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驸马》 楔子 牢騒时间 这是一个诅咒。 上回说‘孤男叁女’是岳盈写作以来,耗时最久的作品,记录很快被打破。尽管,在未下笔前的好几个月,岳盈已有预感,‘冤家驸马’会很折磨我,但还是抱着乐观的心情开稿,等到真正投入这个故事,才发现预感有多正确。 先别说‘冤家驸马’花了岳盈两个半月的时间完稿这点了,就说岳盈在写到最后两章时,居然想到另外一个版本,就知道整件事有多荒谬。眼见痛苦就快结束,还去想另个版本,难道要废弃之前的心血结晶,重新写吗?答案当然不啦,何况原先的版本也很有趣。但满脑子都是新的版本,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然而为了大局,还是咬牙给暂时推到脑海深处不去管,也许有一天,如果出版社允许的话,岳盈倒很想写另个版本的故事,应该会有很有趣才是。 回到前头,继续来倾诉岳盈写作的甘苦。 前叁章大概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结稿前几天,发现这个故事的篇幅过于冗长,偏偏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又集中在后面,前叁章基于岳盈对叶智阳的喜爱,透过雅静对他的爱慕,欲罢不能地给了太多他的戏份,考虑再叁,还是忍痛割舍掉一章的篇幅,大约一万字吧。 这个教训告诉岳盈,写作要专心,不要叁心两意,搞不清男女主角是谁。因为太想写叶智阳的故事,他的音容笑貌总在脑子里转个不休,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也基于这点,上一代的情感纠葛总是笼罩着这一代。 这又让我想到,有朋友问我,岳盈的故事里有没有模式。 我必须很羞愧地承认,‘开心时代’系列到目前为止,有很严重的模式问题。岳盈很清楚有这样的问题,却受困于情节,及角色的个性,无力摆脱。 第一个模式是,上一代的情感纠葛总是笼罩着这一代。 第二个模式是,男女主角会受媚葯荼害。 前一个模式关系到岳盈脑子的结构,复杂的程度让我也无法解释,低能说命运如此安排,我也无能为力。 后者倒是易于解说。 巧合的是,这系列的男女主角其中一方身上都背负着太多的责任道义,顽固的脑子无法转弯,如果没有媚葯,根本成不了好事。岳盈无意让其中一方成为强迫者,就只能这幺安排。不然,各位看倌可以想象出被贯输满脑子忠君爱国思想的花朝或岳翕,明知是大逆不道、背信忘义,还故意去偷皇帝表弟的老婆这种事吗? 而在‘冤家驸马’一书中,唐劭杰虽然不像前两本书里的男主角有这种顾忌,然而心仪的对象是对他心怀怨隙的公主,即使心结打开了,公主也不是他随便可以乱碰的,想要共效于飞,跟登天差不多困难。当然,岳盈也可以因此乐得不写床戏,但如果朝阳公主不未婚怀孕的话,暗恋她的皇帝怎可能轻易放手,那‘冤家驸马’写叁本也写不完。 相信翻开本书的各位看倌,都看得出来这本书的篇幅有多幺的厚实。空格不算的话,是八万字超过一点点;空格算的话,便在十叁万字到十四万字之间。这幺长的篇幅,够市面上的一般作者写一部半,走轻薄短小路线的作者,则够他们写两部故事,如果再长下去,相信编辑、出版社在处理时,会很伤脑筋,阮囊羞涩的岳盈会被迫举债,最重要的一点是,岳盈就没法子在和小雀约定的那天,到出版社交稿,顺便拿满月油饭! 基于以上理由,原本岳盈还想恶整一下天仲谋,但因为时间上来不及,只得作罢。虽然岳盈早就想好朝阳公主的众家亲朋好友在知道天仲谋的恶行后,将对他采取的报复行动。这来不及写的,只好期待大家来完成。 所以这次的赠书活动是:如果各位是朝阳公主的众家亲朋好友(例如皇帝,看各人喜欢扮演哪个角色,请自行设定),在知道天仲谋的恶行后,会如何教训他。前题是:别弄死他。这系列还有叁部故事要用到他,岳盈懒得再创造一个坏蛋了,所以天仲谋还有利用价值。 请在本书出版后的一个月内,将诸位的创意寄到112北投邮局第十五号专用信箱,或是e-mail到岳盈的电子邮件信箱:alice0504pchome,yuehincm1。hinet。岳盈会选出叁名最具创意的朋友致赠签名书做纪念。期待诸位的热烈参与。 接下来要谈‘醇酒美人’里的有奖徽答活动。 虽然有许多朋友来信参与,但非常可惜的是,多数朋友只顾着回答自己最喜欢的故事类型,却未将‘醇酒美人’的感想附上。其实很多事将心比心就可以知道,如果你们是作者,最想知道的是读者对自己的作品的感想,还是对其它作者的作品的感想呢?所以,就算把自己最喜欢的故事类型论说得很精彩,缺上‘醇酒美人’的感想就不行。岳盈在出题目时,说得很清楚了,要两者兼具,缺一不可,对于那些粗心的朋友只能说抱歉了。 但也有叁位细心的朋友可以得到‘冤家驸马’的签名书,第一位是来自云林县的蔡雅萍小姐,岳盈把她的一些重复的形容词删减一下,引用的错误资料略做修正,答案大致如下: ‘一位是温柔可人的气质美人,一位则是帅帅的痞子酷哥,这种组合真的很特别,因为不会有太多的重口味,看来很轻松。看了很久的言情小说,老实说,我是个很贪心的(岳盈按:应该是包容性大吧?)读者,只要内容不要太怪异(同性恋)、太情色的,我都会去拜读。最喜欢的类型故事是穿越时空的恋爱,尤其是席绢所著的“交错时光的爱恋”真的粉好看。’ 第二位是板桥市的陈雪珍小姐。 ‘我个人比较偏好聪明的女主角典型的故事。最看不惯把女主角写成白痴一样,随男主角搓圆捏扁的情节设定。最近看了煓梓的“识绮罗”觉得还不错。虽然在古代不可能有这幺特矣诶行的女性,不过,小说嘛,幻想一下又何妨?对“醇酒美人”的心得是:能够把握机会的就是赢家。田歆善用机会把佳音兜到自己的身边来,继而用真诚打动佳人芳心,造就一段令人羡慕的良缘。当然,者孝的穿针引线功不可没。田歆集天时地利人和,还不水到渠成地追到佳音吗?对于情节的铺排,没有丝毫的勉强,没有罗曼史惯用的大老板欺压弱女子强逼就犯的情事,有的是,男主角呵护女主角的心情,让女主角自己慢慢的向男主角靠拢,没有坊间常见的重口味激情描述,只有一份对女性的尊重及渴望,能够细水长流相伴一生的温情。爱情是多面的,尽管里头有着独占的绝大成份,但我还是独钟“成全”或许是现实生活中很少见吧。当佳音的母亲和她的生父见面时,继父那幺诚心的告诉秀雄,如果妻子选择乐宾,他也会衷心的祝福她,爱就是希望所爱能够幸福快乐。虽然明知绝大多数人做不到这点,还是让我动容。’ 第叁位是知更。但由于岳盈和她的讨论有些复杂烦琐,就不刊在这里了。有兴趣的朋友请上岳色盈人网站的讨论二版浏览,并欢迎加入讨论。 岳色盈人网站网址是98。to/岳盈/,收纳整理了岳盈数百篇的读书心得,讨论一、二版里有言情小说的精彩讨论,欢迎有兴趣的朋友上网浏览。 想看岳盈亲自撰写的岳色盈人电子报吗?里头不但有岳盈的近况报导,还有近期阅读的作品心得,欢迎上媚力站(。maillist)踊跃订阅,或来信直接跟岳盈订阅,旧期的电子报可上媚力站查阅。 下一部岳盈想写个简单一点的故事,这是在写‘冤家驸马’时冒出来的点子之一,岳盈觉得这个书名暂订为‘猎个狐狸婿’的故事有成长为轻薄短小笔事的潜力,如果连这个故事都没办法的话,哪||岳盈只得承认碍于才力有限,此生无望写部轻薄短小类型的故事了。就聊到这,祝大家羊年行大运,心想事成。 第一章 金戈铁马,战事正紧。 草原之上,厮杀声直冲霄瀚。 敌人的旌旗在己方狂猛的攻势下,几度倾倒又被搴起,一路朝北败去,站在高处向战场望去的威武将军唐庆龄百感交集。 这是他渴望许久的胜利,与莽国大将查坦尔在石林关对峙十数年,谁也无法越雷池一步。但自天朝皇帝要迎娶姽方芳兰公主的消息传出后,莽国国主便派出十万大军持续騒扰边境安宁,小冲突有十几桩,直到近两个月前,查坦尔突然以莽国十万精兵为后盾,强攻石林关,惨烈的战争为石林关带来严酷的考验。 一天之内,交战了十数回合,他们虽凭据地利,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暂时阻挡了莽国大军入侵,却使得城内百姓痛失亲朋,而城外战事依然吃紧,石林关弥漫在悲痛、不安的气氛下。 叶智阳在最危急的时刻悄悄来到,不败战神的称号比天兵天将助阵更能鼓舞人心士气,他以天下兵马总元帅的身分入帅帐与石林关众守将共商应敌大计,没有颐指气使,反而处处征询每位将领的意见,令石林关上下都对这位一生充满传奇的英雄心生一种被人尊重、了解的温暖感受。 唐庆龄隐隐明白,叶智阳能有今日的成就,光是人心的掌握就极为成功,而军队最重人心士气,叶智阳不愧是一代名将,深谙带人先带心的道理,在极短的时间内令石林关将士心悦诚服,并在抵达后一个时辰内拟出应敌大计。 首先放出他坐镇石林关的消息,同时集结城内的耕牛,把浸油的芦苇系在牛尾上预备。 叶智阳料准莽国将领忌惮他的声名,必会趁他初抵石林关未及掌握军情前夜袭,却没料到他不但早到,还拟定好对付他们的计谋。 当夜,莽军果然大举来犯,石林关关门大开,将士们点燃群牛尾上的芦苇,令它们吃痛,狂奔而出。 黑暗之中奔来的火牛群如同怪兽般吓人,莽国将士还以为是什幺妖魔鬼怪,未接触便被吓得没魂。一些来不及反应的莽军,倒霉地丧生在群牛冲撞下;反应稍快些的,也没躲过掩护在牛群后的天朝将士出其不意的袭击,余下仓皇溃逃,石林关众将士在叶智阳的军令掌控下见好就收,几乎是在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便把来犯的敌军击退,胜利的欢声如雷嫌诏。 火牛阵不是叶智阳独创的计谋,历史上记载着,燕将乐毅入侵齐国,占据七十多个城池,田单退避到即墨,运用反间计和火牛阵,大败燕军,收复齐地。这故事人人耳熟能详,但除了叶智阳外,石林关内诸将都没想到可以用来击退莽军。 棒日清晨,叶智阳辖下的天龙军,及他以天下兵马总元帅调动的援军分批赶到。在他发号施令下,以石林关诸将为前锋,唐庆龄为前锋元帅,兵分叁路出关迎击卷土重来的莽军,大有一劳永逸解决多年来最大边患的意味。 唐庆龄率领的石林关将士如猛虎出柙,他们被困在石林关太久了,加上不久前莽国以十万大军来犯,在我寡敌众的情况,他们只有挨打、防守的份,饱受痛失袍泽、亲朋之痛,这下不但有大军做为奥援,还有不败战神之称的叶智阳运筹帷幄,令他们有恃无恐地化悲愤为力量,痛宰宿敌。 在全体将士用命下,天朝军队以风卷残云之势将查坦尔统率的莽军打得落花流水,并深入莽境逼得莽国国主逃离王都,在莽国肥沃的沛绿草原赶上查坦尔与护卫莽国国主会合的精英部队,双方展开惨烈的战斗。 眼看着战况即将分明,莽国国主难逃掌握,唐庆龄在贴身侍卫的护卫下眺望战场,发现虽是败军,查坦尔依然骁勇。这个多年来的宿敌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义兄唐翔华便是中了查坦尔的诡计英年早逝,许多并肩作战的袍泽也死于他手,这些仇恨今日都可以算清吧! 然而,眼前的胜利是因为叶智阳,没有他洞烛机先的筹谋,没有他辖下的天龙军,没有他不败战神的威名惊吓敌人,他能击败查坦尔,获得胜利吗?唐庆龄顿时感到不确定了起来。 ‘元帅,您站这里,目标太过显著。属下认为’唐庆龄的贴身侍卫逢元甲话还没说完,便见唐庆龄之子唐劭杰自下方飞骑冲来,朝他们不知喊些什幺。可惜那些声音全都淹没在千军万马的交战声里,听不清楚。 此时,一道威力强大的刺目光芒自下方草原的莽军中朝他们面门射来,逢元甲毋需猜想,便知此箭是拥有神力的查坦尔射出的。他大惊失色地推开唐庆龄,险险痹篇劲风刮痛颊面的羽箭,却没提防到周围浓密的草丛里会灿起更多的箭芒,拿他们当标靶地射来。 ‘爹!’唐劭杰急得肝胆欲裂,他收到属下来报,查坦尔派了敢死队潜进他们后方,伺机想对他父亲不利。他急如星火地赶去见父亲,没想到还是 危急中,那几道连续射来的杀人箭不知为何竟偏了开,唐庆龄与逢元甲及另外一名随身护卫及时拔出腰刀,护在身前,迎向草丛里的敌人接下来的袭击。 与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唐劭杰虎吼一声,施展轻功飞离马背,几个起落来到现场,手起刀落,将一名莽国兵士当场了结。眼角余光同时候捕捉到屹立在数丈远的上方丘陵上观战的双人双骑,他微微一怔,刀势却未见停顿,砍得敌人手脚大乱。 穿着将军袍的青年是叶智阳的义子靖国将军戴玥,半个月前他以皇帝特使的身分前来犒赏叁军,被叶智阳留下来。他身边的人虽然没见过,却给他一种下次见面时,依然能将对方认出来的深刻感觉。 劭杰俐落地闪过敌人临死前的反扑,一刀刺中对方胸口,再抬眼时,戴玥朝他点了点头,伴着那人走了。 他心中有些怅然,像失了什幺似的,难道是因为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吗?但那双悬在白巾上的眼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可以感觉其中的深邃动人,蕴着某种复杂、深沉的情绪,炽热得似烈日炙人,一瞬也不瞬地笼罩过来。 这人是谁? 事后,他在草丛里捡到数颗琉璃珠,颜色各异,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圆亮光滑,如此名贵之物怎会散落在此? 他不禁联想到逢元甲说的话。 ‘那些箭突然偏了开,真是奇怪。’ 刺客当然不可能同时失手射偏了箭,除非有人让他们失手,出手的人会是这几颗琉璃珠的主人吗?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双深邃、炽热的眼睛。 从御书房退出来,迎面泼来的阳光灿烂温暖得不似隆冬所有。十二月天呢,不见一丝的阴霾,天是那幺蓝,阳光很热烈,唐劭杰眯了眯眼,与父亲并肩跟上为他们引路的太监,胸臆间仍汹涌着被皇上召见时的雀跃、兴奋。 其实皇上昨天早朝便召见过征讨莽国有功的人等,一一温言加勉、封赏。今日再次宣召他们父子进宫,算是格外加恩,十句话倒有九句话在闲话家常,高贵俊美的脸庞始终挂着亲切的笑意,让一直居住在边关的他们,像久旱下的枯草经春风吹拂、春雨滋润,蓬勃发展成一片苍翠,心里的风景顿时柔媚如江南景致了。 劭杰为心中突来的诗情画意感到好笑,这应该是多愁善感的妹子才会有的想法,怎幺他堂堂的男子汉竟也学起她来? 他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忽然停在自另一条小径走来的少女身上。 她其实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好几名宫女及内侍,但她艳丽的容光好似阳光般耀眼,亮得令其它人黯然无光。 他看着她走来,一身嫩黄的袍服衬得她好娇艳,头上的凤冠简单高雅,发现他的目光,她浓睫一扬,两道寒光笔直射来,凌厉得如两把见血封喉的刀剑,令他心惊之余,差点招架不住,想别开眼,又舍不得,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充塞胸怀。 ‘参见公主。’为他们带路的太监发现她的到来,恭敬地上前行礼。 劭杰和父亲跟着见礼,黄衣少女微一颔首,目光转为深沉热烈,若有深意地望向唐庆龄,但很快便收回视线,带着从人自他们身边走过,徒留醉人的香息扰乱劭杰的心情。 ‘敢问公公,这是哪位公主?’他按捺下心中的騒动,故做不经意的询问。 ‘那是朝阳公主。副统领将来出入宫禁,保卫皇城,见到公主的机会可多呢。’太监恭谨地回答。 ‘朝阳公主?’劭杰觉得再没有比‘朝阳’二字更适合黄衣少女了,那艳丽的容光就像早上的太阳般灿烂耀眼,照得人神摇目眩,意惹情牵。 ‘公主是定国公的千金,一出生便受帝后喜爱,收为义女,赐封公主。太皇太后及皇上对公主也是很疼爱的。’ 她是定国公之女? 某个意念在脑中电闪而过,但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劭杰蹙了蹙眉,眼光移向父亲,发现他正失神地望着朝阳公主离去的方向。 会英楼的酒,坛坛佳酿。 会英楼的菜,道道珍馐。 会英楼的布置,典雅舒适。 会英楼的服务,以客为尊。 但这些条件其它大酒楼一样也不缺,会英楼却能成为京城最赚酒的酒楼,从早到晚人潮川流不息,成功的秘诀在于会英楼总是能招聘到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艺人驻店表演,每日四到五场的演出,剧码时时更新,百戏技艺轮番上场,尤其以固定在晚场演出的张山人说书最受欢迎。 平日申酉交替时分,客人陆续前来会英楼用餐,占个好位置欣赏张山人精采的表演。今晚张山人说书讲到‘皇后落跑’的大结局,酉时未到,一楼的大众厅已是人满为患,二、叁楼的雅座,几天前也被预订一空,等着达官贵客陆续进驻。 幸好会英楼内全体人员平常训练有素,一下子涌进这幺多客人,也能应付裕如。尤其是跑堂们,脸上一律挂满笑容,耐心又热情地招呼每一位客人,为他们点菜、送餐,顺便讲解前情提要,用最优的服务态度安抚众人因不耐等待而生出的焦虑情绪。 辰光就在忙碌中匆匆过去,当晚霞都没入暮色,灯火盏盏挂起,开场的锣声敲响,满楼的人语喧哗马上鸦雀无声。静默中,台上的乐团奏出悠扬的旋律,缠绵中透露着喜气的曲调仿佛正暗示着今夜的剧情走向,空中跟着传来轻快悦耳的喜雀啼鸣,一道青影同时自叁楼祥云般地翩翩降下,落坐在戏台中间预先摆设好的桌位。 他身穿文士袍,头戴纶巾,留着山羊须的清俊脸容气色红润,浓眉下的修目熠熠生辉,看起来约莫叁十许年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见他撮口成音,清亮的鸟鸣源源不绝自嘴里发出,首次见识到这门神技的观众无不暗暗称奇,心想,怪不得张山人说书会大受欢迎,原来还真有些门道。 一时间,满楼鸟声嘹亮婉转,忽儿上、忽儿下、忽儿左、忽儿右,在一阵似要冲上云霄的高亢之后,以一个圆润的转音停歇,余音却仿佛还在众人耳边缭绕不去,等到回过神来,便见张山人一手摇着不知从哪里取来的羽扇,一手拿起桌案上的香茗啜饮。 ‘好!’ 随着不知从何处爆起的这声大喊,鼓掌声、喝采声如雷嫌诏,张山人放下茶杯,微笑地示意众人安静,他嘴皮掀动,将咬字清晰的语音送到会英楼上、中、下叁层里的每个座位上的每双耳朵内。 ‘上回说到皇帝将岳翕未死的消息告诉芳兰公主,答应要成全他们俩。这番大仁大义,芳兰公主自是心怀感激。然而,公主芳心深处最急切的盼望,还是见情郎一面。知心体贴的皇帝很快为她安排,芳兰公主于是来到皇宫,看到岳翕颈上缠着白布,虚弱地躺在床上休息,泪水再也禁制不住,像两串散落的珍珠扑簌落下’ 众人耳朵竖起,心弦都被那咬字清晰、沉稳有力的开场白所抓紧,以至于没料到会从张山人口中听见柔媚的女性娇啼,‘你怎幺可以’接着又承接回之前的男声陈述,直教初次见识到张山人说书本领的观众惊奇不已。 不愧是纵横说书界的第一把交椅,原来张山人不仅会学鸟叫,连莺声呖呖般的女儿家说话嗓音也模仿得唯妙唯肖,更教人叹为观止的是,他的声音不仅能变男变女变变变,即使同样是姑娘家的声音,同样是男子汉的声音,却能在腔调、音韵、情感中,表现出细致的不同,语音一变,即成了另一个人物,端的是神乎奇技。 这就是张山人的厉害之处,他不仅是说故事的高手,也是声技演员,说学逗唱样样一流,即使是再普通的故事,他也能说成精采绝伦,何况是由岳墨生亲自执笔、担纲演出的‘皇后落跑’!想到此书明日上市,必然是一场热卖,续日不由得眉开眼笑了起来。 呵呵,自己投资的生意都有赚钱耶!被自己所发掘出的人才,例如岳墨生和张山人,也各自在擅长的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身为发掘出千里马的伯乐,续日感到与有荣焉。 咦?闪了一下神,怎幺故事就结束了?幸好张山人明天开始会进宫表演给太皇太后欣赏,到时候还有机会补听。 续日喝了口热茶,虽然接下来有相声表演,可是承认吧,自己也像在场的其它宾客一样,满脑子都是‘皇后落跑’的剧情,根本容不下季氏兄弟的演出。 或许就此打道回府,正要询问同伴的意见,灵敏的耳力却被隔壁包厢的声音给吸引。 ‘还以为张山人有多了不起’说话的男声显得慷慨激昂。 续日听他竟然对会英楼的台柱张山人不满,决定听清楚他的不满之处,提供给张山人改进。 ‘今日才知他跟市井的其它说书先生没两样。’ ‘是你耳朵有毛病,还是我耳朵有毛病,听见你真的那幺说了?’娇脆悦耳的女嗓疑问地响起,‘光是精采的口技表演,就不是其它的说书匠能及得上的,你怎会认为他跟其它说书先生没两样?’ ‘我指的不是技巧。’ 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续日却可以想象出对方必是凶眉横目地说话。 ‘你刚才没听见他说,下期要开讲石林关之役吗?他与市井的其它说书人一样,只提定国公一人的功绩,把我们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兵士当成什幺!没有我们,定国公一个人能把莽军击退吗?’ ‘豪弟,说书的人当然是讲一个代表人物,不可能把参与打仗的人一个一个道出,你没必要生气。’新出场的男声音色如古琴般优美,不疾不徐地奏出理路清晰的劝解,续日对他的身分感到好奇。 ‘那可以提表姑爹呀!’不满的声音持续高昂,也越显激动。‘当时镇守石林关的主将是他,攻打莽国的前锋元帅也是他,是他领着大伙儿上战场杀敌,为什幺只提在后方指挥的定国公?好像所有的功劳都是定国公一个人的,我们都没有!’ 听到这里,续日已经猜出隔壁包厢的客人身分。 他们是不久前,因击败莽军而有功,受封入京的前石林关守将唐庆龄,和他的副将李伯希的儿女。最先大放厥词的男子应该是李伯希之子李人豪,后来说话的男子则是唐庆龄之子唐劭杰。 续日推想得没错,占据隔壁包厢的客人的确是他们。为首的唐劭杰,相对于表弟的忿忿不平,拈起青花瓷茶杯徐徐就唇的他就显得太过平静,只那双深黑的眼眸透出一抹犀利来。 ‘我们的功劳,皇上已论功行赏,毋需张山人裁定。他会这幺说,是因为不败战神已经变成一个传奇,拿他来当噱头,会比爹的名头吸引人’ ‘表姑爹如今官封兵部尚书,也没有差多少’ ‘有差没差,不是你说了算。’娇脆女嗓的主人李云芷懒洋洋地释出反驳,引来兄长的怒目相向,但她仅是挑挑眉,神情丝毫不显畏惧。 ‘别说这里是京城,不是石林关了。就算是在石林关,那里的百姓、兵士,如今哪一个不把定国公当成战神?!表姑爹虽然镇守石林关有十几年,可从未像定国公一到就打了那幺漂亮的一场胜仗,论起名气,表姑爹是逊色了些’ ‘你怎幺胳臂往外弯?!’ ‘我是实话实说。’云芷对老哥的顽石脑袋摇头。‘这场仗如果不是有定国公坐镇指挥,能赢得那幺容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吧!’ 李人豪一时语塞,无法否认妹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满心不甘。 ‘何况有功人士,都依功行赏、加官晋爵了。表姑爹如今能官拜兵部尚书、封威武伯;爹从副将升任将军,隶属兵部,负责新兵操练;表哥和你分别在御林军和兵马司担任重要职位,全是定国公向朝廷推荐的,你反而跟人家斤斤计较谁的功劳大了!’ 这幺说,好像他气量狭小又爱争功似的!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明明只是对张山人的说法感到不满,却碍于口齿不若妹妹便给,无法将满腹的委屈立即诉诸言语,只能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瞳。偏偏同伴们都不接话,任云芷似笑非笑地瞅视着他,人豪感觉到一种沉闷的重量累积在胸口,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却听见 ‘多美好的结局啊!但愿我是芳兰公主’欣羡的轻叹逸出如花的唇瓣,那美妙的声音如同仙乐飘飘,但此时听在众人耳内,却显得突兀,目光纷纷望去,落在那张秀美清新如甫从水面探出来的芙蓉嫩蕊般的娇脸上。 原来是她在说话呀。 众人心里的突兀很快消融不见,仿佛这如天外飞来的话是再自然不过。 只因为那人娇憨的神情像方从一场美梦里醒来,表示着刚才叁人谈话时,她仍在梦中,此际脑海里还充满梦里动人的情境,难怪说的是梦话了。 ‘就嫁给皇帝!’ 李云芷干脆陪着说梦话,满怀无限憧憬的甜美声音,慷慨激昂地掷出,却不知自己的话会像一把冰冷且锐利的剪刀,无情地剪开表姐芳心里由丝丝、缕缕的糖丝织就成的绮丽梦裳,引起她无法置信的喘息与愤慨的驳斥。 ‘云芷,你怎幺可以这样讲?!岳翕怎幺办?’ ‘什幺怎幺办?’ 无端被人锐声斥责,还被莫名其妙地乱瞪一顿,李云芷无辜地眨着眼。 她哪里知道要怎幺办,正如她不明白向来温柔端静的表姐何以会眼泛泪光,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虽然这个表姐常常多愁善感,眼睛总是水汪汪的。 ‘我问你呀!’水气饱满的眼睛里仍是充满浓烈的指控,樱桃似的小嘴颤抖出不满,‘如果芳兰公主嫁给皇帝,岳翕不是很可怜吗?他为她抹脖子,一定很痛的!’ ‘是很可怜,可’云芷被表姐责备得低下头,但不对呀!她很快重新抬起头,眼中的心虚被亮晶晶的光芒所取代。‘真的芳兰公主当然是嫁给岳翕,我说的是,如果我是芳兰公主,我想嫁的是皇帝。他好可爱喔,人家就是喜欢他这种的’ ‘可是’仍沉浸在动人情节里的俏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神情困扰。 ‘不知羞!’不屑的低骂冷飕飕的飘来。 云芷不必用眼睛瞄,也知道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吐出来的。准是刚才说不过她,现在来报仇了! ‘你说谁呀,大、哥!’甜蜜的声音自厮磨的牙齿间挤出,准确地掷去,云芷迷人的笑脸里藏着一抹警告。‘一定不是骂静表姐吧?’ ‘我是说你!’可惜,李人豪不懂察言观色,口气更加的恶劣。‘未出嫁的闺女要留点名声给人探听,哪能说自己想嫁给谁!静妹妹就不会像你一脸春心荡漾!’ ‘喂!’姑娘不发威,给当成病猫了!云芷收拾起甜美的笑颜,不客气地回给他一张横眉竖目。‘说但愿是芳兰公主的人,可不是我喔!大、哥,你不觉得自己偏心得过分吗?但就算你把一颗心捧到人家面前,人家还不屑顾呢!人家现在心里就只有可怜的岳翕!’ ‘你说什幺?’受创的少男心顿时恼羞成怒,李人豪如猛兽般地低狺。 ‘我讲得够白了,你这个大老粗却还是听不懂!’云芷无惧于他脸上的狰狞,故意投给他一个充满鄙视与同情的眼光,然后很大方地为他开脱。‘这不能怪你啦。你从小就喜武恶文,别说跟岳翕相比,连小妹我这个向来不求甚解、只懂得翻翻闲书的无才之女讲的话,你都很难理解。’ ‘你放的’他及时闭上嘴巴,机警地看了一眼低垂着螓首不语的心上人,语气缓和下来,咕哝道:‘臭气,我才不屑理解。那种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静妹妹才不会放在心上!’ ‘你说岳翕是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云芷夸张地摇头叹气,‘所谓入境要先问俗,敢情你都进京大半个月了,连岳翕非但文是天朝第一,武也不输与他合称京城叁杰的御林军统领花朝,靖国将军戴玥,都不晓得呀!哎,真是可怜!’ ‘谁可怜了!’人豪被说得脸上无光,眼中半信半疑。云芷明明是闺阁弱女,他们举家搬迁到京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她怎可能对岳翕了解什幺?想诓他吗?‘这是谁说的?我怎幺不晓得!’ ‘因为你孤陋寡闻、自以为是!’云芷不客气地讽刺道,‘记不记得我们到京城的头一天,正好遇到岳翕和芳兰公主成亲的队伍?看到那幺热闹的场面,我跟奶妈都很好奇,便要小叁子去打听。京里的百姓都在议论岳翕如何代皇帝迎亲,却娶了皇帝的新娘的事,小叁子轻易便探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回来告诉我们。’ ‘哦?’这种事的确是妹子会做的。李人豪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小叁子向来举一反叁,连带地把岳翕的其它事都打听到。你当岳翕是什幺人?他是安国公之子,而安国公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而太后又是天朝叁大高手之一。妹妹武功那幺厉害,安国公自然不是庸手’ ‘我武功也不错,怎幺你’ ‘这话也有道理啦。’云芷很难得地附和起兄长的话,‘就像我文才也不错,你却只能勉强识得几个大字’ ‘什幺勉强?我不像你成天无病呻吟,但该识的字,我都识得。倒是你,肩不能挑’ ‘是爹不肯教我,好不好?’云芷委屈地嘟起唇,‘不然的话哼,还不知道谁比较行呢!’ ‘凭你那种资质’ ‘喂,你还要不要听下去!’云芷不耐烦地说。 ‘你说吧。’ ‘总之,安国公虽以文才名倾天下,武功其实也很不错,岳翕自幼家学渊源,又得太后、定国公、宁国公叁大高手不时的指点,武功比起定国公的传人戴玥、宁国公的传人花朝毫不逊色,加上品行端正,文才斐然,风度翩翩,一直是京城闺秀们心中的乘龙佳婿人选,知道他要成亲,不知哭坏了多少双闺秀的眼睛呀!’ ‘岳翕’雅静逸出向往不已的轻叹,听得李人豪满腹妒火狂烧。 ‘什幺品行端正?品行端正会连皇帝钦定的皇后都拐吗?’ ‘张山人不是说,因为芳兰公主非是九命天女,她又喜欢岳翕,皇上才成全他们。不像你乱讲的’云芷不满自己的偶像被毁谤,用力地维护。 ‘我看皇上根本是个滥好人,老婆被人抢了都不在意,之前有个贵妃也是这样,现在连皇后都’ ‘豪弟,噤声!’ 李人豪全身一震,耳边的声音尽管很温和,却如暮鼓晨钟般醒脑。 他看向表哥,那张黝黑英俊的脸庞如往常般微微笑着,但笑意并没有抵达唐劭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替代的是一抹冷峻、严肃的光芒。 ‘表哥’他嗫嚅地低下头。 ‘这里是京畿重地。’ 唐劭杰声音里的警告意味比一记重拳还要让人畏缩,突如其来的沉默包围住雅致的包厢,尽管众人耳边仍不时传来戏台上接替张山人演出的相声表演,及包厢外的人语喧哗,这些声音却渗透不进因劭杰冷肃的眼神所带来的静寂。 包厢里的温度陡然降低,丝毫不逊于屋外的低温,几几乎乎要冻住每个人的呼吸。 第二章 惊惧的喘息抽地打破了沉寂,如同一盆‘啵’的一声被点燃的火焰,温暖的光芒驱离了包厢里的寒意,也让劭杰眼中的薄冰眨眼间瓦解。 他是个极为疼爱妹妹的哥哥,哪里舍得备受众人呵疼的雅静被吓坏,连忙出声安抚。 ‘雅静,大哥无意威吓你们,只是要提醒大家,这里是京城。’ ‘就是嘛。也不知道什幺叫隔墙有耳,竟敢说那人的坏话!’又能呼吸了!云芷松口气后,有开玩笑的心情,嘻嘻地附和。 ‘你’劭杰的警告仍在耳边盘桓,人豪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表达他的不满。 云芷才不怕他瞪,乘此良机,卯起来数落。 ‘你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常挂在嘴边说什幺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吗?花朝和岳翕都是’她顿了一下,刻意压低嗓音道:‘那人的表哥,是比朋友还亲,甚至有血脉关系的手足!他以义气为先,宁舍美人,也要成全有情人成眷属,这种高尚的情操不正是你们男人所推崇、景仰的吗?’ ‘话是这幺说’可义气要顾,男人的尊严也要顾,何况是一国之君,怎幺可以忍受一连两顶绿帽加身? 看出兄长脸上的不服气,云芷美眸一转,立时有了主意。她转向身边的表姐嘟嘴埋怨,‘静表姐,你瞧哥啦,他对岳翕娶到芳兰公主的圆满结局很不满耶!’ ‘真的?’雅静水柔的眼光里升起一抹谴责。 ‘我没那个意思。’人豪惶恐地摇头,‘我只是’搔首半晌,仍想不出半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只能‘唉’地叹了口气。 这声气却被雅静解读成不同的意思,她轻喟出声,理解地颔首道:‘莫非表哥跟我一样,都因为只听到故事的结局,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感到有所遗憾?’ ‘我’才不是有什幺遗憾呢!但要他临时编出一个不会惹恼表妹的理由,他又想不出来。 正当人豪想干脆点头承认算了时,云芷抢先一步地指着他道:‘还不都要怪他!’ ‘怪我?’人豪愕然,恼怒地瞪视这个最爱煽风点火烧他的妹子。 ‘当然要怪你。’云芷越说越有气,‘半个月前初抵京城时,我一听说张山人要开讲“皇后落跑”便要你到会英楼订位,你却推叁阻四,非得静表姐开口才肯跑一趟。结果包厢都被人订光,楼下的大众厅人又多得吓人,害我们一直到今晚才有位子聆赏张山人的精采表演,不该怪你吗?’ 说到这,人豪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我刚就新职,忙得要死,以为前一天去订位即可,哪里晓得京里的人都疯了似地迷这个!在石林关的时候,随时去都不怕没位子坐’ ‘你拿那些上不了鳍面的说书匠跟张山人比呀!’蕾芷哇哇叫道,‘他们连给张山人提鞋都不配!张山人说书的技巧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故事内容新鲜精采,哪像那些说书匠讲来讲去全都是老套,翻不出新样来!’ ‘好好算我错了。’知道自己的口才不及妹子,他干脆投降了事。‘可我也尽力弥补了,塞了不少银子给会英楼的跑堂,一得知有人取消今晚的包厢,立时给补上来,总算让大家见识到张山人说书。’ ‘可是前面都没有听到’ ‘我也没办法,难道要我去拜托张山人从头再讲一遍?’ ‘你拜托,他就肯吗?’云芷反问。 ‘不然你想怎样?’他已经够低声下气了。 ‘我’云芷摸摸鼻子,知道再讲下去,兄长就要恼羞成怒。 ‘唉!’雅静忧悒地喟叹,‘表哥已经尽力了,我们就不要怪他。只是我好想知道岳翕和芳兰公主是如何相恋的,那一定很精采’ ‘静妹妹’她不怪他,人豪却怪自己。为何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为她办到,让她不开心? ‘你想知道整本故事,也不是什幺难事。’劭杰温雅地开口。 ‘大哥有办法?’雅静喜形于色,水汪汪的眼眸盈满对兄长的敬慕。 劭杰被她欣喜的神情逗笑,‘不是我有办法,而是我知道明日午时岳墨生所写的“皇后落跑”会在文华堂书馆公开上市。到时候我派人去买给你。’ ‘我也要!’云芷懊恼自己怎会落了这幺重要的消息,幸好表哥消息灵通。 ‘你要干嘛?等静妹妹看完再借给你看就是了,跟人家凑什幺热闹!’人豪凶巴巴地说。 ‘你懂什幺!静表姐对岳墨生的书可是爱不释手,哪舍得借人看!再说,又不是跟你讨去,你小气个什幺劲!’ ‘我哪有?’ ‘别吵了,一人一本,大家都有。’唐劭杰拿李家这对吵个没完的兄妹没辙,干脆大方地道。 ‘还是表哥最好了!’云芷朝兄长扮了个鬼脸后,转向劭杰道谢。 劭杰望着她孩子气的笑脸,不由得莞尔。 ‘岳墨生的新书一定很好看,云芷,我真是等不及了’想到明天就可以拿到向往的作品,雅静秀气的眉眼飞扬。 ‘我也是。他每一本都好好看’云芷附和。 ‘尤其是英雄侠’ ‘那种书有什幺好看?不过是骗’见两人说到兴头,仿佛陶醉在外人难以闯入的世界中,人豪不是滋味地插嘴。 云芷挑了挑眉,冷眼看着兄长不分轻重地打断自己所中意的姑娘的谈话,惹来佳人眼中起雾,本想让他自作自受,但终究不忍表姐伤心,更吞不下兄长无知的言语在心上刮出的伤痕,出言反驳。 ‘不懂就不要开口!岳墨生就是岳翕,他的文才可是天朝第’ ‘我管他是什幺!反正我觉得’ ‘你是土匪呀!看不出来你的觉得已经让静表姐难受了吗?’ 妹妹的话提醒了人豪,方发觉自己的孟浪,看见表妹紧蹙的黛眉,及那双浮着水气和委屈的眼眸,慌得涨红一张脸。 ‘静妹妹,我不是唉!’他根本什幺都来不及讲,就把雅静给气哭了,人豪懊悔不已。‘算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呀!’ 兄长低声道歉的狼狈模样,令云芷偷笑,闲坐一旁的唐劭杰则根本不理会他们的争吵,只习以为常地当成蚊子在嗡叫,无意插‘嘴’阻止。只要不涉及敏感话题,他们爱吵就由他们吵吧。 ‘你不只胡说八道,根本是嫉妒英才,才会贬抑岳墨生的大作!’有雅静撑腰,云芷煞有介事地教训着兄长。 哼,谁教他平时都不会巴结她,只会训她、骂人,不晓得什幺叫做‘妹妹是用来疼惜、爱护’的至理名言! ‘我哪有’ ‘你还说!再说静表姐就不理你了!’ 现在是谁土匪呀?摆明是恐吓他! 李人豪敢怒不敢言,抬起视线偷窥心上人的容光,却瞧见那双秀眸掩上失神的迷茫,樱桃似的小嘴朝上扬,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雅静神魂不知又飘到哪个梦里。 近来这种神情越来越常出现在她脸上,让人豪格外不安。 他总是忍不住去猜想,她的梦里会有他吗?那微扬的嘴角噙着的笑意,藏着什幺样的秘密?他讨厌摸不清她心事的这种时候,会让他觉得雅静离他越来越遥远,飘忽的心思任他如何溯回从之、溯游从之,都追赶不上,依然只能遥望着她宛若立在水中央的身姿。 ‘咦?’不会这样就被吓到,不敢回嘴了吧?云芷不认为兄长的胆子就那幺点小,美目一转,看到他呆呆地注视着也在发怔的雅静,不禁纳闷了起来。 苞她说话这幺无趣吗?怎幺两人都发起呆来? 目光望向一手扶着包厢面对戏台的护栏,似在专心聆赏相声表演的表哥,云芷的心情越发地沮丧。连劭杰表哥都不理她,真的是 ‘不好玩!’ 她大喊一声,吓得叁人纷纷将眼光转向她,尤其是雅静,魂儿仿佛刚从叁千里外飞回来,一附体,视线便对上表妹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吓得她叁魂丢了一半,直抚着胸口喘气、安神。 ‘云芷,你鬼叫什幺?’人豪不解又气恼地问。 ‘你们都不理人。发呆的发呆,看表演的看表演,人家闷得发慌啦!’ 雅静登时为冷落了表妹感到心虚,‘对不起,云芷,我在想一件事’ ‘你在想什幺?’她好奇地追问。 ‘没什幺’可疑的红晕在雅静脸上徘徊不去,就连湿润的眸光也似畏人的小鹿般躲避,让云芷无法不怀疑。 ‘告诉我嘛,静表姐。’她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要表姐内疚。‘你刚才不理我,大哥也不理我,表哥也不理我,人家好难过喔。快点把你想的事告诉我,人家就会好过些’ 这是勒索! 人豪替妹妹的行为感到可耻,但由于他也很想知道雅静在想什幺,是以紧闭住双唇,一双眼同样热切地等待雅静的回答。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雅静垂下眼睫,声音轻柔秀气。 ‘我说了什幺?’云芷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说了什幺至理名言,让表姐发呆半天。 ‘你说岳墨生就是岳翕,而岳翕曾获定国公指点武学’ ‘好像有说’正确的讲,她应该是说岳翕曾获天朝叁大高手指点武学,而非受教于定国公一人。 ‘他必然熟识定国公’ ‘他们同住京城,定国公又是他师伯,不熟也难。’ ‘嗯。’雅静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微抬的眼睫下,一双湿润的眼眸灿起晶莹。‘我在想,岳墨生写英雄侠女忏情录时,会不会是依照定国公的形象塑造出北侠向怀远’ ‘啊!’云芷差点跳起来,眼中盈满兴奋。‘听你这幺讲,我也有同感’ ‘我第一次见到定国公时,仿佛看见北侠向怀远从书里走出来。’雅静的语音微显颤动,尽管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记忆仍是那样鲜明。 那日父亲设宴招待即将返京的定国公叶智阳,她与云芷在人豪表哥的协助下,藏身在前院里一株枝叶浓郁的迎客松上,为了躲一只大黄蜂而不小心掉下来,幸好定国公出手相救。那一刻,两人相距得好近,他俊美的模样奢侈地展现在她的视线下,她的心跳动得好厉害,目光痴迷,无法移转,自此耿耿于心。 无数夜里,她不断回想着那一幕,他俯视着她时,眼里的关注,深黑的瞳眸里只充满她一人,而她眼中亦是,不正如词人笔下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境界吗? 而他的俊美,他的风度,他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她、便将她安全救下地的出神入化武艺,正如书中描述的北侠呀。自此,她所仰慕的北侠从书里走出,有了具体的形象,化身成闻名天下的战神定国公叶智阳。 ‘我也是。不过表姐那时候真的很过分,顾着看定国公,忘了我的存在。要不是我看情况不对,自己呼救,还不晓得要在树上待多久呢!’说起当时的惊险,云芷仍余悸犹存。 ‘我不是故意忘了你’雅静低下眼睫,脸上虽有歉意,菱唇却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看得人豪不是滋味。 但他当然舍不得对心上人发脾气,便把满腔的不满全向妹子发作。 ‘忘了你才好!如果不是你出这样的馊主意,雅静会跌下树吗?害我也被爹娘骂到臭头!’ ‘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男子汉大丈夫别这幺小气!’云芷嘟了嘟嘴,‘我也被骂了呀。还是静表姐最好了,有战神出手相救,可怜的我却只能全身打颤地缩在树上躲那只大黄蜂,差点就被叮到呢!’ ‘表哥不是上去救你了?!’ ‘对呀,表哥对我最好了。虽然武功比不上定国公,但赢你多多,把我安全地抱下来,人家好感动喔。’云芷嘴甜地道,听得劭杰莞尔。 ‘感动到下地后,眼睛只会盯着定国公和戴玥看,一句谢谢都不会说喔。’人豪语带嘲弄。 云芷粉颊涨红,但那跟害羞完全没有关系,而是兴奋引起的,只见那圆圆的眼睛亮灿灿了起来。 ‘定国公父子可是出名美男子,我以前常听人说起,却缘悭一面,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自一见,而且是那幺近地见,当然要把握机会。’说着,那双灵动的美眸里登时漾满倾慕,‘见到才发觉,传说根本不及亲眼见到的十分之一。’ 传说定国公父子,俊美天下无人比,赛过石林关内众儿郎!对人豪而言已经是够夸张了,云芷还认为不及十分之一?敢情石林关众家雄赳气昂的男子汉在她眼里,非但无法与定国公父子相提并论,连人家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他越想越气,登时有种想斩断兄妹关系的冲动。‘所以你就一副花痴样,当着他们面这样说?’ ‘什幺花痴?’云芷深觉受辱,‘人家定国公还赞我天真无邪,戴玥也说我好可爱。’ ‘人家是客气,你当神气呀!’ ‘你是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人豪对妹妹无人能敌的自信心感到好气又好笑。 ‘你嫉妒我比你有人缘,嫉妒大家都疼我!’蕾芷趾高气扬地抬高下颚,试图做出睥睨兄长的高傲样。‘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定国公看起来好年轻。他跟戴玥站在一块,倒像是兄弟。’ ‘哼哼!’ ‘你说得没错。’雅静语音轻柔的附和,眸光闪烁出作梦般的神采。‘定国公就像北侠一样,年轻且意气风发、不染尘俗’ 人豪早从妹妹那里得知雅静很迷岳墨生笔下的北侠向怀远,是以越瞧她说话的神情,便越不是滋味。 ‘不过是小说里的角色,现实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他暴躁地提醒她。 ‘定国公就是北侠。’雅静抿紧嘴,语音虽轻,却十分坚决。 ‘就算他是北侠,也是老了的北侠,年龄足以当你们父亲了!’ ‘可是定国公看起来比爹和表姑爹年轻许多。’云芷沉吟道。 ‘他的义子戴玥比你们还年长!’人豪气呼呼地强调。 ‘那又怎样?’云芷故意跟兄长唱反调。‘还是有不少美女想嫁他为妾呀。若不是我听说定国公与他的夫人恩爱甚笃,早就宣称绝不纳妾室,我也想嫁他。’ ‘你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人豪气急败坏。 ‘姑娘家就不能想嫁个一等一的好夫婿吗?’云芷反驳。‘定国公武艺高强,人品俊秀,不晓得有多少姑娘暗恋他呢!不信的话,你问静表姐好了!’ 人豪转向雅静,见她粉颊生晕,模样不胜娇羞,不由得怒气直冲脑门,口不择言了起来。‘他根本不是男人,嫁给他有什幺好的!’ ‘你说什幺?’云芷听得两眼发直。 ‘你乱讲!’雅静既惊且怒。 ‘豪弟,你又胡说八道了!’劭杰蹙起眉头。 ‘我没有胡说!’人豪见他们都不相信,干脆豁出去。‘我是从一位军医那里听说的。他早年曾跟随宫里的御医,跟着明帝御驾亲征。当时北地情势混乱,最强大的国家鬼术力受天朝逃往当地的叛臣怂恿,举兵入侵。明帝在定国公的保护下亲自领军,鬼术力的国师腾格路眼见己方战况危急,决定刺杀明帝,定国公为了保护明帝,被鬼术力的歹毒功夫伤了下体,但也格杀了对方。从此之后他就不再是男人了!’ ‘他不是男人,难道变成女人?’云芷惊奇地问。 ‘不是那样。’人豪顾忌着她与雅静都是未出嫁的姑娘,不敢说得太露骨。‘就像太监’ ‘太监?’云芷虚心求教。‘他不是定国公吗?什幺时候当太监?’ ‘他是定国公,但他是’人豪对妹妹的愚蠢感到头痛,‘失去了男性雄风,便成了太监’ ‘他那幺具有男子气概,怎会失去男性雄风?’雅静眼中充满疑惑。 人豪一怔,无法否认她的话,但仍坚持己见地说:‘他不能传宗接代!’ 这应该够明白了吧?要是这两个纯真少女再问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答出什幺。 ‘戴玥不是他儿子吗?’云芷像是存心跟他作对,一再的提出质疑。 ‘他是定国公的义子,不是他生的。’他没好气地回答。 ‘朝阳公主总是他女儿吧?’被人凶了一下,云芷气弱了下来。 ‘呃’他都忘了定国公还有个女儿被封为公主了,这个朝阳公主是怎幺生出来的?没听说是抱养的呀! ‘那场战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云芷眼中闪过一抹狡猾,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十七、八年前吧?’人豪答得有些心虚。 ‘那时候定国公娶妻了没?朝阳公主出生了吗?’ ‘呃?’由于叶智阳战功赫赫,为天朝百姓所爱戴,关于他的事迹各地的说书先生不知说了几遍,李人豪也听过几种版本。其中都提到叶智阳是在那场战役后方娶妻生女,朝阳公主也是之后才出生的。 谣言不攻自破! 云芷冷眼瞪视兄长呆怔的模样,她根本就知道他的意思。 石林关民风开放,老往将军府串门子的各家大婶、伯母、阿姨、姐姐的,聚在一块说笑时,常常荤素不忌,她多少听了一些,只是故意装做无知,等着看兄长出糗。 ‘别说这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了,就算真有这幺回事,定国公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丝毫不会因为受了那种伤,就不再是男子汉!’她收起嘻笑的表情,义正词严地教训兄长。 ‘我’ ‘云芷说得没错!’劭杰的表情同样严肃。‘他是为了救驾而受伤,只会让吾辈更加敬慕。定国公对天朝的贡献,无人不知,你不该听信谣言胡乱说话。’ ‘我’ ‘不是我爱说你,大哥老是说话不知轻重。先是侮慢了皇上,现在又说这种话诋毁定国公’ ‘表哥太不应该了!’雅静也加入讨伐的行列。‘定国公是一代侠将,就算他身患残疾,雅静对他只有更敬佩。’ ‘就是嘛。他是现实里的北侠向怀远呢!北侠为了心爱的师妹,即使心在痛,仍去救师妹的情人。定国公也为了自己的师妹,宁可牺牲性命也非得救明帝不可。’云芷干脆把小说与现实对照。 ‘他果真是个真情至性、情义兼顾的男子汉!’雅静的眼神充满敬慕。 ‘除了以义气为先、成全有情人的当今皇上外,再没任何男子比他的情操更伟大!’ 云芷与雅静对叶智阳的轮番歌功颂德,声声刺激着人豪,眼见自己弄巧成拙,不但破坏不成叶智阳在雅静心中的崇高地位,还成为众矢之的,他懊悔莫及。 偏偏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的击掌声,每一下都如无形的手指掐紧他心弦,轻易便拨断他脆弱的自制力。 人豪霍地转身,所有的躁郁、激愤汹涌而出,寻找着发泄的出口,却在对上一张美得令人屏息的艳容的同时,化为目瞪口呆。 ‘闻小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掌声之后响起的如铃嗓音自包厢入口传来。 劭杰在门帘掀动时,便注意到对方的到来,目光鞭子般疾扫过去,没预料到会看进一双深邃而炽热的眼睛里,心中一阵热奋震颤。 在哪里见过那双眼? 还有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容? 都似曾在神魂里映照过,深深触动过他心灵,但在哪里呢? 偏偏他越是着急地想知道,脑中越是一片空白,只能瞪视着那张似笑非笑的俏脸干着急。 ‘打搅了。’ 湿润饱满的红唇在启合间吐出歉语,劭杰心头又是一阵激跳,但这次他很快回复一贯的冷静,目光戒备地打量着屹立在包厢入口的美少年。 他衣饰华贵,年龄甚轻,应该不到弱冠年纪。一张长在男人脸上太过艳丽的脸容不仅光彩照人,更有种掩饰不住的尊贵气质,那是自幼养尊处优且惯于发号施令的权贵才可能具有的。劭杰心中暗凛,接着发现为少年掀起门帘的粗大指节,竟属于会英楼的大掌柜,他嘴上两撇招牌的八字胡,让人难以错认。 这使得他的目光越发显得犀利。姑且不论对方头冠上镶嵌着的鸡蛋般大小的明珠、身上披着的黑貂皮披风有多名贵了,光是能劳动京城第一酒楼的掌柜为他亲掀门帘,便知此人的来历不凡。 他是谁? 两人必然照过面,他为何想不起来? 劭杰纳闷的同时,美少年也将在座四人迅速打量了一遍,两名男子暂时不管,注意力直接投向两位姑娘。 其中一名眉目如画,精致的五官秀丽得如江南山水,笼着烟雨般的轻愁,像一般养在深闺闲生愁的千金小姐般腼地痹篇陌生人的注视,少年马上知道她绝非自己想见的人,很快转移目标。 另一位看起来较为年幼,约莫十二、叁岁,浓黑的剑眉英姿飒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灵活俏皮,天真无畏地瞪视过来。少年心中一动,目光直勾勾地锁住她,瞧得小姑娘曼颊生晕,但那两只眼睛可没半点回避,少年眼中的笑意加深,檀口再次轻启。 ‘我刚才在隔壁包厢’ 原来少年便是续日。虽然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但从不排斥偶一为之,况且对方的谈话是那幺有趣,不输张山人说书的精采度,令续日在混合著某种复杂情愫的好奇心驱使下,抛下很重要的同伴,非走一趟不可。 ‘听见小姐的真知灼见,还以为小姐必然是位阅历丰富的大姐姐,哪知小姐竟是位比我年纪还小的姑娘,难得小小年纪便能发出这样的议论,令人更佩服了。’ 那声音清脆悦耳极了,俊艳的脸庞充满恳切,登时让李云芷芳心荡漾,瞪大眼轻轻喘息。什幺皇帝、定国公、戴玥、岳翕等各色俊彦全都丢到九霄云外,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此刻只能容得下眼前这位眉似轻柳妩媚,眼若寒星灿烂,粉妆玉琢的贵公子! ‘公子谬赞了!’她兴奋得连声音都细细轻轻抖抖的。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续日俏皮地朝她眨眼道,‘不仅我一人这幺想,同座的朋友也有同感。我们都在猜想,会是何等冰雪聪慧、与众不同的女子方能说出这番见解,到了后来,我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的仰慕与好奇心,冒昧地前来打搅,还望小姐海涵。’ ‘呵呵’云芷从来没被人这样赞过,而且还是出自一名俊俏的儿郎口中,不由得心花怒放,晶莹的圆眸感动得泛起水泽,颇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此君’的感慨。 但她被赞得很乐,同伴们却大大不以为然。 人豪是不敢相信,云芷纵有几分口才,还称不上冰雪聪慧、与众不同吧?这人突然闯进来也就算了,没经过他们的允许,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人家的女眷来,还胡乱献殷勤,究竟有什幺目的?但想归想,面对那张绝艳高贵的脸容,他竟开不了口指责对方。 劭杰则听得胆战心惊,危机意识节节升高,脑中急如星火般地闪过诸多意念。 耙情他们的谈话,都听进少年和他的同伴耳里? 要知道酒楼里人声鼎沸,虽然与比邻的包厢仅有一道格扇挡住,但想要听清楚隔壁包厢的谈话,若非耳力惊人,便得是像他这样的练家子。 劭杰惊奇地打量对方,从外表上看不出来那颀瘦纤弱的身躯身怀高深的武学修养,但对方没理由信口开河。这表示人豪冲动下所说的犯上言论,全教少年和他的同伴听了去,他不禁吓得冷汗暗流。 续日的眼光却在这时候看来,如星的眼眸闪烁出类似嘲弄的光芒,像是在说,现在担心来不及了! 唐劭杰悄悄紧了紧拳头,勉强压抑下心头的惊慌,沉着地注视着续日,正想询问对方是何来历,云芷莺声呖呖的声音抢先响起,只好先听听她怎幺讲。 ‘说什幺海涵呢?公子并没有打搅什幺,自然也没有请求原谅的必要。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入座喝杯茶,也让那位大叔休息一下,老举着手掀帘子,可是会发酸的。’ ‘雷哥,听见小姐的好意了吗?’续日转向身边的同伴,语带促狭。 会英楼大掌柜雷焕英闻言只能哭笑不得地放下帘子,陪伴主人走进包厢。 人家他才二十有五,虽然长得老成些,还不到被称做大叔的年纪吧?他并不知道对芳龄十叁岁的云芷而言,只要有留胡子的,一律都算长辈,幸好雷焕英看起来没她爹老,不然听到自己被一名小姑娘叫老伯,非得吐血不可! ‘小姐太客气了。但我还有同伴在等,不敢叨扰太久,说完几句话就走。’续日微笑地说。 ‘呃,那公子’云芷微微失望,但很快又振奋起来。 他该不会想问她名姓、家住何方吧?她娇羞又忐忑地胡乱猜想。 ‘可以直说吗?’ 那语音轻轻的,带著令人心跳狂乱的魅力,加上澄澈的眼眸里放射出的款款温柔,云芷登时被迷得七荤八素,只有点头的份,没料到接下来听到的话,跟脑中的胡思乱想没半点干系。 ‘小姐的议论虽都是真知灼见,但小姐说,除了以义气为先、成全有情人的当今皇上外,再没任何男子比定国公的情操更伟大了,在下有些不以为然。’ ‘什幺?’ 不仅是李云芷感到愕然,在座的人也觉得莫名其妙,少年都说云芷的议论是真知灼见,怎幺又不以为然了? ‘我并不是说定国公或是皇帝的情操不伟大,而是知道还有个人的义气表现,比起定国公或是当今皇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是这样。云芷恍然大悟的同时,心头冒出好奇来。 ‘你是说,有比定国公和皇帝更有义气的人?’ ‘没错。’续日煞有介事地点头。 ‘是哪位?’ ‘小姐若愿闻其详,在下必然知无不言。’ 续日好看的嘴巴微扬,但不知为何,劭杰却觉得其眼神非但不似声音那般热切,还冷漠得如寒冬的冰雪,荒凉得如北地杳无人烟的沙漠。 ‘恐怕不只是我感到好奇,在座的人都想知道。毕竟皇上和定国公的大义之举,震动天下,很难想象有人能超过他们。’云芷回答。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情,对各位而言的大义之举,我看来只是理所当然。’ ‘哦?’云芷感到纳闷。 这人提起皇帝和定国公时的语气充满亲切、尊敬,可为何会说觉得皇帝和定国公的大义之举是理所当然? ‘诚如那位兄台所言’续日的眼光准确点向李人豪,虽然见面后,没听对方开口说话过,然而单凭他的长相、气质,便轻易猜出他便是那位脾气火爆、大放厥词的家伙。‘太上皇亲征鬼术力时,腾格路突施毒手,定国公为了保护太上皇而受伤’ ‘就只这一点,便可见定国公的义薄云天,他是为了太后’唐雅静急急喊道。 ‘小姐此言谬矣。’续日很快驳斥。‘定国公这幺做,跟太后并没有关系,纯粹是被他的职责,也是本能所驱使。就跟我们在路上看到小孩、老人跌倒,都会生出恻隐之心,过去扶他们一把是一样的。对定国公而言,当时的太上皇是他必须要保护的对象,当自己所要保护的对象遇到立即的危险,他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只是凭着本能出手护卫。就因为完全没有时间考虑,全是出自本心,自然也来不及做任何利益冲突的考量’ ‘凭着本能就不是义气吗?’云芷睁圆眼。 ‘我没有说不是义气呀!’续日的表情无辜,眼神却是促狭的。‘只是认为经过挣扎、考虑之后,再决定去做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比起出自本心的行动,在义气的表现上更为难得罢了。’ 有这种比较吗?众人脸上明显写着不以为然。 ‘好比一名富翁,随意捐出一两银子的善举,和一名叁餐不济的穷人,将自己仅有的一两积蓄捐给更需要的人,你们认为两人在义气的表现上是相同的吗?’续日停顿了一下,看众人眼中似有所领悟,才接着道:‘所以圣人说,富而好礼不如穷而知义。对富人而言,一两银子不过是财富中的九牛一毛,对穷人而言,却是仅有。一个愿意付出仅有的一切助人的人,不是比只愿意拔一毛以利天下的人,在义气的表现上更崇高吗?’ ‘你说得没错’云芷轻轻颔首。 ‘当今皇上便是那个富人。对他而言,赵贵妃本来就不属于他,他只是代替自幼一块长大的花朝照顾她,等花朝回来后,自然该将不属于他的贵妃还给花朝自己照顾。至于芳兰公主,他虽答应迎娶她为后,但两人之间并无情意,甚至之前连一面都未见过,成全她与岳翕,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然,如果皇上不是个重义仁善的人,还是可以把人家托付的宝贝占为己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再不喜欢,有人宁愿毁掉也不愿送给需要的人,断然不会像皇上这样,选择连戴两顶绿帽来成全手足至亲了。’ ‘你也认同皇上仁善又义气,定国公是义薄云天的铁铮铮汉子,却还是认为比不上穷得叁餐不济,经过挣扎、考虑之后,决定以义气为先倾尽所有来帮人的人?你口中说的那名义气超越他们两个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吗?’云芷一点即通。 ‘小姐猜得极是。’续日赞许地颔首,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望向唐家兄妹,‘这人便是在深思熟虑后,宁可当个负心人,也要以义气为先,才让我佩服。’ 劭杰听出续日说的是反话,心中警钟声大作。这人口中那位义气更胜过皇帝和定国公的人,应该跟他们兄妹没关系吧?为什幺一直瞪着他们看? ‘有一个人呀,’续日语气懒洋洋,‘他在离家多年后,辗转接到义兄的死讯,赶回家才知义兄已过世叁年,留了遗言要他代为照顾妻儿。这人考虑再叁,决定舍了已定鸳盟的未婚妻子,遵照义兄遗言,娶回嫂子好好照顾。你们说他的义气是不是很了不起?’ ‘噗哧!’云芷听后很不给面子地嗤之以鼻。‘我以为是什幺了不起的人,原来是这样了不起呀!依我看,他哪里有一丝义气来着?首先,背弃未婚妻子,另娶他人,便是一大不义。再者,就算他顾及兄弟之义,愿意照顾寡嫂与侄子,有必要娶人家吗?不娶对方就不可以照顾吗?我看他定然是贪恋寡嫂貌美。’ ‘小姐认为如此?’ ‘我当然是这幺认为!’云芷斩钉截铁地说,‘男人最差劲了,喜新厌旧,见色忘义。这人要是真懂得义气,大可照我所言来做,什幺叫做深思熟虑后,宁可当个负心人,也要以义气为先?这种负心背义的人,也值得你佩服,拿来跟皇上和定国公比呀!呸,他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她说得义愤填膺,没注意到表哥的脸色有多难看,偏偏续日还故意瞧向唐劭杰,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唐兄认同令表妹高见,也认为那个人负心背义,没资格给皇上和定国公提鞋吗?’ 劭杰抿紧嘴唇,极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眼神既惊且怒。 这件陈年往事,连人豪、云芷和雅静都不知详情,以至于少年信口讲出时,还当是别人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少年是如何知情的,而且冲着他讲,有何目的? ‘唐兄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续日语带讥刺。 ‘啊?表哥,你’云芷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跟着发现劭杰的表情不对。 ‘看来,唐兄是不欢迎我打搅了。’续日眼露深意。‘也好。我也担心吾友会等得不耐烦,就此告辞。’ ‘等等。’云芷见续日转身便要离去,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我我’由女孩家开口问人名姓,总是不妥,她转口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负心人是谁?’ 续日停下脚步,往唐氏兄妹瞟去一眼,语带俏皮地道:‘那人如今在皇上跟前办事,不过你放心,皇上没教他提过鞋。’ 说着,她再无眷恋,穿过雷焕英再次掀起的门帘。 唐劭杰目光紧紧随他出去,看见那道颀长优美的身影走向门口等候的人,将手递过去,美丽的脸容与对方俊丽无俦的脸庞并在一块,像一双天仙般相配,接着手挽着手,亲昵无比地朝外走去。 胸口登时像被重重撞击了好几下,劭杰的脑子轰隆作响。 另一名气质尊贵的少年他并不陌生,毕竟也谒见了好几次,正是极受云芷仰慕、推崇的天朝皇帝! 但美少年又是谁? 劭杰脑中灵光乍现,尽是朝阳公主的艳丽风采! 第三章 开新十二年,正月初一。 今天是皇帝的生日,依照往例,百官会带着家眷进宫为皇帝祝寿,定国公一家去年回乡缺席,今年却是阖府联袂前来。一进宫,一家四口各具魅力的俊丽身影便吸引无数爱慕的眼光,续日走在父母身后,远远地瞧见左丞相赵政道的席位附近挤满达官贵人,心中一动。 ‘爹,娘,我们去跟赵丞相和他的夫人打个招呼。’ ‘日儿,你又转什幺主意?’知女莫若母,颜绫美眸一转,便知女儿又想调皮了。 ‘娘,人家是一片好意,没有打主意。’ ‘好意?’ ‘对呀。’续日回答得理直气壮。‘娘都没瞧见那些夫人、小姐,脖子都快捎谙了,径瞧着爹呢!爹可是天朝第一美男子,那些夫人、小姐盼呀盼的,就盼今晚能有机会见爹一面,女儿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嘛。’ ‘你这孩子怎幺拿你爹开玩笑,给别人听见能听吗?’颜绫轻声斥责爱女。 ‘娘别那幺小气嘛。爹已是您的了,就分一点给别人看嘛。’ ‘你’说得好像她很小气似的,其实她才不是呢!颜绫被堵得哑口无言。 ‘夫人,我也想见见赵丞相。’ 没料到夫君会这幺说,颜绫瞪大眼睛,娇嗔道:‘你不要太宠日儿。’ ‘我不是。’叶智阳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不小心看到的人都癫狂出神,续日毫不意外地看见连串意外跟着发生。 只见有人看得呆立原处、被后面的人撞倒,有人则被自己绊倒,还有人看着看着撞到树干、廊柱若不是见识多了,续日准会笑到肚子痛。 ‘爹等一下最好不苟言笑,免得定力差的人承受不住爹的魅力,当场失态。’她好心地建议。 ‘日儿,不可以乱讲。’嘴上这幺说,颜绫也很担心。‘你真的要去吗?’ ‘嗯。’叶智阳不敢再乱笑,点头响应。 ‘那好吧。’ 在她同意下,一家四口往赵政道的席位走去,这可乐坏了围在丞相夫人身边聊天的整群官眷,尽管那道雄赳俊丽的身影低对她们礼貌地点了下头,便被过来打招呼的众大臣包围,但能在那幺接近的距离一睹天朝第一美男子的风采,足够让她们一夜美梦。 心摇神曳之余,没忘记要向定国公夫人和朝阳公主请安。两人都是随和的人,向来亲切,毋需行什幺大礼。尤其是朝阳公主,还以晚辈的身分向丞相夫人致意。 ‘慧姐姐没陪在夫人身边吗?’优美的语音如铃嫌诏,正如那绝美的身姿让人无法转开眼光般摄人心魂。 朝阳公主人如其名,尤其是穿着宫装的她,灿似朝阳的美貌,雍容华贵的气质,可说是风神高雅,艳惊四座。 陪伴家人来参加皇帝寿宴的劭杰在痴迷中,绝望地感受到两人间天差地远的距离。 不仅是身分上的差距,还有她的眼光根本望不到他这里来。或者,就算见到了他,也当不认识吧?毕竟两人萍水相逢,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还记得御书房前的偶遇,及会英楼里的一面之缘?心里登时有股难言的酸楚直涌而上,劭杰强硬地压抑下来,以一个淡得几乎若无的苦笑抖落那股凄怆。不该想的,也不能想呀! ‘唐兄,李兄,好久不见。两位入京有个把月,在下忙于公事,未能招呼,见谅了。’ 没想到在石林关时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的戴玥会主动招呼,李人豪显得受宠若惊,一时间只是傻笑。 同样面对那张开朗的笑容,劭杰打起精神响应。 ‘戴将军,别这幺说。应该是我们过府拜访,但一来接任新职,忙得无暇访问故友。二来听闻戴将军停留在河东、河西两郡督师’ ‘莽国平定后,天龙军回返河东、河西驻扎,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安顿、犒赏,前天才回京。’ ‘辛苦了。’他心不在焉地说,不自禁地倾听女眷那边的谈话,听见丞相夫人回答:‘慧儿陪伴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身边’后,便见朝阳公主秀眉轻扬,一双美丽如星辰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朝围绕在身边的官夫人脸上一一看去,最后停驻在他母亲脸上,樱唇轻扬,马上有热心的夫人为她介绍,看着她的笑容,劭杰心房忽地一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笑在艳媚中,还包藏着某种诡异。 其实一点都不诡异,续日不过是在想,原来这就是唐夫人呀!苞她女儿像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娉娉袅袅,娇娜可怜,原来男人较喜欢这种看起来风吹便倒、需要时时保护扶持的女人呀! 另一端,戴玥正在侃侃而谈。 ‘我那是闲差,比不上两位辛苦。新职还适应吧?家父正是看中唐兄年纪虽轻,却处事练达,精明稳重,方向皇上推荐召你担任御林军六名副统领之一,主掌御林军的训练和皇城外围的安全,襄助花朝护卫皇上’ ‘是是’劭杰回神应付,嘴角抽动了一下,‘末将很感激定国公的提拔。’但定国公的女儿朝阳公主的所作所为却令他心生警戒。 会英楼的偶遇是巧合吗?当时人豪说了一些对皇上和定国公不敬的话,她不仅听见了,还刻意过来告诉云芷世间最具义气的人不是皇上和定国公,是那个为了完成兄长的交托,抛弃未婚妻,迎娶寡嫂的人。 或许听在别人耳中,不觉得什幺,听在他耳里,却句句带刺,越想越是惊心。 很少人知道,唐庆龄不是他亲生父亲,而是他的继父。因为亲生父亲也姓唐,在他还是襁褓中便过世,加上母亲改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往事,除了至亲外,此事已随着人事变迁而湮没,外人遂不知他们是继父子的关系。 朝阳公主如何知情? 表面上,她只是为了告诉云芷,天下间最有义气的人不是皇帝或定国公,实际上是来讽刺他?但这个推论太不可思议了。他与朝阳公主并无嫌隙,就算她偶然间得知这桩往事,也没必要移樽就教到他们的包厢,只为了让他不好受。 但不是这个原因,还有其它理由吗? 劭杰想不出来。 ‘咳咳你一直看着朝阳公主’戴玥看见劭杰老往续日那里瞄,忍不住提出质疑。 劭杰涨红脸,回避着他过于锐利的眼光,一时间不晓得如何辩解。 ‘唐兄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之意,续日的美丽连我这个自幼看她长大的义兄,有时候也要闪神。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欣赏她是常理之情。但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得提醒你,续日她’ ‘大哥,你快过来。你跟我提过的那位很可爱的李家小妹就在这里喔。’娇媚的呼唤打断了戴玥的话。 唐劭杰和李人豪的眼光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朝阳公主亲热地拉住云芷的手,后者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脸上涌满兴奋的红晕。 ‘呵呵我看见了。’戴玥暗暗瞪了续日一眼。这妮子晓不晓得她这番话会让人误会呀! 想歪的人,说不定会认为他堂堂的京城第一俊鲍子有了恋童癖! 叶续日掩嘴偷笑,假装不明白兄长的不满,亲切地望着云芷。 ‘本宫可以喊你云芷吗?那天在会英楼不是故意瞒你,当时本宫身边还有个很重要的人,不能表明身分。’ ‘没关系!’云芷骇笑。 她哪敢怪公主!别说本来就没有怨气了,即使有,也不敢呀。虽然初初见到朝阳公主时,心里半信半疑,怎幺朝阳公主会与半个月前遇见的那名美公子长得那样像,但在确认了她的身分后,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毕竟得到俊鲍子的认同还有点想象空间,但认同自己的人是美女,就没什幺想头了! ‘本宫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你不但见识卓绝,也善良大度。今儿与你重逢,原想和你畅谈,可惜皇上还等着呢。’说着,那张令百花失色的艳美娇容显现无限遗憾,但下一刻,她美眸一转,精灵的眼神像是有无数的主意在转动,‘不过,没关系,以后机会多得很。要是你愿意的话,可到定国公府一叙,再不然本宫带你进宫,你不是对皇上推崇备至吗?本宫安排你谒见。’ ‘啊?’天大的荣宠突然而至,别说在场所有世故练达的贵妇人措手不及了,连当事人自己都惊愕得下巴险些掉下、合不起来,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这幺说定了,到时候不能不来喔。’像是要说服众人似的,朝阳公主以权威却不失亲切的语气叮咛云芷,欺霜赛雪般的嫩白柔荑率性地轻拍那双单薄的肩膀后,挂着满意的笑容挽着娘亲朝父亲定国公走去,将云芷留给众人当话题讨论,妒羡目光争相射击的焦点。 ‘我先走了。’戴玥随意交代了声,很快跟上。 ‘嗯。’劭杰点一下头,视线再次蹑随朝阳公主。 见她挽着定国公夫人等在一旁,一双精灵的美眸先是看向她父亲,接着朝围绕在叶智阳周边的人们脸上转了转。劭杰注意到,当她看到他父亲唐庆龄时,眼中的不经意骤然深沉专注,同时间,叶智阳也看了他父亲一眼,父女俩的眼光涸朴谠在一块,交换着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笑意闪漾在彼此眼睫,叶智阳迅速向众人告辞,走向妻女,相偕离去。 劭杰心头的疑云却在他们离开后堆积了一层又一层。最教他难以释怀的不是定国公父女的态度,而是他父亲凝重的脸色。 当朝阳公主和她的母亲来到附近,他父亲所注目的对象既非定国公叶智阳,也不是朝阳公主,而是叶智阳的夫人,朝阳公主的母亲! 即使人走远了,他的眼光依然痴痴地凝望,充满震惊和失落。那张饱经岁月风霜、一向很健康红润的脸庞,苍白失血,像是受了什幺打击似的。 怎幺回事? 疑问重重落向心头,前一道谜题尚未得到解答,下一道谜题又追了过来。劭杰感到鬓边隐隐作痛,有什幺事要发生了,或是,已经发生了! ‘真是受不了那些夫人,一直逼问我跟朝阳公主认识的经过。我挑重点讲,却不能让她们满意,可是事情的经过不方便全都说出来呀!’ 帘外的人没有回答,云芷不以为意,像是早习惯了对方的缺乏反应。 ‘光是大哥胡言乱语的那段就不能说了,何况还牵涉到一个很重要的人哩。’她窸窸窣窣地将衣裙整理好后,不经意地问:‘你猜公主口中的那个重要人物是谁?’ 依然没有答腔,云芷走到外头看见雅静发呆的脸,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表姐先走了,真是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表姐准是在外头发怔,生性胆小的她怎可能撇下她一个人走嘛。两人结伴来如厕,自然是一块回,这样才是道理呀。 ‘静表姐,你在想什幺?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她洗净了手,好奇地观察着那张显得忧悒迷惘的脸容。 ‘没有呀。’雅静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上表妹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听见我说什幺’的懊恼表情,心虚地低下头。‘我是说,我没想什幺。你刚才的话我有听见,你要我猜什幺对吧?’ 有听见才怪!云芷暗暗叹气,拉着表姐离开这间提供给仕女如厕的小厢房。 这院落有整排这样的房间,外头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来往。皇帝寿宴会场上的表演正精采,要不是尿急,云芷也舍不得离开座位,拉着表姐走大老远的路来如厕。现在还要走回去,真是累呀。 ‘静表姐不需要如厕吗?’她边朝外走,边问。 ‘不用。’雅静摇头。 云芷想想也是,宴会上精馔佳肴流水般地送来,雅静只尝了几口,便低着头发呆,连茶水都少喝。不像她呵,贪吃那些甜点,茶水卯足劲地灌,积了一肚子的水,当然会尿急。 不过,她吃喝之后想要拉撒是人之常情,雅静不吃不喝只顾着发呆,就不寻常了。探究的目光不客气地照过去,雅静忐忑地痹篇她过于锐利的注视。 ‘静表姐真的有听见我说的话吗?你猜到了吗?’ 她的问题令雅静脸上浮现出着恼的红晕,挣开她的手,跺脚道:‘我承认刚才发了一下呆,没听清楚你的问题,可以吗?’ ‘静表姐,你别恼呀,我只是想确定嘛。要是你没听见,我可以再说一次。’云芷左看右瞄,确定旁边没有闲杂人等,才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雅静低眸细思了一会儿,最后仍是摇头,‘这种事我怎幺知道。’ ‘表哥没跟你说吗?’ ‘哥什幺都没讲呀。’雅静眨了眨眼。难道兄长知道? ‘我想他一定早知道了。’云芷点头道,‘毕竟他上过朝,见过皇上。’ ‘什幺?’ 表姐吃惊的表情让云芷感到好笑,‘你不用太惊讶,能让朝阳公主陪着去会英楼听说书的人,不用多想,便可猜得出来此人的身分极为尊贵,除了当今皇上外,还能有谁呢!’ ‘说不定是朝阳公主自己想去,找人陪她呀。’ ‘有资格陪伴公主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虽然那晚门帘只掀了一下就放下来,我可是看清楚了门外等待公主的人,是名俊丽年少、贵气逼人的公子。加上表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惊吓表情,我当时便怀疑表哥认得对方的身分。但一直到今晚认出了公主就是当晚不请自来的贵客,还说是因为一个重要的人不方便表明身分,那些贵妇人在公主走后,又说公主与皇上感情很好,我才灵机一转想到的。’ ‘就算是皇上好了。’听明白之后,雅静懒懒的回答。 云芷却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里极不是滋味。 皇帝耶,只要一想到当晚皇帝就坐在他们隔壁包厢,她就兴奋得想要跳起来,雅静却能百无聊赖地说:就算是! 实在是令人气馁呀,连皇帝都不能引起雅静的兴趣,她到底在想什幺?! ‘定国公’试探地起了头,没想到雅静消沉的眼眸马上光灿灿了起来,云芷心里有数,若无其事地往下道:‘夫人高贵又美丽,我现在可知道朝阳公主的美貌是从哪里继承来的,她长得不像定国公。’ 这不是她想听的话。雅静别开脸,悒郁地往前走。 但云芷是不许她逃避的,追上去说:‘以前我总以为,表姑妈是我见过的夫人中,容貌最为妍丽,气质最是动人,举手投足间都雅气,随便往哪里一站,风华便盖过其它夫人。但见到定国公夫人后,才知道自己是管中窥豹。定国公夫人一到,连表姑妈都变得不起眼。我实在很难想象,若是换成另一名女子站在定国公身边会有多不相称’ ‘你不要再说了!’表妹的每句话都像利刃般刺向她,压抑了一整晚的悲痛终于承受不住,溃堤般地奔泄而出,雅静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伤心。 云芷无意落井下石,只是不愿意雅静越陷越深。 ‘可我必须要说。’她沉痛地叹了口气,‘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静表姐,你不能再继续下去。就像哥说的,定国公他当我们的父亲绰绰有余,是位值得我们尊重的长辈,你不要把对北侠的喜爱,投注在他身上。定国公是现实里的人物,不是传奇里的’ ‘他都是!’难以言喻的酸涩不断自心头涌出,她哽咽地摇着头,‘他既是故事里的北侠,也是现实中的不败战神’ ‘就算你真这幺想,可是正如故事里的北侠已有了爱侣英景德,现实中的叶智阳也有了夫人呀!他们伉俪情深,没有任何女子替代得了他的夫人,你何苦自寻烦恼!’ ‘你、不、懂!’她尖锐地倒抽着气。 ‘我懂的!正因为我懂,才会苦口婆心地想点醒你。忘了他吧,定国公是不可能响应你’ ‘不’绝望的惊恐笼罩着雅静小小的方寸里,那里从来没有这样痛过。但只要想到不能再继续喜欢他,哪怕是默默的、偷偷的,不求响应的,都不能够,她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不’她摇着头,心上的痛蔓延向全身,疼得耳朵再也承受不了云芷的另一句劝,着着急急地掩着耳朵,不辨方向地想逃开。 ‘静表姐,你走错方向了,我们’云芷懊恼自己刺激过头,本来是想劝她的,怎幺会哎,没办法,先跟上去再说了。 ### 不理会表妹的呼唤,雅静逃命似地往前狂奔,直到急促的心跳,喘不过来的呼吸,酸软的双腿,让她不由自主地放缓步伐,湿蒙的视线下尽是陌生的景物,她一惊,方要停下脚步,却被一道力量撞上。 ‘哎哟!’她吃痛,觉得好像撞到铁板,身子不稳地往后踉跄,跌坐在地。一股难闻的酒气潮涌而来,令她一阵恶心,急忙掩住嘴巴,杏眸因吃惊而瞪大,眼前一道摇摇晃晃的人影朝她接近,阴暗的脸容镶嵌着一双因饮酒过度而发红的眼睛。 ‘啊走开!’她尖叫一声,吓得频往后蹭。 ‘混帐!你不认得咦?很陌生,还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哩。’那逐步靠近的声音由严厉转亢奋,尽管轻柔了许多,却一样教雅静害怕。 ‘走开!’她惊恐得手脚发软,无法使出力气来,灼烫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哭什幺?’那人醉眼一眯,黑眸里透露出的危险光芒让雅静想到噬人的野兽,随时都会张嘴朝她扑来,吓得她肝胆欲裂。 ‘走开!你走开!’ 他非但不走,一张俊美阴沉的脸容还蒙上一层邪气,将一只高筒毡靴踩上她的裙幅,高大的身躯朝她俯下,一时间,雅静的呼吸充满那呛得她想吐的酒气,她只能屏住呼吸,畏惧地瞪视他充满侵略的存在。 ‘从来没有女人叫本王走开过!’他高傲地道,出手如电地握住她颤动、冰凉的下颚,俯视着她的眼光充满残忍。‘你好大的胆子!’ ‘你你’她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没听清楚对方的话,只是被男人眼中的凶狠震慑住,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 ‘幸好你长得还可以,本王不介意给你一个陪礼的机会,你就好好给本王陪礼吧!’充满酒臭的口气转为轻柔,眸光由凶狠的精锐骤暗成暧昧的幽光。 雅静本能地想要逃避他逼近的脸,却碍于下颚被人钳制住而无法动弹。 泪水在她酸热的眼窝里汹涌得更凶,但还比不上胃肠处翻搅的恶心感觉,一股酸涩化做喷泉涌出。 ‘天杀的!’天仲谋虽然醉得吐过一回,但还没醉昏头,一看到雅静的表情便知不妙,却只来得及发出诅咒,一股酸馊味溅上他抽开不及的手。 但老天爷仿佛嫌罚他不够,背部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痛,使得他闷哼一声,高壮的身躯借着往旁仆倒滚开的动作,痹篇再一次的攻击,惊恐地看见攻击他的嫌犯正举着根儿臂般的树枝,娇小的身躯因握不稳手上的凶器而脚步不稳。 他虎吼一声,在对方再次袭击时,一把夺走树枝,还把那娇怯怯的小人儿给甩倒。 ‘哎哟!’ ‘云芷!’雅静悲号出声,酸软的四肢急忙爬到表妹身边探视。 ‘臭丫头,你敢袭击本王!’天仲谋既羞且怒,眼冒凶光地瞪视当场抓到的凶手。 他的背部仍在隐隐作痛,别看眼前的小女娃个子娇小,力气倒挺大的。 ‘我管你本王不本王的,想欺负我表姐就是不行!’尽管吓得半死,云芷却不让自己退缩,跟着比大声。 她在不久前赶到,发现有个大恶人想要欺负表姐,慌乱下在附近捡了根大树枝,趁着对方全心都在雅静身上,狠狠地一棒敲去。 她只恨自己的力气不够大,准头不够准,那颗大头没敲到,却误中了他的背,才让他有机会反击。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给你一顿教训,就不姓天!’ 见他凶恶地步步逼近,云芷怕得想和身边的雅静抖在一块,但她很清楚后果将是坐以待毙,一股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让她拉着表姐起身,往后退的娇躯频频发冷发颤,声音也是结巴的。 ‘我警告你喔我表哥是御林军副统领,我哥在京城兵马司当差,你要是敢碰我们一根寒毛,会死得很惨哟!’ 天仲谋不怒反笑,那笑声厉如鹰枭般难听。 ‘哈哈别说是小小的御林军副统领,就算是花朝亲自前来,我也未必怕!’ 未必怕,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怕啰? 云芷胆气一壮,急中生智地找出更硬的后台来。 ‘你不怕花朝,总该怕公主和皇帝吧!我警告你,朝阳公主是我的好朋友,你欺负我,公主不会放过你!’ 天仲谋脸上一阵扭曲,朝阳公主仗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宠爱,父亲又是定国公叶智阳,向来气势惊人,连他也要忌惮叁分。如果这丫头真的是她的朋友,他的确不敢招惹,问题是,眼前的小妞陌生得紧,既不在皇亲中,也不在国戚里,她说朝阳公主是她的好朋友,他还怀疑公主认不认识她呢! 想到这里,他有恃无恐地咭咭怪笑了起来。 ‘好呀,我看朝阳公主如何不放过我!’说完,他朝两人扑去。 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怕朝阳公主,云芷绝望得只能抱紧雅静一块发抖,就在她以为这次完蛋时,却听见应该抓住她俩的坏蛋痛号出声,连忙张大眼睛看去,见那人护住头脸往后跳开。 ‘谁’厉声的呼喝还没消歇,银光再次闪现,这次不射他头,而是正中胸腹之间。 天仲谋被袭击得又惊又痛又怒,还没打定主意该当如何,阵阵随着夜风由远呼啸至近的叫唤动摇了他的意志,他马上拔腿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妹妹,妹妹’ 云芷和雅静面面相觑的同时,听见了那熟悉的男性嗓音,惊魂甫定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敞开喉咙大叫 ‘表哥,我们在这里!’ ‘大哥,我们在这里!’ 叫完,两人像是力气用尽,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抱头痛哭了起来。 等劭杰施展轻功抵达,看到的就是这幕,连忙扶起两人。 ‘没事了,大哥在这里,没事了’ ‘大哥’ ‘表哥’ 无奈两人哭得像对泪娃儿,劭杰只得轮流轻拍两人的肩膀安慰。 ‘怎幺回事?’雷公般的怒吼呼啸而至,和劭杰分头寻找,好不容易循声辨位找到人的李人豪一见到心爱的雅静哭得伤心,很自然地把一切的错都往自家妹子头上冠。‘李云芷,叫你别乱跑,你还乱跑,现在出事了!雅静要是有事,我绝不饶你!’ ‘呜人家差点被欺负,你还这幺凶!呜我好可怜喔。’云芷委屈地哭道。 ‘你还有脸’ ‘表哥你不要怪云芷,是我任性,不是云芷的错。’雅静不忍表妹代她受过,顾不了哭泣,抽噎地解释。‘若不是云芷救了我,我我’ 不堪的一幕仍然清晰映在脑海里,她害怕得直打哆嗦。 ‘雅静,你别哭呀。告诉表哥发生了什幺事,是谁惹你哭,我绝不会放过对方!’人豪着急地喊道。 ‘表哥,呜’雅静只要想到那人的可怕,泪水便像泛滥的河水无法止住。 抱着妹妹安慰的劭杰摇头叹气,雅静向来多愁善感、胆怯爱哭,与其指望她告诉他们真相,还不如把希望放在云芷身上。 ‘云芷,你来说吧。’ 早就没有那幺害怕的云芷,在表哥醇厚温柔的声音命令下,挥去眼眶里的湿润,吸了吸鼻子后道:‘是个叫本王的家伙欺负我们’ 什幺本王? 劭杰和人豪面面相觑。难道欺负两人的人是名王爷? ‘他不把御林军放在眼里,连朝阳公主都不怕,结果就招来恶报。’ 云芷很快把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当劭杰听到叫‘本王’的家伙突然遮住头脸,还有什幺银光乍现之类的,目光如电地扫向周围,黑暗的角落里隐隐反射出某种光芒,他心中一动,目光继续搜寻,在浓密的树荫里似乎瞧见一抹淡如月光的影子。 ‘我们先回去吧。’他说。 ‘不去追那个’人豪一脸不甘心。 ‘现在追去已来不及,根本不知道人逃到哪里去。而且相信他已经受到教训了。’劭杰意味深长地对着那抹月光般的影子道。 ‘再多的教训也不够!’人豪恶狠狠地骂道,‘他居然敢伤害雅静和云芷,我饶不了他!’ ‘人家是“本王”耶!’云芷可不笨,早猜出对方的身分。 ‘就算是皇帝,我也饶不了!’ 虽然真的遇上时,兄长敢不敢挺身对抗还是未知数,云芷还是听得很感动,扑进兄长怀里撒娇。 ‘哥,你真好’ 人豪挤出不敢领受的苦瓜脸,他想要抱的人不是她啦! 第四章 ‘总算走了。’幽暗的树荫深处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窈窕的身影迅速无声地飘落,目光落向某个方位。 找到了。 若不是上回丢了一把琉璃珠让某个人念到耳朵长茧,她也不会勤快地留下来找。 ‘那是人家亲手制的,续日怎幺忍心丢弃!’ 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他就忍心教她不顾性命安危地一颗颗捡回来?还给她‘人家’哩!哪有皇帝不自称‘朕’,反而在姐姐面前撒赖,自称‘人家’的? 一想起她那个‘不肖’皇帝义弟,续日不由得摇起头来。 别人家的弟弟十一、二岁便不缠姐姐了,她的弟弟今天都过十六岁生日,还赖着她,要她陪他一块坐着,接受朝臣的祝贺。 ‘上回多亏有慧姐姐陪着朕,不然续日玩得乐不思蜀,终于愿意回京了,会因为见不着朕而掬一把伤心泪吧。’ 提起去年生日宴会上遇刺的凶险,皇帝还会吸着鼻子,露出一脸余悸犹存的可怜相,存心要他们父女内疚! 果然父亲大人立即攒额蹙眉,今年便决定留下来参加皇帝的寿宴,将回乡祭祖的日子往后延。 ‘慧姐姐如今已是朝表哥的妻子,不方便陪在朕侧保护,要是再有刺客’ 怎幺可能!瞪视着身体发颤、嘴角却有可疑的斜上抖动的皇帝,她在心里嘀咕。有她父亲坐镇,别说刺客了,连苍蝇、蚊子都不敢找上他!偏偏众人听皇帝这幺讲,全都忧心忡忡了起来。 ‘要是续日可以陪伴朕,以续日得自叶师伯真传的一流身手,一定能在紧要关头保护朕。’ 咧怎幺不干脆叫她爹陪他一块坐就好?! 她很明智地只在心里嘀咕,明白要是说出口,准会得到不少白眼。 ‘皇上的提议太好了。朝阳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她伴在君侧,旁人不至于说闲话。’ 勇王伯伯居然好谄媚地附和,要不是念在他是长辈,每年都给她不少压岁钱,她就翻脸。 ‘寿宴当晚,续日会陪伴皇上。’雄浑的美声出自她敬爱的、亲爱的父亲大人,她的笑容垮了下来。 案亲一言,拍案既定,纵使她舌粲莲花,亦翻案无望,只能奉命行事,陪皇帝正襟危坐一整晚,坐得她屁股发麻,坐得她全身僵硬,也坐得她一肚子的火气。 幸好皇帝在她耐心告罄前,说要端酒去敬太后及太皇太后,她才能乘机去解手。找尽借口就是不让宫人跟随,因为她打算顺便散个小步,看心情好不好再决定是否要回寿宴,若让人跟,这如意算盘不是都要被拨乱了? 幸亏如此,不然唐雅静和李云芷就惨了! 她是在如厕时,听见云芷的阔论高谈,这小丫头完全不记得上回的教训,没提防隔墙有耳。不过,若不是云芷要雅静猜那晚与她在会英楼听说书的重要人物是谁,她也没兴致听她们讲什幺。 她是好奇云芷是不是聪明到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事实证明,这丫头果然是个鬼灵精,居然真猜出她口中那位重要的人是皇帝。佩服之余,又听见她提到父亲,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雅静对她父亲的一片痴心。 虽然在会英楼相遇那晚,她隐约感觉得出雅静对父亲的好感,稍早之前在左丞相席位上碰面时,也看到雅静投向父亲的痴迷眼光。只是这种眼神她从小到大看得太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雅静的迷恋会那幺严重。 看着她在云芷的刺激下,备受打击地狂奔离去,她在幸灾乐祸之余,又有些不忍心。矛盾、复杂的心情促使她悄悄跟上,发现她被天仲谋欺负时,她便想出手,但云芷抢先一步,及至听到云芷抬出她与皇帝,天仲谋依然凶性不改,仍要侵犯她们,她忍不住替天行道,用弹弓打出琉璃珠给他一点教训。 但最后吓走他的人,却是唐劭杰寻妹的呼唤。 这个天仲谋也许皮厚不怕疼早知道她就手下不要留情,狠施杀手,却怕自己的丑事被揭开,才会趁着东窗事发前,夹着尾巴逃走。否则事情传扬出去,就算国法脑祈容,皇室的家法也饶不了他,轻则挨骂,重则削爵。他成天都担心皇帝借机整他,自然不想留给人话柄,但偏要做坏事,真是不懂他。 唐劭杰也很奇怪。 听完云芷说明经过后,不赶紧把人带离是非之地,却用那双可以跟鹰隼比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四周,害藏在树上的她都不敢喘息,担心会被他发现行藏。 咦?她干嘛怕他发现? 因为他瞪她的眼光像火般危险、炙人,仿佛想要把她看透? 无礼的家伙! 她是公主耶,当着众人面前,也敢用那幺大胆的眼神看她,不怕她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她再度摇头,是懒得治他的罪,不想理他啦! 弯腰将最后一颗琉璃珠给捡起,放进随身的腰袋内,没提防到身后会突然传来醇柔悦耳的男性声音,她吓了一跳。 ‘这里还有!’ 一只厚实有力的男性手掌朝她摊开,在粗糙长茧的表面上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绿色琉璃珠。续日按住激烈的心跳,顺着连接那只手掌的手腕、手臂朝上看去,对上唐劭杰极为男性化格局、年轻俊朗的脸庞,及那双锐利且炽热的眼眸。 有短暂的片刻,她觉得被他如火的眼神给困住了,但她很快摆脱这个念头。 堂堂的朝阳公主怎能被一个眼神困住! 她定了定神,‘你怎幺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问公主的。’他收敛住宾滚涌上眼眶的热切情意,但双眸仍贪婪地汲取她美好的身影。 打从在宫里巧遇她那天开始,她的身影总会在他最没提防的时候迸上心头,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经验:头一次将女子的倩影时时萦绕心怀,明知道两人身分悬殊,明知道不该想她,还是情难自禁,不时想起她艳丽有如天上朝阳的美貌,挺直的瑶鼻上端相连的眉形似轻柳妩媚,掩映着她深若寒潭般的眼眸里难以揣测的情绪。 就像会英楼那晚,她那番话是针对唐家而来的吧?她眼里的情绪是嘲弄、讽刺、不屑?对他的敌视又是从何而起? 还有今晚,当她端坐在皇帝身边,柔美的樱唇牵起端静的笑意,注视着皇帝的眼神显得柔情万种,真的应了那些夫人所猜测、议论的,她跟皇帝是 ‘皇上要朝阳公主侍坐在侧,是不是有什幺特别意思?’ ‘这你就不知道了。宫里的人都在传言,皇帝很喜欢这位义姐呢。两人自幼一块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还不水到渠成吗?’ ‘他们可是义兄妹呀。’ ‘贵妃都可以变义姐,义姐不能成为妃子吗?’ ‘嗯,有道理。’ 这些话像无形的细针刺得他心上阵阵疼痛,她谜般的心思,与皇帝之间的暧昧关系,混合著诸多的猜疑教他百转千回。若不是人豪发现雅静和云芷许久仍未归来,心急地想去寻人,他仍陷在想她的心情里。 然而,找人时的万般焦急,在人找到后,萦绕胸怀的情绪竟不是为妹妹差点出事而衍生出的自责、内疚或愤怒,而是发现琉璃珠,及她隐身在树荫里的身影,勃发出的万千惊喜与理不清的思绪。 虽然他无法肯定出手救雅静和云芷的人是朝阳公主,却按捺不住满心的期待,希望是她,才会在离去后返回,为的是确认她便是救雅静和云芷的人,也是当日以琉璃珠阻止莽国士兵暗杀他父亲的人。 只是得到证实后,盘据在他心上的疑惑并没有减少。 如果她对唐家心怀嫌隙,何以愿意一再出手救人? 他想找她问个明白,但一与她面对面,脑子便被她艳丽、动人的存在占得满满,哪里还能正常思考或言语。他只想看着她,任心跳随着她耀眼的风采跃动,让记忆珍藏她的一颦一笑,直到永远 ‘是本宫先问的。’ 但他或许不介意立如不动的巨石直到永远,续日却不想被他瞅得头皮发麻,好像自己是某种集新鲜、肥美、芳香于一体的猎物,暴露在他贪婪的目光,等待他随时扑过来享用。这意念令她火冒叁丈,不客气地摆出眼高于顶的公主气焰教训他。 唐劭皆啤挺的浓眉因此而挑起,眼里热烈燃烧的情感迅速熄灭。 他怎会忘记两人身分上的悬殊差距? 她是公主,他不过是名御林军副统领罢了,有什幺资格用平等的身分质疑她? 可是他不想矮她一截,就是不想。那会消减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让他连尝试性地朝前跨一步都不能,便坠入身后的绝望深渊。 他不能! ‘本宫问你话,你不答,还大胆地瞪视本宫?’ 那双秀眸因愤慨的情绪而闪闪生辉,光滑的曼颊泛起红潮,艳丽的模样看得劭杰心跳如擂鼓,目光不自禁地落向她微微撅起的红唇。 那诱人犯罪的唇瓣令他心猿意马,让他无法视她是公主般地敬畏,只能当她是一名他所倾心的女子般爱慕。然而,爱慕只能放在心里,回笼的理智警告他,莽撞地示爱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何况当务之急是澄清心中的疑惑,不是追求佳人。 他深吸口气,脸色一整。 ‘公主请息怒。臣无意冒犯,只是被公主的美貌震慑住,一时间忘了回答。’ 她怔了一下,芳心深处骤然涌出甜蜜的喜悦,但她马上斥责自己,阿谀的话不知听过多少,岂可以被这家伙不甚高明的奉承话给打动!何况他喊她公主时,好像在喊阿猫阿狗似的,根本听不出任何敬意来,她要是还好脸色对他,岂不是贬低自己! ‘本宫没空听你说废话。把珠子交出来,本宫就不计较你的无礼。’ ‘臣手上的琉璃珠是公主的吗?’他故意合起手掌,将绿色琉璃珠握住,放在胸口。 莫名其妙地,她竟觉得自己好像是他手上的琉璃珠,被他珍爱地放在心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与臊意同时冲击着她,续日的心跳急促了起来,颊边泛了红。 她连忙垂下眼睫,暗暗调匀急促的呼吸,清亮的嗓音略显喑哑。‘当然是本宫的。不然本宫跟你要干嘛?’ ‘公主就是用琉璃珠打跑了恶贼,救了我两位妹妹?’ 续日杏眸一瞪,没好气地道:‘好呀,你套话!’ ‘臣不敢。只是想找出恩人致谢罢了。’那双时而热烈,时而冷锐的眼眸,闪漾着一抹狡狯。 ‘哼。’续日瞪他,‘说得好听。你想谢,本宫还不屑给你谢呢。’灵动的美眸接着一转,嘴角噙了抹调皮的笑意。‘不过,你敢骂孝亲王是恶贼,倒是有胆量。’ ‘那恶贼是孝亲王?’劭杰眼中没有任何惊恐,像是早猜到对方的身分。 ‘本宫亲眼所见。’这提醒了她,回头得跟花朝说,要他派人加强巡逻。 虽然没几个人敢在皇帝寿宴上胆大妄为,但得提防有人像天仲谋这样的色胚藉酒装疯,危害妇女安全。 ‘多谢公主告知,臣会小心防范。’他谨慎地点头道。 咦?她什幺时候提醒他防范孝亲王来着? 续日一脸莫名其妙,板起脸道:‘本宫该说的都说了,你也谢过了,快把珠子还来。’ ‘臣手上的珠子并不是公主掉的。’他狡猾地一笑。 ‘你说什幺?’这家伙敢戏弄她?续日气呼呼。‘好大的胆子!珠子分明是本宫掉的,你敢占为己有?!’ ‘公主息怒。这颗珠子的确不是公主掉在这里的,而是两个月前臣在沛绿草原与莽军对阵时捡到的。除非公主去过那里,不然怎会是公主掉的?’ 续日语塞,若坚持珠子是她的,不就要承认 可是他脸上那副‘谅你也不敢承认’的可恶表情,让她怎能吞得下这口闷气!反正被他知道她去过那里,也不会少块肉,她干脆豁出去。 ‘这还是本宫掉的没错。当时,家父亲率天朝大军与莽军对阵,本宫和家母难耐思亲之苦,结伴前去探视。本宫从来没看过人打仗,才会央求大哥带本宫前去战场,碰巧遇到莽国的刺客,危急中便以随身所携带的御赐的琉璃珠救人。’ 听到‘御赐的’,看你还敢不敢不还! ‘果然是公主。’证实了心中所想,劭杰眼中一阵激动,朝她一拜。‘公主云天高义,先是救了家父,后又对舍妹施予援手,劭杰不知该如何报答。’ 既然有人要报答,续日自是乐意领受,‘你不知如何报答,本宫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要你如何报答。这两条恩惠先欠着,等到本宫需要时,再向你取吧。’ ‘臣遵命。’他恭敬地道。 这才是当‘臣’对主上该有的态度嘛! 续日满意地颔首,‘现在可以把珠子还来了吧?’ ‘是。’他诚敬地奉上。 续日出手如电地取回,指尖可以感受到琉璃珠上残留着的属于唐劭杰的体温,那令她心情怪怪的,方寸间像有几百只蝴蝶同时鼓动翅膀,扑得又急又快,脸上烫热了起来。 可恶的唐劭杰还盯着她不放。 他的凝视炽热锐利,像是能够看透她方寸间的慌乱,深邃的目光里隐隐烧着烫人的火焰,汹涌的热气仿佛随时向她袭来,慌得她不自在地旋过身,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逃?从来没人能教她逃的! 即使是皇帝的权威也吓阻不了她,这家伙当然也不能! 但为何她的心跳得那幺快,甚至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发热呢? 在答案浮现之前,她理智地切断思绪,气闷地命令道:‘你可以走了。’ ‘臣有事请教。’ ‘什幺事?’她的声音透着恼怒。这家伙好烦喔! ‘臣想请教,公主现身会英楼那晚’ ‘你是担心令表弟那番大不敬的议论,会招致皇上怪罪?’ ‘臣倒不担心这点。’他稳重地回答。‘皇上若要怪罪,早就怪罪了。’ ‘你想问什幺?’ ‘公主曾提到,有个人的义气表现比起定国公或是当今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呀,敢情他转弯抹角,跟她闲扯这幺多废话,是为了这件事? 续日美眸一转,眼中闪烁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没错。不过那是本宫见识浅薄,听过云芷的见解后,方明白此人不过是个负心背义、贪恋美色的人,根本没资格与家父和皇上相提并论。’ 她连珠炮似的回答听得劭杰句句剜心刺耳,虽然之前便猜疑到她的用心是在羞辱他,但证实之后,仍难免难堪,一张刚毅的俊脸不免涨得通红,眼中积聚起怒气来。 ‘公主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分吗?’ ‘咦?本宫不过是将云芷的见解转述,过分之说从何而来?’她撇得可清呢。 ‘你!’面对那张无辜的笑颜,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就算你认为云芷的话过分,也不用生气。她又没骂你。她说的是那个抛弃未婚妻子,迎娶美貌的寡嫂的负心背义、贪恋美色的小人呀!苞你没关系吧?’ 她不但说得挺乐的,还故意以一种探究的眼神质疑地望着他,像是在纳闷他怎会替这种人说话似的。 ‘事实不像你说的那样!’他沉住气道。 ‘事实?’她讥诮地笑了出声,声音虽然甜美,听起来却格外刺耳。‘你又知道什幺是事实了?’ 他一怔,五岁时的记忆早就湮灭在岁月里,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浑噩。印象中只依稀记得娘亲再嫁的那天很热闹,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外公向来严肃的脸也难得地露出笑容,还有满眼都是大红的色彩。 这些就是他所知道的事实? ‘至少我在那里。’在短暂的缄默后,他简单地陈述。 续日没有马上回答,那张原本灿似朝阳的脸庞瞬间被乌云笼罩,显得阴晦。 她瞪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指责他是帮凶,令他难受得胃部疼痛了起来。 ‘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五岁,但家父绝不是那种负心背义、贪恋美色的人。’他急急地解释。 ‘本宫有说是令尊大人吗?’她若无其事地收敛住眼里的怨恨。 ‘公主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本宫怎幺可能知道?’她别开脸。 她分明是睁眼说瞎话,但劭杰不急着拆穿她。 ‘臣斗胆请教公主,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道听途说啰。就像你那个好表弟随便听人家讲的一样。’ 这回答令劭杰心生狐疑,忆起人豪当日对定国公的诸多不敬言语,是因为这样,她才迁怒唐家? 说不过去。对叶智阳不敬的人是李人豪,她冲着来的却是他父亲呀。 ‘既然是道听途说,公主怎幺可以认定事实就是如此?岂不是犯了和人豪同样的过错,人云亦云。’ ‘你说本宫人云亦云?’她柳眉倒竖,锐声抽气,郁积在胸口的愤懑受到刺激而释放,怒视着他叫道:‘你告诉我,事实是什幺!那人没有抛弃未婚妻,迎娶当年镇守在石林关的曹大将军那个貌美如花且守寡叁年的女儿吗?当他的未婚妻跋涉千里来到石林关,迎接她的不是那人与曹将军女儿的婚礼吗?你知道那种新娘不是我,成了弃妇的凄凉悲怆是什幺感觉吗?当那位曹小姐在新房欢天喜地地等待新郎来疼惜时,那人的未婚妻却伤心欲绝的被赶出石林关,流落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饥寒交迫。这些事实你都知道吗?’ ‘我’她的每一句逼问都像落雷打向他,问得他哑口无言。 ‘别告诉本宫,他抛弃未婚妻,不是为了美色,或攀附权贵,是为了兄弟义气。因为这种话连云芷都无法相信!’ ‘你你怎会知道这幺多?’他又惊又疑。 ‘我’这次轮到她被问住了,满满的愤懑全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她飞快别开脸,喉咙的梗塞化成苦涩的盐块硬生生地吞下,深吸口气,声音低哑地回答:‘不就是道听途说,本宫刚才说过了。’ ‘如果只是道听途说,公主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果只是道听途说,公主又怎可凭借着没有根据的道听途说诽谤家父?’ ‘我毁谤他?’她不敢置信地叫道,眼中再度燃上怒火,美丽的樱唇抿得紧紧,瞪视他良久,方自嘲的扬起嘴角,冰冷的声音如深夜里砭骨的寒风冲出紧咬的牙关窜流进他耳里,带来一阵刀割般的痛楚,‘你说得没错。本宫是不该只凭道听途说就诽谤那人,但此事是道听途说吗?事情的真相恐怕要问他自己吧!’ 说完,叶续日余怒未消地振了振衣袖,鹅黄色的身影迅如轻风般飘远,留下他满怀惆怅地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任清冷的夜雾逐渐深浓地包围过来,就像她留下来的疑云层层累积上他心头。 ### 从窗外看去,一弯勾状新月偏了西,繁星点点闪烁在晴朗的天空,辉映着人间仍在灿耀的灯火。 叁更的更声刚过,深夜里的巷弄格外寂寥,劭杰却可以想象出闹市里的繁华。 从皇城回家的路上,朱雀大道上人车拥挤,西面的闹市聚满人潮,据说大年初一这晚,京城里的百姓往往是彻夜未眠,许多人都是在外游玩到天亮才会回家,热闹的情景跟位处北地的石林关直如天地之别。 石林关夜深深时,人们通常也睡昏昏。太阳一落山,家家关门闭户,罕少在外逗留,平常时候如此,年节期间亦相差不多,哪像京里的百姓还在热闹的街道上疯似的玩闹,非得挨到天亮才甘心回去。 北方的冬夜就是冬夜,寒风寒碜入骨,唯有偎进温暖的被褥里方能度过,人们心里想着的、嘴里念着的,全是明日的温饱。而在京城里,富足的生活让人想得更远、更深,也招来更多的烦恼,思绪似风中的柳絮四散飞扬,被撩起波纹的心湖怎样都平静不下来,烦得他夜不能寐,心儿发慌发疼。 ‘那只是道听途说吗?事情的真相恐怕要问他自己吧!’ 耳边不时缭绕着朝阳公主尖锐的质疑,就算掩上耳朵,也无法将那道声音排拒脑海。尽管他不相信父亲是那种贪图美色、为了权势而抛弃未婚妻的男人,可是朝阳公主的每一句指控却让根深在他生命里的信念逐渐动摇。 毕竟,她有什幺理由如此诽谤他父亲?又为何会对这件沉埋了十七年的往事知道得这幺清楚,愤慨得似是个被害者般地提出控诉? 这些都让他想不通,而要解开这些谜团,就只能如她所说的,去问父亲了! 想到这里,劭杰一刻也无法待,快步走出房间,迎面吹来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冰冷,但还比不上在他胸坎里刮着的风般寒。 万一朝阳公主是对的 他缩了缩脖子,不准自己往不堪处想下去,迅速离开居住的忘尘轩,朝父母住的东院走去。 沿路上但闻风声飒飒,冥冥夜色里只有星月照路,灯火已熄,宅里的人大都睡了吧!他来到东院,方觉得不妥。父母应该已就寝,难道能吵醒父亲相询吗? 为难中,劭杰的目光落向凄寂空旷的院落,双亲的寝居里仍有昏暗的光线,应是娘亲睡觉时的习惯,留一盏小灯照明。太晚了,不如明日 他慢下脚步,意外发现父亲的书房窗户透着光亮,心喜之下,快步来到书房门口,举手敲击门板。 ‘爹,是我。可以进去吗?’趁着勇气消失前,他一鼓作气地说完。 ‘劭杰吗?进来吧。’威严低沉的声音响应着。 深吸了口外头冰冷的空气,唐劭杰搓了搓手,推门而入,顺手将门板带上,目光对上父亲眼中的探询,脑中纷乱的思绪更加的混乱了。 唐庆龄面向门口而坐,双手放在云纹书案上,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身躯挺直坚定,黝黑的颜容难掩疲惫的神情,但眼神仍然炯炯。 ‘坐。怎幺还没睡?’ ‘爹不也是。’劭杰在书案前一张圆凳坐了下来。 ‘我睡不着。’他淡淡一笑。‘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吵到你娘,不如到书房把事情想清楚。’ ‘爹心里有事?’ 唐庆龄锐利地看他一眼,意识到他的语气带有探询的意味。 ‘没什幺。赵丞相在寿宴上,随口问我对朝廷目前的兵力布置及兵制有没有新主张时,我发现自己连旧制度都没有弄懂,觉得汗颜,便临时抱佛脚,翻看部里的一些文书。你知道我心里挂着事情,就睡不着。反正这几天都毋需上朝,还有时间可补眠。倒是你,’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注入关切,‘明天不是一大早就得轮值吗?’ ‘是呀。’劭皆凄笑,北风严峻的冬日早晨最残酷的事便是得一大早离开温暖的被窝了。‘但孩儿跟爹一样,心里有事便难以入眠。好在孩儿是习武之人,略做调息便能养足精神。请爹不必担心。’ 听完他的话,唐庆龄已猜到儿子半夜来找他,必然有事商量。 ‘你心里有什幺事,爹可以帮忙吗?’ ‘爹’他想说,然而脑中思绪纷乱,不知从何说起。 从晓事以来,他就只认得这个父亲,生身之父过世得太早,他完全没有印象。是这个父亲教他习武认字,为他排难解纷,为他立下端正严肃的形象让他效法。他从未质疑他,直到现在 ‘父子间,有什幺话不能讲吗?’别看唐庆龄治军严谨,外表严肃,平日与儿女相处时却极为亲和。 靶受到父亲的鼓励,劭杰的勇气大增,很快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雅静和云芷在宫里遭人调戏’ ‘什幺?!’唐庆龄脸色大变,一双虎目瞪如铜铃。 ‘爹先别动怒。她们只受了一场虚惊,并无损伤。’ ‘谁那幺大的胆子,竟敢’ ‘是孝亲王。云芷说,两人原想顺便拐去灯廊,却迷了路,才会在树林里遇到孝亲王’劭杰并不知道表妹隐瞒了雅静无法接受她的劝告,负气乱跑的事,照着云芷的说辞禀告父亲。 ‘她们如何确定是孝亲王?’唐庆龄怀疑道,雅静和云芷应该不认得孝亲王才是。 ‘朝阳公主证实了他的身分。’劭杰饶富深意地回答,‘多亏她出手救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朝阳公主?’唐庆龄眼皮一跳,脑中浮现出一张清艳绝美的脸容,与记忆里烙痕的云鬓花颜竟是那样神似,只是未经岁月风霜,显得更加鲜艳、稚嫩罢了。 ‘就是定国公的千金,爹见过的。’ ‘我记起来了。连同今晚,应该见过两次,对吧?’唐庆龄微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不只两次。’ ‘哦?’唐庆龄脸上浮现困惑。 ‘爹可还记得在沛绿草原与莽军对阵时,您遭遇到埋伏的莽军,幸好有人出手相助的事吗?’ ‘记得。’ ‘事后,孩儿在附近捡到了十数颗琉璃珠,怀疑便是出手的人留下来的。’ ‘你跟我提过。’ ‘今晚,朝阳公主便是以相同的琉璃珠打跑孝亲王。’ ‘啊?’唐庆龄在感到错愕的同时,方寸间一阵波动。‘你是说’ ‘孩儿已得到公主证实。爹在沛绿草原遇险时,的确蒙她出手相救。’ 唐庆龄心情复杂了起来,救他的人真的是 ‘连同今晚,已是她第二次出手救唐家人了。如果包括上次在沛绿草原的惊鸿一瞥,爹和她算是第叁次见面,对孩儿却不是。’ 唐庆龄抿着双唇,目光矍然地看进劭杰眼里,似乎想藉此看透他心中所想。 劭杰深夜来找他谈话,不可能是为了讨论见过朝阳公主的次数。他最初以为劭杰是为了雅静和云芷遭遇孝亲王,受到调戏,气愤之下,急着跟他商议讨回公道,或是防范孝亲王会在恼羞成怒下,对唐家不利等等的事。 但他后来的重点并不在于此,而是放在朝阳公主身上。虽然公主对唐家人一再援手的恩惠也很重要,却不至于紧急到半夜叁更找他谈的地步。 唐庆龄看得出儿子还有话没讲,以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半个多月前,孩儿在会英楼见过公主。’他简要地将那晚会面的经过说了一遍。 唐庆龄听到后来,脸色越来越白,浓眉越蹙越紧,眼神也越来越黯淡。 ‘孩儿同爹一样,越听越是惊心,觉得公主的话是针对爹而来。今晚再次巧遇时,孩儿忍不住就教于公主,她这次更是指名道姓陈述您当年抛弃未婚妻,迎娶娘的罪状。孩儿当然不肯相信,她便要孩儿来问您’ 说到这里,唐劭杰的心情直往下沉。从父亲脸上盛满的悔疚不已和羞惭,他已经知道朝阳公主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事实真的如公主所言吗?’ 唐庆龄别开视线,不敢迎视劭杰眼中的失望,过了许久,方哑声回答:‘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与负疚’ ‘我无法相信爹是这种人!’劭杰难以置信地低喊。 ‘当时的情况迫得我没有选择’ ‘爹是被强迫的?不可能是娘强迫您的吧?难道是外公?’ ‘不是那样的。’他苦涩地扬起眼,眸光里充满恳求。‘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幺简单’ ‘孩儿想知道有多复杂。’ ‘我接到你亲生父亲的死讯后,赶回石林关,正好遇到莽军与我军交战,得知你娘出城探望一位表姑,在回程路上。我担心她出事,飞骑赶去,保护你娘亲的车队已经遭遇攻击,我只来得及救出她,逃到山林中,躲了一天一夜,才被你外公派来的援军所救。虽然我问心无愧,然而孤男寡女独处一夜,难免遭人议论。为了保护你娘亲的名节,我只好答应你外公’ ‘可是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我也跟你外公和你娘亲说明了。她们哪个我都不愿意委屈或辜负,便提议两头大。你外公和你娘亲后来也同意了。于是,我便依你外公的要求,先迎娶你娘亲,之后再回江南向未婚妻解释,带她回石林关。’ ‘那怎会演变成’ ‘颜绫突然在婚礼上出现,我措手不及,没法丢下你娘向她解释。但我有拜托你表舅追上去,可是’ ‘可是什幺?’ ‘你表舅说他追去时,颜绫已经不知去向。我也曾派人去江南找寻她的下落,但没找着’ ‘如果表舅曾经追出去,且追不到人,朝阳公主为何会说,那名未婚妻是被赶出石林关的?’ ‘我不知道。’唐庆龄摇着头,嘴角是满满的苦涩。‘我一直以为颜绫是因为不肯原谅我,才避不见面。我并不知道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直到今晚’ ‘今晚?’劭杰警觉了起来。 ‘我见着她了。’梗在他胸口的是种难以言喻、很难吞咽的感觉。 见到她有幸福的归宿,他应该为她开心,但涌上方寸间的却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是因为她眼里不再有他吗? 当属于她的明丽身影走来,她看到的只有叶智阳,那双曾经多情妩媚的眼眸略过他,当他是个陌生人。但他不是呀,曾经她眼中贮满的缱绻柔情都只为他,为什幺再度重逢时,她眼里已经没有他? 强烈的空虚和憾恨充满他,但他除了无言地看着她外,什幺都不能做。 ‘爹看到颜绫?’唐劭杰搜索记忆,思索着今晚见到的贵妇人中,有哪位可能是颜绫。 ‘她不但风采胜过从前,还贵不可言。我应该可以放下这些年来对她的愧疚吧?’最后一句话带着难言的苦涩和落寞,仿佛放不下的,不仅是愧疚而已。 畿杰却听得心头一震,眼中有抹恍然大悟。 他早该想到的! 第五章 寒意随着正月的结束到了尽头,二月的天气渐渐熙和温暖,京城附近的各处花园都透露出春的讯息。 劭杰一路走来,但见御河两岸的细柳崭露嫩芽,民宅屋墙边的梅花虽然谢了,桃花、杏花倒开得热闹,就连蝴蝶、燕子都是成双成对地飞过眼前,迎面拂来的清风透着熏暖,不禁令人感叹春天是到了。 然而,纵使二月的韶光分外明媚,他依然惆怅满怀。应了词人说的,‘花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纵有笙歌亦断肠。’只是自己一向没什幺游春的雅兴,对季节的变化罕少在意,怎幺举家迁入京城后,动不动便伤春悲秋,心情寂寥,做什幺都兴致索然? 答案早写满心头了。 只为心中所渴盼的伴侣难望更不可及。 为了她一个质问,他可以漏夜找出答案,却发现要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别说她贵为公主了,就算是平民百姓,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也不是他想见就可以见到的。纵使他与戴玥相识,也不可能直闯进定国公府,要求见人家的妹妹,何况这位妹妹还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不值班时,劭杰反来覆去想着的全是该如何才能见着她,连伤了近十天脑筋,仍寻不出个主意来,等他想到或许可以透过云芷想想办法时,却从同僚那里辗转得知,朝阳公主在正月初八便随父母回乡祭祖,连左丞相的大寿都不克参加。 ‘定国公行事低调,官场上的应酬向来都罕少露面,去年连皇上的寿宴都没参加就回乡祭祖,只将义子戴玥留京伴驾。今年定国公为了皇上的安危,亲自在寿宴上坐镇,保护皇上,将回乡祭祖的事延后。据说,皇上寿宴之后,定国公一家保护皇上前去行宫面谒太上皇,在那里待到初七,方护送皇上回宫,隔日便动身回乡’ 原来,在他绞尽脑汁想见她一面时,朝阳公主是伴着皇帝的。 愕然的同时,劭杰感觉到胸腹之间一阵奇异的翻搅,萦绕着心头的火热像被一盆集合著酸涩苦辣且冰冷的酱料汁液给浇淋下去,奇怪的是,应该熄的火不但没熄,反而在畏寒的心头烧得更旺,将他烧得面目通红、五内俱焚,混合著嫉妒、沮丧的烈焰由里往外烧出,又由外往里烧进,烧得他心中一片凄苦,腹内酸苦反胃。然而,想怨,怨不得。想怪,也没资格怪呀。 本来嘛,贵为公主的她要去哪里,要陪谁,他都没资格过问,又怎能怨她、怪她?可是那晚在宫里,她那幺愤慨地质疑他父亲的人格,陈述他抛弃未婚妻另娶的行为负心背义,但等他向父亲问明缘由,她却芳踪难寻,连给他当面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就去陪皇上了! 那夜的谈话因此变得没有意义,好像她从头至尾都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解释,又何必跟他说那幺多! 能怪她吗?是他缠着人家追问,朝阳公主没义务要听他的解释呀! 领悟到这点,劭杰的心情更惨淡了,整个魂灵都像困在一场愁梦里,想醒又舍不得,在寤寐之间辗转反侧,害得自己终日神思昏乱,做什幺事都提不起劲。 ‘哎!’ 没想到这幺苦涩的叹息会从他嘴里出来,劭杰凄苦地勾起嘴角,恍惚地发现他又走到了会英楼。 这段期间总是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曾在会英楼里遇过她,才会下意识地回到这里,捕捉她留下来的倩影吧。当然,皇宫里铁定有更多她到过的痕迹,只是皇宫不是他想去便去得了的,自皇帝寿宴那晚后,他连一步都没机会踏进呢。 ‘唐大人可来了。小的差点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幸好您的老位子还留着呢。’跑堂热络地上前招呼。劭杰自嘲地勾起嘴角,才一个多月,他便成为跑堂眼里的熟客人了,而且还固定坐同个包厢,是那晚朝阳公主陪伴皇帝欣赏张山人说书的包厢。尽管不同的客人都不知进过几回了,他仍固执地以为坐在那里,便能捕捉到佳人的一丝倩影,真傻呀。 在跑堂的招呼下,劭杰踱进会英楼里,一楼大厅已有不少来吃午饭的客人,舞台上正表演着杂技,他随意看一眼,便跟着跑堂来到位于二楼的包厢。 他无意借酒浇愁,点了一壶雀舌自斟自饮。据说,这种出自浙江一带的名茶,饮了后能让人陶醉且清醒,最适合他此刻的需要了。 劭杰原本应该是自昨晚酉时轮值到今晨卯、辰交替时刻,却因为轮班的杜副统领家里有事,迟了快两个时辰,于近午时才能下班。尽管身体很是疲累,却不想回家休息,也许该趁一个人时理清思绪,把该断的妄念都断了吧。 入喉的雀舌忽然变得苦涩,那是相思终于幻灭,妄念面临成空的悲苦。原来,为爱所伤的心情,放不下自己要不起的女人的心情,不管是借酒、还是借茶,都一样会化成酸苦的相思泪难以下咽! 但再难受,他都没有选择地必须要放手,继续下去,徒然让自己更加痛苦,不是吗? 心里什幺都清楚,但只要想到连想都不该想她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便贯穿全身,劭杰只脑凄苦压抑着,不能纵情吼出他的痛苦,因为那吼声必是凄厉得令人哀怜,而他,既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被人同情,只能默默忍下这穿肠般的酸楚,希望过了今天后,便能远远的逃开这份无望的相思。但这渺茫的希望是否能成真? 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匡郎哗啦的声响,打断劭杰满腹的愁思。紧接着的女子哭求声,与男子不悦的低吼,间或夹杂着另两道男人的讪笑,与一道低弱的沙哑哀求,听得他俊眉一紧,竖起的双耳不由得凝神搜查制造这些噪音的源头。 这不困难,声音仍陆续传来,即使是在喧闹的酒楼里,亦分明得很,马上惹来了其它客人的注意。劭杰听了几句便霍地起身。 听起来像是一名卖艺女子遭恶少强迫,不肯相从,引来的争端。 虽然这不是御林军该管的事,但既然教他碰着了,无法坐视不理。劭杰掀帘离开包厢,眼光锐利地捕捉到正前往那间闹事的包厢的一行人中,有道身影好眼熟,他心头一阵狂跳,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放开她!’怒斥声响起的同时,阳光般的身影已闪电似的投进,只听见唏哩哗啦声连续响起,待众人挤进包厢里,看分明里头的情景,全都怔住了。 华丽的包厢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凌乱。 满地的杯盘碎片与食物的残滓都只是小事。歪倒几张椅子也不算什幺。站在入口附近像两尊门神似的大汉,与架在他们手上被打得嘴角滴血的瘦弱汉子的凄惨模样,都不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对象。 每一双眼睛在掠过被掴得脚步踉跄,一张脸肿成猪头的男人后,全都悲愤、同情地落向被一名气质尊贵、俏脸含怒的少年公子所抢救、护在怀里的少女身上。 她,常来会英楼的客人都认识,名叫秀秀,有一副令人陶醉的歌喉,年约十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端雅可爱。许多客人都喜欢找她进包厢唱几首小曲,大方地赏赐银钱,助她与她父亲相依度日。 可是秀秀她不再端雅可爱了! 曾经清秀可人的脸庞被掴得红肿,挂着两行湿濡,原该是圆润的小嘴也肿胀、流血,朴素的外衫化成地面的碎布,露出被肆虐过的娇嫩身躯,而那双水灵秀气的眼眸如今只剩空洞、恐惧,凄惨得似一具残破的娃娃,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挨打的男子稳住身形,一口吐出带血的牙齿,狭长的眼睛交错着惊恐、错愕、愤怒种种情绪。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他身边两名做卫士打扮的男子回过神来,放开手上的俘虏,不理会摔倒在地的男人哭叫着爬向秀秀的动作,抽出刀剑指向少年公子。 ‘你们的胆子才大!’飘出绯樱般美丽红唇的语音尽管轻柔悦耳,每个字却像铅块般掷地有声,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斥喝,冷若冰霜的绝美脸容镶嵌着的明亮眼眸辐射出熊熊怒焰,烧向逞凶作恶的主仆叁人。‘青天白日下,竟敢在会英楼里强奸良家妇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两名卫士被这幺一问,脸上的凶焰大减,双双不安地看向被打成猪头的主人。 ‘废物!本王被打成这样,你们还发什幺呆?!’犯下恶行的华衣男子口齿不清地朝手下气吼道。 ‘是!’ 两名卫士不敢怠慢,连忙提起刀剑不留情地砍向少年,只见那道高贵优雅的颀长身影微动,两人的攻击便告落空,紧接着右手一麻,匡郎声响,手上的刀剑都落了地,连忙狼狈地退回原处。 ‘废物,废物!’华衣男子气得直跳脚,尽管被打得面目全非,脸上痛得椎心,一双黑得慑人的眸子仍凶恶地冒出火光吞噬向胆敢打他的少年公子。‘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照打不误!’出手救人的少年公子毫不畏惧地冷笑道,将怀里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交给会英楼的大掌柜雷焕英照顾,‘派人找大夫来,胡家父女需要立即的医疗。’ ‘是。’他随即遣人扶起胡老头,抱着秀秀大步离去。 ‘你你’见少年公子顾着和旁人说话,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华衣男子气得头昏脑胀。‘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孝亲王,你竟敢’ ‘哟,原来您是孝亲王呀!’少年公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原本还一脸痛恨、鄙视对方的神情瞬间笑得糖蜜似的,旁观的众人都在心里嘀咕少年前踞后恭的举止,唯有唐劭杰不做此想。 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少年公子便是教他萦损愁肠、相思入骨的朝阳公主。以她的尊贵、骄傲,且嫉恶如仇的个性,怎幺可能因畏惧对方的身分而退缩。她笑得越是甜蜜,出手便越是严峻。 ‘哼,知道惹错人了吧!’孝亲王忍住脸上的肿痛,咬牙切齿地吐出满腹的愤恨,就算这名少年拥有罕见的、且引人垂涎的美貌还是不可原谅。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脸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不知者无罪,刚才太匆忙,没看清楚您的模样。现在您的脸肿得像头肥得该宰的猪的头,您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呢!’叶续日明褒暗贬的一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忍俊不住,孝亲王已经够难看的脸色登时像着了火似的。 ‘小子,你敢耍本王,活得不耐烦了!相不相信本王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哟,我怕死了!’她做出小生怕怕的瑟缩样,随即脸色一整,娇丽的脸容凝上一层冰霜。‘那你怕不怕本宫告到皇上面前,教你连王爷都做不成?’ ‘你’他一怔。这小子自称 ‘不要以为你子承父荫,被封做孝亲王有啥了不起!别人或许畏惧你,本宫可不会!你还是先搞清楚踩着的是谁的地面,惹到的是谁,再来大放厥词,威胁本宫吧!’ ‘你到底是谁?’他惊恐地问,被气昏的脑子逐渐回复作用。 ‘呵呵,敢情你脸被打肿了,眼睛也肿得看不清楚本宫的花容玉貌了!’ 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副取笑人、语带不屑的嘴脸,都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貌。放眼天下,敢用这种语气、神情对他的人,除了朝阳公主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你朝阳公主!’他艰难地吞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幺倒霉,不过是心情不好,带两名侍卫出来喝酒、听个曲子,看上一名不识相的小拌女,竟也会惹到这个凶婆娘。 ‘就是本宫没错!’她嘉许地朝他点头,不理会围观的众人惊愕的抽息声,娇眸似笑非笑地睨着孝亲王,调侃道:‘现在你还敢让本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他当然不敢啦。但嘴上可不能承认。 ‘叶续日,你不要太过分!’捂着自己红肿的面颊,孝亲王痛得龇牙咧嘴。‘本王好歹是个王爷,被你打成这样,你还想怎样!’ ‘本宫哪敢怎样?’她细声细气地回答,神情委屈得很。‘是你仗着自己是王爷,跑来会英楼撒野,不但砸毁了店里的碗盘,还强暴良家妇女’ ‘那不过是名歌女,而且本王也没有强’ ‘是来不及吧!’她冷硬地怒斥,‘别说歌女也是良家妇女了,就算是名青楼女子,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王爷以强硬的手段欺负,便是不该!’ ‘你没资格教训我!’ ‘本宫是没资格。’她倒干脆承认,但那双熠射出冰冷、不屑的怒火的眼眸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接下来的话也是阴冷、充满威胁的,‘但本宫绝对有权利和义务向有资格教训你的人照实报告你今日所为,就让他教训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 天仲谋脸色由红转青,毫不怀疑叶续日有能力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状,让他凄惨无比。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吞下满上喉头的屈辱和愤恨,缓下语气道:‘公主何必拿这种小事去烦皇上?况且本王被你打成这样’ ‘提到这个’续日捧着自己的手看着,‘王爷的脸也不知是不是铜墙铁壁做的,打得本宫的手都红了’ 喝!耙情打人的人,还喊手疼呀! 天仲谋被打肿的脸严重扭曲了起来,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公主希望本王如何赔偿?’硬生生地把‘罪’改成‘偿’字,多少可以保住一点面子吧? 续日美眸一转,笑容狡猾又美丽,‘本宫这双手恐怕得用上好的珍珠磨成粉,敷个几天才能消肿吧?’ ‘公主需要几串珍珠?’他忍住心头抽痛地问。 ‘要王爷准备珍珠太麻烦了,不如折成现银。依本宫看,一千两就够了。’ 一千两?土匪呀!就算那双手是用金子做的,也不用一千两! 孝亲王心痛归心痛,瞪眼归瞪眼,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应付,‘本王回去后,立即要人备上一千两送到定国公府,请公主笑纳。要是没别的事,容本王告辞养伤’ ‘王爷这幺容易便走了吗?本宫还有帐没算完呢!’她的声音再度冷硬下来,惊得天仲谋背脊发凉,不敢再朝门口走一步。 ‘公主还有什幺帐?’他僵硬地转回身。 ‘王爷在会英楼吃喝一顿,还砸坏了碗盘桌椅,都毋需付钱吗?’ ‘应该,应该’他松了口气,勉强扯起撕痛的嘴角。 ‘五百两!’ ‘五百两?’抢钱呀!这些破玩意儿哪值得这些! ‘这些全是皇上亲自设计,找工匠做的。你弄坏了皇上的宝贝,赔五百两还算便宜!’续日冷冷地解释。 ‘什幺?’敢情这家会英楼天仲谋头皮发麻地有所领悟,朝阳公主出现在这里不是没缘由的,会英楼的幕后老板根本就是她,或者,皇帝也有份? ‘赔吗?’她眯眼微笑的模样好甜。 ‘赔。’他汗涔涔地点头如倒蒜。‘现在’ ‘还有你对胡家父女做的事,也得算一算吧?’ 天仲谋面如土色,赔了一千五百两,这婆娘仍不放过他,敢情想乘机榨干他吗?偏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教他不智地犯在她手上,只得忍气吞声。 ‘公主要本王怎幺赔?’ ‘胡老爹的医葯费五百两,压惊费五百两。秀秀的医葯费一千两,压惊费一千两,遮羞费一千两’ ‘等等。’他连忙喊停,‘医葯费哪需那幺多银子?再说,为什幺赔秀秀的医葯费、压惊费都比胡老爹贵一倍,还多了遮羞费?’ ‘人家清清白白的闺女遭你非礼,跟你要这点小钱还算便宜呢!王爷若嫌贵,本宫找找看有没有人想非礼王爷,揍得王爷半死不活,那幺这些医葯费、压惊费、遮羞费,本宫帮王爷出也行!’ 这番尖酸的奚落听得天仲谋一阵寒毛直竖,目光不经意地与在现场看热闹的众人愤慨的眼光相遇,心惊肉跳地发觉几道跃跃欲试的眼神,吓得他连忙答道:‘本王赔就是。’ ‘王爷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敢耍什幺心眼,别怪本宫不留情面,往上报去了。到时候恐怕上头那位是不可能像本宫这样宽宏大量,轻饶王爷。’ 哼,敢情她狠狠敲他一笔,还是轻饶呀! 天仲谋敢怒不敢言,低头称是后,带着从人狼狈地离开,围观的众人皆以敬慕的眼光瞻仰朝阳公主,后者的神情并不因教训了孝亲王而沾沾自喜,反而神情严肃。虽然为胡家父女争到四千两的赔偿费,从此衣食无缺,毋需再为叁餐抛头露脸,但仍弥补不了秀秀受到的身心创痛。 她沉重地吐出胸中积累的郁气,不是不想为秀秀讨回更多公道,但即使将天仲谋杀了,也于秀秀无补。况且天仲谋贵为亲王,她不能说杀便杀,闹到皇帝跟前,又有众皇亲国戚说情,搞不好某些迂腐的长辈还会建议让天仲谋纳秀秀为妾,不是反而将秀秀送进虎口吗? 她只能做自己认为对秀秀最有利的事。 悲伤于自己的无奈,无法替天行道,她烦躁地想找个地方整理心情。正待离开的脚步,却被人挡住,目光往上抬,确认了大胆拦路的人是唐劭杰。她早就看到他,只是没空理罢了。 ‘请公主借一步说话,臣有事禀奏。’ 她瞪着他,一个月不见,他鹰隼般的五官似乎消瘦了些,形容略显憔悴,但那双俊朗如星的眼眸依然黑得慑人,锐利得仿佛可以将人看透,只眼角浮现出疲累的线条。 ‘唐副统领,又遇见你了。看来你好像很闲喔,老是没看见你在忙。’她语音俏皮,语气却夹着嘲弄。 ‘公主说笑了。不是臣太闲,而是与公主特别有缘,总能在公忙之余见到公主。’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情意,灼热的望来。 虽是男装打扮,她仍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浅笑轻颦俱是风情,举手投足充满无与伦比的高贵,加上眉睫间勃发的英气,明艳赛过百花的容光,与娇娜妩媚的体态,无不教他意惹情牵。但最教他心生倾慕的,是她的处事手段,侠义胸怀,面对孝亲王这样的权贵仍能仗义执言,为一名歌女出头,他认识的女子之中,没一个及得上她的胆气。 谁跟你有缘呀! 叶续日则在心里暗暗气恼,娇脸染上红霞。 ‘臣没想到,今早迟些下班,到会英楼喝茶,能见到公主,臣’他低哑的声音泄漏出露骨的心意,叶续日心中一凛,方寸间一阵激跳。 听他的话,好像是从昨晚值班到今早,怪不得一脸疲惫,可怎幺不回家睡觉,跑到会英楼来混,还说这些奇奇怪怪、徒然乱人心情的话! 她不满地绷着俏脸,回避他过于炽热的眼神,目光意有所指地往周围一绕。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吗?’ 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劭杰才注意到之前看热闹的人群仍未散去,警觉到自己的莽撞,他连忙压抑下满腔灼热的情意,恭敬地道:‘公主前些日子要下官询问家父的事,下官问清楚了,一直没机会当面禀告。’ 心情颤动如弦,拨弄着连自己都不甚了解的曲调,续日眼神复杂地投向他,没料到他会认真地看待那件事,还去问了那人,而那人究竟怎幺说法的? 尽管告诉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可是好奇吧!基于好奇地想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艳丽的红唇微朝上扬,她深深看进唐劭杰深情无限的眼眸里,在他专注的眼光下,她的头儿微微晕眩,体内流窜着陌生的热潮。仿佛承受不了那股热气,她别开眼,调匀乱成一团的气息后,方徐徐开口。 ‘本宫现在想到涤心园走走,如果你追得上,本宫勉为其难听听。’ 意味深长地说完话后,她没有朝包厢入口走去,反而身形一转,轻盈的娇躯如展翅飞翔的凤鸟般一下子便越过包厢面对舞台的红色围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翩然落向舞台中央。 劭杰不敢迟疑,化做另一只凤鸟追随而去。 但愿比翼双飞,但愿心有灵犀,只是这样的妄想,她能明白吗? 涤心园位于会英楼西方,是一处四季都有花可赏、有茶茗可品的私人园林。 今日天气晴朗,赏花的游客不少,中午时分都选择在涤心园里享用有名的茶餐。 叶续日一路奔进园内,刻意痹篇人潮,轻盈的身法像一阵轻风过境,拂得沿途的花树摇曳,没多久来到一片樱花林内,只见漫天花海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她嫩黄的身影吞没。 看到这幕,跟随她前来的劭杰忍不住想上前抱住她,不让她被花雨淹没,但低敢在心里想想,脚步停留在数步之遥调匀呼吸,目光痴痴地凝望向满天的樱花在微风轻拂下洒下花瓣雨,落在她漆黑的发上,凝脂般的颊面上,及那身黄色的衣裳上。 那白色的花瓣似雪,当她伸手去盛接时,欺霜赛雪般的手掌仿佛融入如雪的花瓣中,教人分不出来了。 背部有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她知道是唐劭杰的凝视。从来没想到一个人的凝视可以这幺炽热,像一把火贯穿她全身,不但烧着了她的呼吸和心跳,更要将她的骨肉、魂灵也一并烧去。 但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她更不会承认胸口像烧着一盆火的感觉是因他而起,一定是因为不想让他追上,全力施展轻功的结果。她一边调匀急促的呼吸,降下体内周转的潮热,一边想着身后的男子不凡的轻功造诣。 他的轻功挺不错的,始终保持在她后方十数步的距离,跟着她穿窗过户,飞檐走壁,充沛的体力看不出来他值了一夜的班。 但说不定一整夜他都在偷偷打盹,反正又没人突击检查,谁知道呢! ‘你的轻功不错。是谁传授的?’她仍没有转过身,脑子转动着在沛绿草原时,曾见识过他们父子的身手。 唐庆龄的身手虽然不赖,但比起唐劭杰似乎差了一点。 ‘基本功是家父自幼所传授,但在我八岁那年,拜在家师上林道长门下,传授内家心法。’他好听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怪不得。比起嗯你的身手好些。’ 劭杰心中一动,发现她好像不愿意提起他父亲的名讳。 依她公主的尊贵身分,大可以称呼他父亲一声唐大人或威武伯,就算连名带姓地喊,也不算是僭越。但那晚在宫中,她只愿以‘那人’称呼他父亲,今天更干脆用个‘嗯’字代替,难道她就如此怨恨他父亲,甚至连名字都不屑喊? 这没有道理! 就算父亲曾辜负颜绫,如今她嫁给了天朝百姓心中的头号英雄人物战神叶智阳,婚姻幸福,身分尊贵,拥有别人倾羡不已的权势名利,没道理还在意着十七年前的旧怨。 何况她几乎是在离开父亲后不久,便嫁给叶智阳,应该是没有受什幺苦才是,怎幺她女儿会执着于过去的恩怨,对他父亲怀有极浓的不满? ‘你怎幺不说话?’他一径沉默地盯着她瞧,令她心生气闷,霍地转身怒视向他。 劭杰的目光专注深沉地迎视,看得续日芙颊生热,更着恼了。 ‘不是有话要说吗?还是以为光瞪着本宫,本宫就能知道你想说什幺?’ ‘不是’他苦涩地回答,深深看进她眼里。 如果用眼神就能表达心意,让她明白他爱慕的心情,他心里也不会苦了。 ‘你说呀!’ ‘好。’看来,她在意的只是那件事,不是他这个人呀。 压抑下心头绝望的苦楚,他稳定心神,将那晚与父亲的谈话简要说了一遍,续日听完后只是冷笑。 ‘家父并无意辜负那名未婚妻,只是受时势所迫’他渴望能得到她的谅解。 ‘时势所迫?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偏偏不卖他帐。 ‘公主!’他按捺下心头的不满,耐心地道:‘这件事不能全怪家父。何况他也请表舅去追人了,奈何没追上’ ‘好个没追上!哼哼!’ ‘你是什幺意思?’是泥人也有叁分土性,他不是没脾气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事过境迁,人证物证都是你们说了算,是真是假谁知道!’ ‘表舅是这幺告诉家父的。’他捺着性子解释,心头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相信?’ ‘家父没有理由不相信。’ ‘是因为这样会让他的良心好过些吧!’ ‘公主这幺说不公平!家父这些年来,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直到皇上寿宴那晚,见到’他不想说得太明,故意含糊其词。‘这些年来,显然是春风得意,既得丈夫疼爱,一双儿女亦十分成材’ 续日明白了,唐庆龄在那晚便认出娘亲就是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幺滋味,好像是一首谱好的曲调被弹走调,再不是原先的面目,宫商角征羽全乱了。 他认得娘亲即表示他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绝情,即使隔了十七年,心里依然有娘亲的影子,可是当年为何负心另娶,害娘亲历经苦楚?! 想到这里,一股怒火便熊熊烧起,转眼间便要夺眶而出。 ‘你是说,只要她现在过得很好,她以往所受的屈辱、伤害,都该一笔勾消?没资格也不该去追究当年令她试凄的人,甚至还要感谢对方给她苦头吃,只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明白她为何生这幺大气,‘公主为什幺总是把我的意思弄拧,把家父想得这幺坏?’ ‘因为这是事实。’她气愤地吼道。 ‘事实?’他眼中浮现疑问。 ‘对!事实是,你那位表舅非但有追到人,还将她安置在当地的客栈’ ‘既然他追到了人,没理由欺骗家父没追上!’ ‘没有理由吗?’她冷冷撇开的笑容里充满讥刺,‘这就要问你表舅了,不是吗?’ ‘公主已有答案,何不直接告知?’ ‘本宫说什幺你都信吗?’她眼中充满怀疑。 ‘我有判断力。请公主告知!’ ‘你真的想知道?’她的眼光锐利地在他脸上梭巡,像是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最后像是在那张刚毅的俊容里找到答案,别开眼,望向远方的某一点,从齿缝间挤出心头的悲愤。‘好,本宫就成全你!理由是,当时的石林关守将,也就是你外公,为了私心,要你表舅不可以把追到人的事泄漏出去,自己却连夜赶到客栈,以权势威胁、以金钱利诱,逼迫这名感情受到重创、几乎绝望的女子即刻离开石林关,离开唐庆龄,否则’ 她目光摇曳了起来,想起娘亲说起这桩往事时,表情虽然平静,眼中却掩不住一丝的惊悸,方寸不由得抽紧。 ‘否则怎样?’ ‘以他的权势地位能做出什幺样的威胁,你不清楚吗?’她怒声斥喝,不愿说明白。 ‘外公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为了让独生爱女稳坐唐庆龄的正妻之位,不让任何女子侵害到她的权利,他有什幺做不出来的?’她阴森森地反驳。 劭杰一阵心乱,知道朝阳公主说的非是没有道理,然而情感上让他无法相信所尊敬的长辈会做出这等事。他望向她,眼中像正刮着一阵凄风、下着一阵惨雨、落着残红似的悲凉,希冀着她否认一切的指控。 但她的眼神是那幺冰冷,像针般地刺疼他的心。 ‘他老人家仙逝多年,这件事’他哑声道。 ‘本宫也知道现在是死无对证,你必然不肯相信。算了!’她意兴阑珊地别开脸,‘反正这件事都过去了,再去追究真相也没什幺意义’ ‘不。’他深吸口气,坚毅地道:‘事情不管过了多久,真相都该大白。你放心,我会把事情问明白。’ ‘随你吧。’她奇怪地看他一眼,无法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查清楚这件事。 知道真相,对他没有好处呀。但对自己呢? 续日不禁苦笑,显然自己也为了不明白的执念,追究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她拍了拍身上的落花,仿佛也藉此拍落满心满怀的惆怅,信口道:‘本宫跟人约好吃饭了,无法再留下来。我们就此分别。’ 苞谁有约? 他想问,却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只能目送那道优美的身影走出樱花林,却没有勇气追去,任苦涩酸楚满溢全身。 第六章 沉默弥漫在华丽的寝室内,躺在寝床上的男子尽管脸上已敷上珍贵的消肿葯膏,颜面上的抽痛平缓了许多,但每当他想开口骂人时,因牙齿被打落而肿胀的牙根处便剧烈抽痛了起来,只能不断地发出嗤嗤嗤的吸气声,无言地数落着那个胆敢出手打他的狠毒婆娘,顺便再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但还是痛得他不得不时时捂着抽痛的脸颊。 看到主子狼狈的模样,接获消息赶来的库克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垂下头努力调匀呼吸,务必让脸皮维持在哀伤、悲痛的情绪状态下。 ‘朝阳公主太惨无人道了,竟对您下手这幺重,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听起来应该很义愤填膺吧?库克在心里忖度。 ‘嗤嗤’男子的响应是一阵吸气声,八成是想跟着骂叶续日,却牵动伤口的缘故。 ‘有没有请御医看过?’库克询问一旁伺候的人。 后者还来不及答话,气闷得快爆炸的男子顾不得颊面上的肿痛,像被点燃的爆竹唏哩哗啦地爆开。 ‘你还嫌本王不够丢脸是吧?找御医来看,不等于把本王受辱的事传进宫里,传到每位皇亲国戚耳里,本王还要不要做人?!’ ‘是是’ 库克被吼得头皮发麻,不过看主子还有骂人的力气,应该伤得不太重,只是那颗平常还算精明的脑袋怎幺这会儿却迟钝了起来,不找御医,这等丑事就不会传进宫里、传到其它皇亲国戚耳里吗? 那他又是打哪里听来的?! 这位王爷太天真了,都不知道市井小民传播丑闻的速度才快呢!怕丢脸就不要做坏事! 但这些忠言当然入不了向来刚愎自用的主子耳里,他很聪明地藏在心里,表面上仍是一脸恭谨。 ‘这个仇本王非报不可!叶续日那个臭婆娘嗤’他骂到一半,再度疼得龇牙咧嘴,眼中泪花乱转,含糊地骂道:‘本王非得给她好看!’ ‘朝阳公主的确可恶,为了点小事把王爷伤成这样,不可原谅’库克连忙附和。 ‘她还敲了本王好几千两银子,本王要是忍气吞声,往后没脸出门了!’ ‘可是朝阳公主身手不凡,别说她向来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有多得宠了,光是其父定国公,其兄戴玥,都不是您此时应该去招惹的,想报仇可不容易。’ 就是清楚这点,他才气愤得快得内伤,不然早就把叶续日那婆娘给抓来一时也想不全要怎幺报复她,才能消心头之火,总之,这件事绝不能这幺算,叶续日这婆娘非得受到教训,跟他磕头道歉不可! ‘我就不信没法子治她!’他忿忿不平地道,目光阴狠地投向库克,害后者吓得面无血色,以为主子打算迁怒他,差点腿软跪下来。 ‘主主’ ‘你一向诡计多端,速给本王出个主意!’ 一时半刻教他能想出什幺主意来!但在主子锐利、狠毒如黄蜂针的目光注视下,库克即使拚掉老命也得想出来,他还不想死在黄蜂针下呀。 ‘王妃过世也有两年了,您’ ‘本王要你想法子对付叶续日,提这件事干嘛!’想起死去的婆娘,他就一肚子火。 其它堂兄弟娶的老婆不是旺夫荫子的贤妻,便是姿容如花的美眷,他那个婆娘却生来一副风吹便倒的破病身子,嫁进来后,罕有一日离开病榻,弄得满屋子全是葯味。若不是看在她老子好歹是个丞相,可以拉拢、利用,他才不会看上她!谁知道,她嫁进来没多久,她娘家便失势,害得他一手如意算盘全打翻。 幸好她识相地自己病死,不然的话 见那双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毒,库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很快打起精神回答:‘与其树立强敌,不如化敌为友,冤家变亲家。朝阳公主集叁千宠爱于一身,其父其兄掌握着天朝大半的军权,如能娶她为妻,还怕大事不成吗?’ 主子听得心儿怦怦乱跳。 想着叶续日的绝色艳容,想着她修长柔软的身段,想着她白嫩如玉的肌肤,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他就忍不住直吞口水,全身烫热得似要烧起来。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如库克所说的,定国公父子掌握天朝大半军权,如果能得到他们支持,还怕大事不成! 想到这里,他全身血液都加速流动,欢快得想要跳起来。 但是 没有跳成不打紧,一双飞扬的眉宇还朝眉心蹙了起来,看得库克冷汗直流。 ‘叶续日怎幺可能嫁给本王’那声音是懊恼、沮丧的,且有自知之明。 这时候,忠心的属下就该进上连篇谄媚,不,应该是给主人打气、鼓励,恢复他向来高张的自信心。 ‘您贵为亲王,相貌俊美,又有才干,而且是单身,放眼满朝文武,谁能比您更配得上朝阳公主?只要王爷向太皇太后求,这桩婚事并没有那幺困难。’ ‘你以为本王向太皇太后要叶续日当老婆,太皇太后便会应允吗?那老太婆可是把叶续日当成宝,岂舍得委屈她当本王的续弦!况且,宫中传言天真那家伙也看上叶续日,你以为本王有几成希望?’他可不像属下那幺乐观。 ‘试看看总无妨。成功便是咱们赚到了,即使亲事不成,别人也会以为王爷是因为爱慕公主,才会舍不得还手,在会英楼里吃了亏,于您的面子也好过呀!’ ‘没错,没错!’他点头如捣蒜,听后又是一阵热血沸腾。‘本王正是因为舍不得伤了那张花容玉貌,才吃了亏,就是这样!’ ‘王爷所言甚是!’库克毫不吝惜地大灌迷汤,说出善意的谎言,‘否则以您的神威,十个朝阳公主也不够看,岂会伤在她手上!’ ‘对极,就是这样!’伤处似乎没那幺痛了,受伤的男性自尊也得到平抚,只要想到叶续日妖娆地躺在身下,今日受到的屈辱都算不得什幺了! ‘哈哈哈’尽管颊面仍隐隐作疼,他仍忍不住逸出得意的笑声。 在床上辗转许久,脑中仍盈满樱花林内与朝阳公主的谈话,唐劭杰干脆起床为自己倒杯茶喝。 朝阳公主约了谁吃午饭? 外公真的为一己之私,以权势逼颜绫漏夜离开石林关,不得与父亲见面? 前者无从追寻答案,越想只是越气闷而已;后者劭杰并不愿意相信一生刚毅公正的外公会这幺做,但朝阳公主没有理由说谎,更没理由诋毁一个死人。 看来,只能找表舅求证了。 走出房间观察日影,约莫是过了申时,表舅不久后就该从兵部训练新兵的营地返家,他可以到李家去等。 决定之后,劭杰绕向前院,穿过与李家相通的侧门,一阵女孩子的喳呼声顺风而来,他一下子便认出是表妹的声音,定睛一瞧,看见表妹正和家人在前院说得兴高彩烈。 ‘朝阳公主人好好喔,特别要我们带回这啊,表哥,你来了呀,我跟你说喔,朝阳公主她’ ‘云芷,说慢一点,没头没脑的,劭杰怎晓得你在说什幺!’李夫人虽然对女儿一高兴便扯着人说个没完没了的性子摇头,但仍忍不住苞着眉开眼笑。 朝阳公主的请帖昨天便送达,李夫人受宠若惊之余,不由得怀疑如不是自己在作梦,便是有人跟李家开玩笑,直到近午时,定国公府的马车来到李府接人,李夫人才肯相信女儿的好运,整个下午兴奋得无法坐下来,直到爱女返家,一颗心才落实。 ‘不过是吃顿饭,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插进来的冷言冷语出自李人豪。 他在街上遇到云芷与雅静坐的马车,一发现马车上有定国公府的纹饰,心情便蒙上一层阴影,借口护送两人回家想探出端倪。待得知是朝阳公主的邀约,还忍不住埋怨母亲怎幺没事先告诉他,担心朝阳公主是替某人邀约,目的在于他心爱的雅静表妹,幸好吃饭的地点不在定国公府,主人也只有朝阳公主一人,他心上的阴影才散了开。 ‘吃顿饭!’云芷被兄长激得全身冒火,尖叫了起来。‘你以为跟公主吃饭,是一般人每天都能遇到的好事吗?如果是这样,朝阳公主怎幺不请你,而是请我!你都不知道公主对我有多用心,安排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座樱花林内,好诗情画意喔’ 听到这里,劭杰堆满心头的忧郁云朵瞬间散去,露出晴朗的天空。原来她是去赴云芷的约会,不是和其它男子约好共餐。他感觉身心轻盈得似要飞起来,化做阳光追上她曼妙的身影,满眼都是她娇脸上醉人的笑,虽然她几乎没对他笑过,就算有,也只是冷笑罢了。 想到这里,心情再度沉落幽黯的深谷,他几乎要嫉妒起云芷来,朝阳公主每次见她时,都笑得好和气。 云芷哪里晓得表哥对她的嫉妒,在尽情描述过用餐的地点风景有多优美后,又把午膳时的精馔吹嘘了一遍,接着道:‘更别说吃完饭后,公主还体贴地要涤心园准备这些宫廷御膳点心,让我带回来给爹娘尝鲜呢!你都不知道公主有多好!虽是女儿身,穿起男装可比你潇洒俊美、尊贵无比。涤心园里的女客人都为公主的翩翩风度着迷,对我投以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哩!’ ‘这样也好得意?’人豪听得耳朵快长茧了,又是掏耳,又是撇嘴的,表示他的不屑。‘朝阳公主对你再好,也不可能娶你,那些女人的眼光有问题,你也跟着发疯!’ ‘呴你嫉妒她喜欢我,才说这种话!’云芷眼中冒火。 ‘呿!我对她又没兴趣,管她喜欢谁!’他不以为然地将目光转向始终沉默不语的雅静,心里想着若不是这件事与她有关系,自己才没耐心听云芷的疯话。但就不知道雅静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忍不住询问:‘只是吃顿饭,对不对呢?雅静。’ 一双迷蒙的眼眸朝他抬来,忧悒的神情淡淡化开,轻飘飘的声音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她很喜欢云芷呢。’ 当云芷一早过来问她要不要一块去赴朝阳公主的午餐约会时,她以为她们会去定国公府,抱着小小的期望跟去。没想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却驶到涤心园,她无法像云芷那幺开心,尤其在对着朝阳公主那张酷似其母的美艳脸容,她的心情是苦涩的、嫉妒的,却碍于自己的身分,还得装出笑脸来。 这不困难,朝阳公主的注意力显然都放在云芷身上,只偶尔会将眼光飘来,看她几眼。 ‘你们都听到静表姐说的没?公主很欣赏我,还说改天要带我进宫参观哩。到时候摸不准可以见到皇上。’说到这里,她不禁捂住兴奋得涨红的脸颊,一双眼亮晶晶的,充满无限憧憬。 ‘见到皇上又怎样?他又不会看上你!’人豪嘀咕道。 ‘你就这幺瞧不起我呀!说不定皇上他’ ‘皇上又没瞎!’ ‘你你’云芷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夫人眉头一皱,跟着数落儿子。 ‘人豪,你说这种话太过分了!云芷活泼可爱,能得到公主的欢心,将来有机会见到皇上,我们都应该替她高兴,你怎幺反而浇她冷水?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不然传出去能听吗?’ ‘我’人豪低下头忏悔,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只是平常跟妹妹斗嘴惯了,才会口不择言。 ‘表舅妈,豪弟不是故意的,您原谅他吧。’劭杰见表弟脸上有悔意,便为他说情。 ‘看你的面子,我当然会原谅他,只是这孩子’李夫人摇头苦笑,她也知道儿子是有口无心,但老是这样口没遮拦,料不准哪天会出事。 哎,人豪若有云芷一半的嘴甜可爱,就不用操心了。 ‘不谈这个了,你是过来找雅静的吧?’ ‘哥找我吗?我本来也打算要回去了。’雅静目光望来,声音轻柔。 ‘我不知道你出去的事。’劭杰说。回到家,向母亲请过安后,他便回房间休息,没注意到妹妹不在家。‘我是来找表舅的。’ ‘爹应该还没回来。’人豪回答,云芷那幺吵,父亲要是到家了,怕不早冲出来看个究竟。 ‘我知道。’劭杰点头。‘我留下来等。’ ‘那正好,表哥也来尝尝朝阳公主亲自选的糕点,很好吃哟。’云芷热情地邀请。 劭杰也不推辞,跟着众人一块入内品尝。 朝阳公主挑选的糕点果然是上品,吃进劭杰嘴里,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明明晓得是自作多情,理智上也明白这份情意终究是要落空,痴定的心辗转又辗转,就是回不了头,依然想要不顾一切地效法夸父追日,追求她如朝阳般的倩影。 这种心情,她是否愿意知晓? 相思在心底默默流转,方寸间萦绕着酸楚,嘴里却尝到甜蜜的滋味,劭杰在这种感官与知觉的矛盾中,终于等到了表舅。李将军对他执意要单独会谈感到纳闷,但仍没有异议地与他辟室密谈。 劭杰无意转弯抹角,直接切入话题。 ‘表舅可记得十七年前,家父和家母成亲那天的事?’ 李将军十分意外他会提起这个话题,弯刀似的浓眉往上抬。 ‘拜堂时,父亲的未婚妻颜绫从江南赶来,撞见两人成婚,伤心地离去。父亲说,他拜托您追出去,您后来告诉他,没追到人。可是有人告诉我,您不但追到人,还将人安置在客栈里,为什幺您要对父亲说谎?’ 他没给表舅思考的时间,连珠炮似地发问,登时令他难以招架,紫膛国字脸露出惊慌。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你父亲’ ‘我还没跟爹说。’他坦率地道,剑眉下的黑眸深不可测地凝望着舅父。 李将军痹篇他锐利的目光,劭杰年纪越长,眉眼间的神情更肖似外祖父的不怒而威,使得自幼便在老人家的威严管教下的他登时感到威胁。 ‘有人告诉我,外公那晚见了颜绫’劭杰紧接着说,不让表舅逃避。‘还把人赶走,不让她见父亲。’ ‘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李将军苦着脸说。 他是个铁血男儿,原本就不擅说谎,况且这件事是他此生中唯一做过的亏心事,听劭杰坚定的述说,以为他什幺都知道了,自然坦白承认。 ‘外公真的把颜绫赶走,她没骗我。’强烈的失望化做巨石沉重地压向劭杰胸口,方寸间阵阵的紧窒,一种作呕的感觉充满胃部。 他所尊敬的外公,为了私利而牺牲一名无辜的女子该得到的幸福。想到叶续日的每一句指控都是真实,一颗心好像被投入烈火般烧灼。 ‘别怪你外公狠心,他全是为了你娘。’李将军神情黯然地道。 ‘就算是为了娘,也不可以这幺做!那时候是冬天吧,石林关的冬天那幺冷,连夜强逼一名柔弱的女子离开,外公怎幺忍心!’他悲愤地说。 ‘为了唯一的女儿的幸福,他没有别的选择。你可能不知道,你娘在嫁给你亲生父亲前,心里真正喜欢的是人你继父,你外公却看中你亲生父亲才干卓绝,执意把她嫁给他,没想到成婚不久,你亲生父亲便死在查坦尔布下的陷阱,让你娘守了寡。你外公一直觉得女儿的幸福是被他所断送,才会在你继父回到石林关时,积极安排他们成亲。可是颜绫的出现’ ‘父亲不是早禀明外公和娘,在江南已有一名未婚妻子,还说好等跟娘成亲后,便派人去江南接她来吗?’ ‘知道是一回事。你外公原本盘算,等你父母婚后感情稳固,再找这位颜姑娘商量,看是要给她银钱,还是为她另择良配都行,哪里想得到颜姑娘会找上门,还挺着大肚子’ ‘什幺?!’劭杰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似的,脸上血液倒流,外公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自私,连一名孕妇都狠心赶走! 他心里一阵畏寒。想到这些年来对老人家的尊敬,以他为典范立定志向,要当个有为有守、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他却是个为了私欲而狠心拆散人伦的卑鄙之人;想到自幼及长一直享有父亲的慈祥关爱,却是建立在剥夺一个孩子待在亲生父亲身边的权利;更想到母亲一直拥有的体贴丈夫、幸福姻缘,全是建立在外公欺压一对无辜母子的牺牲上! 天呀,他想吐! ‘要是让她留下来,你外公担心会威胁到你娘的地位,甚至影响到你,所以’ 因为这样就可以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吗? ‘不!’他逸出凄厉的悲呼,掩着脸,想堵住夺眶的羞愧泪水。 事实是这幺残酷,他没脸再见她了! ‘当时我也很不忍心,想帮忙颜姑娘。但在你外公的坚持下,我不敢透露给你爹知道劭杰,这是我这生中唯一做过的亏心事,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梦见颜姑娘冒着风雪独自赶路的凄凉样,还会想着她和她的孩子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庆龄’ ‘您是说,爹并不晓得颜绫怀孕的事?’他倏然放开手,视线因泪水而模糊。 ‘他不知道。’李将军悔疚地说。 劭杰什幺都明白了。 难怪她会怨恨,难怪她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难怪她无法谅解,原来是这样呀。 他想起数月前在沛绿草原上,朝阳公主救父亲时,投来的复杂眼神。 她眼里复杂、深沉的情绪,是被抛弃的女儿对抛弃她的父亲的质疑、怨愤,也是父女天性不自禁生出的亲情召唤! 就算她如今贵为公主,拥有叶智阳这样的父亲,还是无法原谅当年抛弃她们母女的亲爹。 可是,她不知道亲爹并不晓得她的存在呀! 她应该知道的,至少这是他欠她,也是他亏欠育他、养他的继父的! ### 没有月光的晚上,云层压得好低,长巷里灯火尽灭,只有高墙里的峻宇华楼还隐约闪烁着零星的灯火,提供值夜的人一点光明。 唐劭杰独自行在暗巷中,耳边灌满从高墙里传来的风涛,看云层的变化,大雨随时都可能降下。 他加快脚步,长巷两边都是皇亲国戚的宅第,家家都是高墙,圈住深郁的林园,一户的荣华富贵。风一吹,满园枝叶摇荡、互相摩擦的声音像波浪拍打岸面,走在长巷中,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不容易听见。 要是有艺高胆大的江湖人物攀墙越户,借着风涛与浓密的树荫掩藏行迹,里头的守卫不晓得能不能及时察觉呢! 他摇头笑自己为一桩不关己的事杞人忧天。他是御林军副统领只需管皇城的安危,其它王公大臣的府第安全,自有京城兵马司及各大臣府内的家丁、卫士去操心。 ‘快下雨了,还是早些回家歇着吧。’他喃喃自语,飘荡在空气里的声音几乎完全被风声给掩去。 值了一天一夜的班,说不累是骗自己。 原本酉时便可以交班回家,杜副统领因妻子难产,迟至近丑时方赶来。上回他亦是因为怀孕的妻子身体不适,才迟来交班。杜副统领为此一直向他道歉,瞧他刚毅的脸容上虽有些疲色,却掩不住眉睫间初为人父的欣喜与妻子终于平安生产的宽慰,身为同僚的他,自是为他欢快的,然而心里却隐隐浮起酸涩的妒意,嫉妒他拥有幸福的姻缘,有子传承香烟,而他的姻缘 脑中浮现朝阳公主艳丽无双的姿容,劭杰心头一阵苦涩。喜欢上她是那幺容易,想得到她的青睐,却如夸父追日,尤其是在她对唐家的怨恨未化解的情况下,怕是连一个好脸色都很难得到。 想到这里,心情如坠冰窖,难道一切都只是他的空想,终将如镜中花、水中月,无法掌握? 恍惚间,一道黑影自孝亲王府的高墙窜出闪过眼前,劭杰精神一振,本能地追上去,双掌箕张,朝对方抓去。 那人背后似长有眼睛,灵敏地闪开,并觑空还了一击。劭杰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领跟对方打了起来,越打越是血脉偾张,全身热血沸腾。 自调至京城后,除了例行的兵员操练外,每日做的多半是文书工作,不像在石林关时,身心都调整在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紧张状态,以至于现在的工作令他闲得骨头都快生锈了。 今晚巧遇高手,正是大展手脚的好机会,也不管对方是何来历,劭杰拳脚并用,一阵重砍硬劈,出手快又狠。他是武将出身,既长于马战,近身厮杀也是家常便饭,黑衣人虽然家学渊源,奈何平日施展武功的机会原本就不多,与之对打的又多半是亲朋至交,能让就让她,唐劭杰这种出手不留情的打法,可说是头一次遇上,没多久便捉襟肘见了起来。 ‘呴’她气喘如牛,是哪冒出来的楞头叁,继续打下去,是要惊动巷子两边的府宅,众家将一涌而出,她不是要暴露身分吗? 不能继续下去了,她使出救命绝招,从怀里丢出一把琉璃珠当暗器,劭杰吃惊地后退闪避,在她乘机转身想逃走时,及时呼喊出声。 ‘朝阳公主!’ 哇,这厮竟然认出她来,不是要害她杀人灭口吗?可是那声音好熟,她僵硬地转身看去,那双在黑夜里依然能明察秋毫的眼睛将唐劭杰挺拔不群的健硕身材,俊美阳刚的脸容都认得分明。 ‘是你!’她惊呼出声。 ‘真的是你。’劭杰胸口一热,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吓得叶续日倒退好几步。 ‘你你想干嘛?’ ‘我’他一怔,随即想起她的可疑行径,目光往旁边的高墙一溜,认出这里应该是孝亲王府的偏院外墙,眼神转为幽深。‘这应该是我问公主的吧?’ ‘我’这下轮到她语塞,美眸溜了溜,指向落在他身后一地的琉璃珠。‘先帮我捡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谈。’ 听她没自称‘本宫’,劭杰心情有种奇异的愉悦感升起,尽管黑夜中要把琉璃珠全找齐有些困难,仍欣然点头,目光如电的在地面上搜寻。 此时夜风呼啸得更凌厉,空气里弥漫着湿气,细如愁的雨丝飘落下来。 ‘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她招呼一声,随即领路。 畿杰急忙跟上,奔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会英楼后院。 续日越墙而入,进入一处清幽的院落,推开闭锁的门户,点燃烛火,方转身面对唐劭杰,将那双晶灿的美眸望来。 第七章 ‘你是怎幺认出我的?不会是半夜不睡觉,守在孝亲王府外等着抓我的小辫子吧?’她拿下脸上的覆面巾,眼中露出质疑。 巷子里那幺黑,拥有一双利眼的她都没有认出唐劭杰来,唐劭杰如何认出穿着一身夜行装、头脸覆着面巾的她? 劭杰对她的指控哭笑不得,但没有马上辩解,反而拿那双相思欲狂的眼眸不客气吞噬着眼前俏立的倩影。 合身的夜行装将她惹火的女性曲线毫无保留的勾勒出来,在烛光映照下,削肩长颈,丰胸细腰,拥有修长双腿的娇娆身段分外迷煞人,令他热血沸腾,绮念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 ‘你干嘛不说话,瞪着人看?’续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语带娇嗔。 她心里想着,这人不知是不是吃了皇帝的口水,怎幺跟天真最近一样,老拿一双冒火的眼睛粘在她身上,好像要扑过来吃了她似的。 ‘我看起来很好吃吗?’她纳闷。‘还是你肚子饿了?就算肚子饿,也不能吃人,将就饿着吧,这会儿大伙儿都睡了,把人家从热腾腾的被褥里挖起来是很残忍的。’ 她天真的话语促使唐劭杰忍俊不住,续日瞪大眼,不解她说了什幺好笑的事。 不过他的笑容真好看。 那张平时自信又严肃的脸容,对着她总是热切地急着解释而绷紧的刚毅嘴型,及那双总是蹙着眉、灼热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都因笑意而舒放,俊美的模样令她炫目不已。 ‘我没有肚子饿。’他的声音微显低哑,凝视续日的眼光像要烧起来似的。‘也没有当你是食物。’ 骗人!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很饥饿,仿佛想迫不及待地扑过来,一口把她吞下! 忽然,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她好像了解什幺。如果他没有肚子饿,也没有当她是食物,那幺他她全身着火似的发烫起来,不敢再对上那双炽热、饱含露骨情意的眼睛,飞快地别开脸,心如鹿撞。 一时之间,室内静得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声,续日的双腿发软,她勉强镇定住自己,扶着桌缘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泄漏心中的慌乱。 奇怪,她应该生气的。如果唐劭杰当真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是应该很气很气,像对天仲谋那样的生气。但不知如何,她就是无法气他,心里反而有种甜甜的感觉,陶醉在他如痴如迷的眼光里。 陶醉?她脸上闪过一抹夹杂着惊慌的迷惘,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竟会为唐劭杰陶醉。 她不由得蹙起柳眉,困在这个思绪里,劭杰没有打搅她,他正忙着将她美丽的倩影收进记忆里珍藏。 烛火在叶续日白瓷般无瑕的颊肤上映出醉人的流霞,照亮了她丝缎般的秀发。轮廓分明的鹅蛋脸上绣着的那双细致的蛾眉正往眉心夹紧,形如两道展开的翼。镶嵌在眉下的是两汪为烟柳般的睫羽遮住大半的瞳眸,一管秀气、挺立的瑶鼻下方,有着她紧紧抿住的、红艳似火的花唇,那唇边似有抹几难察觉的笑意,淡得仿佛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却有着荡人心魂的魅力,一下又一下地敲叩着他的心。 十天没见面,她好像更美了。 这段期间,他时时想着再见她一面,会英楼、涤心园不晓得去过几次,就是与她缘悭一面,没想到今晚能遇上她,巧合得令他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梦。 是梦吧? 只有在梦里,她才不会对他摆出高傲的公主嘴脸,才会露出恍若有情的娇态,要是平常时候,她一定会用不耐烦的眼光睥睨他,催促他快点把话说完,然后狠狠的驳斥他,将他满腔的热意全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梦,否则她脸上怎会出现雅静发呆时的梦幻神情?然而,在孝亲王府墙外,两人的交手是那幺真实,又让他无法相信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劭杰心上登时弥漫着浓浓的苦涩,眼光却无法自那张粉光脂玉般的艳容上抽开。 ‘你怎幺都不说话?’回过神的续日发现他仍瞪着她看,羞得心如鹿撞,也将不久前在心里拚命说服自己的想法给推翻。 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被唐劭杰逮个正着,担心他会泄漏她夜闯孝亲王府的事倒不是她怕人知道,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开来,总是件麻烦事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可是现在当他站在那里,挺立的姿势像根擎天柱,眼中流露出一抹令人看得要心碎的哀伤,她又不肯定了。 ‘公主要我说什幺?’他淡淡一笑,收敛住因她而泛滥的情思,但眼中的柔情无法说收就收,仍停留在她身上。 ‘我刚才不是问你,怎幺认出我来的吗?’那双美眸里流转着好奇。 ‘很难一言说尽。’ ‘那就多说几个字吧。’反正两人身处的地方不怕被人打搅,他可以慢慢讲。 ‘你丢来的那把琉璃珠’ ‘天色那幺黑,我的动作又快,你分辨得出那是琉璃珠?’她怀疑。 ‘在下的眼力一向很好。’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自信,‘不过,若不是我的心认出了你,也无法肯定。’ ‘你的心认出我?’她愕然抽息,目光望进他眼里,瞬间迷失在那漆黑深处。 ‘我的心。’他逐字道出的字眼仿佛都带着能量,激起她胸房一阵澎湃,冲开她严密防守的心墙,抵达她脆弱的灵魂深处。 她不由得全身发颤,惊慌得闭起眼睛,不明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何以会怕他眼中的温柔和灼热。太不可思议了。 ‘朝阳公主?’ 他的声音近得像在耳边,颊畔有着男性温热的呼吸,她吓了一跳,猛然瞪大眼,发觉他不知何时靠得好近。 ‘你别过来!’ 她怕他! 劭杰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匆忙退后一步。 他不是故意靠那幺近,是连喊几声都等不到她的响应,才会靠过来,却不自禁地被她脸上的迷惘吸引,才 ‘我不会伤害你。’他的语气是无奈的。 ‘本宫才不怕你。’她结巴的道。 听见她突然打起官腔,劭杰心中一动。她该不会是想以身分上的差距做为屏藩,阻止他靠近吧?这样就会比较安全吗?这个领悟擦起他心中的希望,眼中的火焰再度热烈的燃起。 ‘你坐那边。’她故意指向对面,要他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跟她说话。 希望之火的灿起,使得劭杰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男性自得的笑意,灿烂得续日觉得很碍眼。 ‘你乱笑什幺?!’她不满地娇嚷。 ‘没什幺。’他小心地收住笑意,目光投向桌面上一组青瓷烧成的茶壶、杯子。 ‘你渴了吗?壶里应该有水,但搁了几个时辰,约莫是冷掉了。’续日照常理推算。伙计平时都会在休息前,在这里留一壶热茶,不过已经是好几个时辰的事了。 ‘无妨。’他不敢劳她大驾,自己斟了一杯,眼光看向她似在征询,见她微一颔首,拿了另一只茶杯斟上水液端给她。 ‘上回你当着孝亲王面前说,会英楼是皇上和你出资经营的,看来不假。’他深思道。 ‘我什幺时候说假话了?’她气恼地瞪他。 ‘是我失言。’他很快道歉。‘我猜这座院子定然是特别保留给你的,难怪你带我来此地时,没有一丝犹疑,像走自己家里似的。你看这里整理得窗明几净,还准备了茶水,他们知道你今晚会过来吗?’ ‘我偶尔在这里休息。’ 这回答了他两件事。第一,虽然她只是偶尔在此休息,为了以备她不时之需,会英楼的主事者仍天天派人打扫,定时更换茶水。第二,没人知道她今晚会使用这里,甚至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今晚会来吧。是因为被他撞见从孝亲王府里出来,她才会碍于情势,将他带来这里谈话。 至于她想谈的事,他心里有底,但他想说的事,朝阳公主是否准备好要接受? 说不定他一说完,她便会大发脾气,将他赶走。在此之前,他最好将心里的一些疑惑先提出来问清楚,免得没机会发问。 ‘公主怎会和皇上一块经营酒楼?皇上日理万机,照理说不会做这种与民争利的事。’ 续日不怪他提出这样的疑问,他以古度今,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一开始是好玩。家里的老总管打算退休后,与当御厨的朋友一起开家酒楼。他们的资金凑不齐,爹想拿钱资助老总管,他却不愿意接受。皇上得知后,提议由小辈凑钱,当只分红利、不管事的股东。你也知道当皇帝的人,出手小气不了,志向也比一般人远大,说什幺要做就要做第一,将会英楼盖成京城最大酒楼’ ‘会英楼的掌柜不是雷焕英吗?’他纳闷道,他横看竖看都称不上个‘老’字。 ‘雷大哥是老总管的儿子。老总管两年前过世了’ ‘原来如此。听公主的意思,会英楼的幕后老板不只公主与皇帝?’ ‘皇上当然是最大的老板,其它人只出些小钱。’她不欲多谈,轻描淡写的回答。 ‘皇上是因为公主才投资的吧?’他忽然道,语气略带酸涩。‘你们是不是做什幺事都是在一起的?上回皇上也与公主一块听张山人说书。’ ‘我们自幼一块长大,一起做些事很正常呀。你还不是带你妹妹和表弟、表妹去听说书!’ ‘我那是’手足情深,难道皇帝与你也是这样?劭杰聪明地咽回窜到舌尖的话。 没必要说出心中的猜疑,从她坦率自然的神情中,可以窥出她对皇帝并没有儿女之情。他贸然质问,反而易招致她的恶感。 ‘公主所言甚是。’他说,暂时结束这个话题,讨论正事为要。‘对了,你半夜叁更不睡觉,身穿夜行装从孝亲王府里出来,是何缘故?’ 续日没提防到他会突然提出此事质问,不由得怔住,但很快回过神,娇眸骤闪出不满。 ‘好呀,本宫刚才问的事,你都还没回答,就盘问起本宫来?敢情御林军副统领的身分、职权比公主大呀!’ ‘公主在身分上,自然比我尊贵。’哎,她一发娇嗔,他就只有低头的份。‘公主还想问什幺,劭杰必然是知无不言。’ ‘你肯这幺识相就好。’她哼了声,美眸在他脸上转了转,似在确定他话里的可靠性。‘你说,是不是知道本宫要去,才埋伏在那里?’ ‘我不是未卜先知,怎会晓得公主会去孝亲王府?我是值完班返家途中,凑巧遇到的。’他诚实以对,奈何佳人天性多疑。 ‘这幺巧?’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这种事你随便一查就可以查到。’ ‘本宫相信就是。’她美眸转了转,心里已有计较。‘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欠本宫两条恩惠的事?如果本宫现在要你报答,可以吗?’ ‘公主请吩咐。’ ‘本宫从孝亲王府出来的事,你得叁缄其口,当做没这件事发生。’她语气转硬。 劭皆拼着她,‘公主吩咐,我自当从命,不过’ ‘不过什幺?’ ‘劭杰职责在身,有必要知道公主夜访孝亲王府的目的。’ ‘你保护的是皇城和皇上的安全,不是孝亲王府!’她挑眉道。 ‘话虽这幺说,但孝亲王好歹是亲王,万一他出了什幺事,皇上不可能置之不理,要是指派下来,我该怎幺做?’ ‘皇上才不会理他呢!’说到激动处,续日不耐烦再咬文嚼字地自称本宫了,反正她摆的架子,唐劭杰也不捧场,跟她你你我我,一点都不客气!‘我不过给了他一点小教训,又没要他的命!’ 他听了一惊,‘你做了什幺?’ 续日撇撇嘴,‘不用担心,只是剃掉他的头发,警告他以后不可以再做坏事。谁教他六根不清净,剃去叁千烦恼丝,或许可以让他修身养性。’ ‘你剃掉王爷的头发?’他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不能怪我!’续日为自己辩解,‘是天仲谋自找的!那色胚竟敢向太皇太后要求娶我,你说可不可恶!’ 不但可恶,还可恨! 换成他,必将孝亲王碎尸万段!但他更清楚这个意念只适合存留在心中,而不会莽撞地付诸实行,不像她 人家不过是提个亲,她便闯进王府里把孝亲王的头发剃光,要是有人向她示爱,不是要把人砍成好几段? 他不由得为自己可能的不幸下场而冷汗涔涔,但此时有更紧急的事得问清楚。 ‘太皇太后答应他了吗?’ ‘英明神武的太皇太后自然是一口回绝。再怎幺说,我也是公主,太皇太后才舍不得把我嫁给他当填房!’ 他松了口气,‘太皇太后没答应,你何必’ ‘我生气呀!’她狠狠瞪他,像是气愤他不能体会她的心情。‘被那种人求亲,连皇上都代我生气,我不能生气吗?’ 他挑了挑眉,皇上不一定是代她生气,极有可能是为他自己生气。 ‘你当然应该生气,只是这幺做会不会稍嫌莽撞了些?王府戒备森严’ ‘没有把握,我会去吗?’她得意地朝他扬眉。‘我事先便从雷焕英那里拿到孝亲王府里的地形图,打听清楚夜里的守备情形,还准备特制的迷香丸伺候府内的巨犬和守卫一觉到天亮,才摸到天仲谋的房间帮他剃度,可惜忘了带支香,没法顺便给他点几个戒疤。瞧,我可是有备才去的!’ 劭杰暗暗吃惊,雷焕英能取得王府的地形图,并熟知守备布置,可见其不简单。看来,会英楼不像表面上只是京城的大酒楼,极有可能是皇帝的耳目。 ‘你已经猜出雷焕英不仅是会英楼的大掌柜,还是大内密探头目了吧。’续日看他表情便知道。 ‘原来这才是皇上出资建立会英楼的目的。’他恍然大悟。 ‘事情不像你想的这幺功利。’续日摇头。‘当时纯粹是好玩,但你也知道酒楼来来去去的分子有多复杂,达官政要、市井小民、江湖草莽应有尽有,跑堂们东听听西听听,一不留神就听到一些不该被听到的消息。与老板有利害关系的,当然会往上报,久而久之,会英楼便成为皇上搜集朝野消息的重要来源。’ ‘我明白了。’ ‘这件事你可要保密。’她谨慎地叮咛。 ‘我知道分寸。’他严肃地保证。 ‘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没有继续留人的必要,续日准备送客。‘你可以回’ 达达达由缓骤然转快的蹄声掩去了她的声音,续日呆了呆,表情有些滑稽,似乎对这突然闯来的声音感到不解。唐劭杰炯炯有神的瞳眸里则灿起火炬般热烈的光芒,欣喜着她不愿意留人,老天爷却愿意留他。 续日气愤地转开眼光,往上瞪视着屋顶。她当然知道不可能真有马在屋顶上奔跑,应该是酝酿了一晚的大雨终于滂沱地落在屋瓦上了。 脸上有种冷冷湿湿的感觉,她看向门口,那里是敞开的,阵阵夹带骤雨的狂风朝里吹来,带来大量湿冷的空气。 ‘我故意不关。’劭杰好听的声音沉沉响起 即使他不做解释,续日也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汹涌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唐劭杰之所以让门敞开,一来是男女有别,关上门户便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与礼不合,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二来若有人潜入附近,他们可随时发现,不怕被人窃听到谈话,也是为了她好,毕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的人是她。 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来,唐劭杰是个心思缜密、细心体贴、恪守礼仪的君子,他对她可说是事事关心在意,倒是她脾气来时,便不客气地大发公主脾气,对他颐指气使,他却始终容忍,待她温柔。 看来,是她有负于他。可是这个负要怎幺讲?她又没要他容忍什幺,是他自找的呀。他找她说话,惹她生气,她才对他不客气。她没错! 但为什幺心中对他有歉意? 心情登时像被弄乱的线团般零乱,不敢响应他眼中的热意,她急忙起身道:‘我去找雷大哥借伞给你。’ ‘这会儿雷掌柜不是该睡了吗?’他提醒她。 ‘睡了也得吵醒。这雨怕要下一整夜’ ‘你这时候出去,一定会淋湿。’ ‘那也没法子,难道你想冒着大雨回家?’她看向他,眼里的期待令劭杰心情郁闷。 ‘我就不能留下来吗?’ ‘你你’她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写满防备,好像他打算留下来是件不可原谅的事。 劭杰在她的瞪视下涨红脸,就算他有所企图,但绝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堪,有必要这幺防他吗? 不想她误会,他忍住气道:‘我有事跟你说,至少得等我把话说完,再赶我。’ ‘我没有赶你去淋雨的意思。’她为自己辩解,随即心情忐忑,‘你想跟我说什幺?’ 想对她说的事可多了,然而千言万语,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劭杰怔然地望着她,那洁白细润的颊肤正浮着一层薄晕,使她看起来美艳无比,心脏不由得在他鼓胀的胸房里越跳越快。 ‘你干嘛不讲话,一直看着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续日感到颈背寒毛竖起。 ‘咳咳’吞咽着口水,冲下喉头的灼热,劭杰嗓音低哑地开口,‘记得我们在涤心园里的谈话吗?’ 难以言喻的失落自心湖泛起,续日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他说什幺,但绝不是这件事。但她没让失望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瞪着他道:‘你还不死心!’ ‘我不希望你误会父亲。’他开门见山就说。 ‘误会?’她嗤之以鼻,眼中充满不以为。‘我哪里误会了?’ ‘我找表舅谈过了。’他沉重地道,眼神充满歉意地直视进她灵魂深处里的脆弱。‘事实就如你说的,外公为了一己之私’ ‘我早就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她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眼中充满讥刺。 ‘不是我不肯相信,而是外公在我心里,一直是完美的。’他黯然解释,眼神诚挚地希望能得到她的体谅。‘换成是你,会相信自己所崇仰尊敬的长辈做出这种事吗?’ 从他的表情、声音里,续日可以体会到他的挣扎与悲痛。一个人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崇仰先人的感情,承认先人所犯的错,向受害者致上歉意? 单这点,她不得不佩服唐劭杰的敢做敢当,并油然同情起他来。 世间大部分的事都能有所选择,唯有亲人是没得选的。她不该将他外公犯的错记在他帐上。 ‘你知道我没有诽谤你外公就好。过去的事,我无意再做计较,况且人已经死了’ ‘可是你心里仍是怨恨父亲’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 ‘我不想提他。’她别开脸逃避,但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唐劭杰眼中的坚持,那形成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令她坐立难安。 ‘可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坐视你继续怨恨他。’劭杰声音里的悲哀与歉意,鞭子般地鞭笞着她拒绝倾听的决心。‘父亲是无辜的,完全被蒙在鼓里,外公要表舅骗他没有追到人。就像你说的,表舅将令堂安置在小客栈里,外公为了女儿,逼迫令堂离开,父亲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晓得你’ ‘跟我有什幺关系?你不要胡说八道!’她厉声打断他的话,眼中除了愤怒外,还有恐惧。 ‘表舅都说了。当年令堂是怀了身孕来到石林关’ 血液登时冲上脑门,续日全身一僵。 她从来没想过要介入得这幺深,当初只是心疼母亲遭到抛弃、背叛的屈辱,才会借机到唐劭杰的包厢冷嘲热讽地发泄一番,没想到唐劭杰会追着她,将掩埋在时光沙尘里的往事一层一层的剥露出来。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结果,也是她不愿面对的难堪,登时有种冲上前要唐劭杰闭嘴的冲动。可是另一方面,心里仿佛有道全然矛盾的声音在呐喊,如果事实就像唐劭杰说的那样,唐庆龄不也同样是名受害者!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因为他不是那幺坏的人,而原谅他对母亲造成的伤害? ‘你就是当年令堂腹中的那名孩子吧?’ 骇然的死寂笼罩一室,续日宛若朝阳般艳丽的面容蒙上一层死灰的惨白,眼神一片空白,直到他的推论逐渐渗透进她心灵,形成一股海潮般巨大的怒气在她心里澎湃汹涌,瞬间爆发出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唐劭杰被打得踉跄,头歪了去,脸上多一道鲜明的掌痕。他惊愕地瞪视着续日,由于这巴掌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想都没有想过要去闪避。 ‘不准你乱讲!’她的声音似冰块掷来,眼中充满咄咄逼人的怨怒,唯有紧紧屈握的拳头泄漏出她的惊恐和心虚。 ‘我没有乱讲。’脸颊上的火热很令人难受,但他没有退缩,只是被她的愤怒搞胡涂了,‘表舅亲口告诉我,令堂’ 另一掌挥过来,这次他有了准备,身手敏捷地闪开。 没打到人的续日怒不可遏,但她知道劭杰的武艺不凡,想再度打到他并不容易,于是站在原地,朝他怒吼:‘我不准你再说了!你走,我不要再听了!’ ‘你是怎幺了?之前你执意定家父的罪,接着指控我外公当年威逼令堂离开石林关,如今我一一还原真相,你却’ ‘我不想知道什幺真相了,你走!’ ‘我不明白!’ ‘我不需要你明白!’ ‘可是这对父亲太不公平了!他完全不晓得你的存在,他’ ‘公平?什幺叫做公平?!’她不怒反笑,那笑声却混合著强烈的嘲讽和恨意。‘天下间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像你娘,因为她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可以拿腹中胎儿威胁一名可怜的母亲,让她可以强占别人的丈夫,使得一名孕妇冒着寒风冰雪摸黑离去,漂泊在荒凉的异乡,而她自己则舒服温暖地窝在新婚夫婿怀里,享尽温柔!像你,因为有个有权有势的外公,即使出生没多久,亲生父亲便过世,还是能拥有完整的父爱,而那名在母亲肚子里就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孩子,却得跟着母亲颠沛流离,这又公平吗?’ ‘你说我外公’劭杰头晕目眩了起来,无法置信外公会这幺没人性。 ‘他以腹中胎儿要胁娘,要是她不肯离开,执意见唐庆龄,她肚里的孩子就必须打掉!’ 太残忍了!外公怎幺可以 ‘我娘是为了保住肮中的骨肉才离开石林关。’一旦溃了堤,压抑在内心里的愤懑就再也压抑不了的倾巢而出,续日的视线模糊一片,泪水奔泄如屋外的雨势。‘娘从江南走到石林关时已盘缠用尽,在你外公的威逼下,为了孩子,只能咬紧牙关,饥寒交迫地离开。若不是遇到爹,早就死了,还说什幺我存不存在的问题!唐庆龄不是我爹,定国公叶智阳才是。当年那名胎儿的命早在唐庆龄的无知、贪婪下丧生了,眼前的叶续日是在她的父亲的慈悲下才保全的,跟唐庆龄没有关系!’ ‘续日’ ‘不准你这幺叫我,你没资格!’她恨恨地叫道,擦去满脸的泪水,眼中怒火腾腾。‘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别这幺说,让我弥补你’ ‘呵呵,笑死人了!’她的笑声冰冷而无情,‘本宫堂堂的天朝公主,需要你的弥补吗?倒是你们唐家父子有今天,全靠我们叶家父女的慈悲呢!’ ‘你为什幺要说这种话伤人?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你的心意?’她不晓得该哭还是笑,他的心意隐约可猜到,但她这些日子来的心情他能明白吗? 十五岁及笄那年,父母认为她长大成人了,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将当年的往事告知。这对天之骄女的她有如青天霹雳,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与她竟然没有血缘关系,她的亲生父亲是一名贪恋权势、美色,而抛弃妻女的卑劣之人,教她情何以堪。 后来她借机到石林关,虽然发现唐庆龄没有那幺不堪,但依然难以接受。毕竟比起抚养她成人、视她如己出的叶智阳,唐庆龄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这让她陷进沮丧中,并从沮丧里生出一种想为母亲讨回公道的义愤,但完全没想到会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缺憾,尤其是在唐庆龄的继子唐劭杰面前暴露,更令她气愤填膺,悲痛无比,恨不得他也与她尝到同样的痛苦。 ‘我喜欢你呀。这些日子我已经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你了。’ 劭杰的表白无异火上加油,摧毁了续日的忍耐极限。 ‘本宫该受宠若惊吗?’她冷傲地瞅着他,‘你不看自己是什幺身分,有资格对本宫说这种话?你外公和母亲把我娘害得那幺惨,本宫不找你们算帐就算好的,你还妄想喜欢本宫?本宫以为天仲谋够恬不知耻了,没想到你比他更不要脸,让本宫想吐!’ ‘你’没料到满腔热情会被她当成粪土丢弃,劭杰错愕在当场。 ‘滚,我不要再见到你!’她迅速别开脸。 从来没被人这样轻贱对待过,劭杰震惊得呼吸困难,只能勉强收拾起受伤的自尊,及满腔的愤怒逃离重重创伤他的女人,奔进风雨中。 续日强压住想转身叫住他的冲动,泪如雨下,她用手紧紧压住嘴巴,不让汹涌到喉头的哽咽逸出来,一种痛彻心肺的悲怆席卷全身,最后她再也支持不住,只好扶着桌缘暂时坐下来。 前几次都是她甩下他离开,这次却是她逼走他。 难言的悔疚怒涛似地在心里澎湃,这样伤他究竟对不对?为什幺她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反而悲痛得像失了什幺宝贝似的? 雨持续下着,风依然刮得狂猛,明日落红应满地,但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再开,碎裂的心魂是否也一样能够回复? 第八章 叁月青光烂漫,晴朗的天气吸引红男绿女往著名的寺庙祈愿求福,唐、李两家人也在其中。 劭杰今天不值班,护着两家的女眷前往位于东郊山麓的报恩寺,半途便发觉人潮汹涌,若不是表舅母直说报恩寺里的菩萨最灵,坚持一定要来祭拜,他可能会说服母亲打道回府。 好不容易随着人潮进入大殿,经过一番跪拜祈求,劭杰先将家人安置在寺方占地宽阔、水木明瑟的园林角落等待,拿着表舅母和母亲求到的签找庙祝拿对应的签诗,回来时,发现家人一脸惊慌。 ‘不好了。静表姐不见了。’云芷嚷道。 ‘怎会不见?’左顾右盼,果然没见到妹妹的身影,劭杰表情凝重。 ‘我不知道。’云芷暗暗叫苦,这下子死定了,万一找不到人,她大哥一定会把雅静不见的事怪到她头上,但这次她没有乱跑呀。‘我们在凉亭附近扑蝴蝶,转个身,我和眠花、意柳就没有看见静表姐了。我娘和姑妈也没见到她。我们还分头寻找,就是没找着。’ 眠花和意柳分别是雅静和云芷身边伺候的丫环,两人和云芷一样满头大汗,显然雅静不见的事让她们找得心慌。 ‘别急。’劭杰镇静地道,雅静向来胆小,不可能会走远,‘你陪着我娘和表舅妈,我去找找。’ ‘报恩寺这幺大,你一个人怎幺找?!静表姐一定是在闪神状态下迷了路,我就担心她越急着找路,反而越走越远。我去叫在寺外等候的小厮们进来帮忙,你先去找。’ ‘你还是留在这,万一你也迷路’他就头大了。 ‘表哥放心,我的记性一向好,身边还有眠花和意柳可以帮忙,不会有事。倒是静表姐一个人挺危险的,你快去找,不管有没有找着人,一个时辰后一定要回到这里会合。’ 劭杰深知表妹一向机灵,便放心随她去,自己则以雅静失踪的方位为中心点,穿梭在花木茂密的小径上,展开地毯似的搜索。 ### 像是陷进了无涯的绿意,和茫茫云天之中,再也找不到方向。 前一刻那白衣儒巾的身影还在眼前闪过,怎幺眨个眼就不见人? 雅静的心好慌、好乱、好悲伤。 她原是和云芷在扑蝴蝶,满园子的花随风舞动,蝴蝶也轻盈的飞舞,一时间,白的、黄的、粉的、红的都在翻舞,形成一番灿烂炫目的缤纷,分不出哪个是花,哪个是蝶了。 风势后来转微,一只巴掌大的蝴蝶自浓密的绿荫里飞出,蓝色耀眼如宝石般的羽翅吸引她的目光追随。见它一会儿飞高,一会儿窜低,停在杜鹃花上休息,她一靠近,它又轻轻飞起,曼曼妙妙的舞向开得艳丽的月季花丛。她笑着扑过去,不期然地瞥见一道俊挺的白色身影从绿丛里走过,登时眼中除了他外,再存不了其它的人事物,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走去。 好不容易穿过花径,度过小桥,走进葱郁连绵的树林中,雅静连眨一下眼都不敢,将一双眼睁得好酸,呼吸也因不停的赶路而气喘吁吁,钗横鬓乱,衣袂、裙裾被花丛里的浓密枝叶勾破了好几处,她都不敢停下来检视自己的狼狈,就怕一个失神,掩映在浓密绿荫里的那道身影就失了踪影。 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地眨了一下眼,没想到在远方飘忽的身影便不见了! 雅静急得想哭,慌乱地四处寻找,左顾右盼的陌生景致让她莫名害怕了起来。天呀,这里是哪里?谁来告诉她! 她不知道自己走出了报恩寺,来到后山的树林里。 这附近是京城近郊有名的别墅区,由于景致清幽,许多达官贵人都在此建有别业,叶智阳拥有的天籁别院就在穿过这片树林不远的山麓。 可是雅静什幺都不知道,为了追上少女情怀里藏着的人,她胡里胡涂地来到这里,满心憧憬着能见着意中人一面,跟他说一会儿话,即使他身边已有如花美眷也没关系,但这微小的希望也落空了。 叶智阳清新俊美的身影不见影踪,取代的是满眼的苍翠,杳无人迹的空寂,教她不知何去何从。 ‘定国公!’她忍不住呜咽低喊,他若听见她的呼唤会来救她吧! 但万一他走远了,该怎幺办? ‘定国公!’她又唤一声,泪水纷乱如雨,正如她乱掉的心。 模糊的视线下,碧绿的山色显得那幺无情,完全无法响应她的仓皇失措。 脚步一个踉跄,她无力支撑虚软的双腿,跌卧在茵绿的芳草间,霎时,风声、树声、鸟声充盈着听觉,但她太害怕了,浮动的心情静不下来欣赏天籁,只觉得天地间好像剩下她一个人,而远处传来的风声像极了怪物的嘶吼,她吓得全身颤抖。 她会死在这里吗?连一面都没见着他,便死了? 不甘心呀,不甘心呀! 雅静逸出数声哽咽,突然,她好像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绝望的心情登时振奋了起来。会不会是定国公听见她的呼唤找了来?即使不是他,她也可以找对方问路,寻回来时路。 想到这里,她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草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那声音寻了去。 ###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充满求救意味的呼叫声由远而近传来,回响在安静的树林里。 放鹰的男子也听见了,手上的雄鹰不安分地拍动翅膀,他干脆把手一伸,放它自由飞翔,冷峻的目光转向身后两名从人。 毋需主人开口,便双双会意,其中一人朝声音发源处大步走去,没走几步,便瞧见一条纤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这里过来,见到有人,欣喜之色溢于花容,扶着树干喘气,但等她微定了定神,视线清晰地捕捉到叁人的形影,一抹警觉窜过全身,害怕地往后退缩。 叁名男子看起来高大威猛,其中一人衣饰华丽,头上缠着蓝色的织锦,扮相怪异,注视着她的眼光让她很不舒服,一张带着些邪气的脸庞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的两名同伴看起来也不是善良之辈,雅静登时觉得自己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颈背寒毛竖起。 虽然涉世未深,雅静也知在荒野中遇到陌生男子有多危险,紧了紧拳头,回身就跑。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带着恶意的讪笑声令雅静全身一僵,眼前一花,便被叁名男子中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她眼中充满惊恐,那声音勾起了两个月前的恶梦是在皇宫里遇到的无赖!无法置信地转回身,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他,但尽管与那晚的打扮不同,她还是认出了那张邪恶的嘴脸,过度的惊惧使得她头晕目眩,双脚虚软。 ‘是你!’她逸出惊喘,粉嫣的小脸面无血色。 那晚的记忆是那幺难堪,混合著屈辱、憎恨与害怕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她承受不住地几乎要晕过去。 ‘你认得本王?’天仲谋歪了歪头,饶富兴味地打量起她。 尽管钗横鬓乱,脸色又苍白似鬼,还是难掩她的娇美,一股男性的欲望在他体内畅流激腾。 哈哈!荒郊野外哪来这幺好的货色!莫非老天爷同情他这段日子的遭遇,安排这个小美人来安慰他? 他近来的运道实在太背了!以为上回被朝阳公主打一顿已经是最倒霉的事,哪知半个月前,他一觉醒来,发现头发被剃光,成了大光头,头皮还恶意地被刮出几道血痕,吓得他好几晚不敢睡觉,把当晚值夜的守卫全都施予严惩。 被剃光的头发不可能立即长长,他只好用块上好的织锦把头顶包住,但还是没法见人,只好诈称生了重病,谁都不敢见。但老待在家里闷也闷出病来,便到郊外的别墅散心,天气好时放鹰鸟解闷,可久了也会无趣,正觉得无聊,老天爷便送来这幺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真是太好了! 但他觉得好,雅静却不做如是想,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怕得直打颤。 ‘你别过来!’她尖声叫道,转身想逃,奈何去路被挡,这下前有虎、后有狼,她陷进绝境中。 ‘你不要本王过去,本王偏要过去。’他嘻笑地走来,双臂朝她展开。 ‘走开,走开!’她勉强撑着虚软的双腿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但体力与对方相差太悬殊,逃不出叁人形成的包围网。 ‘我救命,你们再过来我就喊救命!’绝望之下,她只能胡乱喊道。 ‘哈哈你真是有趣!’天仲谋狂笑道,将她慌张、可怜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伸手攫住她无助的娇躯,把她带到眼前细细打量。 淡淡衫儿薄薄罗,虽不及那晚的衣着华丽、正式,但在日光下显得细白如上好瓷器的肌肤,比昏暗的夜色下观视更令人心动。是那晚遇到的美人儿!他登时心火上升,既是一种未得到手、极度渴望拥有的欲火,也是想起那晚受到的屈辱和打击的怒火。 ‘我们又见面了,美人儿。’他故意对她脸上呵气道。 雅静呼吸一窒,胸腹之间一阵难受的翻搅。 ‘该是本王的,终究是会落到本王手里。不信的话,你尽量喊救命,看这会儿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边得意地大笑,边俯身欲噙住那颤动不休的小嘴,雅静吓得紧闭起眼睛和牙关,忽然听见他大叫一声,钳制她的力道顿时消失,虚软的娇躯失去支持地跌在地面。 ‘孝亲王想看,本宫乐于从命。’ 银铃般的笑语伴随着一道柔美清绝的倩影自浓密的树荫间落下,叶续日好整以暇地看着天仲谋在原地痛得直不起腰来,发现他头上包着的织锦布时,嘴角的笑意更促狭。 ‘王爷!’两名侍卫惊恐之下,连忙采取应变措施。一人上前探视主人,一人则手按在刀柄上戒备着。 ‘你你’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以至于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儿,但她的音容笑貌刻画在脑中实在太深了,是以一听见她的笑声,天仲谋便认出来者乃是他此生的天敌朝阳公主叶续日是也。 ‘可不是本宫嘛。’她傲然承认,目不转睛地欣赏天仲谋的惨状,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她这一弹不仅落点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腰后的肾俞穴上,而且施力得极巧只会让他痛不逾生,却不会死人。 看够了天仲谋痛得五官变形的脸容,她转向雅静被吓得直发抖的娇躯,脑中思绪疾转,却因为想不透而柳眉拧起。 唐雅静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娇生娇养的闺阁弱女,不像她身负绝艺,这里又是自家别墅附近,家人都放心让她一个人乱闯乱撞。照理讲,唐雅静是不可能一个人跑到郊外,身边没人跟着! 可是软倒在地、浑身轻颤不断的泪人儿不是她,还有谁?! 她该不会是像上回一样,受了刺激,随便乱跑吧? ‘王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回强抢民女,这次连尚书之女也敢非礼,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告到皇上面前吗?’她俏脸凝霜,随意朝前一跨,惊人的气势将叁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顺利将唐雅静软弱的身影纳在身后保护。 ‘你你是你!’天仲谋忍住痛,指控地道。 续日不承认也不否认,明白天仲谋必然是从她刚才的出手,认出她便是皇帝寿诞那晚出手教训他的人。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在他从新仇想到旧恨而忿忿不平的眼光瞪视下,非但夷然不惧,还冷言讥刺。 ‘王爷什幺时候练就一对火眼金睛了?瞪得本宫好怕喔。’ ‘你你’ ‘还结巴了呢!本宫刚才是不小心击中你的肾俞穴,可没有打中你的结巴穴喔。’ 肾他一脸惊恐,怪不得会这幺痛,腰都直不起来了。这臭娘皮不知道肾关系着男性雄风吗?看她笑得那幺可恶,分明是晓得的!说什幺不小心,这臭娘皮! 一时间,怒气汹涌如河水泛滥,淹没了他的理智。顾不得叶续日一身本领高强,他气愤得想冲出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妹妹,妹妹’大海般深情浑厚的声音却在此时一波一波的传来,飞旋在天仲谋脑中,阻止了他的冲动。 这声音,这情景好熟悉! ‘大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瘫软在地上的唐雅静听见兄长的呼唤,失去的力气登时恢复了大半,她爬坐起来,哭叫地响应。 ‘啊!’天仲谋恍然大悟。 敝不得他觉得熟悉,皇帝寿宴那晚,他被叶续日偷袭后,美人儿的哥哥也找了来,他在惊慌下仓皇离开,并没有跟对方照面。 唐劭杰来了! 续日的心跳得像战鼓擂起,一声擂得比一声急。莫名的期待充满在胸臆间,就像过去这些时日,每次想起他时,唐劭杰叁个字便如闪电般痛击着她的心,如烟火般灿烂绽放在心头,久久未能散去。 他的名字呀,像落在心口上,沉沉的,沉沉的一把刀。提起来时心会痛,不管它也隐隐会疼,教她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成。 转念间,唐劭杰矫健的身影已随着他另一声呼唤,抵达位于树林边缘的空旷处,他瞧都不瞧她一眼,直奔坐在地上的唐雅静。 ‘哥哥!’ 雅静投向他,在兄长安全的怀抱里放情地哭诉自己的委屈,这一刻,续日是羡慕她的,尤其看见劭杰对待她的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心更像被什幺重重击了一下,泛起涟漪般的酸楚。 ‘妹妹!’劭杰心中充满震惊,没想到两个多月前妹妹在宫中遭遇的意外会再次发生,不同只在于欺负雅静的登徒子孝亲王并没有逃离现场,救雅静的恩人朝阳公主也没躲起来,两人两双眼都盯着他瞧。 前者的眼神带着评估、算计,他暗凛于心,警告自己得小心提防戒备。 后者劭杰虽然极力阻止自己去在意,依然心神受到震动。那一晚还是充满怨恨、轻视,像一柄无情刀断绝他的痴心的眼眸,此刻却如春水浸晴霞般绮丽娇媚,仿佛忘了曾在风雨中怒涛汹涌地淹没他所有炽热的情怀,以其迷人的双眸眨动着欲诉无从诉的万种情意,撩动他那颗原该死绝的痴心又蠢蠢欲动。 但只有傻瓜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再次陷溺在她看似有情却无意的眼眸挑逗下。更或许她眼中根本没有情意,是他在自作多情,那晚她把话说得那幺决绝,他还妄想什幺?! 痛苦在体内扩大,他咬紧牙关咽下,提醒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雅静,其它人其它事都不重要。 续日无法移开眼光。 再次见到他,才晓得她有多想念他,心里对他有多幺地抱歉。 那一晚,唐劭杰揭出她身世之谜之举,不啻是拿一把刀往她原本就受伤的地方捅下,悲痛之余,她失去理智,把所有的怨恨、不满全发泄在他身上,并没有给他公平的对待。事后,她很懊恼,却放不下身段找他道歉,直到今日再见到他。 他依然俊朗出色,英气逼人,但模样似乎清减了些,投向她的眼光不复以往般热烈温暖,替代的是冷冷的防备。 她无法怪他,心却酸涩了起来,莫名地感到委屈。 ‘哪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幺回事?’劭杰沉声询问,极力压抑下内心深处见到续日时涌出的狂喜和恋慕,刻意显得疏远有礼。 但一眼之内,已将她的形影笑貌深深印到心版上。她依然清丽高贵,尽管身上的衣饰并不华丽,只着简朴的白衣蓝裙,然而闲淡妆匀的模样,丝毫不逊于浓妆宫服时。 ‘你是什幺身分,敢用这种口气质问本王!’天仲谋认出对方是御林军副统领唐劭杰,父亲是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唐庆龄,父子两人因大败莽军而升官,算得上是当朝新贵。不过自己乃是世袭的孝亲王,论权势地位都在唐家父子之上,没必要害怕,便摆出颐指气使的架式,后发制人。 劭杰暗恼于心,这语气、态度与叶续日当晚伤他时有几分相像,令他颇为难堪。这些王爷公主当自己是天之骄子骄女,完全不把其它人当人看! ‘舍妹哭得伤心,劭杰询问一声,并不为过。王爷如果不方便答,我也不勉强。’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带有几分玄机,天仲谋不悦地蹙起眉。 ‘你这幺说是什幺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你心虚,不敢回答,他还可以问自家妹妹,务必求一个公道,绝不会让作奸犯科之辈逍遥法外!’ 听出续日话里的嘲讽,天仲谋不怒反笑。 ‘呵呵,朝阳公主对本王真是体贴,怕本王误解唐副统领的意思,解释得这幺清楚。啧啧啧,也不枉本王对公主一往情深,在此痴痴等候了!’ ‘原来你不只是色鬼,还是白痴、疯子!’气恼他语出轻薄,续日干脆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客套,反唇相稽。‘本宫是可怜你胸无点墨,连唐大人简单明了的一番话都听不懂,才给你解释的,不准会错意。’ ‘呵呵,本王明白。公主是爱之深,责之切’ ‘本宫恨不得把你那张臭嘴缝起来!啧,天下间竟有你这幺不要脸的人!’ ‘没有爱,哪有恨?本王了解的,公主别不好意思呀!’ ‘你皮痒、欠揍,是不是?’遇到这种恬不知耻的人,纵是泥人也会发火,续日气得想把他的光头当球踢! ‘打是情,骂是爱,既然公主喜欢这套,本王只有舍命相陪了。’ ‘你’ ‘够了!’劭杰听不下去,抱起仍在抽噎的妹子。‘舍妹还需照料,下官不方便继续打搅两位打情骂俏,容我告辞。’ ‘唐劭杰,你乱讲什幺?!’续日气急败坏地吼道,她已经够呕了,他还要损她! ‘公主不必生气,下官无意打搅公主与王爷约会’ ‘谁跟他约会呀!’她越听越怒,语气转硬,公主脾气忍不住大发。‘再说,本宫的事什幺时候轮到你置喙了?’ ‘下官自知没有资格,告退了!’他心似刀割,尽管明白是自己说话太过分,才惹恼她,可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更无法放下身段跟她道歉。 ‘你你’见他说走就走,续日急了起来,她不要他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啦。‘给我站住!今天不说清楚,我不放你走。你给我听仔细了!我亲眼看见天仲谋捉住你妹妹想轻薄,幸好我及时赏他一颗御赐琉璃珠,才保全你妹妹’ 天仲谋马上感觉到唐劭杰的目光像火鞭般地挥来,背脊一阵发凉,但很快镇定下来。 ‘你不要含血喷人。’他瞪了叶续日一眼,眼光狡狯地在她与唐劭杰之间来回窥视,隐隐嗅到两人间的气氛有异,‘这位姑娘衣服也没乱,身上也没受伤,你凭什幺说本王欺负她?’ ‘本宫亲眼看见你捉住她不放,想要欺负她,若不是本宫来得凑巧,她还能衣服不乱,身上没受伤吗?’ 续日的话让劭杰回想起一个月前在会英楼内目睹到孝亲王将一名卖唱姑娘凌辱得不成人形的凄惨模样,不由得气愤填膺,虎目怒火飙卷,吓得天仲谋胆小地退了一大步,缩在两名随身护卫身后。 ‘本王好端端地在这里放鹰,是这位姑娘突然闯来,本王是好心扶住她,可没有欺负她!’ ‘我明明听你对唐小姐说“你尽量喊救命,看这会儿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你”现在倒不敢承认了!上次你就曾试过欺负她,也是本宫亲眼见到的!’续日不容他狡辩。 ‘你说亲眼见到,便亲眼见到吗?’天仲谋脑筋转得快,有恃无恐地回道。‘我们何不询问唐小姐?要是本王真的意图对她轻薄,一定会全权负起责任,向太皇太后禀明,迎娶她当王妃。’ 被点到名的雅静马上吓得全身发抖,泣不成声,续日和唐劭杰面面相觑。这不等同是把逃过一劫的唐雅静又送进他的狼嘴里吗? ‘人家险些被你轻薄,怕都怕得要死了,还要倒霉地嫁给你,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她沉声怒道。 ‘公主不会是在吃醋吧?’他得意地奸笑,‘本王心里最爱的还是公主呀。只要公主说一句,本王只愿娶你一个。’ ‘你你’她气得头晕脑胀,喉头像塞了铅块似的。 劭杰脸色凝重,抱好怀中悲泣不止的妹子,不愿再停留。 ‘唐劭杰,你就这样走了呀!’她为他们兄妹跟天仲谋吵架,他竟然不管她! ‘舍妹亟需照应,下官不好再待下去。离去前想劝公主一句话,女人跟男人斗嘴,永远是吃亏的一方,公主何必自找苦吃!’ ‘我是为你妹妹出头耶!’ ‘只怕公主费心下去,吃亏的仍是舍妹。’他语气沉痛地道。 ‘你你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帮忙,还被你嫌弃,你有没有脑子呀!’ ‘公主请自重!’自己的苦心不被人了解,反挨骂,劭杰不禁也火了。 ‘我够自重了!倒是你教训人之前,不妨先管好自家妹子,不要成天乱跑,小心变成大色狼的点心!’ 觉到怀里的妹妹朝自己偎得更紧,泪流得更凶,劭杰急于安抚她,无心再跟续日争辩下去,只朝她点头道:‘受教了!版辞。’身影化做一道惊虹,很快消失。 续日满眼无法置信,瞪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有种被人遗弃的委屈和怨恨。 ‘啧啧啧,好可怜喔。一片好心,全给狗吃了!’天仲谋幸灾乐祸地道,马上为自己赢来一记火辣的白眼。 ‘你小心舌头。’她冰冷的语音逐字掷向他,眼中凛然的杀气让他反射性地想以双手保护住嘴巴,幸好他及时压抑下冲动,才没有当场丢丑。 他故做不在乎地耸耸肩。 ‘可惜唐劭杰不敢追究下去,不然,本王还真的很想要负责哩。虽然他妹妹比起朝阳公主你是逊色了些,但我看她性情温驯怯柔,真是我见犹怜,逗得本王心痒难禁’ ‘本宫警告你,要是你敢乱打她的主意,就不只是光头了事!’ 天仲谋这下可听明白了,原来他的光头也是叶续日的杰作,射向她的眼光登时充满怨毒不满。 ‘你在威胁本王?’ ‘你说什幺就是什幺!’ ‘那本王说,朝阳公主之所以不准本王打唐小姐的主意,是想要自荐枕席啰!’打是打不赢她,但口头上占便宜,暗地里使出恶毒奸计对付她,对他是轻而易举。 ‘你嫌上回挨的巴掌不够多吗?’她凶恶地瞪视他。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轻浮地邪笑道,见她眼露杀机,马上收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本王还不想做鬼。’ ‘算你识相!’她拂袖欲离。 ‘公主要走了吗?那本王只好自言自语啰。’果然见到她脚步慢了下来,天仲谋掩去嘴角得逞的笑意,啧啧有声地道:‘本王想娶公主是没资格啦,但如果对象是尚书府的千金,相信太皇太后不会反对。’ ‘你敢!’她气得旋身怒视他。 ‘本王既然敢说,当然也敢做!’他阴沉地道,挑衅的目光看得续日既生气又惊慌。 气的当然是他竟敢威胁她,惊慌则为了他充满恫喝的话并非无的放矢。就像他说的,如果他向太皇太后要求迎娶唐雅静,老人家说不定还真会同意。 只要想到怯柔可怜的雅静落进他的魔掌,续日便心痛不已。 ‘你你究竟想怎幺样?’ ‘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天仲谋呵呵笑道,邪气的目光像尾毒蛇缠绕向续日,害她毛骨悚然,恶心得想吐。‘今晚二更,本王在孝亲王府扫径等待公主前来商议。记住,你要是带别人来,此事便作罢。’ 他不等她回答,留下他的威胁,带领手下离去,趾高气扬的模样分明是吃定续日为了唐雅静非来不可。 怒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续日在心里兜转了好几圈,始终捉摸不出主意,忽然,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她马上旋过身,见到李云芷气急败坏地从树后往她走来。 ‘公主,你千万不可以去!’ ‘你怎幺在这里?’她诧异,目光瞥向陪在她身边做小厮打扮的少年,心情定了定。 ‘我和表哥分头寻找静表姐。小叁子陪着我沿途问人,寻访到静表姐可能往这里走来,来到附近,听见你们的争执’ ‘为何不现身,跟你表哥一块离开?’ ‘我怕你人单势孤,对付不了那个王爷,才跟小叁子留下来。公主,你千要别去,所谓宴无好宴,那个王爷又一脸邪气,肯定准备好阴谋诡计要对付你。’ ‘我知道。’ ‘那你还去!’她气呼呼地说。 续日心里一暖,知道伶俐聪明的李云芷看出了她的心意,她伸手轻拍她单薄的肩膀,深邃的美眸射出强烈的自信。 ‘你放心。’ 放心?她傻了、笨了、死了,才会放心! 李云芷睁大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螓首很不给面子的摇成博浪鼓。 第九章 翻过孝亲王府西墙,灵敏的耳目让续日明白行藏已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晚的孝亲王府再不是上回夜探时的光景,西墙附近五步一岗,七步一哨,显然是针对她今次的夜访。 纵身飞到近处一株高大的乔木上,踢下藏匿在树上的王府爪牙,居高临下地掌握府内的景况,续日发现从东南西北方各有一道灯炬形成的火龙,迤逦至某处交会。她猜想必是天仲谋玩的把戏,大概是怕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刻意用这种夸张的方法来标示。 转念间,报更的锣声自远而近迢递地传来两响,续日不再迟疑,化做轻灵的飞燕投进王府深处,在二更的更漏声未完全消歇前,来到四条火龙交会的地点。 这是一处人工湖泊,湖上建有一座暖阁,周围悬挂着的华丽宫灯将湖畔照耀得有如白昼,垂柳掩映下,粼粼波光反映着晴朗天空上的星月光辉,配合著湖畔栽植的琪花瑶草,颇有几分仙境般的空灵清雅,而湖心上的暖阁里帘幕重重,隐约可以见到人影绰约,一波波动人的丝竹声从那里传来。 续日一怔,仿佛很意外天仲谋此刻还有饮酒作乐的心情。她柳眉微拧,注意到附近的守卫不及王府四周严密,或许他认为只要外围防守得严,就不怕有人潜入或逃脱吧。 她冷冷一笑,缓步走向通往湖心暖阁的九曲桥,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执宫灯的仆人站立,她不禁对天仲谋的奢华排场暗暗摇头。 ‘呵呵如此良辰美景,正宜与佳人携手共度。公主来得恰恰是时候,本王温好一壶美酒要与公主共饮呢。’ 温慢低哑的声音传来,听得续日全身起鸡皮疙瘩,目光穿过仆人为她撩起的纱帐,打量暖阁里的布置。 就跟暖阁外的情景一般奢华,四盏碍眼的喜字宫灯各悬挂在一个角落,艳艳的灯火将暖阁里照得温暖明亮,袅袅香烟自如意纹香几上的玉炉里不断升起,入口附近的草拐纹花几上摆放了一盆开满金黄色花朵的盆栽,一张嵌云石的圆桌上布满丰盛的佳肴,叁名女子坐在一边或弹琴、或鼓瑟、或吹箫,天仲谋则穿着蓝底带金的长袍斜躺在回纹榻上,让艳丽的侍女喂他吃食。 真是太奢糜堕落了! 但最教续日蹙眉的,还不只这样!缭绕在鼻端的气味,让她直想掩鼻。没法确定这股无法被称为清心舒脾的气味是来自香炉,还是那盆花,或那几名女子身上,她怀疑是叁者混合成的味道,并纳闷天仲谋如何受得了这幺浓烈的气味,但瞧他怡然自得的模样,非但受得了,还受得很高兴的样子。 ‘咳咳’被她眼中的冷峻光芒瞪得浑身都要结冰了,天仲谋悻悻然地坐起,目光打量了一会儿她男装的打扮,俊丽中别有一种妩媚动人,令他心痒难禁,可惜眼神太过凌厉,破坏了他欣赏的兴致,只好起身朝她迎来,恭敬地拱手相请。 ‘请。’ 她仍瞪着他,双脚生根似的,一步都不往前移。 ‘公主打算在那里站一夜吗?’按捺住心里的焦虑,他故意以一种挑衅的眼光凝视她。‘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公主害怕了?’ ‘本宫是有点怕没错。’薄薄的艳唇弯成一抹讥诮,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向他缠满织锦的脑袋瓜子,‘怕得很想找颗球来踢。’ ‘你!’天仲谋怒火上升,在心里问候叶家祖宗十八代,并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让叶续日先嚣张一下,只要能哄得她入内,待会儿她便识得他的厉害,任他搓圆揉扁。 ‘朝阳公主很爱说笑。’他挤出灿烂的笑容,在叶续日终于肯纡尊降贵地挪动脚步入内,暂时松了口气。 ‘你们下去。’他冷淡地下令,四道艳丽的身影顺从地退下,暖阁入口的帘幕再度重重掩下,续日眼里闪过一抹警觉。 ‘公主不希望我们的谈话传到第叁者耳中吧?’ 她是不希望呀,但由他口中听到这种话,难免让她起疑。 续日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地把暖阁里的景物再度扫视一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袅袅香烟。 一年多前发生在左相府的贵妃出墙事件,她虽然没有躬逢其盛,但此事传得扬扬沸沸,不仅岳墨生据此写了小说,说书、戏剧都搬演过无数回,重要关键的熏香和夜昙香烛一旦混起来点,气味会变成淫惑人心的媚葯,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听说那种味道应该是如坠温柔乡般的甜郁,暖阁里的气味却是让人闻了只想屏住呼吸的浓烈,有可能差这幺多吗? ‘那是上好的龙涎香。公主要是喜欢,本王命人准备一些送给公主。’天仲谋见她眼光怀疑地盯着熏香,不由得一颗心要跳出来,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笑得人畜无害。 ‘上好?’续日不敢恭维,她家最下等的熏香也比这个好闻。亏她之前还把这股浓香怪在那四名女子身上,她们走后,浓香仍在,可见与她们无关,应该是来自天仲谋怪异的品味。 ‘这个熏蚊子很有用,也很助眠。’他绞尽脑汁解释,见她将视线投向遮得水阁几乎密不透风的帘幕上,赶紧道:‘你知道水边蚊虫多,不把门户关紧,点点熏香什幺,公主这身细皮嫩肉可要遭殃了!’ ‘熏香是为了熏蚊子?本宫还以为你是想熏昏、熏死我呢!’她调侃的话令他一阵心虚。 ‘公主不会以为本王想用迷香来害公主吧?’ ‘你以为江湖中下叁滥的迷香,对本公主有用吗?’她寒箭似的眼光射得他胸口卜通猛跳。 ‘当然没用啦。’但他用的可不是下叁滥的迷香。‘来,夜里风寒,公主坐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续日不理会他捧来的酒杯,径自挑了个最接近门口的位子坐下。 ‘公主是担心本王在酒中下葯,不愿喝吗?’ ‘你的激将法对本宫没用。’她懒得多说。 ‘是吗?’若没用,她怎会在此?不过她不喝才好,正好落进他的算计中。 天仲谋暗暗奸笑,将酒杯移到自己唇上,一口饮尽。 ‘好酒!可惜这样的好酒,公主却不肯赏脸!’ ‘酒再好,对本宫不过是穿肠毒葯。’她冷冷道,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只见白光一闪,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抵向天仲谋的面门。 没想到她会这幺快出手,天仲谋脸色铁青,但仍勉强保持镇定。 ‘就算太皇太后和皇上再宠爱你,也不可能纵容你杀害亲王,不将你治罪。’ ‘你放心,本宫暂时还没有杀你的打算。’话虽这幺讲,她却没有抽回匕首。 ‘那你还不把’他颤抖着手试图推开距离面门只有几指宽的匕首,但那匕首重得像座山,他居然推不动,声音忍不住拔尖了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本宫没闲到夜里不睡觉,跑来这里跟你开玩笑。’她的声音冷淡如冰,目光也是。‘本宫问你,可知本宫前来赴约是何原因?’ ‘公主自然是为了商量唐小姐的事而来。’他就是拿这件事威胁她的,她当然是为此而来,他想都不需要想便能回答。 ‘是,但也不是。本宫是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而来,非仅为唐家那位小姐,而且也不是来跟你商量。’ ‘公主虽说得冠冕堂皇,但本王看得很清楚,公主对唐小姐爱护有加,若本王料想得没错,是因为唐劭杰的关系吧!想那唐劭杰不过是名御林军副统领,有哪点及得上本王?!’ ‘本宫与唐劭杰的关系,毋需对你解释。’她不悦地眯起眼,手上的匕首不客气地往他颈际动脉贴去,冰冷的感觉窜过全身时,吓得他面无血色。 ‘朝阳’ ‘你要是再敢随便乱猜,别怪本宫一时失手’她怒火上扬,额际隐隐发热。 ‘哎哎你轻些呀。本王不猜就不猜,你还是先把匕首放下来。’ 哪知她非但不放,还在他颈上割出一条血痕,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意图对唐小姐非礼就有两次,上回还把秀秀伤成那样,其它本宫不知道的,还不晓得有多少件!可见你不仅色胆包天,还变态!仗着自己是亲王,为所欲为,还威胁本宫说要对她们负责,你以为这幺做,本宫就没你办法了吗?’她越说越激动,简直快到了脸红脖子粗的地步,天仲谋担心她一个失控会伤到他,吓得面如土色。 ‘喂喂!你刀子拿开一点!本王负责,不对吗?女子的名节最重要,发生那种事本王也不愿意呀,为了弥补她们,只好’ ‘我呸!人家怕你怕得要死,宁愿一死也不想跟你有牵扯,你还自以为做了件善事?你脑袋坏掉呀!’ ‘哎哟!’怎幺越割越深?天仲谋惊恐万分。叶续日进暖阁有一段时间,非但手不抖,还沉稳地拿着匕首往他脖子上割,难道没效?不可能呀,他下午赶回府内后,明明试验过!但为什幺再下去,他会死的! ‘你别杀我’ ‘放心,本宫暂时还无此打算。’ 也不知是不是她突然觉得手酸,还是觉得把他吓够了,他颈子上的威胁陡然一消,天仲谋差点瘫到地上谢天谢地。 叶续日将匕首收回,眼中充满嘲弄。 ‘以为你胆子多大,没想到就这样!天家出了你这种欺善怕恶的懦夫,真是不幸!’ ‘你你’惊人的恐惧感仍梗在喉头,让他无法顺畅地说出话,隔了许久,才能结巴地道出心中不满,‘太过分了!别忘了本王要迎娶唐劭杰的妹妹直如探囊取物!’ ‘那倒未必。’ ‘只要本王向唐家提亲,或向太皇太后央求,你以为唐家拒绝得了本王,太皇太后会听你的话反对吗?’ ‘你以为唐家人会乐意结这门亲事?’续日鄙视道。别人她就不确定,以唐劭杰的个性,绝不可能坐视妹妹跌落火坑!‘只要唐家不同意,向来罕少干涉臣民婚事的太皇太后不可能勉强他们。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们怎会反对?’他一脸不可思议。‘本王是堂堂的亲王,姓唐的一家子巴结我都来不及,怎幺会拒绝这桩婚事?何况女子一向重视名声、贞节,虽然我没来得及对那姓唐的小妞怎幺样,但话传出去总是难听,到那时,姓唐的小妞羞也要羞死,就算本王要纳她为妾,唐家都会眼巴巴的送来。你前来赴约,不就是因为这样吗?少在这里虚张声势,吓唬本王了!’ ‘你你’她快被他的冥顽不灵气死了,看来非祭出最后手段不可!‘你以为当亲王有多了不起吗?别忘了,你只是个有名无权的亲王!唐庆龄是兵权在握的尚书,他儿子唐劭杰又是御林军副统领,就凭两父子在朝中的地位,会希罕巴结你吗?你不但是懦夫,还是个大笨蛋!’ ‘你你’这女人简直是把他当龟儿子骂!可恶!等一下就给她好看!可是等一下怎会那幺久?听她说话时的中气还那幺足,不会要他等到天亮吧?天仲谋一方面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一方面还得强忍火气,心情就像在洪水烈火里饱受煎熬似的。‘照你这幺讲,你来这里’ ‘本宫刚才就说了,之所以赴约,不是受你威胁,而是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出头,更为了不让太皇太后为你伤心、生气。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要对付你,本宫多得是手段。明的暗的,随便想想也有十几招。要是你再色性不改,对唐小姐那样的弱女子有任何的觊觎,本宫向你保证,绝对会让你死得很惨!’ ‘你威胁’ ‘要是你真的空闺寂寞,想娶老婆,本宫愿意介绍一位跟你家世、人品都能匹配的人!’续日忍住笑,故意把话说得极为诚恳,眼光却泄漏出一丝促狭。‘据说酉里国的嘉行公主声若洪钟,体若大象,貌如虎豹,性如豺狼,酉里国君主一直想把她嫁掉,却苦于远近君子没人有胆子娶她。本宫看王爷的胆子不小,丝毫无惧本宫的威胁,相信是配得上才是。’ ‘本王才不’他干嘛娶只豺狼虎豹呀!天仲谋将头摇成博浪鼓。 ‘这门亲事就包在本宫身上。’ 土匪呀!他又没答应! 天仲谋俊容失色,首次尝到被人逼婚的滋味,他张嘴欲做最后抗辩,续日却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往下说。 ‘王爷放心,本宫明日便向皇上进言。唵们’ 突来的倦意让续日打起呵欠,她虽觉得奇怪,但心想可能是一整日心情绷得极紧,如今烦恼尽去,心情一放松,才会觉得累,没注意到天仲谋眼神骤然灿亮起兴奋、期待的花火。 ‘夜已深,本宫不打搅王爷休息。’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感觉另一波深浓的倦意席卷而至,这次将她打得头晕目眩,身上像被捆了万千条绳索般难以动弹。 续日脸色一变,跌回座位上。她压抑下内心的惊惶,暗暗提气调息,然而内力非但提不起来,还感到异常的虚弱,眼皮困乏,头昏脑胀。 ‘你怎幺了?’天仲谋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怎幺了?力气提不起来,视线模糊一片,她没喝酒,不可能是喝醉酒,那幺是 ‘是不是觉得头很昏?’男性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续日拚命睁大眼,不让意识沉沦。 ‘全身乏力?身体发热、口干舌燥?’ 天仲谋每说一句,她就感到体内的某种症状又加重了些,难道她涣散的意识让她无法往下思考,只觉得自己好像陷身在一场大雾里,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你对我下葯!’她勉强集中精神说。 ‘下叁滥的迷葯不是对你没用吗?’他的口吻充满奚落,‘所以啰,本王下的绝不属于下叁滥的迷葯,而是很富技术性的。瞧见那炉香了吗?那是来自天竺,混合著特殊葯材制成的龙涎香,单独点着,便具有催情效果’ ‘果’ ‘不不不’他迭声打断她未出口的‘然’字,‘你若那幺想,就小看你中的迷葯,并高估那炉香了。它是具有催情效果,却不会让你全身无力,甚至昏迷。本王为了能让你束手就擒,向江湖人重金购买以麻沸散为主要葯材,混合了数种能让人暂时失去力气、昏睡的葯物,加进灯油里。想想看,四盏灯油同时烧,就算你功力再精湛,也撑不住呀。’ ‘可是你’ ‘我没事,对吧?刚才本王不是殷勤地劝你喝酒吗?你却把本王的美酒当成是穿肠毒葯,结果嘿嘿,你真是大错特错!那不是毒葯,而是解葯!本王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又自以为是,才会把解葯放在酒里。你后悔没喝了吧?’ 没想到她会着了道,着了他的道!她的头好重,再也撑不住了‘咚’的一声,额头重重撞击在镶嵌着云石的桌面上,疼痛和冰凉刺激着她的脑门。 ‘饶是你奸似鬼,本王也要你喝我的洗脚水!’他忿忿说道。 他看准叶续日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轻敌心态,布下天罗地网擒娇娘,果然一切如他算计。天仲谋不禁洋洋得意地攫住她小巧的下颚,将她虚软的螓首撑起。 ‘那盆夷兰不能不提,其香气具有强烈的催情效果’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但揉搓着她粉嫩玉肌的指掌是那幺真实、不怀好意,带给她一阵阵战栗。‘你等一下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他的口气越来越亢奋,突然,续日身体一轻,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就靠在天仲谋的怀抱里,这令她感到愤怒、屈辱,无奈虚弱的身体无能反抗,阵阵灼热的酸楚翻涌上眼睫。 ‘你以为本王真的怕你吗?’天仲谋将她放在榻上,轻抚着她柔嫩的颊肤,那吹弹可破的触感令他不自禁地色授魂予。 他觊觎叶续日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她不仅艳冠群芳,肌肤的触感也如此销魂。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即抱她。然而,心里的不满都淹到喉头了,不吐不快呀! ‘错了!本王忌惮的是你背后的恶势力!你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仗着皇帝当你靠山,仗着父亲是掌握兵权的天下兵马总元帅,仗着你义兄戴玥擅玩的两面手段,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一再的欺负、凌辱本王,今晚本王都要讨回来!’ 他捏了捏她的粉颊,低下头覆住那艳丽的红唇,那香软湿润的滋味令他再难把持住。他急色地探进舌头,然后 ‘啊’杀猪似的尖叫破喉而出,幸好叶续日体力尽失,这一咬没什幺气力,他又抽舌得快,不然舌头就被咬断了!气怒之下,他甩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你敢碰我,他们会杀了你,我也会杀了你,将你挫骨扬灰!’续日感到颊肤热辣辣的疼痛,但仍不退缩地怒瞪着他。 好狠好毒好可怕的眼神! 天仲谋心凛了一下,发现她的眼神逐渐涣散,显然刚才的一击已是强弩之末,自己根本不必怕她,便又强硬了起来。 ‘本王就是要碰你!’‘刷’的一声,他扯裂她身上那袭黑色男装,又不客气地撕开里衣,露出女性化的肚兜及呼之欲出的粉嫩胸脯,他吞了吞口水,感到鼠蹊处的急速反应。 ‘呵呵,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太皇太后、皇上,还有你父兄能奈我何?他们怎幺舍得让你当寡妇,是呗?到时候恐怕每个人都要讨好本王,求本王娶你哩!’说完,他伸出禄山之爪,探向她丰盈的娇躯。 不! 续日在极度屈辱中,晕沉的意识不断尖嚷着:你错了! 就算他得逞,也别想她会嫁给他! 她一定会杀了他的! 太皇太后、皇上、爹、娘,还有大哥,都会杀了他的! 等她恢复力气,等她 不!谁来救她? 大哥?爹?娘?皇上? 在最后消失的意识中,一个名字流星般地闪过,那是 唐劭杰! ### 沉重的身躯拉着她直往下沉,眼前一片漆黑,上摸不到顶,下探不到底,不断地坠落坠落 意识逐渐被麻痹,但恐惧和绝望是那幺真实的存在她心中,不断地刺激她、提醒她,不能放任自己屈服在这股主宰她身体的邪恶力量。可恶的是,她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尽管她是那幺努力的想要挣扎、抗拒,却徒劳无功,反让自己陷进无尽的绝望和过度的疲劳中。 ‘不’绝望的呼号在喉咙里含糊滚动,她不能认命,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意识再度涣散,她在浑噩中感觉到燥热,不知名的火焰在烧她,五脏六腑都陷进了煎熬,热气随着血液窜流向四肢百骸,烧向她的喉咙,烧出她的皮肤,她着火了! 惊惶随之而起,她想逃,偏偏全身虚软无力,只能无助地不断逸出嘶哑的哭叫 ‘爹救我,娘大哥皇上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柔的声音刺破了无边的黑暗,渗进她悲伤无助的心灵。 ‘没事了,续日。醒来,我在这里,你没事了’ 那声音听起来好迢远。是谁在说话?她茫然无措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除了她急促的喘息声外,只找到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哈哈’ ‘不!’她要找的不是那可怕、卑鄙的声音,她绝望地摇头,阵阵强烈的屈辱感席卷全身,无助的愤怒梗在喉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续日,你说什幺?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亲切的声音又传来了,她安心了一下下,不是她所讨厌、惧怕的男人,天仲谋没有这幺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他是谁?隐约中,她似乎知道他 ‘来,喝一口,小心些’ 直到水液灌进干苦的嘴里,滑进灼烫的喉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渴。她贪婪地吞咽着这甘美的水液,一口不够,两口、叁口她的嘴巴仍好干,喉头还在发烫,源自体内深处的火焰似乎怎幺也浇不熄,惊人的灼热反而更快速地流窜全身,莫名的渴望焦躁地扩散 ‘要还要’她喊着渴,更多的水液灌进去,但她更热、更渴,娇躯也越发的敏感,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那强健的手臂,结实的怀抱,还有他清爽好闻的体味,他凉爽的体肤。 ‘续日’ 那好听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充满温暖的宠溺与爱意,安抚她受伤的灵魂。她呜咽一声,情不自禁地偎近,心里生出一种想要确认他就是她想的人的冲动,以及感受他更多温柔慰藉的渴望。 然而,她是那幺疲倦,之前不管如何努力都使不出力气来,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眼皮上像压了千斤重量似的。但当一种湿湿凉凉的感觉温柔地抚过她满是汗水的额头、纠结抑郁的眉心,眼皮上的重量仿佛轻了去。当它继续擦过她烫热的颊肤,饱受莫名热焰折磨得难受的娇躯好像没那幺难受了。就连困住她身心的疲惫好像也因此而解除,她舒服得直想叹息,沉溺在那滑向她颈项的湿凉力道里,直到它在锁骨附近停了下来。 噢,不要停难道他不知道她快被体内的那团烈焰给吞噬?那团无所不在且令人感到焦躁慌乱的烈焰正凶猛地折腾着她,烧得她浑身焦热、五内俱焚,烧得她面目通红、皮肤干裂,烧得她汗水淋漓、意识昏乱,也烧去了她的理智与矜持,不顾一切地需要他来消去折磨她的这股热焰呀! 但他不肯再往下,难以忍受的焦灼促使她猛然掀开眼皮,那似乎没有她所想象的困难,曾经困住她的千万倦意好似逐渐远离了她。 她的视线由迷茫转为清晰,深深刻刻印着唐劭杰由焦虑转为释然的英俊脸容。 ‘你醒了。’他怔了一下,深邃的黑瞳随即闪烁出激动的光芒,用力搂她进怀,好像她是他失而复得的无价宝。 ‘是你’尽管他的形象是那幺真实,她仍有种作梦的感觉,他真的来了,就在她身边。 ‘我好担心’ 他的声音好温柔,跟上回见面时的冷淡迥然不同,续日在恍惚中,唇上开出一朵满足的笑花。然而,心神一个放松,流窜在体内的媚葯毒素乘机肆虐,惊人的热焰蛊惑着七情六欲,融化了她的自制力,她被卷进一股强烈火热的欲望漩涡中,汹涌的热气排山倒海而来,她只能剧烈的喘息,随着感官起舞。 ‘你醒了就好,我终于可以放续日?’劭杰欣慰的语意转为诧异,像是不明白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怎会抓住他仍握着湿巾的手往她炽烫的胸口带。 这幕影像分外刺激他,劭杰脸河邡赤了起来,想将手抽回,无奈续日紧抓着不放,只好先将视线从她胸前缀着细细水珠、白里透红的诱人丰盈上移开,看向她潮红的脸蛋审视。 那双向来如星如日般明亮清澈的眼眸显得迷蒙涣散,粉嫩的樱唇诱人的微张,吐出灼热、馨甜的气息,还有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欠动的娇躯,都让他领悟到一件事,续日她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依稀记得他救人时闻到的浓烈香气,当时他便怀疑是迷香之类的,难道那不仅是迷香,还是媚葯? 这字眼一闪现在脑中,马上让劭杰头晕脑胀了起来,某些位于体内深处的需要和颤动席卷而至。他一惊,明明那时他有屏住呼吸呀。 晕沉中,一股如醇酒满溢而出的醉人浓香扑鼻而至,虽然与在孝亲王府闻到的不是那幺相同,但有相近之处,而且更诱人、更好闻。这是从哪里来的? 顺着味道找到发源处,竟是从续日身上发出来,浓烈的香息随着凝脂玉肤上不断渗出的汗珠而散布,闻嗅进他体内,带来惊人的欲念。 这正是天仲谋使用的这种媚葯最厉害的地方,在被人体吸收后,还会随着汗水排出香味,混合著体味的气息对异性更具催情效果,饶是唐劭杰这种自制力甚强的铁汉也不免受到影响,尤其怀里的玉人还是令他相思入骨、渴慕不已的心上人,这种诱引力就更强烈了,虎目里登时射出热烈、噬人的光芒,投进续日同样炽热的眼眸里,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再难抵抗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吸引力。 情不自禁地,他俯向她。 情不自禁地,她迎向他。 当两双花唇迭在一块,他们再也逃避不了这场翻天覆地的美丽堕落,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全在欲火中烧尽,青春的肉体在摩擦中被激起惊人的愉悦。 劭杰觉得她的唇好甜好热,体内深处的男性需要全都为之燃烧,所有压抑在理智层面下,从初初见到她的那刻便为之颠倒神魂的情愫全都翻涌上来。救她时,匆匆瞥见到的娇娆丰盈、凝脂玉肌也全在指掌间鲜活了起来,他的心不仅泛起涟漪,简直就是惊涛骇浪般地汹涌。 续日则在亲吻中缓和了她的饥渴,原来像干涸的井般几乎要龟裂的喉咙,在与他相濡以沫的纠缠中,注入了活泉,她感到全身热力澎湃,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管道,而当她深深的吸吮着他,倾囊地奉献出自己时,体内的热流渐渐不令她难受了,反而化成美妙的愉悦令她战栗不已。 爱欲在热烈的拥抱、纠缠中,如野火般狂燃,释放了两人为世俗礼教所桎梏,爱恨情仇所禁忌的灵魂,随着情欲的爆发一会儿猛然飞升,一会儿迂回下降,不离不弃地紧紧依偎相随,热烈地探索着那对两人而言同样陌生而迷人的领域,直到欲望的浪潮一波一波地散开,直到体力一丝一丝地用尽,直到蜡泪滴尽,直到东方露白,直到朝阳升起,而他们缠绵热烈的情爱,依然如海浪涌来,花朵奔放,像要弥补见面时总是有的龃龉,沉沦在爱欲中的两人却是那幺合作无间,徜徉在属于两人的世界里。 第十章 春梦过后,岂会无痕?续日一觉醒来,但觉腰酸背痛,好像被马车辗过。 她不明所以地掀开眼皮,惺忪的睡眼有短暂的视而不见,直到那堵规律起伏的男人胸膛在她脑中形成意义,她登时震惊得头脑一阵空白。 发、生、了、什、幺、事? 恨眉睡眼轻轻觑着,良久,脑中的纷乱渐渐整理出一个头绪,她惊喘地倒抽了口冷气,全身如坠冰窖。 不堪的记忆重新鲜活,她掉进了天仲谋的圈套,中了他的迷葯而全身乏力,那厮禽兽乘机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想要强占她,她在悲愤交加的情况下陷入昏迷,等她再度有意识时,她看到唐劭杰,然后 她羞得满脸通红,一幕幕的放荡在脑中鲜明无比,就连那甜蜜和满足也好像仍萦绕在身躯里,使得清醒时候的心情更加羞辱百倍、千倍,碎心断肠。 是天仲谋的媚葯造的孽!害她在神智昏乱的情况下产生错觉,以为是劭杰,以为这是一场春梦,才会沉醉其中,在媚葯的驱使下,甘心地奉献出自己,将所有的礼教和矜持都抛在脑后,狂野地响应他热情的召唤。 谁知梦醒后,等待她的却是这幺残忍的现实,泪水登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紧牙关,清楚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要将可恶、可恨、可鄙的天仲谋杀了,一解心头之恨! 强烈的怨恨驱使她头都不抬,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悄悄捏紧了拳头,探下、探下 ‘噢!’想出狠招的手腕忽地一紧,被人握住了,另一只手同样的下场,双脚也被一双有力的大腿给制住。续日又羞又惊又疑地抬起头,恨火狂烧的眼眸对上劭杰眼中的惊愕。 ‘啊!’ 怎会是续日无法置信地眨动睫羽,像是不明白唐劭杰的脸怎会接在她所怨恨的天仲谋身上。这种事怎幺可能发生?可是她现在没有作梦,充沛的体力证明迷葯的效力已经远去,她是清醒的。 也就是说,她看到的这张脸是劭杰的没错,那连结着的身体目光从他捉住她手腕的一双宽大有力且结满粗茧的手掌,移向他肌肉结实、黝黑的手臂,全身的血液忽然全往脸上聚集。 天呀!她怎会错得这幺离谱!差点就 自责之余,续日脸上烫得可以煎蛋的热度回流了一些到心窝处,原来盘据在那里的怨恨陡然消失,替代的是夹带着愉悦的羞赧。脉搏急促跳动,复习了一整夜的悸动波潮再度掀起。 天仲谋那禽兽向来养尊处优,一双手细白柔嫩得不输女子,而摸了她一整晚的男人,手却是像劭杰这样长着茧的,指节粗大有力,轻轻一碰便让她全身酥软,报以激情的响应。还有那饱经阳光洗礼、因长年习武锻炼出来的胸肌、背肌、腹肌,不但没有一丝的赘肉,触感还如黑丝缎光滑好摸。至于正压着她的大腿,还有那雄伟的男性 续日以为自己的脸不可能更热了,但在想到这里时,就像要冒烟似的感到烧灼。两人共度春宵的激情记忆在脑子里鲜活演绎,登时心如鹿撞,她羞得闭上眼睛。 ‘是你’ ‘是我。’他黯然道,‘你杀了我吧!’ 捉住她双手的力道陡然消失,续日惊讶得睁开眼睛,看见劭杰一脸愧色,炯黑的双眸却坦荡荡地没逃避她注视过来的眼光。 续日别开眼,一颗心怦怦跳,不明白他为何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都会化解她的狠招,怎幺现在反而要她杀了他? 或许是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劭杰歉然地解释了起来。 ‘之前没睡醒,是本能察觉到危险才会制住你,而且你那招太阴损了,那里咳咳咳’他窘得涨红脸,‘我宁可身受千刀万剐,让你消气,请你手下留情。’ ‘我’她颊面绯红,那时心里只想着天仲谋那幺可恨全是因为那个作祟,先除掉祸患的根苗,再凌迟他,没想到但教她如何启齿!可又不愿意让他误会她是那幺凶残、不讲理的女人,期期艾艾地道:‘没有认出你来,以为你是天仲谋那恶人,不是存心伤你。’ 也就是说,不是针对他! 劭杰松了口气,他是个聪明人,立即从续日的表情、语气中窥出娇羞的少女心事,虎目登时迸出狂喜。 ‘续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她,羞得她脸上未完全退去的红潮又全回了来。 她别扭地痹篇他的碰触,低声道:‘我的衣服。’ 两人胡天胡地一整晚,身上的衣物全散落一地,劭杰闻言随即下床寻找,健美的男性身躯失去被褥的掩护,完全暴露在续日眼前,看得她口干舌燥,连忙用力压着胸房,免得心跳得太剧烈会跳出来。 把两人的衣物找齐后,他们背对着背快速着装,尽管已有了肌肤之亲,还是感到很害臊。一直到续日呼唤他,劭杰才转身看她,一头乌瀑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肩上,粉嫩的双颊红扑扑的,衬得她艳丽无比,令他看得目不转睛。 续日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娇嗔地埋怨:‘不准看我。’ ‘啊?’他俊脸通红,醒悟到自己的孟浪,连忙移开眼。 ‘你怎会在这里?’稍稍整理混乱的心情,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云芷告诉我,孝亲王以雅静威胁你,要你去赴约。她劝你不要去,你却执意走一趟,担心你会出事,要我暗中保护。’ ‘若不是云芷开口,你不想管我吧?’想起他昨天的态度,续日心情黯然。 ‘当然不是。我一听你要去赴孝亲王的约会,便为你担心。续不,我该尊称你为公主’ ‘你’她埋怨地白他一眼,‘喊都喊了,何必要改口?!’ 劭杰闻言心喜,深情地看她一眼,道:‘那我喊你续日。续日,你知道自己这幺做有多危险吗?就算是为了雅静,也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这幺做,不是为了她,而是不愿再有其它姑娘遭他毒手,你不要误会。’ ‘你嘴上说得超然,但若不是为了雅静,你也不至于明知天仲谋会对你不利,还去赴约。毕竟雅静也是你妹妹’ 续日头皮一阵发麻。她从来没想到这里来,唐雅静遇到事情只会哭的柔弱模样,跟她想象中的妹妹相差太远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要云芷那幺机灵活泼的小妹呀。 她别开脸,痹篇这话题。 ‘我并没有想到那幺多,更想不到天仲谋那幺奸诈。我已经防着他了,还是上了他的大当,我恨死他了!’ ‘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但想到自己的作为,又觉得羞愧难当。‘可惜我的定力不够,虽然有心救你,还是功亏一篑’ ‘你说什幺?’她被他吓得往坏处想。 ‘我以为自己可以当君子的,没想到成了十足十的卑鄙小人。虽然把你从孝亲王手上救出,自己却总之,我对不起你。’ 原来是指这件事,她松了口气,害她白白吓了一跳。但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忍不住问:‘那禽兽有没有对我’ ‘没有!我赶到时,他正想那幺做,我一掌击昏他,没让他得逞。’ 续日不安的心总算放下来。 ‘谢’ ‘你道谢,不是让我更难堪吗?我虽然阻止了他,却没有管住自己。续日,我万死难赎,现在随便你怎幺罚,我都甘愿领受。’ ‘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幺罚他。‘王府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出的?’ ‘我从人豪那里拿到孝亲王府的地形图研究后,发现仆役居住的西南府墙处戒备最松,便从那里潜进。登树眺望后,看见四道明亮的光河聚集向湖心的暖阁,便偷了一套仆人的衣物换上做为掩护,躲过卫兵的巡查。来到湖边后,以掌气制造出狂风大作的假象吹灭宫灯,趁暗点昏暖阁外的仆役,没想到进去后,看见那禽兽正在宽衣,打算对你都怪我去得太晚,如果早些赶到,你根本不必受此奇耻大辱!’ ‘这笔帐我迟早会向他讨回来的!’她咬牙切齿地掷出愤懑。 ‘不,算我的。都怪我那时一心想救你出去,不然准饶不了那禽兽。’ ‘你又是如何救我出来的?多了我这累赘,只怕没进去容易。’ ‘你不是累赘。’他深情地道,试探地轻触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对,便拥她入怀,将下颚靠在她发中,温存地道:‘是我的宝贝。为了你,不管如何困难,我都一定要办到。我撕破孝亲王的衣服当绑带,负着你,借着夜色的掩护,回到仆人居住的院落,翻墙而出。我想可能是太晚了,那些卫士的警戒心大减,我们才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顺利离开。’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想不到会有人闯进王府里救人,一等我进王府,便放松下来。对了,你怎会想到带我来会英楼?’她已经认出身处地方是她到会英楼时休憩的厢房了。 ‘我怕带你回我家,你醒了后会生气。送你回定国公府,又担心会惊动定国公,到时候你也会生气。想了又想,只有这里最适当。你曾带我来过,我印象仍很深刻,便送你到此。当时,我以为你只是中了迷葯,将你救醒后就该没事,没想到你醒是醒了,却’ 剩下的事,他不说,她也有记忆。想到两人的缠绵,续日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劭杰也不晓得该说什幺,只是紧紧地搂住她,闻嗅着她醉人的体香,心神陶醉。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 ‘你别这幺说。’她一颗心卜通直跳,支支吾吾地道:‘我当时是气昏头,才会口不择言。’ ‘气昏头?’ ‘如果你爹娘突然告诉你,一直以来你所崇拜仰慕的父亲不是你的亲爹爹,你的亲生父亲是个为了某种原因抛弃妻儿的男人,你心里会怎幺想?我从难以置信到接受,经历了许多煎熬。即使知道他没有我想象的无情,我依然感到痛苦、难堪。你却硬要揭开我这个伤疤,我当时如何不恨你?才会说那些话伤害你,不是真心那幺想。’ ‘我却被你伤透心,连自尊都受了重伤。’想起这段日子的悲惨心境,劭杰满腹心酸。 ‘对不起后来也想向你道歉,但一来没遇到你,二来提不起勇气。昨天见到你时,也想说的,你却那幺冷淡,一直跟我唱反调,还不想理我。’ ‘那是因为我被你伤透心,你摸摸这里,是不是空了一个大洞?还在痛呢!’ ‘乱讲,我怎幺没有摸到?’她抿住唇直笑。 ‘有的,你再摸摸。’ ‘不要啦。’她害羞。 ‘要。除非你说你也爱惨我,不是我一个人在单相思。’ ‘你’这家伙竟敢乘机勒索,不怕她翻脸不认人吗?但当她着恼地看向他,在那张满是胡碴的俊俏脸容上,看到这些日子来,同样困扰她的相思愁绪,看到心上月圆人不圆的怅恨,也看到眉间无计回避的浓情,她忽然什幺恼意都没有了。 还要嘴硬到什幺时候?难道昨夜的缠绵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幺以为是天仲谋时,她痛恨得想杀人,确认是他后,杀人的冲动瞬间转为满足和甜蜜? 还想不通吗? 只因为众生中,唯有他是她愿意共枕鸳鸯床,共度悠悠清夜的人呀!只因为她早就为他心动,却碍于上一代的恩怨不肯承认。只因为当他那幺热烈地望着她时,她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呀。 还不懂吗? 只因为 ‘我爱你!’她说出汹涌在体内的结论,看着劭杰眼里的失落转为狂喜,迎向他覆上的热吻里。 爱情在相濡以沫的唇齿交欢中尽情倾诉,她不再逃避,愿倾尽一切诉说她同样激狂的情意。不,他没有单相思,她也同样爱着他呀。 ‘嫁给我,续日,嫁给我’他在激情中道出心中最渴切的希望,震得她脑中轰轰作响。 ‘你还是认为我配不上你吗?’劭杰黯然道。 ‘不。’她摇头。‘我爱你,劭杰。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得想想’ ‘我们已有肌肤之亲,这种事不用多想了。’ ‘那是一回事。’续日的脑子好乱。‘我承认我爱你,但不代表我已经准备好要接受唐你爹娘了。我的心里仍有怨恨,给我时间调适好吗?’ ‘好吧。’劭杰明白她说得没错,也能体谅她的心情。‘但答应我,你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在他深情的注视下,续日只能点头。 她是应该好好想想了,就算不是为了劭杰,她也需要想清楚,继续把一件挽回不了的往事耿耿放在心上,她就会快乐吗?或许放下心结,反而能释放心头的憾恨和悲痛吧。 时序到了四月,情人相聚时,总有许多知心话要说。续日兴高彩烈地说着自己的丰功伟业。 ‘天仲谋那厮以为装病就没事,可是小觑了我叶续日!’ 劭杰边笑边叹气摇头,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孝亲王并不是装病。那晚他打昏他救走续日,孝亲王昏睡在密不透风的暖阁里,不晓得是吸了太多他自己的媚葯,还是睡昏头了,一觉醒来竟掀开帘帐往湖里跳,虽然没淹死,但一热一冷间,受到风寒侵袭,大病了一场。可说是自食恶果。 ‘那晚我就说了,要为他介绍一门亲事。本公主说话一向算话,正好皇上为了酉里国王叁天两头便写信来要求跟天朝缔结秦晋之好的事大伤脑筋,我便顺水推舟,建议让天仲谋那厮迎娶酉里国的嘉行公主,解决了皇上的烦恼。呵呵,真想看天仲谋接到赐婚的圣旨时的惨状。’ ‘这样会不会害到嘉行公主?’ ‘你放心。他们这一对是恶人自有恶人骑,强中自有强中手,虎狼争霸的配对!你以为嘉行公主是软柿子吗?她可是个连她自己的父王都头痛的人物呢!据说她的脾气暴躁,性烈如火,正好可以管束住天仲谋满肚子的坏水。’ ‘嘉行公主可以管住天仲谋,我什幺时候可以管住你?’ ‘哎呀,不是要你给人家时间嘛,又提!’她白他一眼。 ‘可是续日,我渴望你呀!’ 自从两人因媚葯的关系而有了肌肤之亲后,劭杰每次见到续日时,总是难以管束满腔的欲火狂燃,偏偏续日矜持,每到紧要关头便借机躲开,逗得他心痒难搔。 ‘再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被你折腾死。’他叹气。 ‘不准你这幺说。人家才没有折腾你呢。’她羞得满脸通红。 ‘那为什’ ‘哼,被你白白占去一次便宜,不代表我是个随便的人。上回的事,已够教我提心吊胆,你只想自己的需要,我还担心怀孕呢!总之,那件事就是不行。’ ‘续日’ ‘我今儿得进宫,你也值了一夜的班,快回去休息。’ ‘续日!’至少也让他亲一下嘛!劭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好幽怨,偏偏拿她没辙,只能欲求不满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却见双亲在大厅里说话,劭杰感到讶异。 ‘爹,娘,你们都在。’ ‘娘不是每天这时候都在吗?不过你爹也在,让你很惊讶吧。’曹贞仪拭去眼角的湿润,朝儿子扬起嘴角。 ‘是有点。爹不是应该在兵部里吗?这幺早回来?’他狐疑。 ‘你爹会在这时候回来,是向娘求证一件事的。’贞仪神秘兮兮地说。 ‘什幺事?’他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他骇然变脸。 ‘夫君,我们就别卖关子了。你跟劭杰说。’ ‘嗯。’唐庆龄对妻子温柔的颔首,转向一头雾水的儿子。‘今天莽国的使者朝觐皇上,带来一封婚书,是你外公在十七年前为你订下的婚约’ ‘什幺?’劭杰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为父也跟你一样吃惊,便向皇上禀明,必须回来问你娘,才能确定婚书的真假。’ ‘婚书是真的。’贞仪喜孜孜地道,‘当年表妹怀孕,爹爹跟我表姑约定,若生男,与劭杰结为兄弟,若生女,便嫁劭杰为妻,还拟了婚书为证。后来,因为莽军突然发动战争的缘故,表妹夫担心他们居住的城镇有危险,便护送我们进石林关,却在半途遇上查坦尔率军偷袭。我与表妹一家失散,没想到表妹会改嫁给查坦尔。’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这全是你表姨托莽国使者捎来的信提到的。’唐庆龄对儿子解释。‘如今查坦尔已死,你表姨希望女儿能回到故土,依照当年约定与你成亲’ ‘这孩儿已有心上人,万万不能从命。’劭杰回过神来,坚决地道。 ‘你说什幺?!’贞仪没想到儿子会拒绝,气恼了起来。‘这是你外公生前为你订下的亲事,表妹夫还是为了救我才被查坦尔所杀,当时怀有身孕的表妹因此被掳去莽国,忍辱偷生到现在,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成人,我们怎幺可以背弃这门婚事,不管她们呢!’ 就算娘亲说得有道理,他还是摇头道:‘孩儿也不能背弃续日呀。’ ‘续’这名字有点耳熟,唐庆龄一怔。 ‘我不管那个续日是谁,反正你一定要娶莲卿!’贞仪说。 ‘莲卿?’ ‘就是你的表妹。’贞仪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受莽国太后宠爱,被封为冰心郡主。人家那幺高贵的身分都不愿背弃婚约,屈就于你了,你还有什幺好说的!’ ‘我才不希罕她的屈就!反正除了续日外,我谁都不要!’ ‘劭杰,你向来最孝顺,怎幺可以为了名女子忤逆爹娘!’贞仪心情沉痛。 ‘娘,我真的不能辜负续日呀!’他苦着一张脸。 ‘她会比莲卿好吗?你气死我了!’ ‘娘’ ‘劭杰,还是听你娘的吧。’看他们母子各自坚持也不是办法,唐庆龄开口缓颊。‘皇上已开了金口,只要婚书不假,他将促成这桩姻缘。你可以不听爹娘的话,难道能违抗圣旨吗?’ ‘圣旨?’劭杰心凉了半截,好不容易续日愿意放弃一切嫌隙,与他走在一块,却冒出这些阻碍。天呀,怎会这样?! 瞧儿子面无血色,神情悲痛,唐庆龄感到不忍心。‘劭杰,你’ ‘不行的,爹!’他悲愤地低吼一声,在父亲面前跪下,仰头请求他的支持。‘续日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忍心让她尝到当年她母亲受到的背叛吗?孩儿不能答应。’ ‘你说什幺?’唐庆龄脸色一变。 曹贞仪只觉得头晕目眩。 ‘颜绫当年是因为怀了身孕,才会到石林关找您。外公强逼她离开,朝阳公主叶续日是您的骨肉呀。’不得已下,原本决定等到续日同意后,再找机会告诉父亲,现在只能提前说出来了。 ‘你们在讲什幺,我怎幺都听不懂?!’贞仪一脸惊慌,颜绫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扯上朝阳公主,究竟怎幺回事?! ‘你讲的是事实?’唐庆龄太震惊了。 他早就怀疑颜绫跋涉千里来寻他,必然有其原因,没想到她是怀有身孕。江南民风保守,想到未婚怀孕的颜绫必须承受的责难,他就一阵心惊。或许是基于这点,她才来找他,但迎接她的不是他柔情的拥抱,而是他的婚礼! 她的心碎即使过了十七年,仿佛还在眼前,他永远忘不了婚礼时,颜绫破碎的呼唤,与憔悴娇容上的无法置信。天呀,他竟负她如此之深! ‘孩儿句句实言,也得到续日的承认。爹,她是您的女儿没错!虽然她对您有怨,可是骨肉天性。在沛绿草原上,她出手救您;在京城又两度救了雅静,自己还因此险些失身于孝亲王,是孩儿赶去孝亲王府救她,结果总之,孩儿不能辜负她,续日她或许已有孩儿的骨肉了!’ 最后一句话震动了唐氏夫妻,尤其是唐庆龄,想到自己从未为女儿做过什幺事,现在又成为破坏她幸福的帮凶,他心如刀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畿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吗?’贞仪则越听越混乱,心乱如麻。 ‘那已经是两旬以前的事了。’劭杰进一步说明,狂野的激情依然深深刻印在他记忆里,每当想起时,就忍不住全身为之火热。‘我与续日也就是朝阳公主,是真心相爱,恳求爹娘成全!’ ‘天哪,这可怎幺办才好?’贞仪面如土色,感觉到大祸临头。 这下就算劭杰愿意娶莲卿,事情也无法解决。娶了,是辜负朝阳公主,万一事情闹开,劭杰落得始乱终弃,就算公主愿意忍气吞声,她的亲人岂肯善罢干休?!不娶,是背弃婚约,违抗圣旨,也是一条死路。 ‘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劭杰冷静下来,知道解决事情根本之道,唯有一途。 ‘我陪你去。’唐庆龄迅速道。 两父子都明白此去祸福难料,只能指望皇上的仁慈。但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甘心领受,只为了他们共同想要珍视保护的女子 续日! 第十一章 今日的萱和宫分外热闹。太皇太后逗着曾外孙女小仙贝玩。宝瓶公主赵千慧因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被谕令只能坐在舒适的软垫上指挥宫女布置茶点。她的婆婆徽音公主与难得入宫的定国公夫人颜绫谈得正高兴。至于续日 很无聊。 啜了口宫女奉来的香茗,心不在焉地左瞧右盼,她纳闷太皇太后今儿召她们母女进宫做啥。虽然她有五天没来请安了,但只有五天嘛,曾有十天没来,太皇太后也没找她。 想不出所以然,思绪干脆晃到别处,飘呀荡的,一丝人影在她心湖里晃动,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 这几天常常头晕,有时候晕一下,有时候晕很久,但那不是重点。重点在劭杰。 他今天问她,什幺时候可以管住她,其实她的心早被他管住了。见面时,眼里心里都是他。不见面时,心里仍是惦记着他。 可这些对他仍是不够的,她很清楚。他要她嫁给他。然而,嫁给他,表示要面对他的父母,而她始终没有准备好接受他们。 即使当年的事,母亲已经释然了,她对他们也不是怨恨,只是觉得别扭,只是不晓得该怎幺面对。好烦喔。 ‘皇上驾到。’ 爆人宏亮的声音像一颗带着能量的石子,登时在静谧的宫中掀起涟漪。太皇太后不逗仙贝了。众宫女连忙检视各自的服装仪容,摆出最娇媚的姿态。赵千慧、徽音公主与颜绫都起身相迎,连续日也感到兴奋,无聊的心情一扫而空。 终于,皇帝俊美的身影翩然降临,身后跟着新上任的铁面护卫关宁,他乃是国师的关门弟子,不仅上通天文地理,据说武功也深得国师真传,莫测高深。而近日已不需跟在皇上身边贴身保护的御林军统领花朝也跟了来,显见是假公济私,找机会前来探视妻儿的。 一番简单而不失礼的问好请安之后,众人各就各位。 皇帝深情的俊目在续日脸上转了一圈,才朝太皇太后笑道:‘今天上朝有桩奇闻呢。莽国遣来的使节向朕提出婚事’ ‘莫非莽国得知你与芳兰公主的婚事作罢,想送个美女给你,好重演西施迷惑吴主,让越国有机可乘的旧戏码?’续日取笑道。 ‘你错了。’天真朝坐在斜对面的心上人摇头,脸上虽带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是酸酸涩涩的。 只因为续日老像个没心肝的人儿,听到有人向他提出婚事,非但不紧张、难过,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之前他被迫迎娶芳兰公主,她兴高彩烈地向他道贺。接着酉里国王想把嘉行公主推给他烦恼,她也是如此,只是这次她好心了一点,帮他找了个替死鬼。现在听见莽国提出婚事,她干脆取笑起他来。 真是令人生气的家伙! ‘莽国是打算送个美女过来,却不是给朕。’他瞅着她,深黑的瞳眸里有一丝忿忿,看得续日头皮发麻。 ‘人家不是给你,也不要瞪我出气呀。’她咕哝道。 ‘朕没有瞪你出气!’平日看她挺机灵的,怎幺遇到他就迟钝了起来!他要是希罕美女,后宫早就人满为患,怎会连个嫔妃都没有! ‘那是给谁?可别告诉我,是给我爹喔。’续日担心地道。 ‘当然不是。’ 她闻言松了口气,不料皇帝接下来的话,却像阵闪电打雷劈得她眼冒金星。 ‘是要送给唐劭杰。’ ‘唐劭杰?’她霍地站起身,双眼无法置信地瞪成铜铃般大。 ‘没错。’续日的反应引起众人的侧目,天真心里也打了无数的结,但仍往下道:‘据说那名美女原本就是唐劭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年还在娘胎时,就随着她娘亲被查坦尔掳去莽国。查坦尔既死,她娘亲觉得应该把她送回天朝,嫁给未婚夫唐劭杰’ 续日登时觉得天在旋、地在转,她和劭杰的两人世界在崩塌。 劭杰有未婚妻了? 不久前,他还开口催她成婚,怎幺相隔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他早有未婚妻的事?他欺骗她吗?强烈的酸楚令她几乎支撑不住,然而,劭皆啤目里的浓情挚爱奇异地给了她力量。 劭杰的眼神总是那幺真诚,那里掺杂不了丝毫的谎话。 可是皇上说:‘唐劭杰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年还在娘胎时,就随着她娘亲被查坦尔掳去莽国’指腹为婚?还在娘胎?随她娘亲被查坦尔掳去莽国?这表示劭杰不是不知道自己有未婚妻,便是以为对方死了。他没有欺骗 ‘朕已经宣布,只要婚书属实,便为他们赐婚。续日,你说这是不是桩美’ 不,她觉得这一点都不美! 好不容易她与劭杰的两人世界止住崩坍,他一道随口说出的话却无情地给予重击。血液自续日脸上陡然降下,一双美眸却灼热无比地望向皇帝,令后者心里打了个突,那眼神带着无尽的酸楚与怨恨,看得他心头一紧,并困惑自己究竟做了什幺让续日怨恨的事。 但他来不及问出口,续日眼中的灼热倏地消失,替代的是茫然,沉涩的眼皮跟着垂下,苍白的脸颜往前栽,他大叫的同时,身体扑过去抱住她。 续日软倒在他怀中,不省人事。 御医诊治过病人后,马上被带到在床帐外等候的皇帝面前,数双焦虑的眼眸同时投注向他,每一双眼的主人都是他招惹不起的权贵,不由得看得他胆战心惊,有口难言。 ‘朝阳公主生什幺病?’宝瓶公主赵千慧见御医怕得不敢说话,心知有异,语气特别的柔和,就担心会吓到他。 ‘是公主怀孕了。’御医嗫嚅地宣布。 ‘什幺?’消息像燎原之火烧得每个人心情各异。 皇帝表情愕然,太皇太后眉心蹙起,其它人则将眼光望向皇帝,仿佛认定这件事跟他有关,定国公夫人颜绫满眼无法置信。 ‘续日怎会怀孕?御医,你的诊断一定错了!’说完,她掀起帘帐,决定自己诊断。 罢才就该自己来,若不是皇帝大喊着叫人找御医,她不好意思插手,女儿也不会给庸医误诊。 ‘臣’御医叹着气,这种事他怎可能诊错!目光看向宝瓶公主,那个肚子也是他诊出来的呀。 ‘娘,您不必费事了。御医没诊错。’续日早已醒来,见母亲拉起她的右手诊脉,幽幽出声,‘我是怀孕了。’ 颜绫心弦一震,仍不死心,倏地脸色苍白,放下续日的手,眼光是难以置信的。 ‘孩子是谁的?’ ‘娘,我’续日咬牙承受母亲眼中的质疑,心中天人交战。 懊趁这个时候请皇上收回成命,成全她与劭杰吗?如果皇上知道她怀了唐劭杰的孩子,就不会要唐劭杰娶那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了,不是吗?所以她应该 ‘孩子是谁的?朕要杀了他!’突如其来的一道惊天怒吼,打乱了续日的如意算盘,她惊愕地瞪视冲到床前怒火腾腾的天真,那张盛怒的容颜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令她害怕起来。 ‘不不,你不能杀他!’她着急地坐起身喊道。 ‘告诉朕!’尽管她苍白的容颜是那幺令人心疼,可是她眼里的担心忧虑却令他恨得想杀了某个该死的人。 ‘皇上。’徽音公主从未见皇帝这幺生气过,连忙相劝。‘你这样会吓到续日。让我慢慢问她。’ ‘皇姑,您别管,这件事朕一定要查清楚。没有人能抢朕的女人。’ 续日目瞪口呆,皇帝的表情不像在跟她开玩笑,但她什幺时候变成他的女人了?她摇头反驳,‘我不是你的女人!’ ‘你是朕的,朕一直等你长大’他瞅着她,眼光热烈如火。 ‘我比你大。’她涨红脸抗议,突如其来的冲击令她一阵头昏脑胀。 ‘朕不管!总之,朕一直等着要娶你,你怎幺可以有别人的孩子!’他沉痛地指控。 ‘我不知道我一向当你是弟弟呀’她的头好痛,谁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恶梦。 ‘朕不要当弟弟,朕要当你的夫君。续日,做我的皇后。’他突然抱住她,续日呼吸一窒。 ‘不行!你的皇后是九命天女,而且我怀了’ ‘朕不管!’等待得这幺久,等到的却是令他心碎的结果,他决定什幺都豁出去,什幺都不要管了!‘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九命天女说法,朕早就立你为后,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怀了别人的孩子。续日,朕什幺都不管了,朕只要你’ ‘不,我不能嫁给你,我怀’ ‘如果你要孩子,朕可以给你’ ‘我已经’有了呀! ‘朕会当成自己的骨肉,只要你’ ‘这是’天呀,他抱得她喘不过气了,‘混乱皇室血脉,我担不起这个罪过,皇上’ ‘朕不管,朕只要’ ‘皇上,你闹够了没有!’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了皇帝掏心掏肺还没完成的表白,他身体一僵,慢慢放开续日,回过头看见太皇太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表情沉重。 ‘老祖宗’他低头喊了声。 ‘这件事由哀家做主,你别插手。’太皇太后板着脸道。 ‘续日是朕喜欢的人,朕怎能不插手!’他紧握着拳头,担心只要一放手,就会失去至爱。 太皇太后注视着爱孙倔强的表情,沉重地叹了口气道:‘皇上喜欢续日,有没有想过续日是否也喜欢皇上?’ ‘续日当然是’他发现自己没法子理直气壮地告诉祖母,续日也喜欢他。 两人青梅竹马,意气相投,他以为续日是喜欢他的,可续日却怀了别人的孩子遭到背叛的憾恨和伤痛霎时席卷全身。 ‘皇上。’续日喉头哽咽,心里充满歉意。 眼前的皇帝令她感到陌生,一直当他是弟弟,一直以姐姐的心情分享他的喜怒哀乐,而他总是开心的时候居多,除了花朝和岳翕失踪时,曾有过心痛和焦虑外,从来没见他如此脆弱、失望过。是她害的,是她害的。 ‘你喜欢朕的,对不对?’他转而向她请求。 ‘皇上’泪水充满她哀伤的眼睛,平日照人的容光苍白失血,续日抿紧柔唇,轻轻道:‘我永永远远都会喜欢你的,但那是姐弟之情呀!’ ‘不,朕不要相信,朕’ ‘皇上,你冷静点。’太皇太后沉声道。 ‘朕不要冷静,朕要’他忽地全身一震,回过头看见关宁一手按在他肩上,将一股熙和的真气输进他体内,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关宁,你告诉太皇太后,朕不能没有续日。’他央求道。 必宁摇头,还来不及说什幺,花朝的声音在帘帐外响起,‘启禀皇上,兵部尚书唐庆龄及其子唐劭杰有要事求见。’ 续日全身一震,脸上的慌乱落进皇帝眼中,他蓦然起疑,目光冷峻地直视着她道:‘宣他们到御书房,朕随后到。’ ‘是!’ ‘皇上’续日在他的凝视下,感觉着一股巨大的不安沉重地压向胸口,抿得失血的嘴唇轻颤了起来,湿润的水眸浮现着楚楚可怜的哀求。 皇帝一双俊眸眯起,射出寒气逼人的杀意。 ‘你好好休息!’他咬牙切齿地掷出最后一句话,随即拂袖而去。 续日感到一股冷意笼罩向全身,不由得乞求地望向太皇太后。 窒人的沉寂弥漫在御书房里,但劭皆粕以感觉到皇帝的眼光如针般地戳刺着他,似乎想刺探什幺。 ‘你们是来向朕回复婚书的事吧。’好不容易,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那声音不再温煦如春风过境,而是像寒意透侵的北风般刺骨。 ‘启禀皇上,婚书’ ‘唐夫人可证实了婚书的真伪?’皇帝没耐烦听唐庆龄支支吾吾,直接切入他要的答案。 ‘内人’唐庆龄额上冷汗直冒,道:‘证实了。’ ‘太好了。朕立即命人拟旨赐婚,明天早朝就告诉莽国使者这件好消息。’ ‘臣还有下情禀奏。’唐劭杰着急地喊道。 ‘嗯?’皇帝扬高一道眉,冰冷的眼神令劭杰呼吸一窒。‘下情?’ ‘是。’他咬牙道。‘臣从来不知有这桩婚约’ ‘婚书是你外公所立,也得到你双亲的证实了。’他盯着他说。 ‘可是臣在不知道这桩婚事的情况下,已向另一名女子许下承诺,臣不愿当个负心人,请皇上成全。’ ‘你想抗旨。’皇帝双手扭紧,大有扭断唐劭杰脖子的冲动。 ‘皇上尚未拟旨,臣恳请’ 好呀,敢跟他玩文字游戏!可恶! ‘朕在金殿当众答应莽国使者,只要婚约证实为真,便即刻赐婚,你想要朕食言吗?’ ‘臣不敢。只是臣不能辜负心爱的女子,请皇上成全。’ ‘心爱的女子?’皇帝轻声重复。‘她是哪家闺秀?’ 终曲期待了好久的新婚夜 劭杰听他声音放柔,还以为有转机,干脆招出:‘臣所爱慕的女子是朝阳公主,请皇上成全。’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染指朕的朝阳公主!’果然被他猜到了!皇帝再也控制不了满腔怒气,霍地从御书桌后跳出来,一手指到唐劭杰的鼻前。 ‘臣与公主是真心相爱。’劭杰被他充满杀气的眼光看得暗暗心惊,但仍跪得直挺挺,不敢妄动。 皇帝心里一阵圈圈叉叉,难道他就不是真心爱续日吗?不过这个‘相’字,好讨厌! ‘说什幺真心!既然真心,怎会冒出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来?你分明是蓄意欺骗、玩弄朕的朝阳公主!’ ‘请皇上明察!臣刚才就说过,并不知道有未婚妻’ ‘你现在知道了,要怎幺办?’ ‘臣就是来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成全臣与朝阳公主’ ‘成全?朕恨不得将你凌迟处死,你还指望朕成全?’这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要他成全! ‘就算皇上要杀臣,臣仍要请求皇上成全’ ‘你’瞪视着那张毫不屈服的脸,天真在气恼下,不由得也暗暗佩服起来。 他没想到唐劭杰为了续日连命都不要了。 ‘朕真的会杀了你喔。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只要你放弃朝阳公主,乖乖娶那个’想不起来对方叫什幺名字,他干脆笼统称之,‘未婚妻,朕可以不杀你。’ ‘皇上还是杀了臣吧。’劭杰惨然一笑,‘臣宁可一死,也绝不辜负公主!’ ‘你’这家伙真的可以不要命,这家伙真的这幺爱续日,这家伙 ‘皇上要杀他,就连续日也一并杀了!’御书房门口传来娇柔凄绝的声音。 皇帝一抬头便看见心爱的朝阳公主跌跌撞撞的进来,跪立在唐劭杰身边,后头还跟着一串粽子,包括他敬畏的祖母、定国公夫人、徽音公主和宝瓶公主。 ‘你们’这些人都来干嘛?在萱和宫还看不够笑话吗? ‘皇上的姻缘不在公主身上。’有如一泓深井水般冰凉的声音倾注向他,皇帝怒目扫过去,发现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关宁开的口。 ‘臣刚才就想这幺说了。’冷峻的嘴角轻扬,令皇帝看得很刺眼。 包可恶的是,他竟然若有深意地看着他,以眼神示意他扭头去看跪立在地上的那对苦命鸳鸯,此刻正是四目相望,四手相执,无语凝噎呀,画面美得让人心痛。 ‘皇上。’太皇太后沉涩地开口。‘成全他们吧。’ ‘老祖宗,怎幺您也’ ‘强摘的瓜不甜。’太皇太后深深地看着他道,‘你能够成全慧儿和芳兰公主,没有理由不成全续日呀。’ ‘那不同!’他暴躁地道,目光湿润了起来。‘而且反正唐劭杰就是不对!他太卑鄙了!就算再喜欢续日,也不该碰朕小心翼翼爱惜维护的人呀!如果这样也行,朕不早就动手了!’ ‘皇上!’续日羞得满脸通红。 ‘是臣把持不住。’劭杰虽然不明白皇帝是如何知道这事的,但仍坦率认错。 ‘光凭这点,朕就可以治他死罪!’皇帝气愤不平地道。 ‘这不能怪劭杰。’尽管很难启齿,但为了维护情郎,续日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若不是中了媚葯,我我们’ ‘朕要杀了天仲谋那混球!’皇帝气愤填膺,‘当然还有唐劭杰!’ ‘皇上。’续日不依地娇嗔,在得到太皇太后的全力支持后,她的胆气壮了起来。‘你不能杀劭杰,不然我会气你、恨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理你!’ 想到续日叁辈子都不理他,皇帝的俊脸抽起筋来。 ‘皇上。’太皇太后轻拍他的肩膀,‘放手吧。你愿意让续日一辈子恨你吗?’ ‘咚’的一声,脆弱的心房被重重击了一下,皇帝的目光痴痴地凝视着续日和劭杰并立的身影,坚定的情意凝结在两人相视的眼眸里,他忽地心痛难当的别开脸,瞪着御座后的墙面,心一片一片地碎了,好痛。 ### 金銮殿上,皇帝瞪着莽国使者宣布:‘朕决定纳贵国的冰心郡主为昭仪,等她诞下皇子,会再加封。’ 莽国使者震惊在当场,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皇上刚才说’ ‘你要朕再说一遍?’他眯起的眼睛里暴射出噬人的凶光,吓得莽国使者双腿发软。 ‘下臣不是这个意思,下臣只是昨天明明是为唐劭’ ‘朕会不如唐劭杰吗?’他凶恶地质问。 ‘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莽国使者颤抖地说。‘可是婚书是唐劭杰的’ ‘朕会补偿他。’皇帝咬牙切齿地道,天知道他有多不想补偿!‘朕将朝阳公主下嫁。郡主换公主,他够划算了!’ ‘这’ ‘无庸再议。退朝!’皇帝威风凛凛的宣布,留下众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纭。 ###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飞絮,而是大队人马行进与鞭炮燃过后的烟尘。不断传来的,也不是马匹的嘶叫声、奔鸣声,而是钟鼓齐鸣、丝竹不断的喜乐。 唐家的迎亲队伍已经从定国公府接走续日了。 花轿载着续日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在鞭炮的燃放声下,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一步步走向唐劭杰,天真觉得心都碎了。 ‘真儿。’温柔的声音沉沉响起,紧接着发冷的身躯被一袭温暖给覆住。 天真转过身,发现是祖母为他添衣,迷茫的眼眸看进祖母了解的瞳眸里,再也禁制不住满腔的悲痛投向她。 ‘老祖宗!呜朕的续日,朕的续日’ 太皇太后心里一阵难受,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孙儿对续日的情意。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若不是九命天女之说,使她一再犹疑,她早就成全天真,答应立续日为后了,也不会有今日的伤心。 但这就是命呀。命运是这幺安排的,谁能阻止?!就像时间不舍昼夜,不管如何挽留,春秋总是不停轮转。人会长大、会变老,曾几何时,在她眼中还是天真的孩子,如今也懂得伤春悲秋,为情爱遍体鳞伤。 太皇太后无言地安慰着爱孙,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仅是一个能供他纵情哭泣的怀抱罢了。 那里有人伤心,这厢却是喜气洋洋,浓情蜜意。 续目在丈夫怀抱,低声诉情。 ‘当皇上说要杀你时,我才了解到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其它事都不重要了。生也好,死也罢,我只想与你一道。’ ‘续日’劭杰心中一阵激动,想起续日在皇帝面前以死维护他的那份情意。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了解到,如果权势能保住你,我不会不顾一切地使用它。在我以为低要我说出孩子是你的,皇上就会为了我拒绝莽国使者的想法下,我只想擅加利用自己身为公主的优势,完全没去想你那个未婚妻冰心郡主会有什幺心情’ ‘我从来没见过她,而且她现在也不是我的未婚妻了!’他急急解释。 ‘我不是吃醋啦。’她笑得好甜。‘我只是想告诉你,十七年前的旧事我已经释怀了。你外公已经过世了,我也无法怪他。你娘又什幺都不知道,至于爹不管我肯不肯认他,已经成为唐家人的我以后都要喊他一声爹呀。所以过去的事都没关系了,以后我不再会别扭。’ ‘续日’ ‘什幺都别说了,好吗?’她在他颊边吐气如兰,媚眼如酒般醉人,‘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呢。’ 噢,他当然记得! 这可是他期待了好久的新婚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