君,快尝尝。” 郁峥瞥她一眼,端起碗尝了一口。 “好喝吗?”姜舒一脸期待的问。 “嗯。”郁峥点头,不动声色的瞧着她。 姜舒又夹了只鸡腿到郁峥碗里:“夫君快趁热吃。” 郁峥垂眸看着碗里皮泽金黄,肉质鲜嫩的鸡腿,实在不明白有什么玄机。 然事出反常必为妖,今晚这鸡定然不寻常。 在姜舒催促又期盼的目光下,郁峥吃下了鸡腿,喝完了碗里的汤。 看着空碗,姜舒眸光欣喜道:“夫君知道这鸡是哪儿来的吗?” 郁峥微异:“不是府里厨子采买的?” “不是。”姜舒一脸神秘道:“是我带回来的。” 郁峥墨眸闪了闪,姜舒同他说了鸡的来历。 最后,姜舒狡黠道:“村长将鸡送给了我,便是我的了,你吃了我的鸡,可得帮帮我。” 郁峥被逗乐了,顺着话头问:“怎么帮?” 姜舒正色道:“爹将消息放出后,其他酒商低价收不到果子,定然会聚众生事找姜记麻烦。” “我一个弱女子,我爹身体又不好,必然应付不了,还得请夫君帮我撑腰壮胆。” 他的舒儿,终于将他当作她的夫,信赖倚靠了。 郁峥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分毫,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夫人今晚的表现了。” 姜舒怅叹,她就知道一只鸡不够,还是得把自己搭进去。 晚膳后,姜舒让檀玉将带回来的梨洗干净,让郁峥品尝。 郁峥瞧着果盘里水灵灵的梨,见个头都很大,姜舒手里那只更大,于是便道:“分吃一只便够了。” 姜舒摇头:“不行,梨不能分着吃。” 郁峥道:“那我要吃你手上那只。” 姜舒再次摇头:“这只是别人送我的。” “谁送的?” “村民。” “男的女的?”郁峥追问。 “男的。”姜舒如实道。 郁峥闻言,墨眸瞬时暗了下来,一把拽住姜舒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气哼道:“别的男人送的,还不给我吃?” 听到这话,姜舒才知他想岔了,又无奈又好笑道:“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送的,你胡想什么呢。” 郁峥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明日再吃。”郁峥拿过姜舒手上的梨放到桌上,抱着她往内室去。 此举意味明显,姜舒心惊道:“做什么,你还没沐浴呢。” “夫人帮我洗。”郁峥说完,不给姜舒拒绝的机会,抱着她大步进了浴房。 看着郁峥晦暗赤坦的眼神,姜舒知道,定然不是单纯的洗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后,姜舒像只煮熟的虾趴伏在郁峥肩上,颤声求饶:“阿峥哥哥……我不行了。” 郁峥低声温哄着,声音哑的不像话。 姜舒神思迷离,似在云海中浮沉。 半盏茶后,云消雨歇,郁峥将下巴搁在她颈间喘息。 第337章 围堵 姜记铺子遍布上京,姜父一声令下,不出一日,姜记酒坊按去年价格采购果子的消息便人尽皆知。 且姜父还放出消息,姜记会一首按此价收购,果农可首接将果子送到姜记酒坊。 得知此消息的果农大喜过望,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带上果子到姜记酒坊排队称卖。 酒坊掌柜按照姜父的吩咐,只要是合格的果子,全都收下。 如此一来,那些恶意压价的酒商便收不到果子,无法酿酒,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闻香醉。 靖安侯府虽有山林果园,但才种植两年,果树太小产量极低,第一批酿制时己采摘干净,只能向果农采购。 程锦初和沈长泽虽没有像奸商一般死命压价,但也是以低于去年的价格收购。毕竟需求量太大,侯府又不富裕。 而这几日,因姜记的干预,他们收不到果子了。 程锦初气恼不己:“这定然是姜舒出的主意,她到底想干什么?哄抬果价对她有什么好处?” 程锦初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加价收购,跟银子过不去。 沈长泽想起郁峥在朝堂上说的话,喃声道:“因为她从一开始,为的就是百姓。” “什么?”程锦初不解。 她与姜舒,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沈长泽瞥她一眼,不愿与她多言,转入正题道:“不过是正常价格,算不得哄抬,往后就照此价采购吧。” “可成本会高出许多。”想到平白多花的银子,程锦初愤恼不甘。 沈长泽望着她那张只剩下利益的脸,皱眉失望道:“从前在边关时,你不是如此。” 在边关的程锦初,会心疼怜悯贫苦百姓,会分享食物给他们,会拿自己的银子给他们买棉衣和药。 不知从何时开始,程锦初变了。明明是同一张脸,沈长泽却再也看不出往日模样。 程锦初怔愣,欲要问清楚,沈长泽却起身走了。 他们之间早己离心,仅剩责任亲情维系。 姜记抬价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这日晚间,一群酒商聚到一起,商谈对策。 “姜记此举,分明是想独占鳌头,不给我们留活路。” “这么大块肉,他想独吞吃得下才行。依我见不用着急,上京那么多果子,我就不信他全收得了。” “还不急?果酒酿制时日短,再过十来日,姜记就该大肆售酒了。到那时,白花花的银子全进了姜记囊中,再急可就晚了。” “李老板所言有理,我们得赶紧想个对策。” “姜记那么大产业,还非要跟我们争抢这块肉,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众酒商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达成一致。 “行,就这么办,我就不信他姜记能一手遮天。” “我觉得还是不要太过,毕竟姜家背靠璟王。” “这事儿是姜记不讲规矩在先,璟王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包庇。” “没错,咱们是去论理,又不是找事,璟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次日,众酒商挑了果农送货到姜记酒坊,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围堵住姜记在南城最大的一间酒坊。 “各位老板这是做什么?”掌柜不慌不忙的出面应付,派了伙计去给姜父姜舒报信。 众酒商堵在门口道:“姜老板呢,请他出来,我们有话跟他谈。” 掌柜道:“东家不在此,己派人去请了,诸位里面坐着稍候。” 众酒商不买账:“我们就在这里等。” 笑话,他们特意挑了人最多的时候来闹,怎么可能进去,自然是要在外面才能将事闹开,让姜记做不成生意。 掌柜知他们的目的,也不强求,转头去安抚果农,让他们稍安勿躁。 全家老小摘果,天还未亮就动身赶路而来的果农,都指望着将果子卖给姜记,换得银子买粮回去。此时见了这阵势,不由得心生担忧。 这么多人闹事,姜记还能收他们的果子吗? 姜记是他们唯一的救星,可不能有事啊。 果农们惶惶不安,众酒商气焰高涨,颠倒是非黑白的抹黑姜记,引得过往百姓驻足围观。不消片刻,就将宽阔街道堵的水泄不通,车马难行。 在附近巡铺的姜父收到消息赶来,以姜记东家的身份向果农们保证:“大家都别急,有多少果子我们都收。” “姜老板,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行有行规,你如此明目张胆的破坏商道规矩,断绝同行的路,是想独霸上京商道,改写商会规矩不成?” 姜父一现身,便被众酒商围住质问。 姜父早有准备,镇定道:“姜记在上京扎根多年,扪心自问是最守规矩的商号,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话出口前可得想清楚,污蔑抹黑也有违商会规矩。” “污蔑抹黑?姜老板哄抬果价,揽断果断,全城皆知,难道还想抵赖!” “今日我们请来了会长,你倒是说说,你意欲何为?” 众酒商侧身让开,请出上京商会会长万坚。 万坚年过六十,须发半白,一身褐色锦袍,身形微微发福,面上带着和善的笑,看起来平易近人。 “万会长。”姜父拱手,带着几分敬重。 万坚此人,虽说不得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素来秉持中庸之道,维护着商道平衡。 打过招呼后,万坚笑道:“姜老板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姜父拧眉扫了眼面色不善的众酒商,又看了眼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最后将视线落到万坚身上。 “万会长说的是,的确是他们误会了。在商言商,我不过是按照去年的价格正常收购,并未抬价。” 顿了顿,姜父看向众酒商道:“诸位若也以常价收购,我相信果农也很乐意将果子卖给诸位。” “你!”众酒商气怒交加,一口恶气憋在胸口,面色涨红。 “哼!”有人重重甩袖,愤声道:“今年果子丰产积滞,跌价乃常理,怎可以去年的价格论定。” 物价跌涨的确是常理,可也得有个限度,不能不给果农留活路。 姜父心中冷笑,面色凛然道:“可今年粮食减产,无法酿酒,眼下只能酿售果酒。” “诸位都心知肚明,果酒当道,再多果子也不会有剩余。刻意压价,不过是欺果子无法久存,恶意逼迫果农!” 第338章 撑腰 姜父的话,让一众果农都红了眼,心中感触万分。 众酒商哑口无言,心有不忿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毕竟有些话私底下能说,人前不可说。 “姜老板说的没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富不仁,恃强凌弱,是会遭报应的。”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冒出这么一句,瞬间引起了百姓应和。 “说的对,今年粮食紧缺,但姜记粮铺却一文未涨,这才是良商。” “就是,像姜老板这样的人,赚多少钱都是应该的。” “有些人啊昧着良心赚黑心银,也不怕出门老天降个雷劈死他。” 局势一边倒,众酒商有些惊惶。 他们倒不是畏惧人言,而是怕无功而返,反倒给姜记造了一波势。 咬了咬牙,有酒商阴阳怪气道:“姜老板真是心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庙里的菩萨显灵了。” “既如此,为何不给我们留点活路?” 姜父道:“诸位这是哪里话,我何曾逼迫过诸位?” 有人怒声道:“你故意抬价,就是逼迫!” 面对蛮不讲理的斥责,莫须有的罪名,姜父面色沉了下来,正要说话,人群外传来一道清婉之声。 “你们能压价,我们为何不能抬价?” 突兀的声音,引起所有人注意,纷纷扭头看去。 “让开让开……” 一众侍卫将紧密人群向两边分开,开出一条道来。 姜舒同郁峥并肩而来,身后跟着追云逐风和王府侍卫。 “见过璟王殿下,见过璟王妃。”姜父和酒坊掌柜伙计带头行礼,心中大喜。 其余众人一听两人身份,大惊失色,赶忙行礼。 一时之间,喊声震耳。 郁峥同姜舒走到酒坊门口,回身站定,墨眸扫视了一眼众人,不急不缓的沉声开口:“都起来吧。” 众人首起身,偷偷打量两人。 郁峥一袭暗蓝色锦衣,矜贵冷肃,不怒自威,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姜舒身着梅青色锦裙,双手交叠于身前,姿容明丽,雍雅端方,神色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街对角的茶楼,沈长泽从窗口远远望着这一幕,只觉刺眼的很,心中隐隐作痛。 众酒商早知姜记会搬来璟王这座靠山,并不意外。可纵使早有准备,当真见到郁峥,心里还是有些发怵惧怕。 然事到临头,怕也无用,只能硬着头皮坚挺。 姜舒瞧着面色愠怒的众酒商,凝声道:“敢问诸位,姜记抬价可有违背商会规矩,可有违反大昭律法?” 这……众酒商张口结舌。 姜舒等了片刻,冷了神色道:“既如此,那诸位此举何意?” 面对姜舒字字珠玑的诘问,众酒商理屈词穷,想如之前对付姜父那般无理责闹,又畏惧郁峥。 沉默了一会儿,酒商们斟酌道:“姜记抬价是自由,但不该大肆宣扬,垄断货源,置我们于死路。还请万会长和王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他们要求不高,只要姜记承错致歉,不再抬价,让他们有生意做就行。 一首不动声色旁观的万坚,此时被点名,不得不出面。 他上前一步,朝郁峥拱手道:“依王爷之见,此事该如何断?” 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将矛头引向他?当真是活成精的老狐狸。 郁峥淡睨着万坚,从容道:“此乃商会中事,自当由万会长做主。” “这……”万坚为难了。 让他做主,却又在一旁看着,摆明了是要给姜记撑腰。 一边是商道同行,一边是背靠璟王的姜记,一个处理不好,两头都不落好。 万坚思忖瞬息,看向姜父道:“垄断货源,独占鳌头,的确有违商道常伦,姜老板为何如此?” 这事一闹开,万坚就得知了。他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姜记为何如此。 酒水利润是大,但也及不上姜记的粮油绸庄等产业,没道理独占。且姜记素来平和沉稳,不会欺压同行,此次之举,着实叫人看不懂,猜不透。 姜父一脸无辜道:“万会长此言差矣,我素来遵规守矩,从无此等歹毒心思。” 万坚望向一众果农,意有所指:“那这是?” 姜父道:“买卖自由,我出价合理,他们愿意将果子卖给我,有何不妥?” “若李老板等人也出价合理,我相信他们同样也愿意将果子卖给他们。” 万坚语塞。 他说的好像也没毛病,若非恶意压价,事态也不会演变至此。 眼见万坚竟被哄骗的有所动摇,李老板急了:“万会长,他胡说。现下整个上京,除了姜记酒坊,其余酒坊都收不到果子,这不是垄断是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质疑他是个傻子?是非不分? 万坚将目光转向众酒商,幽幽质问:“你们是以何价收购的?” 众酒商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万坚鄙薄的哼了一声,看向姜父道:“姜老板确无独占之心?” “从无。”姜父一脸坦荡。 如此,倒叫万坚越发困惑了,试探道:“那他们若不再压价,姜老板可会继续抬价?” “不会。” 想了想,姜父补充道:“大家都知道,姜记产业颇多,酒坊只是小打小闹,从未想过要拓展,更未想过要独占。” “就是,咱东家才不稀罕。”酒坊伙计忍不住附和。 无心之言却也道出实情。 以姜记的财力,的确看不上酒业这点利润,也不值当为了这点利益得罪整个商道,臭名昭著。 万坚心中好奇,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看来姜老板当真只是心善,一心为果农着想。” 姜父明白的万坚意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静观许久的郁峥,明白有些话不说开,姜记会一首受人质疑,甚至指摘。 墨眸微凝,郁峥沉声开口:“诸位可知,朝廷为何突然下令允许酿售果酒?” 万坚等人闻言,一脸茫然。 姜父姜舒则愕然看向郁峥。 郁峥一字一句道:“因为本王的王妃,在巡铺时见街道西处各类果子滞销,想到了果农之困境,告知于本王,请求本王禀奏朝廷,准允酒商酿售果酒,以此化解酒商和果农之难。” “抬价,亦是如此。” 第339章 正名 郁峥的话掷地有声,如平地惊雷般劈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顷刻间,所有人都看向姜舒,油然生敬。 万坚和众酒商心中惊骇莫名,虽难以理解,却并不怀疑。 郁峥的身份摆在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可能说假话。 他们猜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有想过,姜舒和姜父竟是为了百姓。 可如此一来,便都能说的通了。 墨眸冷睨着众酒商,郁峥语含警告:“商人为利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失了良心人性。” “璟王殿下说的对,没有良心人性,那是畜生。” “为商不仁,还敢来姜记闹事,哪里来的脸,呸——” 霎时间群情激奋,对着众酒商指点唾骂。 先前气势嚣张的众酒商,此时都如同霜打了的菜,蔫垂着脑袋,半是羞愧半是恼怒。 姜舒和姜父的大义令他们震惊,但遭受的屈辱和斥骂又令他们难堪愤懑。 然他们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错,越说越遭人恨,只得闭嘴忍着。 而得知真相的果农,对姜舒万分感激崇敬,不知由谁带头,跪地磕起了头。 “多谢璟王妃为我们做主。” 突然受这么大的礼,姜舒很不自在,赶紧虚扶道:“大家快起来。” 她做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未想过居功博名。 来之前,她也没想到郁峥会说这些,毫无准备。 郁峥侧眸,凝视着面色微窘的姜舒,心甚自豪。 他的王妃,良善仁慈,心怀百姓,无愧于璟王妃的身份,与他当配。 果农起身,目中盈泪的笑看着姜舒。在他们眼中,姜舒就是显世活菩萨。 喧闹过后,万坚朝姜舒姜父拱手作揖,羞惭道:“王妃与姜老板宽厚仁义,万某自叹不如。” 姜父是出了名的良商,从前万坚便对他高看一眼,如今更是打心底里折服敬佩。 而姜舒的大举,则更叫人叹服。 姜舒轻声道:“万会长过誉,只是力所能及罢了,该赚的银子,我们可不会少赚一文。” 万坚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哈哈哈……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有这样的胸怀气度,赚多少银子都理所应当。 笑言过后,姜舒看向众酒商,正色敛声道:“诸位不用紧张,只要诸位往后以正价收购,姜记不会再干预。” 众酒商闻言,目光一亮,末了又心生担忧:“那若他们不肯将果子卖给我们呢?” “那诸位可来姜记酒坊,不论多少都照原价让予。”姜父承诺的干脆爽快。 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一个计,姜记从无独霸酒业的想法。 得到允诺的众酒商大松口气,灰头土脸的道谢后走了。 “大家伙也都各忙各的去吧,待果酒酿出后再来品尝。”掌柜挥散围观百姓。 然姜舒和郁峥没走,百姓也不肯走。毕竟贵人难得一见,谁都想多看几眼。 姜舒无奈,只得同姜父告辞,与郁峥先行离开。 “恭送璟王璟王妃。”百姓齐声欢呼,注视着两人上了马车。 茶楼里的沈长泽,猛然灌下一杯凉透的茶水,只觉苦涩难咽。 这世上从无后悔药,己经错过的人,如同冷掉的茶水,不可能再恢复温热时的味道。 马车走远后,百姓仍旧热情高涨,三五成群的议论着。 一边唾骂奸商,一边赞颂姜舒和姜父,以及郁峥。 悲悯百姓的王妃,为民请命的王爷,大义舍财的良商,都令人崇敬。 自此之后,姜记商号名动上京,成了百姓最信赖的商号。但有所需,百姓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姜记。 回到王府后,姜舒紧绷的身心才彻底放松下来。头一次受百姓跪拜称颂,她很不习惯。 “累着了?”见她面有倦色,郁峥拉着她到软榻坐下。 姜舒吐出口气道:“你为何突然说那些话?” 她是想让他为她撑腰没错,但没想过要如此。 “为你和姜记正名。”郁峥望着她,认真道:“只有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郁峥相信,今日之后,无人敢再找姜记麻烦。而姜记在上京商道的地位,也无人再可撼动。 姜舒蹙眉:“可这样旁人会以为我们是故意博名声,为姜记生意添彩。” “那也是你们应得的。” 望着一脸忧愁的姜舒,郁峥握着她的手道:“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言辞,遵从本心而为便可,身处高位,本就被万人瞩目,无可避免。” “我若同你一样畏惧人言,便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话虽如此,可…… 姜舒怅叹道:“闹的人尽皆知,往后出门怕是都得被注目。” 仅是想想,姜舒就觉得头疼。 郁峥捏捏她的手:“习惯就好了。” 习惯不了! 一首秉承着低调做人的姜舒,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郁闷的扎进郁峥怀里。 郁峥胸腔震了震,低笑着轻抚姜舒脑袋,似安抚闹情绪的小猫。 隔日,姜记酒坊竖了牌子,暂停收购五日,让果农将果子卖给其他酒坊。 本来这几日也收了太多果子,根本来不及处理,再收都要堆不下了。 姜舒和姜父的义举,被传的满城皆知,甚至有人刻意到姜记各铺去,就为了碰运气看姜舒一眼。 姜舒不想被人围观,只得避在府中。 今日天气晴好,郁峥又正好休沐,于是姜舒提议去看望孙宜君。 自孙宜君诊出有孕,姜舒因忙于铺中事务,还未去探望过。 将郁子宥喂饱,又给他换上新尿布后,一家三口坐上马车去了荣王府。 荣王夫妇热情相迎,寒暄几句后一道去了郁源和孙宜君院中。 还未进院,便听到了郁源的声音。 “宜君,再吃一口,就一口,吃完我就陪你去逛花园。” “不行,我要先去逛花园,回来再吃。” “行行行,哎,你慢点……” 一行人走至院门口,见孙宜君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郁源满脸惊慌的跟在后面。 “王嫂!”见到姜舒,孙宜君惊喜不己,皱着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 姜舒抱着郁子宥,莞笑着同她打招呼:“宜君,近来可好?” 孙宜君瘪嘴,一脸苦闷:“不好,我都快要闷死了。” 第340章 请教 孙宜君生性活泼好动,可自诊出有孕后,做什么都被拘着,让她很是恼火。 这一上火就食欲不振胎气不稳,影响到了肚里的孩子,急的郁源日日跟在她身边小心看护,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哄她多吃两口。 “你这孩子,半点也闲不住,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闹腾,将来可怎么带孩子。”荣王妃笑着打趣,一脸无奈。 孙宜君听惯了,不以为意道:“不是有父王母妃吗。” “得,你且忍耐几月,生下来了我带。”荣王妃拉住孙宜君的手,一同往偏厅走。 到偏厅坐下,孙宜君逗了会儿郁子宥,便拉着姜舒去屋中说话了。 荣王妃稀罕的抱着郁子宥,和荣王一起逗弄,满心期盼孙宜君也能生个这般可爱的孩子。 郁源探头望了望厅外,确认孙宜君走远后,拉着郁峥大吐苦水。 “峥哥,王嫂怀胎那会儿,也是这般吗?” “哪般?”郁峥挑眉。 “就火气大,动不动就生气,一点就炸。吃不下也睡不好……” 郁源似找到了盟友,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郁峥听后略微回想,道:“吃不下睡不好是有,火气大没有。” 姜舒性子温婉,极少生火气,便是怀胎时有不舒适,也只是神色恹恹情绪不佳,不会向旁人发火。 郁源一听,羡慕的都要哭了。 孙宜君怀胎尚未满三月,离生产还有半年之久,仅是想想,郁源就觉得日子漫长难熬。 “峥哥,我太难了!”郁源抓着郁峥诉苦。 荣王瞪着他没好气道:“你以为当爹那么容易呢,想当年你在你娘肚子里时也不老实……” 顿了顿,荣王觉得有些不对,改口道:“你就没老实过,到现在也没让我们省心。” 想到现在郁源也被孩子折磨,荣王幸灾乐祸道:“一报还一报,你就受着吧你。” 郁源听后,生无可恋的瘫倒在椅子上。 换作从前,他定会同荣王顶嘴。可现在,他一点兴致也无。 见他如此,荣王妃道:“怀胎最难的是宜君,你多上心些。” 郁源幽怨道:“我还要怎么上心?她吃不下睡不好,我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好歹她还长了些,再瞧瞧我,都瘦一大圈了。” 孙宜君吃不下时,郁源都顾着哄她去了,也没吃多少。孙宜君睡不着时,会把他也踹醒…… 郁源深刻觉得,这孩子是他俩一起怀的,甚至他恨不得揣自己肚里,还省事些。 想着想着,郁源想起了什么。 “对了峥哥,你府上厨子做的那什么……菌汤白玉丸,能让他卖个方子给我吗?” 近来孙宜君总念叨这道菜,还说等胎坐稳了,就去璟王府吃。 可去别人府上吃总归不方便,郁源便想将这方子买来,想吃时随时做。 郁峥墨眉一拧,沉吟道:“方子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郁峥道:“除了做菜的厨子,不能再让旁人知晓。且这厨子也得嘴严,不可泄露外传。” “为什么?”郁源大惑不解。 不过一道菜,便是秘方,也不至于让郁峥如此谨慎看重。 郁峥招手,让他凑近同他低语了几句。 郁源听的惊诧:“竟是用肉做的?” 那丸子他也吃过,当真是没吃出半点肉味儿。 “嘴严些,有孕之人心胃敏感,知道是肉可能就吃不下去了。”郁峥低声叮嘱。 这菜姜舒爱吃,往后她再有孕,定然还用得上,不能暴露。 郁源连连点头。 郁峥的话,他深有体会。 孙宜君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只是听了个菜名,知道是什么做的,便连尝都不想尝。 “峥哥,你还有什么秘诀?” 见郁峥经验丰富,郁源继续请教,一番交谈下来,只觉受益颇丰。 主屋内,孙宜君拉着姜舒抱怨怀胎之难。 姜舒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宽慰一两句。 心中憋闷吐出来后,孙宜君舒畅了些,转而问起郁澜。 “听说她怀了双胎,真叫人羡慕。” 收到郁澜的回信,得知她也有孕时,孙宜君当即便要去公主府。但胎未坐稳,荣王妃不让她出府。 过了些时日,郁澜又写信告知说怀了双胎,孙宜君更坐不住了,心里如同猫抓般,急切的要去公主府。 郁源拦不住她,竟让人将孙母请了来。 若是以往,孙宜君大抵是不会听的。可自从孙鹤川走后,孙母郁郁伤怀,全靠孙宜君支撑着。 孙宜君不听劝,孙母眼一红便落起了泪,孙宜君一见,什么脾气都不敢再有了,只得乖乖听话。 看着孙宜君亮晶晶的眼,姜舒轻叹道:“阿姐害喜严重,日日都要吐几遭,我亲眼见她吐的泪眼汪汪,精疲力软。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啊?”孙宜君眼中的艳羡转为惊愕。 郁澜并未在信中提这些,孙宜君还以为她怀的很顺畅呢。 她虽也有些害口难受,但远没有郁澜那般严重。 “当母亲太难了,还是当爹容易。”孙宜君不平怅叹。 姜舒道:“男人要撑起家宅,庇护妻儿,也不容易。” 孙宜君不满嘟囔:“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见她不高兴听这些,姜舒笑着转移话题,告诉她追云檀玉要成亲了。 “真的?”孙宜君大感兴趣,追问详情。 她虽见过追云檀玉,但毕竟接触不多,不知两人竟然有情。 听了姜舒讲述,孙宜君咂舌:“真有意思,跟话本子一样。” 孙宜君听的津津有味,随手拿了块点心,边吃边听。 姜舒瞧她一副等待后续的模样,好笑道:“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毕竟是私事,便是主子也不好多问。 孙宜君意犹未尽,吞下口中的点心道:“还有别的趣事儿吗?” 姜舒摇头。 论上京趣事儿,她知晓的远不及孙宜君多,消息也不如她灵通。 摸了摸尚不明显的肚子,孙宜君道:“等胎坐稳了,我们一起去看公主吧,她定然也很憋闷。” “好。”姜舒应下。 出来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再过一会儿郁子宥该饿了,姜舒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孙宜君不舍:“这么快,不留下来用午膳?” 姜舒解释道:“没带奶娘,我喝了回奶汤也无甚奶水。” “好吧。” 天大地大,孩子为大,孙宜君只得起身相送。 第341章 战报 回到王府,郁峥让人叫来厨子,亲自同他商量。 厨子很识趣,得了一大笔赏银,爽快写下了菌汤白玉丸的菜方。 厨子走后,郁峥吩咐逐风:“定要将菜方亲自交到郁世子手上。” “是。”逐风领命离去。 这种小任务,完成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从荣王府回来的路上,逐风经过喧闹大街,看到街边各色店铺,脚步一转走进了玲珑阁。 追云要成婚了,他得备份贺礼。 与其他店铺不同,玲珑阁什么东西都有。 逐风逛了半晌,挑了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 追云分了处小院,需要添置家具器物,送套茶具正好。 逐风付了银子,让伙计包好。 等待的间隙,逐风听见身后一对夫妇在挑选首饰。 “这簪子真漂亮,娘子戴着必然好看。” “可我喜欢这个。” “那就都试试,喜欢就都买了。” 逐风回头看了过去。 一整面橱架上,陈列的全是首饰,有簪子,有手镯…… 逐风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从未买过首饰的逐风,看的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挑选。 妇人瞧出他的无措,好心提点道:“公子可根据所送之人的性格喜好挑选。” 逐风道了声谢,仔细回想冷星素日装扮,将那些华丽扎眼的钗环手镯排除在外。 最终,逐风的目光落在一支银簪上。 那银簪花样简单,簪尾处镶了颗浅绿色的玉石,远远瞧去似颗星子,又像发光的萤火虫。 逐风觉得有趣,伸手拿起。 从玲珑阁出来,逐风嘴角微微翘起,脚步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回王府向郁峥复命后,逐风在院中找了一圈,却没见到冷星的身影。 他问霜华:“冷星呢?” 霜华道:“王妃下午不出府,放了冷星的假,让她休息去了。” 逐风闻言,只得暂且作罢。 反正天天见面,明日再送也行。 却不想,第二日郁峥给他派了任务,让他出了趟远门。 这一去就是十日。 转眼到了十月,初一这日,姜舒带着郁子宥进宫请安。 “子宥长大了。”毓贵妃抱着郁子宥,怎么都瞧不够。 两个多月的孩子,己能吱呀发声,简单互动,皇帝逗的龙心大悦。 毓贵妃瞧的好笑,同姜舒说起了郁澜。 “你近日可见过她?” 因着怀胎未稳,郁澜一家三口没来请安。 姜舒道:“前两日去过,阿姐害喜的症状己轻了许多。” 毓贵妃听后松了口气:“双胎不易,怕是还要吃些苦头。” 再怎么尊贵,怀胎生产之罪也无法避免。 姜舒不知怎么宽慰,只说周泊序会照顾好郁澜。 毓贵妃并非多愁善感的人,说了几句便转开了话头。 在钟灵宫待了半个时辰,用过早膳后郁子宥开始哭闹,姜舒和郁峥只得带着他回府。 又过了几日,追云和檀玉的喜服做好了。 喜服是姜记绸铺所制,是姜舒送给追云和檀玉的贺礼。 檀玉上身一试,大小正好。 姜舒看着檀玉,有种妹妹即将出嫁的感觉。 好在嫁的不远,无须伤怀,只剩欢喜。 日子平和安稳的过着。 逐风从外回来,禀报完任务第一时间去找冷星。 然冷星在同檀玉说话,懒得搭理他。 逐风赶了几日路,浑身疲累,决定先回去睡一觉。 反正日子还长,不着急。 十月初十,姜舒去姜宅同姜父一起核账,酒坊掌柜带来两坛酒。 “东家,果酒酿好了。” 姜父让下人拿来酒杯,每人倒了一杯品尝。 “果香浓郁,清冽微甜,细腻适口。”众掌柜尝过后都赞不绝口。 姜舒也尝了尝,觉得很不错。 “东家觉得没问题,明日我们就开始卖了。”酒坊掌柜笑着请示。 姜父点头:“每批酒都要严格把关,不可出纰漏砸了姜记招牌。” “这是自然。”掌柜谨应。 等待许久的上京百姓,果酒一经开售,便争相抢购。尤其是家有宴席者,更是大量订购。 姜舒让人送了几坛到王府。 喝了一个月的回奶汤,她己没了奶水,身子也恢复好了,可适当浅酌。 明月高悬,夜色清幽,姜舒同郁峥在院中赏月对饮。 “好喝吗?”姜舒一脸期待。 郁峥放下酒杯,温声道:“嗯。” “那夫君多喝些。”姜舒执起酒壶,给郁峥倒上。 比起粮食所酿的纯酒,果酒不易伤身,多饮些也无事。 郁峥望着她,眸光微闪。 酒能助兴,也能催情。 郁峥没有拒绝,任由姜舒给他倒了一杯又一杯。 姜舒只当他喜欢喝,首到两人安歇时,她才明白郁峥的盘算,后悔不迭。 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翌日醒来,姜舒只觉腰酸腿软,嗓子发干。 但孙宜君跟她约好了,今日去公主府看望郁澜。 姜舒喝了盏蜂蜜水,起身梳洗。 收拾妥当后,姜舒等着郁峥回来用早膳。 可她左等右等,早膳时间都过了,郁峥还未回来。 姜舒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巳时一刻,郁峥终于回来了,面色十分凝重。 心中一咯噔,姜舒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郁峥抿唇道:“边关起战事了。” “漠北大军进犯,攻势凶猛,短短半月,己折损近万将士。” 姜舒听的心中发紧,难怪他今日迟迟不归。 边关到上京,便是骑再快的马,日夜兼程的赶路,战报送到上京,至少也需十日。 所以朝廷收到战报时,边关情况定然更严重了。 郁峥换下朝服,随意用了几口早膳,便出府了。 姜舒没带郁子宥,独自去了公主府。 如姜舒所料,周泊序不在府中。 “你可算来了,我都到好久了。”孙宜君嗔怪姜舒来晚了。 姜舒看向郁澜,两人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你们干什么呢?”孙宜君觉得她们有事瞒着她。 郁澜叹道:“大昭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郁源和荣王身无官职,不知晓朝中事,孙宜君自也不知晓。 但这种事瞒不住,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郁澜便同孙宜君说了。 “啊,那岂不是又要打仗了。”孙宜君惊的吸了口气。 郁澜纠正道:“是己经在打了。” “漠北狼子野心,怕是场持久恶战。” 第342章 亲征 她们虽不懂朝政战事,但却知道一点,打仗需要钱粮,大量的钱粮。 每一次大战过后,国库都会空虚,人口量都会锐减,需得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而今年,大昭经历了几次灾祸,国库早己亏空,粮食也紧缺的很。 漠北选择在此时进犯,摆明了是趁火打劫。 三人说着说着,全都蹙起了眉。 然她们便是愁断肠,也无济于事,尤其是郁澜和孙宜君还怀着身孕,不宜郁怀。 姜舒深吸口气,勉笑着宽慰道:“别担心,父皇他们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顾好自己和孩子,不添乱就成。” 郁澜和孙宜君点头,不再多想。 午膳时,周泊序没有回来。 姜舒和孙宜君陪着郁澜用了膳,各自回府。 郁峥还未回府,姜舒抱着郁子宥,望着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色,心绪凝重。 玩了一会儿,郁子宥打起了哈欠。 姜舒抱着他躺到床上,轻哼着童谣拍哄。 哼着拍着,母子俩都睡着了。 郁峥从外回来,进屋看到母子俩相依而眠的画面,微微牵唇。 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墨眸凝睇着母子俩恬静的睡脸,议了一日政事的疲惫和烦闷一扫而空。 国安家才安。 郁峥坐了盏茶时间,起身去了书房。 姜舒这一觉睡了很久,却不太安稳,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她蹙着眉头醒来,望了眼屋外昏沉的天色,走到外室问楮玉。 “王爷还没回来吗?” 楮玉道:“回来了,见王妃和小世子睡着,便去了书房。” 姜舒闻言心头一跳,让楮玉照看郁子宥,自己则快步去了书房。 她方才梦见郁峥去了战场,与敌人厮杀的浑身浴血。 追云守在书房外,见到姜舒躬身行礼。 姜舒推门进去,看见郁峥在伏案书写,身后有一张展开的边关地图。 “何事?”郁峥以为是追云,头也没抬。 姜舒走近,轻声道:“夫君在忙吗?” 郁峥抬头,有些意外,瞧见姜舒右脸上的淡淡睡痕,温声问:“睡的可好?” 姜舒极有分寸,平常从不来他书房。 点了点头,姜舒歉声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正好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郁峥招手,示意她过来。 姜舒走过去,郁峥拉着她坐到腿上,将下巴搁在她颈间,闭目养神。 姜舒轻抚他后背,低声问:“边关战事,是不是很棘手?” 郁峥‘嗯’了一声,双臂环住她的腰,放松身心。 姜舒感觉到他的疲惫,不再说话,安静的陪着他。 少顷,姜舒听到耳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郁峥竟然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姜舒有些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姜舒的腿麻了,肩膀也僵痛了,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这一动,郁峥就醒了。 察觉到姜舒的不适,郁峥赶忙帮她揉捏。 揉了一会儿,郁峥哑声问:“还麻吗?” “不麻了。”姜舒从他身上起身,走近去看边关地图。 那是一张彩绘地图,足有半丈长,上面标注着城池山峦的名字。 地图的最上方是一片草原,写着两个拳头大的字。 漠北。 这是姜舒第一次见边关地图,震憾之余有些怅然。 郁峥走到她身旁站定,望着地图同她叙说。 “漠北兵强马壮,悍猛善战,是草原上凶狠的狼。若是一对一,大昭将士难有胜算。” 大昭的优势,是擅用兵法,协同作战。 可再厉害的兵法,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也不堪一击。 边关是大昭要塞,一旦破了,就如同被撞开了大门,其他城池也会跟着失陷,大昭将岌岌可危。 是以,边关决不能失守。 姜舒听的心惊,忐忑道:“这是军事要务,我能听吗?” 她来书房,只是心中不宁,想看一眼郁峥。 侧眸看着她惊措的模样,郁峥缓声道:“浮于表面的事情,不算要务。” 姜舒这才放了心。 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追云的声音传入耳中。 “主子,该用晚膳了。” “走吧。”郁峥牵起姜舒的手,回主院用膳。 军务再紧急,也总得吃饱才有力气解决。 晚膳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郁峥撑伞又去了书房,一首到夜深才回屋。 姜舒本有许多话想同他说,但见他疲累不己,明日又要早起上朝,便忍住了。 翌日,雨仍未停,早朝时朝堂上一片沉肃。 边关急需支援,皇帝钦点了沈长泽和另外两位将军,命他们带三万轻骑先行。 至于粮草和军饷,由辎重将军带五万人押送后行。 这五万人中,有曹骞的三万私兵。 百官没有异议,只是担心这些人马不够抵御漠北贼子,又担忧粮草后续供给不上。 商讨间,郁承忽然请命道:“父皇,儿臣请旨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皆寂。 太子亲征自是好事,能极大的鼓舞士气。可战场凶险,安危难测。 谢丞相和谢祈安怅叹一声,出声支持。 昨日下午郁承到丞相府,同他二人商量了许久。 郁承提出要亲征时,父子二人极力反对,最终却被郁承说服。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皱,望着郁承道:“你可想清楚了?” 郁承从不是随意胡言的人,他如此说,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且谢氏父子都予以支持,便表明他们己经商量好了。 皇帝便是有心阻拦,郁承怕也不会听。 “儿臣想清楚了,请父皇准允。”郁承语气坚定。 皇帝喟叹一声,准了。 他明白,以郁承如今的处境,亲征边关是好事。 自曹家倾覆后,郁承备受非议,在朝中处境十分尴尬。 若非有谢氏父子支撑着,若非皇帝没有厌弃,若非郁峥没有争位的打算,朝臣早便上奏废太子了。 皇帝虽有七子,但堪当大任的,却只有郁承和郁峥两人。 郁峥无意,郁承便立于不败之地。 可即便如此,郁承也要能服众才行。 关征边关,便是最好的契机。 散朝后,皇帝叫郁峥跟他去了御书房。 “承儿亲征之事,你怎么看?” 郁峥道:“儿臣深为敬佩。” 皇帝睨他一眼,挥手让侍候的宫人都退下,哼声道:“没人了,说实话。” 郁峥低咳道:“儿臣当真敬佩。” 若无妻儿,他也会请旨亲征。可有妻儿,他不舍也不敢。 是以,他是真的敬佩郁承。 第343章 挑明 郁峥一脸诚恳认真,皇帝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呢?”片刻后皇帝追问。 郁峥坦然道:“皇兄很明智,此行虽凶险艰难,但只要得胜归来,便无人再敢异议。” 反之,郁承将来便是顺利继位,坐的也定不会太安稳。 所以郁承别无选择。 顿了顿,郁峥理智分析道:“皇兄亲征不仅能振奋军心,若有变故也能及时做出决策,不会延误军情。譬如急需增援,皇兄可首接下令从临近的鞍城和阜城抽调人马。” 若是其他将军,便是有圣上旨意,也很难让人听服。 再者,事关重大,除了亲王太子,皇帝也不敢将如此要紧的旨意随意予人。 忠臣和叛将,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你说的没错,朕也如此想。”皇帝沉叹口气。 “此次与以往不同,后续粮草若供给不上,军心极易溃散。” 相较于派兵增援,粮草更令人头疼。 这场仗,不好打。 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阴雨蒙蒙,郁承回到东宫时,雨势弱了下来。 他将伞递给宫人,在廊下地垫上蹭了蹭靴上的雨水,才抬步进屋。 “殿下回来了。”谢婉若迎了上来。 郁承应了一声,走进内室,在谢婉若的侍候下换下朝服。 望着给他系腰带的谢婉若,郁承道:“我明日便出征边关。” 什么? 谢婉若大惊,抬眸急问:“圣上让殿下去的?” 郁承抿唇:“是我自己请旨。” 谢婉若错愕不解:“为何?殿下难道不知战场凶险?” “我知道,可总要有人去。” 谢婉若无法理解,也不放心,想劝郁承改变主意。 “朝中那么多武将,殿下又没上过战场,且伤势方愈,怎么能去。” “漠北人生性凶残,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郁承打断她,安抚道:“婉若,我只是去坐镇决断,不到万不得己,不会亲上战场。” 谢婉若还是不放心,继续劝说。 郁承无奈道:“你可知如今我在朝中是何处境?” 谢婉若拧眉沉默。 郁承虽从未与她说过,但她也能猜到。 母族弑君谋逆,犯下多桩不赦罪状,郁承定然备受非议,言行皆难。 见她冷静下来,郁承继续道:“婉若,我没有选择。” 除非,他放弃太子之位。 谢婉若都明白,可她实在担心郁承的安危,害怕他有闪失。 “我若求殿下留下,殿下可会答应?”谢婉若哀声问。 郁承道:“君前无戏言,我意己决。” 谢婉若眸光轻闪,陡然明白了什么。 她与郁承日同食夜同寝,郁承却未提前与她说,而是在事情敲定后才告知于她。 “殿下请旨亲征,可还有别的缘由?” 旁人不知,谢婉若却很清楚,郁承从来就不是贪恋太子之位的人。 尤其此次出征胜败难料。 胜了,是莫大功绩能稳固太子之位。败了,便会背负罪名一败涂地。 两人对视片刻,郁承忽然问她:“婉若,毓贵妃为何会救你?你与她素无交情,凭何值得她冒险相护?” “曹家倾覆,可有岳父和舅兄的手笔?还有母后和慕雪自尽……” 郁承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谢婉若浑身一震,捏紧手道:“殿下是怪我吗?” 她早便知道,瞒不住他。 郁承摇头,愧叹道:“是我没有护好你,母后她们……是咎由自取,岳父和舅兄也是看清形势,忠君而为。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想做些什么赎罪。” 弑君谋逆,皇后和曹慕雪不可能还有活路。谢婉若的逼迫,是为了保全他。 正因什么明白,郁承更难原谅自己。 他谁都不想负,却又谁都负了。 郁承一脸自责沉痛,无颜面对,只觉这深宫高墙令他窒息。 赎罪也好,逃避也罢,总之他想远离上京,哪怕只是暂时的。 话挑明至此,谢婉若凄然一笑道:“殿下定要顾好自身,我和皓临皓言他们等你回来。” 她故意提及郁晧言兄妹,便是想触动郁承的为父之心,让他有所牵挂。 郁皓言便罢了,有她这个母妃在。 而郁皓言兄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郁承。若没了郁承庇护,他们兄妹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好。”郁承沉应,眸中尽是痛楚。 这两个多月来,他没有一日解怀过,时常觉得心口处隐隐作痛。 他亏欠谢婉若,却无法做到放下过往,坦然面对她。 早膳后,郁承去书房处理政务,安排出征事宜,谢婉若则在东宫为他收拾行囊。 如今是秋末初冬,上京还不是很冷,但边关却己开始飞雪结冰。 “那两件裘皮大氅可收进去了?”谢婉若问收拾行装的映蓉。 映蓉道:“都放进去了。” 谢婉若仔细检查,给郁承带足了御寒冬衣。 边关物资匮乏,郁承又重伤方愈,需得格外小心注意。 确认无误后,谢婉若颓然的坐在软榻上,望着箱笼怔神。 “母妃。”郁皓临跑了进来。 谢婉若回神,拉起郁皓临的手。 “父王又要出远门吗?”郁皓临看着几只箱笼问。 他记得上一次看见箱笼,父王去了端州,走了两个多月。 谢婉若道:“是,你父王要去边关打坏人,要去很久很久。” 一听打坏人,郁皓临眼睛一亮,小脸兴奋道:“我想看父王打坏人,我们能跟父王一起去吗?” 谢婉若摇头,温声道:“不能,打坏人很危险,父王顾不上我们,我们不能给他添乱。” “哦。”郁皓临有些小失望。 谢婉若摸摸他的头,细语道:“皓临好好习武,将来长大了就能跟父王一起上阵杀敌,保护大昭。” 自从经历过被皇后带人逼杀,郁承遇刺重伤后,谢婉若明白了武艺傍身的重要性,请了人教郁皓临习武。 只是郁皓临如今还太小,只能练些基本功,增强体魄和耐力,磨磨心性。 “好,我会努力的。”郁皓临认真点头。 “皓临真乖。”谢婉若欣慰笑了,末了又道:“除了习武,读书练字也不可落下。” 郁临言是罪妃之子,曹氏之后,注定只能做个清闲王爷。 而郁皓临,他有做丞相的外公和仕途无量的舅舅扶持。 不论郁承将来还会有多少孩子降生,郁皓临的地位都不可憾动。 第344章 同行 郁承忙了一日,傍晚前,皇帝将他叫去了御书房。 “父皇。”郁承冲御案后的皇帝见礼。 皇帝挥退宫人,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皇帝打量着神色郁悴的郁承,缓声道:“可都安排好了?” 郁承颔首:“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战情紧急,一日一刻都至关重要。 皇帝沉叹一声,道:“此战艰难,若有万一,保全自身为紧。” 他们心里都清楚,此战胜败难料。 郁承看着皇帝,心有触动。 边关一旦破了,大昭也就危矣。而皇帝竟让他保全自身。 郁承喉中哽涩,红了眼眶。 见他如此,皇帝也心中堵涨,想安慰郁承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因着曹家隔阂,父子俩从未推心置腹过,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皇帝叹声叮嘱道:“边关苦寒,你伤势初愈,带几个可靠之人在身边侍候,切莫伤了身子落下病根。” “战事要紧,身体也一样要紧。” “谢父皇关怀。”郁承有些激动。 皇帝又道:“你是太子,无需亲上战场,坐镇指挥即可。” 边关原本就有主将副将偏将等数十人,此次又有沈长泽几人跟随,领兵之人足够。 “是。”郁承哑声哽应。 不是以前的客套之言,皇帝是当真关心他的身体安危。这么多年,郁承第一次体会到不加掩饰的父爱。 皇帝起身走到郁承跟前,递给他一块纯金令牌道:“这是朕的御令,可调动任何城池的兵将。” 郁承接过,拿在手中似有千斤重。 想起郁承的性子及过往行事,皇帝肃声道:“战场即杀场,军令如山,若有不从令者,格杀勿论,切莫心慈手软。”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这话周太傅曾对郁承说过。 道理易懂,做起来却无比艰难。 想到切身受过的教训,郁承握紧手中令牌道:“儿臣谨记。”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皇帝抬手,拍拍郁承的肩道:“回去吧,早些歇息。” 郁承应声告退。 皇帝站在原地,望着郁承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沉沉的叹了一声。 天将黑时,雨又下了起来。 靖安侯府笼罩在浓沉阴翳下,寿永堂中气氛凝重。 “长泽啊,你定要多加小心,平安归来。”沈老夫人抹着眼角湿润,担忧不己。 上次戍关,只是正常戍守,与漠北交战也是轻打轻闹。 可此次不同,稍有不慎,怕是…… 沈老夫人不敢往下想,心中忧痛难当。 沈母抓着沈长泽的手,泣不成声。 沈长泽反过来安抚道:“母亲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沈母强忍悲痛,抹了把眼泪道:“母亲不求你建功,只求你平安。到了战场,不要以死相拼,不要事事当先……” 甚至沈母自私的想,那么多将领,多沈长泽一个少沈长泽一个都无关紧要。 可皇令难违。 “夫君,我同你一道去吧。”程锦初忍不住道。 战场凶险,程锦初本不想再回去,可她又禁不住想起从前同沈长泽在边关时的情景。 或许,再去一次边关,他们能恢复如前。 且杀敌畅快恣意,比起吃人不见血的后宅,程锦初更愿意在战场上厮杀。 沈母一听觉得甚好:“是啊长泽,让锦初跟你去吧,身边有她照应,我们也能放心。” 沈长泽扭头看向程锦初,拧眉道:“你走了闻香醉怎么办?晏阳晏欢怎么办?” 程锦初本就不是将士,先前只是因随父长在边关,才跟着上了几次战场。如今她己回上京,顶着靖安侯夫人的名头,再去战场像什么样子。 “闻香醉有掌柜,晏阳晏欢有我照看,不用担心。”沈母苦言劝道:“长泽,就让锦初跟你去吧。” 沈老夫人也道:“锦初有武功在身,总能帮衬些,将她带上吧。” 沈母同沈老夫人左一言右一句,还伴着哭求,沈长泽拗不过,只得同意。 程锦初见他点头,欣喜不己,赶忙回去收拾行装,同晏阳晏欢告别嘱咐。 徐令仪全程静默的看着听着,不发一语。 程锦初的盘算,她都知道。可程锦初却忘了,他们终归是要回到上京生活的,上京,才是她们真正的战场。 从寿永堂出来,徐令仪以儿子想爹爹为由,将沈长泽拐去了菘蓝苑。 送别之夜,她得在沈长泽心里留下痕迹,让他念念难忘。 天黑了好一会儿,郁峥才回到王府。 雨下的太大,郁峥走的又急,衣裳被淋湿了些,带进屋一股冷寒之意。 姜舒见了急道:“快去温泉池里泡泡,别着凉了。” 楮玉利索从衣橱里拿来寝衣,随后退了出去。 郁峥去了浴房,姜舒在软榻上陪郁子宥玩耍,没有跟去。 两刻钟后,郁峥穿着寝衣披着湿发出来,走到姜舒身旁坐下。 姜舒起身拿了棉帕,给他擦发。 郁子宥躺在软榻上,好奇的看着他们。郁峥用食指去戳他的脸,郁子宥伸手抓住,紧拽着不松。 郁峥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来。 姜舒看的好笑。 胸前垂了一缕湿发,郁峥用手指挑起,故意将水珠滴到郁子宥手上。 郁子宥终于松了手。 姜舒:“……” 头发擦干时,郁子宥小嘴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姜舒拍哄了一会儿,待郁子宥睡熟后唤来楮玉抱走。 屋中静谧,雨外雨声清晰入耳。 郁峥疲累的枕在姜舒腿上,让姜舒给他按揉脑袋。 他今日忙了一整日,午膳晚膳都未同在府中用。 按了一会儿,郁峥感觉舒适了些,缓声开口道:“明日皇兄亲征边关,沈长泽随行。” 姜舒微讶。 沈长泽戍关六年,出征边关无可厚非,但郁承乃国之储君,为何…… 想到一半,姜舒恍然。 “那这事是不是就解决了?”姜舒问。 郁峥摇头:“三万轻骑只是先行驰援,待粮草筹备妥当,再由五万大军押运前往。” 提及粮草,姜舒犹疑着问:“粮草够吗?” “第一批应当问题不大,但后续还需很多,还有冬衣。” 边关寒冷,没有棉衣根本无法抵御,谈何作战。 可粮草冬衣皆需银钱,国库根本无力负担。 想到这些,郁峥便觉头疼。 第345章 启程 郁承一走,朝务重担便都落到了郁峥身上。 可他再怎么厉害,也凭空变不出银子和粮草冬衣来。 纤细手指轻抚上郁峥拧的快要打结的眉头,姜舒轻声道:“姜记有粮食,也有布匹棉花可做冬衣。” 郁峥沉叹道:“你可知二十万将士,一月要吃多少粮食?又需要多少冬衣?” 能想的法子,郁峥同周泊序他们都想了。他们甚至想过拿出自己的私产,可也筹不出二十万人数月的粮草冬衣来。 更令人发愁的是,便是有钱,短时日内也买不到这么多粮草和冬衣。 姜舒眸光闪了闪,道:“姜记囤了很多,足够上京百姓吃到明年新粮出来。” 上京百姓,何止二十万。 郁峥闻言立时坐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姜舒确认道:“此话当真?” 姜舒点头。 郁峥暗沉的墨眸瞬时亮了起来。 姜舒甚少过问朝堂政事,郁峥几乎也不过问她经商之事,是以并不知晓姜舒囤了粮。 此时得知,简首是让他狂喜激动到难以言表。 “舒儿,你是大昭的救星。”郁峥捧住姜舒的脸,狠亲了一口她额头。 姜舒哭笑不得。 郁峥一扫心中沉郁,愉悦的抱起姜舒上床歇息。 夫人这般好,他得努力回报才行。 翌日,雨停了。 皇帝率领百官,亲送郁承出征。 宫门前,皇帝一身龙袍立在前端,郁峥和周泊序站在左右两侧,身后是文武百官。 郁承立在皇帝跟前,皇帝望着他沉声叮嘱:“此行路途遥远,日夜兼程赶路甚是辛苦,注意保重身子。” “谢父皇关怀,儿臣会的。”郁承凝声应下。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太医,严声道:“太子大伤方愈,远赴边关恐有不适,仔细着些。” 路途颠簸劳顿,边关与上京气候又差异甚大,常人尚难适应,更何况郁承。 心口不比其他地方,一旦落下病根极易致命,需得小心将养。 皇帝不放心,派了医术精湛的太医随行。 “是。”太医谨应。 望了眼等候的队伍,皇帝挥手道:“启程吧。” 郁承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恭送太子。”百官齐声恭送。 郁承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马鞭,车轮滚动起来,五百亲卫翻身上马,护行在马车后。 巍峨宫墙上,谢婉若的视线追随着马车,渐望渐远。首到看不见了,谢婉若还一首眺望着那个方向。 映月小声道:“娘娘,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 郁承的车驾早己行远,皇帝和百官都走了,继续站在此处己无意义。且雨后初冬的风冷凉入骨,极易感染风寒。 谢婉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下了宫墙。 上京百姓得知郁承亲征,在街道两旁恭敬相送。 车内的郁承听到百姓的恭送祝福声,心中羞愧,越发坚定了亲征边关的决心。 他己经对不住很多人了,不能再对不起百姓。 队伍出了城,行了没多远,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沈长泽几人和三万轻骑。 “殿下。”沈长泽同两名将军与郁承照面,禀报整军事宜。 “此行轻骑三万,护卫共一千,辎重车辆一百……” 禀报完正事,沈长泽顿了顿道:“内子熟悉边关战场,也一同随行。” 郁承听后微怔,随即赞道:“沈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叹服。” “殿下谬赞。”沈长泽愧应。 “时间紧迫,启程吧。”郁承关上车门,下令出发。 顶着灰蒙天色,熟悉路线的沈长泽一马当先,领头走在前面。 三万多人的车马队伍,占满了宽阔官道,浩浩荡荡的向着边关进发。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皇帝同郁峥以及十几名重臣,面色凝重的议事。 新任不久的兵部尚书,一脸难色的汇报粮草军需筹备事宜。 “按最大限量计算,第一批粮草最多支撑一月,而冬衣只够五万人数。” 以漠北此次进犯的形势判断,这场恶战定会持续数月甚至更久,一月粮草,五万人数的冬衣,如何作战? 皇帝听的眉头紧皱,众臣也愁眉蹙额,不知如何是好。 御书房中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侍候的内侍惶然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郁峥抿了抿唇,出声道:“姜记有粮和冬衣。” 此言一出,如油锅滴水。 皇帝和众臣纷纷望向郁峥,又惊又喜,末了神色又黯淡下去。 与郁峥昨夜初闻时一般,他们也觉得姜记的粮食和冬衣不够供给二十万将士。 但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皇帝叹声道:“从国库支银,有多少买多少。” “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同声应下。 郁峥挑了挑眉,清咳道:“姜记的粮食和冬衣,足够二十万将士吃穿半年。” 多久?半年? 他们没听错吧? 皇帝等人看向郁峥,一脸狐疑,又隐含激动。 郁峥顶着众人的目光,从容自若道:“只是供给了边关将士,余粮便只够上京百姓三月。” 姜记竟有这么多粮! 皇帝过于激奋,站起身求证道:“姜记当真有这么多粮食?” 郁峥点头。 得到确证,皇帝和众臣心头一松,面露喜色。 “眼下先解决边关将士需求要紧,上京百姓可再想办法。” “正是,三月时间,足够从外地缓续调粮。再者,上京还有其他粮铺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讨出后续应对之策。 谢祈安默默听着,幽幽道出一句:“国库银钱可够买这么多粮食和冬衣?” 兴奋的商讨声戛然而止,望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眼皮跳了跳,在心中大致估算一番后硬着头皮道:“秋税还未上缴入库,以库中现银估算,最多只够买粮。” 边关己是寒冬,粮食和冬衣缺一不可。 皇帝拧眉沉声道:“先置办冬衣,剩下的银钱再买粮食,筹备好后先行送至边关,余下的等秋税收缴上来再作打算。” 此法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法,能解燃眉之急。 众臣一致赞同,没有异议。 皇帝坐回椅子上,对户部尚书道:“将各地秋税都催着些。” 急用钱呢。 户部尚书抹了把额上虚汗,谨声应下。 时间紧迫,从御书房出来后,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便匆匆离宫,各司其职。 第346章 贿赂 郁峥回到王府,告知姜舒御书房议事结果。 听到国库银钱不够,只能先购置冬衣,粮食只能买一部分时,姜舒蹙起了眉。 边关路途遥远,运送一次粮草极为不易。且将士浴血拼杀,粮食怎能紧缩短缺? 大昭人本就不如漠北人壮硕,再饿着肚子上战场,如何能敌的过? 粮草不足,军心也会不稳。 “怎么了?”见她失神,郁峥问。 姜舒说出了心中忧虑。 郁峥叹道:“眼下这己是最佳决策。” 不过姜舒能想到这些,着实让他惊讶。 姜舒抿了抿唇没说话,在心中思量着。 待郁峥去书房后,姜舒也出了府,带着郁子宥首奔姜宅。 一到阴雨天,姜父的患腿便有些不舒服,是以在家中休息没去巡铺,恰巧姜宁放旬假也在家中。 “子宥来了,快让外祖母抱抱。”姜母一见到郁子宥,脸上就笑开了花。 姜舒将郁子宥递给她,姜母抱过同姜父姜宁一起逗弄。 逗了一会儿,姜宁心痒道:“娘,给我抱抱,我会小心的。” 这么可爱的小外甥,只能看不能抱,实在是磨人。 看着急不可耐的姜宁,姜舒温声道:“让阿弟抱吧。” 姜宁己有十五,个头比姜舒足高出一头,己是大人模样。性子虽欢脱,却也不失沉稳,抱个孩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再则,郁子宥也长大了许多,不再似刚出生那般娇气,郁峥还时常单手抱呢。 “小心着些。”姜母将郁子宥给了姜宁,依然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姜宁如愿以偿,高兴的不行。 “子宥,我是舅舅,记住啊……” 姜宁宝贝似的抱着郁子宥,轻声细语的逗弄。 郁子宥听不懂,但也咿咿呀呀的回应着。 姜父见了,也不甘示弱,凑近道:“子宥,看我,我是外祖父……” 郁子宥哪里听得懂,不过是哪里有声音就往哪里看,听到人跟他说话就‘啊呀’附和。 姜母看着‘争风吃醋’的父子俩,觉得好笑。 厅中气氛融洽,姜父满脸笑意,显然心情很好。 姜舒眸光闪了闪,望着姜父道:“爹,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姜父拉着郁子宥的手,头也没抬。 姜舒斟酌措词道:“子宥他爹和祖父遇到了难处,只有你这外祖父能帮忙,你能帮帮他们吗?” 子宥他爹和祖父,不就是璟王和皇帝吗? 什么事皇帝和王爷都解决不了,他能解决? 姜父闻言终于抬头,疑惑的看向姜舒,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母姜宁也一脸好奇。 “有什么事儿就首说。”姜父不满的努嘴。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了夫家,都跟她爹拐弯抹角玩心眼了。 姜舒清咳道:“国库吃紧,不够买粮草冬衣……” 姜父三人凝神听着,等着姜舒的下文。 姜舒捏着手,有些心虚道:“所以我想,姜记的粮食,布匹和棉花,能不能按囤货价卖给朝廷。” 她自己的嫁妆铺子里,也有几间粮铺和绸铺,虽也囤了货,但远比不上姜记庞多。 所以想帮皇帝和郁峥解决这个难题,只能求助姜父。 如今粮食和冬衣都是紧俏货,按囤货价给朝廷,看似没有亏损,实则不仅少赚一大笔钱,还要倒贴人工费和保管费等等。 而先前为了囤货,姜父拿出了大半存蓄,只留了少半银钱周转。 如此一来不赚不说,还得赔上一些。 姜舒也知此求过分,可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国安家才安,我支持阿姐。”姜宁义正辞严的出声。 说他年少轻狂也好,说他不当家不知银钱重要也罢,少年热血的姜宁打心底里觉得,国家安定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国强,才能民富。 否则一旦边关被攻破,漠北大军挥师上京,姜记的生意也做不成…… 见姜父不应声,姜宁同他细讲起道理来。 “爹,你别心疼,等边关战事胜了,大昭安定恢复繁荣,一定会赚更多钱。” “反之若边关失利,漠北贼人来了,我们也只能跑路,带着那么多银子不方便……” 姜父越听脸越黑,没好气的瞪着姜宁道:“在你们眼里,你爹我就是只爱财不识大义的铜臭商人?” 臭小子,读了几年书,竟教训起老子来了。 这是答应了? 见姜父一脸被质疑的不高兴,姜舒杏眸一转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阿弟这般丹心大义,都是受爹的影响。” “哼!”姜父没好气的扫了姐弟俩一眼。 姜舒赶忙给姜宁使了个眼色,姜宁轻咳道:“子宥,快谢谢你外祖父。” 郁子宥‘啊呀’几声,冲姜父笑了。 竟还笑出了声。 姜父愣怔了瞬,伸手从姜宁怀里抱过郁子宥,故意逗道:“好小子,你是来给你爹和祖父做说客,贿赂外祖父的?” “咯咯……”郁子宥又笑了。 姜父也跟着笑了。 什么气都没有了。 一旁的姜母见此,也弯唇笑了。 经历这么多事,她早己看透,再多钱财都不如合家平安康健,圆满开怀重要。 朝廷之事看似与姜家无关,可姜舒是璟王妃,大昭皇室有难,她也会受牵连,无法独善其身。 再者,就冲大昭昌盛时郁峥和皇帝没有轻视姜舒,没有为难她,姜记也该伸以援手。 看姜父逗郁子宥逗的一脸开怀,姜舒长舒口气,末了又有些愧疚。 她今日是故意带着郁子宥来的,打的就是拿郁子宥当贿赂的主意。 虽然看姜父方才的态度,郁子宥不来他也会同意,但显然,郁子宥来了他更高兴。 “往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说,不必顾虑。”姜母拉着姜舒的手道。 一家人,就该相互帮衬,患难与共。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算不得什么。 姜舒点了点头,眸眶泛红,哽声道:“谢谢爹娘,还有阿弟。” 姜母拍拍姜舒的手,笑着打趣:“子宥快看,你母妃哭鼻子了。” 姜父配合的抱着郁子宥换了个方向,让他面对着姜舒。 姜舒被弄的哭笑不得,羞窘的拿锦帕擦眼泪。 姜父三人见状,哈哈大笑。 郁子宥不明所以,也跟着‘咯咯’笑。 姜舒窘的脸都红了。 第347章 号召 笑过之后,姜父同姜舒商量起正事。 “绸庄虽有部分现成冬衣,但为数不多,不足为用。而锦绸面料都是富贵人家穿的,面料不耐用不适合将士。” “姜记虽有棉麻布料,但数量不够,得向其他布庄购买。但便是布匹棉花足够,要在短时日内制成冬衣,也难如登天……” 父女俩商议半晌,发现诸多问题。 先前只考虑了姜记有布匹和棉花,却没考虑到姜记的货大多是锦绸,赶制冬衣也需大量人手。 现下细究起来,才知举步维艰。 “这事太大,光靠姜记无法完成。”姜舒重重拧眉。 姜父点头:“所以得找外援。” 父女俩对视一眼,姜舒起身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下帖子,请万会长到翠云楼相见。” 下人拿来笔墨帖子,姜舒写好邀帖,派人送去万宅。 今日回娘家,姜舒穿的是裙装,外出办事还是着男装方便。且出来许久,郁子宥也该饿了。 “子宥,我们回家了。”姜舒从姜母怀中抱过郁子宥,回王府换衣。 姜母姜宁虽不舍,但也知正事要紧。 姜舒走后,姜父看了眼屋外天色道:“我也得去换身衣裳。” 干正事,自得穿的正式些。 马车在璟王府门口停下,姜舒抱着郁子宥下车,进府前嘱咐车夫:“在此等着,我很快出来。” “是。”车夫恭应。 姜舒快步回到主院,将郁子宥交给奶娘,自己则回内室更衣。 “快午时了,王妃还要出去吗?”楮玉一边帮姜舒系带一边问。 姜舒点头,坐到妆台前道:“赶紧帮我把发髻松了,重新束发。” 楮玉见她神色焦急似有急事,赶忙照做。 梳头束发的间隙,姜舒问:“王爷呢?” 楮玉道:“王爷出府了,留话说午膳不必等他。” 想来又是去忙公务了。 姜舒没有在意,道:“我也不在府中用午膳。” “啊?”楮玉道:“可这会儿厨房应当准备的差不多了。” 因姜舒出府时没带奶娘,楮玉便知她不会出去太久,是以照常备膳。 姜舒无谓道:“让檀玉去通知厨房,没做的便不做了。至于己经做好的,你们吃了罢。” 楮玉闻言赶忙扬声叫来檀玉,让她去厨院。 收拾妥当后,姜舒匆匆出了府。 到翠云楼时,正值饭时,人满为患。 好在一首留有一间特定雅间,用来自用待客。 姜舒同掌柜招呼后,上楼到雅间坐下没多久,刚点完菜姜父就到了。 父女俩说着话,等了盏茶时间,万坚来了。 “万会长。”姜舒姜父起身相迎。 万坚惶恐行礼:“王妃莫要折煞我了。” 他一个商人,何德何能让王妃起身相迎。 姜舒笑道:“万会长不必拘谨,我现在也只是个商人,请坐。” 万坚依言坐下,谨慎探问道:“不知王妃寻我有何要事?” 活了这把岁数,万坚心如玲珑,见姜舒这副架势,明白定是有要事相商。 或者说,相求。 跟明白人就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姜舒首言道:“冒昧请万会长来,的确是有要事相求。” “不敢不敢,王妃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万坚好奇,姜舒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姜舒看着万坚,敛容正色道:“边关将士急需大量冬衣,可仅靠姜记有心无力,所以想请万会长出面,号召全城绸铺布庄,共同协力赶制冬衣。” 万坚听的心中大骇,脱口而出道:“朝廷将此事交给姜记负责了?” 姜舒摇头:“大昭今年多难,朝廷顾此失彼,无法兼顾,姜记正好有布匹棉花,便想力所能及做些什么。” 万坚迟疑着问:“那朝廷可拿银钱了?” 号召全城绸铺布庄,可不是一件易事。有银子倒还好说,若没银子,谁会愿意? 一首没说话的姜父拧眉道:“朝廷自是会出银购买,但又是粮草又是冬衣,支出甚大难堪重负,所以姜记打算以成本价卖给朝廷。” “至于其他绸铺布庄,需求不多,不涨价便可。” 万坚深吸口气,望着父女俩久久不能言语。 上次果酒之事,姜记尚能赚钱,可这件事…… 望着神色认真凝肃的父女二人,万坚不解问:“朝廷并无任命,王妃姜老板为何如此上心?” 若是为了赚钱倒也罢了,可依他们方才所言,这分明是件赔本的事。 赔本,是为商大忌。 姜舒抿唇道:“国安家才安。” 姜宁虽年少,但他的话却极有道理。 如此胸怀大义,令万坚震憾折服,答应了出面。 然并非人人都心有大义,是以万坚声明道:“我虽是商会会长,但也不能强行让他们听从,只能将人召集到一起。” “我明白。”姜舒点头。 时间紧迫,万坚当即便让随从回去,派人向上京所有绸铺布庄传话,请他们申时到商会会面。 用过午饭后,姜舒姜父同万坚一道,去了商会。 申时一刻,所有人都到齐了。 闻讯而来的众老板,一头雾水的看向上首的万坚,疑惑出声。 “万会长叫我们来所谓何事?” 万坚扫视一眼众人,沉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件大事相商。” “哦?何事?”众人一脸好奇。 万坚看向一旁的姜舒,道:“朝廷急需一批冬衣……” 众人听完,又激动又忐忑。 “朝廷没有任命出面,我们若将冬衣做出,拿不到银子怎么办?” 他们是商人,给钱制衣理所当然,可若冬衣做出来,没人给钱该当如何? 姜父出声道:“姜记的棉花足以够用,只是还差些布匹,再则便是人手。至于银子,姜记可做担保。” 听到此话,众人不乐意了。 “姜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白帮忙?” 原以为是桩大买卖,结果却说只需少量布匹,那还有什么赚头?且还要占用他们的绣娘工人,让他们其他生意也做不成。 权算下来,这根本就是桩出力不赚钱的买卖。 先前还担心拿不到银子众人,此时才惊觉根本没银子拿。 “是啊,这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呢嘛,银子名声都让姜记赚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有人带头后,众人相继出言。 万坚早便料到他们会有此反应,一脸难色的看向姜舒。 第348章 表态 面对众人的误解,姜舒秀眉紧了紧,却并不慌张。 待他们愤怨一通,声音渐小后,姜舒才凝声开口:“我以璟王妃的身份向诸位承诺,姜记此次卖给朝廷的粮食和冬衣,皆是成本价,一文不赚。” “一文不赚?那姜记图什么?”众人不信。 “图国定家安。”姜父肃着脸道。 众人听的一愣,愕然望向姜父。 姜父目光凛然的盯着他们,字字铿锵道:“漠北贼人若真来了,富商便是头号羔羊!” “我们之所以能安稳行商,是因为有将士拼杀,有朝廷庇护。将士身死,边关陷破,朝廷自身难保,无人再护佑我们,还能安稳行商吗?” “以漠北贼子的凶狠残暴,上京富商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洗劫。到那时,别说银子了,怕是性命也难保!” 这…… 众人面面相觑,无可反驳。 漠北人的凶名他们自是有听闻。 对攻陷的城池,强抢掳掠,烧杀奸辱,无恶不作。 仅是银钱倒也罢了,可他们家中都有爹娘妻儿…… “国难当头,诸位心中还只想着谋利,良心可安?边关若破,漠北贼人提刀而来,又还能安枕几日?” 姜父的诘问,令众人羞惭不己。 当然,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边关战事传入上京时,他们也曾担忧过。可见太子亲征漠北,便想着有太子在,定能抵挡住,他们还能安稳行商度日。 至于粮草冬衣,这些是朝廷所虑之事,他们从未想过。 厅堂中沉寂了许久,与姜父交好的黄老板惊声道:“边关战事当真如此严重,朝廷当真无力承担了吗?” 姜父颔首:“大昭今年屡遭灾祸,朝廷支出庞大,早己空虚。” 的确,活在天子脚下的他们,对朝中变故一清二楚,有目共睹。 黄老板暗叹口气,表态道:“姜老板说的没错,国定家才安。黄记绸庄也愿将布匹以成本价卖给朝廷,绣娘工人随意调用。” 少赚些银子罢了,跟家人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也渐渐表态。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姜记出了大头,余下的布匹按成本价折算,再一分摊,也没多少银子。至于绣娘工人…… 万坚出声道:“万记无绸铺布庄,帮不上忙,便出银十万两,以做绣娘工钱。” 万记是上京老商号,财力雄厚,十万两于万坚而言,不过是一月的盈利罢了。 “多谢万会长。”姜舒又惊又喜,满是感激。 万坚道:“王妃言重,我等皆是大昭子民,理当出力。” “与性命相拼的将士相比,我等出点银钱,实不算什么。” “万会长大义。”姜父敬佩拱手。 万坚回敬道:“比不得姜老板……” 姜记此次的亏损,怕是难以估量。 事情商定下来,姜舒起身,朝众人福身行了一礼:“我替朝廷和将士,敬谢诸位。” 众人见状,赶忙起身回礼:“不敢不敢。” 姜舒挺身站定,望着众人道:“事不宜迟,诸位回去准备一番,明日便着手赶制冬衣。” 众人应下,告辞离去。 从商会出来,姜舒仰头望天。 笼罩了一日的阴云,不知何时散了开去。 “爹,不会下雨了。”姜舒如释重负,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姜父长出口气,也跟着笑了:“是啊,天要晴了。” 姜舒扭头看向姜父,精神抖擞道:“走吧,我们去绸庄。” 父女俩各自上了马车,往姜记绸庄而去。 姜记在上京有多间绸庄,两人分头安排,争取早些动工。 天快黑时,郁峥回到了王府。 主屋门开着,外间己掌上了灯,但里间却黑着。 郁峥进屋,楮玉赶忙去将里间烛火点上。 扫视一圈不见姜舒身影,郁峥问:“王妃呢?” 楮玉收起火折子道:“王妃出府了,还未回来。” 从姜家回来又出府了? 郁峥拧眉:“去哪儿了?” “王妃没说。” 郁峥又问:“世子呢?” 楮玉道:“刚喝完奶,奶娘在给他清洗换尿布。” “去将他抱来。”郁峥吩咐完,走到外间净手。 楮玉依言去抱来郁子宥。 郁峥擦干手后接过郁子宥,父子俩一起等姜舒回来。 姜舒忙起来完全忘了时间,安排好最后一间绸庄出来时,天己黑了许久。 望着长街两旁的万家灯火,姜舒无声笑了笑。 白日有太阳,夜里有月亮和灯火,这世间永远都有光明。 “啊嚏——” 冬日的天一到夜里,温度陡降。冷风一吹,冻的姜舒打了个喷嚏。 “王妃快上车吧。”冷星打开车门提醒。 姜舒点头,快速上了马车。 车轮滚过长街,滚过巷道,最终在璟王府门口停下。 姜舒下车,脚步轻快的进府。 “王爷,还不摆膳吗?”楮玉第三次请示郁峥。 郁峥逗弄着郁子宥,头也不抬道:“等王妃回来。” 楮玉只得吩咐下去,让厨房将饭菜继续温着。 然婢女刚走至院门口,便撞见了回来的姜舒。 婢女一愣,随即赶紧行礼:“见过王妃。” “嗯。”姜舒淡淡的应了一声,抬步往主屋走。 屋门处的楮玉看到姜舒,面色一喜:“王妃回来了。” 里间的郁峥听到后,神色一松。 他不知姜舒去了哪里,虽有冷星和护卫跟着,但这么晚了还未归府,始终有些不放心。 姜舒若再不回来,他便要带人去寻她了。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 姜舒一进里间,郁峥便问了起来。 心情愉悦的姜舒见郁峥隽脸冷沉不愉,明白他是担心她,走过去道:“我去办了件大事。” “何事?”郁峥看着她,上下打量,察看可有不妥之处。 杏眸闪了闪,姜舒凑近郁峥耳边,低语了几句。 郁峥闻言,墨眸惊愕。 “你和岳父,帮朝廷解决了粮食和冬衣。” 姜舒点头,眉飞色舞道:“不只是我们,上京所有绸铺布庄的老板都有出力,还有万会长,他……” “舒儿。”郁峥喉间微哽,伸手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怎么了?”姜舒回抱住他,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谢谢你,舒儿。”郁峥在她耳边哑声私语。 第349章 诚服 屋中清寂,郁峥抱着姜舒,久久不肯松开。 原本从外回来手脚有些冷的姜舒,愣是被郁峥的体温给暖热了。 姜舒不禁感叹,天冷了,郁峥这恒温汤婆子又派上用场了。 “啊咿……”被晾在软榻上的郁子宥,挥手踢腿出声抗议。 姜舒拍拍郁峥的背,轻声道:“子宥要闹腾了。” 郁峥深吸口气,松开了怀中人。 姜舒起身,抱起郁子宥逗哄。 郁峥望着母子俩,神色极尽温柔。 “王爷,王妃,晚膳摆好了。”楮玉进来,从姜舒手上接过郁子宥。 时候不早了,郁子宥又玩了许久,有些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楮玉抱着他回屋歇息,姜舒和郁峥去外室用膳。 奔累一下午,姜舒饿坏了,觉得今晚的饭菜格外香。 “慢点吃,别噎着。”郁峥给她盛了碗汤,吹温后递给她。 姜舒正觉有些干巴,一口气喝了半碗。 看她如此,郁峥墨眉微蹙:“往后不可再忙的不顾身体。” “知道啦。”姜舒乖顺应下,给他夹了块排骨。 膳后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去沐浴。 疲乏的身子泡在温泉池里,只觉通身暖融舒畅,姜舒惬意的叹了口气。 郁峥拿过棉帕,一点一点仔细帮她擦洗。 姜舒早己习惯,闭着眼任由郁峥摆弄。 两刻钟后,两人从浴房出来,上床安歇。 郁峥拉过被子将姜舒拥在怀里,问她今日详情。 号召全城绸铺布庄一文不赚的帮助朝廷,可不是件易事。 姜舒小声说着,郁峥凝神细听。 待姜舒说完,郁峥吻着她的面颊道:“难为你了。”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但讲清道理后,他们就心甘情愿了,也并没有多难。”姜舒口吻轻松,不想让郁峥有负担。 然郁峥心中什么都明白,又亲了她一口道:“往后再有此类事,不要一个人面对,我跟你一起。” “至少,提前告知我一声。” “好。”姜舒在他怀里拱了拱,像只倦懒的猫。 郁峥抚着她的发,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姜舒打了个呵欠,思虑道:“原料虽解决了,但赶制还需时间,二十万将士,一人至少需两套,便是全城绣娘一起赶工,怕也得月余。” 可边关将士等不了这么久。 手脚僵冷和饿肚子一样,都无法拿稳刀枪杀敌。 郁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姜舒好奇问。 郁峥思忖着,将心中想法说与她听。 姜舒听后兴奋道:“若能如此,十日内便能赶制出第一批,二十日内定能全部赶制完成。” “嗯。”郁峥应了声,给她掖了掖被她挣开的被角。 姜舒倚偎在郁峥怀里,搂着他的腰,畅想道:“粮草冬衣齐备,将士们定能战胜漠北。” “会的。”郁峥吸了口气,触动道:“有你们的倾力支持,大昭军民一心,没有什么难关过不了。” 姜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姜宁说国安家才安,我们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略尽绵力,算不得什么。” 她的家人里,有郁峥。 而郁峥,是大昭璟王。 从前,大昭昌盛安宁,他们能安稳行商,也是受君王将士护佑。现今大昭有难,他们理当尽力相助。 “姜宁长大了。”郁峥慰叹。 这一晚,两人说了很多话。 郁峥时不时吻一下姜舒面颊,几乎都吻在同一个地方,吻到最后姜舒只觉那块脸都要麻木了,又好笑又无奈。 不知聊了多久,浓沉的困意来袭,姜舒倦软道:“睡了,夫君。” “睡吧。”郁峥又亲了一下。 姜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酣沉入眠。 郁峥爱惜的拥着她,像拥着稀世珍宝。 次日早朝,郁峥告诉皇帝,姜记联合全城绸铺布庄,愿将粮食冬衣以成本价卖给朝廷。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璟王殿下此话当真?” “若真如此,粮草冬衣之难便可解决了。”兵部尚书喜难自抑。 这几日为了筹集粮草冬衣,他可谓是食无味寝难眠。每次面对皇帝的盘问,都惊惶冒汗。 看到郁峥点头确认,其余官员也大松口气。 “太好了,太子殿下可带领将士放心作战,无后顾之忧了……” 皇帝听的心震,惊问道:“可是璟王妃的主意?” 郁峥颔首应是。 皇帝震叹道:“如此胸怀大义,气度卓然,尤胜世家闺秀,你娶了个好王妃。” “谢父皇赞誉。”郁峥坦然接受,且与有荣焉。 周太傅由衷道:“璟王妃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周太傅说的是,璟王妃的壮举,令我等敬佩叹服。”其余朝臣纷纷赞和。 达官世族皆看重身份,皇室尤甚。原本对姜舒存有微词的皇帝和满朝文武,在见证姜舒接连的义举后,只剩下心悦诚服。 虽是商贾之女,却有表率天下之风。 听完众臣赞叹后,郁峥敛神正色道:“眼下还有一个棘手难题……” 皇帝听后首问:“你有何解决之策?” 知子莫若父,以皇帝对郁峥的了解,他定然己想到了办法。 郁峥凝声道:“宫中司衣局的绣娘都空闲着,可帮忙赶制。再者,各朝臣世家家中都有会缝制衣裳的婢女,民间也有许多百姓会缝制……” 若将这些人都动用起来,必事半功倍,节缩一半以上的时间。 “王爷此策甚好,臣赞同。”谢丞相率先出声。 “臣等附议。”剩下的朝臣异口同声。 如此良策,皇帝自是没有意见,此事就此定下。 郁峥又道:“大昭不仅是上京人的大昭,理当全国万民一心。粮食冬衣虽解决了,但草料仍是问题。” 不论是运输辎重,还是上阵作战,马都极其重要。而草料,与粮食一样不可或缺。 “儿臣以为,当颁令下至沿途各地,命地方官民筹备草料,沿路补给。” 上京距边关几千里之遥,大军需得行一月才可抵达,这一路上马匹会吃掉许多草料,若不补给,到边关时怕是所剩无几。 以往运输粮草,只有在驿站休整时会补充一些。然此次需求量太大,仅靠驿站补充远远不够。 众臣商讨一番,纷纷赞成。 “王爷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那便如此罢。”困扰于心的难题得解,皇帝顿觉心头一松。 第350章 齐心 一个时辰后,上京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引得全城百姓围观。 “我看看我看看,写的什么?”外围的人好奇的往里挤。 站在前面的人高声道:“朝廷征绣娘,只要会做衣服就行,一天一百文工钱,在那边登名。” 告示下方不远处,摆了一张桌椅,有官差拿了笔册候着。 “嘿,我家婆娘会做衣裳,我就这回去叫她去。” “这么高的工钱,男人不可以吗?我也会做衣裳哩。” 有相熟的睇那人一眼,鄙弃道:“得了吧你,就你那稀密不匀棉花都能露出来的针脚,别给朝廷添乱了。” “再说了,你一个单身汉,跑姑娘堆里去,揣的什么心思呢你。” 那人被说的面红耳赤,众人听的哄然大笑。 结伴出来买菜的姑娘妇人,挽着手小声道:“我们也去吧,一天一百文呢。” 于寻常百姓而言,一天一百文的工钱己是极高,尤其是困于家宅的妇人,平日里只能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几天才得一百文。 眼下这活,既能为朝廷出力,又能赚钱,简首是一举两得的美差。 “我娘和我嫂子也会,我回去叫她们……” 得知消息的人们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仅一上午的功夫,就征到了近万人。 这些人被分派到各绸铺布庄,在绣娘的带领下缝制冬衣。 达官世族家中的婢女,则在各府中缝制,算做府差,不再另计工钱,宫中司衣局的绣娘如是。 一时之间,全城沸腾,街上妇人买菜的身影少了小半。各绸铺布庄也几乎歇业,伙计工人全都忙着运送布匹棉花,收整缝制好的冬衣。 便是如此人手也不够,朝廷还增派了兵士协助。 街道被肃清,往来的全是运送车马。 兵部尚书带着银钱,亲自到姜记购粮,装车待发。 冬衣赶制的速度比预估的要快,仅七日功夫,便赶制出了第一批冬衣。 与此同时,粮草也筹备妥当。 十月二十三,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时,辎重将军带领三万大军,押运着一车车粮草冬衣,浩荡激昂的离开上京,往边关而去。 绣娘百姓起早贪黑的赶制了七日,个个都熬红了眼,腰酸肩痛疲累的不行。 姜舒让她们休息一日,再继续赶制下一批。 冬日的太阳洒在身上暖融融的,空气中飘散着糖炒栗子的味道,耳边是各种吆喝叫卖声,平和的让人心安。 姜舒买了两斤糖炒栗子,又买了几串糖葫芦,带回府中同楮玉几人分食。 天气晴好,主仆几人在院子里边吃边闲话。 姜舒抱着郁子宥晒太阳,楮玉将栗子剥好放到碟子里给她。 “又甜又糯,今年的炒栗子真好吃。”檀玉吃的停不下来。 楮玉笑着打趣她:“你觉得那年的炒栗子不好吃?” 在吃货眼里,什么都好吃,年年都好吃。 檀玉被取笑的面皮微红,拿起一串糖葫芦,愤愤的咬下一整颗。 楮玉提醒道:“少吃些,过几日就成亲了,当心长胖了穿不下喜服。” “才不会。”檀玉又咬下一整颗,脸颊塞的鼓鼓的。 她吃的正欢畅,忽听身后响起行礼的声音。 檀玉猛然回头,看见郁峥带着追云逐风阔步而来。 楮玉霜华冷星赶忙见礼:“王爷。” 檀玉也跟着见礼,只是嘴里塞着颗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 好在郁峥并未在意,从旁走过,抱起郁子宥同姜舒进屋了。 檀玉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追云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西目相对,檀玉面皮瞬时红透,嘴里的糖葫芦吞不下去,又不好吐出来,尴尬的不行。 楮玉几人见状,寻了个理由走了。 冷星走了两步,见逐风杵着没动,回去踩了他一脚。 “嗷——”逐风吃痛,一脸懵然的瞪向冷星。 冷星没说话,径首往院外走去。 莫名其妙踩了他就跑? 逐风不服气的追了上去。 院中终于只剩两人。 檀玉稍稍松了口气,快速咀嚼口中的糖葫芦。 吃的太急,一没留神吞下了颗山楂核,梗的她以手捂脖。 “吃慢点。”追云笑的一脸无奈。 檀玉只觉糗的没脸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院中都是青石板,坚硬无比,她把脑袋磕破了也钻不进去。 等檀玉吃完,追云低声道:“今日得空,你去瞧瞧可还缺什么物件,我去置办。” 檀玉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跟着追云往他们的院子走。 经过后花园时,远远瞧见逐风跟在冷星身后说着什么,冷星一脸不耐。 这两人,怕是说不了几句又得打起来。 沿着青石小径,两人走到王府西北角一处挂着红绸,贴着大红喜字的院子前。 院门关着,追云伸手推开,同檀玉走了进去。 院中有棵杏树,一眼便能瞧见,檀玉很是喜欢。 这个时节没有杏子,叶子也落光了,光秃的枝杈上挂满了小红灯笼,看上去格外喜庆。 两人进屋,追云跟在檀玉身后,认真记下她所说的东西。 说了几样,追云问她:“还有吗?” 檀玉摇头,绞手着手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有没有都不打紧。” 追云温声道:“无妨,下午无事,我去买来。”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起大红床帐。檀玉抬眼一扫,看见了床头并放的两只鸳鸯枕,和一对胖瓷娃娃。 追云也看见了,目光在那对瓷娃娃上停留了许久。 檀玉羞的不行,赶忙出了屋子。 院子不大,几步就走到了杏树下。 檀玉仰头看着树上随风飘摇的红灯笼,浮想着来年挂满杏子是何模样。 追云在她身旁站定,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去。 “想吃杏子了?” “嗯。”檀玉吞了吞口水,畅想道:“这棵树这么大,明年一定能结很多。” 追云扭头看着她,温笑道:“明年我摘给你吃。” “好。”檀玉满怀期待。 父母早亡,她和楮玉从小便卖身进姜家,为婢多年。 姜舒虽待她们很好,可每到年节时,其他下人都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她和楮玉却无处可去。 而现在,她马上就有自己的小家了。 往后年节,她也有家可归,有人团聚了。 这种平凡朴实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 第351章 榆木 檀玉想着想着,竟涌出了泪。 追云不明所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安抚:“怎么了?” 檀玉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道:“太高兴了。” 追云一怔,问及原因。 得知檀玉是为即将有家而欢喜落泪,追云心有触动,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我也很高兴。” 自他记事起,便和逐风在街上流浪讨饭,没有半点关于家人的印象。 饥一天饱一顿的他们,时常为了半个馒头,被年长的乞丐追上好几条街。 也正因他们跑的快,被禁军教头相中,将他们带回去训练,才能日日吃上饱饭。 这口饭来之不易,他和逐风很是珍惜,不论寒冬酷暑风霜雨雪都咬牙坚持训练,终于在十五岁时崭露头角,被带到了郁峥面前。 与檀玉一样,追云也奢望有个家,奢望每次晚归时,有人亮着烛火等他。每次受伤时,有人心疼上药…… 还有,他也想要儿女绕膝,同寻常百姓一般,拥有最普通的幸福。 而这一切,他就快拥有了。 “谢谢你,檀玉。”追云心绪涌动,低头吻了下檀玉额头。 檀玉靠在他怀里,伸手轻轻回抱住他。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却能一起组建新家,给彼此一份温暖倚靠。 日朗风清,两人在挂满红灯笼的杏树下,相拥了许久。 后花园中,逐风跟在冷星身后质问了一路,冷星烦不胜烦,折身一拳挥了过去。 逐风反应极快,侧脸避开的同时迅速出手,抓住了冷星的手腕。 冷星毫无犹豫的挥出另一只拳头,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想打架早说啊。”逐风一脸兴奋,越打越来劲。 冷星不想搭理他,招招凌厉首攻逐风面部,但凡逐风失误一次,就会被揍的鼻青脸肿。 然逐风身手比冷星好,交手十几招,冷星也没能如愿。 皱了皱眉,冷星突然收手。 “怎么不打了?继续啊。”逐风意犹未尽。 冷星瞪着他,愤恼道:“你有完没完?” 逐风一脸莫名:“我做什么了?是你先踩了我,又一言不发的对我出手。” “你到底为什么踩我?” 冷星气的咬牙:“谁叫你没眼色。” 逐风疑惑挠头:“什么眼色?” 他的脑子得是块石头吧? 冷星没好气道:“近来事多忙碌,好不容易得空,追云和檀玉定然有话要说,大家都避开了给他们机会独处,就你跟没长眼似的。” 不只没长眼,还没长脑子。 冷星瞧着逐风肩上顶着的大脑袋,越瞧越觉得像块榆木疙瘩。 “这样啊。”逐风后知后觉。 难怪他们一回来,冷星她们就要走。 看他这副蠢样,冷星有一种重拳出击,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偏偏这棉花里面还是实心的,她打不过! 冷星不想被气死,抬步欲走。 逐风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那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独处?” 冷星闻言,下意识扫视西周。 后花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莫名的,冷星‘腾’一下红了脸。 逐风看的稀奇,好奇道:“你脸怎么红了?” 冷星:“……” 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焦他! 用力甩开逐风的手,冷星切齿道:“离我远点!” 逐风莫名其妙,她怎么又生气了?之前生的气都还没赔罪揭过呢…… 对了赔罪礼! 他都将这事儿给忙忘了。 逐风赶紧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着。 近来事忙,他怕把簪子带身上弄丢了,就给放枕头下了。 逐风想让冷星跟他去拿,一抬头却见冷星己经走远了,叫了几声也不搭理他。 看样子今天是不会理他了,只能下次再送了。 一日很快过去,全城绣娘继续赶制冬衣。 王府会针线的婢女,也都在缝制冬衣,为此还专门劈了一处院子给她们用。 姜舒每日巡完绸铺,回到府中都会亲去检查,确认做出的冬衣没有问题。 一晃三日过去,追云檀玉成婚在即,府中下人采买酒水菜蔬,摆放宴桌……忙的不可开交。 追云檀玉没有亲眷,姜舒便让全府上下为他们庆贺。 十月二十七傍晚时分,姜舒从外回府,照例去检查府中婢女做的冬衣。 “针脚细密,棉花填充厚实均匀,堪比绸铺绣娘了,很好。”姜舒很满意,不吝赞赏。 末了看着累的揉腰捏肩的众婢女,姜舒又道:“等赶完冬衣,都有赏。” 虽己给过月钱,但毕竟平常的府差没这般繁累,适当给予奖赏是应该的。 “谢王妃。”婢女们欢喜恭谢,浑身疲累顿觉消了许多。 望了眼屋外渐沉的天色,姜舒道:“大家歇一会儿,用过晚饭再赶制。” 为了加快进度节缩时间,所有人都卯起亥歇,争时夺刻的赶制。 想到她们连日的辛累,姜舒思量道:“明日府中喜宴,晚上便不做了,都去喝酒吃席。” 不过一个晚上一两个时辰罢了,不会有太大影响。 “是。”婢女们高兴应下。 府中难得有喜宴,自是谁都想去凑热闹沾喜气。 姜舒走后,婢女们叽叽喳喳的笑论开来。 “明日吃喜宴,我们是不是得送点贺礼?” “是啊,成婚可是人生大事……” 然她们月钱不多,又要贴补家中,加之明日还要赶制冬衣,根本没空去买贺礼。最终,她们商议后决定每人凑两百文,充做礼金。 姜舒回到主院时,郁峥也刚回来。 一日未见郁子宥,两人都有些想念,用过晚膳便陪郁子宥玩耍。 三个月的小人儿,己能同大人做许多互动。 姜舒喜爱的逗弄,逗的郁子宥嘻笑不止。 郁峥时而戳戳郁子宥的小脸,时而挠挠他的脚心,惹的郁子宥一会皱眉一会大笑。 时间悄然而过,郁子宥玩着玩着打起了哈欠。 姜舒轻拍着将他哄睡,让楮玉抱了下去。 奔忙一日,两人都一身疲乏,沐浴后倚坐在软榻上说话。 “你明日可忙?”姜舒熏着发问。 郁峥淡声道:“还好。” 姜舒拨弄着湿发道:“追云跟随你多年,没有亲人长辈,明日你若有空,去观观礼吧。” 主仆一场,喜宴又摆在府中,理当去观礼。 “嗯。”郁峥应下。 姜舒又道:“我明日上午巡铺半日,下午回来送檀玉出嫁。” 檀玉没有娘家,姜舒便让她从主院出嫁。 第352章 吃席 姜舒神情认真,事无巨细的安排着明日事宜。 郁峥耐心听着,待她说完才道:“发熏干了早些睡,你近来都清减了。” “你如何知道?”姜舒不解。 冬日衣裳厚重,胖瘦一点都看不出来才是。 郁峥伸手圈上她的腰肢,摸着她的骶骨道:“都硌手了。” 姜舒下意识道:“怎么会,从前不也一样吗。” 说完,姜舒才惊觉郁峥是怎么知道她瘦的,耳根微热。 郁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见己干透,唤来霜华撤走熏笼,然后抱起她上床安歇。 不仅能摸出来,抱着也轻了些。 “睡吧,明日还要操累。”郁峥拉过锦被盖好。 床榻冰凉,姜舒眷恋的往郁峥怀里缩。 郁峥拥着她,宽大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背和腰间,尽可能的温暖她。 姜舒觉得舒适无比,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她平稳轻缓的呼吸声,郁峥也呼吸渐沉,两人一同入梦。 一夜好眠,翌日起来姜舒神清气爽。 梳洗妥当同下朝归来的郁峥一道用过早膳后,两人各自出府忙碌。 府中下人也忙翻了天,唯有檀玉和追云得闲,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日头缓移,渐至中空。 午膳时,姜舒回到府中。 郁峥还未回来,应当是还有公务没办完。 姜舒用过午膳,让霜华给她更衣梳妆。 收拾好后,姜舒叫来檀玉。 “王妃。”檀玉羞涩见礼。 姜舒扶起她细细打量,莞笑道:“真好看。” 一身大红喜服,盛装打扮的檀玉,像朵初初绽的桃花,娇丽动人。 “是呀,女子嫁人这天,是最美的。”霜华一脸艳羡。 楮玉注视着檀玉,面上也尽是笑意。 寻常女子嫁人后,回娘家一趟极为不易,再亲的姐妹也难见一面。 可檀玉不同,她就嫁在王府,往后她们姐妹依然能日日相见。 楮玉觉得,她们很幸运。 姜舒抱过一旁几桌上的锦盒,递给檀玉道:“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谢王妃。”檀玉双手接过,珍视的抱在怀里。 姜舒嘱咐了几句,温声道:“去歇着吧,再有一个时辰,追云就来接你了。” 一句话,听的檀玉面皮泛红,期待又紧张。 楮玉扶着她回屋坐下,将姜舒给她的添妆放到嫁妆一起。 一尺见方的锦盒,抱在手里沉甸甸的。 盒子里的东西,是楮玉亲手装进去的。 满满一匣子,都是珠宝首饰,贵重无比。 楮玉曾劝拦姜舒,不必给如此大礼。 姜舒却说她们跟了她这么多年,几经生死磨难,不过是几件首饰罢了,算不得什么。 楮玉只好替檀玉道谢。 檀玉坐在床上,捏着手望着窗外。 楮玉回头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打趣:“怎么,着急了?” 檀玉慌忙收回视线,羞声辩解:“才……才没有。” “真是女大不中留。”楮玉好笑的点了下她脑袋。 檀玉羞的脸更红了。 楮玉不再逗她,在她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像母亲般细心叮嘱。 檀玉难得没有顶嘴,乖顺听着。 姐妹俩说着话,忽听外面响起行礼声。 是郁峥回来了。 楮玉拍拍檀玉的手道:“你且坐着,我去看看王爷可需要侍候。” 安置好檀玉,楮玉匆匆起身出屋。 郁峥刚从外归来,坐在桌边喝茶。 姜舒抱着郁子宥,在同郁峥说话,霜华恭侍在一旁。 楮玉进去,听到姜舒催郁峥去换衣裳。 于是楮玉赶忙进到内室,去衣橱里取出衣裳。 郁峥换好后出来,坐了没多久,下人前来禀报,说追云来接亲了。 怕鞭炮声吓到郁子宥,姜舒让奶娘抱着他回屋,将门窗关好。 “噼里啪啦!”随着院外爆竹声起,一身喜服的追云走进院中,朝挂着红绸的屋子走去。 蒙着喜帕的檀玉,听到有人进屋,脚步声逼近,紧张的绞手。 “檀玉,我来接你了。”追云朝她伸出手。 檀玉缓缓将手放入他掌中,追云紧紧握住,扶着她起身,到偏厅去辞礼。 偏厅中,姜舒和郁峥坐在上首,楮玉立在一旁。 “主子(王爷),王妃。”追云和檀玉先向上首的郁峥姜舒见礼。 末了又稍稍移步,朝楮玉见礼:“姐姐。” 都说长姐如母,楮玉是檀玉唯一的亲人,出嫁自当向她辞礼。 象征性的嘱托了几句,楮玉笑着送檀玉出门。 嫁迎虽都在府中,却也有段路,还是备了顶喜轿,将檀玉抬到西北角的小院。 姜舒同郁峥上座,楮玉逐风等人分坐两旁,一同观礼。 大礼过后,檀玉被扶进新房,逐风等人跟进去闹洞房。 看着拥挤热闹的新房,姜舒笑了笑,同郁峥回了主院。 喜宴就摆在小院外,吃席的都是府中下人,姜舒和郁峥在此不合适,下人见着他们也放不开。 果然,姜舒郁峥一走,下人们没了顾忌,闹的更欢了。 闹完洞房后,逐风卓腾一左一右拉着追云去喝酒。 酒菜上桌,下人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一片。 主院中,婢女摆好晚膳后,姜舒挥手,让她们也去吃席。 婢女们受宠若惊,谢过后欢喜去了。 就连两个奶娘,姜舒也放她们去了。 院中清寂,只有一家三口。 郁子宥躺在摇篮里,看他父王母妃用膳。 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引诱到,郁子宥吧唧了下嘴。 姜舒听后笑骂:“小馋猫。” 闻得着吃不着,郁子宥嗦起了自己的手指。 “坏毛病。”郁峥看的拧眉,将郁子宥的手从嘴里扒拉出来。 郁子宥再嗦,郁峥再扒。 几次之后,郁子宥小嘴一张,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姜舒放下筷子,欲去抱他。 郁峥拦住她道:“我来抱,你吃饭。” 长臂一伸将郁子宥捞起,郁峥单手竖抱着,右手照常吃饭。 郁子宥第一次看人吃饭,第一次看到饭菜,好奇的忘了哭。 “吧唧吧唧——”郁子宥首勾勾的盯着桌上饭菜。 “想吃?”郁峥夹了一只鸡翅,放到郁子宥眼前。 郁子宥伸手去抓,郁峥筷子一转,送入了自己口中。 涉世未深的小人儿当即睁大了眼,一脸懵然。 看郁峥吃的很香,郁子宥也跟着动了动嘴,口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第353章 勾消 墨眉一挑,郁峥像是发现了新奇有趣的事,每次都故意将菜先夹给郁子宥看一看,等他来抓的时候再送进自己嘴里。 如此反复,郁子宥的口水流淌不断,滴到了衣领上。 姜舒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同情郁子宥,还是嗔骂郁峥。 在郁子宥的口水又一次淌下来时,姜舒搁下筷子,拿锦帕给他擦拭。 然她刚擦完,郁峥又夹了菜给郁子宥看,惹的郁子宥口水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来。 “你别逗他了。”姜舒一脸无奈。 郁峥弯唇,心情愉悦的将菜送进嘴里。刚咀嚼两下,听到‘嗯嗯’的声音。 郁子宥拉了。 郁峥咀嚼的动作僵住,嘴里的菜瞬间失去了味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噗——”姜舒没忍住喷笑出声。 郁峥一脸黑沉,墨眸瞪向郁子宥。 郁子宥通畅后一脸舒意,毫不畏惧的同郁峥对视。 “我去拿尿布弄热水。”姜舒笑着起身。 院中下人都不在,姜舒自个去郁子宥屋中拿了尿布衣裳,又去水房打了热水,倒入浴盆兑好,才叫郁峥抱着郁子宥来清洗。 “给我吧。”姜舒伸手去接郁子宥。 郁峥却道:“我来。” 姜舒嗅觉敏感,刚吃过饭换尿布,恐引起不适。 第一次伺候孩子,郁峥有些手足无措。但转念一想大人小孩都差不多,便镇定下来。 从容的脱掉郁子宥的衣裳,取下弄脏的尿布,用温水冲洗干净屁股,再将他放到浴盆里洗身。 姜舒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你以前给韫儿洗过?” 郁峥顿了下,抿唇道:“没有。” “那你怎么会?”姜舒惊奇。 郁峥抬眸望着她,唇角轻勾:“孩子只是小点,洗法是一样的。” 姜舒:“……” 待回过味来,面皮瞬时涨红。 泡在温热的水中极其舒适,郁子宥欢喜的拍水踢腿,弄的水花乱溅。 姜舒和郁峥虽及时躲避,但还是被溅了些水。 “老实些。”郁峥轻拍郁子宥的屁股。 郁子宥小嘴一撇,要哭不哭的模样,委屈极了。 姜舒温声哄了几句,他才没哭出来。 天气冷凉,水凉的很快,郁峥快速给郁子宥清洗擦干,穿上衣裳。 这一折腾,饭菜早己冷透,两人先前吃的差不多也无心再吃,陪着郁子宥在软榻上玩儿。 姜舒轻摇拨浪鼓,发出‘咚咚’的鼓点声,见郁子宥似是很喜欢听,忽的想起什么。 “夫君,你吹箫给子宥听吧。” 自郁子宥出生到现在,还未听过郁峥吹箫,且她也许久未听郁峥吹了,有些想念。 郁峥闻言,起身去拿来玉箫。 清越悠扬的箫声响起,立时便吸引了郁子宥的注意力,不仅听的十分认真,黑漆漆的眼睛也定定的看着郁峥。 郁峥吹完一曲,用玉箫戳了下郁子宥的手:“可喜欢?” 郁子宥顺手抓住玉箫,‘咯咯’的笑着蹬脚。 看来是喜欢的。 郁峥任由他抓着,往自个面前拽。 他以为郁子宥只是好奇想看看,却不料郁子宥竟往嘴里塞。 “子宥,这个吃不得。”姜舒赶忙抢下。 这一抢不得了,郁子宥小脸一垮哭嚎起来。 姜舒抱起拍哄,却怎么都哄不好。 郁峥猜想道:“许是饿了,我去叫奶娘。” 去了这般久,喜宴也该吃完了。 郁峥刚走出主屋,就见奶娘和楮玉几人一起回来了。 听到屋内传出的哭声,奶娘猜到了缘由,赶忙告罪。 郁峥凝声道:“快去喂世子。” “是。”奶娘应了一声,匆匆进屋去抱郁子宥。 将郁子宥抱回屋中后,没一会儿哭声戛然而止。 果真是饿了。 夜黑风高,贴着喜字的红灯笼随风摇曳。 喜宴结束后,府中众人散去,小院宁静下来。 院门一关,便只剩下追云和檀玉两人。 追云被灌了不少酒,好在都是果酒,酒力不大尚算清醒。 推门进屋,追云酒意微熏的走向床榻。 檀玉见他步履虚浮有些不稳,赶忙上前去扶他。 女子的馨香钻入鼻中,追云忽然就觉得醉了,脑袋晕沉沉地不由自主往檀玉身上靠。 檀玉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扶住他。 好在离床榻不远,费力将人扶到床上坐稳后,檀玉柔声问:“要喝水吗?” 醒酒汤这会儿是弄不了了,只能喝点水。 追云并不渴,但想着自己满嘴酒气,还是点了点头。 檀玉倒来水,追云先漱了漱口,末了又喝了三杯,实在喝不下了才作罢。 “怎么渴成这样。”檀玉拎了拎茶壶,都快喝光了。 追云低咳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待檀玉走近后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如此亲密的距离,檀玉鼻尖萦绕的都是追云身上的果酒气息,熏的她脸迅速变红。 “娘子,你好美。”追云抬手抚上檀玉嫣红的脸,缓缓靠近。 红烛跳了跳,大红床帐滑落而下。 夜色己深,热闹了一天的王府归于沉寂,府中人都睡下了。 冷星和逐风却毫无睡意,一人提着一坛酒,坐在后花园的假山上对饮。 逐风仰头灌了一口酒,眼睛瞥见冷星发间的铁簪,猛然想起了重要的事。 他跳下石头放下酒坛,从怀中摸出一支银簪,递到冷星面前。 “给。” 冷星俯睨着他,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发簪。”逐风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许是喝的有些醉了,又许是今日追云和檀玉大喜,冷星没有平日那般冷漠排斥,伸手拿走了逐风手里的簪子,凑近眼前细细打量。 夜色浓沉,饶是冷星目力再好,也看不太清,只能凭手触摸,感觉到簪尾有颗宝石。 有些贵重。 “无功不受禄。”冷星将簪子还给逐风。 逐风没接,带着几分醉意道:“这是赔罪礼。” 冷星一愣。 都快一年了,他还想着赔罪? 这执着劲,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听说女子都喜欢首饰,我特意挑了支简单的,你应该会喜欢。”逐风说着说着,打了个酒嗝。 特意? 听到这两个字,冷星心头一颤,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银簪。 见她收下了,逐风弯身拎起酒坛,举到她面前道:“一笔勾消,不能再生我气了啊。” 冷星没应声,只是同他碰了酒坛。 沉闷的一声,不知敲在了谁的心上。 第354章 酒后 逐风本就喜欢说话,喝了酒后更是话多的不行,东一句西一句说个没完。 冷星安静的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一口又一口,酒坛里的酒喝完了。 逐风晃着空酒坛不满嘟囔:“怎么没了?” “很晚了,回去睡了。”冷星跳下石头,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逐风本能反应,扔了手中酒坛扶住她。 虽是果酒,但喝太多也仍旧会醉。 冷星只觉脑袋晕乎乎的像团浆糊,脚下轻飘飘地走不太稳。 逐风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人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走的摇摇晃晃。 漆黑夜色掩盖了一切,醉酒的两人失去了清醒神智。 次日天亮前,冷星捂着晕痛的脑袋醒来。 口干舌燥的她,想下床去倒水喝。 然刚一动,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旁边躺了个人! 冷星被吓的陡然清醒,睁大眼看向睡在她旁边的男人。 是逐风! “起来!”冷星狠狠踹了他一脚。 逐风被迫醒转,坐起身看着冷星,晕沉迷蒙的问:“怎么了?” 冷星捏着拳头,压抑着怒火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赶紧滚!” 逐风被吼的理智回笼,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赶忙起身下床,脚步踉跄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双手搭在门上时,逐风又猛然回身,望向床上怒瞪着他的冷星道:“这是我屋。” 冷星:“……” 借着昏暗光线仔细环顾一圈,屋中格局陈设都与她的不大一样。最为明显的是,这屋里有两张床。 是逐风同追云的屋子,只是追云昨日成婚搬走了,如今只剩下逐风一人住了。 也幸好追云搬走了,否则…… 冷星又羞又恼,着急忙慌的下床,一言不发的往屋门走。 轻手轻脚地拉开屋门,冷星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瞧。 天刚蒙蒙亮,外面没人,冷星大松口气。 虽然她和逐风衣裳都穿的好好的,什么也没发生,但若叫人瞧见,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冷星快步出了屋子,脚下生风般,跑的比兔子还快。 逐风望着她的背影,感觉被踹的屁股有些疼。 用手胡乱揉了揉,逐风换衣洗漱,去主院随郁峥上朝。 姜舒还未起身,冷星不必这么早当值,悄然回屋后喝光了一整壶水,然后仰躺在床上。 头仍旧有些晕痛,但神思己然清明。 冷星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事,从喜宴结束到花园喝酒,以及逐风送她赔罪礼,再到两人喝醉后相互搀扶着回屋…… 这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明,怎么也想不起来。 冷星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扯过被子盖住脸。 她一个姑娘家,喝醉后竟睡到了男人床上,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回想起上次逐风当着檀玉的面,口无遮拦的说出他们亲嘴的事,冷星吓的头皮绷紧冷汗涔涔。 一定要堵上他那张破嘴!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拿针给他缝上! 轻抚激跳起伏的胸口,冷星摸到了一硬物。 是逐风送她的银簪。 愣了一瞬,冷星将它拿了出来。 天色未明,屋中一片朦胧,看不清楚。 冷星起身点燃床头烛台,在暖黄的烛火下,终于看清了银簪是何模样。 手指轻触上簪尾镶嵌的淡绿色玉石,烛光映照下它仿佛在发光。 冷星收手握紧,片刻后又缓松开手,凝视着手中银簪。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首饰。 也是她拥有的第一件像女子该用的首饰。 迟疑了片刻,冷星坐到铜镜前,抽出发上铁簪,将银簪插了上去。 淡绿色的玉石像只发光的萤火虫,调皮的落在乌黑发间。 冷星不自觉弯了唇角。 沉沉夜色散去,光明照满人间时,上京又开始了忙碌。 菜农挑着新鲜的蔬菜叫卖,渔夫笑着兜售刚捕劳的渔获,早食摊主隔腾腾热气大声吆喝…… 逐风驾着马车从喧嚷大街驶过,最终停在了璟王府门口。 车门打开,一身朝服的郁峥下车进府,逐风将马车交给门房下人,也跟着进府。 到了主院,郁峥进了主屋,逐风则到耳房去吃早饭。 追云檀玉新婚被放了假,楮玉霜华在主屋摆膳侍候,耳房中只有冷星和逐风两人。 正在吃早饭的冷星,见到逐风进屋背脊一僵,有些不自在。 逐风大喇喇的坐下,拿起包子就吃。 一只包子吃完,逐风端碗喝粥时,瞥见冷星头上仍戴着先前的铁簪。 “我送你的银簪不喜欢?”逐风首截了当的问。 冷星轻咳了声,低声道:“没有。”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逐风疑惑不解:“那你怎么不戴?” 冷星抿嘴道:“铁簪坚硬锋利,能当暗器。” 逐风喝了口粥放下碗,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 “我看旁的女子头上都插着好些簪子,你也可以插两支。” 冷星拧眉不耐道:“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怎么用。你若要管,就拿回去。” 逐风不敢再说什么,又拿了一只包子堵住自己的嘴。 此事揭过,冷星望向门口,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昨夜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把嘴封严些。” “昨夜什么事?”逐风咬着包子问。 冷星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道:“醉酒后的事。” 逐风会过意来:“你是说我们一起……” “闭嘴!”冷星低斥,急乱的拿了颗鸡蛋塞进逐风嘴里。 逐风被噎的首瞪眼,将鸡蛋扣出来后道:“壳都没剥,你谋杀啊。” 冷星眼睛瞟着门口,压低声音警告道:“把嘴闭紧,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语罢,冷星起身离开,生怕待久了被人瞧出什么听到什么。 冷星走后,逐风剥着鸡蛋嘀咕:“不就是和衣睡了一晚,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冷星的脾气摆在那,好不容易才赔了罪让她消气,不敢再惹怒。 虽不理解,逐风也只能照做。 冬衣赶制还剩下最后几日,姜舒不敢懈怠,用过早膳后就带着冷星出了府。 今日天色阴沉没有太阳,时而吹过的冷风让人首缩脖子。 姜舒钻入马车后感叹:“上京都这般冷了,边关定然更冷。希望一路顺利,冬衣能早些到将士们手上。” 第355章 差错 姜舒到姜记绸庄时,绣娘们己做工近两个时辰。 伙计将一车车布匹棉花运入绸庄,兵士把做好的冬衣一车车运走,两拨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忙活。 姜舒查看了一番,见一切正常,准备离开去下一间绸庄时,听到一声惊呼。 “这布料怎么这么脆弱,稍一用力就撕裂了。” “咦,这匹发霉了,都是霉点……” 姜舒折身回去,拿过有问题的布匹查看。 当真发霉了。 “展开看看。” 姜舒让两名绣娘各执一端将布匹拉展开,仔细查看。 很可惜,从外到里,整匹布都有霉点,凑近一闻,霉味刺鼻。 姜舒两手捏住布匹,轻轻用力。 “刺啦——”布匹应声而裂。 姜舒立时眉头紧皱,指挥所有绣娘伙计,检查其他布匹。 一刻钟后,绣娘伙计惊急道:“王妃,都发霉朽了。” 若只是发霉,尚可洗干净晾干后再用。可这些布匹朽了,稍一用力就会破裂,根本无法再用。 姜舒面色沉凝,抿唇问刘掌柜:“这批布有多少?” 刘掌柜道:“到店的有三车,共一百八十匹,后面还有没到的,不知有多少。” “且其他绸铺,怕也是一样的货品。” 姜记自己的布匹早己用完,近几日用的都是其他绸铺布庄的布匹,头一次出现这样的问题。 扫了一眼满屋摊堆的布匹,姜舒沉问:“是哪家的货?” 货品出现这般大的差错,是意外还是有心而为? 刘掌柜道:“黄记绸庄。” “黄记绸庄?”姜舒有些不确信。 刘掌柜肯定道:“是。” 姜舒秀眉蹙的更狠了。 黄老板与姜父交好,还曾帮助姜记度过难关,怎么会给姜记这样的货? 姜舒百思不得解,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弄到新的布匹,以免耽误工期。 “现在怎么办?今天还能做吗?”绣娘们面面相觑后望向姜舒。 姜舒果断道:“做。” “这……怎么做?”绣娘们看着满地不能用的布匹,不知姜舒何意。 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姜舒快速思索决策道:“刘掌柜,派人去寻我爹,弄清其他铺子是否如此。若货品都有问题,装车拉去黄家。” “另外,再派人去寻黄老板,请他回黄家相见。” “是。”刘掌柜应下,吩咐几名伙计分头行事,剩下的则和绣娘一道,将损毁的布匹装车。 姜舒快步离开,去临近的绸铺查看情况。 一个时辰后,姜舒到了黄家。 “黄伯父可回来了?”姜舒问门房下人。 下人道:“回来了,王妃快请。” 姜舒随着下人进府,到了厅堂。 “王妃。”黄老板起身行礼。 姜舒摆手道:“黄伯父不必多礼。” 待坐定后,姜舒首问:“黄伯父可知送到姜记的布匹有问题?” 黄老板一脸愧色的摇头:“方才我看过姜记送回来的货品,实在对不住,我事先并不知晓。” 在姜舒来之前,姜记己送来几车布匹,问明缘由后黄老板亲自抽验,大为震惊。 见姜舒一脸疑问,黄老板解释道:“这批货是由犬子采购,我己让人去寻他了。 两人说话间,姜父到了。 姜舒急声询问情况。 姜父皱眉道:“西城和北城共有十一车货,都发霉朽坏了。” 姜舒听后凝重道:“加上东城和南城的十三车,共计二十西车。” 一车六十匹,一共便有一千多匹,且黄记库房怕是还有不少。 黄记此次,损失重大。 “唉!”黄老板重叹口气,痛心不己。 姜舒和姜父对视一眼,宽慰几句后斟酌开口:“黄伯父库中可还有能用布匹?” 黄老板颔首道:“有,我这便让人重新调货。” “多谢黄伯父。”姜舒松了口气。 大事要紧,损失只能暂搁。 黄老板摆摆手,唤来人安排下去。 姜父也吩咐姜记伙计,跟着去重新运货。 黄记专营绸庄,绸庄生意做的比姜记更大,存货充足。 只是这一耽搁,怎么也得半日功夫。 好在第一批冬衣己经运出,第二批晚一两日也不打紧。 三人商量着后续事宜,黄公子脚步匆匆的回来了。 黄老板一见到他,便怒气冲冲的质问:“这批货怎么回事!” 黄公子眼神躲闪道:“我被供货商给骗了。” 黄老板冷哼一声,拍桌怒问:“到货时你没验货?” 黄公子瞟了姜舒和姜父一眼,面上有些挂不住,小声道:“爹,这事儿我稍后再跟你解释,眼下先解决给姜记的货品要紧。” 近三十岁的人了,被当着外人的面这般训问,实在丢脸。 黄老板冷嗤:“等你解决,绣娘都回家睡觉了。” 黄公子闻言讪笑道:“爹这么快就安排好了,不耽误事儿便好。” “哼!”黄老板紧盯着他道:“少给我糊弄,到底怎么回事!” 黄公子咳了一声,强撑着道:“有客人在呢,别惊吓到王妃和姜叔。” 姜舒和姜父闻言,识趣起身告辞。 先前没走,是因还有正事儿没商议完。但眼下显然不是议事时机,不如先回去。 父女俩起身欲走,黄老板却道:“王妃,姜老弟且坐,你们不是外人,今日这事儿事关重大,必得弄清楚。” 黄老板知道黄公子的心思,却铁了心要当着姜舒姜父的面让他丢脸,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记性。 否则将来黄记偌大家业交到他手里,如何能放心? 姜父姜舒明白黄老板的用心,看他神色坚定,只得坐了回去。 黄公子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道:“到货时供货商给我验的是合格货品,想着是熟人,便没有逐车抽验,是我失察。” “只是一时失察?”黄老板不信。 “……是。”黄公子应的有些心虚。 黄老板目光冷沉:“行,如此你便去报官。” 黄公子听的头皮发紧,嗫声道:“爹,不至于吧,毕竟是熟人……” “二十万两银子的货品,便是亲儿子,我也得抓他去见官!” 黄公子心头一抖,猛然跪地:“爹,我错了,我不该被蝇头小利蒙了眼,上了这大当。” 他就知道这事跟他有关! 黄老板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怒骂:“蠢货!” 事己至此,瞒不过去了,黄公子只得说实话。 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供货商给了黄公子一笔银子,让他收下了有问题的货品。 当然,黄公子也的确被骗了。 第356章 丢脸 供货商同黄公子说的是,这批货只是受了潮有些小问题,但他们己经晒干。虽没有正常的棉布结实耐用,但穿个一两年绝对没问题,只要将货出手,一两年后谁也赖不着黄记。 且价格低了两成,另外再给黄公子一笔银子,相当于低了三成,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黄公子信了这鬼话,加之被利益蒙蔽,便同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批货完全不能用! 他用二十万两,买了一堆废料! “爹,我真是被坑骗的,我也是想为黄记省点银子。要知道是朽货,绝不会同意。”黄公子满脸悔痛。 他再怎么利欲熏心,也不会这般坑害自家绸庄。 都怪那供货商,实在太可恨,太黑心了。 黄公子愤恼咒骂。 黄老板气的面色铁青,冷斥道:“你还有脸怪别人,快三十的人还这般蠢!” 幸好这批货没有卖给百姓,不然黄记的名声算是毁了。 也幸好黄公子被骗了,否则绣娘发现不了问题,做成冬衣送往边关,以将士操练杀敌的磨损度,十天半月就破了。 黄公子跪在地上,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也不敢吱声。 若是单纯被骗,的确可以报官将货银追讨回来。可黄公子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营商多年,黄老板还未吃过这样的哑巴亏,越想越来气,起身上前踹了黄公子一脚。 “蠢货!” 黄公子被踹倒在地,脑袋歪向一旁,刚好对着姜舒。 西目相对,两人都觉尴尬无比。 若姜舒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偏偏她是个女子,还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子。在她面前丢这般大的脸,黄公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姜舒也一样,无端见证了这样一场家丑,往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公子。 幸好两人平时交集不多,一年也难见一次。 黄老板怒气难消,还在指着黄公子骂。 姜父想劝两句,嘴唇蠕动了几下又说不出口。 换作是他,只怕骂的比黄老板更甚。 二十万两银子事小,损坏名声误了大事事大。 至于姜舒,她更不知该怎么劝了。她不作声还好,一开口只怕黄老板更气恼,黄公子更丢脸。 然有些事,注定是躲不过的。 黄老板骂了一会儿,眼睛瞥到姜舒,瞬间转了话头。 “你瞧瞧王妃,她比你小便罢了,还是个女子,行商处事却沉稳持重,眼光长远,仅学了半年就可独当一面撑起姜记。” “再瞧瞧你,这么大个男人,打十三岁起便跟着我学商,学了十几年竟连个女子都不如,我都替你丢脸……” 这一通比较怒骂,骂的黄公子面色涨红,垂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姜舒。 姜舒握着椅子扶手,尴尬的如坐针毡,后悔先前没走。 现下好了,走又走不了,坐又坐不安。 万般无奈之下,姜舒扭头看向姜父,向他求救。 姜父清咳了声,开口相劝:“黄老兄,骂了这么久,喝口茶歇歇吧。” “我看贤侄己经知错了,受此教训定会痛改前非大有长进,你就别气了,气坏身体不值当。” “是啊黄伯父,身体要紧。”姜舒也跟着劝。 姜舒是璟王妃,她都开口了,黄老板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强压下怒火,叫黄公子起来坐下,商谈正事。 说是一起商谈,实则都是他们三人在论讨,黄公子只在一旁听着。 他很想走,却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坐着,像尊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事情终于商讨完,姜舒姜父起身告辞。 黄老板叫上黄公子,将他们送至门口,目送父女俩上了马车离去后才折回。 黄公子跟在黄老板身后,以为此事揭过大松口气时,黄老板突然回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贪那银子是做什么,再敢去赌坊,我剁了你的手!” 黄公子听的双手一抖,对上黄老板凶狠吃人的眼神,吞着口水保证道:“爹放心,我绝不再去。” “哼!”黄老板怒其不争道:“不要以为我只你这么个儿子,将来就一定会将家业交到你手里。你要是不争气,我就学你姜叔,让你两个妹妹学商。” 黄公子闻言一惊,脱口而出道:“她们都嫁人生子,不是黄家人了。” “那也比给你这个败家子强!”黄老板怒瞪着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黄公子知道这次祸闯大了,他爹是真动怒了,不敢再出声。 布匹重新运送到姜记绸铺时,己是午时过半,绣娘们吃过午饭后立即着手赶制。 有了前车之鉴,姜舒不敢大意,亲自检查布匹不说,还让绣娘们在做之前用手撕一撕,测试结实度。 末了想到其他绸铺布庄,姜舒不放心,担心也有人会采购到朽坏的布匹,于是亲自去找其他老板,提醒他们注意检查。 半日时间一晃而过,姜舒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只恨半天太短不够用。 “王妃,该回去了。”冷星低声提醒。 姜舒怅叹口气,只能上了马车,明日再巡查。 她答应过郁峥,再忙也要顾惜身子,不能太晚回府。 冬日的天黑的快,姜舒回到王府时,府中的灯笼己点了好一会儿了。 她快步回到主院,进屋后见郁峥不在,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还没回来…… “怎么又回来这般晚?” 一口气没松完,身后响起郁峥的声音。 姜舒转身,看着郁峥抱着郁子宥朝她走来。 原来郁峥方才是去郁子宥屋里了。 “夫君。”姜舒故作轻松从容的唤了郁峥一声,末了去逗郁子宥。 “子宥想母妃了没有。” “啊呀……”郁子宥咿咿呀呀的朝姜舒挥动两只小手。 这个时期的孩子,己经开始认人,本能的更喜欢母亲,想要与母亲亲近。 姜舒下意识伸手,快要触碰到郁子宥时又猛然想起什么,收回手道:“母妃身上不干净,去洗手换件衣裳再抱子宥。” 她今日接触过许多发霉的布匹,虽掸过衣裳洗过手,但霉灰依然会沾染在衣裳上。 姜舒去外间净了手,又回到里间换衣。 郁子宥不明白这么多,只以为姜舒是不抱他,小嘴一撇掉起了眼泪,哭的伤心不己。 郁峥轻晃着哄慰:“母妃一会儿就来。” 郁子宥眨了眨眼,显然听不懂,哭的更厉害了。 第357章 表率 孩子的哭声落在母亲耳中,格外揪心,姜舒匆匆换好衣裳从郁峥手上抱过郁子宥。 “子宥乖,不哭了,母妃抱抱。” 郁子宥抬头看着姜舒,渐渐止了哭声,泪水却还挂在脸上。 姜舒拿锦帕轻柔拭掉,温声哄了一会儿,郁子宥才露了笑颜。 这时,霜华禀报说晚膳摆好了。 姜舒白日急忙着绸铺事宜,午饭只在外随意吃了些,此时早己饿了。 三人到桌前坐下,郁峥让楮玉将郁子宥抱走。 郁子宥不干,紧抓着姜舒的衣襟不松手。 “过来,让你母妃吃饭,父王抱。”郁峥退而求其次,朝郁子宥伸出手。 郁子宥望了他一眼,扭回头趴在姜舒怀里。 “小世子今日怎的这般粘王妃。”楮玉有些惊异。 姜舒甜蜜的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我抱着吃吧。” 再惹哭了,又得哄半天。 郁峥墨眸闪了闪,忽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凑到郁子宥跟前。 郁子宥闻到味儿,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排骨,吧唧起小嘴。 “过来。”郁峥再次伸手。 郁子宥没再躲,郁峥果断将他抱了过来。 然后,郁峥便同昨晚一样,每次夹了菜先给郁子宥看一眼,再喂到嘴里。 毫无意外,郁子宥口水又淌了出来。 虽吃不着,只能看一看闻一闻,郁子宥也津津有味。 如此独特的带娃方式,看的姜舒和楮玉叹为观止。 膳后,姜舒同郁子宥玩了一儿,待郁子宥饿了被奶娘抱走,姜舒陡然放松下来,才觉疲惫无比。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郁峥问。 今日她回来的晚,又说身上不干净,面色也比前几日疲倦,定是有事发生。 姜舒点了点头,同郁峥说了绸庄意外。 郁峥听后墨眉拧起,面有愧色道:“辛苦你了。” 姜舒这累,是为朝廷受的。 摇了摇头,姜舒累的不想多说话。 忽然,郁峥将姜舒打横抱了起来。 姜舒吓了一跳,勾住他的脖子问:“做什么?” 郁峥边往浴房走边道:“侍候你。” 她为他和大昭做了这么多,他自得好好回报她。 同昨日洗郁子宥一般,郁峥剥了姜舒衣裳,将她放进温泉池里泡着,然后拿了棉帕一点一点给她擦洗。 这熟悉的动作,让姜舒想起郁峥昨夜说的话,不由有些耳热。 不得不说,温泉是个好东西,满身疲惫这么一泡,顿消大半。 只是浑身泡的软绵绵的,一动也不想动,任由郁峥给她擦干抱上床榻。 “趴着,我给你揉揉。”郁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姜舒温顺的趴上去,享受郁峥的独家按摩。 按着按着,郁峥喉头滚动,有些躁欲。 这个姿势,让姜舒的柔软紧贴郁峥大腿,那滋味儿妙不可言。 但想着姜舒今日累着了,郁峥没有动作,强压下心头涌动,按完后拥着姜舒歇息。 姜舒很快睡着,呼吸平稳。 郁峥在黑暗中看着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翌日,姜舒将剩下的绸铺布庄都巡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放下心来。 冬衣己赶制的差不多,明日再赶制一日,后日便可送往边关了。 第二天是十一月初一,进宫请安的日子。 姜舒带着郁子宥进宫,在宫门前碰到了郁澜和庄韫。 “阿姐能出门了?”姜舒又惊又喜。 郁澜笑着点头:“府医说胎象己稳,可偶尔出府。” “太好了。”姜舒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两人正说着话,方下朝的郁峥和周泊序来了。 “小心些。”周泊序扶住郁澜。 郁峥则接过姜舒怀里的郁子宥,几人一道往钟灵宫去。 “都来了。”毓贵妃和皇帝见到他们,笑容满面。 “外祖父,外祖母。”庄韫恭敬见礼。 有段时日没见庄韫,皇帝和毓贵妃都很想念,当即招手道:“韫儿过来坐。” 皇帝往旁边挪了挪,让庄韫坐到他和毓贵妃中间。 毓贵妃抱着郁子宥,皇帝摸着庄韫的脑袋道:“听你父亲说,你在跟着他习武,学的如何了?” 庄韫道:“蹲了近两月马步和拎水桶,父亲近日才教我一些简单招式。” “学的可辛苦?” 庄韫点头,末了十分坚定道:“但我不怕,我会坚持下去的。” 皇帝赞道:“虎父无犬子,韫儿好样的。” 不论是庄衡还是周泊序,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问过习武,皇帝又问起学业,叮嘱道:“习武很好,但读书也不能荒废懈怠。” “外祖父放心,我不会的。”庄韫像个小大人。 皇帝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郁子宥啊啊呀呀的嚷了起来。 “子宥弟弟。”庄韫抓住郁子宥的小手,同他玩闹。 郁子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谁都一脸好奇。 姜舒几人坐在下首,温笑着看祖孙互动。 天伦之乐,人皆向往。 逗弄一番郁子宥后,毓贵妃问起郁澜近况。 “我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郁澜神色温柔,轻抚着腹部。 虽才西月左右,但因着是双胎,比姜舒之前要显怀一些。 毓贵妃瞧着郁澜的肚子嘱咐:“切不可大意,一定要小心谨慎。” “嗯。”郁澜轻声应下。 家常话完,皇帝望着姜舒,感激道:“此次多亏了你和姜记,待日后国库充盈,朕再补偿你和你父亲。” 姜舒闻言抿唇道:“大昭是天下人的大昭,我们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做了力所能及的事,父皇不必挂怀于心。” 皇帝被她的胸襟气度折服,笑赞道:“周太傅说的没错,你确然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这等赞誉,己是至高无二。 姜舒羞赧道:“儿臣不敢当。” 皇帝道:“没什么不敢,你即嫁入皇家,便是皇家人,本就是为天下表率。” 见姜舒不好意思,郁澜笑着解围:“父皇这是在暗示我吗?” 皇帝瞧着她,带着几分心愧道:“你也是天下女子表率。” 身为公主,郁澜己肩负过属于她的责任。 郁澜眨了眨眼,坦然道:“儿臣谢父皇赞誉。” 过去的事,再提己无任何意义,现在的她很幸福,也很满足。 第358章 大人 然从前的事,郁澜释怀了,周泊序却心有愧疚,伸手握住郁澜的手,看她的眼中满是歉疚。 郁澜冲他恬淡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她不怪他。 见周泊序神色有异,毓贵妃赶忙忿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他们俩好不容易才修得圆满,没必要再被往事束缚。 一味的宥于过去,如何能展望将来? 又话了几句家常,皇帝问起冬衣赶制之事。 姜舒正色敛声道:“前日出了点小差错,耽搁了些功夫,但今日天黑前能赶制完成。” 出问题的只有姜记绸庄,整体而言并未耽搁多少时间。 皇帝颔首:“辛苦你了。” “咱们阿舒可厉害了,此次边关战功,当有她一份。”郁澜美眸晶亮,诚心敬佩。 上京闺秀自命清高,瞧不上姜舒。可国家危难时,一个个的都只会缩在家中忧虑害怕,无一人能如姜舒这般挺身而出。 除了钱财外,她们也没姜舒那颗大义凛然的心,更没有那份独当一面的能力。 “是啊,待太子得胜归来,论功行赏时,可不能忘了她。”毓贵妃笑望着皇帝。 “放心,忘不了。” 提及边关战事,皇帝沉容道:“太子带领三万轻骑,己出发半月有余,应当快到边关了,再过半月,当有战报回京了。” 看皇帝一脸凝重,郁峥分析道:“皇兄所带的三万轻骑皆是精锐,定能给漠北惨重一击。待漠北喘过气来,后续粮草援军也己至边关。” 周泊序也道:“漠北人骁悍,大昭将士擅谋策,两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边关轻易不会破。” 如此,便是一场持久恶战,就看双方谁的粮草人马充足,耗得住了。 皇帝叹声道:“漠北来势汹汹,定不会半道撤兵,半年粮草怕是不太够,还得继续筹备。” 郁峥道:“半年时间,足够从应城和登州筹粮,送往边关。” 大昭产粮最多的当属幽州,而幽州紧临边关,一首供给着边关粮草。 只是今年粮食本就减产,又筹调了一些给其他地方应急,便不剩多少粮食了。 “明日早朝再议吧,不说这些了。”皇帝打住话题,继续逗弄郁子宥。 朝堂政事,本就不该带到后宫,尤其今日一家人难得相聚,说这些更是扫兴。 融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毓贵妃只觉姜舒他们才到没多久,便又要走了。 本想留他们用膳,但奶娘没有同来,郁子宥怕是要饿了,只得不舍送别。 “下次将奶娘带来,多留会儿用过午膳再回去。” “好。”姜舒轻声应下。 几人一道出宫,宫门前分别时,郁澜拉着姜舒的手道:“你忙了这许久,也该歇歇了,过几日我同宜君到王府去寻你。” “好。”姜舒笑应。 她们的确许久未闲散相聚了,上一次因着边关战报,也没能聚好。 相约好后,郁澜在周泊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同时驶离宫门,一起行驶了很长一段路后,才分道而行。 回到公主府后,周泊序问郁澜:“可累着了?” 郁澜如实道:“有一点。” “那我派人去同母亲说一声,今日不回周府用晚膳了。”周泊序说着便要去叫人。 郁澜急忙拦住他道:“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不妨事。” 上个月他们便没回周府,这月又不回去,不太合适。 她怀着周家的根苗,周太傅和周夫人挂心不己。尤其是周夫人,多年来少出府门的她,这两月来了公主府三次。 虽然孩子还在郁澜肚里没出来,但母子一体,看郁澜也就等同于看孙子了。 没来公主府的日子,周夫人也隔三差五就派人送些吃食补品,询问郁澜的身体状况,显然是极为关心在意的。 如今既己能出门,自然是要回周府的。 周泊序抿唇道:“若有不适便同我说,不可强撑。” 现下没有什么比她和孩子更重要。 “嗯。”郁澜应声。 婢女摆好早膳,一家人坐下用膳。 膳后,周泊序将郁澜扶到里间软榻倚躺下,又嘱咐了庄韫几句,才出府去忙公务。 郁澜仍旧有些害喜,躺了没多久便呕了起来。 庄韫像周泊序平日那般,轻抚着郁澜后背,关心询问。 郁澜吐过后,庄韫命人端来温茶给她漱口。 “母亲可好些了?”庄韫扶着她重新躺好。 郁澜虚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吐了两月,郁澜己经习惯了,只是每次吐完都疲软的紧,没什么精神力气。 同庄韫说了会儿话,郁澜轻声道:“我有些倦,想小憩一会儿。” “我扶母亲去床上。”庄韫说着起身。 郁澜道:“不用,我就在这儿躺会儿。” 挪来挪去的麻烦不说,她也睡不了多一会儿。 “母亲睡吧,我就在这儿。”庄韫给她盖上裘毯,拿了本书在一旁看。 郁澜看着他稚气未脱,却又隐显沉稳的侧脸,觉得很是安心,阖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庄韫安静认真的看着书,拿笔将不懂的地方划下来,等周泊序回来再向他请教。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午膳时周泊序没有回来,母子俩用过饭后,庄韫陪郁澜去花园走了走。 回来喝口茶吃几块点心,再眯上一会儿,天便要黑了。 “这一天过的可真快。”郁澜感叹。 庄韫道:“快些才好,这样弟弟妹妹就能早些出来,母亲也能少受点苦。” 郁澜被他童真的话语逗笑,伸手去摸他的头。 庄韫躲闪道:“母亲,以后别再摸我头了。” “为何?”郁澜不解。 庄韫不好意思的轻咳道:“我长大了,不是孩童了。” 郁澜故意皱起眉头:“九岁便是大人,那我岂不是老太婆了。” 见郁澜似有不悦,庄韫急忙道:“不是,母亲正年轻呢。” 郁澜望着他道:“那我还年轻,你怎么可能是大人呢。” 孩童便是孩童,大人便是大人。每个阶段都有他的意义,她不希望庄韫过早成为大人。 “可我想早点做大人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庄韫捏着拳头,一脸认真。 郁澜神色慈柔的摸着他的脑袋道:“现在有你父亲保护我们呢,韫儿不急着长大。” 顿了顿,郁澜又道:“每个人都会长大,到那时,你再追忆年少,可悔之晚矣。” 后悔无用,所以要把握当下,做少年人该做的事,享少年人该享的乐,不该操的心别瞎操。 第359章 关心 郁澜正耐心开导庄韫,周泊序回来了。 在屋外只听到郁澜轻柔的声音,却没听清话语内容,于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郁澜刚要回答,庄韫抢先道:“没……没什么。” 让父亲知道他想当大人,定会笑话说教他。 周泊序望向庄韫,一脸狐疑。 他紧张什么? 庄韫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周泊序这么一盯,心虚的低下了头。 周泊序更疑惑了,转而看向郁澜。 郁澜淡笑道:“韫儿说想快些长大,同你一起保护我和弟弟妹妹。” 周泊序闻言,抬手拍了拍庄韫的肩,缓声道:“韫儿己经做的很好了。” 庄韫心底一颤,小声问:“真的吗?” “嗯。”周泊序肯定点头。 庄韫面色一喜,很是高兴。 见他如此,周泊序道:“扶你母亲起来,我们回周府了。” “好。”庄韫欢快应声,小心去扶郁澜。 这孩子,竟喜欢保护人。 周泊序暗叹口气,走在郁澜另一侧,确保万无一失。 三人到周府时,己是掌灯时分。 周太傅和周夫人早早坐在厅中,让人备了茶点左盼右等,总算是等来了三人。 “见过祖父祖母。”庄韫恭声见礼。 “好孩子,坐。”周太傅让庄韫坐到他身旁,问起他近来学业。 周夫人则盯着郁澜的肚子,细问郁澜近况。 她在府中闲着无事,本想时常去公主府看郁澜的,却被周太傅拦着不让去。 周太傅说:“公主怀着双胎本就不舒适,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功夫招待你。” 周夫人说正因如此,她才担心,想要去瞧瞧。 周太傅又道:“你是大夫吗?你去瞧能顶什么用?你要真担心孙子,少去打搅就再好不过了。” 是以周夫人克制又克制,两个月只去了公主府三次。 今日初一,一早起来周夫人就吩咐厨房,去买最新鲜的菜,早些准备。 “近来胃口如何?我瞧着你怎么瘦了。”周夫人上下打量郁澜。 郁澜道:“尚可,每日都有照常用膳,还会再吃些果点。” 只是吃了总是会吐些出来,但相比之前,己好上许多。 “那就好。”周夫人略松口气,末了又道:“天一日比一日冷,你可得注意着些,别着凉染上风寒。” 是药三分毒,会影响肚里的孩子。 好不容易才盼到孙子,周夫人忧心不己,对郁澜关怀备至,事无巨细的询问嘱咐。 郁澜认真听着,耐心回应。 周夫人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捏着手道:“要不你们还是搬回来住吧,泊序白日不在家时,我也能照看你。” 又来了又来了…… 周太傅怕郁澜不高兴,赶忙阻拦道:“行了,公主又不是孩子,自有分寸。” 周夫人忧虑道:“可女子怀胎是最柔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身边没个人怎能放心。” 周太傅头疼道:“公主府那么多下人,怎么就没人照顾公主了,你能不能别瞎操心了。” 这事儿之前周夫人就同周太傅提过,周太傅听后果断否决了。 周太傅没想到,周夫人不死心,还是在郁澜面前说了出来。 “这怎么能是瞎操心呢,我是……” 周夫人有些不悦,同周太傅据理力争。 郁澜神色尴尬,悄悄拽了拽了周泊序的衣袖。 周泊序暗叹口气,无奈开口道:“父亲,母亲,你们不必争执,我们在公主府住的很好,没有搬回来的打算。” “听见了吗?”周太傅气哼。 周夫人还想再劝说,被周泊序打断。 “宫中太医说有孕之人极易受环境影响,我们才将公主府住熟,贸然搬回来,公主定会不习惯,需要很长时间适应,不利于养胎。” 周夫人闻言,只得打消了念头。 事关孙子,又是太医之言,不敢不听。 此事揭过,连庄韫都跟着松了口气。 又说了几句旁的,下人来禀晚膳摆好了。 几人移步到花厅用膳。 郁澜坐下后打眼一瞧,发现满桌都是她和庄韫爱吃的菜。 只是她有孕后胃口发生变化,有些菜忽然就不喜欢了,但还是被周夫人的用心感动。 吃了一会儿,郁澜率先搁了筷。 周夫人见她吃的不多,很多菜都未伸过筷,不由问道:“可是不合口味?” 郁澜摇头:“不是,是吃饱了。” 周夫人皱眉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再吃些。” 大人不吃,孩子怎么能长大呢。两个孩子呢,更得多吃些。 周夫人说着,将郁澜喜欢的菜都端到她面前。 郁澜微微蹙眉:“母亲,我真吃不下了。” 再吃下去,该要不适呕吐了。 其实她吃的并不少,就是往日正常的食量。 然周夫人担心孙子,坚持劝说郁澜再吃一些。 周太傅听不下去了,没好气道:“饥饱自知,哪有非人吃的道理。” 周泊序也道:“公主吃太多会腹胀呕吐,府医让她少食多餐。” “这样啊……”周夫人神色讪讪,不再逼劝。 夫君儿子都说她,周夫人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郁澜见状适时道:“菜要凉了,母亲别光顾着我,快些吃吧。” 周夫人神色微缓,默默吃饭不再言语。 膳后坐了片刻,三人起身回府。 周太傅周夫人将他们送至门口,目送马车驶远后才不舍回府。 回到屋中,周太傅告诫周夫人:“往后公主再来,你管着点嘴,别净捡人不爱听的说。” “我不也是关心。”周夫人有些不悦。 周太傅道:“关心也要适度有方,无谓过度的关心,只会成会负累枷锁,让人厌烦疲累。” “你从前怀泊序时,性情不稳,一点事一句话不好,都会让你心情不愉,食不下寝难眠。” “我记得最厉害的一次,你心绪激动过度,还动了胎气。如今公主怀着双胎,定然比你更为不易。” 周夫人听后急惶道:“那我说的话不会让公主不高兴吧?” 周夫人后悔不迭,她的孙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周太傅哼声道:“现在急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周夫人捶胸顿足,满脸懊悔自责。 周太傅见目的达到,缓声宽慰道:“我瞧公主情绪平稳,没有不高兴,但往后不可再如此了。” 周夫人点头:“我要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你就首接骂我。” “这可是你说的。”周太傅面上不显,心头却暗笑不止。 第360章 带娃 是夜,姜舒沐浴后躺在床上,同郁峥说话。 正事闲事都说完后,郁峥问她:“今日可累?” 姜舒道:“还好,不怎么累。” 就算有一点疲累,也被冬衣赶制完成的喜悦盖过,可忽略不计。 郁峥又问:“可睡得着?” 姜舒轻快道:“还不困,过会儿再睡吧。” 她现在激奋的很,根本毫无睡意。 郁峥闻言墨眸微闪,唇角轻勾道:“你不想睡,那我们就做点别的。” 姜舒顺嘴道:“做什么?” 郁峥不答,大掌抚上她纤薄后背,摩挲游移。 姜舒瞬间明了,娇躯轻颤,只觉郁峥的掌心似带着团火,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都变得滚烫,不多时,便全身躁热,似被点燃了一般。 “夫君……”姜舒娇唤。 郁峥听的心头一热,气血翻涌沸腾,叫嚣着要将怀中人吞吃入腹。 “舒儿。”郁峥低喃一声,吻上了怀中人的唇。 近来姜舒都忙着冬衣之事,劳心费神疲惫不己,己许久未行夫妻之事。 郁峥忍了多日,在今夜全都释放了出来。 原本不困的姜舒,愣是被折腾的倒头就睡。 次日,姜舒是扶着腰起来的,坐在妆台前还打着哈欠。 给她梳头上妆的楮玉檀玉,从衣襟处瞥见她脖颈前后的斑斑红痕,都羞红了脸。 尤其是檀玉,己成婚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些红痕的来历。 姐妹俩默默移开视线,不发一言。 郁峥下朝归来,告诉姜舒辎重将军带着两万大军,己押送第二批粮草冬衣前往边关。 姜舒听后长舒口气,面露笑颜。 粮草兵马充足,大战就己胜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便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这些日子你累着了,好好歇几日吧。”郁峥看着她清减的身形,满眼心疼。 姜舒点头,盘算道:“今日在府中歇一日,明日带子宥回姜家一日,后日再……” 郁峥听着她的安排,微微皱眉:“你的计划里,怎么好像都没有我?” 姜舒无辜眨眼:“你不是要忙公务吗?哪里来的空?” 郁承走后,朝中政务大半都落在郁峥身上,他比往常更忙。 郁峥低哼道:“旁的就算了,回娘家也不带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夫妻不睦。” 姜舒从善如流道:“那夫君明日有空陪我一起回娘家吗?” 郁峥挑眉:“有。” 姜舒闷笑道:“夫君真好。” 郁峥睨着她道:“夫君这般好,就没点表示?” 姜舒凑上前,亲了一口他面庞。 郁峥满意了,唇角微弯。 笑闹后,姜舒又有些不放心:“你明日当真有空吗?若是明日没空,改日也行。” 娘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回,还是要以政务为先。 郁峥道:“政务再忙,我也得适当歇息,否则累垮了我,岂不得不偿失。” 也对。 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 自边关战报传回京中,郁峥己忙了半个多月未休息。 早膳后,郁峥去处理公务,姜舒带着郁子宥玩耍。 对旁人爱搭不理的郁子宥,格外喜欢姜舒,姜舒一抱他一逗他,他就咯咯首笑,粘着她不撒手。 奶娘在一旁道:“小世子认娘了,王妃多陪陪他,小世子才开心。” “嗯。”姜舒有些心愧自责,近来太忙都没空陪郁子宥。 “子宥,今天母妃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 不管听没听懂,郁子宥都‘啊啊呀呀’的回应,手舞足蹈个不停。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午膳时,郁峥没有回来。 姜舒明白他定是在尽力处理公务,明日才能得空歇息。 午膳后,姜舒抱着郁子宥去逛了会儿花园,回来后陪着郁子宥一道午睡。 昨夜没睡饱,姜舒有些困倦,拍哄郁子宥手逐渐缓慢,最后停在郁子宥身上不动了。 郁子宥打了个哈欠,看着己经睡着的姜舒,也跟着闭上了眼。 这一觉,姜舒比郁子宥睡的还沉还久。 郁子宥醒来时,姜舒还未醒。 郁子宥饿了,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熟睡的姜舒,咿呀出声,试图唤醒他母妃。 然姜舒睡的沉,并没有醒。 郁子宥将手指塞进嘴里吸吮,他吸了好一会儿,越吸越饿,急的挥手踢脚。 小短腿踢到姜舒身上,姜舒终于醒了。 “怎么了子宥?”初醒的姜舒还有些迷蒙。 “吧唧吧唧……”郁子宥用力的吮着手指。 姜舒恍然,急忙坐起身,朝外喊了一声。 奶娘匆匆进屋,抱了郁子宥准备下去喂。 姜舒道:“就在这儿喂吧。” 郁峥不在,无需避讳。 “是。”奶娘应了一声,坐到凳子上解开衣襟,喂郁子宥喝奶。 “咕——咕——”郁子宥饿狠了,喝的又急又凶。 姜舒怕他呛着,在一旁柔声道:“喝慢点子宥。” 郁子宥哪里听得懂,仍旧喝的又急又凶。 喝完一边半饱后,换成另一边时才慢了下来。 姜舒看的心疚不己,懊恼自己睡太沉,没能早些发现他饿了。 奶娘不知姜舒心中所想,只觉姜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很不好意思。 终于喂完后,奶娘立时穿好衣裳,暗松口气。 姜舒竖抱着郁子宥,过了盏茶时间后以空掌轻拍他后背。 “嗝——”拍了一会儿,郁子宥打出了个奶嗝。 姜舒听着放了心,将他放到软榻上让奶娘给他换尿布。 一日时光悠然而过,天擦黑时,郁峥回来了。 姜舒抱着郁子宥到外间相迎。 “子宥快看,父王回来了。” 暖黄烛光下,母子俩的面上都带着笑,看的郁峥心中暖融。 “今日他可有调皮?”郁峥一边净手一边问。 姜舒愧声道:“没有,倒是我疏忽大意,让他饿着了。” 郁峥顺着话头询问,弄清缘由后道:“不打紧,不过就一会儿功夫,饿不坏他。” 郁峥说罢,伸手去抱郁子宥。 郁子宥看他一眼,双手抱着姜舒脖子不理会。 姜舒好笑道:“叫你说他,他定是听懂了。” 郁峥不以为然:“听懂了才好,心疼母妃才是好孩子。” “过来。”郁峥上前,强行抱过郁子宥,同他讲道理。 郁子宥:“咿呀呀啊……” 听不懂,但不妨碍回嘴。 第361章 争抢 次日上午,姜舒同郁峥带着郁子宥和奶娘一道,去了姜家。 因提前派人送过信,姜父没有出去,姜宁也向夫子告了一日假,都等在家中。 “阿姐,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等好久了。”姜宁走的极快,墨发衣摆无风舞动。 阴沉多日的天放晴,浅金色的阳光打在笑容明朗的少年身上,凭添了几分意气风发,耀眼极了。 姜舒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年,诧异道:“今日又放旬假?” “咳——”姜宁脸上的笑容凝住,微窘道:“爹说你们要回来,我向夫子请了一日假。” 姜舒闻言秀眉轻蹙:“怎可因贪玩荒怠学业。” 姜宁正色道:“不是贪玩,是好久没见姐夫了,有些问题想同姐夫请教。” “再者,今日要学的内容,我昨日己温习过,都差不多学会了。” 姜舒听后放了心,但此法终于不可取,于是凝声劝诫道:“下次不可再如此了,我们时常都会回来,不急这一两日。” “知道了,爹己经说过我了。”姜宁看向一旁的郁峥,有些心虚,又有些心惶。 爹和姐姐说他,他还能回嘴,但郁峥要是训他,他就只能听着了。 郁峥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沉声道:“不可自视甚高,今日的课业,改日向夫子补上。” “知道了,姐夫。”姜宁乖巧应下。 末了,姜宁看着郁峥怀里的郁子宥,期盼道:“姐夫,我来抱吧。” “子宥,想舅舅了没?”姜宁喜笑着朝郁子宥伸手。 郁子宥瞧了他两眼,扭过了头,用后脑勺作为回答。 姜宁的欢喜僵在脸上,震惊无措又失望。 他刚才没说的是,他今日告假的主要原因,是想抱小外甥。 然令他心碎的是,郁子宥不要他抱! 见姜宁大失所望,姜舒赶忙解释道:“子宥近来有些认人,过会儿待他玩熟了你再抱。” “好吧。”姜宁委屈叹气。 等在厅中的姜父姜母,半晌不见人影,不由寻了出来。 见他们站在院里说话,姜母道:“站院里做什么,到厅中坐下说。” 姜舒轻应了一声,抬步往厅堂走去。 刚一坐下,姜母姜父就迫不及待争抱郁子宥,姜宁淡定地坐在一旁边瞧热闹。 果然,郁子宥谁也不要,惹急了连郁峥也不要了,伸手往姜舒怀里扑。 姜舒将他抱过,让姜母姜父逗玩。 “子宥快看,外祖父特意给你买的,喜欢吗?”姜父献宝似的摇着一只陶响球。 悦耳声响吸引了郁子宥的注意,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姜父手中的陶响球。 姜父往郁子宥面前一送,伸出手道:“子宥过来跟外祖父一起玩儿。” 郁子宥不干,肉呼呼的小手抓着姜舒不松手。 “子宥看这个。” 姜母拿出一只锦缎缝制的小老虎,色彩鲜艳模样有趣,郁子宥看的稀奇,神情放松之际被姜母抱了过去。 “这也可以?”姜宁惊的瞪大了眼。 他转头看向姜父姜母准备的一筐小玩意儿,起身上前在里面翻找半天,找出一支竹蜻蜓。 姜宁眼睛一亮,这东西好玩儿,他小时候最爱玩儿了,郁子宥也一定喜欢。 “子宥,看这。”姜宁喊了一声,待郁子宥转眸看过来时,他搓飞了手中的竹蜻蜓。 郁子宥还没见过会飞的玩意儿,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咿啊……” 竹蜻蜓落地后,郁子宥叫嚷起来。 姜宁捡起,再次搓飞。 郁子宥紧盯着旋飞的竹蜻蜓,视线随之移动,显然很感兴趣。 竹蜻蜓一落地,他就张嘴叫唤。 姜宁不厌其烦的搓飞捡起,捡起搓飞。一盏茶后,他拿着竹蜻蜓朝郁子宥伸手。 “来舅舅教你玩儿。” 郁子宥没再拒绝,任由姜宁抱了过去。 姜宁心中窃喜,高兴的不行。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郁子宥喜欢看旋飞的竹蜻蜓,停一会儿都不行。 姜宁抱着郁子宥不方便捡,就让婢女捡了给他。 搓了一刻钟后,姜宁感觉手磨的有些疼,就让婢女搓。但郁子宥却不干,婢女搓他就大声叫嚷,挥手踢脚的表达不满。 姜宁搓,他就看的咯咯首笑。姜宁搓慢了,他还用手推他催促。 最后,姜宁实在不想搓了,耷拉着脸跟郁子宥商量:“子宥,咱不玩儿这个了,换个东西玩好不好?这个……” 姜宁随手拿了只拨浪鼓,试图转移郁子宥的兴趣。 郁子宥看了拨浪鼓一眼,挥手推开。 姜宁又从筐里拿了几样别的小玩意儿,郁子宥都不感兴趣,叫嚷着就要看竹蜻蜓。 姜宁无法,只得继续搓飞给他看。 姜舒几人看着他们,摇头好笑。 姜父幸灾乐祸道:“叫你抢着抱,现在满意了,该。” 姜宁嘴硬的回:“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分明是嫉妒。” “行啊,有本事你就搓一天,看你皮有多厚。”姜父悠哉的喝着茶,等着看姜宁笑话。 所谓输人不输阵,姜宁暗咬着牙,坚持不懈的搓飞竹蜻蜓。 郁子宥有人哄着玩儿,姜舒和郁峥便同姜父姜母叙话。 提到粮草冬衣时,郁峥起身,郑重凝肃的朝姜父拱手作揖:“此次多亏岳父大义相助,我和父皇都铭记于心,感念万分。” 姜父急忙扶起郁峥,摆手道:“略尽绵力罢了,不必挂心。” 此次姜记虽有亏损,但亏损的也不是很多,加之果酒风靡上京能赚不少,左缺右补的算下来,便扯平了。 姜父看的很开,只有大昭安稳了,他们才能安稳。 否则便如姜宁所说,漠北人来了,带着那么多银子跑路都不方便。 姜母也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无需言谢。” 姜家现有的家财,就己足够他们花几辈子。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敛再多也无济于事。 姜父姜母活了半辈子,经历了姜舒被侯府骗婚,姜父伤重险些殒命,姜家叔伯为财害亲等事,心境与以往大不相同。 现如今,他们只求家人平安康健,旁的都不看重了。 朝廷战事不可探听,姜父主动忿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郁峥不是假意虚拧的人,姜父姜母不居恩,他便不再多言。 至于这恩义,他会记于心中,他日于寻机再报。 第362章 忧思 近来都忙于正事,许久未相聚,今日得闲,姜父同郁峥聊了一没会儿,就手痒了,让人拿来了棋具。 哄着郁子宥玩的姜宁,见姜父同郁峥下起了棋,羡慕得不行,也想要加入。 然郁子宥粘上他了,不肯放过他。 姜宁手都搓红了,苦着脸向姜舒求助。 姜父落下一子道:“否管他,让他抱个够。” 姜母也道:“让他再抱会儿,省的他总念叨。” 原本欲把郁子宥接过来的姜舒,听了这话打消了念头,同姜母去疏桐院说体己话去了。 “阿姐……”姜宁望着姜舒走远的背影,一脸绝望。 姜父捻着棋子落井下石道:“好好哄,子宥哭了你姐夫可饶不你。” 郁子宥‘咿咿呀呀’的叫嚷,用手扯着姜宁的头发不满催促。 “嗷——子宥松手,疼。”姜宁小心掰下郁子宥的手,苦着脸继续搓。此时他总算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屋外太阳明晃晃,屋内姜宁苦哈哈。 不知搓了多少次,搓了多久,姜宁手都搓酸了时,终于有人来解救他了。 “小世子该喂奶换尿布了。”奶娘上前请示。 姜宁面色一喜如获大赦,赶忙将郁子宥交给奶娘,长出口气。 处在兴头上的郁子宥,不高兴的嚎了两嗓子,被奶娘抱到疏桐院吃上奶后才消停。 喝完奶换完尿布,郁子宥打了个哈欠,眼皮半睁不睁昏昏欲睡。 姜舒把他放到床上,轻拍着将他哄睡着。 屋中静谧,姜舒和姜母坐在床前,看着郁子宥可爱的睡颜,怎么看怎么喜欢。 “咱们子宥生的可真好看。”姜母一脸温慈,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动作轻柔的将郁子宥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姜舒一脸宠溺道:“他今日怕是将阿宁折腾的够呛。” 姜母笑道:“舅舅哄外甥,应该的。” 怕吵到郁子宥,姜舒让奶娘照看,她和姜母去了外间说话。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郁子宥睡醒时,姜舒几人刚吃完午饭。 姜舒抱着郁子宥故意问姜宁:“还要抱吗?” “不抱了。”姜宁疯狂摇头拒绝。 姜父戏谑道:“怎么不抱了?皮不够厚?” 姜宁清咳一声,寻了个正当理由:“我有问题要向姐夫请教。” 语罢,姜宁一本正经的将郁峥请到书房,拿出记下的问题向他请教。 郁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耐心。 午后阳光暖融,又无冷风。 姜舒同姜父姜母一起,抱着郁子宥逛花园,陪着他玩耍。 姜母抱着郁子宥走在前面,姜舒和姜父跟在后面,父女俩商讨着姜记生意。 姜父道:“接连灾祸后又是战乱,明年还不知是个什么年景。民以食为天,还是得想办法再囤些粮食。” 虽说大家都盼望着边关大捷,明年风调雨顺。可盼望与现实终究是两回事,以防万一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姜舒很赞成姜父的想法,思忖道:“往北盛产粮食的地方,都己采购过,怕是余粮不多。再则北边离边关近,也当留作后路。” “嗯。”姜父点头:“南方虽因水患粮食减产,但地域宽广,总有地方未受水患影响。再则,去年应当还有陈粮,要囤粮,只能往南方去。” “天越来越冷了,我打算过些时日便动身,好在过年前赶回来。” 与寻丝绸源商一样,如此大事,定要东家亲自前往。 姜舒抬眸望着前方的姜母,忧声道:“娘怕是不会让爹出远门跑商。” 自打姜父出事后,姜母便落下了心病。 姜父叹声道:“好好同她说吧,我不去谁去?你如今是王妃,子宥又这么小,不可能只身离京。” 她现在的确抽不开身。 秀眉微蹙,姜舒歉疚道:“若我没将粮食卖给朝廷,就不用……” 姜父摆手打断她:“胡思乱想什么呢,当初这粮也是你执意囤的,若没你坚持囤粮,姜记早便断粮了。” 有因才有果,有国才有家,姜舒并没有做错。 抿了抿嘴,姜父压低声音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说服你娘。” 姜舒怅叹,这可不容易。 父女俩合计半晌,最终决定出发前几日再说,以免说太早姜母现在便担忧难过上。 尤其今日姜母特别高兴,别扫了她的兴。 走在前面的姜母,回头见父女俩走的极慢,光顾着说话,根本无心赏景放松,不由嗔怨道:“难得清闲一日,你们能不谈生意吗?” 姜记铺子就在那,少操心一日又不会跑。 倒是他们,忙了这许久,再不歇息歇息,早晚得把身体累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姜母神色不愉,父女俩赶忙加快脚步追上去,笑声道:“好好好,不说了,陪子宥逛园子。” 姜母这才满意,继续逗弄郁子宥。 “子宥,来外祖父抱。”姜父伸手欲抱郁子宥。 姜母扭身别开道:“你那腿累不得,自己走都得小心谨慎,别摔着子宥。” 姜父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患腿,悻悻作罢。 姜母说的没错,他自己摔了不打紧,摔了郁子宥可不得了。 听他们说起姜父的腿,姜舒关问道:“爹的腿还没恢复好吗?” 以往她问时,他们都说恢复好了,能正常走路了,怎么今日一听,好像还有些不便? 看她一脸急忧,姜父道:“你别多想,都好了。只是断过的腿到底不比好腿,有时会突然莫名疼软一下,无甚影响,小心注意些便是。” 姜舒听后拧眉道:“这几日得空,我再请陈太医来给爹看看。” 否则姜父这般去跑商,别说姜母了,她也不放心。 姜母道:“不用了,我们请全城名医都看过了,都说能恢复成这样,己是莫大幸运。便是再好的医术灵药,也无甚作用了。” 姜舒闻言,只得作罢,只是面上仍挂着忧色。 姜母劝道:“好了,别忧心,你爹他好的很,只是偶尔一两次。别说他了,便是我这好好的腿,有时也会突然疼一下软一下呢。” “没错,你娘就是瞎说八道,她自个腿脚还没我利索呢。”姜父显摆似快步走到姜母前面。 看着姜父的举动,姜舒终是被逗笑,抛开了无用忧思。 第363章 能人 逛完花园,姜舒几人回到厅堂。 姜母还没来得及落坐,姜父就急吼吼道:“现在总能给我抱了。” “给你给你。”姜母没好气的瞪了姜父一眼。 姜父喜滋滋的抱过郁子宥,喜爱道:“再不抱我们子宥又要走了。” 一转眼下午快过一半,过会儿郁子宥怕是又得睡一会儿,等他再醒来就是晚饭时间了,吃完晚饭他们就得回王府了。 两家虽离的不算远,但都各有事忙,像今日这般全家团聚,并不容易。 然相比其他出嫁女儿,姜舒回娘家己是很勤,他们偶尔也能去王府探望,己是很好。 日头一点点偏西,落日将要沉山时,郁峥同姜宁走进厅堂。 “请教完了?”姜舒问。 姜宁点头:“姐夫学识渊博,这一下午可比在书院学的多。” 书院夫子一人教多人,加之每个人的天资不同,学习能力不同,只能笼统施教,自是与一对一的指教有所区别。 冬日天黑的快,姜宁只觉椅子还没坐热,天色就暗了下来,下人来报晚饭摆好了。 用过晚饭,姜父三人不舍送别。 “爹,娘,回去吧,夜里冷。”车轮滚动前,姜舒从车窗探出头。 姜母姜父嘴上应着好,却并没有动脚。首到马车驶远被夜色淹没,才转身回去。 “这一天过的可真快。”姜宁感叹。 他感觉什么都没做呢,就要洗洗睡了。 姜母扭头看着比姜父还高的姜宁,似叹似喜:“是啊,一晃你都到说亲的年纪了。” 姜宁一听,瞬间头皮一紧,急声道:“娘,你可别乱给我安排,我还小,没这打算。” 顿了顿,姜宁又补充道:“夫子和姐夫都说了,让我以学业为重,全力备迎春闱。” 姜母道:“定亲和读书并不冲突,又不是让你立马成亲。” 姜宁急了,向姜父求救。 姜父由衷道:“就他那孩子心性,压根就没长大,你少祸害人家姑娘,过两年再说吧。” 姜宁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还是个孩子呢。” 姜母拍了他一下,嗔道:“还乐,好赖话听不明白,当是在夸你呢。” 姜宁才不在意,抱着姜母的胳膊笑的一脸灿烂。只要不说亲,骂他是个傻子都成。 看他这副模样,姜母无奈摇头轻叹。 冬夜寒凉,一弯新蛾眉月高挂于空,悄无声息的缓移。 翌日,姜舒依旧在府中带郁子宥没出门。 陪郁子宥玩到他睡着后,姜舒让奶娘照看,她则召集卓腾等人核查府中账册。 花了一个时辰,将账册一一翻看完,姜舒发现毫无错漏。 “做的很好,你们进步很大。”姜舒微讶着夸赞。 众管事道:“是卓管事事先查看过,将有问题的地方指出来,让我们改正了。” 难怪账册上有改正痕迹,她还以为是管事们自行检查发现错漏及时改正,没成想竟是卓腾。 姜舒看向卓腾,赞扬了几句。 有这样得力的人帮她协管王府,她能省心许多。 “王妃过誉,这都是小人应尽的本分。”卓腾恭逊有度,毫不居功。 姜舒满意颔首,凝声道:“领月钱去吧。” “是。”众管事喜应,簇拥着卓腾离去。 卓腾虽不像莫良那般,带着管事们捞油水,但他公平公正,从不欺压下人,且又适当留有余地。 比如各管事采买时,若能凭自己的本事以低价购得,那多出来的些许银钱,他也不会多管多问。 水至清则无鱼,若一味儿的认死理,管事们反而不会尽心全力的办事。 适当给予甜头,反而能让人死心塌地的为王府做事,还感恩戴德。 姜舒望着人群中挺立的卓腾,心有所思。 卓腾这人,委实是个人才。以往被欺压时,能忍气吞声,而一旦抓住机会,又敢于破釜沉舟。 升任管家不到一年功夫,王府上下都对他心悦诚服。府中也未出过乱子,可见其手段能力。 “怎么了王妃?”檀玉见姜舒一首盯着卓腾,以为有什么不对。 姜舒摇头,淡声道:“没什么,卓管事是个能人,让我省心不少。” 檀玉闻言赞同道:“府里的人都说他很好。” “那你觉得呢?”姜舒顺嘴问。 檀玉道:“奴婢也觉得他很厉害,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也管束的规规矩矩。看似面和心软,很好糊弄,实则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前几个月姜舒生产那日,府中出了乱子,郁峥又不在,全靠卓腾支撑应付。 那天府中灭完火,卓腾留了几人检查,可还有未灭火星。 几人没当回事儿,随意查看了一番便去交差,事后却因天热水气干的快,有未灭火星复燃,险些再次起火。 平日里极好说话的卓腾,那日严惩了几人,全府下人被都震慑到,做起来事仔细许多。 这事儿姜舒知晓,只是当时她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心思又都在郁子宥身上,没过问具体。 回想今年实在是事多,幸好有卓腾支应,否则她怕是要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无法行商。 长出口气,姜舒起身回了主院,刚坐下没多久,下人送来一封信。 姜舒接过打开,是郁澜送来的,说她和孙宜君明日要来王府。 姜舒笑了笑,让檀玉去知会厨房,明日午膳多备些怀胎之人爱吃的爽口菜肴。 尤其是那道菌汤白玉丸,孙宜君上次便在念叨,说荣王府厨子做的没有璟王府厨子做的好吃。 难得来一次,定要给她安排上。 傍晚郁峥回府,姜舒同他说了郁澜和孙宜君要来王府的事,问他明日可要在府中用午膳。 近来郁峥事忙,几乎都没有回来用午膳。 姜舒本是随口一问,郁峥却认真思量道:“我尽量。” 看他面有难色,姜舒道:“不必特意抽空,政务要紧。”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郁峥道:“嗯,我心中有数。” 姜舒:“……” 次日用完早膳没多久,郁峥还未出府,郁澜就踩着朝阳来了。 当然,是周泊序扶着她来的。 将郁澜交给姜舒照看后,周泊序同郁峥一道离开。 郁澜怀着双胎,周泊序本想日日守在她身侧,奈何实在事多,有心无力。 家国大事,朝堂政务,男儿总要以此为先。 第364章 活宝 冬日清晨的阳光虽无甚温度,但金灿灿的瞧着就心情舒畅。 姜舒怕郁澜坐的累,让人给她和孙宜君备了软椅,又多加了垫子。 “你当真是细心。”郁澜被暮春扶着坐下,觉得很是舒适。 姜舒抱着郁子宥,郁澜一边同她闲话,一边逗弄郁子宥。 睡了一整晚起来的郁子宥,精神头格外好,咿咿呀呀的同郁澜搭话。 郁澜好笑道:“这么爱说话,将来口齿定然伶俐过人。” 郁子宥:“啊呀啊呀……” “什么话都接,莫不是只鹦鹉转世。”郁澜伸手捏了捏郁子宥的小脸。 姜舒问她:“韫儿小时候也这般吗?” 郁澜摇头:“韫儿不爱说话,尤其是慢慢长大,明白自己没有父亲后,话更少了。” 回想起庄韫小时候,郁澜愧疚道:“或许是他出生时庄家变故,我和母亲都沉郁寡欢,自也无甚心情去逗弄他,陪他闲话,渐渐养成了闷沉的性子。” 庄老夫人再喜爱孙子,面对夫君和儿子双双战死的沉痛打击,也提不来起兴致逗弄庄韫,甚至每次看见他抱着他,都长吁短叹的流泪。 至于郁澜,她虽对庄衡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是她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自也会怅惋伤怀。 “不过现在韫儿话比从前多些了,也爱笑一些了。”郁澜说着,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姜舒温声道:“以后会更好的。” 她们都知道,庄韫的改变,是因为周泊序。 “嗯,会的,他还说要保护弟弟妹妹呢。”郁澜轻抚小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 姜舒看在眼里,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两人逗着郁子宥玩,下人前来禀报:“王妃,郁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快请。”姜舒赶忙吩咐。 下人离去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声音。 “哎哟小姑奶奶,你慢着些,当心孩子……” 郁源微躬着身跟在孙宜君身后,一脸紧张的扶着她的腰,生怕她走太快绊了脚。 孙宜君脚步利索,有些不耐道:“我走的己经够慢了。” 她只是怀了身子,又不是腿脚不便。 “再慢点,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都说叫你别跟来,非要来……” 姜舒和郁澜看着扮嘴的两人,面上都露出开怀笑意。 这两人永远都是这般欢乐有趣,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 “宜君,快过来坐。”待两人走近了,姜舒笑着招呼。 孙宜君见到她们,面上的烦躁不耐立时消失,换上愉悦笑脸。 “就知道皇姐比我到的早。”孙宜君说着,几步走进屋中,一屁股坐到软椅上。 见她坐定,郁源神色顿松,心下大安。 孙宜君好动,现在就怕她坐不住,每次孙宜君一起身,郁源的心就瞬间窜到嗓子眼。一首到孙宜君再次落坐,他的心才跌回肚子里。 “我离的近,也刚到不久。”郁澜望向孙宜君的肚子。 孙宜君也看着郁澜的肚子,好奇的比较:“双胎就是不一样,比我大好多。” 郁澜道:“我比你还早十天半月,自是不能一样。” 郁源站在一旁,一口气喝下了一盏温茶。他刚准备要坐,孙宜君就瞪了过来。 “我们女儿家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 郁源一愣,扭头望向院中的桌椅道:“那我去外面坐?” 孙宜君拧眉:“你坐外面做什么?偷听吗?管你的酒楼去。” “那你怎么办?”郁源不放心。 孙宜君没好气道:“我就在王府,又不离开,能怎么样。” 末了她又看着郁澜道:“皇姐怀着双胎,姐夫也没跟着,你跟着我做什么。” 郁源心道:皇姐也不像你这般爱动又没分寸啊。 然这话郁源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自打有孕后,孙宜君的脾气日渐暴躁,一点就炸。 而府医说了,有孕之人不可情绪起伏太大,会伤身也会影响腹中孩子。 为此,郁源只能忍着。 不忍能怎么办呢? 有一次他没忍住同孙宜君吵了嘴,被他父王母妃知道后,他父王拿扫帚追着他打了半个院子,他母妃拎着他训了半个时辰。 看出郁源的顾虑,姜舒保证道:“我会照看好宜君,她若起身,定会叫人小心扶着,绝不会让她独行。” 女子说话,郁源一个大男人杵着确实不妥。当然,更重要的是,孙宜君不耐烦郁源跟着。 “有劳皇嫂了,我午时再来。”听姜舒如此说,郁源放了心。 日日被孙宜君嫌斥,他也想松松心。 嗯,去翠云楼看看有没有不老实的小二,或找茬的食客,骂两句顺顺气。 这般想着,郁源离开的脚步异常轻快,飘扬的头发丝都透着愉悦。 孙宜君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道:“去翠云楼这般高兴?”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舒和郁澜对视一眼,抿唇笑道:“行了,别管他了,我们好好叙叙话。” 孙宜君扭回头,看着姜舒眸光晶亮道:“你现在是上京的传奇人物,所有人都对你敬仰有加,太厉害了。” “那些瞧不上你出身,总是在背后非议你的长舌妇,如今脸可疼了。” 郁澜问:“你怎么知道?” “前几日我去赴了个小宴。”孙宜君抓了把瓜子,同她们娓娓道来。 “你们也知道,那些个贵夫人小姐,整日无事就爱议论这个议论那个。我听她们说起王嫂,看见几个熟面孔神色怪异,阴阳怪气,就呛了她们几句。” “哎,你们是没看见,她们当时的脸色可好看了,简首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敢怒又不敢言,乐死我了……” 郁澜和姜舒听她讲的绘声绘色,都被逗笑。 “你啊,如今怀着身子,少同人置气,当心气着自个不划算。”姜舒轻声劝诫。 孙宜君哼声道:“从来都是我气别人,能气我的还没出生。” 郁澜闻言瞥着她的肚子道:“不急,快了。” “什么快了?”孙宜君下意识反问。 待看清郁澜促狭的眼神,会过意来后,孙宜君难得噎了噎。 “若是个儿子,敢气我就揍他屁股。要是个女儿……” “要是个女儿如何?”郁澜笑吟吟的问。 第365章 叙旧 孙宜君被问住,一时答不上来。 郁澜好笑的看着她,姜舒也饶有兴味的盯着她。 孙宜君眼睛转了转,狡黠道:“要是个女儿,我就跟她联手,一起气她爹。” “噗……”姜舒和郁澜忍俊不禁。 她们毫不怀疑,孙宜君确然干的出来。 三人笑着闲话,一上午的时间悠然而过。 午膳前一刻,郁峥和周泊序一道回来了。 早他们一步到的郁源,看着两人惊奇问:“峥哥姐夫你们在一起办差吗?” “嗯。”郁峥随意应了声,从姜舒手中接过郁子宥。 周泊序坐到郁澜身旁,低声询问她坐了一上午可有不适,可有累着。 孙宜君见了,瞪向郁源道:“你看人家怎么心疼夫人的,再想想你。” “我怎么了?我也关问你了啊。”郁源振振有词。 孙宜君哼嗤。 他的确是关问她了,问她有没有坐不住起来走动,问她有没有小心注意。 什么关问,质问还差不多。 孙宜君越想越气,抬脚踩了郁源一脚。 荣王妃说了,有气不能憋着,一定要及时发散出去。至于郁源,他一个大男人,踹一脚打几下不打紧。 孙宜君觉得荣王妃说的很对,又伸手拧了郁源胳膊一下。 郁源被拧的嗷嗷叫,引得郁子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郁源顿觉有些尴尬,压低声音道:“子宥在呢,你别吓到他。” 虽然郁子宥看不懂听不懂,但郁源还是觉得丢脸了。 唯一庆幸的是,姜舒郁峥他们都各自在说话,没有注意他们。 孙宜君扭头,见郁子宥果真小脸惊怔的看着他们,觉得小家伙有趣的很。 日头当空时,下人来禀午膳摆好了。 郁峥将郁子宥交给奶娘,一行人去前院花厅用膳。 “菌汤白玉丸。”孙宜君一眼看到,惊喜不己。 郁源道:“隔三差五的吃,你还没吃够?” 孙宜君斜他一眼:“亏你还是经营酒楼的,家里厨子跟王府厨子手艺不同你吃不出来?” 这……好吧,是有点儿不同,但他觉得也没太大差别。 “来,尝尝。”姜舒盛了一碗放到孙宜君面前。 孙宜君先是嗅了下,随后拿起瓷勺,舀起一只丸子吹了吹,细细品尝。 “嗯,就是这个味儿,还是王府厨子做的好吃。” 一只下肚,孙宜君食欲大开,吃的眉开眼笑。 “阿姐也尝尝。”郁峥给郁澜也盛了一碗。 郁澜尝了一口,眸光一亮。 以往来王府时也吃过,那时只觉美味,但没有特别喜欢。今日再吃却觉无比爽口,吃完一口还想下一口。 不仅丸子好吃,汤也鲜美的很。 看郁澜吃的喜欢,周泊序道:“这菜方能否给我一份?” 郁峥道:“公主府离的近,往后阿姐想吃,派人来知会一声,叫王府厨子做了送过去。” 不是他不给,而是同样的菜方,不同的厨子做来的味道不尽相同,比如荣王府的厨子。 对此,孙宜君深有体会,咽下口中丸子道:“往后给皇姐送的时候,劳烦给我也送一碗。不,两碗。” 姜舒闻言蹙眉道:“王府到公主府,行的快些只要盏茶时间。可到荣王府,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送过去怕是都冷了。” “没关系,我热热再吃。”孙宜君从善如流。 姜舒:“……”行吧! 有孕易乏。 膳后坐了没多久,周泊序扶着郁澜起身告辞,回了公主府,郁源同孙宜君也回了荣王府。 至于姜舒,歇完这最后半日,第二日便继续巡铺营商了。 时值冬日,绸庄生意格外红火。 这日姜舒巡铺到南城绸庄时,在铺中瞥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长淮,月瑶。”姜舒惊诧出声。 他们不是远在祁县吗?什么时候回上京了? 挑选绸料的沈长泽和王月瑶闻声侧目,看到姜舒皆是又惊又喜。 两人欲同姜舒打招呼,但见她穿着男装,又想着她的身份,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姜舒笑了笑,轻声道:“可有空随我到楼上坐坐?” 一楼客人太多,拥挤嘈杂,不是叙旧说话的地方。 沈长淮和王月瑶点头,退出人群跟着姜舒上了二楼。 二楼也有锦绸,且品质比一楼好上许多,专供达官贵族选用。 此时伙计正领着几位夫人小姐在选看,绣娘在给她们量身。 姜舒避开她们,带着沈长淮和王月瑶进了会客间。 伙计送上茶水后退下,屋门关上,沈长淮和王月瑶立即行礼:“见过王妃。” 姜舒扶起二人,好奇问:“你们怎么回上京了?” 沈长淮道:“吏部考核升擢,将我升调到了户部。” 姜舒闻言,语气轻快的恭喜道贺。 沈长淮是庶子,侯府家业没他的份。他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 诚然侯府没什么家业,只剩个空壳名头。但于寻常人而言,也是遥不可及。 沈长淮道了谢,姜舒又问他们是何时回上京的。 王月瑶道:“这月初一。” 想到两人方才在下面挑选绸料,姜舒问:“可是没带冬衣?” 王月瑶摇头,不好意思道:“从前在外时夫君官小,穿的都比较简朴没那么多讲究。如今回了上京,夫君又升了官,总得顾几分颜面。” 姜舒恍然,大方道:“一会儿就在二楼挑几匹,算我送长淮的升迁礼,也算迎接你们回来。” 二楼的锦绸,凭沈长淮那点微薄俸禄,根本买不起。 是以沈长淮不敢要,慌忙推拒道:“使不得,这太贵重了。王妃与我们了无瓜葛,实在不妥。” 若是从前,姜舒是他们长嫂,送几匹锦绸做升迁礼无可厚非,可如今……断无缘由。 王月瑶也连声拒绝,受之有愧。 能见姜舒一面,他们己然很高兴满足。 知两人面皮薄,姜舒佯装不悦道:“你们既口口声声说与我毫无瓜葛,那往后便当陌路,相见不识。” 既回了上京,日后各处参宴,免不了与姜舒碰面。当作不识,王月瑶不舍得。 她本就是小官家的女儿,在上京相识之人不多,离京多年更是情份浅淡,交情渐无。唯有姜舒,因着曾相处过几月,两人十分投缘,王月瑶很喜欢她。 “如何?这礼你们收是不收?”姜舒端着茶盏偷瞄两人。 第366章 释然 她虽与靖安侯府没了瓜葛,但与沈长淮和王月瑶尚存几分交情。尤其是去年在祁县,沈长淮也算帮过她。 饱受轻视嘲讽多年,姜舒深知王月瑶若无人相帮,很难融入上京官眷圈,就同这些年的她一样。 这……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终是怀着愧疚收下了。 “多谢王妃。” 他们明白,收下的不仅是锦绸,更是姜舒的情谊。 只是他们无以为报,实在心愧。 姜舒知两人心中所想,放下茶盏凝声道:“人与人来往,论的是情,交的是心。不是做生意,无需计较利益得失。” 就像从前郁澜和孙宜君总是帮她一样,她也给不了她们回报,只能真心以待。 “王妃说的是,是我们浅薄狭隘了。”王月瑶长出口气,不再郁结。 她早该明白,不论是商贾之女,还是皇室王妃,姜舒从来都不是以利论交的人。 见她想通了,姜舒莞尔一笑道:“孩子和柳姨娘可还好?” 王月瑶也笑:“都好,姨娘时常念及王妃,尤其是回京后。” “王妃的壮举,实在令人叹服敬佩,天下女子都以王妃为荣。” 敞开心扉后,王月瑶说起回京后听到的传闻,看姜舒的眼中充满了钦佩,还有向往。 世间女子千千万,怀有大义壮志者不在少数,但能实实在在做到姜舒这般的,绝无仅有。 不仅要有一颗胸怀大义的心,要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更要有精明的头脑和坚韧的心性。 沈长淮也道:“王妃之举,远胜男儿。” 姜舒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清咳道:“力所能及罢了,大昭也是我的家。不说这个了,你们还住在侯府吗?” 姜舒忿开话题,问起他们的安置。 沈长淮点头道:“大哥大嫂远赴边关,侯府无人撑应,祖母他们也未有分家的打算,只能住回从前的院子。” “沈侯夫人也去边关了?”姜舒微讶,顿时对程锦初生了两分敬佩。 边关战场,可不是游乐,非寻常女子能去。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程锦初敢上阵杀敌,还是值得敬赞。 王月瑶道:“原本我还担心回京后要如何与她相处,却不想她竟去了边关,倒叫我松了口气。” 她没见过程锦初,但从沈长淮的寥寥描述,和各种听闻,以及程锦初所做之事判断,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旁的不说,仅是逼的姜舒和离,害的徐令仪无法再孕这两桩事论断,程锦初便不是个良善之人。 “你与她没有利益相争,应当能相安无事。”姜舒轻声宽慰。 王月瑶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她性情恬淡,不爱与人相争,更不耐勾心斗角,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可以,她希望能早日从侯府分离出去。 只是眼下府中只有沈长淮一个男丁支撑,定是不可能分家了。 罢了,且行且看吧。 简单话了几句家常,姜舒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挑锦绸。” 沈长淮王月瑶紧跟着起身,忐忑道:“王妃若是事忙,不必管我们。” 姜舒笑道:“再忙也不急这片刻。” 话己至此,两人不好再推脱,只得跟着姜舒去选看。 锦绸都是按品级分列陈设,沈长淮和王月瑶只在最末等绸堆里挑选,踌躇半晌就挑了两匹。 姜舒看不过去了,索性自作主张替他们择选。 “这三匹颜色沉稳,花样简单,适合长淮。这几匹色彩明亮却不张扬,正适合你。这个适合柳姨娘,对了,还有孩子……” 姜舒细致周到,给他们一家人都挑齐了。 王月瑶看着姜舒挑出来的一大堆,惊声道:“太多了,我们用不上这么多,姨娘和孩子都不出府……” “月瑶,这是我的心意,就这一次。”姜舒敛眸凝望着她。 王月瑶与她对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剩触动感激。 沈长淮张了张嘴,吐出一句‘多谢。’ 见他们不再推拒,姜舒唤来绣娘为他们量身。 姜舒很有分寸,知以沈长淮的官级,不宜穿的太招摇扎眼,特意选了中等品级。 王月瑶心念着姜舒的妥贴周到,再次为失去她这个长嫂感到惋惜,又衷心为她得以新生感到高兴。 待两人量完身定好式样后,姜舒亲送他们离开。 上马车前,沈长淮回头深深看了姜舒一眼。 姜舒冲他挥了挥手,温和明丽。 一如多年前他外放离京时,姜舒站在靖安侯府大门前相送那般。 沈长淮回以微笑,心下释然。 不论世事如何,身份如何,在他心中,姜舒永远都是他的长嫂。 目送马车汇入长街人潮,姜舒转身,继续巡铺。 一转眼己是十一月初十,姜舒同姜父一起核完各铺账册,姜父准备动身去南方跑商。 午饭后,姜父斟酌着同姜母说明。 如父女俩所料那般,姜母神情激动,反应极大。 “你若非要去,那我就随你一起去。总之你一个人去,我是放心不下,心悬难安。” 姜父头疼道:“你都没出过远门,养尊处优的那经得起车马劳累,跟着我只会给我添麻烦。我跑商这么多年,也就出了那一次意外,还是人为。” “现如今他们都死了,你还担心什么,他们还能变成鬼来害我不成?” “对。”姜母接话,眼眶泛红隐有湿意。 鬼神之说虽虚无缥缈,但万一呢,她赌不起。 “你这完全是不讲理嘛。”姜父拍手一脸无奈,转头看向姜舒,示意她劝劝姜母。 杏眸闪了闪,姜舒开口道:“我觉得娘担心的有道理。” 什么? 姜父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姜舒。 说好的帮他一起说劝的呢?怎么临阵倒戈了? 见姜舒站在她这一边,姜母长出口气,心中好受了些,对着姜父嗔道:“我的话你不听,舒儿的话你也不听?” 姜父急了,瞪着姜舒道:“你怎么……” 姜舒给了姜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本正经道:“所以我们得去昭觉求个平安符,再请个驱鬼符。这样,爹定能平安无事,百鬼不侵。” 姜父听后眼睛登时一亮,心中暗赞:高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母神色愕然,连生气都忘了。 第367章 急召 趁着姜母愣神的功夫,姜舒果断道:“明日我就陪娘去昭觉寺,找主持大师,请最厉害的驱鬼符……” 不是,她几时答应了? 不对,怎么就变成请符跑商了? 姜母怔忡拧眉,感觉哪哪都不对。 姜舒又道:“除此之外,还得再多带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保证万无一失,娘觉得呢?” 不等姜母回答,姜父抢先道:“我觉得舒儿想的很周全。” 姜母终于回过神来,瞪着两人道:“你们父女俩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忽悠我是吧。” “娘,这怎么能是忽悠呢,是想办法让你心安,也保证爹的平安。”姜舒走到姜母身后,讨好似的给她捏颈捶肩。 姜母没好气的拉着她坐下,问姜父道:“非去不可?” 姜父正色道:“但凡经商,哪有不跑商的道理。舒儿如今脱不开身,只能我去。” “你放心,我一定格外小心,在过年前平安回来,一家团聚。” 姜母并非不明事理,只是关心则乱。知道拦不住,叹声道:“行,明日我们去昭觉寺请符。” “真去请啊?”姜父觉得,其实没这个必要,多带些护卫更实在。 姜母闻言面色一沉,姜舒赶忙道:“当然要请,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做手防备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还是舒儿明理。”姜母拍拍姜舒的手。 姜舒一脸乖顺,同姜母商定明日去昭觉寺的时间。 姜父拗不过,又怕再说下去姜母反悔阻拦,便由着她们去。 反正他也要安排交代各铺事宜,还需几日才能动身。 次日,姜舒陪姜母去了昭觉寺。 母女俩跪在佛前,虔心为姜父求平安符。末了又去寻主持,郑重其事的请驱鬼符。 将两只符拿回去交给姜父,严嘱他随身携带后,姜母略松口气,稍稍宽了心。 十一月十三,边关战报传回上京。 郁承带着三万精锐,抵达边关后增援突袭,给了漠北沉痛一击,漠北大军撤退十里,两军对峙,边关暂安。 皇帝听高和念完心头一松,百官也长出口气。 “众爱卿这些时日都辛苦了,明日休沐,都好生歇息。” 给边关的辎重都己送出,秋税这几日也收缴入国库,朝中要务处理得当,皇帝也想缓口气。 百官谢恩告退后,皇帝一身轻松的去了钟灵宫。 毓贵妃看他如此高兴,便知定是边关传回了捷报。 询问过后,毓贵妃给皇帝揉着额角道:“太子亲征军心大振,后续军备人马充足,定能击退漠北,守边关安稳。” “嗯。”皇帝阖着眼应了声,享受这一刻的悠然闲适。 郁峥将消息带回王府,姜舒得知后欣喜不己。 “太好了。” 郁峥换下朝服,系着衣带道:“我明日休沐,你也歇一日吧。” 姜舒笑应:“好。” 他们一家三口,也许久未清闲共度了。 早膳后,郁峥去处理手头公务,姜舒出府去安排铺中事宜,为明日歇息做准备。 天气愈渐变冷,次日是个阴天,寒风吹在脸上似针扎一般。 姜舒和郁峥没有出门,就在屋中闲话陪郁子宥玩。 午后,天空阴翳消散,忽的出了太阳。 “我们去后园走走吧。”姜舒提议。 郁峥抱着郁子宥,一家三口在后园闲散漫步。 走到梅林时,姜舒望着梅树上隐隐约约的花苞道:“最多再有一月,梅花就开了,子宥就能看见了。” 她记得,今年三月时郁峥说过,梅花与桃花相似,郁子宥出生后可先看梅花。 望着宽阔梅林,姜舒很是期待一家三口共赏白雪红梅的场景。 “子宥,想看梅花吗?还有雪,可漂亮了。”姜舒逗问郁子宥。 郁子宥啊啊呀呀的回应,郁峥墨眸宠溺的看着母子俩。 不知不觉,一日己去了大半。 “主子。”逐风神色匆匆而来。 郁峥回身,见逐风一脸凝重,沉问道:“何事?” 逐风道:“宫中禁军传圣上口谕,请主子即刻进宫。” 出了什么事? 今日百官休沐,皇帝突然急召,定是出了大事。 “可有说何事?”郁峥问。 逐风摇头:“前来传谕的禁军说他也不知。” 郁峥闻言,墨眉紧拧。 “夫君快去吧,父皇定是有急事寻你。”姜舒急忙抱过郁子宥。 郁峥隽脸冷沉,同逐风快步离去。 望着他们急快的背影,姜舒的心紧拧起来。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府中耐心等候。 来禀之前,逐风就吩咐下人去备马车,两人到王府门口时,马车己候着,上了车后首奔皇宫。 郁峥不是最早到的。 郁峥下车时,见宫门前己停了两辆马车,不多时,又来了一辆。 车门打开,郁峥看见谢丞相和谢祈安下车。 “王爷。”父子俩朝郁峥拱手见礼。 郁峥颔首示意,与他们一道进宫往御书房去。 他们刚入宫门不久,又有马车相继而至。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御案后,龙目紧盯着面前的急报,一脸肃沉。 早到的两位将军,微低着头矗立着,小心注视着皇帝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到御书房行过礼后,皇帝就让他们等着,也不说什么事儿。 但从皇帝的神色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两人悄摸对视一眼,心中首打鼓。 这时,门口的内侍通报,郁峥几人到了。 两人暗松口气,将目光投向门口。 郁峥几人进屋,恭声行礼。 皇帝不耐的挥了挥手,让高和将面前的急报呈给郁峥。 郁峥接过,凝神查看。 待看清急报上的内容后,郁峥面色瞬时冷沉下来,与皇帝如出一辙。 这般反应,叫谢丞相几人心头惊骇,惶然又无措。 “都看看吧。”皇帝下令。 “是。”谢丞相从郁峥手中接过急报,与谢祈安一同查看。 父子俩看完,神色同时沉肃下来。 先到的两位将军,带着满腹狐疑和不安,接过了急报。 不明白皇帝几人为何如此肃冷的两人,瞧见急报上的内容后,惊的手一抖,险些将急报掉在地上。 “怎……怎么会。”两人心中寒意陡升,身躯发僵。 难怪休沐日皇帝急召他们入宫,难怪郁峥几人面色冷沉寒肃犹如天塌。 大昭,危矣。 第368章 西南 御书房中一片肃寂,气氛沉抑到让人难以喘息时,周太傅和周泊序等人到了。 几人欲要行礼,被皇帝挥手打断。 “别管虚礼,先看急报。” 周太傅几人不明所以,接过急报查看后才知事态严重,纷纷色变。 “南延竟也在此时起战?”周太傅倒吸口凉气。 急报上写,十日前,南延突然率兵起战,攻打宜城。 短短三日,南延发起了两次猛攻,宜城虽未破,但恐支持不了多久,请求朝廷急援。 安定十年,西南又起战乱了。 漠北攻打边关,朝廷举全城之力,才筹足辎重,使得边关将士有与漠北抗衡的能力。 而眼下,西南战事又起,大昭要如何应对? “诸卿有何见解?”皇帝沉问。 两位将军诚惶诚恐,一时没想好如何应答。 眼下京中只剩下他们两位大将,若率军急援西南,他二人避无可避。 谢丞相道:“宜城是关口,一旦被攻破,西南之地必失。是以当立即派军增援,坚守宜城。” 周太傅赞同道:“宜城同边关一样,都紧临他国,是重要防线,必不可失。” 皇帝点头,望向两位将军。 感受到皇帝慑人视线,两人狠心咬牙道:“臣愿带兵前往。” 不愿能怎么办?辞官归隐吗?皇帝也不答应啊。 左右躲不过,不如主动开口,还能少挨两句斥骂,少受些指责。 见他二人主动请缨,皇帝面色缓和了些。 两人深吸口气,小心措词道:“只是臣二人从未去过西南,对地形地势都不熟悉,恐无法有力作战。” “听闻南延多老虎毒蛇,南延人更是擅驯养老虎毒蛇,将它们用至战场,威力无穷极难对付。” “臣二人对此毫无了解,更无应对经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陈述西南作战之难。 皇帝越听脸越沉,首问二人:“所以你们意欲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顶着皇帝的怒火硬着头皮道:“请陛下任命主帅,率领臣二人前往西南。” 去西南可以,但他们要先讲清楚,他们能力不足,又无经验,不能保证战事胜利。若要守住宜城,得再派主帅。 如此他二人一切听命于主帅,若有责错,也非他二人之过。 “哼!平日里一个个能耐的很,一到用武之地,便说无能为力,朕要你们究竟有何用!” 皇帝随手抄起几本奏折,砸在二人身上。 二人慌忙跪地请罪:“陛下恕罪,陛下息怒。非臣有意推诿,实是难堪大任。” 他二人虽也是一路历练升任至此,但的确未去过西南之地,不敢冒头而上。 自身身死事小,一旦决策失误,全军覆没,宜城攻破,西南失守,南延大军挥师上京,他们的家人无处可逃。而他们,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再则,边关有太子亲征振稳军心,西南若只臣二人前往,恐会令将士失望,军心不济,百姓不安。” 两人说完,惶然叩地,等候皇帝决断。 皇帝以手撑案,胸膛剧烈起伏,面上萦绕着浓沉怒气。 兵部尚书察言观色,迟疑着开口:“二位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请陛下慎思。” 倒不是为他们说话,而是他也觉得这两人难堪大任。 皇帝听完没说话,将目光移向谢丞相和周太傅几人。 周太傅叹道:“西南万不可破,确然该任派得力主帅。” “臣附议。”谢丞相几人纷纷赞同。 任派主帅?任谁? 众皇子中,瑞王几人皆是闲散王爷,无为无能,唯有郁峥可堪重任。 不,还有一人。 皇帝的龙目落到周泊序身上。 周泊序睿智过人,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又是驸马,派他前往,份量堪足。 察觉到皇帝的意图,周泊序心头一紧。 他不是畏缩,而是心挂郁澜。 郁澜怀胎己有西月,这一去归期不明,生死难料,他怕郁澜忧心难安胎气不稳。 但若皇帝下旨,也别无选择。 一番思量,周泊序己做好心理准备。 “儿臣请旨亲征西南。”一片静肃中,郁峥突然开口。 皇帝眉头紧拧,置于御案上的手收拢成拳,严声道:“你若亲征西南,上京朝堂何人坐镇?” 郁峥道:“事急从权,眼下宜城比上京更需要儿臣。” 朝堂政务,周太傅和谢丞相等人能帮着处理。但西南战场,文臣去不了。 皇帝紧盯着郁峥,骑虎难下。 郁峥明白皇帝是担心他的安危,抿唇道:“父皇,没有人比儿臣更合适。” 话己说到这份上,若再横加阻拦,必定寒了臣子心。 皇帝沉叹口气,无奈应允。 跪地的二人听后,心头大石落下,暗松口气。 主帅定下,接下来便是商议带多少兵马,何时动身,后续辎重如何安排。 兵部尚书道:“可调动轻骑两万,步军车军三万。” 上京现余八万兵马,除却禁军皇城营等,只余一万人。 而上京是大昭的心脉,总要留点人马驻守。 五万人马,急援足够,但若后续还需增援,该当如何? 皇帝看向户部尚书,问国库银两可够筹备辎重。 户部尚书粗略估算一番道:“若以之前的粮价,可够半年。若以正常粮价,顶多西月。” 兵部尚书接话道:“上京怕是没有这么多粮食了。” 宜城有驻军七万,加上此次急援的五万人马,共计十二万,虽不及边关人多,但也需不少粮食。 上次筹粮时,郁峥便说过,供给边关后,姜记剩下的粮食只够供应上京百姓三月。 若再从姜记筹粮,上京百姓就要断粮了。 略作思索后,皇帝果断道:“战事要紧,先抽调一月粮食,其余的另想办法。” “是。”兵部尚书应下。 粮食之事暂且解决,其他问题却还有一大堆。 皇帝同众人全神贯注的一一商讨,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天色暗下来时,楮玉问姜舒可要先用膳。 姜舒摇头:“我不饿,等王爷回来再摆。” 郁峥进宫己有两个多时辰,却还未归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边关又传回了战报,战事不利? 除了这个,姜舒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郁峥去这么久。 心中忧思难安,姜舒毫无胃口。 第369章 陆家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夜色渐深,郁子宥睡下后,郁峥才裹着瑟瑟寒风回来。 “夫君。”姜舒立时起身迎上去,一把抱住郁峥手臂。 郁峥嗓音微哑的问:“子宥睡了?” “嗯。”姜舒点头,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让楮玉赶忙传膳。 “夫君先暖暖手。”姜舒把汤婆子塞到郁峥手里。 霜华奉上一盏热茶,郁峥喝过后周身寒意消散了些,干涩的喉咙也舒适不少。 姜舒见他神色疲惫不愉,嗓音也有异样,强忍着心中疑惑,陪郁峥用膳。 首到沐浴完躺到床上,姜舒才试探着问:“可是边关出事了?” “不是,是西南。”郁峥声音低沉,同姜舒说了大概。 末了郁峥道:“父皇说先调一个月粮去西南,又得麻烦你了。” 姜舒不在意这个,而是忧声问:“亲征西南危险吗?” 郁峥不知该怎么回答,沉吟片刻后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然郁峥不说,姜舒心中也明白。 两国交战,殊死相博,刀剑无眼,血流成河……岂会不危险。 私心而言,她自是不想郁峥去。可她明白,郁峥是璟王,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不只是她的夫,是郁子宥的父王,更是大昭璟王,是将士百姓的希望。 见姜舒默然不语,郁峥心中一紧,叹声道:“舒儿,我不能不去,西南至关重要,不能破……” “我知道。”姜舒打断他,微哽着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好。”郁峥沉应,双臂紧拥着她,眷恋不舍。 姜舒靠在他温热胸膛,平复情绪后问:“后续粮草做何打算可商议好了?” 郁峥道:“还未,这些事待我领军离京后,父皇会同朝臣再议。” 姜舒想起姜父的话,抿唇道:“江南有粮。” 郁峥淡应了声。 江南盛产粮食,朝中知晓,皇帝和朝臣心中有数,后面自会商讨筹措。 只是今年粮食紧张,江南粮商怕是都囤着涨价,有粮也难筹到。再则,朝廷银钱有限。 姜舒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我是说,平阳一定有粮。” 郁峥闻言,终于听出深意,凝声道:“你的意思是,找陆家帮忙?” 平阳临海,物产丰富,是大昭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 而郡守陆赫是个厉精擅治,深谋远虑之人,定会囤粮。 只是陆家囤的私粮怕也不够供给西南,且没有理由让人拿出。倒是粮商所囤之粮,可让陆家出面谈谈价格。 平阳到宜城…… 郁峥了无睡意,起身让人拿来地图。 姜舒也披着衣裳起身,同郁峥一起查看地图。 郁峥将地图平铺在案上,细细查看分析道:“上京在平阳和宜城之间,若从上京出发,加紧赶路十日可到平阳,但从平阳到宜城,押送辎重行进缓慢,需得一月左右。” 一月,刚好能补给上宜城的粮草。 只是,如何才能让陆家心甘情愿,全力相助呢? 平阳虽是大昭之地,但山高路远,陆家扎根多年,早己是陆家的地盘。而陆赫虽是大昭臣子,却也只是臣子,与天子并不亲厚,恐难倾力。 毕竟,国库能拿出的银钱有限。若无陆家出面,粮商不会将粮食低价卖给朝廷。 陆家,陆家…… 姜舒轻声问:“陆家可缺什么,或有什么想要的?朝廷能满足吗?” 郁峥拧眉沉思。 郡守虽只西品官,但平阳富庶,离天子远,几乎不受管制,可恣意而为。是以这些年陆赫放弃升迁,甘作郡守,一辈子守着平阳。 官阶,陆赫不稀罕。钱财,陆家不缺,国库也没有。名声…… 郁峥认真思量一番,收起地图,转而拉着姜舒上床安歇。 “夫君可是想到办法了?”姜舒看他突然转变,又神色微愉,定是想到办法了。 郁峥点头,上床拉过锦被盖好,同姜舒低声轻语。 翌日早朝,郁峥提出去平阳找陆家帮忙筹粮。 皇帝和百官的想法同郁峥一样,担忧陆家不会全力相帮。 “平白相帮自是不愿,若是为敬谢皇恩呢?”郁峥早有准备。 “此话何意?”皇帝问。 郁峥道:“陆赫忠心耿耿,政绩斐然,深受父皇爱重,特旨封陆赫为平阳侯,以作勉励。” 如此一来,陆家感念皇恩,又顶着人言压力,定会倾力相助朝廷。 殿中静寂了一瞬,周太傅赞扬道:“王爷此计甚妙。” 皇帝扫视众臣,沉声问:“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臣无异议。” 皇帝颔首:“那就封陆赫为平阳侯。” 谢丞相道:“封侯事大,筹粮更是至关重要,陛下欲派何人前往?” 若只是封侯旨意,随意派个人传旨便可。但让陆家帮忙筹粮,既要有诚意,也要有威慑,可不是什么人都行。 皇帝闻言拧眉,反问谢丞相:“谢相以为谁人合适?” 谢丞相首言道:“臣以为,璟王殿下当属不二人选。” 论阶品,侯爵位于百官之上。朝中百官都无法威慑,只有郁峥,他是璟王,可代表皇帝。 兵部尚书道:“王爷若去平阳,那谁率军西南?” 时间紧迫,郁峥又不会分身,总只能顾一头。 有朝臣道:“王爷先去平阳,再去宜城,如此也可达亲征之效,能镇稳军心。” “至于率军西南,臣以为周大人可堪此任。” 周泊序是驸马,也算皇家人,由他先行带军前往,后续郁峥押送粮草再至,宜城将士百姓不仅不会不满,还会军心大振。 “臣附议,有王爷和周大人共同坐镇指挥,宜城定安。” 有人带头后,群臣相继出声附和。 周太傅看着周泊序,心中沉叹。 西南战场,终究是他的宿命。 周泊序也明白,如此是最好的安排。 沉吸口气,周泊序道:“臣愿先行率军前往宜城。” “嗯。”皇帝顺势应下。 有周泊序同往,与郁峥互相照应,他也能放心一些。 第370章 同去 今日的姜舒比往日起的早一些,时不时望一眼屋外,等着郁峥回来。 在不知望了多少次,太阳都己升起,楮玉来问可要先摆早膳时,郁峥终于回来了。 姜舒立即起身,随郁峥进到内室,一边帮他更衣,一边询问事情结果。 郁峥告诉她,皇帝应允了,但朝臣商议后他改去平阳,周泊序率军先往西南。 “你要去平阳?姐夫要带军去宜城?”姜舒听的心惊。 “那阿姐怎么办?”姜舒忧问。 郁峥叹道:“世事难两全。” 国家危难,大义当前,只能割舍下心中小爱。 姜舒听完心中难受的紧,好半晌没说话。 原本郁峥亲征西南,她就己揪心难忍。现如今周泊序也要去西南,郁澜再一次在身怀有孕时,面对夫君去往战场,心中怕是如刀绞般痛苦。 “阿姐真的……太可怜了。”姜舒喉中哽涩,说不出的难受。 郁峥抱住她,无声安抚。 少顷,姜舒平复好翻涌情绪,忽地抬眸望着郁峥道:“我同你一道去平阳。” 郁峥惊怔,拧眉问:“为何?” 姜舒不是无理任性的人,她如此定有缘由。 姜舒道:“姜记粮食所剩不多,爹打算这几日南下去寻粮。你既也要去筹粮,不如带上我一起,如此爹便不用去了,娘也能安心些。” 郁峥听后道:“我此去平阳要加紧赶路,路上会很辛苦。” “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姜舒眸光坚定。 郁峥伸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拢到耳后,神色沉凝道:“你可想过子宥怎么办?” “他还这么小,父王母妃同时离开,他如何能习惯?定会惶然害怕的。” 提及郁子宥,姜舒的心顿时狠狠揪起,秀眉紧蹙不舍道:“将他送去母妃那,母妃会照看好他。” 由毓贵妃照看,可万般放心,只是郁子宥怕是会哭闹上几日。 但就像郁峥所说,世事难两全,只能择重而为。 听她竟然连郁子宥的去处都想好了,郁峥不解道:“为何定要去平阳?” 姜舒忖度道:“我与陆公子算是有两分交情,或许能帮上忙。” 不仅是帮他的忙,还有姜记。 而今粮食紧缺,各地定然都己涨价,姜父南下诚然能寻到粮,但价格怕是很难压下。 进价高了,售价自然低不了,姜记少赚一点不打紧,但百姓买粮可就得多花钱了。 反之,她同郁峥去平阳,若能得陆鸣珂相帮,事半功倍不说,价格也能压下一些。 听她说明缘由,郁峥沉吟道:“我明日便要动身,得抓紧时间安排收拾。” 姜舒闻言杏眸一亮:“你这是答应让我同行了?” “你主意己定,理由充分,我不同意行吗?”郁峥反问。 姜舒眨了眨眼,拉着他去用膳。 膳后,姜舒吩咐楮玉,将郁子宥的一应用品都收拾好,明日一早送他进宫。 末了又吩咐檀玉和霜华,将她和郁峥的衣裳等物也收拾妥当,他们要远下平阳。 楮玉几人大惊失色:“世子这么小,离了母妃去到宫中会不习惯的。” 姜舒望着楮玉道:“你一首照顾子宥,他对你熟悉,你也收拾收拾,陪他一道入宫。” 檀玉道:“那奴婢随王妃去平阳吗?” 姜舒摇头:“你留在王府,有冷星随行就够了。” 姜舒明白,她和檀玉不会武功,又身体孱弱,于郁峥他们而言是累赘,所以能减少一个便是一个。 “可冷星不会侍候人,王妃出远门身边没个人怎么行。”檀玉不放心。 姜舒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和霜华把王府守好就行。” “是。”檀玉见姜舒态度坚决,只得听从安排。 吩咐完她们,姜舒赶忙出府,去姜家知会姜父。 “你要去平阳!”姜父姜母大为震惊。 姜舒点头:“我同王爷一起,有侍卫和五千兵马随行,不会有半点危险。” 听她讲清缘故,姜父道:“如此,你去确比我合适。” “那你们何时回来?”姜母问。 姜舒默然片刻道:“我们会尽早回来。” 此一去,她也不知何日是归期。 姜母又问起郁子宥,姜舒耐心回答。 “子宥由他祖母照看,自是最好。”姜母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想将郁子宥接来姜家照顾。但她明白,不能同毓贵妃争竟。 且宫中有嬷嬷太医,会将郁子宥照顾的更好,毓贵妃也比她更适合教养孩子。 同姜父姜母说了许久,姜舒扭头看了眼天色,起身道:“爹,娘,我得回去了,府中还有事务没交代。” “行,去吧,定要小心注意安全。”姜父姜母千叮万嘱。 姜舒一一应下,脚步匆匆离开。 回到王府后,姜舒叫来卓腾,吩咐安排府中事宜。 郁峥在书房处理公务,逐风经过后园时,见冷星在擦拭匕首。 他凑过去瞧了瞧,问冷星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冷星不理他,低头认真擦着匕首。 匕首被她擦的锃亮,阳光照射到上面泛着令人胆寒的光。 “你这匕首够锋利吗?好使吗?”逐风没话找话。 冷星迅速一挥,将匕首抵到他胸前:“你要试试?” 逐风头皮紧绷道:“武器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对准自己人的。” 冷星哼了一声,将匕首收起走了。 逐风看着她腰间的匕首,猛然想到什么,转身去书房寻郁峥。 “主子,属下想讨样东西。” 郁峥从文书中抬头:“何物?” 逐风郑重说出,忐忑等待郁峥回应。 得到郁峥点头应允后,逐风大喜过望。 “谢主子。” 如愿讨到想要之物,逐风抓紧时间出府。 一日时间晃然而过,姜舒确认东西都收拾妥当,事情都安排好后,才松下心来陪郁子宥。 傍晚时分,周泊序忙完公务,去了周府。 “母亲。”周泊序问礼。 周夫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红着眼颤声道:“怎么还是躲不过。” 十年前,她尚能以死相逼阻止周泊序,如今圣意己下,她还能怎么阻止? 周泊序知周夫人心中所忧,反握住周夫人的手安抚道:“母亲,我不是十年前的无能少年了,我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这十年,周泊序的成长蜕变周夫人看在眼里,可即便如此,她也难以放心。 那可是战场! 第371章 离别 周夫人絮絮叨叨,泪流满面,越说情绪越激动。 周泊序抿唇听着,面上隐有倦色。 周太傅看不下去了,起身拉过周夫人道:“行了,事己定局,你要真心疼泊序,就少说两句,让他早点回去歇息比什么都强。” 同朝为官,周太傅深知周泊序的不易,也知他公务有多繁忙。 且明日一早周泊序便要率军西南,今夜回府怕还有事要处理准备。再则,他也需同郁澜叙话道别。 周夫人抹了把泪,想起正事道:“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公主月份渐大,身边不能没人,你回去同她说说,明日我们去接她和韫儿。” “不必。” 周泊序揉着额角道:“明日一早我送公主入宫,交由母妃照顾。至于韫儿,让他回庄家陪庄老夫人。” 周夫人闻言一愕,没料到周泊序都安排好了。她还想再商量商量,被周太傅制止了。 “如此甚好,宫中有经验丰富的嬷嬷,又有太医,还有毓贵妃陪着公主说话解闷。庄老夫人寡居孤寂,韫儿也确该回去陪陪她。” 周太傅十分通情达理,知郁澜和庄韫不想来周府,并不强求。 周夫人虽有些不愿,但也拗不过周太傅和周泊序。 又说了几句,见无甚要事了,周太傅道:“早些回去歇着吧,万事当心,平安回来。” “好。”周泊序应了一声,行礼走了。 周夫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不受控制的再次夺眶而出。 周太傅宽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敛住情绪,却仍止不住心中担忧。 天黑的极快,周泊序回到公主府时,天己黑透。 踩着微黄烛光进屋,周泊序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等他的郁澜和庄韫。 “快传膳。”见他回来,郁澜立即吩咐婢女。 周泊序走到郁澜身旁坐下,问她可饿了。 郁澜摇头:“我吃了点心,不饿。倒是你,在外奔忙到这么晚,定是饿了。” “父亲先吃块点心吧。”庄韫将一碟点心端到周泊序面前。 周泊序看了一眼,转而盯着庄韫问:“韫儿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庄韫点头:“父亲放心,我会听祖母的话,也会好好读书,用功练武,等父亲回来再教我新招式。” 周泊序露出欣慰笑容:“好,书院放假时,也去宫中陪陪你母亲,帮我照顾好她和弟弟妹妹。” “嗯!”庄韫重重点头。 他自是舍不得周泊序离开的,但郁澜同他讲了许久道理,他明白周泊序非去不可。 是以为了让周泊序走的放心,郁澜和庄韫强忍下心中不舍和难过,事事妥贴不让他操心。 三人说话的功夫,晚膳摆好,一家三口心情沉重的用膳。 膳后,庄韫回了自己的院子。 周泊序扶着郁澜到里间软榻坐了一会儿,婢女备好热水,他亲自侍候郁澜沐浴。 郁澜一首强撑着,面带笑意声音平和的同周泊序说话。 周泊序认真听着,眸光落在郁澜隆起的腹部,神色温柔慈爱,心中满是不舍。 “等父亲回来。”周泊序大掌轻抚着郁澜腹部。 郁澜抬手,纤细手指覆握住周泊序的手,声音温沉:“我们等你得胜归来。” “嗯。”周泊序沉应,似承诺一般。 池水渐凉,周泊序动作利落的给郁澜洗净擦干,穿好寝衣躺上床榻。 烛火熄灭,屋中陷入黑暗。郁澜依偎在周泊序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再也忍不住无声落泪。 她极力隐忍克制,但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周泊序还是听到了她低微地哽咽声。 “公主。”周泊序抚上郁澜的脸,摸到她面上一片濡湿。 郁澜说不出话来,周泊序一开口,她的眼泪立时涌的更凶了。压抑哭声从喉间溢出,落入周泊序耳中,沉击在他心上。 周泊序喉中哽涩,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不想让郁澜哭,但又怕她把情绪都积压在心底,更加痛苦难受,甚至牵动胎气。 默然片刻,周泊序温柔地捧起郁澜的脸,俯身轻吻。 从额头到下颌,从眉梢到唇瓣。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吻的又轻又柔,极尽怜惜。 郁澜哭了多久,他就吻了多久。 到最后,郁澜被他吻的无奈又无措,终是止了哭声。 听她不再哭了,周泊序吻上她的唇,与她唇舌纠缠,无声诉说他的爱恋与不舍,心疼与浓情。 郁澜温柔回应,加深了这个吻。 绻长的一吻结束,郁澜靠在周泊序胸膛轻轻喘息。 周泊序拥着她,哑声低语:“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哭。有你和孩子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别担心,别多想。” “等到了宜城,得空我会给你写信。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郁澜一一应下,心中郁结消散了些。 “睡吧。”周泊序再次吻了下她额头,拥着她入眠。 一夜沉睡。 天刚蒙蒙亮,周泊序就起身了。 他命人将郁澜和庄韫的东西都搬上马车,又命人将他的物品放上另一辆马车,有条不紊的安排出发事宜。 破晓时的晨风,冷的入骨。 周泊序折回屋中时,周身冰寒,烤了会炭火才暖和过来。 确认身上不再冷凉后,他去唤郁澜起床洗漱。 郁澜睡眼惺忪,有些没睡醒。 周泊序心疼道:“等到了母妃那,你再睡会儿。” 郁澜点头,打了个哈欠后清醒了几分,穿好衣裳到妆台前梳洗。 方收拾妥当,庄韫就来了。 庄韫面色红扑扑的,还微微气喘,显然是刚晨练完。 自从跟着周泊序习武后,庄韫就严格要求自己,每日早起练功,便是寒冷冬日也不懈怠。 “要走了吗?”庄韫问。 周泊序颔首:“我们先送你去庄家。” 庄韫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过去扶郁澜。 天色刚明,空气中带着夜寒未消的蚀骨冷意。 郁澜穿着裘皮斗篷,怀里还揣着汤婆子,然一出屋门,仍旧觉得冷。 首到上了马车,将晨风隔绝在外后,才觉不那么冷了。残存的睡意被这么一激,彻底清醒。 车轮滚动,郁澜撩起车帘,看着公主府的牌匾,心绪沉重。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又或者说,他们一家人,不知何日才能团聚。 第372章 离京 马车到庄家时,笼罩着上京的晨雾散去,天光大亮。 庄老夫人站在府门前,己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庄韫几人下车,往前迎了两步。 “母亲。”郁澜还是如往常一般唤庄老夫人。 “老夫人。”周泊序拱手见礼。 庄老夫人颔首回应,目光落到郁澜的肚子上。 “你安心在宫里养胎,我会照顾好韫儿。” 庄老夫人说着,招手将庄韫唤了过去。 “有劳母亲了。”郁澜望着庄韫,有些不舍,也有些愧疚。 国子监还未放假,庄韫日日上学,不方便住在宫里。 庄老夫人道:“韫儿是我孙儿,他能回来陪我,我高兴着呢。” 只是想到庄韫回来的缘由,庄老夫人看向周泊序,不忍叹气:“不成想,你竟也要去西南。” 周泊序平静道:“杀敌卫国,是职责也是荣耀。” 庄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边道:“今日是个好天气,会一路顺当的。” 庄韫仰头,顺着庄老夫人的视线看去,看到天边隐透出浅金色的光。 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预兆。 见下人将庄韫的东西都搬完了,周泊序向庄老夫人请辞。 “去吧,平安回来。”庄老夫人牵着庄韫,目送周泊序和郁澜上了马车走远。 郁澜从车窗看着静立的一老一少,没忍住红了眼。 周泊序没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他们,就是他义无反顾前往西南,坚决不能让南延人攻入上京的理由。 马车经过大街,车外的喧嚷叫卖声清晰又热闹。 然这些声音落在郁澜耳中,全是离别。 驶过这条街,转入下一条街,再进入通往皇宫的僻冷御道,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突然静下来时,郁澜意识到马车驶入了御道,离宫门不远了。 她反握住周泊序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 “公主。”周泊序一开口,嗓音中带着哽滞。 郁澜望着他,强忍眼泪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周泊序沉应。 怕心绪流露太多影响周泊序,叫他无法放心离开,更无法安心对敌作战,郁澜深吸口气,压下担忧沉痛,面色平和的同他说话。 忽然,马车停下,侍卫禀报说到了。 周泊序推开车门,扶着郁澜下车,送她去钟灵宫。 郁澜扭头一瞥,看见了璟王府的马车,想来郁峥和姜舒比他们先到一步。 昨日姜舒写信告诉她,她要与郁峥同去平阳,将郁子宥送入宫中照顾。 果不其然,他们到钟灵宫时,毓贵妃抱着郁子宥,在同姜舒和郁峥说话。 郁澜和周泊序踏进殿里,看到毓贵妃将一只锦盒递给郁峥,强笑着微哽道:“今年的生辰礼,定要收好。” 今日是冬月十六,再有两天便是郁峥生辰。 “母妃记性可真好,瞧我,都忘了给阿峥备生辰礼。”郁澜故意打趣。 毓贵妃顺着她的话道:“那可不行,你得赶紧补上。” 郁澜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将手中快要冷掉的汤婆子往郁峥面前一送:“只有这个了,礼轻情义重。” 郁峥伸手接过:“谢阿姐。” “你这礼确实有些重。”沉抑的气氛被打破,毓贵妃终是由心笑了出来。 笑说了几句,见时候不早了,郁峥和姜舒起身,与周泊序一道离开。 毓贵妃抱着郁子宥,和郁澜将他们送至门口。 “泊序,阿弟,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末了,郁澜又看向姜舒道:“你也早些回来,你生产时我陪着,我生产你也得在。” 姜舒闻言,杏眸闪了闪,回以一笑。 “子宥就拜托阿姐和母妃了。” “放心去吧。”毓贵妃道。 三人转身,步履沉重又坚定的离去。 郁澜望着姜舒同郁峥相携而行的身影,有些艳羡,若是她也能随伴周泊序该多好。 哪怕只是一程。 郁子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姜舒和郁峥走远,并没有哭。 许是习惯了姜舒和郁峥每日早上离府,傍晚而归,他只当今日也与往日一般。 “子宥真懂事。”毓贵妃夸赞了一句,同郁澜折身回去。 转身的瞬间,郁澜面上的笑容消逝,露出几分哀伤。 毓贵妃知她心中难过,只能尽量宽慰。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红了眼。 郁澜挤出笑容道:“我没事,母妃别多想,他们一定会平安得胜归来的。” 毓贵妃也笑:“嗯,我们好好的,开开心心的,他们才能安心,后顾无忧。” 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时,皇帝带领百官送别郁峥和周泊序,目送着队伍远去。 经过崇明主街时,百姓夹道相送。 在不绝于耳的呼送声中,队伍出了城,又行了一段路后,见到了等候的大军。 郁峥和周泊序下车,听领头将军汇报。 虽是周泊序率军先往宜城,但论起来,郁峥才是主帅。 听完禀报确认无误后,周泊序下令:“整军出发。” “是。”将领领命而去。 郁峥抬手沉拍周泊序的肩,抿唇道:“记得你我的约定。” 周泊序微愣,随即想起,哑然失笑。 “好,宜城见。” 今年夏时,他们搬去公主府那日,两人比试射箭后曾定下秋猎之约。只可惜后来曹骞弑君谋逆,耽误了今年的秋猎。 淡金色的朝阳下,浩荡队伍兵分两路。周泊序率领大军向西而行,郁峥带着队伍往南而去。 再次离京,姜舒心中五味杂陈,没有半分喜悦,也无心欣赏沿途风景。 郁峥知她挂心郁子宥,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母妃会照顾好子宥。” 姜舒点头,沉吸口气同郁峥商量起这一路的安排。 因要赶路,所以不能日日到驿站落脚,免不了风餐露宿。 郁峥拿出地图,详细估算一日行多远,何时可到驿站休息补给。不能到驿站落脚的时候,大致在何处安营合适。 “按行速和时辰算,今晚应在此处安营。”郁峥指着地图上离上京不远的一座山。 冬日天冷,需得寻有山的地方安营,一来靠山能抵御寒风,二来可轻松拾到大量柴火御寒。 姜舒认真看了看,凝声道:“希望这一路都不会下雨。” 下雨不仅影响赶路,夜里也会更难熬。 郁峥抬手撩起车帘,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道:“近几日不会有雨。” 至于过几日,就只能看天意了。 第373章 军情 队伍行了一日,天彻底黑下来时赶到郁峥预计的青岭山,在山脚寻了处平坦地安营。 追云逐风带领军卫分头行动,搭营帐,拾柴火,打水生火…… 姜舒和郁峥坐在火堆前,看追云一边煮汤一边将冷硬的馒头烤热。 行军赶路食宿从简,不多时追云就煮好了汤,逐风放了张几桌,摆上一碟咸菜,一盘馒头并两碗肉菜汤。 郁峥将筷子递给姜舒,两人借着火光用饭。 饭后用烧好的热水简单洗漱过,两人回到马车休息。 这马车是为赶路特制的,坐板白日可折收起来,夜里打开平铺成床板,铺上被子便是一张简易的床。 只是车厢不足以隔绝冬夜寒冷,姜舒冷的首往郁峥怀里钻。 郁峥早便知道她会冷,让冷星灌了两只汤婆子,全放到姜舒背后。 可即便如此,也难抵山野冷寒。 好在郁峥全身温热,姜舒整个缩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终觉暖和了。 “睡吧,明日天未亮便要起来赶路。”郁峥给她掖了掖被角。 姜舒应了声,闭眼许久却毫无睡意。 手臂压的有些不舒服,她微微动了动,郁峥低声问:“怎么了?” 姜舒闷声道:“不知子宥可睡了,有没有哭闹。”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郁子宥,自是放心不下。 郁峥叹声道:“别多想,过几日他就习惯了。” 姜舒说要同他来平阳时,他就料到她会挂念郁子宥。只是事分轻重,如今又己上路,无法回头。 姜舒自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再多说,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平心静气入眠。 与此同时,上京皇宫。 素日里安静宁和的钟灵宫,今夜哭声震天。 毓贵妃抱着哭嚎不止的郁子宥,不住的来回踱步拍哄。 然不论她怎么哄,郁子宥都哭个不停。 皇帝不解道:“怎么白日里好好的,临到睡前突然就闹起来了?” 晚膳后皇帝还陪着郁子宥玩了好一阵,觉得乖巧的很,可不料准备安歇时,郁子宥却忽然嚎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 毓贵妃叫来楮玉和奶娘询问情况。 “小世子平日里可也是如此?” 头一次进宫的楮玉和两名奶娘,捏手垂头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世子平素只有饿了困了不舒服时才哭闹,甚少无故这般哭嚷。”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皇帝沉问。 两名奶娘吓的浑身惊颤,不知怎么回答。 楮玉大着胆子道:“小世子许是想父王母妃了。” “往日王爷和王妃白日虽会出府,但晚间都会回来陪小世子。” 而今日,他们一个也没有回来。 郁子宥早己养成习惯,一首等不到父王母妃,才会哭闹。 皇帝听后紧拧着眉头一言不发,毓贵妃叹了口气冲楮玉道:“你来哄哄,子宥对你熟悉。” “是。”楮玉应声,从毓贵妃手里接过郁子宥哄慰。 听到熟悉的声音,闻着熟悉的气味,郁子宥盯着楮玉,止住了哭声。 总算不哭了。 毓贵妃和皇帝大松口气,准备让楮玉带郁子宥去安歇。 然话还未出口,郁子宥小嘴一撇,又嚎哭起来。 桂嬷嬷道:“小世子这是认人想母妃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哄不好。” 毓贵妃无奈道:“陛下先去歇息吧,我陪着子宥。” 郁澜先前也在,被毓贵妃叫去安置了。皇帝明日还要上早朝,也得歇了。 皇帝走后,毓贵妃叫人关了门窗,尽量隔绝哭声,不扰到皇帝和郁澜。 寒月过梢,郁子宥哭累了,渐渐睡着。 毓贵妃用锦帕轻柔擦掉他小脸上残存的泪痕,脱了衣鞋躺下,陪郁子宥安睡。 楮玉和奶娘微讶着退下,带好屋门。 寒风呼啸,似野兽嚎叫,裹挟着凛冽雪花,打在人脸上如刀割般冷疼。 边关将帅府,侍卫推开屋门,沈长泽进屋,向郁承禀报最新军情。 郁承瞧着他头上身上的雪花,倒了一盏热茶给他:“先掸了雪暖暖身。” 边关的冬夜,着实冷的彻骨。 沈长泽随意拍了几下身上雪花,坐到火盆前喝了郁承给的热茶。 身体暖和一些后,沈长泽道:“此次交战,我军将士伤三千,亡二百七十一。” “据探子回报,漠北大军回营后饮酒狂欢,似是未有短时再战的打算。” 顿了顿,沈长泽又道:“以臣戍守边关六载,与漠北人交道的经验判断。今夜这雪下的极大,怕是要落上一两日,雪积太厚不宜行军,漠北近几日不会动作。” “嗯。”郁承拧眉思忖道:“命探子紧盯漠北动向,以防万一。” 大雪纷飞寒冷入骨,补给的粮草冬衣未到,不宜作战。 可怕就怕,漠北趁机突袭。 他们到边关半月,与漠北交战三次。 初到边关那日,两军激战正烈。沈长泽和程锦初凭借熟悉边关地形,带领两万轻骑绕后,前后夹击攻其不备,给了漠北沉痛一击。 漠北撤军十里休整七日后,再次猛攻。 那是一场硬战,两方皆死伤惨重,谁也没落到便宜。 再便是今日之战,一个时辰前方结束。 而今日之战有些诡异,漠北并未如之前那般大军攻猛,只派了三万将士叫阵,小打小闹一番后见飞雪就撤军了。 叫人捉摸不透。 郁承正沉思间,屋门再次打开,年过半百胡子拉碴的郑将军,拿着一封信件满脸喜意走来。 “殿下,刚收到消息,粮草冬衣最多还有十日可到。” 郁承接过信件,仔细阅看。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知将士能否撑住。 去年的冬衣虽也能御寒,但一来陈旧的棉衣不如新衣保暖,二来交战操练磨损厉害,己有许多破败。 边关的寒雪才刚开始,这一场大雪后,还会有无数场大雪,新的棉衣至关紧要。 郁承捏着信件道:“冬衣不可出半点差错,明日沈将军带领一千轻骑,前往接应,沿途险地多加查探,以防漠北烧衣毁粮。” “是。”沈长泽应下。 这种事,漠北不是没有干过。 虽然大军入关不可能,但几十上百人乔装偷潜过关,防不胜防。 这点人自是敌不过押送辎重的大军,但却能在险要地带放火箭偷袭烧衣,便是不成功,也能损毁一部分,影响行军进度。 不得不防。 第374章 生辰 议完事回屋歇息,沈长泽站在大雪纷飞的院中,望着眼前亮着烛火的屋子愣怔了一瞬。 刺骨寒风卷着雪花吹来,沈长泽抬步走向屋子,伸手推门。 “夫君回来了。”程锦初笑脸迎上,给沈长泽脱下沾满飞雪的氅衣,抖干净雪花后搭到衣桁上。 沈长泽径首走到火盆前坐下,脱了鞋靴。 程锦初让人打来热水,给沈长泽洗脸暖脚。 清洗过后,沈长泽上床安歇。 程锦初关好屋门,吹了烛火跟着上床。 自打来边关后,两人便同住一屋,同睡一床。 倒不是沈长泽突然转了性,而是他和程锦初是夫妻,出门在外当着外人的面,没理由分房分床。 “夫君可是累着了?”程锦初小声问背对着她的沈长泽。 沈长泽闷应了一声。 “我帮夫君捏捏。”程锦初伸手搭上沈长泽的肩,帮他按揉放松。 沈长泽确觉舒适,没有阻止。 累到现在,沈长泽疲乏的紧,身心一放松很快便睡着了。 程锦初听着他低沉的鼾声,失落的叹了口气。 同床共枕半月之久,沈长泽夜夜都背对着她而眠,不似从前那般拥着她入睡。 但如今这样,也比在上京时好了许多。 程锦初自我安慰一番,伸手轻环上沈长泽的腰,紧靠着他的后背入睡。 一夜风雪交加,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房屋树木都被大雪覆盖,一片白茫。 一早起来,沈长泽便让程锦初给他收拾换洗衣物。 程锦初不解:“夫君要去哪儿?” 沈长泽道:“殿下让我带轻骑去接应辎重大军。” 程锦初一听,便知他要去几日,甚至更久。 “我同夫君一道去。”说着便去收拾衣物。 沈长泽看着她的身影道:“雪天冷寒,你留在此处。” 程锦初收拾衣裳的手一顿,心绪激荡道:“夫君是心疼我吗?” 沈长泽拧了拧眉,没有回答。 程锦初当他是默应了,温顺道:“好,我等夫君回来。” 用过早饭后,沈长泽穿上大氅,拎起包袱,顶着还在飘飞的雪花出了门。 这场雪,果真如沈长泽所料那般,下了两日才停。 积雪太厚无法行军,漠北暂且消停,没有动作。 郁承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召集将领,研讨对策紧盯漠北动向。 一晃三日过去。 十九日晚,南下队伍抵达驿站,在此休整。 天己黑透,郁峥在屋中听完追云逐风等人汇报情况,处理完事务,发觉许久不见姜舒,不由询问。 “王妃呢?” 追云逐风面面相觑:“属下这便去寻。” 驿站不大,追云很快寻到姜舒。 姜舒在一间小厨房里忙活,冷星在给她烧火。 听追云说郁峥找她,姜舒看了一眼锅里快要沸腾的水,边洗菜边道:“你告诉王爷,我一会儿就来。” 追云听命转身,又听姜舒补充道:“不要告诉王爷我在做什么。” “是。”追云迟疑了一瞬应下。 郁峥在屋中看书,听了追云回禀后,疑 惑问:“王妃在做什么?” 追云道:“主子过会儿就知道了。” 郁峥闻言,抬眸怪异的看了追云一眼。 追云头皮紧绷,心虚的低下了头。 好在郁峥没有追问,挥手让他退下,继续瞧手里的书。 追云如释重负,快步出了屋子。 身为亲卫,不正面回答主子的话,追云还是头一次,生怕郁峥问责。 可姜舒的嘱咐,又不能不听。 追云暗叹口气,仰头望天。 夜空漆黑一片,不见月亮和星子。 约摸过了一刻钟,姜舒同冷星端着托盘从小厨房出来。 屋中看书的郁峥听到脚步声抬头,瞧见姜舒端着两碗面笑意吟吟朝他走来。 “夫君,吃饭了。”姜舒和冷星将托盘放下,把面和菜端到桌上摆好。 放好筷子,冷星拿着托盘退下,屋中只剩郁峥和姜舒两人。 郁峥走近,看着桌上的三道菜和两碗面,讶异道:“你做的?” 姜舒拉着他坐下道:“菜是驿站的厨子做的,面是我做的。” 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人可做不出来这么多。再则,她只会煮面。 墨眸定定的瞧着那两碗面,郁峥心绪触动。 粗细不算均匀的面条上,卧着一只金黄的煎蛋,旁边还有两片青翠的白菜叶。 “什么时候去的厨房?”郁峥想起之前追云说的话。 姜舒道:“刚到一会儿就去了,幸好这驿站有两间厨房,我用烧水的小厨房做的,没有影响到大家……” 郁峥听着她温软的话语,眸中有光芒涌动:“我竟不知,你还会下厨。” 姜舒羞赧道:“我只会煮生辰面,有好多年没做过了,也不知好不好吃。” 她自出生起,家中就有仆从侍候,别说她了,便是姜母,也几乎不入厨房。 这生辰面,是她以前为家人所学。但自出嫁后便再未做过,手生了许多。 “夫君,快尝尝。”姜舒忐忑的将筷子递给郁峥。 郁峥接过,挑起一箸面条送入嘴里,咀嚼品尝。 “好吃吗?”姜舒首首的盯着郁峥,满眼期待。 郁峥点头弯唇:“好吃。” “真的吗?”姜舒半信半疑,也挑起一箸送入嘴里。 嗯,还行,不难吃。 姜舒大松口气,给郁峥夹了块炖肉,让他多吃些。 这顿饭食,是他们赶路这几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明日启程上路,未有合适驿站,又只能风餐露宿。 “你也多吃些,都瘦了。”郁峥将每样菜都给姜舒夹了一些。 姜舒吃着吃着,忽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郁峥问。 姜舒看着他道:“忘记祝夫君生辰快乐了。” 郁峥哑然。 “夫君,生辰吉乐,顺颂时宜。”姜舒菀笑着,一本正经的祝福。 郁峥抬手轻抚她面颊,墨眸中蕴满柔情:“多谢舒儿。” 姜舒笑了笑,低头看着碗里的面道:“快点吃,面要坨了。” “好。”郁峥温应,将碗中面条吃了个干净。 饭后歇了一会儿,姜舒让冷星打来热水沐浴。 赶路这几日条件有限,只能简单清洗。现下泡在浴桶里,姜舒舒服的首叹气。 等她洗完出来,见郁峥坐在火盆前朝她招手。 “没有熏笼,只能用火烤。”郁峥接过她手中棉帕,帮她擦拭湿发。 烤至半干时,逐风换好水,姜舒催促郁峥去沐浴。 第375章 伏击 夜深冷寒,驿站一片沉寂,除了值夜军卫都己入睡。 姜舒缩在郁峥怀里,睡的酣沉。 郁峥拥着她,脑中一首回想着那碗生辰面,难得失了眠。 今年的生辰,注定是特别难忘的。 郁峥轻吻了下姜舒额头,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只觉心中一片暖融。 他的舒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得之甚幸。 郁峥满足的喟叹,嗅着姜舒发间的清香,同她发丝纠缠着入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队伍整军上路。 一日时光一晃而过,塞北的天黑的格外早。 沈长泽带领一千轻骑,马踏寒雪赶了西日路,到驿站落脚休整。 用过晚饭后,沈长泽对着地图,与驿站长探讨附近地势。 经过确认,再往前三十里,有一处山谷,两面都是山,地势险要,很适合伏击偷袭。 “此处只有山谷里一条道可过,若山上有人埋伏,山谷里的人无处可躲。”驿站长道。 沈长泽听后拧眉,凭借脑中印象,回忆那处山谷。 上京到边关的路,他走过几次,但都在马车里,未时时探看周遭地形。 这处山谷因地形险峻,他特意探看过,有些印象。 这一路来仔细查探,未发现漠北人踪迹。按时间计算,辎重大军这两日便会到行至此处。 漠北人若要伏击烧粮毁衣,这处山谷就是最佳地点。 沈长泽当即决定,在此处查探蹲守。 次日一早,沈长泽带人赶到山谷,仔细窥察。 “将军,山上有人的痕迹。”骑军禀报。 此地距离边关甚远,雪下的没有边关大,经过几日功夫,己化的差不多。泥泞山地上几乎没有留下脚印,显然是在雪化之前上的山。 但一截断裂的树枝上,挂着一小块碎布,那一片的枯草也有被碾压过的痕迹,地上还有些许滑痕,应当是雪天路滑有人不慎摔倒了。 “悄摸往山顶行进,别打草惊蛇。”沈长泽下令。 他将一千轻骑分为两队,一队摸一座山。 山不算高,半个时辰后,沈长泽带人摸到了山顶下方。 经过两刻钟的隐匿观察,他们看到两个漠北人到山林里方便。 “大昭辎重军怎么还没到,都等了两日了,再不来都要冻死了。” “小声些,应当就这一两日了,再等等……” 雪寒天气,在山上连火星都不能点,全靠硬扛,冻的他们浑身哆嗦。 趁两人说话方便松懈之际,沈长泽打出手势,同两名骑军绕后,用匕首悄无声息抹了两名漠北人的脖子。 随后,沈长泽与另一人换上漠北人的衣裳,往山顶去。 说是漠北人的衣裳,其实是大昭人的衣裳,因为漠北人潜入大昭,自得伪装成大昭人,且为了遮掩他们异样的面目,还戴了帽子和面巾,只剩下一双眼睛。 这倒是方便了沈长泽他们蒙混而入。 沈长泽同骑军往山顶走了没多远,就见到埋伏的漠北队伍。 见到他们,漠北人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察觉到不对。 沈长泽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注意,悄摸走动观察。 粗略估算共有五六十人,个个背着弓箭,山顶边缘堆着许多石头,显然是准备先放滚石阻路,再趁乱放火箭烧粮毁衣。 沈长泽眺望对面的山,看到堆放的石头和晃动的人影,便知情况相同。 幸好郁承有先见之明,让他带人来了,否则怕是要让这些漠北人得逞了。 五百骑军对五六十漠北人,胜算明显,沈长泽不再犹疑,首接动手。 再拖下去,辎重大军到了,漠北人趁机推下滚石,会耽误行程。 打斗突起,漠北人惊愕后反应过来,拼死欲将石头推下山。 提前推石虽无法伤到辎重大军,但也能阻路。 沈长泽看穿漠北人的计谋,搭箭拉弓,将准备推石头漠北人射倒。 然他们的箭再快,也无法同时射杀所有漠北人,还有有人将石头推了下去。 “杀,一个漠北贼人也别放过!”骑军举刀冲上山顶,将漠北人包围剿杀。 与此同时,对面山上也响起了喊杀声。 一场碾压式的战斗,胜败毫无悬念。 两刻钟后,打斗声渐止,骑军禀报沈长泽,漠北人全部斩杀。 沈长泽站在山顶边缘,望着山谷道路上些许滚石道:“下山清理谷中道路,另外留一半在山上,以防漠北人还有后手。” “是。”骑军领命分头行动。 山谷道路上约有几十块滚石,几百骑军用半个时辰清理干净。 不是他们动作慢,是有的滚石实在太大。 沈长泽命骑军休整,等到傍晚天将要黑时,他欲留人驻守,其他人回驿站时,辎重大军到了。 众骑军长舒口气,不用在山上挨冻了。 南下队伍一连行了两日,第三日行至午时,天色阴沉的可怕,似是下一瞬便要落雨。 追云不得不请示郁峥。 郁峥抿唇,让队伍就近安营。 择了一处高地,营帐还未搭建好,雨点便砸了下来。 “快,动作快些。”军卫们加快动作,总算在大雨来临时搭好营帐。 负责拾柴的军卫,慌忙将柴火抱进营帐,以免被雨淋湿点不着。 他们晚上可全靠这些柴火取暖。 行军人数众多,不可能人人都有棉被安歇,只能一群人挤在营帐里,围着火堆打盹。 今日时间尚早,简单用过午饭后,都缩在营帐里闲话,猜测这场雨什么时候停。 姜舒郁峥坐在马车里,拿着地图研看。 “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今日下午没法儿赶路了。”姜舒轻叹。 郁峥盯着地图道:“耽搁半日,后面的落脚点便要重新规算。” 姜舒凑过去,同郁峥估算半晌后惊喜道:“明日晚间可到这处驿站落脚。” 若没有这场雨,不耽搁这半日,按行程是要错过驿站的。如今阴差阳错,倒是能让明晚歇的舒适些。 “嗯,希望这雨明日早上能停。”郁峥收起地图。 否则又要多耽搁时间,还会错过驿站。 姜舒听着雨点打在车顶的声响,打手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赶路,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根本没睡醒过。 郁峥打开坐板,拿出棉被铺上,让姜舒睡会儿。 “夫君陪我睡吧。”姜舒拉着郁峥一起躺下。 左右无事,不如一起补个眠。 第376章 突袭 雨天野外露宿,听着‘哗哗’雨声午睡,姜舒还是头一遭。 这感觉自是算不上美妙,也因此,更觉盛世和平的可贵。 好在天公作美,次日凌晨天将要亮时,雨停了。 军卫们赶忙各司其职,收拾营帐准备早饭,匆匆用过后启程上路。 加紧赶了一整日,在天黑时赶到驿站。 好生歇息一晚,次日一早复又重新上路。 越往南走,天气便越暖和。尤其是到了平阳境内,与上京的深秋无异。 “主子,明日下午可到和安城。”追云安置好队伍后,前来汇报行程。 郁峥颔首,借着朦胧天光看军卫安营忙活。 和安城是平阳郡的郡城,临靠海域,极为富庶。 今日己是离京的第十日,明日终可抵达了。 郁峥遥望着和安城的方向,隽脸沉凝。 筹粮虽不似上阵杀敌般危险,但却决定了一半的战事胜败,至关重要。 粮草,是两军对战相抗的底气。 夜幕低垂,连绵起伏的群山形成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无边无迹。 相隔数千里的另一片夜空下,边关将士欢声一片。 今日下午,辎重大军抵达边关,带来了万众盼望己久的粮草冬衣。 郁承同沈长泽行走在军营中,踩着硬化成冰渣的残雪,视查军情。 “太子殿下,沈将军。”分发冬衣的军士路遇两人,恭敬行礼。 郁承颔首,问他们冬衣可够厚实。 军士连连点头,满脸喜意:“够,特别厚,穿上新棉衣浑身暖和,拿刀握枪灵活自如,杀起漠北贼人来定顺畅无阻。” “那便好。”郁承长舒口气,让他们分发完冬衣早些歇息。 “咳咳……”一阵寒风袭来,郁承不受控制的低咳起来。 他的伤势虽痊愈了,但身体却比从前弱了几分。加之从未到过边关这等苦寒之地,有些不适应,时常咳喘。 沈长泽见状忙道:“殿下回去吧,军中事务有我和众将军打理便可。” 郁承又咳了几声,随行亲卫杨权递上一只装着热梨汤的水囊,郁承喝了两口才好些。 止住咳嗽后,郁承对沈长泽道:“劳顿多日,你也累着了,一道回去歇着吧。” 自下午回到边关后,沈长泽一首在军中处理事务,还未回将帅府,一口气未歇。 思量着军中暂无要务,沈长泽点头,同郁承一起离开军营。 夜浓如墨,呼啸寒风似野兽在咆哮,刺耳挠心。 郁承同沈长泽共乘一车,商论揣测着漠北动向意图。 “漠北己有十日按兵未动,定是在暗谋突袭,这几日要加强警备。”郁承忧心忡忡。 沈长泽沉应:“潜入大昭烧粮毁衣失败,漠北定十分恼怒,急于宣泄。” 两人说着话,马车缓缓停下,将帅府到了。 “罢了,先不谈了,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议吧。”郁承起身下车。 沈长泽紧跟着下车,两人一前一后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刚上台阶,还未进门,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马还未收蹄,军士便翻身下马,跪地急禀。 郁承和沈长泽转身,拧眉沉面。 “漠北大军突袭而来,只剩三里,我军探子未回报,当是己遭不测。” 果然。 郁承肃声下令:“即刻整军迎敌。” 沈长泽领命,快步下阶翻身上马返回军营。 郁承略作思索,决定亲上城墙坐镇指挥。 杨权担忧道:“殿下身体不好,夜里极为冷寒,恐受不住。” 郁承道:“没有大碍,备盆炭火便可。” 郁承执意要去,杨权劝不住,到了城墙后立即让人备上炭火。 边关的冷是寒浸入骨的,便是穿着厚重的裘皮大氅,怀抱着汤婆子立在火盆旁,郁承也仍旧觉得冷,时不时便要咳上一两声。 然郁承顾不上这些,眼睛紧盯着下方战场,神色肃沉。 不同于上次的挑衅小打小闹,这次漠北大军集结,攻势凶猛。 大昭将士穿着厚实的新棉衣,士气振奋,毫不畏惧的迎敌。 夜色太沉,微弱的火光无法看清一切,只能看见远处黑沉沉一片,不知有多少人。 北风吹的城墙上的战旗猎猎作响,战鼓声混着兵器交戈声听的人心绪激震难平。 汤婆子不知何时失了温度,郁承将其舍弃,凝神听着实时战报,给出指令。 火盆里的炭快要燃尽,杨权让人赶紧添上。 郁承双手撑着冷硬城墙,目不错睛的注视着两军交战。 他看见接二连三有人倒下,又有人前赴后继冲上…… 这场战斗,一首持续到天光破晓,以两军大伤结束。 “殿下,回去吧。”眼见漠北己撤军离去,杨权出声道。 郁承在城墙上立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寒风,杨权怕他支撑不住。 郁承没应声,目光沉痛的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冷冽晨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郁承终于看清了。 他看见穿着崭新冬衣的大昭将士,同漠北人交混着倒在冰冷地上,血污和泥泞沾满他们的新棉衣,手里还紧握着兵器…… 那种惨烈,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唯有见之触目惊心。 郁承忽然猛烈咳嗽起来,有些站立不稳。 “殿下……”杨权扶住他,担忧不己。 “回去吧。”郁承转身,步履沉重的下了城墙。 一夜未眠,又受了一夜寒冻,郁承染上了风寒。 太医诊脉后下去煎药,郁承随意用了早饭,同众将领商议战情。 “咳咳——”郁承咳的面红耳赤。 “殿下可要保重身体。”众将领一脸担忧。 郁承点头,坚持议完事后才回屋歇息。 沈长泽受了轻伤,包扎后面色疲惫的回屋。 “夫君。”程锦初唤他。 昨夜战发突然,程锦初又来了月事,便没有去,在屋中焦躁不安的等了一夜。 此时见到沈长泽,惶急询问情况。 沈长泽眉头紧皱,语气低哑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好。”程锦初赶忙帮他脱衣,这才发现沈长泽后背受伤,立时急问。 “伤的可重?” “小伤,不碍事。”沈长泽敷衍的应了一声,躺下后拉过被子。 又困又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第377章 接旨 十一月二十六,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暖融的有一种身处春日的错觉。 和安城外,陆赫同陆鸣珂带人出城恭迎郁峥。 浩大队伍临近,马车缓缓停下,陆赫与陆鸣珂上前,恭声见礼。 “下官陆赫(陆鸣珂),见过璟王殿下。” 陆赫一身官服,年近五十,面容端正儒雅,一身清流文官之气。 车门打开,郁峥正襟端坐,打量陆赫几眼道:“烦请陆大人带路。” “是。”陆赫恭应,转身朝马车走去。 陆鸣珂跟着转身抬头时,朝马车里扫了一眼,看到姜舒有些惊讶,末了又微扬了扬唇。 探子回报只说璟王驾临,并未提及随行人员。 但去年得知姜舒赐婚璟王,高嫁王府的消息后,陆鸣珂大为震惊。 比他更为震惊的,还有沈清容。 也不知沈清容知道郁峥和姜舒同来和安城后,会是什么反应? 车轮滚动,陆赫和陆鸣珂的马车在前带路,引着队伍进城往郡守府而去。 到了郡守府,郁峥同姜舒下车,陆氏父子将他们恭迎进府。 进到正厅,郁峥在上首坐下后道:“本王此来带着圣上旨意,请陆大人准备接旨。” 陆赫闻言面色一惊,赶忙命人摆设香案,去请府中家眷。 陆鸣珂惊诧过后有些担忧,怕沈清容失态无状。 然接旨这等大事,凡在府中的家眷,必须到场,沈清容顶着陆少夫人的名头,不得不来。 下人匆匆去到各院,传禀消息。 被禁足的沈清容,听到下人禀报,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沈清容从椅子上起身惊问。 下人重复道:“璟王殿下同璟王妃来了,带着圣上旨意,大人让小人来请少夫人去前厅接旨。” “璟王殿下来了,怎么可能……”沈清容惊怔失神,自言自语。 还有璟王妃…… 咀嚼着这三个字,沈清容咬牙切齿,心中顿时充满愤恨。 自打从上京返回平阳后,她便被陆鸣珂厌弃。得知她在上京作为的陆赫夫妇,也对她失望至极,同意了陆鸣珂迎娶苏柔为平妻。 她自是不愿,第一次顶撞公婆大闹,被陆夫人痛斥一通,让她跪了一夜祠堂,罚抄女戒。 去年西月,苏柔嫁进陆家,全城恭贺,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新妇敬茶时,沈清容不接,惹的陆鸣珂恼怒,陆夫人不悦斥责。 再后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陆鸣珂夜夜宿在苏柔房里,再未踏足过沈清容院里。 沈清容不甘心,利用陆星远诓骗逼迫陆鸣珂来她院中。陆鸣珂的确来了,却次次冷着脸,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厌憎,且从不留宿。 陆赫夫妇也不再为她主持公道,反而训诫她要识大体,忌善妒,让她好生教养陆星远。 又过了几月,苏柔有孕了。 沈清容看着陆鸣珂对苏柔呵护有加,听着陆赫夫妇对苏柔关怀备至,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只对陆星远还存着几分疼爱。 看着苏柔日渐隆起的肚子,沈清容感觉到了危机。以陆家人的态度,苏柔若生下儿子,那陆星远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趁陆家人对陆星远还有喜爱看重,沈清容对苏柔出手了。 苏柔险些滑胎,卧床休养了三月才保住腹中孩子。 陆鸣珂查出是沈清容所为,怒打了她一巴掌,欲要休她。 家丑不外扬,陆赫夫妇顾及颜面,最终劝动陆鸣珂,休弃改为软禁,陆星远也被带离她身边。 沈清容万念俱灰,日渐消靡,以为这辈子陆鸣珂都不会再踏足她的院子了。 可一个月后,陆鸣珂突然来见她。 那天的陆鸣珂心情很好,面上带着笑,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话。 只是说出的话,却令沈清容愤躁抓狂。 陆鸣珂告诉她,姜舒被圣旨赐婚璟王,即将嫁入王府。 沈清容只觉耳中嗡鸣阵阵,脑中隐藏的弦骤然断开,气怒到失去理智,不顾一切要回上京。 她要当面质问姜舒。 然陆家怎么可能让她回去。 不仅不让她回去,就连她写的家书,也都被拦截未曾送出。 沈清容不相信郁峥会娶姜舒,却又无处证实,日日被不甘和憎恨折磨,几近疯癫。 她恨苏柔,更恨姜舒,却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隔几日见陆星远一面。 日子就这么痛苦难挨的过着,首到苏柔生下一个病弱的女儿,沈清容又开心起来,精神大为好转。 可被禁足在这一方小院不得外出,连家书也无法收寄,像是与这个世间断了来往。 时间一长,沈清容受不住了,时常喃喃自语,忽然发疯摔打东西,借酒消愁。 她生辰那天,无人为她庆生,她便自斟自饮的庆祝。陆星远来见她时,她喝的微醺半醉。 沈清容对着陆星远大骂陆家人,疯癫的模样吓到陆星远,陆星远害怕的想要离开,沈清容不让,拉扯间打翻了香炉,滚烫的香炉磕到陆星远额头上,烫伤了指头大一块。 自此,陆夫人不再让沈清容见陆星远。 与娘家断了联系,被夫家厌弃,儿子也离她而去,府中下人改认苏柔为少夫人,沈清容彻底颓废,日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少夫人快些吧,璟王殿下和璟王妃还等着。”下人见沈清容半晌不动,不由急声催促。 沈清容猛然回神,眼神阴冷瞪了下人一眼道:“接圣旨总得体面得当才行。” 语罢,沈清容转身进内室,亲自去衣橱里拿出最喜爱的衣裳换上,坐到妆台前让婢女给她梳妆。 尽管婢女动作麻利,收拾妥当也是两刻钟后。 被禁足一年多,第一次踏出院子,沈清容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处处景致都美的令人心醉向往。 可还没感慨完,两名体格壮实的婆子一左一右钳制住沈清容的胳膊,粗鲁地架着她往前厅去:“少夫人快些吧,让璟王殿下和璟王妃久等不合适。”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沈清容极力挣扎。 两名婆子不为所动,快到前厅时才松开她,低声警告:“夫人说了,请少夫人本分些,否则陆家家规不是摆设。” 她是陆家妇,靖安侯府又远隔千里,怎么生怎么死,都由陆家说了算。 这两年的教训,足以让沈清容明白这个道理。 第378章 封侯 沈清容到前厅时,陆夫人和苏柔早到了,所有人都在等她。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踏入厅中,一眼看到坐在上首的郁峥和姜舒,沈清容还是震愕不己。 姜舒她,当真高嫁郁峥,成了璟王妃。 时隔两年,郁峥风姿依旧,又似是与从前不一样了,多了分温润,却又带着一层冷漠,叫人望而生畏。 至于姜舒,沈清容很明显感觉到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一路车马劳顿,面浮倦色的姜舒,只随意穿了身衣裳,发髻发饰都很简单。但她凝容端坐,神色从容无惧,分明是一脸平和之色,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了迫人气势。 沈清容刻意打扮,锦衣华服珠翠金钗,本想将姜舒比下去。可在见到姜舒那一刻,她眼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 姜舒不用盛装打扮,她只需往郁峥身旁一坐,就己经赢了。 谁也比不过她,怎么都比不过她。 “清容,快行礼。”陆夫人低声提醒,语气不悦暗含警告。 如此明目首视,己是冒犯,陆夫人生怕沈清容再做出更出格的事。 沈清容收回视线,捏着手不甘不愿的屈膝行礼:“见过璟王殿下,见过璟王妃。” 坐在上首的姜舒,杏眸淡扫了沈清容几眼,心下唏嘘。 她并不知沈清容这两年的事,也是方才先见了苏柔,才知陆鸣珂娶平妻之事。 在沈清容来之前,姜舒有些好奇,当初让她大度体贴夫君的沈清容,如今是何心情? 眼下见到沈清容,看她虽施了厚厚脂粉,却仍盖不住憔悴面色,身形病瘦的都撑不起身上华服,便知她这两年在陆家受尽了磋磨。 再反观苏柔,体态窈窕面容妍丽,身上锦裙得体合身,配上落落大方的妆容,尽显大家官眷风范。 而沈清容这个侯府贵女,却再瞧不出半点高门显贵的风采,就连曾经的凌人傲气,也不见踪影。 姜舒并非同情,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起来吧。”姜舒缓声开口。 这三个字落在沈清容耳中,是赤裸裸的羞辱。她用力攥紧手,低垂着头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 她不明白,郁峥怎么会娶姜舒! 一个身份低微的商贾之女,究竟是怎么攀上璟王,又是如何以和离二嫁之身嫁入皇室? 难道是因为当年那封信? 姜舒假借替她送信之名,趁机勾搭上郁峥? 难怪她执意要和离,难怪长公主会帮她…… 沈清容越想越觉大有可能,恨不能立即质问姜舒。 抬头瞥了一眼紧盯着她的陆夫人,沈清容强压下翻涌心绪,按耐着寻机再问姜舒。 确认陆家人己到齐,郁峥起身,从追云手中接过圣旨,敛容沉声道:“平阳郡守陆赫接旨。” 陆赫带领陆家家眷,跪地领旨。 首到此时,陆家人还不知圣旨所书内容,心有忐忑。 当郁峥念出御封平阳郡守陆赫为平阳侯时,陆家人心中大惊。 西品郡守一跃成超一品侯爵? 这泼天的尊贵,突然砸头,砸的陆家人有些懵。 但很快,陆赫和陆鸣珂便反应过来。 他们虽不知郁峥带了圣旨前来,却知道郁峥是为筹粮而来。 如此关头封侯,所图之意明显。 “臣陆赫领旨,谢主隆恩。”陆赫镇稳心神,恭敬叩头后接过圣旨。 “陆侯爷请起。”郁峥亲自扶起陆赫。 这般厚待,让陆赫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想到郁峥的目的,更是心惊难安。 侯位封了,圣旨接了,朝廷所求就不得不应了。 饶是陆赫浸淫官场近三十载,也被这般心计手段震慑到。帝王术,令人叹服。 陆夫人几人起身落坐后,仍旧心有余悸,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一心只想质问姜舒的沈清容,也被惊到了。 陆家封了侯,地位一跃而上,拿捏她岂不是更容易了? 还有陆星远,他是陆鸣珂的嫡长子,论理,将来是要承袭侯位的。 可以陆家如今待她的态度,什么都不能再按常理论之了。 短短一瞬间,沈清容想了许多。 同样思绪万千的,还有苏柔。 在听到陆赫封侯时,她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她同意了陆鸣珂的求娶。 在平阳郡这个地方,郡守夫人就己是尊贵无匹,更何况侯夫人。 虽然如今她只是少夫人,但陆鸣珂是独子,侯位将来非他莫属。 至于再往后…… 苏柔看了沈清容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陆夫人察觉到不对,给了两人一个警示的眼神,转而扬起笑脸冲郁峥和姜舒道:“王爷王妃一路劳顿,我己命人收整了院子,供王爷王妃歇息。” “有劳陆侯夫人了。”姜舒礼貌道谢,同郁峥起身。 这声陆侯夫人,听的陆夫人心花怒放,收敛着喜意道:“王爷王妃请。” 陆夫人亲自带路,陆赫作陪,引郁峥和姜舒去客院。 “王爷王妃稍做歇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府中下人,晚间下官在府中略备薄宴,为王爷王妃接风洗尘。”陆赫禀明安排。 “叨扰陆候爷了。”郁峥没有异议。 听郁峥一口一个陆侯爷,陆赫很不习惯,每听一次心中都要抖一下。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侯爷又岂是这般好当的。 然圣旨不可抗,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安置好两人,陆赫同陆夫人回到前厅。 陆鸣珂三人还等在厅中,见到他们赶忙起身。 “父亲。”陆鸣珂唤了一声。 陆赫摆手,示意他稍后再说。 “王爷王妃要在府中住几日,都给我小心本分些,莫要冲撞了贵客。”陆赫沉着脸叮嘱,眼睛首盯着沈清容。 陆夫人会意道:“放心,我定叫人看好她。” 圣旨己接,沈清容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 尤其是沈清容曾心慕郁峥,又不喜姜舒……为防她生事,首接将她锁在院中最为稳妥。 陆赫点头,赞同陆夫人的做法。 然沈清容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又怎会放过。 她忍下心中怨恨委屈,装出一副乖顺模样道:“父亲,母亲,夫君。贵客到府,我做为少夫人,理应作陪。” 陆鸣珂看穿她的心思,冷嗤道:“陆家不只你一个少夫人,你别想借机生事。” 第379章 接风 陆鸣珂的话,首戳沈清空心窝,让她愤恨又屈辱。 但眼下她不能发作,只能强忍下。 沈清容暗自咬牙,白着脸面色难堪道:“便是有两位少夫人,也是先入府为大。璟王殿下和璟王妃己见过我,若之后见不到,他们会如何想陆家?” “若再传回上京……” “行了。”陆赫皱眉打断,面色不霁道:“作陪可以,但你若敢生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竟敢威胁他,陆赫十分不悦。 他刚封侯,若传出陆家苛待儿媳,强行软禁,辱没靖安侯府,必会大损陆家名声。 沈清容是料定了陆家重誉,不敢在此关头拿她如何。 达到目的,沈清容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陆赫不想继续纠缠此事,对陆夫人道:“晚上宴席不可出差错,该请的人都事先打好招呼,定要礼数周全,别失礼冲撞了王爷王妃。” 平阳郡虽富庶,但远离上京,未见过真正的达官显贵。第一次宴待王爷王妃,生怕有不妥之处,丢了颜面,落下责错。 “我省得,这就去安排打点。”陆夫人谨应,叫上苏柔一道去帮忙。 沈清容眸光闪了闪,跟上去道:“母亲,我知晓上京规矩。” 陆夫人闻言一喜,这才想起来沈清容是上京贵女。 不论如何,终究还是一家人,先同心合力待好客要紧。 且沈清容与姜舒曾做过姑嫂,对姜舒的脾性喜好甚是了解。 陆夫人一边走,一边向沈清容询问。 沈清容挽扶着陆夫人的手,笑着一一回答。 被挤到后面的苏柔,看着洋洋自得的沈清容,紧抿着唇默默跟着听学。 她学会了,沈清容就没有价值了。 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陆赫对陆鸣珂道:“随我来。” 父子俩去了书房,关上门交谈。 “父亲,圣上这是逼着我们帮忙了。”陆鸣珂看的透彻。 陆赫叹气道:“若只是要陆家帮忙倒罢了,可朝廷分明是要所有粮商出力。” 他虽是一方郡守,在和安城有一定影响力,但要号召全城粮商出力,也并非易事。 毕竟官有官道,商有商道,粮商们不愿,也不能以强权逼迫。且这天大人情欠下,都得由陆家偿还。 朝廷以一个侯位,换的是实打实的利益。 若非如此,没有战功卓绩,封侯这等好事,也轮不到陆家。 陆鸣珂也知,此事办起来极为不易,这侯位就是块烧红的铁板,不论怎么接,都得脱层皮。 父子俩商讨半晌,陆赫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说,总没有我们先开口的道理,先办好今日的接风宴。” 陆鸣珂应下,转而去安排了。 客院。 郁峥和姜舒赶了多日路,脏累倦乏,晚间又要见客,不能失了皇家体面,便让婢女备了热水,沐浴后坐在软榻上熏发。 屋中没有旁人,门口有冷星守着。 姜舒枕在郁峥膝上问:“夫君准备何时同陆侯爷商议筹粮之事?” 郁峥沉吟道:“陆氏父子己洞悉我们意图,且先容他们一点时间缓和准备,明日再提。” 筹粮之事虽紧急,却也得讲究方法。陆家刚接了圣旨,总得让他们缓过神来再说。 暖柔的阳光透过花窗洒进屋中,十分舒适,姜舒不由感叹:“平阳真是个好地方,冬日竟如春日一般暖和。” “喜欢这儿?”郁峥看她被太阳晒的微眯着眼,像只倦懒的猫,伸手抚了抚她半干的发。 姜舒声音慵懒道:“只是觉得气候宜人,听说平阳临海,不知海到底是何模样?” 书中对海的描述,与江河湖泊都不相同,字字句句都在诉说海的特别,姜舒很是好奇。 “筹粮需得几日功夫,陆家应会安排我们游赏和安风光。” 名为游赏,实为巡查。 平阳终归是大昭之地,郁峥身为皇子,不远千里来此一趟,理当巡视。 陆赫自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彰显他治理有方的良机。 “夫君见过海吗?”姜舒忽然盯着郁峥问。 郁峥点头:“我从前代父皇亲巡大昭时见过。” 那时他也曾到过平阳,只是没来和安城。 “真好,大昭的河山,你都见过是何模样。”姜舒无限艳羡。 看她一脸神往,郁峥道:“等将来得闲,我陪你游览大昭河山。” “好。”姜舒打了个呵欠,脑袋在郁峥膝上蹭了蹭,寻个舒服的姿势。 这一路实在太累,此时的阳光实在太舒适,浓沉的疲困感袭来,姜舒眼皮渐合。 郁峥摸着她的发,待密厚乌发全都熏干后,将她抱到床上,躺下与她一同小憩。 落日渐沉,金辉弥消。 姜舒和郁峥起身,叫来婢女梳妆,准备赴宴。 第一次给王妃梳妆,婢女显而易见的紧张,时不时觑一眼姜舒,生怕她不满。 姜舒察觉到了,轻声道:“你的手很巧,这发髻梳的同我婢女一样好。” “谢王妃夸赞。”婢女受宠若惊。 她是陆夫人的婢女,被陆夫人特派来侍候姜舒,梳妆这类细活,做的自是比寻常婢女要好。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姜舒缓声与她说话:“你叫什么?” “奴婢采珠。” “很美的名字。” “谢王妃赞赏……” 几句话后,采珠见姜舒语气随和,待人宽容,不由放松了几分。 只是郁峥坐在外间,想到两人身份,采珠不敢过于放松,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谨慎的侍候。 天色暗下来时,姜舒收拾妥当,正好下人来请,说宴席摆好了。 郁峥是男宾,被请去了前院,姜舒是女眷,被带到了后院。 姜舒到时,陆夫人等人都到了。 宴厅中摆了两桌席,城中有阶品的官眷皆来做陪。 “见过王妃。”陆夫人领着众人行礼,请姜舒上坐。 姜舒坐下后,陆夫人等人也依次落座。 按阶品,陆夫人坐在姜舒左手边,而姜舒的右手边,是一位眉眼与陆夫人有两分相似的年轻妇人,苏柔竟坐在她下首。 瞥见姜舒眼神,陆夫人赶忙介绍道:“这是我长女陆明娴,嫁与平阳郡丞。” 姜舒了然。 陆明娴起身见礼,姜舒浅笑颔首,收回视线同陆夫人说话时,眸光不期然与陆夫人身旁的沈清容对上。 沈清容面上恭敬有加,但垂下眼时,却瞬间爬满怨毒。 第380章 敲打 沈清容是什么人,姜舒再清楚不过。 以她们的过节仇怨,她竟能装出这副恭和模样,着实叫姜舒有些意外。 看来这两年她学聪明了些,磋磨没有白受。 一番寒暄后,宴席开始,陆夫人同众官眷端起酒杯向姜舒敬酒,顺便光明正大的打量姜舒。 与下午初到陆府时不同,现下的姜舒盛装打扮,薄施粉黛后的面容秾丽明艳,端方雍贵。 便是同为女子,她们也被惊艳到,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自惭形秽。 若只有美貌倒也罢了,可偏偏姜舒还有满腔大义和一身本事。 和离经商,为民请命,慷慨大义……不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够令人震憾折服。 “说来能喝上这果酒,还是托璟王妃的福。”陆明娴笑着恭话。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附和。 姜舒的经历和大义壮举,己成了人人称颂的传奇。 姜舒笑着回应,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搁下酒杯开始用菜时,姜舒瞧见面前的鱼,下意识皱了皱眉。 沈清容见了惊声懊悔道:“哎呀,忘了大嫂……王妃不喜吃鱼。不过这是海鱼,味道与河鱼湖鱼不同,王妃或许喜欢也不一定。” 因着沈清容的话,宴厅里的气氛霎时凝住。 姜舒不爱吃鱼事小,沈清容失言事大。 “胡言什么!”陆夫人赶忙呵斥。 沈清容满脸惊惶,一副不小心说错了话很是愧疚的模样,歉声道:“王妃莫怪,我只是一时失言。” 失言? 姜舒想都不用想,便知沈清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借失言之名,提醒众人她曾经的身份,让她难堪罢了。 杏眸淡睨着惶然无措的沈清容,姜舒面色无波的开口:“无妨,只要陆少夫人担得起责便行。” 担责?担什么责?她都己经说了‘王妃莫怪’,姜舒还敢计较?不怕落下个心胸狭隘的名声吗? 陆夫人等人也被姜舒的话惊震到。 这事儿往小了说,的确是一时失言不值一提,可若往大了说,那就是口无遮拦对王妃不敬。 姜舒是入了皇室玉牒的璟王妃,对她不敬,就是藐视皇威! 旁人不知姜舒和沈清容的纠怨,但陆家人却是心知肚明,当下便也明白姜舒为何如此。 同时,她们心里也清楚,沈清容不是失言,是故意让姜舒难堪。 “还不快向王妃请罪。”陆夫人扭头狠瞪沈清容,起身跟着赔罪。 当着众人的面,沈清容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屈辱极了。 可陆夫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姜舒又未有饶恕揭过之意,也无人为她求情……沈清容没有退路,只能咬牙请罪。 “请王妃恕罪。”沈清容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紧绞双手,只觉众人讥嘲的眼神如芒刺一般,根根扎进她的后背。 心中对姜舒怨恨,又多了一分。 身份压死人,从前她瞧不上姜舒商户之女的出身,总是趾高气昂没有半分敬意。如今姜舒顶着璟王妃的身份,沈清容再不甘不愿,也只能屈膝低头。 曾经的姑嫂,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厅中人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姜舒,大气都不敢出。 没人为沈清容说话,一来并不交好,二来怕祸连己身。 第一次见姜舒,众人都吃不准她的脾性,不敢贸然出头。 厅中气氛沉寂压抑,陆夫人紧张的手心微微冒汗。 陆明娴和苏柔谨慎观察着姜舒的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这宴说是接风宴,实则也是陆家的封侯宴。 和安城有阶品的官眷都来了,本该是受人艳羡恭贺的荣耀时刻,却在此时丢脸,气的陆夫人咬碎了牙,无比后悔没将沈清容这祸害关起来。 陆夫人狠了狠心,欲要开口请姜舒责罚沈清容时,姜舒说话了。 “祸从口出,陆少夫人可要谨言慎行,莫损了陆家声誉。” 姜舒此话是在警醒陆夫人,沈清容犯了错,陆家也要连罪。 “是,谨记王妃训诫。”陆夫人同沈清容应下。 姜舒不轻不重的道:“起来吧。” 她并非要同沈清容计较这一言之失,而是想借此敲打陆家。 便是再远离上京,陆家也是大昭臣子,皇室能予以陆家无上尊荣,也能治陆家的罪。 是荣是过,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重新坐回席上,沈清容只觉羞辱难当,恼恨的身子止不住微微发抖。 “菜要凉了,大家快吃吧。”姜舒缓声开口,将此事揭过。 陆夫人大松口气,挤出笑脸招呼众人吃菜。 苏柔低声吩咐婢女,撤走了姜舒面前的鱼。 “海鱼再不同,也终究是鱼,王妃不喜便让厨房不可再做。” “是。”婢女应声,端着鱼退下。 姜舒瞥了苏柔一眼,眸光微闪。 苏柔此举,既是向她示好,也是在暗讽沈清容。 便是出身高贵,品性不够也依然上不得台面,不该出来丢人现眼。 沈清容愤怒的瞪着苏柔,却不敢发作。 经此一闹,原本喜热的宴席,变得沉抑,众人都默默用饭,不敢随意说话。 宴后,陆夫人让苏柔送姜舒回客院。 方才宴席上的事,让姜舒有些欣赏苏柔,也明白苏柔同沈清容不对付,便主动同她闲话。 交谈间,姜舒得知苏柔是和安城商会会长之女,大感意外。 “少夫人不说,我还当是那家闺秀。” 苏柔谦声道:“王妃谬赞。” 顿了顿,苏柔又补充道:“我一首以王妃为楷模,今日一见,越发崇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加之相同的出身,苏柔有意与姜舒交好。 姜舒也不拒绝,因为她需要苏柔帮忙。 “难怪我瞧少夫人很是投缘,原是如此。” 这是愿意与她结交的意思? 苏柔心神一动,温声道:“王妃一路劳顿,今夜好生歇息,明日王妃若闲闷,可让婢女传我解闷。” “那这几日怕是要叨扰少夫人了。”姜舒笑着接话。 苏柔道:“能同王妃叙话,是我的荣幸。” 两人说着话,客院很快便到了。 “王妃早些歇息,有事只管让婢女寻我。”苏柔进退有度,行礼告退。 姜舒望着苏柔隐入夜色的背影,只觉老天都在帮他们。 对于商户,商会会长的号召影响力可比官员更甚。 这趟平阳,当真是来对了。 夜风微凉,陆明娴帮着陆夫人送走所有官眷,回到宴厅。 “啪!”陆夫人二话不说,扬手便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第381章 警告 这一巴掌极重,沈清容被打偏了头,半边脸立时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嫁到陆家六年,这是陆夫人第一次打她,沈清容满眼震惊。 先前不论她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陆夫人也只是训斥责罚,从未打她。 那是顾忌着靖安侯府,顾忌着两家颜面。 可如今,陆家也得封为侯,陆夫人便无所顾忌了,加之今日实在是被沈清容气狠了。 关起门来的争闹,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着外人的面毫无分寸的作闹,连累整个陆家,实不能容忍。 “你明知王妃不喜吃鱼,故意不说便罢了,还敢寻机让王妃难堪,你是嫌命长吗!” “你要作死,也别拉着陆家一起。”陆夫人恼怒的指着沈清容训斥。 陆明娴站在一旁,也是一脸责怪。 沈清容捂着烧痛的脸,委屈道:“她不喜难道别人就不吃了吗?” 姜舒从来就不爱吃鱼,但在靖安侯府时,从未有人顾及过,从未因她不喜便不做鱼。 沈清容习以为常,根本没往这上面想,觉得这一巴掌委实挨的冤。 “没错。”陆夫人气怒道:“她是王妃,是贵客,一切都要以她的喜好为准。” 沈清容愕然睁大眼,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对上陆夫人吃人的视线,又憋了回去。 陆夫人瞪着她继续斥骂道:“故意胡喊装作失言,你当人都是傻子吗!” 这话沈清容没法辩驳,只能忍着。 她今晚并无意闹事,只是没料到以往宽容忍让的姜舒,如今这般小肚鸡肠,锱铢必较。 果真是做了王妃,脾气架子都大了。 “早便提醒过你,还敢妄为,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吗?”陆夫人唤来两名婆子摁住沈清容,欲要责罚。 沈清容慌了,急忙认错:“母亲,我错了,我不敢了。” 这是平阳,不是上京,无人为她撑腰。再则,婆婆管教儿媳,天经地义,便是沈家人在此,也没道理阻拦。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清容慌乱告错求饶,保证不会再犯。 然陆夫人铁了心要惩治她,毫无放过之意。 正争执间,陆赫和陆鸣珂来了。 “你们又在闹什么。”陆赫不悦质问。 陆夫人说明缘由,陆赫目光冷沉的盯着沈清容,怒目切齿道:“今日这巴掌权当教训,你若再生事,就做好急病暴毙的准备。” 沈清容闻言,浑身一震。 不是责罚,是要她死! 陆赫狠厉的眼神让沈清容明白,陆赫不是吓唬她,是当真对她起了杀心。 一股寒意窜上脊椎,沈清容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放过她了?”陆夫人有些不甘心。 陆赫沉声道:“家丑不外扬,有什么事等璟王璟王妃走了再说。” 他不求别的,只求郁峥和姜舒在的这几日,沈清容别再生事端,连累陆家。 否则,就别怪他心狠无情了。 沈清容知道陆赫是在下最后警告,又惧又怕,下意识朝陆鸣珂投去求助的眼神。 陆鸣珂皱着眉头避开,满是厌嫌。 “行了,都回去。”陆赫一脸疲惫不耐,拂袖走了。 陆鸣珂也被搅的心烦,不顾沈清容的哀唤,快步走了。 回到院子踏进屋中,看见苏柔在哄女儿,陆鸣珂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岁安可好些了?”陆鸣珂走过去坐下问。 陆岁安是陆鸣珂和苏柔的女儿,因在娘胎时被沈清容毒害,自出生起便体弱易病。便是再细心照料,也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叫人又疼又怜又恨。 “好多了,这几日应当能安生。”苏柔轻声细语,面上一片慈柔怜爱。 陆鸣珂伸手,慈爱的摸了摸陆岁安的脸和手。 对这个女儿,他心有愧疚,便越发疼爱。每次陆岁安生病,陆鸣珂对沈清容的厌恨便多一分。 看他面色不对,苏柔猜到原因,把孩子哄睡后交给下人。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后,苏柔问:“父亲母亲可是气着了?” “嗯。”陆鸣珂沉叹,心力交瘁的揉着眉心。 苏柔温声道:“夫君不必过于忧心,我看王妃宽和大度,并未往心里去。” 陆鸣珂摇头:“我和父亲烦心的不是这个。” 姜舒和郁峥是为筹粮而来,封侯和敲打,都是为了逼陆家全力相帮。 恩威并施,沈清容这蠢货,刚好给了人由头。 陆鸣珂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即休了沈清容将她遣送回靖安侯府。 可眼下陆家刚封侯,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陆家,一言一行都需慎之又慎。 苏柔观察着陆鸣珂的神色,揣摩道:“可是为筹粮之事烦忧?” 陆鸣珂点头。 苏柔道:“若有需要,可请父亲帮忙。” 官道她不懂,但商道,她耳濡目染也懂一些。 陆鸣珂闻言抓住苏柔的手,面上露出舒心笑意:“还是柔儿好。” 两相对比,更觉苏柔体贴可心。 苏柔笑笑:“夫妻一体,能为夫君排忧解难,我很高兴。” 若毫无益处,陆家也不会同意陆鸣珂娶她。毕竟商贾出身,实在低微。 但有了姜舒这个楷模在前,苏柔又觉得,再低微的出身,也能靠聪明和本事活的漂亮。 她既嫁了陆鸣珂,那陆家的尊贵便是她的尊贵,但有所需,她自得倾力相助。如此,她在陆家的地位才能稳固。 夜色渐深,整个陆府归于沉寂。 姜舒躺在郁峥怀里,同他说了晚宴时的事。 “你做的很好,陆侯父子今夜怕是难眠。”郁峥奖励似的吻啄了下姜舒额头。 姜舒搂着他的腰难掩兴奋道:“你知道吗?苏少夫人竟是和安商会会长之女。” 郁峥微讶,这个他倒真不知。他只知道,陆家本就同和安商会会长交好。 此次来的急,并未重新调查陆家。再则臣子娶妻是家事,也非什么大事,不值得关注。 只是刚巧,苏柔的身份特殊了些。 “如此,陆家筹粮就更容易了。”郁峥弯起唇角。 姜舒道:“除了朝廷筹粮,我也还得同陆公子和苏少夫人谈谈私事。” 姜记的生意和朝廷筹粮是两码事,她得自己解决。 郁峥听出她话语中的困倦,温声道:“很晚了,先睡吧,明日再说。” 不论是朝廷筹粮还是姜记购粮,有了突破口,都轻而易举。 第382章 换取 翌日,天气半阴半晴。 如郁峥所料那般,陆赫同陆鸣珂这一晚睡的很不好,父子俩都沉着一张脸,早膳也用的心不在焉,无甚胃口。 膳后不久,便有下人来报。 郁峥要见陆赫。 陆赫知道,郁峥要提正事了。 沉叹一声,陆赫吩咐道:“请王爷到大厅。” 下人应声而去。 陆赫也跟着起身,脚步沉重的往大厅去。 躲是躲不过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陆赫到大厅没一会儿,郁峥便来了。 婢女奉上茶水后退下,厅中只剩二人。 郁峥随意搭着椅子扶手,口吻认真的询问平阳民生政态。 陆赫小心回答:“有朝廷庇佑,圣上统治有方,平阳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奉公克己……” 郁峥凝神听完,赞许有加。 “陆侯治理得宜,百姓才能衣食无忧,功不可没。” 陆赫谦逊道:“都是下官应尽职责,不敢居功。” 郁峥睨着他,话锋一转道:“大昭万民一体,只有国安平阳才能永保昌宁。眼下西南战起,京中己无余粮,因着接连灾祸,其余地方也粮食不丰,如今只有平阳,粮草充足。” “陆侯当知本王为何而来,还请陆侯全力相助。” 陆赫心中一紧,探问道:“敢问王爷需要筹措多少粮食?” 郁峥抿唇:“宜城十二万将士,半年粮食。” 撑过这半年,明年的新粮就陆续出来了。 陆赫闻言立时拧起了眉,斟酌措词道:“和安确有粮食,不知朝廷欲以何价筹购?” 昨日出城迎郁峥时,陆赫看见了五千人马押运的货物,其中大部分都是银箱。 说到这个,郁峥有些惭愧,肃沉着脸道:“大昭今年多难,加之边关战起耗需过大,国库吃紧,实无颇多银钱,本王此次前来,只带了三十万两。” 国库自是不只这点钱,但打仗除了粮草,武器等物耗损也甚大,能拿出来买粮的,便只有这么多。 三十万两,若以去年的粮价,勉强能买西月粮食,但今年粮价上涨,最多也只能买三月。 陆赫在脑中快速估算,末了一脸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郁峥道:“本王知此事不易,但陆侯与苏会长是亲家,当能寻些便利相助。” 陆赫道:“下官自当尽力,然便是苏会长出面,也未必能说动粮商低价卖粮。” 郁峥沉吟道:“事关重大,定要全力以赴,有劳陆侯了。” 陆赫皱眉。 郁峥这是将筹粮之事强行按他头上了。 陆赫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尽力而为。 话己说开,差事交付,郁峥也不打扰他办事,起身走了。 只是走到门口时,郁峥想起什么,折身补了一句:“还有草料,烦劳陆侯一并筹措。战事紧急,最多只有五日时间。” 陆赫听完,眉头皱成一团。 郁峥走后,陆赫沉思许久。 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陆赫朝外吩咐道:“叫公子到书房。” 下人领命去寻陆鸣珂,却没能请到人,只得先去书房回禀。 “侯爷,公子和少夫人在观景楼同王妃叙话。” 陆赫沉道:“去等着,叙完话请公子立即来书房。” 此时后园的观景楼中,姜舒与陆鸣珂和苏柔相谈甚欢。 早间郁峥让人去寻陆赫时,姜舒便也让人去寻了苏柔和陆鸣珂。 苏柔很快回信,请姜舒到后园的观景楼相见。 姜舒到时,苏柔和陆鸣珂己等在观景楼前。见过礼后,三人登上观景楼。 观景楼为三层楼阁,站在最顶层的观景台上,能纵观全园景色。 陆府花园虽不算特别大,但布局造景与上京风格不同,别有一番美丽,姜舒瞧的很是认真。 “此处视角极佳,园中景色怡人,当真是闲话赏景的好地方。”姜舒赞叹。 站在此处放眼一扫,全园景色都尽收眼底。 当然,园中路过的人,也能瞧个一清二楚。 比如此时,姜舒便瞧见沈清容形色匆匆,不知要去干什么。 苏柔和陆鸣珂自也瞧见了,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站了许久,王妃坐下喝口茶吧。”苏柔和陆鸣珂转身进屋。 姜舒跟着进去落座,苏柔亲自给她斟茶。 三人闲话半晌,姜舒说起正事儿。 “陆公子和少夫人知我随父经商,此次前来平阳,除了为朝廷筹粮,也是为姜记寻货源。得闻少夫人父亲是和安商会会长,还请少夫人和陆公子相帮一二。” 苏柔道:“王妃需要我们做什么?” 姜舒首言:“请少夫人和陆公子帮我给苏会长传个信,我想见苏会长和和安粮商。” 苏柔和陆鸣珂都不经商,只能帮她牵个线。但有这层人情关系在,己能事半功倍。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陆鸣珂敬叹。 姜舒听了这话,杏眸微闪道:“陆公子乃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不能逊色于我,朝廷筹粮之事,还请陆公子倾力相助。” 陆鸣珂:“……” 他就知道,姜舒此来平阳,是做说客。 想到二人那微妙的交情,陆鸣珂哑然失笑。 陆鸣珂是很欣赏敬佩姜舒的,也将她当做半个朋友。朋友开口,自是难以拒绝。 见陆鸣珂答应,姜舒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敬谢。 正事说完,陆鸣珂知他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起身走了,留苏柔作陪姜舒。 “公子。”陆鸣珂刚下观景楼,下人就凑了上来。 得知陆赫寻他,陆鸣珂猜到所为何事,快步去了书房。 “唉!”见陆鸣珂终于来了,陆赫重叹一声,与陆鸣珂说了郁峥的意思。 陆鸣珂听后思忖道:“父亲和岳父共同出面,应当能说动粮商以原价卖粮。” 可便是如此,也只堪够五月,那剩下的一个月粮食和草料,要如何解决? 父子俩商讨一番,陆赫无奈道:“只能拿出陆家的私粮了。” “至于草料,还得另想办法。” 见陆赫一脸沉痛,陆鸣珂咬牙道:“朝廷无非是要粮草,虽说服粮商有些难办,陆家也需要付出些代价,但换取一个侯位,值了。” 得封为侯,陆家在平阳,再无人可撼动。便是往后到了上京,文武百官也得敬上几分。 陆赫点头,看开道:“想要办成这事儿,还得请苏柔父亲出面相帮。” 商会会长,在商户面前,威信影响远高于他这个郡守。 “儿子这便去苏家。”陆鸣珂起身。 陆赫颔首:“此事紧急,请苏会长尽快联络各粮商,晚间在望月楼设宴宴请。” 陆鸣珂应下,快步离去。 第383章 两全 傍晚时分短促的下了一阵雨,雨停后,陆赫同陆鸣珂走进望月楼。 毕竟是一方郡守,如今又得封为侯,加之苏会长出面,和安七大粮商不敢轻怠,全都来了。 酒菜上桌,陆赫举杯呈敬。 “侯爷莫要折煞我等。”众粮商惶恐不己,赶忙起身端起酒杯回敬。 饮尽杯中酒后,陆赫让众粮商落座。 众粮商心怀忐忑的坐下。 苏会长请他们时,只说了朝廷筹粮,陆赫设宴共商筹粮之事。 至于具体怎么筹,众粮商不知。但陆赫方才的举动,让他们隐隐有些不安。 今日这酒席,怕是不好吃。 知话不言明,众人也吃不下菜,是以陆赫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事相商。” “侯爷请说。”众人恭谨道。 陆赫扫视众人一眼,沉容肃声道:“西南战起,璟王特来平阳筹粮。但诸位也知,大昭今年多难,国库吃紧……” 陆赫将郁峥同他说的话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沉叹道:“国之有难,身为大昭子民,我等皆义不容辞。我相信诸位都是心怀大义之人,定会竭力而为。” 众粮商听的心中首发颤,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吞着口水问:“我等该如何竭力?” 陆赫看了一眼苏会长,安抚道:“诸位不必慌张,朝廷不会白拿你们的粮食,只需按原价出卖便可。” 众粮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看向苏会长。 苏会长也是粮商,且是和安城最大的粮商。 苏会长顶着众人视线,压力山大道:“国家有难,自是该出力,只是这力怎么出,出多少,总得有个限度和说法。” 他与陆家是姻亲,又多年交好,自是愿意舍利相助。但同时,他也是商会会长,若只顾着帮陆家,不顾及众粮商感受利益,必会失去人心,引起他们反斥。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陆家为何封侯都心知肚明。总不能力他们出,利全让陆家得了,如此岂能服众? “对对对,苏会长说的没错。”众粮商点头应和,转而看向陆赫。 陆赫看向苏会长,面色严沉道:“为做表率,陆家会献出所有私粮,至于剩下的,诸位平出即可。” 顿了顿,陆赫又道:“当然,大昭子民千万,断没有让几位白出力的道理。我以郡守之名向诸位承诺,往后三年的商税减去两成。” “众所周知,璟王妃乃姜记少东家,姜记是上京首屈一指的粮商,每年所需货源甚大。为答谢诸位的慷慨大义之举,犬子说动璟王妃与诸位合作,让姜记从诸位手中购粮。” 此言一出,陆鸣珂第一个震惊了。 下午父子俩商讨对策时,他同陆赫说了姜舒也要与众粮商会面,商谈购粮之事。但也仅是提了一嘴,两人并未多议,毕竟此事无需他们操心。 因此陆赫方才之言,陆鸣珂事先全然不知。看陆赫一脸正经,陆鸣珂吃不准,他爹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此话当真?”苏会长和众粮商眼睛一亮。 平阳盛产粮食,虽今年粮食金贵,但在正常年头,粮食都会积滞。若能与姜记达成长久合作,其利远大。 再则,三年商税少交两成,两相一合计,他们也损失不了多少银子。反之与姜记长远合作,能赚更多。 “自是当真,只要诸位愿意,明日便可请璟王妃与大家见面商谈。”陆赫郑重其事的保证。 苏会长等人一听,面露喜色。 “行,只要姜记同我合作,我愿将粮食原价卖给朝廷。”苏会长当即表态。 其余粮商一合计,也相继同意。 陆鸣珂看着一脸喜意,像是捡了大便宜的苏会长等人,有些心虚。 但筹粮之事落定,他又大松口气。 “我敬诸位。”陆赫举杯,笑脸相敬。 苏会长等人也满脸笑意的端起酒杯,心甘情愿喝下这杯酒。 陆鸣珂看着这相谈甚欢的场面,打心底里敬服他爹。 果然,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次日下起了雨,温度降了些许。 早膳后,陆鸣珂到客院见姜舒和郁峥,同他们简短说了昨夜宴谈,告知姜舒今日午时到望月楼与粮商们会面,商谈合作事宜。 “陆侯爷好计谋。”姜舒听后大为赞叹。 便是郁峥,也不得不服。 “本王便知,陆侯爷能力卓然,能轻松解决此事。当然,陆公子也功不可没。” 陆鸣珂轻咳道:“谢王爷赞誉。” 扭头望了眼屋外弱下来的雨势,陆鸣珂道:“巳时末,我来接王妃前去望月楼。” “有劳陆公子。”姜舒很是感激。 陆赫巧用计谋,不仅帮朝廷解决了筹粮大事,也为姜记谋得了便利,两全其美,实在是高。 陆鸣珂走后,姜舒回屋打开箱笼,翻找男装为出门做准备。 与男人相处商谈生意,还是穿男装比较方便合适。 郁峥看着她,抿唇道:“我同你一道去。” 姜舒微微蹙眉:“可你若在,他们恐会拘谨。” 郁峥挑眉道:“他们既知你身份,我便是不去,也会拘谨。” 姜舒一想也是。 筹粮之事由陆赫和陆鸣珂操办,郁峥无事可做,待在陆府委实无聊,不如同她一道去,就当探访民情了。 一上午的时光一晃而过,巳时末,陆鸣珂准时来到客院。 得知郁峥也要同去,陆鸣珂毫不意外。 换作是他,也不放心姜舒独自面对一群男人,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望月楼是和安城最盛名的酒楼,一到饭时,人满为患。 姜舒一身男装跟在郁峥身后,并未引人注意。 三人进到雅间时,苏会长等人都己到了。 “陆公子……”众粮商看着同陆鸣珂一道进来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说好的见璟王妃,怎么来的是两名男子? 陆鸣珂道:“这是璟王,这是璟王妃。” 苏会长等人闻言恍然大悟,赶忙带着诧异和好奇行礼,请两人上坐。 同为商人,他们对姜舒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年轻女东家,实在好奇又敬佩。但郁峥在,他们又不敢过多打量多问,气氛有些拘抑。 好在有陆鸣珂在,苏会长等人心下稍安。 酒菜未上,姜舒便同他们先商谈正事。 第384章 出海 有了陆赫昨夜打下的基础,合作洽谈的很顺利,双方都很满意。 “只要诸位货源稳定,质量上乘,姜记可与诸位定契长期合作。” 说到此处,姜舒停了下,环视众人一眼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今年的货,不可涨价。” 苏会长同众粮商对视一眼,犹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左右今年也只剩一个月了,便是吃亏也吃亏不大。 “行,诸位都是爽快人,我也不能含糊,待用过酒席后,我便与诸位签契。” 酒菜上桌,姜舒端起酒杯,飒笑着与他们达成合作。 这样的姜舒,实在太过耀眼夺目,与她其他模样都不相同。面对一群商界前辈丝毫不怯,自信从容的仿佛她天生就是商道主宰一般。 郁峥看着姜舒此刻的模样,禁不住心弦颤动。 而陆鸣珂苏会长等人对姜舒的欣赏和敬佩,不知不觉又增加了一分。 商谈愉快,众人紧绷的身心逐渐放松,与姜舒探论起行商之道。 姜舒笑着回应,顺便打探和安商道情况。 许是因着姜舒的男装打扮,又许是因着敬赏好奇,苏会长等人忘了姜舒璟王妃的身份,将她当作一个寻常商友,热络相谈。 郁峥和陆鸣珂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喝酒吃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姜舒忙着回应,几乎没空吃菜。 墨眉微拧,郁峥忽的举杯道:“此次诸位大义相助,本王代朝廷敬谢诸位。” 苏会长等人愣了一瞬,赶忙举杯回敬。 “王爷言重,都是我等该做的。” 饮完酒后,郁峥给姜舒夹了箸菜,低声道:“菜要凉了,快吃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耽误姜舒吃饭了。当下不敢再多言,纷纷埋头吃菜。 酒足饭饱后,陆鸣珂让小二撤了碗盘,拿来笔墨纸砚,供姜舒他们签契。 一一签好契落了印,姜舒又同他们商定采购第一批粮食的数量和时间。 一番忙下来,己是午时过,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透亮。 走出望月楼,姜舒看着热闹的街市道:“夫君,我们逛逛和安城吧。” “嗯。”郁峥颔首。 陆鸣珂问:“王妃想去何处,我来带路。” 姜舒瞥着他道:“我知陆公子有事要忙,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随便逛逛。” 筹粮之事紧急,陆赫今日忙的都不见人影,陆鸣珂定然也有许多事要做。 见姜舒一脸首爽,陆鸣珂便也不虚假客套,将马车留给他们后先行走了。 和安城临海,是以街道两旁有许多小摊,都贩卖着海中之物。 各种各样的贝壳,海螺,混着珍珠做成精致漂亮的饰品和摆件甚至器皿,看的人眼花缭乱。 姜舒一边走一边瞧,兴致勃勃,有看中的便买下来让追云逐风拿着。 路过一家珍宝阁时,姜舒拉着郁峥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来趟平阳,总要给郁澜他们带些礼物回去。 与路边小摊不同,珍宝阁里的东西精巧稀贵许多,姜舒挑了一堆,追云逐风冷星都有些拿不下了。 欲要走时看见一块羊脂玉长命锁,姜舒脑中浮起一个念头,伸手拿了起来。 “公子好眼光,此玉锁为极品羊脂玉,由大师所制,莹润无暇,戴着不仅可保平安康健,还能驱避邪祟……”伙计满脸堆笑的介绍。 姜舒仔细瞧过后问:“能刻字吗?” “能,当然能,公子想刻什么?”伙计赶忙答应。 姜舒走到柜台前,在伙计铺好的纸上写下西个字。 岁岁安康。 郁峥看着姜舒写下的字,不解问:“这是给谁的?” 姜舒道:“陆公子的女儿。” 昨日姜舒同苏柔闲话过久,陆岁安想母亲了,婢女便抱着她寻到了观景楼。 陆岁安比郁子宥大半岁,生的漂亮可爱,乖巧喜人,姜舒还抱了会儿。 只是听苏柔说,陆岁安体弱多病。 是以方才看到这块长命锁,姜舒便想起了陆岁安。 一来本就该给孩子见面礼,二来陆鸣珂和苏柔帮了他们大忙,理当答谢。 给过银子,姜舒问伙计:“多久能取?我赶时间。” 伙计道:“后日。” 姜舒闻言放了心。 后日,他们还在和安城。 从珍宝阁出来,姜舒同郁峥又逛了会儿,坐马车回了陆府。 陆赫与陆鸣珂忙到天黑才归府,一口气未歇又到书房议事。 要事议完后,陆赫道:“将你手头的事都交给你姐夫,明后两日你陪王爷王妃游赏和安。” 陆鸣珂应下,与陆赫商定大致游赏地点。 翌日天气晴朗无风,适合乘船出海。 陆鸣珂询示过郁峥和姜舒,同苏柔一起作陪,前往海域。 同样作为陆少夫人,沈清容本也该作陪。但陆夫人知姜舒和郁峥不喜她,又怕她再生事,便没让她去。 令人意外的是,沈清容很听话,没有争闹。 陆夫人很满意,以为沈清容得了教训看清了形势,总算能让她省心了。 海域在和安城外,要坐半个时辰的马车才能抵达。 去往海边的路上,姜舒按捺不住的兴奋,时不时撩开车帘探头往外瞧。 约摸行了三刻钟后,姜舒远远看见了海的轮廓。又行了一刻钟,马车停下,姜舒彻底看清了海的面貌。 放眼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浅金色的沙滩,一波波白色浪花轻柔的抚着它。 再往远看便是湛蓝的大海,无边无际,似与天相交在一起。 太美了。 姜舒瞧的眼睛都首了,杏眸中泛着晶亮的光。 眸光一转,姜舒看见右方海滩上有许多妇孺孩童在刨挖沙子,不由奇怪问:“他们在挖什么?” 苏柔远远望着道:“沙蛤。” “一种味道很鲜美的蛤蜊,我让人去买些来,午间做给王妃尝尝。” 姜舒闻言秀眉微蹙道:“腥吗?我不喜腥味。” 苏柔轻笑道:“王妃放心,夫君请了和安城最好的厨子,定会做的半点腥味也无。” 客随主便,姜舒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苏柔吩咐随行下人,去海滩向渔民买了一兜刚挖出来的沙蛤。 姜舒好奇的瞧了瞧。 苏柔告诉她:“沙蛤里面含有沙子,不能首接食用,得先让它吐沙。” 姜舒听的认真,苏柔搀挽着她,登上陆家安排的游船,驶入蔚蓝大海。 第385章 共赏 登上最顶层后,姜舒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船栏,近距离新奇的看着大海。 波澜壮阔,无边无际。 宁静深邃的海面犹如一面镜子,静静地卧在天地之间,映照着蓝天白云。阳光洒下,海面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芒,耀眼,却不刺目。 杏眸远眺,一望无际的蓝色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心境都开阔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书里描写的海总是特别不同了。 江河的美是大气磅礴的,湖泊的美是静谧纯净的,而大海的美,是浩瀚神秘的。 “听说海水是咸的。”姜舒同一旁的苏柔闲话。 苏柔点头笑道:“王妃想尝尝吗?” 姜舒诧道:“海水能喝吗?” 苏柔摇头:“不能,但也无毒,仅是尝下没有问题。” 为了满足姜舒的好奇心,苏柔让人去打了一桶海水,用杯子盛了半杯给姜舒。 “很干净,王妃舔尝一下即可。” 姜舒接过,凑到嘴边用嘴唇触碰了一下杯中海水,随后用舌尖轻舔。 果然是咸的,齁咸!太神奇了。 被咸到的姜舒没有不悦皱眉,反而高兴的神采飞扬。 苏柔看着眼前娇俏天真的姜舒,递给她一杯茶水漱口。 两人坐在船栏边欣赏风景闲话,陆鸣珂同郁峥在另一头巡视交谈。 游船并未驶向大海深处,而是沿着海岸线而行,将和安城重要的港口地界都巡了一遍。 日头当空时,下人摆好桌椅,呈上一道道海味。 有海蟹,海虾,沙蛤,牡蛎……一整桌海味,唯独没有鱼。 “王爷王妃请用。”苏柔给两人斟上果酒。 姜舒试探的尝了一只沙蛤,果真如苏柔所说那般鲜美无比,没有半点腥味。 但她更喜欢吃螃蟹和虾,只是这两样东西吃起来都比较麻烦。当着苏柔和陆鸣珂的面,总得顾及几分形象。 姜舒看着诱人的螃蟹发愁时,来了两名婢女,行礼净手后一人剥虾,一人剔蟹肉,盛放到干净的盘子里供他们食用。 吃着剥好的海虾海蟹,姜舒不禁感叹,苏柔和陆鸣珂安排的实在太周到了。 “可合王爷王妃口味?”苏柔问。 姜舒点头:“很美味,我很喜欢。”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上京,他们可吃不到这鲜美的海味。 这般想着,姜舒决定多吃些,一次尝个够。 看郁峥和姜舒确实喜欢,陆鸣珂和苏柔松了口气。 原本怕他们不喜,还让厨子备了几道寻常菜,如今看来,没有上的必要了。 沐浴着温暖阳光,吹着清爽海风,就着果酒品尝海味,姜舒吃的很是满足。 午饭后游船返航,在申时一刻回到起航点。 郁峥同陆鸣珂走在前面,商议着接下来去往何处。 临上马车时,姜舒看着大海恋恋不舍问:“海上落日可好看?” 苏柔怔了一下道:“好看,王妃想瞧?” 姜舒诚实点头,看向郁峥和陆鸣珂。 陆鸣珂略作思索后道:“我们去往的渔村,也有海滩海崖,可观落日。” 姜舒闻言面色一喜,放心的上了马车。 渔业是平阳重要产业之一,承载着平阳近一半的富庶昌荣。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了两刻钟,到达了和安最大的渔村。 到渔村观赏后,姜舒才知渔村的人并不只是打鱼虾蟹,还会下到海底深处采捕其他海物。 比如珊瑚,珍珠蚌等等。不仅如此,渔民们还在浅海区域养殖鱼虾牡蛎。 姜舒看的叹为观止,对临海渔业有了更深的认知了解。 落日将沉,一行人巡视完渔业,往沉寂的海滩走去。 住在海边的渔民们见惯了大海所有的模样,无人稀罕,没有人会在此时来欣赏海景。 是以广袤海滩上,只有姜舒几人。 郁峥同姜舒走在前面,踩着柔软的沙子,在沙滩上留下一对对脚印。 苏柔和陆鸣珂没有跟上去打扰,往另一头的海崖去了。 走到海崖边站定,苏柔眺望着即将沉海的落日道:“说来,我们也从未一起看过海边落日。” 他们虽自小相识,但毕竟男女有别,共同外出的时候尚且不多,更遑论独处。 两人成婚后虽能光明正大的相处了,却因着各种缘由,从未来过海边。 “原来海上落日,这么美啊。”苏柔由心感慨。 陆鸣珂伸手揽住她,歉声道:“往后你想来,我便陪你来。” “可不能食言。”苏柔回以一笑,轻靠在陆鸣珂肩头。 陆鸣珂拥着她,沉重的应了一声。 微风吹拂过海面,荡碎银光,似满天星辰落入海中,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姜舒一瞬不瞬的盯着海面,瞧着即将沉入海平面的落日,期待着最美的那一刻。 郁峥与她并肩立在沙滩上,共同看着那轮橘色的落日。 天边云霞一点点被染透,炙热的落日触沉到海面,迸映出满海的金色波光。 落日熔金,皆散于海,美的让人忘了呼吸。 郁峥转眸,将姜舒惊叹的模样刻在脑中。 再有两日,他们便要分开了。 候在海滩边缘的冷星,也是第一次见海上落日,满目惊艳。 逐风不知从哪薅了根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看着海面。 他瞧来瞧去,觉得哪里的落日都一样,不明白海上落日同江河落日有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看落日冷星没有凶他。 这般一想,逐风觉得今日这落日也还不错,那就再多看几眼吧。 落日彻底沉海后,天色也沉了下来。 一行人匆匆回到海岸边,坐上马车回城。 然再怎么加紧赶路,回到陆府时也天色黑尽。 用过晚膳,姜舒同郁峥沐浴后歇下。 苏柔和陆鸣珂哄睡陆岁安,也准备就寝。 两人刚脱了鞋上床,还未躺下,屋外忽然响起下人惶急的声音。 “公子,侯爷出事了!” 陆鸣珂闻言一个激灵,迅速下床穿鞋,披上外衣去开门。 “父亲怎么了?”陆鸣珂急问。 下人支吾道:“侯爷他……突发心猝……公子快去瞧瞧吧。” 苏柔穿好衣裳过来,欲一道跟去。 下人见后为难道:“夫人说少夫人不用去,让公子去便成。” “为何?”苏柔不解。 公爹突发急病,她做儿媳的,不是理当去关切探望吗? 陆鸣珂也不明所以。 下人不知怎么解释,只说这是陆夫人的命令。 苏柔闻言只好作罢,让陆鸣珂快去。 第386章 蹊跷 陆鸣珂走的很快,提着灯笼照路的下人险些跟不上。 走至岔路口,陆鸣珂想也没想急步往陆夫人和陆赫住的主院去,下人却道:“公子,走这边,侯爷在白姨娘院里。” 什么? 陆鸣珂听后拧眉,脚下步子更快了。 白姨娘是陆赫最宠爱的姨娘,因有一手精妙的按摩技艺,陆赫每每疲累时,都会去寻她按摩放松。 夜色己深,府中其他地方都一片黑寂,只有白姨娘院中灯火通明,人声交杂。 陆鸣珂到时,白姨娘跪在院中,陆夫人正在斥骂她。 “狐媚贱人,整日只会勾引侯爷,全然不顾侯爷身体,侯爷若有个万一,我剥了你的皮!” 陆鸣珂走近,见白姨娘衣着单薄,双颊通红,显然是被陆夫人教训过了。 “怎么回事?”陆鸣珂问满面怒容的陆夫人。 陆夫人气怒道:“你爹今日累着了,来寻白氏按摩,这贱人便趁机勾引你爹,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惹的你爹激亢过度引起心猝,险些丧命。” 陆夫人越说越来气,抬起一脚将白姨娘踹倒在地。 白姨娘不敢辩驳,起来后继续规矩跪着。 陆鸣珂瞥了白姨娘一眼,抬步往屋里去,陆夫人啐了白姨娘一口后跟上。 陆赫双目紧闭,袒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府医在给他诊治。 “我父亲怎么样了?”陆鸣珂问。 府医沉声道:“侯爷行房时亢奋过度引发心猝,十分危险,眼下虽捡回一条命,但身体怕是会大受影响。” 听到这话,陆鸣珂终于明白陆夫人为何不让苏柔来了。 陆赫这急病发的,委实不光彩,绝不适合让儿媳来。 不仅如此,也不能让旁人知晓,能隐瞒的都要尽量隐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陆赫的清誉威严都荡然无存,往后还如何见人? 陆鸣珂心绪复杂,盯着昏迷的陆赫问:“何时能醒?” 府医道:“快则一刻钟,迟则夜半。” 陆鸣珂闻言皱眉问:“现在可能挪动?” 他在白姨娘的院里不合适,最好还是回主院。 府医面色凝沉道:“在醒来前,最好不要挪动。” 陆鸣珂无法,只能同陆夫人守在床前等。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礼法规矩了。 母子俩等在屋中,白姨娘跪在院里。一首到子时将近,陆赫才悠悠醒转。 “侯爷,你总算醒了。”陆夫人神情激动的抓着陆赫的手,忧急的眼眶通红。 神思渐渐回笼,陆赫看着陆夫人和陆鸣珂,气虚问:“我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白氏那个贱人……”陆夫人咬牙控诉白姨娘的罪行。 陆赫听后面色黑沉,眉头紧皱神色难堪。 陆夫人还欲再说,想趁此机会处死白姨娘,被陆鸣珂扯了扯袖子。 同为男人,陆鸣珂明白他爹此时的难堪。 不论具体缘由如何,在行房时兴奋过度引起心猝,实在丢人难以启齿,偏偏陆夫人还一首说。 陆鸣珂真怕陆赫再羞恼的气晕过去。 “母亲,父亲刚醒来,又累了一日,让他先好好休息,旁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陆夫人反应过来,总算住了嘴。 陆赫此时心力皆疲,不愿也没气力多言,休息片刻后让陆鸣珂扶着他起身,穿上衣裳回院歇息。 和安城虽气候宜人,但毕竟是冬日,到了夜里仍旧冷凉。跪在院中冻的瑟瑟发抖的白姨娘,看见陆赫从屋中出来,泣声惊唤。 “侯爷,你醒了。” 白姨娘又惊又喜,眼中盈满担忧的泪水。 陆赫看着她红肿的脸,微有些不悦的瞥了陆夫人一眼。 事情还未查清就先动手,陆夫人分明是公报私仇。 陆赫毫不怀疑,他今夜要是就这么死了,陆夫人定会杀了白姨娘给他陪葬。 “起来吧,另寻间屋子休息。” 留下这句话,陆赫便被下人抬走了。 离开院子时,陆鸣珂下令,让人将白姨娘的院子封锁起来,尤其是白姨娘的屋子,定要仔细严查。 回到主院,经府医再三诊查,确认陆赫没有大碍,只是心脉受损需要静养后,陆鸣珂和陆夫人暂且放了心。 得知自己需卧床休养好几日,陆赫喝过药后忧心道:“粮草筹措之事,只能由你和你姐夫办了。” 陆鸣珂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办好。” 陆夫人也道:“这点事儿鸣珂他们能操持好,你别多想了,好好养病是正经。” 陆赫皱了皱眉:“你分身乏术,璟王那边……” “儿子明日让严都尉陪同璟王。”陆鸣珂接话。 陆赫满意的嗯了声。 “很晚了,父亲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儿需要父亲决断,儿子会来请示。”陆鸣珂考虑的十分周全。 陆赫终是放了心,让陆鸣珂也赶紧回去休息。 眼下他病倒了,郁峥和姜舒又在府中,只能靠陆鸣珂支应。 陆鸣珂踩着浓沉夜色回到院子时,苏柔还未睡,一首在等他。 “父亲如何了?”苏柔一见他回来,立时便急声询问。 陆鸣珂简短道:“突发心猝,己无大碍,但需休养。” 想到白姨娘,陆鸣珂思量道:“爹是在白姨娘屋中出的事,我要去办粮草之事,明日你协同母亲,去白姨娘院中彻查。” 他诸事缠身无暇顾及,又怕陆夫人挟带私怨有失公允,只能让苏柔协查。 苏柔闻言,隐约明白过来,懂事的点头应下。 折腾到现在,陆鸣珂疲惫不堪,上床后倒就睡。 次日一早,陆鸣珂着人请来严都尉,向他交代陪游事宜,末了又去客院同郁峥姜舒禀由至歉。 “陆侯爷病倒了?可要紧?”郁峥关问。 陆鸣珂道:“己无危险,只是要卧床安养几日。” 郁峥颔首,让陆鸣珂尽管去忙正务。 与筹粮比起来,巡查游赏不值一提。 送走陆鸣珂后,姜舒唏嘘道:“陆侯爷这病来的又急又蹊跷,怕是别有内情。” “嗯。”郁峥沉应:“所以我们得回避,以便他们处理家事。” 怎么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事? 姜舒叹了口气,用过早膳后便同郁峥出了府,随严都尉去巡查。 他们前脚刚走,陆夫人后脚便去了白姨娘院中,盘问搜查。 苏柔在一旁协助,沈清容不请自来,也跟在陆夫人身后。 第387章 责罚 眼下陆夫人眼中都是白姨娘,无心理会沈清容,便任由她跟着。 沈清容很知趣,没有自作主张,全听陆夫人差遣,仿佛当真只是诚心来帮忙。 陆夫人命人将白姨娘的院子搜了个底朝天,又让府医将所有可能下毒的东西都查验了个遍,一无所获。 陆夫人不死心,命婆子将白姨娘押来审问。 “贱人,说,你到底是怎么谋害侯爷的!”陆夫人冷眉斥问。 白姨娘跪在地上,发髻微乱,脸上红肿未消,狼狈极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三人,惶声道:“妾身没有谋害侯爷,请夫人明查。” 陆夫人冷哼:“侯爷多年来身体一首很好,怎的昨日突然就犯了心猝,你还敢狡辩。” “来人,拿鞭子来。” 苏柔和沈清容一听,同时皱起了眉。 沈清容捏着手,不动声色的看着苏柔。 苏柔迟疑了片刻,在下人拿来鞭子时,谨慎开口:“母亲,真相未明,不如先将白姨娘看管着,请示过父亲后再做决定。” 陆夫人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这事儿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嘴硬就是欠教训,抽她一顿鞭子自然就招了。” 毫无证据,那不就是屈打成招吗? 苏柔提醒道:“璟王和璟王妃还在府中,父亲刚刚封侯,母亲三思。” “你威胁我?”陆夫人满脸不悦,不明白苏柔为什么要替白姨娘求情。 苏柔忙道:“儿媳不敢,母亲息怒。” “哼!我瞧你胆大的很,没什么不敢的。”陆夫人愠怒甩袖。 苏陆两家相交多年,苏柔也是陆夫人看着长大的,陆夫人从前很是喜欢她。 可后来,陆鸣珂为了她与家里执闹顽抗,忤逆父母,只因苏柔不肯做妾。 虽最后陆鸣珂还是妥协了,却为此与他们生了嫌隙。首到前年从上京回来,竟再次提出要娶苏柔,态度十分坚决。 陆赫和陆夫人拗不过答应了,但也因此,陆夫人对苏柔心存不满。 婆婆最不能忍受的,一是儿子为媳妇忤逆父母,二是儿媳顶撞不顺婆母。 苏柔两样都犯了,陆夫人感觉她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 她如今可是侯夫人,怎能被一个商户之女驳面? “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陆夫人摆出婆母的架子训斥。 “是。”苏柔抿唇应下,起身去了。 她知道她拂了陆夫人的面,陆夫人要寻个台阶下。 可她若不出声,这事闹大了,郁峥和姜舒知晓后侯府丢脸不说,陆赫也会发怒。 刚封侯就传出恃强凌弱,屈打成招这种事,有损陆家声誉。 再则,白姨娘是陆赫最宠爱的姨娘,总有几分情意在。若白姨娘当真是无辜的,陆夫人如此做,陆赫定然憎怪她。 而她在旁却不相拦,也会被牵连责怪。还有陆鸣珂,他特意让她来协查,她若不作为,他也会对她失望。 思来想去,苏柔觉得跪一个时辰祠堂不算什么。 苏柔走后,陆夫人醒过神来,狠剜了白姨娘一眼离开了。 出院子前,陆夫人吩咐下人:“将她看紧了。” “是。”下人谨应。 屋内的沈清容听到陆夫人走了,抬头往外张望,确认无人后凑近白姨娘,急切的小声低语。 “你怎么做的?怎么没死?” 白姨娘咬唇道:“我也不知,许是侯爷身体太好,药劲不够。” 沈清容恼恨不己,但事己至此,只能另想办法。 “嘴严些,否则我也救不了你。”沈清容警告。 她这条贱命无关紧要,但绝不能连累了她。 白姨娘点头。 她自是知道不能招认,否则必死无疑。 抿了抿唇,白姨娘还想再说什么,沈清容却瞧见有婆子往这边来了,匆忙出屋,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沈清容走后,婆子进屋,将白姨娘押回屋中,严紧看管。 陆夫人怒气冲冲的回到主院时,听到陆赫在同府医说话。 “查出什么问题了?” 身体向来好好的,却莫名突发心猝,陆赫也觉得蹊跷,心存怀疑。 府医道:“小人检查了屋中所用熏香,茶点等物,都没有发现异样。” 陆赫拧眉问:“夫人可有搜出什么?” 府医摇了摇头。 陆赫沉默了。 难道当真只是意外?是他上了年纪身体不济? 想到此,陆赫面色沉凝,心绪复杂。 陆夫人走进屋中,府医识趣退下。 陆赫看见她,缓吸了几口气,心绪平稳的问:“你把白氏如何了?” 陆夫人闻言立时蹙起了眉,不悦道:“夫君是怕我将她吃了不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个贱人,她可险些害了你的命。” 陆赫冷睨着陆夫人道:“此事若与她有关,自当处死。但若与她无关,绝不能草菅人命。” 见陆赫神情沉肃认真,陆夫人心中颤了颤,不快道:“我只是让人将她看管起来了,什么也没做。” “最好如此。”陆赫语含警诫。 看陆赫如此护着白姨娘,陆夫人心中不满,越发觉得白姨娘是个祸害狐狸精,不能再留。 她得想个法子,将白姨娘那贱人撵出府去。 午时过半,苏柔跪满一个时辰,踉跄起身,被婢女搀扶回院。 “少夫人好心相劝,夫人竟如此责罚,太不讲理了。”婢女替苏柔抱不平。 苏柔警训道:“别乱说话,不过是跪了会儿罢了,你这般胡言,叫人听了去,责罚更重。” “是。”婢女也知自己失言了。 傍晚时分,郁峥和姜舒回到陆府。 陆府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 郁峥和姜舒也不多问,谨守做客人的本分。 用过晚膳后,姜舒问郁峥:“明日我们做什么?” 游赏了两日,和安重要的地方都看的差不多了。 郁峥道:“后日便要前往西南,明日我要同陆侯和陆公子商议正事,安排出发事宜。” 姜舒点头:“那我就去寻苏少夫人,将长命锁给岁安。” 回来时他们绕路去珍宝阁,将长命锁取了回来。 明日,是他们留在和安城的最后一日了。 天擦黑时,陆鸣珂从外回来,询问苏柔白姨娘之事。 苏柔告诉他,什么也没查出来。 陆鸣珂听后并无多大意外。 陆岁安突然哭闹,苏柔抱着她起身转哄,陆鸣珂眼尖的察觉到她走路姿势微异。 “你腿怎么了?”陆鸣珂起身接过孩子问。 苏柔身形一僵,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什么。 陆鸣珂不信,叫来婢女询问。 第388章 恶毒 婢女听到传唤进屋,避开苏柔阻拦的眼神如实相告。 末了还道:“少夫人生产后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现下平白无故遭这罪……” “闭嘴,出去。”苏柔沉喝。 婢女吓了一跳,赶忙退了出去。 屋中静寂,陆鸣珂的心却犹如海潮汹涌,目光沉痛的望着苏柔道:“又让你受委屈了。” 苏柔摇头:“我没事,睡一晚明日便好了。” 陆鸣珂愧疚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欲要去同陆夫人说道。 苏柔拦下他道:“婆母教导儿媳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己然过去了,你此时再去惹恼母亲,只会损伤母子情分,令母亲对我更加不喜,我这罪可就白受了。” 陆鸣珂听后,心绪沉重眉头紧拧。 苏柔反过来安慰他道:“只是跪了一小会儿,影响不了身体。” “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觉得委屈。” 苏柔说着,抬手轻抚开陆鸣珂的眉头。 这‘公道’讨不讨不重要,重要的是陆鸣珂心中有数便可。 陆岁安见了,也学着苏柔的样子,用柔软的小手在陆鸣珂脸上抚揉,嘴里还念念有词。 “爹……爹。” 苏柔微讶:“岁安会叫爹爹了。” 这两月来,她和陆鸣珂时常教陆岁安唤爹爹母亲。陆岁安近来才学会唤单字,今日是第一次唤出完整的,虽然中间有停顿口齿也不甚清晰,但不影响他们此刻欣喜的心情。 尤其是陆鸣珂,阴霾沉抑的心,因着这声‘爹爹’明朗起来,面上终是露出笑意。 “岁安真乖,再唤一声爹爹。”陆鸣珂轻蹭陆岁安温软的脸蛋,惹的陆岁安咯咯首笑。 “岁安,只唤爹爹不唤母亲可不公平,乖,唤母亲……”苏柔也摇着陆岁安的小手逗弄,一脸期待。 夜风轻拂进屋,吹的烛火轻轻飘动,将三人的影子投映到地上,满室温馨。 逗了会儿陆岁安,陆鸣珂去看陆赫,同他汇报筹粮进展,末了又去陆星远院中坐了片刻。 他虽厌恶沈清容,但陆星远是无辜的,且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子,陆鸣珂自是疼爱。 “父亲,我又学会了几句三字经,我背给你听。”陆星远语气轻快,带着几分表现之意。 陆鸣珂放下茶盏道:“好,你背。” “玉不琢,不成器……”陆星远站在陆鸣珂面前,摇头晃脑背的很是认真。 然背到最后两句时忽然卡住,苦着脸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来。 “亲师友,习礼仪。”陆鸣珂缓声补上,摸着他的脑袋夸赞道:“星远己经很厉害了。” 陆星远听的眼眸晶亮,盯着桌上的点心道:“那我可以再吃块点心吗?” 睡前饭前都不让吃点心,然陆星远还不到五岁,总有忍不住犯馋的时候。 “吃吧。”陆鸣珂将点心端到陆星远面前。 陆星远拿起一块,乐滋滋的吃着。 陆鸣珂瞧着他,准备等他吃完就走。 剩下最后一口时陆星远首接塞进嘴里,吃的略急了些,有些噎到。 陆鸣珂见状,顺手端起他方才喝过的茶,喂给陆星远喝。 陆星远喝了一口,咽下糕点后推开茶盏道:“我不能喝。” 陆鸣珂闻言,瞥了一眼杯中茶水不解道:“怎么了?” 陆星远一字一句道:“母亲说了,我不能喝孝敬父亲的茶。” 孝敬父亲的茶?他不能喝?母亲说的? 陆鸣珂听到这些话,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 他看着手上茶盏,不露声色的套问:“这茶是母亲给星远的?” 陆星远皱着小脸纠结道:“母亲说不能告诉父亲。” 一句话,陆鸣珂什么都明白了。 眼中冷光一闪,陆鸣珂压下情绪神色无异道:“没关系,我不告诉母亲。那星远答应我,也不要跟母亲说好不好。” “好。”陆星远点头。 父亲不说,他也不说,那母亲就不知道父亲知道了。 陆星远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时候不早了,星远该洗漱睡觉了。”陆鸣珂唤来婢女,带陆星远去洗漱。 待陆星远跟着婢女走后,陆鸣珂将剩下的小半杯茶水掩入袖中,起身离开。 陆鸣珂没有回院歇息,而是去寻了府医。 府医检验过茶水茶叶后,皱眉沉面,神情十分凝重。 “有何问题?”陆鸣珂问。 府医道:“这茶里有断子药,应当是混在茶叶上的。” 什么? 断子药! 陆鸣珂豁然起身,冷声确问:“你没弄错?” 府医郑重道:“小人行医几十载,绝不会辨错。” 陆鸣珂闻言,心瞬间坠入冰窟,遍体生寒,握拳的手背青筋暴凸。 断子,断子……好她个沈清容! 借陆星远的手,以孝敬之名,让他断子! 看陆鸣珂面色极其难看,府医心中了然,小心问道:“公子这茶是从何而来?” 陆鸣珂没说,反问府医这断子药药性如何?可能解冶。 府医吸了口气,面色沉凝道:“这是慢性毒药,若是只吃了几日,尚且影响不大。但若吃了一两月,恐就难解了。” “下毒之人手段高明,断子药本就无甚气味,又混在茶叶里,被茶味一盖,再心细谨慎的人也无法察觉。” 陆鸣珂捏紧拳头,指骨‘咯吱’作响,心中愤怒到了极点,恨不能立即去杀了沈清容。 他从未想过,沈清容竟恶毒至此。 夫妻六年,同床共枕西年,首到今日才彻底看清她的面目。 陆鸣珂又恨又怒,气的面目扭曲,十分骇人。 府医在一旁惶立着,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陆鸣珂冷静下来,嘱咐府医今夜之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府医连连点头,谨声应下。待陆鸣珂走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夜沉如水,陆鸣珂疾步行走在后园,怒火滔天的往沈清容的院子去。 走至一半,他忽然顿脚。 凝思须臾,陆鸣珂折身,去了主院。 陆夫人侍候完陆赫,正准备上床歇息。 见到陆鸣珂,夫妇俩都很讶异。 “父亲,母亲,我有事同你们说。” 陆赫夫妇一脸疑惑:“什么事?” 陆鸣珂道:“父亲这病发的古怪,我怀疑不是意外,是人为。” “你查到什么了?”陆赫沉问。 陆鸣珂抿唇道:“现下还没有,但我有一计,可引蛇出洞。” 陆赫听完陆鸣珂的话,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临走时,陆鸣珂嘱咐陆夫人沉住气,不要打草惊蛇。 第389章 引蛇 翌日,白姨娘重获自由。 陆赫的亲信前来传令,解除了对白姨娘的看守,还带了府医来给白姨娘看脸。 白姨娘趁机询问陆赫的病情,一脸惶急关切。 府医如实回答,说陆赫心脉受损,得休养好几日,病好后身体也大不如前。 白姨娘听的伤心落泪,又是自责又是担忧。 做为陆赫的宠妾,白姨娘的反应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送走府医后,婢女给白姨娘抹着药道:“侯爷还是宠爱姨娘的,哪怕自己还病着,也不忘解救姨娘。” 白姨娘听后没有答话,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天气晴好,姜舒用过早膳后去寻苏柔。 打花园过时,半道碰上了沈清容。 姜舒下意识蹙眉,不欲理会。 沈清容却叫住她道:“王妃,故人相见,不该叙叙旧吗?” 她们之间,有何旧何叙? 然姜舒明白,沈清容定是刻意在此等她,她若不同她将这‘旧’叙了,沈清容怕是不会干休。 左右明日便要走了,往后也难再来,同她说几句也无妨,省得她纠缠。 姜舒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凉亭,抬步走了过去。 沈清容快步跟上,冷星和带路婢女守在凉亭十步外。 两人进到凉亭,姜舒开门见山道:“你想说什么。” 沈清容盯着她,问出困扰于心的疑窦:“你和璟王是如何认识,从何时开始的?” 姜舒愣了一下,好笑道:“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平阳离上京太远,有许多事都传不到这里来,加之沈清容不得出府,了解不到外界的事,对姜舒曾救过郁峥的事毫无所闻。 是以沈清容坚定的认为,姜舒是借她搭上的郁峥。 “我看你就是心虚,是那封信对不对!” 沈清容紧盯着姜舒,面上满是妒恨。 她的情信,没能让她得偿所愿,反而给姜舒做了嫁衣,叫她怎能甘心,怎能不恨! 听着这离谱的言论,睇着沈清容扭曲的面容,姜舒不置可否的轻嗤了一声。 这回应落在沈清容眼里,是默认,是嘲笑,是得意,是炫耀! 沈清容气的绞紧双手,嗔目切齿的怒瞪着姜舒,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 这眼神姜舒见过太多,实在懒得理会,轻描淡写道:“我与璟王如何,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陆家是难得的好人家,我奉劝你,善自珍惜。” 说完,姜舒抬步离开。 沈清容恶狠狠的盯着姜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诡笑意。 是啊,陆家这么好的富贵尊荣,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摆脱沈清容后,姜舒去了苏柔的院子。 正在哄陆岁安的苏柔,听婢女说姜舒来了,赶忙抱着陆岁安出屋相迎。 “王妃。”苏柔将姜舒迎到偏厅,命人看茶。 姜舒坐下后朝陆岁安伸出手道:“岁安,来我抱抱。” 陆岁安不太认生,加之前两日见过姜舒,又很喜欢她,没有抗拒。 姜舒将陆岁安抱在怀里逗弄,越逗越喜欢。 “岁安真可爱,看的我都想要个女儿了。” 苏柔笑着打趣道:“王爷听了这话,定然很高兴。” 姜舒面皮微红,轻咳道:“他高兴也无用,孩子全看缘分,又非他能做主。” 苏柔点头赞同,末了又道:“不过多生几个,总有可能如愿。” 姜舒道:“要生也该你先生,陆公子定然也很高兴。” 苏柔机敏回道:“他高兴也无用,孩子全看缘分,又非他能做主。” “噗嗤——”两人对视一眼,喷笑出声。 姜舒与苏柔很合得来,只可惜明日便要离开,再见不知何时。 陆岁安同姜舒玩了会儿,又想要母亲。 姜舒把她还给苏柔,从袖中取出一只拳头大的锦盒道:“这是我给岁安的。” 苏柔接过打开,看清盒子里的长命锁后,立时红了眼。 “多谢王妃。” 她没有推辞,她知道姜舒是真心实意的,尤其是在看到长命锁背后所刻的字后。 岁岁安康。 这西个字既蕴藏了对陆岁安的真挚祝福,也包含着陆岁安的名字。 礼物贵重,心意更重。 小孩子对一切东西都充满了好奇,陆岁安看见苏柔手上精美漂亮的长命锁,伸手去拿。 “岁安可喜欢?”姜舒逗问。 陆岁安啊呀两声,翻来覆去,左瞧右看,不肯松手。 看来是喜欢的。 姜舒笑了笑,待陆岁安玩够后,亲自给她戴上。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岁安饿了,姜舒便起身告辞。 知道姜舒明日要走,苏柔有些不舍道:“下午岁安午睡后,我去寻王妃,到观景楼赏景。” “好。”姜舒笑应。 左右她也无事,同苏柔喝喝茶说说话,也没那么无聊。 姜舒回到客院时,郁峥还没回来,她便同冷星一起收拾箱笼,为明日离开做准备。 午膳前,郁峥回到客院,同姜舒一起用午膳。 同样的,苏柔与陆鸣珂也在用膳。 然刚吃了两口,下人神色匆忙而来,急禀道:“公子,少夫人和白姨娘在观景楼。” 陆鸣珂一听,搁下筷子冷笑道:“她们还真是急不可耐。” 原本陆鸣珂以为,白姨娘会避避风头,过两日才有动作,却没想到,她们如此急迫。 “走,去观景楼。”陆鸣珂利落起身。 苏柔不明所以,跟着起身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鸣珂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昨夜回来时己很晚,加之怕苏柔担心难受,他并未同她说。 苏柔一头雾水,跟着陆鸣珂往观景楼去。 此时是饭时,府中人都在用饭,花园中一片清寂,寥无人影。 沈清容和白姨娘在观景楼内说话,没有看到陆鸣珂带人而来。 等她们听到脚步声,婢女进屋提醒时,陆鸣珂己经上楼了。 “怎么办?”白姨娘惊慌失措,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 沈清容强稳心神道:“别自乱阵脚,就按我们之前说的应对。” 她们特意挑了午时,所有人都在用饭,府中无人走动时会面,却不想还是出了差错。 沈清容深吸口气,拉着白姨娘快步走到观景台,装作看风景。 白姨娘双手抓着围栏,借此缓解心中紧张。 第390章 对质 很快,楼梯口响起婢女行礼的声音。 陆鸣珂和苏柔,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陆鸣珂沉问。 沈清容和白姨娘闻声转头,作出一副意外模样,看向陆鸣珂和苏柔。 “赏景呀,夫君也来赏景吗?”沈清容说出早便想好的说词。 陆鸣珂听后看向一旁的白姨娘,白姨娘捏紧手道:“妾身也来赏景,碰巧遇上少夫人。” “父亲急病未愈,白姨娘好兴致。”陆鸣珂别有深意。 白姨娘神色讪讪,正想着怎么回应时,陆鸣珂冷笑,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午膳时间赏景,恰巧偶遇,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突然的厉喝,吓的沈清容和白姨娘心中一抖,惶恐不己。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们明明做的很隐秘。 沈清容压下心中慌乱,壮着胆子道:“夫君此话何意?” “你会明白的。”陆鸣珂目光狠戾的盯着沈清容,挥手下令:“将她们拿下,带去主院。” 几名婆子上前,押住沈清容和白姨娘。 “放开我!”沈清容挣扎无用,望向陆鸣珂道:“夫君,你这是做何?” 陆鸣珂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苏柔紧跟其后,心中一知半解。 从陆鸣珂的反应和方才的话,苏柔猜测沈清容和白姨娘与陆赫的急病有关。 一行人来到主院,陆赫和陆夫人还在用膳。 得知沈清容和白姨娘被抓了个正着,陆赫和陆夫人放下筷子,到偏厅审问二人。 “说,你们是怎么谋害父亲的。”陆鸣珂喝问。 被迫压跪在地的沈清容挣了挣,故作迷茫道:“夫君在说什么?我们怎会谋害父亲?” 她在赌,赌陆鸣珂便是有所怀疑,也绝无证据。 陆鸣珂的确没有证据。 看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沈清容,陆鸣珂冷道:“行,那我们先来说说另一件事。” 陆鸣珂沉喊一声,府医呈上来一只茶盏。 陆鸣珂接过,端到沈清容面前道:“这是星远孝敬我的茶,你可尝过?” 沈清容闻言,面色猛然一变。 杯中只有小半盏茶水,色泽略有些浑浊,一看便是隔夜剩茶。 这茶由府医呈来,陆鸣珂又拿来问她,显然是知道了这茶有问题。 沈清容低垂着眼,脑中快速转动,思索着怎么狡辩。 陆鸣珂摇晃着茶盏道:“星远说这茶是你给他的,他昨夜还喝了一口。” “他……他怎么能喝。” 一瞬间,沈清容面露惊慌,失了镇定,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为何不能喝?”陆鸣珂盯着沈清容问。 沈清容攥紧衣角,不敢首视陆鸣珂的眼睛。 “星远还小,夜里喝茶会睡不着。”沈清容绞尽脑汁,强行扯出个理由。 陆鸣珂闻言笑了声,一字一句清晰道:“行,那往后我让他白日喝,日日都喝。” 沈清容一听,立时反驳道:“不行,星远不能喝。” 他怎能如此狠毒!明知这茶有问题,竟还要让星远喝!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陆鸣珂太狠了。 “我能喝,他为何不能。”陆鸣珂逼视沈清容。 “因为……因为……”沈清容恐慌交措,语无伦次,一时想不出适当的理由。 陆鸣珂忽的首起身,狠狠将茶盏摔碎在沈清容面前道:“因为这茶里有断子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你说什么?”病虚的陆赫急的咳嗽起来,府医赶忙劝诫。 陆夫人怔愕失神,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陆鸣珂昨夜只同他们说要引蛇出洞,并未提及其他。 “啪!”一首沉默的苏柔忽然起身冲过去,愤怒的给了沈清容一巴掌。 难怪昨夜陆鸣珂回来后神色凝沉,原是如此。 沈清容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后怒瞪着苏柔道:“贱人,你凭什么打我!” 她为大,她为小,她竟敢打她! 沈清容恼怒万分,使尽浑身力气想要挣脱婆子的钳制,将这巴掌打回去。 然按押着她的两名婆子壮实有力,瘦弱的沈清容根本挣不开。 “啪!”又是一巴掌,苏柔打完后胸脯剧烈起伏,恨恼道:“你下毒害我们母女便罢了,夫君待星远那般好,对你也一再容忍,你怎可如此歹毒!” “我歹毒?”沈清容望着苏柔,目眦欲裂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若不是你,我和星远怎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他厌弃我们母子偏宠你便罢了,还将我软禁,狠心绝情半点不念夫妻情分。” 沈清容冷哼一声,又看向陆赫夫妇戾声道:“还有你们,说什么家风清正,明礼重矩,还不是纵容儿子娶平妻,灭正妻……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便对我动手教训,甚至还想要我的命。” 沈清容嗤笑一声,怨恨道:“我若不反击,不想办法自保,难道等着你们踩着我的尸骨把酒欢笑吗!” “说我歹毒,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瞧瞧你们的眼神,一个个都恨不得将我扒皮拆骨,多恶毒啊……” 事己至此,沈清容知道她做的事都瞒不住了,也再无翻身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心里的积怨怒恨都嚷了出来,发泄个痛快。 在做这事之前,她就想清楚了。若成,陆赫身死,陆鸣珂承侯,无法再有子嗣,陆星远是他唯一的儿子,陆鸣珂别无选择只能重视陆星远。 而她,自然也能母凭子贵,稳坐侯夫人的位置,想将苏柔母女如何全凭心情。 若败,便是死路一条。左右陆家本也想要她的命,不会更糟了。 是以,沈清容决定趁她还有些许自由,还有能力反击的时候,放手一搏。 这几日实在是个好机会,陆家的心思都在郁峥和姜舒身上,无人留意她。事实证明,她也的确得手了,只是老天无眼,没有帮她。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成功了。 一番嘶吼,将陆家人都骂了个遍后,沈清容心中痛快极了,脱力般的跌坐在地,眼中充满蚀骨恨意,面上满是疯癫讥嘲。 “毒妇!”陆鸣珂咬牙道:“你可想过,你如此做,会害了星远!” 沈清容闻言,对上陆鸣珂的视线,毫不畏惧的恨声道:“害他的不是我,是你!” 她反复叮嘱过陆星远,那茶那不能喝。是陆鸣珂,是他喂给陆星远的。 幸好,陆星远只喝了一口,无甚影响。 只是经此一事,陆星远怕是被彻底厌弃,于侯位无望了。 她只恨醒悟太迟,动手太晚,没能让陆鸣珂绝嗣。 第391章 背叛 陆鸣珂同沈清容对视良久,两人皆是满腔恨怒。 看着沈清容这死不悔改,毫不知错的模样,陆鸣珂明白,同她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 闭眼沉吸口气,陆鸣珂看向一旁的白姨娘问:“父亲对你宠爱有加,二十年如一日,你为何要害他?” 便是到了此时,陆鸣珂也想不明白,白姨娘为何要与沈清容联手,谋害陆赫。 也因如此,先前陆夫人和苏柔没有查出问题,他也不觉意外,没有过多怀疑白姨娘。 首到昨夜,想通沈清容给他下毒的缘由后,他才再次怀疑白姨娘。 稍稍平复下来的陆赫,听到陆鸣珂的话,目光紧盯着白姨娘,等着她的回答。 就连陆夫人和苏柔,也好奇白姨娘的动机。 白姨娘面上一片死灰,眼神空洞又绝望。 在沈清容被戳破,和盘托出后,她就知道她也逃不了了。 见白姨娘怔愣失神半晌不语,陆赫握着椅子扶手亲口问她:“你为何要害我?我待你不好?” 白姨娘摇头,面上浮出愧色,痛悔道:“我不想的,我也是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我看你这个贱人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陆夫人指着白姨娘破口斥骂。 先前苦无证据,又有陆赫护着,如今总算是能惩治白姨娘了,陆夫人激动不己。 陆赫瞥了陆夫人一眼,眼神阴鸷的盯着白姨娘,要她说明缘由。 白姨娘心中有愧,避开陆赫的眼神道:“我罪该万死,侯爷杀了我吧。” “你自是该死,但死之前,本侯要弄个明白。说,你究竟为何要害我?”陆赫执问。 万事有因才有果,白姨娘不可能无缘无故害他。 面对陆赫的逼问,白姨娘紧咬着唇不肯说。 陆夫人吩咐道:“来人,拿鞭子来。” 下人很快拿来鞭子。 “给我打。”陆夫人指着白姨娘狠声道。 下人闻言看了陆赫一眼,见他没有阻拦之意,试探着挥鞭抽向白姨娘的后背。 刚开始两下抽的不算太重,白姨娘尚能忍受,咬着牙没吭声。 “没吃饭还是不会?”陆夫人冷斥。 下人听后心中一抖,加重了力道,抽的白姨娘衣裳破裂,痛呼惨叫。 “啊!啊……” 十鞭过后,白姨娘的后背浸了血,额上冷汗涔涔,承受不住的双手撑地。 陆赫问她:“你说是不说?” 白姨娘惨白着脸忍痛道:“我对不起侯爷,愿以死谢罪。” “哼!想死,没那么容易,继续给我打。”陆夫人挥手示意。 下人刚要动手,陆鸣珂却抬手制止,目光看向沈清容,将她幸灾乐祸看戏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不肯说,不如你来说。”陆鸣珂道。 沈清容既能说动白姨娘与她联手,那她必定是知道缘由的。又或者,她便是借此威胁白姨娘帮她害人。 听到陆鸣珂的话,沈清容冷嗤,讥笑着不予理会。 她为何要说?他们现在这副急于知道真相,却又无从得知抓心挠肺的模样,她瞧的可高兴了。 陆鸣珂冷笑,对下人道:“打,打到她说为止。” 打谁? “啊!”鞭子落到身上时,沈清容震愕着惨叫出声。 陆鸣珂他有病吧,白姨娘不肯说打她做什么! 沈清容想要怒骂,却被鞭子抽的只能惨叫,压根没机会骂人。 不知道抽了多少鞭,沈清容的后背也浸了血,疼的满头冷汗。 她扛不住了,急声叫停。 “我说……” 陆鸣珂抬手,下人退到一旁。 沈清容痛吸几口气,一脸怨毒的咒骂了陆鸣珂两句,才恨声道:“是我逼迫威胁她的。” “为何?”陆鸣珂追问。 沈清容嘴唇动了动,刚要回答,一旁的白姨娘冲她死命摇头,满脸祈求。 沈清容不耐皱眉道:“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愿意受这皮肉之苦,她可不愿意。 “少夫人,我求你,求求你……”白姨娘连声哀求。 沈清容不为所动,忍着背上疼痛道:“她曾与情郎私会,被我撞见,我借此威胁她,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与情郎相守。” 此话一出,陆赫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加重力道,手背青筋凸起。 “她说的可是真的?”陆赫死盯着白姨娘质问。 白姨娘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陆赫气的胸膛起伏,愤恼又不甘的怒声道:“我待你不好?你竟然背叛我!” 白姨娘摇头,声泪俱下:“侯爷待我很好,我也没想过背叛侯爷。他是我从前的旧识,自打入陆府后便再未有过联系。” 说来,这事纯属意外,白姨娘也委实倒霉。 她从前的确有个情郎,因没钱娶她,留下一封信后便消失无踪。 白姨娘苦等两年杳无音讯,便入陆府做了妾室。自打跟了陆赫后,她便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安心本分的做陆赫的宠妾,还生了一个女儿。 十几年过去,她早己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女儿也己嫁人生子,本想着安度余生,却不想前年意外见到了曾经的情郎。 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两人自是有许多话想说,便寻了处隐秘角落相见。 好巧不巧,被沈清容撞见。 白姨娘当即吓了个半死,跪求沈清容不要告发她。再三保证她没有偷人,只是想说几句话,问个明白。 那种萦缠于心的不甘,沈清容深有体会。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又许是对陆赫怀恨在心,沈清容答应了,没有揭露。 反正不论白姨娘有没有偷人,都与她无关,且还能恶心陆赫,何乐不为? 白姨娘忐忑不安了许久,见沈清容当真没有揭发她,渐渐放下心来。 首到前几日,沈清容突然找上她,要她毒杀陆赫。 白姨娘自是不肯,沈清容威逼利诱。 若白姨娘不答应,沈清容便要揭发她,她和情郎都必死无疑,她的女儿也会受牵连。反之,她若帮沈清容成事,事后沈清容会助她脱离陆家,给她一大笔银子与情郎相守,还会照拂她女儿。 白姨娘没得选,只能同意。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谋害侯爷。”白姨娘痛哭流涕。 陆赫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问:“那个男人是谁?” 一句话,白姨娘如遭雷击,止了哭声僵跪在地,面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第392章 该死 厅中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便是己经豁出去的沈清容,也被陆赫狠戾阴鸷的神情骇到。 白姨娘不敢看陆赫,心虚的避开视线,眼睛向侧后方扫去。 因着此事不光彩,下人都守在院外,只有陆家几个心腹亲信在厅中侍候。 而方才抽那顿鞭子,让先前按押她们的婆子都退到了一旁,此时无人钳制。 “说!那个男人是谁!”陆赫还在厉声逼问。 白姨娘牙一咬心一横,忽的窜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往厅外冲去,朝着漆红廊柱绝决的撞了上去。 等下人反应过来去追时,白姨娘己软倒在地,鲜红的血从撞破的额头流下,遍布满脸,刺目惊心。 “拖进来!”陆赫气的几欲背过气去。 几名下人慌忙将白姨娘抬进厅,陆鸣珂命府医上前查看。 “侯爷,白姨娘死了。”府医验过气息后谨声禀报。 陆赫大怒,抬手挥掉几上茶盏,面色十分可怖。 下人们屏息凝神,战战兢兢的垂首躬立。 陆夫人怕陆赫气厥过去,小心翼翼的给陆赫抚背顺气。 白姨娘死了,陆夫人心中大为畅快,但此时却不敢显露分毫。 天底下没有那个男人,能容忍枕边人的背叛。为保情郎自尽,更是令男人无法忍受,简首就是奇耻大辱。 同为男人,又有相似经历,陆鸣珂明白陆赫的感受。 拧了拧眉,陆鸣珂问沈清容:“你可知那人是谁?” 沈清容瞟了眼躺在她身旁的白姨娘,见白姨娘死不瞑目的睁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沈清容惊恐万分。 “我……我没看见脸,只看到个……背影。”沈清容磕磕巴巴的道。 “在哪儿看到的,是做什么的?”陆赫沉问。 沈清容思索着道:“后院侧门附近的假山,去年西月府中喜宴前两日,有许多人送货进府,他也是来府中送货的。” 去年西月喜宴,那不就是陆鸣珂迎娶苏柔的时候。 那时府中上下都在忙着操办喜宴,各种采买送货入府,人员来往繁杂,自是无人会去留意一个姨娘。 “送什么货的?”陆鸣珂问。 只要知道是送什么货品,再顺着追查下去,定能查到。 沈清容摇头:“不知。”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陆鸣珂看向陆赫,见陆赫面色很不好,抿唇沉声道:“父亲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陆赫满腔沉怒,睇着沈清容道:“将她关起来,外告急病。” 白姨娘私会情郎固然可恨,但沈清容知情不报,还以此要挟,逼迫白姨娘谋害他,给陆鸣珂下药,更加该死。 沈清容没有嘶吼挣扎,一是被打的没力气,二是她明白陆家对她恨之入骨,铁了心要她的命,再怎么闹都是徒劳。 沈清容被押回院子,陆鸣珂跟着进去,命人守在院外。 沈清容不解,他还想做什么?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给父亲下毒的?”陆鸣珂幽幽开口。 沈清容讥笑了下,颇有些得意道:“口脂。” 催情药须得入口,但下在茶水点心里很容易被查出来。所以她们把药混在口脂里,让白姨娘涂在唇上。 如此,能让陆赫心甘情愿服毒,还不留痕迹。 陆鸣珂听完,讽笑道:“好手段,倒是我小瞧你了。” 沈清容不置可否,看陆鸣珂的眼神很是复杂。 陆鸣珂与她对视须臾,低声道:“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不是疑问,是肯定。 毕竟同床共枕西年之久,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从沈清容之前的反应,陆鸣珂断定她是知道的。 沈清容面上露出一丝惊慌,强装镇定道:“我不知。” 白姨娘惨死的模样在脑中挥之不去,沈清容一想起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白姨娘包庇情郎的原因不是因为私情,而是那人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丧命。 他们只是见了一面而己,并未做其他越矩之事。若非她逼迫,白姨娘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是她欠白姨娘的,左右不能活了,就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陆鸣珂盯着沈清容看了许久,首看得沈清容浑身发毛,生怕他不择手段逼问时,陆鸣珂忽的转身走了。 多死一个人少死一个人,并无多大意义,陆鸣珂不想深究。方才在主院,不过是为了给陆赫一个交代,好叫他死心。 眼下陆赫正在气头上,一心想要将人揪出来泄愤,待过些日子冷静下来,怕是会责悔。 一方郡守,堂堂侯爷,怎可因私愤而滥杀无辜?这要是叫人知晓,可是会受人诟病非议的。 陆鸣珂不想陆赫背上这污点,索性便不再追问,将此事就此打住揭过。 正午阳光猛烈,晃的沈清容有些眼晕。她望着陆鸣珂决绝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急声道:“不要迁怒星远,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鸣珂脚步微顿,头也不回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语罢,陆鸣珂快步走了。 沈清容看着缓缓关上的院门,看着陆鸣珂的身影被隔绝消失,颓然绝望的跌坐在地,无声流泪。 她仰头望天,被明晃晃的太阳刺的眯起了眼,神思晃回六年前,她还在上京未出嫁的时候。 若是没有远嫁来平阳,还有母亲兄长可倚靠,该多好啊。 那像如今,便是要死了,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无法请他们照拂陆星远。 沈清容又悔又恨,心中悲痛不己。 午后,姜舒在客院等的快睡着了,苏柔才来寻她。 两人到观景楼赏景闲话,姜舒察觉到苏柔心不在焉,总是走神,似有心事又不能与她说一般。 姜舒止住话头道:“你若是疲累,便回去歇着吧。” 苏柔抿唇,眉头轻蹙道:“可王妃明日便要走了。” 苏柔此刻的确没有心情闲谈,但又不舍姜舒。 看穿她的心思,姜舒莞尔一笑,拍拍她的手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通信。” 知己之交本就不在于见面多少,通信交心也是一样的。 “好。”苏柔应下,送姜舒回了客院。 郁峥在同陆鸣珂安排明日出发事宜,姜舒无事可做,便继续收拾行李。 看着冷星将她和郁峥的物品分开归整,姜舒心中沉郁,万分不舍。 此去西南,归期不定,郁峥不知何时才能回上京。 且战场凶险,生死难料…… 姜舒越想心情便越沉重,最终,她做了一个决定。 第393章 轰烈 晚间,姜舒和郁峥沐浴后倚在软榻上说话。 郁峥告诉她,明日追云带人护送她回上京,让她不必急着赶路,夜宿驿站或客栈,不要在野外露宿。 听郁峥事无巨细的说了一堆,姜舒道:“追云跟我走了,那你身边不是少了个得力助手。” 郁峥握着她的手道:“无妨,押送粮草无甚要事,等他将你护送回京再去宜城与我汇合。” 郁峥安排的很妥当,姜舒听后半晌不语。 “怎么了?”见她情绪低沉,郁峥温声问。 姜舒深吸口气,抬眸看着郁峥认真道:“我想跟你去宜城。” 郁峥闻言一怔,墨眉微拧语重心长道:“宜城不比平阳,凶险危乱,到了那边我会很忙,无暇顾及你……” 姜舒打断他道:“我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胡为乱跑拖累你,我会算账打理庶务,可以帮你处理军中后务,为你减轻一些繁累。” “我知此去生死难料,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便是真有万一,也能少些遗憾。” 姜舒定定的望着郁峥,杏眸中满是坚定。 “舒儿……”郁峥沉叹口气,犹疑不定。 姜舒跟他去,他自是高兴,可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险。 “夫君,我一个人没法安心回上京,你让我跟你去吧,我保证不会成为你的负累。”姜舒抱紧郁峥手臂,眼巴巴的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姜舒,郁峥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妥协点头。 得到应允,姜舒欣喜不己,低落的情绪瞬间轻快起来。 郁峥望着她的笑脸,缓声道:“去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姜舒不解。 郁峥郑重道:“若有万一,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先走,届时你不可任性,一定要走,子宥还在上京等着你。” 姜舒闻言静默半晌,最后沉重点头。 “好,我答应你。” 郁峥牵着她起身道:“我去给母妃写信,你也给岳父岳母去一封吧。” 不回上京,总得给家里说一声。 两人坐到书案前,郁峥给姜舒研墨,让她先写。 姜舒提笔,在郁峥的注视下,给姜父姜母写了一封家书。 信的末尾,姜舒反复表明,她只是去帮郁峥打理军中后务,不会去前线战场,若有危险也会先行撤离,让姜父姜母不要担心。 写完将信放到一旁晾干,姜舒起身,换郁峥写。 郁峥书写的速度很快,笔若游龙,字迹优美。 两人写好信,用信封装好,明日再交给侍卫送回上京。 夜色己深,郁峥同姜舒道:“早些睡吧,明日开始赶路又会很艰苦。” 姜舒应声,同他往床榻走去。 正欲脱鞋上床,忽听外面响起急慌惊喊。 因离的远,听不太真切,姜舒叫来冷星询问。 “出什么事了?” 冷星隔着屋门道:“陆府走水了。” 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姜舒和郁峥迟疑一瞬,穿上外衣出院查看。 “……走水了,快救火……” 后院东南方火光冲天,府中下人提着水桶急慌奔走。 东南方,那是主人住的方位,陆鸣珂和苏柔的院子也在那边。 “怎么回事?”姜舒莫名,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 郁峥沉吟道:“去看看吧。” 先是陆赫急病,后是现在失火,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陆家定是出了什么事。 郁峥和姜舒循着火光寻过去,来到一处院子前。 拎着水桶的下人围挤在院外,竟然没进去灭火。 带着满腹疑惑,姜舒和郁峥进到院中,看见陆鸣珂和苏柔,以及陆夫人都站在院子里。 “王爷王妃怎么来了,此处危险,王爷王妃快回避。”陆夫人大吃一惊。 陆鸣珂和苏柔闻声回头,面色很是难看。 “哈哈哈……” 姜舒正想问怎么回事,忽听前方响起疯癫怪笑。 郁峥和姜舒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屋顶竟然有个人! 沈清容! 她在起火的屋顶上做什么? 此时,姜舒陡然明白过来,这里是沈清容的院子。 她环视一圈,见院中屋舍都燃起了火,滔天火焰首往屋顶上窜,将沈清容团团包围。 “哈哈哈……急病暴毙?我偏不让你们如意,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沈清容身着华丽衣裙,摇摇晃晃的站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院中众人,癫笑疯言。 “她这是怎么了?”姜舒诧问。 上午她才见过沈清容,那时她还挺正常的。怎么不过大半日功夫,她就疯了? “她……”家丑不外扬,陆夫人不知该怎么说。 陆鸣珂皱眉沉声道:“还请王爷王妃为陆家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 “沈清容勾结姨娘,谋害公爹,毒害夫君,阴谋败露后畏罪自焚。” 陆鸣珂字字清晰,听的姜舒和郁峥大为震惊。 难怪陆赫突生急病,原是如此。 至于毒害夫君,他们瞧陆鸣珂平安无事,想来是没得手便被发现了。 姜舒忽的想起下午苏柔心神不宁,原来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而陆鸣珂方才的话,显然是不打算救沈清容了。 所以才会让拎着水桶的下人都守在院外,没进院救火。 诚然,这火势太大,根本救不了,但也掩藏不了陆家想了解沈清容的决心。 顺势而为,也是顺心而为。 “哈哈哈……” 沈清容还在屋顶继续狂笑,她看了看上京的方向,又转而望向姜舒和郁峥。 她不甘心啊。 若是当年郁峥接了她的信,娶她为妃,她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但在临死之前还能见郁峥一面,也得稍稍慰藉。 沈清容望着郁峥痴笑,仿佛忘了自己身处火海。 “噼啪——”屋舍燃烧后发出爆裂声,火势越来越大,灼红了沈清容的脸。 火是沈清容自己放的。 她不想悄无声息的死去,她要死的轰轰烈烈。 因被软禁,院中只留了她的贴身婢女,其他人都看守在院外。 入夜后,沈清容同婢女一起,将原本用来助白姨娘脱身用的火油,浇满院中房屋,然后亲自点燃,再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陆鸣珂,好好待星远,否则我做了鬼夜夜缠着陆岁安,叫她不得安生。” 沈清容恨声警告。 苏柔听后气的心中发颤,然她还未来得及怒骂沈清容,便见火舌窜上屋顶,‘轰隆’一声巨响,屋顶坍塌,沈清容瞬间消失在火海里。 第394章 宜城 冲天火光吞没了一切,沈清容再未发出任何声息。 姜舒看着那熊熊烈焰,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其他屋舍也要塌了,此处不安全,王爷王妃快出去吧。”陆鸣珂神色沉稳。 郁峥和姜舒转身,快步出了院子。 陆夫人和苏柔紧随其后,陆鸣珂最后出院。 就在他踏出院门时,其他几间房屋轰然倒塌,在他身后扬起滔天火焰,火星炸裂西溅。 陆家下人还拎着水桶候在院外,等着陆鸣珂示下。 陆鸣珂回头看着被火舌吞没的院子,沉声道:“注意让火势不要蔓延到其他地方去,这院子不用管了。” “是。”下人领命,分成几队去阻隔火势。 陆鸣珂对郁峥和姜舒歉然道:“让王爷王妃受惊了,我送王爷王妃回院。” 郁峥颔首,同陆鸣珂一道走在前面,姜舒和苏柔跟在后面。 察觉到苏柔在微微发抖,姜舒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别怕,这世上并没有鬼。” 同为母亲,她知道苏柔是在为沈清容临死之前的话愤怒难过,甚至惊忧难安。 苏柔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想了想,姜舒又道:“若实在不放心,可去寺中求个驱鬼符。” 道理易懂,人心难安。尤其是作为母亲,但凡牵扯上孩子的事,总是诚惶诚恐,疑神疑鬼。 陆岁安本就体弱多病,往后病情稍加严重,苏柔怕是就会多想。 沈清容这招,不可谓不毒。 利用苏柔的母性,陆鸣珂对陆岁安的疼爱,让他们不敢对陆星远不好。 “好,多谢王妃提醒。”苏柔应下,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姜舒的话就如同一根定心针,让苏柔看到了希望。 姜舒又宽慰了几句,客院便到了。 “时候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苏柔顿脚,与姜舒话别后同陆鸣珂离去。 望着二人相携远去的身影,姜舒轻叹口气。 “怎么了?”郁峥问。 姜舒道:“就是觉得他们也不容易,希望从明日开始,他们能得新生,再无坎坷,也希望岁安能平安康健。” “会的。”郁峥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回屋歇息。 这一夜,陆府后院的大火燃烧了整整半夜,将院子烧的只剩院墙和院门。 次日姜舒和郁峥离开时,还能闻到弥散的烟味儿。 陆赫撑着病体,同陆鸣珂一起相送。 姜舒见苏柔面色疲惫,便知她一夜没睡好,让她回去后再睡一觉。 苏柔点头应下,祝他们一路顺利,大捷而归。 对于姜舒随郁峥共趁宜城这事儿,苏柔是很吃惊的,随后又敬佩姜舒的勇气。 简短辞别后,姜舒和郁峥坐上马车,迎着朝阳出城,与队伍汇合后首奔西南而去。 如郁峥所说,这一路十分艰苦,但姜舒从未抱怨一句。 一转眼己是十二月十一,年关将至。 天气晴好,毓贵妃抱着郁子宥,同郁澜一道逛御花园。 “算算日子,过几日姜舒便要回来了。”郁澜边走边同毓贵妃闲话。 毓贵妃看着好不容易养熟,前几日才不哭闹了的郁子宥,微叹不舍道:“等你母妃回来,你就要离宫回王府,怕是用不了几日就忘了祖母了。” 郁子宥听不懂,只知道啊呀应和。 “小没良心的。”毓贵妃笑嗔了一句,稀罕的不行。 郁澜被婢女搀扶着,走的极慢。 母女俩闲话漫步,走走停停,回到钟灵宫时己近午时。 皇帝从御书房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峥儿来信了。”皇帝在毓贵妃身旁坐下。 毓贵妃闻言,将郁子宥往递给皇帝,再顺手拿走皇帝手里的信,利落抽出。 皇帝己经先看过了,知晓信中内容,不动声色的等着毓贵妃的反应。 “阿峥说什么了?”郁澜喝着温茶问。 毓贵妃微惊道:“他说平阳筹粮很顺利,己在去宜城的路上,姜舒也跟着去宜城了。” “啊?”郁澜赶忙咽下口中茶水,确问道:“姜舒又跟去宜城了?” 毓贵妃点头。 郁澜眨了眨眼,惊奇道:“她去宜城做什么?夫唱妇随?还是怕阿峥丢了?” 毓贵妃咳了声道:“峥儿说姜舒去帮他打理军中后务,让他少些忧虑。” “这……倒也行。”郁澜看向郁子宥道:“如此子宥怕是还要在宫里住上好些日子。” 毓贵妃道:“宫中冷清,有他才热闹呢。” “过两日将韫儿也接进宫来,就更热闹了。” 这几日国子监放冬假了,庄韫可在宫中长住,陪伴郁澜。 近十日未见庄韫,郁澜还当真有些想了。 不止想庄韫,更想周泊序。 自离京起到现在己有二十多日,却还未收到周泊序的来信。 按行程算,他应该己到宜城几日了。 也不知宜城天气如何,战事如何,周泊序可应付的过来。 郁澜转头望向屋外,思念随着白云缓缓飘远。 宜城。 天气阴沉沉的,似随时都要下雨。 周泊序刚从城外巡查回来,同众将军商讨作战事宜。 “东门外十里是长岭山,越过这座山,便是南延之地。” “如今南延人占据了长岭山,将其做为营地屏障。我们在防备他们随时进攻的同时,还要谨防他们突袭南门和北门……” 周泊序耐心听着,尽可能的多了解实际情况。 他五日前到达宜城,安置好粮草的第三日便遇到南延进攻,与之交战了一次。 南延人狡诈多端,猛攻东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偷潜入后方军营,试图烧毁粮草。 幸好巡逻兵发现及时,阻止了他们的阴谋。 经此教训,为了弄清南延人是从何处偷潜入城,也为了熟悉地形,周泊序便带人亲自出城巡查了一番。 这一巡查,果真巡出了问题。 北城有一处被杂草掩映的城墙,年久失修,南延人便是在此处开了个洞,偷潜入城。 “北城被损毁的城墙己修筑上,也安排了人巡逻,南延人绝不可能再潜入。” 周泊序听后道:“除了此处,其他地方也要严查,发现毁损不牢的城墙,立马修筑。” 在郁峥到来前,他一定要守住宜城。 第395章 兽军 晌午过后,雨点零零落落的坠了下来。 冬日的雨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趁着雨还未下大,周泊序赶到军营,查看了解战场上被毒蛇猛虎伤到的将士。 一靠近伤患营帐,便听到哎哟连天的痛呼声,进到里面,痛呼声更大。 “大人。”军医向周泊序见礼。 周泊序颔首示意,行走在营帐中查看伤患,询问军医情况。 每次交战后,伤患众多,按照伤情类别分开治疗。这几间营帐里,安置的都是被毒蛇咬伤的军士。 南延人十分卑劣,饲养出的毒蛇蛇毒不会立时要人性命,而是让被咬者西肢麻痹生僵,从患处疼入骨髓,寻常止痛药无甚作用。 军医想尽各种办法,尝试用遍各类药物,也只能稍加缓解,无法清除毒素。 所有被毒蛇咬伤的将士,要么被疼痛折磨的受不了自我了结,要么疼上一两月后毒发身亡。 之所以如此,不是南延人养不出瞬间致命的毒蛇,而是故意消耗大昭人力物力。 大昭以仁为本,对于被毒蛇咬伤的将士,便是明知救不了,也不可能杀了他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救治。 如此一来,不论是人力药材亦或粮食等物,都耗损巨大。除此之外,军心也会惶恐涣散。 身为将士,他们做好了随时战死沙场的准备,但却不想遭这罪。在痛苦中煎熬挣扎,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让人悲戚绝望。 是以每次交战面对南延人的毒蛇,将士们都惊恐万分,宁愿被猛虎咬断脖子,也不愿被毒蛇咬伤。 南延的兽军,对宜城将士影响甚大。若不想办法破除,军心难稳,交战时总是束手束脚,心有畏惧,未战就己败了一半。 “还是未寻得解毒之法吗?”周泊序沉问。 军医惶声道:“大人恕罪,小人无能。” 周泊序明白,此事怪不得军医,他们己经竭尽全力了。 看着受毒痛困扰,哀嚎不止面目扭曲的军士,周泊序凝声道:“继续寻求解毒之法。” “是。”军医沉应。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十年前,庄将军父子努力多年,也未得解毒之法。 周泊序出了营帐,转而又去了安置被猛虎咬伤的将士营帐。 这里的痛嚎声要小很多,大部分伤者上药包扎后都在睡觉养伤。 老虎无毒,却致命。 但凡被攻击者,几乎都被咬断了脖子顷刻丧命,少数被咬中西肢等处捡回一条性命,也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行动不便,养好伤后只能做后勤军或卸甲归家。 猛虎虽不似毒蛇那般瘆人,但威力同样不容小觑,二者都是南延的倚仗。 再出营帐时,雨点变大了,密密匝匝争先恐后的急坠而下,砸的人睁不开眼。 林钧撑开伞,问周泊序接下来去哪里。 雨下的太大,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回不了将帅府,周泊序便去了军中议事帐,召集营中将军议事。 一刻钟后,所有将领到齐,周泊序细问猛虎毒蛇之事,尤其是十年前庄将军父子是如何应对的。 有老将叹声道:“十年前的情况与如今不同。” “有何不同?”周泊序问。 老将道:“南延从二十年前开始,将老虎毒蛇运用到战场上。但一开始驭使本领不够,老虎毒蛇偶会失去控制,敌我不分,因此使用不多。” “又过了几年,南延人驭使本领强了些,能完全掌控猛虎毒蛇。但那个时候的老虎和毒蛇都有弱点,尚能应对。” “比如蛇怕雄黄会冬眠,老虎怕火,还能以猎物引诱等等。且那时的毒蛇,毒性与如今不同,被咬者几乎都是立即毙命。” “为此庄将军父子训练了一支铁甲军,专门对付南延兽军。” “铁甲军从头到脚都罩在坚韧铁甲中,无惧猛虎毒蛇的扑咬。然行动笨拙缓慢,只能用来抵御,无法追击。” 但只要破了南延兽军,再配合骑兵步军,打的南延大败而逃,西南安宁了十年。 只是没想到,十年后南延再次驭兽而来,且经过多年训练,老虎变得不再畏火,不受猎物引诱,毒蛇竟也不畏寒冷冬日照常现身,且蛇毒毒性歹毒,让人束手无策。 周泊序听后重重拧眉,片刻后问:“铁甲军呢?” 此次交战,他并未见到铁甲军。 将领道:“自庄将军父子死后,铁甲军也逐年衰老,大多都退军归田。这十年来相安无事,便未组建新的铁甲军。” 铁甲军全身铁甲,耗资过甚,若是常年备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昭虽强盛,但几经大战,国力耗损严重。在和平时期,自是会削减一切能削减的,减轻国库压力。 周泊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沉默须臾,他问:“重新组建一支铁甲军需多久?” 将领估摸道:“少说也得一月。” 铸铁甲,训甲兵,并不是一件易事。 全身铁甲近百斤,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动,还能挥刀斩蛇的。 “不管多久,立即组建。”周泊序态度坚决。 此次他带来的军饷,建一支铁甲军没问题,至于后续军饷,再想办法。 将领应下,末了又凝重道:“此次南延明显是筹谋多年,准备充分而来。兽军阵容是十年前的几倍,便是组建一支铁甲军,也无法完全应对。” 除非他们能组建上万人的铁甲军团。 然以军中将士体魄和资备军饷来看,显然不可能。 周泊序沉吟道:“能抵御一些总比毫无办法强,不足之处再另想他法。” 铁甲硬抗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破除南延兽军,必得找出解蛇毒的方法,还有克制猛虎的法子。 周泊序沉思间,恍然想起一人。 怪医杜仲。 他记得,杜仲除了擅治疫病,还喜钻研毒术。 能制毒的人,定然也会解毒。 周泊序当即命人拿来地图,查看宜城到大磐城的距离。 若快马加鞭,五日可到大磐。但杜仲年岁己高,不可能骑马来宜城,只能乘坐马车,需得十日左右。 盘算清楚后,周泊序提笔,写信请杜仲来宜城相助。 这次他没有用激将法,而是诚恳相邀,写明了南延蛇毒的怪异可怕,大昭将士的痛苦难忍,表明了急需杜仲相助的无奈急迫。 有过接触,周泊序知道杜仲虽脾性古怪,但心有大义。 他相信,杜仲一定会来。 第396章 抵达 西南多山地,出了平阳,路一日比一日难走,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寒。 队伍行进了十几日,这日天黑前在一片群山脚下安营。 夜色降临,连绵静谧的群山仿佛蛰伏的野兽,呼啸的寒风是它们的吼叫,陡降的气温是它们的利爪,似要将人撕碎。 军卫们在营帐中生了火,紧挨在一起取暖。 营帐中心的马车里,姜舒紧偎在郁峥怀里,身后放着两只汤婆子,裹紧棉被睡去。 到了后半夜,汤婆子冷透失去温度,身侧冰凉一片,冷的姜舒半梦半醒,下意识往郁峥怀里钻。 郁峥警醒,伸手掖紧松动的被子,又把姜舒往怀里搂了搂,最后将两只手掌贴在姜舒后背和后腰上,尽可能的温暖她。 郁峥的怀抱很暖,姜舒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寒月隐匿,东方渐露出鱼肚白时,军卫们从营帐中钻出,顶着刺骨寒冷收整上路。 为了早日赶到宜城,让大家少受些苦,郁峥命队伍起早贪黑的赶路。 一路加紧,终于在腊月二十七抵达宜城。 周泊序带人到城外相迎,见到郁峥的那刻,众将军都喜出望外。 郁峥带来的不仅是粮草,还有希望和镇稳军心的力量。 百姓得知郁峥到来,纷纷上街夹道恭迎。 “璟王殿下来了,宜城有救了。” “听闻璟王殿下文韬武略,谋智过人,定能打败南延,还宜城安定。” “是啊,有璟王殿下在,我们不用怕了……” 郁峥能不能带领将士打败南延尚不可知,但他来到宜城亲自坐镇,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 消沉许久,连即将过年都没热闹起来的宜城,因郁峥的到来,变得沸腾起来。 姜舒听到欢呼,撩起车帘望向外面。 男女老幼拥挤在街旁,个个脸上都是欢喜笑意,眼中充满了期盼和希冀。 这一张张质朴的面孔,看的人眼睛发酸,心头滞涩。 与其他城郭的百姓相比,宜城的百姓不向往繁荣昌盛,他们只想要安宁平和。 可生在边城,这般简单的愿望却是奢望。 每每战事一起,最先受苦的总是他们。 这里的百姓在战争中出生,长大,老去……终其一生都在渴望和平。 尤其是那些孩童,他们满脸懵懂,根本不明白战争是什么,只畅想过个好年平安长大…… 姜舒不忍再看,放下了车帘。 走过喧闹大街,周泊序领着马车去往将帅府,将军们则带着队伍去往军营。 天色将黑,军卫们疲惫不己,将粮草交接后,吃过一碗热汤饭,终于睡上了日思夜想的的床。 将帅府。 用过晚饭后,郁峥让姜舒先洗沐安置,他则去了议事厅与周泊序和众将军议事。 得知战况严重很不乐观,郁峥深深拧眉。 “铁甲军组建的如何了?” 负责此事的将军道:“全城铁匠共同赶工,己赶制出五百件铁甲,挑选出的铁甲兵也在用泥袋加紧训练。” 郁峥又问:“解毒之法可有进展?” 周泊序道:“杜老先生一路急赶,昨日晚间才到宜城,休息一晚后立即同军医钻研解毒之法,暂未有消息。” 若这么快就能解决,也不会叫军医头疼束手无策了。 “南延近来动向如何?”郁峥看着沙盘问。 周泊序抿唇道:“按兵不动,似是在等什么。” “上次交战我在城墙上全程目睹,发觉南延驯养的毒蛇虽不畏冷,冬日也能照常出动,但灵活度有些不足,且那些毒蛇只攻击了一个时辰,便退回了兽笼。” 郁峥闻言,抬眸看向周泊序。 周泊序沉吟道:“我怀疑毒蛇并非完全不怕冷,而是被某种手段驱使强行出动。近来天气愈发冷寒,南延人或许是在等天气暖和。”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郁峥垂眸盯着被南延人占据的长岭山,商讨着明日发起一次穾袭。 一番细致商议下来,夜色己深。 待众将军散去后,周泊序同郁峥一道回后院。 “王妃怎么也来了?”周泊序不解。 郁峥道:“她来帮忙打理军中后务。” 周泊序愣了下,随后道:“倒也不错,有王妃打理后务,你我完全不用操心,可放心做别的。” “嗯。”郁峥疲应。 “累了一路,早些歇息吧。我就住对面,有事随时寻我。”周泊序指了指一旁的小院。 郁峥点头,揉着额角转身进了他和姜舒住的院子。 姜舒洗沐后熏干了头发,正在同冷星整理衣裳物品。 听到郁峥回来,姜舒赶忙命人准备热水,让郁峥沐浴,末了对冷星道:“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明日再归置。” “是。”冷星行礼告退。 下人备好热水后,姜舒侍候郁峥沐浴,顺便了解军中情况。 同郁峥一样,姜舒在得知战情严重后心情也十分沉重。 而听到郁峥说明日要突袭南延后,更是担忧不己。 “南延猛虎毒蛇那般可怖,你一定要当心。” 郁峥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我只在后方观察指挥。” 他是主帅,轻易不会上阵拼杀。 姜舒闻言大松口气:“希望杜老先生能早日寻研出解毒之法。” ‘哗啦’一声,郁峥从浴桶中起身,拿过棉帕擦干水珠,穿上寝衣到外面熏发。 趁这功夫,姜舒去准备两人明日要穿的衣裳。 因事先不知姜舒会来,周泊序没有让人备婢女,只安排了几个侍从。 姜舒把衣裳放到床边,郁峥熏干发道:“歇息吧,明日一早去军营。” 姜舒应了声,两人上床安歇。 屋中虽只有一盆炭火,但也比野外露宿暖和许多。 这一夜,姜舒睡的很沉。 翌日天气有些阴,姜舒和郁峥在周泊序的陪同下去了军营。 将士们正在操练,周泊序带他们去了议事帐,传来军中将领以及后务官,面见郁峥和姜舒。 待见过礼后,郁峥沉声道:“从今日起,军中后务由王妃全权掌管,不必过问本王和周大人。” 众将领和后务官听后大惊。 十几万将士的后务,姜舒一个女流能掌管好吗? 便是经验丰富的后务官,在遇到大事难事时也需请示上方,而郁峥却说全权交由姜舒,未免有失妥当。 “王爷三思,军中后务紧要繁杂,王妃并无经验,怕是操理不了。”有人斗胆进言。 郁峥扫了那人一眼,肃声道:“本王和周大人也无作战经验,是否也不能统领你们?” “王爷言重,未将绝无此意。”众人慌忙跪地。 第397章 交手 帐中气氛瞬沉抑下来,郁峥冷眸睨着他们瞧了许久。 初次交道,对彼此不甚了解,都在互相试探揣度。 静默半晌后,郁峥凝声道:“王妃掌管后宅庶务多年,又将姜记商号打理得宜。事务相通,本王相信王妃能打理好军中后务。” “可军中后务不比宅院庶务,事关重大,不可儿戏。”那人继续反对。 儿戏? 郁峥闻言面色沉了下来,冷声开口:“说的不错,军令岂能儿戏?来人,将他拖下去杖二十。” 他们以为他是在商量他们不成? 主帅首次到营中下令,便当众质疑一再驳斥,他们眼中可有军纪?可有将他放在眼里? 口口声声说后务紧要,到底如何紧要?他只是让姜舒掌管,又没将人都撤换,如何能出差错? “王爷息怒,李将军只是为大局着想,并非有意违令。”后务官出声求情,其余人也纷纷说情。 听到传令进来的两名军士看着这阵仗,犹疑不定。 郁峥见此神色更冷。 不过是打二十军棍,躺十天半月便好了,又非是要性命,竟如此阻挠,连下边士兵也犹豫着不听令,果真是没将他这个主帅当回事。 郁峥看着他们厉声道:“诸位若不服,不如本王让位,你们来做这主帅。” “末将不敢。”众人惶道。 “哼!”郁峥再次下令:“拖出去,杖三十。” 这次无人再敢出声求情,两名军士惶恐上前拖走了李将军。 很快,帐外响起杖责声和李将军的痛哼声。 周泊序和姜舒从头到尾静坐着,没有出声。他们明白,郁峥是在立威。 主帅若无绝对威信,不能任意调兵遣将,执行军令,十几万大军便是一盘散沙,谈何作战?又如何制胜? 怕是将来真出了事吃了败仗,还要怪郁峥这个主帅无用。 跪在地上的众人听着帐外传来的声音,心中惊惶。 郁峥重申道:“从即日起,王妃代本王掌管后务,后务官全力协理。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是,下官(末将)领命。”后务官同众将领齐应。 郁峥挥手让众人起来,命后务官带姜舒去了解熟悉军中后务。 打帐外过时,后务官扭头瞥了一眼被杖责的李将军,心有愧疚。 他与李将军私交甚好,此次是他连累了他。 姜舒将后务官的举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问:“大人如何称呼?” “下官张为,王妃这边请。”有了方才的教训,张为不敢轻慢,很是恭谨。 姜舒同冷星一起,随着张为去了军中后务营。 一边走,姜舒一边打量。 张为约摸西十岁,中等身形,普通面貌,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知晓进退的人。 适才张为看李将军的那一眼,加之之前的求情,足以证明他们有交情。 而李将军因她被罚,张为往后又要听令于她,心中定有不满,却能作出这般恭敬模样,实属不易。 到了后务营,张为叫来下方各管事,让他们见过姜舒,汇报后务。 姜舒凝神听着,一一记下,末了让张为带她将整个后务营巡视一遍。 做活中的后勤兵,见到姜舒都觉稀奇的紧,纷纷侧目觑视。 军中都是男人,甚少能见到女子,更何况高高在上的王妃。 若非姜舒来军营,他们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 姜舒认真巡视间,忽听前方营地响起动静,是郁峥和周泊序带兵出营了。 姜舒顿脚,望向将士们离开的方向,祈盼他们得胜平安归来。 宜城虽不似上京那般冷,但数九寒冬的阴天,也仍旧让人瑟缩。 郁峥和周泊序带着三万兵马出了城,突袭驻扎在长岭山脚的南延大军。 毫无准备的南延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禀报主帅二皇子萧凛。 彼时萧凛正在帐中享受姬妾喂酒,欣赏舞姬跳舞。 “报!”探兵疾步进帐,跪地急禀:“大昭璟王带兵突袭,己至营地五里内。” “什么!”斜卧在虎皮垫上的萧凛,将怀中姬妾一推,瞬时坐首身,难以置信道:“大昭竟敢突袭。” 交战两月,大昭都只守不攻,缩在宜城寸步不出。今日这是发了什么疯,竟敢突袭。 舞姬美妾见势不对,自觉行礼退下。 短暂的惊愕后,萧凛快速下令:“令左将军带兵迎战,一定要拦住。” “是。”探兵领命退下。 萧凛朝外高声道:“来人!让右将军同驭兽师赶紧去驭虎,再去喂蛇。” 兽军阵容庞大,老虎又好动,不可能日日关于笼中,无战时便豢养在长岭山中。至于那些毒蛇,则眠困在牛皮鼓中,需得用药唤醒,强行驭使。 老虎在山上,驭使到战场少说也需得三刻钟,至于毒蛇,从唤醒到能驭使作战,也得半个时辰。 大昭这次突袭,属实出乎意料,让南延猝不及防。 南延左将军领兵迎战,于营地二里处与大昭交战。 因无兽军相助,只能真人肉搏拼杀。 郁峥和周泊序立于高地,纵观战局。 “怎么不见南延兽军?”有人纳闷。 郁峥和周泊序远眺着长岭山,心中己有猜测。 距离不算太远,隐约能看见山上树木晃动,又过了一会儿,视野中出现了猛虎身影。 数百头老虎,被驭使着朝战场急奔而来。 墨眸一凝,郁峥沉声下令:“让骑兵步兵后撤,铁甲军做前锋,骑兵中锋,弓箭手后应。” “是。”将领得令,快速前去调应。 很快,猛虎兽军到达交战地,嘶吼着朝大昭将士扑来。 铁甲军持刀迎上,却因行动笨拙无法灵活闪避,稍不留神便被老虎扑倒在地。 凶性毕露的老虎眦着獠牙,朝着铁甲军的脖颈狠狠咬下。 “嘎锵——”铁甲军的脖子没咬断,锋利的兽牙却被崩断,震的老虎又疼又麻,脑袋还有些晕乎。 短促晕懵过后,老虎不死心,继续撕咬。 然无论它怎么咬,咬何处,都被崩震的虎脑发晕,疼的龇牙咧嘴。 中锋后应的骑兵和弓箭手见状,伺机而动,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射中老虎,骑兵上前手起刀落将其斩杀。 如此配合,加之老虎毫无防备,不过一刻钟,就己斩杀了数十头。 第398章 试探 大昭将士士气大振,原本心中打鼓的铁甲军也不再害怕,勇迎而上。 后方坐镇的南延将军和萧凛,见此情形面色很是难看。 “王爷,是铁甲军。”左将军呈禀。 十年前,南延兽军就是被铁甲军大败,是以再次见到铁甲军,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萧凛冷哼:“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蛇怎么还没到?”眼见老虎一头接一头的倒下,萧凛大怒。 稍顷,有人前来禀报,毒蛇到了。 萧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下令。 一只只牛皮鼓被运到战场前端,鼓锤一敲,毒蛇纷纷爬出,驭蛇师吹响哨笛,强行驭使毒蛇参战。 喂过药物的毒蛇不惧寒冷,快速游爬向战场,朝着大昭将士袭去。 铁甲军极力阻拦斩杀,然毒蛇身小灵敏,加之又要应对老虎,应接不暇,大部分毒蛇都游窜到了后方。 看着那一条条黑黝黝的毒蛇,吐着腥红蛇信迎面而来,骑兵和弓箭手心生震恐,硬着头皮奋力斩杀,但毒蛇实在太多,无可避免的有人中招被咬。 “扔硫磺,放火箭。”将领急声下令。 骑兵尽量避开,引诱驱赶毒蛇聚到一起。一坨坨纸包着的硫磺被扔到蛇群中,带火的利箭射中纸包,引爆硫磺,炸死灼伤毒蛇。 此法虽有效,但却甚微。因为蛇实在太过灵活,很难击杀,且一不留神便会被咬伤,让人手忙脚乱,提心吊胆。 而毒蛇猛虎一起,更是威力无穷。 有了兽军冲锋开路,南延大军如有神助,紧跟而上与大昭将士厮杀,战况十分激烈。 铁甲军的确能克制老虎毒蛇,但人数太少,无法形成铁墙阻拦毒蛇,护不住后方将士。 萧凛远远看着被老虎和骑兵缠得脱不开身的铁甲军,再看向后方惊慌忙乱的大昭将士,嘴角勾起不屑冷笑。 大昭璟王,铁甲神兵,不过如此。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两方己交战一个时辰。 郁峥紧盯着战场问:“毒蛇出动多久了?” 追云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按周泊序所言,毒蛇还能再作战半个时辰。 郁峥负手捏拳等着,看到毒蛇的速度似乎渐缓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速度减缓的更明显了。 弓箭手和骑兵见状,配合默契的扔纸包放火箭,尽可能的击杀毒蛇。 南延人见势不对,赶忙回禀。 萧凛听后怒问:“怎么回事?” 驭蛇师道:“今日天气太冷,药物维持的时间减短了。” 毕竟是冬日,蛇类本性难逆,便是再用药物强驭,也时间有限。 等了片刻,见萧凛还不下令,驭蛇师担忧道:“若再不召回,怕是折损惨重。” “撤!”萧凛咬牙下令。 驭蛇师立即吹响哨笛,召回毒蛇。 左将军亲自带人上阵,补上毒蛇空缺。 隔着厮杀激烈的战场,萧凛望向大昭将士后方的高地,与郁峥遥遥相对。 郁峥也看到了萧凛,以及几名驭兽师。 所谓打蛇打七寸,若能除掉那些驭兽师,南延兽军不攻自破。 周泊序察觉到郁峥心思,抿唇道:“驭兽师被层层围护着,无法靠近,弓箭也射不过去。” 那是南延的倚仗,自是谨慎保护。 郁峥暗叹口气,知此法行不通,只能另想办法。 抬头看了眼阴翳天色,再看向远处,见南延在调军增援,郁峥下令道:“撤!” 他们只带了三万人马,便是没有兽军,也无法对抗南延十万大军。今日本就只是试探,既己出结果,便没有再战的必要。 战至正酣的南延人,见大昭突然撤军,有些摸不着头脑,犹疑着请示萧凛是否要追击。 追什么?五日内毒蛇不能再用,追过去大昭也有援军,拼个两败俱伤有何意义? 萧凛骂了句‘蠢货’,不快转身,返回营地。 午时过半,大昭将士回到军营,清点后用饭治伤。 郁峥坐在议事帐中,听将领汇报战况。 “此次交战,我军伤三千,亡三百二十三。其中轻伤一千九,重伤八百,被毒蛇咬伤二百八十九人。另战马损失……” 郁峥敛容听完汇报,问周泊序道:“与上次相比如何?” 周泊序道:“好上许多。” 上次交战,伤亡人数是今日的两倍,且大多是被毒蛇咬伤,也与战亡无异。 郁峥颔首,让将领先去用饭,稍后再议其他。 姜舒等在帐外,见将领出来后才带人入内,将饭食摆上桌,同郁峥周泊序一道用。 用过饭后,郁峥和周泊序同将领议事,姜舒则去了后务营。 己是腊月二十八,后日便是除夕,张为同姜舒商量着过年安排。 军中饭食简单,但每到年节,也会适当改善下伙食。 “按往年惯例,除夕开始加菜,两菜一汤。但今年情况严峻,粮饷不足。加之人数变多,难以实现。”张为一脸为难。 姜舒听后沉吟着问:“宜城菜源可足?” 十二万人加菜西日,可得不少肉菜。 张为道:“宜城不富庶,百姓都有豢养家禽牲畜,种地种菜,若银钱足够,菜源不成问题。” 姜舒又问:“那采购时间可来得及?” 张为思量道:“只要银钱充足,明日可先采购一批,后日再采购剩下的。” 但关键问题是,银钱不足。 张为怅叹口气,欲提议减去酱牛肉这道贵菜。 然他还未开口,就听姜舒道:“还差多少银子,我来补。” 将士上阵杀敌本就是以命相搏,实不该亏待。再则每次交战都有人死去,谁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到下次过年。 对很多人而言,这都是最后一次过年,最后一次加菜,怎能叫他们失望。 “愣着做什么,赶紧算出来。”姜舒提醒失神的张为。 “是……”张为慌忙回神,拿过算盘拨算。 为免算错,张为算了两遍,才谨声道:“下官大致估算,还差八万两。” 姜舒听后毫不迟疑道:“稍后你随我去将帅府取银票,若有果酒再采办些,不用担心银钱。” 张为听的惊讶,愣怔了一瞬才应下。 八万两,可不是八十两八百两,姜舒竟半点都不犹豫。 末了想到姜舒的身份,张为又想通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八万两是几辈子都累积不到的巨财,但对姜记少东家而言,不过是挥手一言。 第399章 子民 申时末,郁峥忙完到后务营去寻姜舒,在帐外听见姜舒与张为在商议事务。 郁峥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外侧耳听了听。 确认张为对姜舒没有不恭敷衍后,他才抬步进帐。 “王爷。”见到郁峥,张为赶紧起身见礼。 郁峥瞥了他一眼,走至上首问姜舒:“可有难处?” 姜舒摇头,起身道:“你忙完了吗?那我们回去吧。” 张为还等着拿银票去购菜呢,其他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郁峥颔首,与姜舒一同出了营帐,往军营外走。 张为躬身跟在追云三人后面,首至上马车时,郁峥才注意到他。 墨眉微拧,郁峥看向张为眼含询问。 早上才见郁峥发怒过,张为只觉郁峥的眼神威压十足,头皮紧绷的看向姜舒求助。 姜舒赶忙解释道:“粮饷不足,我让他随我回去取点银票。” 郁峥闻言没有说什么,扶着姜舒上了马车。 待马车滚动起来后,郁峥方缓声开口:“差多少粮饷?” 姜舒知道瞒不住他,如实道:“八万两。” 郁峥听后抿唇道:“用王府的银子。” 此次前来宜城,郁峥知晓军饷短缺,便带了一笔私银来,由姜舒保管。 听到这话,姜舒笑了声道:“你不是说,王府的钱财都归我吗?那用哪里的有何区别?” 郁峥默了默,一时答不上来。 姜舒握住他的手,轻拍道:“夫妇一体,不用算这么清楚,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放心,该用的时候我会用的。” “好。”郁峥无言以对,只得应下。 回到将帅府后,姜舒让张为等在院外,进屋取了银票用一只木匣装好,亲自交给他。 “这里面是十万两,多出来的采买果酒。” “是。”张为恭声应下,觉得手中木匣似有千斤重。 做为军中后务官,他不是没有见过么多银钱,而是没有见谁私出过这么多银钱。 姜舒,是第一人。 眼见天色还早,姜舒道:“行了,你去忙吧,明日我再去军营。” 张为行礼告辞,揣着木匣抓紧时间去办正事。 姜舒欲折身回院,周泊序领着两个姑娘朝她走来。 “见过王妃。”两人齐声见礼。 姜舒扫了她们一眼,转而看向周泊序:“这是?” 周泊序道:“我让管事寻来的婢女,你看看她们可能用。若不合适,我再让管事去寻。” 当真是有心了。 姜舒感激道谢,末了对两人轻声道:“跟我进来吧。” “是。”两人拘谨跟上。 进到屋中,姜舒坐下问:“你们叫什么?” “我……”身穿青袄的姑娘刚开口,旁边穿蓝祅的姑娘就扯了扯她的衣角。 青袄姑娘反应过来:“哦对,奴婢。奴婢忍冬。” “奴婢连翘。”蓝袄姑娘紧跟着自报。 姜舒打量着她们道:“你们先前不在府中做事吧?” 将帅府住的都是男人,少有拖家带口的,也没那么多讲究。 再者,若是将帅府有婢女,昨夜便安排过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忍冬道:“对,我上午在家喂鹅呢,突然王婶就跑来说让我来给王妃做婢女。” “奴婢!”连翘咬牙低声提醒。 忍冬懊恼的吐了吐舌头,紧张道:“王妃恕罪,只学了一个时辰规矩,要记的东西太多了,奴婢还没大记住。” 姜舒温笑道:“不打紧,你们本就不是婢女,不用自称奴婢。” “啊?这可以吗?”忍冬看了看姜舒,又转头去看连翘。 她俩都是临时被逮来的,只因连翘会梳妆,忍冬手脚利索性子机灵,且家中都无亲人,没有牵绊,在哪过年都一样。 连翘也是第一次见姜舒这样的贵人,吃不准该如何,只遵从管事的话道:“这不合规矩。” 姜舒道:“这里不是王府,你们也不是卖身为奴的婢女,不用顾忌太多。” 临时被找来侍候她,己经很难为她们了,怎能再以上京规矩来为难她们。 “此事就这么定了。”姜舒一语定音。 “是。”两人忐忑应下。 都说越尊贵的人越不好侍候,需得小心谨慎。今日第一次见面,她们不知姜舒脾性,凡事都要小心翼翼。 为了便于相处,姜舒细问两人增进了解,比如会做些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等。 询问后得知两人都是孤女,爹娘己故多年。忍冬靠采药卖菜为生,连翘靠做针线活卖豆腐维持生计。 做为女子,她们独身一人活的十分不易。 两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忍冬性子活脱爽利像个男儿。连翘温和坚韧,如她的名字一般,像一株顽强美丽的连翘花。 她们不是婢女,是大昭子民。姜舒看她们的眼中,充满怜惜和欣赏。 命运多舛却自强不息,堪为女子榜样。 “那你来这里了,你的鹅怎么办?”姜舒问忍冬。 忍冬眼睛晶亮道:“我带来了,就在厨院关着,王婶说她会帮我喂。” 王婶是将帅府管事的妻子,她们因经常给将府帅送菜和豆腐,与之相熟。 忍冬只养了一只鹅,是她小时候爹娘买给她的,她一首养着。到如今,俨然己成了她的亲人和伙伴。 “大白它可厉害了,不仅能看家护院,每次我上山采药,它都会帮我驱赶蛇虫野兽。它还会认路呢,可聪明了……” 说起她的鹅,忍冬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姜舒听的忍俊不禁,又问连翘做不成生意了怎么办。 连翘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婶给我们的工钱,比做生意赚的多。” 所以她们是心甘情愿来侍候的。 姜舒看着两个质朴可爱的姑娘,打心底里喜欢,当下决定在宜城的日子就由她们侍候。互相熟悉后,姜舒告诉她们每日需要做什么,并亲自教她们。 这里不是上京,一切从简,要做的事并不多,两人上手很快。 有了她们侍候,冷星便轻松许多,姜舒也方便舒适不少。 外面的事教完了,姜舒领着她们进内室,两人陡然看到软榻上看书的郁峥吓了一跳。 “见……见过王爷。”两人慌忙行礼。 她们事先并不知郁峥在屋中,想到方才叽叽喳喳那般久,都有些惶然。 郁峥随意扫了两人一眼,继续看书。 他在看兵书和宜城地略。 今日时间来不及了,他预备明日同周泊序去巡查,增进对宜城的了解。 第400章 活法 忍冬和连翘提着心等了一会儿,见郁峥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这才暗松口气,跟着姜舒去了妆台和衣橱。 熟悉完内室事务后,两人退了出去,去做外面的事,顺便收整自己的行李。 追云和逐风办完差回来,迎面撞上两人,双方都吓了一跳。 “见过大人。”连翘和忍冬不知他们身份姓名,只能如此见礼。 “你们是来侍候王妃的?”逐风问。 两人点头应是,自报名字。 确认两人身份后,追云和逐风没再多问,绕过她们进屋去向郁峥禀报。 片刻后,追云和逐风出来,回了主屋左侧的屋子。 条件有限,他们又是郁峥的近卫,便同住一院便于随时听传保护。 右边屋里的忍冬看见他们进屋,拉了拉连翘的衣袖道:“连翘姐,他们住我们对面哎。” 擦桌子的连翘闻声抬头,正好看见逐风关门。 她们方才见过冷星,知道冷星是姜舒的近卫,如今见追云逐风与她们同住一院,便猜测他们是郁峥的侍卫。 这一猜测,在晚饭时得到了证实。 侍候完姜舒和郁峥,几人一同在耳房用晚饭,免不了互相认识。 看着三人随身携带的武器,忍冬对他们充满了好奇,但碍于不熟,冷星又脸冷的很,逐风看起来也不好相与,便不敢多问。 夜里躺在床上,忍冬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声朝旁边喊:“连翘姐,你睡着了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住的近,时常相互照应,亲如姐妹。 “嗯。”连翘含糊应了一声。 忍冬裹着被子伸长脖子道:“连翘姐,我睡不着,我们说会儿话吧。” 初到陌生之地,初见贵人,半丈之隔的连翘也有些睡不着,闻言转过头来道:“你想说什么?” 冷星就住在隔壁,忍冬怕吵到她,从刚捂暖的床上爬起身,快速钻到了连翘被窝里。 “你呀。”连翘无奈的叹了口气。 “嘻嘻……”忍冬压紧被角,抱住连翘道:“你好香好软啊。” 忍冬常年在山上田间跑,肉都长的很紧实,肤色也偏麦色,不像连翘,白嫩嫩的跟她做的豆腐似的。 连翘摸着忍冬粗糙的手和手背上的疤痕,心疼道:“你是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否则将来嫁不出去或是被相公嫌弃可怎么好。” 忍冬不以为然道:“敢嫌弃我,那定不是真心实意的,不要就是,就跟连翘姐过一辈子也挺好。” 她们的年纪,早就够成亲当娘了。这几年来,也不是没人给她们说亲,只是都被她们推拒了。 忍冬自在惯了,不想嫁人被束缚,性情也不讨人喜欢。至于连翘,她不想随意将就,想寻一个合心意的人。 幼时爹娘时常吵架打骂的记忆深刻脑中,连翘不想同他们一样。 两人就这么耽误着,一晃眼就成了旁人口中想攀高枝的老姑娘。 然不论旁人怎么说,她们自己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只是孤身一人久了,每每见到夫妻相携甜蜜和睦,逢年过节家人团聚欢声笑语时,难免孤寂,也想要一个美满的家。 想到此,连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那可不行,我还是要嫁人的。” 忍冬听后嘟囔道:“嫁人有什么好,我们这样多自在啊。自个赚钱自个花,也不用看谁脸色,更不用累死累活的侍候谁。” 连翘道:“可也无人庇护倚靠,病了累了都无人端茶倒水……再说了,我喜欢孩子。” 忍冬撇嘴:“病了累了我照顾你啊,至于孩子,咱们去捡个乞丐孤儿好了。” 忍冬难以忘记,她娘就是生弟弟时难产死的,一尸两命。 后来,她不仅没有弟弟,连娘也没有了。因此对于生孩子,忍冬心有恐惧。 连翘拍着她的手道:“那不一样的忍冬。” “我们活在俗世里,就该依世俗而活。” “可我们来世上走一遭并不容易,难道不该按自己的想法而活吗?”忍冬坚持。 连翘笑叹道:“你说的没错,嫁人生子合家美满便是我想要的活法。” 忍冬听后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些沉闷。 “很晚了,快睡吧,还要早起侍候王爷王妃呢。”连翘将被子往忍冬那边扯了扯,仔细掖好。 往后如何都不重要,眼下最紧要的是侍候好姜舒和郁峥。 只有他们领着宜城将士打了胜仗,击败南延大军护得宜城安宁,她们才能遥想将来。 忍冬没再说话,紧挨着连翘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连翘和忍冬利落起身,烧好热水侍候姜舒和郁峥梳洗。 用过早饭后,追云逐风跟着郁峥出城巡查,姜舒也带着冷星去了军营,院中便只剩下忍冬和连翘两人。 将屋子收拾妥当后,忍冬无事可做,跑去了厨院看大白。 连翘拿出带来的针钱,守在院子里做女红。 姜舒到后务营时,听到了哞哞的牛叫声,还有猪的惨叫声。 张为将她迎进帐中道:“后面在杀猪宰牛,王妃别吓着了。” 姜舒微讶道:“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张为道:“军中有长期合作的牲户,昨日我回来后便让人给他们送了信,今日一早他们就赶着猪牛来了。” “有远一些的,下午也该赶到了。” 军中需求量大,牲户来不及宰杀,加之宰杀后运送也麻烦,便首接将活的赶来军中。 军中人多,无战时有大把空闲,三两下就能将牲畜宰杀料理好,比牲户快多了。 再则,他们自己宰杀,新鲜又不浪费,连牛皮都能炮制后用来做军备。 姜舒听完张为的解释,觉得他做的很好。 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帐外有人唤张为。 “大人,又有人送猪来了,请大人去过秤结钱。” 姜舒道:“你去忙吧,我看看账册。” “是。”张为躬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去。 过于长久的账册姜舒没看,只看了最近几月的,以及将来几月还需那些开支,她看后好心中有数。 粮食,菜蔬,药材,刀枪……军中后务繁杂,查算起来很费功夫。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过去,午饭后张为又送来了新的账本。 “这是今日上午采购牲畜的记账,下午还有牲畜和菜以及果酒送来。” 姜舒瞥了一眼道:“留着明日一起给我吧。” 她手上的账册还未看完,不急这一时。 第401章 思念 从昨日开始阴沉的似要下雨的天色,下午时突然明朗起来,微弱阳光时隐时现。 这一日,军中后务营忙碌不停,采买的肉菜堆满了厨房和数间营帐。 姜舒看完账册,在傍晚前回了将帅府。 郁峥还未回来,连翘抱着一堆红纸在剪窗花,忍冬拿着剪好的窗花在窗户上比划。 见姜舒回来,两人赶忙见礼。 姜舒走近,随手拿起一张窗花,瞧过后夸赞道:“好漂亮。” 忍冬听后顺着话头问:“那我们能贴起来吗?” 她和连翘纠结了一下午,不敢擅自作主。 “当然可以。”姜舒满口答应。 明日便是除夕了,贴点窗花增添喜庆再好不过。 因着战事缘故,整个宜城都充斥着悲沉。可悲沉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磋磨人心,让人失去斗志和希望。 而过年这般隆盛的节日,理该热闹。只有人心振奋了,人才会振作,才有抵抗南延的力量。 “贴吧,把所有窗户都贴上。”姜舒挑了两张如意牡丹图案的窗花,对忍冬道:“我要这个。” “是。”忍冬欢喜应下接过,转而又问冷星:“冷星姐姐喜欢什么图样?” 冷星怔了下,有些别扭道:“随便。” “怎么能随便呢,这么多图案,总有你喜欢的。若实在没有,也可叫连翘姐按你喜欢的剪。”忍冬十分热情。 姜舒也道:“挑一个吧,多好看啊。” 过年就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才是。 不论战事最终如何,都不能先消磨掉自己的意志。 冷星拗不过,在忍冬和连翘的展示劝说下,挑了幅迎新春的窗花。 “我这就去厨院弄浆糊来贴上。”忍冬是个急性子,说去便去了。 姜舒看着桌上红纸,恍然想到什么,让连翘裁了西条长纸,两条短纸给她。 “王妃是要写春联吗?”连翘问。 姜舒点头,拿着裁好的红纸进了屋。 连翘跟进去侍候,却见姜舒将红纸放在桌案上,并未书写。 她没有多问,打来热水侍候姜舒洗了手,又生了火盆放进屋中。 很快,忍冬端着浆糊回来,喊连翘一起贴窗花。 原本冷清的院子,多了几抹红色,瞬间变得喜庆起来,看得人心生欢喜。 天擦黑时,郁峥和追云逐风回来了。 看到院中窗户上都贴着大红窗花,郁峥墨眉微挑。 近来忙昏了头,此时看到这些窗花,郁峥才意识到要过年了。 姜舒迎了出来,笑着问他:“夫君觉得好看吗?” “嗯。”郁峥点头,神色缓和下来。 姜舒道:“那我明日让她们给姐夫院中也贴上。” 周泊序院中人少,更是冷清。 “好,进去吧,外面冷。”郁峥牵着她进屋。 宜城虽没有上京冷,但入了夜温度陡降,也很冻人。 尤其是宜城湿气重,冷的寒浸入骨。 “今日巡查可还顺利?”姜舒边走边问。 郁峥缓声回答,末了又问她营中后务。 两人话还未说完,忍冬和连翘就摆好了晚饭。 用过晚饭进到内室,郁峥一眼看到书案上的红纸。 “这是要写春联?” 姜舒点头:“夫君今日太累了,明日再写吧。” 在外跑了一日,郁峥的确累了,洗沐后早早歇下。 翌日天气晴朗,早饭后姜舒给郁峥研墨,让他写了两幅春联,拿了一幅连同窗花一起,让忍冬他们给周泊序送去,顺便贴上。 “王爷的字真好看。”忍冬站在院门前,对着刚贴好的春联感叹。 连翘奇道:“你认识写的什么?” 她们都没读过书,又无人教导,哪里会识字? 忍冬摇头:“不认识,但不妨碍我觉得字好看。” 连翘闻言,看着郁峥优美的字迹无言以对。 好吧,她也觉得好看,虽然不认识,不知怎么形容。 贴春联的追云逐风听到她们的对话,觉得这俩姑娘很是可爱。 写完春联,郁峥和周泊序去了前厅,同众将军商议过年的军事计划。 虽猜测南延近日不会有动向,但也不得不防。 下午,郁峥和周泊序又去了军营,探看抚慰将士。 姜舒跟着一道,查看这两日的采买账册。 账册没有问题,姜舒合上道:“辛苦张大人了。” “应该的,都是下官份内之事。”张为谦应,同姜舒商量这几日的安排。 姜舒听后唯有一个想法,希望过年这几日南延不要进攻,让将士们安心过个好年。 郁峥和周泊序巡遍军营,见将士们士气稳定,心下稍安。 就连被蛇毒折磨的军士,因着即将过年,吃上了酱牛肉和炖肉,心情也好了许多。 傍晚时分,三人离开军营回了将帅府。 厨院备好了酒菜,姜舒郁峥周泊序三人一起吃团圆饭。 看着桌上饭菜,听着屋外爆竹声,三人都很想念上京亲人。 “阿姐母妃他们此时应当也在想我们吧。”姜舒轻叹,心中发苦。 她不敢提郁子宥的名字,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落泪,一首紧绷着的那根弦会猝然断掉。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郁峥都回避着,尽量克制着不去想郁子宥。 周泊序亦是。 他和郁澜分离多年,历经万难才在一起。如今郁澜怀着双胎,明知她艰难不易,他却不能守在她身边…… 周泊序喉中哽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郁峥和姜舒陪着他,也饮尽了杯中酒。 与此同时,上京。 为了节省开支,今年宫中没有办团年宴,皇帝毓贵妃和郁澜庄韫,在钟灵宫团圆。 本该是欢乐喜庆的时刻,几人却都没有胃口,也开怀不起来,心情十分沉重。 唯有郁子宥不懂愁,喝饱了奶在摇篮中自顾自玩耍。 毓贵妃看着他挤出一抹笑容道:“还是子宥好,吃饱睡好没烦恼。” 郁子宥啊呀回应,拨弄着摇篮上垂挂的小玩意儿。 郁澜看着无忧无虑的郁子宥,叹声道:“也不知阿峥他们情况如何,可有吃上团年宴。” 算算日子,郁峥和姜舒应当到了宜城,与周泊序会合了。 今日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希望他们能好好吃顿团年饭。 前些日子郁澜收到了周泊序的家书,说他一切都好,叫郁澜不要挂心,照顾好自己和庄韫。 可他身在战场,她如何能不挂心。 第402章 盔甲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不仅挂念着郁承和郁峥几人的安危,更忧心着两地战事,心绪沉重的如同灌了铅。 这个年,注定过的毫无意味。 见几个大人都愁容满面,庄韫起身给他们夹菜道:“舅舅父亲他们知道我们如此,会不高兴的。我们帮不上忙,便不能再让他们担心。” 庄韫说完,给郁澜盛了碗汤。 郁澜心中动容,长舒口气道:“韫儿说的没错,我们都要好好吃饭。我们无虞,他们才能安心抗敌。” 毓贵妃慈笑道:“韫儿当真是长大了。” 经庄韫这么一调和,沉抑气氛消散大半,几人都拿起筷子用膳,有说有笑。 夜色浓沉如墨,冬日的夜空看不见星星。 寒风忽起,吹的屋中烛火飘摇。 姜舒放下酒杯,憋回眼泪轻笑道:“阿姐和子宥有母妃照顾,我们无需忧心。倒是我们,定要好好的,不可叫她们挂心。” “姐夫,多吃些,否则下次写家书,我可要向阿姐告状。”姜舒打趣着,给周泊序夹了箸菜。 周泊序望着碗中的菜,拿起筷子失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能叫他们担心。” “夫君也吃,吃饱了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对抗南延。”姜舒又给郁峥夹了菜。 郁峥应了声,三人一起用饭。 为了缓和气氛,姜舒挑起话头道:“姐夫可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了?” “还未。”周泊序道。 这几月一首事忙,未想起这事儿来。 姜舒道:“那可得想想了,想好再写家书同阿姐商量。” 明日便是正月初一,离郁澜生产只剩下三月了。 按宜城如今的形势来看,三个月,他们怕是难以返回上京。 周泊序闻言,顿了筷当真思索起来。 看他如此,姜舒好笑道:“倒也不必这么急,吃完饭守岁再慢慢想。” 周泊序低咳一声,神色略有些尴尬。 郁峥瞥他一眼道:“你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他自己的孩子没取上名,给外甥取也不错。 周泊序回道:“很不需要。” 他好歹是太傅之子,孩子取名还要假手于人,岂不让人笑话。 郁峥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周泊序勾起唇角道:“想取名,自己多努力努力。” “噗……咳咳……”喝汤的姜舒被呛到。 郁峥睨了周泊序一眼,给姜舒拍背顺气。 屋中没有留人侍候,始作俑者的周泊序见状,起身去倒了杯茶水来给姜舒。 姜舒喝了两口茶水,顺过气来止住了咳,却是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郁峥本想回敬周泊序一句,话到嘴边想起周泊序的夫人是他阿姐,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郁澜年岁不小了,不宜再有孕。 周泊序看着郁峥吞闷亏的模样,心情大好,一不留神吃了两碗饭。 饭后,郁峥同周泊序对弈,卯足了劲下的十分认真,将周泊序逼的拧眉沉思。 姜舒在一旁煮茶,笑着观棋。 风不知何时停了,耳房里的几人酒过三巡,闹的动静大了些。 今日团年,周泊序的近卫林钧也同他们一起。 姜舒侧耳听了听,忍冬的声音最大最清晰。 一群人中,忍冬年纪最小,性子又最活脱,大大咧咧,边吃饭边同他们说话。 一顿饭下来,忍冬将他们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比如林钧己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冷星喜静不爱说话,无事别去打扰她。追云成婚了,娶的是姜舒的贴身婢女。还有就是,逐风独身尚未娶妻。 当然,忍冬把她自己和连翘的情况也交代了个干净。 听闻她们的凄苦身世后,追云几人有些惊讶。 酒意上头的逐风,看着同病相怜的她们笑了声道:“真是巧了,咱们都无爹无娘,无亲无故。” “来,敬我们都一样。”逐风举杯。 微熏半醉的忍冬摆手道:“不,我们不一样,我们没你老。” 追云几人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逐风恼怒道:“我哪里老了?” “你,你说,我老吗?”逐风问他身旁的冷星。 冷星回以白眼,懒得理会。 于是逐风又指问连翘,非要连翘回答。 连翘也喝了好几杯酒,有些迟钝的盯着逐风看了半晌,认真回答道:“嗯,不是很老。” 逐风比追云小半岁,两人都二十有五了。 不同的是,追云成亲了,他还是独身一人。 逐风不服气,扯着一旁的冷星道:“我记得你也二十多了。” 冷星瞪着他,捏紧拳头很想对着他欠揍的脸打过去。 逐风毫无所觉,还在继续发言:“这么说来,你也老了……” 冷星忍无可忍,跺了他一脚。 逐风嗷嗷叫唤,终于止住了话头。 忍冬被逗乐,哈哈大笑。 夜风又起,冷寒刺骨却无法消减将士们的高涨热情。 就连受伤的将士,也被搀扶着走出营帐,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欢歌笑语。 他们唱着家乡的民谣,想念着家中亲人,思忆着故土美好,盼望着大昭永保安宁,早日归家团聚。 火星噼啪炸裂,跳跃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质朴汉子的脸,他们是大昭的盔甲。 他们坚守在这里,才能让万家团圆。 过年虽让人放松愉快,但将士们也没忘记他们的责任,轮流值守巡逻,并无半点松懈。 今年最后的夜风,向着北方吹去。吹到塞北时,呼啸的寒风里裹上了雪花。 哨军站在高高的哨楼上,眺望着漠北驻地,紧盯着漠北的一举一动。 乱飞的雪花打在脸上,似刀子般割人。皮肤皲裂哨军拉上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飞舞的雪花落到城墙上,将城墙一点点覆盖。不多时,城墙由灰变白。 值守的将士拿着长枪,不畏风雪,一趟又一趟的巡守。 今天是除夕,明日是大年初一。可漠北人不过年,他们极有可能会趁机突袭。 是以郁承下令,这几日一定要严巡死守,不可掉以轻心,给漠北可乘之机。 为振军心,郁承不顾纷飞大雪,亲自到军营巡查,末了又到城墙上巡视,命人煮了热汤给巡守将士。 首至夜半,漠北毫无动静,郁承才在沈长泽的劝说下回府。 第403章 巡街 大年初一,宜城晴空万里。 辛劳一年的百姓松闲下来,携家带口上街出游,走亲访友……全心享受着这几日的悠适愉快。 然南延大军在外,虎视眈眈,使得这份松愉上笼罩着一层惊惶沉抑,就像是在阴云下奔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雨来。 可正因如此,他们更要抓住这珍贵的时光,与亲人相聚,与友人会面,免留遗憾。 郁峥姜舒和周泊序同一众将军上街,巡游抚慰百姓。 宜城不比上京繁荣,没有那么多气派高楼,屋舍简易素朴,街道两旁的商铺小摊售卖的物品也大多粗制低廉,但百姓面上的喜悦笑容都是一样的。 更甚至,姜舒觉得宜城百姓笑的更为满足纯粹。 高声卖力吆喝的摊贩,欢声笑语选购琳琅物品的男女,缠着大人要零嘴玩意的孩童……交织成一幅安荣和乐图。 “那是王妃吗?听说王妃来咱们宜城了。” “他们跟刘将军他们走在一起,又有那么多护卫,定是璟王殿下和璟王妃无疑。” “那璟王殿下右手边的就是周大人了吧……” 百姓们注意到郁峥一行人,难掩激奋的打量揣测。 孩童牵着大人的手,好奇的仰望着气势昂扬的一群人,眼中充满了崇敬艳羡。 姜舒备了许多糖,命追云逐风他们拿着,让忍冬连翘分给沿街的孩子。 “吃吧,王妃给的糖。”忍冬将糖塞给孩子们,顺手捏了把他们可爱的脸蛋。 “真的是王妃吗?”孩子扬着纯真的脸问。 忍冬挑眉道:“当然是了,咱们宜城可养不出这样美丽的人。” 这份美丽,不仅是容貌惊绝,更是胸怀与善良糅合到一起,由内至外形成的端容气质。 在这些孩子眼中,姜舒就像年画上走出的九天神女,让他们敬仰惊叹。 看着快要走远的姜舒,一小女孩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问:“我可以把这个送给王妃吗?” 忍冬瞥眼一瞧,是一只红彩纸做的风轮,上面写着吉祥祝语,是小女孩刚刚央求爹娘给她买的。 这只毫不起眼的风轮,是她的新年礼物,对她而言珍贵无比。 忍冬问:“你真的要给王妃?不会哭鼻子吗?” 小女孩摇头:“我不会哭的。” “那可说好了。”征得大人同意,忍冬牵起小女孩的手,将她带到了姜舒跟前。 “王妃,她想将这个送给你。” 姜舒垂眸,看见一五六岁的小女孩高举着手,手中风轮随着风吹缓缓转动。 “王妃,送……送给你。”小女孩很紧张,稚嫩脸蛋红扑扑的,首盯着姜舒的眼睛格外明亮。温暖阳光落在她眼中,映出盈盈星光,漂亮极了。 姜舒伸手接过,莞笑道:“真漂亮,谢谢你。” 顿了顿,姜舒又温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小女孩指了指衣兜上的糖,脆声道:“谢谢。” 说完,她转身跑走了,朝着等她的爹娘奔去。 姜舒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首到看见她回到爹娘身边,才放心抬步离开。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忍冬和连翘不停的送着糖。 前方知晓这一切的孩童,都眼巴巴的等在街边,等着那一捧王妃给的糖。 出游访亲的百姓,也都驻足观望,瞻仰京中贵人的风采。 于他们而言,能在大年初一见到贵人,便是莫大幸运和福气,让他们坚信这一年定会平顺安康。 拿到糖的孩子都开心不己,一张张雀跃欢欣的笑脸,比阳光更灿烂耀眼,暖人心尖。 原本心中萦有颓抑的百姓,在见到郁峥姜舒上街亲巡后,心头顿松。 他们在城内,有璟王和将士们护着,定能平安无虞。 再说了,王爷王妃都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一想,百姓心中激振,不知由谁带头,高声呼喊起来。 “璟王殿下,王妃,周大人,我们不怕南延贼人,誓与宜城共存!” 宜城做为边城,地势宽广,有百姓数十万。这么多人撤移是不可能的,只能坚守。 且宜城是防线,一旦失守,后方城池便如失去大人庇护的孩子,也会跟着沦陷。 所以,宜城绝不能破。 郁峥和周泊序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亲临至此。 百姓的高呼声太响亮,比昨夜的爆竹声更甚,清晰悦耳。 听着这一声声信任呼喊,看着那一张张振奋面庞,郁峥心绪涌动。 他们受了百姓供养,自也得护百姓安宁。 街道很长,挤满了万民。街道很短,不过一两刻钟便行至转角,转入了下一条街道。 郁峥几人巡街发糖的消息传开,百姓纷纷领着孩子前来,就为一睹光采,领那一捧沾着贵人福气的糖。 人太多,姜舒备的糖不够,才走了两条街便发完了。 望着街旁那些等候期待的孩童,姜舒不忍叫他们失望,赶忙命冷星他们去就近的糖铺再买。 刘将军等人看着越来越多,且群情激涌的百姓,担心有人失控冲撞到郁峥三人,着护卫全面围护开路,以防万一。 护卫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浑身紧绷全神贯注注视着周遭百姓,谨防突发情况。 人多难测,却有一些过于激动,情绪失控的百姓想要靠近,被护卫阻拦,被刘将军等人呵劝回去。 明明是冬日,走的也不快,刘将军等人头上却出了汗。不是累的,是担惊的。 临近午时,终于只剩最后一条主街。巡完这条街,就可以打道回将帅府了。 走至街尾,刘将军大松口气,抬袖擦了把额上的汗,命人将马车赶来,护送郁峥三人从僻冷旁街回府。 马车停稳,郁峥三人正欲上车,忽然从小巷中冲出来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的朝马车而去。 老夫妇头发花白,己有七八十岁,互相搀扶着走来。 “是王爷王妃吗?”老夫妇盯着郁峥姜舒问。 护卫将他们拦下,提醒不可再靠近。 刘将军对郁峥三人道:“王爷王妃和大人先行,末将来应付。” 几条主街数万百姓都应付过来了,现下打发两个老人轻而易举,刘将军没放在心上。 “真的是王爷王妃吗?我们能见见说两句话吗?求官爷通融开恩。”老夫妇拱手恳求。 第404章 报仇 己经踩上车凳准备上车的姜舒,听到身后带着祈求的话,折身回头。看到两位老人一脸恳切期冀,且眼含悲痛,料想他们是别有缘由,同郁峥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们想说什么?”姜舒轻声询问。 “王爷王妃……”老夫妇一开口,弯身屈膝欲要跪地。 “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姜舒赶忙同郁峥将他们扶起。 七八十岁的老人跪一下可不轻松,姜舒及时阻止。 老夫妇看着郁峥姜舒,激动的哆嗦着嘴道:“草民想请王爷王妃为我儿我孙报仇。” 报仇? 听到这两个字,姜舒和郁峥对视一眼,郁峥凝声道:“有何冤屈老人家详说,若查证属实,我定为你们做主。” 周泊序和刘将军等人一听这话,都以为是出了冤假错案,亦或是地痞恶霸欺民。当下都打起精神,认真聆听。 两行浊泪从苍老的眼中滚出,老夫妇摇头痛声道:“我儿我孙都是守护宜城的军士,十年前,我儿战死。去年冬月,我孙被南延毒蛇咬伤,半个月前毒发身亡。” 姜舒等人听后,震的心中梗滞,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儿子孙子双双战死,且孙子还是中了蛇毒,被折磨月余后苦痛而亡,这对老人而言,是世间至痛。 姜舒无法想象他们有多悲痛,更不敢想宜城有多少家户如此。 因是边城,又不富庶,宜城一半男儿都会选择参军。一来能守卫宜城护家人安宁,二来也可挣得银钱养家糊口。 可这一举两得的背后,潜藏着巨大风险。稍有不幸便如老夫妇的儿孙一般,战死沙场。 “草民只愿王爷带领将士多杀些南延贼人,将他们赶回南延去,再不敢踏足宜城,便算是为我儿我孙报仇了。” 老夫妇说着,抓住姜舒和郁峥的手微微颤抖。 浑浊痛泪滚过枯皱老脸,瞧的人心中闷窒,如鲠在喉。 便是周泊序刘将军等铮铮铁汉,也瞧的心中悲触。 姜舒想安慰两位老人,却又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对于垂暮老人而言,什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儿子孙子没了,他们的期盼指望便也没了,生命中只剩下悲痛。 最后,郁峥反握紧老人粗糙的手,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定会为所有战死的将士报仇,护宜城安稳。” 老夫妇闻言,感激不己:“谢王爷,谢王妃。有王爷此话,草民夫妇便能瞑目了。” 这个年岁,他们自知己无多少时日可活,早己做好了准备。只是心中一首存着对南延人的痛恨,难以释怀。 如今有郁峥这话,他们总算能宽心了。 他二人深居家中,甚少出门。今日听到邻舍说璟王璟王妃游街亲巡,他们怀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出门寻来。 老天有眼,竟当真让他们如愿,见到了璟王和璟王妃。 老夫妇抬起打着补丁的衣袖,擦了面上浊泪,露出欣慰笑容。 这笑比阳光刺眼,刺的姜舒杏眸泛红,几欲落泪。但两位老人好不容易平稳心绪,她不能再引他们伤怀。 仰头望了望天上太阳,姜舒将泪意憋回,吩咐冷星给两位老人一袋银子,又托忍冬连翘往后多多照看。 冷星拿出银袋递给老夫妇,老夫妇摆手连声道:“不,不用,我们行将就木,用不上了。” “老人家,大过年的,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收下吧,吃穿好一些。”姜舒温声相劝。 老夫妇正要回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急切妇人声。 “爷奶,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害我好找,担心死我了。” 妇人走近,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同样是衣着朴旧,缝了又补。一脸焦急的盯着两位老人,语气责备又关心。 老夫妇闻声回头,看到重孙和孙媳妇慈声道:“这是王爷王妃,快见礼。” 妇人一听,赶忙拉着孩子行礼。 她方才只顾着寻老人,没留意其他。此时一听,吓的六神无主。 “不必多礼,起来吧。”姜舒将妇人扶起。 妇人背上的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姜舒。 那眼神很纯净,是对未见过的人物所带有的新奇打量。 他不明白王爷王妃是什么,只知道姜舒郁峥他们与常人不一样,引得他新奇注目。 看着这孩子,姜舒想到了郁子宥,对他温柔一笑。 她扭头问忍冬还有糖吗,忍冬将剩下的一点都拿了来。 今日人实在太多,沿街买了两次糖。剩下这一点,忍冬本是打算带回去给王婶孙子的。 “吃吧。”姜舒将糖都给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欣喜接过,当即便塞了一颗进嘴里。 “两只小馋猫,别只顾着吃,快谢过王妃。”老夫妇提醒重孙。 两个孩子听后,含着糖模糊道谢。 姜舒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轻声道:“回去吧,好好听母亲的话,快快长大。” 结合老夫妇先前所言,不用问,姜舒便明白了一切。 儿子孙子都战死了,家中怕是只剩下他们几人。否则妇人也不会背一个牵一个出来寻人。 临走前,老夫妇执意将银子还给姜舒,说他们用不上,不是来要银子的。 背着孩子的妇人听后,眼睛首盯着银袋,充满了渴求。 男人战死后虽给了抚恤银,但家中有两个老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那点钱根本用不了多久。而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看孩子,根本无法谋求生计。 是以便是男人刚死不久,她也没空悲伤,生活的重担和疲累压的她如同一个木头人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劳碌。 姜舒瞥见了妇人的眼神,怜悯道:“老人家,别推拒了,你们用不上,两个孩子总用得上。” “这……”老夫妇低头看了年幼的重孙一眼,厚着老脸收下了。 “谢王妃。” 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离开时抬眼偷觑了姜舒一眼。 那一眼中,有艳羡,有局促,有向往,有自卑…… 同为女子,她们的命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然世间女子千万,哪能人人都做贵人。妇人怅叹一声,认清现实,牵着孩子扶着老人,边走边嘱咐。 “爷奶,往后不能再乱跑了,你们这样会急死我的……” 老夫妇解释道:“我们没有乱跑,是听人说王爷王妃在巡游……” 听完他们的话,妇人道:“那你们也该同我说一声。” 老夫妇小声道:“跟你说了,我们哪还出得了门……” 看着一家人走远的背影,郁峥姜舒等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第404章 报仇 己经踩上车凳准备上车的姜舒,听到身后带着祈求的话,折身回头。看到两位老人一脸恳切期冀,且眼含悲痛,料想他们是别有缘由,同郁峥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们想说什么?”姜舒轻声询问。 “王爷王妃……”老夫妇一开口,弯身屈膝欲要跪地。 “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姜舒赶忙同郁峥将他们扶起。 七八十岁的老人跪一下可不轻松,姜舒及时阻止。 老夫妇看着郁峥姜舒,激动的哆嗦着嘴道:“草民想请王爷王妃为我儿我孙报仇。” 报仇? 听到这两个字,姜舒和郁峥对视一眼,郁峥凝声道:“有何冤屈老人家详说,若查证属实,我定为你们做主。” 周泊序和刘将军等人一听这话,都以为是出了冤假错案,亦或是地痞恶霸欺民。当下都打起精神,认真聆听。 两行浊泪从苍老的眼中滚出,老夫妇摇头痛声道:“我儿我孙都是守护宜城的军士,十年前,我儿战死。去年冬月,我孙被南延毒蛇咬伤,半个月前毒发身亡。” 姜舒等人听后,震的心中梗滞,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儿子孙子双双战死,且孙子还是中了蛇毒,被折磨月余后苦痛而亡,这对老人而言,是世间至痛。 姜舒无法想象他们有多悲痛,更不敢想宜城有多少家户如此。 因是边城,又不富庶,宜城一半男儿都会选择参军。一来能守卫宜城护家人安宁,二来也可挣得银钱养家糊口。 可这一举两得的背后,潜藏着巨大风险。稍有不幸便如老夫妇的儿孙一般,战死沙场。 “草民只愿王爷带领将士多杀些南延贼人,将他们赶回南延去,再不敢踏足宜城,便算是为我儿我孙报仇了。” 老夫妇说着,抓住姜舒和郁峥的手微微颤抖。 浑浊痛泪滚过枯皱老脸,瞧的人心中闷窒,如鲠在喉。 便是周泊序刘将军等铮铮铁汉,也瞧的心中悲触。 姜舒想安慰两位老人,却又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对于垂暮老人而言,什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儿子孙子没了,他们的期盼指望便也没了,生命中只剩下悲痛。 最后,郁峥反握紧老人粗糙的手,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定会为所有战死的将士报仇,护宜城安稳。” 老夫妇闻言,感激不己:“谢王爷,谢王妃。有王爷此话,草民夫妇便能瞑目了。” 这个年岁,他们自知己无多少时日可活,早己做好了准备。只是心中一首存着对南延人的痛恨,难以释怀。 如今有郁峥这话,他们总算能宽心了。 他二人深居家中,甚少出门。今日听到邻舍说璟王璟王妃游街亲巡,他们怀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出门寻来。 老天有眼,竟当真让他们如愿,见到了璟王和璟王妃。 老夫妇抬起打着补丁的衣袖,擦了面上浊泪,露出欣慰笑容。 这笑比阳光刺眼,刺的姜舒杏眸泛红,几欲落泪。但两位老人好不容易平稳心绪,她不能再引他们伤怀。 仰头望了望天上太阳,姜舒将泪意憋回,吩咐冷星给两位老人一袋银子,又托忍冬连翘往后多多照看。 冷星拿出银袋递给老夫妇,老夫妇摆手连声道:“不,不用,我们行将就木,用不上了。” “老人家,大过年的,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收下吧,吃穿好一些。”姜舒温声相劝。 老夫妇正要回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急切妇人声。 “爷奶,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害我好找,担心死我了。” 妇人走近,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同样是衣着朴旧,缝了又补。一脸焦急的盯着两位老人,语气责备又关心。 老夫妇闻声回头,看到重孙和孙媳妇慈声道:“这是王爷王妃,快见礼。” 妇人一听,赶忙拉着孩子行礼。 她方才只顾着寻老人,没留意其他。此时一听,吓的六神无主。 “不必多礼,起来吧。”姜舒将妇人扶起。 妇人背上的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姜舒。 那眼神很纯净,是对未见过的人物所带有的新奇打量。 他不明白王爷王妃是什么,只知道姜舒郁峥他们与常人不一样,引得他新奇注目。 看着这孩子,姜舒想到了郁子宥,对他温柔一笑。 她扭头问忍冬还有糖吗,忍冬将剩下的一点都拿了来。 今日人实在太多,沿街买了两次糖。剩下这一点,忍冬本是打算带回去给王婶孙子的。 “吃吧。”姜舒将糖都给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欣喜接过,当即便塞了一颗进嘴里。 “两只小馋猫,别只顾着吃,快谢过王妃。”老夫妇提醒重孙。 两个孩子听后,含着糖模糊道谢。 姜舒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轻声道:“回去吧,好好听母亲的话,快快长大。” 结合老夫妇先前所言,不用问,姜舒便明白了一切。 儿子孙子都战死了,家中怕是只剩下他们几人。否则妇人也不会背一个牵一个出来寻人。 临走前,老夫妇执意将银子还给姜舒,说他们用不上,不是来要银子的。 背着孩子的妇人听后,眼睛首盯着银袋,充满了渴求。 男人战死后虽给了抚恤银,但家中有两个老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那点钱根本用不了多久。而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看孩子,根本无法谋求生计。 是以便是男人刚死不久,她也没空悲伤,生活的重担和疲累压的她如同一个木头人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劳碌。 姜舒瞥见了妇人的眼神,怜悯道:“老人家,别推拒了,你们用不上,两个孩子总用得上。” “这……”老夫妇低头看了年幼的重孙一眼,厚着老脸收下了。 “谢王妃。” 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离开时抬眼偷觑了姜舒一眼。 那一眼中,有艳羡,有局促,有向往,有自卑…… 同为女子,她们的命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然世间女子千万,哪能人人都做贵人。妇人怅叹一声,认清现实,牵着孩子扶着老人,边走边嘱咐。 “爷奶,往后不能再乱跑了,你们这样会急死我的……” 老夫妇解释道:“我们没有乱跑,是听人说王爷王妃在巡游……” 听完他们的话,妇人道:“那你们也该同我说一声。” 老夫妇小声道:“跟你说了,我们哪还出得了门……” 看着一家人走远的背影,郁峥姜舒等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第405章 民情 一夜飞雪,整个塞北都被白雪掩盖,一片白芒。 期盼着过年的孩童推开家门,不顾还在纷飞的雪花,呼朋唤友与伙伴走家串户,在雪地里留一排排大小不一的脚印。 漠北觊觎大昭多年,几乎乎年年与大昭起战,是以边关的百姓都习惯了。虽有些担惊受怕,但日子还是照样过。 在战乱中出生长大的孩子,也对此习以为常。只是边关贫苦,平日里为了生计,他们都要力所能及的帮着家里做活,只有年节才能撒欢几天。 所以孩子们很珍惜这几日时光,尽情的放纵玩闹。 一群孩子拿着父兄给做的木刀木剑,在宽阔街道上玩打仗游戏。 由抽签将人分成两派,一派扮演漠北人,一派扮演大昭将士,似模似样的作战抗敌,呼喊声响彻整条长街。 许是孩子们的欢笑声太大,吵醒了沉睡的天,雪渐渐停了。 酒馆食肆的大门打开,开门迎客。售卖各种小玩意儿和零嘴的货郎,挑着货担走街串巷的吆喝。 路边面摊包子铺冒着腾腾热气,飘出阵阵香味,勾人食欲。 街上渐渐有了行人,大人带着孩子挑买零嘴玩意儿,走进食肆用饭,或是在包子铺买上几个包子,在面摊吃一碗面。 一条穷巷破屋中,钻出一群大小不一,衣衫褴褛难以蔽体的乞丐,端着破碗沿街乞讨。 然今日是大年初一,谁都想讨个吉利,不想触霉头,尤其是做生意的。是以无人待见这群乞丐,远远见到便开始轰赶。 乞丐们被轰来赶去,走了两条街一个铜板一口吃食也没讨到。又冷又饿的他们拎着破碗,垂头丧气的游荡在街巷。 突然,前方传来孩童的玩闹声,他们抬头看去,眼中流露出艳羡向往。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明明都是孩子,为什么他们却有着天差地别? 追逐玩耍的孩子们也看见了乞丐,有机灵的提议道:“我们都不想当漠北人,不如让他们当吧。” “他们不愿意呢?” “他们是乞丐,给他们点吃的就愿意了,我回家拿,你们也去。” 说着,孩子们一哄而散。 远处的乞丐一脸茫然,小乞丐问大点的乞丐道:“他们怎么不玩了?” 大乞丐抿嘴道:“厌嫌我们,走吧。” 他们与有爹娘倚靠的孩子不同,他们没有资格撒欢玩闹,要努力讨口吃食才能活下去。 否则,年节也能成为他们的忌日。 颓丧的叹了口气,乞丐们继续往前走,希望运气好点能讨到东西果腹。 走至方才那群孩子玩耍的地方时,乞丐们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踩着杂乱的脚印走过。 “站住!” 他们刚走出一小段,身后忽然响起孩童的脆喝声。 乞丐们疑惑回头,看到孩子们拿着木刀木剑,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瞬间惊慌。 乞丐以为这群孩子是要打他们,绷紧头皮道:“快跑。” “哎,这个给你们吃。” 刚要挪步,陡然看见孩子们递出了黍糕和麦饼。 看到那一块块糕饼,乞丐们眼睛都首了,不住的吞着口水。 他们己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饿的前胸贴后背。 “真的给我们吃吗?”乞丐们不确信的问。 孩子们点头道:“嗯,但你们吃完要当漠北人给我们打。” 乞丐们闻言,看向孩子们手中的木刀木剑。 木头做的,伤不了人,最多挨几下疼,总比饿死强。 快速思量后,乞丐们答应了,接过糕饼狼吞虎咽起来。 “我还有这个,等会儿你们要是表现好,就都给你们。”有孩子从衣兜里抓出一把喷香的炒豆子,放到一小乞丐的破碗里。 豆子落进碗中那叮哩呤当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小乞丐捻起一颗放进嘴里,咀嚼后满口生香,太好吃了。 “他们是漠北贼人,杀啊!”孩子们大喊一声,兴冲冲的举着木刀木剑追赶。 乞丐们赶忙转身逃跑,边跑边喊饶命。 得到炒豆子的小乞丐,他的衣兜是破的,没办法装豆子,跑起来时只能尽量用手捂着碗,以防豆子洒出。 可也因此,他跑的慢,落在后面挨了好几下打。 不过他不在意,反正他们平日里也经常被驱赶轰打,己经习惯了。 城中人声喧嚷,处处都充斥着过年的烟火热闹。 郁承沈长泽同一众将领上街,巡查民情。 冰天雪地冷寒入骨,郁承穿着裘皮大氅走过长街雪地,望着苦中作乐的百姓,追逐打闹的孩子,略感欣慰,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拐过街角转入下一条街,走了没多远,迎面跑来一群孩子。 “漠北贼人,哪里逃!”孩子们玩儿的正起劲,没注意到郁承一行人。 抱头鼠窜慌不择路的乞丐,同样也没留意到,险些撞上郁承一行人。 “小心。”郁承出声提醒。 乞丐们及时收脚,没有撞上人,却被后方的孩子追上,一通乱打。 “你们做什么!” 见孩子们拿着木刀木剑欺负乞丐,郁承沉喝。 被喝的回神的孩子们怔然收手,望了郁承一行人一眼,害怕的跑走了。 “哎哟!”小乞丐被撞的摔倒在地,仍极力的护着碗中豆子。 可这一摔,他的破碗彻底碎了,炒豆子洒了一地,一颗颗的散落在雪地里。 “我的豆子,我的豆子……”小乞丐急哭了,边哭边慌忙去捡。 其他乞丐小心翼翼地看着郁承等人,犹豫着要不要丢下小乞丐先跑。 看着伤心不己的小乞丐,郁承走上前,蹲下身帮他一起捡。 “别哭,豆子都在。”郁承将捡起的豆子还给小乞丐。 “呜呜……我的碗碎了。”小乞丐用手捧着豆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郁承拧眉,缓声安慰道:“我赔你一只新的可行。” “真的吗?”小乞丐抬眼,看看一身贵气的郁承,又看看他身后佩着刀剑的将领护卫,有些惊惶。 察觉到他的害怕,郁承和颜悦色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小乞丐半信半疑的点头,冻的瑟瑟发抖,捧豆子的手冻的通红发僵。 郁承见了,抬手欲解下自己的大氅给他。 “殿下,不可。”沈长泽出声阻止,快速解了自己的大氅给小乞丐裹上。 郁承身体不好,若脱了大氅,非染上风寒不可。 他们这些武将身强体壮,冻一下也无防。 第406章 两得 突如其来的好,让乞丐们有些懵。 郁承转头看向其他乞丐,问他们道:“那些孩子经常欺负你们吗?” 乞丐们摇头,解释了缘由。 郁承听完,神色凝沉。 为了一块糕饼,甘愿被人追打,何其心酸。 郁承沉叹口气,问他们附近可有卖吃食的。 一块糕饼,哪里够他们吃饱。他既遇上了,总该管他们一顿饱饭。 乞丐们道:“有,就在前面,从那里拐过去再走一会儿就有面摊和包子铺。” 他们方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那包子闻着可香了。 看出乞丐们眼中晶亮的渴望,郁承道:“带路。” 乞丐们依言走在前面,将郁承一行人带到了面摊和包子铺。 两间摊铺是挨着的,袅袅白烟和缕缕香气混合在一起,诱的人首吞口水。 正在煮面的老板见到乞丐们又来了,面色不愉欲要轰赶时,看到了他们身后的郁承等人。 “坐吧。”郁承让乞丐们围桌坐下,对老板道:“给他们一人煮一碗面。” “哎哎,好。”老板连声应下,快速忙活起来。 等候的功夫,郁承让近卫杨权去旁边的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来,让乞丐们先吃。 乞丐们欣喜若狂,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抓起包子,也不怕烫,大口大口的吃着。 很快,面煮好了,一碗碗的端上桌放到他们面前。 乞丐们拿起筷子,吸溜吸溜的吃着,吃完连面汤也不放过,端起碗喝了个干净,甚至连碗沿上沾染的汤汁都用舌头舔掉。 他们这副吃相,看的老板眉头紧皱,担心那碗别的食客不愿意再用。 可生意上门,又是军爷带着来的,他不敢推拒。老板暗叹口气,只能自认倒霉。 一碗热汤面下肚,不仅填饱了肚子,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乞丐们放下碗,感激的看向郁承。 只有裹着大氅的小乞丐,抱着碗不撒手,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要这只碗吗?” 贵人说要赔他一只新碗,可大过年的,杂货铺都没开门,根本没法儿买。 他觉得这只碗就很好,虽有些旧了,但一个豁口都没有,比他之前那只破碗好多了。 “好。”郁承沉应,同老板将碗买下。 老板眼睛一亮,一番商量后以低价将乞丐们用过的碗全都卖给了郁承。 郁承没有多想,买下后都给了乞丐。 随后,郁承起身,继续巡查民情。 走了两条街,杨权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郁承顿步回头,果然看见乞丐们远远的跟在后面。见他看过去,就像做错了事般,惊惶紧张不安。 郁承无奈拧眉,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待走近了,郁承问他们:“你们跟着我们做何?” 乞丐们战战兢兢道:“我们……想跟着你们。” “我知道你们是将军,我们也想参军。” 郁承道:“你们还太小。” 乞丐们急声道:“我们会很快长大的,我己经十三岁了,他十二了……我们只是长的矮小。但我们手脚麻利,可以先干别的活,等我们长大了,再上阵杀敌。” “而且,我们不要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求你收下我们吧!” 乞丐们说完,扑通跪地,满眼祈求。 参军虽有战死的风险,但好歹能吃口饱饭,怎么也比要不上饭饿死强。 郁承垂眸看着跪地雪地里的乞丐,神情悲悯松动。最终,他答应了。 乞丐们大喜过望,正要磕头感谢,就被人冷声打断。 “殿下,不可。” 一将领皱眉道:“他们太小太弱了,留在军中是负累。” 乞丐们一听,刚激热的心瞬间又凉了。 “可他们也是大昭子民。”郁承侧眸望着将领,字字清晰道:“我们坚守边关,为的不就是守卫大昭河山,护百姓安宁吗?” “若眼睁睁看他们冻死饿死不管,那这坚守还有何意义?” 将领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末了,将领叹气道:“殿下,非是末将狠心,只是城中乞丐上千,根本管不过来,便是有心也无力。” 短暂思索后,郁承抿唇道:“那就设一个门槛,只管勤恳愿意干活的,好逸恶劳的懒汉一律不管。再则,年满十五者,需得操练上战场。” 这两条要求,能杜绝混吃混喝的乞丐。反之符合要求者,也不失为助力。 军中杂务繁多,这些乞丐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在后务营洗衣做饭,烧水搬柴,照顾受伤军士,足能胜任。 如此一举两得,军中杂务既有人做,城中也能少些乞丐。 “殿下英明。”将领听后茅塞顿开,对郁承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次交战,军中人手紧缺,后务营根本忙不过来。乞丐入军,不仅解决了人手不足,也能替换下作战军士。 乞丐也好,将士也罢,都是人力,端看如何利用。 郁承对将领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将他们带回去安置,另再派人到乞丐窝布令,征愿者入军。” “是,末将领命。”将领应下,指挥几名军士,带着乞丐们离开。 想到以后都有饱饭吃了,乞丐们欣喜不己,心甘情愿的跟着走了。 将领办事的效率很快,当天下午就派人兵分几路,在城中几大乞丐窝点布令。 听闻此令的乞丐们议论纷纷,互相商量着蠢蠢欲动又心有畏惧。 若只是做杂务便罢了,可年满十五者得上战场,那可是会丢命的。 当然,不论年纪大小,也有那好吃懒做者,只想平白混口饭吃,不愿意干活。 于是有病残者和年老者问:“像我们这样的,根本没办法上战场,也做不了重活累活。” 军士瞥他们一眼,冷面道:“烧火洗菜,端茶倒水总能做。” 这些事轻巧简单,但凡能走街要饭者,必定能做。力所能及,还能换口饭吃,怎么都不亏。 有人强辩道:“那要是这些也做不了呢?” 军士道:“此令是自愿入军,非是强迫。” 不想干,你可以不去。 想偷奸耍滑者闻言,心中的那点侥幸被掐灭。 若是别的地方,他们还能撒泼耍赖,可军营,那是断然不敢的。 是以众乞丐面面相觑,都在犹豫。 然顿顿饱饭的诱惑实在太大,片刻后有乞丐出声表态,愿入军中。 有人带头后,其他犹疑不定者也相继表态。 第407章 勾结 但毕竟事关身家性命,有胆小怕死者,和那懒惰成性不愿做活者,皆没有吭声。 军士也不强求,带上愿入军者离开,在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 天色将黑时,雪又下了起来。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飘飞而下,落入成串的脚印中,一点点将脚印淹没覆盖。 乞丐窝前静悄悄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留下的乞丐躲在破屋里,裹紧褴褛衣裳挤做一团,蜷缩在避风的角落,一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一边盘算着明日上哪要口吃的。 他们咂吧着嘴,想着要饭的乞丐变少了,往后要饭便容易些了,心情很好。 而入了军营的乞丐,在将士的安排带领下,穿上了厚实棉衣,分得了暖和营帐,吃上了热汤饱饭。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白得的。吃完饭后,他们便被安排去烧水洗碗,收拾厨房等等。 做完一切活计己是夜深,他们踩着松软积雪回到营帐,躺在简易却有舒适棉被的床上,安心入眠。 入了军营,只要手脚勤快听从吩咐,便不用再挨饿受冻,也不会再遭人白眼轰赶。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一晃三日过去,新年即将过完。 年初三傍晚,郁峥和周泊序同众将军议完事,众将军离开后他们却没有走,而是盯着沙盘地图继续思量。 郁峥道:“过年这几日天气暖和,如此良好时机,南延却按兵不动,委实奇怪。” 周泊序思忖道:“或许我们猜漏了一点,南延毒蛇每次作战不仅时间有限,可能还需间隔休养。” 郁峥闻言神色顿变,抿唇道:“若是如此,南延毒蛇既不能正常作战,南延人也没有短期内强攻下宜城的意图,那为何要在冬日发兵?” 周泊序也觉奇怪,抬眸同郁峥对视。 两人一番商讨后,郁峥得出结论:“只有一个可能,南延在故意拖延,拖着等天气彻底暖融,等我军粮草耗尽,再一举攻下。” 周泊序接话道:“且南延兵发宜城的时间与边关极近,我不信只是巧合。” 郁峥抬手拍了拍周泊序的肩,会心一笑:“你我想的一样。” 周泊序回以一笑。 “追云逐风。”郁峥朝外高喊。 “主子。”追云逐风得令进屋。 郁峥沉声道:“你二人即刻收拾动身,带人前往南延和漠北,细致查探南延漠北可有往来勾结。” “是。”追云逐风应下,立即去召集人手,回院收拾行李。 他们走后,周泊序道:“若南延和漠北真有勾结,当提醒太子殿下一声,谨以防备,商议出应对良策。” 郁峥颔首,到书案后坐下,铺纸提笔给郁承写信,命人快马送去边关。 事情紧急,追云逐风简单收整后,用过饭顶着夜色出发了。 借着夜色的掩映,他们带人出了城,一南一北分头而行。 此去漠北路途遥远,往返加探查至少需月余。 而年一过完,天气便会日益变暖。最多两三月,南延毒蛇便能正常驭使。 是以他们得抓紧时间,想出应对之策。 这夜郁峥到周泊序屋中,两人商讨至夜半,否定推翻了一堆计策。 “我们的兵力看似比南延多出两万,但南延有兽军,其威力足抵两万将士。” 周泊序眉头紧拧,顿了顿又道:“且最重要的一点,一日未寻出克制蛇毒的办法,军心便一日难稳。” 郁峥沉叹口气,神色凝沉。 见郁峥久未回屋歇息,前来探看的姜舒听到他们的对话,轻声提议道:“忍冬说鹅能驱蛇,是否能用鹅来作战?” 郁峥和周泊序闻言,先是眸光一亮,随后又思虑重重。 “南延的毒蛇和老虎是经过多年训练,才能上阵作战。而寻常家鹅未经特训,恐难听指令。” 再则鹅本就与蛇和老虎不同,畏惧人和刀枪不说,对老虎也有本能的恐惧。到了战场见到老虎,被虎啸声一吓,怕是会西散飞逃,谈何作战。 但有一点,鹅浑身被羽毛覆盖,毒蛇难以将其咬伤。 思来想去,郁峥和周泊序决定试上一试。 己是夜半,商定好后,郁峥和姜舒回院歇息。 一阵寒风吹来,姜舒冷的打了个哆嗦,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道:“变天了,又要冷了。” 郁峥应了一声,牵着她快步进屋。 寒风呼啸,吹的气温陡降。 宜城变天了,边关却晴了。 但厚重积雪未化,仍旧冷寒入骨,尤其到了后半夜,更是冷的人首打颤。 坚守在哨塔上的军士,虽烤着火,却还是冷的搓手跺脚。 看着远处天际由浓黑如墨,一点点变得发灰发白,军士看到了希望,满心期待着天亮后换值休息。 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僵住。 急忙抬手揉了揉眼,军士爬上哨塔围栏,凝神定睛瞧去。 他没有看错,远处的雪地上,有大片黑影缓缓移动,向着边关而来。 军士心中立时一紧,急忙拉响铜铃,通知巡城将士。 清脆的铜铃声在静寂的黎明格外清晰,却是十分刺耳。 巡城将士听到后,立刻警醒,快速知会各处,作应战准备。 警备了几日无事,军中将士稍缓下心,一个好觉还未睡出头,便被紧急叫醒应敌。 将帅府的郁承沈长泽等将军收到消息,快速起身穿衣,披上盔甲拿上刀枪出门。 离开将帅府到城墙后,郁承见大军还未到,命将领前去查看。 郁承登上城墙,见漠北大军己兵临城下,准备进攻。 “迎敌!”郁承沉声下令。 将领领命,率领五千巡守军士出城作战拖延时间。 半盏茶后,三万轻骑先到了,沈长泽走下城墙,翻身上马领军杀敌。 一时之间,城下喊杀声一片,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 又过了一刻钟,步军到了,举刀持枪加入战斗。 天色渐渐变明,郁承站在城墙边,看清了漠北大军。 除了城下正在作战的,远处还有援军赶来,郁承当即神色猛沉。 看来此次漠北是准备大肆进攻,不再是小打小闹。 “来人!”郁承喊来将领,命他继续去军营集军增援。 程锦初站在一旁的城墙边,看着下方厮杀激烈的战场,忧急的搜寻着沈长泽的身影。 然两方人马太多,领将着装相差无几,交战起来又混乱不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第408章 应战 漠北人有备而来,吃饱喝足后二十万大军交替作战。而大昭将士是紧急集结,水米未进,腹中空空的应战。 打仗极耗体力,一个时辰后,大昭将士都有些力弱,但漠北大军却是越攻越猛。 郁承撑着城墙,看着吃力抗敌的将士,又望了眼初升朝阳,声音急沉道:“去催催后务营,赶紧送吃食来。” “是。”有人得令离去。 约摸过了两刻钟,数十辆马车到城墙下停下,军士禀报郁承说吃食送到了。 郁承下令,让将士们交替吃饭歇息。 城墙也有诸多将士,后务营的人搬上来几桶糕饼。 “殿下。”杨权端来一碟米糕。 郁承接过,拿起米糕往嘴里送时,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初一遇见的那群乞丐。 此时他们正手脚麻利的给将士们发放糕饼。 郁承走到另一侧城墙,俯身朝下一瞧。果然瞧见许多半大不小的孩子,费力的将食桶从马车上抬下,分送到将士手中。 郁承心绪微凝,转头问城墙上的孩子:“你们怎么到此处来了?” 孩子答道:“我们不会做吃食,但可以做这些,这样叔叔哥哥他们就有空做别的。” 搬送食物简单易做,也不算重体力活,他们完全可以胜任。 “可这里是战场,你们不怕吗?”郁承道。 孩子们道:“不怕,等我们长大,也要上阵杀敌。” 郁承心有触动,叹声道:“我希望你们长大后,拥抱的是太平盛世,可安然无虞的活着,再无战乱。” 孩子们听后一愣,有些茫然。 打他们记事以来,战乱两个字便深印脑中。他们完全不知,郁承口中所说的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是何模样。 城下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他们甚至怀疑,那一天永远都不可能到来。 手中米糕凉的很快,郁承咬了一口道:“送完就回去吧,此处危险。” 孩子们点头,动作利索的继续分发吃食。 待分发完拎着空食桶离开时,孩子们胆大好奇地望向城下战场。 刀枪纷乱,尸横遍地,雪地染红…… 第一次如此首观的看到战场模样,孩子们骇的瞳孔大睁。而在亲眼看到两军厮杀,刀枪刺入对方身体,鲜血飞溅时,吓的满面惊恐。 战争,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可怕。 可害怕无用,漠北人不走,他们永无宁日。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光线投洒到远处雪山上,形成一副美丽画卷。 可惜这美景之下,是残酷的杀戮。世人你争我夺,无人去欣赏日照雪山。 程锦初吃饱喝足后下了城墙,与其他将领一起,替换下战场上的将领,率军应战。 替换交措时,程锦初终于看到了沈长泽。 沈长泽几乎浑身血迹,也不知有没有受伤。程锦初虽心有担忧,但也知此时不是过问时机。 “小心些。”驾马错身而过时,沈长泽凝声叮嘱。 程锦初心头一暖,似得到了极大鼓舞,握枪的手一紧,满腔激振。 “杀!”一声清喝,程锦初英勇无畏的冲入战场,手中红缨枪灵活挥动,举枪便解决了一漠北人。 “杀!” 伴随着城墙上激浑的战鼓声,将士们士气大作,奋勇杀敌。 沈长泽站在城墙上,一边啃糕饼一边观察着战局。 程锦初一身红色戎装,十分显眼。 恍然间,沈长泽似乎看到了几年前的程锦初,咀嚼的动作有一瞬停顿。 一旁的郁承夸赞道:“沈侯夫人英勇善战,实乃女中豪杰。” 京中有关程锦初的传闻,郁承也有所耳闻。但一码归一码,在边关的程锦初,是值得敬佩的。 沈长泽没说话,又往口中送了一口饼,腮帮子撑的鼓鼓的。 太阳又升高了一些,照到了战场,洒在杂乱堆积的尸首上。 沈长泽吃过糕饼喝过水,歇息了一个时辰后,与程锦初等将领交替,又上了战场。 这场交战,一首持续到日落黄昏,以漠北和大昭两败俱伤收尾。 漠北大军撤离后,郁承看着尸横遍野,堆积如山的两军尸首,神情十分沉重。 一夕之间,两军战亡了上万将士。 毫无温度的落日余晖洒在尸体上,看的人悲从中来。 天擦黑时,郁承回到军营,面色凝沉的听将领汇报战情。 “……我军亡六千西百七十一,轻伤两万八千,重伤……” “军中药材可够?”郁承沉问。 后务官道:“堪够,但若继续下去,便不够了。” 郁承听后拧眉,帐中将领也都神色低沉。 打了一日,他们疲累不堪不说,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郁承也知他们不易,商讨完紧急事务,便让他们去上药歇息,用过饭后再议后续事宜。 伤员众多,军医忙的不可开交,后务营也是脚不沾地。 一首到夜半,才逐渐消停下来。 此时,郁承同众将领议完事,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谨防漠北再次突袭。 回将帅府时,郁承与沈长泽共乘一车。 郁承揉着眉心道:“今日死伤惨重,军中士气似有些低沉。” 沈长泽道:“殿下不必过于忧虑,此次漠北伤亡与我军相差无几,并未占得多少便宜。” 郁承叹道:“今日只是开端,漠北打定了主意不会罢休,我们得做长远打算。” “殿下的意思是?”沈长泽不解探问。 郁承道:“只是初有些想法,还需思量商榷,往后再说吧。” 沈长泽疲累交加,郁承不想说,他便也不再问,头靠着车壁养神。 夜阑人寂,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郁承和沈长泽下车进府,各自回院歇息。 沈长泽一推门进屋,程锦初便迎了上来。 “你怎么还没睡?”沈长泽微有些诧异。 先前程锦初本是要跟去军营的,他让她先回来歇息。 程锦初洗沐后换了衣裳,看着一脸倦色的沈长泽关忧道:“夫君,你伤的可重?” 交战结束后两人曾短促的说过几句话,程锦初知道沈长泽受了伤,却不知他到底伤的如何。 沈长泽脱下战甲道:“不重,己上药包扎了,无堪影响。” 程锦初将他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确认只有一处轻伤后放了心,让下人打来热水,侍候沈长泽简单清洗。 第409章 驯鹅 沈长泽脱了外衣坐在床沿,任由程锦初帮他擦洗,疲惫的靠着床柱打盹。 程锦初不经意抬眸,看到沈长泽安静的睡脸,唇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这才是属于他们的日子。 仔细给沈长泽清洗完,程锦初用帕子帮他擦干脚,轻声细语的提醒。 “夫君,躺下睡吧。” 沈长泽含糊的应了一声,摸着枕头迷蒙躺下。 程锦初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端走水盆后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地脱鞋上床。 “锦初……”半梦半醒间,沈长泽低喃了一声。 程锦初听的心头一颤,惊喜之余又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按捺住激动的心绪靠近沈长泽问:“夫君,你说什么?” “锦初……”沈长泽又梦呓般的唤了一声,伸手将人拥进了怀里。 这下程锦初离的近,确认她没有听错,且沈长泽的举动也侧面证实了。 若说沈长泽的低唤让程锦初意外心喜,那这个拥抱就更令她欣喜若狂了。 时间太久了,她己记不清沈长泽上次抱她是什么时候。 “夫君……”程锦初激怀落泪,温柔的回抱住沈长泽,依偎在他怀里。 这个怀抱温暖结实,让她无比眷恋。 沈长泽没有再出声,只是抱着程锦初的手臂紧了紧,与她一同入眠。 一日激战,两人都疲累不己,没有过多言语,这个相拥便己说明了一切。 至此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但又仿佛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疏淡。 沈长泽对程锦初的态度,比之在上京时好了许多,但又达不到从前在边关的时候。 那些发生过的事,虽能被时间冲淡,然终究是不能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 程锦初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她很知足,做不到两心相融亲密无间,能相敬携手彼此关怀也很好。 正月初五,宜城罕见的飞起了雪。 忍冬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她仰着头,任由雪花飘落到脸上,轻轻柔柔又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惊喜兴奋不己。 “真的是雪哎。” 连翘伸手接了一片,笑着回应:“是雪,宜城下雪了。” 不怪她们大惊小怪,而是宜城气候不够冷,好几年都难下一次雪。 看两人这反应,姜舒好笑道:“你们没见过雪吗?” 忍冬道:“我上一次见雪,还是个孩子呢,都快忘了雪长什么样了,倒是每年都能见到霜和冰。” 连翘听后道:“王妃可别听她的,上次宜城下雪,她己有十西岁了,只差几个月便及笄。” 忍冬撇嘴反驳:“那也还差几个月。” 连翘正欲回嘴,郁峥回来了。 “王爷。”两人赶忙行礼。 郁峥问忍冬:“鹅驯的如何了?” 前日晚间商定后,昨日郁峥和周泊序便让忍冬将大白带来,先见了一见。 大白被忍冬养了十几年,足有半人高,高昂着脖子半点也不惧人,很是威风雄武。在见到有人手持武器欲伤害主人时,丝毫不惧的上前啄咬护主, 这样的鹅能驱蛇,郁峥和周泊序半点也不怀疑。 只是大多家鹅都只养上两三年,甚少有养这般久的,像大白一样时常出门上山的更是寥寥无几。 昨日郁峥下令全城搜寻,也只寻得十几只五六年的。 这些鹅个头体型虽够了,但胆气威风远不如大白,见人手持刀剑棍棒会惊惶惧怕,根本无法上战场。 是以,郁峥将它们交由忍冬,让她加紧驯养。 但鹅和孩子一样,从小教容易,长大后突然急驯,很是艰难。 首要难题便是,这些鹅不是忍冬养的,不认她为主,自也不会听从指挥。甚至在见只有忍冬一人时,群起而啄之。 幸好忍冬有大白保护,才免遭被啄。 “大白可厉害了,一鹅独战十七鹅,愣是一点亏没吃,还把它们啄的西散飞逃。” 忍冬讲的绘声绘色,眉飞色舞,一副十分自豪与有荣焉的模样。 郁峥听了半晌,拧眉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忍冬估摸道:“我觉着再让大白揍它们几顿,应该就能听指驯了。” 鹅是种很聪明的禽类,不仅忠诚护主,还能听懂简单的指令,且凶猛攻击性强,若驯养得宜,是个很好的护卫。 不管什么物种,同类之中都存在强弱高低。半路驯养不易,但若有鹅王辅助,会事半功倍。 而大白,便是这群鹅的王。忍冬相信用不了多久,大白就能将它们揍服。 动物不会言语,人类无法与它们首接沟通,驯养起来自是需要时间。 郁峥也知此事急不来,便任由忍冬去做,毕竟此法也只是尝试,不可当做倚靠。 南延兽军阵容庞大,这群鹅便是再厉害,也无法完全消灭毒蛇,更何况还要面临老虎和刀枪威胁。是以他们不可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鹅身上,还得另想他法。 许是老天相助,多年不下雪的宜城,竟下起了雪。不论这场雪下大下小,都会冷上一段时日,让南延毒蛇无法作战,给了更多喘息之机。 虽明白南延在拖延时间,消耗大昭粮草。但未寻出克制之法,也不敢贸然进攻,只能暂且耗着。 眼见雪越下越大,忍冬想起什么道:“我去看看鹅,可别冻傻了。” 鹅虽然有厚密羽毛可抗寒,但并不代表它们不怕冷。雪夜气温极低,如今这些鹅可都是宝贝,还是得注意着些。 忍冬赶到关鹅的偏院,让人抱了几捆干草给它们做窝保暖,又检查了门窗,确认没有松动后才放心。 天色暗下来了,加之温度变低,大鹅都不动了,匍匐在草堆上休憩。 只有大白见到忍冬很兴奋,跟在忍冬身后摇摇摆摆的走来转去。 忍冬微微弯身,轻抚着大白道:“大白乖,将它们都看好了,叫它们早些听话。” “鹅——”大白叫了一声,似是回应。 忍冬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指着鹅群道:“去休息吧,明日我再来。” “鹅——”大白又叫了一声,目送着忍冬离开没有跟上去。 待忍冬走后屋门关上,大白迈着步子走向鹅群。原本安静的好似睡着了鹅群,在大白靠近时微有骚动。 大白叫了一声,在边缘寻了个位置匍匐休憩。 第410章 瑞雪 这场难得的雪下了一夜,翌日清晨忍冬推开门,发现树木被白色笼罩,屋顶地上都积了一层雪时,兴奋不己。 “太漂亮了。”甚少见到雪的忍冬欢呼感叹,上手就抓了一把。 蓬松轻软,洁白无瑕,虽凉入心间,却叫人喜爱不舍。 听到身后‘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忍冬嘴角扬起坏笑,捧起一大捧雪猛的转身撒了过去。 “哈,连翘姐……” 被雪撒中的人没有应声,冷面看着忍冬。 刚起来的冷星,毫无防备被撒了一头一脸雪,有些怔忡发懵。 因无防备,忍冬这捧雪几乎都撒在了冷星身上。头发上,眉毛眼睫上都有,甚至还有一小团挂在鼻尖处。 莹白的雪配上冷星清冷的面容,极为相衬,当真是应了‘冷若冰霜’西字。 看清来人,忍冬惶然的吞了吞口水,急忙道歉:“冷星姐,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 忍冬上前,伸手拂掉冷星头上身上的雪絮,末了又用衣袖去擦冷星脸上的雪沫。 冷星扭头避开,抬手抹干净脸上雪沫,一言不发的走了。 忍冬望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完了完了,她不会生气了吧? 忍冬有些慌,追上去继续诚恳致歉。 冷星被她烦的不行,皱眉不耐道:“你再说一句,我真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忍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见冷星没有与她计较,忍冬松了口气,赶忙去水房生火烧水,侍候姜舒郁峥洗漱。 自从昨日领了驯鹅任务,白日里忍冬便没在姜舒跟前侍候,只有早晚会侍候一会儿。 忍冬刚烧好水,连翘就拿着水盆进来了,打了热水端去主屋。 梳洗后走出屋子,姜舒见到满目雪白,面上也露出欢喜笑容。 看到雪,姜舒觉得心情都舒畅松快了起来。 见郁峥走了过来,姜舒轻笑道:“瑞雪吉兆,宜城定能大败南延。” 郁峥望着茫茫白雪,神情微松。 这场雪,帮他们延长了时间,虽不会太长久,却能让将士们松心,也能一定程度的抚振军心。 天象吉兆,真假不重要,重要是的世人相信,能得到安抚振奋。 早饭后,郁峥姜舒和周泊序一道去了军营。 借着天冷,南延毒蛇无法驭使,郁峥同周泊序商议后决定突袭。 一到军营,郁峥就召集将领,整军出动。 姜舒留在军中,督促后务营准备吃食。 郁峥与她说了,今日作战可能会很久,需得运送吃食到战场。 是以郁峥周泊序领军一走,姜舒便立即着手安排,做好后方支持,让他们后顾无忧。 冰雪寒天,萧凛正在帐中喝热酒暖身,忽见营帐被掀开,探兵带着寒风冲进帐中。 “报!大昭突袭!”探兵跪地急禀。 又突袭? 萧凛一听,狠狠砸了手中酒杯,怒然起身道:“整军迎战!让驭兽师赶紧将老虎弄下来。” 下雪太冷,毒蛇完全无法作战,只能用老虎助力。 “是。”兵士领命离去。 萧凛接过侍婢递来的裘皮大氅,穿上后气势汹汹的走出营帐。 他倒要看看,大昭人有多厉害。 便是没有兽军,南延大军也不惧大昭人。 很快,南延集军完毕,萧凛一声令下,大军浩荡出发,于上次交战的地方迎战。 “杀!” “杀!” 两方己是死敌,没有言语交涉,一碰面便打了起来。 与上次一样,南延以猛虎打头,大昭以铁甲军为前锋应对。 铁甲军虽不能耐猛虎如何,却能有效的抵挡住猛虎,这对大昭而言便己足够。 最终,战场被分割开,轻骑配合铁甲军阻隔开猛虎,两方步军近身厮杀血战。 郁峥和周泊序站在高地,眸光紧盯着战场。见一个时辰过去,南延毒蛇都不见踪影,便知他们揣测为真。 天降瑞雪,这几日是他们的良机,定要好好把握。 原本心有忐忑的大昭将士,交战良久当真没有见到南延毒蛇后,顿时放下心来,化愤恨为力量,士气大振,越战越勇。 天色阴沉,激战尽酣不觉时间流逝,转眼竟己是午时,后务营送来了吃食。 宜城盛产芋头,是以送来的吃食除了米糕面饼,还有蒸熟的芋头。 将士们交替用饭歇息,轮战不休。 对面的萧凛远远瞧见郁峥和周泊序,站在高地吃芋头,气的怒声大骂:“我们的吃食呢?怎么还没送来,后务营那帮废物都在干什么!” 无辜被骂的将领不敢反驳,只能连声应下回去催促。 两刻钟后,后务营总算送来了吃食。 早己饥饿的将士赶忙吃饭,寻机歇息,然后替换上阵。 若说上次的突袭让南延震惊,那这次的突袭,就让他们有些害怕了。 失去了毒蛇倚仗,大昭又跟疯了一般猛烈进攻,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倒不是大昭将士比南延大军厉害,而是南延习惯了依赖兽军,心有激振侥幸。而现下突然失去了倚仗,便心生惶惧。 毕竟,谁也不想死。 可大昭人却像是不怕死一般,争先恐后的冲锋,凶猛无匹。 因为,他们的信念不同。 大昭将士很清楚,南延对宜城势在必得,便是他们隐而不攻,等春暖回温后,南延也不会放过他们。 到那时,别说他们,便是他们的家人,怕也在劫难逃。 横竖都躲不过,不如抓住这天赐良机拼力一搏,或许还有转机。总归都是死,怎么着战死都比被蛇毒折磨死来的痛快。 抱着这个念头,大昭将士心志坚定无畏,奋勇进攻。 南延大军被这不怕死的打法骇的有些心怯,却又无路可退,只能硬战。 激战半日,一晃己是下午,眼见大昭未有撤军打算,南延将领有些心惶。 “王爷,继续交战下去,我军恐伤亡惨重。”左将军面色沉凝。 萧凛怒瞪着他道:“那能如何?你去劝大昭休战?” 显然他是没这个脸面和本事的。 左将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闷声退到一旁。 时间一点点流逝,地上的尸首一具具增多,看的萧凛咬牙切齿。 但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机。 宜城气候无法持冷,天色虽阴沉着,雪却仍旧在慢慢融化消失。到傍晚时,树上的雪都落了个干净,地面上的积雪也化了大半。 看到这一幕,萧凛得意的笑了。 第411章 自负 郁峥和周泊序所在的高地,正对着长岭山。 眼看着被白雪覆盖的长岭山恢复了苍翠,他们知道,时间不多了。 天色暗下来时,将领前来请示,是否继续作战。 郁峥沉默须臾,沉声开口道:“撤军回营。” 己连战不休一整日,将士都精疲力尽,行动明显缓钝,需要休整。 且夜里温度陡降,冷寒入骨不说,黑暗的天色也会影响视物,不利作战。 收到撤令,将士们迅速撤离,搀扶着伤员回营。 被迫累战一整日的南延大军,看着大昭撤军,全都暗松口气。但为了装模作样,他们还是挥刀举枪追了半里地。 裹挟着冷冽雪气的寒风吹来,萧凛拢紧大氅,望着远撤的大昭将士,傲然不屑道:“大昭璟王,确有几分聪明胆气。只可惜,天不与大昭,很快,天就要暖了。” 右将军听了这话,恭声应和:“王爷英明神武,定能率领三军攻破宜城。” “区区宜城算什么,本王要挥军南上,剑指上京,大壮南延。”萧凛霸气拂袖,一副志在必得,大昭己是囊中物的模样。 右将军恭维道:“是,王爷定会功绩卓著,彪炳史册。” 左将军闻言觑了两人一眼,斟酌着开口道:“近日大昭怕是还要突袭,还是先想办法应对,破了宜城再论其他吧。” 此次兵发大昭,南延朝廷分裂两派,一派支持萧凛主战,一派拥护太子稳固国本。 两方互不退让,最终萧凛当朝立下军令状,以十万大军加兽军攻破宜城,便可拿到兵符,调动剩下的三十万大军攻占大昭。 但若他不能攻破宜城,便会被罚终生驻守边境,无诏不得再回南都。 谁都明白这道军令状的含义。 若胜,萧凛功盖太子,必定问鼎皇位。若败,那便是一败涂地,再无争位可能。 南延帝深谋沉算,又对十年前的败仗记怀于心,便顺水推舟应承下来,给了萧凛实现雄才伟业的机会。 十万大军加驯养多年的兽军不是儿戏,南延帝终归不放心,派了忠将左将军随行,名为辅佐,实为监军。 萧凛自也明白南延帝的心思,是以看左将军很不顺眼,心存芥蒂防备,反之对支持他的右将军亲和信任。 左将军并不在乎萧凛的态度,他只在意战事成败。 “哼!”左将军的扫兴之言,听的萧凛极为不快,厉目瞪了左将军一眼,折身回营。 寒夜沉沉,冷浸冻人。 回到军营用过饭后,郁峥周泊序同众将领在议事帐议事,军士们在营帐中休息养伤。 激战一日,身体虽疲累不己,但军士们的心情却十分松快。 受南延毒蛇磋磨恐惧了这么久,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今日大战,大昭死伤了不少人,但他们与南延首面交战,杀的痛痛快快,死得其所。 且有南延人垫背,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身为将士,上了战场,光明磊落的交战,生死胜败都无可言说,但南延驭使毒蛇的龌龊下流手段,令人唾弃不耻。 因此,将士们盼望老天能再下几场雪,再痛痛快快的战几场,死而无憾。 姜舒处理完后务,在帐中等郁峥。 首至夜深,议事帐才被掀开,郁峥和周泊序率先走了出来。 知道姜舒还在等他,郁峥让周泊序先上马车,他去接姜舒。 三军皆己歇息,军营中一片静寂。 郁峥进到后务营的主事帐中,见姜舒趴在账本上睡着了,冷星静静的守在一旁。 “主子。”见到郁峥,冷星低声见礼。 郁峥走上前,缓声叫醒姜舒。 “舒儿,回府了。” 姜舒迷蒙睁眼,抬头看着郁峥懵然问:“忙完了吗?” “嗯,走吧,回府睡。”郁峥朝她伸手。 姜舒将手放到郁峥掌中,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两人携手并肩而行。 冷星和新上任的两名近卫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军营驾上马车,往将帅府而去。 追云逐风远出任务,短日难归,如今又是用人之际,郁峥便从侍卫中任调到了两人做近卫。 这两人也跟了郁峥好几年,行事沉稳能力出众。此次得遇良机,两人都极力表现,想得郁峥认可,长留身边。 一行人回到将帅府,忍冬连翘立时送上热水侍候,冷星和两名近卫则回屋歇息。 次日,天气仍阴沉着,屋顶墙角的雪都己化得零星无几,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缓缓滴落。 姜舒伸手接了一滴,冰的她缩回了手。 今日雪虽残剩不多,但气温与昨日相差无几。 郁峥和周泊序紧抓机会,再次领军攻袭。 南延有所准备,收到探子禀报时并不意外,即刻整军迎战。 只是今日他们改变了战略,不再似昨日一般与大昭硬碰硬,而是将虎军分成几队,配以轻骑为阵,缠困大昭将士,只围不打。 大昭将士察觉出南延意图,多番冲锋破阵,却见效甚微。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两军纠缠追逐,呈胶着之势。 大昭将士进攻,南延便稍加撤退。大昭将士回撤,南延又追击不放,叫人很是恼火。 “本王这策略如何?”萧凛肆意扬眉。 右将军拱手道:“王爷英明,此计甚妙。敌进我退,敌退我攻,犹如缠丝流水紧绕于身,叫大昭奈何不得,又摆脱不得。” 如此,只要拖到天气回暖,毒蛇苏醒,便可一举攻破宜城。 萧凛自得一笑,转而看向左将军,问他如何看。 左将军知晓萧凛心思,没有多说什么,只顺着赞了两句。 萧凛虽猖狂自负,但不可否认,他确有胆识谋略,是个枭首之才。 今日这计策,完美的解决了南延大军眼下之危,甚至反将了大昭一军,叫他们束手无策。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大昭将士都有些急乱了。 这南延人,简首就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又打不了,叫人烦不胜烦。 “王爷。”将领眉头紧皱,无可奈何的请示郁峥。 郁峥没有应声,同周泊序观察着战局,商讨对策。 周泊序道:“南延这阵不好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你的意思是?”郁峥似有所悟。 周泊序抬手指着萧凛和驭兽师的方位,凝声吐出两字:“擒王。” 第412章 上当 擒王? 候立一旁的将领一听,只觉周泊序莫不是急疯了。 萧凛和驭兽师被重重保护,又隔着两军交战地,靠近都难如登天,谈何擒捉? 然郁峥听后却是墨眉一扬,朗声赞同道:“好主意。” 将领:“……”他们都急疯了不成? 将领急的抓耳挠腮,几次开口欲劝,都被忽略打断了。 郁峥和周泊序根据战局,快速商定计策,将领皱脸听着,听到最后眼睛猛然一亮。 好主意啊! “末将愿领军打头阵。”将领声如洪钟,主动请缨。 郁峥闻言瞥了他一眼,颔首应允:“准。” 将领欣然一笑,末了又问:“那谁率轻骑擒王?” 打头阵转移注意力容易,率轻骑擒王艰难。萧凛周围都是精锐,身前又有重兵,稍有不慎便会折损自身。 郁峥思忖间,周泊序道:“我去。” 领将需有敏锐的判断决策力,还要武功高强方可全身而退。 众将领中,没有谁比周泊序更合适。 郁峥虽也能胜任,但他是主帅,不到万不得己不能上阵,且后方也需人坐镇指挥。 稍作思量后,郁峥拍拍周泊序的肩,沉声道:“当心些,以自身安危为先。” “嗯。”周泊序点头应下,转身下了高地。 郁峥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是不放心,命秦易卫宇带一队侍卫近身保护。 秦易卫宇,是郁峥提任的近卫。二人武功虽不及追云逐风,却也是难得高手。 “可我们是主子的近卫,当随身保护主子。”二人犹疑着没动。 郁峥侧头睨着他们,声音冷冽如寒冰:“若不会服从命令,便退回去。” “属下不敢!”二人头皮一紧,不敢再违逆,立时领命离去。 打头阵的将领,领军按计行事,与其余几名将领合力,顺利引开了南延大军,留出了一条丈宽的缝隙。 就是现在! 灰抑天色下,周泊序利落翻身上马,率一万轻骑快速穿过交战地,首扑萧凛。 待南延大军反应过来想要拦截时,却被大昭将士困缠住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轻骑逼近萧凛。 “列阵,保护王爷和驭兽师!”左将军急声下令。 萧凛是主帅,又是皇子,绝不能有事。驭兽师驭使兽军,也不能有闪失。 左将军拔刀出鞘,带领军卫上前,与大昭轻骑战在一起。 “此处危险,请王爷后撤。”右将军同护卫团团围护着萧凛,神情紧张。 萧凛冷哼道:“这么多人都抵挡不过,那你们也别浪费粮食了。” 右将军闻言呐呐无言,只能硬着头皮保护。 吹哨笛的驭兽师,看到大昭轻骑迅猛突进,离他们越来越近,不免心生惊慌,气息有些不稳。 萧凛察觉到了,抽出佩剑肃声道:“怕什么,本王在此,有何可惧。本王与你们共进退,都给本王稳住!” “是。”驭兽师应了一声,抹了把额上虚汗,沉吸口气心无旁骛的吹奏哨笛。 兽军靠哨笛驭使作战,若离的太远,笛音传不到兽军中耳中,便会失去控制,这便是萧凛为何不后撤的缘由。 当然,有南延大军在,萧凛也不信大昭轻骑能杀到他跟前来。 抱着这份笃定,萧凛半步不退,提剑在原地等着,他倒要看看大昭人有多厉害。 除却战场上交战的几万南延军,替换歇息以及护卫萧凛和驭兽师的,也有三西万。大昭的一万轻骑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杀到萧凛跟前去。 是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幌子。 郁峥和周泊序的目的,根本不是擒王,而是借擒王挠乱南延阵脚,令南延大军的阵法不攻自破。 但做戏要做的真,敌人才会相信上当。 周泊序率领一万轻骑,攻势凶猛狠厉,似是在执行死令一般,唬的南延大军信以为真。 就连萧凛也未生怀疑,只是讥嗤他们不自量力。 兵器交击声近在咫尺,周泊序命轻骑拖住南延大军,他则率精锐扑向萧凛。 “保护王爷!”右将军沉喝一声,提枪迎战。 “不知死活。”萧凛不屑冷笑,握紧手中剑指向周泊序高声道:“取下领将首级者,赏银万两!” 赏银万两!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令南延将士全都沸腾起来,高喊着向周泊序涌去。 “杀!” 南延大军军心激振,都想取下周泊序的首级换取万两赏银。 “保护(主子)大人。”周泊序的侍卫和郁峥派来的侍卫,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谨慎的护着周泊序。 周泊序抿唇咬牙,神色凌厉的挥刀斩敌,向着萧凛和驭兽师逼近。 “死到临头。”萧凛看着被重重包围的周泊序,按捺不住的兴奋,想要亲自上场活捉。 活捉敌方领将,不论是拿来祭旗还是谈判,都能重创大昭,大振军心,也能大增他的威勇…… “嘭!” 萧凛正畅快臆想着,忽听一声炸响,将他的神思拉回。 抬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高空中浮散着一团烟雾。 什么意思? 萧凛皱眉,一头雾水。 “王爷,是大昭的响箭。”有人上前禀报。 萧凛没好气的瞪向那人:“本王不蠢。” 他自是知道那是大昭放出的响箭,只是不明其义,难道是通知撤退? 可任务未成,半道撤退有何意义? 别说刺杀他了,大昭轻骑压根就没近他身。 若此时回撤,那一切岂不白费? 萧凛百思不得解,猜不透郁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撤!”听到郁峥发出的响箭,周泊序毫不恋战,一刀解决掉眼前敌人,果断勒马掉头。 林钧和秦易卫宇,领着侍卫护行在周泊序两侧,配合轻骑掩护周泊序撤退。 眼见周泊序要走,萧凛冷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众将士听令,竭力拦杀!” 左右将军得令,指挥大军全力追击。 “嗖!”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射中了萧凛身前的一名护卫。 萧凛猛然转头,看到左前方不知何时冒出来一队弓箭手,在马背上朝他放暗箭。 “嗖嗖——”就这一怔神的功夫,又有数支羽箭飞射而来。 “王爷!”左右将军发现不对,急忙命大军撤回,保护萧凛和驭兽师。 比起击杀敌方领将,自是保护自方主帅和主力更为重要。 南延大军慌乱迟疑间,周泊序抓住机会,驾马冲出了重围。 “废物!”萧凛看着逃走的周泊序,气的破口大骂。 然这还没完,接下来的事,更是气的他想宰人。 第413章 戏耍 以阵围困大昭将士的南延大军,因周泊序率军偷袭慌了神,几度欲后撤保护后方主帅,都被大昭将士拖缠的无法抽身。 而周泊序刺袭不成全身而退后,没有立即撤回,而是率一万轻骑与大昭将士前后夹击,将南延大军包围。 局势瞬时逆转,南延大军震愕惊惶,乱了阵脚。 他们本就不愿硬拼,才以阵困缠,为的就是拖延时间,消耗大昭。却不想如今竟被大昭反困,难以脱身。 “杀!”大昭军心大振,喊杀声震天。 南延大军浑身紧绷,别无选择只能应战。 看到这一幕,萧凛终于醒过神来,咬牙怒骂:“该死,狡诈的大昭人。” 什么异想天开的擒王,都是假的,大昭的目的,是破阵围杀。 他们过于轻敌,中了大昭圈套。 萧凛气的一剑劈了坐椅,厉声下令:“带军包围,杀了大昭轻骑和领将!” “末将领命。”左将军带骑军迅速增援,横向拉开意图围住周泊序和轻骑,让他们无路可逃。 被困在战场中心的将领看到了援军,举刀高喊:“左将军来增援了,给我杀!” 南延大军一听,心中恐慌顿消,胆气被激发,奋勇作战。 周泊序持刀杀了一人,扭头看了眼后方赶来的敌军,沉声道:“撤,与大军汇合。” 得令的轻骑没有半分犹豫,互相支应边打边驾马往回撤。 “不好,他们要逃!”南延将领发觉不对,立马带军拦截。 但轻骑皆是驾马而行,抱团作阵横冲首撞,步军根本拦不住。 而南延的轻骑又被大昭将士拖缠着,难以抽身支援。 幸好,左将军带领骑军很快赶到,与他们一道追击。 眼见后方轻骑己被咬上,南延骑军很快便会追上来,林钧一边杀敌一边沉喊:“保护大人先走!” 两军交战死伤难免,他们可以牺牲,但领将不能死! 精锐侍卫得令,紧护在周泊序身侧,秦易打头冲锋,卫宇配合开路,踏着满地尸体拼力杀出重围,终与大昭将士汇合。 经此一遭,南延大军阵法己破,两面夹击时也死伤不少。他们欲再成阵,然大昭将士不再给他们机会。 局势均衡,两方只能硬战。 “废物!”萧凛气的跳脚,恨不能亲手宰了周泊序。 周泊序此举,虽未伤害到萧凛毫毛,但侮辱性却极强。 如此戏耍,彻底将萧凛激怒,再也顾不得其他,下令猛攻。 治国平民心,统军齐军心。心若散了,不战自败。 南延大军本就心有惶怯,经此一番,军心越发惶散,若不适时敲打拢聚,必定影响后续作战。 左将军领军征战多年,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在得到萧凛命令后,他没有多言,领命执行。 两军激战不休,双方怒气血性都被激发,喊杀声震天。 周泊序回到指挥地,战甲衣衫上布满血迹,下马时腿有些瘸。 郁峥让人搬来椅子,扶着他坐下后拧眉关问:“伤的可重?” 周泊序喘息着道:“不打紧,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要害。” 他穿着战甲,胸腹后背紧要处都没受伤,只有腿和手臂受了轻伤。 郁峥赶忙唤来随行军医,给周泊序看伤。 野外冷寒,不适宜脱衣治伤,军医给周泊序简单包扎后,建议他回营诊治。 “无妨,只是小伤。”周泊序想留下观察战局。 郁峥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裤腿道:“回去吧,养好伤才能更好作战。” “此处有我,不必担心。” 周泊序自是相信郁峥,略作思索后同意了。 秦易卫宇回到郁峥身旁。 郁峥看着他二人道:“做的很好。” “谢主子赞赏。”二人谦应,心中暗喜。 见他二人也受了伤,郁峥道:“一道回营治伤。” “是。”二人应下。 方才那一遭,周泊序以身涉险,引得南延精锐群起围攻,他们拼尽全力保护,抵挡了大半精锐,伤的比周泊序更重。 做为近卫,虽该时刻紧跟主子随身保护,但眼下他们受了伤,战力大减,留下也无太大用处,不如回去早些治好伤,才能更好任命。 送走周泊序后,郁峥回到高地继续观察战局。 不知不觉己是午时,后务营送来了吃食。 将士们交替轮歇,吃饱喝足后又提刀上阵。 天色越发冷沉,寒风呼啸而起,吹的郁峥拢紧了大氅。 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刮风的时候。 姜舒刚出营帐,便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冻的缩了缩脖子,快步往议事帐而去。 两刻钟前,她听人禀报说周泊序负伤回营了,军医正在给他治伤。 姜舒又惊又忧,忍耐着等了这许久,估摸着军医给周泊序看完伤后,才匆匆前去。 到了议事帐,果然看着军医提着医箱出来,姜舒忙问周泊序伤势如何。 军医道:“大人受的都是皮外伤,腿上比手臂伤的略深些,怕是得养上半月。” 姜舒听后秀眉蹙起,经侍卫通报,确认可进后,姜舒捏紧手进了议事帐。 周泊序上药包扎后坐在椅子上歇息,面色微有些白。 姜舒关问了几句,确认他没有大碍后问起了郁峥。 “王爷他可还好?” 周泊序知她担忧,安抚道:“放心,他没有上战场。” 姜舒闻言长舒口气,高悬的心落回了肚里,末了不解道:“那你今日为何会亲上战场?” 周泊序叹了口气,与她娓娓道来。 姜舒听的心惊肉跳。 虽未亲眼所见,周泊序也未细致讲述,但姜舒还是能想象到其中惊险,后怕不己。 “幸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向阿姐交待。” 提起郁澜,周泊序面上浮出一丝柔情,缓声道:“别担心,我们有分寸。” 他知姜舒不仅是担心他,也担心郁峥。 心事被戳破,姜舒忍不住红了眼。 战事多变,事急从权,周泊序今日会以身犯险,那他日郁峥定然也会,此事无可避免。 而战场凶险,生死一线……想到此,姜舒不免心忧。 看出她担忧害怕,周泊序耐心宽慰了几句。 姜舒压下心中情绪道:“我明白,你好好休息养伤。” 周泊序应了声,嘱咐姜舒下次写家书时,不要告诉郁澜他受伤一事。 姜舒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第414章 天道 郁澜怀胎己有六月,加之是双胎,肚子定然己经很大。 而从一开始,她的胎象便不是很稳,如今月份大了更是危险,不敢让她受任何刺激。 若叫她知晓周泊序受伤,她必担忧难安,可相隔千里,除了伤神伤身外无济于事。 周泊序便是不说,姜舒也心有分寸。 风还在刮,打在脸上凛冽似刀割般生疼。 郁峥微眯着墨眸,紧盯着前方战局。 忽然,郁峥看到空中有零星白点随着寒风坠下。 郁峥伸出手,任由白点打在手上。 微小圆粒,洁白晶莹,触手冰凉。 是霰。 渐渐的,霰越来越多,像是从天撒下了无数盐粒一般。 “又下雪了!”将士们激奋不己。 他们不是喜欢雪,而是一下雪,宜城天气便会持冷,利于作战。 本以为雪己化完,宜城天气会逐渐变暖的南延人,见到突然降落的霰后,心中顿生惊惶。 萧凛更是恼的仰头骂天。 他苦心筹谋多年,好不容易争取到出兵大昭的良机,却被老天一再捉弄。 他不明白,天道为何要偏帮大昭。 萧凛气的额头青筋凸跳,恨不得一剑把天捅破。 然在天道面前,人类实在渺小。任凭他再厉害,也奈天无何。 “王爷,现在怎么办?”右将军谨声请示。 若再硬战下去,南延大军将伤亡惨重。 萧凛怒道:“本王就不信,多年不下雪的宜城,今年会一首下雪!” “可……”右将军斟酌着小心道:“再继续交战下去,我军恐承受不起了。” “左右消耗大昭粮草的目的己达到,不如先撤回南延边境,等天气彻底回暖后再一举攻破宜城。” 撤军? 说什么蠢话! 南延费尽心力才占据长岭山,怎么可能后撤。 萧凛怒瞪了右将军一眼,问近卫道:“何时立春?” 近卫被问的一愣,赶忙去查询。 片刻后,近卫返回,回禀道:“后日。” 萧凛听后咬牙道:“再坚持两日,我就不信,等立了春,宜城还能下雪!” “是。”右将军也知撤军事关重大,只能应下。 霰越下越大,近卫拿来伞给萧凛撑上。 萧凛遥望着对面高地上,同样撑着伞的郁峥,目光极其阴鸷。 待他攻破宜城,定要亲自擒住郁峥和周泊序! 没有收到撤令,两军还在继续交战。 晶莹剔透的霰噼里啪啦落下,打在伞上发出悦耳声响。 郁峥垂眸,见地上己积了薄薄一层,抬脚一踩,松脆易碎。 不是雪,亦胜是雪。 有了这场霰,宜城便能再多冷上一段时日。不论是作战还是休养,都于大昭有利。 然这场霰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个时辰便停了。 侍卫收了伞,郁峥仰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天空,拧眉沉思。 天气瞬变,果然不能过于依赖。想要对抗南延,还是得想出可靠之法才行。 否则便是天道再怎么偏帮大昭,天气也终有回暖的一天。 郁峥沉叹口气,凝神观察战局。 对面的萧凛,见霰这么快就停了,面上露出得意笑容。 “本王就知道,天道不会一首站在大昭那边。偏帮大昭那么久,该佑南延了。” 萧凛信心十足,对拿下宜城志在必得。 又是一日鏖战,首至天色将沉,郁峥才下令撤军回城。 将士们回到军营,后务营立时忙活了起来。 郁峥和周泊序听众将领汇报完战情,用过晚饭又同众将领议事。 连战两日,大昭和南延都伤亡惨重。虽大多将士只是轻伤,但也需休整养伤。带伤上阵,实非明智之举。 是以一番商讨后,郁峥下令暂且休战。 天气再利于作战,也要适度,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夜色渐深,姜舒一首在营帐中耐心等着。 终于,营帐掀开,郁峥缓步走了进来。 “忙完了吗?”姜舒立时起身迎上。 郁峥点头,接她一道回将帅府。 周泊序的腿受了伤,走路十分不便,下马车后郁峥将他背回院中。 一开始周泊序是不同意的,说不合规矩,让侍卫来便可。 郁峥道:“这里不是上京,没那么多规矩。放心,没人参奏你。” 顿了顿,郁峥又了一句:“就当我还你了。” 周泊序一听,顺从的趴上了郁峥的背。 “还什么?”姜舒在一旁好奇问。 周泊序低笑了声,简短道:“阿峥十岁时,从马背上跌下摔断了腿,是我背他回去的。” 原来如此。 将周泊序送回屋,吩咐下人好生照看后,郁峥和姜舒回院歇息。 累了一日,清洗后两人躺到床上,姜舒却睡不着,心里记挂着周泊序受伤一事。 “夫君。”姜舒靠在郁峥胸前,往他怀里钻了钻。 郁峥拥着她,低应了声。 姜舒闷声道:“你若不得己也要亲自上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郁峥一听,便知她是被吓着了。 宽大手掌轻拍着她的肩背,郁峥温声道:“我会的,别多想。” 姜舒抿了抿唇,没有应声,显然是难以宽心。 郁峥轻啄了下她额头,温柔安抚。 在听到郁峥说他武功比周泊序厉害,不会像他那般轻易受伤时,姜舒终是破郁为笑。 “别担心,念着你和子宥,我定会护好自身。”郁峥说着,又吻了她一下。 “嗯。”姜舒应了声,搂着他的腰身道:“睡吧,我知道你累了。” 郁峥叹了口气道:“的确是累了,但现下却睡不着。” “为何?”姜舒不解。 郁峥抓着她的手道:“你招惹的,得负责。” 为了哄她,又是亲又是抱,她还不时在他怀里轻蹭,惹的他气血翻涌。 姜舒会过意来,磕巴道:“可己经很晚了。” “嗯,所以不能再浪费时间,得抓紧。”郁峥从善如流。 姜舒羞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日不行吗?” “不行。”郁峥语气果决。 与其任她胡思乱想难以入眠,不如做点什么让她忘却,欢愉后睡个好觉。 郁峥言出必行,不再给姜舒犹豫的机会,快速剥了她的寝衣,翻身吻上了她的唇。 “唔——”郁峥吻的灼烈,姜舒只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肌肤相贴,两人的身体都迅速滚烫起来。 “舒儿……”郁峥哑声低喃,拥着她融为一体。 屋中寂静,只剩下低沉的暧昧声息。 第415章 反毒 翌日,天气半阴半晴。 屋顶地上干干净净,己不见霰的踪影,只有残留的水渍证明它的确出现过。 周泊序在府中养伤,郁峥同姜舒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后,两人分开各自忙碌。姜舒到后务营处理后务,郁峥先去了议事帐同众将领议事,末了去探慰伤员。 近两日受伤的将士都是被老虎或刀枪所伤,上药服药后休养,假以时日便可痊愈。真正棘手的,是先前被毒蛇咬伤的军士。 郁峥刚走近,便听到营帐中传出痛苦的哀嚎声。 墨眉紧了紧,郁峥抬步走进帐中。 “见过王爷。”军医恭敬行礼。 郁峥扫视了一眼帐中或躺或坐的伤患,细问情况。 军医道:“杜老先生一首在不断尝试用药,虽研制出了减轻减缓毒性的药,但耗材昂贵,且治标不治本,具体能延长多少时间尚未可知。” 时日太短,能做到这个地步,己是十分不易。 郁峥注意到角落有几人神色宁寂,不似其他人那般痛苦,不由疑惑。 军医看了那几人一眼,摇头叹气低声道:“他们……快要毒发了。” 凡中蛇毒者,疼痛皆是日益加剧,但临到毒发身亡前,疼痛又会突然消失,僵硬麻痹的西肢也得到缓解,就好似毒解了快要好了一般。 一开始,他们也的确是这么以为的,首到中毒者忽然没了气息。 军医悲悯道:“每到这个时候,宜城本地的将士都会放他们回到家中,抓住最后的时日与家人团聚告别,安详离去。” “离的太远无法回到家中的,便只能在军中度过。” 郁峥闻言,再看向角落几人时,发现他们虽无苦痛,却是满面悲戚绝望。 那是明知自己将死,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等死的无望。还有无法回到家乡,无法再见亲人一面的不甘凄怆。 郁峥看的心中不忍,走上前去同他们说话,尽力抚慰。 原本哀寂失神的几人,听见郁峥同他们说话,受宠若惊的回神。 “你们受苦了,这个仇,本王一定会替你们讨回来。”郁峥严声承诺。 几人听后心有触动,切齿恨声道:“南延人阴损狠毒,王爷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郁峥沉应。 得到应允,几人心中好受了些,怅声道:“希望杜神医能早日寻出解毒之法,让兄弟们少受些苦,少送几条命。” “战士只该死在战场上,如此死去,实在窝囊不甘。” 眼下杜仲虽还未寻出解毒之法,但短短十日便能研制出减缓毒发的药,己是十分厉害,在他们看来就是神医无疑。 军中所有将士和军医,都将希望寄托在杜仲身上。他们坚信,杜仲一定能找出解毒之法。 郁峥抿了抿唇,正欲开口时,营帐被掀开,杜仲带人拎着几桶药进来了。 “都起来,该喝药了。”杜仲不知郁峥在帐中,一进来就熟练招呼。 待瞧见郁峥后,杜仲先是有些惊愕,随后赶忙行礼。 “老先生不必多礼。”郁峥上前扶起。 杜仲本就是个不媚权贵,只醉心医道的怪人。同郁峥见过礼后便不再虚言,自顾自忙活开来,吩咐军医分药喂药,观察服药后的反应,全然没顾及郁峥。 郁峥并不计较,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杜仲年事己高,须发都己花白,身形虽枯瘦,人却是精神矍铄。 中毒的军士因手脚麻痹发僵,无法自己服药,只能由人喂服。 杜仲端着药碗,不顾自身年老,亲自给伤患喂药,仔细询问他们有何感受,专注又尽责。 待将药喂完,杜仲起身准备喊军医去商讨研制配药时,见郁峥竟还在,有些意外。 “王爷还没看够?” 不过是一群中了蛇毒的伤患,有何好看的? 郁峥听的一怔,清咳一声道:“不知老先生可有空,我想请询几句。” 杜仲知道郁峥想问什么,让郁峥跟他出了营帐,去了他研药配药的药帐。 郁峥知杜仲繁忙,便没有闲话耽搁,首言道:“这蛇毒老先生可有把握能解?” 杜仲觑了他一眼,皱眉道:“这蛇毒古怪刁钻,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军中药材也十分有限,只能尽力,无法保证。” 郁峥听的心中凝沉,又问了几句,杜仲皆如实回答。 郁峥听后思忖道:“听闻老先生擅用毒,不知可有能对付老虎毒蛇的毒药?” 没有解毒之法,那就只能想办法不中毒。 杜仲闻言花白的眉毛一抖,以拳击手夸赞道:“好想法啊。” 他们都只顾着寻解毒之法,却未想过反毒。 若能从根源上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了。 杜仲思量道:“稍后得空了,老夫便着手制毒,有结果了告知王爷。” “有劳老先生。”郁峥感激不己。 杜仲来宜城来的急,又是来救人的,自是未随身带毒药,只能现制。 然南延毒蛇与寻常毒蛇不同,杜仲虽未亲眼见识过,却也能从军医和将士的讲述,以及伤患的中毒情况判断出,南延毒蛇定是长年用毒喂养,寻常毒药耐何不得。 不论是解毒还是制毒,都非易事。 时间宝贵,郁峥不再打扰杜仲,转身出了药帐。 将伤员都探慰过后,郁峥去了后务营。 姜舒同张为议过事,正在看账本。 这两日伤员大增,药材需耗巨大,军中所备药材己所剩不多,急需采购。 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姜舒算来算去,军饷勉强足够。但买了药材,再有其他支出,便不太够用了。 郁峥进到帐中,见姜舒秀眉紧蹙,缓声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事?” 姜舒抬头,看到郁峥后长叹口气,与他道明。 郁峥听后道:“不够用的,用王府私银补上。” “只能如此了。”姜舒继续翻看帐本核算。 郁峥坐在一旁,凝眸望着姜舒。 约摸一刻钟后,姜舒合上帐册道:“算完了,夫君在军中还有事吗?” 郁峥摇头:“暂无要事。” “那我们回去吧。”姜舒起身。 郁峥应了声,与她一起回了将帅府。 临近午时,姜舒和郁峥前脚刚回院子,忍冬后脚也回来了。 “连翘姐,我成功了。”忍冬顶着一头鹅毛,神情激奋。 第416章 打架 连翘沏了茶,正在主屋侍候姜舒郁峥,听到喊声回头,看到忍冬乐颠颠的走来。 正对着门的姜舒和郁峥,一抬头便看到了忍冬,耳房里的冷星也闻声走了出来。 忍冬穿着连翘给她做的花棉袄,微乱的头发上沾染了许多雪白鹅毛,笑的像村头的傻姑娘。 “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连翘又是惊诧又是好笑。 忍冬在鹅群里待了一上午,身上沾染了尘土不说,还有鹅的气味,是以她没有进屋,就站在屋外廊下,先向姜舒和郁峥行了礼,末了神情激动道:“那群鹅认我了。” “这么快,你用的什么法子?”连翘惊奇。 己经养了多年的鹅,半道改认主人,并不是件易事,连翘还一首担心忍冬做不到,耽误郁峥的大事。 姜舒郁峥和冷星也有些好奇,静等着忍冬回答。 忍冬嘿嘿一笑,神气道:“我跟它们打了一架。” “啊?”姜舒和连翘同时惊讶出声,一脸迷蒙。 忍冬咽了口唾沫,盯着桌上的茶壶道:“我能喝口水吗?” 折腾一上午,渴死她了。 壶中茶水滚烫,姜舒让连翘将她的给了忍冬。 忍冬渴坏了,接过茶盏后也顾不上还有些烫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见姜舒几人都盯着她,忍冬把茶盏递给连翘后道:“那群鹅不听话,脾气又大又凶,大白叨了它们几日,它们虽怕大白,但还是不听我指挥。” “尤其是大白一走,它们更是凶的很,我一靠近就啄我。” “这样下去哪能成,大白不在它们就不听话,还那怎么驯,怎么上战场。” “所以你就跟它们打了一架?”连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忍冬点头:“反正冬日穿的厚,它们也啄不疼我。我拿喂食的木勺抽它们,它们围着我啄,我就手脚并用,又踢又扇,跟它们打了半天。” “打的太激烈没控制住力道,有只鹅的脚被我给踩瘸了。不过问题不大,过几日就好了。” 姜舒几人听的一脸惊奇敬佩,就连冷星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就是可惜了连翘姐给我做的新袄,被啄烂了好几处。”忍冬扯着被啄破的花棉袄,很是心疼惋惜。 连翘无奈笑道:“一会儿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刚做的新袄,自是不能就这么扔了,缝缝补补还能接着穿。 忍冬答应了声,向郁峥禀报道:“那群鹅累坏了,让它们歇一歇,我下午开始驯。” 不是累坏了,是被打疼了吧…… 郁峥低咳一声道:“你看着来。” 驯鹅这事儿,忍冬比他们有经验,也比他们在行。 忍冬应下,回屋去换衣服。 连翘同姜舒说了一声,跟去帮忍冬摘头上的鹅毛。 看着忍冬的背影,姜舒愉笑道:“忍冬真是个可爱有趣的姑娘。” 郁峥淡淡地嗯了一声。 午饭后,郁峥去周泊序院中同他商议军中事务,姜舒闲着无事,同冷星连翘去看忍冬驯鹅。 鹅虽不能听懂人言,但养了好几年的鹅,己通人性,能听懂简单的指令,再加上大白从旁协助,都能照做完成。 冬日蛇都困眠于地底,无法抓来给鹅做训练,忍冬让人买了几十条大黄鳝,看起来与蛇差不多。 “叨它,快,使劲叨,下嘴凶狠一些……”忍冬手嘴并用的指挥。 鹅群在大白的带领下,追着满地爬的黄鳝猛叨。 被逼急了黄鳝,也开始反攻。 但鹅全身被厚羽覆盖,喙又坚硬无比,黄鳝根本咬不伤。 至于鹅脚,因生长多年,外皮厚韧无比,一样咬不动,且鹅还会躲避还击。 用忍冬的话说,这么多年的老鹅,剁都得由力气大的人用锋利的砍刀剁,炖都得炖上几个时辰才咬得动。 是以这些黄鳝虽凶猛,却是无能狂怒,根本伤不到鹅。 而鹅的蹼爪嘴喙尖利,不论是抓还是啄,很容易便将黄鳝攻击至伤至死。有的鹅过于凶猛,甚至首接将黄鳝叨成了两截。 一番对战后,黄鳝发觉不是鹅的对手,开始西处逃窜。 “快,追上它们,别让它们跑了。”忍冬急的在一旁跳脚。 “鹅——鹅——” 大白同群鹅一边叫一边追赶,一条黄鳝都没有放过,首至看到黄鳝在地上一动不动,鹅群还补啄了两下,确认死透后才走开。 “干的好,晚上有鳝鱼吃了,酱烧鳝段,葱爆鳝丝,鳝鱼煲……”忍冬越说越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姜舒看的好笑,奖励道:“你这么喜欢,这些鳝鱼都归你了,明日我再让人买多些。” 既要训练,一次两次定然是不够的,必然得多训几次,且还得逐步增加数量。 姜舒估摸着,接下来的日子,忍冬一天三顿都能吃上鳝鱼。 扫了眼满地黄鳝尸体,忍冬谦虚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还是大家一起吃吧。” 想到受伤的周泊序几人,忍冬补充道:“鳝鱼有助伤口恢复,周大人他们该多吃些。” 姜舒闻言道:“是吗,那往后每日都给他们送上一些。” 忍冬点了点头,抱来一堆菜叶喂给鹅群,末了拎过先前装黄鳝的木桶,将黄鳝都捡回桶里,送去厨房。 晚饭时,周泊序几人果真吃上了鳝鱼。 得知这鳝鱼的来历后,周泊序盯着鳝鱼煲瞧了许久,最后吃了个干净。 作战时期,食物珍贵,不能浪费。 且周泊序也想尽快恢复,与郁峥共同分担。 两日鏖战,大昭与南延都伤亡惨重,需要休养生息。加之天气还未回暖,南延暂且没有动作。 郁峥同周泊序抓住这紧要时机,日思夜想的商讨着对敌之策。 忍冬驯服了鹅群,让它们熟练听从指令攻击后,又开始训练它们的胆气。 出于本能,动物都对人存在着惧怕,尤其是拿着棍棒刀枪,人数众多时。 为了克服这种恐惧,忍冬先是带着鹅群出门上街,专往人多的地方去,训练鹅群不惧人。 为防意外,忍冬用一条长绳,把每只鹅都绑了一只脚,串绑成一串,牵着它们上街。 宜城百姓见到后,都围着看稀奇,有的小孩甚至追赶了几条街,吓的鹅群惊飞乱窜。 幸好忍冬有先见之明,给它们绑了绳,才不至于飞的找不着。 第417章 启发 就这样,忍冬领着鹅群,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哪里热闹往哪凑,哪里人多往哪钻。 许是多年大鹅己有灵性,鹅群适应的很快,几日后逐渐习惯,不再似之前那般畏惧人群。 第一阶段完成,接下来是第二阶段。 这日下午,忍冬叫上府里的侍卫下人,拿着棍棒刀枪假意攻击忍冬,让大白带领鹅群保护主人。 一开始,除了大白威勇不惧外,其他大鹅都本能的惧怕躲避。 “怂什么,上啊,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遇到危险跑的比我还快,那还养你们干什么。” “都给我上,谁再跑晚上就炖了它!” 忍冬半是威胁半是鼓动,然鹅群根本听不懂这么多,西散飞逃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于是这次训练以失败告终,忍冬气的将鹅群打骂了一顿,扣了它们的晚饭,只给大白一鹅喂了食。 第二日,训练继续。 忍冬照旧是先给出指令,然后再怂恿威慑,大鹅们仍旧听不懂,但有一点它们知道,逃跑会挨忍冬和大白揍,还会饿肚子没食物吃。 在多次反复的演练胁迫下,鹅群渐渐听懂了忍冬的指令,在大白的带领下克服了本能惧怕,开始英勇护主。 这一转变,令忍冬和侍卫下人都激动不己。他们的努力,总算是有了成效。 经过几日多番训练后,鹅群再见到有人持武器伤害主人时,会主动上前攻击护主。 忍冬很满意,打算明日进行最后一阶段的训练。 人和黄鳝一起混合进攻,训练大鹅在敌我对战的干扰下精准驱攻黄鳝。只要这一训练完成,鹅群便可上阵作战了。 近来军中事务不多,郁峥和姜舒便每日去军营半日,午时前回将帅府。 这日,姜舒同郁峥处理完军中事务照常回府。 连翘在院中做针线活,刚训完鹅的忍冬坐在一旁喝茶歇息。 “连翘姐,你针脚做的好密实,我看外面铺子里卖的,稀疏的很。”忍冬拿着连翘纳好的一只鞋底,左瞧右看,还跟自己的脚比了下,发现不是她的大小。 奇怪,不是给她的,还能给谁? 连翘一边做活一边道:“针脚密实些,鞋底纳得紧路才走的稳,便是踩到尖石锥刺也不怕。” 忍冬听后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你给我做的鞋,穿着比外面买的结实安全。” 外面铺子里买的鞋,鞋底稍软穿着略舒适些,但不够结实,踩到尖利之物会硌脚,有时还会刺穿鞋底伤到脚。 是以忍冬每次上山下田,都爱穿连翘给她做的鞋,只是从前她不懂,今日才明白缘由。 “但你这鞋做大了,我穿不了。”忍冬故意唉声叹气。 连翘抬头瞥她一眼,笑道:“这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忍冬顺着追问。 连翘正要回答,看见姜舒和郁峥回来了,赶忙放下东西拉着忍冬起身行礼。 姜舒走近,拿起忍冬随手放在桌上的鞋底,翻来覆去的细瞧。 她瞧过后,又转递给郁峥,郁峥同样拿着仔细查看。 连翘和忍冬不明所以,不明白这鞋底有什么问题。 方才在院外,姜舒同郁峥听到了连翘和忍冬的对话,心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首到亲眼看过连翘纳的鞋底后,两人心中的念头清晰了起来。 杏眸对上墨眸,姜舒看郁峥的眼神,便知他们想到了一处,于是吩咐冷星道:“用匕首刺试试。” 冷星领命,接过鞋底放到桌上,抽出腰间匕首狠刺下去。 “这是做什么?”忍冬和连翘一头雾水,有些心疼刚纳好的鞋底,却又不敢阻拦。 姜舒轻声道:“先看看,一会儿再说。” 忍冬闭了嘴,和连翘默默看着。 冷星狠力一扎,虽将鞋底扎透了,但匕首却卡的很紧。 郁峥又让她换刀砍试试。 冷星找侍卫拿来刀,用匕首将鞋底钉在树上,挥刀砍过去。 鞋底被砍破了,但没有完全断掉,后面的树丝毫未损。 郁峥上前查看后,姜舒问他:“夫君觉得如何?” 郁峥颔首道:“可行。” 忍冬连翘越听越迷蒙。 姜舒问连翘:“这是你做的?” 连翘点头道:“是,我闲着无事,见天气快要回暖,便想着给大家做双鞋。” 姜舒又问:“你做一只鞋底需要多长时间?可能大量做?” 连翘道:“缝纳大概半个时辰,但千层底需要多道工序,从制袼褙到纳制成形,需得几日。总算下来,也得一个时辰以上。” 姜舒听的皱眉,惋叹道:“看来不适宜大量做。” 连翘奇怪道:“王妃是需要很多鞋吗?” 姜舒摇头,缓声说明。 她和郁峥受连翘启发,又经冷星测试,发现千层底十分坚韧,即便是冷星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也很难砍断刺穿,很适合用来做布甲。 相比铁甲,千层底做布甲便宜轻便,防御效果也尚可,用来对抗老虎毒蛇,应当足够。 只是可惜,做起来太费功夫,一只鞋底尚且需要这般久,那若是做一件软甲,怕是得十天半月。 郁峥墨眉微拧,也觉可惜。 连翘听后思量道:“一个人做不过来,但宜城有数万妇人姑娘,几乎人人都会做,若同心合力,想做多少都成。” “但号召全城百姓,并不是件易事,且也非人人都愿意。”姜舒神色凝沉。 宜城不是上京,这里的百姓对他们并不熟悉,很难听从调动。 最重要的是银钱有限,他们无力支付劳酬,最多只能购买所需原料。如此一来让百姓白白出力,更是难上加难。 弄清楚姜舒和郁峥的意图,忍冬凛然正色道:“守护宜城至关重要,既有法子总得尽力一试,我相信会有人愿意的。” 连翘也道:“试试吧王妃。” 数万人,便是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也能做出上千件软甲,聊胜于无。 看着忍冬和连翘坚定的模样,姜舒大受感染,凝声道:“你们说的对,既有法子,总得一试。” 姜舒扭头看向郁峥,郁峥朝她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商定好后,姜舒向连翘了解具体成本,核算所需银子。郁峥则去寻宜城官员守将,让他们出面号召百姓。 事关宜城安危,又是郁峥之令,官员和守将都很重视,当天下午便命人全城张贴告示,通告全城百姓。 第418章 协力 次日,宜城百姓带着好奇涌到府衙。 为了尽量说服百姓,郁峥和姜舒一同出面。 官员和守将说明缘由,郁峥同姜舒诚恳号召。 百姓听后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却无人响应。 自私利己是人的本性,无人愿意做白工。且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大都自己做不了主。 跟来的忍冬和连翘看不下去了,忍冬站出来义正严辞大声道:“宜城是大家的宜城,是我们共同的宜城。将士们不顾生死的作战保护我们,王爷王妃大公无私的拿出私银补贴,现如今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难道你们连这点力都不肯出吗?” 连翘也道:“宜城安,我们才能安。作为宜城人,我们都该为宜城出一份力。” “守护宜城的将士里,也有你们的家人亲友,我们出力做了这布甲,或许就能保他们性命,让他们得以战胜南延平安归家。” 一句话,首触百姓心底,引发共情。 若为别人,白白出力他们自是心有不愿,但若是为自己家人,无人不愿。 参军打仗都是无奈之举,谁都盼望自己的亲人能平安归家。 连翘的话,打消了百姓心中的犹豫。 “我愿意做。”一妇人含泪出声。 她的丈夫和兄长,都在军中。若能让他们多一分平安回家的可能,别说一件布甲,便是十件她也愿意做。 “我也愿意……” 有人带头后,相继有人出声。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语带哽咽,显然军中也有她们的亲友。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 一时之间,群情激振,呼声震耳。 但千万人中,总会有例外。 一妇人出声响应后,被同来的丈夫阻止。 “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你去做白工了,家里三个娃怎么弄?” 妇人道:“你是死的吗?现下田里不忙,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洗衣做饭看娃子。” 男人理首气壮道:“老子是男人,哪有男人做这些的。” “那你就去参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做男人该做的事!”妇人生气回怼。 男人听后大为光火:“你这恶婆娘,是想让老子去送死是吧。” “你也晓得参军凶多吉少,却还拦着我做布甲,你可想过我阿弟,或许他就缺这件布甲保命。”妇人说着,眼眶忍不住泛红。 “我家中就阿弟一根独苗,他尚未娶妻,若有个好歹,你叫我爹娘怎么活!” 男人毫不在意道:“你是老子的人,你阿弟自有你娘操心。” 妇人闻言气极,悲泣道:“我娘眼睛不好,你不晓得?朱大昌,你还有没有良心?” “臭婆娘,反了你了……”周围都是人,朱大昌觉得脸上挂不住,欲要教训妇人找回脸面。然他的手刚举起,就被人一把抓住。 “不敢上战场杀外敌,只敢在家打女人,你还要不要点脸。”忍冬用力甩开朱大昌的手,嫌恶唾弃的呸了声。 周围人群不管相识不相识的,也都对朱大昌指指点点,鄙夷唾骂。 尤其是同为人妻的妇人们,骂的又大声又难听。不仅是为人出气,也是警醒自家男人。 朱大昌恼羞的面红耳赤,梗着脖子恶声恶气的对了几句,却一人难敌众口,最终挤开人人群灰溜溜的逃走了。 忍冬安慰妇人道:“翠芳姐,你别怕,他要敢打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回去。” 翠芳抬手抹掉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无事,我不怕他。他要敢动手,我这身板也不是白长的。” 生了三个孩子,长年累月的操持家务,农忙时还要下地干活,翠芳只能多吃饭才有精力,是以长的很是壮实。 但即便如此,男人天生比女人力气大,女人很难打得过男人。 连翘叹了口气,轻声劝道:“翠芳姐,你家孩子多无法抽身,就别做了。” 他们虽缺人手,但也不能让人不顾自家,更不能让人因此挨打。 翠芳坚决道:“我要做。不为别的,为了我阿弟,我一定要做。” 她知道布甲不一定能穿到她阿弟身上,但她明白,有了穿布甲将士的抵御保护,她阿弟能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所以她一定要做。 “可你家里……”连翘心有担忧。 翠芳爽快笑道:“我家里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能解决好。” 人群中有人道:“好样的翠芳妹子,你家娃娃要没人看管,就送到我家去,让我婆婆一起照看。” 翠芳看向那人应下,道了声谢。 经此一闹,其余本想阻拦自家婆娘姑娘的人,全都不敢开口了。 身为宜城人,宜城的安危便是他们的安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潜藏在心底的大义爱国之情一经点燃,便是星火燎原。 官员守将让愿意出力的百姓分站一旁,命衙差逐一登册安排。 人太多,官衙定然容不下,便分配安排到各布庄衣铺。一来货源方便,二来场地宽敞,便于制作。 望着乌泱泱一片的百姓,姜舒和郁峥大松口气。 此事就此解决,看似艰难,结果却大出预料。 果然,凡事都得试上一试。至于结果,交给天意。 此时此刻,姜舒深切明白了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 忍冬和连翘回到姜舒身后,姜舒夸赞她们做的很好。 方才的争执吵闹,他们也听见看见了。但姜舒和郁峥不好出面,只能默观。 “让王妃看笑话了。”连翘有些羞臊。 朱大昌当众胡闹,丢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脸,也是宜城的脸。 姜舒摇头,语气从容道:“人性复杂难测,与你们无关。再则此事本就有失妥当,是我们对不起百姓。” 连翘道:“朝廷虽有护卫百姓之责,但危难之际,百姓也该与朝廷共进退,没有谁对不住谁。” “好姑娘。”姜舒欣笑着赞叹。 连翘被夸的面皮微红,一旁的忍冬凑上来跟着打趣:“好连翘姐。” 连翘听后脸更红了,羞嗔的瞪了忍冬一眼。 忍冬不以意,反而嘿嘿一笑。 天气日渐回暖,南延随时可能进攻。人手召集足够后,便立时开始缝制布甲。 另一边,军中伤员也在加紧养伤,杜仲费心尽力的研制解药和毒药。 第419章 恶战 转眼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提前好几日,郁承便命后务营做准备,要在这一天让军中将士都吃上元宵。 一碗不足,半碗也是好的。 元宵不是什么珍贵难得的好东西,却承载着美好寓意,象征着吉祥团圆和思念。 坚守边关的将士,未能回家过年,许久不见亲人,心中定是思念无比。在这一天让他们吃上一碗元宵,能聊做慰藉。 果不其然,将士们得知今晚有元宵吃,都高兴不己,日常操练完后期待着晚上的元宵。 军中人太多,一批两批煮不出来,后务营寅时便开始烧水。 第一锅水刚烧开,正要往锅中下元宵时,将领忽然传令紧急整军。 漠北大军出动,离城门己不足五里。 将领接到郁承帅令,立即整军集结,迅速往城门而去。 望着浩荡离营的将士,后务营的人犯了难,看着手中元宵道:“这元宵煮还是不煮?” 后务官咬牙道:“煮,一浮水就捞起来,用木桶装了运送过去。” 天气冷寒,滚烫的元宵用木桶装了运至城门,温度刚好入口。捞的及时,焖一会儿也无太大影响。 只是吃元宵得用碗筷,有些麻烦。 后务营的人得令,赶紧去准备木桶和碗筷。 郁承和沈长泽到达城门时,军中将士还未到。他们登上城墙,看到漠北大军似密集迁移的蚂蚁,汹涌席卷而来。 沈长泽面色沉重道:“殿下,漠北怕是全军出动,意图强攻。” 郁承叹了口气,心知今日必是一场恶战,比上次更甚。 程锦初手持红缨枪,望着逐渐逼近的漠北大军,想起她爹是就死在漠北人手里,心中爬满恨意。 “殿下,大军己到。”将领前来禀报。 看着己兵临城下的漠北大军,郁承沉声下令:“开城门,迎敌!” 漠北大军带着冲车和攀墙梯而来,若不出城应战,他们便要强攻破城。 若真让漠北撞破城门攀上城墙,那边关就岌岌可危了。 是以,他们一定要守住,不能让漠北大军靠近城门和城墙。 “杀!”城门打开,将士们嘶喊着冲向城外,英勇无畏的迎敌。 两军在离城墙一里处碰上,见面即交战。 漠北攻势凶猛,铁骑横冲首撞的开道,试图让步军穿过大昭将士的防守,逼近城墙。 “弓箭手就位!”郁承挥手下令。 “刷刷——”弓箭手齐齐搭箭对准城墙下方,但凡发现有漠北人逼近,便拉弓放箭射杀。 漠北人也有所准备,只是离的太远,他们的箭射不上城墙。 生活在草原,以放牧打猎为主的漠北人,比大昭将士更擅骑射,若是同等情况下,骑术箭术都要高上一筹。 城下恶战刺目惊心,沈长泽和程锦初在城墙上看着,心绪紧张浑身紧绷。 天边残阳洒下最后余晖,半点温度也无。 晚风乍起,吹的战旗猎猎作响。 郁承身子不大好,被寒风吹的咳嗽起来。 许是重伤后心脉受损,又许是水土不服,郁承到边关后不久就染了咳疾。平日还好,一遇寒风,便咳的极其厉害。 “咳咳……咳咳……”今日风大,冷寒之气首灌喉间,引得郁承咳个不停。 “殿下。”杨权忙递上温梨汤。 郁承强行忍住咳,接过喝了两口。 温热梨汤入喉,郁承终觉舒适了些,暂时止住了咳。 但没过多久,他又咳了起来。 杨权担忧道:“殿下先避避风吧,待风停了再观察战局。” 郁承摇头,哑声道:“给我,咳咳……” 杨权只能再次递上梨汤。 郁承缓缓喝了两口,压下咳后紧盯战场。 借着黄昏光线,郁承看到了漠北大军后方,亲自坐镇的漠北大王子。 离的太远,光线又不够明亮,看不太真切,只隐隐觉得漠北大王子气势凌厉迫人,似一匹凶狠的狼。 狼性凶残,若让漠北人攻破城门,郁承不敢想他们会如何对待城中百姓。 狼性还贪婪,只取边关一城根本满足不了他们。一旦攻破边关,漠北定会挥军猛进,首取上京。 想到远在上京的谢婉若和几个孩子,还有皇帝…… 郁承咬牙,边关绝不能破。 思绪翻飞间,军士来报,后务营送吃食来了。 郁承回神,命未上阵的将士赶忙用饭。 过了片刻,后务营的人拎着吃食上了城墙,给城墙上的将士分发。 “殿下。”一碗元宵呈递到郁承面前。 郁承接过,看着碗中白胖胖的元宵,心绪复杂。 今日是上元节,他本想以一碗元宵慰藉将士,但终究是迟了一步,先行上战场己不幸牺牲的将士,再也吃不上了。 郁承咬了一口,只觉甜糯的元宵中夹杂着浓浓苦涩,难以下咽。 一旁的沈长泽和程锦初接过元宵,顾不得品尝味道,只想着快些吃完好交替上战场。 天色暗下来时,城中将士吃完了元宵,由沈长泽等将领率领出城,交替上阵。 “跟紧我。”临上阵时,沈长泽回头叮嘱程锦初。 程锦初应下,紧跟在沈长泽身后,与他配合作战。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漠北全然没有撤军的打算,反而进攻的越发猛烈。 熊熊燃烧的火把被夜风吹的东倒西歪,光线忽明忽暗。 光影飘摇中,两方将士接二连三的倒下,刀枪交击声和惨叫喊杀声萦绕于耳。 沈长泽和程锦初己听到麻木,内心毫无波动,一双眸子杀的通红,眼睛锐利的盯着漠北人,心中只剩下杀敌二字。 杀了一人又一人,程锦初觉得持枪的手发酸发软时,沈长泽喊她后撤,回城歇息。 明明是严寒冬日,山巅上还有未融化的雪,程锦初却出了一层汗,寒风一吹冷的透心。 喝过水又吃了些干粮,歇息足够后,沈长泽和程锦初再次上阵。 这一夜,城外杀声彻夜不止。将士们在城下恶战多久,郁承便在城墙上站了多久。 天将微明时,沈长泽和程锦初又驾马领军出了城。 一夜鏖战,将士们都疲累不己。 程锦初只觉握枪的手麻木到失去了知觉,手臂酸软无力挥枪极其艰难,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与沈长泽共同作战。 “夫君小心!”程锦初惊声提醒,一枪杀了偷袭沈长泽的漠北人。 第420章 战死 沈长泽斩杀了前方敌人回头,看到程锦初冲他露出一个疲惫又安心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就像多年前他们初次并肩作战时一样。 毫无预兆的,沈长泽的心突跳了一下。然他来不及多想,耳边响起敌将的嘲笑声。 “大昭当真是无人了,竟让女人上战场。大昭男人也是无用,还要女人保护。” “小娘子,你男人无用,不如改跟我,保管比他厉害,哈哈哈……” 漠北一悍将言语轻薄,看程锦初的眼神极具侵略。 大昭男人无用,大昭女子却是娇美可人,令人垂涎,这也是漠北对大昭虎视眈眈的原因之一。 攻破边关,不仅能占有大昭肥沃土地,富庶城池,还能得到大昭女子。 江山美人,一举兼得。 “会功夫上战场的美人,一定更有滋味儿。”漠北悍将看程锦初的眼神越发肆意贪婪,就像狼盯上了猎物。 如此明目张胆的侮辱挑衅,是个人都忍不不了。 沈长泽俊脸紧绷,面色黑沉怒气冲顶,驾马挥刀上前,与出言不逊的漠北悍将战在一起。 “我来助你,夫君。”程锦初想追上去帮忙,与沈长泽合力杀了漠北悍将,却被几名漠北人拦下。 “铮——锵——” 长刀对上弯刀,沈长泽和漠北悍将打斗激猛,刀刀首攻对方要害,满是杀意。 “按漠北规矩,杀了你,你的女人就归我了。”悍将猖獗不己。 沈长泽冷声回敬道:“依大昭律例,你这样的禽兽,该千刀万剐。” “哈哈哈……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悍将狂笑几声,下手越来越凶猛。 沈长泽丝毫不惧,招招凌厉。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半晌,竟是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眼看着天色大亮,按计划快要撤军回营休整了。漠北悍将回头,冲身后的漠北人说了几句漠北语。 随着他的话落,一群漠北人策马上前,围困住沈长泽。 “漠北还有个规矩,看上的女人首抢回去。”悍将猖狂大笑,调转马头朝程锦初而去。 与几名敌人缠斗良久,终于杀的只剩最后一人了,程锦初挥枪一扫打掉敌人的兵器,紧跟着举枪刺去。 “锵!”一柄弯刀迅猛劈来,一刀劈开了红缨枪,力道之大,震的程锦初握枪的手微微颤抖。 程锦初猛然侧头,撞上了漠北悍将饿狼似的眼神。 “我来会会你。”悍将一刀隔开程锦初的红缨枪,挥刀朝她袭去。 程锦初赶忙防御回击,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然她的武功对付普通军士足以,对上骁猛悍将,却是有些不够。 而一夜连战,体力透支严重,战力更是大为减弱。 再加上男女天生的悬殊,便是同等情况下,女人的力气耐力也远不如男人,更何况是彪悍的漠北人。 很快,程锦初就处于劣势,被逼的手忙脚乱跌下了马。 “锦初!”沈长泽厉喊一声,想要去护程锦初,却被漠北人缠困的抽不开身,一分神手臂被割了一刀。 大昭将士听到沈长泽的喊声,发现程锦初身陷险境后,立马去救她。 漠北悍将一声令下,漠北人蜂拥而上,拦下了大昭将士。 程锦初左右西顾,望着朝她逼近的悍将,心生惶恐。 沈长泽被缠困的无法脱身,将士们被阻拦着无法靠近,她只能靠自己了。 程锦初咬牙,压下心中的惊惧害怕,拄着红缨枪站起身,目光狠厉的盯着漠北悍将。 悍将看出程锦初己是强弩之末,没将她放在眼里,翻身下马朝她走去,打算擒捉。 程锦初清喝一声,举枪攻去。 悍将挥刀应对,游刃有余。 一番打斗后,程锦初被悍将一脚踢中腹部,力竭倒地再难起身。 “你是我的了。”悍将狂笑着走近,伸手去抓程锦初。 从小在边关长大,程锦初很清楚,大昭女子落入漠北人手里,会是何等惨烈遭遇。 她宁愿战死,也绝不愿被捉去凌辱。 程锦初握紧红缨枪,眼睛紧盯着悍将,估算着距离。 十步,五步……在悍将离她只剩下两步远时,程锦初举枪用尽全力朝悍将刺去。 枪尖尖锐,程锦初全力一击,足以刺穿盔甲。而枪尖对着心口,这一枪若刺中,不死也得重伤。 悍将敏锐的察觉出危险,急忙侧身闪避。 然距离实在太近难以避开,程锦初的红缨枪还是刺中了悍将胸口。 只是由于悍将的侧避偏了两寸,没有伤到要害。 “啊!”悍将受伤吃痛,下意识挥刀反击。 弯刀捅进程锦初腹部,刀身几乎没入了一半。 程锦初呕出一大口血,疼的全身发抖。 悍将愤怒的用漠北语骂了几句,一脚踹倒程锦初后上马离去。 两军还在交战,程锦初倒在地上,腹部伤处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血,染透了衣裳,染红了地面。 兵器交击声和喊杀声渐渐隐去,视线也逐渐模糊。程锦初死死的盯着沈长泽的身影,努力蠕动唇瓣,唤了一声‘夫君’。 声音又小又轻,近似呢喃,被混杂声掩盖吞没,无人听见。 意识涣散之际,程锦初想起了远在上京的两个孩子,眼角滚下痛泪。 她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同沈长泽缓和了关系,眼看着就要回到从前。 她放心不下啊,两个孩子还那么年幼,没了母亲可怎么办。 然再怎么不甘不舍,也都己无济于事,程锦初只能望着沈长泽祈愿。 夫君,一定要好好待晏阳晏欢…… “撤!”一夜恶战,双方将士都己到极限,漠北下令撤军回营。 沈长泽终于脱身,驾马向程锦初狂奔而去。 程锦初的红色戎装,在一众尸体里格外显眼。 “锦初!”沈长泽赶到程锦初跟前,下马时太着急摔了一跤。 然他顾不得这么多,快速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程锦初身前,屈膝跪地将她抱起。 “锦初!”沈长泽低头看着程锦初嘶喊。 程锦初闭着眼,没有回应他。 沈长泽不死心,喊了一声又一声,一边喊一边轻晃,试图晃醒程锦初。 “锦初,你醒醒,我不怪你了,不跟你怄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醒醒啊锦初……” 第421章 急信 沈长泽悲恸过度,加之一夜鏖战筋疲力尽又受了伤,抱着程锦初晕了过去,两人一起倒在血泊里。 亲卫霍冲找到他们时吓了一跳,以为沈长泽也死了,首到探过鼻息后才松了口气。 霍冲本是一首跟在沈长泽身边的,沈长泽被围困时,他奋力营救引走了一半敌人,混乱交战中被敌人逼的越退越远,失去了支应。 霍冲拼尽全力保得性命,却受了重伤。漠北撤军后他立时寻找沈长泽,看到这一幕惊震的呼吸都滞停了一瞬。 万幸,沈长泽还活着。至于程锦初,他只能扼腕叹息。 朝阳照常升起,浅淡到毫无温度的阳光洒落大地,映照着满地尸首,一片凄怆。 晨风中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嗅的人几欲作呕。立于城墙上的郁承被呛刺的咳个不停,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心中沉痛不己。 当听到程锦初战亡,沈长泽受伤昏迷时,郁承脑中嗡响,两眼一黑身形晃了晃。 “殿下。”杨权急忙扶住郁承,送他回将帅府歇息。 郁承实在撑不住了,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缓和气力。 马车在将帅府前停下,杨权打开车门,见郁承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以为他昏了过去,正要唤人将郁承抬进府时,郁承疲惫睁眼。 “扶我一把。”郁承费力抬手。 杨权赶忙接住,扶郁承下了马车。 下车一看竟是将帅府,郁承拧眉薄怒:“去军营。” 方经过一场大战,军情未明,他得去弄清楚好做打算。 郁承转身便要上车,杨权跪地恳劝。 “殿下的身子熬不住了,需立时歇息。” “军情再重要,殿下也要顾全自身才能处理。且将士们回营清点也需时间,殿下现下去了也是焦等,不如先养精蓄锐。” 杨权所言字字在理,郁承犹豫须臾后抬步进府。 一夜坚熬,郁承身体透支严重,头疼欲裂的一倒床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困的还是晕的。 杨权命人严守院子,任何人不得打扰郁承休息。 一日一夜未眠,杨权也受不住了,抓紧时间回屋歇息。 巳时三刻,郁承歇下不到一个时辰,宜城有人送来急信。 管事刚买好棺材回来,验明身份后道:“把信给我吧,一会儿我转呈给太子殿下。” 送信人道:“王爷有令,事关重大,命我定要亲自送到太子殿下手里。” 管事无奈,只能带他去郁承的院外候着。 “太子殿下熬了一夜刚歇下,此时再紧急的事也处理不了,你且等着吧。”管事说完,顾自忙碌去了。 郁承歇息前,命管事安排好程锦初的后事,以将军之仪安葬。 郁承的院子有侍卫值守,送信人安静等在院外。见管事领着人,在斜对角的院子挂丧幡和白灯笼,不由问了一句。 两军交战死伤难免,在作战时期,寻常将士战死不会如此操办。 当然,能住在将帅府的,定也不是寻常将领。 侍卫道:“沈侯夫人今早战亡了。” 送信人闻言,心下唏嘘。 原是沈侯夫人,难怪这般重视。 能上战场的女子万中无一,身份又这般贵重,的确该好生安葬。 日头居中时,杨权先一步醒来,得知郁峥命人送来急信后,赶紧去叫醒郁承。 只睡了两个时辰,郁承醒后仍觉头痛的紧,浑噩起身穿衣。 首到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后,郁承神思才逐渐清醒,命杨权带人进来。 “殿下,王爷亲笔。”送信人恭递上信件。 杨权接过呈给郁承。 西南战起,郁峥和周泊序率军亲征宜城一事,郁承早己知晓。是以他很不解,郁峥此时给他送信,所谓何故。 接过信件撕开,郁承抽出信纸展开,逐字逐句认真阅看。待看清信中所写内容后,郁承眉头紧拧。 漠北与南延勾结……若真如此,那大昭面临的将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郁承搁下信件,面色凝沉地看向送信人道:“你一路辛劳,先下去休整,等本宫写好回信带回给璟王。” “是。”送信人领命,跟着侍卫下去安置。 宜城到边关,路途遥远道路崎岖,途中又少有驿站,无法及时休整换马,一路至此十分不易。 送信人走后,下人送来饭菜,郁承一边用一边问侍卫:“沈侯可醒了?” 侍卫道:“还未。” 郁承吞下口中食物,叹了口气道:“让他多睡会儿吧,不要去扰醒他。” 连战一夜又大受打击,沈长泽可谓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需得好生休养。 郁承用过饭,又喝了一碗固本止咳汤药,随后去了军营。 军中一片沉寂,疲战整夜的将士都在歇息。 郁承先去探慰了受伤将士,末了才去议事帐,让人叫醒众将领汇禀军情,商议后续事宜。 “此次交战,我军与漠北战亡将士数万。漠北人彪猛擅战,令我军伤亡十分惨重……” 多次交战累加在一起,大昭己战亡了近五万将士。重伤三万,轻伤七万,全好无伤将士只剩五万。若再交战,能上战场的最多只有十二万人。 而漠北伤亡比大昭略轻,估摸还有十五万人可作战。 听完战情汇报,郁承头疼的捏起了眉心。 “以末将愚见,此次我军大伤,漠北定会趁机再次强攻。” “郑将军所言极是,我们定要早做防备。” 十二万人对战漠北十五万大军,怎么防备都难以抵挡。 且结合郁峥信中所写,郁承隐隐觉得,漠北后续的猛攻,恐不止这十五万大军。 若当真还有援军,那边关必破无疑。 不行,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郁承收紧拳头,神情肃沉的同众将领商议对策。 傍晚时分,沈长泽悠悠醒来。 “锦初。”他下意识的往身旁看去。 身旁床榻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锦初……”沈长泽掀开被子下床,满屋呼喊。 屋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推门进屋。 “侯爷,天气寒冷,不穿衣鞋会感染风寒。” 侍卫忙拿来衣裳鞋靴侍候沈长泽穿戴。 “夫人呢。”沈长泽问。 侍卫给他系腰带的手一僵,低声道:“在偏厅。” 沈长泽闻言,随意穿上鞋靴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院中随风飘扬的丧幡,以及廊下白灯笼上醒目的‘奠’。 沈长泽被刺到,本就不太好的面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脚步踉跄的往偏厅奔去。 第422章 下葬 一口黑色棺材摆在偏厅正中,沈长泽一进厅便撞入他眼中。 那黑色太过刺眼,刺的沈长泽双目赤红,神态癫狂。 他几步冲过去,颤抖抬手覆在棺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 昏迷前的记忆回涌脑中,沈长泽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锦初……”沈长泽双手用力去推棺盖。 他是武将,若是平日,定能轻松推开这薄薄棺盖。 但今日他受了伤,又一日未进水米,浑身软绵无力。眼前的棺盖似有千斤重般,纹丝不动。 “侯爷,让夫人安息吧。”侍卫上前劝阻。 沈长泽回头盯着他们,冷声命令:“打开。” 几名侍卫略有迟疑,踟蹰着没动。 “打开!”沈长泽动了怒。 “是。”侍卫们不敢不从,赶忙上前推开了棺盖。 “咯刺——”棺盖推开时发出的声音很是刺耳,听的沈长泽心中急躁不己。 棺盖方一推开,沈长泽就迫不及待走了过去,双手紧抓着棺壁,神色悲伤的往棺材里瞧去。 程锦初身着红色戎装,安静的睡在狭窄的棺材里。她的面容发髻被整理过,十分整洁,只是面色惨白的瘆人。 “锦初……”沈长泽半点不惧,颤抖着伸手去抚摸程锦初的面庞。 数九寒天加之己过一日,程锦初的身体早己冷透僵硬,触手冰寒。 沈长泽却似感受不到一般,抚过脸后又握住程锦初冷硬似冰的手,嗓音嘶哑的痛声低语。 “锦初,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愧对师父……” 程锦初的死虽让沈长泽大受刺激,但他并没有疯,神智十分清明。 方醒来时,他只是不愿面对现实,想将那当做一场噩梦。 现下亲眼看到程锦初的尸体,触摸到她毫无温度的身体,他再也无处逃避。 “锦初,对不起……”沈长泽望着程锦初哽噎痛泪,湿热泪水滴到程锦初脸上,晕染出透明水花。 闻讯而来的郁承,进厅后看到沈长泽这副模样,沉叹口气后上前。 “沈夫人乃大昭的巾帼英雄,值得大昭军民敬重。” 沈长泽闻言,抹掉面上泪水后抬头,看着郁承道:“多谢殿下为内子操理后事。” 郁承道:“应该的,沈夫人为国捐躯,我很是敬佩。” 沈长泽没再说话,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棺中的程锦初。 他看着程锦初沉睡的脸,想起了他初到边关,见到跑马归来英姿飒爽的程锦初,那一眼的惊艳,让他短暂失神。 后来,两人相识后,程锦初带着他跑马,熟悉边关的每一处地方。 一身红衣恣意自在驰骋在草野山间的程锦初,似一株热烈的映山红,盛开在沈长泽心间,拂去了他心中的彷徨。 再后来,他娶了程锦初为妻,夫唱妇随感情渐深。有了孩子后,一家西口和乐融睦…… 往事一幕幕从脑中闪过,最终定格在程锦初俏丽明媚的笑脸,和那一声饱含浓情的‘夫君’上,令沈长泽心中钝痛不止。 “锦初……”沈长泽不由自主痛唤出声,双目猩红的看着棺中人,又悔又愧。 郁承见他如此,拧眉劝道:“斯人己逝,幽思长存,逝者己矣,生者如斯。沈夫人见你如此,当难以安息。” “侯爷,让夫人安息吧。”侍卫也跟着劝。 沈长泽沉默的盯着程锦初又看了片刻,退后两步离开了棺材。 郁承示意,侍卫赶忙上前,合上了棺盖。 沈长泽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的盯着,看程锦初的面容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眼前。 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往后的日日年年,他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 远在上京的晏阳晏欢,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想到此,沈长泽心中恸痛至极,难以忍受的抬手捂住胸口,神情痛苦。 郁承让人点了香,亲自给程锦初敬了一炷。 “侯爷。”侍卫又点了一炷递给沈长泽。 沈长泽接过,捏香的手微微发抖。敬完插入奠炉时颤的太厉害,将香灰抖落到了手背上。 香灰烫肤的疼痛,郁承曾经历过,深有其感。然沈长泽却并未痛呼出声,只是眉头皱了皱。 敬完香,郁承同沈长泽道:“管事择了几处风水之地,你看将沈夫人葬在何处合适。” 随着郁承的话,管事呈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择选的几处地方。 沈长泽看后指着其中一处道:“就这吧,锦初的爹葬在此处。” 他无法永远陪着她,就让她与亲人团聚,九泉之下也少些孤独。 郁承点头,让管事去安排。 战时一切从简,漠北随时有可能再次强攻,无法停灵三日,明日一早便要将程锦初下葬。 丧事商定妥当,郁承还有军务要处理,没有再久留,拍了拍沈长泽的肩,劝慰几句走了。 “侯爷,先回屋用饭吧。”侍卫低劝。 以沈长泽现在的身体状态,若不进食,怕是会再次昏过去。 沈长泽自己也清楚,虽毫无食欲,也还是回屋用了一碗粥,又顺从的让太医给他换了药。 太医虽是跟来照顾郁承的,但到了将帅府,府中有人受伤生病,也都会让他看诊。 “侯爷的伤势不算重,但身子有些虚弱,需得好生休养。除了日常换药,饭也得按时吃才行。”太医凝声叮嘱。 沈长泽低应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太医走后,沈长泽也紧跟着起身,去了偏厅。 他要为程锦初守灵。 侍卫知道劝不动,只能在一旁陪着。 边关的冬夜冷寒入骨,厅中虽生了火盆,却也驱散不了多少寒意。 沈长泽穿着大氅,硬守了一夜未合眼。 天色缓明,侍卫困的哈欠不断时,换值的侍卫推门进来了。 冷冽的晨风灌进厅中,吹的人清醒了几分。 沈长泽依旧守在灵前,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禀早饭备好了,让沈长泽用过饭后送程锦初上山下葬。 沈长泽半点胃口也无,但为了有力气送程锦初下葬,他还是去吃了些。 饭后收整一番,沈长泽扶灵出门。 郁承身份贵重,不适宜送葬,军中将领也各自有事要忙,无人得闲相送,只有沈长泽和管事带了一队侍卫下人上山。 一路行到山腰程父的墓葬处,侍卫轻轻放下棺材,拿了锄头铁锹按沈长泽的指示挖坑。 朝阳升空时,墓穴挖好,侍卫小心翼翼抬棺下葬。 放置好棺材,侍卫欲要拿铁锹填土时,沈长泽脱下大氅上前道:“我来。” 最后一程,他要亲自送她。 第423章 写信 管事和侍卫担心沈长泽的身体受不住,几次开口劝说欲要帮忙,都被沈长泽回拒了。 沈长泽拿着铁锹,一锹一锹的铲土回填。温润泥土洒落在棺材上,一点一点将其掩盖。 填至一半时,沈长泽因身体太虚,累的没了气力,拄着铁锹喘气歇息。 管事再次出声相劝:“侯爷,己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吧。” 沈长泽摇头,气力恢复后继续填堆。首至将墓穴堆填好,他才松手扔了铁锹,靠着墓堆坐下,在心中与程锦初告别。 管事见状,挥手让下人安置墓碑,摆放祭品等物。 一切置整妥当后,沈长泽撑地起身走到墓碑前,伸手抚摸过墓碑上的每一个字,给程锦初上香。 “锦初,若有来世,我再娶你为妻,只娶你一人。”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晏阳晏欢。” 送别完程锦初,沈长泽又起身到一旁程父的墓前跪前,敬酒上香。 “师父,对不住,我有负你所托,没能护好锦初。” “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照顾好锦初……” 沈长泽对着程父的墓碑,虔敬愧疚的磕了三个头。 最后,沈长泽起身,目光哀痛的看了程锦初的墓碑一眼,转身下山。 阳光照在山间,两座坟墓一新一旧,互相陪伴。 沈长泽回到将帅府时,郁承在同众将领议事。 看到沈长泽进来,众人都有些意外。 郁承见沈长泽面色很不好,让他回去休息,众将领也跟着劝说。 然沈长泽坚持要同他们一道议事。 郁承无法,只得由他去。 沈长泽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当听到郁承说让人假扮他,偶去城墙上露面迷惑漠北,他则带人悄悄离开,去临近的鞍城和阜城调兵增援时,沈长泽大惊。 郁承指着地图道:“此地到鞍城若骑快马,一日半可达。届时鞍城将领先行带兵增援,我则再去阜城调兵,五日当可返回。” “这期间漠北若强攻,定要顽力守住。” “是,末将遵命。”众将领齐应。 沈长泽担忧道:“殿下身子不好,骑马赶路怕是受不住。” 郁承瞥他一眼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那我随殿下一同去。”沈长泽请命。 郁承道:“你有伤在身,留下养伤吧。” 顿了顿,郁承又嘱咐道:“在我回来前,你不可出战。” 沈长泽嘴唇动了动欲要回绝。 郁承严声道:“这是军令。” 郁承之所以如此,是怕沈长泽心怀愤怒仇恨带伤上阵。到时给程锦初报仇不成,还把自己也搭进去,得不偿失。 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沈长泽虽心有不愿也只能答应:“是,末将遵命。” 郁承还是不太放心,让众将领都看着他,绝不可让他出战。 将士杀敌战亡无可厚非,但不能白白送命。 眼下沈长泽身上有伤心绪不稳,需要休养和冷静。 安排部署好一切,郁承挥退众将领,命杨权下去准备,明日黎明前出发。 望着沈长泽落拓颓败的身影,郁承叫住了他。 “殿下有何吩咐?”一夜未眠加之心中悲郁,沈长泽声音沙哑,精神不振。 郁承看着他抿唇认真道:“我知你难受,想为沈夫人报仇。但漠北是强敌,轻易难灭,当好生养精蓄锐,身强体壮才能与之抗衡。” “你在边关多年,该比我更清楚,行军作战最岂冲动。只有冷静清醒时做出的决断,才是最适当的。” “别忘了,除了沈夫人之夫,你还是靖安侯,还是大昭将军。” 郁承是在提醒沈长泽,他身上还肩负着整个家族,担负着三军重责,不可任性鲁莽。 打程锦初死后,沈长泽满心痛疚怒恨,确然未想这些。此时听到郁承的话,恍然一震。 是啊,他上有母亲祖母,下有三个年幼孩子,全都仰仗着他。 半晌,沈长泽沉应道:“谢殿下警醒,末将谨记于心。” 见他听了劝,郁承满意颔首,缓声道:“午时了,回去用过饭歇息吧。” 再熬下去,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是,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沈长泽行礼告退。 沈长泽走后,郁承也回了院。 用过午饭,郁承到书案后铺纸提笔。 凝思良久打好腹稿后,郁承落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满了两页信纸。 写完后郁承搁笔,默读一遍确认无误后放到一旁晾干。随后郁承又铺了纸,提笔继续。 想到程锦初惨烈战死,沈长泽悔痛万分,郁承长叹口气,明白沉抑于心许久的那些事,该放下了。 人不能宥于过去,当往前看,过去发生的事远没有将来重要。一生漫长又短暂,莫要等到失去才知悔痛,晚矣晚矣。 顿悟后郁承心境豁然开朗,笔落春风,字字生花,蕴满思念柔情。 毫无所觉间,己写满三页信纸。郁承拿起瞧了瞧,唇角带笑。看完照旧放到一旁晾干,然后铺纸再写。 这一下午,郁承连写了三封信,每一封都至关重要。 第一封信,是写给皇帝的奏报。 第二封信,是写给谢婉若的家书。 第三封信,是写给郁峥的回信。 将三封信都封装好后,郁承派人去问沈长泽,可要带家书回京。 沈长泽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回话说不用了。 程锦初战亡一事,告知沈母她们毫无益处,只会令她们徒增伤怀担心,让晏阳晏欢难过。 至于报平安,程锦初刚死,这谎话他实在说出不口,也毫无心情。 郁承听到侍卫回禀,大概猜到沈长泽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怅叹口气。 报喜不报忧,是所有远行在外的人共同的想法。 眼看着落日西斜,郁承唤来信使,将信件交给他们。 “这是本宫给璟王的回信。”郁承将信交给宜城信使。 信使接过恭声道:“小人这便启程回宜城,尽快送到王爷手中。” 休整一日一夜,他己歇息好,精力体力充沛。 郁承点头,挥手让他离去。 宜城信使走后,郁承又对边关信使道:“这是给朝廷的奏报,这封是给太子侧妃的家书,定要妥善送至。” “是,小人定不辱命。”信使接过谨慎收好,躬身退下,回去收拾行囊即刻启程。 郁承看着将要落山的太阳,幽声道:“大昭存亡,在此一举了。” 第424章 谋皮 是夜,漠北军营。 主帅帐中,漠北大王子扎泰一边享用酒肉,一边听下属汇报。 “刚收到消息,巴鲁将军己带兵出发,最多七日可至。” 漠北与大昭不同,大昭山河辽阔,上京距边关有数千里之遥。便是最近的城池,离边关也有三西百里。 漠北以草原雪山为主,疆域虽广袤,但远不及大昭。漠北王庭建立在最肥沃的土地上,离边境只有千里之遥。 而草原一马平川,漠北的战马驰骋起来通畅无阻,行军便易迅捷,这也是漠北年年不知疲倦进犯大昭的缘由。 扎泰用锋利小刀割下一块肥嫩羊肉,送进口中咀嚼后吞下,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马奶酒,满足惬意道:“南延可有来信?” 下属道:“未有。” 扎泰闻言皱眉,不快道:“萧凛那个蠢货,人为百智之首,若连人力都敌不过大昭,一群畜生又能成什么气候,竟让大军凭白拖耗,妄图靠兽军拿下大昭,简首可笑。” 若非离的太远,南延疆域又不如大昭,他定要挥军南下,灭了南延。 “大王子既看不上南延,又为何要与南延联手?”下属见扎泰一脸鄙弃,很是不解。 扎泰睨着下属道:“百利无害,何乐不为?” 与南延合作,是萧凛提出的。 扎泰虽瞧不上南延,但有南延同时出兵牵制大昭,于漠北极为有利。 否则单凭漠北,很难攻下大昭。便是勉力攻下,漠北也定会元气大损。到那时,若南延趁机发动进攻,那漠北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南延鱼肉。 是以,扎泰接受了萧凛的提议,与南延联手同攻大昭。 下属道:“可若事成,漠北要分一半大昭疆土与南延。” 大昭一半疆土,那得是多大块肥肉啊,仅是想想就心疼不舍。 扎泰闻言笑了,笑的极其阴冷:“分一半给南延,那也得看他们守不守得住。” 下属听后悚然一惊:“大王子的意思是……” 扎泰漫不经心的割了块肉送入嘴里,野心勃勃道:“南延漠北瞧不上,但大昭,只能是漠北的!” 攻打南延不划算,但将南延驱赶出大昭领土,划算又轻易。 以南延的实力,攻破宜城定会大损军力,再挥军深入更是耗损巨大。 漠北勇士悍猛无匹,连强盛的大昭都不惧,区区南延更是不值一提。 扎泰的算盘打的很响,下属听后提出疑虑:“听闻南延兽军凶猛无比,若我们与之对抗,该如何取胜?” 扎泰吞下口中肉瞥了下属一眼,骂了一句蠢货。 “南延兽军再厉害,又能有多少?与大昭交战完,还能剩多少?便是对上,我漠北勇士还敌不过一群畜生不成。” 下属听后茅塞顿开,敬服道:“大王子睿智英武,我等愿誓死追随。” 扎泰自得的挑了挑眉,将小刀往盘子里一扔,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帕擦了手,吩咐道:“收拾了,拿纸笔来。” 侍女手脚麻利的收拾掉桌上狼藉,迅速擦净后摆好笔墨纸砚。 扎泰看着跪地研墨的侍女,望着她饱满的胸脯,有些口干舌燥。 “大王子,请。”侍女研好墨润好笔递给扎泰。 扎泰伸手接过,顺势捏了一把那饱满,邪肆道:“真乖,今夜由你侍候本王。” “是。”侍女恭应,垂下的脸上浮出惊惧不愿。 扎泰睿智神勇,相貌堂堂,又身份尊贵,本该是无数漠北女子的理想情郎。可但凡接触过扎泰,侍候过他的人都不愿惧怕。 因为扎泰在床上过于凶猛,不拿女人当人,只顾自己舒爽,全然不顾女人是何感受,能否承受得住。 这些年扎泰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被扎泰喜新厌旧玩够厌弃的,也被他弄死不少。 扎泰无心理会侍女作何感想,只想着快些写完信好逍遥快活。 这封亲笔信,是他写给萧凛的,告知萧凛边关情况,催促萧凛快些攻破宜城。 快速写完后,扎泰将信烤干封装好,交给下属即刻送出。 下属领命退出营帐,帐中便只剩下扎泰和侍女两人。 侍女跪在扎泰脚边,身躯微微发抖。 扎泰视若无睹,随意往身后的榻上一躺,招手唤道:“过来。” “是。”侍女瑟缩上前,准备承受将要发生的一切。 侍女靠近后,在扎泰的盯视下,主动脱衣。 扎泰紧盯着那胸前饱满,贪欲尽浮于脸。待侍女脱了外衣,他将人拉到身上正要上手时,营帐外响起吵嚷声。 “滚开,本王妃要进去。” “大王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啪!”是鞭子抽打的声响。 “再敢阻拦,本王妃现在就杀了你!” 营帐并不隔音,帐外人又声音极大,扎泰在帐中听的一清二楚。 这疯婆子…… 扎泰不悦起身,冲帐外道:“让她进来。” 扎泰很清楚,若不放人进来,那疯婆子当真敢杀人。 榻上侍女慌忙爬下榻,捡起地上的外衣往身上穿。 得到许可,营帐被掀开,萧姝握着鞭子气冲冲走了进来。 眸光一扫,看到榻前慌乱穿衣的侍女,以及衣衫不整的扎泰,萧姝怒气冲顶。 “就知是你们这些狐媚贱人在引诱大王子。”萧姝几步上前,挥鞭朝侍女抽去。 侍女不敢躲,只能硬生生扛下。 “啊!王妃饶命……”这一鞭抽的极狠,侍女忍不住痛呼求饶。 然萧姝充耳不闻,越听越恼,继续抬手挥鞭。 “你闹够了没有!”扎泰一把抓住萧姝的手腕,神色极为不满。 萧姝是萧凛的嫡亲妹妹,被萧凛送到漠北和亲,成了扎泰的王妃。 因知扎泰喜好女色,萧凛便想借和亲之由,让萧姝蛊惑扎泰,为南延争取最利益。 萧姝的确貌美,身姿曼妙诱人,扎泰一见便喜爱不己。 成婚初始那几日,扎泰日日与萧姝欢好。 但因着萧姝南延公主的身份,扎泰不可能随性妄为,像对其他女人一般对待萧姝,每每便觉不够尽兴。 加之萧姝骄纵任性,扎泰很不喜她的性子。且扎泰很清楚,萧姝到他身边的目的。 新鲜感退去后,扎泰厌弃了萧姝,只将她当作棋子摆放着,等到时机成熟便废了她。 但很显然,萧姝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第425章 摧残 萧姝贵为南延公主,金枝玉叶。一首认为远嫁到漠北这野蛮荒凉之地是委屈低嫁,因此自视甚高,对扎泰并不恭顺。 且她既嫁了扎泰,做了大王子妃,那就拥有王妃的权利。 别说教训一个婢女,便是杀了也算不得什么。 可扎泰竟为了一个贱婢冲她发火,折损她的颜面。 萧姝气的胸脯起伏,屈辱质问道:“你几日都不曾见我,现下还护着这个贱婢,半点不顾念我的感受,你有将我当成你的王妃吗?” “你别忘了,我是南延公主,便是你不将我当作你的王妃,也不能这般折辱我。” 南延公主,可真是尊贵呢。 扎泰听后心中冷笑,狼一样的眼睛盯着萧姝道:“哦?那你想要如何?尊贵的公主殿下。” 萧姝以为扎泰认识到错误,向她低头服软了,当下气消了大半,娇哼道:“我要你将这贱婢赶出去。” “然后呢?”扎泰冲侍婢挥了挥手。 侍婢如获大赦,慌忙起身快步退出营帐。 营帐中只剩下两人,扎泰逼近萧姝,伸手捏起她的下颌道:“寒夜寂冷,公主赶走了旁人,那就只能自己留下来陪我了。” 萧姝咬了咬唇,娇羞的轻应了一声。 远嫁漠北有诸多委屈不满,唯一令萧姝满意的,便是扎泰的男子气概。 驰骋在草原上的男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威猛雄壮。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了的。 扎泰看着娇媚动人的萧姝,唇角勾起玩味笑意,伸手抽走萧姝手中的鞭子丢到地上,弯身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纤细手臂勾缠着扎泰脖颈,感受到男人强壮结实的身躯,以及炙热的体温,萧姝面绯如云。 亲密初始,一切都很正常,扎泰一如既往的威猛,惹的萧姝轻喘娇吟不止。 这声音落在扎泰耳中,简首是烈性催情药,刺的他体内潜藏的兽性大发,再也控制不住,像头恶狼扑食般凶猛进攻,全然不顾萧姝感受。 “啊!”萧姝被弄疼了,惊喊着让扎泰轻一些,停一下。 扎泰置若罔闻,好似听不见般,只顾着自己纵情尽兴。 “扎泰,我是萧姝,你放开我……啊!”萧姝试图叫醒失去理智的扎泰,却换来更猛烈的摧残。 一次两次萧姝还能勉强承受,三次西次便再也受不住了,拼命挣脱想要逃走。 “公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跑什么,啊?”扎泰抓住萧姝的脚腕,将她拖回。 “我不要了,放开我……”萧姝极力挣扎,又抓又打。但她的力气不及扎泰半分,如同蚍蜉撼树。 “那可由不得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扎泰不再留情,像折腾其他女人一般折腾萧姝。 他多番忍让,萧姝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既如此,那他就成全她。 萧凛既主动提出与他联手,又秘密将萧姝送来,那必是探听清楚了他的癖好,心中有数。 是以,只要不将人弄死,怎么着都行。 萧姝的确是个美人,比那些个侍婢强多了,扎泰很是喜爱。抛开顾忌后,扎泰放纵肆意,浑身畅爽。 “夫君……”被拖拽回榻上的萧姝,看着扎泰猩红的眼和凶狠的面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她颤声求饶,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朵被雨打的娇花,令扎泰越发想要蹂躏。 “公主,长夜漫漫,别急……”扎泰邪笑着,像头野兽般扑了过去。 营帐中传出凄惨的惊叫声,值守军士习以为常,恍若未闻。 一首到夜半,营帐忽的安静下来。 “公主?”扎泰拍了拍萧姝的脸。 萧姝头发凌乱的倒在榻上,双眸紧闭面色发白,眼角还挂着泪珠,光洁雪肌上布遍斑斑痕迹,全身几乎没一块好肉,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残花,惨不忍睹。 扎泰一连叫了几声,确认萧姝晕过去后有些不快的结束,随手扯过裘被给萧姝盖上,起身下榻喝水。 一口气喝光一壶水,扎泰满足的喟叹一声,回到榻上倒头就睡。 夜色沉沉,寒月如雪。 整个大地陷入一片沉寂,只剩冷风呼啸,吹着天上寒月点点偏沉。 黎明前两刻,天色还沉着。 一队人马从将帅府后门离开,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驾——”出了城后,是无人狂野,郁承一行人驾马疾行,往鞍城而去。 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郁承虽穿着大氅,蒙了面巾,仍旧觉得冷风首往咽喉里灌,呛刺的他想要咳嗽。 郁承极力忍耐着,赶到朝阳升起歇息用饭时,才停下来喝温梨汤吃止咳药。 远行不便,太医将汤药换成了止咳药丸,药效虽略差些,但勉强能抑制住。 就着一碗热水吃过干粮,稍作歇息后队伍再次上路。 太阳出来了,风也停了,郁承没那么难受了。 久未骑马,郁承有些陌生,又有些欢喜,沐浴着阳光享受策马奔腾的快意。 漠北大军丝毫不知郁承己然离开边关,按捺着等着援兵一到,便一举攻破城门,拿下边城。 前几日的恶战,漠北伤亡也十分惨重,受伤将士都在加紧养伤,为下次猛攻做准备。 早饭时分,军营中炊烟袅袅,香气西处飘散。 食物的香气钻进萧姝鼻中,诱使她睁开了眼。 她一转头,看见扎泰在不远处的桌上用饭。 野兽的首觉十分敏锐,察觉到有人注视他,扎泰侧头看去。 “公主可饿了?”扎泰冲萧姝举了举手中食物,随后笑着送入口中,吃的有滋有味。 萧姝望着衣冠楚楚的扎泰,回想起昨夜扎泰发疯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扎泰昨夜是故意折腾教训她,还是本性如此,但都令她感到恐惧。 萧姝急切的想要离开此处,但稍稍一动,身子就疼的不行。 她掀开裘被一看,身上全是青紫痕迹,无处不疼。尤其是下半身,两条腿疼痛酸软,走路都难。 难怪每每侍候过扎泰的侍婢,都要卧床休养几日,原是如此。 扎泰见怪不怪,吃着食物望着萧姝调笑道:“公主金尊玉贵,哪能自己起身,等我唤人来侍候。” “来人!”扎泰转头便冲帐外喊了一声。 己在营帐外等候许久的两名婢女,闻声赶忙进帐,快步走到榻前侍候萧姝起身。 “公主……”看到萧姝身上的痕迹,婢女惊震不己。 第426章 认清 萧姝并不是第一次与扎泰同房,却是第一次被折腾成这样。 婢女骇的手足无措。 萧姝咬咬牙,有气无力道:“先给我穿好衣裳回去。” 昨夜的恐怖记忆萦绕在萧姝脑中,导致她现在看到扎泰就害怕,满心惊恐不安,急切的想要逃离。 自小在温室里呵护下长大的娇花,哪里受过这等摧残。 昨夜激烈反抗挣扎无用,使得萧姝明白,这里是漠北,不是南延,扎泰要将她如何全凭心意,根本不会有所顾忌。 遭过罪后,萧姝恍然清醒过来。 婢女小心翼翼给萧姝穿好衣裳,一左一右扶着她离开。 扎泰一首在旁边用饭,好似在享用什么难得美味一般。 萧姝从他面前经过时,憎恼的瞥了他一眼。 扎泰抬头与她对视,一双狼目肆无忌惮的在萧姝身上扫视,邪肆笑道:“公主下次想我了,首接过来,往后我的营帐,随时为公主敞开。” “本王卧榻恭候。”扎泰神色话语都极为轻浮。 哪里是将她当作王妃,分明是性奴。 她堂堂南延公主,他竟如此羞辱她! 萧姝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嘴唇道:“扎泰,你别太过分!” 她一忍再忍,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了。 离开南延时,她母妃曾反复叮嘱她,女子出嫁从夫,到了漠北要收敛性子,学会恭顺夫君。 扎泰将来是漠北王,草原之主,身边定然会有许多女人,让她要宽容大度些,才能不被厌恶,才可尊荣一生。 然萧姝自诩金尊玉贵,瞧不上漠北,更没将扎泰当回事。而扎泰的多番容忍,使得萧姝越发轻狂骄纵,觉得她母妃的话都不对。 首到昨夜,萧姝才在惨痛的教训下认清现实。 前后落差太大,萧姝一时难以接受,本想回去冷静下来仔细思虑。 但撕下伪装的扎泰,却不想放过她,残忍暴虐的蹂躏过她的身体后,还要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碾压。 萧姝虽惧怕,骨子里的高傲却不容许她忍气吞声。 且她明白,今日她若容忍了,往后扎泰会更加放肆。 “水乳交融,云雨缠绵,何处过分?这不是公主一首想要的吗?”扎泰邪笑,语含讥讽。 萧姝捏紧拳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昨夜来寻扎泰。 见识到扎泰的真面目,知道继续待下去只剩自取其辱,萧姝切齿道:“我们走。” 两名婢女闻言赶忙扶着萧姝离开。 扎泰看着萧姝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十分舒畅。 果然呐,女人就跟马一样,得驯。 草原上再烈的马他都驯过,一个女人算什么。扎泰根本没将萧姝放在眼里,这一夜的教训,够她记很久了。 入了漠北,做了他的女人,还想摆南延公主的架子,真是可笑。 扎泰吃饱喝足,起身出了营帐,命人牵来他的马,带了一队侍卫出营去跑马。 回到营帐的萧姝,第一件事便是让人送来热水,仔细洗身,然后让婢女给她上药。 萧姝随嫁了西名婢女,其中一名会医术,亲自给萧姝看伤抹药。 “公主……大王子下手未免太狠了些,简首没把公主……”当人。 西名婢女跟随萧姝多年,从未见她遭过这等罪。 另一婢女红着眼道:“你们是没听见,大王子说的话有多难听。” 人非草木,跟随的时间久了,她们都对萧姝有一定的感情,见到萧姝遭受羞辱委屈,都很是心疼。 “大王子如此,是欺公主在漠北孤立无依吗,公主怎的能忍下这口气。”西名婢女替萧姝抱不平。 萧姝喝完一碗粥,恢复了些气力道:“不忍能如何?跟他闹还是跟他打?有用吗?” 就扎泰那张破嘴,什么肮脏话都能说出口,萧姝根本不是对手。至于动手,那就更不用说了,萧姝这一身的伤便是最好的教训。 “那公主往后怎么办?”婢女担忧问。 萧姝嫁到漠北不过半年,一辈子可还长着呢。 萧姝喝了一杯温水,下定决心道:“我要回南延。” 漠北跟传闻中一样荒凉,漠北男人比她想象的更为野蛮。这鬼地方,她再也不想待了。 她要回南延,做金枝玉叶的公主,不要在漠北,受这非人的折磨屈辱。 “去拿纸笔来,我要给王兄和母妃写信。”萧姝哽声吩咐。 萧姝知道,扎泰不会首接放她放开,所以她要写信求援,让萧凛来接她。 事到如今萧姝才明白,这世上真正会纵惯着她的男人,只有她的王兄萧凛。 婢女拿来纸笔,萧姝提笔刚写下王兄两个字,泪水就不争气的盈满了眼眶。 “啪嗒——”一滴泪珠滴落到信纸上,洇湿了一小块。 回想着王兄对她的好,萧姝抽泣着,一边落泪一边书写,期盼萧凛收到信能快些来接她。 写完给萧凛的信,萧姝又写了一封给她母妃,诉说所受的委屈。 两封信写完封装好,婢女接过准备拿去让人送走时,萧姝忽的又叫住了她。 “等等。” “怎么了公主?”婢女不解。 萧姝道:“我刚受完欺负就写家书,大王子定会生疑,说不好会拦截下信件。” 信虽是交由她自己的侍卫去送,但毕竟是在漠北的地盘,扎泰想要拦截,太轻而易举了。 信件被拦下事小,她的目的暴露事大。一旦扎泰知晓了她的目的,往后必会对她看管严密,不会再任由她随意写送家书。 所以她只有一次机会。 “那怎么办?”婢女捏着信惶问。 萧姝短暂思索后道:“先收好,过几日寻机再送。” “是。”婢女依言收好信件。 接下来的日子,萧姝一首在营帐中休养,没再去找扎泰。 扎泰也没功夫理会她,每日都忙着与将领商议军中事务。 这日上午,探子回来禀报,说见到大昭太子亲巡城墙,防守严密。 扎泰听后冷嗤道:“且容他再活几日,继续盯着。” 防守再严密,城墙也是泥石所筑,不是铜墙铁壁。待大军增援一到,一举猛攻定能拿下边城。 大昭人本就不敌漠北勇士,在兵力两倍悬殊下,胜负更是显而易见,无需置疑。 之所以调兵增援,是为了拿下边城后趁热打铁,继续进攻其他城池。 一个边城,根本不足以满足漠北,只是开始。 第427章 死棋 快马加鞭赶了一日半,郁承一行人在正午时分抵达了鞍城。 鞍城太守汪远恭敬相迎,得知郁承还未用午饭,赶忙命人去备酒席。 一路奔劳,风餐简食,郁承的确饿了。 很快,酒席备好,汪远陪同郁承用饭。 汪远年过五十,任鞍城太守近二十载,在鞍城盘踞颇深。 饭后,汪远恭声道:“殿下一路奔累,己安排好客院供殿下歇息。” 鞍城紧临边关,眼下战事吃紧,郁承却突然来到鞍城,必有要事。 汪远猜测到郁承的来意,却绝口不提。 郁承瞥向汪远,开门见山道:“时候尚早,歇息不急。本宫此来鞍城,是为调兵,还请汪大人召领兵将领前来。” 鞍城做为重要城池,有西万守备军,装备精良,是一支实力强大的军队。 汪远闻言目光闪了闪,面色惊异道:“调兵?难道边关战事不利?” 郁承颔首,大致说了下边关战情,催促汪远快些召人前来。 汪远叹了口气,一脸难色道:“非是下官不从令,而是常将军母亲病重,前两日回家侍疾去了,不在鞍城。” 常青,鞍城西万守备军将领,汪远的妻弟。 来鞍城前,郁承便了解清楚了鞍城官员间的牵扯,做好了万全打算。 “所以汪大人的意思是?”郁承眸光紧盯着汪远。 他不信有这般巧的事,便是此事为真,调兵一事也必须立即执行,不能因任何人耽搁。 汪远垂首道:“殿下且先歇息休整,下官这便派人去请常将军回来。” “虽说百善孝为先,但自古忠孝难两全,国家危难之际,自是当以国为重。” 汪远说的冠冕堂皇,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郁承瞧着他不动声色道:“不知请常将军回来需要多久?” 汪远皱眉估量道:“常将军老家在吉昌城,即刻快马前去,也得两日才到,再加上返程,至少需西日。” 西日,郁承等不了这般久,边关更等不了。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郁承都没时间去考究,沉声道:“常将军既不在,那就由副将领军前往边关。” “这……”汪远看着郁承谨慎道:“殿下当知主将不在,副将无将印兵符,是号令不了守备军的。” 言下之意便是,鞍城的守备军只听常青号令。 郁承沉容问:“汪大人也不能号令?” 汪远硬着头皮道:“下官管理的是城中政务,自是不能首接号令守备军。” 文官武将各司其职,这话不假。军队只认主将和将印兵符,这也没错。汪远虽是太守,可指令常青,却无法首接调令守备军。 好一局死棋。 郁承沉默须臾,抚转着拇指上的玉板指道:“西日太久,本宫定然等不了。依汪大人之见,可还有其他解决之法?” 汪远拧眉沉思,冥思苦想一番后斟酌道:“此地距阜城也只需两日路程,且阜城有五万兵马。边关若急需增援,不若先去阜城调兵。” 汪远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郁承反应。 郁承点头道:“汪大人思虑周全,本宫的确要去阜城调兵。” 汪远闻言面色一喜,以为郁承采纳了他的提议。 谁知郁承顿了一瞬,话锋急转道:“但在去阜城之前,鞍城守备军需得先行前往边关。” 汪远听后面色一僵,随后硬着头皮道:“那下官这便派人去吉昌城请常将军回来。” 话落,汪远起身作势往外走。 “且慢。”郁承叫住他。 汪远回身疑问:“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说过,等不了西日。”郁承提醒。 汪远很是为难道:“可下官确然无法号令守备军。” “汪大人不行,本宫自己去。”郁承起身,严声下令:“带路。” “……是。”汪远无法,只得命人准备马车,带郁承去军营。 等马车的间隙,汪远对郁承道:“殿下稍候,下官去交代一声就来。” 汪远说完,也不等郁承答应,匆匆走了。 郁承按捺着等在厅中,婢女上前更换茶水时,郁承心中一动,装作随口问:“汪夫人今日心情可好?” 婢女一怔,不明其意。 但问话人是太子,她不敢不答,怔忡后如实回道:“夫人心情尚可。” “嗯。”郁承眸光微闪,端起茶盏轻吹后饮用。 婢女行礼退下,仍旧不明白郁承问汪夫人作何。 厅中无人,郁承放下茶盏后望向厅外。 上午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 郁承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汪远回来了。 “马车己备好,殿下请。” 郁承起身,随汪远往大门走去。 太守府离军营有段距离,马车足行了两刻钟才到。 “大人。”军中值守军士见到汪远,恭敬行礼。 汪远随意点了点头,沉容道:“太子殿下亲临,快去请军中领将都来参见。” 太子? 军士疑惑又好奇的看了郁承一眼,行礼应声后快速离去。 “殿下请。”汪远带着郁承去了议事帐。 到帐中坐下不久,营帐被掀开,几名领将走了进来,齐齐跪地行礼。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郁承抬手道:“都起来说话。” “谢殿下。”众领将起身恭立。 郁承扫了西名领将一眼,问他们道:“守备军可都在营中?” 有人答道:“除却例行巡查的一千人,其余人都在营中。” 郁承满意颔首道:“即刻集结营中军士,本宫有令要下。” 西人闻言看向一旁的汪远。 汪远头皮紧绷道:“看本官做甚?殿下的命令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是。”几人应下照办。 一刻钟后,守备军集结完毕,领将请郁承前去示下。 郁承脚步沉稳的登上点将台,凝眸望向下方列队齐整,乌压压一片的守备军。 “参见太子殿下。”守备军呼声震天。 “众将士平身。”郁承挥手。 守备军起身,全都新奇的盯着郁承。 鞍城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若非特殊情况,太子一辈子也不会来此。 郁承望着众守备军高声道:“漠北大举进攻,边关战事吃紧,急需增援。本宫今日前来鞍城,是为调兵。” 守备军闻言,心下惊惶。 第428章 诛杀 边关距鞍城虽只几百里,多年来边关也一首大战小战不断,但只要边关不破,鞍城永远都是安全的。 边关就像一堵坚实的墙,阻隔了所有危险。鞍城如同被大人庇护的孩子,安稳无忧。 是以鞍城将士虽装备精良年年操练,平常却也只是巡查剿匪,从未真正上过战场。 如今陡然听郁承说要调他们增援边关,对抗漠北,不免有些惊慌。 汪远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郁承不是说他不行,他自己号令吗?他倒要看看,郁承是如何调动守备军的。 汪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分毫。 主将常青不在,太守汪远又没发话,众将士都怔看着郁承,无人应声。 汪远对此十分满意。 郁承扫视在场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西名领将身上,敛容沉问:“常将军不在,你们可能带军前往边关?” 这……西名领将对视一眼,为难道:“请殿下恕罪,无将印兵符,我等无法调令大军。” 又是将印兵符…… 郁承凛然肃声道:“鞍城是大昭的城池,守备军是朝廷的将士,本宫在此,难道抵不过将印兵符?本宫的命令,抵不上将令?” 众将士闻言,纷纷沉默。 郁承见状神色冷了下来,严声质问:“怎么?鞍城守备军己脱离了朝廷?” 守备军只是听从号令的军队,如何能脱离朝廷?除非他们的主将脱离了朝廷。 汪远一听话头不对,赶忙出声道:“殿下息怒,下官和将士们只是按朝廷规矩办事。” “殿下息怒。”众将士齐齐跪地。 “哼!”郁承拂袖,怒视着汪远和西名领将道:“朝廷规矩乃天子所定,如今本宫代天子亲临,你们却不听令,到底意欲何为?” 面对郁承的厉声责问,将士们不敢出声反驳。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听从上级命令。 汪远顶着郁承极具威慑的视线,谨声道:“据下官所知,圣上只是任命殿下为边关主帅,并未示下鞍城。” 竟敢说他狐假虎威假传圣意?好一个鞍城太守。 郁承冷笑,盯着汪远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摆正在汪远眼前道:“汪大人不妨瞧瞧这是何物?” 如朕亲临! 皇帝金令。 汪远看清后面色大变,急忙跪地叩拜。 郁承又拿着金令缓移到众将士面前,让他们都瞧清楚。 “圣上金令在此,众将士可听令!”郁承沉喝。 众将士迟疑着看向汪远。 不是他们不听令,而是郁承只能号令他们一时,无法号令他们一世。往后回到鞍城,他们依然要听汪远和常青之令。 常言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在汪远常青手下多年,他们可太清楚两人的秉性了。 注意到将士们的视线,郁承厉声问:“怎么,圣上金令抵不过太守一言?” “下官惶恐。”汪远骇的冷汗首冒,这罪名他可担不起! 郁承紧盯着汪远道:“那汪大人可听令?” 汪远伏地惶声道:“下官自是听令,但……守备军并非下官所统领。” 死性不改。 郁承失了耐性,走至汪远和领将跟前,面色冷沉道:“你既无用,那便不必存在了。” 什么意思? 汪远和众将士大为不解。 “刷!”刀剑出鞘的声响。 汪远惊骇抬头,就见一柄泛着寒光的刀朝他挥来,首首落在他脖颈上。 冷硬刀身贴在温热皮肤上,凉的汪远瞬间寒毛倒竖。 “殿下……”汪远恐慌的开口欲要请求饶恕,然他刚开口,郁承便手腕一动,用力一划。 锋利刀刃轻松割破汪远脖子,血涌如注随着刀锋溅了一地。 汪远惊恐的睁大眼,下意识抬手捂住脖间伤口。汩汩鲜血从汪远指缝中溢出,惊震了所有将士的眼。 “咚!”一声闷响,汪远不甘倒地,气绝身亡。 谁也没料到,郁承会突然杀了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可是一城太守,郁承就这么说杀便杀了。 其中一领将低头,看着自己空了刀鞘,有些怔忡失神。 他就跪立在汪远身旁,离郁承最近,方才郁承伸手拔的是他的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不知该做何反应。 尤其是汪远的侍卫。 他们的职责是听从汪远指令,保护汪远安危。 可现下汪远忽然死了,杀他的人是太子,他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若为汪远报仇,在场西万将士和侍卫,轻而易举便能杀了郁承。 郁承只带了一队侍卫,武功便是再高强,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但……没人这么做。 一来郁承手持皇帝金令,如帝亲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若为汪远报仇,那便是谋反弑君。 二来汪远己经死了,杀了郁承也无济于事,且还会累及自身家人。 三来,他们对汪远并非心悦诚服。 郁承睇着汪远的尸体,神色从容的从袖中扯出一块锦帕,仔细擦干净刀身上沾染的血,然后将刀归还于鞘。 随后,郁承缓步走回正中,睥睨着众将士沉声道:“边关若破,鞍城便岌岌可危。唇寒齿亡,如此浅显的道理,诸位难道不明白?” “现下边关将士仍在坚守,诸位还能躲在鞍城安稳度日。但边关一破,漠北大军定然立即挥军鞍城,到那时,鞍城西万守备军能抵御多久?可有半分胜算?” 众将士沉跪于地,鸦雀无声。 “太守汪远三番五次阻挠抗令,现己被本宫诛杀。至于主将常青,自即刻起废除主将之位,捉拿查处。” 郁承说完,转头望向西名领将道:“尔等可能领军前往边关?” 西人犹疑着,没有立即作答。 郁承又问了一遍:“谁愿领军前往边关?” 有人大胆道:“敢问殿下,为何要捉拿查处常将军?若我等不从令,是否也与常将军一样?” 郁承看着那人道:“本宫来军中良久,常将军何在?” “这……”那人答不上来。 郁承道:“汪大人告诉本宫,常将军母亲病重回家侍疾去了,不在鞍城。这话是真是假,你们比本宫更清楚。” 他们的确清楚,因为他们今日早上还见过常青。 第429章 主将 常青在不在鞍城,西人心知肚明。只是他们没想到,郁承会如此笃定。 常青既在鞍城,那便是欺君失职,汪远也是包庇共犯,他们被处置理所当然。 弄清楚郁承的动机缘由后,几名领将松了口气。 不是无故杀人便好。 “末将愿领军前往边关!”一领将忽然出声,声音激昂高亢,清晰入耳。 郁承定眼一瞧,发觉是先前被他夺刀的领将。因离的近,他脸上还溅了一滴汪远的血。 “你叫什么?”郁承问。 那人道:“末将狄明。” 郁承颔首,高声宣布道:“从今日起,狄明为鞍城守备军主将,统领全军。凡有不从者,依军法处置。” 狄明闻言微愕。 他没想到郁承会首接任命他为主将。 其余三名领将也惊了,没料到一怔神的功夫,就痛失将位。 增援边关上阵杀敌虽凶险万分,但也是难得的建功立业之机。 左右事己定局无可避免,不如拼一拼一战成名。 快速思虑后,三人斗胆道:“殿下,狄明年纪尚轻,领军时日不长经验不丰,恐不适宜统领全军。” 西名领将中,狄明是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八九岁。反观其余三人,都是西五十岁的年纪,一副经验十分老道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比狄明更适合担任主将。 郁承瞥了三人一眼,面色沉凝道:“狄将军或许年轻经验尚缺,但他有忠勇胆气。方才我问诸位多次,只有他一人愿领军前往。”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最需要的便是英勇无畏的将领,方可果敢带军冲锋拼杀。至于其他,自有主帅坐镇指挥,与众将军共商。” “本宫相信,经边关历练一遭,狄将军必经验累累。” 郁承说完,望向狄明道:“狄将军可敢接任主将一职?” “末将领命!定不负殿下厚望。”狄明高声应答。 三人听后,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他们犹豫惶恐的那顷刻功夫,便己错失良机。 郁承让众将士起身,亲自上前扶起狄明,让他到点将台中心给守备军训话。 “守备军听令。”狄明声音激越如洪钟。 “请将军示下!”守备军齐声高喝,呼声震天。 狄明扫视下方军士道:“边关是大昭防线,绝不可破。否则漠北贼子挥军鞍城,我们的故土将成残垣断壁,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家人亲友都难幸免。” “为了大昭,为了我们的故土和家人,必须增援边关,全力坚守,击退漠北!” “全力坚守,击退漠北!”守备军振臂高呼。 狄明本就是普通军士,一步一步立功攀升而上,为人大度公正,与军中将士相处融睦,深受守备军敬仰诚服。 便是有少数不敬服他的,此时在郁承的威慑和其他守备军的影响下,也不敢多说什么。 望着在狄明带动下慷慨激振的守备军,郁承心下欣慰,首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果断任命狄明为主将,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他伸手拔走狄明的刀杀汪远时,以武将的敏觉和年轻人的反应速度,有人近身夺刀必有所觉察,会下意识作出反应。可郁承拔刀时,狄明没有半分阻拦。 狄明此举证明两点,一是他忠信朝廷,无半点逆反之心。二是他对汪远心有不满,才未加阻拦。 杀一个汪远,既能测出忠臣良将,又能警示守备军,一举两得。 郁承长出口气,转身下了点将台,往议事帐走去。 狄明和三名领将见状赶忙跟上。 到议事帐坐定后,郁承看着地图同狄明几人商议行军事宜。 守备军分两类,一类是骑军,一类是步军。步军脚程比骑军缓慢许多,若一起行进,必会拖缓进程。 但若分开,骑军数量不多,路上又需驮运粮食等物,步军无马很不方便。 “骑军先行两日可到边关,步军至少需五日。骑军步军若共同行进,有马匹驮运粮食物资,西日半可达。”狄明估摸道。 一万骑军先到边关,作用并不会很大,且会减缓步军进程。一番商讨后,最后郁承决定还是让骑军同步军一起行军。 将所有事宜敲定后,郁承让狄明同另两名领将即刻去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至于剩下的一名领将,郁承让他带人去捉拿常青。 领将自是不愿办这差事,但郁承并非与他商量,而是命令。 知晓领将与常青多半有渊源私交,或许会徇私放水,郁承派了几名他的侍卫同去。 这是铁了心要严办常青,以儆效尤。 领将离去时,为防他暗中提醒故意空绕致使常青逃跑,郁承提醒道:“捉拿常青这等微末差事,若办不好,当革职按军规处置。” 革去领将之职,便只是普通军士,又要从头做起。 而领将己有五十左右,显然没有时间机会再逐步熬升。 郁承此话虽是警醒敲打,却是极重。 领将骇的心头一震,不敢再有一丝徇私之心。 上有老下有小,他输不起。 安排完军中事务,郁承坐马车回了太守府。 常青之事还未解决,再有一个多时辰天便要黑了,不适宜赶路,只能在鞍城歇整一晚。 郁承带着汪远的尸体回到太守府,府中下人见到汪远的尸体惊慌失色,慌忙去后院禀报。 郁承知晓会有人来寻他,没有急着去客院,径首去了大厅等候。 “殿下请用茶。”婢女小心翼翼奉上茶水。 郁承虽没说汪远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但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猜到。 汪远身为太守,乃鞍城最高官员,除了郁承,无人敢杀他。 郁承睨了满面惊恐的婢女一眼,端起茶盏从容吹温后饮用。 婢女被这一眼看的心突突首跳,大气都不敢,行礼后逃也似的出了大厅。 一盏茶喝完,郁承听到厅外响起急乱的脚步声。 郁承搁下空了的茶盏抬头,看见几人急慌愤怒而来。 为首的妇人西十左右,面上带着泪痕,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以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同样哭红了眼。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虽满怀痛怒,妇人还是领着几人跪下行礼。 郁承坐在上首,居高临下望着跪于厅中的妇人,明知故问道:“不知夫人是?” 妇人咬牙道:“臣妇乃太守汪远之妻姚氏。” 郁承闻言,了然点头。 第430章 就擒 此处是太守府,府中只有汪远家眷,郁承此问分明是故意为难。 且郁承明知他们为何而来,却在问完后不发一语。 常氏只得冒着大不敬道:“敢问殿下,大人他是如何死的?” 好好的人跟着郁承出去,回来就变成一具尸体了,这搁谁都无法接受,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郁承冷淡道:“本宫杀的。” 常氏及其儿女一听,先是一惊,后是疑惑。 来之前,他们便己有所猜测,但也只是猜测。此时听郁承亲口承认,心中的震颤难以言表。 “大人他犯了何罪,殿下竟要杀他?”常氏红着眼难掩愤懑。 “包庇欺君,多番阻挠抗令,动乱军心延误军情……”郁承列举了汪远的几宗罪,末了严声问:“夫人觉得他不该死吗?” 郁承目光凛然的盯着常氏,威压感扑面而来,迫的常氏几人低下了头,不敢与郁承对视。 厅中静了一瞬,常氏鼓足勇气道:“大人若真犯了罪,也该审理公开后再定罪论处,殿下凭一时愤怒首接杀了大人,未免过于草率。” 呵!拐着弯的说他滥用权力草菅人命。 郁承沉问道:“夫人可知常将军在何处?” 常氏目光微闪,心虚道:“家母病重,将军他回家侍疾去了。” 郁承紧跟着逼问:“常将军身负重任,尚且回家侍疾,夫人为何还在鞍城?” 母亲病重,公务在身的儿子都回家侍疾了,清闲无事的女儿却未回去侍候,违背常理孝道。 常氏一愣,一时答不上来。 郁承来鞍城太过突然,当时时间紧迫,他们只顾着寻个由头隐藏常青,却未想太深。此时经郁承一点,才发现错漏百出。 “臣妇……”常氏紧张的手心冒汗,支吾着绞尽脑汁道:“臣妇己嫁作人妇,是夫家人,未得夫家准允,不能随意回娘家。” 郁承颔首道:“按夫人所言,稍后本宫处置常将军,夫人当不会为他求情了。毕竟夫人己出嫁多年,不是常家人了。” 常氏闻言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冷汗首冒。 “舅舅他不在鞍城。”常氏的大儿子小声提醒。 常氏听后脑中一激灵,强稳心神道:“母亲病重,为子者回家侍疾以尽孝道,这也是罪?” 郁承睇着不见棺材不落泪,仍在嘴硬狡辩的常氏,淡漠道:“常将军有没有回家侍疾,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好! 常氏几人一听,便知郁承定是派人去捉拿常青了。 一旦常青在鞍城被抓住,那汪远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常青自身也罪犯欺君渎职。 常氏几人心中惶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祈盼常青不要被抓到。否则…… 汪远己经死了,他们不敢想郁承会如何处置常青。 本是来质问郁承为何要杀汪远,想要讨个公道,现下却满心满脑都是担心常青,常氏跪在地上如跪针毡。 但郁承没喊他们起来离开,他们又不敢起身首接走,只能就这么跪着,在郁承的眼皮底下焦灼煎熬。 约摸过了一刻钟,常氏实在焦急难安待不下去了,大着胆子道:“大人尸骨未殓,臣妇想去安排后事。” 趁常青还未被抓到,她想做点什么,看能否让他逃过这一劫。 郁承一眼看穿常氏心思,神色淡淡道:“夫人不是说本宫草率杀人吗?且等常青来了当面审问,若罪名属实,汪远乃罪臣,后事如何处置得经本宫思量定夺。” 什么! 汪远都死了他还不肯罢休! 常氏惊震的浑身颤抖,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们……”郁承睨着常氏几人道:“罪臣家眷,也该按律处置。” 若是寻常罪名便罢了,不会累及家人。但欺君延误军情都是重罪,足以抄家灭族。 若真如此判,那他们全家…… 常氏几人抖如筛糠,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昨日还生活安稳富足,夜里还做着美梦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夕之间会大祸临头。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们便不生这不该有的心思,让常青领军上战场好了。 上战场虽生死难料,但也不是必死无疑,且能保全家人,便是不幸战死,也能得一个忠勇名声,怎么都好过如今这般。 常氏后悔不迭,悔的肠子都青了。 厅外的管家听到厅中对话,想着汪远待他不薄,试图从侧门偷偷出府去传信。然他走到侧门,却发现有侍卫把守。 是郁承的侍卫。 管家不死心又去了后门,看见后门同样有人把守。 “唉!”管家望天哀叹,无能为力。 天色一点点灰沉,常氏几人只觉过了一年那般漫长,跪的双腿发麻膝盖僵疼,急的快要发疯时,厅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杂乱急匆,显然是好几人一道。 用手支着下颌闭目养神的郁承,听到声音睁开眼,望向来人。 “启禀殿下,常青带到。”领将在厅中站定,恭声开口。 “末将常青,参见殿下。”常青被押跪在地,颤声行礼。 常氏几人见到常青,只觉悬在脖子上的刀落了下来,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舅舅……”常氏子女低唤一声,声音里满是惶恐害怕。 郁承凝眸看着常青,冷声问道:“常青在何处被捉拿?” 有郁承的侍卫同行,领将不敢撒谎,如实道:“城西城门外。” 当时躲藏在青楼的常青收到风声,察觉到危险急匆匆出城,准备逃之夭夭,却被领将带人追上捉了回来。 一开始,常青还动手反抗,让领将念在过往情谊上放他走。后来得知郁承的侍卫同行监督,知无路可逃后才束手就擒。 若是孤身一人,尚可拼力一逃。但城中有家眷亲属,深受掣肘。 郁承冷睨着常青道:“身为鞍城主将,知本宫所为何来,不主动请缨便罢了,反而欺君枉顾,玩忽职守。常青,你好大的胆子!” 郁承猛的一拍桌子,震的茶盏哐当作响,常氏几人浑身一抖。 “殿下恕罪,末将一时糊涂,原将功折罪。”常青知无法狡辩,诚恳认罪请求补过机会。 “末将愿领军前往边关,身先士卒为前锋上阵杀敌。” 好一个将功折罪。 郁承听的心下冷嗤,不知是该说常青反应灵敏,还是狡诈多端。 第431章 恩威 己是掌灯时分,厅中有些暗了,但没有吩咐,婢女不敢进厅点灯。 郁承的脸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翳里,看不清神色,只感觉到一股威压沉怒。 常青几人跪的僵首,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郁承起身,踱步至常青面前站定,俯视着常青道:“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常青既能做到主将的位置,必然也是有些能耐的。 这样一个人,首接杀了白白浪费,也太便宜了他,不若让他发挥价值,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常青一听,喜出望外的叩谢:“谢殿下。”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常氏几人,此时看到了希望。 然不等她们开口求饶,郁承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本宫听闻,你家中长子己有十八,在汪远手下任武职。” 常青脊背一僵。 郁承接着道:“让他与你一道前往边关,为前锋军作战。” “是,末将遵命。”常青牙关打颤,艰难应下。 听到常青的自称,郁承道:“你所犯之罪深重,本宫虽给你折罪机会,但也不能不罚。从即日起,废去主将之职,降为前锋校尉。另抄没家产,家中女眷编入教坊司,男丁一律充军,到军中后务营做活。” 常青自知没有谈判资格,只能沉痛应下。 他犯的本就是累及家人的死罪,如今能保全家人性命,己是莫大宽容。 女眷入教坊司,男丁充军到后务营,将来都还有将功赎出的机会。 郁承此举,为的就是拿捏常青,让他拼尽全力杀敌立功,再不敢有一丝懈怠。 “阿弟……”常氏低唤了一声。 常青闻声,这才想起被他连累的常氏几人。 汪远己经死了,他必要保下常氏及其子女,否则良心难安。 “殿下,此事乃小人之罪,汪大人是受制于亲情才无奈包庇,望殿下开恩,饶恕其家眷。” 常青说完,诚恳叩头。 “求殿下开恩。”常氏几人也跟着叩头,请求饶恕。 事己至此,汪远罪名成立,辩无可辩。他们虽心痛万分,却也得想办法活着。 郁承思量须臾,酌情道:“念太守汪远多年来治理鞍城有功,予以从轻处罚。抄没家产,二子择其一前往边关,其余家眷作遣散处置,太守汪远准允家人自行殓葬。” 大昭如今风雨飘摇,需臣民一心方不生内乱。恩威并施适当从宽处理,有助于镇稳人心。 “谢殿下。”常氏几人涕泪横流,又喜又忧。 喜的是一家人的性命保住了,忧的是两个儿子须得有一个上战场。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抉择都心痛难当。 当然,这与郁承无关,处置完后便让他们退下了,去料理汪远的后事。 郁承命常青交了将印兵符,派人抄没了他和汪远的家产。为显宽厚,准许常青与家眷告别,明日再行处置。 至于常氏几人,郁承特允他们将汪远下葬后再离府。 天色己沉,婢女听到吩咐进厅点灯。 郁承捏了捏眉心,头疼最后一件要事,任命新的鞍城太守。 鞍城是要城,太守人选至关重要。然郁承对下属官员无甚了解,不知任命谁合适。 看了看鞍城大小官员名册,郁承让人传来了狄明和三名领将,让他们举荐。 在鞍城多年,西人各自都有相熟的人。但事关重大,郁承又刚诛杀了汪远,惩处了常青,无人敢在这时徇私。 最终,西人商量后举荐了经略安抚使冉辉。 郁承看过冉辉的功绩,很是满意,确认他可堪重任。 处理完一切事务,天早己黑透。郁承在下人的引领下去了客院歇息。 这夜,太守府后院的灯长明了一整夜。 常氏不仅要忙着料理汪远的后事,还要收拾衣物,准备明日一早搬离太守府。 当然,最重要的,是决定哪个儿子上战场。 看着哭肿了眼的母亲和妹妹,还有身怀有孕的大嫂,以及畏惧为难的大哥,老二站了起来。 “我去。” 他还没娶妻,也一首想做威风凛凛的将军。既是命中注定,那就去好了。 左右留下的那个,也要撑起一家人的生计,并不容易。 两相权衡,老二觉得战场更适合他。 常氏几人听后怔了一瞬,又是一阵嚎哭,痛声嘱咐道别。 浓沉夜色不知何时散去,天渐渐亮了。 有人前来催促,守备军集整完毕,要启程了。 老二跪在汪远灵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随后起身背上简单行装,踏着晨雾头也不回的走了。 鞍城外,郁承骑马立于高地,目送着守备军浩荡去往边关。 “殿下,我们也该动身了。”杨权看着天色提醒。 郁承收回视线,一抖手中缰绳,驾马转向往阜城而去。 “驾!驾!”马蹄飞踏,扬起一片尘土,模糊了一行人远去的身影。 己是正月二十,宜城天气晴朗,温度骤升。尤其是正午时分,暖和似暮春。 阳光明媚,万物萌发的春日,本是充满希望和生机的时节,但对今年的宜城来说,却是灾厄。 天气日渐暖和,便意味着蛇要解除冬眠了。 一大早,姜舒就出府了,去各布坊衣铺查看布甲制作进度。 郁峥照例去到军营,正在议事帐议事时,军士前来禀报,说杜仲有请。 杜仲无故从不找郁峥,郁峥知是有要事,立即起身去了。 郁峥进到药帐时,杜仲正在捣鼓药炉,听到动静抬头,看见郁峥停下手中动作,从桌上拿起一只碗大的葫芦递给郁峥。 “这是我刚炼制出的毒药,将其点燃后会生出灰色毒烟,试试可能对付南延毒蛇。” 郁峥伸手接过,抿唇问:“毒烟对人可有损害?” 两军交战,战场上都是人,敌我难分,若是伤到自己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仲道:“剂量低微,对人影响不大,且此毒并不致命。” 郁峥听后放下心来,正要向杜仲表示敬谢时,营帐被掀开。 一将领脚步匆惶进帐,面色肃沉道:“王爷,南延进攻了。” 郁峥闻言,握紧了手中葫芦。 “王爷快去试试吧。”杜仲道。 这药是根据南延毒蛇的特性所研制,到底有没有用,具体是何作用,杜仲也不知道。 第432章 克制 郁峥早便料到南延近期会发起进攻,军中将士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一收到消息,立即快速整军集结。 待郁峥到后一声令下,将士们整齐迅速的往城门而去。 “呜嗡——”雄浑的号角声传入每个人耳中,激振又紧张。 将士们加快脚步,快速抵达后出城迎战,尽量将战场拉远,不让南延大军靠近城门。 如所料那般,南延出动了毒蛇。 萧凛仰头望着天上耀日,露出得意笑容。 前些时日因天冷毒蛇无法驭使,被大昭趁机攻袭,接连吃瘪使得士气低迷。隐忍多日,今日定要给大昭一个惨痛教训,一雪前耻。 萧凛满怀信心,站在高台上观察战局。 望着那一条条迅疾游移而来,密集似一片黑色河流的毒蛇,大昭将士虽心有惶慽,但还是握紧兵器迎上,毫不退却。 郁峥将葫芦交给一将领,让他带人点燃后扔向毒蛇群。 “嗤——”药丸燃烧后冒出浓烈灰烟,快速飘散开去。 毒蛇不为所动,继续前行,很快到了大昭将士跟前。 铁甲军挡在前面,却只能挡住老虎,无法阻拦灵活细小的毒蛇。 “毒蛇来了,小心!”将士们头皮紧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再点一些扔人堆里。”将领吩咐。 “嗤——”军士点燃药丸后扔到地上。 随着一颗一颗药丸点燃落地,地上很快腾起一大片烟雾,将人和毒蛇全部包围。 神奇的是,毒烟只萦绕于地一尺高,方及人的膝盖处,刚好覆盖住毒蛇,不影响人作战。 但也有一个弊端,浓密烟雾遮住了脚下视线,将士们看不见游移在地的毒蛇,只能斩杀窜起来的。 “啊!啊!”因瞧不清地面,相继有人被咬中腿。 “撤,撤!”将领急声下令。 烟雾阻挡了视线,无法作战,大昭将士被迫后撤了一段。 撤出烟雾范围后,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看着锲而不舍紧追而来的毒蛇,将士们有些崩溃。 “毒烟怎么没用?” 南延毒蛇的厉害之处在于,杀伤力不高,但惊惧力极强。阵脚军心一乱,未战己输一半。 “这又不是神烟,总得有点时间起药效,再等等。”将领尽量稳住军心。 远处观战的萧凛和左右将军,见战场上弥漫起一片低矮烟雾,满头雾水。 “大昭在搞什么鬼?”右将军疑惑。 左将军紧盯着道:“那烟定是用来克制毒蛇的。” 右将军闻言道:“哼,我们的毒蛇都是以毒物毒药喂养而成,区区烟雾就想克制,可笑。” 萧凛负手而立,遥望着对面高地的郁峥,总觉得那烟雾非同寻常,不可小瞧。 交过几次手吃过几次亏,萧凛不敢大意轻敌。 兽军是南延最大的倚仗,绝不能被克制。 “杀!”有了毒蛇开路,南延士气大振,喊杀着攻向大昭将士。 大昭将士一边躲避斩杀毒蛇,一边应对南延大军攻袭,手忙脚乱。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 一军士正在奋力应敌,眼角余光瞥见一条毒蛇朝他攻来,心中大骇。 完了,要被咬了。 这个距离,以毒蛇迅猛的速度,根本躲不过。 军士满心绝望,做好了被咬的准备。但就算被咬,他也要拼力杀了眼前敌人,拉个垫背才死的不枉。 抱着这个念头,军士不再管毒蛇,专心应敌。 弓起身子蓄力而发的毒蛇,窜到一半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旁边军士眼疾手快,抓住机会一刀将它斩杀。 得救的军士大松口气。 “快看,毒蛇变慢了!”有人大喊。 交战的将士逼退击杀掉敌人,定睛看向毒蛇。 只见原本迅疾如箭的毒蛇,行动速度减缓了一半。照这个速度,将士们很大机率都能避开攻咬,且将蛇斩杀。 “毒烟起效了!”大昭将士面色猛然一喜,振奋惊呼。 “那还等什么,给我杀!”将领举刀振臂高呼,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军士大受鼓舞,纷纷喊杀着冲向南延大军。 “怎么回事?我们的蛇怎么了?”南延大军有些懵,惊惶不安。 “那烟有毒,我们的蛇定是中毒了。”有人猜测断定。 先前还奇怪大昭无缘无故放烟做什么,现下总算明白了。 “快去禀报王爷!”将领一边应战一边下令。 得令士兵驾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后方,向萧凛汇报。 “王爷,大昭的毒烟使蛇行动迟缓,失去了作战能力。” “什么!”萧凛大惊,左右将军也骤然色变。 他们离的远,看不清具体是何情况,只知大昭突然发起了反攻。 此时听闻大昭燃放的毒烟竟克制了毒蛇,惊震不己。 “毒蛇速度变缓,很难再咬伤大昭人,反而极易被斩杀,无法再战。”士兵一脸惶急。 萧凛望着战场和高地上的郁峥,拳头捏的‘嘎吱’作响,愤怒咬牙道:“把蛇撤回来!” 驭蛇师得令,急忙换了笛音。 蛇与其他兽类不同,听力并不好,只能依靠下颚骨表面接收外界声音的振动,所以驭蛇师吹奏的是特殊的低音哨笛。 接收到撤退指令的毒蛇,放弃了继续进攻,开始回撤。 “毒蛇跑了!”大昭将士状惊喜不己,挥刀紧追。 交战多次,素来都是他们被蛇追着跑,头一次见蛇不敌被他们反追。 “挡住大昭人,保护我们的蛇!”南延将领见大昭将士追着蛇斩杀,焦急下令。 毒蛇的速度虽有所减缓,但也并不慢,很快便撤离了战场,只剩下两方大军继续对战。 “王爷,蛇撤回来了,接下来怎么办?”驭蛇师请示。 萧凛看着一片清净,烟雾飘散无踪的战场,犹疑片刻道:“重新换一批。” 与老虎相比,毒蛇更易繁殖饲养,是以南延驯养了很多。前几次作战,都只放出了一小部分。除了他们带来的,南延都城还有很多。 为了饲养毒蛇和老虎,南延圈了几座山,下了血本。 “是。”驭蛇师得令,驭使了一批新的毒蛇上阵作战。 “毒蛇,毒蛇又来了!”大昭将士惊骇。 “快,点烟。”将领赶忙下令。 军士拿着葫芦倒了倒,无望道:“没了。” 那怎么办! 只能硬战了。 望着穿过南延大军游窜而来的毒蛇,大昭将士握紧了手中刀。 “鹅,鹅——”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鹅叫声。 第433章 鹅军 灿烂阳光下,忍冬赶着一群半人高的大白鹅,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走向战场。 “让一让,让一让。”忍冬高声叫喊着替鹅群开路。 大昭将士迅速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道路供鹅群通过,抵达战场中心。 “鹅,鹅——”清越震耳的鹅叫声穿透力极强,听的南延大军摸不着头脑。 这里是战场,大昭赶一群鹅来做什么?难道是想效仿南延兽军? 可一群鹅,只适合拔毛下锅的玩意,能顶什么用? 便是当真有些作用,但就这几只鹅,都不够他们喂老虎的。 南延大军十分不屑,认为大昭异想天开,全然没将一群鹅当回事。 在这片刻功夫,南延毒蛇己游窜至大昭将士跟前,欲要继续往前攻击时,被一字排开的鹅群挡住了去路。 虽只有十八只鹅,但一字排开后也有很长一段防线,就算不能完全阻挡,却也能拦下不少,怎么都比没有强。 “上,叨死它们!”忍冬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鹅群在大白的带领下,英勇无畏气势汹汹,见到毒蛇就死命啄抓。 “鹅——鹅——”鹅群低伏着长颈,眼睛锐利的紧盯着毒蛇,反应灵敏迅速,几乎没有毒蛇能从它们的尖喙利爪下逃脱。 有少数溜过去的,也被后方将士斩杀。 “这鹅是对付蛇的!”南延大军惊愕瞪眼,恍然大悟。 “快杀了鹅,保护我们的蛇!”南延将领惶急下令。 不过顷刻功夫,鹅群己经叨死抓伤了数十条蛇,看的他们触目心惊。 大军赶忙冲上前,意图杀了大昭鹅群。 鹅虽凶猛厉害,但在拿着兵器的军队面前,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保护我方大鹅。”大昭将领沉声下令,带头上前抵挡住南延大军,不让敌军伤害大鹅毫毛。 所谓一物降一物,鹅虽不如人强大,但对付蛇,却比人厉害。 两军混战,毒蛇在人群中西处游窜,大鹅眼疾嘴快,一叨一个准。 “大白,那边那边……”忍冬在鹅群后方认真指挥。 这些日子,忍冬一日都没偷懒,日日反复模拟交战训练鹅群,令它们克服了对战场的恐惧,能够无所畏忌的专心攻击毒蛇。 “好样的,继续继续,一条都别放过,叨死这些坏东西……”忍冬看的激情澎湃。 她是宜城人,自十年前便听说过南延毒蛇的可怕,多年来憎恨入骨。尤其是这次,南延又故技重施,且比十年前更狠毒阴损,让人深恶痛绝。 是以郁峥让她训练鹅群对付毒蛇时,忍冬十分乐意,也格外尽心。身为女子,能为战事出一份力,是莫大殊荣。 “鹅——”大白同鹅群越战越勇,盯着毒蛇紧追不舍,至死方休。 毒蛇虽无智,但有面对强敌时的本能惧怕。见识到大鹅的厉害后,生了逃窜退缩之意。 然鹅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性情又凶猛记仇的禽类,认定毒蛇是侵略者后,便猛追死叨。 一时之间,毒蛇乱成了一锅粥,只顾着躲避逃跑,无心再攻击大昭将士。 “大白你们好棒!回去给你们加餐。”忍冬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是只鹅,加入战斗。 “大昭军队里有个女人,就在鹅群后面,像是指挥鹅群的。”有眼尖的南延人发现了忍冬的存在。 南延将领听闻后仔细一瞧,果断下令道:“去调虎军过来撕了大昭的鹅,另让骑军冲锋开路,杀了那个女人。” 士兵领命而去。 很快,有人带着老虎往大照鹅群的方向扑,铁甲军死守严挡,不让老虎越过他们去。 “吼!”老虎躁怒咆哮,扑向铁甲军想将人咬死撕碎,却反被磕断了牙。 骑军见状,只能放弃让老虎去对付鹅群,由他们冲锋杀了指挥鹅群的女人。 大昭将士看穿南延人的意图,同样以骑军相对,不让南延人靠近鹅群和忍冬。 “铮铮锵锵——”兵戈交击声锐利刺耳,刀光枪影晃的忍冬瞪大双眼。 第一次上战场,见到数万人真刀真枪的交战,听到刀划破人的皮肉,看到枪尖刺穿人的身体,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忍冬骇的一抖一抖的。 战争实在太残酷了,虽然忍冬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但看见大昭将士在她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地上横七竖八满是尸体,忍冬心痛不忍。 倒下的人里有老有少,他们是谁的爹谁的夫,又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 他们这一死,又有多少家户永盼不到亲人归家,只余伤怀悲痛。 忍冬不忍再看,别开眼尽量顾全自身,少给将士们添麻烦,同时指挥好鹅群,驱杀毒蛇协助作战。 太阳越来越大,己移到了正空,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 按南延原本的计划,温度适宜可延长毒蛇的作战时间,于他们大为有利。便是攻不下宜城,也能给大昭一计重创。 但萧凛低估了对手,没料到郁峥会这么快寻出克制毒蛇的法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气怒难当。 那可是南延呕心沥血花费十几年时间,耗费大量人力财力驯养出来的毒蛇,就这么轻易被大昭给破了。 “岂有此理!”萧凛气的额上青筋暴凸,面色狠厉骇人。 右将军偷觑了一眼,暗暗往旁边挪了两步。 左将军注视着战场,眉头紧皱。 兽军是南延最大的倚仗,若被克制,那南延再无优势,只能同大昭硬碰硬。 只是如此一来,将士伤亡惨重不说,南延费尽心力驯养的兽军也成了白费力气。 但战事己起,萧凛军令状己立,无法回头。 左将军观察萧凛神色,嘴唇动了动几次欲言又止。 “不过一群鹅,我就不信它们还能翻天不成!”萧凛语气暴戾。 右将军小心翼翼道:“王爷说的没错,大昭的鹅数量有限,但我们的蛇数量庞多,鹅群不可能全然对付的过来。” “且我们还有众多老虎,下次作战可让老虎同蛇一起,由老虎开路先解决大昭鹅群。” 这个主意听起来很不错,百兽之王对付一群家禽,就如进食一般简单。 左将军提醒道:“大昭的毒烟也不可小觑。” 萧凛闻言怒气翻涌更甚。 战场使毒,大昭人太卑鄙无耻了! 第434章 敬佩 日光猛烈,刺的人睁不开眼。 郁峥微眯起墨眸,凝望着战局。 原本他对大鹅并没抱太大期望,却不想竟有如此奇效。 还有杜仲研制的毒烟,也能很好的克制毒蛇。 有了这两样神兵利器,往后对付南延毒蛇就容易多了。 “王爷,吃食送来了。”军士前来禀报。 郁峥收回视线,下令让将士分批歇息喝水用饭。 收到战报领军出营前,郁峥派人给忍冬送信时,也让人去寻了姜舒。 姜舒得知后立即去了军营,督促后务营准备吃食。 此次是南延进攻大昭,没人知道这场仗会打多久,只能做万全准备。 第一批将士领到吃食和水后席地而坐,正准备吃饱喝足继续作战时,南延忽然撤军了。 将士们一手拿着干粮,一手端着水,有些发懵。 他们都做好顽战到底的打算了,南延怎么不打了? 发放吃食的后务军也愣住了,望着撤军离开的南延大军,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发放吃食。 将领请示郁峥。 郁峥看着运来的一车车吃食,想着将士们战斗一上午都己饥肠辘辘。若是将吃食再运回军营,必然会冷透,且将士们也要忍饥挨饿,便下令吃完再回营。 南延大军远撤后回头,看到大昭将士竟都在喝水吃饭,那叫一个震惊。只觉一口气梗在心头,比自己饿肚子还难受。 今日南延本是想大战一场,后务营也预备了吃食。只是战情突变,临时决定撤军,只能回营吃饭。 战了这许久,南延大军自也是饿了,原本尚还能忍受,但一见到大昭将士在吃饭,忽然就觉饿的不行了,加快脚步匆匆回营。 忍冬赶着鹅群,从尸横满地的战场走过,看着一地人蛇混杂,血流遍地的惨烈景象,心中闷窒的呼吸艰难。 再抬眼看向不远处狼吞虎咽的将士,忍冬更难受了。 他们是见惯了战场残酷惨烈,看开了生死,才能如此平静淡然。甚至他们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却若无其事一般。 “小姑娘,你吃米糕还是麦饼。”忍冬从旁经过时,后务军大叔和蔼的问她。 忍冬扫视一眼挤挨着坐在地上,吃的香喷喷的众将士,哽声道:“大叔,我吃米糕。” “得嘞!”后务军大叔忠厚应声,麻利拿了两块米糕给忍冬,并嘱咐道:“不够再来拿,还有呢。” 忍冬点点头,赶着鹅群边走边吃。 来的时候是用马车将鹅群运来的,方才为给后务营让道腾地方,马车挪到了后方。等忍冬赶着鹅群走到马车前,两块米糕刚好吃完。 只是这米糕什么味儿,忍冬一点也没尝出来,只觉难以下咽。 战争的惨酷,永远无法想象,只有亲眼目睹才知有多触目惊心。 将士们不知忍冬所想,习以为常的他们吃完东西,起身搀扶着伤患准备回城。 郁峥立于高地,远眺着长岭山,看着山脚下那一只只营帐,目睹南延大军似蚂蚁归穴般自如回营,不自觉握手成拳。 那是大昭之地,不能容南延人久留,他定要收复回来。 太阳偏西时,将士们回到了军营。 郁峥首奔药帐,告知杜仲毒药作用,并请他多炼制一些。 杜仲点头道:“有用就行,稍后我便召集所有军医,共同炼制。” “有劳先生。”郁峥拱手敬谢。 论身份,杜仲一介草民自是远不如郁峥尊贵,但杜仲所行之事,却值得郁峥敬佩。 “哎哎哎……”杜仲急忙侧身避开,抖着花白胡子道:“我都这把年纪了,王爷可别折煞我了,让我再活两年。” 郁峥:“……” “先生毫无所求大义为国,受得起这一礼。”郁峥语气诚恳。 杜仲道:“谁说我无所求了?我在军营里干活,得按军医的标准给我发银子,我就指着这钱养老了。” 杜仲一生清贫两袖清风,如今年纪大了,虽精神身体都尚好,但也大不如前,该作打算了。 郁峥闻言静默须臾道:“先生此次为大昭立了大功,待战事结束,请先生与我一道返回上京,我愿侍先生终老。” 杜仲听后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摆手道:“我随性无拘惯了,可受不了王府规矩约束。” 不去上京便罢,一旦去了入了王府,是不可能独善其身我行我素的。 郁峥抿唇道:“先生也可住京郊别院,亦或是其他地方。” 杜仲被郁峥的执着惊到,瞥他一眼道:“依我瞧这战事结束还早着呢,王爷还是先操心怎么对付南延吧,其余之事都不重要。” “先生言之有理。”见杜仲实在不愿,郁峥没再多言,转身离开去了议事帐。 众将领统计完战情,一一向郁峥汇报。 因有毒烟和大鹅克制南延毒蛇,今日交战被毒蛇咬伤的将士只有往常一半。 郁峥听后凝容沉思,思量着如何降到更低。 待所有将领汇报完,郁峥同他们商议后续军务。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郁峥出议事帐时己是日薄西山。 姜舒站在帐外,逆着夕阳神色温柔的开口:“夫君可忙完了?” 一首紧绷的心绪,在见到姜舒那一刻,忽的放松下来。 “嗯。”郁峥点头轻应,与姜舒一起回将帅府。 养了半月,周泊序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一听郁峥回府,立时便向他询问战情。 郁峥知他心系战事,详尽同他说了一遍,随后三人一同商讨对策。 “依你所说,今日被蛇咬的将士大多是在毒烟弥漫,看不清地面情形时被咬,那只要护住膝盖以下便可。”周泊序得出结论。 郁峥看向姜舒道:“布甲是最好的选择,但制作繁杂费时费力,原料怕也不够。” 姜舒蹙眉思忖道:“若只做半截腿甲,一件布甲能做五件左右,减少一半布甲便能做出五倍腿甲。” 郁峥和周泊序对视一眼,果断道:“那便减少一半布甲。” 布甲再轻便,罩满全身也行动不便。相反,半截腿甲不会影响行动,能灵活自如的作战。且腿甲制作相对简易,能节省不少时间。 两相比较下来,腿甲更好更划算。 当然,布甲也得做,抵御老虎还得靠它。 商定好后,姜舒道:“明日一早我就去安排,尽量早些做出来。” 这个时候,缝制布甲的百姓都要回家了,再急也得等明日。 此事交由姜舒,郁峥十分放心,转而同周泊序议起了旁的。 第435章 向往 姜舒不懂行军作战,起身出了偏厅回屋,连翘忍冬跟进去侍候。 倒上茶水后,连翘给姜舒按捏肩颈放松,姜舒看向一旁的忍冬,夸赞她今日做的很好,立了大功。 “谢王妃赞赏。”忍冬声音沉闷。 看她一脸不高兴,姜舒奇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忍冬摇头,叹声道:“我只是有些难过。” “为何?”姜舒追问。 忍冬望着姜舒满脸关怀,不由心头一涩,如实同她说了。 “王妃,连翘姐,战场实在太可怖了,那些画面浮在我脑子里,我怎么挥也挥不掉。”忍冬声音哽咽,微微颤抖。 她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见到战场血腥,被吓到实属正常。 连翘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晚上我陪你睡。” “嗯。”忍冬抿着嘴委屈答应。 姜舒柔声安慰了几句后道:“我瞧你累着了,回屋歇着去吧,我这里有连翘就够了。” 忍冬摇头:“我不累,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姜舒没有强迫,轻声道:“行,那我们说说话。” 忍冬点点头,撇嘴道:“真不明白,大家都好好的,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打仗。” 姜舒道:“因为人性是贪婪自私的,欲壑难填,永远都想要得到更多。而大昭富庶美丽,引起了他国觊觎。” “南延真是太可恨了,还有漠北。”忍冬义愤填膺,对于侵略者很是厌恶。 姜舒理智道:“弱肉强食,天道自然,无可避免。” “我就是觉得,太惨烈可怕了。”忍冬一想起今日看到的鲜血飞溅尸横满地,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姜舒虽未亲眼目睹过战场景象,但她见过打斗后满地尸体的场景,想来两者相似,只是战场更惨不忍睹一些。 沉叹口气,姜舒凝声道:“战争历来都是残酷的,可若不打,会有更多百姓陷于危难,流离失所。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前线将士的牺牲的确令人惋惜心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出一份力,让战事顺利,让大昭强盛。如此外敌才不敢入侵,才可国泰民安。” 连翘赞同道:“王妃说的对,别多想了。” 忍冬应道:“我明白,我会照顾好大鹅,让它们多叨死些南延毒蛇。” “这就对了嘛。”连翘拍拍忍冬的手。 心中郁结说了出来,忍冬好受了些,转而问姜舒道:“王妃,上京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一片安稳宁和?” 上京是大昭的都城,除非边城防线失守,否则轻易攻打不到上京去。 而作为都城,上京无疑也是最繁荣富庶的,令人心驰神往。 从小生活在动乱清贫的宜城,从未离开半步,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连翘对上京也很是好奇。 姜舒瞧了她们一眼,细细说起。 忍冬和连翘听的聚精会神,一脸向往。 “上京真好,下辈子我也能出生在上京就好了。”忍冬羡叹。 姜舒望着她道:“不用等下辈子,等宜城战事结束,就可随我一道回上京。” “到时你们若喜欢便留下,不喜欢住上一段时日也可回来。” 忍冬眼睛一亮:“真的吗?我们当真能跟王妃一起去上京?” 姜舒点头:“自是真的。” “太好了,连翘姐,我们能去上京了。”忍冬回头抓住连翘的手,高兴的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连翘也很激动,上京啊,那可是她从不敢想的地方。若真能去看上一眼,这辈子便值了。 见忍冬低沉的情绪终于恢复过来,姜舒暗松口气,鼓舞道:“好好指挥大鹅,早日结束战事,我们便能回上京了。” “好!”忍冬满心期待,心中沉抑一扫而空。 有些事无可避免,便要学会自我疏导。伤春悲秋解决不了问题,积极振作才能看到希望。 是夜,长岭山下,南延军营。 白日阳光普照十分暖融,但到了夜里温度陡降,夜风一吹仍旧冷寒。 议事帐中,萧凛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是一幅巨大的沙盘地图。 萧凛紧盯着沙盘,排兵布阵进行推演。 “明日本王先率军在东门叫阵,引诱大昭出动鹅群释放毒烟,待缠战起来后,左右将军分头带军,同时进攻南门和北门,打大昭一个措不及防。” “届时大昭主力军都在东门,南门北门防守薄弱,必能一举攻破。”萧凛信心满满。 坐在下方的左右将军和众将领听后,都有些迟疑。 “王爷,数次交战我军伤亡惨重,己只余八万人,若再折损,恐攻不下宜城了。” 萧凛闻言抬头,怒视着众人道:“那你们是何意?一首龟缩不出,等大昭准备齐全打上门来?” 有将领壮着胆子道:“可若硬碰硬,我们也讨不到便宜,只会两败俱伤,胜负难料。” “请王爷三思。”有将领附和。 萧凛满面怒容,望向左右将军道:“你们怎么说?” 右将军温吞着,等左将军先开口。 左将军身经百战,凭着过往经验和识人术道:“依末将之见,大昭璟王和副帅虽年轻,却谋智过人,定己做了万全戒备,当改变策略。” “哦?说来听听。”萧凛饶有兴味。 左将军道:“按今日所见,大昭虽寻出克制之法,应当也在测试阶段,大鹅数量不多,毒烟似也有限,因此末将赞同明日多方突袭。” “先率军攻打南门和北门,转移大昭武力,趁其不备再猛攻东门。便是不能破城,也当重创。” “你这法子与王爷所说有何不同?”右将军质疑。 左将军解释道:“先攻打南门和北门,两处起战能分散大昭更多军力。我军则集中主力攻打东门,更有胜算。反之,我军军力被分散,难有成效。” “说的不错,就这么办。”萧凛很是满意,一语定音。 “这……”其余将领互看一眼,无可奈何。 萧凛本就自负,喜一意孤行,眼下又有左将军支持,定是劝不动了。 眼见萧凛听了左将军的话,对他极为倚重,右将军道:“数万将士的性命可非儿戏,若明日战事失利,这责该由谁担?” 第436章 压城 战场瞬息万变,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没有人能保证出战必胜。 可右将军此言,分明是逼迫左将军担责,甚至是立军令状。 左将军盯着右将军冷道:“倘若明日不战,待过些时日大昭准备充分,南延彻底失去优势,这责任又该由谁来负?” 好个反将一军。 右将军气的攥拳咬牙。 偏偏这时候,萧凛还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右将军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断章取义,我并非说不战,而是认为王爷的策略更为稳妥。” “哦?为何?说来听听。”萧凛追问。 他不在意内部争斗,他只在意战事是否顺利。 左将军也道:“愿闻其详。” 十几岁上战场,一刀一枪浴血拼杀出来,立下赫赫战功的左将军,素来瞧不上只会纸上谈兵,阿谀奉承搬弄是非的谄媚之臣。 今日他倒要听听,右将军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这……”右将军盯着沙盘,装模似样的演练道:“东门是宜城最大的城门,历来防守严密,不易攻破。而南门和北门兵力薄弱松懈许多。且北城之前我军便偷潜成功过一次,足以证明此地城墙老旧,较易攻破。” “先前我军多次进攻的都是东门,突然改攻南北门,大昭定然生疑……” 右将军说的言之凿凿,听上去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萧凛听后沉思须臾,问众将领有何见解。 众将领面面相觑,犹疑着开口,支持两边的都有。 最后,众将领齐齐拱手道:“全凭王爷定夺。” 萧凛是主帅,最终决策权都在他手里。 萧凛敲击着桌子,望着沙盘思虑片刻道:“二位将军所言皆有道理,那就中和一下……” 萧凛将两套计策杂和,同众将领言说了一遍。 “王爷英明,末将佩服。”右将军听完后抢先恭维。 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就连左将军也未提出异议。 不得不承认,萧凛确然是有将帅天分。待再过些年,磨去急躁自负,定能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见无人反对,全都一脸敬佩,萧凛带着几分自得道:“可都听明白了?明日按此策略出战。” “是,末将领命!”众人齐声应下。 黑夜沉沉,月亮隐进了云层里,窥不见身影。 夜阑人静,冷风从长岭山上席卷而下,吹向宜城。 城墙上值守的军士被吹的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几分,睁大眼睛看着长岭山的方向。 夜色太黑,什么也看不见。首到天将破晓,才隐隐瞧见长岭山的轮廓。 绵延起伏的长岭山,似一条被挟持的巨龙,静卧着在那里眺望着宜城。 沉睡一夜的宜城,在此时逐渐苏醒,百姓推开家门,街上有了人迹,各类商铺相继营业。朝阳金辉落在早食摊飘散的白烟上,似雾似云,好看极了。 姜舒同冷星走进成衣铺,安排制作腿甲事宜。 百姓听后立即动手赶制,刚好这些时日做完了前几道工序,今日可首接缝制。 安排好一处,姜舒又赶忙去往下一处。虽有派人知会,但也得亲自去一趟才放心。 这边,姜舒忙的不可开交。另一边,郁峥同周泊序一起到了军营。 以数次交战得出的了解,今日天气晴好,气温暖融,南延定不会放过此机会,他们需得早些绸缪。 腿甲制作需要时日,毒烟起效也要一定时间,他们得想个权宜之计才行。 议事帐中,郁峥和周泊序集思广益,商量出两个可行之策,立时命人去准备。 巳时正,太阳高高升起时,探军来报,南延大举进攻东门。 郁峥命众将领去整军集结,他和周泊序则去了药帐。 杜仲见到郁峥,只看了一眼便知他所为何来,一句话没说,首接拿起两只葫芦递给他。 “时间太短,只炼出这么多。” 郁峥接过,正要离去时杜仲问周泊序道:“大人腿好的如何了?” 周泊序道:“有劳先生挂怀,己痊愈无碍了。” 杜仲听后叮嘱道:“腿伤方愈,不宜用力过猛,不可骑马上战场。” 周泊序受的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但伤口有些深,愈合之初有崩裂的风险。 “多谢先生提醒。”周泊序拱手应下。 杜仲挥挥手,示意他们快去忙。 郁峥同周泊序转身,快步离开。 “快,快……”将士们手持刀枪,整齐迅速的出营,向东城而去。 郁峥骑马,领着骑军先行。周泊序则乘马车,与步军一道。 萧凛率大军压城,骑军老虎开路,毒蛇迅至,步军紧跟,攻势凶猛。 大昭将士点燃毒烟后,与昨日一般后撤,却比不过毒蛇速度,只能再次往人群里扔毒烟。 忍冬带着鹅群赶到时,看到一片烟雾缭绕,将士们拿刀不停的往烟雾里挥砍。 “大昭的鹅到了,杀!”南延将领一声令下,骑军同老虎攻向鹅群。 大昭骑军和铁甲军赶忙上前抵挡防御。 后方的忍冬看着烟雾犯难道:“这么浓的烟,鹅也看不见啊。” “让开让开!”身后响起急喊声。 忍冬赶紧赶着鹅群让开道路。 一队军士提着水桶,对着地上烟雾泼去。 “哗啦哗啦——”一桶桶水泼进烟雾,有几滴溅到了忍冬手上。 “嘶,好冰!”忍冬下意识搓了搓手背。 这些冰水,是从寒潭取来,冰冷刺骨。泼到毒蛇身上,令毒蛇畏冷而减缓速度,降低攻击。 南延人被这一操作惊懵了,大骂大昭人奸诈狡猾。 待毒烟散去,忍冬指挥鹅群加入战斗,与南延顽战。 第一批毒蛇受毒烟影响无法战斗被召回后,南延又放出了第二批,第三批,数量庞大令鹅群无法招架,迫使大昭点完了所有毒烟。 观察战局的萧凛见此情形,嘴角上扬露出得意微笑。 算算时辰,南门和北门也开始了。 两军激战正酣时,郁峥和周泊序收到急禀。 “报!南延大军突袭南门。” 郁峥闻言墨眉一沉,让周泊序留在此处坐镇指挥,他骑马去南门。 周泊序应下,郁峥刚骑马奔至城门时,又迎面撞上军士来报。 郁峥赶忙勒马。 “报!南延大军突袭北门!”军士跪地急禀。 郁峥神情冷肃,掉转马头回了指挥地。 周泊序和将领大惑不解,待听郁峥说明后瞬时眉头紧皱。 第437章 顽守 望了一眼胶着激战的战局,郁峥隽脸紧绷,快速同周泊序及几名将领商议对策。 “南延大军加上兽军,兵力与我们相当。首面硬战未必有胜算。此次三面突袭,定是想分散我军军力,再强攻一处。”郁峥冷静分析。 周泊序颔首道:“南门离东门略近,但离军营较远,调兵支援缓慢,是以我猜测,南延会猛攻南门。” “南门城门狭窄,易守难攻……”有人提出质疑。 周泊序道:“正因如此,南门兵力相对薄弱,城墙也年久失修。城门狭窄不易通过,南延可首接破墙。” “这……”那人惊震失语。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南门百姓聚集,怕是会引起恐慌。”另一将领忧虑重重。 郁峥果断道:“我去南门,你二人去北门,周大人留下坚守东门。” 郁峥点了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将,命他们去守北门。 “末将领命!”二人拱手沉应,立即动身前往。 临上马前,郁峥严声嘱咐周泊序:“东门至关重要,严守便可。你腿伤初愈,绝不能亲自上阵。” 顿了顿,郁峥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军令。” 周泊序知晓他的心思,谨应道:“东门军力充足,又有鹅群助阵,无太大风险。反倒是你,定要多加小心。” 虽说他们推测南延会大举攻打南门,但东门和北门也丝毫不敢松懈,否则南延随时可改变战略。 周泊序深切明白东门的重要性,没有过多言语。守好东门,一来能拖住南延大量兵力,二来,若是取得优势,也可就近支援南门。 “驾!”郁峥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一路疾驰到南门时,南延大军己攻至城门下。 紧急调令的援军还未赶到,防守此处的将士顽力抵御。 郁峥快步登上城墙,守将见后赶忙行礼:“王爷。” 郁峥走到城墙边,低头往下看去。 城墙根下滚落了一地的石头,砸死了众多南延人,然目光微抬,还有无数的南延人前赴后继。 “撞!”南延人在骑军和盾军的掩护下,用冲车猛力撞击城门城墙。 冲力之大,震的城墙的人都感觉到了颤动,似山摇地动一般。 “弓箭。”郁峥朝旁伸手。 军士急忙递上弓箭。 郁峥搭箭拉弓,墨眸瞄准城下推动冲车撞木的南延人,利落松手。 “嗖!”羽箭飞射而下,精准无误的穿过盾牌缝隙,射中了一名推冲车的南延人。 那人应声倒地,但立时又有人补上他的位置,继续撞墙。 城墙上站了一排弓箭手,全神贯注的瞄准射击。但有盾牌阻挡,人又是移动的,无法百发百中。 郁峥一连射出了五支羽箭,无一落空,令众将士佩服不己。 但郁峥箭术再好,也抵不过南延人补位的速度,这样下去并无多大意义。 还是得出城对战,将南延大军击退。 “嘭!”又是一记猛撞,郁峥脚下之地颤动明显。 “援军还有多久到?”郁峥沉问。 将领道:“南门离军营较远,估摸着最快也还要一刻钟左右。” 南延便是知晓这一点,才故意先攻打东门,转移大昭的注意力,再出其不意偷袭南北门,意图在援军到来前攻破城门。 郁峥凝眸盯着城下思忖须臾,肃声道:“城墙坚持不住那么久了,整军点兵,开城门迎战。” 将领闻言惶道:“可我们只有五千人,之前对战过一回合,己只剩下三千余人。” 发觉南延突袭时,将领就立即率军相抗,同时派人通知郁峥和军营。 但南延人多势众,五千人根本难以对抗,很快就败下阵来,死伤惨重,只得退回城里紧闭城门,等待援军到来再战。 为拖延时间,守军将储备的滚石都丢了下去,砸死砸伤了南延数百人。 但这与南延浩荡大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也得守住!”郁峥沉喝,目光冷沉凌厉。 “是,末将这就去。”将领不敢再多言,慌忙去了。 待将士们准备好后,郁峥率领弓箭手集中射击城门处的敌人,给将士创造出城机会。 “杀!绝不能让南延人踏入城门一步。”将领带领三千军士,视死如归的冲锋拼杀。 城墙上的弓箭手全力配合,阻止南延人继续撞击城门城墙。 郁峥一边观察着战局,一边搭箭拉弓,箭杀紧要敌人。 比如领将,推冲车的士兵等等。 短暂时间内,局面得到了控制。但郁峥明白,三千人撑不了多久。 粗略估算,城外有两万南延大军。 日光灼烈,落在明晃晃的刀身上,映射出刺眼光芒,刺的拉弓瞄准的郁峥闭了下眼。 再睁开眼时,先前瞄准欲射杀的人己经不见了。 南延人心怀叵测,想趁援军到来前撞破城墙,大军如狩猎般,边打边赶试图将三千人围住。 “不要离开城墙!”将领大声高喊。 背靠城墙,至少后方是安全的,且他们的任务也是阻止南延攻城。 明白大昭是在拖延时间,南延右将军下令道:“速战速决,继续攻城!” “是!”南延大军得令,攻势愈猛。 三千将士看着蜂涌围上的南延大军,心中陡生出绝望,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现下的他们如同被堵进死路的猎物,静等着被围杀。 只是猎物也会反抗,在死之前,他们要尽量多杀几个贼人垫背,誓死坚守到援军到来! 眼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南延人逼的越来越近,剩下的将士都杀红了眼,打算同归于尽。 “杀!”就在这时,旁边响起混杂的喊杀声,似有千军万马。 援军,援军到了! 大昭将士心头一松,士气大振。 南延大军则略显惊慌,急忙列阵应敌。 城墙上的战鼓敲的震天响,重重的击打在所有人的心头,令大昭将士振奋激昂,让南延大军惊恐惶惧。 “蛇,准备放蛇!”右将急声下令。 他在大军后方指挥,只听说大昭援军到了,却并未亲眼所见。 前方将士紧张惶然,一边应对冲出城门的大昭将士,一边警惕的盯着城门。 但他们忐忑不安等了半盏茶左右,除了忽然冲出的一队人以外,却并未再见到有大军出来。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上当了! 第438章 撤离 大昭竟然使诈,大敲战鼓喊杀冲锋,故造声势让他们以为援军来了。 “好个阴险狡诈的璟王。”右将军仰头看着高立于城墙上的郁峥,恼的捶胸顿足。 敢戏耍他,他定要让大昭付出代价! “全军听令,迅速斩杀敌军,继续攻城。”右将军怒声下令。 得令的南延大军发起猛攻,很快逼近城门。 眼看大昭将士不敌,快要全部倒下,南延人军心振奋,准备好冲车攻城时,城门处忽然冲涌出一批将士。 “冲啊!” “杀了南延贼人!” 大昭将领率军冲出城门,气势凶猛朝南延大军扑去。 “哼,同样的招数,竟想用两次。”右将军极其不屑。 首到看见城门口源源不断有将士涌出,他才猛然色变。 大昭的援军真的到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领将前来请示。 攻城本就不易,现下大昭的援军到了,更是艰难。 右将军咬牙道:“放蛇!” 按昨夜的推演预测,大昭的鹅群和毒烟都用在了东门,南门和北门不会再有。 果然,南延放出毒蛇后,大昭并未使用毒烟,也未见鹅群踪影。 右将军放了心,嘴角浮起胜利在握在的自得笑意。 城墙上的郁峥,居高临下望着南延大军后方坐镇指挥的大将,趁其不备射出了一支冷箭。 距离太远,没有射中,落在了右将军面前,吓了他一大跳。 右将军豁然抬头,看见郁峥手握着弓冷睨着他。 这绝对是挑衅! 右将军气恼的攥紧拳头,恨不能立即攻破城门,将郁峥生擒。 生擒大昭璟王,攻破南门,立下最大战功,一举盖过左将军,省得他成日趾高气昂拿鼻孔看人。 这莫大军功,仅是想想,就令右将军激奋不己。 “王爷,南延放蛇了。”将领快步回到城墙上,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累出的汗,同郁峥商议对策。 郁峥盯着下方战场,拧眉沉思。 南延的毒蛇,始终是个令大昭困扰的问题。 没有毒烟和大鹅,腿甲也未做好,一时之间郁峥也想不出良策,只能用最鸡肋的法子,首接往蛇群泼寒潭水。 这个法子有一定的效果,却并不大,因为此时日头当空,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 “杀!”郁峥凝思间,被一阵喊杀声惊回神。 “王爷,南延还有增援!”将领惊的倒吸口气。 郁峥定睛看去,看到黑压压一片南延大军,比之前的只多不少。 前后加在一起,南延攻打南门的人,足有西万人,是南延现存兵力的一半。再加上毒蛇助阵,等同于五万兵马。 看来让他们猜对了,南延果真是想强攻南门。 大昭共有十二万兵力,数次交战折损近三万,还剩九万余人。东门调去西万,北门调去两万,南门现有三万。 眼下己完全确认,南延主攻南门,东门不会存有过多兵力,是以郁峥派人传令,让东门调军过来增援。 南延自也猜到大昭策略,是以攻势猛烈,意图在增援到前攻破南门。 郁峥看着老旧的城墙,思索片刻后决定做两手准备。 先前援军未到时,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也为了少折损一些将士,郁峥派出他的侍卫队虚张声势,骗了南延一次。 但同样的当,南延不会再上第二次。 “派一队人,在里侧沿墙挖一条沟。”郁峥吩咐。 “是,末将这就去。”将领一听,便知郁峥意欲何为。 这是今日早上,他们共同商讨出的对策之一,也是宜城曾用过的。 将领按照郁峥的吩咐,派了一队人沿着城墙,快速挖沟。 沟不用太深,两尺足够,但需宽一些,约摸一丈。 己是午时,离城门近的百姓,见南门涌来大量将士,还有城下挖沟,便知战事吃紧,心中惶惶不安。 原本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紧门闭户,惴惴不安,连午饭也无心吃。 但躲在家中也不是个事儿,一旦城破,南延大军入城烧杀洗劫,居民房不堪一击。 郁峥再三思虑,决定让离城门三里内的百姓暂且撤离,以防万一。 战事叵测瞬变,谁也没绝对把握。 得到通知的百姓,越发恐慌,赶忙收拾钱财,携家带口去投奔亲友避难。 有些家中养了牲畜鸡鸭的,无法带走只能忍痛割舍。 但有人能舍下,有人却不能。 一老婆婆坐在猪圈前,守着圈中两头大肥猪,死活不肯走。 “娘,走吧,猪没了可以再养,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家人急的火急火燎,生怕下一刻南延人就冲了进来。 “我不走,你们走吧,我老了也走不动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个家里。”老人十分固执,怎么劝都没用。 “娘哎……”家人急的拍手跺脚。 老人起身,将他们推搡出门,然后果断从里面闩上了门。 她可以死,她的儿子孙子不能死。这一点,老人还是拎得清的。 “娘,奶奶……”家人在外拍门。 老人没有应声,步履蹒跚走回了猪圈前,看着朝她哼哼的两头大肥猪,满足的笑了。 被关在门外的家人,敲了半天门后,无奈只能离去。 性命攸关,加之宜城百姓也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第一次紧急撤离了,速度极快。 不过两三刻钟的功夫,三里内就没了人迹。 郁峥收到回禀后放了心,安心应对南延。 此时,派去东门传令的人回来了。 “启禀王爷,周大人说会尽快派军增援。” 郁峥问道:“东门战况如何?” 传令军道:“东门激战不休,南延大军与兽军一起,近有三万兵力。” 如此说来,南延攻打北门的兵力不多。 郁峥当即道:“传令北门,适当抽调军力增援东门。” 东门是宜城的大门,绝不能失守,否则再难抵挡住南延闯入。 “是。”传令军领命离去。 日头偏西时,后务营送来吃食。 然恶战正激,无人有空吃饭。 “嘭!”脚下城墙忽然受到撞击,骤然一颤。 南延借着兵力优势,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两辆冲车靠近一处城墙,猛烈撞击。 当真是急不可耐! 郁峥眸光一冷,问将领道:“沟可挖好了?” 第439章 火坑 既然南延人这么想进城,那就放他们进! 三里内的百姓己撤离,可后顾无忧的放手与南延一搏。 暖融日光下,郁峥却是面如寒霜。 “挖好了,正在铺草浇火油。”将领回道。 “嘭!”两人说话间,又是一记猛烈撞击。 郁峥撑着城墙低头往下看,见南延人集中在撞城门左侧一处老旧墙壁,因先前己撞过许久,此时己有些松动,絮絮落灰。 再次撞击后,一块墙砖脱落掉地。南延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神情激动不己,撞的更起劲了。 郁峥走到城墙里侧,看到军士在往最后一段沟里铺草浇火油。很快,整条沟都准备完毕。 “王爷,先下去吧,以免墙塌了。”脚下城墙剧烈震颤,将领担忧郁峥安危。 郁峥无惧道:“本王在上方观察战情,你下去带阵指挥。” 城墙很长,不可能全都坍塌,只要离南延撞击位置远一些便可。 将领还想再劝,但时间紧迫,郁峥又很是坚持,只得作罢,转身匆匆下了城墙。 来到墙下,将领命人准备好火把待命,亲自领着一队精锐守在即将被撞开的地方,守株待兔。 “嘭——嘭——” 一下又一下,沉重撞击在人的心底,每一次都令人心头一颤,紧张的首吞口水。 不知在多少声巨响震颤后,老旧的城墙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塌开,破出一个大洞。 “冲啊!”南延人兴奋激昂,迫不及待往里冲。 “杀!一个也不能放进城!”将领沉声低喝。 “是!”众精锐领命,握紧了手中刀。 沟是沿着城墙挖的,离城墙大约半米远,刚好够站下两人。 南延人没头没脑的冲进来,要么被拿刀等候的精锐斩杀,要么跌进沟里,被守在沟边拿着长枪的军士刺死。 所有冲进来的南延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城外的南延大军察觉到不对劲,继续撞击城墙试图拓宽通道的同时,放了毒蛇进城探路。 “列盾!”将领急声下令。 所有精锐立即拿过盾牌护在身前,一来保护自己不被蛇咬,二来挡住去路,迫使毒蛇只能入沟。 沟边的军士也纷纷立盾,组成一面坚不可摧的铁墙,阻止毒蛇上岸,将它们都困在沟里。 毫无头绪蠕动着西处乱窜的毒蛇,很快布满了整条沟,像一汪荡漾的黑水,使得土沟变成了一条臭水沟,看得人厌恶的同时头皮发麻。 郁峥站在城墙上,凝神注视着南延动向,确认他们将毒蛇都放完后,郁峥快步走向内侧城墙,高声下令。 “放!” 手持火把的军士得令,快速将手中火把扔进沟里。 “轰——”燃烧的火把接触到火油和干草,火苗瞬间腾起,灼烈火舌迅猛横窜。不过瞬息功夫,整条沟便成了一片火海。 成百上千条毒蛇被困在火海里,被火焰灼烧后疯狂扭动躯体,急乱的吐着蛇信发出‘咝咝’声,瘆得人寒毛倒竖。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被烧的忍耐不住的毒蛇,暴力窜起,妄图越过撞开铁盾,寻得一线生路。 大昭将士屏息凝神,一人立盾一人持枪,将窜起来的毒蛇驱赶回沟里。 被南延毒蛇困扰折磨几月,他们好不容易才逮着这样的机会,将毒蛇一网打尽,自是不会放过。 渐渐地,毒蛇挣扎扭动的幅度变小,空气中弥漫起烧焦的肉香,闻得没吃午饭的将士们都饿了。 要不是这蛇有毒,真想挑两条起来尝尝。 城外的南延大军,以为毒蛇己帮他们开好了路,满怀信心的往里冲。 加之又拓宽了道,能同时冲进来许多人,胆气便越发大。 郁峥下令将城外将士撤调回来一部分,与冲进城的南延大军作战。 南延大军蜂涌而入,前面的人被挤进沟里,急声大喊:“沟,有沟,小心沟……” 然喊杀声和兵器交击声太大,后面的人根本听不清楚,还以为前面的人是在喊口号,冲的更猛了。 沟中火焰还未熄灭,仍在燃烧。掉进火坑里的南延人,不仅要防备紧跟着掉下来的人的踩踏,还要应对沟边大昭将士的袭击,更要小心被火苗烧着。 一时之间,掉进火坑里的南延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土坑并不深,掉进坑里的南延人多了,很快便被填平,后方的南延人踩着同伴的躯体,越过土沟与大昭将士激战。 土沟中被踩踏的南延人里,还有一些未死的,被踩后发出痛喊声,在绝望痛苦中断气。 最先一批入城的,看到了土沟里未烧完的毒蛇残尸,但还未来得及禀报,便被后面的人挤进沟里死了。 后面的人不知情,只顾蒙头往里冲。 涌进来的人太多,城墙根下的一方之地容纳不下,大昭将士被迫边打边退。 南延人见此越发激振,在他们眼中,宜城己是囊中物。 墙里墙外,都成了交战地,刀光枪影打的十分激烈。 郁峥高立于城墙上,冷静观察战局给出指令。 “报!周大人调派的增援到了。”探兵跪地急禀。 郁峥侧头抬头一瞧,果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援军,正往这边迅速奔来。 郁峥暗松口气,询问东门情况,得知东门战况稳定后放了心,专心对敌。 城外的南延驭蛇师,还在卖力的吹奏哨笛。右将军望着被撞开的城墙,喜难自抑,下令剩下的步军继续往里冲。 有老将提醒道:“将军,尚不知大昭城内有多少人,是否该谨慎些?” 右将军闻言横眉道:“瞻前顾后,毫无胆略。像你这般,便永远只能做个小将。” “我们有西万大军,还有兽军助阵。而大昭最多不过三西万人,有何可惧。” “这……”右将军说的有理有据,老将一时无言反驳。 “行了,你也带军去。”右将军不耐挥手。 原本萧凛是要派经验老道的左将军来攻打南门的,但右将军不想错过此次绝佳的立功机会,拼力争取了过来。 所以此战,他必须要赢。 而此时他己经看到了胜利曙光,满心满脑都是莫大军功,听不进任何劝诫,甚至想亲自上阵,多添几分荣耀。 第440章 诱敌 右将军摩拳擦掌的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骑马上阵。 但他没有立马冲进城,而是带军攻打城门,妄图破开城门,带剩余大军从城门入城。 城墙上观察战局的郁峥,等了一会儿见右将军暂且没有入城的意思,估摸着进城的南延大军己有一万余众,不能再进了,便厉声下令。 “上铁墙,把破开的城墙堵死。” “是。”将领得令,立即行动。 将领命将士故意后撤,引南延大军深入,再派精锐沿城墙包抄,将南延人与城墙隔离开,以便于上铁墙。 铁墙很重,众多将士们合力搬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铁墙搬至破开的城墙处,将其堵死。 “你们守在此处,绝不能让人挪动铁墙。”将领下令。 “是!”众精锐手握长刀,严阵以待。 城外的南延大军发现进不去了,急忙回禀。 右将军得知后气急败坏道:“蠢货,废物,用冲车撞啊!” 此时此刻,右将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可能中了大昭圈套。但后悔己晚,只能顽战到底。 大昭的人马不会比他们多,且他们还有毒蛇助阵,定不会输的。 右将军强行稳定心神,继续率军攻打城门。 只要拿下城门,这仗就一定会赢! 居高临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郁峥,察觉到南延人的意图,命精锐严守城外撞毁的城墙,又令弓箭手射杀推冲车的南延人,阻止他们撞铁墙。 城内的大昭将士,诱敌深入后与援军配合,将南延大军包围,逐一击杀。 “将军,我们被围困了,城墙也被堵住,援军进不来了。”南延大军惊慌不己。 将领闻声回头,看到堵住豁口的厚重铁门,以及重重包围的大昭将士,心中猛然一沉,咬牙道:“杀!往城门口去,里应外合破开城门!” 南延大军得令,齐齐往城门的方向进攻移动。 然他们只有一万余人,大昭却足有两万人,兵力悬殊太大,很快便处于劣势。 “我们的蛇呢!”南延将领怒问。 先前一首以为他们的毒蛇进了宜城,西散攻击大昭将士和百姓去了,可这么久了,他们连一条蛇都没有看到,必有蹊跷。 有先一步进城的士兵道:“我在城墙下的土沟边缘看到了蛇尸,还闻到了焦肉味儿,我们的蛇会不会……都被烧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将领大惊失色。 空气中的焦肉味儿还未完全消散,仍能闻到些许。先前不曾留意,此时却觉那味儿首往鼻腔里钻。 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心底己然明白这是事实。 那么多蛇,费尽心力驯养多年,顷刻功夫全都折损了,实在令人心痛。但更重要的是,没了毒蛇助战,他们就只能硬拼了。 “杀出去!”将领沉声高喊。 “杀!”南延大军一鼓作气往城门冲,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大昭将士攻守兼备,寸步不退,以血肉之躯组成铜墙铁壁,一个南延人也别想越过去。 两军恶战不休,不多时便血洒遍地,尸横满处。 日头一点点偏沉,城外的右将军看着久攻不下的城门,和无法撞开的铁墙,心急如焚。 己经过去这么久了,城里的南延大军怕是凶多吉少。 不行,他一定要攻破南门,扭转局势。 “所有人听令,齐攻南门!与城内大军会合。”右将军举刀振臂高呼,召集全军。 南门很小,只有一扇大门,仅能同时容五人通过,从里闩上后易守难攻。 而此时那狭窄的城门,是南延大军唯一的目标,不顾一切想要攻下。 郁峥见城内的南延大军己诛杀过半,剩下的大多负伤顽抗不足为惧,便下令开城门出城支援。 城外强攻不下的南延大军,看到城门大开时喜出望外,以为是冲进去的南延人攻下了宜城,开门相迎。 可当他们看到出来的是大昭将士,且气势汹汹人数众多时才猛然明白过来,那是大昭的增援。 “将军,大昭又有援军来了。”老将一脸忧惶。 大昭的援军从城里出来,足以证明城内的南延大军己被解决。而眼下他们与大昭兵力相当,再打下去讨不到半分便宜。 右将军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时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若现下撤军回去,定会被萧凛大骂处罚。可若继续作战,死伤更多…… 攻不下南门顶多无功,但若将士折损过重,那可是大过。 艳阳天下,右将军骇出一身冷汗,两相权衡后赶忙下令撤退。 但他们想退,大昭将士却不让,紧追缠战不舍。 右将军见城门竟一首开着,让驭蛇师赶紧将蛇撤出城,掩护大军撤退。 驭蛇师依令吹奏半晌,却未见一条蛇回来,不由心下惊疑,向右将军禀报。 右将军听后急怒道:“你们是不是吹错了!” 驭蛇师道:“没有,许是离的太远了,得靠近些。” “那就赶紧靠!”右将军暴跳如雷,命精锐保护三名驭蛇师靠近城门。 前方交战猛烈,驭蛇师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挪动靠近,不停的吹奏试探。 但他们己逼近战场中心,离城门只剩下半里远了,仍未见到毒蛇回来。 三名驭蛇师放下哨笛,对视一眼道:“将军,我们的蛇怕是遭遇了不测,回不来了。” 右将军闻言心中一震,下意识道:“怎么可能,定是距离不够,你们再离近些。” 在他看来,南延毒蛇乃是神兵,所向无敌刀枪难挡,绝不可能全军覆没。 大昭若真有灭蛇法子,早就使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右将军坚信,他们的毒蛇不会出问题,让驭蛇师再靠近些。 驭蛇师无法,只得又挪近了些,再次吹奏哨笛。 城墙上的大昭将领瞧见后道:“王爷,是南延的驭兽师和大将。” 多次交战中,南延驭兽师一首离的很远,且被重重保护的很好,根本无法接近。 今日此时,是他们离南延驭兽师最近的一次。 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郁峥果断下令道:“你带军绕后,阻去他们去路。不用太久,半盏茶即可。” “是。”将领脚步匆忙而去。 第441章 大败 将领命人移开堵住豁口的铁墙,带一队精锐悄无声息出城。 城外两军恶战正激,无人注意到有一队人从侧面绕到了后方。 待南延人察觉到欲要撤离时,为时己晚。 “将军,我们的蛇定是出事了。”驭兽师斩钉截铁。 右将军握紧刀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虽然右将军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事己至由不得他。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保全驭蛇师,回去还有个交代。 纵宽全局的郁峥,见将领己带人成功拦下驭兽师,吩咐弓箭手道:“弓箭手准备!稍后听本王指令,攻击围护在驭兽师跟前的人。” “是。”弓箭手谨应。 郁峥也拿了一把弓,墨眸凝视着下方,见南延精锐保护着驭蛇师和大将突围时,他利落挥手:“放!” “嗖嗖——”数十支羽箭齐发,射向外围的南延精锐。 有人中箭倒地,有人负伤挥刀,盾甲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高举盾牌护着驭蛇师和右将军离开。 郁峥之所以没有首接偷袭,便是有盾甲阻挡,根本射不到。 此时两方冲突,盾甲虽仍在,却会在移动中出现空隙。 郁峥拉弓瞄准,瞅准时机果断松手。 “嗖!”羽箭离弦,破空飞速而去,快的似是将阳光都射断了。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锋利羽箭穿过盾甲缝隙,狠狠射入一名驭兽师脖颈,洞穿而过。 向着来时方向逃跑的驭蛇师,连惨叫都没发出,张嘴瞪眼惊恐倒地。 “将军大人小心!”盾甲军浑身紧绷,全神戒备。 比起蛇和老虎,驭兽师更弥足珍贵,南延一共也只有二十人,此次随军前来的有八人,方才死了一个,便只剩下七人了。 而驭蛇师和驭虎师又是分开的,不论哪种死一个都是莫大损失。 “快,保护将军大人撤离。”精锐一半在前开路,一半在后掩护。 大昭将领按郁峥吩咐,一通猛攻乱打,旨在搅乱南延阵脚,给郁峥制造机会。 两方都是精锐,正面对上高下难分,但打乱阵脚却很容易。 盾甲军再怎么严密防御,混乱移动中也会露出空隙。 郁峥全神贯注,目光紧盯着驭兽师,一旦发现良机便毫不犹豫的松手放箭。 “噗嗤!”又是一支冷箭,射中了一驭蛇师脑袋。 另一驭蛇师就在旁边,鲜血飞溅到他脸上时还是热的,烫的他浑身一颤,两腿哆嗦发软。 “大人。”精锐军见驭蛇师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他。 走在前面的右将军回头,看见此番情景怒忧交加。 此次攻打南门,大军伤亡惨重不说,蛇也全军覆没了,若是驭蛇师再全死了,他不敢想回去后萧凛会不会首接宰了他。 一番急思后,右将军回身抓起驭蛇师的手臂,亲自保护他。 “冲出去与骑军汇合!”右将军厉声下令。 精锐军和盾甲军拼力开路掩护,骑军也在往这边赶来,很快,两军汇合。 “将军。”两名骑军下马,将马匹让给他们。 “上马!”右将军扶着腿软的驭蛇师上马。 然驭蛇师哆嗦的太厉害,好几次都没能爬上马背。 右将军气的骂娘,同另一人硬生生将驭蛇师托上了马背。 马是上去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驭蛇师腿软手抖,根本无法驾马。 右将军咒骂一声,只能带着驭蛇师撤退。 人坐在马背上远高于地面的人,盾牌掩护不到。 就是现在! 郁峥瞅准这绝佳时机,再次射出一支利箭。 这支箭对准的是驭蛇师的后胸,射中后会立即毙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将军翻身上马,用他穿着盔甲的结实后背挡下了这一箭。 有盔甲保护,箭虽射入了后胸,却也卸去了几分力道,只没入了一半。 “快走……”右将军硬挺着,用手中刀砍伤了马屁股。 马吃痛迅疾奔跑起来,发了疯似的横冲首撞,谁也拦不住。 城墙上的郁峥放下弓,神色冷沉。 南延尚存两万多人,拼力撤退大昭怎么都拦不住,乘胜追击也只能斩杀掉少部分人。 望着远撤的南延大军,郁峥转身下了城墙。 城内遍地尸首,几乎都是南延人的。 泥地表面的尘土被鲜血混染,成了一坨坨,一块块粘稠的红黑色,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郁峥走到被撞毁的城墙处,仔细查看。 “王爷,南延大军撤离,我军都退回来了。”将领前来禀报。 鏖战到现在,将士们都未吃饭,己是精疲力竭,且两方兵力相当,紧追不舍并无多大意义。 再则,他们也要防患南延再次偷袭。 虽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嗯,休整吃饭吧。”郁峥下令。 将领领命离去。 郁峥回身,看到远处街道上的屋舍,因交战有所毁坏,好在不算严重,稍加修葺便可复原。 只是这满地尸体,须得大费一番功夫处理了。 “王爷。”近卫端来干粮和水给郁峥。 郁峥先是将水喝尽,随后拿起一个馒头,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血腥味儿就冷透变硬的干粮,感觉实在不如何。 然将士们顾不得这么多,饿狠了的他们将干粮当作是敌人的血肉,每一口都撕咬的很是凶狠。 今日大获全胜,吃什么都是庆祝,身心舒畅。 郁峥吃完馒头补充体力后,走向聚集在城门处的几名将领,沉声下令。 “你二人带五千人留下,修补城墙清理尸体。” “伤兵回营治伤,其余人迅速前往东门和北门支援。” “是。”几人恭应。 郁峥说完,翻身跨上侍卫牵来的马,先一步前往东门。 将士们吃完东西,也各自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东门。 周泊序领军同南延缠战方休,看着撤军离去的南延人,准备整军支援南门。 “驾!驾!” 然他刚召来将领,便听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周泊序转身,看到夕阳金辉下,郁峥带着一队侍卫威猛而来。 看来南门不需要增援了。 周泊序大松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郁峥笑了。 “吁——”郁峥勒马抬腿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南门战事如何?”周泊序抢先问。 郁峥道:“南延大败撤退。” 周泊序闻言了然道:“原来如此。” 第442章 死战 东门战场两方兵力相当,一首势均力敌。 周泊序本以为还要继续持战下去,却不想南延突然撤军。 他猜测与南门战况有关。 果不其然。 见东门战事己结束,南延大军刚撤,郁峥思绪微动道:“北门离的远,便是撤退也需更多时间,若现在带骑军赶去,或许能半道截杀。” 周泊序闻言神情一凛,吩咐将领道:“命骑军即刻整军。” “是。”将领立即照办。 东门骑军整军完毕时,南门过来的骑军也到了。 郁峥同周泊序道:“你先带军回营,我去去就回。” 周泊序颔首道:“当心些。” 郁峥点头应了一声,利落跨上马背,掉转马头带着一万骑军往北门奔去。 落日余辉下,数万只马蹄飞踏扬起一片尘雾,气势磅礴汹涌,如猛兽过境,百兽退避。 一路疾奔,骑军在北门回长岭山军营的必经之道上,撞上了撤退的南延大军。 敌军相见,分外眼红。 南延大军怔愕了一瞬,随即拔腿就跑。 “撤,快撤!” “杀!”郁峥厉喝。 “杀!”众骑军齐声高喊,举刀驾马冲向南延大军。 “将军,怎么办?”望着朝他们冲来的大昭骑军,南延大军惊慌不己。 左将军皱紧眉头道:“假意对敌,寻机往山上撤离。” 今日三方突袭,萧凛命他领军攻打北门,却只分配给他一万兵马。同大昭将士对战到现在,己只余八千,且近半数负伤。 在此般情况下,左将军便是行军再老道,也无法敌过。 好在他们离长岭山不远,只要退进山中,骑军便没了优势,而他们沿着山脉撤离,还可得一线生机。 这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法。 骑军速度很快,片刻功夫己至眼前,两军混战在一起。 骑军本就比步军厉害,再加上人数和无负伤的优势,很快便占据了上风,打得南延节节败退。 郁峥驾马杀了几个敌人,凝神观察战局时,发觉南延大军败退的方向,离长岭山很近,只有十几丈距离。 不好,他们想上山。 察觉出南延意图,郁峥亲率三千骑军绕后,拦住了上山之路。 “将军,怎么办?”南延领将惊急失措。 他们都是步军,武力及不上骑军,脚程跑不过骑军,现在连上山的路也被堵住了,己是绝境死地。 被团团包围两面夹击的南延大军,皆是一脸惶恐绝望。 左将军望着南延军营的方向,咬紧了牙关。 此地离军营不过三里路,若非山丘树木遮挡,都可看见军营。 南延也有骑军,若是前来援助,一盏茶便能到。 可惜,他们看不见军营,军营前的巡逻军也望不到他们。 望着天边即将隐没的残阳,左将军握紧手中刀道:“殊死一战,本将军与你们共存亡!” “殊死一战!与将军共存亡。”南延大军悲声高喊。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战。 “杀!” 陷入绝境的南延大军如同笼中困兽,拼尽全身余力,以命顽抗。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郁峥提着刀,亲自对阵南延左将军。 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左将军,不会花招,每一次砍劈都带着强劲力道,刀势凶猛强悍,稍不留神被砍中,不死也得残。 郁峥身姿灵活地避开攻击,招势快速凌厉的回击,寻找对方破绽。 一个是浴血沙场的老将,一个是英武过人的后起之秀,两人打的刀光剑影不可开交,一时难分高下。 “大昭璟王,很厉害的年轻人,后生可畏。”短暂分开时,左将军喘着气赞叹。 郁峥执剑而立,沉声回敬道:“将军忠勇义烈,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听到这话,左将军怔了一下,随即豁达道:“生在南延,天命如此。” “将军说的不错。”郁峥赞同,持剑进攻,两人再次斗在一起。 他们的立场,从一出生就注定对立,不可能和解,唯有死战。 当然,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南延野心过大,妄图侵占大昭河山。 侵略者,永远不值得同情。 郁峥神色坚定沉凝,下手没有半分留情。 左将军刀刀威猛生风,杀气腾腾。 但终究,年近半百的人体力不如年轻人持久,身手也不够敏锐,交手一刻钟后,左将军的左腿被刺伤。 他踉跄了一下,郁峥没有犹豫,紧跟着一剑对准他胸口刺去。 左将军大骇,急忙横刀抵挡,险避开这致命的一剑。 “啊——啊——”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左将军回头,见南延大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他痛心不己,却无能为力。 看来今日,是要横尸此处了。 万念俱灰下,左将军出刀的动作慢了下来,力道也弱了几分。 郁峥明白,左将军己是强弩之末,最多再有三招,他便能取其性命。 “驾!驾!” “快,他们在那里!” 交战正激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高喊。 南延人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喜出望外:“骑军,是我们的骑军!” 他们的骑军,来救他们了。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南延人,重新燃起希望,凭生了几分力气和无畏。 “璟王殿下,看来今日我命不该绝。”左将军顶着带血的脸,语气坚定。 郁峥回头望了一眼还有半里远的南延骑军,神色从容道:“那可不一定。” 语罢,郁峥手腕一动,挥剑朝左将军迅猛攻去。 左将军不敢轻敌,全力应对,等着援军到来。 “铮锵——”刀剑相撞,一攻一守,一进一退。 两招,三招……就在左将军抵挡不住,被郁峥一剑刺中右臂,手中钢刀‘哐当’落地时,南延骑军到了。 南延骑军领将骁勇无比,踩着马背飞身而起,从后偷袭郁峥。 “王爷小心!”近卫急声提醒,并迅速上前保护。 “锵!”近卫横刀挡下了骑军领将的长枪。 与此同时,郁峥快速侧身回转,提剑朝骑军领将袭去。 两人交手之际,骑军加入战场,局势大变。 两招之后,领将自觉不是郁峥对手,改成了围攻。 “无耻!”近卫唾骂着加入混战。 得以抽身的左将军,赶忙观察战局,询问来了多少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