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遇野人 深夜静谧,大海隐在夜色中,是深蓝的黑。 海浪翻卷,扑刷着嶙峋崖壁,来时凶猛,去时无力。 初夏的夜风在深夜没什么杀伤力,不及冬日的万分之一。 崖上一行人的声音在被夜风吹散,逐渐清晰。 两辆车停在不远处,不知是怎么开上这荒凉又崎岖的山崖。 “戚大小姐,一个人赴约,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为首的男人靠在车上,手捏一只打火机,一甩一甩,火机盖合上又打开,一声一声,清脆在夜里。 戚喻斜他一眼,懒懒道,“来已经是给你脸了。”她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这个赌约戚喻应下,在外人看来,戚大小姐好日子过多了,脑子坏了。 戚大小姐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财富一代代积累下来,几辈子不愁吃喝。家中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毫无疑问,将来女承父业,身价几何已不可估量。 而今晚的赌局形式是来自东亚的一个叫做swim的赌车。双方踩油门往崖边开,谁先刹车谁输。 生死由命。 残忍的,孤注一掷的赌博形式。往往是亡命之徒走投无路之人最后搏一把,赌一线生机才会诞生的赌局。 可戚喻不属于以上两种任何一种。 她应下赌约只是因为有趣。 仅此而已。 前几天这个叫阿梁的男人带着几个兄弟来找她。 他的好兄弟阿栋在戚喻的酒吧做工,提前预支了好几个月的钱,结果全部赌光,又不想还债,躲起来不再去酒吧上班,被戚喻的人找到,一顿好打,揪回店里做工还债。 阿梁为了拯救兄弟找戚喻交涉,提了一个让她感兴趣的赌约。 和他赌一把。 如果她赢了,他和阿栋还有他身边的兄弟免费给戚喻打工,做什么都行,直到还清债。 如果她输了,就要免掉阿栋的债,她放人。 很好笑的赌约。 好像他们自我感觉自己很值钱的样子。 她赢了没什么好处,输了倒要损失一点钱。 自作聪明,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只是当他提出赌博形式时,戚喻的眼睛亮起来。 “可以。”她应下。 “我会准时赴约。” “阿豪啊,等会我赢了,别忘了你的赌注哈。” 拿打火机的男人脸色阴沉,手停了一下,“我叫阿梁。” “都一样。” 戚喻转身拉开车门坐进去。 阿梁脸色疑惑且怪异,“大小姐,别开玩笑,你要亲自赌?” 车窗开着,戚喻清晰听见他的疑问,歪头看他,“对啊,怎么了。” 阿梁脸色有些发白。 他没想到这个戚大小姐会亲自上场。 提出这个赌约其实自己也在赌,赌这个大小姐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越怕事。 可如果她出什么事,他们这群人会死得很惨。 阿梁和身边人交换了个眼色。 “大小姐,我们不着急,可以慢慢等你的人过来。” 戚喻检查了下车里的设备,“不用等了,没人过来。” 半开的车窗,她露出一双眼睛,“怎么,你怕啦?” 她的眼睛慢慢弯起来,紧紧盯着阿梁,“你可不要说,你不赌啦。” 阿梁觉得冷,好像被什么缠上一般。骑虎难下。 不过仍有补救之法。 人各有各的活法。 他拉开车门上车。“好吧,大小姐,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双车启动,尖锐又轰隆的噪音在深夜的山崖格外刺耳响亮。轮胎在原地摩擦,飞溅尘土微小石子。 夜风呼啸,双车如离弦之箭—— 十米,九米,八米—— 阿梁猛然踩下刹车,身体由于剧烈的惯性前倾,重重撞在挡风玻璃上。 而他还未平静下心绪,就听见周围兄弟的惊呼。 那位戚大小姐,掉下悬崖了。 阿梁手抖着解开安全带下车,跑到崖边往下看。 漆黑海水翻涌,看不到任何人车的痕迹。 “梁哥,这不能怪我们,那个女人根本是个疯子。我们看的很清楚,哪怕到了边上她也没有刹车的意思。冲出去好远。” 阿梁手心额头冒汗。 这个大小姐,为了赢,竟然连命都不要。 疯了,真的疯了。 前几日提出赌局的自己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可笑。 地面几道深刻的车辙印。 两条车辙印凌乱,在最后刹车的地方堆迭在一起,车辙印方向清晰,直接碾过崖边。 夜风有些冷了。 周围很静。 静的像是真空。 戚喻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游出来。 还好车没翻,直直掉进海里。要是翻车她头朝下,搞不好一慌真的会淹死在海里。 可她真的会淹死吗? 她没有试过这种伤害身体的办法。暂时没有答案。 深夜的海并不很漆黑,月的穿透力竟格外强。 她不知道自己在多深的位置,但是仰头可以看到飘荡的潺潺的月光。 海水冰凉,但似乎更安静些。 趁着胸中还有些许氧气支撑,她闭上眼,任由自己随浪沉浮了会。而后她睁开眼,往上划,游到车顶一蹬,借力浮出水面。 甫一接触到空气,求生本能迫使她大口呼吸。 眼前模糊,此时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应该是汽车下坠的冲力冲击到她的身体,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 但是没关系,她不会死。 戚喻摆动手臂,往滩岸上游去。 海浪轻柔地裹挟着她,像母亲的手抚摸她的身体。颠颠荡荡,费了番功夫才游上岸。 戚喻真的没力气了。 她感受到地面上细软的沙土,潮湿,松软。手指扎进去,安心昏迷过去。 不知名鸟在上空盘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沙滩,笼罩这片海滩的不速之客。 戚喻睡了长长的的一觉。无梦。 睡眠和死亡一样,意识无知无觉消失,人体动作机能暂时或永久停歇。 戚喻睁开眼已经很久了。 这只不知名大鸟站在她旁边,不知是不是在试探她是不是死了,准备啄食她的身体。 她一开始打算在鸟靠的更近准备下嘴时抓住这只鸟,拔了它的毛,烤鸟吃。 可它迟迟不动。 狡猾的丑鸟。 戚喻没了耐心,支起身体驱赶它,“滚吧,丑鸟。” 大鸟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走。 戚喻伸展身体,感受了下,身体机能应该已经恢复,已经没有昨晚在水中的沉痛感。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环视一周。 看来要做一个礼拜的野人了。 她找了个没太阳的地方坐下,发呆。 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鞋袜还没有,她脱下鞋袜,晾晒在阳光下。 赤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戚喻踢着沙子,有些无聊。 一望无际的海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泛着光,有些晃眼。 戚喻眨了下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昨晚和她一起掉下海的车浮上来了。 海浪推着车,一波一波将车送上岸。 戚喻大喜。 她在车里挑挑拣拣,把能用的东西拿出来,手扶箱的东西没有灌上水,存放在里头常年不用的打火机成了救命的火种。 比较遗憾的是,车将将停在海滩边,轮胎浸在水里,不能作为晚上的休息点使用,搞不好会被海浪再次带到海里。 不过这也足够了。 吃饭只能靠自己了。 戚喻退回到阴影处,手臂撑在腿上,托着下巴,再次发呆。 身后草丛簌簌,戚喻还未转身,几个瓜果滚到她身前。 “咦?”她带着疑惑回头寻找瓜果的主人。 偌大的岛上,只有她一个人影。 可能是猴。 动物的善意比起人类纯粹又简单,它们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利益交换。只是想给就给了。 戚喻啃了一口红果,回身对着没有人影的草丛喊,“谢谢你哦。” 吃饱喝足,戚喻靠着树干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擦黑,不远处有火光,稳定的持续的燃烧。火堆旁边坐了一个人,拿着树枝拨弄着火。 戚喻清醒了。 这岛上不止她一个人。 她看清那个人的背影。 看身量是个男人,上半身裸着,头发看起来没剪没打理,乱乱的。 警惕心起,但又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正常人,两人可以在岛上相互扶持,想办法一起活下去,平时说话也能解个闷。 但如果不是正常人。 极端环境下。人,是会吃人的。 不过至少现在,还不会发生这件事。否则她刚才睡着已经进了人的肚子。 戚喻捡了两个果子拿在手里慢慢靠近。 “这个,是你给我的吗?” 天色昏暗,唯一的光源除了暗淡的月,便是眼前的火堆。 火堆上架着树枝在烘烤两只剥了皮毛的鸟或者鸡。烤肉的气味弥漫,香的戚喻有些心猿意马。 她看不清他脸的本来面目。 他脸上脏脏的,又被乱发遮住。 那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果子,嗯了一声。 很冷漠。很不在意。 释放善意给戚喻东西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件顺手的事。 戚喻稍微放心些,说话也松弛起来。 “你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我是昨天。”她坐下来,和他隔着一些距离。 他不说话,戚喻啃着果子悄悄抬眼觑他,在他眼神要看过来时又迅速垂眸装作专心吃果子的样子。 烤好的肉被叉着递到她眼前,“吃。” 戚喻惊喜,“给我的?” “嗯。” “啊,谢谢你。”戚喻欢欢喜喜接过,张嘴吃肉。 “你人真好。” 谁给你打的耳洞 吃完饭,男人不声不响的熄灭火堆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戚喻蜷缩在树下,盖着从车上拿下来的毛毡,睡了一晚上。 这次醒的早,她估摸着时间大概是六七点钟左右。这个时候的温度是有些凉的,她坐起身,拢了拢毛毡,靠在树上清醒。 从她的方向看,左侧九点钟方向,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在树林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像野人,又并不是野人。让他说几句话困难的要死,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过这样也行,至少对她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休息够了,戚喻站起来去海边洗漱。说是洗漱,也只是简单的洗把脸,漱漱口。 太无聊了。 野外生存最需要克服的不是物质上的生存问题,而是精神上巨大的空洞感。 但好在,这里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戚喻往树林深处走去。 说是深处,其实也不是很深,树林入口处有一个小山洞,洞外有火堆残枝。 戚喻冒出一个想法。 他昨晚不会是特地跑去海滩那给她做饭吃吧。 奇怪。 干嘛对她这么好。 如果脱离这个环境,别人对她好,她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大部分不熟的人释放的善意,都是有所求。 她在山洞外叫了一声,“哎。” 没人应。 她试探着往前走几步,想看看洞里有没有人。 “找我做什么。”突然而出的声音吓了戚喻一跳,她转身,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离得很近。 出乎意料,他身上并没有那种常年不洗澡的怪异味道,没什么特别气味。 近了看才感受到他体型的高大,几乎将她挡了个严实。戚喻往后几步,拉开距离。咕哝,“什么时候过来的……” “找我做什么?”他又重复一遍。 戚喻仰起脸笑,“找你聊聊天嘛。” “没有可聊的。”他越过她,进了洞。戚喻也跟着进去。 洞内陈设好像是刚刚摆上去。他刚才忙来忙去就是干这个? 男人不知哪找来的树叶干草在洞侧铺陈好,站起来,扑了扑腿上的碎叶。 戚喻搭话,“你今天刚搬进来呀。”她转转眼珠,露出甜笑,“我可以住进来嘛?” “就住几天,过几天我的人就来接我了。” 海上天气多变,昨晚她睡在沙滩上安稳度过一晚,难说后面几天会不会变天。现在现成的住处在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坏,干脆争取下。 “我不会白住你的,等我出去了你想要什么可以来找我,我会报答你的。”她又加一个砝码。 男人不说话,起身又去洞外忙活。 戚喻追出去,“那你答应了是嘛?”她围着他转圈,他走到哪,她跟到哪,“答应啦?答应啦?” 她仰着小脸看他,确定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哼着歌把毛毡抱过来,在洞的另一侧铺好自己的床。 男人忙活完,在洞口坐下。 戚喻捞起一根树枝戳了戳他的后背。 “你叫什么呀?” “我叫戚喻。” “你呢。” 他身体往前缩了缩。 戚喻撂下树枝,直接坐到他身前。 “你躲什么。问你名字你也不回答……” 洞外的光正照在他脸上,虽然仍是满脸污黑,戚喻却觉得这人的五官不会丑。 她好奇的打量他的脸。男人侧过头去站起身。 “哎,你去哪……” 中午,戚喻跑去海里捉鱼。 他昨天请她吃鸡,今天她请他吃鱼,有来有往。 火架起来,烤鱼的油香格外馋人。戚喻招呼男人。 “哎……那个……你……” 真烦,他也不说自己叫什么,她叫他都不知道要叫什么。 算了,随便给他起个名吧。 “小黑,过来吃鱼啦。” 男人闻声走过来,“我不叫小黑。” 戚喻已无所谓他叫什么,把鱼伸到他面前,“来,尝尝。” 小黑接过。 鱼尾烤的酥脆,戚喻嚼一口,满嘴酥香。 “小黑,过几天我离开这里,我带你一起走吧。” 小黑小口吃鱼,不像戚喻饿死鬼投胎一般进食,“不走。” 戚喻疑惑。这个鬼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呆的。他不走呆在这里干嘛。 “你是这里的当地人?你是野人?” “不是。” 人各有命。愿意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吧。 “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一直。” “一直?”戚喻睁大眼,这是纯种土着野人了。 但是书里电视上的野人并不是他这样,他身上的一些习性并不很原始,不是没见过现代人的样子。 戚喻谨慎吃鱼,“嗯……野人……会吃人吗?” “不是野人。” 他说,“会。” 戚喻慢慢站起来,谨慎后退。 “嗤……” 戚喻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刚才那一声细笑确确实实是小黑发出的。 戚喻愤然又坐下,狠狠瞪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洗脸?长的也不丑,总是脏兮兮的。” “嗯。” “嗯什么嗯,我让你洗脸。” 大小姐病发作,开始命令人。 他不在意,低头吃鱼。吃完拍拍屁股走人,不知又去哪里干什么。 戚喻舒舒服服进洞午睡。 算一算,这是她流落孤岛的第二天了。 封叔应该也快找到她了。 封叔看着戚喻长大,是她的贴身保镖。戚喻在外面惹事,封叔在外面摆平。 流落孤岛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远离人间世,也算是偷了半点清闲。 可真要仔细想,她有什么烦恼事吗? 好像没有。她什么都有了。不似普通人忙忙碌碌挣那口生存银钱,不似豪门世家争权夺利要的多些再多些。 她活着,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拥有了一切。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时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有了又开始追逐更高的需求,永不满足。 叔本华说,人生就像摆钟,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欲望得不到满足会痛苦,欲望被满足时会无聊。 所以人生根本没有意义。 人一出生就为了走向死亡。 出生——死亡,期间过程漫长而复杂,人到底有多少种情绪,人类自己也数不清。 痛苦是常态,快乐以秒计数。 品味过漫长的痛苦,进入某个年纪便什么也不在乎,从前的痛苦快乐风消云散。回头望自己的一生,平淡也好,轰轰烈烈也好,都没关系了。 所以戚喻会为那个赌局心动。 占有某种外物抵抗虚无已不能激起她的兴趣,除开生存的身外之物,人类的头等大事便是,生死。 游荡在生死之间的悬空感让人着迷。近似于赌博,赢了一次,还想赢下一次。 无关胜利。 哪怕下一次输掉,那种让人着迷的感觉依然体味过。 但戚喻是人,是人就有胜负欲,她还没有到什么都看淡的年纪。又想赢,又想满足欲望。鱼和熊掌,一个也不能缺。 她把枕头往外挪一挪,离光近一点。闭上眼睛小憩,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出洞去看自己的车。 车还在海滩上,没有被水冲走。小半个车身浸在水里。 她坐上车前盖,看大海平静翻涌浪花。 今天天气真好,太阳没那么烈。她抬手遮在额头上,眯眼看向远处。 海天一线,海水在光的映照下是温柔的浅蓝色,和深夜不同。 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为爱牺牲鱼尾换来双腿,每日如在刀尖上行走。汹涌的爱意没有得到对应的回报。王子不爱她,而她,心甘情愿化作泡沫。 真傻。 海风吹的她心情莫名的好。她开始吟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后面的忘了。 “霏霏漠漠如雾,滴成一片鲛人泪……” 万里无云,没有任何下雨的征兆。 鲛人的眼泪是什么样呢。美丽的人鱼,会因什么流泪呢。 感慨过后,她站起身,手举在嘴前,大喊,“啊……” “啊……!” 意外发生,水下冒出的人头吓她一跳,戚喻脚下一滑,掉进水里。 小黑扶着她的腰帮助她站起来。 “咳咳……”戚喻呛了一口水,捶他,“你发什么神经……吓我一跳。” 她抹去脸上的海水,抬头狠狠瞪他。 小黑还是裸着上半身,肌肉块整齐垒在腹上,头发不打理湿湿的乱七八糟的挡住脸,脸上的黑污一点也没掉。 估计是脏污长久不洗,长脸上了。 戚喻斜他一眼准备上岸,却被他耳垂吸引。 他的左耳垂,有耳洞。 她抬手要去摸,被他握住手腕,“做什么。” 她不在意是否摸到,专心观察他右耳,右耳是没有耳洞的。 “你有耳洞呐。” “为什么只打一个?” 他被水浸泡过的眼睛虽然亮亮的,但是沉静如无波的海水。 “不知道,不是我打的。” 他放下戚喻的手,往岸上走。 戚友跟在后面,“那是你家里人给你打的?” “不是。” “那是谁给你打的?” “不认识的人。” 戚喻撇撇嘴,“那他真够闲的。” 她小跑几步,跑到他前面,转身问他,“你刚才在水里干嘛。” “游泳。” 戚喻:“……” “那你干嘛冒出头吓我。” “你在喊,我以为你在求救。” “……哦……谢谢你哈……” 两人回山洞,在各自的位置归位。 小黑躺在勉强能称为床的床上,闭目睡觉。 戚喻用树枝戳戳他,“你睡着了吗?” 小黑翻个身,不理她,躲开树枝能碰到的范围。 戚喻无趣的扔下树枝,托着腮看时间流逝。 落日鲜红,轮廓清晰,伴着朝霞。 潮起潮落,大海温柔,包容世上的一切。 你给我打工吧 又一夜过去。 戚喻睁开眼时,小黑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 戚喻出洞,伸了个懒腰。 今天吃什么呢? 如果是以前,她是没有一日三餐这个概念的。不饿就不吃,饿了再吃。 可是现在身处异境,身体本能驱使她不饿也吃点,万一饿了,碰上点什么事都没力气自救。 她到海边蹲下洗漱,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小黑。 她捧一捧水扑到脸上,随便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小黑……” “做什么。” “唔。”戚喻歪了下身子,差点栽进水里。 她回身,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神出鬼没一般。 “你是鬼吗,说出来就出来,一点声都没有。” 她问,“快想想,我们今天吃什么。” 小黑认真思索,“你想吃什么?” 戚喻抹掉脸上的水,“我都行,这破岛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那就打头猪吧。” 戚喻:“?” “你去打?” “嗯。” 戚喻拦住他,“算了吧,别肉没吃成,野猪把我们俩拱死了。” “你在这里等着。” 他转身走进树林深处。 戚喻摇摇头,随他去吧,只希望他被野猪拱死的时候不要把野猪引到这里来。 她摘了些水果回洞,却发现洞口处已经有一堆水果,被树叶盖着,看分量能够两个人吃几天的了。 所以他今早出门去忙活这个了。戚喻把自己的和他的放在一起。 共同生活,共同富裕。 戚喻把火架在海滩上,坐在树荫下兀自吃完一条烤鱼。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小黑回来。把另一条也吃了。 吃饱喝足,开始担心小黑的安危。 搞不好真让猪拱了。 戚喻想了想,回洞拿了把折迭刀,顺着小黑消失的方向去寻。 树林深处她从未进过,树枝藤蔓密密麻麻,里头潮湿阴暗,明明是大中午,阳光极少能照进这里。 还未走几步,不远处草丛有异动,戚喻感觉不对,跑过去。 草丛里的空地,小黑被几只长相丑陋的有着獠牙的动物包围。他背着已经处理过的动物尸体,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应该是血肉的味道吸引了野兽。 完了,这下真的要葬身野兽嘴里了。 戚喻紧张的藏在草丛后。 这没法帮,她出去也是一样的下场。 小黑啊小黑,打猪不是我让你打的,今天你要交代在这里,可不关我的事。 她不敢看血腥场面,下蹲,让草丛挡住眼睛。 打斗声音一阵一阵,尽是野兽嘶吼,听不见一点人声。 这会恐怕已经让野兽咬断喉咙了。 说不难过还是假的,毕竟共事了两天。这个孤岛唯一的同伴。 她会给他收尸的。 戚喻悄悄冒头看。睁大了眼睛。 原本气势汹汹的兽无一例外,全部气息奄奄躺在了地上。 小黑浑身无伤,呼吸平和,没什么表情。将放在地上的动物尸体背起来,看了她一眼。 “没良心。” 戚喻局促地笑,“嘿嘿,我也害怕嘛……” “你也不希望我贸然加入战场,被撕碎的吧。” “嗯。” 他竟然真的应了。 戚喻跑过去献殷勤,“我帮你背着?” “你背不动。” “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空地,戚喻猛的一推小黑,“小心!” 重伤的兽睚眦必报,哪怕快要死了,也要追上来奋起一搏。小黑闪身而过,避开兽的重击,余光撇见戚喻捂着胳膊,戚喻又喊,“那边!” 她掏出来时拿的折迭刀扔过去,“接着。” 手臂被兽抓了一爪子,小臂一排齐整爪印。皮肉翻出来,血流一胳膊。 好疼。 戚喻咬着牙。那兽又闻到血味朝戚喻扑过来。戚喻顾不上疼痛急手急脚爬上树。 顾不上下面的战况,戚喻撕下衣服给自己包扎。 下面动静消失。戚喻从树枝间探头。 “死了?” 小黑用死去的兽的皮毛擦拭折迭刀上的血迹。“死了。” 戚喻松一口气。 小黑仰头望着她,突然出声,“别动。” “为啥?”她从不听话,转头看光景。 蛇盆小口如深渊,蛇信丝丝,像是要勾魂索命。 “哇——” 戚喻尖叫,蛇也受惊逃窜。她哪哪都失了力气,直直从树上掉下来。 小黑稳稳接住。 “都说了让你别动。我引开它。” 他看一眼她的手臂,“你受伤了。” “嗯呐。”她从他身上下来。惊魂未定,拍拍自己的胸口,“小伤,痛死我了。” 小黑用戚喻的小刀处理动物尸体,将肉块分解,挂在树枝架子上。 戚喻欣赏一排排挂肉,“不错不错,这样就不用每天找吃的了。” 手臂还在疼,但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她依靠着洞壁,想着,这种日子,再过几天也行。 仅限几天。太多就不行了,太无聊,她受不了。 小黑还在收拾,她想起什么,又跑到海滩上,扒拉沙子,找漂亮的贝壳。 又从车上翻出工具箱,挑出铁丝,螺丝刀,锉刀。 忙活一阵,天色渐晚。 戚喻回到山洞,小黑已经开始烤肉了。 她靠在石壁上等肉熟,等着等着开始犯困。 眼皮越来越沉,她要开始休眠了。 每次受伤,她都容易犯困。身体自然而然的保护机制。 戚喻闭着眼躺下。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好像是小黑在叫她,“吃吗?” 她能听得见他在叫她,但自己出不了声。 他只问一句便不再多问,背过身去独自吃饭。 这一觉睡的好沉。 戚喻迷迷瞪瞪睁开眼,恍惚了一会,一张黑脸倒着近在眼前,鼻息相闻。 “你干嘛。”她揉揉眼睛。 他离的太近了。 小黑没有动,保持着姿势。 “有人找你。”他说。 “找我?”戚喻迷糊了会,想起什么,慢慢起身。小黑也顺势移开。 “封叔找过来啦。”她惊喜,“好快。” “你很高兴。” “对呀,我可以回去了。”戚喻爬起来,“他们在哪呢。” 小黑坐在地上,低着头。 封叔来了,意味着分别。 无言的离别氛围蔓延。 戚喻蹲下身,想拨开挡住他脸的头发,他动作轻微的躲开。 “小黑,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她再次邀请他离开这里。 他摇摇头。 “你害怕离开这里,外面没有你的生存空间吗?” 戚喻看过一个纪录片,很多出狱后的罪犯不适应时代骤变的生活,自杀了。时代变得太快,他们已经无法接上轨。 她说,“没关系的,你身手很厉害,可以做我的保镖。如果你不想做打打杀杀的事情,也可以来我酒吧打工。怎么样都能活下去的,我可以教你。” 她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他。 小黑注视着她,眼底泛着波光。半晌,摇摇头。 戚喻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好吧。” 他问,“你会来找我吗?” 戚喻哽住。 当下真挚的感情比真金真,可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小黑勉强算她同过甘共过苦的朋友,可离开这里没几天,毫无疑问,她会淡忘这里,这几天只是一份短暂的,无谓的经历。 骗他没有意义。 “应该不会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小黑垂下眼,气氛沉默。 他目光移向她受伤的手臂。已经不沁血了,伤口裹在碎布条下,看不到恢复面貌。 戚喻掏出一个小工具盒打开,“送你的。” 小黑看一眼,没动。 她把那只银白色贝壳小耳钉拿出来,捏着他的耳垂穿过耳洞给他戴上。 这次摸他的耳朵他没有反抗。 “嗯,这样好看多了,黑脸也好看。” 海边贝壳都很大,要打磨成适合耳戴的大小也不容易,戚喻那天用锉刀磨了一下午,又要磨小,又要保留它的形状。 她手指拨一拨他耳边的小贝壳,贝壳坠摇摇晃晃,壳内壁的七彩异纹也跟着闪烁。 “这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了。”她把她在这里所有的家当拿出来,“还有外面那辆车,里头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对你有用的话随便用。” 戚喻站起身,“小黑,那我走啦,你保重。” 她走出洞口一段距离回头望,小黑没有出来。 直升机在海滩上空隆隆作响,软梯搭下来,海滩上几个人在搜索。 戚喻一眼就看见封叔。 “封叔!”她跑过去。 封叔闻声转身,“大小姐!”冲着对讲机说话,“大小姐找到了,收队。” “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了……真是受苦了。”封叔年纪大了,头发也白了,腿脚还利索,越说越哽咽,老泪纵横。 “封叔,你别哭……我还活着呢。” 她抬起受伤的胳膊,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快看看我的胳膊吧,痛死我了。” 她解开布条,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是光洁无瑕的皮肤,完全看不出流血的痕迹。 戚喻尴尬笑笑,“你们来的太晚了,我伤口都愈合了……但是还痛呢……”她撒娇。 而后又谨慎地问,“我爸不知道我失踪了吧?” 封叔摇摇头,“没呢,还没敢跟董事长说,今天要是再找不到你,就真的得上报了……” 上了直升机,螺旋桨盘旋。 戚喻往下看。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海滩上。头发还是乱乱长长的,脸上脏脏,裸着上半身,只穿一条裤子遮住关键部位,仰头看她。 他耳朵上还戴着她给他的贝壳耳坠。 逐渐拉远的距离,地面上的人只剩一个小点,直到消失。 喜欢我不丢人 回到现实世界一个礼拜了。 自己的世界才是真实世界。 戚喻了解自己,孤岛上的生活她不会留恋什么。 历历在目这个词很陌生,所有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从来没有历历在目之感,唯有恍如隔世。 生活照常继续,酒吧的光束灯一夜一夜的亮着。灯红酒绿,昏天黑地,简单原始的快乐。 酒吧。 本市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酒吧。 经营这家酒吧的却不是普通人。 所谓大隐隐于市,喻家老四的独女戚喻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为什么没姓喻。 因为戚是大小姐母亲的姓氏,戚大小姐名字由父母的姓氏组成。 戚喻母亲家世并不显赫,只是普通人家。戚喻父亲当年过五关斩六将,坚持让女儿跟随母姓。 这在有钱有势的大家族里极其少见。 两人感情之深让众人艳羡。 而不幸的是,戚喻母亲早已去世多年。生下戚喻时难产,撒手离开人世。 对外是这么说的。 传闻这个戚大小姐是个十足纨绔子弟,生活淫乱,夜御十男。 被她伤害过感情被她强迫结扎的的少男,从城南排到城北,很多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虽是这么传,大部分人也觉得有夸张成分,但也半信半疑。有钱人的生活难以想象,再过分再夸张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普通。 对于这些不着边的传闻,戚喻的态度是:神经。 首先男的没有生育能力,其次男的想做这行就得结扎这是基本规矩。 至于夜御十男,她也想,但是累,哪能应付的来。围着她伺候的人太多就不是享受了,是上班。 虽然传闻盖过天,但是酒吧里很多员工还是很信服戚喻,很愿意在这里打工的。在戚喻这里打工是严格按照劳动法来的,加班有充足加班费且可以调休,夜班挣得的更多。 碰上老板心情好,说放假就放假,工资照发。 她的收入来源可不是这间小酒吧。这家店只是她找点事干,开着玩的。 有钱人手指缝漏出的一点点油足够普通人过的滋润充足。 除了这些,最有安全感的一点是,安保做的特别好。 只要有人打架,不出一分钟就会有大量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保镖顷刻间制服闹事者。 这得益于大小姐的父亲。 哪个做父亲的会放心让女儿出去闯荡。他不知在戚喻身边派了多少隐形保镖,戚喻自己也不清楚。 这看起来有些夸张,其实是有前科的。 戚喻年少时被绑架过。 这也是有钱人的烦恼之一。会被铤而走险的不法分子绑架家人威胁,索要不菲钱财。 而这种事有人性的都会选择救自己的家人,但同样带来的后果是,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循环以往,就会成为绑匪的提款机。 所以这种事绝不能有第二次。加强安保系统这一加强就持续了这么多年。 戚喻坐在卡座角落,观察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这片区域的灯光是专门辟出来给不喜欢缭乱灯光客人的。长亮,专一,温柔的光。一扇玻璃门隔绝两个世界,各不相干。 她坐在亮处看暗处的人类。 其实也不算观察,她并没有打算在他们身上看到什么,也记不住他们的样貌。 年轻的身体在舞池扭动。戚喻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老了。 她好像好久没有跳舞了。 抽离自己俯瞰人间一小隅,看不清人间。 摇摇杯中酒,几近见底。又续一杯。 清酒度数不高,却意外醉人。 酒神赐凡人以解除烦恼的葡萄,没有酒就没有爱,人类也就不该有别的快乐。 桌上果盘上的葡萄泛着暗紫的光。 这个季节的葡萄她不知道是甜是酸。 捻起一颗,葡萄从蒂上颤颤坠落。果皮崩的很紧,不是那种皮松了的葡萄,吃起来会有种发酵或者说几近于烂的口感。 果皮剥下,果肉含进嘴里。 酸。 很酸。牙齿刺破果肉,才感到微微的甜。 戚喻有些恼。抓破了果盘里剩的所有葡萄。 一手紫色汁水。 她开了瓶葡萄酒。 虽是葡萄酒,酒的口感和葡萄还是大有不同。她暂时原谅葡萄一次,试着再次吃进一颗。 这次的果肉虽然烂,但是甜。 酒神为人类带来葡萄酒与睡眠、好运,是个好神。 戚喻开始舔自己的手指,像吃到甜头的猫。 葡萄汁水很快干涸,在手上留下粘粘的不适感。 她继续抓捏,就着烂的没烂的果肉。 消遣的心思没了。 戚喻倚着沙发发呆。 舞池的人已经散了,激昂的音乐已停,孤独的歌唱给孤独的人。 戚喻跟着轻轻哼着,举杯喝酒,齿轻咬杯口,齿和玻璃相撞发出细小清越声。 玻璃门外灯光昏暗,人流稀疏,有人直直向她走来。 明明玻璃门是单向玻璃,从外是看不到里面的,可他却精准的望住她的眼睛。 戚喻稍稍一愣。 很漂亮的男人。 很陌生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样貌出众,穿着清爽得体,放眼望过去,眼睛只会不自觉地注视到他。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戚喻懒懒往后一靠。 怎么,他认识她? 难道,又是一个找她打赌的? 她愿意为他的美貌答应一切要求。 男人信步走过来,打开玻璃门。 他自然地坐到她身边。 戚喻主动打招呼,眯眼含着笑,“你是?” 他定定地看着她。 左耳戴的耳坠微晃。是个贝壳形状的耳坠。 戚喻回过神,有些迟疑。 “你是……二黑?” 她十分不确定。二黑一张黑脸洗都洗不干净,不修边幅,且眼前这个人戴的耳坠虽然是贝壳耳坠,和她的那个很像,但不是她做的那个。 “小黑。”他出声。 “哦哦,小黑。”她记性不好,自己起的名也会忘记。 “虞昭然。” 戚喻歪头。 “原来你叫虞昭然呀。当时问你的名字你怎么都不肯说,现在怎么肯说了?” “没有为什么。” 她笑一笑,将杯底的葡萄酒喝干,再倒半杯,问他,“喝酒吗?” 他垂眸看了一眼,不知是看她的手还是酒杯,还是接过了。 戚喻有些微醺,“虞昭然?昭然若揭的昭然?为什么要叫昭然?” “不是我起的。” 她一笑,他还是老样子。 看起来冷冷的,但她的每一句他都有回应。 他把酒杯举到嘴边,嗅了嗅,慢慢抿一口。 戚喻眯着眼打量他,手还在揉捏盘中那堆烂葡萄。 狭小空间,满是葡萄汁水味。 戚喻轻吐一口气,手臂被他抬起来。 指尖滴答葡萄汁,他伸舌,舔了一下。 微热,柔湿感在指尖一逝而过。 他眼神干净,干净到让人无法误解方才的动作是暧昧动作。仅仅是品尝而已。 他又含吮几下她的指尖,慢慢捋起她的袖子,查看她的小臂。 皮肤完好,没有任何疤痕,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虞昭然面上看不出疑惑或是惊讶。 戚喻有些醉了。 灯光下的他格外迷人。 她慢慢凑近他,嘴唇之间越来越近。 他没有躲,垂着眼睫,“要接吻吗?”他问。 她眉头一挑,大方承认,“对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笑的醺醺然,“因为想,所以就做了呀。” 她更近的凑近他,几乎鼻尖碰着鼻尖,“你要拒绝我吗?” 他思索两秒,“不会。” 戚喻眼里清醒的疑惑片刻而逝,两片唇贴上去。 他很会吻,吻的很主动。 这是戚喻的第一感想。 他含吮她的嘴唇,舌尖伸进去绞着她的舌, 品尝她的味道,不只是酒,还有葡萄的味道。 吻完,她有些昏沉,垂下眸,低低道,“你真奇怪。” 像动物,有本能,但不会被本能支配,又保留了原始纯真。 “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认真低下头,侧耳倾听她的话。 她眼看着那只小贝壳一晃一晃,满是汁水的那只手拢住他半张脸,张嘴咬住他的耳垂。 他低哼一声。不知是被咬痛了,还是太敏感。 舌尖抵向耳洞处勾缠,像是要用舌头把耳坠摘下来。可惜小贝壳的耳针后是硅胶塞。 她咬咬他的耳垂尖,松开嘴。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有些烦恼的将头靠在沙发背上,手背贴了贴额头,“很遗憾,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你需要排队。” “怎样算喜欢?” “嗯,”她认真思虑,“会想要和她上床。” 他微微凝眉,“只是交配而已吗?” 交配。很微妙,很中性的词。 因繁衍目的产生的本能动作。 人会把这种行为归结于爱,配上谓语动词,便是做爱。(配上一个谓语动词,做 可性欲产生的条件从来不仅仅是因为爱。 两个做爱的男女滚缠在一起,被彼此的气味吸引,被彼此的身体吸引,嘴上的爱是助兴的工具,一浪又一浪,直到性欲释放。 谁也很难讲清楚,爱情产生的缘由是什么。 戚喻也陷入思索了。 “我也不知道耶。” 虞昭然点点头,“嗯,那我需要好好想一下。” 戚喻眨巴两下眼皮。 他认真的好像一块木头。 她戳戳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想,所以就来了。”很耳熟的一句话,片刻前她也这么对他说过。 戚喻意味深长地笑。 她的优点不必多说,无意识的爱上她很正常。 爱不丢人,爱可以大声说出来,也可以小心藏在心底。 她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吧。” 酒神赐凡人以解除烦恼的葡萄,没有酒就没有爱,人类也就不该有别的快乐。出自《欧里庇德斯悲剧》·酒神的伴侣 惹麻烦了 戚喻头晕晕,但也不是酒量差的小女孩。脚步稳健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卧房。 不知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单人空间反而没那么晕了。 戚喻灌下一瓶水,脑袋清醒些,身体陷在柔软沙发上,想着今晚就睡这里吧。 眼睛放空随意梭巡正对面的酒柜,恍恍惚惚地觉得好像有点不对。酒柜右侧的偏格,好像空了一块。 原本那里放了个什么东西来着? 戚喻坐起身,脑袋运转。 想起来了,隔壁酒吧的老板送的礼物。她这里生意太好,想和戚喻的店搞个联动,引流一些客户过去。他上回送了个大金蟾,还故意把纯金证书留在盒子里。 戚喻当时觉得这东西太丑,没拆盒直接放柜子偏格了。 现在偏格空空,她确信自己没有动过。 她打电话给主管,询问是否有人打扫过她的房间,动过她的东西。主管说三天前打扫过,后面没有安排人来打扫。之前戚喻嘱咐过,不需要频繁打扫她的房间,她不喜欢有人频繁进出她的领地。 主管报了个名字,是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的阿姨,戚喻也认识,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要偷东西早偷了。 搁下电话,戚喻想了想,搞不好是遭贼了。 那个纯金大金蟾,虽然丑,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贼骑到头上了,装作看不见很难。 戚喻去到酒吧后台,主管一看戚喻直接过来了,心里也紧张,丢东西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是在他手底下发生的。 主管协调各部调监控,出动保镖让人悄悄观察人群里有没有不对劲的人。 监控画面调出来。 最后一次出现在戚喻房间门口的,是虞昭然。出现前的时间是今晚他俩见面的两小时前。 主管请示戚喻:“大小姐,这个人现在还在店里,先把他扣下吗?” 画面切到酒吧里的实时画面,虞昭然还是坐在他俩见面的卡座。 戚喻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正看着画面,虞昭然起身,要离开。 戚喻离开后台。 虞昭然正要出门,就听见背后她的声音。 “你偷我东西了吗?” 他转身,眼中带着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 戚喻如实说道,“我查了监控,你是最后一个进出我房间的。” “为什么要去我的房间?”她问。 “找你。你不在就走了。” 戚喻点点头。“知道了。” 她相信不是他偷的。但也不是对他有多信赖。 一个丑丑的大金蟾,没了就没了吧。 她有些好奇,“你找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刚才在卡座酒醉人迷时她问过。而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不模糊的答案。 “在这里,我只认识你。” 他没有让她失望。 戚喻点点头。 “走吧,”她走在前头,“我送你出去。” 两人站在街头,夜里的风微凉,“你怎么回去?”她问。 “坐公交。”他指指不远处的公交站。 戚喻斜他一眼,“这个点公交最后一班车早过了。” “哦。”他有点失落,顺着公交的线路准备徒步。 “你干嘛去?”她拉住他。 “走回去。” 戚喻翻个白眼,“算了,我送你回去。” 他眼仁微亮,“谢谢。” 戚喻眨眨眼,感觉他突然有点人样了。 不是说他不像人,他之前给她的感觉像是未经人世不曾被乱事沾染的天真的……小动物?也可以说像刚植入人类思维还有些生硬的仿生机器人。 思维简单,但不愚蠢。 虞昭然跟在戚喻后面,跟着她上了她的车。 坐上车,她问他住哪里,虞昭然报了个地址。 车子平稳启动,狭小空间温度稳定,让人感到安全。 导航提示目的地到达,车子缓缓停住,停在郊外一处大别墅前。 她迟疑着问,“你在这里打工,还是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他解开安全带,“要进来坐坐吗?” 戚喻趴在方向盘上越过他,看车窗外的别墅。 “这是你的房子?” “我的。” 她之前买房子的时候也考虑过这块地段,但这里离市区太远,不方便。综合考虑下选择了现在的住处。 她有些意外。 虞昭然的财力竟然不低。 能住得起大别墅的人竟然坐公交。 “来吗?” 她回神。他在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 “唔,不用了……你没有车吗?” “没钱,不会开。” 他又一次邀请她,“来吗?” “谢了,不用了。”他站在车外,戚喻冲他摆摆手,“走啦。” 回到酒吧,已经过了一晚上最热闹的时候,人不多,主管见戚喻回来,迎上来。 “大小姐,金蟾的事有着落了。” 她今晚查监控只是锁定了她回来的这七天范围,其实金蟾在她流落海岛的那段时间就出意外了。 那天封叔来找她,先是去了她的办公室,找遍角落不小心碰到了盒子。金蟾从盒子里摔出来,断了爪子。 那金蟾只是镀金,不是纯金,是个假货。 封叔担心戚喻看了生气,把坏了的金蟾扔了,打算换个新的放上去,结果金店一直缺货,后面又忙着寻找戚喻,这事就给忘了。 戚喻听完汇报点点头。 不是什么大事,让封叔不用再买多余的金蟾,没了就没了。她也懒得和隔壁老板计较了。 一天下来,没做什么事,也做了不少事。 好累。 人体疲惫不应该归结为干了多少活,光是坐在那里,人体机能就在不停地运转。累了就是累了,无需迷茫有罪恶感。戚喻回到办公室卧房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除了看顾自家的店,戚喻也会去同行店里学习。虽然大家知道有个戚大小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戚喻。 戚喻出入风月场所如回老家。 鱼入水,鹰翔空。如果她想,本市所有的酒吧都可以姓戚。 白天的酒吧适合谈心。潮汐的白噪音在空间回荡,轻音乐与之回旋,让人想起蓝色的大海。 没人和戚喻谈心。她也不需要。 戚喻坐在靠墙的角落,点了一杯果汁,坐了一下午。 白噪音给了她灵感。 她想,有没有可能改造下自己的店。 白天,是有格调的咖啡馆,晚上,是狂欢的聚集地。 她规划着自己的商业蓝图,直到服务员把她点的水果端到桌上。 服务员也不说话,果盘与桌子碰撞出声,戚喻才抬头看他。 “虞昭然?你在这里工作?” “嗯。” 她点头道谢,不再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戚喻准备起身结账。 玻璃杯碎裂声清脆,紧接着东西与肉体碰撞,一阵嘈杂。 戚喻本来已经站起来,又坐下。 有人在打架。戚喻看戏。 她远远地望着吧台那边的状况。 推倒在地的人站起来破口大骂,骂了几句觉得不对,用手摸了把脸,满手的血,继而骂得更狠。 主管穿着制服匆忙赶过来,带着犯事的员工跟顾客道歉。 虞昭然嘴动了几下,应该是在辩解,面上无悲无喜。 半晌一通安抚,主管应该是允了顾客一些好处赔偿,那人最后骂了几句离开。 虞昭然被主管带去后台。 没多会,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 不出戚喻所料,他被开除了。 其实这种事并不是没有余地。如果是老员工,戚喻会护自己的人,新员工听话些以后不再犯也不是问题。但是虞昭然这个性格恐怕够呛。他从野人恢复到现代人状态,来这里工作,恐怕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签。 他看起来并不熟悉人间规则。 他径直离开酒吧。 戚喻坐了会,结了账离开。 出了门,却见虞昭然站在酒吧门口旁边,面朝着大街。她没有再和他打招呼,随意出发,目的地不明。 戚喻逛了几圈,虞昭然就跟了她几圈。像条小尾巴。 逛到最后,戚喻坐在商场的休息椅上,招呼他坐过来,分他一点零食。是现炸的烤里脊肉。 “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嗅了嗅纸包里的味道,没有动。 戚喻收回零食袋。 “我只认识你。” “所以呢。” 她不想再和他以最简单直白的话语沟通交流,她要目的,他所有行为最直接的目的,而不是由心而发的随心之语。 他想了想,“想和你一起。” 戚喻淡淡瞧了他一眼,将一根炸里脊条放进嘴里。 “然后呢。” 他被引导着说出最直接的目的。 “你答应过的,帮我找工作。”他组织着语言,终于说出在这片陆地上正常人沟通应该有的语言方式和交流目的。 戚喻笑了。 “这才对嘛,”她拍拍他的肩膀。“没问题。” 来了一位新员工。 大小姐亲自带回。 戚喻和虞昭然谈工资报酬,虞昭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很干脆的签了合同。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位走后门来的漂亮同事,竟然只是被老板分配到了洗碗间。 戚喻认为虞昭然并不适合与人交流,在后间独处洗碗最合适。他对此没有异议,很乖的听从戚喻的安排。 虞昭然成了戚喻的员工。每日正常上下班,坐公交车回自己的别墅。 正常的日子持续了几日。 晚上,戚喻不在酒吧。白天打游戏太晚,蒙头睡了一天。 被手机吵醒时,戚喻还在睡觉。 主管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犹豫。 “大小姐,店里出事了。” 貌美洗碗哥 戚喻开车赶到酒吧。 店里看热闹的顾客已经散去。 见到戚喻来,众人自动分开一条路。 主管迎上来。说了下这里的情况。 店里的员工有人赌博欠债,有人上来讨债讨到店里来,那个员工害怕躲着不肯出来,讨债的人进到后间,一边摔盘子,一边高声威胁。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怎么和虞昭然起的争斗,只看见那位讨债人不知被什么方式踹出门外,半扇门断了。 如果是小打小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可那人受伤很重,直接打了120进院了。 戚喻让人收拾残局,查看损坏的物品数量,清点损失金额。 她看了下现场,讨债的那位砸东西也只是砸一些不值钱但声响大的盘子,这些赔得起,只起到恐吓作用,还是不敢真正乱来。 只是没想到碰上硬茬虞昭然,两人之间肯定说不通,谁也没想到被打到住院了。 戚喻叹了口气。 眼睛看向虞昭然。众人侧身往后退一步,各忙各的去了。 戚喻转身,虞昭然跟在后面,她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卧房。 有了之前在其他酒吧的前科,虞昭然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做错事了。 “他砸盘子,我不让他砸。他不同意,打我,我就打他了。”他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戚喻有些感动,能说出这些话,他真的有些人样了。 “没关系,问题不大。”赔点钱就解决了。那人违法提供赌博场所,真报警细查起来他也收不住场。 他突然凑近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你看起来很累。” 呼吸相闻,精致眉眼在眼前放大,戚喻看不过来,拉远距离。 “还好。”她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出岛?我那时候邀请你那么多次,你始终没有答应。” 虞昭然沉默片刻,“我想找一个人。” 终于,从酒吧再次见面到现在,他一身难解秘密,左兜右转,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什么人?”她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个有双腿的女人。” 这话说的奇怪,如果是没有双腿的女人还合理些。鉴于他简单的语言组织能力,戚喻没有在这句话上纠结。 戚喻问,“名字,长相或者其他能证明她身份的线索你有吗?” 虞昭然摇摇头。 “她是你什么人?” 虞昭然垂眸,眼中有怨色,“她伤害了我的身体。” 戚喻:“……” “她把你怎么了?” 虞昭然指指自己的左耳。 “她把你的耳朵搞聋了?” 他更近指向自己的耳垂,耳洞被耳针堵着,那颗小贝壳耳坠依然闪烁。 戚喻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怪,“她给你打了耳洞?” 他点点头,“她打穿了我的耳朵。” 他将打耳洞形容为打穿耳朵。 前者只是为了美而自发选择的轻微的伤害身体的行为,后者听起来是大炮或是子弹毫不留情将人的耳朵击穿。 戚喻沉默了。 她捏一捏他的耳垂,犹豫着问,“这里还痛吗?” 有的人承受疼痛的阈值确实低,并且这种痛感会持续存在。 “不痛了。” 戚喻松开手。干笑一声,“哈……” “我恨她。”虞昭然说。 戚喻抿抿嘴,将那声笑收回去。“所以你要报仇吗?找到她的话你要报复吗?” 虞昭然一瞬茫然。 他又不知道了。 好吧。 她盯着他耳垂上荡来荡去的小贝壳,问:“我给你的耳坠呢?” “坏了,耳针和贝壳接处断了,我收起来了。”他看起来有惋惜。 那个耳坠确实粗糙,戚喻不是很在意。 “没关系,这个也好看。”她指尖又拨弄了下耳坠。 还有两个小时下班,戚喻让虞昭然回了洗碗间。 问题不大,以前酒吧出现过比这更麻烦的事。戚喻经营酒吧这些年还算老练,没把这事放心上。 打人风波平息后,虞昭然老实了几天。 但是又出现了新状况,这个状况倒不是打架这种事。这几天总有客人用各种理由进后厨洗碗间,目的就是为了看虞昭然一眼。 虞昭然来这里没几天虽然不怎么和同事们接触,但是美貌是这世上最不需要证明的事。 传来传去,大家都知道了有个很帅的洗碗工,还是小老板亲自带回来的。 常规来说白天客人不算多, 但是托了“洗碗哥”的福,这几天来的客流量比起平常稍微大一些,搞不好再发酵一阵子,洗碗间会发展成网红打卡点。 戚喻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挺惊喜,虞昭然前几天打架赔的钱赚回本了,尽管也没赔多少。 这会正是中午,戚喻吃完饭往后厨去,看看“洗碗哥”。 为了迎接这些来看的客人,戚喻特意交代了后厨这块的卫生问题,门都换了新的。 洗碗间里,虞昭然低头洗碗,门口的客人们几个挤在门口,拿起手机拍照。 戚喻也凑上去。 她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虞昭然的表情。 他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事都不管他的事。 有社交无阻碍的人上前和他搭话,别人问一句,他答一两个字,给的信息少的可怜。甚至有人投喂他,给他带零食,他礼貌拒绝。 直到有人拍照开了闪光灯,他皱了下眉。 连续的闪光灯让他有些许不适,他转过头来,“可以不要开灯吗?” 大家惋惜的关了闪光灯。戚喻圆场子,“不好意思啊,各位,等会就是午饭时间了,员工们也要休息,3w今天有免费午餐活动,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下。” 大家悻悻然,方才一堆人挤在一起,有的人根本没拍到。 戚喻小声安抚几个看起来很难过的妹妹,“其实没什么可惜的,这个人,”她指指脑袋,“这里有一点问题,有时候听不太懂人话,所以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真的假的?” “真的。”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好可惜啊。” “对啊,”戚喻感叹应和,“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美貌和智慧只能二选一。” 打发走了挤在门口的人,戚喻一转身,吓一跳。 “你下次出现在别人背后可不可以提前打个招呼。” 虞昭然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你骂我。” 戚喻笑出声。 “哪有啊,这是帮你。你喜欢他们总是来看你吗?” 虞昭然摇摇头。 “我编一个谎,让他们觉得你有缺憾,对你祛魅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天天来看你了。” 她说的有道理。 虞昭然低眉思考两秒,“谢谢。” “不过呢,”戚喻婉转道,“干你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谨言慎行,不可以爱上任何人,记住了吗?” 店规第一条,不可以爱上客人,白纸黑字,人人需得遵守。 虞昭然消化下,点点头,“嗯。” 他突然问,“那要是主人呢?” 这话说的怪,戚喻没反应过来,刚想问你主人是谁,随即明白,他说的主人,是她。 他不懂有老板这个称呼,所以叫她主人。 “这个没有规定。但是,爱上主人是没有结果的。”她意味深长。 这世上爱她的人太多了。爱有虚假,有真挚,不管哪一种对戚喻来说都不太重要。满出的爱不稀奇,也不珍贵,甚至会成为枷锁。恰到好处的,让人发疯的,抑或是惊天动地的爱才有意思。 虞昭然似乎并没将戚喻这句话放在心上。 戚喻大方笑笑,不再聊这个,他不懂的。“好啦,你帮我,我帮你。” 她拍拍他的肩膀,“去吃饭吧。” “不饿。”他说完,回到洗碗间继续洗碗。 由他去吧。 戚喻并不总是守在店里。但她有感觉,她每回来一次和他对话,虞昭然似乎就变得更聪明一点,或者说更通人性了。 他从野人状态进入到现代人状态,改变生活方式,适应完全陌生的周围环境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前几天主管和她汇报最近的工作,说虞昭然休息时总是去她的办公室卧房休息。一开始以为他心怀不轨,带了人进去捉贼却发现他只是躺在沙发上睡觉,啥也不干。 跟他说了很多次不能进,他总是当耳边风。虞昭然到底是戚喻领回来的人,大家也不好对他动粗。也锁不了门,戚喻的办公室卧房钥匙都是戚喻一手掌握。 只能一遍遍向戚喻汇报。 戚喻对虞昭然的性格多少有点了解,“没事,随他去吧,看着他点,别让他再打伤客人就行。” 周一早上,戚喻躺在床上已经醒了很久,赖着床迟迟没起来。手机突然一个陌生来电,她疑惑着接起来。 “喂。” “你在哪里。”熟悉的声音,戚喻一时半会没听出来是谁。 “你是?” “虞昭然。” 才多久没见,虞昭然都有手机还办了电话卡。之前他可是没有的。 “你有手机啦。”她恭喜他。 “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戚喻伸个懒腰,“在家呢,干什么?” 他说,“你给我的工钱比他们低。我要和他们一样。” 戚喻坐起来。“没有少给你,你上回打人需要赔付的医药费从你的工资里扣除了一部分,我还给你垫付了一些,不然你这个月拿到的工资更少。” 还有比她更好的老板吗,帮员工摆平事,还给员工垫付钱。 虞昭然“哦”了一声。 原始人进化的速度比戚喻想象的要快,这就开始给自己争取劳动权益了。 戚喻鼓励他,“没事,加油工作,会赚回来的。” 又惹祸了 打人事件之后,虞昭然在3w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几个月。 戚喻作为老板日常有时会来店里巡视下,大部分时间不在,虞昭然安静做他的工作,不惹事,也很少找戚喻。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接到主管电话时,戚喻正在其他城市旅游度假。 “大小姐,虞昭然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他已经连续叁天没来店里,我们联系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的地址。” 常规来说就是员工旷工,但虞昭然不是普通人,戚喻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结束休假。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戚喻找出之前他给她打电话用的号码,一直无人接听,再打就是欠费停机。她倒没什么担心的情绪,虞昭然从野外来到现代,本就是带了目的,现在不招呼突然离开,有可能去找他口中想找的那个人了。 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戚喻开车去了虞昭然的别墅,别墅大门紧闭,问了附近的人有没有见过别墅主人,大家对虞昭然都没什么印象。 也是,他要掐点上班,早出晚归的,也不爱和人说话,没什么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算了,最差不过是被人卖了,他那个样子也吃不到亏,野外生存能力又强,大不了一死。人终有一死。这也是他的命。 至此,戚喻作为老板对虞昭然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几个月她对他的照拂就算是流落海滩时报的恩了。 山水再相逢吧。 豪顿酒店近期开展的拍卖会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 虞昭然混进来做服务生有一段时间了。 他学会用手机后一直在吸收了解人类世界的东西,现在已经可以称之为半个人了。 这个拍卖会他观察了很久,他遗失已久的东西会在这次拍卖会上出现。 由于展会的东西金额过大,每一件拍品都被严密保护隔离,层层设置了防盗关卡,虞昭然想要轻易接近拿到不太可能。 他蛰伏在这里等待。 周五,拍卖会当天。 酒店地下停车场的车几乎停不下,有的甚至还停在了门口。 来参加拍卖展会的人并不全是有钱人本人。相当一部分人从不露面,有专人替他来拍。 每一个参与拍卖的买家都需要进行报名和登记,并预付定金作为参与拍卖的保证金。 也有小部分豪门少爷小姐出来玩,让专人给他们走流程,参与拍卖也只是来玩玩,感兴趣的就拍下。 绚烂璀璨的正厅音乐悠扬,长条桌上的蛋糕点心精美而无味,虞昭然端着盘子穿梭在人群中。 他已经很老道,表现的像一个干了很久的侍酒生。 中午十二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拍卖师上台开场致辞,感谢每一位到场的嘉宾,开始介绍今天拍卖展出的物品和拍卖规则。 “接下来,让我们呈上第一件拍卖品。” 几个穿制服的人推着一辆推车,推车上的玻璃展示柜盖着布,里面的东西是今天的首件拍卖品。 拍卖师简单介绍了第一件拍品,手锤落音,“竞价开始。” 流程顺利走起来。 第一件不是虞昭然的东西,他也不知道他的东西上台的顺序,只静静等待着。 对东西感兴趣的人开始叫价。 一轮过后,东西被顺利拍下,场子热起来。 虞昭然托着盘子游走在人群中,观察每一个有钱人的脸。他需要记住他们的脸。 很快,第叁件拍品推上来,布还没有掀开,虞昭然感受的到,这就是他遗失的东西。 “第叁件拍品,”拍卖师拉开红布,“鲛珠。” “传说鲛人流泪,泪化成珠。而鲛珠则是鲛人心脏化成,鲛人双心,一心可助其化作人在陆地行走,一心支撑他保持鱼的体征在深海潜游。” “鲛珠不同于普通夜明珠,除了夜间光亮,相传持鲛珠可在深海中呼吸生存。又名避水珠。” “下面,竞价开始。” 拍卖师说的神乎其神,给这个珠子上了太多对人类来说无谓的价值。 所谓传说也只是传说,有人信有人不信,想拍这颗珠子的也并不是为了拿着去深海生存。奢侈品不需要有什么实用价值,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高昂的价值,是人类为它强行添加的名头,在拥有许多钱财的人之间流转,稳定地保持着不菲的价格。 虞昭然全神贯注盯住每一个出价的人。 直到最后一个叫价的人无人和他叫价。 “6478532元,一次!” “6478532元,两次!” “6478532元,叁次!” “成交!” “恭喜傅先生获得鲛珠!” 傅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站起来向人群示意后坐下。 虞昭然默不作声地靠近这位傅先生。 这位傅先生拍下鲛珠后,并没有急着走,他唤来身边人说了什么,不多会,一本名单到他手中,他翻了翻,似乎后面的东西已经不怎么感兴趣,把单子交给旁边人,傅先生听了会旁边人的叫价,起身准备离开。 虞昭然跟上。 是的,他准备抢。 他换上泊车员的制服,提前在门口准备好,傅先生随从把钥匙扔给虞昭然,虞昭然低着头接过,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他坐在车里,看着被包装好的鲛珠由拍卖场的人抱出来,交给傅先生身边的人。 虞昭然下车,把钥匙交给随从,“您的车。” 下一秒,身形一闪,抱盒子的随从还没反应过来,虞昭然手臂夹着盒子跑开。 所有人惊呆了。 傅子昂回过神,“给我抓住他!” 整个酒店安保系统出动。虞昭然躲避着甩开这些人,他徒手从一楼爬上二楼到拐角监控死角。 鲛珠遇主闪闪发光,已经从盒子缝中透出光辉,虞昭然拿出鲛珠,珠子在他手心温热,他把鲛珠放到胸口,白光乍现。 双心归位。 他盖上盒子,继续和追他的人周旋。 大庭广众下他不想动用自己的能力,但眼下有些棘手,脱身似乎有些困难。天罗地网,他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住。 热武器枪口对准了他。 他把盒子放到地上,缓缓举起双手。 傅子昂气急败坏地过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我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不知道。”虞昭然诚实回答。 底下人把盒子捡起来,送到傅子昂眼前,“少爷。” 傅子昂打开盒子,眼里冒火,恶狠狠问他,“东西呢?” 盒中空无一物,傅子昂高价买的鲛珠不翼而飞。答案显而易见,珠子一定是被这个人藏起来了。 他向随从递了个颜色,随从上前,搜虞昭然的身,回返,“少爷,他身上没有。” “说,东西藏哪了,你会少些痛苦。”傅子昂声音冷冷,已经不是原先的暴怒。 周围空气沉了下来。他手下的人集体噤声,不多说一句话。 虞昭然道,“我打开的时候里头就没有。”他抢东西根本没考虑后果,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想起之前戚喻为了帮他编了理由让那些人不再来看他。为了免除麻烦,他照葫芦画瓢。 傅子昂看向拍卖场的负责人。 为证清白,负责人邀请傅子昂到后台看监控录像,傅子昂一行人把虞昭然绑起来,带着他一起去。 监控视频里,鲛珠从展台送到后台,再打包到交付到傅子昂身边人的手里,整个过程清晰没有一点纰漏。 拍卖会方证据确凿,无可置疑。 傅子昂冷冷盯着虞昭然,“谁指使你来抢我东西的,说。”傅子昂自恃家庭背景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得罪人也很正常。 只是他得罪的人恐怕很多,哪怕眼前这个人说出名字,他也不一定记得谁是谁。 虞昭然从被抓到谎言被揭穿,一直没什么大反应。 等天黑再逃吧。 鲛珠刚刚归位,他还得适应下,好久没沾水,他有点难受。 虞昭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傅子昂很有耐心,审讯这件事,不痛不痒没有人会轻易开口,“雇你的人给你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 虞昭然想起戚喻给他发的工资,“四千八。” 傅子昂难以置信。 “你穷疯了?这么点钱就收买了你做这么大风险的事?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虞昭然想起戚喻当时帮他摆脱那些人说他脑子不太好,他应下,“是。” 戚喻是他这些年接触的第一个人类,她是他的学习模板,也是她带他了解现在这个世界,戚喻是引路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群有些骚乱了。 本以为是个恐怖分子,没想到是个漂亮的傻子。 傅子昂气极反笑,“嗨呀新鲜,你的主人是谁,你说出来,我就不让你赔钱了。” 虞昭然捕捉到关键词,主人。 “戚喻。” 傅子昂又开眼了。 之前怎么问都不说,现在竹筒倒豆子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傅子昂眉头一挑,“戚喻?” 他往后倚靠着沙发背,“是她啊。” “她雇个傻子来抢我东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他起身往外走,“你的债就让她来还。” “你要带我去见她吗?”虞昭然问。 “当然,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怎么抵赖。” 太好了,他在戚喻那里赚的钱这几天差不多消耗完了,想回去找她已经没有路费了。 这下可以省钱了。 上门讨债 自从戚喻把虞昭然脑子有问题这件事散播出去后,来看虞昭然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洗碗间不再是当初那种盛况。 后来虞昭然离开,小部分来一睹芳颜的客人没有如愿见到他,问酒吧工作人员洗碗哥去了哪里,工作人员遗憾的告诉大家,洗碗哥已经辞职不在这里了。大家很是遗憾。 酒吧白天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上午,酒吧里的客人寥寥几个,戚喻在酒吧前台调酒也没什么活干,正要回办公室,大门大开,两个穿西装的人打开门,站在门两旁,微微低头,紧接着一个看起来异常自信狂妄的戴着墨镜的男人打头进来,环视了一圈。 他什么话也没说,底下的人走到酒吧里仅存的几个客人面前说了什么,客人们纷纷拿起自己的东西走人。 清场了。 一个看起来是随从的人来到吧台,将一张卡放到台子上。 “今天这场子我们少爷包了。” 戚喻根本没看台子上的卡,好奇打量那个戴墨镜的人。 戴墨镜的主角少爷进来,坐到卡座的中心位置,身后跟了一群人,押着戚喻熟悉的人。 虞昭然? 坏了,看这架势,虞昭然是惹了这个少爷了。 还好她已经给他解除劳动关系,惹什么祸也算不到她头上。 傅子昂摘下墨镜,声音回荡在空旷酒吧,“让你们老板出来。” 他眼高于顶,戚喻就在吧台那里,他转一下头就能看见。傅少,从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酒吧主管匆匆出来接待,“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傅子昂重复一遍,“让你们老板出来。” 主管眼神落向吧台处的戚喻,戚喻给他递个眼色,主管道,“我们老板在那边。” 傅子昂顺着主管示意的方向,终于把眼睛放在了吧台后的人的身上。 “哟,你在这呢。” “戚大小姐,戚老板,”他抬了抬下巴,“请坐吧。” 戚喻没理他,专心擦杯具。 “我们傅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傅子昂瞪一眼出声的人,“没规矩。” 他也不生气,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 戚喻这下看清他的脸。意外的好像有些眼熟。 “傅……”名字在嘴边就是叫不出来。 旁边人给戚喻小声递话,“傅子昂。” “哦……傅子昂。” 傅子昂压住心中鬼火,几年不见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这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戚喻问,“有何贵干?” 傅子昂笑了,“你可真会装傻。” 手下人推着虞昭然上前。 虞昭然从进酒吧一直在打瞌睡。鲛珠归位他需要时间适应吸收。这会看见戚喻很自然的要到她身边去。 被傅子昂的人拦下,虞昭然揉揉眼睛,无辜地看着戚喻。 戚喻没给虞昭然眼神。 她不想和傅子昂打哑谜,直问,“想干什么只说,我没有心情陪你玩。” 傅子昂也不多叨叨,“你装什么,你指使这个人抢了我价值六百多万的拍卖品,这笔账怎么算。” 戚喻缓缓看向虞昭然,他眼神清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指使他抢你的东西,这对我没什么好处。这个人无故旷工我们已经和他解除了劳动合同,他自己的做的事他自己承担,与我这个前老板无关。” 傅子昂冷笑,“他说了,他的主人是你。” “主人。”傅子昂正说着,虞昭然对着戚喻叫了一声。 戚喻头痛。 “这样吧,我知道虞昭然有一处房产,你和他协商下,看他怎么赔。” “不给。”虞昭然突兀插进来,明确拒绝这个提议。 傅子昂又看向戚喻。 戚喻好烦,怎么什么事都找她。 “那就这样,你既然认定我是他主人,那我不要他了,我把他送给你,你驱使他做什么都可以,直到还清你的债。” 傅子昂切一声,“他值个屁的钱。” 虞昭然听到戚喻说不要他,推开众人挤到她身前,“为什么不要我?”戚喻抬手伸臂拦住他将他隔开,“非礼勿近。” 傅子昂抬手敲敲桌面,“你赖不掉,你欠我六百多万。要么你就抵给我两间酒吧要么就还我现金六百万。” 戚喻对虞昭然说,“听见了吗,他提出的条件,记得还。” 虞昭然,“没有。” 傅子昂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酒喝,“我看你这间就不错,可以先付个定金。” 戚喻快要没耐心了,“你老是纠缠我做什么,这事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我不信你心里没数。你不会喜欢我吧。” 傅子昂切了一声,“谁喜欢你,自恋狂。” 戚喻拿起方才随从放到桌上的卡,刷掉今天包场的费用,扔给傅子昂身边的人。 然后她说,“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傅子昂手下的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瞬时,四面八方涌来成群的保镖。傅子昂看傻眼,“哪来这么多人?” 紧接着碍眼的人被请出去,大门一关,暂停歇业的牌子一挂,傅子昂一众人和虞昭然被隔绝在3w门外。 傅子昂并不怎么生气,甚至心情还不错。他掏出墨镜重新戴上。带着身边的人离开。 只剩下虞昭然一个人在原地。 虞昭然没有走,他坐在酒吧门口,靠着墙壁睡过去。 下午,大家聚在一起打扫卫生,主管来问戚喻晚上要不要继续开门,戚喻摇摇头,“今天歇一天吧。” 他又提到虞昭然还在门口。 戚喻想了想,还是出门去。 门外,虞昭然靠在墙上还在睡。她走过去,蹲下,拍拍他的肩。 “虞昭然。”她叫他的名字,“虞昭然。” 他缓缓睁眼,睁眼片刻不是醒来的迷茫,好似做了一场迷幻的大梦。 虞昭然看着眼前人。握紧了她的手。 “你又不想要我了,又想丢下我。” 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戚喻只当他是睡迷糊了,没有多想。 虞昭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又。他望住戚喻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回忆起什么。 眼前有些模糊,胸口痛起来。“呃……” 戚喻见他不舒服,脸色发白,心软下来,“进来吧。”她把他从地面拉起来。 虞昭然在戚喻办公室的床上睡了很久。 醒来时身边无人,出了卧室看见戚喻坐在电脑前,戚喻听到动静转身,“你醒啦。” 她想和他好好聊聊。 她让他坐下,问他,“为什么要去抢傅子昂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我的。” 虞昭然在戚喻看来一直很纯粹,他没有理由骗她。 “是什么东西?” “鲛珠。” 她不欲多问鲛珠是什么东西,只是问他,“你把东西藏哪里了。” 她原以为他会谨慎或者并不告诉她东西的去处。 虞昭然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这里。” 她明白他为什么说东西本就是他的了。他口中的鲛珠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戚喻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并且毫不怀疑他在骗她。 这个世界超乎常理的事其实在暗处隐秘而繁杂。 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寻常人。 她之所以毫无顾忌玩极限打赌游戏,就是知道自己,死不了。 她的身体,异于常人,一旦受伤,愈合的速度非常快。 戚喻年少时被绑架过,那时喻浩她的父亲按绑匪的要求没有报警,准备了天价赎金,但在交换时,绑匪出尔反尔,开枪精准打穿了戚喻的心脏。 当时戚喻送到医院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其实已经没有拯救余地了,但喻浩疯了一般强制要求医院救戚喻,医院没有办法,还是动了手术把子弹和碎片从戚喻的心脏中取了出来。 戚喻那时躺在床上没有血色,按流程来说该进太平间了,喻浩失去独女精神不稳定,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就这么过去一个晚上。在第二天的早上,戚喻睁开了眼睛。 这件事被压下来没有任何人或者媒体知道。超乎医学范围的事让当时的医生们讶异不已。喻浩拿这件事威胁院方,咬定是院方失误,双方达成协商,不会透露这件事任何相关信息。 可虽然这样,傅子昂确实是花了真金白银的。他拿回自己的东西没有错,傅子昂来讨债也没有错。 麻烦。 戚喻给他出主意,“这样吧,我给你提供平台。你在我这里出道做男模,挣来的钱我不收,直接打给傅子昂,直到你还清债务为止。” 她在心里算了下,差不多虞昭然要给他打一辈子工了。 他问,“做男模是什么样的?” “就是以你的身体容貌作为标价贩售,任顾客选择。” 他思索了会,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没有静音,是限制级片子。他把视频摆到戚喻面前,“这种吗?” 他悟性很快,看来消失的这些时间他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戚喻面色不动,“嗯。” 他眼中似乎有一点期待,“和你吗?” 戚喻:“?” 她出钱点他,不还是她出钱还债吗。她道,“你想得美。” 她否认不是和她,那就是和别人做这种事。 虞昭然收起手机,“那我不要。” 又没谈拢。 戚喻没办法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没办法帮你了。” “我有办法。”他突然出声,戚喻看向他。 “我可以给他一个。” 戚喻没明白,鲛珠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难道还要再取出来吗? 他攥起手心,再摊开时,掌中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戚喻惊呆了,她这是第一次看见除自身以外的超自然现象。“好厉害。” “这个给他。” 虞昭然当然不是把鲛珠真正还给傅子昂。人类辨别不了真鲛珠与假鲛珠的区别,只有人造的东西他们能辨别出来。 戚喻约傅子昂来取东西时,傅子昂半信半疑,拿了东西联系拍卖会官方要求帮忙鉴别,官方给出的答案是真品。 拿回自己买的东西,傅子昂并没有很开心,比起找回自己的东西,他还是觉得纠缠戚喻更好玩。 缺失的记忆 由于虞昭然已经不是3w的员工,戚喻没有留他继续在店里洗碗。 虞昭然把珠子交给戚喻后,独自回了自己的别墅,临走前戚喻给他充了点话费,并认真告诉他下次再惹事不要报她的姓名。 虞昭然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的记住了。 戚喻回家休息,托着腮望窗外的天。 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浓云渐渐笼罩,死气沉沉。 要下雨了。 不多会,小雨落下,越下越大,电闪,闷雷鸣。 戚喻关上窗,开了室内的灯。 一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睡一觉吧。 雨天最适合睡觉,她上床,准备入眠,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是虞昭然。 戚喻有点PTSD了,他不会又惹祸了吧。 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起来。 “喂?”她喂了两声,电话那头只有急促痛苦的喘息,“虞昭然?” “救……救我……” 戚喻坐起来下床,“你怎么了?虞昭然,说话。” “难受……”他的声音忽近忽远,不知是信号的问题还是他电话没拿在手里。 “你在哪里,在家里吗,我去找你。” “嗯……” 戚喻扣掉电话,穿上外套,冒雨驱车前往虞昭然的别墅。 他家大门没关,戚喻长驱直入,在门前停下,转了下把手没有锁。 她进到里面,叫他,“虞昭然。” 客厅厨房卧室都没有人,戚喻想起他家是二楼,从东面看有个阳台泳池,她上到独立天台。 天台露天,大雨噼里啪啦溅在泳池里。 戚喻转过折角处,脚步一顿。 泳池沿上,人鱼形态的人背对着她,长长的鱼尾盘踞在池里。 许仙见到白素贞蛇形真身吓掉一条性命。 而戚喻只是凑近些,有些不确定,轻声唤他,“虞昭然?” 人鱼脊背弓起想要回身没能成功,喉咙里溢出痛苦呻吟。 戚喻跑过去扶起他的上身,“虞昭然,我来了。” 他身体上分布着不规则的小小鳞片,在阴雨天毫无光泽,明明已经在水里,却像离开水不能呼吸垂死挣扎的小鱼。 虞昭然睁开眼,眼睫毛被雨水打湿,见到是戚喻,身体往前凑了凑,在她怀间埋下头。 “我想回海里……” “好,我带你走。” 不知是不是鱼尾太长太重,戚喻扶了他好几下都没把他带起来,“你能变回人的样子吗?我拉不动你。” 虞昭然勉强睁眼,扒着她的身体往上蹭了蹭,化成人的形态。 戚喻给他披上衣服,拖着他下楼把他放进车里。 虞昭然躺在后座上仍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痛苦,戚喻发动车往打赌那天的悬崖位置开去。 到达目的地,戚喻架住他下车,走到悬崖边。 她望了一眼下面,好高。 海浪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汹涌地拍打岸边的礁石。 雨还在下,没有变小停止的意思。 就这么把他扔下去,戚喻担心他掉到礁石上摔死,正犹豫着,虞昭然手臂一使力,身体前倾,带着她一起跳下了海。 “啊——”戚喻猝不及防,在雨声滂沱中沉沉掉进海里。 这个死人。 掉进海里的一瞬间戚喻脑子里骂一句脏话。 那晚的海平静而温柔。 今天的海与那晚不同。 海在动。一浪又一浪裹挟着推拉着人,游泳技术再高的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戚喻一掉进海里就和虞昭然失了联,这会顾不上他。她竭力挣扎着冒头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海似乎与她作对,将将冒头便卷起浪将她淹没。 一次又一次,戚喻撑不住了。身体没有了力气,胸腔被挤压得难受,意识模糊的前一秒。 她在心里说:虞昭然,你死了。 意识浮出海面,身体沉下海里。 大海有多深人类永远探索不到,一具枯骨落入海里,如同石子,只溅起几圈涟漪便永远不见踪影。 大海包容而无情。 一双冰冷的手托住了她的后背。 她感到有人在托着她往海面浮去,她张嘴想说话,也只是吐出一串泡泡。然后有人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胸腔身体的不适感渐渐消失,意识在回温。 戚喻昏迷了过去。 深海生物与陆地生物没什么不同,弱肉强食是这个地球恒古不变的道理。 觅食不分时间地点的食肉系深海生物闻到不属于海里的味道,寻味而来。在看到有更强的生物占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时退避一边,远远地看着,期望能侥幸分得一条残腿。 而那条人鱼只是吻着那个人类,越游越远。 头脑简单的食肉系动物在它短暂的生命中永远也不会明白,深海霸主为什么要亲吻自己的食物。 黑暗,无尽的黑暗。 好像还在水里,没有着力点。 一线破光,光透进水下,冰冷的海水也温暖了起来。 戚喻动了动手指,指尖有熟悉的细沙触感。 她缓缓睁开眼。 晴天下,万里无云,阳光驱散一切阴霾。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下好了,故地重游了。 虽是这么说,但这篇海滩还不是之前的那片海滩,海滩又没有名字,什么样的海滩都是海滩。 虞昭然呢,昨天应该是他把她救上来的。 “虞昭然——”她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她知道他总爱在背后无声无息出现,喊完就转身紧盯着海滩后的树林,防备他吓她。 “你在看什么?”声音从海的方向传过来,戚喻尴尬转过身,“你怎么在海里……” “我不在海里还能在哪里。” 戚喻看呆了。 他以人鱼形态出现,鱼尾上的鳞片闪闪发光,上半身赤裸未穿衣,锁骨处两边分布着细小鳞片,乍一看以为是装饰品。耳朵上还是带着那个贝壳小耳坠,出乎意料的格外搭他人鱼的身份。 原来他原始形态是长发,发尾微卷,好漂亮。 这样想着,她也喃喃说出了口,“好漂亮……” 虞昭然把海鲜扔到海滩上。 小鱼,虾,鲍鱼,扇贝…… “哇,好多海鲜……但是没火没锅……”她兴奋过后是遗憾。 紧接着,虞昭然从水里捞出一个凹陷度很深的大贝壳,里头带着一个打火机。 这打火机是上回她留给他的,她打了两下还有火。 “你还留着呢。” “嗯。” 戚喻欢欢喜喜架起贝壳锅,点起火,把海鲜都放了进去。等饭熟的间隙,眼光一直落在虞昭然身上。 他趴在一边的礁石上,大半鱼尾还浸在水里,能看到尾鳍一摆一摆的露出水面。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什么。” “看你呀。”戚喻大大方方承认。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脏兮兮的,脸都看不清,明明这么好看。” “我不认识你。”因为人类很贪婪很狡猾,没有一种海洋生物逃过人类的手掌。不认识,所以不能轻易把真容示给别人看。 好像古老封建的异域,女子嫁人前不能在陌生人前露脸,只有等新婚夜新郎摘下她的面纱。 “那现在为什么可以给我看了。” “你帮了我。” 真不容易,给他收拾烂摊子帮他还债,带他回大海还险些被他害死,才换来他真容示人。 戚喻撇撇嘴。 贝壳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冒着鲜香的香气。 戚喻熄灭火,“熟了,要不要一起吃?” 虞昭然挪了挪位置,还是没有离开水。 戚喻把锅往前端了端,洗干净两个贝壳当勺用。 吃饭,戚喻和他闲聊。“你现在离开水不能存活吗?” “不,只是吸收鲛珠需要海水的辅助。”他学着戚喻的样子剥开虾皮。 “你的鲛珠为什么会流落到人间呢?”难道陆地上的人类剖开过他的心?她瞄一眼他的胸口,没有被伤害过的痕迹。 虞昭然也忘记了原因。 他只记得自己和祭卜师做了交易,是用鲛珠换的,换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我忘记了。忘记很多东西。只知道要找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任何关于和她相处的画面。” 他头一回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无解的记忆困扰着他。 戚喻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说要找的女人有双腿,他是人鱼,腿相比于鱼尾才是第二选择,所以对他自己本身不常用的特征记得深刻。 “你这样执着找她,这个人一定很重要。这样的执念要么是爱,要么是恨。”戚喻说,“你对她是哪种感情呢?” 虞昭然低下头,“我不知道。她伤害了我的身体,应该是恨吧。” 模糊的情感定点只能以仅存的信息判断。 他向戚喻伸出手,摊开手心,“给你。”他把剥好的虾递给她。 “哦,谢谢。” 吃饱喝足,戚喻倚靠在无水区的礁石休息,虞昭然在她下方的浅水区礁石堆闭着眼晒太阳。 戚喻往下走几步,坐到他身边,虞昭然闭着眼没什么反应。她凑近些,观察他的上半身。 脖颈围绕着一圈浅蓝色的鳞片,像是发光的颈环,锁骨两边的薄鳞是浅浅的七彩色。 她看入了迷。 轻轻用手去抠他锁骨上的的鳞片。 “你要吃鱼肉吗?”他缓缓睁开眼看住她。 平白这么一问,她不解,“刚吃了呀,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刮鱼鳞干什么。” “……” 戚喻尴尬收回手,“我是想问你,你这里的鳞片是没进化掉吗?” “不是。” “好看,就留着了。” 原来是爱美的小美人鱼。 虞昭然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戚喻不想再泡在水里,爬上无水区。 鲛珠回到身体后,虞昭然一直在调理身体,尽快适应,好恢复缺失的记忆。现在鲛珠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可他的记忆没有任何进展。 虞昭然也有些茫然了,他遗失的记忆与遗失的鲛珠并无关系。 到底是什么原因缺失了记忆? 舔伤口 这次流落孤岛的感觉与上次不同。 上次她只身一人,和虞昭然也不熟,相依为命又有一点防备之心。 这次的感觉像是和虞昭然出来度假旅游。 但也不能这么说,他差点害死她,想到这戚喻就有点来气,但她的心还是大,她不一定死得了,况且虞昭然也救了她。 就是条件简陋了点,有海景酒店就好了。 她爬上最高的礁石,把手掌搭在额前远目观望,能看到一点人烟房屋踪迹,看起来很远。 “虞昭然——”她在最上面喊他。 虞昭然往前动了下,下到水里,转身仰看着戚喻。 “我们去那边吧。”她指指远处的房屋建筑。 虞昭然暼她一眼,又回到礁石继续晒太阳。 戚喻爬下来,戳戳他,“去吧,反正我们也闲着,你运动运动。” “那么远,你打算怎么过去?”他问她。 “你背着我呀,我骑在你背上,你带着我游过去。就像坐船骑马那样,我不想把脸浸在水里,要把我的头和上半身露出来。” 她面面俱到地提要求,拿他当免费交通工具。 虞昭然叹气闭目侧过身去。 戚喻也不失望生气,虞昭然听到她哒哒的脚步声,不知道她又干嘛去了。 太阳晒得他暖洋洋,好久没以原身形态晒太阳,这会格外舒服,虞昭然昏昏沉沉睡过去。 一觉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他感受到身体受热程度不均匀了。头好像在阴凉处,身体还是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 他动了动眼皮,睁开眼,头顶悬着好大一片叶子,遮住晒在他脸上的阳光,侧目,戚喻整个人缩在叶子投下的阴影里吃果子。 见他醒了,她扔给他一个红果。“你醒啦,尝尝。” 虞昭然接住,没有立刻吃。 他抬头看看叶子,又看看她。 戚喻道,“嗯?你不喜欢吗,这么晒会晒黑的。我知道你在恢复身体,所以只遮住了你的脸。” 好贴心。 虞昭然咬一口果子咀嚼咽下,“没有。” 他注意到戚喻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又看什么?”他问。 “看你没什么反应,那这种红果应该没毒。” 虞昭然嚼动的嘴停下了。 戚喻大笑,“哈哈骗你的啦,我吃了好多了。”她努努嘴,角落几个吃完的红果果核。 人鱼真好玩。 虞昭然没什么表情的把手里的果子吃完。 “除了人类制造的恶性毒药,我一般不会中毒。”他说,“你不认识的果子可以给我, 我帮你试毒。” 刚才她还在戏耍他,人家也不计较,还主动帮自己试毒。 戚喻有点难受愧疚了。 “哦……谢谢你啊。” “不过我吃了没毒,不代表人类吃了会没事。你如果中毒,我可能帮不了你。” 戚喻:“……” 人鱼真小气。 两人靠在礁石上休息,戚喻开始担心今晚睡在哪里。 封叔一时半会也不会很快找过来,不过她现在也想和虞昭然再多待一会。 人鱼哎,漂亮的人鱼,好奇异的物种。除了现实世界能见到的动物,她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美人鱼。 戚喻好奇,观察着虞昭然的身体,“人鱼的弱点是什么呢。和人类一样吗?” “人类的弱点可太多了,”她在胸前比了比,“心脏被刺会死,大脑被打穿会死,失血过多会死,内脏衰竭会死。” “人类,脆弱又贪婪,就是因为脆弱,所以贪婪地想要一切。”她轻声道。 “虞昭然,我养你好不好?”她说,“我给你弄一个很大的鱼缸,每日给你换新鲜的海水,你想回大海我就送你回去,但是要回到我这里来。你想要什么呢,人鱼会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不需要你给我打工。只要漂漂亮亮的待在鱼缸里,每天和我说说话就行。” 养狗养猫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想养美人鱼了。 “不要。”他平静的果断的拒绝。 戚喻并不意外,也没有再提。明明有更广阔的天地,谁会愿意禁锢在一处呢,鱼缸再大也是鱼缸,不是大海。 她曲起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想着等会太阳小一点,她要不要到树林里找个能用的山洞。 上次虞昭然的那个洞就很好,但是她自己找恐怕不安全,得让虞昭然陪她,但是虞昭然不在,晚上有野兽突袭怎么办,他现在需要待在海水里,不能强迫他陪她。 或者干脆在海滩上搭个临时的棚子,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凑合凑合得了。 她望着碧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虞昭然侧目看她,“我会去找你的。” 他刚才拒绝了她,这会在安慰她。 戚喻转头看他。 她笑一笑,“好呀。” 坐了一会,她站起身,“我去找找今晚的安身处。” 戚喻没有选择去树林寻找位置,先是环绕了一圈礁石堆,离海滩不远处有一大块完整岩石,她过去看了看,背面凹陷的很深,长度刚好差不多能容纳一个人,窄是窄了点,有点像棺材,但是里头的细沙干燥,位置背对着海,晚上可以防风。 戚喻跑到树林里抱了些干草铺在上面,躺下试了下,不错,很合适。 她爬出洞来,冲着虞昭然的方向喊:“虞昭然,我今晚睡这里啦。” 在这个方向,她只能看到他的尾巴,虞昭然尾巴拍打水面几下,表示回应。 她过去,打算把吃剩的果子拿到“棺材”里。 海岸礁石崎岖,戚喻没留神,绊了一跤,磕破了膝盖,突出的锋利石块在大腿上划了一道,“唔……好疼……” 正捂着膝盖站起身,大片乌云从远处的海尽头席卷,刚刚还万里无云,这一刻已经阴沉。 海边天气一直多变。 她跑到虞昭然那里,“要下雨吗?”虞昭然抬头看天,“嗯。” 他从礁石回到海里,不及戚喻反应,他已经潜入深海,不见踪影。 “……” 戚喻叹气,要么说虞昭然不是人,一听到下雨连救命恩人都不管了,只顾自己逃命。 下雨而已啊。 戚喻悻悻然找避雨的地方,这里石块耸立,只能远离海边去树林里。她转身要离开礁石堆,一把伞湿漉漉地扔到她脚边。 她看着眼熟,这不是那辆和她一起落海的车里的伞吗? 虞昭然爬上来,“你的伞。” 戚喻撑开伞,把虞昭然也纳入伞下。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海,海浪以一种怪异形态往礁石扑撞而来。 戚喻感到恐惧,“这浪头……” 海浪猛地冲过来,戚喻紧张地闭上眼。 “怦——”混着雨声,好像是石头碎裂砸到地面的声响,虞昭然扯扯她的手臂,“去那里。” 她睁开眼睛转头,大而厚的石壁形成一个新的洞,就是刚才那个浪打开的。 应该是虞昭然干的,她夸他,“你好厉害。” 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的人身,两人挤在洞里躲雨。 戚喻把伞撑开紧挨着洞外放下,挡住被风吹进来的雨。 虞昭然被水泡过,身上海湿漉漉的,戚喻身上还算干燥,她挽起裤腿,查看自己的伤口,还好,伤的不深,就是破开的血肉里进了点沙土。 她把腿伸出去,让雨水冲刷了下。 虞昭然注意到她腿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她当然知道。 “嗯,刚才摔了一下。”她看看外面的雨,“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啊?” “应该很快。” “那太好了。” 两人相对坐着,戚喻看向洞外的雨。 温热手心握住她受伤的腿的脚腕。 虞昭然低头,舔了一下她的伤口。 “你做什么?” 戚喻向往后缩,石壁隔住她的后背,退无可退。 “好的快。” 他仍握着她的脚腕,微微用了力往后拉她的腿,低头,舔她大腿上的伤口。 人鱼身体受伤,会舔舐自己的伤口,目的为了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 腿上膝盖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出新肉。 戚喻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自己的愈合速度已经是很牛很快的。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对,人外有人鱼。 他认真看着她的伤口愈合,放心地松开手。 幸好这会有凉风吹拂。戚喻想。 雨声小下来。 乌云渐渐褪去。 虞昭然给她舔完伤口一直靠着石壁闭目,忽然睁开眼。 “在这里呆着。” “啊?” 他没有解释,离开石洞,跳下海去。 太阳出来了。 戚喻从不听话。 她站在礁石上往下看,深水区那边水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往上涌动,然后又被拽了下去。 不多会,水面那一处蔓延开大片血迹。 “虞昭然……”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并没指望他回应她,深海真空,他应该听不见她的声音。 可她尾音落下两秒,水里咕噜咕噜冒泡,虞昭然冒出水面,朝她游过来。 低级海怪会在暴雨结束时分来浅水区觅食,他们并不是离水无法存活的基本鱼类生物,他们甚至可以短暂离开深海,往树林里捕猎。 戚喻在礁石上无疑是活靶子,所以他敏锐嗅到海怪的味道时,提前下去解决了他们。 他靠在浅水区的礁石,戚喻跑过去。 “你去打架了?没受伤吧,快给你自己舔舔。” “……” 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在海里争斗,虞昭然解决完海怪有些累,靠在石壁上恢复体力。 戚喻跑到刚才晒太阳的位置,没吃完的果子还在,她拿了几个,准备投喂眼前疲惫的美人鱼。 她到他身边蹲下身来,“吃一点吗?”余光瞧见他腹下有鲜红血迹,染红那一处的鳞片。 “你这里怎么了?”她欲伸手去摸。 “你这里怎么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话在脑中回荡,虞昭然头部尖锐地疼痛,回闪间,耳边又响起了这句话,和她说的话重迭在一起。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看着她,语气不善,“不用你管我。” 戚喻的手被攥的很疼,手腕被他一抓失力,果子零零散散掉下礁石,落进海里。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不明白他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只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 头部尖锐的疼痛感消失,虞昭然有些懵,慢慢松了手。 “我不管你。”戚喻丢下一句话爬上礁石高处,不想再看见他。 闹别扭 虞昭然没有受伤,腹下的血迹是海怪的。他捞了些水,把身上的血迹冲干净。 阳光又出来了,把礁石上的水迹很快烘干。 戚喻摸了摸自己口袋,手机还在,就是开不了机,不知道坏没坏。 封叔怎么还不来,她想回家了。 戚喻坐在高处看远处的人烟。 海市蜃楼会给人一个渺茫的希望,让人为了那一点幻想疲惫至死的寻找。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戚喻不想在这里了。 她晒了会太阳,驱散方才阴雨的黏腻不适感,直到身上干燥了暖烘烘的舒服些,从礁石上离开。 敏锐嗅到熟悉的气味远离,虞昭然抬头看高处的位置,戚喻已经消失不见。 虞昭然迅速潜入海里。 深入密林后,层层迭迭的树冠几乎将太阳挡死,阳光细碎的被树枝茂叶切割,像满地的碎玻璃。 这片孤岛的树林与上次的太不一样了。 莫名的静谧,听不到此起彼伏的鸟叫。 戚喻站在高处远望时,目测了下距离,穿过树林去到那边是最近的路。 不管目测是否准确,反正她不想待在海滩上,和一个阴晴不定的美人鱼待在一起。 美人鱼虽貌美,可戚喻差点忘了。在东方传说故事里,鲛人是深海霸主的存在,路过的商船在经过有人鱼的海域时会先祭拜下,投入肉类祭祀品和精美的珠宝,祈求能平安度过海域。 西方故事里的人鱼会用优美的歌声迷惑水手让其停船,人鱼顺势而入,将商船的物资也好,人也好,啃食殆尽。 和虞昭然相处了一段时间,差点被他迷惑。 虽是这么愤愤不平地想,但其实也是在置气。至少她目前还完全没有很强的恐惧感认为虞昭然会吃了她。还不至于。 没有主食,吃海鲜获得的能量有限,她一边走一边看光景,走了一会肚子响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戚喻找了点干柴升起火来,虞昭然还给她的打火机还在兜里,有火就饿不死。她挽起裤腿下河捉鱼。 河鱼比海鱼肥多了,肉厚实,戚喻找了块锋利石片刮鱼鳞。 河鱼的鱼鳞平淡无奇,不像虞昭然的会闪闪发光。 火苗舔舐鱼肉,青烟袅袅。 旁边水里缓缓游来一条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美丽巨物,他缩在不远处的水潭里,悄悄注视着戚喻的背影。 这片树林虞昭然从来没有来过,戚喻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他不放心,抄水路近路,跟随她的气味来到这里。 水潭很浅,根本没不过他的身体。 戚喻串起两条鱼架在火堆上,等肉熟的间隙,到河边捧水喝。 虞昭然所在的水潭和溪流离得很近,只要戚喻靠近河流就能看见他。 可戚喻喝完水没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利落转身坐到火堆前,看着自己的烤鱼。 虞昭然爬出水潭进到离她很近的河流里。 他上半身浮出水面,想了想,还是说,“在这里生火,会引来野兽的。” 有的野兽很精明并不惧怕火,甚至知道有火的地方就有人。 戚喻看鱼烤的差不多了,把火弄小,拿起一只闻了闻,咬一口肉,“不用你管我。” 虞昭然抿抿唇,“我不是故意的。”他那时是下意识反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抱歉。” 戚喻眨两下眼,又心软下来。 天,她对他的包容度也太高了。 可能一直把他当做漂亮懵懂的小动物,并不把他当做真正意义的人吧。 可她心里还别扭着,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要怎么接受他的道歉,说接受就接受也太轻易了,她拉不下脸。 人就是这样的,一辈子争一口气,争一个面子,明知没什么用处,还是梗在那里别扭。 戚喻不知道怎么接话,闷头吃鱼。 身后湿漉漉出水声,紧接着一个下巴从身后放在她肩上,“别生气了。” “……嗯,你耳朵怎么红了?” “哪有。”戚喻辩解,“你突然凑近谁都会这样。”她抖肩甩开他的下巴。 “我吃不上这些,你吃了吧。”她示意火架上那条还没动的鱼。 “嗯。” 一场小小的不愉快算是和解。 戚喻把吃剩的鱼骨头扔进火堆里,吃饱喝足,耳朵灵敏起来,“嗯?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是动物粗重的喘息声。 虞昭然慢条斯理的吃鱼肉,“嗯。听不出是什么动物,它们围过来很久了。” 它们? 戚喻警惕起来,“什么意思,等着我们吃饱了然后排队吃我们?” “差不多吧。” “那你还吃!”戚喻把他手里的烤鱼扔掉,拉住他的手腕,“我们快逃啊,你打得过它们吗?” “没有交手过,不知道。” 野兽们伺机而动。他们出于生物的本能,觉察到虞昭然或许不是普通人类。他的气息对于低等生物有着很强的压制力。 生物界与人类世界没什么不同,都恃强凌弱,欺软怕硬。 虞昭然手上一使力,戚喻被拽到他身前,“四面八方的路都被堵死了,只能走水路。” 虞昭然并不打算和陆地上的生物纠缠,他反扣住她的手,跳进河流深水区。 戚喻憋了一口气在水里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水里不知什么时候也聚集了好多看不清形态样貌的东西,它们不敢上前,在虞昭然化成鱼身后,自动避让出一条道路。 胸中氧气很快消耗完,她扯扯虞昭然的手,一张嘴吐出一串泡泡,呛晕了过去。 虞昭然回身,吻住她,揽着她的腰,往来时的路线游去。 戚喻睁开眼时,眼前是放大的虞昭然的脸。他睫毛似乎有细碎的钻,在水中并不光亮的环境下,仍能闪着琐碎的微光。 美色迷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直吻着自己的嘴时,戚喻剧烈挣扎起来。 虞昭然不明所以,松开了她。 她手脚蹬一下,远离了虞昭然,想大骂虞昭然怎么亲她,一张嘴咕噜噜全是泡泡,在水里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氧气,扑腾几下,贴住他的嘴巴,又找回呼吸。 口腔间呼吸相渡,戚喻明白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水里短暂生存。 亲就亲吧,亲嘴而已。 她坦然地贴着虞昭然的嘴唇呼吸。 虞昭然似乎被她的一番操作取悦到,眼中有笑意,好奇的打量她,然后突然撤离自己。 戚喻短暂窒息,摁着他的头抓住他,亲住他的嘴唇。 她嘴唇动了动,口型是不许动。 感受到她嘴唇的蠕动,他试着轻轻嚼了嚼,软软的。 戚喻睁大眼,口型是你做什么。抓了一下他的后背作为警告。 虞昭然只觉得后背酥酥麻麻的,想再来一下,又咬了咬她的嘴唇,她张嘴惊讶,他顺势探进舌。 后背上如愿换来她的抓挠。 戚喻指甲并不长,抓挠几下破不了他的皮,只像挠痒,让他更舒服了。 水里是他的舒适区,她没得反抗。 她清晰感受到他在用舌头勾缠她的舌,带一点情欲的戏耍的微妙感。 虞昭然半眯着眼感受她呼吸的位置。柔软温暖。 他睁开眼看她的表情,她见他睁眼,眼色狠狠的,然后捶打他的后背。 虞昭然笑了。 满眼笑意在渐渐上浮的过程中逐渐清晰。 两人终于浮出水面。 不知是不是被水泡过的原因,他的眼睛格外亮。 “啊……呼……”戚喻大口喘气,质问他,“你干嘛要那样亲!” 他不明白,“哪样?” 戚喻泄了气。 算了。 他不明白,不和他计较。没他这一路还真不行。 “没什么。”她转过身去要游上岸。 虞昭然托住她的腰一摆尾,晃晃荡荡地到了岸边,掐着她的腰将她放置在未被海浪冲击的岩石上。 戚喻坐在石头上,虞昭然身在水里,双手撑在她腿两边。 这里不是他俩闹别扭的那块区域,看着有点点眼熟。 戚喻问,“这里是哪里,不是原来的地方。” “是原来的地方,”虞昭然说,“我们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戚喻仰头,高松的石壁上方有杂草丛生,是当时那个悬崖。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少有人迹,车应该还在。 “沿着石壁爬上去,就能看到来时的路。” 石壁并不陡峭,长年累月的海水冲刷腐蚀,石壁呈现出一种类似阶梯的状态,爬上去并不会很费力。 “那我走了。”她起身想要站起来,被虞昭然拉住手腕,她回头,“怎么了?” 虞昭然没说话,盯着她的嘴唇。 神经。还上瘾吗。 戚喻甩开他的手,捏捏他戴耳坠的耳垂。 “行啦,我要走了。” 戚喻身体灵巧,石壁虽高,但不在话下,上了崖边,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又往下看了一眼,虞昭然还在原处仰望。 她冲他摆摆手,“回去吧。” 车果然还在,戚喻上了车,身上还是湿漉漉地滴着水。先回家,洗个热水澡。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开的多,绕过前方小树林,正对着戚喻开过来几辆车,戚喻停车,把身子探出车窗外,向前面挥手,“封叔——” 封叔停车,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大小姐!” 戚喻下车,“封叔……” “大小姐,你又去哪了,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身狼狈,站的地方泥土都打湿了。 戚喻没法解释,“嗯……又掉海里了,飘上来了。” 封叔有些担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能大小姐最近犯水忌。 封叔有些迷信的。他照看大了两代人,戚喻和他父亲,越是万贯家财的人到最后就越信这些,这些年他什么也见过。 “我过两天去给你求一个平安符。”他示意手下的人去开戚喻的那辆车。 戚喻不在意,“要那个干什么,也就是个心理安慰。我没事啦。” “不行不行,还是求一个心里才踏实。” 她上车坐在车后座听着封叔的碎碎念,胡乱回应着,这会松下心神,开始犯困了。封叔问着问着,后面没声了,一看后视镜,大小姐靠着车窗睡着了。 寻找记忆 戚喻回到家,封叔已经提前安排好人给她放好洗澡水做好饭,戚喻收拾完,爬上床,大睡一觉。 封叔言出必行,第二天就去了附近的寺庙拜托了那里的大和尚,让德高望重的师傅降笔开一张护身符。 他把戚喻的姓名生日写在黄纸上,交迭叁下,交给师傅。 与常规印刷需要请神加持的平安符不同,手写平安符需求愿人拿到后在佛前默念清心咒一刻钟,心诚方可成。 半柱细香燃尽,香头冒出最后一律青烟,消散。 封叔睁眼,诚心求拜了下,起身,欲离开。 明明他在大堂,和院子有一段距离,转身间,他却感受到院子里银杏树下的那个女人似乎看了他很久。 眼神不由自主地撞上。 那女人眼睛瞳色很淡,看不出年纪,但也绝不是年轻人了。平静的眼睛下几乎是空洞。一身的衣着不今不古,在佛寺反而显得没那么怪异。 她脸色很白,没什么血色,像是大病初愈或是命不久矣。 那女人盯住封叔手里的平安符。 这世上奇怪的人有很多,封叔虽觉莫名怪异但也没有多想。 和女人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她说,“求佛无用,她不在叁界五行之内。” 封叔心里一咯噔,停住脚步,看向她。 那女人却不再说话。 封叔拿出钱包,给了女人一小迭钱,“拿去买些吃食吧。” 女人垂眸,发紫的手接过,“多谢。” 上山前,封叔交代过手下人,不要乌央乌央都上来惊扰佛祖,让他们先去闲逛一会,等他出来再汇合。 这会封叔已经出来,几个人围上来,“封叔。” “封叔,为啥要给那个女人钱啊。”以往封叔来庙里都是把香火钱捐给寺庙。 一行人往山下走去,封叔回头望一眼,银杏树下残败树叶飘落,女人已不见踪影。 “没什么,看着可怜,大概是刚失去家人没多久,精神不太稳定,说胡话。” 手下的年轻人怜悯的往后看了一眼,惊了一下,“妈呀人呢,刚还在呢,拿了钱走的还真快。” “封叔,你别被骗了。” “没事,破财积德了。” 封叔心知肚明,给那女人的钱只是图个心安的封口费。 她知道大小姐的不同之处。他虽然不懂什么叁界五行,但是戚喻的体质特殊,这他知道。 好在这种事凭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必太重视也不能太轻视,当做是破财消灾。 “封叔,我最近值班好累,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也施舍我一点吧……” “我也是……” “叔……” 封叔一个个敲他们的脑袋,“干活去。” 送走戚喻后,虞昭然回到南海,鲛人的聚居地。 越靠近栖息地,心头越紧张。他的记忆虽缺失,但是家的位置不会忘记。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害怕看见的是满目的荒芜。 极近南海,巍峨宫殿屹立,鱼虾环游,有巡查的蜃女游荡。 虞昭然心头一喜,加速游过去。 南海尽处,是世间鲛人的生存之地。 这里虽处深海深处,却能照射到阳光,也正是因为阳光庇护,不能见光的生物极少到访造乱这里。 时代变换后,鲛人一族大多隐居在这里,不再过问世事。 如今的人类今非昔比,肉身之躯可与天搏。 虞昭然进入鲛人领域后没有被阻拦,同类间可互相辨别对方是否是自己人。 再深入便是真空无水区域,大门前离着一块牌子:泉客居,与古代人间房屋建筑形貌相似。虞昭然化作人形进去。 鲛人可陵居。 上古时期,群神时代,几乎无战。人类群体逐渐兴起,鲛人一族曾一度靠近大海居于陆地,后世间经历几次大动乱,鲛人族远离纷争,重新回归大海,但也仍保留了部分当时作为人形时的习惯。 顺着家中走廊而过,好多人和虞昭然打招呼。 “昭然。” “昭然回来了。” 虞昭然有些恍惚,惊异又欣喜。大家都在。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祖母。”一回家,虞昭然就看到曾祖母在池塘边钓鱼。 虞临很老了,老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鲛人寿命几百年,她或许已经有千岁了。 她耳朵背,没听见虞昭然的声音,直到虞昭然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虞临笑一笑,“昭然回来了。” 虞临是整个鲛人族唯一的千岁老人,是所有人的曾祖母,是虞昭然的亲曾祖母。 池塘接连无水区外的大海,但是基本没有小鱼会送死游过来,虞临的鱼竿放在这里很久很久,从没钓上过鱼。 年轻人们为了不让虞临失望,会从外面弄点小鱼进来放进池塘,方便虞临能钓上来。 虞昭然在虞临身边坐下,呆呆地看着池塘。 他小时候就这样,心里有什么事了,就坐在池塘边发呆。 虞临的鱼竿动了动,她收杆,饵钩上只是一块破碎的贝壳。 “啊,又没钓上来。”她抖开贝壳,继续放饵。 池边安安静静,只有祖孙二人相伴,树上偶有鸟鸣。 “你所见到的,你认为是真实吗?”她突然问虞昭然。 祖母一直很厉害,他什么也不说,她也看得出他的困惑茫然。 虞昭然攥了一把地面的沙土杂草,感受手中的触感,“是。” “确信眼前是真实的,那就不用痛苦怀疑。” “我失去了部分记忆。”他说,“我本想找到,现在又犹豫了。” “为什么呢?”虞临望着池塘平静的水面,“问你自己。问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我要去找答案吗?” 虞临温和一笑,“问你自己呀。昭然,一切由心。你怕缺失的记忆找回后会更加痛苦,那你现在呢,你能够做到放下那段空白的记忆,安然在南海度过一生吗?” “一切顺其自然,找也好,不找也好,都是你的自然。” “你所做的,不会改变任何东西。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 虞临拉了拉鱼竿,叹口气,“怎么还是没钓上来。”她缓缓转头,慈祥地注视着虞昭然。虞昭然默默去到屋内鱼缸边,捞了两条小金鱼放进池塘。 池塘内本就没有食物,小金鱼饥饿,贪婪地争相恐后地咬饵,虞临满意地拉竿,将小金鱼放进旁边的水桶。 钓到鱼,虞临碎碎念起来。 “当年结识干宝,我带他参观海底,和他说了很多我们一族相关的故事,结果他在搜神记里也就提了我们这么一句。我看啊,人类的记性也不怎么样,比鱼的记忆还差。” “杜甫还好点,他还是挺有缘分的,没人指引就能梦见我们这里,我保住了他的一点梦魂记忆。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客从南溟来,遗我泉客珠。泉客,很特别的名字。” …… 海底的夕阳比起陆地,更像胶质的橙色果冻,在海水波荡中颤颤漾漾。 直到太阳真正落下,虞昭然动身前往海市。 海市只在洋流涌向南方的深夜开放,且海市并不在大海深处。比起鲛人一族所在的栖息地,海市更浅更接近陆地一些。 很久之前海底震荡,断裂的地壳斜支出一块,海市便建立在这块原本不该存在的地壳上。 它接通陆地与大海的信息交流,不仅做海底生物的交易,也做人类的交易。 大交易,小交易,只要能获利,海市都做。 进入海市也是有条件的,需要出示手中有价值可以交换的东西才可以获得入场券。 低级海洋生物是进入不到这里的,这里只供可化成人形的高级智慧海洋生物或纯正人类进入。 深夜的海市在漆黑的海水中灯火辉煌,虞昭然游到门口化作人身,吐出自己的鲛珠,门口的人放行。 虞昭然进入后转折几处,来到祭卜师的破败店前。 虞昭然敲敲门,柜台前的祭卜师正在放置自己刚刚完成交易的珍贵物品,他闻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浑浊无光。 “是熟悉的客人。”他说,“请问姓名?” 虞昭然报上自己的名。 祭卜师笑一下,“请坐吧。” 他熟练的拿出杯子,为虞昭然准备饮料。 “客人要喝什么?茶,咖啡,可乐,奶茶?” 虞昭然记得上次来时他这里只有茶与清水,现在多了这么多品种,都是陆地世界才有的东西。 他随意点了个名字,祭卜师呈上。 自打海市建立以来,祭卜师就一直存在,他的眼睛是瞎的,但是在这小破屋里行动如常人无异。 熟能生巧。 他拿出一张表和笔推到虞昭然面前,“请先填写表格。” 每一位来做交易的客人都需要走流程,做记录。姓名,年龄,性别,日期,要换什么,用什么换的,何时真正达成交易。事无巨细,老客人也不例外。 等了会,祭卜师没有听到动笔的声音。 “客人今天来,不是来做生意的。” 虞昭然沉默了一会,把纸笔推回去,“我想查阅之前我做交易的记录。” 祭卜师闻言笑了笑,“小店的交易记录都是机密档案,从不示于客人查看。” “我只看我那一页。” “那也不行。” 谈判僵持。 海市外,海水涌流的声音在海市内沉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祭卜师说,“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想要查看你的记录,就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 同等价值其实是个模糊的伪命题。如果客方出示的东西祭卜师不满意,那东西本质再珍贵,客人也交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找到这条道,来到这里的人要交换的东西都是坚定了决心要达成自己目的,基本上,再难办到的条件客方都会满足祭卜师。 又要用东西换。 虞昭然浑身上下值钱的就是他胸中的两颗心。 他摸了摸胸口。 祭卜师明白他在考虑。 “不着急的,客人可以慢慢考虑,海市的大门会始终开放。” “你想要什么。”虞昭然问。 祭卜师道,“什么都可以,对你来说重要的有价值的东西就可以。” 虞昭然心中淡淡疑惑。当初那次交易是祭卜师提出要他的鲛珠才肯给他想要的东西。这次却没有提要求。 或许,他当初想要的东西并不是很值钱。 平安符相关的描写是查了百度求平安符的流程,有一点点我杜撰的 他要找的,是自己的爱人 虞昭然迟迟没有说话。 祭卜师给虞昭然续杯,“客人想好了吗?” “这东西,很难喝。”他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祭卜师的小店。 从海市出来时,虞昭然回头望了一眼热闹的灯火璀璨的海市。 规矩很多,明明是看他自己的东西,祭卜师不会有什么损失,却还是要拿他自己的东西换自己的东西,黑心商人永不知足。 他有点烦了。 守一次规矩是因为他知礼,不代表他认同他们的方式并会一直遵守。或许是鲛人族沉寂和平太久了,所有人都忘记了鲛人原本凶残的面目。 除了蛟龙,早些年间,群神并立,鲛人与蛟龙争夺海中话语大权,血染大海,蛟龙险胜,可随着封神体系的建立,大部分蛟龙飞升成真龙,极少部分的蛟龙便是无天赋能力极差的,留在海里,被鲛人吞并。弱肉强食。自此,鲛人海中霸主地位稳固。 时间太长了,时间太快了。飞速发展的人类现代世界哪里会了解当年的模样,这些只是传说故事,只存在于他们匮乏的幻想中。 海底的夜晚很长,海市会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刻关闭,关闭后繁华的海市将会在这块地壳上消失,直到下一次洋流南流的时候再次开放。 海洋的流动是自然的并不每次都有固定规律的,虞昭然没有耐心等到下一次开放。 他再次进入海市,这一次披了件黑斗篷。 做坏事当然不能明晃晃露脸。来海市交易的人也有很多不愿露出真面目的,所以并不显眼。 此刻的海市里的人已经不多。 倏然间,原本平稳的地面晃了一下。 路过的人茫然了一瞬,“嗯?地震吗?”可接下来并没有前震后的剧烈摇摆。没有人当回事。一切如常。 海市外的海流无声涌起,须臾之间震荡海市。 突如其来的猛烈震荡,莫名的噪音裹住海市,所有人痛苦的捂住耳朵,在海流的裹挟下无助的摇摆。 “啊……”客人们惊叫起来。海市自开市以来一直很安稳,极少出现过海底震荡现象,而紧接着震荡力量越来越强,将整个海市搅动起来。 原本站在地面上的人,在屋子里的人都被海流卷起,无序的飘荡。 像是海底龙卷风。 七零八落的人和东西忽上忽下,海市里有临时搭建的小摊子连人带摊子一块升天。 虞昭然跟随着人群忽上忽下,直到瞄准他想要的东西。 祭卜师本就破败的屋子塌方,屋内东西全数浮荡起来,那本厚厚的泛黄的交易记录册也在其中,虞昭然并不靠近,眼睛紧紧锁住册子,诡异海风袭来,快速翻着书页。直到他那一页的记录出现。 不到一刻钟,海流震荡慢慢小下来,一切落地,只留满地的狼藉。 虞昭然悄然离开。 祭卜师摔倒地面,捂了捂摔疼的屁股。“好狡猾的客人。”没贪到他的东西,反被他弄的一团糟。 虞昭然离开海市已经有一段距离。脑子里已经清晰记住了他那页的交易记录。 他用鲛珠交换了人类世界生存法则。 他一直以为自己交换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怎么样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东西。 自己要这个做什么,去往陆地做人吗? 鲛人形态和人类形态并不冲突。他舍弃自己的一颗心换来的却是这种虚无的东西。 太阳快出来了,他游在浅水区,轻摆着鱼尾,已经能感受到微微的光。 虞昭然迟迟回过神。 他一直生长在鲛人族没接触过陆地世界,在去到陆地和戚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却知道坐公交,打工赚钱这些基础生存技能。这些原本不该是未曾接触人类世界的鲛人该知道的。 所以这个交易是成立的,并且当时交易的人类生存法则他已经极熟,甚至是条件反射地按照人类世界的规则生存。 他愿意为了那个女人放弃自己的一颗心,只为了学习生存规则和她在一起,所以这种情感,是他现在不能理解的强烈爱意。 所以他要找的,是他的爱人。 可萦绕在虞昭然心头的还有另一处怪异,为什么回到泉客居前,他会感到害怕,害怕大家都不见了?这点虚无的感觉或许和他记不起的爱人是同一份记忆。 虞昭然回到泉客居。 清晨的阳光温柔而清透。回到家时,虞昭然想去找祖母,祖母还在睡觉。 他折路去找发小堂溪呈和公乘玉。 堂溪呈正和公乘玉扛了条鲨鱼回来,见到是虞昭然,招呼他留下,“昭然,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好打了条鲨鱼,留下一起吃饭吧。” “好。” 两人拆解鱼肉,虞昭然坐在一边开口,“阿呈,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家都不见了,泉客居荒芜了。” “你说,会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堂溪呈笑他,“做噩梦了吧。” 公乘玉拉开鲨鱼的脊背,诧异看虞昭然一眼,“昭然,你不会相信这个梦吧,怎么这么郑重的问?” 堂溪呈道,“我估计啊,去了一趟陆地,见得东西多了,想的事情就多了。” 人类世界复杂,族里长老自小就这么告诉他们,他们虽对人类世界有向往,但也敬而远之。 堂溪呈口中的“去了一趟陆地”是指虞昭然变作脏兮兮的模样,在孤岛和戚喻初次相遇到戚喻将他送回大海这段时间。 “我上次离开了多久?我记不清了。” 公乘玉掰掰指头,“大概叁个月吧。你怎么了,怎么连时间都算不清了。” “我在陆地的那段时间,出了车祸。撞到这里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们知道车飞机这种东西是人类的代步工具,被撞上会受很严重的伤,就像自己用力撞向海底岩石一样。 “啊,可怜。你没事吧,现在好了吗?”公乘玉把手在他眼前摆了摆,“还认得我吗?” “阿玉。”他回答。 两人放下心来。 虞昭然继续问,“我除了这次,还有再离开过泉客居吗?” “没有啊,你还能去哪。”他们很快否认。 他不死心,“没有记错吗?” “不会的,昭然。你就出过这么一次远门。” 堂溪呈从包里拿出一些小玩意,“我弄了点人类世界的小玩意,特别有意思,你看。” 他拿起一个长方形薄薄的板子,“这个东西,海市的小摊老板说这个叫手机,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可以听到你想见的人的声音。” “那不就是我们的传声海螺吗?”公乘玉说。 “嗯,也是,我用这个试试看。”堂溪呈把手机放到耳边,“妈。妈。” 虞昭然:“……” “海底没有建基站,你也没有办电话卡,也没有交话费,想见的人也没有手机,她听不到你的声音。” “啊,这么麻烦,不要了。”堂溪呈扔到一边,“那个老板说的天花乱坠的,净骗人,下回去找他退货。” “哇,昭然你好厉害,才去陆地几个月就懂这么多。”公乘玉夸赞。 “……” “还有这个,小摊老板说这个在人类世界叫冲泡饮料,这个他给我试了一口,很好喝,有茶的味道,但和我们喝的茶不一样。我给你泡一杯,等会我们吃鱼。” 虞昭然看了一眼包装,是奶茶和果茶的冲泡液,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快到期了,能喝。 两个人还在摆弄小玩意,虞昭然思绪飘走。 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 祭卜师的交易记录是最大的证明。 所以,记忆有问题的是堂溪呈和公乘玉。 几个人聚在一起吃完饭,虞昭然和两人告别。沿途见到其他熟悉的人,也旁敲侧击的问了下。 所有人的记忆和堂溪呈公乘玉的一样。 他原以为缺失的记忆总会有其他人见证,但是大家根本没有那段记忆。大家的记忆反而是完整的。他所缺失的记忆反而无法插到现在的时间里。 那段时光像泡沫一样,凭空消失,只有他残留。像一个孤魂,携着不知名的记忆飘飘荡荡。 虞昭然回到家。已是中午,祖母应该起了。 一进门,祖母正在吃饭。“昭然,来,陪我一起吃饭。” “刚吃过了。”虞昭然坐下。 “再吃点嘛,吃多了不会撑死的,放心吃。” 虞昭然拿起筷子。驱退了祖母身边照顾的人。 “祖母。” 虞临点点头,“嗯,你去找过你的答案了是不是。” “嗯。”虞昭然点点头。 “大家的记忆和我的不一样。祖母,你呢,我两次离开泉客居去往陆地,你有印象吗?” 虞临笑笑,“尝尝这个汤。”她叹气,“祖母老了,脑子不清楚了。” 虞昭然明白,祖母不是故意打哑谜。祖母早该成神了,却一直留在泉客居。泉客居虽有主事的长老,但也是以虞临为尊。 很多事情,她不能直接说。 世事说破,会降天谴。 “你觉得大家的记忆的是准确的,还是你的才是准确的?” “我的。”他很坚定。 “我钓鱼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在院子里的小池塘呢?是因为我只有那一个选择。我老了,懒得动了,哪里的风景都见过了,所以待在这一方天地不会觉得困束,所以就只选择那一个小池塘。” “昭然,你呢?” 我呢?虞昭然陷入沉思。 他在人类世界取回自己的鲛珠返回泉客居,理清部分真相,而泉客居给到他的信息基本到此为止了,他需要返回人类世界。 “我明白了,祖母。”他起身抱了抱虞临,“祖母,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虞临拍拍他的背,“去吧。” 繁衍期 p o1 8t d. co m 封叔把求来的平安符给到戚喻时,知道大小姐肯定不会听话戴在身上,叮嘱她挂在床头就行。 只是挂在床头的话倒还好,戚喻不排斥,乖乖听封叔的话把平安符挂上了。 这几天酒吧的事有点多,戚喻不止一家店,几头跑一直在店里休息没回自己的别墅。 常规来说有钱大小姐一生衣食无忧不必操劳,做一只金丝笼中金丝雀也很好,羡煞普通人。只是有可能缺少自己做主的自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e8 79.c om 戚喻闲不住,天生精力旺盛,这也想管管,那也想玩玩,有足够的试错成本,没有行差踏错一步深渊这个说法。 投胎是门学问,从一出生就决定了人类的叁六九等。虽然普世积极观下号召人人平等,也只是口头上的一段幻梦。 世界的有序无序都是人类制造的。一百个人把世界往好的方向拉,只要一个人背离了初衷拖了后腿,所有的好全部白费。所以老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从原始时代迈入现代科技时代,人类一点也没变,强调秩序强调和平的表面下是腐肉裹着的艳丽白骨,贪婪,没有灵魂。 人人都是行尸走肉。 极尽的思考下,不管体面狼狈,有钱无钱,每个人都一定在不同的维度上痛苦挣扎。 在痛苦这件事上,才变得人人平等。 戚喻再次回到家,一身疲惫。 灯也没有打开,直接摸回自己的卧室躺下。 她是真的累了。睡了大概十分钟迷迷迷瞪瞪的想,怎么有点挤呢,不应该啊,又把被子蹬到一边了吗? 她伸手去摸,摸到一具温热的身体。 嗯,有个人也躺在她床上。 下一秒,意识陡然清醒,她霍然坐起来,一脚把床上的人踹下去,跳下床按开了灯。 “是谁。”她有些紧张。 “唔……”地上的人揉着眼睛爬起来,“好疼……为什么踹我……” “虞昭然,你怎么在我家?” “我说了我会来找你的。” 他确实说过这话。 “好吧。下次来打个招呼,不要一声不响地随便躺在别人床上。很不礼貌。” “哦。” 戚喻按亮客厅的灯,引着他到宽阔的厨房岛台,她开柜子找冲泡液,忘记了之前放在哪里,刚要放下手,另一只手搭上来打开旁边的夹层格子,“找这个吗,在这里。” 戚喻:“……”比她还熟悉这个家。 戚喻接过,没问他怎么进来的,他不是普通人,想闯民宅太容易不过,那么严密的拍卖会都让他混进去了。 她倒上水,“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家?” “想见你。”很朴素真挚的理由。 戚喻不为所动,“嗯。” “你在我家多久了。” 他算算日子,“两天。” “你再不回,我就去找你了。” 戚喻点点头,“我给你算下哈,你在我这里住了两天,吃喝也是用的我的东西,这些东西免钱了,只算你住宿费,我这里的住宿规格已经属于很高级别的了,我不问你多要,两个晚上我只收你两千块。你看,你怎么支付?” 凭心而论,戚喻真没多收他钱。 其实她也不缺这两千块钱,他私自住进她家,她有点不高兴,就是想为难下他。 虞昭然眨了下眼,“我救过你。” 美人鱼进化的太快,已经知道用救命恩情抵消一切钱财了。 戚喻不甘示弱,“我也救过你。” 说完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孤岛大海那段时间他帮了她很多,陆地酒吧那段时间她也帮了他很多,算不清的。 “算了,免收你钱了。” 他眼中有微弱笑意,戚喻看的不是很清楚。 她低头喝自己的水,余光瞟到他一直在看她,“看什么?”他收回目光,专心喝自己的水。 戚喻心想,他不是赖上她了吧,她有钱长得也好看,是所有男人都想傍上的年轻富婆代表。 但是虞昭然又不能用现世纯粹的男人标准看他,至少陆地的货币对他来说用处不大,他的家终究是在海洋,陆地不是他一生要待的地方。 她以为虞昭然拿到自己的东西回到大海就不会回来了。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虞昭然摇摇头,“一点点。” 有进展,但不多。 戚喻点点头,“嗯,你加油吧。”她没有很大的兴趣去窥探别人隐私。虞昭然想说她就听,不想说她就不问。 “你什么时候回家?”她开始赶客。 虞昭然很坦然,“我想再住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待在戚喻身边或许能想起什么,戚喻有几次仿佛触发他闪现的某个记忆开关。 戚喻想了想,“可以,不过,需要承担家务哦。” 虞昭然点头,“我会。” 她又加码,“我想让你变鱼你就得变鱼,我想让你变人你就得变人,你接受吗?” 虞昭然点头。 “那我是你的什么?”她引导他说出那个称谓。 “老板。” “不是。”戚喻否认,“再想想。” 他很聪明,“主人。” “嗯。”戚喻满意点头。 “那今晚你去楼顶泳池睡吧,鱼离开水不行吧?泳池的水刚换过,很干净的。” “不要,”他果断拒绝,“我身体不舒服,想和你一起睡。” 戚喻:“……” “身体不舒服就去看病,我又不是大夫。” 他身体确实不舒服,回到陆地后他先回的自己的别墅,不知道是不是水陆两地转换没适应过来,在自己家里一直翻来覆去的发冷难受,毫不犹豫的来到戚喻家等她。 戚喻的味道稍微安抚到他,还好他等了没多久她就回来了。 他绕过岛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是真的。”戚喻掌心下他的脸烫烫的,像是发烧的样子。 戚喻又妥协了,放下手,“好吧,你收拾一间屋子,去隔间多拿几床棉被吧。” 他站着不动,只是低头看着她。 干嘛,难道还等着她伺候他?这不可能,找个大爷住自己家里,戚喻可没欠他的。发烧又不是什么大事,人鱼身体这么强壮,烧不死鱼的。 虞昭然有点低落,戚喻说来说去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睡。 最终他也只是“嗯”了一声,看似很乖地收拾了自己的房间。 半夜,戚喻在做梦。 梦里,什么都看不清。一条滑溜溜又冷黏黏的东西缠住了她,她睁不开眼,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缠她,触感像是蛇。戚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动了动,身上那条东西缠的更紧了,身上有限的热量好像被吸干,戚喻感到冷。 她哼唧一声,估计自己蹬了被子鬼压床了,伸手想要拉过被子,手腕被抓住。 “想要什么?被子吗?” “嗯……”戚喻迷迷糊糊的应,终于半睁开眼。 虞昭然腿缠紧了她,把她搂在怀里,没有缝隙。 戚喻太困了,已经没有力气惊讶了。随他去吧,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虞昭然拉过被子,把两人盖紧,又往前蹭了蹭,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戚喻早上是被热醒的。 浑身是汗,异常的热度不知从何而来。 热气甚至有些蒸眼皮。 她皱了下脸,睁眼是恢复人鱼形态的虞昭然。 他烧得更厉害了,脸红彤彤的,紧紧闭着眼睛。 戚喻担心他真的烧死了,马上坐起来叫醒他,“虞昭然,虞昭然。” 虞昭然费力地睁开眼睛。 他烧的很严重,眼睛瞳色变成了暗红色。 戚喻赶紧下床,“我送你去医院,你快起来。”她掀开被子 ,他长长的鱼尾在床上盘不下,尾鳍耷拉到床下,浑身也泛着粉色。 戚喻俯身想把他拉起来,他身上很烫,根本拉不动,被他反力拽在床上箍紧了腰。 目光相碰,戚喻有些意外。 他的眼睛还是很清亮,不是发烧烧蒙了的朦胧。 他完全没有戚喻那样着急,安静的任由身体持续地散发高热。 戚喻有些犹豫了,“你去医院吗?” 他也不说话,目光下移,盯着她红润的嘴唇。 戚喻觉得别扭,“你要是没事,我就去店里了。”她起身想走。完全动不了。 他好大的力气,手臂环紧她的腰,她根本挣扎不开。 “没事,只是繁衍期到了。”他轻声道。 繁衍期。 戚喻想起动物世界的那句话: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原来不止草原,海洋生物也一样。 “那我送你回大海?”同类的生理问题肯定要同类来解决。 虞昭然垂下眼皮不作声。 “你不想回去吗?”戚喻问。 “我想去水里。”他指的是楼顶的泳池。 他松了手,戚喻起身,“我扶你上去吗?” 他起不来,还在躺着,“我现在没有力气,变不回去。” 戚喻思忖片刻,“那我抱你上去吧,但是我不一定能抱得动你。”她体力还可以,这点距离抱他或许可以试试。 虞昭然起身,手臂搂住戚喻的脖子,戚喻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鱼尾,蓄力抬臂—— “呀——”出乎她意料的轻,她差点仰倒。 “这不可能呀,你这么轻?”这不是正常成年人的重量。 她低头看,两道水波纹样的透明物托住她的手臂和虞昭然的身体,她手指动了动,没什么触感。 是虞昭然的术法。 戚喻往上掂了掂他,“拢好你的鱼尾哦,拖在地上磨了可就不漂亮了。” 戚喻认真看路怕绊倒,虞昭然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睫毛尖扫过她的皮肤,有些痒。 上了楼顶泳池,戚喻给他放到水里,虞昭然潜入水里。 养鱼好麻烦,她还以为投喂一下每天换水就可以了。 虞昭然整个没进水里,戚喻冲着水面喊,“那我走了。” 正转身走了几步,绿色海藻破水而出,缠紧戚喻的脚腕,戚喻回头,虞昭然缓缓从水里冒出头。 “可以不要走陪陪我吗?” 互相纾解h 浸了冷水,他的脸色还是微红,鱼尾轻摆,到岸边离她更近些,仰头是湿漉漉的眼睛。 “陪我会吧。”他这样说着,束在她脚腕上的海藻一点点收紧,强迫戚喻不得不朝他的方向移动,否则有摔倒的危险。 戚喻把腿脚浸在水里,坐在岸上。 她试着扯了扯海藻带,很坚韧很滑,徒手是弄不开的。 “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啊。”她问。 虞昭然脸贴在她腿上,“不知道。”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你找你的同类解决下……”她认真出着主意。 虞昭然冷了脸,不再靠着她,游到一边。 他怎么生气了。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做的?”她又问。动物的繁殖期每年一次,虞昭然又不是小孩了,肯定有过经验。 “没有做过。”他背对着她,不想看她。 人鱼的繁衍期在成年后第一次出现时就要确定好相伴一生的伴侣,有了伴侣后每次的繁衍期都是互相度过。而繁衍期出现的时间并不规律,就像人类的内分泌,总会失调。人鱼无法控制自己繁衍期到来的时间。 “没做过吗?”戚喻有些惊讶,“难道你是第一次经历繁衍期?” 虞昭然把整个身体深入水里。 “喂,虞昭然,用不着害羞啊……”她小声道,“人类都没有繁衍期,还想做就做呢。” 他突然冒出头,“你也是想做就做吗,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吗?” 戚喻竖起手指左右摆动,狡猾回避他的问题,“这不方便说呀。” 虞昭然冷着脸又沉下水去。 按理说繁衍期到来身体应该是很急躁迫切地寻求伴侣,可他除了身体上的不舒服外,没有那种火急火燎的急躁感。可以说戚喻的存在很大程度的安抚了他。 戚喻双手撑在池岸边,仰头看湛蓝的天,脚在水里一摆一摆。 脚心微痒,她动了动脚趾,好像有什么软软的流苏在搔她的脚心。戚喻低头看,是虞昭然的尾巴末梢。 他整个身体还在水里,背对着她, 她用脚往前蹭一蹭他的尾身,“虞昭然,想靠近我就过来嘛。” 他尾巴溜开,在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戚喻笑笑。 今天天气很好,天湛云白,阳光也不热烈。明明没有下雨,天际却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彩虹。 虞昭然牵着海藻的另一头,她的脚刚才一直在动,这会忽然不动了,他转过身去寻她的位置,一眼撞上她带笑的眼睛。 海藻另一头还系在她脚腕上,只不过她捞起来抓在了手里。她拉着海藻带往她的位置扯,虞昭然不情不愿的跟着海藻带的扯动游过去。 他到她身边,戚喻捧着他的脸认真打量,“你好点了吗?” 冷水浸泡了这么久,收效不大,虞昭然只觉得至少在水里稍微好点。 他的眼睛还是暗红色的,瞳孔比起床上的时候的放大很多。 戚喻松开手,“你要是叁天叁夜都好不了,我要坐在这里陪你叁天叁夜吗?”她自顾自说着,“那我把床搬到这里?” 虞昭然抓住了她将要放下的手,下一秒,下扯她的手臂,吻住了她。 戚喻有些惊讶,动了下还来不及做太大的反抗动作,就被他拽下了水里。 两米五的泳池对于戚喻来说算深的,至少她就算在水里站起来,头也出不了水面。 而他恶劣的捧紧了她的脸将她紧紧缠绕在水底,迫使她仅能靠他呼吸。口腔彼此张开,他已经毫不犹豫的伸舌进去,搅动她。 戚喻想掰开他的手,徒劳,只能任由他的尾巴和海藻带一圈圈缠紧她的身体,和他一厘米也不分开。 腹下有灼热的鼓动感,戚喻感到诧异,迟来的意识到人鱼性器的位置,原来和人类男人没什么不同。 鼓荡的水将她的衣服下摆荡开,柔软的腹温热地贴着他下腹被鳞片挡住的敏感位置。 他牵着她的手摸到那处。鳞片缓缓打开。 戚喻挣扎,他顺着她的力量在水中游,直到他把她抵到池壁上。 哪怕在水中,手心的触感依然直白而滚烫。棱头刮蹭她的手心,他包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蹭顶。 冷水并没有给他降下太多的体温,他身体一样滚烫如火球。 戚喻只能依靠他的力量在水下呼吸,比起那次在海里,这次的吻汹涌而热烈,情欲在泳池中无声滋生。 戚喻不再挣扎,动作缓慢的安抚他。虞昭然意识到她主动用手帮他,松了对她手的钳制。 他带着她缓缓上潜,两人头露出水面。 虞昭然和她鼻尖对着鼻尖,眼色涣散,“帮帮我……” 可怜的小美人鱼。 戚喻摸摸他的脸,他依赖地蹭她的手,犹嫌不够,长满鳞片的下半身在水中在她的手心中摆动。 水中她的衣服全部蹭上去,露出她的腰腹,虞昭然握住她的腰攥的紧,戚喻有任何动作都会被他抓紧一下。 戚喻指尖轻刮他的马眼,他反应很大,鱼尾拍了下水面,深吸一口气,咬住她的侧颈。 食指拇指圈住那个头,上下摩擦着他茎根,在经过凸起的一圈时又狠狠箍住。 “呃……” 戚喻手上加快动作。 感受到手里的性器越来越大,虞昭然的呼吸和腰腹的收缩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 “想出来……”他伏在她肩上,戚喻肩颈处被他咬的到处是印子。 她弹了下他的头部。 “唔……”最后的摩擦越发剧烈,清透的水中被染白一块,随着池水的摆荡,分散开,消失不见。 戚喻松开手,垂下眼睛。却被他抬起下巴,再一次被含住了嘴巴。 这次他将她托上岸。 戚喻躺在岸边,想侧身起来,他身体笼罩过来,整个人罩住她。 她声音有些哑,“好了吗?我可是帮你了,你又欠我了……”虞昭然低头吻下来。 他轻咬她的舌头,微睁着眼看她的反应。 戚喻被吻的昏头转向,迷茫间,腹上贴上来一个熟悉的东西。 “你……”后面的话说不出来,被吃进嘴里。 他的性器贴在她腹上,小幅度的蹭着。 刚才那一次他根本不够。 繁衍期的交配次数是很频繁的。 躺着的姿势不能让他很好的贴紧戚喻,他手臂托起她上半身,让她柔软的小腹更好的裹住他的性器。 他含着她的舌头,在她身上动作。 手指从她臀后悄然伸进她的两腿中间。 戚喻夹紧了腿。 “嗯……” 他睁开眼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微分开,“别动……” 一根手指探进去,顿时四面八方的软肉吸吮住他的手指。虞昭然浑身燥热。这里才是他最想进入的。 混沌的大脑中还有一丝丝理智牵扯,礼尚往来,他也要还她,让她舒服。 动物在难以控制的情欲下是有破坏欲的,戚喻身上不时会有他的齿造成的细微疼痛感。 那种疼痛并不足以让她条件反射离开,反而让她有点沉迷,疼痛并不能称之为疼痛,微微的尖锐疼痛感后是麻麻的快感。 手指搅动间她头脑昏昏,腹上的热物在持续摩擦。两人身上的水渍已经不止是水渍,汗液体液交织,她被他发烫的身体蒸腾。 两人是同时高潮的。 虞昭然全部射在戚喻的腹上,她的肚脐眼盛满了他的精液。虞昭然手心也是一汪她身体里流出来的水。 他射了很多,在岸边两人纠缠的位置还流下一小滩。 戚喻穴里还在含着他的手指。他试着把手指抽出来,每动一下,就会流出堵在身体里的淫液。 像酒瓶塞抽离倾倒的酒瓶口。 戚喻躺在岸边缓了一会。她好久没做了,身体格外敏感,高潮过后容易犯困。 虞昭然身体浸在水里,拖着她的腿也下水,只把她上半身留在岸上,他枕着她的腿闭目休息。 中午的太阳大起来。 阳光直白的晒在戚喻脸上,戚喻伸手遮住眼睛,坐起来。 这会意识清醒了,抽离了情欲,回过神想起刚才的事。 这个死鱼。 她抬脚踹了一下虞昭然胸口。 水中本就有阻力,他又离她很近,踹的那一下没什么杀伤力。虞昭然睁开眼,见她已经醒了,低头咬一口她的大腿,迅速游开。 戚喻“哎呦”了一声,腿上有两道清晰齿痕。 “虞昭然,下回我可不管你了。”她站起身,腿还有点软。 虞昭然悄悄浮出水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戚喻离开。 戚喻回浴室洗澡,泡在浴缸里,捧了把热水扑在脸上,方才的迷蒙情欲已尽数褪去。 被虞昭然这么一弄她今天也不想去店里了,今天就放一天假陪陪他好了。洗完澡出来卧室里还是她一个人,虞昭然应该还在楼上的泳池里。 正擦着头发,戚喻电话响起来,她正要烦躁,看来电显示,不是店里的电话。 戚喻接起来,“喂。” 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大小姐。” “嗯,有什么进展吗?” “最近的试验数据表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试验室中四十七人目前状态良好,提取的血液数据详情也在表内,有疑问可以随时找我。” “那就是还没进展。”戚喻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的人听来不是很高兴。 那头的人沉默两秒,“是的大小姐。” 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只用科学来解释的,戚喻明白,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人,这世上绝对不止她一个。 光怪陆离的世界,人人都在隐藏自己。 前几年,她秘密出资组建了一个人体试验室,单独点了一支队伍,搜寻民间有异能的人,将这些人集中起来研究。 每个人的异能都不一样,但大家的能力并不通天,电视剧里那种强悍的能力者她还没有见到过。 也或许和时代有关,好像在现代世界,异能被弱化了。 如果可以研究出成果,那这些人的能力可不可以在其他容器上复制并且放大为己所用呢。 虞昭然的出现让戚喻很意外。又多了一个研究的对象。 他回大海,大海是他的家,也就是说,他有家人和一个庞大的人鱼种族。 但戚喻暂时还没想过拿人鱼做研究对象。 人鱼和人是两个种族,数据对比或许没有意义。 戚喻决定,等以后异能人类的研究无法突破再说。 人生赢家 说是虞昭然承包家务,可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指望不上他。折腾了一上午她也饿了,戚喻让阿姨做好饭,她自己先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戚喻心情好起来。上楼查看虞昭然情况。 外头明明是大太阳,天台的温度似乎比楼下冷的多。戚喻正要奇怪,就见到泳池的水已经全部结冰。 虞昭然在池子正中央,自己把自己封印住了。 戚喻敲了敲冰面,很结实,结的不是普通的薄冰,冰面上隐隐有冷气释出。 “虞昭然?”她轻声叫他。 她不指望他回应他,冰面并不清透见底,她看着虞昭然的那团形状也没动静。 应该不会冻死,他自己结的术法不至于蠢到把自己冻死。 戚喻越来越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人类想要制冰也不难,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借助任何外物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她看电视剧里的神魔打架那些光怪陆离的神力,只觉得是遥远的故事,现在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反而不是恐惧,更多的是好奇与感叹。她试验室里收集的那些人还没有这么强的力量的。 果然,人类拥有了先进的文明后,这些奇异的能力就不会再眷顾人类。 万物守恒,自然给予人类超绝的智慧,这世上所有的好处不会被一个种族占去。 戚喻托着腮坐在泳池边。 刚才他还哼哼唧唧地要她陪他,这会安静下来她又不习惯了。 她赤着脚走到冰面正中央,隔着厚厚的冰踩在虞昭然腹上的位置。她踩两下,就是想无缘无故骚扰下他,“虞昭然虞昭然……” “哎哟好凉……啊啊虞昭然我的脚冻住了……” 温热的脚心接触极冷的冰面踩了两下,抬不起脚了,脚底和冰面粘上了。 冰底下的虞昭然微睁了眼,冰面上层松动溢出水,戚喻得以解脱,哒哒地跑到岸上。 她回到岸上,水面又无声凝固成冰。 戚喻抱着脚揉搓脚心,“好冷好冷……”差点把脚底皮粘下来。 赶紧爬到有阳光的位置晒脚。 “呼……”阳光晒了一会,她看了看脚底,还是红红的,好在不疼了。 戚喻老老实实穿上鞋下楼。 算算日子,今天封叔要来给她送东西,估计快到了。 门铃声适时响起,戚喻按开大门,封叔开车进院子。戚喻欢欢喜喜地打开门。 封叔车门一开,一只小伯恩山哒哒跑下来,冲进戚喻的怀里。 “汪……” “小黑……”戚喻亲亲小黑的脑袋瓜。 封叔下车,抱着一只蓝眼布偶猫,戚喻抱着伯恩山站起来迎接小猫,“小白……” 手下人把猫狗的日用品搬进戚喻的客厅。 戚喻之前就和封叔想养只小狗小猫,自己去猫舍狗舍做了些功课,选中这两个小家伙,那会它俩刚出生,戚喻当时也忙,就短暂交给专业人员寄养了一段时间,最近终于有空可以接回来了。 说起来决定养猫养狗是在遇见虞昭然之前,这下好了,水陆两地的动物她都养了。 戚喻给猫狗倒上口粮,小黑呼哧呼哧好像没吃过饭的样子,小白优雅进食,似乎受不了小黑的粗鲁,用头拱了拱自己的碗,离小黑远一些吃。 一猫一狗体型都不大,刚出生没多久,两只拢在怀里刚刚好。 小黑吃完了过来蹭戚喻的裤腿,小白吃完了爬到猫爬架上懒懒晒太阳。很符合戚喻对猫狗的刻板印象。 小黑叼来玩具让戚喻陪它玩,戚喻一边逗狗一边邀请小猫,“小白,要一起玩吗?” 小白抬一下眼皮,脸蹭了蹭爪子表示拒绝,继续在猫爬架上晒太阳。 后面几天,戚喻去店里,拜托阿姨中午过来看下猫狗,并叮嘱阿姨不要上天台。 晚上往家里走,还没进门,就能看到客厅开着灯。 戚喻猜想,是不是虞昭然解封了。打开门,客厅却没有人。小黑小白在二流扒拉着阳台门呜呜叫。 “小黑小白。”小黑迅速跑下来迎接戚喻,小白不紧不慢迈着猫步下楼。 “虞昭然醒了吗?”她问猫问狗。 “呜……汪……”小黑应声。 戚喻摸摸狗头,“我上去看看。” 通向天台的门没有锁,一掰就开了,她探头进去,“虞昭然?” 虞昭然坐在泳池边,腿泡在水里,背对着她。 她走到他身边,见他已经恢复人形,“你好了?” 虞昭然没有看他,低眸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不出去陪小黑小白玩。” “小黑?”虞昭然微凝起眉,“它也叫小黑?” “对呀,很可爱吧。” 虞昭然有点不高兴,“为什么它也叫小黑?” 戚喻给小狗取名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处,就是随口起的,“没有什么原因呀,他身上黑黑的,所以就叫小黑了。” 她回过味来,“你不会觉得它抢了你的名字了吧。”她想起来当时在海滩时她给她起的代号。 虞昭然不说话。 戚喻拍拍他的背。或许人鱼的繁衍期和人类女性的经期一样,来前来后情绪都会不稳定,“别幼稚啦,你叫虞昭然,它叫小黑,各叫各的,又不影响。” “小黑小白很喜欢你啊,小白对我都没这么热情。” 她在旁边叽里呱啦的讲,虞昭然除了名字的不适外,其实在想别的事。 他有点恼自己,繁衍期他对戚喻做了那种事,他的爱人怎么办?他陷入空茫的自责情绪。 他一直正脸看着远处的夜景,戚喻掰过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虞昭然转一下头,下巴脱离她的手。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我的爱人。” “我忘记了她的名字,忘记了她的样貌,忘记了我和她之间所有的一切。” 戚喻认真听着。 遗忘是一件痛苦又无奈的事。如果一个人肉身从世界上消失,他的亲人爱人也遗忘了他,那他就真的不存在了。 人活一辈子,死亡带不走任何东西,只有与他连接的人类是他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她还活着吗?”她轻声问,尽管已经料到虞昭然接下来的答案。 “不知道。”他回答。 像是天际一颗模糊的星,明明抬头第一眼看到了它的存在,再抬头却找不着了。 “会找到的。”她安慰他。 虞昭然低下头,“我很难过,我对不起她。” 戚喻摇摇头,“你没有忘记她,那她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无论生死。” 生死一线,遥远又近在眼前,不论生死,爱人依旧是爱人,是曾经爱的深刻的美好记忆,或许有一天某个契机,记忆会浮现。 “我是想说,我们交配了,我脏了。”他认真地看向她。 戚喻:“……” 可她不同意他的说法,“我们没有真正交合。” 虞昭然思索两秒,她说的没错,他们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交合。 “还好没有真的进去。”他有些庆幸。 戚喻缓缓站起来,一脚蹬在他后背上,把虞昭然踹进了水里,谁知道自己也脚下一滑,他前脚落水,她后脚也跟着掉进去了。 “啊……!” 戚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掉架子,手忙脚乱的爬上岸。 就算她也掉进水里,趁别人不注意赶紧爬上来那就是没掉下去过。 戚喻站在岸边木着一张脸,低声道,“死鱼。” 虞昭然在水里冒出头,没有被踹的愤怒不悦,只是不解,“为什么踹我?” “难道你想我真的进去?” “可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做那种事的地步。”交配对于人鱼是极为亲密的伴侣才可以做的事情。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大意外。 戚喻笑了,“那是谁缠着我不让我走呀?” 虞昭然沉默了。他动了下手臂想往岸上游来,戚喻找了根棍子捅他两下,“不准上来。” 虞昭然在靠近岸边的水里停下。 “你生气了?气我没有进去吗?” 戚喻翻白眼,“不是。” “那你为什么生气?” 戚喻不搭理他的问题,“你觉得你对不起你的爱人,无非是觉得我们做了让对方高潮的事,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她不以为然。 “我和我的爱人们都不提自己在外面的事,谁会知道。”她指她曾经的前男友们。 年轻人精力无限,爱的能力也无限,今朝相伴一时今朝散。 “我没有你们人类那么没道德。” “人类没有良知,没有忠诚,贪婪,任性。”他看着眼前的人类,对人类下了定义。 “啊?你在说我?”戚喻不觉得自己是他口中的那种人,“我还好吧,哪有你说的那样。你一条鱼懂什么。” 虞昭然爬上岸,甩甩头发。 小黑小白从楼下跑上来,小白见泳池边都是水,在干燥处停下,舔舔自己的毛不再向前。 小黑直奔虞昭然过去,在虞昭然身边哼哼唧唧。 “你看,它多喜欢你。”戚喻揉揉小黑的脑袋。“你也摸摸它嘛。” “我手上都是水。”虞昭然委婉拒绝。 小黑伸舌舔了下虞昭然手指,坐在虞昭然身旁乖巧的摇尾巴。他看看狗狗的眼睛,别过脸去,又转过来,终于把手放在它下巴上摸了摸。 小白往前几步,在水渍的边缘停下,“喵”了一声。 虞昭然动了下手指,岸边的水渍蒸发,连带着他和戚喻身上的。 小白放心迈着猫步过来,坐在一边,仰着高贵的猫猫头。 虞昭然点点它的鼻子。 戚喻感到满足。 小鱼,小猫,小狗,她都有了。 人生赢家。 你是变态吗 虞昭然还赖在戚喻家里住,戚喻也没有继续赶人。他承担了阿姨的工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喂猫喂狗,虽然没有阿姨做的专业,但也过得去,戚喻要求不高。 漂亮的人做什么都是视觉享受。 他忙活着,她看着。 有时一下午她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就躺在沙发上吃东西看虞昭然干活,小黑小白跟在他身后。 “不要挡着……这里不要坐,一会要擦……” “现在不能摸,玩不了,在忙……”他一边小心驱逐小黑小白,一边在夹缝中做家务活。 虞昭然收拾完家务叉腰深吐一口气,终于弄完了。 回头就看见戚喻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坐到她身边。 那日在海滩她摸了一下他的腹,他反应激烈,记忆闪现。 他把戚喻的手又一次放在他腹上,等了一会,没反应。 难道还要在往下一点? 他把她的手放到将要碰到人鱼形态鳞片遮挡的位置。 戚喻缓缓睁眼。 “你干什么?” “你是变态吗?” 她也不动,一双眼无语又迷蒙的看着他。 虞昭然说,“你再说一下那句话。你说,你这里怎么了?” 戚喻:“……” 但她还是很配合的说了。 虞昭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失望的放下戚喻的手。 戚喻哼出一口气,“哼,你不是说我碰过你,你脏了吗?” “已经碰过了,不差这一次了。” 什么人呐。 戚喻坐起来,“干完活了?” “嗯。” 回到戚喻身边已经有几天了,这几天没有任何像上次那样突然而现的记忆反应。 看来这种刺激是随机的。 虞昭然低头,不知道这种随机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模糊的记忆,远去的爱人。 他在泉客居时问过很多人,大家都否认了他离开过两次。在大家的记忆里,他只离开过一次。 他问戚喻,“除了孤岛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之前还有再见过吗?” 这话问的奇怪。 戚喻道,“怎么可能,我要是见过你当时就认出来了,再说当时咱俩见面前你不是一直生活在海岛吗?没有来过陆地我怎么可能见过你。” 又是否认。 虞昭然迷茫了。 为什么多出来的记忆只有他记得,那段模糊记忆的见证人只有他自己。 全世界都在否认自己时,人是会怀疑自己的。 可祖母的指引,祭卜师的交易记录,他的耳洞,这些都是直白的证据。 祖母不会无缘无故打哑谜,祭卜师更不会造假骗他,这对祭卜师来说没什么好处,他本质就是个商人而已。 戚喻看他脸色不对,“为什么这么问,和你的记忆有关吗?” 他点点头。 虞昭然说,“所有人都没有那段记忆,只有我有。” 戚喻思索了下,“你看过电影吗。有一部电影就是讲梦境的,你以为的真实其实是梦境。” “故事里的主人公本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梦境,但一层层梦境循环下来,他也被梦境困住了,并信以为真。” “电影里设置了一个物品标识,提醒主角哪处是真实,哪处是虚幻,但主角自己也搞不清了。” “会不会你以为的记忆,其实是一场真实的梦呢?”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太刻骨太投入,几乎与现实无异,你把梦和现实混淆了。” 虞昭然深深凝眉。 会吗,真的是一场梦境吗?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的话,那你的寻找可能没什么意义……”戚喻小声道。 静寂的沉默。 小黑小白也噤声了,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狗窝猫窝。 虞昭然摸向自己的耳朵,那颗小贝壳耳坠还在。 “耳洞不是我打的,是她做的。”他坚定。 “如果是梦,也会有办法验证,”虞昭然道,“如果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的梦境,验证过……我就没什么执念了。” 回到大海,继续做无忧无虑的鲛人。直到生命消逝。 对于虞昭然来说,如果真是一场梦,反而是个巨大的遗憾。戚喻说的没错,因为太刻骨太投入,以假为真,他执着追寻后的答案,残忍而无情。 没有经历就不会痛苦,误以为自己真正经历,费了一番执着寻找,真相却是假的,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空洞虚无。 戚喻不多说什么。 人这一生就是以时间的流逝来追逐自己想要的和想要证明的东西,很多人到死可能都实现不了。 那就去找吧,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留遗憾。 戚喻收拾行李的时候, 虞昭然在她卧室门口一直看着。直到她“嗤”一声把行李箱拉链拉上,虞昭然才问,“你要去哪。” “和我朋友出去玩。”这一阵终于忙过去,她和棠高阳约了出去度假旅游。 “我也要去。” 戚喻把行李箱拎起来放正,“你有钱吗?” 虞昭然不说话了。 “你就在家帮我把小黑小白照顾好了就行,自己做饭自己吃,不用管我。” “我也要去。”他又重复。 她又问,“你有钱吗?” 虞昭然道,“我给你做家务没收你钱。” 哈,他还学会倒打一耙。 “是我求着你住我家吗,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做的那点家务活哪抵消得了住宿费。”她去收拾化妆包。 身后人没声了。 她回头,他人已经不见了。 戚喻收拾好东西,让人定好明天的机票。 一切准备就绪。 她去到客厅,虞昭然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小黑小白坐在他旁边,他也不摸摸它们。 他生气了? 拜托,哪有赖着别人带他去旅游自己一分钱不出的,她收留这条穷穷的美人鱼已经是大善人了。 她走过去,“你怎么忍得住不摸他们。”见她过去,虞昭然起身出了门,小黑跟在他后面哼唧他也没理。 戚喻无语。 他生什么气啊,她真是对他太好了,才养得他这么大的脾气。 戚喻没追他,安抚小黑,“他是坏人,不要对他好了。妈妈给你开罐头吃。” 小白“喵”了一声。 “好好好,你也有。”她起身去找它们的口粮,打开阳台柜子找半天没找着。虞昭然一直照顾小黑小白,它俩的东西他清楚在哪里。 小黑“呜”了一声。 戚喻蹲下来,“sorry啊,我不知道他给你们把东西放哪了……” 小白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阳台阴凉处叫了一声,戚喻跟过去,原来他把东西放这了。 应该是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就顺手先放这里了。 小黑小白进食,戚喻坐在一边恨恨的想,虞昭然最好别回来了,净给她添麻烦。 他有种别回来。 虞昭然真的一晚上没回来。 戚喻拜托阿姨这几天她不在的日子照顾小黑小白后,带好行李驱车前往机场。 上了飞机坐下,戚喻摘下墨镜,准备戴上眼罩睡觉。旁边的位置没有人,所以她暂时放了下她的东西。 有人过来,“我坐这里。能把东西拿一下吗?” “啊,好。” 来人坐下,摘下墨镜。 戚喻扭曲了脸,“虞昭然?” 她看他一身体面打扮,还戴了墨镜。 “你哪来的钱买票?” 虞昭然慢悠悠摘下墨镜,别在衬衫上,哼一声,不理睬她的话。 “这下真进化成人了,差点没认出来。”她夸他。 戚喻胳膊肘顶顶他的胳膊,“和我说说,哪来的钱,我也想赚。” 虞昭然抬了抬头,“自有办法。反正是我自己的钱。” 他能有什么钱。哦,对,他还有栋别墅,总不能是一夜之间卖了别墅来旅游,卖房哪有这么快。 她闭眼准备睡觉,突然想起来他有空手化珠的本领。 “你不会是拿了假珠子卖钱吧?” “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珠子是假的?” 还真是卖了珠子有钱了。 也是,假东西都是人造的,他术法造就的东西搞不好是真的。 真好啊,他都不用奋斗就能赚到钱。 “你和我一个目的地?所以你就是追着我过来的对吧?” “我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去。”他也不否认。 戚喻打量了下他,“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我怎么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爱上主人是没有结果的。” 戚喻满意点点头,“嗯,记性不错嘛。可你要做到哦。” “我没有爱你,你也不是我主人。” 呵,请求她收留他的时候主人叫的很顺口,翻脸又不是他的主人了。 薛定谔的主人。 狡猾的美人鱼。 飞机飞了多久,戚喻睡了多久。 直到飞机落地,被虞昭然叫醒。 戚喻揉揉眼睛下飞机,虞昭然跟在她后面提行李箱。 她和棠高阳约好在酒店见面,到了酒店两人互发位置和房间号。 戚喻进了房间打开行李箱拿出要用的东西,虞昭然也跟进来。 “你都有钱了,就自己开一间房不行吗,还要蹭我的。” 虞昭然指尖挠挠眼皮,不吭声。 门铃声响起,戚喻还蹲在行李箱前,虞昭然去开门。 门外的人虞昭然不认识,“你找谁?” 棠高阳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没走错。戚喻放下手中东西也来到门口,担心是酒店工作人员要问什么虞昭然说不明白话。 戚喻从虞昭然身后闪出,棠高阳问,“这里还可以点男模吗?” 戚喻尴尬,“哈,不是啦。” “那他是?” 虞昭然开口,“我是她……” “没问你。”戚喻把他挤到一边,给他关到了门里。 “保镖。”戚喻说,“我爸派来的。” 棠高阳不傻,点点头,“派来陪你睡觉的。” “哎呀不是啦……”她手上比划着,嘴上也解释不来,“他欠我六百多万呢……” 虞昭然开门,“我没有欠,已经还上了。” “谁问你了。”她把门关上。 棠高阳怪异地看着她。 戚喻说,“哎呀,他其实,脑子不太好用……” 虞昭然开门,“你又骂我。” 戚喻:“……” 棠高阳面带微笑,暂时撤离,“你们先忙……” 戚喻瞪着虞昭然,“谁让你多话了。” “你不能不让我说话。” 戚喻好累。 戚喻崩溃。 觉醒 戚喻叁年之内不会再选择海边度假。 所以和棠高阳定下目的地时,选择了南方。 江南烟雨,轻灵水秀,雾雨茫茫。 戚喻把虞昭然赶出房间,虞昭然开了一间房就在戚喻隔壁。 她和棠高阳每日正常出门游玩,拿虞昭然当空气人。 这个时节并不是旅游旺季,两人并肩走在江南街头,街边人不多。 棠高阳买了很多小吃和戚喻分享,“他跟着我们两天了,好称职的保镖。” 戚喻意外,她只顾玩,完全没注意,“他一直跟着我们?” “你不知道?保镖不就是该跟着大小姐,一步不离吗。”她直指她当时辩解的“保镖”身份。 “啊……对啊……”戚喻胡乱应一声。 心理莫名愧疚。他在陆地只认识她一个人,她去哪他去哪大概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他只要好好待在家里就好,干嘛非要跟出来呢,她又不是不回去了。这会远远跟着她们万一跟丢了找不到酒店的路呢? “你要是担心,就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吧。” “没有,”戚喻低头吃东西,“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跟丢了又不管我们的事。” 棠高阳朝虞昭然招招手,“哎。” 虞昭然在不远处的树下抬眸。 “你过来下。” 虞昭然走过去,戚喻不看他。 棠高阳把戚喻手里买的东西塞到虞昭然手里,“她累了,帮她拿一会。” “你可以吃一些。”棠高阳观察到这两天他除了巴巴跟着什么事也没干,也不吃饭,看起来好可怜。 戚喻不同意,挡住他手里的东西,“我不给他吃。” “这都是我付钱买的。”因为之前棠高阳好几次因为工作的事放戚喻的鸽子,这次终于对上时间可以出来玩,所以作为补偿,逛街买的东西都是棠高阳出钱。 戚喻瘪了气,咬牙,“你到底跟谁一头的……” 她偷偷瞥一眼虞昭然,他已经开始吃了,礼貌回谢棠高阳,“谢谢。” 戚喻看明白他了,他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的会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人鱼的把戏,迷惑人类的把戏。 刚才她还愧疚呢。 多余了。 虞昭然在戚喻身边坐下吃东西,他把串串伸到她面前,“这个好吃。” 戚喻推回去,“我知道,我吃过了。” 两人把戚喻夹在中间,棠高阳慢悠悠扇风,数落她,“你都不给人家吃饭,怎么当的老板。” “他自己有钱,又不是不能买。” “我没钱。”他听力很好,很快接过话。 “你不是刚卖了东西有钱了吗?” 虞昭然装作没听见,不搭话。 他肯定有钱,又在这装可怜。 “你少来,好像我是什么大恶人一样。” “你本来就是。”这会他又听见她说的话了。 “你……” 戚喻看一眼棠高阳,她把路边买的小扇子打开横在了戚喻和她的脸之间,“不用看我,我都没看见,没听见。” “……” 棠高阳正在酒店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戚喻敲开了门。 她蔫蔫地趴到她床上,“你到底是真的因为公司有事要走,还是想好心地给我腾出和他的二人世界啊。” 棠高阳第一眼就看出他俩的不对劲,还调侃了几句,一位当事人反正是一力否认,另一位当事人一直不吭声。 不过她走确实是因为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 “那公司离了你还能不转吗?” 棠高阳点点头,“还真能。” 戚喻把脸埋在被褥里,“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呢。” “你可以带他去呀。” “我才不想带他去。” 棠高阳眯眼笑,眼神不言而喻:嘴硬。 戚喻懒得解释。 “那你去几天,还回来吗?” 棠高阳道,“恐怕不行了。这次回去处理那边的事,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戚喻哀嚎。 好烦。 送走棠高阳,戚喻一个人回到酒店,来都来了,她还没玩够。一个人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条鱼么。 接下来的行程明天再说,打开视频和阿姨通话看了下小黑小白的情况,戚喻撂下手机,大睡一觉。 醒来正值中午。 外头天气阴沉沉,要下雨的征兆。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节奏,连带着天气都有城市的特征模样。 这里下雨不是海边的狂风暴雨,慢悠悠的,下不完,绵密的雨声白噪音。 本来雨天最适宜睡觉,戚喻不打算继续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下楼向酒店前台借了把伞,一出门,就是拱桥。 有人独自站在桥上,望着细雨落湖。 戚喻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虞昭然望着湖面的涟漪,“看雨。” 戚喻笑笑,“走吧,我带你逛逛,前面有荷花。”虞昭然跟上她。 潮湿的街道无人,只有两个游客打着伞并肩走在一起。 “或许你到处走走,说不定真的能想起什么,”她踩过地上不平的小水坑,“我觉得你也不用非得待在我身边。说不定走的路多了,见识的多了,你就想起来了。或者,放下了。” “你在赶我吗?” “不是,”戚喻摇摇头,“人鱼的寿命比人类长久吧?如果在我有限的生命的这段时间里你还在我身边,并且还在寻找。我死了,你的支点没了,你该怎么办呢?” 虞昭然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执着除了心中的执念驱使,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时间成本去寻找。 “你说你的爱人有双腿,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明白,她是人类。不然当时回了大海你也不会再返回陆地。” “你的生命这样长,如果她是你百年前遇到的人,这个时间,她已经不在了,你有想过吗?” 虞昭然微低了头,“我想过。我要知道她是谁,什么样貌,什么性格。或许我们的过去没有任何人见证过,我也永远记不起来,但我不想她只是一个符号,长久而模糊的只存在我的心里。” 其实到现在戚喻已经觉得虞昭然已经没有寻找的必要了,如果人还活着或许可以试试,但是整个事件不论什么情况分析下来都很渺茫,如果是她,她会向前看,不会再去执着这件事的。 人鱼的忠诚度让她有些意外了。 “你们美人鱼……” “鲛人。”他纠正。 “都一样,你们……不会换爱人吗?”她迟疑着问。 “不会。”他坚定。 戚喻叹息,“那要是过够了怎么办,还不能离婚,多痛苦。” “我们和人类不一样。” “所以啊虞昭然,你还是回大海找女朋友吧,同类之间至少寿命相同,没有种族间的冲突。人类,寿命短,和你,人鱼有别。” 自古以来,七仙女和董永,白蛇和许仙,小倩和宁采臣,异族间没有好结果。 虞昭然没有说话。 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 刚才路边还有江南建筑和小船河道,这会光顾着聊天不知道走到哪了,戚喻看看四周不是她要到的荷花池。 “走哪去了,……好像迷路了。”她把伞抬一抬,想看清远方,薄雾笼罩,能见度不高。 “算啦,咱原路返回吧。” 今天雨雾格外浓,两人明显感觉到路越来越不好走,吸入的空气都有雾的凉凉的味道。甚至需要用手臂拨开缓缓而来的雾。 虞昭然觉得雾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两人拨云见雾的往前走,直到雾气渐渐消散,来到的却是一片刺目的空草地。空草地白光极盛,不像人间。 “我们不会遇到妖怪了吧,你快看看,是不是有妖怪给我们设障术了。” 没人应声,戚喻回头,虞昭然不在身边。 她有些慌倒退了几步,“虞昭然……”没人回应。 戚喻顺着记忆里的原路往回走,无论走多远都会来到这片空草地。 完了,这下鬼打墙了。 像有人故意驱赶她到这里来。 雨点持续的击打伞面砰砰响。 有闪电急速闪过。 要打雷了。 意识到要打雷的下一秒,雷电直劈她面前的草地,在泥地上炸开一个深坑。 戚喻吓傻了,急急跑起来,下一个雷正中她的伞,打飞她手中的伞。手心传来的电击导致她全身发麻,伞面破碎,雷电引起的火还没烧起来就被雨浇灭。 她暴露在灰白天空下,一览无遗。 戚喻有预感,她感觉得到,雷要劈她,她躲不掉。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她仰头望。 一切好像都放慢了。极白的光,扭曲着长长一条垂直地直中她的眉心。 雷声几乎要撕裂天空。 虞昭然在阵外徘徊,明明跟着戚喻,却还是跟丢了她。 他感觉到一个坚实的无恶意的像天道一样牢不可破的阵。他破解不了,只能等待时机。 尖锐的雷响空荡荡,声音指引了他方向,阵似乎打开了。他终于闯进草地,看见了躺在草地上的人。 “戚喻!”叫出她名字一瞬间,虞昭然头痛欲裂。 戚喻,戚喻。 他曾经,是不是叫过她的名字?不是现在。 虞昭然晕眩片刻,缓过来,跪在地上查看戚喻的情况, 她浑身湿透,体温冰凉。 眉心一道扭曲的雷劈痕迹。 虞昭然来不及多想,抱起她快速离开这里。 远处,衣着打扮怪异,瞳色很淡的女人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望着虚无处,不知在对谁说话。 “她要觉醒了,七。” 治眼睛 戚喻好像进入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回转千百回,时间,世间一幕幕,破碎的天空承载着玻璃碎片,千人千相,像走马灯一样。 她明知是梦,心底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赶快醒来,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来。 “戚喻……” 远远地,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人在叫她。 是谁? 她寻着声音摸索。 虞昭然把戚喻抱回酒店在床边一直守着她。 头痛的余韵还在,他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的她,轻声叫她,“戚喻……” “戚喻……” 戚喻两个字在嘴边这样熟悉。 在孤岛时她就告诉了他她的名字。熟悉这个名字不意外。 可是今天才是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 可是他总觉得好像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很久了。 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太阳出来了。 戚喻睁开眼睛。 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片刻恍惚,而醒来后完全忘记梦境中的所有,只记得梦很长,纠缠着她。 意识回笼,她才听清那人的声音。 是虞昭然在叫她的名字。 虞昭然见她终于睁眼,凑近看她眉心被雷劈的痕迹,“你醒了。” “虞昭然……天黑了吗?我睡了多久?” 虞昭然沉默一下。“没有多久。天没有黑。” 戚喻缓缓坐起来,虞昭然扶着她的手。 她转着头,面向窗户的位置,想要看清什么,眼睛无神。 “天没有黑吗?” “嗯。” “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太阳吗?” 虞昭然如实回答,“下午一点左右,太阳出来了,雨停了。” 房间里静静的。 戚喻摸虞昭然的手臂,“送我去医院。” 去往医院的车上,戚喻问虞昭然,“我没有流血吗,雷劈我那一下好疼。我的头还完整吗?” 她不敢摸,怕缺失半块脑壳她会崩溃。虞昭然不是普通人,就算看到头骨出街也不会感到惊讶。所以虞昭然的反应不能直接参考,她只能直接问。 虞昭然手轻摸她的额头,“没有流血,头也好好的,就是这里,有痕迹,可能是个疤。” 戚喻摸自己眉心,是有条扭曲线形痕迹。 “奇怪,竟然没把我劈死。” 脑子目前还好好的,也没有忘记什么,只是失明了。 不知道雷劈导致的失明能不能治好。 戚喻还是怕的。 出来玩莫名其妙被雷劈了,眼睛瞎了。 如果真的治不好,那她真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一辈子了。 人身体完整持续健康的时候不会在意是否健康,当身体真正出了问题才会痛苦,才会真心实意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头靠在车窗上,眼神茫茫。 身体的自愈能力此刻迟迟不见效。 为什么。 曾经收到致命伤害都活过来了,这次失明她一点也没感受到身体在治愈眼睛。 难道雷劈后身体自愈能力消失了? 她咬破自己的指尖,指腹摩挲着有小小的破口和黏黏的触感,流血了。静待一会,原位置已经平滑。 自愈能力没有消失,但是眼睛却在持续失明。 戚喻揉了揉眼睛,努力睁眼视物,无论如何没有任何好转的征兆。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拍片子,拿了报告去大夫那边面诊却说没有任何问题,建议戚喻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 戚喻和虞昭然出了医院。 戚喻明白这不是医院的问题。 她的自愈能力帮不了她,医院也治不了。大概真的要一辈子失明了。 太阳照在身上热乎乎的,但她看不到太阳。 等车回酒店间隙,虞昭然扶着戚喻在花坛边上坐着,戚喻低着头,情绪低落。 “我想回家。”她轻声道。 “车马上就过来了。”虞昭然道。 高高兴兴出来玩,骤然发生这样的剧变,任谁也接受不了。 哪怕她再有钱也治不了自己的眼睛。 钱财在此刻恍如废纸。 她的手撑在花坛沿的砖石上,石头晒的暖烘烘,透过手心穿过手臂。 啊,再也看不见太阳了。 越想越难过。 戚喻哭起来,“我……我看不见了……” 以后怎么办呢,她成为废人了,什么事情她也做不了了。 虞昭然也跟着她难过,手心覆在她手背上,“会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已经是束手无策的状态了。 她爸会难过,封叔会难过,棠高阳会难过,所有在乎她的人都会伤心,她也再也看不见小黑小白了。 等时间久了,她或许会忘记他们的面目样貌,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模糊。 戚喻摸到虞昭然的肩膀,头拱到他怀里痛哭,“啊……怎么办……” 虞昭然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不会的……” 戚喻推开他,“你不要再说没用的安慰废话了,瞎的不是你,不要给我没用的安慰期望!你又治不好我!”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虞昭然去扶,被她甩开,“不要你扶我!” 虞昭然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刚才说错了话,这会也不敢再吱声了。 戚喻摸索着也走出去一段路,听不见虞昭然的声音更气了,他要是真没跟过来就去死吧。 “虞昭然……” 没有回应,手臂有人扶住,她又安心些,打他的手臂,“为什么叫你你不出声!” “我怕你生气……”他低声。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跟丢了我,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不定劈的是你……”她又开始哭,“怎么办……” 她哭的失力,扒拉虞昭然的肩膀,虞昭然了意,背起她。 戚喻趴在虞昭然背上还在哭,虞昭然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跟丢了你,我明明在你身边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我,我过不去……” 她听不见他说什么,独自陷入永久失明的痛苦中哭泣。脸埋在他的颈窝,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脖子,越哭声越小。 戚喻哭累了,在虞昭然背上睡过去。 虞昭然背着戚喻走回酒店。 路边的花,青石板里夹缝里的草,树上的枯叶绿叶,在他身边经过。虞昭然心里沉甸甸的,她这么爱动爱跳的人,以后真的看不见了,像她说的,她该怎么办呢。 回到酒店把戚喻放在床上,她还在睡。 睁开眼睛又能干什么呢,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她蜷缩着身体,眼角还有泪痕。等会醒来眼睛该肿了。 虞昭然在她身边坐了会,看着她的睡颜,将她捞起来。 戚喻感觉自己好像在水里游。 身体在前进飘荡。 睁开眼仍然是无尽的黑暗。她动了动手指,水流裹住流走的感觉明显。 她确定了,不是梦,她在水里。 虞昭然抱着她在海里前进。 察觉到身前的人醒了,虞昭然道,“你醒了。” “嗯……我们在海里?我们要去哪啊。” “去我家。” “去你家治我的眼睛?” “没用的,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消沉。 虞昭然还在前进,“先试试。” 她虽然看不见他,仍然抬起头,“为什么这次在水里,不用亲你也行?” “你身上有我的鲛珠。” 鲛珠,就是他之前从拍卖会抢的那个东西。他不是放进胸腔里了吗,又拿出来了吗? 戚喻摸摸胸口,胸前挂着他的那颗珠子,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取出来对你没影响吗?” “不会。” 她不太相信对他没影响,没影响他费这么大的劲拿回来干嘛呢,本就是自己身体缺失的重要的东西。又不是人类的阑尾,可有可无。 “那要是还是治不好呢?”她轻声,被水流声覆盖。 虞昭然听见了,掂了掂她的身体,更紧地抱住她。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却灵敏很多。 戚喻听见大海深处的海浪声,温柔低沉地轰鸣,她听到小鱼小虾摆尾的轻微细流声,她听见海底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各种声音交织,却不嘈杂,她甚至在种种声音中,听见了虞昭然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她可以清楚地辨别那就是他的声音。 戚喻的手摸上他的脸。 “你现在是人鱼形态吧。真可惜,你原本的样子就见过那么一次,好多细节都模糊了。”只记得是很漂亮很爱美的小美人鱼。 她摸到他眼尾有细小鳞片的轻微凹凸感,怪不得她觉得他人鱼模样的眼睛更漂亮,之前他在她眼前她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像花钿的独属于人鱼的装饰。 “我真的能治好吗……要是真的治好了,我买很贵的珠宝给你戴,你喜欢珠宝吧?” “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也买给你,反正我也看不到这些漂亮的东西了,你帮我看,帮我戴……” “好,你说的。要贵的。”他应下。 戚喻勒一下他的脖子,“你还真要……” “不是你要给我的吗?” 好吧。 “买买买……” 她头靠在虞昭然肩上,“海底是不是也是黑漆漆的?这样深的海你能看得清路吗?” 虞昭然回答,“海底有光。” “太阳竟然能照到这么深吗……”她喃喃道,深海纪录片里不管是画面还是语言都描述了海底的深不可测与暗无天日。 世界的真相人类并不能触及渗透万分之一。 “我们到了。” 戚喻回神,“到了?这里长什么样子?” 虞昭然有限的语言形容不出来,“宫殿的样子。” “是不是海底龙宫那样的?” 他不知道她口中描述的海底龙宫什么样子,只能顺着她的幻想回应,“对。” 进入无水区,虞昭然放下戚喻。 踩着真实的地面,戚喻跺了跺脚,“这里没水?” “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准放弃我 泉客居不是没有来过人类,只是已经百年前的事了。人类世界变的让他们越来越看不懂越来越感到未知时,他们就极少与人类再接触了。 未知的恐惧与种族无关,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本能自保反应。 虞昭然扶着戚喻走在路上。 戚喻问:“这里长什么样子?我闻到了土地的味道,是乡下那种地方吗?” “差不多吧,”虞昭然想起在陆地时看的电视剧,“大概像你们电视里古装片那样的环境。” “哇,世外桃源。”她赞叹。 “那你们平时会和人类接触吗?” “很少。” 偏安一隅,各不相干。 “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 她感觉得到虞昭然照顾她看不见,走的格外慢。 “还得有一会。” “你背我吧,我不想走了。”她摸索他的肩膀,没等虞昭然出声同意就爬上他的背。 虞昭然背起她。 戚喻搂紧虞昭然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话,“虞昭然,你还不知道吧,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静静听她说完。 “我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你第一次去酒吧见我看我的伤口,多久能猜到点吧?” 他那时确实有些许疑问,但不多,这个问题对当时的他来说不重要。 “这次已经这么久了,我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但我的自愈能力没有消失。我想……我可能真的好不了了……”她低头,消沉地垂下脑袋。 走到家中回廊,有熟人和虞昭然打招呼,“昭然……” 戚喻听见声音赶紧把脸埋到虞昭然背上,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昭然,这位是?” 已经很久没有人带外人回来了,大家见了免不了问一嘴。 虞昭然感受上背上戚喻紧张的呼吸,“再说吧,我带她去找祖母。” 大家眼色意味深长。 走远后,虞昭然问她,“怕什么?” 戚喻往上蹭了蹭,“我又不认识他们……不想见他们……” 这里虞昭然的家,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她现在又眼盲,只能依靠虞昭然,莫名排斥一切不认识的人。 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不过虞昭然带她来确实是没有征询她的意见。 “我想回家……”她缩在虞昭然背上,又开始流泪。 她害怕了。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不管在哪里都有十足的底气,家里人一定会找到她。 现在她瞎了,又在一个人类根本找不到的地方,和很多陌生人在一起,她没有安全感。 虞昭然停下脚步,“不治眼睛了吗?” 戚喻只是哭,小声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 路上,依然有人和虞昭然碰面,虞昭然给对方使眼色,大家默契的都不出声。 虞昭然还是带她回了家。 “我们到了。” 戚喻在虞昭然背上哭得昏昏欲睡,被他的声音叫醒。 他把她放下,脚接触地面,戚喻清醒了些,她揉揉眼睛,擦掉眼角的眼泪。 “祖母。”他扶着戚喻进屋。 虞临从里间出来,见到戚喻,满目欢喜,“哎呀,这是谁家小姑娘啊?”她握住戚喻的手。 温暖的独属于长辈的问候,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戚喻稍稍放下不安,跟着虞昭然称呼,“奶奶……” “哎,快坐。” “祖母,她的眼睛被雷劈瞎了,有什么办法吗?” 虞临点点头,拍着戚喻的手安慰戚喻,“好孩子,别害怕,会治好的。” 戚喻心理燃起一丝希望,“奶奶,你是医生吗,会给我治好吗?” “奶奶,如果可以治好,我可以重谢。”她有些急。 虞昭然附和,“对,她有很多钱。” “别急,别急。”虞临看看戚喻的眼睛,又注意到她额头上的印记。 她盯了片刻。 “祖母,有什么问题吗?” 虞临了然。她摸摸戚喻的脸,碰碰戚喻微红哭过的眼皮,“放心吧好孩子,会治好的。” 她看看虞昭然,又看看戚喻,“昭然,这位小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对。” 意料之外的答案。 看来他还在寻找答案。 虞临无奈笑笑。 “去找龙虾公,他会有办法。”她转身找东西招待戚喻。 龙虾公非鲛人,不住泉客居,偶尔会来此。他常年游历,他自己常住的的虾池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虞昭然道,“我现在去找他。” 戚喻起身,“我也去。” 两人去这一趟当然是无功而返。 再次回到祖母住处,祖母在喝奶茶。 戚喻嗅到平日奶茶店贩卖的茶和奶的香气。 见到他俩回来,虞临招呼他们坐下一起喝。 虞昭然说,“龙虾公不在。” 虞临点头,“我知道。” 虞昭然:“那你怎么不早说?” 虞临道,“你们也没问我呀。我拿东西的功夫你们就不见了。” 戚喻:“……” “别着急啦,坐下陪我喝会。” 普通的奶茶,没有奶茶店翻新的花样多。戚喻说,“奶奶,你爱喝这个吗?等我回家,我送你。人间的口味有很多。” “啊,那太感谢了。人间现在是什么模样?我好久好久没有离开泉客居了。” “我带你去看,等我……”她想说等眼睛好了,但还是不敢抱太大期望,“等我回去,我让虞昭然和我的人带您到处走走。” 虞昭然出声,“我不想去。”眼前的事还没着落,她俩就幻想以后的事,他没有心情。 虞临用拐杖戳他一下,“你可真扫兴,不用你带我。” 她接着问,“现在人间的王还是李隆基吗,我就记得安史之乱后盛唐就衰败了,后面就没在意了。现在的王是谁?” 戚喻汗颜。 老太太嘴里说的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在她口中是寻常,在现代人眼里是宏大深长的历史。 “奶奶,我们现在已经没有王这个说法,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不讲究古代那一套了。”她解释。 戚喻给老太太讲人间现在的见闻和古代与现代的不同,说着说着听见了悠长的呼吸声。 她有些不确定,“你奶奶睡着了?” “嗯。你把她说困了。” “……”她讲的不是很无聊吧。 “让她在这里睡吧。”虞昭然起身,捞起戚喻的胳膊,“我带你回房间。” 去房间的路上,戚喻听到鸟鸣,闻到花香和树枝的植物味道。她想,这里的建筑大概和古代差不多。刚才老太太提到唐朝,那鲛人的衣食住行风格习惯或许有受各个朝代的影响,只是和现代人类减少接触后,没有跟上当代的风潮习惯。 其实也挺好的,封闭是封闭了些,自给自足,人类世界虽然精彩但是复杂,有好有坏。 戚喻在屋外坐下,虞昭然进去打扫房间。 她拖着腮在石桌上,听到轻微的声音。 “虞昭然,是不是有人来了?” 虞昭然否认,“没有。” 戚喻耳朵支起来认真听,她听到好几个人的呼吸声。 她站起来,“是有人,你快出来看看。” 虞昭然出来站在门前,和旁边的人使眼色,大家捂住口鼻。他打手势示意他们快走,在空中画字:以后再说。 泉客居许久不曾来外人,片刻功夫传遍所有人的耳朵,大家都过来看热闹,看虞昭然带回来的人长什么样。 耳边呼吸声又消失了。 戚喻坐下。 难道是她听错了? 虞昭然收拾完房间出来,石桌前的人影不见了。 他有些急,“戚喻!”正要出门找,就听见院子里树上的声音。 “呸……!好酸啊……”咬过一口的青果被扔到地上,滚到他脚边。 虞昭然仰头看,戚喻坐在树上,伸着手还在摸旁边的果子。 他幽幽道,“你是猴子吗?”都看不见了还能上树。 她摘了一个攥在手心,放在鼻尖深嗅,“闻起来这么甜,怎么吃起来这么酸?”她不信邪,又啃一口,啃完还是吐掉,“酸……” “你会不会种树,果树有果树的种法,你的树结的果根本不能吃。”她埋怨起他。 “你怎么下来?” “这还不简单。”没什么能难得倒她。 她沿着记忆里的树干摸索,顺利下树。爬树而已,又不是看路。 眼盲不耽误她爬树。 她小步朝着刚才虞昭然出声的方向走过去,越走离他越远。 虞昭然:“……” “这边。”他出声提示。 “哦哦。”她耳朵尖,这次摸索对方向,朝着正确的方向过来。 虞昭然伸手给她,她打开他的手,“哼,不用你,刚才下来你不扶我。现在我自己能走。” 越想越觉得自己厉害,“我天,我有点太厉害了,现在不用别人我也能自己辨别方向了,也不耽误我干别的。”指爬树。 “我现在听力也特别好,什么细微声音都能听见,嗅觉也很灵敏。” “像小黑那样吗?” “那可不一定,小黑可不一定有我厉害。”她挺胸骄傲。 虞昭然拉住她的胳膊,她往前一步,他给她把头上的落叶摘掉。 “那眼睛还治吗?” “当然!”她反抓住他的胳膊,“你什么意思,眼睛肯定要治啊。你不准放弃我!” 她一会消沉一会积极,虞昭然也习惯了,什么也不必做,顺着她来就好。 见他不说话,她有些慌,想起什么,抓住胸前的鲛珠,“你要是放弃我,这个我就不还你了。” “不会的。”他拉着她的手进屋。 为什么夹我 j iz ai 3.c om 两人的房间正对着,他把她扶到她的床上,虞昭然说,“你的房间在这里,我在你对面,有什么事直接叫我,我听得到。” 戚喻摸摸被褥,手感和自己的差不多。 “这里的布景是什么样子?”她每到一处没见过的地方都要这样问。失去光明后,一切景色成了奢侈,用耳朵听,用大脑幻想,不及一眼望去收入眼下。 他捏了捏她的手,“等你眼睛好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戚喻无神的垂下眼睫。 希望能吧。 “这两天我会常出去,这个传声海螺拿好,你对海螺说话,我就能听到。” 巴掌大的海螺塞到她手里。 “你要去哪?” “找龙虾公。” 她捏捏手中的海螺,尖端处穿一条链子,方便她挂到脖子上,随时能找到。 脖子上要挂的东西好多,他的鲛珠,他的海螺,都是他的东西。她想起记性不好的老人出门也会在脖子上挂好多东西,防止走丢。 她有些低落,“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虞昭然坐到她身边,把她的换洗衣物放到床头,“带你去,他未必肯治你。可能会白跑一趟。” “为什么?”更多类似文章:jiza i2.c om “他治病救人全看心情,见死不救,他做过很多次。” “啊,什么人呐。可以和他谈条件吗?” 虞昭然也没底,“龙虾公性格古怪,请他治病有时分文不收,有时狮子大开口,全看他心情。” 曾经有人一心求死,龙虾公非跟人作对,把人救活。曾有人一心想活,跪在虾池前几天几夜,没撑住死了,龙虾公把尸体清走扔到海里,任由鱼虾争夺蚕食。 听起来很无情的一个人。 戚喻也没底了。 但是只要是活在这世上的高级动物总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缺口。 事已至此,先抓到龙虾公再说。 戚喻摸摸床和房间的摆设,熟悉房间布局,有点奇怪,“怎么感觉和现代房间设计差不多?” “不然呢?” “我还以为会是古代用的老物件。” “没你说的这么落后。” “卫生间在哪里?我想洗澡。” 虞昭然拉着她的手臂到卫生间门口,“这里。” 戚喻进去摸索一番,“和酒店卫生间竟然一样,我还以为你们洗澡要烧水用木桶。” 他又重复,“没你想的这么落后。”他打开淋浴头放热水,去床头把她的衣服拿过来,“衣服给你放这里了。” “好。” 他关上门。 还好卫生间小,盲着眼睛也摸得开,她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一边,迈进浴缸里。 热水浇身就是舒服,戚喻捧一捧热水浇在脖子上,一摸戴的鲛珠还没摘下来。 算了不摘了。这东西不大,别丢了,就一直戴着吧,等离开这里再还给虞昭然。 湿透了身体,戚喻摸墙上的沐浴露洗发露时,一愣。 坏了,忘记让虞昭然给她做标记,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露了。 她摸摸两瓶瓶装液,又打开闻闻味道,辨别不出来。 她有些犹豫,轻声叫了下,“虞昭然?”哗啦啦的水声中,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 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他听不听见都没关系,先凑合一次用。 卫生间门咚咚响了两下,“干嘛?” 他听见了。 戚喻关了淋浴头。 “我分不清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露……” “你给我。” 戚喻赤着脚走到门后。“我把瓶子放到地上,你给我做个标记。” “好。” 她把瓶子放好,躲在门后,“你开门吧。” 虞昭然开了一条缝,热气从门缝涌出。他专注看地上,只有一瓶,另一瓶放在门后,开门这么一推,推到后面了,门缝里看不见。 “你把两个瓶子都往前推一推,有一个我没看到。” 门缝里一只滴着水的手忙活几下,一通乱摸,将两瓶子凑了凑推在一起,“现在能看到吗?” “能。” 他伸手去拿瓶子,碰到她的手臂,戚喻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手,严严实实藏在门后。 虞昭然觉得莫名,“躲什么?” “好了,摘掉盖子的是洗头发的,没摘盖子的是沐浴露。”他把两个瓶子推进去。 “好。”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摸的范围不大,一时没摸到瓶子。 虞昭然抓住她的胳膊去够,“这里。” “啊,你不要碰我!”她被他扯手臂,险些把赤裸的身体倾倒过去,她摸到东西慌张抽出手,侧着身肩膀一顶门,慌乱中夹住了虞昭然的手臂。 “呃……”她听到他的痛哼,身体移开,胡乱地摸,想要抓到他把他轰出门缝,却被他又一次抓住手臂。 隔着门缝,他质问她,“为什么夹我?” 戚喻躲在门后不让他看见她,手臂被他牵扯着。明明是个意外,嘴上仍然不饶人,“谁让你碰我的。” “之前不是也一样碰过,我背你抱你的时候怎么不说,还有之前我的繁衍期……” 他越说越过分,戚喻打断他,“那分时间,我让你碰你才能碰!”她挣开他的手,砰地关上门。 手心还有抓她手臂沾的水,热乎乎的。 虞昭然有点不太高兴她躲避的态度。 不过她脾气一会阴一会阳不是一天两天。 虞昭然悻悻然,后退几步,耐心等她洗完澡。 几十分钟后,卫生间门开了,热气汹涌溢出。 戚喻穿好衣服,在里面擦了半天头发,没有找到吹风机。应该不在卫生间里。 她出来,叫他的名字,“虞昭然。” 虞昭然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屏住呼吸,没有回应。 戚喻歪头想听见更清楚的人声,确实没有回应。 她嘟囔一句,“死鱼……吹风机放哪了……” “这里。” 戚喻吓一跳,“听见了为什么不出声。” “你不是不想我碰你。” 叫他应声和碰她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戚喻懒得和他计较。 虞昭然把吹风机从抽屉里拿出来,“过来。” 戚喻循声慢慢挪过来。 虞昭然拉她一把,“再过来点,坐下。” “慢点慢点……”她看不见走路格外谨慎,被他一拉往前挪了好几步。 戚喻坐下,虞昭然把吹风机塞到她手里。“自己吹。” “我又没让你给我吹……”她摸到开关,打开试了下温度。 “好烫啊,你的吹风机不好用,会把我的头发吹的粗糙。” “那就把头伸到窗外,自然晾干。” 戚喻腹诽,不知道他是是认真的还是故意这么说气她。 她赞叹一下,“你可真有办法。” 凑合用吧。 吹风机嗡嗡声响彻整个房间。 中间戚喻听到开门关门声音,大概是虞昭然出去了。 她不打算吹到干,半湿就结束,把吹风机收起来放到一边。 噪音结束后房间里有片刻的绝对安静。 戚喻感觉得到,自己坐的地方对着窗户,她托着腮,手臂支在桌子上。 柔和的光照在脸上。 她眨眨眼,依然一片黑暗。 她突然想到海底的天气,海底有光,那会有其他天气情况吗? “虞昭然……”她又叫他的名字,“海里会下雨下雪吗?”她自顾自地回答,“应该不会吧……”她并不十分需要他的回答,好像叫他的名字成了一种习惯。不知道为什么,她长长地叹一口气。 虞昭然没有离开她的房间,一直在她后面的位置坐着。 她在“看”窗外,他在看她。 接下来几天虞昭然每天出门在虾池前守株待兔。 戚喻待的无聊了就会拿起传声海螺询问。 “今日情况如何。” “没人。” “再探再报。” “好。” “今日战况如何。” “同上。” “再探再报。” “收到。” 好像地下党接头。传声海螺充当对讲机,优于对讲机,不必开机,不必承受噪音才能听见声音。 她有时会把海螺放在耳边听,低沉的海浪声中会听到虞昭然的心跳。 失明后的每一天都变得格外漫长,不能分辨日落,不能分辨时间的开始结束,时间好似陷入永恒。 虞昭然削了院子里的一段树枝给戚喻当拐棍用,虞昭然不在的时间戚喻拄着拐棍把这里熟悉了个遍,掌握了住的地方的布局,戚喻又问虞昭然要了一根很长的绳子,一头绑在家里的某个位置,一头绑在自己腰上,这样出门走几步能顺着绳子回来,好像狗链。 但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不会走丢。 虞昭然在虾池前等了六天了。 今天是第七天。 他在门口徘徊。余光瞥到不远处有只小鱼妖也在徘徊。小鱼妖见到虞昭然目光过来,慌乱想要逃走,被虞昭然拦住道路。 “你也是来找虾公的?” 小鱼妖点头,“嗯……” “那你见了我跑什么?” “不敢和你抢……” 鱼妖和鲛人终究不一样,鲛人的海中地位高的多,尽管鲛人族从来不做强抢霸道之事,但大多数海底小妖见到鲛人还是敬畏害怕多一些。 “你来几次了,有见到过虾公吗?” “没有,今天第一次来……”小鱼妖闪动着眼睛。 虞昭然点点头,让开路。 小鱼妖低头摆尾要离开。 “等等。” 虞昭然出声,再一次拦住小鱼妖的去路,“你笑什么?” 闹海 “我没有笑……”小鱼妖装作很慌张的辩解。 虞昭然盯着小鱼妖的眼睛,叹一口气,“别闹了,虾公。” 小鱼妖笑起来,摇身一变,从鱼变成龙虾。 “你认错人了。”龙虾嘟囔着要游走。 虞昭然牵住他的龙须,“虾公,这次真的有急事想找你。” “别拽别拽……”龙虾变成人的模样。 他头发已白,胡须留的很长,几乎要垂到脚上,模样却没有很苍老,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笑嘻嘻的,一脸老顽童的模样。 “我没空啊……别找我别找我……”龙虾公一边说着一边进门,毫不客气把虞昭然关在门外。 虞昭然拍了几下门环,怎么都没有人应。 虽然没能请动龙虾公,但至少他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说。 虞昭然回到泉客居,把消息告诉了戚喻。 戚喻当即拍案而起,拐棍差点都扔了,“那还等什么,走。” 到了门前,虞昭然放下她,“就是这里。” 戚喻想摸摸门,虞昭然说,“没用的,敲门他不回应。” “那我们闯进去试试呢?” “可以闯进去,但要是他不高兴了会铁了心不给你治。” 戚喻想了想,“你有进过里面吗?” “没有。”虞昭然如实回答。他一直知道龙虾公医术了得,但他和祖母一直身体康健,从来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上门救助救治。 戚喻想的是,一个人的家中陈设摆放是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的,龙虾公的性格这样捉摸不定,但他有固定的住处,有固定的住处就能暴露出点什么。 “咱俩偷着进去看一眼行不行?你能带我偷进去吗?” “可以。你要偷什么,把龙虾公偷出来吗?” “当然不是。偷他干什么。你任务很重,你要把里面的样子记下来说给我听。能记下来吗?” “可以。” 对虞昭然来说,偷摸进别人家里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放轻了脚步,确认好龙虾公这会正在屋里睡觉,放心大胆的查看他家里。 虞昭然一边默默记下,一边搂紧戚喻的腰防止走丢。一间间房间排查下来,戚喻靠鼻子分辨出哪间是客厅,哪间是卫生间,哪间是卧室。卧室里有很贵的香水味道。 戚喻记不起这款香水的品牌和价格,但这香水绝对不便宜。还有卫生间洗护用品护肤品的味道,都是高端品牌的产品,有几款她自己甚至还用过。 只是看房,不做任何事情,办完事两人偷偷离开。 出来后,虞昭然把他家的陈设详细叙述了一遍,问她,“有什么头绪吗?” 戚喻问,“这个龙虾公平时穿着打扮怎么样?” “普通,正常人的样子。” “他人长什么样子?” 虞昭然描述了下。 “他就是老头的样子吗?”大概对老年人有刻板印象,但从虞昭然的描述和戚喻简短地对他家的了解,总觉得他是个有品位的青中年人。 “不,有时会变换模样戏弄我们。至少我们常见的他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他在其他人面前展现的样子,我们就不清楚了。”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他年纪不小了,但不会比虞昭然祖母大。 搞不好老头的样子也是龙虾公的伪装。就像虞昭然和她第一次见面,他也黑着个脸,不让她看清他长什么样。 戚喻道,“他家里的东西不便宜,很多东西是陆地来的,我猜他常不在家,大概就是去了陆地。” 这个虞昭然没有问过,龙虾公去哪里不会和别人报备行踪。 “这老头,还挺会享受。”用的都是贵重东西。没在陆地生活个几年,不会懂这些。 有物欲就有突破口。 戚喻放心些。 本来以为他是个不近人情无七情六欲的大胡子。 这样看来,好像还好。 “咱敲门吧,把他吵起来。” 虞昭然上前一步刚要敲门,大门忽的打开。 戚喻做贼心虚,心里一咯噔。 完了,还没敲门就出来了,是不是察觉到他们偷摸进屋了。 没事,咬死没进去就行。 她捏了捏虞昭然的腰。 “虾公……” 龙虾公没理虞昭然,只是打量他身边的戚喻。 戚喻感受到对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人类?” “虾公,想请你帮个忙,她眼睛被雷劈瞎了,祖母说您会有办法。” 既然是虞临,龙虾公不好直接拒绝,侧身让他们俩进屋。 两人心里欢喜,觉得有门。 坐定后,龙虾公泡了茶,“两位,喝了茶就请离开吧。” 屁股还没坐热就赶人,那他让他们进来干什么? “虞老太曾照拂过我,所以我今天没有直接让你们走。她的眼睛,我治不了。” “承蒙老太太看得起我,但是我确实治不了。” “您还没给我看呢,怎么就治不了呢,”戚喻接过话,“您多费心下,如果可以治好,我可以重谢。” 龙虾公摆摆手,“治不了治不了。你这眼睛好不了。” 戚喻大概明白了,这老头就是不想治,故意说治不了。 本来瞎了眼睛就够难受的了,这老头还故意说好不了。 虞昭然道, “可是祖母说过您会有办法。” 龙虾公捋着胡须笑笑,“小老救人有两个原则,死人不救,活人不救。”所谓的人直指戚喻的人类身份。意有所指的针对。 气氛沉默僵持。龙虾公逐客,两人又不想放弃可能有的机会。 戚喻站起身,“我们走吧。” “哎这就对喽。”龙虾公伸手示意门的方向。 虞昭然有点不甘心,低声道,“再争取下呢?” 戚喻摇摇头,“走吧。” 她回头“看”龙虾公,“抱歉了爷爷,打扰您了。” “没事没事。”他起身准备送客。 走出没几步,戚喻霍然回身,精准抓到龙虾公,一边揪他的头发,一边撕他的胡子,龙虾公惊叫护住头,“……死丫头!” 她薅下来两把不知是胡子还是头发,将龙虾公一推,躲到虞昭然身后,“死老头,你以为你是谁,你横什么横,等我回家我让我爸开潜艇把你这给你全炸了!” 她把手上的胡子头发甩掉,“你头发胡子糙的还不如干了的玉米须!用再多护肤品也一样老!” 龙虾公气得胡子抖,还没出手,虞昭然拦住他,“虾公,不可!她是人类。” “你个混蛋!拉偏架!” 虞昭然箍紧龙虾公,“虾公息怒,虾公息怒啊。她还是个孩子,别跟她计较了。” 虽然样貌上虞昭然和戚喻看起来差不多大,但实际年龄虞昭然不知道大她几百岁。 从生存年限来看,和他们相比,戚喻确实是个孩子。 龙虾公怎么都挣不开虞昭然的钳制,“好了好了,我不动她!” 他声音一出,戚喻和虞昭然同时沉默了。 “虾公,你的眼睛原来是好的啊……”挣扯间,龙虾公眼罩捋起来,掉到地上,一双眼睛完整无伤。 戚喻侧耳倾听,“啊,你是个孩子啊?” 龙虾公急忙看自己的身体。 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在虞昭然怀里。 他蹬脚,“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虾公……”虞昭然也不确定了,“虾……公?” 龙虾公气哼哼的,“是我,你别叫了。” “你怎么变小孩了?”戚喻很惊讶。 “还不是被你气的!”龙虾公跺脚。 虞昭然把龙虾公的眼罩捡起来,“你的。” 龙虾公一把夺过去,“哼。” 戚喻也觉得奇怪,“你的眼睛没事为什么要带眼罩?该不会是小孩子装酷吧……” “不许说出去。”龙虾公恶狠狠威胁。 “你指哪一件,变小还是装酷?” “都不许说!” 戚喻笑嘻嘻,“哎呀那可不一定呀,我看不见就想和别人聊天,聊天就会不小心说漏嘴,这我没法控制。” “做个交易吧。”戚喻伸手,虞昭然把戚喻扶到桌前坐下,“你给我治好眼睛,我们俩帮你保守秘密。” 龙虾公低声道,“只有死人才能永久保守秘密。” 戚喻心里一沉,不动声色抓紧了虞昭然的手。 光被他孩子的模样迷惑,忘记了他说到底是个大妖怪。 他如果真的想要动手无声无息解决掉他们,虞昭然不一定打得过他。 双方沉默,等对方的回应。 龙虾公抬起脸,“可以治你的眼睛,但是我还有条件。” 他没有动手轻易要他们的命,看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戚喻讨价还价,“小朋友,太贪心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那两位请走吧。”龙虾公态度很坚决。 考虑到他是破了自己的原则,虞昭然退让一步,“虾公,你请提吧。” 他抬一下下巴,“我要她脖子上的鲛珠。” “可以。” “不行。” 两人同时出声,戚喻攥住胸前的珠子。 “你知道我是人类,就知道这个珠子不是我的。你是治我的眼睛,不是治他的,不应该用他的东西做交换。他是局外人。除了他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龙虾公笑了,“你能给我什么?” “你家里的这些东西,全是地上的名贵品牌,我想,你需要钱。” 想要用这些价格不菲的东西支撑自己的常规生活,那开支一定不小。戚喻知道他需要钱,但不知道他有多需要钱。 如果他在地上的财产积累并不富足,只是够用,没人会嫌钱多,她开的足够多,就可以达成交易。那如果他的财富足够,并不追求更多的钱,那她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戚喻说完,面色平静。她看不见,无法通过对方的微表情判断对方在想什么,内心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应。 龙虾公眉毛微挑,“原来是有钱人啊。”他看向虞昭然,想看虞昭然的反应判断戚喻是不是在说大话。 虞昭然点头,“她没有说谎,她答应过我,会给我买很贵的珠宝。” 他还记着呢。戚喻抓抓他的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你能给我多少?” “你可以提,”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一晃,“但不能太过分。”谈判讲究一收一放。既要放出自己的筹码,又要提醒对方不能狮子大开口。 “我要一套房。” 戚喻松一口气。 只是一套房。 她笑了,“你比人类多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挣出一套房啊。” 痴心男子负心女 本来戚喻担心龙虾公提的条件她达不到,他话一落地,戚喻放下心来。 只让她出钱,不是什么难事。 “地段房型你自己选,我只负责打款。” 龙虾公道,“你别想着反悔,我能治好你,也能藏手段让你再瞎一次。”看起来小小的人说出狠狠的话。 戚喻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该掏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你治好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在地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她坦坦荡荡不像是耍滑开空头支票的奸人,龙虾公跳下凳子,“哼,你最好说话算话。” “放心放心。” 他走到戚喻身前,“弯一下腰。” 戚喻照做。 龙虾公扒开她的眼皮检查,又盯着她额头的印记看了会,有些迟疑,“其实你……” “怎么了?”戚喻有些紧张。 “嗯……”他拿出纸笔,开始开方子。 戚喻问,“能治好吧?” “能。” 听到他给出的坚定回答,戚喻放下心,握住虞昭然的手,“太好了……” “先说好了,这边的药钱诊费也得照常付。” “没问题,多少钱你列出来,我会和房钱一起给你汇过去。” 龙虾公一通忙活,熬药煎药,给戚喻眼睛上药,缠上纱布。 “这个药带回去喝,七日后来一次取药换药,后面自己换药就行。” 戚喻问,“七天后你还会在这里吧?不会找不到你了吧?”治了一半人跑了才难受。他有前科,虞昭然之前等了他很久他才出现。 “我说了会给你治好就一定会做到,不会耍赖。” “好好,谢谢谢谢。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夫。” “哼,少来。” “那我大概多久能看见?” “不会很久,”他估摸了下时间,“最迟不超过一个月。”看她的体质。 离开时,虞昭然低声向龙虾公道谢,“多谢。” 龙虾公叹气,“你这后生,你真心待人,但人,一定会负你的。”所以他从来不救人。 “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我看你俩迟早颠倒。你甘愿为她付出,她又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人太复杂,你会吃亏的。” 虞昭然低眸,“虾公误会了,她也帮过我不少。” “只是帮她而已吗?算了,你还年轻,等看清了撞南墙了吃过亏了,就长记性了。” 戚喻在门口等人,迟迟不见虞昭然过来,她喊,“虞昭然?” 虞昭然握住她的手,“走吧。” 龙虾公目送两人离开。 其实两个人费这一番功夫请他救治没什么必要。这姑娘的眼睛迟早会好的。只不过他的药会辅助她更快的恢复。 但是复明后,她还会有新的挑战。那时候,能不能过去,就要看她自己了。 天道的事,不能说破。 龙虾公想摸胡子,一摸下巴空空。 算了,他也不亏,挣了一套房。人间的东西好是好,但是真贵啊。 戚喻回去的路上很开心,眼睛很快就能重见光明,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我好想小黑小白啊,我出来多久了,感觉有好久了,看不见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 “虞昭然,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谢谢你。” 她很开心,像小猫一样在他脖颈侧蹭一蹭。 “嗯。”他冷漠回应,她完全不在意。 到了家,戚喻扔掉拐棍,哼着歌回房去。 虞昭然跟在她身后捡起拐棍。以后,她也不需要这个了。 心里莫名低落。她会像扔掉拐棍一样,扔掉他吧。 他是有些自私的。内心深处,他是希望戚喻能一直依赖他的。 可比起她永久陷入黑暗永远不开心,他还是希望她能实现她想要的。 七日后,虞昭然按约定去龙虾公处取药,龙虾公详细告诉虞昭然怎么配药煎药怎么换药,最后语重心长的叮嘱虞昭然,“回去后告诉那丫头,我的药没问题。” 虞昭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们相信您。” 龙虾公捋胡须笑,“记得转达她。” 虞昭然回到住处,给戚喻换药。 纱布一圈圈摘下来,他给她擦掉她眼皮上的药液,“龙虾公让我转达你,他的药没问题。” “啊?谁怀疑他药有问题了?好奇怪。”她嘀咕。 虞昭然摇摇头,“不知道。” 摘了眼上的纱布戚喻隐约觉得好像有光透过眼皮,她试着睁开眼。 有光。 虽然仍看不清东西,但是眼前有光了。 戚喻欣喜惊叫起来,“虞昭然,我能看见光了!” “真的?”虞昭然也惊讶,在她眼前挥了下手。 眼前事物仍是十分模糊,辨不清是人是物,但不是无际的黑暗了。 她胡乱摸着抓住他的手,“龙虾公真厉害,这才多久就见效了,我一定要好好谢他。” “嗯,闭上眼睛,上药了。” 戚喻乖乖照做。他用小刷子蘸着药液刷在她眼皮上,她眼皮颤抖得厉害,“好痒,不要用刷子。” 虞昭然放下刷子,让她端着碗,用手指给她涂抹,扯了纱布一圈一圈遮住她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个蝴蝶结。 纱布遮住了她的眼睛,还露一半她眉心的印记。 戚喻低头端着碗,感受到眉心有湿湿软软一闪而过的触感,很快,很轻。 “什么东西?”她伸手摸,摸到自己的印记。 “刚才是什么碰了我?” “没有东西碰你。” 嗯?不能啊,是错觉吗?她歪歪脑袋,不再多问。 “等会喝药了。” “哦,好。”治眼睛的一切需求,她都很配合。 药端过来,戚喻一边喝一边犯恶心,呕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坚持着把药全部咽下去。 她给自己加油,等眼睛好了就不用再喝这么难喝的药了,现在的痛苦是一时的,未来是光明的。 “难喝吗?”虞昭然问。 “废话呢。你喝一下试试。”戚喻皱着眉,喝完了还是一脸苦相。 虞昭然闻闻药碗,皱了下眉,“还好我不用喝。” 戚喻在心里翻白眼。 她的眼睛尘埃落定,好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虞昭然看着戚喻的脸。 从他俩孤岛相遇至今,他一直在寻找记忆里失去的爱人。可和戚喻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闪回记忆碎片。 虞昭然心里隐隐有了之前未曾想过的猜测。 或许,戚喻和他的爱人有关。又或者,戚喻,就是他曾经的爱人呢? 念头一闪过,他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眸。 不会的,现在没有任何证明。任何感情的偏向都不应该存在。 戚喻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你看我干嘛。” “没有看你。”他否认。 “少骗人,我是瞎了又不是死了。”这点感觉还是能感受到的。 戚喻谨遵龙虾公医嘱,每日按时用药,积极换药,在第十四天摘下纱布时,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虞昭然,我看见了。” 复明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虞昭然。明明目盲没多久,但戚喻总觉得自己瞎了半辈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影响,戚喻觉得虞昭然更好看了。 “虞昭然,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她捧着虞昭然的脸左看右看一顿夸,虞昭然正要说什么,她跑到门口,把院子的风光尽收眼底。 “啊,我真的能看见了!”有一双健康的眼睛真好。 她闭上眼睛,感受风,感受光,意外的发现自己还能倾听到细微的声音。 本来以为上帝关上一扇门,会给人打开一扇窗,门开了,窗就关了。但是戚喻因目盲导致的敏锐的嗅觉听觉并没有消失。 好了眼睛,终于可以回家了。 “虞昭然,明天我想回家,你能送我走吗?” 果然,她好了第一想到的就是回家。 “嗯。” “啊对,我得去和你奶奶说一下,奶奶家怎么走?” 虞昭然带戚喻去祖母那里,戚喻告知虞临自己眼睛复明这件好消息,叁个人一起吃了饭。 趁着还有点时间,戚喻缠着虞昭然带她到处走走。 这次终于是看清了他所在的泉客居长什么样子。 说是世外桃源不假,但这里并没有完全和现代社会切割过着原始的生活。简单形容就是远离人世,没有纷争,古风建筑和现代生活的结合样貌,其实这种生活才是终极理想生活。 回到住处,戚喻开始坐不住。 之前看不见,根本不能通过看什么东西打发时间,现在恢复正常了,她又开始闲的难受了。 虞昭然带她来这里没有带她的手机,她的东西估计还在酒店。 她趴在桌子上看窗外,想着这会虞昭然在干什么。 戚喻偏过头去。 她看见,虞昭然也在房间发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惆怅的样子。 “你在难过什么呢?”她轻声道。 虞昭然动了动,起身去了院子。她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总觉得他有些悲伤。 戚喻收回目光,趴在桌子上出神。 思绪渐渐收拢。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为什么能看得到虞昭然? 她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她透过了门,看见了虞昭然。 戚喻渐渐挺直腰。集中思绪,眨眨眼,从窗外看见了大门外的景象。 只要她想,她可以穿过物体看见她想看见的。 戚喻茫然了。 死了 现在她的视觉,听觉,嗅觉已经不是普通人的程度了。难道是雷劈带来的好处? 可是为什么? 之前的自愈能力只是自保,并不会让她恐惧。正常人也可以自愈,是人体的正常保护。按游戏的说法,她比起正常人多一个锁血挂,不会轻易死亡,目前她还没探索过到底怎样终结自己的生命。 戚喻有些慌了。 这种恐慌不是盲眼的恐慌。而是一种未知。 天不会平白无故掉下馅饼。 她去到院子里,虞昭然正在修剪花枝。明天就要带她回去,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把院子打理下。 “虞昭然……” 他抬头,“怎么了?” 她看见他,想再试一下,集中注意力,虞昭然身上的衣服变得透薄,清晰地显露他的身体,再往下…… 戚喻闭上眼。 挥散脑子里的想法,再睁眼,终于恢复正常。 她迟迟不说话,眼睛直直的,虞昭然又问一遍,“怎么了?”他挥一下手在她眼前,“看不清了吗?” “不是……我好像……有透视眼了……” “我现在穿着衣服,在你眼里是没穿衣服的样子吗?”他很认真的问。 “唔……也不是,看我想不想。” “那你想看吗?”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你不要打岔。很奇怪啊,怎么会突然这样。” “有影响到你什么吗? 戚喻想了下摇摇头,“没有。” “总比失明好。” 他说的也是。 虞昭然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啊,有吗?” 她自己感觉不出来,复明后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虞昭然不说还好,说了她反而真有点不舒服了,浑身无力,想睡觉。 “可能太累了,兴奋过头了?我想睡觉了。” “你回去睡吧,明天我们回去。” “嗯。”她转身回房间。 爬上床后戚喻身体越来越难受,她混沌地想着,是不是龙虾公的药的副作用导致的。但是他之前特意让虞昭然转达她,他的药没问题。 戚喻把被子拉上来一点,挡住半张脸。 不想了,先睡吧,睡着了明天醒来应该就好了。 戚喻又做梦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在黑暗混沌中摸索前进,梦里她出不了声,只能一遍一遍寻找梦的出口,长长的无尽的夜路,仿佛走不到头。 出口在哪里?虞昭然在哪里? 她茫茫的走着,斜空猛然一只利爪袭来,尖锐手指指尖刺进她的胸膛。 血浸透胸前衣裳。 她出于自保,抓住那只手不让他更深的刺穿胸膛,看清了手的模样。 “啊——” 戚喻猛地睁开眼。心跳个不停。 手抚上胸口,完好如初,心脏在掌心下急速搏动。 戚喻浑身出虚汗,明明裹着厚被子,她觉得冷。 她往墙边贴了贴。 现在是黑夜,不知道几点。 小小的房间,她的心跳声格外大,像鼓点,一声一声敲打着耳膜。 听觉灵敏的坏处。此刻心跳声听起来几乎是惹人心烦的噪音。 戚喻有些发抖。那只手,不是人类的手。手腕布满细小鳞片,指甲尖细又坚硬,看骨节像男人的手,食指指节处有颗很小很小的痣,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是高烧还是什么,身体的不适让她无力再思考诡异的梦境。 次日,虞昭然在外头等了半天也未见戚喻出来,敲门没人应,打开门进去,她还在睡。 他叫她,“戚喻?” 她紧闭着眼睛。 虞昭然又叫一声,把她的被子拉了下,露出她的脸。 戚喻昏昏沉沉醒过来,痛苦地把手伸出来,虞昭然拉她坐起来。 “我好难受啊,我好像发烧了。” 虞昭然摸了下她的额头,“没有。” “可是我好难受……” “那我们今天还走吗?” 戚喻点头,“走,我想回家。” 他扶她起来,戚喻头重脚轻地进卫生间洗漱,勉强打起精神。 上了岸,虞昭然把戚喻送回别墅,进了门也没顾得上搭理小黑小白,戚喻窝在床上蜷缩起身体,用被子裹住自己。 虞昭然给她拿热水,戚喻喝了几口又吐出来。 他要去放杯子,被戚喻拉住手,“不好意思啊虞昭然,一直在麻烦你,你先别走行吗,等我好了再走……” 她对现实的医院不抱希望,生病难受还是希望有人陪着。 “我不走。”他答应她。 “谢谢你哦,我会给你买珠宝的……” “嗯。” 戚喻睡昏迷过去,中间醒过来几次,一直在吐,吐完了又继续昏迷。 她很痛苦,可身体没有任何力气让她去挣扎,静止在床上,体内五脏六腑在灼烧,浑身的骨节在嘎吱作响,要挤碎血肉,将这副皮囊撑破。她出不了声,也醒不过来,在沉沉的昏迷中备受折磨。 而那个诡异的梦境一遍遍在梦里循环,几乎有几次她差点要看见那人的脸了,被疼痛打乱。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痛苦渐渐平复,热烘烘的光照在身上。 戚喻终于醒过来。 睁眼,迟钝地回过神,意识到她不在房间里,好像在天台上。 她渐渐回笼意识。 虞昭然开口,“你终于醒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动了下身体,“我睡了多久?” “叁天叁夜。” “你中间好几次没了呼吸,身体也凉了。”虞昭然声音有些沙哑。 她头有些痛,手臂无力地捂住额头,“我竟然还活着……” “好痛……睡着的时候身体好痛……” 虞昭然抱着戚喻暴晒在天台上。 她身体冰凉没有呼吸,但是有心跳。虞昭然一直抱着她在阳台晒太阳。 那时他很慌张,想带她再回海里求助,但是他不敢,她看起来那样虚弱,他怕她唯一的心跳在奔波中停止,而他又不能离开她留下她一人在这里。 叁天叁夜的时间这样短,他抱着她,等她醒来,像是过了叁年。 死亡这样近,他在大海没有遇到人类时对生死没什么概念,可怀里脆弱的人类真正是半死状态时,虞昭然茫然了。戚喻如果死了,他要如何面对她的死亡? 她曾经说,如果她死了,他找寻的支点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生死难解,万物循环,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戚喻。 她缓缓坐起身,身体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那种窒息的疼痛感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她在梦里仿佛陷入泥沼,阴湿黑暗,现在站在阳光下好不真实,好像九死一生成功逃脱。 戚喻仰头,把手掌搭在额头前看天。 碎裂的天空,薄薄的像没有尽头的玻璃,满是细碎纹路,太阳一照,澄黄的光在缝隙里透出。 天空……裂了? “虞昭然……你看……” 虞昭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你看不到吗,天空裂了。” 他摇头,“没有。” 与此同时,戚喻听到一个声音,“他看不到。” 她霍然循着声音望去,目光穿过房子的钢筋水泥,望见楼下梨花树一个古怪女人。 那女人抬眸,眼睛和戚喻的对上,她说,“只有你能看到。” 戚喻疾跑下楼,冲出门去找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她赤着脚跑出门去,梨花树下,那个女人早就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过。 虞昭然跟过来,“你在找什么?” 她本想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但是他俩在天台那个位置是看不到楼下的,只有她能看到,问也是白问。 她叹气,“我看到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知道什么。” 两人并肩回屋,小黑小白迎上来,围着戚喻呜呜转。 戚喻揉揉它们的头,“有没有想我?” 一猫一狗轮流叫着表达自己的思念,争先恐后蹭戚喻。 “嗯嗯知道啦。”虞昭然带小黑小白去吃饭。 安抚好小猫小狗,戚喻坐在沙发陷入沉思。 那个女人的出现不会是偶然,她想,她一定会再次出现。 如今自己这一身本领,对戚喻来说,不是惊喜,是未知的沉甸甸的负担。曾经,她天真地以为技多不压身,这种异能能让她更好更轻易地游走在人间逍遥,现在,这种能力真正降临在身上,她害怕了。 用很通俗的话讲,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和好处并行,只是这种所谓的好处根本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强行留在了她的身上。 她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 长久的思索后,戚喻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戚喻挂断没多久,那边很快打过来。 “大小姐,抱歉,刚才在实验室没在手机旁边。” “解散实验室吧。” 那头的中年男人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确定,“大小姐……” “解散实验室团队,后续收尾工作你来执行。相关费用全部结清,试验资料物资全部销毁,不能流入市场。观察对象驱散,记得做干净些。” 那头沉默很久,“好的。” “做这么久,你也能感觉得到,其实没结果的对吧?”戚喻道。 每隔一段时间戚喻收到的总结报告基本都是没进展,异能似乎并不能通过现代科技破解复制。 如果戚喻没有被雷劈打开这一系列的连锁效应,可能她还会坚持。 现在这个试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这样吧。” 就当这些从没发生过。 不管是人类琢磨不透的异能,还是现在人类真正掌握的破坏性武器,滥用能力是会付出代价的。 因果守恒。 赎罪 戚喻稍稍松下一口气。 做出取消试验这个决定后,戚喻心中负担仍是卸不下,总觉得风雨欲来。明知不应该为未来的事焦虑,可总是办不到。 她分散注意力,起身,去看虞昭然在干嘛。环视一圈房间没看见他。 出了门,看见虞昭然在别墅院子圈出来的土地上刨土。 “你在干嘛?” “种花。” 她走过去蹲下,看他种花。 “怎么想起来种花?” 她方才从天台上跑下来,脚底沾了好多灰,他拖地,地上都是她灰灰的脚印子,想起来她这院子里也有一块空地,干脆也种上花吧,和他的院子一样。 “想种就种了。”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等它们开花就知道了。”他把种子撒下去。 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生长期,等第一次开出花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盲盒一样的期待。 她托着腮看他忙活,一晃神,看清了他的右手。 他右手食指指节上有一颗小痣。 戚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虞昭然看她,“怎么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死死盯着他指节上的那颗小小的痣。 他见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很长的指甲。变回人鱼模样我看。” 她脸色奇怪,声音也变了,看他像看仇人。 虞昭然不明白,“你怎么了?” 她将他的手腕攥出印子,咬紧了牙,“变给我看。” 虞昭然没有整个人变回人鱼模样,他的手渐渐变成人鱼时战斗时的形态。 鲛人的尖利手指只在战斗杀敌或者防备状态时出现,所以之前他在戚喻面前露出原本模样时,从来没有露出过爪子。 一模一样。 戚喻手在抖。 真的是他。 梦里,是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膛。 戚喻松开手,后退几步。 她不明白那个梦到底昭示着什么。是过去发生的,还是未来即将发生的?又或者只是一个梦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不会的,从他遇见虞昭然开始,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已经不能是一句多虑巧合能抹过去的。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谁也改变不了。 他看到她痛苦纠结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伸手抚平她皱紧的眉头,“别难过。” 戚喻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这只手,在梦里,想要杀我。” 虞昭然一愣,眼底浮上茫然疑惑,“我没有理由杀你,我……”下一句卡在喉咙,终究没有说出来。 戚喻觉得很累。好像被雷劈后一切东西都没办法回到原来了,她指自己的心境。 一个无缘无故的梦,她指责虞昭然,甚至有一瞬间她恨死他。可是虞昭然很无辜,因为一个梦,莫名承受了她的恨和怒意。 戚喻觉得一切需要停止了。 明明没什么外在阻止的力量,她决定要停止这一切。 那就先从他开始吧。 从最近的人开始。 她松开手,无力地垂下头,“虞昭然。你走吧。” 她低头,鲛珠海挂在她脖子上,她摘下来还给虞昭然。 “答应买给你的珠宝首饰,你自己去买吧,我会给你钱的。” “不要来找我了。” 她拖着脚步回身,关上门。将他关在门外。 一切都这样突然。 虞昭然呆呆地站在门外,无比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戚喻打开门,虞昭然已经不在了。 院子的土地还是翻新过的样子,他投下的花种不知什么时候开花,大概是他最后的陪伴。 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相见。 她现在身上太多谜团。如果没出现这些事,一个梦,她不会当真。梦里的场景让她对虞昭然怀疑恐惧。 明明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可危及到自己的生死,好像一切都成泡沫了。越亲密的人捅刀越深,她感到害怕。 她需要冷静,不管这个梦是真是假,是过去是未来,她都要弄明白,为什么他和她走到了那个地步。 戚喻明白这对虞昭然不公平,可是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了,已经无暇照顾其他人的心情了,是的,她就是这么自私。 或许虞昭然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俩或许在孤岛之前见过。梦境片段,或许就是这个“之前”发生的事。 为什么她也不记得呢? 用记得来形容并不准确。 她确信自己没有过那段经历。 消失的记忆,消失的时间。 折磨着他,也折磨着她。 戚喻拖着步子去了天台。 院子里有他种的花,房间是他整理的,小黑小白是他照顾的,整个家里,全是他的痕迹。 可天台的回忆似乎更浓重。 泳池的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她站在泳池边上,想起他在水里的样子。 水波颤动,晃人眼,她眨下眼睛,蹲下来看水池深处。 是一小堆珍珠零零散散沉在水底。 怎么会有珍珠呢? 鲛人泣泪,泪化成珠。 在他不确定她是否能活着那几个晚上,他为她流泪了。 水滴在池面,消失不见。 戚喻捂住眼睛。 虞昭然。 她无力地坐到地上。 微风吹过,吹散颤然的池水,水面层层荡开,模糊池底的珍珠。 “不必痛苦,因为痛苦是必然的。放弃自我,你才不会痛苦。” 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戚喻抬头,四处环顾。 她人不在。 可她的声音却能清晰传进她的耳朵。 “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 日升日落。 戚喻在天台独坐了一夜。 一夜未眠。 她看着太阳重新从天际升起,照亮这个破碎的世界。 虽然已经不是普通人,但身体机能仍然需要运转。 戚喻下楼找吃的。 冰箱里,都是崭新的食材,柜子里的东西都井井有条,调味品甚至还贴了条。都是虞昭然整理的。 戚喻扶住料理台。 她需要出去透口气。给小黑小白续上吃的和水,戚喻出门。 别墅距离闹市商场有段距离,她徒步走过去,看到了人烟。 她好久没吃过小吃摊了。高中时拉着棠高阳到处吃,吃坏肚子,仍然乐此不疲的尝试,接手酒吧后,这些东西好像成了遥远的记忆。 早市商家已经开始出摊,这会还不是买早餐的高峰时间,行人顾客不多。 戚喻一家家看着,考虑吃哪家,有争吵声传来。 “你吃完了说没钱,你来吃霸王餐?” “抱歉,我的钱花完了。” “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送。” “我没有家里人。他们都死了。” “嘿,你来找茬的是吧……” 戚喻听着声音熟悉,循着声音望去。 是那个女人。 她在人群外望着,没有出声,看这场闹剧什么时候结束。 女人却在人群中瞥见她的身影。 她指着戚喻,“她可以帮我付钱。” 所有人看向戚喻。 戚喻装作不认识,转身就走。谁知那女人上前一步已经拉住她的手。 “你如果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没人会解答你的问题。” 戚喻看住她的眼睛。 女人淡淡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威胁的情绪,瞳色很淡。 戚喻付了钱。 她吃完了戚喻还没吃,顺势在这家也点了餐,吃饭期间,女人就坐在她旁边,没有上次一样离开。 “为什么这次没走?”戚喻问她。 “你需要我。” 她坦诚地让她意外。 “要再吃点吗?”她吃,她就这么干看着,戚喻觉得怪怪的,随口邀请了下她。 “多谢了。”女人很坦然地接受,又问一句,“都是你付钱吧?” 戚喻喝一口咸口豆腐脑,“不然呢,你有钱吗?” 女人低头继续吃。 “你叫什么?”戚喻问她。 “九黎。” 很怪的名字,更像是代号。 “是真名吗?” “是。” “我叫戚喻。”她介绍自己。 九黎夹起戚喻面前的一块馅饼放进嘴里,“你叫什么不重要。”她吃饭并不着急,细嚼慢咽。 “为什么不重要。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名字怎么证明曾经有过这个人?” “有些人的存在并不重要。”她低头吃饼。 戚喻抬眼,“你是说我不重要吗?” 九黎苍白的脸上出现很浅很淡的笑意,“你我这样的人存在与否不重要,我们迟早都会迭代消散。没有人会记得我们。” 人迟早会死这没什么可说的,她说话说的深奥,戚喻不想深究。 “也对,人一出生就是为了走向死亡。”就像昙花,昙花一现,在短暂的时间拼命活着。 清晨的朝霞淡去,早市的人流流动起来。 戚喻放下筷子,“吃饱了吗。” 九黎捧着碗将最后一口豆浆喝下,“稍等。”又在嘴里塞了半块油条。 戚喻起身去结账。 两人与人流逆行,慢慢往早市外面走。 “你多久没吃饭了?” 她没吃之前九黎就吃了一顿,她开始吃,九黎又跟着她吃了一顿,早饭还能吃这么多,没有吃饱的时候。 “吃不饱。” 戚喻瞅她一眼,“你的胃是深渊吗,怎么吃都吃不饱,是没钱买饭饿久了吧。” “确实是没什么钱了,上次那个男人给我的钱已经花光了。” “谁啊。”她随口一问。 “你的保镖。” 戚喻更糊涂了。“我的保镖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钱?” “可能是把我当成要饭的了。” “……” “所以就是很久没吃饭了呗。” 九黎摇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吃饱的,和多久没吃饭,有没有钱没有关系。” 戚喻疑惑,“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能力会不断消耗身体,所以需要不断补充能量续能吗?”她用了个很现代的说法,不确定九黎能不能听懂。 她听懂了,“可以这么解释。” “我只是快要死了。” 戚喻转头。 她说的很平静,死亡比吃饭还要平淡,不值一提。 戚喻心中百味陈杂。 虽然认识这女人没多久,但戚喻没什么陌生感,她和她一样,都不是这来来往往普通人中的一员。 戚喻叹一口气,“你也能看见天空的裂缝吗?” “嗯。”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见?” “你是被选中的人。” 好郑重的说法,好像说的她是救世主一样。 戚喻不屑一笑,“好像是我多大的荣幸。” “所以到底是什么说法?为什么无缘无故赋予我这样的能力?我不需要。” 九黎静静道,“赎罪。” 上早班早课的人匆匆忙忙往早市里挤,她俩并肩逆行,仿佛人群中的异类。 戚喻停下来。 九黎道,“你我都背负着罪孽,为这世间赎罪。” 九黎 秋日的风还未凉,尚有余温。 戚喻正色,“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赎罪。” “你我的力量相同,都是神之力,拥有神之力的族人通过考验,都会成为时空裂缝的守护者,修补时空裂缝,代代赎罪。” 经过一个煎饼铺,九黎问她,“你想吃煎饼吗?” 戚喻不做声,买了一个给她。 九黎道谢,一边吃一边说,“时空为什么会出现裂缝,因为这世间除了我们,还有人有比我们更强的力量。他们以外力颠倒时间,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纠正错误,让正确的时间回归。” “你通过了觉醒试炼,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时空裂缝守护者。” 戚喻不明白,“觉醒试炼?”她有些明白了,“雷劈后我失明身体痛了叁天叁夜,是我的觉醒试炼。” “如果没通过呢?神之力会消解,我会继续做普通人吗?” “会死掉。” 戚喻拧眉,“这不公平。” “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成为时空裂缝守护者,这种能力就强加给我,这对我不公平。” 九黎淡淡看着她,“你没得选。你注定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要自己选。”戚喻坚定。 九黎笑的很淡,目光几分苍凉,很快归于平淡。“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作为普通人时的任何一件事了。我的名字也忘记了,我们只会有一个名字。” “我叫九黎,你也会叫九黎。我们都会忘记曾经作为人的身份,只作为守护者的身份在这世上。” “九黎是一个符号,一个群体。不是这世间的人了。真正觉醒后,你会脱离人群,永远独自一个人,忘记你曾经现世的与所有人的羁绊。” 戚喻坚定摇头,“我不会。” “什么赎罪什么守护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过原来的普通生活。” “你真的普通吗?”九黎发问,“你从一出生就拥有不普通的能力。你是蚩尤后裔,你的血里永远流着九黎一族的血。” 九黎族是上古以蚩尤为首的一个族群,后来蚩尤大战战败,九黎一族被降下的天谴,一代又一代,直至今日,背负着罪孽,直到赎清。 戚喻低眸。 九黎继续说着,“不用害怕,总有一天你会麻木的,放弃自我,就不会痛苦。” “人自身的痛苦源于思考源于自我,当思考停止,不论外界内在,都不会再影响你。” 她又在强调放弃自我。 成为时空裂缝守护者的代价太大,甚至这不是一个主动选择。 清晨的太阳已经不再如初升时温和。 从前,戚喻其实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的。和别人相比,她什么都有了,可以选择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对一些事情和东西都不太在乎。而现在,没有选择让她选了,这和身世金钱无关,被迫推向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她有些无力,轻声道,“那我会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成为守护者后,一直做重复的事情,直到下一代守护者觉醒,你,像我一样消失。” “所以你的死亡,是因为我的出现。” “是。” 戚喻走不下去了。 她深呼吸,心口沉重地喘不过气,“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这一路的谈话,对于戚喻的各种反应,九黎一直很平静,她好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誓言与决心,好像也包括她自己的,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忘记一切,机械循环地完成本应完成的任务。 她失去了自我,也不会痛苦。 长久的生命即将结束,她甚至没有解脱的感觉。所有自身的感知封闭麻木。像其他时空裂缝守护者一样,在世间消弭,不留痕迹。没人会证明他们的存在,没人会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 戚喻停留在原地,九黎还在继续往前走,声音在前方回荡。 “很快,你想知道的事情都会知道,你自己的,你身边的谜团都会有一个解答。” “而你,也会在获知真相后的不久,渐渐忘记一切。” “无法抵抗,只能往前走。” “不停地走。” 她回头,“谢谢你的煎饼。” 明明眼前的路是清晰的,蒙蒙的晨雾即将消散,九黎在最后的一点残雾中消失。 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看到一个人的凭空消失。 戚喻站在人间,仿佛看到自己的未来。 孤独,永恒,单薄,无人在意。 失魂落魄地回家,小黑小白迎上来,她就地坐下摸它们。 “你们会忘记我吗?” “如果我忘记你们,你们会记得我吧?” 人最擅长遗忘,但是小猫小狗不会吧? 她心情低落,小黑叼来玩具球让她陪它玩。小白乖乖趴在她身边。 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们叁个。 以前是四个。 她又想虞昭然了。 九黎说,她会遗忘一切,身边的人也会忘记她。虞昭然也会吗? 她无力改变现状,只能等待,等待那一日的降临。 戚喻回到店里监工。如常做着酒吧前台的工作。 现在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她更加珍惜当下,对待任何事物比起以前宽容很多。 中午,是员工就餐时间,又是工作日,整个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戚喻让大家先去吃饭,她守前台。正擦着杯具,有人推门进来。 她抬头,是一个青年男人,体型是正常成年人的身材,样貌却稚嫩。他见到戚喻,直奔吧台而来。 戚喻迎客,“您要点什么?” 男人坐在高脚椅上,抬着下巴敲敲桌面。 “我来找你兑现诺言。” 戚喻怔一下,打量眼前人。“你是?” “哼,救过你的恩情说忘就忘了,你可别想赖账。” 戚喻回过神,试探着问,“你是龙虾公?” “怎么,这就不认识了。” 真的是他。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这你别管。我看中一套房子,现在就等你付钱了。” 戚喻点点头,拿出一张信用卡给他。 她给的这么干脆,龙虾公本来讨债的傲娇嘴脸倒是缓了缓,“我还没说多少钱呢。” “你拿去用吧,不够再问我要。” 龙虾公被戚喻的大方惊大了嘴,“你真有钱。”他感叹,“有钱真好。” 戚喻勉强扯起嘴角笑笑,“有钱也没用,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 龙虾公收起信用卡揣到怀里,“你少说这种气人的话。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全款买房钱的人说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小心走在街上周围的人打你。” 戚喻点头,“谢谢你的提醒。”她转身给他倒了杯饮料推到他面前。 龙虾公谨慎问,“多少钱。” “免费。”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两人也只是医生病患关系,龙虾公也感觉出戚喻今天心情不好。 “你这丫头,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跟个闷葫芦一样。” “我就不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怎么了,你和虞昭然吵架了?” 听到他的名字,戚喻有些恍惚,她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果然是吵架了。”龙虾公哼一声,“要我说,你们俩早就该分手,你们俩就不应该在一起。” 戚喻扔下抹布,“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就不能说两句人话吗?” “我又不是人。”他泰然自若。 也是,人有人的说话方式,虾有虾的说话方式。 戚喻辩解他刚刚说的话,“我们没在一起。” “我们没在一起。”他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当我瞎啊,你们这些爱搞暧昧的男女当别人是瞎子吗?” “要么说人不可靠呢,搞暧昧这事也就你们人干的出来。”好像全世界只有人会欺骗感情,动物对待感情纯洁无瑕。 戚喻没心情和他计较,“他……回去了吗?” 龙虾公瞟她一眼,懒洋洋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们鲛人又不住一起。” 算了,问他也是白问。 “你这饮料不好喝啊,给我的是不是工业糖精兑的,我不要这个,我要贵贵的好喝的。” 戚喻也夸张地学他说话,“贵贵的好喝的。”她瞪他一眼,“贵贵的好喝的要付钱。” 龙虾公大方一推卡,“请刷。” 戚喻装作拿卡,“我刷走你五百万。” 龙虾公赶紧抢回来严严实实揣兜里,“你抢钱啊。” 说是这么说,戚喻还是给龙虾公开了瓶贵酒。龙虾公有点惊讶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这还是那个狡猾奸诈动手打人的死丫头吗? “不好吗,你希望我凶凶地对你?” “不是不是。” 他也不是良心全无,只会说风凉话,见她始终没什么精神,开导她,“你啊,也不用难过。” “你们两个注定没结果的,现在是及时止损,等以后感情更深了,再分手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虞昭然多少岁了吗,你又多大?你的寿命不能与他平齐,就算他真的陪你到老,你能接受他还是现在的样子,而你是老人的模样吗?” 他说的这些,戚喻在开导虞昭然的时候也说过这个问题。但龙虾公不知道她真正难受的事是什么,戚喻也不想多解释,只任由他说。 “我说这些,你也不爱听。你没法一直陪着他,你将来会有你自己的事要去做,对不对?” 戚喻抬起头,“你知道什么?” 龙虾公平和地望着她,“还是那句话,及时止损。如果我知道一件事没有结果,我不会再去强求的,顺其自然吧。” 所有人都在劝她认命。 戚喻的心很乱。 “你别说了。” 两人无言相对,沉默地坐了一会,戚喻去后台拿了几盒冲泡液和奶茶粉。 “这是给奶奶的,你回去帮我把这些带给她吧。” 龙虾公看看盒子,琢磨一盒多少钱,“我能留点自己喝吗?” 戚喻无言看着他。 龙虾公咳嗽一下,收起来,“我会带给她的。” 真实初见 上次和九黎见面不知过了多久了,戚喻不敢数日子,越数越少。 不知道九黎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她那日说她觉醒之日就是九黎死亡之时,戚喻不知道觉醒是怎样的感觉,但知道死亡是永恒沉重的事。 戚喻交代了封叔很多事,这两天也一直约老爸的时间父女俩一起见面吃饭。喻浩还以为戚喻搞什么东西破产了需要钱,还查了查她有没有赌博。 戚喻今天没有去店里,坐在天台上发呆,从白天到晚上。 泳池久久不用,成了死水,覆上一层薄薄的灰,毫无波澜。 她躺在躺椅上数星星,今夜半月,只有一颗星星悬在天边。 她迷迷糊糊的看天,有点犯困了。 “我来和你,告别了。” 戚喻猛地睁眼坐起来。 九黎脸色几乎白到透明,夜中的微光将她身影衬的很薄。 “我要消失了。” 她仰望微薄的月光,眼神很轻落到她身上。 明知这一天会到来,可真正到来还是异常沉重。 戚喻想哭。 她低头眨眨眼。 “你难过,是在为将来的自己难过吗?” “不必难过,情感对于你将没有任何价值。多年后,你也不会记得今天的情境,今天的感受。” 戚喻红了眼睛,她摇头,“是因为你的消失难过。” “你总说我们的存在不会有人记得。可现在的我能证明你来过,存在过这个世界。” “未来如何我不知道,我不想因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否认现在你的存在,现在我所拥有的情感。” “你就是你,九黎也好,别的名字也好,你都存在过,我可以证明。” “遗忘不是消失,是沉眠。” “时间会流逝,过去的时间虽然无法找回,但过去时间发生的事存在的人都真切永久地停留存在过。” 九黎眼睛动了下。 戚喻拉住她的手,“你害怕吗?”她明知她没有激烈情感,却还是这样问了。 九黎笑得很浅。 她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的温度你感受得到,我的样子你看得到,你离开,我会难过。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九黎眼睛微小的颤动一下,破碎的身体已来不及有太多情绪流露。随即一切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遥远,这个有情胜似无情的世界,终于要离开了。 世界不会一个人的消失而崩塌,就像雨滴落进大海,永远消失不见。 一个时空裂缝守护者的消亡会诞生新一代时空裂缝守护者。 新的九黎,诞生了。 戚喻闭上眼睛,想心中所想,再睁眼,已站在房顶极高处。 她感受得到,神之力在体内流淌。 曾经,她羡慕向往的能力在此刻真正拥有,只觉得无限悲凉。 人间如此宏阔宽大,她望着遥遥无尽的人间,生出悲悯之心。 城市夜间洪流不息,华灯酒绿,每个人浑浑噩噩坚定地活着,靠欲望支撑,肮脏也好,纯粹也好,只为维持那一口呼吸。 活着,爬行着,坚韧着。 风吹散她的头发,她不觉得冷。 九黎世代共存的记忆与来源在脑中清晰。 戚喻终于明白,九黎的切身感受。 她脑中响起一曲无限孤独的钢琴曲,琴键在想象中弹动,乐声流淌。除了她,不知这个城市还会有谁听到。 无边孤独,像夜晚始终悬挂天际的那颗星星。 既然要好好道别,那就所有的人都道别。她好久没有见到虞昭然了。 上次她赶走他,他就真的没有再来找她。 他伤心了吗,难过了吗,回大海了吗? 她想见他了。 戚喻没有动用神之力瞬移到海边,她还是像初见那样开车去了断崖海边。 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没有任何变化。树木草根,海浪岩石,一花一叶,好像还是当初的样子。 只有人会变化。 她站在崖边往下望,海浪拍打礁石,一浪又一浪。 风吹过,下一秒,她已经站在礁石上。 “虞昭然……”她对着大海,呼唤他的名字。 海面平静。 “虞昭然……”她声音更低了,被海浪声淹没。 她赶走了他,又转头来找他,他有足够的理由生她的气。如今她不想再多虑诡异的梦境,她即将和这个世界割裂,所有的谜团都会有答案。她不想再防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现在只想见他。 以往她叫一声他都会答应,现在真的没有人回应了。 戚喻颓然的坐下。 海尽头处的乌云浓郁聚集,朝着岸边的方向卷来。又要下雨了。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她会尽快找地方避雨,现在她看着多变的天气,突然觉得这是天空的哭泣。 人身不由己,天也身不由己。 而海浪怪异了起来。 海中央缓慢地持续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浪声中漩涡吸力越强。戚喻站在岸上,身体被扯动了下。那漩涡吸力很强,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戚喻见势不妙,发动神之力欲快速离开,谁知那漩涡反而好像是受了神之力的响应,更大力的将戚喻拖进海里。 戚喻再次落海。 这次没有虞昭然来救她了。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裹住她,翻转着她,她的脸被迫朝下。 她在下沉,持续的下沉。 呼吸消失,眼前事物消失。 时间在此刻有了实感,漫长而无限。 隔着厚重混沌的海水她睁开眼,模糊的情景逐渐清晰。 错乱的时间线,一幕幕未见过的画面—— 门突然被打开,没开灯的房间终于透进来久违的光线。 戚喻透过窗看着深蓝的大海发呆,回过神,片刻恍惚。 自己刚才是不是站在海边掉海里了? 这是哪里? 哦,想起来了。 她前些天包游艇出游,昨天被人打劫了。她的人都被扔进海里了,希望有命大的赶紧回去给封叔报信。 不过也不指望海里半死不活的人,这些劫匪估计也联系她爸了。 她爸来之前,她还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戚喻揉揉眼睛,拉开窗帘,光透进来,照亮房间。 即使被人绑架,大小姐住的依然是游艇内的豪华套间。在被打劫前几天,这里是豪华套间,被打劫后,这里是豪华地牢。 套间也好,地牢也好,都无所谓,总之她的生活水平不能下降。这是她跟劫匪谈的条件,想要她爸出钱,就不能亏待她。 “咚”一声,戴着面罩的劫匪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推到地面。戚喻眼睛还没看清地上是什么东西,不悦出声,“什么意思,什么东西都放我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的房间,要放什么要经过我的同意,这你不知道?” “抱歉了大小姐,这个东西先存放你这一段时间,委屈你了。”那劫匪讲话也不客气。 戚喻火了,上前逼近劫匪,“你跟谁这么说话,你们老大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她抽他一巴掌,隔着面罩估计打的不痛,“好好说话。” 劫匪咬紧了牙。这个女人太难伺候,又爱找茬,上头又说了不能动她,劫匪忍下心中那口气,低头,“对不起大小姐,是我们上头的决定,我也只是执行命令。” 好可怜,说的自己好像是什么可怜的打工人,不做正经事做土匪不是他自己选的? 戚喻盯着他的眼睛,劫匪垂下眼睛不敢吱声。 “我记得你。你的眼睛很丑,像王八一样。就是你把我的人一个个扔进海里。”她很记仇。 劫匪要冒汗了。 “对不起大小姐,我也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这下完了,她发脾气随即挑选,刚才和同伴商量把这人送过来大家没有愿意过来的,石头剪刀布他输了才被迫过来。 果不其然,又挨骂了。 因为戚喻这间房间位于游艇中心,最容易看守,劫匪老大不打算分散关犯人消耗人力,把捕获的活物都往她房间送。 她踹他一脚,光着脚没穿鞋,完全没杀伤力,“就会这一句?”她被关着被人挟持,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劫匪不敢说话了,直愣愣站着任由她发完脾气。 他不说话不杠不反抗戚喻觉得没劲了。戚喻踹累了,拢了拢身上的披巾,“滚吧。” 劫匪如获大赦,满怀感激地离开。 戚喻这会有功夫打量地上的东西。 她微微睁大眼。 这不是人,是一条美人鱼……? 见到没见过的物种,戚喻先是后退一步,见他还在昏迷,一身的血,又悄悄靠近,翻过他的身。 这下看清了他的脸。 戚喻停了一息呼吸。 安徒生童话里小美人鱼用歌声换来双腿陪伴王子身边,可王子眼瞎了,没有选择漂亮忠诚的小美人鱼。 戚喻不会做眼瞎的王子。 漂亮的他,她会好好待他。 戚喻哼一声,劫匪老大还算聪明,送了个漂亮人鱼来陪她。她不打算剥劫匪老大的皮了,她会让他死得漂亮些。 他紧紧闭着眼,好像很痛苦,身上的伤被血掩盖,看不清哪里受伤了。 他需要清洗伤口上药。 “哎……”戚喻唤他。 眼前的人鱼动了动,戚喻受惊往后退坐到地上。 他没醒。 真好看啊。 千言万语已是多余。 好看二字就是最直接的夸赞。 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在眼前多少还是有点防备恐惧的,可戚喻看着他的脸,很快消解了无谓的恐惧。 她再次上前,用脚蹭蹭他的手臂,“哎……” 人鱼胸膛轻微起伏,睁开眼睛,猛地抓住她的脚腕。 他目光冰凉,“做什么。” 他扯地很用力,戚喻站不稳,“不要扯我啊……”身体摇摇晃晃,“啊……”直挺挺扑在他身上。 “嗯……”他吃痛闷哼。 戚喻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睫毛根部闪烁细碎的光,看见他的眼睛便不想再移开,华丽亮晶晶的大鱼尾被她压在身下。 他身上戴着项链手串,已经被残血遮住光泽。 她穿了单薄的吊带裙,两人皮肤只隔着一层布料,呼吸起伏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你真漂亮……” 这章开始进入上条时间线。 不能碰 “痛……”人鱼低声,戚喻爬起来,“你没事吧?” 她身上沾了他的血,弄脏了吊带裙。她低头查看他的伤,还在流血。 戚喻开门,“来人来人来人。” 过来一个劫匪,不是刚才的那个。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恭恭敬敬,表现不错。戚喻没心思找茬。“我要医药箱,你们有没有医生,他伤得很重,需要治疗。” “有药箱,但是没有医生。” 亡命之徒哪会随身携带医生。 药箱拿过来,戚喻打算先给人鱼上药,人鱼白着脸色,“我想要水……” “水?喝水吗?”戚喻颠颠端来一杯水。 “不是,我想洗澡……” 也对,鱼大概不能离开水。戚喻跑去给他放洗澡水,等水满的间隙,戚喻蹲在他身前,满是好奇,“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我叫戚喻。” 从他进门到现在,眼前人没对他做什么过分事。他想了想,还是告知了他的名字。 “虞昭然。” “名字真好听。”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她也硬夸。 “你真的是美人鱼?” 他纠正她的说法,“鲛人。” 她摸摸他手臂上的手串,已经磨损了,可能是劫匪抓他的时候造成的。 “你喜欢珠宝?我可以送你,我有很多。”她说着,把自己手上的手链摘下来给他戴上。 她前脚给他戴上,虞昭然后脚摘下来。 “不用了,谢谢。” 祖母教导过,无缘无故的好处不要收,或许是陷阱。人类太狡猾,不能被一时的好处蒙蔽。 手链没有送出去,戚喻不是很在意。侧耳听了听声音,“水好了,我抱你过去吧。” 他有些迟疑,“你抱的动我?” “唔……不是很确定。”她就是想和美人鱼贴贴。 她搂住他,咬牙提劲。 抱起来了,咦,没她想象的这么重,有水流环绕她的手臂,戚喻歪头,“这是法术?” “你好厉害。” 把虞昭然放进巨大的浴缸里,戚喻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我要去换衣服啦。” 虞昭然身体埋在水里,“谢谢你。” 戚喻笑笑,去房间换下染血的吊带裙。 虞昭然在水中轻摆尾,荡出一层层的波纹,清水涤净身上的血痕。 他就不该对人类的游艇好奇。 在船下徘徊时被这群人发现,他们撒下带倒刺的渔网捉住了他,那渔网很韧,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人类的热武器很厉害,被开了一枪,他腹上很痛,失去反抗的力量,被他们捕获。 好像人类也没这么坏。 应该说人类有好有坏。外面那群人毫无疑问是恶人,而她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好人。 热热软软,有温和的香气。 戚喻换完衣服,在房间里喊,“虞昭然,你洗完了吗,需要我给你上药吗?” 她现在可有劲了,干什么都有劲,有人陪她,还是漂亮的美人鱼。 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 她一直想养宠物来着,养一条美人鱼需要怎么养? 戚喻希望他爸能晚点再过来。 美人鱼肯定是有家的,等他们被解救之日,大概就是他们分别之时。 戚喻哼着歌去到洗浴间,虞昭然已经从鱼缸出来,恢复了人形,光着上半身。 戚喻有些惊讶,“你还能变人啊。” “嗯。” 他坐到一边给自己上药,戚喻热情上前,“我来帮你。” 他低着头,脸上热热的,戚喻专注他身上的伤口,没注意他的脸。 她手指蘸着药膏小心在他身上涂抹。她一边抹一边看清他的身体。 腹上肌肉块块堆迭,肩宽腰细,好像游泳多了健身效果比健身房的要好看。 很可惜,因为受伤,身体上都是伤痕。 戚喻用绷带把他身上的大伤口包扎起来,系好结。 “好了。” “谢谢。” “嘿嘿,不用谢。” 他穿着裤子,下半身虽然是人腿的样子,但是腰际那里似乎还有鳞片的光泽闪烁。 戚喻被亮晶晶吸引,下意识去摸,“你这里怎么了?” 虞昭然抓住她的手腕,“别动。” 回过神,戚喻有些尴尬,这是人家的敏感位置,她随随便便摸不合适。 自己好像一个大色狼。 她没那个意思,还是解释下得好,“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要怎么样你,就是你那里……” “那里不能看。” 戚喻更尴尬了,小声,“没有要看……” “也不能摸。” 戚喻:“……”她点点头,“嗯嗯。” 她转移话题,“啊,你要吃饭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开门,再次呼唤劫匪,“来人来人来人。” 过来个劫匪,也不是上次的那个。 “我要吃饭,让厨房做两人份的,我们要在太阳底下吃,去准备。” “好的大小姐。”劫匪舒一口气,快速离开。 劫匪劫船时把戚喻的保镖全部解决掉,只留了两个厨师照顾戚喻的饮食。这也是戚喻和劫匪头子谈判的条件。 今天的太阳刚刚好,不打伞在阳光下也不会觉得晒人。 方桌上只有她和虞昭然,她给虞昭然夹一块牛排,“你尝尝这个。你应该经常吃海鲜吧,所以我让他们弄了点地上的食物,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一旁行监视工作的劫匪汗颜。 这世上竟然有两幅面孔如此彻底的人,对他们什么态度,对这个不明生物又是什么态度。 “那边那个戴面罩的丑人你不要给我翻白眼,我看到了。” 劫匪赶紧低头。 戚喻冷脸瞪他一眼。 虞昭然吃下戚喻给他夹的菜,嚼了嚼,“好吃。” 戚喻很开心,头一回和美人鱼一起吃饭,她夹更多的菜品给他,“多吃点。” “我的厨师呢,让他们出来吃饭。” 劫匪把厨师带上来,两位厨师看到劫匪还是有些害怕,戚喻让他们坐下,安抚他们。 “没事。” 两个厨师和一个虞昭然,是她在这条船上仅剩的自己人。 本身遇到打劫这件事已经够闹心的了,他们担惊受怕的,至少饮食上不能缺。 大家正吃着,旁边劫匪看到什么,恭敬低头叫人。“老大。” 两个厨师有些紧张想站起来,戚喻按住一个人的肩,“没事,接着吃就行。” 几个人紧张地吃饭。 劫匪搬了个凳子给老大坐下,戚喻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瞟着眼前人。 这个老大比这些劫匪都要高一些,和他们一样,戴着面罩不敢见人。 “怎么称呼?”戚喻问。 被绑架这几天,她和这个老大还没正式对话过。 那人笑了,脸隐在面罩下,“海师。” 海狮?怎么不叫海豹?什么名。戚喻腹诽,估计只是个代号,他们不可能把真正名字告诉她的。徒留把柄。 “大小姐,我把你在我手里的消息散出去已经叁天了,你父亲还是没找过来,你说,我还留你吗?” 戚喻不是很在意,“他估计在忙吧,忙完了估计就过来了。” “那你这个独女分量并不是很重。” 戚喻道,“不知道耶,这得问我爸。我对他来说不重要的话,他说不定有私生子,你去查查。” 海师皱眉,之前没听说过喻浩在外有女人有私生子。她这么一说,他倒有点不确定了。 隔着面罩戚喻也感受得到他脸色的严肃。 戚喻笑出声。 海师沉了脸,“大小姐,你在耍我?” “你说私生子这个事?这我不知道呀,又不是我有私生子,有没有得问我爸……”她叽里咕噜一顿输出。 海师决心不再被她牵着鼻子走。把她的话全部当做胡说八道。 这个戚大小姐,和她说话对答如流,仿佛在唠家常,还有闲心东扯西扯,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无用的人留着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你说呢?”他毫不留情地恐吓。 “你想杀我呀。” 海师笑一下,“对。” 戚喻指指自己的脑袋,“打这里,”又比到自己胸前,“或者打这里,一枪下来,人就没声了。” “你不怕死?” “怕呀,谁不怕死。”嘴上说着怕死,脸色完全没有恐惧。 猫有九条命,戚喻有无数条命。应该是,她也不确定。 事关生死,虞昭然感受得到两人对话间的剑拔弩张,转头担心地看向她。 戚喻拍拍他的手。 海师不会杀她。他这种亡命之徒,要杀人早杀了,哪还会有闲心和她聊天。不过是目的没有快速达成的恼羞成怒,想要吓唬吓唬小姑娘满足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你就不怕我一天割你一刀放干你的血?”海师说话越来越狠。 “为什么折磨我?” 海师得逞地笑,“因为你爹拿不出钱,赎不了你,我留着你没用。杀了你又太轻松,不如折磨折磨你解个闷。” 戚喻思忖了下,认真道,“最好还是不要这样。我可以给你我爸的行踪和私人银行卡密码,你们抓到他可以和他谈条件,能拿到更多的钱。”她虽然不怕死,但还是怕疼。 他说的这种折磨方法她本来计划用在他身上,用在他身上可以,但用在她身上不行。 海师不屑,有钱人家的父女情也不过如此,父亲不管女儿的生死,女儿为了自保可以放弃父亲。 坐桌前的两个厨师早就没心思吃饭,提心吊胆地听两人对话,只有虞昭然中间稍微担心了下戚喻,然后继续吃。 “吃完了?”大家点点头。 “好啦,海豹老大,我们吃完要回去了。剩的这些你们凑合吃吧,这桌子记得打扫。” 海师咬牙,“海师。” “哦哦不好意思。”很有礼貌地道完歉,戚喻拉着虞昭然回房。 救他 戚喻一回房就趴到窗边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看了一会,问虞昭然,“你现在能逃出去吗?” 虞昭然摇摇头。他身体还受着伤,动用法术和他们正面交战估计不行,他搞不懂他们手里的武器,还不能硬拼。 戚喻叹一口气,“你哪天要是可以逃了就赶紧走吧。我看那个老大有点没耐心了。”那个头子不会杀她,会先从她身边人开始动,首当其冲就是她的厨师。 虞昭然在他们眼里和她还不算熟,而且虞昭然自由身,不捆绑戚喻,他是有能力自救的。 就是可怜和她一起出来的厨师。 她爸怎么还不来,就算她不会死,可是身边人会死啊。 她不能丢下她的厨师们。他们做的饭真的很好吃,不然她也不会出门带着他们。 “那你呢?”他问她。 “跳海自杀,或者被他打死。”她毫不在意的随口一说。 反正她死不了,最多就是痛下,等她活过来了,这个海师他给她等着。 她很记仇,天涯海角也要扒了他的皮。 “我可以带你走。” 戚喻回头望他,笑起来,“谢谢你,但是我还有我的厨师呢,不能扔下他们。” “你救一个人可以,救叁个人能行吗,别管我们了。” 她说的对,他只带她走,他有把握,但是叁个人一起,带不走的。 虞昭然沉默了。 戚喻见他不说话,凑过去看他的脸,“你在担心我?” “嗯。” 戚喻很开心,“没事,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死的。” “你为什么担心我呀?” “你帮我治伤。”他指指身上的绷带。 “哦,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到底还是小动物,比人懂得知恩图报。 她问他,“你多大了?”看样子他俩差不多大。 “二百五十二岁。” “……” 人鱼寿命可真长啊。 “那你这年纪算是你们人鱼中的小孩子吗?” “不是,成年了。” 成年就好,搞了半天和未成年聊这么久才崩溃。 她看了看他身上,这么光着不是事,开门呼唤劫匪。 “来人来人来人。”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每次来的劫匪都不是一个人。 “去找两套男人穿的衣服过来,不要你们的衣服,又丑又臭。去我保镖的房间找。” 好在这次出游不算太正式,保镖都穿的便服,现在人都死了衣服留着也没用,看看那件虞昭然适合,让虞昭然穿。 一大包衣服捧过来,戚喻拉着虞昭然玩换装游戏。 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她把他拉到镜子前,“啊很合适嘛,这些衣服你就带走吧。” 他想拒绝,戚喻摆摆手,“没事你要不要都行,反正也不值钱,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了。反正这些东西我也用不着。” “再说,非要算的话,你已经欠了。”她努努嘴,示意他腹上的伤口。 戚喻这会闲着,现成男模在眼前,开始打扮虞昭然。 她按着他坐到梳妆台前,翻弄自己的首饰盒。 她这次出海就没带多少首饰,寥寥几件全给虞昭然了。 项链手链戒指都给他套上了。 她拿出一对小耳坠比划了下,发现他没耳洞。 “可惜,你没耳洞,这个戴不了。” 她捧着他的脸打量要不要给他化妆,看来看去觉得化了反而多余。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初入人世并不熟悉,虞昭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完全没恶意。 这和祖母和其他长老说的不一样。 戚喻倒是一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所以就做了。” “反正我快要死了,这些东西就留给你了。”她把他不能戴的耳坠放进首饰盒里。 虞昭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有些意外。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她说话一直半真半假,虞昭然却把她每句话记在心里。 “嗯,是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极限在哪里。人的命太薄了,说不定哪天玩脱了我就真没命了。” 人类的生死沉重,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这般轻松。 戚喻虽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但也不会每天在生死边缘试探,人能研究透生命的万分之一吗? 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所以,我这些东西你随便收着就行,反正对我也没用了。也不值钱,你就留着当个纪念。不喜欢了,扔掉就行。” 价值百万的首饰随便送出去,她说不值钱。千金难买大小姐开心。 如今也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总有生死相交之情。 送点东西也没什么。 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晚上睡觉她邀请虞昭然一起,虞昭然礼貌拒绝,睡在沙发上。 游艇里的房间分割并不是很封闭,虞昭然躺在床上,能听见她规律的呼吸,歪头就能看见她在床上的身影。 她今天说的那番话反反复复在虞昭然脑中回放。大海的夜静谧无声,虞昭然轻声出了门。 半夜,戚喻睡的正熟,迷迷糊糊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声音越来越大,戚喻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还让不让人睡了……”她按开灯,“虞昭然……” 没人应声。她透过玻璃层看客厅,沙发上空无一人。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有枪响声。戚喻心里一惊,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赤着脚冲出门去。 “老大,这个怪物想深夜逃走,被我们兄弟发现,打伤了我们几个人。” “打了他几枪才老实。这东西还留吗?” 海师瞅了一眼虞昭然。这条海怪鱼本来就是意外抓的,说实话这世上见过不明物种的人能有几个,觉得新鲜就留下来了。现在这东西不听话,留不留也无所谓了,杀了还能老实点不惹事。 海师摆摆手,意思是就地处决。 两个劫匪端起了枪。 “住手!” 戚喻飞奔过去,裙子在深夜中扬开轻盈的花。 虞昭然躺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是她单薄的后背。 她挡在虞昭然身前,伸开双手挡住他,“不准杀他。” 海师跟手下人递了个眼色,手下人要去把戚喻拉开。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海师抱着手臂看她要说什么,手下人退开。 “别杀他,我可以让我爸交两份赎金。” “哦?”海师挑眉,“他是你什么人?又是你爸什么人?你爸会舍得给他交赎金?” “总不能是你爸的私生子吧?”他点了根烟,还记着今天上午戚喻耍他的话。 “我喜欢他,我想要他留下来。” 虞昭然捂着流血的伤口,凝视戚喻的背影。 她说她喜欢他。 “哦,原来是喻老板未来女婿啊。” “你爸会同意你跟一个怪物在一起?”海师又不傻,哪个当爹的会同意女儿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怪物在一起。 “那我不管,我现在就是喜欢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海师笑两声,“呵呵行行行,我跟你爸报喜,戚大小姐已经在我的船上找到女婿了,再不来,外孙都要出生了。” 不要脸,明明是她的船,他鸠占鹊巢说是他的。 劫匪们放下枪,目送戚喻扶着虞昭然回房。 戚喻把虞昭然扶到床上,他不肯坐。 “怎么了。” “会弄脏。”他身上不只是血,还有水,被推到地面上又沾了一身的灰。 “那你愿意站就站着吧。”她转身去拿药箱。 拿完药箱回来,客厅已经没有他这个人,洗浴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又去洗澡了。 她过去,他已经变成人鱼模样泡在水里。 戚喻拉过凳子坐下,翻找药箱。 “为什么突然逃跑,白天你不是说你现在逃不了吗?” 他低头,“我想找人救你们。” 戚喻眼睛颤一下,“那也可以等你好了再去呀。” “我觉得你在这里不开心。” 肯定啊,谁被囚禁威胁会开心。 “你是因为我才逃的吗?不用的,会有人来救我的。你把我带走了,我爸要是来了就白跑一趟了。” “嗯。” 戚喻低头给他处理伤口,弄着弄着没耐心了,“你自己弄吧。” 她起身要离开,被他湿漉漉抓住手,“你生气了吗?” 戚喻有些意外,“没有。怎么会生气呢?” 她之前对他一直很热情,他受的伤全是她处理的,现在她让他自己弄了。 虞昭然默默放下手,他仰着头,“你刚才说喜欢我。” 戚喻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这么说,我怕他们真的杀了你。” 他不会当真了吧。 不过她也确实喜欢他,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只不过和他想的喜欢不一样。 虞昭然点点头。 折腾了一晚上,戚喻开始犯困,她打个哈欠,“你先自己处理吧,我真的困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不急的话,明天再叫我吧。” 虞昭然点点头。 “谢谢你救我。” 戚喻笑笑,“多大点事,不用太在意。” 她是真的困了,这会危险解除,人松懈下来,爬上床蒙头睡死过去。 睡了长长的一觉,戚喻从深眠转到浅眠,身体开始苏醒,窗帘昨晚忘记拉上,阳光透过窗,渐渐驱走她的睡意。 她闭着眼神了个懒腰,好像碰到什么,手抓了抓,好像是人的肩膀。 戚喻猛地回头。 虞昭然躺在床的另一边,还在睡。 给她口 这鱼真别扭,之前邀请他一起用床,自己不肯。不邀请他了,他开始爬床了。 他穿的还是挺整齐的,黑裤子白衬衫,衣服开着扣子,已经不是昨晚浑身是血脏脏湿湿的模样。 戚喻手臂撑起来,去看他的伤口。 没她想的这么严重。 好像淤青多一些。 她上手摸一摸,他没有反应。 之前腹下那个很大的伤口已经愈合,不需要缠绷带了。她还以为昨晚会给他身上添新伤,这样看,他好像没事。 她认真打量这具身体,完全没意识到身体的主人已经苏醒。 “看什么?”头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卧室,连带着呼吸,扫过她的头顶。 痒痒的,吹起几丝头发。戚喻低了低头,躲过他的呼吸。 “看你的伤口。” 她坐起身来,“唔,我还以为你伤的很重。” 虞昭然也坐起来,摸摸后颈,喘息一下。这枕头太软了,睡得他脖子不舒服。 他喘那一下好奇怪,戚喻往后挪挪。 “没有,泡泡水就好多了。” 好奇特的体质,果然人鱼和人就是不一样。人受伤泡水要么伤口发炎要么感染高烧。 刚才还离他很近,一抬头的功夫两人已经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他疑惑,“怎么离我这么远?” 他往前想靠近下,戚喻用枕头顶住他,“坐那吧。” “你怎么突然跑我床上了?让你来的时候不来。” “沙发太窄了,翻身压到伤口痛。” 戚喻不信,“之前也有伤啊,你不是也在那边睡。” 虞昭然想了想,认真地说了实话,“之前我怕你对我做什么,你昨晚救了我,还说不喜欢我,你是好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戚喻缓缓地,气愤地睁大眼。 她深吸一口气。 好吧好吧,可以理解,刚上岸没入人世的小美人鱼对陌生人有防备心也可以理解。毕竟见到她前,他被那群劫匪打伤过。经历了这种事,任哪种动物也不会对人类世界有太多的善意。 “我真服了你。”她嘀嘀咕咕下床,去洗浴间洗澡洗漱。 虞昭然下床,有敲门声咚咚两下,他过去开门,门外是蒙面劫匪,端着大盘子,见到是虞昭然,冷下脸不装了,把盘子往前一递,“你们的早餐。” 虞昭然接过,那劫匪怪异地笑,他笑的实在难看,虞昭然要关上门。 “等等。”劫匪抵住门,往门内看看,确认戚喻不在客厅,指了指其中一个碗,“这碗粥是给你特地准备的,好好享受吧。” 他神神秘秘,虞昭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关了门,将丑脸隔绝。 他把盘子端到厨房餐桌上,等戚喻出来,他去药箱旁换药。 鲛人的体型和耐受力比普通人强很多,绷带拆下来扔掉,虞昭然摸摸身上的伤,没有之前那么痛了,身上气力回复很多,再过个一两天,如果她父亲还没来的话,就可以使用法术,带戚喻和她的厨师离开。 昨晚他准备逃走叫人,没想到惊动了这群劫匪人类,本来可以一打叁,枪端出来虞昭然有些应激,好在之前挨过枪子有经验,动用能力避过了子弹的致命处,只在身上打出了淤青。 不是皮肉伤,不影响他。 戚喻那边洗完澡关了淋浴头,在洗浴间喊他,“刚刚是谁呀?” 虞昭然回复,“他们来送饭。” “哦。”她吹完头发出来,身上清清爽爽,还没走近,虞昭然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坐到桌前,戚喻瞄了一眼早餐,“咦,怎么一碗是甜的一碗是咸的?” 虞昭然把甜口的粥端到自己面前,“他说这碗是给我的。” 戚喻在船上这几天早餐的粥确实都是咸口的,今天换了味道两碗却不是一样的。 不换还好,换味道了她开始惦记别人的。她倾身捞过虞昭然的那碗,“我要吃这个。” 虞昭然和她交换。 吃过饭,戚喻托着腮,手臂撑在桌子上,和虞昭然大眼瞪小眼。 在这里几天与外界是断联状态,想上网都没得上,虞昭然没来之前她看着大海发呆,虞昭然来之后她看着虞昭然发呆。 “我爸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 “等我们出去了你是不是就回家了?”她问他。 “嗯。” 戚喻肩膀垮下去,“啊,那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嗯。” “哦……”她低下头,看桌子上大理石板不规则的花纹。瞥到旁边有纸笔,她拿过来。 “你可以来找我。我的地址是……”她把地址写在纸条上,塞到他手里,“你要是来陆地,可以来找我玩呀。” “好。” 或许是热粥的原因,吃完没一会戚喻有些热,打开通风系统和空调也没有缓解,她开门想出去转转,谁知道门被锁死。 戚喻有点冒火,剧烈拍打门板,“开门开门,谁给我锁上了,你们找死!” 外头跟死了一样没人应声。 一开始还有劲,拍了会门,戚喻身体越来越软绵,站不住,贴着门滑下去坐到地上。 “怎么回事?”头晕晕的,额头一直在冒汗,身体……也怪异的不舒服。 后知后觉的,戚喻迟钝地意识到,他们在早餐里下药了。 这群混蛋,他们真的想死。 她模模糊糊看向虞昭然,他神色清明,见她不舒服,过来扶住她快要倒地的身体。 “你怎么了?” 戚喻抓住他的手臂作为身体支撑的支点,“你……没事吗?” 他摇摇头,“我没事啊。” 戚喻明白了。 那碗粥一开始是给虞昭然喝的,他们想让虞昭然失控对她做不好的事,没想到颠倒了,她现在想对虞昭然做不好的事。 好难堪。 人家早上还说自己是好人不会对他做什么。 戚喻想跳海。 至少大海的温度能让她冷静下来。 她推开虞昭然,跌跌撞撞跑进洗浴间,整个人扎进凉水里。 可是心底的燥热感不是普通凉水能抚平。药的分量很足,浸在凉水里她也感觉不到冷的温度,浴缸里的水好像都被她的体温蒸热。 戚喻进洗浴间后,虞昭然试着拽了下门,锁的很紧。外面好像上了链条,有铁链撞门板的轻微细碎声。 身后扑上来一个滚烫的身体,哪怕浑身湿淋淋,她的身体也烫的像个小火炉。 虞昭然转身,戚喻钻到他怀里。 吊带裙湿透贴住身体,她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你身上很烫。”他说。 “嗯……” 不知道为什么,戚喻觉得虞昭然身上很凉,她把脸贴在他胸膛,他胸口处一阵温热滚烫。 他不反抗不挣扎,只任由她用他降温。 可仅仅是皮肤的降温根本不够。 戚喻喉咙里哼哼唧唧,不敢看他的眼睛。 摸到他的手腕,往腿间放。 他意外地没有反抗。 戚喻嗓音沙哑,“帮我……” 内裤拨到一边,她抓着他的手指往流水的小孔里塞。 他手指灵活地动一动,捅了进去。 “嗯……”戚喻脸埋在他胸膛,舒适哼一声。 “往里面些……”她引导他。 他低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越过肩膀,视线再往下就是她的屁股。 他只是捅进去手心就积了一滩水。 这么多水吗? 他有些好奇,更深地往里面探索。 戚喻踮起脚,克制自己的声音,咬住他胸前的皮肤。 她有一瞬咬疼了他,虞昭然手下用力,曲起手指,戚喻哼哼唧唧叫出来。 “呃……” 他托起她的屁股抱起她,将她放到沙发上,撑在她身体上方,戚喻脸色潮红,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她身上的气味很特别,像是繁衍期求偶的味道。 人类也会有繁衍期吗? 虞昭然的心跳不稳了。 他手里还在动作,她淋淋洒洒弄湿了他的手和沙发布面。 戚喻爽过一回,积攒了些力气,翻身压下他,捞过茶几上之前随手一扔的发带,遮住他的眼睛。 不能视物,他有些不习惯,伸手想要摘掉,戚喻挡住他的手,“不要看我……” 他放下手,“好。” 戚喻有些急切的拉开他的裤子拉链,隔着他的内裤,蹭他那一根。 坚硬的粗壮的性器。 她底下的小嘴好像会呼吸,每一次吸夹都让他额上青筋暴起。 虞昭然手攥住戚喻的大腿。 喉结滚动。 戚喻手指顶住他的喉结,每蹭一次他的喉结都会动一下。 边缘性行为快感依然强烈,只是这样蹭着,两人都到了高潮。 精液压在内裤下,很快渗湿布料。戚喻仿佛失禁一样,温热液体流淌过他的下身,他的腹肌。 戚喻仰着头长长呻吟。 两人衣衫不整,身上黏黏腻腻。 她好像有点缓过劲了。 戚喻坐在他身上保持着姿势没动,下一秒,虞昭然反客为主,又把她压在身下。 他摸着她的身体脱掉她的内裤挂在她脚踝,低下头去,含住。 “呃……” 戚喻拱起腰,被他按着平坦的腹镇压。 房间内动情气味浓烈,不只是她的,也有他的。 他抓着她的腿调整位置,让她的腿搭在他肩上,几乎将她的屁股悬空。 戚喻被含的流泪。 “唔……可以了……虞昭然……” 她蹬腿根本没什么用,抓着他的头发,又喷了一次。连他眼睛上的发带都弄湿了。 戚喻大脑飘飘荡荡,迷蒙间看到他的脸。 他还是蒙着眼睛,嘴唇被水浸过红润润,伸舌舔舔嘴唇周围的水。 高潮过后戚喻开始犯困,侧过身蜷缩着身体。 虞昭然挤到她身后。 不宽的沙发挤着两个人,迫使人贴的更紧。 他从身后拢住她的身体,轻声问,“可以摘掉了吗?” 戚喻迷迷瞪瞪回应,“嗯……” 一起看别人接吻 j iz ai 8 .c om 虞昭然摘下发带,鼻尖都是她的气味。他埋在她后颈,一下一下轻咬,像是动物交配,雄性动物叼住雌性动物的后颈防止她逃跑。 释放过的身体快速进入深度沉眠模式,戚喻睡死过去。 如果可以,戚喻想永远也别醒过来。 可脑中意识奇异的先于身体苏醒,在还没睁开眼时戚喻就开始痛苦。 怎么办,太尴尬了。 身后的人还在抱着她,呼吸均匀,应该也睡着了。 戚喻不敢往后看。 怎么办,怎么逃脱,怎么面对。 人这一生到底有多少尴尬的局面需要经历? 长痛不如短痛。 趁他现在还没醒,赶紧脱离这尴尬的局面,只要没人提,这事就是没发生过。 还好茶几离得很近,以茶几为过渡,她伸出一条腿去搭在上面,缓慢抽离移动,下半身全部离开,上半身还有他的手臂。 戚喻捏着他的胳膊一点点抬开。 “你在干嘛?”更多类似文章:ji zai 1 2. co m 他一直没睡,刚才她身体奇怪的移动,不知道她要干嘛,他搂着她看了半天。 戚喻赶紧松手闭眼,装作还在睡的样子。 虞昭然听她没出声,支起手臂看她的脸,没醒。 “没醒吗……”虞昭然有些不确定,他坐起身来,戚喻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睛“醒来”,先发制人,“你干嘛?” 她两条腿还搭在茶几上,上半身在沙发上,腰部悬空,诡异的横亘在沙发与茶几间。 “你这样不累吗?”他问。 “唔,我怎么这样……”她调整身体,把腿放下来,脚踩在地面,坐在沙发上。 “嗯……可能梦游了吧,完全没感觉……” 她可能装的太像了,虞昭然完全没怀疑。 沙发布面的水渍还潮湿,虞昭然摸了摸,“这里湿了。” 戚喻很镇定,“嗯,应该是汗吧。” “不是,是你……” “是你渴了对吧,我去喝水了。” 很好,稳如泰山,没有任何破绽。 只要他不提,这事就没发生过。 反正她不会再提。 虞昭然不是会尴尬的人,所以她也不能尴尬,她尴尬那她就输了。胜负心上来,戚喻很快说服自己。 这有什么的。 这没什么的。 这群劫匪,她记下了。 她进到卧室换上干燥的衣服,刚刚把裙摆拉下来,虞昭然就进来了。 “你干嘛,进来怎么不打招呼。”万一她还没换完衣服呢,这不又尴尬了。 “我看到你换完了才进来的。” 戚喻睁大眼,“你偷看我换衣服。” 虞昭然也不想看的,这间房都没有封闭隔断,他经过只是瞥了一眼,不是故意的。 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没有一直看。” 戚喻深吸一口气,跟他计较没有任何意义。认识他以来他就像个纯粹的小动物一样,不通人事,她多余计较只是让自己更尴尬。 啊,戚喻要崩溃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害她发生这种事! 现在她已经不能把他单纯当小动物看了。 算了。 她把自己的脏衣服收起来,垂头丧脸,“你进来干嘛。” “换裤子,我的内……” 戚喻捂住他的嘴。认真道,“你换就行,不用跟我说。” 她放下手。 “是你问我进来干嘛的。” 戚喻头皮发麻,面不改色,“是的。我出去,你慢慢换。” 她拎着衣服逃进洗浴间,对着镜子绝望地闭上眼。 裙子扔进洗衣机,戚喻蹲在洗衣机边上,逐渐想透一切。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人都会死的。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那帮死人。 她扔下洗衣机,气势汹汹去到客厅试着开门,打开了。 一开门,门外几个劫匪围着,一看到是戚喻赶紧散开。 “站住,”戚喻出门去,“谁把我的门锁了?谁送的今天的早餐?” 没一个人吱声。 好啊,都不愿意吱声,不愿意出卖兄弟,那就默认每个人都是凶手。 这事不像是海师指使的,他的目的只有钱,作弄她没什么意义。 有人不耐烦,想离开,戚喻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一耳光抽在他脸上,隔着面罩都很大一声。 “我让你走了吗?嗯?” “为什么我没说你就要走?为什么?”又一个耳光抽在相同位置。 众人屏息,心中当然是不服这个蛮横大小姐,但动手是绝对不敢擅动,只敢背地里做点下流事恶心人。 来听热闹的肯定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知道这群人听到了多少,戚喻想想就恶心。 既然这群人来都来了,那就别闲着了。 “都不说是吧,不说就是共犯。” “来,你们自己找个同伴吧,正好四个人,两两一对,互相扇巴掌一百下,开始。” 话音落下,静寂一秒,四个蒙面劫匪站在原地没有人动。 在戚喻意料之内。 她笑一笑,回身进屋拿了个大玻璃杯,“咣啷”随机敲在一个人的脑袋上。 “海师,海老大!”戚喻大声喊领头人的名字。 海师带着手下人过来,看到这一幕,端详了下情况,“怎么了,戚大小姐。” “怎么了?你的手下人想要侵犯我,你说怎么了?”她没有提下药的事,下药的指控没什么意思,直接把伤害转移到这群歹徒身上就好,她一口咬死,他们又能怎么样? 谁让他们下贱先害她的? 下药只是个戏弄,而侵犯就会危及到她的安全性,领头人的直接利益。肉票有损,赎金打折扣,惹怒了他爸,鱼死网破更得不偿失。 海师脸色阴沉,问他们,“是吗?” 几个劫匪辩解,“老大我们没有……这个女人撒谎……” “海师,你的目的是拿钱,侮辱了我还想拿到钱全身而退,你想得美。我不是第一次被绑架,你也不要以为我很好说话,交易达成我们各奔东西,我家不缺那点钱,但是你缺吧。” “这几个人我不想再见到,你能明白吗?” 她说完,回身狠狠关上门。 海师脸色写着杀人二字。 她说的对。至少,在喻浩来之前,戚大小姐不能缺一根头发。哪怕拿了钱也是要撕票的。但现在,她不能动。 没多久,门外是求饶的惨叫,惨叫声一声声低下去,还人清净。 她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地回屋。虞昭然从洗浴间出来,也听到了她在外面的大动静。 “你,生气了。” 发泄完怒火,戚喻一回屋就平静了。“嗯,没事了。” 他比她高很多,低下身歪头看她的脸,“你很生气。” 戚喻睫毛眨几下,“现在不生气了。”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翻脸如翻书。 “是因为今天早上你不想我说的那件事吗?”他很聪明,知道了她介意的事,所以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戚喻刚开始是有些别扭的。 怎么说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被人算计了怪不爽的。 这种事应该是以人的意志主动发生,而不是外界干扰被动。人自小接受的羞耻道德教育太强了,哪怕知道药物干扰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但发生过后仍然会被当时的情景反复折磨。 闭上眼睛,那时的情景在脑海里,睁开眼睛,那时的情景在脑海里。 崩溃。 这要是她主动拉扯虞昭然做倒是没什么,怪就怪不是天时地利人和。 药劲上来那阵的感觉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遗忘,她想回忆都回忆不起来了。 啧。 不过现在还好,那口气出掉,她现在已经不怕提及了。 戚喻摇摇头,“不是。”她试着解释自己的感受,“我是被迫的。” “我没有强迫你。” “哎呀,我不是说你。嗯……”她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感受,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戚喻脸色轻快,已经忘记那时的感受,反问他,“你呢,你舒服了吗?” 虞昭然眼睛缓缓移到她嘴唇上,转头看向别处。 “你怎么不说话?” 虞昭然直起身,不想让她观察到自己的脸色。 戚喻掐住他的下巴往下,好奇地看,“你不会脸红了吧。” “没有。”他一双眼平静地看住她。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戚喻觉得没劲,松了手。 “哦。” 沙发靠枕露出pad的一角,戚喻被吸引目光,“怎么在这里,我说找了好久没找到。” pad当然是没有网络,好在她之前下了几集电视剧,这会可以打发时间。 “虞昭然,”她邀请他,“一起来看啊。” 虞昭然过去坐下,戚喻瞥到他坐的位置正是弄湿的那一处,淡定地往旁边挪一挪,给他留出位置,“往这坐吧。” “嗯,这里是干的。” 戚喻低头打开app,闭了闭眼。 不要再说了。 小小的板子上出现人的身影,人居然可以容纳在一块板子里。虞昭然没见过,“这是什么?” 戚喻讶异,晃晃手中的pad,“你说这个?pad啊。” 他眼神清澈,透着迷茫。 戚喻忘记了,他是深海里的美人鱼,怎么会明白人类世界的复杂玩意呢? 她试着解释,“嗯……一种电子设备,能接通互联网,能让你在一个地方看见全世界的模样。” 虞昭然更迷茫了。 戚喻是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 “哎呀反正就是,你和我一起看故事就行。听故事听过吧,这个会把文字的故事变成有画面的。” 虞昭然半知半解点点头。 电视剧里,男女主的爱情故事惊天动地。小雨朦胧,镜头一转,半遮的床帘,氛围正到情浓处,衣衫不整的两人在床上亲吻。 戚喻有些尴尬,眼睛坚定地盯着屏幕,不乱瞟。 “他们在接吻。” “嗯,我知道。” “我们没有这样。” 戚喻深吸一口气,“怎么,你很遗憾吗?” 他眼睛又移到她的嘴唇,又很快离开,眼睛盯着屏幕。 他竟然不作声。 她死了 终于熬过尴尬的床戏场面,剧情进入主线正常进行,他似乎有些兴味索然,眼睛没刚才看屏幕时亮,偷偷瞥了戚喻好几眼。 戚喻知道他在看她,但她不打算接招。 忽然,虞昭然凑近她的颈窝,嗅了嗅。 戚喻缩缩脖子。“你干嘛。” “你身上,怎么没有那种味道了?” 戚喻很谨慎。动物鼻子很灵,他说的,不会是动情时散发的味道吧。 她鼻子没那么灵闻不出来,通常对这种所谓的味道持怀疑保守态度。 但是他说出来,好像真的存在这种气味。 也是,戚喻看过这方面的书籍,情动荷尔蒙分泌时人是会被伴侣的味道吸引的,这个时候分不出味道的好与坏。但人似乎倾向于是视觉动物,但那个当下只想和伴侣身体纠缠,而不会特意去嗅闻特别的味道。 戚喻往后靠了靠,不打算问什么味道,谁知道他开口了,“繁衍期的味道,你没……。” 戚喻捂住他的嘴,“我没问你,你就不用说。我问你,你再说。” 他眨眨眼。 人类好奇怪,什么都不让说。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各睡各的位置,各盖各的被。 夜色朦胧,犹能听见游艇外海浪的声音。 戚喻侧身对着窗的方向。 她爸应该快来了。海上搜寻位置并不容易,如今海师耐心不多,应该会主动投放位置信息,有了指引,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应该就会很快了。 静谧的夜里,她极轻的叹一口气。 身后是虞昭然的声音,“为什么叹气。” 他对人类世界的危险环境没什么概念,不会懂人类的心事。 戚喻还是背对着他,“做鱼真好,没什么烦恼。” 她在说他,仔细想想他好像真没有什么烦恼。 动物世界比起人类世界纯粹许多,最多就是弱肉强食,斗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人类心思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凑近她,呼吸洒在她后颈上,“你想去我家吗?” 咦,他在邀请她。戚喻有些惊讶。一直以来,他其实是有点防备人类的。她转过身和他脸对脸。 “可是我现在想回自己的家。” 她已经有点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哪怕有虞昭然陪她,她也受不了了。虞昭然是美人鱼,迟早要走的,在这里分别后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还纠缠那么多关系干嘛呢,就当是一段奇遇了,被绑架后遇到了美人鱼,和美人鱼相依为命共渡的美好时光。 “哦。”没有得到她同意的答复。他往后蹭了蹭,不再靠她那么近。 气氛沉默下来,不似白天那般自然熟稔。 还好是夜晚,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戚喻闭上眼睛。 睡吧,总会有人来救她的。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搭救的日子就会越来越近。 日渐出。 敲门声急促响起来。 戚喻还没睡醒,被敲门声吵起来。 虞昭然也醒了。 戚喻迷蒙着眼睛开门,不太开心,“干嘛。” 门外劫匪恭恭敬敬,“大小姐,你父亲来赎你了。” 戚喻清醒了,“真的!等我会。” 她转身奔到洗浴间洗漱换衣服,收拾利索出来,“虞昭然,你快点,我爸来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虞昭然跟上她。 两人被带到甲板上,清晨的风有些凉,戚喻不觉得冷,遥望着马上靠近的船。 “爸——” 看到喻浩的身影,戚喻大声呼唤。 喻浩看到女儿完好无缺还能跳起来大喊,放下心来。 两船相靠,稳定下来,双方领头人开始交涉。 海师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喻浩,开口,“喻老板,等你很久了。钱到位了吗?” 喻浩示意身边人打开两个箱子,展示一部分的赎金。 海师示意手下人去拿,喻浩合上了箱子。 “先放人。” 海师早有准备,不怕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把两个厨师先推出来,两边的人一边拿着钱,一边押着人,在临时搭建的隔板通道上狭路相逢。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两个厨师回到安全区域,仓皇躲进船里不敢露面。 现在还剩戚喻和虞昭然在他们手里。 海师把虞昭然推出来,“喻老板,这可是你的未来女婿,戚大小姐可喜欢他了,还为他挡枪呢。” 喻浩看了虞昭然一眼,又看看戚喻,面色不动,又打开两箱钱。 海师啧一声,“喻老板,这就见外了,女婿也是自己人啊。这两天你未来女婿和大小姐共处一室,感情已经不知道深入到什么地步了。你给的少了,女婿命没了,万一大小姐回家一查已经有了,孩子生下来就没亲爹也太可怜了。” 戚喻骂他,“你放什么屁。”身后有劫匪按住她的肩,戚喻一甩胳膊,“滚。” 喻浩抬抬手,手下人多打开一箱钱。 海师很满意。喻浩到现在为止一点也没讨价还价。真有钱啊。有的人为了弄钱走上不归途,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在罗马,永远享受奢侈生活不必为钱操劳奔波。 “喻老板大气。” 他示意手下人把虞昭然推出去。 但是虞昭然没动。 他看向戚喻,“我想和你一起。” “能走赶紧走啊,等会我就过去了,不用担心我。不过我爸赎你的钱你得还我。” “我想和你一起。”他不认识那边的人,不想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哪怕那些人是她的人,他也不想过去。他只认得戚喻。 “怎么回事?”海师目光看向两人,手下人道,“他不想走,要和大小姐一起。” 海师大笑。 “喻老板,你可是得了个好女婿啊,能够生死与共的人这世间有几个?入赘之后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既然这样,喻老板,那就两个人的赎金一起交吧。”他隐在面罩下的脸笑得狰狞,发财梦就在眼前。 “亲生独女加未来女婿,喻老板你打算出多少钱?” 向喻浩递信时,他已经明码标价多少钱赎回他女儿,现在手中又多了砝码。劫匪哪有人性,毫无信誉可言。 喻浩面色无波,“你想坐地起价?” “那我只赎我女儿。男人而已,想要入赘的人多的是。这个人随你怎么处置。与我无关。” 海师见喻浩不为所动,想要撺掇戚喻闹,“大小姐,你爸想你的心上人死,你同意吗?” 拙劣的伎俩,戚喻又不傻。 “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意义,钱在我爸手里。” 这个时候当然要父女一条心。 她和虞昭然低语,“一会我过去了,你自己逃得了吗?” “能。”他回答的干脆。 戚喻反应一会,“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能逃走?” “嗯。”他点一下头。 “那你不早说。 ”戚喻咬牙。 他要是能早点逃走,今天交易没有他在场或许流程快一些,说不定这会双方已经人钱两清了。 海师现在拿着个莫须有的女婿名头想多要赎金,已经不按照之前的价格走了。不知道下一步局面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戚喻眼观八方,想着怎么样全身而退。 虞昭然不用管了,他很安全,无论如何都会安全脱离这里。她想找一个机会,让虞昭然保住她。 这世上上不讲诚信的人不止海师一个,海师翻脸想抬价,那戚喻可以利用虞昭然这个便利条件让海师什么也拿不到。 喻浩来赎戚喻,肯定不会只是老老实实交赎金,这些年这种事不是发生第一次了,和绑匪讲诚信太天真。 没有哪一个绑匪真的拿了钱后乖乖放人的。 戚喻想,她爸肯定留了后手。 海师见离间戚喻不成,又转向喻浩,他懂得见好就收。 “喻老板,我也不跟你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了,大小姐最金贵,她的价格不变,你女婿再加个一百五十万就行,他俩打包出,不讲价。” 他笑一笑,“别跟我说你就带了谈好的款,谁出门不多带钱,以备不时之需呢?” “爸。” 戚喻突然出声。 她笑一笑,歪一下头,“我想再待一会。”她说的没头没尾。海师这边不明所以。 “怎么,大小姐还没待够?” 戚喻没理海师,和对面父亲使眼色,紧接着,所有人都想不到,她搂着虞昭然跳下甲板。 人还未扎进海里,枪响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戚喻感觉得到海师恼羞成怒了,手下一部分人不断朝着他们坠落的方向射击投落炸弹,另一边,喻浩也动手,将朝戚喻开枪的人统统打落。 海师震怒,热武器统统端上来,双方激战。 喻浩命人开船拉开距离,调了一小拨人单独去寻戚喻的踪迹。 微型炸弹藏在放钱的箱子四角处,在海师船上怦然炸开。短短一瞬,火拼激烈,都想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落水瞬间,虞昭然变回人鱼模样接住戚喻。 炸弹带来的冲击力击中戚喻后背,她昏迷过去,一波又一波的强响将海面狂轰滥炸,虞昭然扬手激起一层浪花形成海面屏障,挡住炸弹,迅速带着戚喻深入海底,远离炮火交战。 已经游得很远,头顶上已没有方才激烈的嘈杂声。 虞昭然低头看怀里的戚喻,她还在昏迷,虽是昏迷,脸色很痛苦的样子,嘴巴鼻子冒出泡泡。 虞昭然吻住她,朝着安全的岸边游过去。 他尝到奇怪的味道,嘴里是铁腥味,他按着她的后颈撤离嘴唇查看,她嘴里持续不断地涌出血沫。 她活了 头顶上的光越来越亮,虞昭然游到浅海区,终于浮上岸。 他托着戚喻的后背把她放到干燥的沙滩上。碰碰她的脸,叫了她的名字,“戚……喻……” 她唇间含着血沫,有血滴从嘴角缓慢落下。气息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虞昭然有些茫然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 人类这样孱弱,上一秒还可以和他说悄悄话,下一秒双眼紧闭可能会长睡不醒。 他低下头,像小动物一样和她额头碰额头,“戚喻……” 没有回应,她的眼睛和嘴唇紧紧闭着。 胸腔中心跳微弱,不知是不是最后的搏动,难以预料将在何时停止。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虞昭然在人类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类,要死了。 他还维持着人鱼的身形坐在她身边,声音很轻,“你要……死了吗?” 虞昭然用术法把她身上烘干,让她舒服地平躺着。 等待她心跳停止,他会将她葬在这片海滩上。树立墓碑,指引她的人来将她带走。 长老们说的对,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人类寿命太短了,短暂不过百年,对鲛人来说弹指一挥间。 过多的情感倾泻,人类的生命长度无法承载。 他低头看看她苍白的脸,耐心的一遍遍给她擦掉唇边的血。 海面平静,一波波推着温柔的浪花。金色沙滩上,一个生命或许要消逝。 虞昭然看着大海,看着天空。身边的她,安静地沉睡。 他摸自己的胸口,好像心脏在下沉,悬在一个不能承托的位置。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 他轻声哼起了歌,悠扬空灵。传说中人鱼的歌声可以迷惑杀人,而除去这种残忍目的,他们的歌声和人类一样,是一个情感抒发表达的途径而已。 明明下船前她还鲜活地笑,表情可爱夸张地和他说话。那个晚上,她踩着夜色而来,飞扬的裙摆旋转,瘦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虞昭然闭上眼,嗓音更轻更低。 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出日落将时间划分,让世界有了时间的意义。 而死亡脱离时间的意义。 他停止歌声,再次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要将你埋葬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明知她不会再出声,他还是这么问了。 意料之中,她闭着眼睛,仍然没有回应。 虞昭然扶住她的肩膀,要将她挪个位置,准备挖坑。 她喉间哼唧出很轻的一声,“呃……” 虞昭然一愣。 “不行……”她嘴唇发干,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她听见他要埋了她的话了。 “戚喻。”他叫她的名字。 戚喻终于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他人鱼形态的完全体,美得戚喻有些恍惚。 “好漂亮……” 胸腔体内还有些疼痛,炸弹的冲击力大概震裂了她的内脏,让她的身体极速陷入沉眠自愈。 昏迷中她听到了虞昭然的歌声,将她悠远迷糊的思绪渐渐拉回大脑。 戚喻试着坐起来,虞昭然托着她的后背。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戚喻脸色还是苍白,勉强笑一笑,“我不会死的。”她目不转睛地看他的脸,“是不是很厉害?” “嗯。” 她望望大海,没有见到父亲的船开过来。 “我爸还没找过来。”估计等他找过来,她得在这里做几天野人了。 做野人总比做人质好。 “我在海里做了标记,他们如果聪明的话,可以找过来。” “太好了,谢谢你。”她声音还是虚弱,还需要休息。 腰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坐着,她往后仰去,倚靠在虞昭然怀里。 “虞昭然,我好困,我再睡一会。等我爸来了,你叫醒我行不行?” “嗯。” 她靠在她胸前很快睡着。她的体温上来了,不是昏迷时快要冷掉的样子。 他稍微动动头,下巴就能碰到她毛茸茸的头顶。 不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等她的父亲过来,她就要和他分别了。 真奇怪,在船上时她也问过他好几次两人分别的问题,那时他完全没感觉,只觉得各回各家是很正常的事。 现在大概体会到她言语中的不舍了。 此刻他的情感大概也是如此。 日落。 日升。 戚喻再次醒来时,自己还在虞昭然胸膛上靠着。 她动了动,身上有力气了。 虞昭然看着远处的大海。 她问他,“你在看什么?” 虞昭然道,“你的人找过来了。” “我爸来了?”戚喻有些惊喜的站起身,把手掌搭在额头上。海面上,有小小的黑点,正往她的方向驶来。 “虞昭然,我要走了。”她很开心,和虞昭然道别。 可虞昭然没有说话。 戚喻蹲下身,“你和我一起走吧。” 虞昭然摇摇头。 戚喻拉住他的手,“和我一起走吧。你救了我,我带你去陆地玩玩嘛。又不是不让你回家了。”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和她经历了这一路,他已经完全相信她。她不会伤害他。大海很大,只要有海,哪里都可以回到家。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戚喻再添一把火,“来嘛来嘛,我给你买珠宝首饰好不好,就当是感谢你的回礼。” 他恢复成人身,戚喻拉着他站起来,“对嘛,你想回家我送你回来嘛,在海里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能。” 戚喻开心笑笑,扯动了胸腔,剧烈咳嗽,越咳越痛,赶紧憋住了缓过去。 “你还需要休息。”他看得出她虽然恢复了几分,但还没好全。 “嗯嗯,等我回家了就能好好休息了。” 海船近距离驶近,戚喻认出是自家的船,挥手,“爸——” “小喻。”喻浩下船,查看女儿情况,“你怎么样?” “我没事,多亏虞昭然呢。” 喻浩看看她身后的高大俊美青年,冲他点头表示感谢。 “大小姐,”封叔也来了,见到戚喻全须全尾地站着,松一口气,“太好了……” “我们回去再说吧,我好累……”她抬脚上船,回身向虞昭然伸出手,“来。”虞昭然把手搭上,两人进到里面的房间。 封叔劝喻浩,“董事长,劫匪的话不用太上心,两个年轻人经历这么一遭,总会有些感情的。” “就算真的要生了,大小姐这性格脾气,不会愿意这么早就当妈的。就算她非要生,我来带就好。虽然她不一定记得孩子长什么样,但是我会……” “封叔,我不是想这个。”喻浩打断封叔越来越离谱的设想。 说起来,这个年轻人对戚喻有恩,不像戚喻以往交往的公子哥。只是他来路不明,戚喻出海前上游艇的名单上没这个人。还是怕戚喻被骗了。 “算了,安全就好,她想怎么样都行。” 回到住处,封叔吩咐了别墅里的阿姨给虞昭然打扫了一间房出来,戚喻一回到家到头就睡。 虞昭然来到陌生环境很不适应。陆地上所有的东西很奇怪,很多东西他都没有见过。 等别墅里的其他人离开后,虞昭然从房间里出来,找到戚喻的房间在她身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坐在地上,手搭在她床上看她的脸。良久,他叹一口气。 戚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除了身体自愈产生的催眠,自己在游艇上那段时间也有心力消耗,回到家回到自己的领地,心态身体全部放松,倒进枕头里睡得没有时间观念。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床头,戚喻恍惚了下,是虞昭然。 她拍拍他的头,头动了动,露出虞昭然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你终于醒了。你说带我来玩,睡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戚喻揉揉眼睛,坐起来,“不好意思哦。我睡了这么久吗……”她起身洗漱。虞昭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 “我不认识这里。” 他很认生,船上做交易时让他先到安全区他也不愿意。 戚喻洗脸他盯着看,戚喻刷牙他盯着看,戚喻护肤他也盯着看。就差她上厕所他也盯着看了。 好像一个二十四小时人形监控仪。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一上午,戚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这是什么。” 基础一点的东西他知道,稍微先进一点的他就茫然了。他的见识很像九十年代千禧年前后。 人的见识是和自己的生活见闻挂钩的,戚喻想,大概深海里,他的家的生活水平就是这样。 虽然不算落后,但比着现在的先进生活还是差一截。 戚喻有耐心就和他讲讲,没耐心就敷衍他以后再跟他说。 他频繁地提问和寸步不离地跟随没有让戚喻感到厌烦,反而有点享受。养会说话的小宠物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小猫小狗不会说话,但是他会。 虽然他的外形外貌和可爱搭不上边。但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可爱,想对他好大概就是爱。 天哪,她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谈恋爱是多久前了?忘记了。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她让阿姨来家里做饭,变着花样做,她不吃,看着虞昭然吃。 每次吃到他没吃过的东西露出的极微的小表情,她都觉得好可爱好漂亮好帅。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很想给他钱。长得太有良心了。是不是美人鱼都很漂亮呢。 大概爱一个人就会想要给他很多钱。 前男友 明明给虞昭然准备了房间,虞昭然从来不愿意在里面安静待着,晚上睡觉自己拿了被褥枕头在戚喻房里打地铺。 她在床上趴着往下看他。 “你是不是神经,有床你不睡,非要打地铺。” 他的房间她没进去过,里头没有他熟悉的气味,他在里面睡不着。 “我不熟悉那里。”说来说去还是不习惯。 戚喻拿他没办法,随他去吧,他是客人,是恩人,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戚喻躺在床上和他聊闲话。 “虞昭然,明天我带你逛商场吧。你去过商场吗,没去过吧,我带你去玩玩。你去游乐园吗,还有博物馆……” 他听她絮絮叨叨,仰面躺在被子上,眼皮越来越沉。 戚喻说了半天他也没有回应,以往他至少会“嗯”一声。她翻过身体往床下看,他已经睡着了。 戚喻“啧”一声,伸手关了床头灯。 这些日子,跟着戚喻过“人”的生活,他的举手投足和习性多少像个人类了,不会在别人打电话时傻傻凑过去问,“你在干嘛?” 进了商场,戚喻反复叮嘱,“一会见到你觉得奇怪的事不要随便问,人家不认识你,不会给你解答的,只会把你当精神病人。” “不要问精神病人什么意思,总之就是不要随便问。” “哦。” 他很听话,乖巧地跟在她身后,繁华斑斓的商场让人眼花缭乱。 戚喻在前面走着,走几步身后人不见了。 她慌张起来,“虞昭然……”倒回刚才的路,看见虞昭然在珠宝柜前停下,目不转睛的看着琳琅的珠宝首饰。 她走到他身边,“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见到珠宝就拖不动腿了,也太容易被骗了。 柜姐见这对情侣驻足,上前推销珠宝,“先生小姐,这款海洋之心是最近的新款,您可以看下,是限量款,整个商场只有这么一条。” 玻璃柜里的灯光迷幻,蓝宝石晶莹深邃,周围点缀着一圈白钻。 她开始介绍这款珠宝的设计由来,“这是纪念泰坦尼克号一百周年的纪念品,五十二点二零克拉,寓意永恒的爱。” “您需要的话,可以给您打开柜子详细看下品质。” 虞昭然看向戚喻。 戚喻点头,“看一下吧。” 柜姐戴上手套,稳当地托住胸台,将海洋之心请出来。 “因为海洋之心限量,如果其他柜台贩售缺货的话,会调走其他柜台的补缺。全球限量叁百条,现在仅剩四十七条了。先生,您可以看下,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了,现在买给小姐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戚喻对珠宝设计没什么研究,问虞昭然,“你喜欢吗?” 柜姐敏锐察觉到掌钱人是哪位,转向戚喻,“小姐,可以让先生试戴下,很衬先生英俊的脸。” 戚喻给虞昭然戴上,可惜他现在不是人鱼的模样,不然更有参考性。 “要这个吗?” “喜欢。” 戚喻大手一挥,“好,那就这个吧。” 柜姐喜笑颜开,“好的,我来帮您包装,需要送货上门服务吗?” 戚喻摆摆手,“不用包装了,就这么戴着吧。” 她准备刷卡,柜姐见缝插针,“我们这里还有部分海洋主题的珠宝,您购买了海洋之心已经达到了这个主题珠宝的配货标准,您看是否需要带您看下呢?”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跟随柜姐上了十九楼,这里是专门为高消费力客人准备的珠宝专层,不对外常规开放,消费到一定金额标准才可以入场。 一进来像是个海洋主题的珠宝艺术展厅。 虞昭然看花了眼,目不暇接。戚喻一个个展品看过去,看中一条鱼尾碎钻手链,标牌上写着“鱼尾之恋”。她让服务人员拿出来端详了下,问虞昭然,“喜欢这个吗?” “喜欢。”她拿起来给他的手腕试戴,竟然能戴上。 “那就要这个吧。” 虞昭然抬起手,晃一晃,那条鱼尾在灯光下闪着细碎亮丽的光彩。 柜姐笑容满面,“您真有眼光,鱼尾之恋用料和工艺虽然不及海洋之心,但和海洋之心搭配再适合不过。” 戚喻看看虞昭然身上,项链有了,手链有了,干脆给他凑个叁件套。买戒指还是耳坠呢。 她在玻璃展柜下梭巡能看中的,一回身虞昭然又不在了,目光穿过人群,他在一面冷光墙前站定,盯着一个小小的耳坠。 戚喻凑过去看,是一个贝壳浮雕耳坠,名字叫“含泪之期”。这里展品的名字都土土的。 引导员上前奉上一个放大镜,戚喻没懂,“给我放大镜干什么?” 引导员解释:“肉眼看会损失很多耳坠的细节,这个小浮雕细节很精致,放大镜可以让您更清晰地观察到设计者的情感和用意。” 戚喻把放大镜比在眼睛下。 这个小耳坠还没有她小拇指指甲大,贝壳浮雕后面承托了一片复古纯金材质的中世纪相框,洁白的贝壳雕成一个类似少女背影的模样,仔细看能看出少女忧愁的眉眼和飞扬的发丝。 确实很有技术含量。 戚喻问虞昭然的意见,“你喜欢这个吗?” 虞昭然答得干脆,“喜欢。” 她又问,“这个展厅里有你不喜欢的吗?” 他诚实回答,“没有。” 展厅的珠宝设计者用了再多情意和设计也没什么大用,虞昭然只会被亮晶晶金灿灿吸引。 太好骗了,东西是不是真货他根本分辨不出来。 柜姐压制着自己的欣喜若狂,“小姐,您可太有眼光了,这叁件收拾戴在先生身上是在是绝配,先生身上也有种轻灵的海洋气质呢。” 这还真让她说对了,海洋里长大的人怎么会没有海洋的气质呢。 戚喻捏捏虞昭然的耳垂,“可是你没有耳洞。” “我喜欢。”他坚持要这个,“这上面的人,像你。” 像自己?戚喻左看右看没觉得像。 “好吧,随你,那你买这个想戴的话就得打耳洞,你确定要打吗?” 他深思两秒,“打。” 戚喻跟着柜姐结账,虞昭然看起来很喜欢这个耳坠,手里一直拿着装耳坠的小盒子。 正要离开,有男人的声音拦住了去路。 “哟,身边又换新佳人了。” 那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看起来西装革履,衬衣第一个扣子解开有点随性的样子。 他在跟自己说话,意识到这一点,戚喻礼貌回问,“你在跟我说话?” “请问你是?”她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那男人咬牙切齿,“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咱俩才分手一年而已,你就忘记我了?” 分手一年,戚喻迟钝地回忆一年前谈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魏……魏什么来着。 “哦,是小魏啊。” 小魏冷笑,她肯定忘记他的全名叫什么了,她记性一直不好使。 “我之后,这是换的第几个了?”他抬抬下巴,示意虞昭然。 “问这个干什么,你想和我复合?” 小魏睁大眼,“你有病。” “那你关心我干什么?” 小魏气极反笑,“谁关心你了。” 他打量虞昭然身上的首饰,又冷笑。 “哎,”他在叫虞昭然,“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这种人,对你好的时候特别好,对你没感觉了转头忘了你。这些不便宜的东西她也给我买过,都是她哄人的手段罢了。” “胡说八道,我给你买的可没这么贵。”戚喻实事求是。 小魏气的冒火。 她挡住虞昭然,“你跟他说这些,他听不懂的。” “我听懂了,他是你前男友。”他这会开始变聪明了。 “好吧,对,”戚喻强调,“前——男友了。” “哎,”他还是对虞昭然说,“你听到了吧,她就是这种人,今天可以给你花这么多的钱,明天可以给别人花更多的钱。朝叁暮四,见异思迁,这种人靠不住的。” 这话有点怪,戚喻品出点味道,“你是不是以为当初我和你分手是看上别人了?” “难道不是?” 戚喻深吐一口气,“不是。” 她很认真,“我就是不喜欢你了而已。没感觉了呀。” 她说的理所应当,本就如此,没有感情的维系,所谓的交往还有什么意义呢。不知道对方认为自己看上别人而分手的原因从何而来。 戚喻认真的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解释,比起他一厢情愿认为她看上别人更加残忍。 前者是他的魅力不再吸引她,是自身原因,后者是她自身原因。至少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她的错。 小魏面色如土。 戚喻安慰他,“小魏,你是不是还执着这个事啊,感情其实没什么对错嘛,你要往前看。” “我记得你,你叫魏子驰对吧,你做饭很好吃,你未来女朋友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她拍拍魏子驰的肩膀,拉着虞昭然离开。 观景电梯持续向下,将城市夜景踩在脚下。 虞昭然没有看夜景的心思,电梯楼层一层层向下,他突然出声,“他做饭很好吃吗?” “你说魏子驰?挺好吃的,反正比我会做。”她陈述事实。 “我也会。” “哦?”戚喻有些惊讶,“好啊,那你给我做呀。” 他坚定点点头。 比她命贵 电梯还在持续向下,梯厢内灯光不是很亮,仍能映衬海洋之心的光泽闪耀。 她用手指拨一拨他胸前挂的坠子,“真好看。” 她指的是珠宝和眼前的人。 虞昭然握住她的手,“你喜欢吗,喜欢送给你。” 戚喻翻白眼,“还你送我,那不还是我花的钱。” 回到商场正常开放层,戚喻带虞昭然买了电影票看电影。 拿了票进场,虞昭然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了。场子里头为了便于观影都是不开灯的,出于深海生物本能,未知的黑暗区域他不会轻易冒险。 身后还有人等着进场,大家嘀嘀咕咕嫌他挡住了门,戚喻好说歹说没有危险,拽着他进去找到座位坐下。 他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坐的笔直。戚喻拍拍他的背,“哎,不用紧张,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哈。” 他想往戚喻身边靠一靠,座椅扶手隔住,僵硬的把身体转到她那边。 戚喻拍拍他的膝盖,“没事,没事哈。” 大屏幕观影效果体验极强,大概二十来分钟左右,虞昭然放松下来,专心屏幕上的故事。 戚喻正看的认真,旁边一颗头凑过来,指着电影屏幕,“这个人……” 戚喻捂住他的嘴。 鼻尖萦绕这她护手霜的水蜜桃香气。 手指一阵疼痛,戚喻捏他的脸,小声质问,“干嘛咬我。” “你不让我说话。” “没错,不要说话,打扰到别人。” 电影结束,两人往电影院外走,封叔打来电话。戚喻接起来,把买好的奶茶插上管,示意了一下怎么喝,塞到虞昭然手里。 “喂,封叔,怎么啦?” 听到是戚喻的声音,封叔放下心,“大小姐你没事吧,今晚你的账户出了一笔大钱你知道吗,董事长让我问下怎么回事。” 戚喻刚被绑架完,这才安生没几天突然划掉这么一大笔钱,喻浩担心别是连人带卡都被掳走了。 “啊,没事没事,买了几件珠宝而已。”她刷卡时候根本没看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我没仔细看。” 封叔看了下账单数目,念出来,“八千九百八十八点八万。” 戚喻差点晕过去。 也就叁件珠宝而已,怎么这么贵! 她知道珠宝是奢侈贵重物,但平时没研究过这些珠宝的市场价,根本没想过会这么烧钱。 比她命都贵,海师绑架她要的赎金都没这么多! 她转头看虞昭然,他吸一口奶茶嚼嚼,腮帮小幅度起伏。他很喜欢身上的首饰,不时摆弄摆弄手腕上的小鱼尾。 戚喻深吸一口气,很快平静。 算了。没事。虞昭然喜欢,那就买值了。千金难买她乐意。她愿意给他花钱。 “是有点多哈。没事封叔,我很喜欢那套首饰,那套首饰我会当做传家宝,代代相传。” 又聊了两句,封叔叮嘱戚喻早点回家,又派了几个便衣保镖暗中保护,戚喻让他放心,身边还有虞昭然,虞昭然身手不差。 聊完挂了电话,戚喻看着虞昭然,“这下你的身价比我都贵重了。” 虞昭然不明所以,“嗯?” 戚喻干涩笑笑,“哈,没什么。”说不肉疼还是假的,钱已经花出去了。没关系,本身花钱就是买个开心。 虞昭然开心,她也开心。 她不想在这个商场呆了。 “走吧,虞昭然,我们去旁边的博物馆吧,说不定能见到和你爷爷奶奶同辈人的遗物。” 他年纪相对人类来说本身就很大了,他的爷爷奶奶恐怕已经是古代那辈的人了。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虞昭然把奶茶杯里最后一颗珍珠吃掉,晃晃手中精致的小盒子,“我想戴这个。” “可是你现在没有耳洞。”算了,带他去柜台看柜姐有没有办法。 “走吧,我找人给你打一个。” 他拉紧了她的手,“不要他们。你来。” “我?”戚喻指着自己,“我哪会,我没打过呀。” 他坚持要她给打,一日游计划被打乱,两人回到别墅,戚喻让人弄了打耳洞的工具,让他在梳妆台前乖乖坐下。 酒精棉花擦在耳垂上冰冰凉凉,他在镜子里看她。 戚喻琢磨了下工具怎么用,反复给他的耳垂消毒。 无痛穿耳针穿过皮肉,戚喻看着都觉得痛,拧紧了眉毛。血珠从耳洞沁出,她拿过酒精棉花止血,等不流血了,把那个价值千万的小小耳坠穿了进去,用固定耳针的小配件堵住。 大功告成。 他耳垂还有点发红,她酒精棉片继续擦了几下,“疼吗?” 虞昭然晃晃脑袋,耳坠跟着他的动作摇晃,“不疼。” 戚喻撂下工具去洗手,他拉住她的手贴在他耳朵上,戚喻抽出来,“我还没洗手呢,小心感染。” 洗完手出来,虞昭然已经不在梳妆镜前,她去他的房间找他也不在,上天台,他在泳池里化成一条长长的鱼游动。 电话铃声响起来,戚喻回到房间看手机,是父亲的来电。 戚喻手还没擦干就接起来,“爸。” “小喻,你在家吗?” “我在呢,怎么了。” “封叔等会去接你。你爷爷,住院了。” “好,我知道了。” 戚喻的爷爷喻承礼今年九十多岁了,头脑清醒,身体一直康健,现在住院,恐怕时日无多。 从戚喻记事起,她其实没怎么见过这个爷爷,爷爷很忙,似乎也并不认可她,但也不会去干涉她什么,家族聚宴其他叔叔伯伯拖家带口,只有她和她爸,两人为一队。 戚喻也问过父亲,自己的母亲在哪里,父亲说妈妈生下她难产死了。可她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版本却不是这样。 对于母亲,戚喻没有特别好奇较真过。喻浩给了她足够的爱和优渥的物质条件,这使得戚喻即便缺失母亲的陪伴,也并没有痛苦茫然过。 没有任何人见过戚喻的生母。 喻浩年轻时候有一段时间无缘无故消失了,没有威胁电话打来喻家,报警也没有找到人,本来以为人就这么失踪了,没过多久,喻浩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再过一段时间,喻浩就多了一个女儿。 有人笑言喻浩当年是被山里的女大王抓走,逼迫他生了个女儿才放他走,山大王养不起孩子了,把女儿又送回来。 总之失踪这么久回来后就多了个孩子,任谁都觉得是被借助生子了。 传闻离谱,喻浩从来没有搭理过。 对家里长辈报备的是,他被人抓走,戚喻母亲救了他,两人暗生情愫,珠胎暗结,戚喻母亲家中情况特殊,不会出世和人结婚,就把孩子留给了他。 不管喻浩说辞是真是假,喻承礼并不关心,只是让他寻一个看好的姑娘结婚,喻浩怎么也不肯。 喻承礼不再干涉劝解,他儿子众多,一个不结婚也没什么的。 封叔车停在门口,戚喻已经收拾好穿着准备走,临走前在楼下喊了虞昭然一声,“虞昭然,我出去一趟,等会就回来了,你不要乱跑。” 虞昭然听见她的声音从水里冒出头,“好。”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她的耳朵里。 戚喻跟着封叔的车离开。 医院里,消毒水气味浓郁。 家里来了很多人守在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看,爷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眼半睁着,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的。 戚喻做到父亲身边,“爸。” 喻浩拍拍戚喻的手,“没事。” 爷爷如果去世,戚喻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爷爷是爸的爸,她爸会难过。她爸难过,她也会难过。 生老病死,明明是这世间最常见最普通的事,但每一个人在离别时都学不会如何平静。 戚喻一直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活着,最大的烦恼就是没烦恼。 将逝的生命就在眼前,再高超的医疗水平也救不回来枯萎的生命。总有一天,躺在那病床上的会是封叔,会是她爸,会是她自己。 生死别离太残忍,人类拥有了太多,所以不会再拥有永恒的生命。 医院病房总是充斥着伤感无言的情绪,戚喻心中也沉重,说不出话来。 大人们和医生护士律师交谈,戚喻坐在走廊的椅子也没什么话好说,喻浩忙完了,走过来拍拍女儿的头,“爷爷这会稳定下来了,没事了。你回去吧,这里我在就行。” “那你呢。” “我守他一晚上。”几个兄弟姐妹轮番陪床。到了这个时候,请护工已经没有意义,老人最想要的还是临终前子女的陪伴。 戚喻跟着封叔回了家,封叔让戚喻别多想,早点吃饭,好好睡一觉。戚喻点点头。 回到家天快黑了。戚喻也不饿,没有提前通知阿姨来做饭,一进门,就闻到了晚饭的香气。 虞昭然围着围裙在灶台前铲菜。 戚喻很惊讶,“你还真做上了。” 叁菜一汤,很标准。 戚喻认真看了他一圈,“你越来越像人了。” 虞昭然哼一声,收下这个勉强算夸奖的夸奖。 饭端上来,戚喻吃的不多,盯着碗,用筷子捡米粒,“虞昭然……”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你会……永远不离开我吗?” 后入 话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好笑。 人这一生本就是孤独的,没有人能持续的和自己生命同频的陪伴自己一生。 人以血缘亲密关系划分成叁部分,父母,爱人,孩子。 父母会先于自己老去离开,这是必然的。人不论多大,在父母那里永远是孩子。遮风避雨的大树倒下,自己就成了后辈的墙。 谁生下来就会做遮风避雨的长辈呢,所有人都被时间和经历推着,不停地往前走。 孩子会看着自己老去,重复自己送走父母的曾经。 而爱人,相伴一生,极少会有伴侣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同频死亡,反而是一种极致的浪漫。 虞昭然不是人,他来人间也只是一段旅程。就算她喜欢他,她留得住他吗?大海宽广无垠,小美人鱼的归宿终究是大海,不是繁杂缭乱的陆地。 “哈,我随便说的……”她低头装作吃饭的样子。 虞昭然停了筷子,他想了想,“你对我很好。” 她抬起眼,期待他的下一句话。 他无法回答承诺这样深刻的问题,只能以目前自身的感觉回答他能理解的。她对他很好,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在她身边他很有安全感,他想触碰她的身体,想要感受她的体温。 “永远,怎样算永远呢……” “我属于大海,总要回家。” 戚喻眼睫垂下,“嗯,我知道的。” 夜幕的星零乱排列,没什么布局。 戚喻躺在天台的躺椅上数星星。 点点繁星,不及虞昭然身上鳞片散发的光彩迷人。 戚喻叹口气,想这些干嘛呢。 她侧过身去,不想再看星星。 “呀——” 虞昭然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在她旁边没声没息的,凑得很近,吓了她一跳。 “你是鬼吗,连点声都没有。” 他也不客气,挤上躺椅,紧贴着她躺在一起。 戚喻推他,“你去那边……” “不要。”他耍赖皮,非要和她硬挤。 戚喻闭上眼不和他计较。 良久,他的声音在头顶幽幽道,“为什么问我那样的问题?” 戚喻睁开眼,不想回答,蜷缩起来,不让他看见她的脸。 他也不追问,平稳呼吸。 戚喻看得到他胸口的起伏。 他没有好好穿衣服,衬衫又不扣扣子,海洋之心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倾斜到衣服里面。 鬼使神差的,戚喻恨恨地咬了一口他胸前。 他吃痛“嘶”了一声,抓住她的肩膀往上提,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咬我?” 戚喻嘴很硬,“你不是也咬过我?”电影院里他咬她手指来着,扯平了。 “我没有咬这个位置。” 他还计较位置。 “怎么,你还想咬回来?” “嗯。” 他是认真的。 戚喻心里一慌,果断拒绝,“不行。”接着脚伸下去要离开躺椅,被他手一揽连人带腿又拉上来。 姿势怪异,戚喻不适应想要挣脱,他手上力道很大,没有她挣脱的余地。 她服软,为自己辩解几句,“我没有很用力,你应该不痛。” 虞昭然动了下身体让她看清楚,他胸前,一个红色牙印鲜艳显眼。 戚喻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咬回来吧。” 虞昭然将她往上提一提,拉开她的衣襟。 戚喻心跳的咚咚响。 胸前一凉,他迟迟没有下口。 “你在害怕?” “我不会咬你很重的。”他安慰她。 温热口腔覆上,齿感不重,他咬住一块皮肤揪了下,随即唇舌舔舐上去,湿湿热热。 戚喻抓他的头发,“好了……” 他仍埋在她胸前,鼻息喷洒。 乳尖被舌尖扫过,戚喻头皮一麻,“你……”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来。 两人衣衫大敞,姿势亲密。虞昭然鼻尖碰触她的身体,轻嗅,“你身上有繁衍期的味道。” 他撑在她身体上方,一双眼睛望住她。脖子上的海洋之心悬挂下来,在她眼前一晃一晃。 她抓住了深蓝的吊坠。 蓝宝石并不冰凉,被他的体温沾染热度。 她拽着项链,拉低他的身体。 唇齿相触。 迷迷糊糊的,泳池边的地面上积攒了男男女女的衣物。 她的身体很烫很软,虞昭然进去时抖了下。 异物入侵的感觉也并不好受,戚喻适应了会,抱紧了他宽阔的肩背。 他动之前,问她,“需要挡住我的眼睛吗?” 戚喻含住他的嘴唇,“不用。” 体液交融,躺椅并不坚实,随着男女的动作而动作。 水沫在皮肤上碰撞摩擦,湿透大腿根。 他有些急,翻过她的身让她跪趴着。 后入的姿势好像让他的性器捅得更深,戚喻下面发胀含不住膨胀的茎根想要往前躲一躲,被他看出意图。 虞昭然伏低身体,握着她的腰往回拖,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别在她腰后,迫使她完全接纳。 他还没有正式经历繁衍期。和同类交配,人鱼的形态并不能很方便地运用这个姿势。 但后入这种姿势每个雄性无师自通,看着自己的雌兽被插的无处可逃的样子,似乎是每个雄兽在性爱中热衷于看到的。 他顶一下,她就夹一下,一来一往。 戚喻呜呜叫着,“你慢点……” 虞昭然当没听见。 潺潺溪流从她两腿间滴落,整个天台都是她的味道。 他翻过她的身,拖着她的腿让她贴紧他的胯。 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拉住她的手腕。 坚定又快速的一下又一下。 龟头收到的刺激猛烈,他加快速度,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呃……” 同时高潮,体液淅淅沥沥,他失力趴在她身上,看她失神放大的瞳孔,看她红霞如云的脸庞。 戚喻睡晕过去。 虞昭然舔舐她的嘴唇,她脖颈上的汗液。像一只普通雄兽事后安抚疲惫的雌兽。 真正的插入动作比起那次在游艇上来的刺激要更大。他有些好奇,趴到她身下观察那一处的特别之处。 红红的,软软的,手指挤进去会被温热的软肉挤压。 原来她的身体构造是这样的。 虞昭然亲一亲,水液的润滑在静谧深夜中好大一声响。 他抬头看看她的反应,她还在睡。 拢好她的身体,虞昭然抱起戚喻回她的房间。 将她放好在床上,他一步不离的贴上来,咬住她的后颈安心睡去。 戚喻醒过来时虞昭然还没醒,天微微亮,六点钟左右。 她轻身起床,去厨房冲了杯咖啡。 一直以来,她无谓生死,甚至可以为了输赢有趣去做很危险的事,全凭仗自己不同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 她知道自己的不同,也坚信这世上一定还有和她一样拥有异能的人,所以她偷偷组建了一个实验团队,有专人去往民间搜寻这种人,带到实验室供其研究。 哪怕这些人拥有异能,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擅长用不普通的能力给自己制造财富。 人活在世上很累的,要生存就要赚钱,普通人劳劳碌碌一生仅够温饱。 她并不强迫这些人来做实验,会开出很高的“实验补贴”让他们选择,一个精神正常愿意配合实验的人比起被囚禁逼迫疯魔的人的实验数据更有说服力和安全准确性。 她想找出这些人的共性或者单独提取他们的不同之处,来将这些能力复制到其他容器上为己所用。 在昨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寿命长生这件事。 而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即便人类不可能与天同寿,那稍微延长一下寿命可以吗,在一百岁的基础上多活十年二十年呢? 可她不能抓百岁老人来研究,而拥有“长生”异能的人很难从人群里找出,就算有人送上门说自己活了多少多少岁,怎样证明他说的是真是假,大概率会是骗子。 而现成的,年轻的长寿的符合这样条件的人选,有一位,就在她身边。 而且,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人鱼家族。 戚喻出了门,没有让其他人代劳,独自驱车去往地下实验室。 从实验室出来往回开的路上,经过3w,戚喻想起来自己被绑架后回来这些天还没去过店里,应该没什么大事,有大事早打电话找她了。 但还是不放心,找地方停了车回了店里。 一回店,主管见到戚喻迎上来。“大小姐。” 戚喻问,“我不在这两天没什么事吧?” 主管回答,“没有,一切平常。棠小姐来了两次问过你在不在,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就走了。” 戚喻点点头。 棠高阳手机上没找过她,来这估计也就是闲坐,她在不在也没啥关系。 戚喻视察一圈,披甲上阵,把前台替下来,自己做半日调酒师。晚上准备下班了,有喝醉的客人打架,动静还不小,惊动了警察,戚喻作为老板配合调查,从警局回来已经很晚了,干脆在自己的办公室睡下。 第二天早上开车回别墅。 刚把车停在院子里,戚喻就见到门口坐着的人。 虞昭然赤着脚穿着睡衣坐在门口,低着头。听到车的动静,抬起头来。 戚喻下车走过去,刚想问他怎么坐在门口。 他冷着一张脸转身,把戚喻关在门外。 戚喻:“……” 他干嘛。 怎么回事?他好像生气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嘛。 不让他独守空闺 门没有锁,戚喻很轻易地开了门。 一进门,虞昭然高大身躯覆上来,挡住戚喻前方光景。 “你去哪了?”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为什么丢下我?” 一连叁问让戚喻茫然的猝不及防。 “怎么就不要你了,我就是出门一趟啊。” 虞昭然眼睛有怒意委屈。 鲛人繁衍期寻得自己的伴侣后,要连续叁天在一起持续交配,极少会发生已经认定的伴侣中途脱逃这种情况,这对于每一个鲛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戚喻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虞昭然又不会手机打电话,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只能在这个房子持续打转,徒劳地等待,等她回来。 确认到戚喻没有丢下他的意图,虞昭然弯下腰,紧皱着眉盯视着她。 “真的吗?” “真的。” 他紧张愤怒的神色松下来,把下巴放到她肩膀上,手臂紧紧圈住她。 “太紧了,松一点……”他勒得她喘不过气,戚喻拍拍他的背。 他跟她较劲,箍的更紧,手臂使力一提,戚喻脚离开地面,她就这么被他箍起来抱到沙发上。 戚喻感觉得到他在闻她身上的味道。怎么像狗一样。 嗅了几下,他有些失望。 虞昭然大概明白了人类和鲛人的不同,人类的“繁衍期”不受控制,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像鲛人,在特定时期,需要频繁交配。 戚喻摸着他的头安抚,想着这鱼怎么这么粘人。第一次见面那谨慎的模样还能再看到吗? 她分散他注意力,温声细语,“好了好了,你吃饭了吗,我让阿姨来做饭,你休息下好不好?” 虞昭然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他这样认真,戚喻有点不习惯,“干嘛?” 他虽然接触人类,接触人类世界没多久,但他看的出戚喻对他的好,也能感受到她对他上心,但对他也没那么上心。 这个事情很难形容。 他搞不清楚自己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 如果当时没对那艘游艇感兴趣,或许他现在也不用在地面承受这种莫名的纠结。 他松开手,不再缠着她,坐在沙发上,盯着虚无处。 戚喻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吃什么?那我让阿姨随便做了?”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我好看吗?” 这还用问,这毫无疑问。 “好看啊。”戚喻毫不犹豫。 他缓缓松了手。 没头没尾的询问让戚喻摸不着头脑,他离开沙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从不去那个房间的。 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什么嘛。 戚喻腹诽,只是出个门而已,他用得着发那么大脾气吗? 她上次去医院不也是出门,回来也没见他这样啊。 她知道他不熟悉这个世界,只认识她一个人,可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不能为了他把其他联系都切断。 戚喻想,虞昭然可能还是太孤独了,陆地她只认识她一个朋友,他如果多认识些人,可能就不会围着她转了。 就算他将来要回大海,这段陆地时光以后也可以回忆,以后要是有缘再回陆地,现在教他的这些说不定还能用的到。 吃饭时候,戚喻敲敲门叫他,他闷在房里不出声。 戚喻一个人吃完饭,回到房间洗澡,昨晚在办公室待了一宿还没换衣服。洗完澡出来拉开衣柜,总觉得好像少了几件衣服,具体少了哪几件她也说不上来,她衣服太多,记不清有哪些。总之有衣服穿就行。 她想了想,虞昭然每天直愣愣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干也不是办法,她打算教他上网,教他打电话,教他酒吧里一些简单的工作,空闲的时间充实了,他就不会不安。 戚喻再次敲响虞昭然的门,声音放柔,“虞昭然?” “虞昭然,不要生气了嘛,你出来嘛,我教你玩手机。” “哎呀虞昭然,出来嘛,我教你打电话,这样你随时都能找到我了。” 戚喻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企图听见他在里面的动静。 门猝不及防打开。戚喻差点扑倒。 “真的吗?” 戚喻笑得开心,“你不生气啦。” 虞昭然不说话,脸色奇怪。 算了,这会先不提生气不生气的事。她举起手里两个手机,“我教你怎么用这个,这样你什么时候想找我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她余光瞥到他床上有几件不像男装的衣物,“嗯?那是你的衣服吗?”她侧下头想看的更清楚,被他用身体挡住,“没什么。” 他脸色微红,平复呼吸。 “不是要教我吗?” 戚喻被他转移注意力,“对,这个手机你留着用。” 他接过,“用这个找你,你都会在?” “嗯嗯。” 她耐心教他怎么用手机打电话,他操作了几遍很快学会,她又教他怎么发短信开视频怎么上网,他懵懵懂懂地学,只学会一个打电话。 戚喻毫不吝啬夸赞,“哇你好棒哎。”语气夸张。 虞昭然幽幽暼她一眼,“别把我当小孩子。” “当然当然,你可比小孩子厉害多了。” 他又操作了几下,已经很熟练,明明面对着面,他还是执着地打出这个电话,眼神督促戚喻接起来。 戚喻配合他,“干嘛。” 他对着话筒,“我说话你能听到吗?” 她把手机放到他眼前,“你听呢。” 她的手机同步传来他的声音。能听到。 虞昭然放下心,挂掉电话。 “我不在的时候可以你到处走走,但是一定要拿着手机,这个有定位,就算迷路了也可以找我,我都能找到你。” 虞昭然看看手中的巴掌大小的板子,感觉很像狗牌,出门不带好像就回不了家。 他点点头。 “明天我带你去我工作的地方,你去吗?” 这太好了,本来他就想和她提,她去哪必须得带上他,这下她主动提了,他也不用再多说了。 虞昭然捏着手机,“我去。” 工作日的上午,酒吧基本没客人,这个点大家都会打扫准备下,准备迎接晚上的客人。 戚喻带虞昭然进店,大家的目光就迎上来,戚喻摆摆手,示意大家该干嘛干嘛。虞昭然不是这里的员工,也没必要和大家介绍他是谁。 主管上前,以为虞昭然是戚喻带回来新入职的男模,试探地问了下,戚喻赶忙澄清,“不是不是,是我认识的人,带他来店里看看。”主管了意,遗憾地看了眼虞昭然后退下。 戚喻带他参观酒吧的每一处,给他介绍这是什么东西该怎么用,虞昭然认真听着,不时会问她问题。 好像带幼儿园小朋友参观成人世界。 她还在说着,主管来了后厨,有些急地打断了戚喻,“大小姐……” “怎么了?” “傅公子来了。” “哪个傅公子?” “傅子昂傅公子。” 戚喻疑惑,“他?他来干什么?”自己和他又不是很熟。 “不知道,他一定要见你,很生气的样子。” 他生什么气?她又没惹他。 戚喻和傅子昂小时候见过,两家老人关系比较好,有时也会带着孩子一起见面,她不是很喜欢傅子昂,这人拿鼻孔看人,怪讨人厌的。 那时候大概七八岁,两家大人见面,小孩子们在后院泳池玩,傅子昂不认识戚喻,故意带着其他小孩孤立她,小戚喻自己玩水枪,傅子昂不乐意,不允许她玩自己的玩具,非要抢回来,戚喻松手,他用劲过猛,自己掉进水池里。 那个水池很浅很浅,差不多也就能泡个脚的深度,傅子昂掉进去大哭大闹,非说戚喻推他,戚喻使坏要淹死他。 喻浩问戚喻怎么回事,戚喻解释了。但这事没人作证,傅子昂去抢玩具枪的时候,其他小孩子没过去,没人看见那边的真实情况。 说来说去傅子昂受了惊吓,又是在别人家里,喻浩在其他大人面前走了个程序让戚喻道歉,想提前带戚喻走,戚喻不吱声,走到傅子昂身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推进了水里。 “这才叫推,看明白了吗?”年幼的戚喻站在水池边,俯视着狼狈的小傅子昂。 傅子昂震惊,竟然有人敢推他。他火速在水里站起来,目瞪口呆,咬牙切齿,“你竟然敢推我。” “小鼻涕孩。”戚喻轻蔑地说道。 “你敢骂我!”小傅子昂震怒,爬上来就要打戚喻,戚喻抬脚踹倒他,接着踩进水里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被大人抱起来拉开。 回去的路上,喻浩在车上给戚喻擦头发,问她,“他真的冤枉你了吗?” “对啊,这人好讨厌,我不想和他玩了。” 喻浩点点头,“嗯,下回不去了。今天打得好。” “嘿嘿我也觉得。”小戚喻一笑,露出退牙期门牙未长全的牙龈。 长大后儿时幼稚的行径无人再提,再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他来她的酒吧气势汹汹地找她,莫名其妙。 戚喻去到前台,傅子昂已经恭候多时,见到戚喻出来,摘下墨镜,微抬起下巴,等着戚喻主动和他打招呼。 戚喻跟虞昭然讲解怎么调酒。 “……” “……” 傅子昂等了许久,忍无可忍,“戚喻,你别太过分。” 他走了 iyuz ha iwu.x yz 戚喻慢慢转身,把目光移到傅子昂脸上,悠悠道,“干嘛,不是你找我吗,我来了你又不说话,我就干我的事了,我过分什么了。” 傅子昂皮鞋踏在地面哒哒响,上前坐在吧台前。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和我奶奶说什么了?” 戚喻摸不着头脑,“你奶奶?小时候见过你奶奶一面,后面就没见几次了,连话都没说几句。怎么突然提你奶奶?” “哼,我奶奶那天和我提了,她想找你做她未来孙媳。” 虞昭然看向戚喻。 戚喻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这事。 “哦,那说明奶奶很有眼光啊。”她不在乎。 大人间谈后辈的婚事想怎么谈就怎么谈,结婚的两个后辈如果没看对眼,他们谈多久都是白搭。 傅子昂警惕地看着戚喻,“我打小就知道你心眼多,推我下水想引起我的注意也就罢了,现在在我奶奶面前害我,想要谋划我和你结婚。你好奸诈。” 戚喻沉默了。 该怎么说呢,自信是一件好事,她也很自信,很爱自己,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但是这种自信不能作用到别人身上,给别人负担,比如,让此刻的她无语尴尬。 戚喻抿抿嘴唇。 “你奶奶的孙子,不止你一个吧?” 傅子昂拧紧眉头思考,“什么意思?” 戚喻开始演,“其实,我和奶奶说的是你大哥。” 傅子昂瞳孔地震。更多类似文章:heiyes huku.c om “你……你承认了,你果然觊觎我们家!”又回过弯来,“不应该啊,他都叁十多快四十了你还喜欢他,你喜欢老的?你好变态。” 不知道傅子昂哥哥听了这话作何感想。 “叁十多,年轻力壮正当时,你也会到这个年纪,为什么瞧不起叁十多的呢?” 戚喻想,叁十多算什么,她还喜欢二百五十多的呢,她目光轻轻落在虞昭然身上。 虞昭然垂着眼不出声。 傅子昂倒是一惊,她说的话有道理,并且哪怕他的态度这样恶劣她也在维护他大哥。 但是对戚喻的恶感不会因为这些话消失。 “我告诉你,有我一天在,我不会让你进我家门的。”傅子昂正式宣战。 戚喻心理白眼要翻上天了。 他真的信了。 有时候人过得太好,是不是真的会把脑子退化。戚喻百思不得其解,她过得也挺好的,她也没退化啊。 “好啦,骗你的啦。”她终结这场闹剧,安抚快要跳起来的傅子昂。 她怕他听不明白,“刚才说的话都是我骗你的,你大哥我不认识,你奶奶那里我也从没去过,不信你直接去问她。” “再说你怕什么呢,只要我不同意,咱俩这婚就结不成,你倒是想和我结,我还不同意呢。” 估计就是傅家奶奶一时兴起,随口一提的。戚喻被绑架已经发生过几回了,这种事很难瞒过所有人,豪门的老人都比较迷信,觉得这女娃命硬,这么多次危险都能化险为夷,嫁进自己家一定旺家族。 戚喻没兴趣去旺别人,要旺也得是别人旺她。 傅子昂急速消化戚喻刚刚说的话,“你说的是真的?” “你真的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大哥?” 戚喻点点头。 傅子昂低声嘀咕,“不应该啊。” 自己的魅力受到质疑,傅子昂很费解。 但他也明白这世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想通后,傅子昂开朗许多,“那我就放心了。” 戚喻道,“多吃点鱼和核桃吧。” 他没懂,“为啥?” 戚喻不说是为了补脑,只说,“对身体好。” 傅子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心上。心事解开,戴上墨镜,哼着小曲离开。 看戏许久的虞昭然终于出声,“你会和他成亲吗?会和别人成亲吗?” 成亲,很老派的说法。 虽然傅家奶奶有心,但也说不好真的和她爸去谈婚事,虽然父亲会尊重她的意愿,但是戚喻目前为止对婚姻还没什么概念。 现在她没有想法,但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想。 “可能吧。”她回答的保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那我呢?我和你交配过。”他强调。 戚喻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他又道,“我不想听。” “……” “你身边的男人一直很多吗?上次是前男友,这次是未婚夫。”这话有点酸溜溜的质问意思。 但不管是前男友,还是所谓的未婚夫,根本没什么交集,这都不是什么事。他这话说的没道理。 戚喻没搭理他的话。 只觉得美人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晚上洗完澡,戚喻擦干头发出来,虞昭然在她房间打的地铺已经不见了,昨天他虽然在他的房间,没来她的房间睡,但是她这屋的地铺没有收掉,现在拿走,看来是真的可以独自在他自己的房间睡了。 虽然这才是正常行为,但戚喻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她安慰自己,虞昭然总有一天会走的,本来他来陆地也是她盛情邀请,做客的客人又能待多久呢? 提前适应也好。 她去厨房倒水,却见到他的房间开了条缝,她拿着水杯走过去想看看他在干嘛,房间里却没人。 他去哪了? 戚喻上天台。 月明无昼,夜空无云。 城市因为人的流动永远鲜活。现代科学下的城市生活已经让人波澜不惊,虚构故事和光怪陆离的传说才能勉强拨动下人的神经。 华美事物见多了人会变得变得迟钝,对美短暂失去概念。 而故事中的人物真正鲜活在眼前,才让人从平凡麻木中灵魂出窍片刻。 月光下,他从泳池中破水而出。 戚喻失语。 他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皮肤几乎闪着光,腹肌上的水珠在肌肉凹陷处停留,顺着肌肉纹路缓缓流进腹前水面。 不知是不是月光映衬和水的浸泡,他身上很白,海洋之心在他胸前发出幽蓝的光。 金贝红珊瑚珍珠,专属于海洋的珠宝饰物佩戴在他的腰上,臂上。 月光下看,他的头发是蓝色的,不是大海的深蓝,也不是天空的浅蓝,介于两者之间,流动着蓝沙般的珠光。发间点缀着星贝闪珠。 他的耳鳍像童话里的精灵耳,从耳根到耳尾是渐变的透明色,耳尾不知道附着的是什么,闪动着细碎光辉。 他往前游动一下,鱼尾浮出水面,像华丽的大裙摆。 “好看吗?” 戚喻被勾走了魂,“好看……” 她痴痴往前走几步,忘记了前面是泳池,直接掉进水里。 她给他买的那几件珠宝根本不够,她想把全世界最漂亮的首饰都戴在他身上。 手臂被扶住,她扑腾着在水里站起来。抹了把脸睁开眼第一时间看眼前人。 虞昭然扶着她的腰,慢慢弯腰和她鼻尖对鼻尖。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回来后分外没有安全感。或许是在陆地呆的久了,他该回大海了,可是一想到她,他犹豫了。 可他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长老说过,人类贪婪,爱上人类没有好下场。且不说人类品行恶劣,只说寿命,根本无法和他陪伴到老。 哪怕他认识戚喻以来,戚喻对他很好,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陆地世界迷人眼,他想,他不能再停留了。 他把最真实的样子展现给她,把最美的样子留给她,就此结束吧。 微凉的唇相贴,戚喻闭上了眼睛。 他搂着她的肩,鱼尾悠然一摆,在水中转了下,沉进水底。 要是时间可以静止就好了。 美好的事物似乎总是特别短暂。 城市的夜一如往常,人和鲛人的拥吻在月光下永恒。 戚喻仿佛做了个美梦。 梦里虽然有血腥绑架,但是有美人鱼一路相伴,他们一起经历危险死里逃生,又在人类世界度过快乐的时光。梦中的幻影美好,轻薄的不真实,虚虚实实的幻境中,她看见虞昭然的身影,想要上前和他一起走,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他。 她在梦中努力的奔跑,想要追上他,终于追上他时,他摇身一变,变成人鱼的模样,立在海边,背影哀伤。 戚喻手搭上他的肩。 “虞昭然……” 他回头,眼神恨恨地盯着她,流出两行血泪。紧接着,四面环境碎裂,天塌下来,刻印着家人面目的无数沉重碎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戚喻猛然惊醒。 从来没有哪一次醒来会这么清醒。 心脏好像被狠狠扯了一下,她身上觉得冷。 戚喻捂住头。 噩梦。 怎么会做虞昭然的噩梦。 虞昭然出事了吗。 怎么可能,他在她这里好好的。 平复了下心跳,戚喻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去虞昭然的房间看看,他起了没。 客厅里冷清清的,大概是早晨温度稍冷。戚喻披了件外套去他房间敲门。 “虞昭然。” 没人回应。 “虞昭然?” 整个房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戚喻感觉不对,转了下门把手, 没有锁,打开门,里头冷冷清清,床上放着她的几件衣服和送他的手机。 她寻遍房间角落没有见到虞昭然的影子。 茫然的寻找中,她渐渐明白,虞昭然离开了。他回到大海了。 戚喻颓然地坐下。 他真的走了。 连招呼也没打。 这个没良心的。 她怒而把床上的东西扫到地面上。紧接着巨大的空落感袭上心头。 好歹打个招呼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不告而别也太让人难受了。 房间该有的都有,就是没有任何虞昭然的痕迹,他在陆地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是依靠的她,现在他走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空空荡荡的房间无声,只有戚喻失落哀伤的呼吸。 繁衍期把精液留在她体内 虞昭然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戚喻生活回到正轨,好像被绑架和他相遇这些事发生在很久以前,经历已经模糊,只有他的样貌牢牢刻在心里。 她的行动轨迹基本固定在家,酒吧之间,偶尔上来兴致会去无人公路飙车,停车后坐在微热的车前盖看高阔的天空,像无尽的大海一样。 有时喻浩也会打电话让她去他那,父女俩短暂聚聚,说说话。 没人找事的日子太平静,反而让戚喻不习惯。 她不想去找虞昭然。是虞昭然自己不告而别的,她不可能主动去找他。 喻浩又给戚喻分了点产业,戚喻最近也忙着正事,没时间再想叁想四,爷爷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吊着一口气,神智不太清醒了,有时喻浩会带着戚喻去看看爷爷,说说话。 平静的生活,让戚喻也平静下来。 普通人就是这样的,波澜起伏才是异常。人生下来平静地见证死亡,迎接死亡,走向死亡。 虞昭然回到泉客居一直没怎么出门。 见过陆地的花花世界,海底的生活成了寡淡的咸水。 虞临拍了好几下虞昭然的肩膀,他才回神。 “祖母。” 虞昭然陪虞临钓鱼,鱼钓满一桶该放生了,虞昭然还在发呆。 “还在想陆地上的事呢。” 虞昭然提起木桶将桶里的小鱼放回水里。 “嗯。” “是什么让你念念不忘呢?” “人。” 虞临笑了。 “既然念念不忘为什么不陪在身边呢?” 虞昭然犹豫一下,“她是人类。” 虞临点点头,回忆人类和鲛人的过往。 “鲛人自诞生壮大,一直和人类打交道。” “人类的善与恶,影响了这世上的一花一木。” “我们有原本的模样,最后成型都会化成人类。人类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 “在鲛人准备退居陆地的时候,正是陆地人类激烈大战的时刻,也就是那时,鲛人一族渐渐脱离与人类的交往。年轻一辈的鲛人保留了单纯心性。” “但也因为这样,我们开始恐惧长久未经接触的人类。” “当我们化成人,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人了。” 鱼竿动了动,虞临压杆看一眼钓饵没鱼,又把鱼钩甩下去。 “不必把自己和人分得太开。” 虞昭然低头思考虞临的话。 “百年之后,她会死去,而我孤身一人。” 虞临示意他把零食盒拿过去,虞昭然打开,她拿了颗糖山楂塞到嘴里。 “小时候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轻易浮上浅水,会被过往船只抓走,你不听,偷偷去了多少回?” “那时候肯冒着死的风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现在怎么束手束脚了?” “昭然,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一切都是注定的。哪怕我不跟你说这些,你心里也会有一个坚定的答案。” “你在问我,其实也在确认自己。” 她把糖山楂塞到虞昭然嘴里,“尝尝这个,这个山楂一点也不酸,下次多给我带点。” 和祖母谈过话后,虞昭然没有立刻回到陆地。他不时在海中徘徊,望着顶头的透过海的阳光发呆。 午夜梦回,是她的笑脸,她在阳光下叫他的名字,朝他招手,“虞昭然虞昭然,快过来呀……” 他在梦中醒过来。触摸不到她的脸庞。 浑浑噩噩了几天,虞昭然发了几次烧,身下的搏动让他意识到,他的第一次繁衍期要到了。 虞昭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不想出去寻偶,被其他鲛人的气味吸引,就这样定下自己伴侣。极致不适中,眼前总是浮现戚喻的脸。 虞昭然定下心来闭关叁天。 叁天后,他浮上浅水,去往陆地。 没了虞昭然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过,戚喻那时耿耿于怀的是他的不告而别。时间一久,冲刷了情绪,起伏的情绪会模糊,淡然而已。 戚喻独自逛超市提了一大包东西往家里走。其实没什么想买的,就是想花点钱,跑到超市购入好多不知能不能用上的东西。 今天出门没有开车,附近的超市离家不远,她提着袋子慢慢往回走。出门时艳阳高照,出了超市走了没几步天阴下来了。 实在是懒得再倒回去买伞了,戚喻快走几步路想要赶紧跑回家。 经过马路要等红绿灯,淋淋洒洒的雨下来了,不小。 算了,跑也来不及了,淋湿就淋湿吧。 戚喻放平心态,按正常速度走路。过了马路,走到路边树荫下,不知是不是树叶遮挡,她头顶上不漏雨了。 这树叶这么密? 戚喻抬头,头顶是一把透明伞。 她回身。 他撑着伞,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虞昭然。 一瞬眼神接触,戚喻呆了两秒,随即转开眼睛,继续往前走。 他跟着走了两步,“为什么不理我?”声音在她背后清晰入耳。 戚喻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虞昭然几步上前,挡住她的路。 “我很想你。” 戚喻眼睛微微睁大。他好像第一次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声不吭地离开,又一声不吭地回来,言辞恳切地告诉她,他很想她。 虞昭然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 戚喻有些无措,绕开他准备离开。 下一秒,马路监控区的死角,一大包购物袋和透明伞凭空落在地上,被雨浇透。马路上的人和车在雨中匆忙赶路,谁也不知道,袋子和伞的主人去了哪里。 戚喻回过神时,已经身处海中,虞昭然吻着自己的嘴唇,摆动着鱼尾往海底深处游去。 明明海水很凉,可她贴着他的身体,明显感觉得到他体温的不寻常。 戚喻挣扎。 这个混蛋,未经她同意把她拐到深海了。他想干什么! 虞昭然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她挣脱不出分毫。 她竭力分开嘴唇,想质问他,海水汹涌灌进鼻子喉咙耳朵,她嘴里鼻子里不断冒出一串串的泡泡。 呛水的感觉太难受了,她慌张把嘴唇再次贴上。 虞昭然眼神平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贴上来。 平静中暗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样的虞昭然她有点陌生。 受制于人,受制于环境,戚喻只能短暂妥协,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睁眼看着海底万物,小鱼小虾在身边急速游过,直到他带着她经过神话传说中才能见到的宫殿,穿过后,到达泉客居。 从雨中见面到在海中跋涉,再到现在脚落在地面上,戚喻有不真实感。 “这里是你家?” “嗯。” 他扛起她,一阵天旋地转,戚喻已经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 虞昭然伏在她身体上方,脸色红的像醉了一般又或者是发烧。 她摸一摸他的脸,“虞昭然,你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从手心亲到手指。 戚喻觉得痒,想收回手,被他不容抗拒的抓紧。 “你起来,我想回家。”她没被束缚的手去推他的胸口。 “不可以。”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拒绝。 戚喻有点害怕了。 “你怎么了……” 他把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微垂着眼睫,主动蹭她的手心,“陪陪我……我的繁衍期到了……” 戚喻手心发烫,头皮发麻。 “我回来后,一直在想你。你在我的梦里,在我的眼前。” “我想要你。” 直白而热烈的话语让戚喻一时有些懵。 她好好走在大街上就被人掳到了海里。 “我……你让我想想……”她想给自己争取一些考虑空间。 “你要逃是不是?”他不傻。她眼神躲闪,头脑灵活,这个时候一定在想怎么离开。 戚喻心下一惊,真让他猜中了。 “你逃不掉的。离开我,你出不了大海。” “戚喻。”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缓缓脱下自己的衣服。 “有了我之后,你不能有其他男人了。” 人体的体温过高,将室内温度蒸腾。 戚喻的身体上尽是男人的手印。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将她弄疼,每次控制不住时,戚喻只能哭叫来提醒他。 人鱼繁衍期寻求伴侣是原始而直接的。我嗅到你的气息合我心意,抓到了你征服了你,向你展示了我的绝对力量,雌性没有理由不顺从自己。如果雌性不满挣扎,那雄性会做到让雌性顺从为止。 虞昭然性器埋在她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又迅速埋紧。 两人身体湿透,是汗和体液交融。 他退出来一点,看着她的腿间,缓缓的,一点点的流出他的精液,繁衍期带来的浮躁终于平静下来一点。 体液的交融是很奇妙的,仿佛一个男人真正占有女人是要把自己的精液留在她的身体最深处才算。 留下自己的痕迹,留下自己的气味。 人也好,动物也好,交配本质一样。 标记而已。 他叼住她的后颈肉,明知不能咬,还是执着的不刺破皮肤的嚼着,吸红舔舐,湿漉漉的后颈都是他的口液。 戚喻趴在床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他将她整个压在身下,将她的手脚缩在他的身下,这是他的雌兽,他的伴侣,他的爱人。 腿已经支撑不住他的顶弄在发抖,他亲亲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放平。 湿漉漉的她,疲惫的她。他将她拢在怀里短暂眯一觉,醒来继续新的一轮。 戚喻不论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动,在被摆弄。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没有力竭的时候。 身上的黏腻感绝对不止是汗液。 意识回笼的并不彻底,她感受到后背微凉的液体一股股,从腰侧流淌下来。 不敢想她昏迷期间他还对她做了怎样过分的事。 身体好像来到了另外的地方,不是原来的房间,她动动嘴唇,他的嘴唇堵住了自己的。 他们在海里。 房间已经不能满足他。 她赤身裸体在海水中,只能依靠他的身体,背后靠着水中冰冷的岩石。 戚喻睁开眼是虞昭然的人鱼形态,他缠绵地吻她,身下捅进去大幅度撤出,一下一下地折磨她。 好像那一根进了她的身体就没舍得拿出来。 没有尽头的性爱。 戚喻在这没有尽头的性爱中失去了自我,和他无限沉溺,沉溺在原始的快感。 噩耗 戚喻不知道这种浑浑噩噩迷乱的日子过了几天。人的体力和鲛人的根本不能比,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着眼睛。 太累了。 只能凭身体的感知判断自己被怎么了。 繁衍期人鱼的精力好旺盛,但是竟然也承受下来了。 度过了繁衍期的虞昭然已经神清气爽,每日陪伴在戚喻身边,等她睡醒恢复够体力醒来。 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虞昭然不再迷茫。给她擦身,给她换衣,看她睡觉会把她搂在怀里,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这是他的爱人,他拥有属于他的爱人了。 戚喻昏昏沉沉睁开眼,意识并没有恍惚。身体的疼痛疲惫持续地提醒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她望着天花板,拉过被子遮住下半张脸,深深叹气。 “你醒了?能起来吗?”他眼神清澈,坐过来,慰问她, 戚喻靠墙壁挪了挪,和他拉开点距离,警惕望着他,“你又想干什么?我不想了。我累了。” 她见他神智清醒,提前表明自己的态度。她真的很累了。 “不做。你很久没有进食了,人类需要稳定摄入食物才能存活。”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看她的眼神流露着温柔的光。 戚喻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几天她根本没吃饭。 怪不得这么累。 这个混蛋,连个休息时间都没给她。 戚喻从被子里伸出手,虞昭然拉她起来。身上没有前几天黏腻的不适感,甚至还有一套新睡衣。 稳稳当当坐在桌前吃饭了,戚喻才开始打量他的住处,他原始的家。 她一开始还设想的是他住的房屋的建筑风格是纯古代,还带着点现代风格的复古感。 其实也差不多,和陆地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比不上大别墅是肯定的。 这里更像是拥有少许现代科技的农耕文明的世外桃源。这里节奏轻盈且慢,没有现代城市那种焦躁的压力感。 虽然是被虞昭然抢过来,又做那种事做了很久,身处陌生的环境戚喻没有恐慌。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虞昭然的绝对信任。 她扒拉饭碗,“我想回家,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虞昭然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你不喜欢这里吗?” “喜欢,但是长住不了,这不是我的家呀。” “我没影没声的又失踪了,我爸会担心的。” 人间的成亲模式自有一套规则,她父亲健在,她以人身长居深海恐怕不行。 虞昭然掳她过来时也没想这么多。 鲛人虽居泉客居,但也可遨游大海,还可以化成人形在人间行走。自由度很大。 但是她只是人,真的长居了只能局限在泉客居,除非他带着,否则哪里也去不了了。 她会枯萎的。 既然已经认定她为自己的终身伴侣,他已经做好后半辈子她身死后他孤独至死的准备。 既然这样,在她有限的生命里,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吧。 虞昭然手覆在她的手上,认真道,“我已经决定和你相伴一生,你呢,你对我呢?” 繁衍期出于本能的强迫征服对于人类恐怕并不适用,清醒后他深知这一点。他知道她的心性,他剖白心迹,想真正知道她内心的看法。 戚喻动作停住。 这次他很郑重。 他在求婚,在问她愿不愿意。 这进度对她来说太快了。 她不想他伤心说些敷衍的话,正色道,“虞昭然,我很喜欢你,也愿意和你在一起。现在你问我一生的问题,但这问题需要时间验证,太长太久了。我现在答应你,将来没有做到,对你是种欺骗。” “我们只看现在好吗?” 她答应了,又好像没答应。 但总归不是拒绝。 他把她的椅子拖到身边,把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那你不能去找其他男人。” 肯定啊,多个男人之间周旋很累的。 她坚定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她捧起他的脸,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觉得漂亮,“你这这么好,这么好看,我去哪再找一个你呢?” “只是因为好看才喜欢吗?” 戚喻谨慎,嘴上甜蜜蜜准备糊弄过去,他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戚喻嘿嘿笑。 他让她换衣服,拉着她手出门。 一路沿途看风景,戚喻有些迷惑恍惚,这和陆地上的山水草木没什么区别。 “我们真的在海底吗?” “嗯。” 沿途有熟人和虞昭然打招呼,虽然都不认识戚喻,但是两人拉着手,任谁都能看出不寻常,大家都很体贴,没有冒昧去问。 这一路碰见的人看起来和戚喻差不多大,也有年老的,戚喻想起之前虞昭然说自己二百多岁了,好奇这些人的年龄,是不是和他差不多。 “你这里有婴儿大小的美人鱼吗,长成人类婴儿那样大小,大概是多少岁?” 虞昭然回答,“十来岁左右。” 怪不得,鲛人生长时间很慢,加上体质和能力的加成,所以拉长了寿命。 这里的每个人的寿命,对人类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 自古至今,太多高权位者追求长生,因为手中的权利财富生生世世用不尽,便期望着永远长生,永远占据。 在世间受尽苦楚的人哪有长生念头,只盼着尽快解脱。活的越久,痛苦越没有尽头。 虞昭然遥望天边,拉着她的手快速走了几步,“带你去个地方。” 他化成人鱼形态带着她进入大海。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能看出来,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戚喻挠挠他的脖子,在他手心写字。 我们去哪。 虞昭然松开嘴唇,指尖比划了个大泡泡把戚喻裹在里面。 “去打个鲸鱼。” 泡泡隔绝海水,像是独立空间,戚喻觉得新奇,“怎么之前你不弄这个。”非要亲着她游海。 “这个漂流速度太慢了,稍快一点会被撞上来的小鱼小虾冲破,你会暴露在海中。” 戚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海中他说了算。 他摆着鱼尾往前游,泡泡在他尾巴的带动下跟着他在水中飘动。 前方是鲸鱼聚集地,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将光线遮挡。戚喻不敢上前了。虞昭然把她藏在大石头背后,“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我们要吃鲸鱼吗,又不是非吃这个不可,还是算了吧。”鲸鱼这么多,体型不知道是他的多少倍,她怕他寡不敌众,两人逃跑来不及。 “放心吧。”他安抚好她,飞速向鲸鱼群游去。 戚喻背过身去不敢看。又警惕着其他生物过来戳破她的泡泡。 海流波动变大了。 还好她藏在两块石头之间,不会被冲走。 戚喻等的心焦,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耐不住探出头去看了眼。 黑暗海域辟出一片光,巨大的鲸鱼低沉鸣叫,翻了下身体向前游来,好像有人在指引它方向。鱼头上,是虞昭然。 虞昭然伸手隔着海水一提,将戚喻的泡泡拎上来,两人坐在鲸鱼头上前进,不知要去哪里。 深海广阔,并不似人间说的那般阴暗凋零。 光无处不在。 珊瑚,海蚌,叫不上来名字的鱼,发光水母……海底色彩绚烂。海,并不是单一的蓝色。 光随着海流波动,清透而荡漾。 除了流动的水声,海浪声,还有海底动物的轻声哼鸣,共鸣在一起,是天然的乐曲。 鲸鱼在持续上游,戚喻感受到裹住自己的泡泡越来越轻盈。 阳光越来越亮,最后一刻,鲸鱼冲破水面,强大的跳跃力在空中划出优美鱼身,与此同时,天际的太阳仿佛随着鲸鱼而动,一瞬绽放出彩霞光华。如初生朝阳,短暂辉煌。 溅起的水滴在光的映射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漫天耀光。 “哇——好漂亮。” 戚喻看呆了,“虞昭然,那是什么,现在不应该是太阳初升的时间啊。” 泡泡已经破了,虞昭然从身后抱住她,“我小时候迷路,游到这里就在想,这么漂亮的风光给迷路的我看太可惜了。那时的我没有心思去欣赏。” “后来熟悉路后我来过几次,我想,如果有人能陪我就好了。” “现在,我找到了能和我一起的人,她就在我怀里,哪也跑不掉。” 戚喻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彼此明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倒影。 鲸鱼头上,霞光烂漫,他们在接吻。 直到鲸鱼落下,彼此相拥,再次伴着巨大的浪花沉进海中。 虞昭然决定离开泉客居,和戚喻久居陆地。 将戚喻送回陆地后,他告诉她,等他一段时间他会来找她。 分别时,戚喻难舍难分。 “你不用着急,把家里的事交代好。”他离开海洋远赴陆地同她生活,远离家人,陆地能依靠的只有她。 “虞昭然,我会对你好的,你在陆地上想家了,可以随时回家,记得回来就好。” 他亲亲她的额头。“我会很快的。等我。” 他将她送到浅滩处,戚喻踩上沙面回头望,他在不远处露出头遥望她。她摆摆手,“回去吧。” 他潜进水里,海面上华丽的鱼尾翻起浪花,水面很快归于平静。 戚喻伸手挡一下脸上的阳光,看了下位置,现在她所在的位置是个死角,拐过弯没了礁石的遮挡,是旅游度假的沙滩。 这会,有人正在沙滩上散步。 虞昭然在海里抄了近路把她送到有人烟的位置。 她回想了下海里的路线,依稀能记得路线的一些特殊性标志。 她想着,要是以后和虞昭然吵架,他自己回了家,她也能记下路线去海里找他。 顺利回到别墅,却见门前有不少保镖站岗。 戚喻上前询问,“你们干嘛,谁让你们守在这里的?” 站岗的保镖说不清楚,恭敬和戚喻打了招呼,拿着对讲机和领头汇报。 “封哥,大小姐回来了。” “封哥?封哥是谁?封叔呢?”门前保镖她一个不认识,找的人她也陌生。 门口的人难言,脸色奇怪。 气氛压抑,戚喻心头不安疑惑越发浓重。 她进去,那个被称为封哥的保镖领头过来了,“大小姐。” “你是谁?封叔呢?”她的安全和保镖队伍一直都是封叔打理。 封哥眼睛微红,声音冷静,但还是能听出一丝颤抖。 “家父在上次袭击中已经过世了。现在是我暂代我爸的工作。” 戚喻僵住了,“你说什么?” 他继续说,“董事长目前状态不好,还在ICU。您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短短几个字,当头重击戚喻。 这不可能。 她眼前发黑,有些站不住,深呼吸后,眼睛已经红了。 她咬着牙,“你再给我说一遍。” 生死 戚喻坐在去往医院的车里,呆呆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震惊难以置信后,是空洞的虚无无力。 她甚至想,要是车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就好了。她不用面对ICU病床上的父亲,不用面对封叔的死,不用面对家庭的巨大变故。 曾经,她有坚实的后盾靠山,现在,墙倒了,风雨欲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一个人面对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离开了几天家里就变成这样了,以前她也离开过,那时候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 戚喻身体无力,哪怕是坐着也没有力气。 她慢慢的,弯下腰捂住了眼睛。 哪怕万般不信,可是真正看到病床上父亲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紧闭着眼睛的时候,戚喻站不住了。 封哥扶住戚喻。“大小姐。” 戚喻没有崩溃大哭。 她牙齿在颤抖,“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我。” 叁天前,公司分部大楼,喻浩带着人去谈生意,因为只是正常谈生意,所以封叔没有跟着去。可突然接到内线消息安保系统查出问题,有烈性炸弹埋伏,目前还没排查到位置。 时间紧迫,封叔火速联系喻浩,可没想到那栋楼信号被动了手脚,无论如何联系不到楼里的人,封叔带着人去分部大楼紧急驱散人群,可炸弹不会等人疏散完才爆炸。 封叔和喻浩等一干无辜的人无一幸免,大楼几乎叁分之一被炸掉。 明晃晃的蓄意谋害。不怕坏人谈条件,就怕坏人不要命。 戚喻闭了闭眼。 “是谁。” “目前还在查。” 戚喻隔着病房玻璃,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 “去查。” “抓活的。我要活的。” 她换上隔离服进到里面。监护仪一声一声滴答,至少表示父亲还活着。 坐在父亲身边,戚喻反而没什么话要说了。她从来没见过父亲这种样子。无尽的沉默,只有病房的机器在运作。 她摸摸父亲的手,还有温度。 低下头,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爸……” “你会活着的吧……会吧……” 她把脸埋进父亲的手里。 虞昭然回到泉客居,告知祖母自己已经决定和那个人类女孩相伴一生,他要去往陆地,陪伴她余下的人生。 虞临没有意外也没有阻拦。 “祖母为你感到高兴。昭然,以后你的痛苦快乐都会系在她身上。”她拍拍小孙的背,“不管她做了什么,你的爱恨和她从此不会分开。” “不要痛苦,不要难过。” 虞昭然没明白祖母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想了想自己担心的事,让祖母放心。 “她答应过我,不会找其他人,会和我在一起。” 虞临笑笑,带着一丝寥落无奈。“嗯。” “祖母,我会回来看你的,她人很好,不会不让我回家的。” 爱和痛并存,会在某一天激烈或缓慢的将心脏掏空。 哪怕是经历千年的虞临在给后辈的提点中,也只能是简单的一句不要痛苦。 既定的命运只能跟随天道,时间往前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虞昭然想去一趟海市。 在人间行走他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仰仗她。他不能成为她的麻烦。 现在还不是海市开放的时间,等洋流向南的深夜,交换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可以回到陆地去找戚喻了。 戚喻每日都去病房陪伴喻浩,医生说喻浩现在情况不算稳定,可能会终身植物人,也有可能在某一天停止心跳。 植物人至少还活着。停止了心跳,这个人就真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等待奇迹是一件漫长没有尽头的事。 戚喻只听见前半句话。 没关系,就算植物人,但是父亲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明天就醒过来了。 父亲躺在病床上,爷爷也躺在病床。父子两个,像风中烛火,不知道谁先熄灭,什么时候熄灭。 戚喻脱掉隔离服出了病房,封哥和戚喻汇报今日情况。 他拿来一沓资料,“大小姐,这是我们最近追查的情况。目前抓到的人嘴都很硬,抓到后都自杀了,目前有用的信息我们查到一张领头人的照片。” 戚喻翻开资料,模糊的近景照片,那人带着面罩,露出一双眼睛。 戚喻瞳孔收缩。 海师。 他竟然还活着。 如果他不戴面罩露出真脸她可能认不出,戴着面罩反而让她更轻易的认出了他。 戚喻抓皱了照片。 “这个人叫海师,应该是活跃在海上的一号人物,我之前被他绑架过。找当时陪我爸出海的那群人,查查他为什么还没死。” 那时两方交战,她和虞昭然跳海逃离,根本不知道其中细节。那时父亲找到她,她以为都解决了。 封哥办事很利索,一天后搜集好当时的情况报给了戚喻。 那时枪火交战,喻浩找人提前破坏了潜艇,截断了海师的援军,海师本身在潜艇的资源不多,跳海逃生,被喻浩的人抓住,当时潜艇上海师的所有人都被抓获了,逐个解决。 唯一一点当时没想到的是,海师有替身。那伙人都带着面罩,解决这群人的时候把所有人的脸露出来也不会知道真正的海师长什么样子。只能凭声音判断。 声音会骗人。 当时喻浩下手狠,让海师损失惨重,戚喻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演变成了他和喻浩的恩怨。 他策划这起恶性爆炸案,不要钱不要命,只为报复喻浩。 戚喻平静的下达指令,让封哥不计任何代价的抓海师,要他活着落进他们的手里。 喻浩出事后,戚喻像一只游魂,游荡在住处和医院之间,虽然房子在那里不会跑掉,但是她总觉得家的根没有了。 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给她的爱从来没有让她觉得没有母亲会缺失一部分爱。 她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天不怕地不怕。 本以为这一生会平淡顺利地走下去。 世事难料。 唯一的亲人倒下,前路都是风,她无措的孤身一人零乱,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 海师没抓到前,戚喻所在的别墅会持续有保镖排查守卫。 从前,都是封叔带队,他身边的人也都是熟脸。一场爆炸后,身边的人全换了,没一个认识的。 孤独和淡淡的恐惧如影随形。 恐惧不是恐惧报复和死,而是失去。 海师不计后果地策划这场爆炸,他不会有退路了。一个亡命之徒不会有什么太多资源支撑他苟活了,他只能像狗一样每日奔逃,过着像狗一样的日子,而找到他不会是什么难事。 病房里,戚喻坐在父亲身边。 她已经平静很多了。以前,她只会坐在这里哭,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和父亲说说话,哪怕明知没有回应。 “爸,吃水果吗,我削好了……” “你不吃?那我吃了……” “害你的人我很快就找到了,我不会让他死的……” “你放心吧,我最近挺好的,不用担心,也没有乱跑……” “我有男朋友了,他叫虞昭然,是个美人鱼呢,到时候我带他来见见你……” “哦,对,你小时候总是糊弄我,我妈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从来没说明白过。” “你要是这么躺一辈子,我就真的不知道我妈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了……” 她低头擦手,却见到喻浩的手指动了下。 戚喻猛地站起来看喻浩的眼睛,紧紧闭着。 她拉过父亲的手,“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她把耳朵贴到喻浩嘴边,想听到什么,他嘴唇极微的颤动下,不再有反应。 戚喻心里空落落的,握住他的手,“没事,你不说也没事……” 他的指尖在她手心划了下,戚喻不敢妄动,等他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她感受到,他在她手心艰难的迟钝写了一个7。 数字七。 她不明白,“七?爸,七怎么了,什么意思?” 他缓慢地在她手心重复画了两次七,手指不动了,紧接着,喻浩眼角流下一滴泪。 “爸?”戚喻声音在颤抖,喻浩哭她也跟着哭,可眼前人只流了一滴眼泪就再次沉眠。 医生说过,喻浩可以听得见身边人说话,在沉睡期间可能会有细微动作反应,虽然是个积极的信号,但并不绝对。 但仅仅是一点点的希望,也让戚喻痛哭。 冷静下来后,戚喻开始思考父亲在她手中写的“七”的意思。 七。 戚。 父亲说过,她的名字是父母的姓氏组成的,所以他在怀念母亲。 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她从未听过父亲主动提起。甚至母亲也没有生日没有祭日。 她对自己的妈妈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妈妈的名字。 监护仪平稳运行。 戚喻闭了闭眼。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瞬的欣喜后,是无尽的空洞失落。 封哥敲响了病房玻璃。 戚喻把父亲的手掩进被子里,出门。 两人到走廊无人区,封哥道,“海师抓到了,关在城郊的地下室。您去看下吗?” 抓到仇人,戚喻没有很开心。仇恨有了出口,始作俑者会得到惩罚,可是带来的伤害已经无法抚平泯灭。 这些日子以来,她吊着一口气只为报仇,而这件事真正实现,仇人握在她手里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时,与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疲惫感。 她扶在窗台上,“你们看着办吧。别让他跑了就行。” 封哥应下来。 不只是戚喻,海师害死了封叔,对封哥来说是真正的杀父之仇。 封叔虽然年纪大,但是一直在培养儿子接他的活继续保护喻浩一家。封叔在时封哥一直在做基础的活锻炼,戚喻一直没见过他。 这些日子以来,陪在她身边的反而是不熟悉的人。 戚喻听其他手下人聊天时才知道,封哥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因为封叔去世,女儿的百岁宴不打算大办请人了。 他这些时间一直在忙喻家的事,恐怕也没时间去陪妻子女儿。 百岁宴那天,戚喻送了封哥女儿两个金锁。 鲜活的稚嫩的生命懵懂,需要家人的陪伴珍惜。 世界无声运转,每一个生命的陨落,都会有新生命的诞生。 这世界就是这样。 生死交替,轮回无常。 美人鱼献出了自己的心 太阳落下,海底陷入静谧。 海流温柔地涌向南方,裹挟着弱小的海底生物。 到了海市门口,看门人要求出示可交换的有价值物品。 虞昭然指指自己的胸口。 鲛珠珍贵,但没人敢去取鲛人的心。他的身份在那里,哪怕不用将鲛珠真切示于人前,也能得到一张通行证。 虞昭然顺利进入海市。 深夜的海市虽有繁光点缀,依然难掩盖神秘气息。 来做大交易的人大多神秘蒙斗篷,看不清模样,谁不知道斗篷下是人是鬼。 也有普通人形生物来做基础交易。 海市来者不拒。 虞昭然抬头望灯牌,几番梭巡下来,找到自己想要的店铺。 店铺看起来很破,门也没关。 他敲敲门,柜台后冒出一个人影,他双目无光,仅凭声音判断方向,“客人请进。” 祭卜师收拾柜台,为来客倒上一辈清茶。 他开门见山,“客人来此是想交换什么?” 虞昭然道,“人类世界我不熟悉,怎样才能像一个正常人普通人一样行走在世间?” 祭卜师淡淡笑笑,“人类世界很复杂的,客人想好了,决定了要换取人间规则吗?”他的意思很清楚,他这里有办法可以实现虞昭然的愿望。 “嗯。”虞昭然坚定点头。 祭卜师拿出表格和笔,“请填写您的需求。” “您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如果不是同等价值的物品,交易可能不会成功。” “你想要什么呢?” 祭卜师微微一笑,“鲛珠。” 虞昭然没有异议。他本来也是打算用鲛珠交换。 填写完表格,虞昭然把纸笔推回去。 “但是我没有尝试过取自己的心。你有办法吗?” 祭卜师微笑,“请随我来。” 他端出一碗药,“喝下去之后疼痛会减轻些,取珠过程客人不必害怕,我这里不做黑活。本次交易成功后,本店有权对鲛珠做一切处理,当然,客人也可以选择赎回。无异议就请喝下吧。” 虞昭然喝下那晚漆黑的药。 祭卜师继续说,“鲛人体质特殊,这次取出鲛珠后,以后取珠就可以随时取出了,但是切记,系命的鲛珠不可离开身体太久,尤其在陆地上。” 虞昭然点头。 取心的过程说不痛是假的,如果不是那碗止痛药,可能会更痛。虞昭然躺着,仿佛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哪怕是在海中,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出的虚汗。 没关系,阵痛过去就好了。他安慰自己。想着上岸后和戚喻的未来。 取心过程很顺利,祭卜师将发光的鲛珠装进玻璃瓶里。 失去一颗心,身体还没适应。虞昭然有些虚弱,坐起来缓了会。 祭卜师进到后面,拿出一个七彩斑斓的小瓶子,上面贴着标签,“人类世界生存法则”。 虞昭然接过,“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喝下去,你便能像人类一样,熟知人间一切,自如生存。” 虞昭然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大概一盏茶功夫,他的脑中万千文字画面环绕,也逐渐和戚喻教他的那些东西对上了。 交易成功。 “多谢了。” 虞昭然离开时,祭卜师又叮嘱,“这两天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太操劳也不能有激烈情绪。” 虞昭然应了一声离开。 戚喻每日来往家和医院,似乎成了一种经久的习惯,初时的无措痛苦,渐渐麻木在心底。 而她好像,最近才长大。 她学着上手喻浩在公司的事宜,可是这些东西她从来没学过,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都要她决策。她很累。但又不能倒下。每天一遍遍听着听不懂的会议,看着看不懂的报表资料。活的像一个傀儡。 酒吧的事已经全部放手给其他人干了,坐进真正的办公室,戚喻觉得孤独。 最近她和试验室频繁联系。 研究进展停滞不前,似乎进入死胡同。而戚喻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异能了,而是长寿。 有没有可能有超越现实的某种能力能让她父亲醒过来?她父亲没有死,只是长睡不醒,起死回生难,但是让一个一直沉睡的人醒过来不至于比死而复活还难吧?哪怕醒不过来,一直留着口气活着也行。 只要活着,这世上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父亲睡的越久,她越感到害怕,医生也说了,父亲这种情况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没了最后一个亲人,她该怎么办。 喻家这么大,这么多所谓血缘上的亲人,茫茫人间,她只有父亲。 戚喻在家中午睡,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很久没有安稳地睡过觉了,疲惫如影随形。 来电显示的是“试验室”。 她接起来。 “大小姐。”那人开始汇报近期情况。说了一堆,还是没进展。 长寿人群实在太难寻找。 没有实验样本,就出不了数据。 这在戚喻意料之内。 因为她有合适人群选择,只是一直没说。 人鱼群族她只认识虞昭然,她不愿意虞昭然来做试验体,可是其他人鱼她也不认识。而且这个事情她也不想虞昭然知道。 纠结下,她没有冒然行动。 但是也要做准备了,她交代试验室那边找一个海洋学家,协助他们后续工作。 戚喻起床,独自开车去往医院。 抓到海师后,戚喻就让封哥把别墅的保镖撤走了。那时怕海师上门报复连戚喻也不放过,封哥把戚喻住处围了里叁层外叁层。现在始作俑者在自己手里,危机接触,也不必动用这么多人保护了。戚喻不愿意太多人围着她,心慌。 从那次回来看见家里围着这么多人得知喻浩出事后,戚喻一看到多个穿制服的保镖心里就焦虑难受。 现在她身边也不是撤走全部的人,会有人暗中保护,经常陪伴的保镖戚喻不让他们穿西装制服上班,只准便装。 像往常一样换上隔离服,戚喻坐在喻浩身边低着头。 “爸,我打算试试研究下特别的人看会不会有突破。” “但是这些特别的人,是他的同胞。” “他知道了,会恨我吧。” “他不知道这事的话,就不会恨我了吧……” 话说的没头没尾,明知是错还要去做。 “可是我不想你死……” 她握紧父亲的手。 唯一亲人如摇摇风中火烛,不知哪天会熄灭,她不敢想象。 虞昭然在泉客居休息了几天后,动身前往陆地。 那时取完鲛珠他身体确实不舒服,虽然想尽快见到戚喻,但还是想以一个好的精神面貌见她,不然她也会难过。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虞昭然很轻松的找到戚喻的别墅。 别墅大门紧闭,她这会不在家。 虞昭然到门前大树的树荫下坐着,乖乖等她回来。 她最近怎么样呢?有没有想他?过得好吗? 既然决定和她一起做人了,他要尽快赚钱,不能什么都依靠她,让她也可以依靠他。 天快黑了,别墅门口才缓缓驶来一辆车。 虞昭然站起来。 她回来了。 戚喻并没有看到他,有穿便服的保镖出来给戚喻引车,戚喻下车,径直往大门里走去。 “戚喻。” 熟悉声音荡在耳边,戚喻一怔。她缓缓回头,看到他。 连日来的诸多痛苦在见到他后爆发,她跑过去抱住他痛哭。 虞昭然不明所以,“怎么了,我回来太晚你等急了吗?”因为取心的事他等海市出现和身体恢复确实耽误了点时间。 戚喻不应,只是哭,将他胸前衣衫哭透。哭累了,她趴在他怀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也只是轻声说,“我很想你。” 虞昭然轻笑,拍她的背,“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看着他澄澈的眼睛,一瞬间不敢面对。 没关系,她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那些人的生命。虞昭然不知道就可以。 许久不见,他总觉得她有很多心事。很不开心。虞昭然将她耳边碎发捋到耳后。“你怎么了,你最近过得不好。” 她不需要诉说自己的痛楚,痛苦会从人的面貌和精神状态凸显。分别时她眉目飞扬神采奕奕,几天不见,她形容憔悴,原本那双笑起来飞扬有感染力的眼睛总是郁郁不展。 她简化自己最近的遭遇,“我爸住院了,我有点担心他。” “他怎么样,还好吗?”他也有过身体不舒服时候,取心那几天的不适虽然不严重,但是也比不上没病没痛的时候。 “没事……”她撒谎了。她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一点信息。 试验只需要暗中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涉及到他。父亲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再让虞昭然有离开的可能。 回了家她不愿意和虞昭然分开,一直抱着虞昭然不松手。 一遍遍确认,“虞昭然,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人类会死,可是人鱼寿命很长,曾经,她担心自己心不定爱玩,可那的大前提是自己后盾的稳定。 现在唯一的亲人可能随时会离开,眼下的爱人已经不能再出问题。 她像抓住落水稻草一样。原来她这样害怕孤独。 四面墙倒了,偌大的世界空空荡荡。 曾经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怕失去。 虞昭然一遍遍耐心回答,“不会的。” “不会的。” 风雨欲来 虞昭然回来后不再和戚喻分名义上的房间,直接住进了戚喻屋里。 早晨五六点左右,戚喻就睁开了眼。 最近的睡眠一直不好,虞昭然回来的这几天她反而能安稳地睡几个小时,尽管也不多。 她披上衣服起身,轻轻离开房间。 咖啡的浓香充斥客厅,勉强让她昏沉又难以入眠的脑袋清醒些。 关于海洋学家,试验室反复挑好人选后给戚喻过目。这个徐教授资历优异,曾在多个权威杂志发表过文章,对人鱼也有相关考据经验,目前在国内一流大学教书,看起来很靠谱。 戚喻让人着手和这个海洋学家联系。 找人鱼做实验这事,戚喻其实是没底的。 人鱼偏安海底一隅,并不以人类世界的货币流通,他们甚至看起来无欲无求。 口头说服一个人鱼来做实验不可能。如果他们有所求还有交易的可能性,但是他们什么也不想要的话,该怎么办? 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 但是这种强硬手段是保底使用,如果可以顺利交易,尽量还是和平拿下。 虽然这些人和虞昭然是同胞,但并不是手足,应该像她走在路上和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不会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 戚喻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试验成功,保住了父亲的命,虞昭然往后余生也在她身边,那她就不会孤独了。 她的生活还会和以前一样。 可是能在海里用的特殊手段,她该去哪里寻求呢。 她想到一个人。 海师。 戚喻刚打完一个电话,虞昭然开门出来,朦胧着眼睛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戚喻心里一惊,他应该没听到她刚才打的电话,不然应该会问的。 她呼出一口气,“口渴,起来喝水就醒了。” “你还困就再去睡会吧。” 虞昭然声音闷闷的,“这几天你总是忙着工作,我都见不到你……” 她白天除了去医院陪父亲,还要去公司总部处理事务,晚上回来已经很晚了,早上又起得早,两人虽然同睡一屋,却并没有什么相处时间。 “抱歉,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她摸摸他的脸。 “带我和你一起去工作不行吗?你之前不是也教过我吗?”他想和她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戚喻解释,“我现在是去帮我爸干活,那些事情你一时半会上不了手。”她自己都还没整明白,更别说他了。 她想了想,“你去我的酒吧吧,上次我教你调酒你还记得吗?” 他点点头,“你会在那里吗?” 戚喻摇头,“最近不行。”等她想完成的事尘埃落定了,一切回到正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 虞昭然同意了。 来到人间,他总得学会一门手艺,他也不能总是粘着她,也需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独立生活,不给她添麻烦。 他亲亲她,“我等你。” 实验室那边联系上了徐教授,徐教授那边很积极,表示很愿意提供入海相关经验。戚喻放下心。 封哥那边也来和她交代近期情况,已经从海师嘴里问出了海底武器的出处,下海的潜艇也已经秘密购回,目前在调试中。 所有事情看起来都在顺利进行。 戚喻在公司的事务也渐渐上手熟练,能平衡起来家,医院,公司叁个地方的时间。 虞昭然在她身边,她心中不像之前空落落的,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那么低落了。听酒吧的人说,虞昭然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在前台调酒工作,不需要人盯着帮忙了。 戚喻很高兴,他不用每日在家里只做等待一件事,可以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 喻浩这几天的情况也不错,戚喻每次和他提母亲,他都会有轻微反应。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看似稳定的平衡在冥冥中其实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周五晚上,戚喻去父亲那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往回走了。虞昭然回来后,两个人好像还没坐在一起好好吃饭过。 她和虞昭然说了今天早点回家,驱车去了超市,买了食材,让阿姨先去家里准备,今晚吃顿好的。 回到家,虞昭然已经在家里和阿姨在厨房做饭了。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在此刻稍有缓解。 日子总会向前。时间向前流淌,人也要向前。 虞昭然见她回来,摘下围裙,捧着她脸看了看。 “看什么?”她问。 “这两天好一点了。从我回来后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没有详细和他说她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的情绪他全看在眼中。 戚喻扯出一个笑,“人总会有烦恼的。过去了,就好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厨房饭菜香气满溢,戚喻把买的食材收拾出来,把买的酒也拿到了岛台,刚起开酒瓶塞,手机响了。 是封哥的。戚喻接起来,往酒杯里倒酒。 “大小姐。” “怎么了。” 封哥沉默一秒。 “老董事长去世了。” 酒液还在倾倒,溢出杯子外。 虞昭然见她状态不对。接过她手里的酒瓶。 戚喻低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酒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怎么了?”虞昭然问。 戚喻拿过纸巾擦拭桌面上的酒渍,手极微的在抖。 “我爷爷去世了。” 他握住她的手。 戚喻抬起脸,“没事,我出去一趟,还回来,你要是饿就先吃。” “我等你回来。” 封哥已开车在门口等候,戚喻上车,一路浑浑噩噩的。 为什么会这样? 每次对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期望,火苗还没正式燃起就被熄灭。 爷爷的死是在意料之内的,毕竟人会自然衰老死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档口。原本以为充足的医疗资源能足够支撑他一段时间。人命好脆弱。哪怕活着时多辉煌,死了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生死难控,今天是她爷爷,明天就有可能是她父亲。 她的脑袋一团浆糊。已经无法思考。 生离死别,为什么这么残忍? 叔叔婶婶七大姑八大姨,戚喻一眼望去根本不认得这些人该叫什么称呼。喻家的人都来了,哭嚎充斥整个病房。 再有钱又如何?续不了命。 黑压压的一群人,看的戚喻焦虑头晕。 她站在病房外,望着里面哭泣悲痛的人。恍然间,好像看到未来自己在父亲病房的样子。 今日这些子女的痛在某一天她也会撕心裂肺的经历。 孤独恐惧紧紧攫住她,一瞬不能呼吸。 她转头奔跑,奔跑出医院走廊,将所有人所有事物抛在身后。 她要离开,她要去父亲身边。 进了喻浩所在的监护室,戚喻上来就问医生父亲怎么样了,医生被问的云里雾里,今天下午她刚过来陪了病人半小时,这才离开几个小时而已,怎么突然这么问。 戚喻进到里面,握住喻浩的手试试温度,又反复查看监护器上的心脏波动曲线。 父亲还活着。 至少现在是。 倘若有一天,她唯一的亲人离开人世,她在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就只剩虞昭然了。可她也是人,也会经历生老病死,等到她老去衰竭死亡的那天,虞昭然怎么办呢? 监护器平稳运行,指示音一声一声响着。 她渐渐坚定心中的想法。 用人鱼做实验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如果成功了,父亲不仅可以存活下来,她也可以陪伴虞昭然很长很长时间。 在这一刻,心底那点犹豫不安全部消失。 哪怕成功或是不成功,试验数据她一定要拿到,她一定要去试。 原本微末的希望在此刻变成了唯一救命稻草。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进了门她看到虞昭然坐在饭桌前。 “你还没吃吗?” 虞昭然起身,“没呢,我等你。” 她还在换衣服,他上前搂住她。他不会说很好听很在理的话,只觉得这个时候她可能更需要拥抱。 他抱住她的瞬间,戚喻差点流泪。 有虞昭然真好。 她永远也不想离开虞昭然了。 她把脸埋在他身前安静了会,抬起头来,“我们吃饭吧。” 虞昭然酒吧事情越来越上手,戚喻把酒吧的管理交给了虞昭然。虞昭然知道戚喻近期有压力,没有缠着戚喻,更努力的熟悉人间的事,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替她分担。 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戚喻最近跑试验室跑的多。 她准备正式启动那个计划了。 和徐教授对接后,徐教授一直很热情,当戚喻提及到人鱼相关的事时他体现出一种迷恋的狂热,每每聊及此都会滔滔不绝。终其一生想要亲眼见到自己研究的课题主角,在过了半生后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在实现不敢想象的梦想。 戚喻接触了这个人后觉得他有点夸张,但是在专业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现在要尽快推进计划,只怕夜长梦多。她怕哪一天像爷爷去世那样,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天,医院递过来父亲去世的消息,给她当头一棒重击。 准备下海的一切工作,戚喻一直在秘密进行,但是秘密并不绝对,只要有人知道,就不算绝对意义上的秘密。 总之,虞昭然不知道就行。 戚喻划定好下水位置,潜艇相关的事交给试验室的专业人员去准备。 决定好下水日期那天,徐教授提了个要求。 他也要跟随潜艇。 一方面他想亲眼见到自己研究了一生的人鱼究竟是什么样子,一方面他担心试验室的人理论知识不过关,他在还能给出指导。 不算过分的要求,说是帮助给指导,其实还是想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已。 戚喻同意了。 毁灭 yuz h ai wu.o ne 动身的前一晚。戚喻和虞昭然一起吃饭并告知他,她要出差几天,几天后才能回来。 虞昭然表示理解,会等她回来。 戚喻低着头,勉强往嘴里塞东西。被虞昭然握住手腕。他看得出她吃不下。 “别勉强自己,你最近忙我知道。”他在熟悉人间规则后渐渐能体会到戚喻的不易。做人太累了。他知道,她现阶段出于一个成长的阶段,不是以前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了。 伴侣能做到的有限,他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是给予她精神上的支持,和她一起度过难关。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能帮到她的也只是万分之一。她不在他身边时,他会想,她需要他吗? 原来人间幸福无忧才是短暂。所谓一生相伴并不是准确的每分每秒。 虞昭然握着她的手,拇指蹭着她的手心,问出心中想问的,“你需要我吗?” 戚喻抬眼,望住他的眼睛。 “我很需要你。”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确认到自己被坚定地需要,虞昭然握紧了她的手。 他把她抱起来,两人陷在沙发里。额头抵着额头。 “我知道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可不管你需要做什么,我都会在。” “我在努力做一个人,做一个对你有用的人。我需要你的爱。” 戚喻想流泪,“我也是。”更多免费好文尽在:myu sh uwu.c om 诸多复杂情绪在心中翻涌,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哭。 她亲吻他的嘴唇。亲的很用力。 他是她在人间唯一鲜活的依靠。 两人从沙发滚到地面,再到房间的大床。 天未亮。 戚喻起身时,她看了眼虞昭然,他闭着眼睛,还在睡。 她给他掖了掖被子,离开。 ———— 潜艇下到海里,戚喻瞄一眼表盘的路线。 她还记得当时虞昭然把她送上岸的那条路。透过玻璃窗,她看的到海里的风景。 封哥带人去下仓检查武器装备。 她其实没有什么耐心了。如果鲛人态度不配合,她就要动用武力了。她知道鲛人不是凡人,尽管他们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但他们生活状态落后,和现代科技硬碰硬,不一定能讨到好。 试试吧。 潜艇持续下潜,徐教授眼睛一直盯着表盘上的3D立体地图,他有预感,他很快可以见到梦中的场景了。 艇内气氛安静,只能听见人的呼吸声,戚喻侧眸。徐教授脸色涨得通红,眼睛发光,在狂热的期待什么。 “徐教授,你没事吧?” 徐教授眼色散了散,恢复正常的样子,“啊,没事,太兴奋了。” 戚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人之前的体面都是在装的,方才的样子才是他本来面目。 他斜挎着一个小包,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戚喻问及,他说是相机。 持续的下潜,艇内环境在气压下越来越差,戚喻也感觉到有些胸闷头晕,但还好。徐教授晕了一次,吐了一回,坐在地面角落。戚喻没管他,继续盯着路线。 探照灯在深海中照亮的路有限,在持续的探测中,终于,传说中的海殿呈现在众人面前。 有巡逻的蜃女见到人间而来的庞然大物,转身要进到宫殿,身中麻醉针,昏迷过去。 海中发射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但也因为慢了一步,蜃女将宫殿大门打开了。海流推据涌动,将宫殿大门更大幅度的打开。 艇内所有人见到传说故事中的场面没有人出声。他们不是来旅游的,且大小姐对这个事很重视很严肃地对待这个事。所有人安安静静听指挥。 只有一个人不是戚喻的下属,他来这里本就有私心。 可宫殿大门打开后,艇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潜艇继续往前。 戚喻突然觉得怪异,扫一眼地面,徐教授已经不见了。 她不知为何心中慌张,“徐教授呢?”她用对讲机联系下仓的封哥,“徐教授呢?去找徐教授。” “好的大小姐,我现在在中庭检查设备,马上下去。” 仪器表盘开始凌乱。艇内灯光不稳,警戒声急促响起。 有人动了下仓的设备。技术人员基本都在下仓,那里是承载海底武器的位置,戚喻怕出意外,把人都派到了那里。 她对对讲机大喊,“赶快去下仓检查,那里出问题了!” 她想自己下去,指挥仓的门竟然被反锁。海中一声巨响,她蓦然回头看向玻璃窗,宫殿大门被摧毁,海底尘土废烟掩埋视线。 有人擅自动用了武器。 紧接着接二连叁的炮火轰击不断—— “住手——” 烟尘将玻璃窗外所有景色模糊,戚喻和指挥仓剩的两个人拼命撞门,对讲机那边的封哥不知能不能听见戚喻的声音,“是谁!让他住手,停手!” 下仓,门里门外的技术人员全部倒在地面,浸透了乙醚的毛巾掉在地上。徐教授已经疯狂,“消失吧,让一切都停留在这个时候吧……哈哈……”半生纠缠他的梦境此刻真是呈现眼前。曾经多少个梦里,多少次研究踟蹰不前的时候,执念成魔,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 狂热的向往,极致的恨意。 半生执迷,身在其中,在一步之遥就能摸到的时候,他选择将梦境掩埋。 徐教授胡乱按表盘按键和转钮。消失吧,永远消失,就永远不会再折磨他了。 他一边大笑一边流泪。 封哥带人撞开下仓的门时,徐教授已经坐在地上。 潜艇外有片刻看不清海面,全是海底扬起的尘土。海底震荡,摇摆着所有人。 封哥把徐教授押到指挥仓时,戚喻脸色发白颓然地坐在地上。 “大小姐……” 戚喻扶着仪器台勉力站起来。 徐教授面如死灰,无视所有人,一会笑一会哭。 “为什么这么做?”问一个疯子是不会有答案的。 仓内安静不已,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只有徐教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戚喻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砸在仪器台上。台子上一滩血。 徐教授好像清醒些,面上终于有了正常人的表情。 他抽动下脸颊,似乎又想笑。一下一下,她将他的脸有规律的狠狠的往台子上砸。 徐教授面目模糊,终于精神正常,有了痛觉。 呻吟声伴着血腥味回荡在狭小指挥仓。封哥心里揪着,直到戚喻松手,他见势赶紧让人把徐教授抬下去。 烟尘渐落,玻璃窗外能看清海底景象了。 所谓宫殿已经不存在了,原本隐于宫殿后的泉客居也化为尘土废墟。 戚喻扒着玻璃窗,久久不出声。 所与人不敢上前。 封哥犹豫着上前一步,“大……小姐……返回吗?” 他看不见她的脸是什么表情,她的脸一直贴在玻璃窗上。 良久。她说。“找人下海。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样本。” “是。” 潜艇前行,寻找停靠的位置,下海的人已在仓内准备就绪。待海底扬起的沙沉一沉,清晰视线后动身。 戚喻还趴在玻璃窗上,已经没有来时的执着生机。 戚喻走后,虞昭然就醒了。 她给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就醒了。 她轻声出门,连早饭也没吃。 起床后虞昭然换衣服,打开衣柜时才注意到,戚喻出差好像连行李箱都没收拾。 是不是走的太急忘记了? 他给她打电话,想问下她需不需要帮她收拾些衣服给她送过去。她的电话没人接听。 明明是很普通的早晨,虞昭然却莫名惴惴不安。 胸口有不适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缺失一颗鲛珠。当时祭卜师说最近一段时间需要休养着,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最近一段时间是指多久,他那时没在意,恢复了精神就来了陆地。 他去到厨房岛台处倒水喝,手一抖,杯子掉落地面,清脆一声响,震荡他仅存一颗的心脏。 他好像听到了海洋哭泣声,悠远轰鸣。 从醒来到现在,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隐隐的,他感觉海底好像要发生什么。 海流涌动,涤荡世间一切不堪。 深蓝大海好像会无限包容。哪怕方才战火纷飞,海水梳理缭乱,只余古老的废墟在海底沉默。 玻璃窗外视线渐渐清晰。 戚喻瞳孔骤然收缩。 人鱼悬在潜艇正上方,绝望悲痛地望着眼前的残垣。待他看清这庞然大物里的主人时,两人眼睛相撞。 一瞬似一生。 哪怕海流支撑,虞昭然站不稳,他摇晃一下,从水里往下沉。戚喻下意识想去接他,被玻璃窗阻拦。 他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清晰地看进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看进内心。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所有事实摆在眼前,他震惊外是难以置信后的心如死灰。 戚喻闭上眼,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咬着牙,牙齿在颤抖。 下海的人员已经从废墟中出来,拖着两具被烧焦泡胀的人鱼尸体。 虞昭然怒意起,想要冲上前将同胞夺回来,胸前涌动的情绪化作血,他咳一下,红色血雾模糊在眼前,在海中开出残艳的血花。 他失力。 缺少一颗心的他遇此巨变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报复,一切都变得可笑,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海中犹存的人鱼脸色惨白。 肝肠寸断下,他绝望地朝远离人的方向游去。 戚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永远失去什么。 她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屏幕上人鱼远去的身影,蠕动下嘴唇,“抓住他。” “抓住他。” “抓住他!” 潜艇急速前进接近人鱼,顶层抛出渔网,将人鱼拢在网内。 虞昭然极力挣扎。他已经看不懂人类。他厌恶憎恨恐惧这种生物。他指尖聚光,想要用能力撕破这网。 戚喻凝神看着屏幕上他的动态,神态平静而疯狂。 “不要让他逃,但不能伤他。” “他没了,你们都去死。” 渔网有细微闪光,电流布满渔网,虞昭然本就虚弱,还没来得及动用能力,就已昏厥过去。 封哥带人把虞昭然抬进仓里。 戚喻给他擦掉唇边血迹,呆呆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逃?”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囚禁与失去 城郊的别墅不知为什么看起来阴沉了很多。 主人在别墅周围栽种移植了很多茂密大树,进入别墅需要穿过小小的林子。 高高的树枝上缠绕的极细的小铁丝,不知用处是什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门外四处有四个便服保镖守门,白夜轮换。 原先别墅只有天台有泳池,现在内部又辟了两个水池,挖得很深,池内景象仿的大海景色。 也终究只是仿照,不论水池有多深多大,总是四面冰冷墙壁筑成。 戚喻把虞昭然抓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为了防止他逃跑,她不仅把别墅周遭大改,还加强了防卫。 从海底回来后,戚喻把公司总部和酒吧的事都推掉了,专心陪虞昭然。白天会出去两个小时,去试验室跟进试验进度和去医院陪伴父亲。剩余时间都和虞昭然在一起。 中午,阿姨把饭做好,戚喻喊虞昭然的名字。 “虞昭然,吃饭啦。” 他终于出现在客厅。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虞昭然木然在餐桌前坐下。 “你又不乖了是不是,还是需要别人叫你,你才肯过来。”他身后两个保镖退下。 “这个好吃,我让阿姨今天多做了点。”她夹了几道菜在他碗里。 他像个木偶人,没有表情,没有语言,只机械运动。 “你想回酒吧吗?前几天主管还问我你去不去了,前台需要招人帮忙了。” “我把公司的事都推了,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开心吗?” 她自顾自说着,身边人没有任何回应。 像一个活人对着心爱的玩偶说话。 料理家事的阿姨这段时间也不敢多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后大小姐明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变了,家里气氛诡异,开了两个水池后室内莫名的冷,装修也压抑。 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匆匆离去,待到工作时间到了再过来。 明明她有在说话,偌大的房子,气氛却诡异安静。 虞昭然吃完,站起身,转身离开能隐约看到他衣领下脖上的电子颈环。 “你吃完啦?”他已不在桌前,她还在说。 “我也快吃好了……” 她放下碗筷,食指上戒指的装饰好似一个按钮。 她转动了下戒指,那个装饰陷下去。 旁边的房间,男人痛苦低吟,栽倒在水池旁的地面上。 戚喻走到虞昭然身边,抱起他,轻声道,“虞昭然,为什么不理我呢……” “你不理我,我好难过,好孤独……” “不要不理我……虞昭然……”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有哭音,没有流泪。 虚弱的鲛人短暂昏迷后睁开眼睛,垂着眼睫,目光只在水上。 他推开她,跳进水里,摆着鱼尾深入水底。水面看不见他的身影。 回来后,虞昭然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给过她一个眼神。每日把自己泡在水里,她唯一能在他身上见到的活人表情和动作,就是伤害他的时候。 他缺少一颗心,仅剩的能力已经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只要颈环检测他有蓄力动用能力的前兆,就会触发反应。 戚喻坐在岸上轻唤他的名字,“虞昭然……” “虞昭然……” 一声一声,如索魂一般,没有回应。 戚喻一直在催试验室的数据。 喻浩又没有反应了。 这几天,哪怕她提及母亲,父亲也不再有细微反应了。 他又变成了活死人。 虞昭然也变成了活死人。 她是唯一的活人。 勉强维持精神状态的活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是想留住一切的。 鲛人尸体样本能否出数据尚不确定,但也确是唯一的希望了。 戚喻很累了,可她还是不能停止,不能放弃。 人不行就找鲛人,鲛人不行就再去找人。 世界上人这么多,最不值钱的就是乌泱泱的人,多到地球装不下,总能找到合适的。 她强撑着莫名的一口气,竭力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至少他们都还在。 哪怕他们半死不活,她是活的,她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她的情感还有寄托的希望。 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 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开始染上喝酒的习惯。一直把自己灌醉,醉倒了就可以睡过去。 尽管早上醒来会头疼欲裂和心底溢满无边际的空落。 她醉倒在厨房,在沙发,也有可能直接在地面倒下。哪里都可以是床。 明明家里两个人,实际还是她一个人。 她强行留虞昭然在身边,虽然他与她形同陌路,恨也好,讨厌也好,总归是在身边的。 她不是一个人。 又是一个深夜。客厅灯只开了一盏,半明不灭。 她躺在沙发上,已经醉意迷离了。 不是说醉了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为什么她的脑子里还是在回荡现实里无解的痛苦? 不想了不想了,清醒是痛苦,醉了就不要再痛苦了。 她闭上眼,想从前的日子。那时候,父亲在,封叔在,虞昭然也在,大家都好好的。她是喻家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用操心…… 眼泪无意识从眼角流落。 不行,以前的日子也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想。 睡吧,快睡吧,大脑停止思考,睡着就是进入短暂的死亡。 醉意终于袭倒她,手中酒瓶歪倒,静默浇湿沙发下的针织地毯,狼藉不堪。 身死是真死,在这世界上消亡。而心死,身存人间,只是一副皮囊,活死人般零落游荡。 房间里另一双眼睛无声落在她身上。 虞昭然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是他引狼入室害死了族人,是他自作多情为了她放弃一切跟随她来陆地。从相遇到现在,像一场绮丽又残忍的梦。 海底的残垣败迹,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那日发生的一切。 那时他还可笑的在想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爱人让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族人,失去了千百年来鲛人隐居的家园。 爱人。 极尽绝望下,他将自己麻木起来。不听,不看,不思考。 这样就不会痛。 没有前路,永远困在这处别墅。是对他一意孤行的惩罚。 他听得见她对他说的话,但自动隔绝,不会去思考她说了什么,这样就不会有情绪波动。 茫茫木木,像水里的水鬼游魂。 ———— 试验室研究的数据结果出来了。 戚喻亲自赶到试验室,负责人对着报告讲解了一通,中间戚喻问了几次,他回答的官方而模糊。 虽然没有明说,但结果不言而喻。 虽然当时就做好了没结果的准备,但不期望的结果来临,意味着从前所做都是白费。 戚喻平静地从负责人手里夺过那一沓资料,撕成碎片。 “没关系。” “去找,用什么手段也好。” “去找。” “找。” 从实验室转去医院的路上,车内低气压,封哥谨慎着呼吸。 到了医院,她垂着头走到喻浩所在的病房,现在身体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哪怕不看路,也能找到父亲所在的位置。 戚喻坐在喻浩身边,低着头。 “爸,我又失败了……” “要不你起来吧……我很累了……” “爸……” 她把着喻浩的肩膀让他坐立起来,“爸……你说句话吧……” 她又失力扶不住久躺的人,一屁股坐下,喻浩身体也跟着倒下,陷在被褥枕头上。 “虞昭然也不理我了……你也不理我了……” 她扯了个笑,“没关系,你会好起来,他也会好起来的……” “到时候你们俩见个面,你还没见过我男朋友呢……” 她已极擅长和不会说话的人说话,不需要回应,不管对面有没有在听。 戚喻回过神,泪流了一脸,她擦擦眼泪。 “我得回去了,虞昭然在等我呢。” 她回到家,阿姨已经掐着点做好了饭菜,这会饭正温热。 她回去后,一言不发,去了左边的池房。 两个池子,她根本不知道虞昭然在哪个池里。 戚喻坐在地面上,低着头,睁眼坐了一夜,也没看见虞昭然冒头。 天又亮了。 又是一天。 一天一天的生活,一天一天的消磨。 戚喻打起精神交代公司的事,安顿好酒吧最近的人员管理,又和试验室的成员开会,继续寻找合适样本。 身体像被掏空,不知哪里来的一口气支撑着这副皮囊。 封哥接到消息时,脑袋空白了叁秒。 挂掉电话后,他反复地想,该怎么样把事情告诉大小姐。 可是,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也不能拖。 打通电话后,戚喻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很疲惫,她已经很久没恢复精神了。 “怎么了?” 封哥沉默一秒,“大小姐。” “董事长,去世了。” ———— 赶到医院时,喻浩的遗体还在病房里没有动,封哥特意嘱咐医院的。 他静静躺在那里,和平时她来看他时一样。 戚喻进去,叫了他一声,“爸。” 和平时一样,没有回应。 运行的监护仪已经停掉,喻浩身上已经摘掉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戚喻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手。“爸。” 寂静的病房单人间仿佛真空,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她看着父亲的遗体。 不可能的。 怎么会呢。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她只是今天一天没来看他而已,怎么就这样了呢? 跟床大夫说,今天上午病人体征一直很平稳,临近下午的时候,护士进去换药还看见他流泪了,那时他没有任何心跳停止的迹象。 大概两个小时后,心脏曲线平了,赶紧拉去抢救,但是回天乏力了。但是病人去世时应该没什么痛苦。 医生说话的时候,戚喻脑袋嗡嗡响,她知道他在说话,但听不进去一个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好像只剩噪鸣音。 病人去世后需要登记死亡档案,死亡证明需要家属签字,医生拿来表格时,戚喻还在坐在喻浩身边。 封哥接过了单子。 病房内,戚喻低着头。 她没有掉眼泪。 还是有点茫茫的,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父亲死了。 这个认知还没有在她脑子里形成,她甚至还在想今天试验室开的会什么时候有进展。 生离死别,人究极一生不能面对的情境。除了哭,除了悲痛,人还能做什么呢? 喻浩的遗体运往太平间时,戚喻终于从不相信中回过神来。 她手有些抖,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布。 原来死人的脸色真的很苍白,活人脸色苍白也是有生机的,死人就是死了,身体机能运转停止,变成一具人形模样的躯壳。 太平间内温度很低,呼出的气都是白雾。 温热眼泪滴到死去的人的脸上。 戚喻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缓缓蹲下身去,将脸埋到喻浩僵硬的肩膀上痛哭。 “爸——” 爱与恨 喻浩葬礼没有大办,葬礼那天她站在门口迎接这些不认识的有血缘关系或者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朋友,勉力支撑一口气去应付。 有人低声痛哭,有人放声大哭。戚喻麻麻地看着他们,没什么感觉。 父亲的遗体在花堆中安静地闭着眼。 入殓师将他的脸化得很好,没有在太平间时那样的死气。明明已经死了,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戚喻在一旁呆呆地想,自己将来去世的话,就不办葬礼了,找个人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就行了。她死后,虞昭然会回到大海,她在大海里陪着他。哪怕他不想再见她。 她立了遗嘱,把自己目前名下一半的财产给了虞昭然,只要她死了,这些钱都是虞昭然的。 不过他应该不想要,海底用不到这些东西。 可如果他不回到大海,那他在人间这些就一定有用,够他挥霍两辈子的。 她也不知道能给他什么了,她只有钱能拿出来了。 起灵时,戚喻作为女儿在父亲棺木旁边跟随仪仗,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脸。有一瞬想的是赶紧结束吧。这些所谓的仪式她累了。她想回家把自己用被子蒙起来,不听不看,陷入昏迷最好,和这个世界断绝联系。 空荡荡的房子,空荡荡的未来。 一切成空。 父亲确确实实去世了,她的母亲永远成了一个谜。 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什么来路? 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唯一的信息就是父亲在她手中写的数字七。 七,戚,她名字的由来。 似乎母亲短暂的出现在人间,只是为了生下戚喻。 真的是这样吗? 未知的谜随着父亲带到地下,从此以后,除了戚喻,没人会记得这世上曾经还有一个叫七的女子。 真正的消失是遗忘,她短暂来过人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当年喻浩把戚喻带回家,喻家老爷子不是没查过喻浩口中的那个女子。 毫无结果。 当时猜测的是,这个女人不在现代城市,可能深山里世代隐居的族群。这样反而安心,排除了是那种拿子女做威胁无限要钱的疯女人。 大家族的掌权人心眼反而很小,防这个防那个,生怕别人对他造成一点利益损失。 他掌握了世俗上人类最需要的东西,钱。也毫无疑问,钱财是这世上最诱人的东西。可是临了死了,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生前抱着这些东西疑神疑鬼不好好活,还有什么意思。 葬礼结束后,封哥留在葬礼收尾,戚喻借口身体不舒服先离开了。 她没有跟着仪仗队到火化场。她不想看着父亲完整的身体推进去,出来只是一个盒子。后面的事让家族的人去办吧。 戚喻回到家,蒙上头大睡一觉。 原先一直让她困扰的失眠竟然失灵,这次没有任何药物和酒精助眠,沾到枕头她就死一般沉睡过去。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她也不在乎是谁打的了,也没有再打过去。已经没有最紧急的事了。再急的事也急不过生死了。 她醒来,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虞昭然经常将自己深埋水底,不逼他出来,见不到他的面。 这个家,其实只有她一个人。 封哥打来电话,告知戚喻董事长的葬礼相关事宜遵从之前的安排已经全部结束,董事长的骨灰也已经安置到家族骨灰堂。拍了一张照片给戚喻,大概能看出摆放的位置。按当地的说法,在骨灰堂和族人相聚叁个月,叁个月后墓地下葬。 戚喻交代后面的事他来跟就好。 放下电话后,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轻松了一些。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停了,她也不想管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打电话通知试验室解散,公司总部那边准备让出位置,保留股份自己做撒手掌柜,酒吧那边等她走出来了再上手。 很残忍,吊着一口气的人终于走了对现生的人反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不是不痛苦了,往后的每一天只要想起来总会触动激烈情绪的开关。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死的人死了就死了,活的人还要活。 从喻浩去世以来,戚喻只大哭过一次,就是在太平间的时候。 原来自己没那么脆弱。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该吃饭了。 饭桌上的菜已经齐全,她打起精神喊虞昭然,“虞昭然,吃饭啦。” 意料之内的没有回应,她低头盛饭,已经有人进到里面将虞昭然送出来。 她把碗放到他面前,扬起笑脸,“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坐下,拿起碗筷机械进食。 她还是像之前一样,给他夹菜,和他说话,一人的独角戏。 “虞昭然,你和我说说话嘛……你好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你有想吃的吗,我让阿姨给你做……”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买……”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爸去世了……本来我想带你和他见一面的……” 虞昭然眼珠颤动下,看了她一眼。 她眼睛执着的盯在饭菜上,没有注意到他看了她。 她不断往他碗里夹菜,几乎将碗塞满。 “你吃呀,怎么不吃?……” 他只吃自己夹的,不动任何她给他的。 戚喻脸抽搐了下,还是笑,“你可真挑啊,我给你的你都不要……” “为什么不要呢?” “你吃呀……” 她声音越来越怪异,好似走进死胡同没有路,被逼疯疯狂敲打墙壁的路人。 “为什么不吃?!” 毫无预兆的,她猛地将碗盘扫在地上,厨房里正在收拾的阿姨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东西砸了。 动静很大,她自己也没想到。死一般的静寂后,她怔了怔,嘴里喃喃,“抱歉……”不知道在跟谁道歉。 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手抖着端着碗往嘴里塞了几口米饭。 阿姨小心翼翼拿着工具过来收拾,把桌上倾洒的菜收拾掉,换上新的。 虞昭然渐渐恢复一些神智。 戚喻眼神发散,端着碗往嘴里塞饭忽然想起什么,把注意力转向他,“虞昭然,你怎么不吃了?你吃呀,这些菜都好好的……” 她执着于和虞昭然吃饭。吃饭是群体活动,是两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刻。 是一个家庭日常的集体活动。 曾经她总是忙她自己的,不论忙不忙都说忙。现在想起来,这两年除了重大节日,她几乎没有和父亲一起吃过饭。 遗憾不能再上演。她要和虞昭然相伴一生呢,每一顿饭都不能错过。 她继续给他夹菜,碗已经满了,溢出了,还在往上面放。 无处安放的示好,无处安放的扭曲情感。 虞昭然看着她的动作,一霎怜悯闪过。 他闭了闭眼。任由她做什么。 菜满到了桌子上,弄得满桌狼藉,戚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放了。 她慢慢放了筷子。眼神轻飘飘又诡异地落在他身上。 “不吃?” 下一秒,她猛地暴起,掀翻了桌子,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吃!……” “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又弱下去。 “都不吃是吧,都不吃就别吃了,这些东西不用存在了……” “都不在了,都要离开我……都去死……” 她疯狂地砸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在她手边她扔什么,彻底撕裂强行维持的伪装。 虞昭然坐在原位置没有离开,阿姨们躲避着不敢靠近也不敢劝,等她结束。 不知是什么,玻璃材质的东西打在虞昭然的额头,她毫无所觉,发了一顿疯后,突然停下来。 一行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流下来。 红地刺目。 她盯住那个伤口,上前一步捧住他的头,手还在抖,“你……受伤了……”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我给你找药箱……” “药箱呢……”她回头,眼神茫然,阿姨连忙找出东西送上前。 擦掉血迹,额头上的伤口不深,她心揪得很紧,“你不会……死掉吧……” 她舔舐那个伤口。直到血渍不见。拿起药瓶想要给他上药,虞昭然推开她,离开这满地的狼狈。 戚喻瘫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阿姨试探着上前询问,“大小姐,我们收拾下吗……” 她迟钝地回神,爬起来,去找虞昭然。 她看到他去了哪个池里,一进房就看到他人鱼形态倚靠在岸上的人工礁石上,房内四面都是玻璃,明明有充足的阳光,可还是让人感到冷。 “虞昭然……” “虞昭然……你理理我吧……” “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好想你……可你总是不理我……”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凝视着他的侧脸。 “我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你了……” 连日来的硬撑终于在此刻破防,她一腔痛苦无人诉说,眼前人是她唯一心之所系,可他,也不愿意见她了。 原本她什么都不想失去,到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虞昭然……” 如今叫他千百遍名字,他也不会回应了。 “虞昭然,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理我……” “我求你……” 无处安放的情感寄托只能一厢情愿的地倾倒在他身上,一线悬命,只能他来承受。 眼泪好像永远流不完,她就算是真的哭干了眼泪,他也不会再给她一个眼神。 她哭得很累,垂着头,地面一小滩水,都是她的眼泪。 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面颊。 戚喻缓缓抬起头。 他拇指动了动,擦掉她的泪珠。 戚喻一愣,喜极而泣,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她想握住脸颊上他的手,胸口猛地一痛—— 尖锐五指刺进她的胸口,陷进去一个指节深度。 一切静止,瞬时空白。 “啊——” 她激烈地推开他,将他狠狠推在礁石上,自己颓然倒在地上。 面上的眼泪和胸前的血齐流。 “你想……我死……”眼泪流的更凶。 他恨她,他恨极了她,他恨不得她死。 可是这是应该的。 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闭眼,牙齿在打战,“我知道了。” 身体强悍的自愈能力开始发挥作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很快,胸口处不流血了,红色血肉凌乱地合在一起。 虞昭然垂着眼睫,掉下眼泪。 他的每一次心软都是踩在逝去族人逝去祖母的尸体上,他不该对她心软。他该恨她。 戚喻踉跄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身后,是他跳进水里的声音。 放过一切时光倒流 日月轮转,时间不会等人,在一次一次的流逝中将人抛开。 人,无力改变时间,无力改变命运。 那天之后,戚喻没有再强迫虞昭然做什么。经常隔着门口的距离,望着两处不知他在何处的池房,望不见他的人。 戚喻开始动摇了,她还要强行把虞昭然留在身边吗? 她好像害了他,他变成一条死鱼了,没有任何生机活力,也不再说话。 她不敢细想,她好像害了身边所有人。 如果海师没有绑架她,就不会恨父亲,父亲封叔就不会死,父亲封叔不死,她就不会害死虞昭然的族人,虞昭然族人不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哈哈。 戚喻笑了。 真彻底啊这一连串。 巨大的恐怖空洞情绪又席卷她,她喘不过气,倒在地上蜷缩着。她闭上眼,催眠自己别想了,快睡过去睡过去…… 戚喻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不知道是患上了厌食症还是什么。封哥中间有几次打电话过来见到戚喻状态不对,拐着弯劝戚喻好几次去看医生,戚喻都没搭理。 她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管,就像这么躺着,躺到死最好。 有几次封哥未经她同意带了医生来家里,戚喻大发雷霆。把人都赶了出去。 医生直言病人的情况很严重了,跟封哥说要尽快治疗。 心理疏导本就需要患者配合,现在她这个样子不肯配合又不肯吃药,谁也救不了。 封哥急在心里,但说到底戚喻是老板,他又不能动她。带了老婆孩子找了个名义来看戚喻,戚喻好歹才恢复点人样。 小孩子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她送金锁那会他还小小一团缩在母亲的襁褓里。现在已经可以咿咿呀呀,偶尔发出爸爸妈妈的发音。 新生命真好啊,新生命就是希望。对于父母来说,再糟烂的人生,有了新生命就有活下去的勇气与干劲。 戚喻想,如果有投胎转世的话,希望母亲不要再生下她了,她会害死所有人。 酒吧的老员工们频繁打电话过来,员工们也时不时过来拜访戚喻,希望戚喻回到酒吧管事,酒吧不能没有她,家里有什么喜事也和戚喻闲聊说说。 总部公司的职位交接也已经办理好,她后面也不用再管那边的事。 与世界断绝的连线好像轻轻地无形地又接了起来。 好像摸摸阳光比独自蜷缩在破碎漏风的壳子里要好一点。 戚喻开始主动接受治疗配合吃药了。 时隔一个多月,戚喻第一次出别墅的门。 站在阳光下,她突然明白“继续”的意义。 并不是一定要什么重大事件才会让人通悟。某一时刻某一分某一秒突然就想到了,毫无道理可言。 人生就是这样,在某一刻陷入死胡同磕破头也执着的撞墙,在某一刻渐渐明朗,放过自己。 生活渐渐接上正轨。 城郊别墅的大树不知为何移植走了,将别墅原本面貌露出来,原本守门的保镖也不在了。 戚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虞昭然了。明明两人同处一室,却老死不相往来。 她不再对吃饭敏感,也不会逼迫虞昭然吃饭,只叮嘱阿姨,如果里面的人饿了出来找食吃,不要缺他的饭。 沉重的身体迈出重新生活的第一步。 她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虞昭然。 ———— 又是一个晴天。 虞昭然很久没有见过大海了。倚靠着人工礁石的时候总是遥望玻璃外的风景。 身后有脚步声。他动了动耳朵,身体没有动。 “虞昭然。” 她久违地叫了他的名字,没有溺死人的依赖和索取感,好像只是久别重逢和他打招呼一般。 虞昭然眼睛颤动下。 她在他身前蹲下身,他看清她现在的模样。 记忆中一切都没发生时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已经不见了,但此刻也不再是游魂般的浑浑噩噩。她眼神沉静清明很多,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 她的手抚上他的颈环,他没有动。 轻微的“咔嚓”一声,电子锁开了。 戚喻把电子颈环取下,和戒指按钮一起扔进了水里。 他颈上有一圈勒过的红痕和斑斑驳驳的电击留下的纹理印痕。戚喻垂下眼,再多的道歉已经弥补不了任何。 她捧起他的脸,眼色沉如水。 “对不起,虞昭然。”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想杀我,想走,都随你的意去吧。”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想要就来拿吧。” 回不到的从前,未知的未来,已经没有坚持的意义。 她满目哀戚,眨眨眼,又是死水一般的平静。虞昭然动了动,握住了她的手。 “抱歉。”她再一次道歉,缓缓站起身。 一切该划上句点了。 虞昭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他望住她的眼睛,种种经历一刹仿佛是一生。 他手臂用力,戚喻身体站不稳向他的方向扑倒。熟悉的记忆在脑中回涌——那时游艇初见他被扔到她的房间,她也是这样栽在他身上。 他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住她。 口中的血腥气快速弥漫在整个口腔,他咬的很用力,舔咬她的唇舌,吸食她的血液。 由爱到恨到陌路,造化弄人,人定胜天是个无助的谎言。 唇上的痛感真实尖锐,戚喻没有推开他,如果这样他会好受些,由他去吧,他想怎么样都可以。 恨爱纠缠,分不清这个吻究竟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 两唇慢慢分开,她久违地从他看中看到了人的情绪和眼泪。 她把他变成了人,狠狠地伤害了他。 戚喻落泪了。 如果他没有遇到她,或许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他还是海里那条不经人事的美人鱼,海洋辽阔,载着他无边无际的遨游。 她控制着呼吸,不想情绪太激烈的波动。 而世间最大的特质便是变幻无常。 人人都以为世间是径直流淌的直线,时间回溯倒流只存在于想象中。 可当变数真的到来,没人意识到时间时空在改变。 别墅开始震荡。 这一异变打断了两人浓烈的情绪交流,戚喻环顾四周,意识到,地震了。 而伴随所谓地震的是,天空的扭曲崩裂。 戚喻拉起虞昭然,“快走!” 地震仅在一秒内迅速加快震荡,地壳下陷,整个别墅往下一顿,再结实的屋内承重也抵不过大自然的崩塌毁灭,两人往门外奔逃根本来不及,碎尘飞扬,模糊视线。虞昭然只觉得被人一推,茫茫然什么东西沉重下压,压在他身上。 戚喻挡住了下坠的碎壁,粗长钢筋斜插入她的身体,从后背插入,从锁骨处穿出。 鲜血流淌。 闭眼的前一刻,她在想,为什么不痛?难道真的会死吗?失去意识的一霎,往事在眼前迅速倒带,继而模糊成黑暗。 “戚……喻……?”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戚喻……?” 她压在他身上,她身上压着断壁残垣。 虞昭然眼睛模糊,搂紧了她的背。 悲伤痛苦情绪还未来得及席卷,明明他没有受伤,可是头疼欲裂。眼前黑暗,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 天空撕裂成碎片,搅浑世界,乾坤倒流,天地昏暗—— 时间重新开始。 身体渐渐恢复感受。 四周海水涌动裹挟着戚喻,她趴在海中,睁开眼,是无尽的黑暗的海底。 头顶有光,翻过身她挥动手臂上浮,冒出头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海浪推据着她,不必她发力便冲到了岸边。 戚喻伏在岸上剧烈呼吸。 她看到了。 看到了她没有成为时空裂缝守护者的另一个结局。看到了另外时间线的另一种可能。 她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倒流改变一切的原因。 但是那条时间线的经历让她如现在真实经历一般心有余悸。 她甚至有些庆幸,幸亏不是那样的结局。 如果一切是命中注定,那她宁愿要现在的结局。 平复心神后,戚喻用神力烘干身上的衣服,拿出手机第一时间就是给父亲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喻浩的声音,“小喻?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戚喻平时没事很少联系喻浩,父女俩各忙各的,喻浩接到女儿电话反而会担心是不是出事了,她出事不是一回两回了。 戚喻听见父亲的声音,上条时间线失去亲人的痛又翻涌出来。 她带着哭音,“爸……” 喻浩急了,直接站起来往外走,“怎么了,被谁绑了吗?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谈。”他喊封叔,“封叔,准备车……” 戚喻抽泣,“不是……”她抽抽搭搭说不清楚话,但好歹不是出事了。喻浩安抚她,“没事,跟我好好说说怎么了。缺钱了?都不是问题,没事,不用哭……” 喻浩一直以来给女儿充足空间充足条件让她成长,从不会给女儿任何负担。 现在她没理由的哭,他也着急,“好了咱不哭了,你在哪里,我让封叔去接你……” 戚喻自己开车去了父亲家里,一见到父亲抱住父亲大哭,喻浩以为戚喻受了什么委屈,气愤地要给戚喻讨公道,戚喻哭够了,搓着鼻子解释。 “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喻浩倒是沉默一下,“等我老了,肯定会剩你一个人的。” “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戚喻擤鼻涕,把卫生纸扔进垃圾桶。 这个时间线没有海师的存在,所以父亲至少不会因意外去世。这个时间线最大的变数是已经成为时空裂缝守护者的自己。 经历了那一番痛苦,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多想了。 “饿死了,我们吃饭吧饿死了。” 他喜欢内射 厨房里菜香四溢。 戚喻坐在桌前就等着饭端上桌。 好像已经忘了这个时间线上一个和父亲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除了阿姨在厨房忙活,喻浩也下了厨。 戚喻等不及,跑进厨房看锅里,喻浩明明在边上找东西,出声,“不许偷吃,等熟了再说。” 戚喻缩回手。 父女俩围着饭桌吃饭,戚喻吃得香,吃的差不多了,问,“爸。我妈,什么来历啊?” 喻浩筷子一顿,“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她的守护人能力已经觉醒,下一步就是失忆,忘记身边的人了。上个时间线里母亲的来历成迷,这次她想趁着自己还有记忆,不想再对自己的母亲模模糊糊了。 “我已经这么大了,我妈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她真的死了吗?她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是死是活,她总得要个确切答案。 “死了。” “就是个普通人。” 意料之内的回答。但是戚喻觉得父亲没有说实话,在是否是普通人这条上。 上一代九黎只告诉她,她是下一代时空裂缝守护者,既然是代代相传的赎罪,那觉醒的血脉,是否一脉相承?她不太相信是随机选中赎罪人员,没道理。 她有蚩尤一族的血脉,父亲这么些年来她没有发现过异常,反而是她比起父亲有异常的能力,那么,就是她的母亲异于常人。 “真的是普通人吗?我的自愈能力强于寻常人,你没有这种能力。她会是普通人吗?”她追问。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问你妈。” 戚喻道,“我想她了。” 喻浩沉默。 “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至少现在我记得我爸妈的名字,他们的样貌,他们是我的父母。” 喻浩不明白,“好端端地怎么会失忆呢?” “被车撞啊,”她不在意道,“万一呢。我在梦里梦见你们都死了,说不定我也会在哪天出事。” “净说胡话。”喻浩瞪她一眼。 最终还是叹一口气,“你现在也大了,和你说这些应该也没什么了。” “你妈的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和她有限的接触里,关于她的名字,她只告诉我,她叫七。” “你猜的没错,她不是普通人。” “关于她的能力,我也不清楚什么来头。但我知道她很厉害,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救了我。和她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们有了感情。” “她经常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接触。也不怎么爱说话。” “后来她送我回来,就再也没出现过。再后来,她把你送了回来。” 他说的,上条时间线里,喻浩在监护室,在戚喻手心里写的数字七对上了。 戚喻想,母亲应该也是时空裂缝守护者。但是守护者们统一都叫九黎,她称自己名字叫七是为什么呢? 上一代九黎死去,下一代九黎诞生。 一代又一代。 戚喻有一个猜测,或许这个七,是第七代的意思。 从上古时期到这个时代,母亲是九黎一族时空裂缝守护者第七代传人。 至于是第几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九黎告诉过她,觉醒后会渐渐失去人间的记忆,和其他九黎同化。 而母亲没有将自己称为九黎。 母亲有自我意识。 她不确定其他九黎在没成为九黎前是怎样诞生的,大概是未觉醒前,而她是母亲觉醒后诞下的。 这和上一代九黎说的不太一样——九黎觉醒不再有人的意志和感情。更遑论和人谈恋爱生小孩,没人能强迫他们。 守护者无法自己使自己死亡,那母亲是因为下一代守护者觉醒而消失的吗? 戚喻不确定。 母亲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并且在觉醒后诞下她,她不认为母亲会等待九黎命中注定的安排。 她甚至猜测,上一代和她交谈的九黎认识母亲。否则,她为什么要来找她呢?这世上有很多九黎,她偏偏来找她。 可惜那时戚喻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每一代九黎之间的交接。九黎也未曾跟她透露任何母亲相关的事情。 戚喻凝眉低着头,喻浩敲敲桌子,“别多想了,赶紧吃吧。” “你有我妈的照片吗?” 他摇摇头,神色难过,“没有。”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看看妈妈长什么样子。她像母亲多一些呢,还是像父亲多一些呢。 可惜永远没有答案了。 吃过饭,戚喻在父亲家里呆了一会离开。 确认过父亲的安全后,她想去找虞昭然。 她总觉得虞昭然好像没有回大海,转车去了他的别墅。 离开海边,陆地的阳光暖意正盛。 他的别墅远离市区,还未到门口就听得见鸟叫鸣鸣。 戚喻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车,步行几步到他家门口。从门口望看不见屋里情况,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 她想他在家,又想他不在家。 上个时间线,她害死了他的族人又囚禁了他。现在的时间线虽然没发生这些事,但戚喻还是心有余悸。 如果虞昭然想起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恨她。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担忧的情绪其实没什么必要了,她很快就会忘记现在经历的一切,所有的爱恨都留给现在存在的人了。 听起来很自私。 她背靠在门边的墙上,苦笑。 赶走他时,她还有一点点怨恨虞昭然,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除了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戚喻低着头看地面静止的灰尘。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怎么站在这里,为什么不进来?” 戚喻回头。 他站在门口,见到她眼色有欣喜,又克制着不敢前——她说过不想再见他。 眼睛什么时候蓄满眼泪的戚喻不知道,今天的眼泪格外多。 她眨眨眼,掉下泪来,“虞昭然……”她不再犹豫,扑倒他怀里搂紧了他的腰。 “你愿意见我了?”他拍着她的背,轻声道。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她没有痛哭,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诉说自己的思念。 他弯着腰将她搂得很紧,在她耳边轻声回应,“我也是……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戚喻赶走他后,他没有回泉客居,一直留守在陆地的别墅,有时,他会偷偷在她别墅附近徘徊,期望着能不能见她一面。 终于,她切切实实在自己怀里了。 戚喻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从现在的时间线开始,他要找的爱人就是她。 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不管是哪个时间,两人都会相遇。 她捧着他的脸,吻下去。 眨眼一瞬,两人从门口到了房中卧室。 分离后的亲密似乎格外让人心热。 片刻间,两人的衣衫已经褪掉。 落地窗将卧室照的透亮暖盈盈。 虞昭然露出自己的性器的时候,戚喻有些犹豫,极轻微的往后躲了下。他有些不满,攥着她的脚踝往下拉。 拨开她红艳艳的腿心,他用手指按了下,戚喻敏感地夹了夹腿。 “不要夹。” 他还没有进到过这里。 扶着茎根进来的时候,戚喻身体发胀,他有些急,长痛不如短痛,干脆狠狠一顶,把自己都塞了进去。 戚喻低哼一声,唇齿间哼出几个字,“轻一些……” “嗯。”他答应,动起来,胯下动作频率不像是轻的样子。 很软,很热,又嫩又湿。 她哼哼唧唧,像只小猫。 虞昭然放缓了动作,“这样会好点吗?” “嗯……” 可是他等不及,翻过她身,从后面挤了进去。 他一直想用这个姿势,人鱼形态用这个姿势并不方便。 后背的姿势让身体里的阴茎顶得更深,不知道是不是戚喻的错觉,她总觉得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好像又变大了,塞得她腿有点合不拢。 她稍微合了合腿,调整姿势,“别那么深……”脖子被掐住,他含着她的舌头深吻,舌尖几乎要探进她的喉咙。 很强硬的占有姿态。 嗯嗯呜呜声在她喉间格外可爱,虞昭然眼色幽深,只想把她彻底占有。 戚喻适应了一会渐渐迷蒙起来,跟着他的身体摇摆。她幅度稍微大一些,好像挤到了他,虞昭然攥紧她的腰闷哼,扇了她屁股一下。 “唔……” 臀上的疼痛麻麻的,她不服气,想还手,被他狠狠压制,顶到脸趴着墙。 明明在床上,他非要挤着她往墙上顶。让她前后逃不掉。前面是墙,后面是他。 室内空气温热,加上阳光的蒸腾,好似桑拿。两人浑身大汗。 “啊……”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又喷了。 虞昭然从她腿间抬起头,脸上都是她的液体。“一含这里你就喷水。” 她踩他的肩膀,“谁让你说了……” 而到现在为止,他好像还没射过。 他伏在她身体上方,含住她的乳。戚喻用脚蹭他的阴茎,“你不射吗?” 虞昭然停住动作,“想。” “我想去水里。” 她默认同意。身体还在贴合着,眨眼间两人已经沉进了后院的泳池里。 戚喻挣扎,“这里会被人看到……” “不会……” 他拉下她深处水面的手臂,变作人鱼的模样。 戚喻老实下来,痴迷地看着他的脸。 腹下鳞片打开,他掰开她的腿,挤进去。 人鱼形态的性器和人类形态的似乎有差别,有种细细的粗糙感,戚喻形容不出来,她想往后躲适应下,挣脱不出来。 “逃不掉。”他提醒她,“这四周都是水,我在你身体里会锁住你,你逃不掉。” 好看的脸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戚喻从美色中醒过来,“要不去岸上吧。” 水中没有着力点,全身上下可支撑的只有身体的那一根。 只能依赖他。 他好奸诈。 “不行。”他很自然地拒绝,掐住她的腰挺动腰肢。华丽鱼尾在身后荡开,像在水面铺了一层流光碎金。 水中她只能依靠他,正顺了他的意,他每动一下,她就不由自主夹一下,刺激两人的尖锐敏感点。 浮出水面呼吸她又紧张会被外面的人看到,沉进水里又只能紧紧抱着他亲吻。他喜欢她这样的无助的依赖。 水中泛起浮沫,涟漪水浪一层接一层。 他咬着她的胸乳,“我想射进去。” “会射很多。” “你同意了。” 戚喻在水中颠伏,眼色茫茫,任他摆布,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下一秒,体内微凉液体冲刷,龟头探到最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住了。 戚喻迟钝回神,蹬着脚挣扎,被他按着腰灌精。 体内精液一开始只是少量,没几秒功夫越来越多,多到她身体盛不下,白色精液在水中一缕缕泛开,被翻覆的水浪打翻,不见踪影。 身体,胸乳,脖子,都是他啃咬过的痕迹。 戚喻无力地拍打他的肩膀。 “你好了吗……” 他将她再次拖进水底。 “还不够,主人。” 番外父母初见1 喻浩在喻家排名老五,是家中最小的儿子。 是以喻浩受的宠爱比家里的哥哥姐姐多些,再加上他从小身体不太好,更是掌上明珠一般捧着。 喻浩成年没多久,喻老爷子就让喻浩开始上手家族企业事务,希望他能有一天继承他部分家业。大概是其他孩子太健康,喻老爷子老来得这个小儿子,总觉得对这个孩子有愧疚。 喻浩生来便是尊贵的小少爷,那时喻老爷子身体还强健,带着喻浩满世界跑,喻浩小小年纪就有很多成年人没见过的见闻。 和同龄人聊天时总带着莫名的眼高于顶的傲气,认为他们实在是合不上他,所以喻浩稍微有些孤僻。 他可以说体面话,也可以保持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礼貌和别人相处,但内心瞧不起一切他瞧不起的人或事物。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睛,像民国时期坐在豪华车里吃三明治未被世事沾染的高傲清贵的小少爷。 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旅游。但是家里从没给过他这种机会。唯一能让自己真正独处的时刻,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安静看书。 二十五岁那年,喻浩简单收拾行李去了江南古城看烟雨水景,坚决没让任何管家和保镖跟着。 他这么大人了,出门还有人看着,像什么话。他有听到外人说闲话,说他是喻家巨婴,这么大个人起居还要人照料。 这话不实。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证明,喻浩这次行程没和任何人报备。 一意孤行的掌上明珠少爷二十五岁,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远离繁华都市,小镇的城市节奏慢而美。 喻浩自己做好行程,每日去哪里吃饭,每日去哪里参观,井井有条。带着一台小相机,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味道。 博物馆逛了个遍,喻浩按照行程,中午去往一家面馆吃面。 小面馆是店主自营,不是连锁的品牌店,装修古老陈旧。喻浩跟着导航终于找到地方,进门,被踩烂的门槛绊了下。一瞬,手中的相机飞出。 而预想中相机落地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一双纤细的手稳稳接住相机,那人身法很快,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没事吧?” 声音清冽,如三月从石壁倾泻的泉水。 他抬头,扶住他的是一个女生。高马尾秀气利落,只是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没有任何波澜。 喻浩脸红了。 实在是太意外太丢人了。走路还能平地摔,被人家女孩子扶。 “没事……” 他慌乱道谢,接过相机。 女生点头,松开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或许是怕尴尬,喻浩特地找了个离女生位置很远的地方坐下,但又处于莫名的私心,面朝她的位置,一抬头就能望见她的脸。 他低头看菜单,女孩子点餐跟服务员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他的耳朵。他看看菜单里她点的那份面,是整个菜单里最便宜的。 喻浩想请她吃饭。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其实刚才就应该说的,现在再说有点晚。 他有些挫败,怎么出来不会张嘴说话了。 悻悻然点完餐,装作低头看相机的样子。余光不时瞥着不远处对面的人。 面和小菜端上来,喻浩吃的没什么味,不是店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女孩吃完了,该结账时动作顿了下,她很自然地看向服务员,声音一字不落地落进所有人的耳朵,“不好意思,我没钱了。” 全场震惊。 没钱就没钱了,还当着整个大堂所有客人的面说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 服务员也头回见到这种场面,局促着,看向店里的老板。 老板换上一副笑脸从后台出来准备和女生交涉。喻浩出声,“我来付。” 所有人目光转向喻浩,老板也停住了脚步。 喻浩重复,“我付。” 付完她的账和自己的,隔着距离,她向他点头,“多谢。” 喻浩刚想上前和她说几句话,她已经转身离开。 好干脆的女人。 喻浩有一点点失落。但是也还好,萍水相逢,虽然以后不会再见面,但相逢就是缘。旅行中的美丽意外。 他看看手里的相机,拍下了她洒脱的背影。 景色衬人,矮小古墙,紫藤花蔓延,延展出来的几支刚好落到她的马尾上。 喻浩看着相机屏幕画面,想,多年以后再看这张照片,还会记得画中人的脸吗? 下雨了。 方才还是晴天,转眼间雨淅淅沥沥落下,太阳还悬在天头,没有被乌云遮挡。 晴天雨。 他在中心城市从来没有见过。 好浪漫。 在街边便利店买了把透明伞,本来计划饭后去比较红的宠物读书馆摸摸猫狗,现在下雨,曲水亭的荷花应该会更漂亮,雨落花朝。他不能错过。 一路随心漫步到曲水亭,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竟然没有游客。 想来也是,这个时节不是旅游旺季,没人才正常。难得只身独享美景,此刻画面全被相机留存。 他踩着宽木桥往前走,走到桥的尽头处蹲下,想摸摸新鲜荷叶的质感,环视一圈,却在桥下看到熟悉人影。 面馆见到的那个女孩蹲在桥下避雨,耳边插了支不知名小野花。 她淋过雨,额发被打湿了,高马尾还是支棱着。身上衣服也湿了些,但没全湿,是在湿透前找了这个地方避雨。 她看着湖面的荷花和水面涟漪发呆,手指还捏着几支半枯萎的荷花,应该是在桥边捡的。 恍然间,喻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很像路边的小猫。 路边的小猫不需要怜悯,不需要人的悉心照料,流浪天下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哪怕被风吹雨淋,也不会像小狗一样脏兮兮,依然昂着头翘着尾巴行走。 路边的小猫不需要怜悯。可他对她,产生怜悯了。 或者说,是怜爱。 喻浩心抖了一下。 他张张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生似乎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轻轻转过来眼睛,看了他一眼。 喻浩有隐隐的欣喜,期待她认出他,主动和他打招呼。 可她的眼睛只是轻轻地落在他脸上,很快就移开了,看向湖,看向花,看向天,就是不在他身上,波澜不惊。 喻浩又挫败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忘记他的。可她也没有躲避他的意思。 喻浩鼓足勇气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她听到声音,望住他的眼睛,指指头顶桥的木板块,“躲雨。” 他有些好奇,她是本地人还是游客?本地人出门不带钱?游客出门不带钱? 都说不通。 “出来吧,桥底下很危险,和我一起打伞吧。”他把伞往前移一下,挡住她面前被浇湿的土地。 她看看他的伞,“多谢。” 喻浩眼花了。他没有见到她从桥洞底下钻出来,只是眨眼一瞬,她人已经在他身边了。 喻浩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走神了吗? 可是他没有过多在意这个插曲。女孩子把耳边的花拿下来和手里半枯萎的荷花一起塞到他手里。 “你帮我付钱,这个是谢礼。” 很隆重的谢礼。喻浩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她很纯粹。好似不沾染人世间一样。 两人并肩往桥另一边走,没什么目的地,大概只是散步。雨声仍在耳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整个曲水亭,只有他们两个人。很难得的静谧时光。 喻浩接受了她的花,给她打伞,边走边问,“你叫什么?” 女孩闻言脚步一停,他也随之停下来。 这个问题好像是什么难题,她盯着湿漉漉的地面思考,片刻后,说:“七。” “我叫七。” 她这一代时空裂缝守护人已经第七代,她已经忘了自己作为人时的名字和所有牵绊,那就以七为名吧。 单字名肯定不是本名。 喻浩追问,“姓戚吗?” 她搞不懂他说的qi是哪个qi,反正就是qi嘛,都一样。 七晃着马尾胡乱点头,“嗯。” 两人往桥头处走,喻浩心中难得的温柔静谧。 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啊。 远山环绕,蒙着湿湿的雾,翠绿山林被雨吹打,仍有清脆悠远的鸟叫。 人将来隐居到这里,是个好去处。 喻浩和她闲聊,“你是本地人还是游客?我来这边旅游,你呢?” 她回答,“都不是,我来这边,嗯……”她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 喻浩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哦,没事,不用有负担,就是闲聊。”毕竟都是陌生人,她有疑虑也正常。 七看向他的眼睛,忽而一笑,露出她的小虎牙,“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也会忘记。” 喻浩见过很多人的笑。 温柔的笑,开心大笑,腼腆轻笑,虚伪假笑。 可她纯粹而灿然,她一笑,他呆住了。 七拉拉他的肩膀,示意他弯腰凑近些,喻浩已经被她控住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这里抓妖怪,修补时空裂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似热血动漫里的主角少女。 喻浩没有任何被欺骗愚弄的感觉,只觉得她可爱。他笑了,顺着她的话说,“好厉害,拯救世界。” 可是她并没有被他附和后的喜悦,反而失落些。 喻浩不明其意,有些慌,“抱歉,我说错话了吗?” 七摇摇头,“没有,你说的很对。嗯……其实我不太想干这个……”但她似乎并不想和他继续聊这个话题,很快收住话头,眼睛又恢复成深潭,看什么都没有情绪的样子。 桥走到头了。 到头就是湖,不再有路。 喻浩有些懊恼,为什么桥这样短。 雨也快停了,湖面上被雨激起的涟漪渐淡。 七看着湖面,“雨停了。” 喻浩“哦”了一声。 “你怎么不收伞?” 他反应过来,恋恋不舍的把伞收起来。 雨停了,他俩的相遇也该结束了。 短暂的相遇,短暂的美好。 尽管没有相机记录,但是会在他脑中铭记一生。 她抬头看看天空,突然道,“我想,你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啊?” 番外父母初见2 l ay uzh a iwu.xy z 电光火石间,她身形很快,后退一步,将他推下水—— “啊——” 可预想中掉进水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转了几下,不知哪来的一股很强的吸力拉锯着他,白光刺眼,喻浩被迫闭上眼睛,而后一瞬功夫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这是……哪里? 诡异的空间动荡,已经不是人间景象。 喻浩爬起来,四周静的可怕,空间一直在变化,时而空白时而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时而像油锅上七彩的油花。 他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 完了,真的进入异空间了? 喻浩只能慌张奔跑,期待能找到一个出口逃离。 脚下软绵绵,完全没有踩在地面的实感。接着似是流星飞过,一记重击砸在他身前地面。 诡异笑声桀桀,好似被妖魔鬼怪包围。 “有的吃咯……”诡异声音不止一个,绵绵密密越来越近。 “救命……”他绝望求救。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喻浩一抖,“啊……” “是我。”熟悉声音,他回头,是七。 回握住她的手,喻浩又惊又喜,“你也进来了。” “嗯。”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ir i w en.c o m “怎么办,我们快跑,看能不能找到出口。”他拉着她要跑。七拽住他,让他和她紧紧靠着,“等会别离开我,不要乱跑。” 她镇定地让人出乎意料。 可旋即,喻浩明白过来。 她不是普通人,她说的抓妖怪很可能是真的。 她拉着他的手,并不紧张眼前的情形,可他握她的手握得很紧。 “松一些,不用害怕。” 他回神,“哦哦。” 她指尖聚光在空中画了几下,突破个缺口,喻浩看到方才他们所站的桥,他欣喜,“可以出去了。” 而她并不着急将缺口扩大,眼观六路,果然,有妖怪幻影围上来,“想逃?把人留下!” 她就是要把这些妖怪引出来,一网打尽。 “九黎,你坏我们多少好事!今天让你有去无回!” 她叫九黎?为什么告诉她的名字是戚? 恍然思绪间,身体一晃,他被她抬起来,躲过一记重击。场面开始混乱。 喻浩一辈子没在现实世界见过这种场面,这种场面都是在电影电视剧里才见过。 她眼神坚定冷酷,挥舞一把剑,利落斩杀小妖幻影。虽然带着他,却没有任何吃力。 裂缝的大妖终于出现。和人类想象的一样,半人半妖,怪异触手,上半张脸是人的样子,下半张脸狰狞恐怖。 “你终于肯出来了。”七放开他的手,喻浩识相退后一步,剑光和触手同时出手相撞,噼啪震响,将空间震荡,仿佛地震。 他栽了一下,站起来,却看到她腹部在流血,他慌张,“你流血了……” “没事。”她毫不在乎。 喻浩撕自己的衬衣,想给她包扎,她跳来跳去走位根本没法给她止血。一番争斗下来,大妖也受了很重的伤。 双方对峙短暂恢复呼吸片刻,喻浩想查看她的伤势,却发现她腹部只有血迹,没有伤口了。 “你……” 七用剑撑在地上恢复体力,忽而一个转身,朝喻浩出剑—— 喻浩只听见身后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他回头,她斩落一个像章鱼头一样的东西,血盆大口,嘴里獠牙遍布。 七拉紧他的手,对着伤重的大妖,“你还有帮手。” 大妖大笑,“当然了,你这个九黎太难缠了,你追了我多久了还不死心,我就不信杀不死你们。” 七抹掉嘴边的血,冷笑,“那你就试试吧。我会追着你,杀你一辈子。” 那个帮手露出面目,并非半妖,是未修炼成人型的全妖,面目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哈哈,九黎,上次伤我的仇这次我要全部报回来!” 混战又开始,这一次大妖两面夹击,七又带着喻浩,哪怕可以一战二,但是要分散心神顾及他。 伤痕累累,满身是血。 喻浩几乎要落泪,“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你?” 她淡淡道,“别哭。” “我不会死的。” “九黎,你别得意!你今天走不出这里,我们已经找到杀死九黎的方法。你猜猜是什么?” 七凝眉。 九黎作为蚩尤后代游走于世间修补时空裂缝,不会被人杀死。 也不会被自己杀死。但又只能自己杀死自己。这种死法不会影响新九黎的觉醒。 这是一个奇怪的诅咒。 他们会被其他妖魔杀死,但代价是永久损失一名九黎,影响下一位九黎的觉醒。九黎的人数缩减,修补裂缝的人数就会减少,赎罪便永远无法完成,人间也会再次陷入大乱。 而被妖魔杀死的九黎,至少七还没听过这种传闻。九黎没有感情,九黎之间极少会互相联系。 七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手段,如果今天她真的死了,这里的裂缝就会交给下一位九黎来执行修补。 所以,她没有太多畏惧。 九黎本就是为了修补时空裂缝而生。不会改变。 可是如果真的死了。 七闭上眼。 先顾眼前再说。 两妖夹击下,七已经体力不支。她半跪在地面,献血在地面流了一小滩。 喻浩咬紧了牙,哪怕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恢复,还是执着地给她止血。 “没用的,不用管它。”她又提醒他。 喻浩眼里有水雾,“可是会痛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痛。” 七眼睛一颤。 是的,虽然不会死,但是她会痛。 第一次有人问她痛不痛。 她握住他的手腕,“我会带你出去。” “出去?哈哈九黎,你出不去啦……” 四周阴暗下来,喻浩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七……”七抓紧他的手。 即便是在黑暗中,她也看得清所有景象,只是四方干扰,她要顾及的太多。 暗箭密密麻麻射来,七不断提剑格挡,将喻浩挡在身后,剑挡不过来就用身体挡。 箭镞声铮铮,密密麻麻的的暗箭只是障眼法,四周声音噪起,干扰她的判断,凭空而出的一声沉重铮鸣,急促而重大,七顾不及,那拳头粗的重箭当胸穿过,打穿她的胸口,连带着身后的人。 两人被串在一起,尖锐箭头带着两人直直插在地面。 黑雾渐散。 喻浩睁大眼。他躺在地上,七压在他身上,两人胸口穿着粗箭交迭在一起。 鲜血流淌。 大妖笑地尖锐而难听,“九黎,你要死了我就告诉你吧,让你走的痛快些。将你和生人钉在裂缝里,裂缝关闭,你们就永远消失了,哈哈哈……”大妖和另一个妖大笑着远去。 喻浩呼出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没想到还有一点点意识。 他伸手迟钝地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很轻,“谢谢……” 她已经尽力了。 胸口两人的血流做一处。不知为何,明明是流血,却似乎有另外的血流进心口,好像是对方的血在交互。 都不重要了。 他今天要死在这个异空间了。 他眨眨眼,还有最后的意识。 喻浩看见,七惨白着脸闭着眼动了动身体。 她双手撑在他身体上方,慢慢睁开眼,而后,把住重箭往上提,和他分开一些距离。 剑光一闪,连起两人的箭断掉。 喻浩胸前的箭是短截,她手法很快,那截断箭很快从他身体脱出。她胸前还留着长箭。 剑光飞舞到她身后,将露在身体外的箭斩断,然后,她扶住胸前露出的位置闭目一拔—— 血溅到喻浩脸上。 他看着她胸前空洞慢慢愈合。还没完全愈合上,她转身蓄力挥剑重重一劈—— 还未离去的大妖痛苦惊叫,“不——这不可能——” 巨响后,是废墟残垣。 七在空中化出现实世界缺口,带着喻浩离开裂缝异空间,临走前挥舞剑身,空间内强光遍布继而收缩,裂缝修补完成。 两人掉落在密林中的一棵大树下。 树根处的泥土浸透了血,应该是两人在异空间时流下的。 他一回到现实世界,身上的伤全好了,可她仍然流着血,伤口还在愈合中。 喻浩扶着她靠在树上休息,急切地问,“你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现在看起来伤的很重,纵然可以愈合,他还是担心有生命危险,但基于基本急救知识,他又不敢冒然带着她离开扯动伤口。 七虚弱笑一下,“看,我带你出来了吧。” 她还想着裂缝里她对他的承诺。 喻浩喉头一滚,落下泪来。 “你,会不会死……” “不会的,别害怕……我歇一会就好了……”她还在安抚他。她扶着树干站起身,“你该回去了……” 喻浩坚决,扶住她的身体,“我要等你好了再走。” 七无奈笑笑。 她应该把他的记忆消除的。 可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握住他的手,“走吧。” 只一瞬功夫,喻浩往前栽了几步,回过神,脚下踩的是曲水亭的木桥。 雨彻底停了,太阳悬在天边,温柔地闪耀。 “七……”他惶惶然寻找他想见的身影,无处寻觅踪迹。 “七……” 相机掉在地面上,屏幕已经碎裂,开不了机了。 他知道她不是普通人,这一别,再也见不到她了。 喻浩颓然坐在地面上,一滴滴掉眼泪。 “七……” 她突然的出现在他生命中,带他经历生死,在他心头重重烙下浓重一笔,然后,如雾般消失在他生命中。 番外父母初见3 喻浩不知道,自己在异空间的那段时间,在人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回到家后父母差点哭出来,还以为他死了。 喻浩对这段经历只字未提。只是魂不守舍了段时间。那段时间人人都在传,喻小少爷大概是被绑架了,但对方不是要钱,是吸了小少爷的精气,不然你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不过也还好,男人少点精气,吃点好的就补回来了,夺舍才吓人呢。 喻老爷子也心有担忧,请了人来家中做法,喻浩大发脾气把人都赶了出去。 这期间,喻浩除了魂不守舍,还一直暗中找人调查七,但一点头绪没有,她真的没在人间留有任何踪迹。 相机的内存卡他找人修了好几回,给到的答复都是没法复原了。 唯一一张她的照片也没有了。 她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年轻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什么人也入不了眼了。 喻浩二十五了,一次恋爱也没谈过,身边一个女朋友也没有。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年纪也该找找合适结婚人选了。可喻浩没有任何想谈恋爱的征兆,喻家两口子猜测喻浩身体有疾病,想让他去检查下,统统被喻浩回绝。 喻老爷子把封叔调回来,让封叔在喻浩身边帮衬着。喻浩差不多是封叔带大的,喻浩十岁时,封叔被调离执行其他工作,封叔在喻家工作几十年了,人也和善靠谱,很得喻家人信任。 封叔见喻浩这个样子,多少也猜出点苗头。他猜测少爷应该是有意中人了,只是这意中人大概率老爷夫人不会同意,他才僵持着。 他和喻浩谈心,也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喻浩不排除封叔,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封叔。 封叔很是惊讶,也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别人。 年轻的少爷前半生什么都有,终于在这个年纪体会到求而不得的味道。 她现在过得好吗?还在斩妖除魔吗?伤口还会痛吗? 天地茫茫,寻找这样一个人难度太大,况且她不在世俗中,他留不下她。 与喻浩分别后,七依然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只是比起以前,有不同了。她不时会想起他,想起他问的那句,“很痛吗?” 胸口已经完好如初,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可时不时会感到难过。这不是她的心绪,她没有感情。这是他的感情。她会感受到他的心绪。 那日血液交互,两人身体互相有对方的血。他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这出乎她的意料。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在那棵树下流下的血似乎在感召她,终于在某一日,七又一次回到那处密林,找到那棵树。 这树的名字她叫不上来,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果树。 可是这树上,结了一颗西瓜大的红果。 她甫一在树下站定,那棵硕大的红果落下,掉在她怀里。 七怔住了。 这颗红果里,有生命的脉动。 他和她的血,滋养了这棵树,结出了一个生命。 红果温热,不是普通瓜果的凉意。 七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别人有一个后代。 她低头望着怀里的红果,不知所措。 而那次执行任务,她还遗留了一个消除的任务在人间——消除喻浩所有和她相关的记忆。 雨夜风起。 狂风敲打窗面,室内昏暗,喻浩起身拉开窗帘关窗。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他向窗外下面看去。四目相对。 喻浩狂奔下楼。 开门,见她抱着襁褓,浑身湿透。 喻浩难以置信后是意外的欣喜,“七……好久不见……” “快进来。” 七只是执着站在门外,未动分毫。 她把怀中襁褓往前递了递,喻浩不明所以,还是接过。 “这是?” “我们的孩子。” “什么!”喻浩差点把襁褓摔了,赶紧拢上来抱紧。 “这……不可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暗夜中,他脸红了。 “你……你不会……”他知道她很厉害,像神一样,不会是她半夜悄悄来过,把他强奸了吧? 巫山云雨几时休,神女不见入梦来…… 都不重要。 总之他又见到她了。 他将她往前拉了拉,让她站在屋檐下,勉强躲避风雨。 喻浩还是对眼前情况茫然,“那你来找我,还会走吗?” 既然两人都有孩子了,那就是……夫妻了,共同生活抚养孩子顺理成章。可是她身份特殊,真的会为他留下来吗? “嗯。”她点点头。 喻浩失落。意料之内的答案。 “请你照顾她。” 襁褓布把孩子盖得严严实实,他还没看过这孩子的脸。 但是他坚定应下,“我会的。” 他毫不怀疑怀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她没理由骗他,她说是他俩的孩子那就是他俩的孩子。 “你……不进来吗?”他很想和她说说话,他很想她。 “那天的事,你有告诉过其他人吗?” 喻浩不想对她撒谎,“我只告诉过封叔,别人都没告诉。你别担心,封叔人很好的,他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他跟别人说了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只要当事人失忆否认,这段经历也只是都市怪谈异闻,没人会当真。 七眼神寥落。 过了今晚,他就要忘记她了。 喻浩总觉得她情绪不对,“七,你怎么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聚光。 喻浩忽然想到什么,抓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他想起曲水亭时她说的话:告诉你也没事,反正你也会忘记。 直觉告诉他,她要消除他的记忆。 他不要,他不要什么都忘记。 “我不想忘记你,不要这样做……”他在哀求。 被雨水浇得冰凉的手在他手中渐温,七看着他的脸,眼中有了作为九黎不该有的情绪。 不应该的。 她不应该有人的情绪的。 可即便不是遇见他,她也能知道自己和其他九黎的一些不同。她比其他九黎更有人味一点。 这是一个瞳色很浅的九黎说的。 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九黎的身份让她毕生都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必须不断修补裂缝,保护人类,完成九黎应该完成的任务。 七感到冷。 人类的情绪成了她的枷锁。本应该完成的任务她下不了手。 她留下了漏洞,也会遭受惩罚。 可是情感这样宝贵,充盈在胸腔的情绪让她久违地感觉到充实完满。 指尖的光灭下去,喻浩慢慢松了手。她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 那双深潭般沉静的眼睛终于有了情感波动。 她转身,决然离开。 大雨声中,他无法挽留,她无法停留,他只能眼看着她背影决绝,消失在漆黑雨夜。 人生际遇难料,再相见,难知期。 喻浩抱着襁褓一夜未眠。 天亮了。 定时窗帘缓缓拉开,倾泻一地阳光。 迟钝地想起来,这孩子好乖,竟然一次也没哭过。 他掀开盖住孩子脸的一角,动作僵住。 ? 红色的西瓜? 这是孩子? 喻浩茫然了。 难道因为她的身份异于常人,所以孩子和人类出生的孩子不一样? 肯定是这样的。 红皮西瓜温温热热,果然不是普通水果。 不对,孩子。 可是,红皮西瓜怎么长成小孩呢?西瓜精小孩? 这实在是他的盲区,可是这是他和七的孩子,不论怎么样,一定要好好养着。普通小孩怎么养,这个小孩就怎么养。 孩子不吃不喝不拉,很省心。 喻浩把自己有孩子这事告诉了封叔,封叔很是惊讶,但是看到孩子后,封叔沉默了。 只安慰喻浩,说不定哪天西瓜就变成小孩了。 瓜皮的颜色一日比一日深,终于在某个晚上,裂开了。 已经是深夜两三点,喻浩莫名听到隔壁有婴儿哭叫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哭声越来越清晰大声,好像在自己家里。 喻浩带着疑惑下床,循声而去,却发现声音是在婴儿房。 有了红皮西瓜后,喻浩在家里辟了一块房间做婴儿房使用,小西瓜平日里就放在婴儿房里。 他推开门。 小小婴儿在瓜碎渣里蹬着腿哭泣,满身汁水。 新生命诞生了。 喻浩几乎要哭出来,小心抱起湿漉漉的孩子,用襁褓布擦身,轻拍她的后背。 “好孩子,不哭不哭……”他一边哄她一边轻声给她取了名字。 “你妈妈叫七,我姓喻,以后你就叫戚喻。” 戚喻就这样在喻浩的庇护下长大。 流光把人抛。 喻浩再次见到七时,已经过去了五年。 她留下一张纸条,约他在一处破旧高楼天台相见。 喻浩准时赴约。 “七,好久不见。” 五年过去了,她和初见时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他,这几年正式介入家族企业事务,人不再年轻如当年。 她眼神静默,见到他时终于有一丝涟漪。 “我来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他毫不犹豫应下。 他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可是喻浩还是有一点失落的,她不问他过得好不好,也不问孩子怎么样。 他犹豫着,终于开口,“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他声音低下去。 “孩子很好,她叫戚喻,是个女孩,眼睛很像你。” “谢谢。”七静静开口,“那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不会养孩子,所以,拜托你了。” 客气而疏离,明明两人已经有孩子,已算是名义上的夫妻。 可是他强求不了她和他亲近。 “我想请你,把我推下去,结束我的生命。” 喻浩再一次被钉在原地。 番外父母初见4 “为,为什么……?”他不明白,明明她有杀不死的生命,为什么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她不在身边,可是知道她活着,他的心就还有安慰。 “我不能再存在了。” 她放过了他,没有彻底执行掉任务,天道降下的惩罚不止在她一个人身上,九黎一族已经很痛苦,不能因为她再次承受更大的苦痛了。 而更关键的是,她发现了天道的漏洞。她想试验下,这个漏洞是否能生效,如果真的存在,或许九黎一族的痛苦可以永久解除。 而这个试验就在她身上。 喻浩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让他来结束她的生命,去应验,九黎本身不能被自己杀死,但是又只能自己杀死自己的诅咒。 如果她真的死了,说明九黎所谓世代牢不可破的惩罚是有尽头的。 而她修补时间的这些年也发现了人类中的漏网之鱼。 正确的时间线里,有人残留错乱时间的记忆。 这和进入时空裂缝的遭遇不是一回事。 天道是会自动修正人的记忆的。而这部分人的记忆并没有完全修正掉,是否说明时间线已经没有正确与否的观念,守护天道时空成了悖论。 风将她的声音带进喻浩的耳边,一字一句,是最后的诀别。 “我不懂人间的这种情感,我不需要情感,也不能有情感,时间裂缝守护者的责任是我至死也要去履行的,我,不能有自我。” 她终于说出自己的身份,不管她是什么,喻浩都不会意外。只是最后一次相见,为什么成了诀别。 她一边说,他却一边流泪,她说自己没有情感,不能有情感,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已经满是她不能理解的情感。 他曾经恨过她,给了他孩子,又让他魂不守舍的惦记。 现在离别的时刻将近,所有的话在嘴边已经一句也说不出来,短暂的相遇,相遇产生的意外,已经将他和她紧紧相连。 命运捉弄,造化弄人。如今他要亲手送她离开人世。 喻浩嘴唇颤抖,“你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女儿,她很健康,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见过她。”血脉相连,她在各处执行任务时有几次回到这里,远远地看过戚喻一眼。也远远的看过他。 喻浩眨眼,眼泪落下来。多年来的执着心结不止为何放下了。她心里有他,有女儿,有这个不能组成的家。 他问出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两人牵绊已经给彼此打上深刻烙印,而她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我叫喻浩。我们的女儿叫戚喻,你,叫七。” 名字对于一个人的含义太重要,人无名,不以立。 七认真将这几个名字在脑中回转,笑一下,“喻浩,戚喻,很好的名字。” 她真切感受到她在这世上不是她一个人。她有成为九黎后在人间的牵绊。 乌云集聚,要下雨了。 似乎见她的每一面都在下雨。 第一次,曲水亭桥下,两人经历生死。 第二次,他家门前,她将女儿送给他。 第三次,高楼天台,她让他杀了她。 闪电飞速划过天空,闷雷降下。 风吹起她的马尾。 她上前一步踩在天台边缘。朝他伸出手。 喻浩难以接受,“一定要……这样吗……” “拜托你了。”她淡然哀求,是不再回头的决绝。 “我的生命结束了,就是救我。” 她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处。 喻浩闭眼,最后一颗眼泪摇于风中。 大雨降下。 坠落飘荡的人影落在地面,开出艳丽血花。一刹扬为花瓣,消散天地。 没人会知道这世上消失了一个九黎。消亡一个九黎还会觉醒新九黎。 无穷无尽。 前尘往事尽消。 她猜测的没错。天道规则不是牢不可破,她以命验证,只待新一代九黎反抗,发现,结束九黎的悲剧。 七消失了,不会有九黎悲哀难过。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难过。 喻浩看着遥不可及的地面,霎那间消失的她,好像一场梦。 他,是她唯一存在过人间的证明。 所有人都会遗忘 从下午到天黑,戚喻已经昏死过去,虞昭然把她从水里捞出来,蒸干身上的水,放到自己的床上。晚饭也不吃了,抱着她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醒过来,两人在床上腻了会才起来。 虞昭然给她做早饭时,戚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是有些打鼓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害怕虞昭然想起上个时间线全部的事。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虞昭然会残留上条时间线的记忆呢? 原先时间倒流回溯,时间变为现在的时间,所以上个时间的人的记忆会被自动清除,这是天道循常,不应该出问题的。 她也可以确定,虞昭然不是时空裂缝守护人。 她觉醒为时空裂缝守护者后,走在路上是能一眼辨别出哪些是同行,哪些是待觉醒人的,是觉醒后的神力赋予她这样的能力,也是同族间的一种感应。 难道天道规则出了纰漏,虞昭然就是这漏洞本身? 这只是猜测,但是要怎么验证呢? 戚喻心事重重。 虞昭然把早餐端上来,见她的样子,问,“在想什么?” 她转移话题,“你不生我的气吗,把你赶走了又来找你。” 其实那时虞昭然的情绪点不在生气上,除了茫然以外是难过。如果说两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而决裂至少还有个缘由,但是她很没有安全感,只是因为一个梦就赶走了他。 他不能强行出现在她生活里,会让她更加不安。 虞昭然只是轻轻摇头,“我不信梦,我也不会伤害你。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可惜那不是梦,是未逆转时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 戚喻低头吃饭,不再多说,怕再多说一句把他上个时间线的所有记忆激发出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自己的事情告诉他。神力觉醒已经板上钉钉,未来渐渐遗忘已经避免不了。 现在的浓情蜜意只会让未来更加痛苦难舍。 可是要怎么说呢,虞昭然,我变成时空裂缝守护者了,将来会忘记你,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分手吧。 要这样吗? 可是她舍不得他。 也舍不得父亲。 父亲那里她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生死未至,别离在前。 如何面对别离,如何学会别离。 虞昭然又回到了戚喻的生活里,确切的说,其实两个人也没分别多久。 她让他继续在她的酒吧工作,自己买了几T的盘开始录像。 如果将来哪天失忆了,想不起什么,她可以看录像。 不去店里,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打开相机。 “我叫戚喻,父亲叫喻浩,母亲不是普通人,她叫七,家住餮锅大道556号南别墅,有一个美人鱼男朋友,叫虞昭然,他真的是美人鱼哦,他长得很帅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从自己的生平讲到和虞昭然的相遇,只讲当下时间发生的事。过去的事不会重复,也不是愉快的记忆,她不想再提。 “我的小狗小猫分别叫小黑小白,一只是伯恩山,一只是布偶猫,他们喜欢吃……” 每天想起来什么没录,就打开相机补上,导入到电脑里分类,这一段是讲什么的,那一段是讲什么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戚喻每日都在脑中轮转必须要记得的事情,渐渐有了自信。 她抱着侥幸心理。虞昭然可能是天道的漏洞,她会不会是九黎群体的漏洞呢?说不定她不会像其他九黎一样忘记自己的人生。 戚喻不知道真正遗忘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一觉醒来记忆清零吗?只能被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今天是周末,虞昭然在客厅看电影投屏,戚喻在厨房冲咖啡。小黑小白从阳台上下来,挤到虞昭然怀里哼唧。 戚喻看着手冲杯闻声,有些疑惑,哪来的小猫小狗?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宠物。 而捕捉到自己方才的念头后,戚喻心里重重一沉。 遗忘,或许要到来了。 她迅速过了一遍她个人的基本信息,身边人的信息和经历,没什么漏掉的。但这已经是一个征兆了。 咖啡香气在屋里蔓延,她已经没有心思喝了,走神间,打碎了咖啡杯。 虞昭然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杯子碎裂声入耳,一眼瞄到她在岛台前脸色不太好。 “你不舒服吗?”他上前关切查看她的脸色。 他这几晚确实有些过分了,没有顾及她的感受,是不是让她不舒服了。 戚喻不知道怎么说。 事情没到眼皮子底下总觉得可以等等,设想以后可以坦然,但是真的来临,谁能平静接受呢。 所谓神力觉醒的遗忘几乎不可逆,把九黎变成只会执行任务的工具,与人间切断所有牵绊,无异于活死人一般。 明知是诅咒一样的宿命,可每个九黎都无法反抗,只能被迫接受。 戚喻闭了闭眼,“没事,没好好吃饭,低血糖了。” “你休息会吧,我来收拾这里。” “好。” 她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向沙发,余光却瞥到窗外奇怪的光景。觉醒后九黎共存的记忆告诉她,那是时空裂缝。 她条件反射地起身,“我出去下,马上回来。” 虞昭然不明所以,“哦,好。” 街上空无一人。裂缝时空像嘶吼的血盆大口。 裂缝出现会自动隔离人间,就好比在人间建立了一个看不见的区域,只有九黎能看到,九黎可在异形空间内操作,正式所谓的修补时空裂缝。 不规则空间形状不断变换,有未成妖成魔的异物欲从空间内探出头,戚喻掌心化剑,操纵剑进入裂缝,一阵强光与粘液在空间内搅浑,继而空间开始收缩,光剑飞出,回到戚喻手中,裂缝消失。 常规小规模裂缝无需九黎亲自进去修补,除非有很强的大妖,否则仅在裂缝外难以完成修补动作。 这是戚喻第一次完成时空修补。 没有任何人教学,血脉自带的天赋。 光剑在手中渐渐消散,戚喻站在街上孤零零,有些失落。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有人与她擦肩而过。 是同类。 “请等一下。”戚喻叫住她。 那人转过身,脸色淡淡,看了戚喻一眼,有些诧异,但这点情绪几乎不可见。 “你也是九黎。” 她点头,“嗯。” 戚喻看不出她是新一代就是上一代,但是眼前人和上一代九黎除了情绪极平淡外,还有一个共同特征。 她们看起来像旅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好像从来不会在哪个地方永远停留。 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还记得觉醒前作为普通人的任何一件事吗?” 九黎摇头,“不记得了。”她看到戚喻穿家居服,料到些什么,“你是刚觉醒吧。” 戚喻一怔,“你怎么知道?” “记忆还没完全消失吧?” 完全猜中。 “你,你怎么知道?” 九黎淡淡道,“真正遗忘后就不会是这个打扮了。” 戚喻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这跟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九黎还有自己的制服?可她穿的和上一代九黎也不一样。 对面九黎肚子咕噜一声,她面上没有任何尴尬,“抱歉,我饿了。” 戚喻无奈,“走吧,我请你吃饭。” 怎么好像碰到的九黎都很穷每天都很饿的样子,每个九黎都这样吗? 她以后也要过这种日子吗? 戚喻叹气。或许那个时候对外物钱财这些已经不执着,所以不会有痛苦吧。 路边有小吃店,戚喻带着她每样小吃都买了点,连吃带拿的,还给她打包了很多。 “你是个好人。谢谢。” “不用谢。” 戚喻和她蹲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车辆,两人扒拉塑料袋一起吃,像要饭的。这会也顾不上像什么了,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戚喻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知道我是刚觉醒的呢?” 九黎专注于吃串串,“刚觉醒的九黎记忆还没完全消失,在人间还有牵绊,还有自己的家。” 她说的没错,彻底遗忘后九黎已经没有“家”这个概念,更不可能在原先的家里穿家居服了。 越想越难过。 “你很难过?” 戚喻无声点头。 “这个阶段是最痛苦的时候,等你斩断了这些无用的羁绊,就不会有情绪,更不会难过了。” 上一代九黎也是这么说的。 因仇恨断联尚且是一种剧烈情绪,羁绊断联的前提便是遗忘,无声的残忍。 戚喻抬头看天,阻止眼泪掉下来。 “我的家人怎么办呢……我不记得他们了,他们得多难过……”将来若是某一天再遇见,相见不相识。 “你的家人……?”她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家人也会忘记你。” “什么?”未曾设想过的预想,戚喻心里重重一沉,“不是我们遗忘吗,为什么家人也会……” 九黎把串串的签子放进空塑料袋里,拿了一个肉夹馍,“世上的九黎不是只有几个,如果所有九黎觉醒前的家人仍然记得他们,那他们就会按照人间规则寻找觉醒的九黎,就是报警。” “没有任何征兆无缘无故消失是不符合天道循常的,所以不只是九黎本身,所有认识九黎的人都会遗忘九黎,形成自己的一套自洽的记忆,这套记忆里,便没有九黎这个人。” 决裂 原来遗忘不是一个人的事。 原来一个人从世间抹除这样轻易。只要她身边的人都忘记她,她就真的不曾存在过。 和九黎分别,戚喻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临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哪怕真正好好告别也无用了。好好告别是为了不留遗憾,在以后的日子想起来不会痛苦,能坦然面对。 可遗忘变成了所有人的事。 天空的裂缝密密麻麻,只有九黎可以看得到。 戚喻望天,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不必再费心让所有人难过于遗忘告别,就像是一场梦,梦醒后,各奔前程。 她之前一直在犹豫要怎么样完成告别,现在不需要了。 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她,也要去完成该完成的事了。 谁能违抗天道。 每个人都有注定的路。 魂不守舍地走到别墅门口,正见到虞昭然出来,见到她,他跑过来,有些急,“你去哪了,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拿手机。” 戚喻故作轻松地笑笑,“路上碰见了熟人,请她吃了点东西。怎么了嘛?” 他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眉眼透着一丝无奈伤感,“自从你被雷劈以后,我总觉得你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明明在你身边和一起经历这些,可总是不知道你的心事,想和你分担都不能。” 他捏捏她的脸,“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戚喻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将悲凉掩住,伸手抱住他。 “虞昭然,我好喜欢你呀,很喜欢你,很喜欢……”尾音漂浮在空中,要让风听到,他听到。 “我也是……”她亦搂紧她。 告白要告白多少次才能让对方铭刻一生呢?在所有人遗忘到来之前,她想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告诉他,她的爱意,她的喜欢。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虞昭然在陆地上的事做的越来越顺手,戚喻已经完全将那间酒吧的事务全权交给他。差不多已经是酒吧的老板。 晚上本应该是下班时间,虞昭然一直没回来,戚喻正想打电话给他,恰好他的电话打进来。 戚喻接起来,“你怎么还没回来,有什么事绊住了吗?” “嗯,我正要跟你说呢,酒吧有人聚众斗殴,警察来了,我得配合调查,晚点才能回去了。”太阳底下无新事,她管理酒吧的时候这样,虞昭然管理酒吧的时候也这样。不可避免。人类的矛盾来的莫名热激烈,总要有一个出口发泄。 “好,不用着急,先处理那边的事吧。”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初期在陆地时的生涩不通,做人越来越得心应手。 戚喻不知道,他为她做的改变,是好是坏。将来他遗忘时,会怎么自洽和她相关的这些痕迹呢。 戚喻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她以前也处理过这种事,跟随警方去警局做笔录在回到酒吧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左右,他回到酒吧一定会开车先回家的。 晚秋的风有些凉。从酒吧到家开车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戚喻出门,徒步走在往返家和酒吧的那条路上,只要他走这条路,一定会看到她。 夜晚天空的裂缝并不像白天那样明显。有细碎星子点缀,裂纹相称更像是瓷器那样的细腻纹路。 上次她第一次修补时空裂缝,可以说轻车熟路,好像天生为做这个事而诞生一般。 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也完成了。 到现在为止,她没什么遗憾了,因为再多的情绪只会让自己更加焦虑不舍。她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虞昭然还保留部分上个时间线的记忆。 她上次忘记问那个九黎了。时间相关的事情或许只有他们知道。 前方有车灯照亮路,哪怕是黑夜,戚喻也能看清车里的人。 虞昭然回来了,果然和她碰上。 她冲他招招手,站在路边,等他开车过来。 笔直的马路只有他一辆车,万物异常安静。突然,眼前事物开始扭曲,戚喻一凛,抬头寻找源头。 裂缝又出现了。 裂缝入口正对虞昭然开车过来的方向。 他不是守护者,看不见入口,只会按照现在的路线一直开。 戚喻大喊,“虞昭然,停车!” 晚了。裂缝开始席卷诡异的风,虞昭然只觉得方向盘和油门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眼前白光大亮—— 虞昭然连人带车被裂缝吸进去,戚喻毫不犹豫跳进去。 “虞昭然——” 天地一片白茫茫。 虞昭然摔倒地上,进到这个异空间后,头痛欲裂。 鲛人是有神力的,他捏诀想破开这个结界,却发现他的能力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 头嗡嗡响,好像被罩到一座金钟下,敲击的虽是金钟,痛的却是他。 “虞昭然……” 有人在叫他。 可脑中还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好似在遥远的地方叫他。 两个声音重迭成一个人。 妖影飘荡,他的头很痛,根本分不出神抵抗。 肩头被刮了下,血浸透肩膀衣裳。空间内妖物聒噪,嗅到血腥气后更加兴奋。妖影密集向他袭来。 金光劈面而来,将袭向他的妖影尽数斩杀,戚喻携剑而来,挡在他身前。 虞昭然直挺挺倒下去。 他睁着眼,瞳孔发散,眼前闪过画面—— 别墅断壁里有人压在他身上,阴暗水池里他戴着电子颈环痛苦挣扎,饭桌前她发疯打破他的头,她的眼泪,她无尽的眼泪与哀求,和泉客居的废墟和同族尸体…… 消失的记忆终于有了答案。 他的爱人,他苦苦寻找的爱人,伤他至深,又为救他而死…… 都是她。 虞昭然瞳孔急剧收缩。 身体被人扶起来,他被她带着逃离这个异空间。 后背冰凉地面,秋风吹过他的面。 虞昭然眼睛渐渐聚光,终于看清眼前焦急的人。 她在呼唤他的名字。 “虞昭然……” 他动了动眼睛,她的眼泪落进他的眼眶。 眼睛湿湿的,他终于有了反应。戚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带着哭音,“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他从异空间出来瞳孔就散了,心跳微弱,怎么叫都不回应。 “你怎么样,除了肩膀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时空变换,交错的时间线,所有的记忆在他脑中清晰,爱恨情仇交杂。 虞昭然看着她澄澈满是泪意的眼睛,对和她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和情感犹豫了。 如果两人的结局注定是一方被另一方伤害的悲剧,这样的感情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虽然当下时间已经不是上个时间的流逝,可他还是知道了,获知一切的他已经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的眼底有奇异的陌生感。戚喻有些犹疑,叫他的名字,“虞昭然……” 他缓缓坐起来,离开她的怀抱。 寂静的夜这样漫长空旷。 “你,害死了他们。” 戚喻瞳孔骤然收缩,满眼悲怆绝望,寒冷包裹心头。 不愿意再回想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他终于知道了。 他观她反应,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早就知道了。 或许在她赶走他,到又回来找他的这段时间她就知道了。 前尘往事再纠结已没有意义,可他要如何面对自己? 头还有余痛,他有些不稳地站起来,戚喻想扶他,忍住了。 他大概恨死自己了。 没有什么能隐瞒一生一世。 这样也好。如果别离是注定,提前离开也是一种保护。 “抱歉,我想回去了。” 回去,不是他在陆地的房子,是大海。 伤离别,爱恨缠。百念皆灰。或许一切也该结束了。 戚喻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眼泪一颗颗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大海静谧温柔始终如一,接受世上一切的好与不好。 曾经两次离开大海,都是为了她。 临近泉客居,眼前宫殿巍峨完整,他摆尾游过去。想起上个时间线这里废墟的模样。 可现在的时间是真实的,他什么也没有失去。 可那时的记忆也是真实经历过的,伤害无法轻飘飘揭过。 回到泉客居,这里一如往昔。 祖母还是在院子里的池塘钓鱼,无穷无尽的钓鱼。 “祖母。” 虞临对虞昭然的回来并不意外。 而虞昭然也隐约明白祖母知道什么。 天机难于道,不可破。 虞临站起来,拄着拐杖,虞昭然上前一步扶住她。 “昭然,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嗯。” 阳光温和。 离开戚喻,离开陆地,短暂的不去想那些事,心头虽然不沉重,但是空空的。 虞昭然一路沉默,虞临和他聊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泉客居发生的趣事。 虞昭然不时回应着,但没什么心思听。 “缺失的记忆,你找到了吧。” 祖母突然这样一说,虞昭然打起精神。 “嗯。” “祖母,你都知道是不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 虞临点点头。 “可那时族群陷入危机,为什么不自救呢?” 虞临遥望前方的路。她活了这些年,见过很多事,有些事情,并不是可靠人力扭转。 她轻叹,“结局如此,即便我插手干预,注定发生的事情会以另外的形式再次发生。我们是无法和时间相抗的。” 虞昭然终于明白不管是上个时间还是现在时间和戚喻相遇后祖母提点他的那些话。 一切都是注定的。 既定事情的发生是注定的,因此而产生的痛苦也是注定的。 冥冥之中,我们只能被时间推着往前走。 哪怕预料到结局,也无用。 “你恨她吗?”虞临问。 “我不知道。”他现在难以看清自己的心。 虞临住着拐杖和小孙一步步走在开阔草地。前方路很长很阔,似乎没有尽头。 人生也是如此。 在反复的怀疑中,在与他人相处的情感质疑中,磨折自己,寻找答案。 “祖母,你恨她吗?”她曾经害死鲛人全族,不只是她。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如果他不对她交心,就不会造成鲛人的灭亡。 可再给他一次选择,在不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他想,他还是会和第一次选择一样。这也正是他痛苦纠结之处。 反复地爱上应该恨的人。 虞临握了握虞昭然的手。 虞昭然不明其意。 “我还活着吗?”虞临问他。 “当然啊。”他反握住祖母的手,“您还好好的,您会一直长命百岁下去。” 她又掐了他一下,“痛吗?” “痛。”他如实回答。 虞临笑了,“那这就不是梦啊。” “昭然。曾经的伤害虽然存在,但是受伤害的所有人已经没有那段记忆,甚至谈不上遗忘。你愧对他们的痛苦没有任何用处,你想补偿也难以补偿。” “现在的时间才是真实。现在的经历才是真实。天道将当时的时间逆转,哪怕现在的时间又将逆转,至少现在,你和她过得很好。” “梦中事再真实也是梦,当下痛苦的你,真切的处在这个时间,流动着生命。”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 真的要离开了 虞昭然似有所思。茫茫天地间,当下时间下才是真。 他扶着祖母漫步在草地上,想起一件事情。 “为什么只有我留有上个时间的残存记忆,大家都没有了呢?” 祖母指指上空,“问天。” “那你为什么记得呢?” 虞临笑而不语。 那个晚上,他被卷入异空间,戚喻将他救出来,在此之前她从未有任何有神力的征兆。 他继续说,“她身份不是普通人,好像被雷劈以后,她就有了不普通的神力。那晚我被异常结界卷进去,我的能力在那里面没有任何作用,是她把我救了出来。” 虞临并不意外。 “我给你讲个故事。” 蚩尤涿鹿战败,天道降下惩罚,蚩尤背后的族群九黎被迫承受世代修补时空裂缝的责任。 而所谓时空裂缝守护者是隐于世间的,他们不再和人间有牵绊,劳碌于世间,消失后没有轮回,不再存在于世间。 九黎已经刚开始逐步背负起修补时空裂缝的责任时,鲛人还在学习人类的生活文化,不可避免的,两个不同的种族有人互相产生了感情,诞生了人鲛人之子。 而未觉醒的九黎和一位青年鲛人相爱,诞下了拥有九黎血脉的混血儿。 而所有的阴差阳错,只是为将来九黎一族的破局留下火种,破局关键——所谓世代赎罪,终有尽头。 人鲛之子见证了人类的繁华战争没落,见证了鲛人隐世。 而她至今存活于这世上。 她不必承担纯种九黎的责任,留在世上,等待那位能结束九黎悲剧的九黎。 她,就是虞临。 某种意义上,虞昭然和虞临都是天道的漏洞。 故事讲完,虞昭然久久不能回神,“您是说,她是九黎……” 如祖母所说,九黎觉醒后,将会逐渐和人间切断羁绊,遗忘于世间,所以,戚喻也会渐渐忘记他。 她会忘记人间,人间也会遗忘她。 这比死亡残忍。 她这些天比起以前沉稳忧虑许多,他总是看不明白,她也不肯说,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难道和她的每一次结局都要两人永不相见结束吗? 光茫茫,心戚戚。 海底下陆地上,他要再一次面对诀别。 戚喻现在每天睁开眼后,都要看一眼床头的提醒。 她叫什么,父母是谁,家住哪里,还贴了一张和父亲的照片。 记忆退化的越来越快了。 她感觉得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遗忘的速度了。和真实记忆力和脑容量没关系。 原先负担着人世记忆和失去记忆的恐惧,现在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记忆让人产生情绪,而记忆逐渐清空,所谓不舍等一切波动情绪都不存在了。 那天,她去往喻浩的家里,喻浩看着眼前人,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 戚喻回来后崩溃大哭。 周围人和她的羁绊切断的这样快,她苦苦的支撑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可那天之后,戚喻的情绪就没那么难过痛苦了。 她也在边缘了。 很快,她就要变成真正的九黎。 她麻木地下床,给猫狗倒上粮食,小黑小白咬她的裤腿求她陪他们一起玩,她也没什么反应。 哦,对了,她还有个叫虞昭然的男朋友,现在应该已经是前男友了,虽然两人之间没有明说,但是差不多是这么个关系。 剥离情绪的记忆告诉她,她很喜欢虞昭然,曾经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但是已经分手了,这些也没必要纠结了。 她现在甚至可以短暂抽离自己的心绪,旁观自己,原来遗忘没什么大不了。 无用的喜怒哀乐去掉了,人反而更加冷静。或者说冷漠。 她以前,一定很喜欢动物吧,所以养了两只小动物,养的皮毛性格都很好。 曾经满怀情绪与记忆的自己很宝贵,但现在的自己似乎也没当初想的那样崩溃哀痛。 录像视频里的她那样鲜活,现在的她看着视频里的自己没有什么太大波动。 可录像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她现在有时会忘记看视频。所以她把优盘随身揣在兜里,摸到会疑惑这是什么,然后拿出来看。 她一边抽离,看曾经的自己,一边抽离,观察现在的自己。几乎要分裂出第三个自己,提醒自己,不要麻木。做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戚喻环顾现在这个住所,伸手摸了摸这两个叫小黑小白的小狗小猫。最后再留下点无用的回忆吧,至少现在她还算活生生的人。 戚喻再一次去往喻浩的住处。 别墅大门外,那个有白发但身体看起来还是健康的老头又一次拦住她,“姑娘,董事长这会在视频会议,不方便招待客人。” 这个姑娘精神状态看起来太冷静太正常了,反而不像正常人。 直愣愣上来攀亲戚说董事长是她爸,这也太…… 董事长他从小看着长大,夫人在生产时难产和胎儿一起去世了,但那以后董事长也没有再结婚找女人。更别提有这么大个女儿了。 他有些无奈,也不想很凶地赶走眼前的姑娘,更多的是怜悯。 戚喻知道,这个老头叫封叔,是她和父亲的保镖。 她从门外望望院中的建筑,平静道,“我知道了。” 戚喻转身离开。走出没几步,身体一阵剧烈疼痛几乎要撕裂自己,她差点站不稳,扶住了旁边的墙。 封叔见状,想要上来扶,又怕碰瓷,本来这姑娘乱认亲就够离谱的了。 戚喻脑袋嗡嗡的。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明明觉醒前该经历的痛苦已经经历过了,为什么身体又出现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戚喻深呼吸,缓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 除了情绪上的麻木,九黎的身体素质有神力的托庇,哪怕承受痛苦,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他们要不断修补,不断打起精神,不断完成自己的任务。因身体的不适停下任务,浪费时间。他们必须不断前进。 戚喻开车去了虞昭然家里。 果然,他回了大海,屋里冷冷清清。 一直以来,两人的空间记忆大多在她的家里,他住的地方反而没怎么来过。 戚喻呆了一会,突然短暂断线。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想起来了,这是前男友的家。他回大海了。 那她在这里干什么?带着疑问,戚喻的另一个自己告诉她,她又断片忘记东西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这样吧。回去吧。别等会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 痛楚再次突袭,这次来的迅速而猛烈,戚喻栽在地板上,撞出好大的声响。 身体出现大面积的伤口,血流不止,五脏六腑像被灼烧,她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戚喻牙齿打颤。 九黎不会就这么死去。这或许是惩罚。 距离上一次修补吞噬虞昭然的裂缝已经过了很久了,这或许就是没有执行任务的惩罚。 而裂缝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出现,她需要不断奔走,寻找时空裂缝。 这也是为什么她见过的两任九黎风尘仆仆的原因。 九黎不可以固定在一个地方,没有完成任务就要遭受蚀骨钻心的惩罚。 这就是赎罪。 古希腊时期,普罗米修斯偷了天神的火种惠及人间,被天神降下惩罚,捆禁在高加索山上,派一只秃鹰每日啄食他的心脏,但不会让他死。在每个日出,长出新的心脏,让他永生永世承受痛苦。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折磨人的手段大同小异。 鲜血浸透地板,她身体的皮肤破裂,露出淋淋血肉。余光里,她看到自己的胸骨,和胸骨下搏动的心脏。 她像一只被剥皮的牲口。 在不能接受九黎的身份前,她天真的以为人定胜天,她或许可以是反抗成功的那一个。不跟着所谓的宿命走,坚持留在人间,天道又能将她怎样呢,不过一死。 而事实比想象的残忍,天道不会让你死,会降下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只能屈服。 至极的痛楚缓慢消失,她的身体皮肉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愈合。 这是天道的威慑。 她从血泊中爬起来。有东西从她口袋中掉下来。她没有发现。 前方,等待她的是永远无尽的任务,和一代又一代九黎以命补天的宿命。 虞昭然终究放不下。 如果一切改变不了,他不想再留遗憾。 回到陆地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去找戚喻。即便是明知当下才是更应该被珍惜的,但是他还没做好很快和她见面的准备。 回到陆地自己所在的别墅,虞昭然一开门就闻到浓烈血腥气。 地板上,一摊血已经干涸。干结的血泊中,躺着一个小优盘。 仅凭借干了的血迹,虞昭然闻不出这是谁的血,只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捡起优盘,应该是流血的人落下的。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在他家里流血,这个优盘里又有什么? 他找来电脑,打开视频播放器,将优盘插进去。 画面出现久未见的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的脸。 “我叫戚喻,父亲叫喻浩,母亲不是普通人,她叫七,家住餮锅大道556号南别墅,有一个美人鱼男朋友,叫虞昭然,他真的是美人鱼哦,他长得很帅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的小狗小猫分别叫小黑小白,一只是伯恩山,一只是布偶猫,他们喜欢吃……” 她讲他们的初遇,讲他和她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 “我爸不记得我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将我从记忆里抹除了。虞昭然也会抹除我吗?我好像也有些事要模糊了……” “我快要忘记一切了,他们也要忘记我了……只要能想起一点点你作为戚喻的事,你一定要看这些视频,这些记录了你的生平过往。你不是冷冰冰没有感情的九黎,你是戚喻……” “哎,我在干什么?这是在录视频?……为什么要录视频……” 画面停止。 她情绪从鲜活到沉静,叙述从事无巨细到茫然若失。 虞昭然泪流满面。 在外做鬼 门铃按响时,戚喻抱着胳膊在天台发呆。 这样好的夕阳,以后她不会再注意到了。 有人来了。 她身边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会是谁呢。 下楼开门,眼前人陌生而熟悉。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虞昭然深深看住她,半晌开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的眼睛向右看,在思索回忆。 “你是虞昭然。” 她平静地说出他是谁。 虽然记得,可是更加让人难过。 我在你面前,你爱着我,却不再有爱意。 “有什么事吗?”她礼貌询问。 虞昭然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 “不要忘记我……” “我没有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 平静的心绪稍稍起波澜,她拍拍他的背。 “我不会忘记你的。” 虞昭然松开她,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既定事实下,只能以安慰的话语抚慰对方。 她说,“遗忘不可怕,至少我还活着。” 他说,“遗忘最可怕,活着却不记得。” “我会回来的,虞昭然。你要等我。你是这世上‘戚喻’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 那一天终于到来时,戚喻是平静的,虞昭然也是平静的。 虞昭然那时在她别墅院子里种的花开了。 是蔷薇花。白色粉色相间,在阳光下像一场花的幻梦。 ———— 豪顿酒店。本市最大的酒店之一,曾开展过多次珍贵藏品拍卖会。近些时间,出现了几件怪事。 有人经过酒店走廊过道回自己的房间时,走着走着,消失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又出现在画面最后出现的位置。 监控录像不会骗人。 但是没多久,消失的那位老板出来辟谣说自己好好的,不清楚为什么录像会显示他消失,但是他当时就是走直线回了房间。 这在酒店后台内部传开了。 监控录像视频检查过,绝对没有动过手脚。画面中人无缘无故的消失,成了内部解不开的谜。 由于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任何不利影响和损失,大家明知古怪,但都没有当做什么正经事看待。 现代打工人很忙的,灵异事件就算到自己头上也不慌,死了就不用上班了。反而是好事一桩。散了散了。 酒店房间装扮豪华的过道,出现两个人,两人一间对方是同族,点头示意,其中一个高马尾女生道,“这边的你来补,我去拐角处那间。” 裂缝不约而同修补完成,两人再次碰头。 高马尾晃晃脑袋,“又见面了。” 九黎点头,“嗯。” “一起吃饭吗?”高马尾邀请她。 九黎眼中有一丝困惑。 她不是没有碰到过同族,只是大家虽然知道彼此的身份,但从来不会产生点头之外的交集。 点头之外的交集便是感情。 哪怕不深也是感情。 他们没有这种东西。 “去吧。”她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九黎困惑着被她牵走。 九黎眼前的这个九黎性格和普通九黎很是不同。 她一边走一边问,“你觉醒多久了?我已经忘记我自己的了。” “哦,对了,”她想起什么,“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虞昭然。” “你呢,没有给自己取名字吗?” 这个叫虞昭然的九黎很奇怪,九黎不需要名字,九黎就只是九黎而已。 九黎摇头,“没有。” 虞昭然:“嗯。” 她这些年碰到很多九黎,只有几个会有意识的给自己取名字,这属于九黎群体中的异类。 她也不知道脑子为什么总是告诉自己要有名字,但是她觉醒前的前尘往事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个名字,虞昭然。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名字。 两人在路边蹲着吃路边摊。 虞昭然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啃一块鸡叉骨。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开门见山,九黎不明白。 “什么。” “按理说我们都应该叫九黎,但是我有意识给自己取名字,除了我,还有几个人也会这样,我们没有同化成真正的九黎,但还是在执行九黎的任务。为什么?” 九黎只会执行任务,不会对这些事情思考,“不知道。” 虞昭然继续说,“你会想你从前的家人吗?” 九黎没什么表情的拆肉夹馍,“不会,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一回事,不记得但是会去想又是一回事。 虞昭然和眼前的九黎聊了一会没什么进展。如果当时和那群有名字的九黎聊聊就好了。 她隐约觉得,所谓坚不可摧自然而然的天道似乎有漏洞。 虞昭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未觉醒前的任何事情,只记得这一个名字。但是她会想要想起自己作为人时的情感牵绊,虽然想不起来。 如果历代九黎从来没有过她的这种想法,那是不是意味着九黎可以拥有人间的记忆,又或者再大胆些,九黎背负的诅咒或许要开始崩裂了。 那日与那个九黎分别后,虞昭然开始随心,利用规则漏洞,只斩杀空间裂缝里的妖魔,而有意识的不去修补。 她想试试,这样会遭受惩罚吗。 而试了几次的她发现。 竟然没有。 虞昭然迷惑间隐隐有希望。 又一次斩杀妖魔后,虞昭然收起剑,和她在同一座城市的九黎不解她这样的行为,但也没有干涉。 这个九黎有名字,她叫何荷。 虞昭然退出裂缝空间,何荷在其后将裂缝修补。 “你真奇怪,修补只是顺手的事,比杀妖简单的多。为什么不做?” “我在验证。”虞昭然抬头看湛蓝的天。 “何荷,你也别做了。我试过了,只杀妖不修补不会有惩罚。” 何荷处变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昭然说出颠覆既定规则的话。 “九黎的悲剧,或许可以结束。” 虞昭然不知道别人,但至少自己,对于九黎的身份和悲剧一直在思考。真的有永生永世的赎罪这种说法吗? “何荷,你见过有上个时间线记忆的人对吧。” 何荷点头,这是她和她说过的。 “我在想,这或许是天道规则下的漏网之鱼。” 何荷不解,“什么意思?” “我验证了即便不修补时空裂缝依然不会遭受惩罚,所谓时空裂缝的守护,是否已经是假概念了呢?” “虽然时间分叉成不同的时间线,但是谁能一定说准哪条是正确的,哪条是错误的。” “九黎一族从上古时期到现在,现代科技社会根本不承认神鬼妖魔真正存在,那我们是假的吗?” 何荷终于开始思考。 九黎中除了她和虞昭然还有其他人有意识的并不只以九黎身份活着,这种情况在历代九黎里基本没有见过。 “何荷,你还想做九黎吗?”她问出一句九黎一生不会去想的问题。 何荷沉默了。 一代又一代的九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将自己同化成活死人,反复地执行任务是他们永恒的宿命。 而真正跳出这个循环,问他们,真的还想做九黎吗? 他们需要思考,需要真正的人的意识去打破。 虞昭然开始有意去规避不管是身体肌肉还是大脑由来的意识产生的本能促使她去做的东西。 比如,她开始人间恶作剧。 叫虞昭然的九黎就是忘却人间的戚喻。 可是戚喻不知道。 她顶着虞昭然的大名不知道做了多少件都市灵异事件。当代人生活节奏很快,对于灵异事件岁恐惧,但不会让这种事成为生活中心,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九黎之间是没有牵制作用的,没有九黎会来指责她这么做。 她一边斩杀妖魔保持身体的完整健康,一边寻找机会,去做她想做的那件事。 而都市灵异事件的“被害人”纷纷在网上投稿,或者在深夜电台抒发自己的奇遇和恐惧,这倒是引起了名字当事人的注意。 戚喻走后,虞昭然接管了戚喻的酒吧,当时戚喻记忆彻底消失前已经把酒吧管理权全权交给他,还分了他一点股份。 如今的老板是虞昭然。 正值工作日的中午,酒吧没什么人,主管在前台午休,开着手机听电台直播,就听到了老板的名字。 那位听众在直播里听起来心有余悸。 “明明眼前没有人,我的水杯就从桌子上飘起来了,我的同事可以作证……” 主播耐心安慰那位听众,“这样神奇吗,那有录视频吗?” “没有,我们当时太惊讶了,反应过来要拍下来的时候,水杯就掉下来了。那个声音笑嘻嘻的,特别恐怖,她说她叫虞昭然,不叫九黎,不要叫错她的名字,否则会有惩罚……谁认识她啊……” 主管抬起头,懵了。 虞昭然?这不是他们的老板吗? 怎么成灵异事件的灵异体了? 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主管又趴下,继续闭目养神。 主播送走刚才那位听众,迎来下一位,“好的,接下来让我们接通下一个听众来电。” “喂,您好,这里是小曾,您有什么有趣事分享呢,小曾会认真倾听。” 这位听众听起来比刚才那位更激动,“刚才那个人说他碰到了虞昭然,我也碰到了!” 主播眼睛一亮,有些惊讶,“哦?您遇到什么事?” “那天我走在路上好好的,忽然有人拽我的衣领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毛衣穿反了,但是不是,她在我身后笑。” 主播捏了把汗,“然后呢?” “她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掐死我,替天行道。我一转头没有人在我身后。我害怕了,我就跑啊,不知道为什么跑进死胡同里了。然后我就看见了她!” 主播激动了,“他长什么样子!” “是男是女我没看清,不知道为什么记忆模糊了,就记得走路看起来轻飘飘的,像鬼一样。” 主播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吓晕过去了,晕过去前他说他叫虞昭然,不叫九黎,不要叫错了……好吓人,神经一样,谁问他的名字了……” 主管这下清醒了。 虞昭然,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 他的老板到底是人是鬼! 主管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抬头虞昭然就在吧台前。 “啊……” 主管先下了一跳。 “老,老板……” 虞昭然听着电台里的对话,眼睛有水光。 主管看不懂他的情绪,“老板……” “老板……你不会真的在外面当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