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宠娇夫》 第1章 初入 中医药大学的公共课讲座,几百人的学术报告厅,宽敞的报告厅里最后一排的黑暗角落,两个女孩围拢在一起,低声讨论。 “你看了昨天大结局那一章没有?”一个女孩拿着手机翻着页,跟身边的同学聊天。 “看了!看了!”另一个女同学低声无不兴奋地说,“严沁雅终于成为女皇了!那个大反派沈袭月,终于罪有应得死了!真是太解气了——” 那女生雀跃的还没说完,突然!后排传来一道摔书本的声音,“砰”一下那女生吓了一跳,话也吓得咽下去了,哆哆嗦嗦两个人往后望去。 这一望,两个女孩子不由又同时咽了口水。 虽说这是最后一排,光线特别幽暗,但是有一种美人,就是她静静坐在那儿,你就已经感觉到那种逼人的漂亮水灵! 面对这陌生的小美人,一个女生心里起惑,她可是八卦好事者,对系里动态可是了如指掌,这样级别的美女没理由感到陌生的呀!但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什么叫……罪有应得。” 女孩子清清浅浅的声音,如果忽略其中的怒意,倒真是十分悦耳好听。 一个女生尝试着开口:“沈袭月那么冷酷无情,血洗了九座都城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受到天下万民非议。难道他死……不是罪有应得……” 她这么说着,但见后排的美人嗤得冷笑了一声,清透的翦秋明眸,沉静地漾着幽光: “最后一句话,你们都没有看明白。他不是你们可以非议的,谁也没有资格,包括那只白莲花。” 两个女生一怔,那美人一敛眉收了书,起身往外走,跷课都那么随心所欲。 一个女生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由惊奇出声: “她竟然跷课,不怕老师点名!” “省省吧!你还没看出她是谁?” “谁啊?我还一直纳闷来着,咱们系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就是苏槿呀!” “苏槿?!不会吧,那个埋在实验室的学霸?” “恩,她一直很少露面。平时都被教授叫走做研究,没想到今天的课竟然来了!” “果然很古怪啊,还是个沈袭月党的,这姑娘的眼光是得多差啊!” “就是!沈袭月虽然是帅,但心理多扭曲阴暗……看他对付人的狠戾,我看书都看得毛骨悚然!” “要不说他也是可怜的,先被继父许配给了一个乡野疯子,遇上严沁雅追出临安城,后来青鸠那死变态,又将他掳去给糟蹋了。那时他才十五岁啊,就一直被当作禁脔囚在密室里,这不心性扭曲才怪呢!” “按我说,严沁雅那时直接收了他多好!你看,沈袭月长得最帅不说,后来还是天下武功最厉害的。只可惜他世家身份,暴露得太迟了,要不然也不会因门第而错过了……” “你刚才说——沈袭月武功最厉害?!” “对啊,他从灵鸠宫出来就已经是——”那个女生说着,忽然眼睛睁大,对视上自己的同伴,两个人都是惊呼一声: “那女主最后一剑是怎么刺中他的!” “不会吧!莫非……沈袭月的死,是他自己亲手布下的局!” 另一个女生难以置信道,“真是那样,沈袭月就太恐怖了!把每一个人的心都算得那么准。他最后夺了江山反而开始杀戮无道,我说怎么那么不合常理呢!原来他是等着严沁雅,顺应民心杀了他,好把帝位和盛世繁华留给她……” “难怪苏槿刚才会那样说,说我们没看懂他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他被女主当心一剑刺中,临死时笑了说一句:严姐姐,你要的江山为聘……可是袭月……再也回不去了……” “哎,看来苏槿说的没错,他是真的!……真是好可惜啊!这么个深情的美少年,严沁雅当初竟然没好好对待。” “是啊……想起来沈袭月这一生,都没有快乐过!惟有死在严沁雅手上,他才淡淡笑了一下……唉,想想都觉得好虐。” 昏暗的楼道内,绵延下无尽的阶梯。 苏槿低头走着下楼,蓦地心口剧烈一痛,猝不及防的痛袭来,她脚步一崴,直直坠落了下去。 四下绵延的黑暗倾时吞没了视野,无尽的沧沧幽黑中,手腕上的玻璃翡翠镂镯,如流星瞬间闪耀,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如丝萝坚韧的银线,冰冷锋利,隔开了黑暗的空间…… 苏槿害怕得紧紧闭眼,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冰冷坚硬的地面,可是身体在空中失重下落,再飘然静止,竟没有丝毫疼痛袭来…… 她微微凝眉,试探性睁开眼睛,蓬荜土墙,稻草屋檐,破败朽木座椅,还有纸糊的窗子赫然破了几个洞,零星漏进一些瓦蓝。 苏槿眨巴了眨巴眼睛,望着那零星漏进的瓦蓝,檐外明媚的橙沐暖阳,蓦地觉着几分纯净柔和,她淡淡伸出手触摸那缕洒进的阳光,腕上的玻璃翡翠镂镯,冰清剔透,在橙光折射下,宛如流动着金缕碧溪。哎?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苏槿对着一团黑的双手,反反复复细看,才万般不情愿打心里承认,这双魔爪的确是她的。 开玩笑!她每日里研究所杀进杀出的,分析草药的那双手永远是净白漂亮,怎么可能像眼前这么脏!? 正当苏槿兀自郁闷时,身后响起了一阵细细的啜泣声,间或甚至没有哭声,只有绵延在吸气里的疼,似乎是声音的主人刻意咬着牙压低,柔弱下更带着令人心疼的坚忍。 苏槿转过身,望向屋内景象,却是瞠目结舌震惊在原地! 房梁上双手被缚悬着,一具青涩雪白的身体,全身不着寸缕,泼墨长发倾泻而下,映出一张小巧的脸庞,眉目如画,清秀绝伦,微阖的眼眸如星子明澈璀璨,只是紧紧地蹙着眉,嘴唇更是咬得泛白,克制着极端的痛不肯吭声。 苏槿一开始,甚至认不出眼前人是女孩还是男子,因为他生了一张雌雄莫辨,极致绝色的容颜,一种超越她认知的美,净澈得不染纤尘,魅惑得甘愿沉沦。她自问平生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人。 “妻主……别打……袭月了……”声音低低而瑟缩,褪尽了所有力气,末了几个音苏槿没听清楚,人就先晕过去了。 苏槿连忙找了张破旧凳子,晃晃悠悠踩上去,帮他解开缚手的绳结,看着少年这浑身深深浅浅的伤痕,她心里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是哪个禽兽舍得对这样的人儿下手!伤得这么重,那人也太残忍心狠了! 抱着人下来的时候,苏槿微微一愣,他的身子简直轻得不像话,腰肢很细很软,原本以为只是个孩子,但如今贴近了,发现他眉目已长开,身子也发育了,这让苏槿有点微微的窘迫。 她小心翼翼搂着怀里的人,缓缓迈下了破旧的凳子,一看见了床,迅速将人往上一放,连忙拿被子盖了严实。 瞥见没有露出半点的肌肤,她才长吁了一口气,坐到床沿边上,望着榻上的美少年,墨发凌乱铺洒在枕头上,还有几缕落在脸颊上。 苏槿缓缓伸出手,轻轻撩开遮掩他面庞的墨发,只是当她见到那张容颜,近距离、清晰的、完全的呈现出来,她还是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窗棂下的国兰碧叶通透,淡淡日光柔和似水,斜着铺洒进半开的窗子,或浅或深的勾勒出眼前少年绝世的轮廓。 她方才隐约见过,亦想象过了,但真正见到时,才发现原本的勾勒根本不足为道!她垂下了手,在寂静的房中划过一丝惊艳的翩影。 这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白皙如冷玉的肌肤,映衬着微微弯着的唇,宛若冬露下盛开的一枝冰莲。窄窄的鼻梁,如雪峰上的凝冰棱晶,泛着亮光,俊挺卓然。少年的唇形如沾露的玫瑰,只是唇色很淡,如薄樱般浅清,但无损他的气质,反而让他有种惑人的美感。 铺排柔水的熹微日光下,苏槿细细瞧着身下的这个少年,只觉每一个角度都美到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地步。那样的好看,让她都不敢细看了。 尤其是他那一双星眸始终紧闭着,眼线长长的,睫毛如扇,可以想象倘若他睁开眼,这双眼定能令天地万物失色。 看着少年俊秀冷眉,苏槿几乎是越细瞧,眉间就越蹙,声音里不禁有了一丝颤抖: “这眉眼……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她情不自禁缓缓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墨梅般的眉眼,这般形状她曾在纸上绘了无数遍,只因那是她喜欢的沈袭月生的眉形,每每忆起,那眉眼纵使闭上眼她也是熟悉的。 只是倏然一下,苏槿停顿住了—— 第2章 脸红哒苏槿 只是倏然一下,苏槿停顿住了,自失地皱了皱眉头,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另一个人起意。 她只将心向明月,在少女绮丽的心里,沈袭月勾画尽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占据她美好的、无暇的,剔透得不染纤尘的初心。 或许是这少年长得太祸水了! 如是想着,苏槿转了过去,不再看床榻上的少年。而是起身,走到了屋子外头…… 对宿烟收,疏雨过,清明后。 □□款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 在村镇袅袅炊烟里,苏槿走出了低矮的屋舍,打量周遭景致。 这是一处僻壤的山村乡野。四围青山里,鸟鸣山更幽。 村子里大部分房屋,都是破落不堪的土瓦灰墙。 苏槿看了看,自己院子里围了一圈的栅栏,场地里正晾晒着些许草药,她再回头看自家的房屋。 一正一横的茅屋,一共五间。土墙,茅草盖屋。茅草似乎多年没翻新翻新,有些地方已腐烂,漏光得肉眼都能看见,更别提大雨滂沱,屋里漏雨漏成什么样子。 真的是破败得不像样子啊…… 不过,没关系! 望着苍翠深山,苏瑾挺直腰身,霸气叉腰,英气凛凛站在山风中,极目远望,料想那深山里一定长了很多好东西,有她在,日子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看她运用妙手与智谋,将破落小屋,换成豪华大宅院。 苏槿挽起了衣袖,想大干一番,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脏得不成样子。 她在院子外,找了形似柳叶草的植物,抓了几把回来。这种植物带有一点碱性,但没有皂荚那般强,很温和,拿来清洗肌肤正好。 辘轳牵金井,苏槿在院子井台边,打了一盆水。 看着清水倒影里的自己,苏槿可谓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整个人蓬头垢面,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还配着枯草枝叶,皮肤已经脏到看不出肤色,更看不清样子,一双手也是乌漆抹黑,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这对于原本是个清秀美人的苏槿来说,实在是一股很大的视觉冲击力! 她烧了开水,加入到凉凉的井水中,将水温调到正合适,再将那柳叶草扯碎放到水里揉了揉,盆里的水就如同加了皂液一般,泛着一阵草木清香。 她认真地洗着脸洗了手,仔仔细细搓着小泡泡,这水和植物的比例是她调配过的,中性温和,天然植物,不会对皮肤造成刺激。 洗干净脸和手,她只是一时讶异了一下,自己白嫩细腻的手背肌肤,没注意去看脸,继续对付脏兮兮散发着臭味的鸡窝头。 又是重新打了一盆水,但这一回没把草叶扯碎,而是揉了揉,让汁液化开在水中,再把草叶撩出去。恶狠狠得对付起头发来,反反复复洗了好多次,终于清洗干净每一根青丝。 水气氤氲间,她拿了干布擦拭着一头湿发,盆子里的水晃悠照不清,她就坐到井台边照自己模样看,这一看,吓得她差点没失去重心,掉下去…… 水中倒影的人儿,冰肌玉骨,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张被雾气氲红的娇颜上,眼稍晕染桃花妃色,一翦眸子点漆墨玉,灵动狡黠,秀挺的小鼻,优唇渥丹,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这张脸,分明就是她的模样。只不过年岁小了点,大概是十六岁左右。 模样尚未彻底长开,带着几分稚气,还没有她原来的样子好看。 不过,跟方才的面目全非对比,这样的脸她已经相当开心了。 苏槿抚着熟悉的面庞,感受肌肤的细腻,暗叹还是自己的脸用着习惯。 穿越到此,她依旧是这张脸,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苏槿望了望手腕上的玻璃翡翠镯子,微微的一怔。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对付面前的生活才是。 苏槿站起身,走出院子,想去找吃和找能派上用场的草药,以及能医治美少年的伤药。 她背着一个小竹篓,很快就在草野间发现,芸香草。一种叶类豌豆植物,小丛小丛地生长,其叶极芬香。到了秋天,这叶间还会微白如粉汙。 这芸香草,放现代又叫七里香。用处很多呢,防虫防霉,藏书制香,都可以用到。于是苏槿就多采了一点。 治伤用的,清洁用的,香薰用的,林林种种……凡是被苏槿发现的,她都细细收集好,快步快脚,很快就满载而归。 采了各种草药回来,苏槿放下背篓,将草药拿出来分门别类收好。 苏槿首先将外敷的草药,干净利落地处理了。端着清创和上药的东西,走到了卧房门口,望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人儿,露着雪白圆润的肩头,苏槿的脚步就蓦地一刹,尴尬迅速往后退,可是转念一想他的伤势,不作处理等于见死不救! 苏槿纠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外来回直跺脚! “医者仁心!苏槿,你这是在救人!”她额头抵在墙壁上,给自己强灌精神麻醉,“他只是个小孩子,你又不损失什么对不对。你是喜欢的沈袭月,可是眼下必须救人呐!没关系,没事的……” 自我催眠着,苏槿轻拍了一下脸,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神情如雕塑的,视死如归般,快步走到了榻前。 居高临下的,可是当她看见了熟睡中的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轻轻翕动时,那酝酿起来的磅礴气势,一下子就如气球般泻了。 酡红悄悄晕染在脸上,苏槿半阖着眼眸,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掀开了被子,绯红又迅速弥漫在了雪颈耳尖。 她本强行将注意力放在手上,正凝精聚神做着清创和上药包扎,纱布在指下迅速翻飞,却不料榻上的人突然喊了一声: “啊……”低低的,无意识的,他墨梅似的眉间蹙着,冷汗滴滴沁在秀白的额上,贝齿微咬住下唇。 这个少年一声低吟,却灼得苏槿手心发烫,微微颤抖绑上了结,望着他沉睡的绝世俊容,和微蹙的眉心,她不由的想,究竟是经历过多少伤痛,才能做到这般习惯了一样,被弄疼了也不会惊醒。 那一刻,苏槿是真的心疼了…… 望着这个少年,她心里说不出的一阵阵难受,于是更加轻柔小心地处理起伤口。 上了药包扎好后,她将煎好的药汤端来,轻轻扶起少年,他身子如柳,抱起来柔软的紧,她只得将他搂在怀里,用勺子将药小心温柔喂了进去。 淡烟流水画屏幽,伊人墨发秀靥,眉目胜雪,映着少年墨梅般的眉眼,宛若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处理好了少年的伤,苏槿拿了清洁去污的皂荚,浸泡在水里,将屋里里里外外清扫擦拭了一遍,除去灰尘和洗去发霉,还放了芸香草在屋内各个角落,驱蛇虫鼠蚁什么的。又摆了金缕梅在窗棂下,栽了几株没药在院子里,清清的幽香了飘满了整个房间,院子里也散落着没药干净清爽的香气。总之,屋里屋外一切是焕然一新。 空气中,清风徐徐拂来,卷席着一阵若有似无的兰草清香。 苏槿心情大好,深吸了几口气,去了厨房看了看熬药的情况,然后出来绕了一圈,将脏了的衣物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木桶里,加了洗涤液洗了,晒在院子架起的晾衣杆上。 望了望晌午刚过的日头,一想起晚饭还没着落,苏槿就拿起竹篓,出了门,迈向村子里外流动的山溪,一直沿着溪流的上游走。 一路上,她摘了木槿的嫩芽,挖了几颗紫蕨菜,一直走到了溪水上游,一处水质清冽的地方。 只见深水中游着百许头的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苏槿一见便知这是白鱼,肉质极为鲜嫩,入口即化,但这种鱼对水质要求特别特别高,所以在污染越来越严重的前世,这种鱼已经很少见到了。 没想到这里就有,还有这么多! 苏槿的吃货本性马上露了出来。 在水位不是那么深的地方,她也眼尖地瞥见几只肥美的河蟹,青青的壳子在水底游走。 啊!金灿灿的蟹膏,肥美甜甜的蟹肉,这让从小在江南鱼米之乡长大的苏槿,简直是hold不住了——分分钟想跳进水中去抓了吃了! 不过她好歹智商没下线。 肚子饿了的苏槿,也只是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先把肥美的白鱼钓几只,捉螃蟹对于从小在江南水镇长大的她,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先抓螃蟹,这一圈的白鱼恐怕会被惊吓走了。 第3章 恍如隔世 苏槿细心机敏地观察着周边地势、水位、水速。 绕到山坡上,选了一棵弹性好的小斑竹,剔去枝桠。然后又拉了棕树两年生的老叶子,扒拉下来结成绳子,抓了蚯蚓当饵料,用尖尖的叶刺组装利落。 她特地选了水边一处大树隐蔽,日光幽暗之所,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棕树的枝桠延伸至水面以下,她小心把自制的钓鱼竿放下去,棕树叶的线绳几乎看不出差别。 百许头白鱼在此处回环游着,很快,她就钓了两只上来。 她把鱼用棕树绳穿好,放在篓子里,挽了裤腿跟小时候一样,下了水捉浅水的肥美螃蟹去了。她身体娇小,动作敏捷,一瞄准螃蟹不待它把钳螯举起,从背后按住壳揪住小脚,干净利落就抓了起来,大大小小捉了近十只才罢手。 她清洗干净,背着盛着螃蟹的篓子,拎着两条肥美的白鱼,就沿着溪水回村了。 在经过村子市集的时候,她将其中一条白鱼卖了,换了些米粮回来。 穿梭在集市上时,苏槿桃花娇颜,肤如凝脂,心情愉悦,如画的眉眼漂亮得迷人! 虽然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破烂装,可露出的手和颈间的肌肤,却是雪白无暇,比上好的羊脂暖玉还要晶莹剔透。 街上的人,看到苏槿,都紧紧的盯着。尤其是蒙着面纱的未嫁男子,那纷纷望着她的目光,都是含羞带怯。 苏槿不明所以,礼貌性地回以微笑,那些半蒙面纱的男子见了立即红了脸,低下头去,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不禁有点纳闷了,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情况,虽有疑惑但她未感表露出来,接着也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再回礼一笑,生怕被人看出异样。 她买了米之后一路走过,在经过一家店铺时,忽的瞧见几身衣裳,立即停顿住了脚步。 苏槿抱着米,踱进店里,望着柜上衣裳,绢色淡雅,色泽光滑,一看就是上乘面料。 “越罗真丝……”她本就是江南女子,对于吴越所产之物,再熟稔不过。这越罗真丝质地上乘,是丝绸中的上等料子,不仅富含蛋白质和氨基酸,而且吸湿性和透气性都很好,所以亲肤又美容,一直是贡品为皇室所享。 如今阳春三月,天气转眼就要炙热了。 这越罗飘逸轻薄,夏天最好穿了。 店家听见她说那一句“越罗真丝”就探过来,笑着夸赞道:“姑娘好眼力!” 这越罗可是贡品,寻常人没有一定的阅历和眼力,是无法一见便一语道出的。 老板娘见她是个懂货之人,虽穿得破旧,但模样出落得极漂亮,眼神清澈,料想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于是热情地拉着她,笑眯眯着说: “姑娘,这越罗真丝衣,料子舒服得是没得说的,这几件因颜色淡雅,没被挑中上贡……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姑娘你要不要?” “要,这几件我都要了。”她要买回去,给家中的那位少年穿,今日上药的时候,发现他皮肤很是细嫩白皙,可是家里只有几件破旧的麻布衣裳,这几件越罗亲肤柔软,给他穿再合适不过了。 苏槿摸着从柜上取出的越罗衣裳,手感滑爽非常柔软,绸面有着优雅珍珠般的光泽,轻柔薄暖,绢雅芳华,淡淡绝丽,流淌着低调的奢贵,她真是越看越喜欢!这种清贵如玉的美衣,与那少年,气质正相映,他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不过眼下,她手头是没有多余的银两了。而且这几件越罗,肯定也是价格不菲。 苏槿比划着衣服,语气很足,眼神清亮笃定,声音平静地对店家说,“老板娘,我出门得急,没带够银两,请问能不能赊账?”她的底气太足了,声音太平静得理所当然了,老板娘竟没有丝毫怀疑。 当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略有几分无辜望着老板娘,老板娘一时也是有些为难。毕竟这几件衣服可不是一般料子。 老板娘是位中年女子,见自家儿子躲在帘幕后,娇羞的打量着清秀灵美的苏槿,眸光含怯。 老板娘心下了然,自家孩子是相中了,眼前这位美人姑娘。 她不由笑呵呵地问了一句:“这几身男装,不知姑娘是要买给谁穿?” “啊?”苏槿被这问题给纠结到了,那个少年算她的什么人呢……她眨巴眨巴眼睛,寻思一下,客气地找了个措词,“家中的弟弟……” “哦,姑娘生得如此美貌,不知……家中有几位侍郎?” “侍郎?!”苏槿微微一错愕,转头道,“我还未曾成婚。” “哦~未曾娶夫纳侍呀!”老板娘强调得特别大声,声音一直穿透到帘幕后面去,那帘幕后面的身影一听,脚步匆匆地跑进后院去了。 苏槿的注意力全在这几身衣服上,她用很平静自然的语气缓缓说,“老板,明早我就将银两送上可好?” 她话还没说完,那店铺老板娘是笑眯了眼,说话非常和气,答应得很爽快:“可以。可以!没问题~” “真的呀!那谢谢大姐了~” 那老板娘脸红了红,摸着自己的脸,眉开眼笑的:“我哪有那么年轻……你这小姑娘嘴真甜,怪讨人喜欢的,将来呀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老板娘将衣服包好,递给苏槿。 苏槿很有礼貌地接过,莞尔一笑,“福分厚泽乃是天定。惜福呀才是实在的。像大姐这般和善又懂经营的,财源和福气定是滚滚而来。” 老板娘眸色一诧,随即微微一笑,怜爱赞赏地看着苏槿:“真是个聪敏孩子。” 其实,苏槿心里有点疑惑,但未表露,怎么老板娘知道她没成婚,态度一下子变那么好,直接爽快同意她赊账了。 思及之间,珍珠帘子一阵响动,从店铺里面出来一位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清秀粉嫩,眼神看向苏槿都是怯生生的,极快往她手里塞了一枚玉佩。 苏槿被少年的举止弄得不解了,低头看自己手心里的玉佩,惊讶了一下,这古代玉器可是贵重物品,怎么见人就送,她赶紧放回柜台上,摆摆手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板娘,我先告辞了!”不待后面的人反应,苏槿就飞快地跑出了店门! 苏槿快跑出半条街了,还能听到店铺老板娘在后头喊: “姑娘,你明日可一定要来喔。我会妥帖备好一切的……” 她的脚步更是加快了,这店铺老板太奇怪了!问的问题奇怪,送的东西更让她摸不着头脑。只待明日,她去山里采了药材换了银钱,就来付清。 只是这个世界怎么那么奇怪?苏槿一边快走,一边心里还在想,男孩子都可以随随便便,往女孩子手里递玉佩?! 刚才老板娘还问我有几位侍郎,难道一个女人还可以拥有许多男人不成?真是可笑! 等一下!侍郎?她刚才说的是侍郎! 一刹那,苏槿犹如被雷劈中,惊呆在原地! 这样的称呼,明明是女尊国度里才有的,难道……她穿越到女尊世界里了? 这怎么可能呢,除非是—— 苏槿忙随手抓了一个路人问:“大姐,请问现在……是天启几年?” “天启十七年啊,小姑娘你识字吧!”那路人指了指集市告示,那落款时间赫然就是天启十七年。 苏槿内心震颤地说不出话,眼神呆滞地往前走……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她是穿进了一个女尊世界了,而且还是一本她看过的书! 如此说来,沈袭月……岂不是也在这个时空了?! 忽然一下子,天地柳暗花明,苏槿感觉整个世界都重新活过来了,朝她招手微笑! 天启十七年,书里的情节才刚刚开始运行。 沈袭月这一年刚十五岁,还没有遇到女主,没有因她被坏人掳走,还没有心性扭曲、血洗九州,一切都处在开端……这实在太美好了! 他应该在这世界的某个城镇上,安然快乐地活着吧…… 苏槿抱着米粮和衣服,眸子亮晶晶的,嘚一下嘚一下跳着步子,袭月,袭月,你到底在哪里呢,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比女主先遇到你,不让你被任何坏人欺负!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苏槿于日暮西山回到了家中。 她先将竹篓里的螃蟹,捉出两只来留作晚餐。其余全部放在水缸里养着,让其慢慢吐沙。 清洗了木槿嫩芽,将紫蕨菜洗好后,用柚子叶的水泡着。 她进到厨房,将文火慢熬的药罐换下,观察了一下灶台和通风。 第4章 牙尖嘴利的苏疯子 苏槿进到厨房,将文火慢熬的药罐换下,观察了一下灶台和通风,觉着实在不妥帖,会影响食物的口感。 于是她把通风口改动了一下,再将砂锅放上去,清水加白米,待煲好了粥。再将细碎的木槿嫩芽,和处理好的蟹肉蟹黄放了进去。她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对于蟹肉熬粥,有着很深的执念,因此也熬得很好。毕竟小时候,妈妈和外婆经常煮蟹粥给她喝,香喷喷,有滋有味,别提多好喝了。 盖上锅盖,她望着窗外天际暮紫色的云烟,信步出去,走出了低矮的茅草屋,感受软罗烟帐,暮色四合的山野景致。 薄雾流动,落日暮色。 袅袅炊烟如丝如缕,夕阳红光里,群鸟归家,叽叽喳喳鸣叫不已。 春禽啾啾,四围青山掩映在软罗轻纱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晾在院子里竹竿上的衣物已经干了,清风如絮,徐徐吹来,清净的衣服上有着阵阵草木清香,苏槿走进竹架间收衣服,漫意唱起了一支歌。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树木葱茏,植被茂盛,青山巍峨,远处山涧玉溪,流水淙淙的声音隐隐约约。 她的声音有着少女的清灵婉转,加上她原本学习过的呼吸吐纳和唱歌技巧,起承转合,清澈灵美的声音,徐徐在暮色四野里流淌。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青青竹竿间白布浮动,她翩跹的身姿,穿梭其中,眉目胜雪,几缕浮动的墨发,极致幽色,眼角的肌肤,皙澈如雪樱。一墨一雪,纯粹得不染纤尘。 悠扬歌声,杳杳漫来,竟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声音。 青璃竹架,皓腕凝霜碧,她收衣服正到一半,忽的听到里屋里有动静,不由倾身回眸,朝窗户里望去,正对上转醒而起的沈袭月—— 一望见他的眼眸,苏槿的歌声就是骤然一停,一个字也唱不出来了……只能怔怔的望着他出神,她的两颊悄悄染了淡妃色,心如小鹿般凌乱得跳动起来…… 这个少年,简直是美得没边了!谁跟她说,他和老天爷不是关系户,她绝对不信!上辈子,他应该拯救了量子宇宙,才能生得这般不像话的好看! 对宿烟收,斜照弄晴,春意空阔。檐角青玉旆,洗铅霜都尽,烟横水漫,嫩梢相触,润逼琴丝。 竹影绿梢浮动,苏槿伫立在庭院中,隔着飞花雕窗,一眼望见醒来坐起的少年。 暮色斜晖,白衣胜雪,他睁开幽闭许久的眼睫,绽露狭长而幽邃的墨玉翦眸,似泼墨展翅的幽蝶,在山水卷轴间,渐渐晕开一道清冷明月,极致深邃神秘,轻易令人深陷其中。 斜阳零星,如金色魅蝶跃然在他墨发上,墨黑如柔缎,染上了紫宸熠熠的颜色,映着晚霞蔚丽似锦,整个人的气质就从淡漠冷冽,到魅惑华贵的蜕变。 他在凝望着她,眼神太过专注,这杀伤力实在太强,苏槿觉着有几分窒息的凝滞,她连忙回眸转身,掩藏起神色,从竹竿上继续收着衣服。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响!伴随着水花四流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苏槿被惊吓到了,手中衣服被紧抱成一团,杏目圆睁,惊慌地望向声响的方向。 却见是隔壁的邻居,见到她在庭中收衣服,吓得“啪”一下将水盆给掉了,目瞪口呆在原地,那惊恐表情比之被吓的苏槿更甚! 苏槿只听,那年轻男子震惊且发颤的,喊了一句让她挑眉的话: “妻主!隔壁的疯子……她好了!妻主,你快来看呀!” 这一惊喊,不仅将隔壁刘珍喊出来了,邻里不少人家也探出头来,纷纷打量着苏槿,神色都是从震惊,到惊艳,接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隔壁刘珍好奇地跑出来,一瞧!见青璃竹竿,浮动翩跹间,苏槿眉目如画,俏生生立着,皓腕凝霜雪,显然刚收衣服,纵使素色净澈,依旧妍丽倾国。 刘珍也是惊讶大呼,“啊!苏疯子真的好了!” 一听这话,苏槿就不干了! 想她在大学,叱咤霸气,封吵架斗嘴第一高手,寝室那一幢楼基本令人闻风丧胆,连诈骗小广告也是彻底绝迹。 她超级毒蛇,掐骂架专挑人软肋捏,能骂人不带脏字让人屁滚尿流,速度滚之!多少俊彦,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众目睽睽之下,苏槿直接扒了篱笆,径直杀入刘珍的院落。 那森森杀气,吓得刘珍白着脸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你干什么?”刘家夫郎惊喊了一声。 苏槿斜睨了他一眼,却是径直迫近刘珍眼前,吓得她连连后退。 “哎,是谁家这么没教养!竟指着人骂疯子……” 刘珍一噎,面色霎时难堪,自知失礼,不得不拱手致歉:“是鄙人管教不严,让苏小姐见笑了。” “她一个疯子,有什么资格教训妻主。”那刘氏夫郎很是不识眼色,拉着刘珍的袖子不满地娇嗔着,“妻主,你可是十里八乡的秀才,何必要怕她一个苏家弃女。” 一听这话,苏槿冷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围着刘珍,好整以暇环着手,似笑非笑道,“秀才呀,可真厉害!” 那刘家夫郎的表情更傲慢了,眼神要翘到天上去了。 “看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只是个秀才。该不会连考了二十年的乡试,一场都没中吧……”末了一句,苏槿是咬着字一个一个说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话一出,周围街坊邻里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是一片鸦雀无声,大家皆是吃惊悚然地望着苏槿,他们从没见过,苏疯子出言如此恣肆狠决的一面。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苏疯子的病怕是真的好了,不然哪有这般牙尖嘴利! 此话一针见血,正戳刘珍软肋。刘珍当场一听,气血涌上来,两眼一黑,摇晃着向后倒去,刘氏夫郎惊叫一声,又是恐慌又觉羞耻,哪还有方才的傲慢作态,简直是仪态失尽。 不理会众人惊惧的反应,苏槿悠悠转身,施施然回到自家庭院里,好似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收着最后几件衣服,随意话家常一般说: “我这病还未痊愈,偶有发作,提刀霍霍什么的,也是说不准的……” 说到这里,她故作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笑恬恬淡淡,可是在众人看来有如阴森森的闸刀,春风寒峭里她们不由都狠狠瑟缩了一下。 苏槿收完衣服,进屋时回身抛了一句:“乡亲们可得当心点!” 她嘴角仍噙着那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只是那眼稍的锋利寒冽,关上门了。众人还怵在原地,回过神来发现手心都是冷汗,仍是心有余悸。 进了屋,苏槿神情忿忿,一边叠着衣服,一边不爽嘟哝:“秀才很了不起么!哼,不就是个童子小学生,有什么好拽的,本小姐可是大学生,说出来你还不得自惭形秽要死,分分钟跑去自挂东南枝!” 苏槿实在是很讨厌这帮人,她一想到这个家落魄成这样子,那少年被虐待成那样,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施以援手,净是一帮幸灾乐祸的乡愿。 方才她那一句话,言外之意就是:本小姐不是那么好惹的!别想着来刁难我!否则下场很惨! 整理好衣柜,苏槿站起身,长出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发家致富,不仅在学识上碾压那帮家伙,而且权势、财富也要完全碾压她们! 平复好心情,苏槿进到厨房里,砂锅熬得粥,醇厚的香味已飘溢在空气中,勾得她肚子都咕咕叫饿了。 她起锅,鲜嫩木槿和着,软滑丝甜的蟹肉,白白的粥缘流着金灿蟹膏,看着就很好吃!苏槿盛了一碗出来,自想到屋里受伤的少年还没吃东西,端着这碗向卧室走去。 溪梅晴照生香,风细如绢。 温暖干净的卧室里,一个少年微微垂着眼,身上的衣料,窗下金缕梅,角落的七里香,百草芳蕙,遍植于庭,门前屋后,都落着淡淡雪般的沁香。 他觉得思绪有点疼,闭上了眼,这到底是幻境还是…… 恍惚之间,他感觉有一个人,落到了身前,瞬间睁开眸子,对上的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素净如水的容颜,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他看到她莞尔一笑,远黛眉目漾着温柔,细心舀着碗里的粥,散去些许的烫,“我熬了粥,你先吃点,待会喝药……” 他听着这清澈柔婉的声音,微微一怔,望上那一道熟悉的眉眼,轻轻唤了一声,“妻主……” “咔哒”一声清脆,白勺碰到碗沿的声音,苏槿惊得一下子松开勺子,秀眸微睁,抬眸望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少年一听,掀了被子,微微倾身,近至她眼前,那张妖孽惑人的俊颜瞬间放大,苏槿屏息凝滞,月白越罗下少年修长的身材,线条若隐若现,精致漂亮的锁骨,微微的精壮胸膛,一览无余,美少年清贵秀雅的面庞,微微泛着病态的潮红,墨玉眼眸中却带着坚韧清澈的神色: “妻主……你不记得袭月了……” 第5章 屋顶上的黑绵羊 他听着这清澈柔婉的声音,微微一怔,望上那一道熟悉的眉眼,轻轻唤了一声,“妻主……” “咔哒”一声清脆,白勺碰到碗沿的声音,苏槿惊得一下子松开勺子,秀眸微睁,抬眸望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少年一听,掀了被子,微微倾身,近至她眼前,那张妖孽惑人的俊颜瞬间放大,苏槿屏息凝滞,月白越罗下修长的身材,线条若隐若现,精致漂亮的锁骨,微微的精壮胸膛,一览无余,美少年清贵秀雅的面庞,微微泛着病态的潮红,墨玉眼眸中却带着坚韧清澈的神色: “妻主……你不记得袭月了……” 那一瞬间,如雷声轰鸣!苏槿惊得说不出话,手不小心一颤,低低倾斜,碗就滑出指尖,然而沈袭月眼疾手快,在碗快要划出指尖时,修长如玉的手,朝上承住了碗,也覆上了她的手。指尖温凉如玉,却一路铭烫到她心间。 “袭……袭月……” 绯色悄悄染上了双颊,苏槿心跳如小鹿般跳得凌乱,大脑停止了运作,只凝视着他。 红糁铺地,荆桃如菽,门外潺湲清澈,恰似葡萄初酦醅,衬着沈袭月那张容颜,精致如玉,十五尚且稚嫩的眉宇,已可以看出日后长大,帅绝天下的潜力。 真是袭月,眼前的少年就是她心慕许久的人! “妻主,你还记得我么……” 苏槿眨巴眨巴了下眼睛,心里想着,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可是偶滴男神! 但事实上,她咽了咽口水,微微凝着眉,暗暗勾着手指,装作艰难道: “袭月,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沈袭月微微垂了眸,安之若素退回角落,抱膝坐着,望着苏槿的眼神,有悲伤的失落,更有骨子里的倔强,坚忍得让苏槿有种心疼的想哭。 在她看不见的过去,他就是一直这样,孤零零但坚忍舔着伤口,在看不见希望和温暖的角落里,一个人慢慢愈合…… 我们天各一方,历经苍凉。 幸好这一世,终得相遇。 “袭月……”她柔婉的声音如初生芦苇,嫩叶从心间扫过,带着别样安定的力量,“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今后我再也不会打你,也绝不容许旁人欺负你。你别害怕了好不好……” 一边清柔地絮说着,一边苏槿缓缓将床角的沈袭月,执起他的手腕拉到近前来。 苏槿握着他的手,暗暗忍不住打量,偷偷咽着口水,沈袭月有着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白皙。这是一双堪称完美的手! 握住他的手腕时,苏槿心跳跳得老快了!感觉都要颤到嗓子眼了,她正握着男神的手腕啊,男神沈袭月!他的肌肤怎么可以这么好,白皙细腻,手感也是软软的,但她还是摸到了明显锻炼过的筋骨。难道袭月在以前习过武,方才她不经意窥见的胸肌也是,一定是长久练过的。 可是书中对于沈袭月的描述,着重在后期的冷酷残暴,对他早前身世并未提及。更没有提过他练过武功。 原来他后期武功天下第一,是因为小时就下过苦功了。只是为什么,又会沦落至此了…… 苏槿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了!她隐隐觉得,袭月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他才十五岁,已经比同龄人还来得沉静坚韧。 纵使被弄疼了,也不会惊醒,纵使被遗忘了,也不哭不闹,像是长久习惯了这一切…… 一时间,苏槿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疼!她以为,在没有遇到女主前,沈袭月该是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着的,然而原来——他的身体心里早已是伤痕累累。 “来!袭月,先喝点粥……”苏槿心疼不已,舀了一勺嫩槿蟹粥,送到他唇边。 “妻主……袭月自己来。”说着,沈袭月想接过碗。 苏槿眉间微微一凝,冷了脸,嘴角却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不喝,我可就‘真’喂了!” “……”沈袭月俊脸蓦地一红,墨梅般细长的眼睛,轻轻阖着,凑过去含住了勺子,乖乖喝着粥。 苏槿看着他受气的小表情,微微不满的挑着眉,然而粥又很好喝,漂亮的眸子亮晶晶,整张脸都鲜妍起来,含住勺子的小舌,微露粉红嫩嫩,转瞬划过,看得苏槿心里痒痒的,唉,夫君实在太妖孽诱人了!她真的很怕,哪天月黑夜风高,她会忍不住吃了他。 沈袭月静静地坐在她跟前,香浓醇厚的粥味道尝起来很香,他觉得这是有史以来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妻主熬的粥,很香,很温暖,带着丝丝蟹膏的甜糯,一时间,他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情绪,酸涩难受,望着妻主低眉敛目,一勺勺舀着,又细致稍稍一晃,怕他烫到,那种情绪更是堆积得令他难受……这样的温柔对待,他也能拥有么…… “袭月,我去看一下药熬得怎么样。你行动要小心一点,不要牵动伤口” “恩”沈袭月微微低头,极浅极淡一笑,快到苏槿以为不存在过,可她真真实实捕捉到了。 书里的沈袭月,可是从来都没有笑过。直到死在女主剑下,才笑了一下。 现在,袭月竟然对她展颜了!虽然很浅很快,可是这也是笑颜啊,苏槿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这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的事都可以有变化,袭月能朝她所期望的那样,一世长安,快快乐乐活下去。 然而,苏槿从未想过,有些人,注定会在王朝巅峰,受尽血雨腥风的厮杀。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夜幕悄悄落下,空明轩窗,夜阑人静,屋前屋后,石兰杜衡缭百草,晚风捎来一阵阵清新的植物气息。 苏槿端着伤药,咬着唇角,伫立在门外许久,数着庭中梨花树,落了一片又一片,可她还是没勇气进去上药,或许是近君情怯,当知道他就是沈袭月,她心里凌乱成一片,再也做不到安然自得,归根结底是她太在乎了…… 中庭满地梨花雪。苏槿望着夜晚天空,突然看见了月宿的气象,她惊呼一声,“不好!” 转身就跑进了卧房,匆匆将伤药搁在了案上,对着沈袭月抛下一句,“自己先上药,我一会回来!”说着,她又脚步不停地跑了出去。 沈袭月原本在安静看书,一见她匆匆忙忙进出,不由微蹙着眉,担忧地问:“妻主,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事。”苏槿已经飞快跑到门口了,转过身来微微喘着气,“我看到月宿星泪,怕是要下雨了。屋顶有几处破漏,我去修补一下。”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如浪花奔沙滩,风一般的跑走了。 橘色灯盏,暖黄色衬着墨迹书卷,沈袭月只觉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撂下书,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药,仍是担忧她,于是艰难撑起身起来,咬着牙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出门口。 走至庭轩,簌簌梨花纷纷凋零,悠扬飘落,雪般的夜空下,一团黑黑的物体在瓦檐上挪来挪去,像一只软软的黑绵羊。 夜阑里,粗色麻衣中,只露着一张小小的白皙,如梨花清丽的脸,此刻正皱着小鼻子,专心修补着屋顶,眼神里燃起你死我破的焰火。 中庭地白,冷露湿花,皎风梨月下,沈袭月倚在檐下,望着屋脊上的苏槿,小模样时皱时展,他怔怔凝望着,她鲜妍可爱的样子,内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一瞬间让他的心跳零乱得不像样…… “袭月~”苏槿修好屋顶,一转头就见到了梨花雪下的他,她高兴地挥了挥手,像蚕宝宝一样挪着黑黑滚滚的身子,就着梯子小心翼翼爬了下来。 她刚一落定,身后就袭来一阵梨花拂袖的香。 苏槿微微错愕回眸,入眼的是,深湛的夜空,雪色的花瓣下,一张精致绝世的俊容,她呼吸一滞,错着步子后退,后背抵上了横梯,身前落入一道颀长如玉树的身姿,笼着淡淡梨花清香。 “袭月”她低低唤了一声,只见他忽然倾身俯下——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腹轻轻拭了一下她的眼角,“都蹭脏了……”清雅的声线在晚风中洇着魅色。 “啊,是么!”苏槿连忙跳了出来,脱离他的怀抱,用手抹着脸,掩饰着娇红的脸庞,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我……我去洗洗就好了。”说着就跑开了。 中庭月白,沈袭月静默地伫立,摩挲着指尖残余的温暖,那张美如暖玉的小脸,嫩的仿若再用一分力就能掐出水来,光影交织间,沈袭月的眸子幽光潼潼,五官笼在明灭中,有着邪魅的惑人。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沈袭月清楚自己……有了贪婪! 第6章 山河永固 春夜喜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暮夜幽暗,朦朦夜雨轻轻落了起来,沾湿行人襟。 苍茫幽暗,雨雾蒙蒙青漓,墙头几枝竹枝被雨淋湿,带着微亮的润泽水光怯生生地从上探出,蔼蔼水气氤氲在那纤细的枝头,空气中弥漫着微湿意,夹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一时南朝多少楼台,全隐在这夜雨浥轻尘中。 江南烟雨,岚岚林风。村子里静悄悄的,全漆黑黑的,只有一处人家还点着灯。 雕花轩窗,剪烛灯花,沈袭月靠在垫子上,罗裳半褪,露出一大片白皙盈嫩的背部肌肤,只是上面细密翻着新的伤痕,看上去有几分可怖,暖橘灯光下,他纤长浓密的眼睫投射下一片幽蝶似的暗影,轻轻颤抖着,死死地咬着唇角,不倾露一声喊叫。 苏槿在他后背上药,心里边一直在滴血,她已经竭力放轻了。可是新伤口一触及就会生疼,但如果不上药夜里的疼痛就要加上数倍,她也是心疼得没办法,但只能上药。 “袭月,好了……”她放下伤药,用细绢擦拭着他额上沁出的汗,细细地说:“一定很疼吧……我加了一种药,清凉止血,过会儿就不会疼了。” 沈袭月皱着眉头,明明已经疼得不行,还是眼神透亮的望上她,唇角泛着一丝柔和:“我从没想过……妻主会这样温柔对我……” 如此春雨酥润的夜,暖晕灯光下,一个绝世帅哥裸着上身,神色苏槿又不可抑止的心跳如小鹿。 “那,要不……”她紧张咬着唇角,欲语又止,轻轻道了一句:“剩下的,我也帮你上了?” 夜影潼潼,沈袭月的眼神淡淡倾了过来,若有似无,染得苏槿两颊发烫,她和他相对照坐,气氛暧昧如薰。 苏槿十分不自在地,偏低了脸,清了清声,弱弱地说,“一片好心。” “好心,呵、”沈袭月淡淡睨了她一眼,苏槿感觉到那声冷笑下的反常情绪,不明所以地抬起脸望上他。 他略略看了她一眼,随即撤回了视线,几个呼吸间略不自然,“今天给我处理伤口的是谁……” 苏槿一听,杏眸微睁,惊诧!不知所措地望上他,心跳快得不像话:“那、那个!……” 她面色微微一红,吞了吞唾沫,勾着手指说:“是我。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没有——”她语无伦次的,越解释好像越解释不清,急得想跳墙! “医者仁心,那时我只把你当成病人……” “那现在呢——!”沈袭月极快地说了一句,转眸凝视着她,幽光潼潼。 苏槿蓦的一滞,那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紧紧抿着唇,背后勾着的手指都攥得发白了,低垂着的眼眸里潋着雾气。 我要是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会信么?定是不信的吧…… 沈袭月见她愈发颓败的表情,眉间越皱越紧,接近他就让她这么不情愿! 他深深阖上了眼皮,有气无力道:“出去……” 一瞬间,苏槿心里觉得被针尖扎了一下,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靠近,终究还是无法触及他。本来她就不该存这般心思,袭月不是她能随随便便喜欢的人。 长廊檐下,夜雨湿梨花,团团微冷,苏槿伫立在外,任着凉凉夜风吹荡,洗着低落到尘埃的心。她细细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一遍遍的将自己定位,又一遍遍的放弃,推翻全部。 理智清醒的告诉她,她只是鸠占鹊巢,本没有资格在他身边,所能做的,就是护他周全。 可是感情一遍遍地折磨她,她很喜欢很喜欢袭月,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爱慕的情绪滋生!她的爱会不会将他拉下泥潭!毕竟她的存在,已是书里运行轨迹之外的变数。 她无声地重重叹息,越想心越累越难受。 夜风冷雨灌进来,淋浇得苏槿的心,一片片碎冰的寒冷彻骨!她敛好所有表情,收拾好狼藉的情愫,施施然转身,推门进屋。 夜雨淅沥,暖橘剪烛,洇出蝴蝶幽影,褪下的衣裳铺泻在榻,绝世美男光着全身,正背对着她,修长匀称的身材一览无余,肌肤白皙如玉,泛着冷月的光泽。 苏槿一望见,这绝美少年的窄腰长腿,瞬间感觉自己无法呼吸!连忙把头偏过去,强行将自己视线笼在黑暗里,再看下去,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的手,在她推门进屋那一刻,明显地一滞!但也只是停顿片刻,随即慢条斯理穿起了衣裳,修长如玉的手指穿梭在系带间,速度快一分则显得促然,慢一分则显得懒散,漫不经心间,带着赏心悦目惑人的美感。 冷冷的声音,徐徐坠落,“既是白日里都看过,你还怕再污一次眼么……” 苏槿讶然的抬头望他,他连看都没看自己,都知道她低下了头,这五识感官也太敏锐了吧! “不是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分外清澈清雅,在夜空里响起,低低蕴着哀伤,“我只是看着很心疼……” 沈袭月系着衣襟的指尖,化开一抹心惊,凝滞得顿住了,他眸色暗涌地转过身来! “一想到你满身伤疤,出自我的手!我亲手鞭笞了你,一道又一道,日复一日折磨……我对袭月做的这一切——!”她皱紧了眉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竭力平复着崩溃的心情。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对着她最爱的人,下了如此狠辣残酷的手。 倏然,鼻尖一阵清冽雪梅袭来,温暖的大手裹上了她微微颤抖的手,细细收好,十指相扣。 此刻,他紧紧的,固执的,十指相扣,执着她的手。 这一生她渴望,被一个人温柔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那个人, 她知,她一直知, 他此刻就在这里。 “都过去了……妻主不记得过去,袭月也会忘记。往后,谁也不再提了,嗯?” 未系好的襟口,露着漂亮的锁骨,精壮的胸膛一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夜中,沈袭月一翦眼眸幽邃晗光,幽深而温暖,让苏槿心里细细密密,浸过温暖的清泉一样。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适彼愿兮,与子偕臧。 一眼万年,她望见了长相厮守的开端,幸福到秀眸里淌着流光溢彩。是可以去希冀那一份幸福的吧,她不贪多,只要他一人,老天爷应该会答应吧…… 他柔软的墨发,铺散在完美的香肩上,左肩如被黑色暗线勾勒出曼陀罗花,蔓过细琢的肩线,流畅辗转及腰,明艳中的黑暗妖娆怒放。 真是太撩人了! 苏槿暗叹着,伸出手撩起他脸颊旁的青丝,想为他整理这一头妖孽的墨发,却震惊地发现—— 他的左颊,靠近耳窝的地方,有一枚小小的、黑色的烙印!就像是被人拿烧灼的铁烫出来的伤疤…… 这!苏槿蓦地想起,书里的沈袭月一直是,邪魅得披散长发,或者戴着半张面具,曾经有下人为他束发,直接被处置了! 当时苏槿只是以为,作者想点出沈袭月的暴戾恣睢,却原来他的面颊上,有一处暗黑的烙印。虽然很小,很隐蔽,但它还是鲜明、真实的存在! 苏槿震惊在原地,望着沈袭月,眼里闪着光,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我下的手!” “……不是。”沈袭月低下眼眸,覆手遮着左颊,眼神莫名的哀伤,深浓得化不开的忧恨,“是长兄。跟妻主没有关系。” “你哥哥?!他为什么——”苏槿的话,在看到沈袭月眼神里,深浓的哀伤,碎成一抹寒冰,她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那一段过去,一定是袭月讳莫如深的记忆。他不愿提的,她就不会追问。 “那样的人,不配叫长兄。”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袭月,我会以我的性命护着你,哪怕我死,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才是家人!” “家人……”他的眼神笼上了一层哀戚,似是陷入了一种痛苦的回忆。 “过去就不要再想了,我们约定过的。”苏槿轻轻笼着他的肩膀,环上他的窄腰时,心里一颤,扶着他坐到床上,微微揉着他乌软的墨发,柔声道, “早点睡吧~” 沈袭月听到“睡”字,蓦地抬头,俊脸微微的红,眼睛紧紧的锁着苏槿,却发现她要起身离开,并没有要与他同塌而眠的意思。 “妻主,是嫌弃……袭月丑陋么?” 苏槿诧异看着他,眼神清澈无暇,不可置信:“怎么会呢!袭月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我怕你夜里发烧,所以……我想守着你。” “妻主不打算睡?” “袭月”她轻轻摸着他的墨发,心底眼里柔软成一片,“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 第7章 干得漂亮 我怕你夜里发烧,所以……我想守着你。” “妻主不打算睡?” “袭月”她轻轻摸着他的墨发,心底眼里柔软成一片,“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 霎时,沈袭月自唇边绽开一抹笑,漆黑的眸光华流转,风华潋滟,宛若天人的容色如蒙上一层朦胧的光,看得苏槿一阵心慌意乱。 她微微后撤,想到桌子那边休息。却不料,沈袭月突然喊了一句,“别走……”磁性动听的声线,在夜风中,魅惑难言,语气又是那样软软的,一直苏到她心里去。 “啊,你怕一个人?那……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苏槿坐到了床沿边上,吹熄了蜡烛,静默地抱膝坐在夜中,柔柔的小手握上了他的手,感受着指尖暖玉的温度。若是体温上升得灼人,她马上就能感知到。 黑夜茅屋,室内一片漆黑,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若隐若现。 苏槿没有看见,沈袭月半阖的眼,落在她垂手明如玉的手上。 腕上那一抹,玻璃翡翠镯,玉色浸润在她的体温中,藏香,馥饶,撩了人心。 他深深地闭上了眼,暗暗反握住了她的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她”。 最初重伤,混沌的昏迷里,只有无尽的黑暗、痛苦……他沉沦如丧家犬,疲惫不堪流浪了很久,过往记忆里的黑暗,如重重灰霾席卷而来,人性、弑杀、背叛、丢弃……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不似人间的歌声——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九曲回环、悦耳婉转的歌声,悠扬清泉,如同露珠滚落在嫩绿的竹叶之间,空灵澈曦,如慕如诉。 唤醒了沉沦于混沌的他,第一眼的惊鸿绝颜,梨花胜雪,划开了他黑暗冰封的世界,有一束很温暖的光照射进来,驱走了那些附着在心上阴暗的黑霾。 他在这天籁歌声,满室粥香中醒来,望着屋外青璃竹架的她,桃花娇颜,点漆墨玉的翦眸,侧脸美得不像话,一举一动都美得动人心魄。 从记事开始,他从未这般希冀过什么,但是——当触摸到她的温暖时,他是真的想留住她,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去掠夺。 第一次有了贪念,第一次轻易的生怒,第一次因为在意而害怕!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他的奢望。 黑夜中,他握着她的小手,那样明媚柔滑的温暖,他闭着眼睛,舍不得睡。害怕一睡过去,醒来发现还是一场梦境,他还是会被虐打、遭受无止境的折磨。 夜来风雨,苏槿静坐着,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说话声,在院外篱笆处响起: “这回,老娘定要尝尝这朱门侯门的贵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前次我们来,被那聪明的贱蹄子给逃掉了,这回我可听说了,他被苏疯子打得重伤,这次看他还怎么逃!” “嘿嘿,白日里瞧那小子肤白貌美,看得老娘心里直挠!” “老大,今夜风雨大作,谁也不会惊动,可真是天助我们!” 院外,有两个地痞窃窃私语,想着进来行不轨之事。 妹的!苏槿在心底暗骂一句,你当本姑娘是死的啊,敢逼逼的来欺负我家袭月!非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可!! 苏槿倏一下蹦下了床,那张脸上满是杀气腾腾! 却不料,她的肩膀被从后揽住,一具清瘦高挺的身体,走上前挡住了她。 幽夜潼潼,他反手绞着匕首,完美的侧颜带着几分嗜血的冷酷,一边是深浓的杀意,另一只手,却死命将她护住。 苏槿的心,狠狠颤了颤,眼眶瞬间红了! 从他持刀手势,她就知道他是久经杀戮、训练出来的,这样重伤情况下,他从小所接受的冷血法则,一定是保住自己的命,可为什么——他要护着的是她?! “袭月……”苏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步几步朝门口移动。 沈袭月伸手想抓住她,被她挥手推开了,一时间,他的眼里充满了惊惧: “那些浪荡子孔武有力,你敌不过的!妻主——不可以!” “我不会让你被欺负的,相信我好吗?”苏槿见他身负重伤,蹙着冷眉挣扎着走过来,她又回去握了握他的手,将温暖传递到一颗震颤不安的心,她浅浅柔柔的笑着说: “我知道袭月最厉害了!可我不会让她们进这个屋子的。倘若她们真威胁到了我,你再一击致命!” “可是!”他如何都放不下心。 “袭月,家人之间要相互信任的。我说过护你,就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就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不管沈袭月担忧的眼神,苏槿快步跑出了里屋。 黑夜风雨,她披了一件蓑衣,从厨房小门溜出去,钻到刘珍家院里,将她家门口的石磨,悄无声息,推动了一个角度。 然后迅速摸回来,望了望那两个地痞,一个快要从篱墙钻进来了。 苏槿从采集的草药,捣碎的草本植物泥里,摸了一把,涂在脸上,将整张脸全部划花,本来是拿来当植物面膜用的,没想到现在用来,扮青鬼獠牙的脸了。 她又用鲜红的,绛紫的植物汁液,涂抹了几道在脸上,显得更可怖吓人了! 同时,她抓了一把稻草,塞在棉布衣里,扯成肢体分离的尸体形状,狠狠倒上鲜红似血的染料,将棉花浇湿红液,一路从厨房拖到外门的门后。 顺手,苏槿捞了把冷岑岑的屠刀,变态的狞笑着,等着打板的那一刻—— 雨夜里,两个偷鸡摸狗,从篱墙钻进来的地痞,□□着推搡着,走近外门。 “小公子,姐来疼你了。哈哈、啊——!!!鬼啊!!!” 地痞“哈”字没两个,吓得喊破了嗓子,她们一推开大门,入室尽目,一地淋漓渗人的鲜血,令人不寒而栗…… 两个地痞正对上,面前一只形容可怖的鬼怪,青额红纹,狰狞地笑着,笑声阴惨惨的,手中的屠刀,一下一下狠狠切斩在死人上,血肉模糊,只有鲜红血浆喷射出来! 怪物十分快意地斩着,注意到她们了,转过头来,冲她们咯咯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兴趣盎然!!! 这一幕,吓得两个地痞当场魂飞魄散!拼命想往外退,可腿都吓软了,一个绊倒,两个狠狠摔在了门口,门牙磕在门槛上,当即血流成注,痛得哭爹喊娘…… 可那怪物挥着沾血的屠刀,狰狞地大笑着,向两个地痞咆哮而来,两个人捧着牙,屁滚尿流,拼命往外爬,狼狈得泥水糊了一眼,路都看那不清,两个人对头瞎撞着,撞的鼻子都歪了。 后边那怪物笑得更大声了,嘎嘎的!笑得让地痞们痛哭流涕,哭爹喊娘,叫天不应—— 她们本趁着黑夜大雨来干坏事,本想没人发现,没想到撞鬼遭殃了,没人发现,也没人呼救。 苏槿甩着血淋淋的刀,森冷冷明晃晃的,磨刀霍霍向两个猪头! 这两个地痞混蛋,平日里欺女霸男,今日敢这样嚣张找上门来,平日里盗窃,抢劫,霸占良家子的事,不知做尽了多少坏事! 两个罪无可恕的人渣败类,今日她就替老天爷收拾了! 苏槿冷着面,精准一刀砍下去,断了一个地痞的手筋。 两个地痞鬼叫鬼叫摸到门槛,爬起来,疯狂夺门而出! 乡间小道,两个人脚步错乱,慌不择路的,很轻易就撞上了刘珍家门外的石磨,先前苏槿已暗中调整过石磨的放置。 大磨盘一倾倒下来,轧住了两个人,倾时又是一阵惨叫,偏偏两个地痞还没脑子,使劲挣扎,那磨盘不稳,又骨碌滚了一下,直接将腿骨碾碎了。 完全咎由自取! 两个地痞鬼哭狼嚎一阵,终是把刘珍惊醒了,那娇滴滴俩夫妇见此景,完全吓晕过去了,后来惊动了守卫的卒贩过来,将一直喊着有鬼的两个地痞恶霸,很不客气拖走了。 苏槿冷眼观着收局,见地痞被带走了,她才大快人心的翻身往屋里去,早前她看过一部片子,名叫电锯惊魂,今天好好让两个人渣感受了5d全身心版! 哼哼,叫你们敢觊觎我家袭月!她还真嫌教训不够呢!要是让她早知道他们前来,她就制药撒毒粉,看她们不消掉半条命。今日折了腿,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出来作恶了。 收拾恶霸,可真是爽啊! 苏槿蹦蹦跳跳,往台阶上跳去。 她迈进屋,一件干布就盖了下来,“袭——”她话还没喊完,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真真切切贴在她的面颊上,苏槿的心跳骤然飞快跳动!思绪一片混乱…… 第8章 我的害怕是你 苏槿蹦蹦跳跳,往台阶上跳去。 她迈进屋,一件干布就盖了下来,“袭——”她话还没喊完,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真真切切贴在她的面颊上,苏槿的心跳骤然飞快跳动!思绪一片凌乱…… 她感觉到他搂着腰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也是急促而凌乱。或者说,他就是颤抖的抱着她,就像差点失去很珍贵的宝贝一样,害怕到不安得颤抖。 “袭月,没事了。我把她们都打跑了!她们再也不能出来害人!”苏槿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凡事有我在,你不要怕……” “我不怕她们伤害我。妻主……我的害怕是你。” 这一句话,将苏槿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傻傻地回抱他。 沈袭月紧紧拥着她,用干布揉着她头发和颈间的水,温热的指尖伸进她的衣领,低低喃喃道:“全湿透了……” 苏槿咬着唇角,脸红得滴血,依然感受他指尖的温度,残留在敏感的锁骨上,她害羞得抬不起脸。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不要着凉……”沈袭月轻轻放开了她,但布还是将她裹得紧紧的,生怕她受到寒气,牵着她往浴室走。 苏槿恩了一声,被他牵着走了几步,忽然皱起了小眉头。 “怎么了?”感官敏锐的沈袭月,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一颦一笑。 苏槿扁了扁嘴,无辜道:“袭月,我好像没有衣服可以换……” 沈袭月回过身来,讶然凝视着她:“你给我买了衣服,却没给自己买?” “我给……忘了。”她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自己如何。那时他受伤病重,她心里想的,都是怎样让他吃饱穿好,没想过自己。 望着她娇嫩的肌肤,被粗砺的褐衣摩擦得泛起淡淡红色,水浸湿后贴在身上更是难受,沈袭月紧紧皱起了眉,心疼地揉了揉她头发,几分无奈地叹道:“傻瓜……” “我哪里笨。”单纯的苏槿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表示抗议。 他淡淡抿着唇角,划开一丝宠溺的笑,好看的星眸里坠满了熠熠的光,“我有你穿的衣服。” “真哒?!”苏槿初是惊讶,小脑袋从毛巾里钻出来,湿漉漉的发梢贴在光洁如玉的额上,墨玉般灵动纯澈的眸子,宛若在水中洗过一样,樱唇渥丹,倾城妍丽。 灯光阑珊,暖橘色淡淡铺在每个角落,沈袭月缓缓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拨了一下她额角凌乱的墨发,微微倾斜下身体,轻轻在她额角上,印下一个淡薄如樱花的吻,暖得能融化一夜寒霜。 苏槿只看到他一袭妖孽墨发,在肩上倾泻出幽美的弧度,宛若夜露坠落于叶间,那张倾颜绝色的容颜近到她呼吸咫尺的萦绕,清冽的寒梅落雪香袭来,她的额角被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双唇一吻,暖暖的,轻轻的,她仿佛飘在了天上最绵软温暖的云朵,做了最亲密的接触。 一瞬的吻,她便呼吸骤停,倾时丧失了所有力气,只觉得全身热乎乎的,像被暖流裹挟着掉到了蜜糖里,脸蛋像熟透了一般慢慢变得滚烫,她条件反射捧上脸颊,傻愣愣伫在原地,心跳快得不像话! 沈袭月见她这反应,轻轻眨了下眼睛,倾泻出隐约的笑意来,随即转身出去拿衣服。 苏槿呢,依旧脑子处于当机状态!只是感觉到他离开了…… 她呆若木鸡,愣愣望着一处,机械地将热水倒进桶里,然后脱下衣服,将自己整个人泡在里面…… 热气蒸腾,薰了一会儿,她才刹那间幡然醒悟!呼的捧上脸颊,对着水面上倒映的自己,自言自语:刚才男神……亲了你?是你自己的幻觉吧!呵呵,苏小花,你每天脑子里在想什么啊。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吗,说的就是你这样…… 不知为什么,苏槿说着说着,就忽然眼泪湿了眼眶。 滚烫的泪水,颗颗如珍珠滴落下来,她忙不迭捧起水来浇在脸上,洗去咸咸的湿粘,但洗不尽心里头的苦涩。 其实她一直很不自信,一直很害怕、很敏感,无论表现出来有多么积极乐观,受过很多次伤,她只是默默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心里面种着小太阳,像克拉克肯特一样能自愈,没事的过一会会就会好…… 可是经年累月下来的,一会会,旧伤添新伤,已足以刺得她难过得无法控制。那种悲伤就像是渗透在骨髓里,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弥漫而开,再怎样都无法抵抗…… 她爱着沈袭月,在女孩子最葱茏烂漫的年纪,她喜欢的有多甜蜜,反射回来的伤痕就有多痛彻。 她生在一个江南家族,排行最小,出身旁系。其上的哥哥们都是才华斐然的理科生,不费吹灰之力被名牌大学录取,还有几个在国外念书。 她的姐姐们,是家境优越培养出的大小姐,赏玩品牌是天性,个性张扬,活泼俏丽,很讨长辈们喜欢。 苏槿年纪很小时候,跪在蒲团上抄家训,姐姐们已经打扮鲜艳,后头跟着一群院里男孩子。 她小时候粉雕玉琢,像瓷娃娃一样漂亮,但不知为什么,苏槿在那个时候,就心思内敛许多,或许是寒微的原因吧,她永远做不到,像意气风发的哥哥姐姐们,放声欢笑,恣肆张扬。 没有人教,她自己喜欢上了古文典籍,经史子集,六韬五略,她学兵法纵横,下棋布局纵横捭阖,洸洋恣意,但经常输给哥哥姐姐们。 因为她懂得,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 在很小的年纪,她就习惯了韬光隐晦。习惯了掩藏自己。习惯了扮猪吃虎,习惯了在幕布后面,清醒地看着她们争奇斗艳的上演。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了,原本的模样。时光和争斗,磨平了她张扬的棱角,她变得越来越像一潭死水,沉静而可怕。 高中,她被保送上了省重点,没有买学区房,也没有用父辈的人脉关系。又倔强地选择文科,与家族背道而驰,成了明里暗里最受嘲讽,大家嬉笑着静观惨状的人。只因当时她内心有了信仰。 遇见了沈袭月,纵使众星皎皎,亦是世间孤月独明的存在。 她再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坚忍努力的男孩子,她不知道他过去受过多少伤,只知他从绝境中爬出,历经接近死亡的□□,那样不顾一切,至死不渝地去追求一个,伤透了他的女人。 他是他心里的稀世珍宝啊,就那样被严沁雅不屑一顾,高傲回绝。那时他在雨夜里站了一夜,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被吞噬了,她看得心疼得受不了…… 一想到严沁雅,苏槿又是生气嫉恨,更多的是难过自卑。严沁雅是凤青国第一美人、宗室皇长女、富可敌国的财产…… 出色容貌、煊赫身份、财富男人,严沁雅什么都占尽了,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来毁袭月的初心! 她比不上严沁雅,自是也配不上袭月,可她不会轻饶严沁雅!如果严沁雅胆敢来伤害袭月,她绝对会让严沁雅,付出百倍千倍惨重的代价! 然而她知道,沈袭月的璀璨夺目,随着一年年过去,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终有一天,他还是会以卓尔不群的优秀,立于世人眼前。 他要现世安稳也好,锦绣江山也好,她都愿意去拼。可倘若—— 到了那一天,在那样的高度,他与严沁雅相遇,她已不再以门第悬殊而回绝他,那袭月会不会被严沁雅吸引! 应该会的吧……毕竟严沁雅是那样完美的女子,国色天香的妩媚,我见犹怜的柔弱,单纯善良圣母品格,凡是遇上的男人,没有不爱她的。惟一的不好,就是多情了些。 而反观她自己,从小生活在家族争斗下,心狠手辣,擅于谋算,性子幽静而自卑,没有一丝丝讨喜的特点。 这样内心丑陋的她,又怎堪配喜欢他! 苏槿抚着木桶边缘,将头抵在阴影的浴桶一边,偷偷地哭泣,指甲一点点深陷于木里,留下的痕迹抵不过心里划开的道道伤疤。 突然,就在这时,门轻轻被叩响—— “妻主……”一道华丽幽色的声线,在夜中低低响起,欲言又止,隐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真正的爱情,都是小心翼翼仔细斟酌,是想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人一长大,遇到喜欢的人,第一感觉是害怕。更别提苏槿这样,从小缺爱,缺乏安全感的,自卑冰冷,优秀不自知。 互相治愈的爱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9章 美人出浴 薄暮收寒,夜雨霏霏,小小的浴室里,苏槿垂着脑袋,指甲扣着木桶边缘,额头抵在阴影里,一个人暗暗垂泪,指甲一点点深陷于木里,留下的痕迹抵不过心里划开的道道伤疤。 突然,就在这时,门轻轻被叩响—— “妻主……”一道华丽幽色的声线,在夜中低低响起,欲言又止,隐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个激灵!她迅速清醒过来!苏槿抬起脸,赶紧拭去脸上的泪,轻轻出声:“怎么了?” 她刚刚哭过,一说话,嗓音特别低哑,一听就很奇怪! 为了掩饰声音的异样,苏槿急忙剧烈咳嗽起来! “妻主!你怎么了!” 她咳着咳着,真就剧烈的咳起来,一时有点发晕,没听清他声音里的情绪,交织复杂。 “没事,我只是呛到了水、咳!” “衣服拿来了……” 这下苏槿听出来了,沈袭月声音沉冷冷的,似是平静无澜,但又暗流汹涌着愠怒。 她是哪里惹他生气了,难道是洗得太慢了,于是她急忙忙洗起来,喊了一句:“等一下!” 揉了一把沐浴植物,搓洗身子顺便洗头发,嫩滑雪白的肌肤便渐渐露了出来。苏槿端过一盆早前准备好的温水,从头浇到底,拿过准备好的毛巾裹在身上,顿时觉得身体一阵轻松。 “袭月,我好了。”她裹着毛巾,绕到屏风后面,拿着干布把头发拧干。她的墨发乌黑柔顺,就是刚过肩,对于原本已长发及腰的苏槿来说,委实有点短!只能静静地、养养长了…… 推门声响起,苏槿兀自擦拭着头发,以为沈袭月会把衣服放在屏风边上。 却突然被一道大力拽过去,笼入了温暖的胸膛,她下意识紧紧按住裹着身体的毛巾,感觉到他幽邃深长的眼眸,冷冷地坠落下来。 那种冷,那种怒,不用言语,她都能感觉得出来! 苏槿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禁锢在怀里,一手紧紧搂住腰,再无退路。 他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探上她的脸庞,触及的都是一片微湿,但眼眶微微的红还是暴露了她的掩饰。 掩藏得可真好! 他心里的怒火噌噌得往上涨,可担忧心疼如寒雨铺排浇下,浇得他丢盔弃甲,放下所有骄矜和自尊,不顾廉耻闯进来。 “为什么哭……”他捧着她的脸,幽沉的眸子锁着她外露的肌肤,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方才,他找出衣服,在门外等候,就听到她极低微的哭泣,哪怕她哭得再小心翼翼,自小训练的敏锐感官,还是将准确讯息透露给他。 他以为她受伤了,在门外担忧恐惧到不行! 他受过很多的伤,近乎致命的伤也有,已经疼惯了。可是一想到她,哪怕一道浅浅的划痕,他都感觉自己要疯掉!更何况她哭了,以她的性子,那会是怎样痛的伤…… 听到这句问话,苏槿微微一讶,尽管心里波浪滔天,面上装得很平静,矢口否认着:“没有啊,我只是呛得眼泪出来了而已……” 苏槿话未说完,就感觉他冷冷睨了她一眼,那逼人的寒气让她后面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在他的眸光注视下,苏槿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往常拿捏到位的伪装,竟一点一点被蚕食瓦解,她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视线相接,害怕自己内心的脆弱会原形毕露。 见她微不可见偏过头去,视线落向远处,沈袭月冷声一笑,那笑有如骨子里渗出的冷,轻扯的嘴角下是曼陀罗刺出的殷红血珠,细小密布,幽冷清疼,没有人发现。 缓缓的,轻轻的,他抽离出自己的手,放开了她,也放过了自己…… 苏槿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泪水盈在眼眶里打转,温热模糊得一塌糊涂,她蓦地只想追上去,不管不顾把事情告诉他,不计一切后果! 可倘若他知道了她不是“她”,他还会留下她吗…… 贪婪自私阻拦了她,她想留在他身边,那么就需要不停地说谎、圆谎,装点这一切的假象。 “对不起……”她无声地说,泪水默默往心里流。 带着满身冷寒的戾气,沈袭月大步流星走出,踏出后甩上了门,倾时又颓然地靠在了门上,眸色一点点幽暗下去,再不复一点怒意的光彩,掩在墨发间的那张俊脸,平静的表象,掩藏不了失落与害怕。 她为什么那样伤心的哭,为什么要对他隐瞒到底,若不是刚才……他趁她不备,贪婪卑鄙地亲了她,所以她一下子就难过了……他早该知道自己丑陋不堪,不该奢求那样的温暖,纵使忍不住,很想靠近,也不能逾越。 梯子下的落荒而逃,这次偷偷的哭泣,她是不是讨厌他、厌恶他! 可是为什么守着他时,握着的手柔软紧扣,喂粥时每一勺都细心晃热,今夜面对敌人更是不顾性命,冲到他身前保护……她对他的好,令他丧失了自知之明,变得不识抬举起来,妄想贪婪得到更多温暖! 终究,是他贪婪…… 有些感情太过珍重,我们既希望于得到,又因为太过在乎,一边在害怕得到,一边又害怕失去。 雾气氤氲间,苏槿拿手背抵着额头,迫使自己情绪镇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不暴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样的事,她做起来分外得心应手,十几年的时间,家族间的争斗与算计,她过早学会了粉饰描绘一张脸谱。恰到好处,骗过她们的眼睛。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公主命,家境优越,未来的路早已被人用金砖铺好,一路上父兄庇护着长大。 她们生下来就是公主,苏槿不是。虽然条件和机会卡不平等,但是她只相信越努力,幸运卡就会越来越多。谁能成为最后赢家,不能一概而论。 再者,她也不想做男人的附庸品!婕妤宠姬,不过捧你时是水晶,弃之兮你就是玻璃碎碴子。 她要依靠自己做女皇,时时掌控住自己,不陷入任何看似华美却万劫不复的深渊去。 然而,就是这样因从小无人庇护,苏槿就一直活在自己筑起的,层层包裹严实的保护墙里,她不对外人有一丝信任,好的坏的人都走不进来。 她把自己的心,也用坚冰封起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越来越不去看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按着最不会受伤的方式,去运行自己。 走到屏风一旁,苏槿抚上置案几上的外裳,这里放着一整套叠得整齐的衣裳,有抹胸里衬外裳。 她脱下裹着的毛巾,略看自己的身材,比十八岁时候的自己,不知瘦小了多少,小腰不盈一握,腿也细细的,胸部更是缩水的厉害,扮男装也不成问题,这样的身材在这个时代应该算很差吧。 还得再养两年,她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模样也彻底长开,身子也丰盈一些,到时候跟严沁雅比一比,说不定也不会差她很多…… 苏槿此刻自是想不到,她的容颜越长越了不得,后来与严沁雅齐名,成了名动天下的倾城绝色。 她穿好抹胸里衬,手感摸上去事质地真的超细腻柔软!苏槿发誓,这辈子没接触过这么舒服的面料,她不由自主捧过外裳,脸蛋贴上去蹭了蹭,感觉跟肌肤一样嫩。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的衣服! 袭月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面料?她一个从小在江南丝绣里长大的女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面料。他又是从哪里拿到的…… 微微沉吟着,苏槿拿起外裳,白雪似的长裳,如月光宛照流苏缓缓垂落,直襟月白线如丝如缕,裙摆和袖襟几处零星的,缀着湖蓝云锦织綉,精巧清雅,细琢雕镂的湖蓝织绣,穿上恍若漫溯而来的洛水伊人,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苏槿穿上之后,原地微微转了一个圈,衣袂缥缈,湖蓝织绣,浮光掠影,美得不似尘中人,真的像月下镜湖,凌波漫溯而来的仙子。 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吧,苏槿摩挲着袖口精致的绣线,低头琢磨着,陷于自己的思索,出神之中走了出去。 没注意到,沈袭月就倚靠在门边。 他原是垂眸凝思,忽的鼻尖掠过淡淡的幽香,似露幽静,似花清漾,这是她的香味。 雾气弥望出来,他缓缓抬起头,见到身侧的她,一袭墨发垂落在耳畔,衬得粉色的充耳秀莹,更显可爱诱人! 她肤如凝脂的小脸,微薰的白里透红,光洁的雪颈残留着小水珠,墨玉点漆明眸,樱唇微弯渥丹,眉眼绝色如画,清丽绝颜的脸温婉似玉,晶莹剔透,一袭湖蓝缀襟月白裳,腰间的丝带在如柳腰际轻轻绾了个结,完美得衬出她飘逸清灵的气质。 他不禁一时看怔了去!呼吸在瞬间被掠夺一空—— 苏槿回过神来,发现沈袭月就站在身边,两人距离靠得非常之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她骤然之下退开,手腕一下被他轻巧拿捏住了,温热的大手继而握上了她的,苏槿发现他手心的温度灼烫得吓人! 她低低唤了一声“袭月”。 他已挑开她外裳的衣带…… 第10章 坦白身份 她骤然之下退开,手腕一下被他轻巧拿捏住了,温热的大手继而握上了她的,苏槿发现他手心的温度灼烫得吓人! 她低低唤了一声“袭月”。 他已挑开她外裳的衣带…… 春雨潜入夜,野径云俱黑,润物细无声。 庭外夜雨打叶声,淅淅沥沥,浇泼出花重锦官城的苒苒湿意。 室内,暖融融一片,浴间弥漫出微醺的雾气,她的眼稍染着微微的桃妃色,望着他探身过来,微微低下头,为她整理系错的衣带。 有几缕妖孽的墨发滑进她的衣领里,若有似无撩过,呼吸间萦绕着他身上清新初雪的气息,苏槿感觉自己都站不稳了,心跳零乱得不像话。 “你是没穿过凤青国的服饰?这都能系反……”沈袭月倾身重系,话语间有几分哭笑不得,更多是微凉的叹息,她是一次都没穿过吗,怎么会里外系错,那又会是哪里的人。 “——!”苏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头蓦地一惊,秀眸微睁,赶紧劝自己镇静镇静!也许他只是无心一提,是她想多了呢? 她微凝着黛眉,轻巧岔开话题,眼望着他:“袭月,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呀?” 闻言,沈袭月没抬眸,继续手下整理,只是脸色微微不自然的,隐现出一抹粉色: “我……及笄那时做的。” 及笄!苏槿心间一颤,他不言明,她也猜出了几分。这个时代的男子,十五及笄,要做嫁衣,也要置备婚后所用。 这身衣裳,该是十五及笄的他,做给未来妻主的。 这么好的面料,锦绣精致瑰丽,苏槿心里顿时如穿针走线般,细细密密疼成一片! 上天对袭月真是好生残忍,他曾如此期待命里的妻主,可换回的现实却如此冰冷痛苦!生生把他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撕碎,那些被毒打的日日夜夜里,他有没有想起及笄时的心情而更难受过…… 一想着他,苏槿心里揪成一片的疼!怎么也掩饰不了,终是眼泪夺眶而出,温湿划过眼角,簌簌而落,沾了衣襟。 他自是感觉到了!手上动作立刻一僵—— 缓缓的,艰涩的,抽离出自己的手,他安静低头垂眸,退后了几步,不再在她跟前。 他忽然离去,苏槿就是一怔,更令她所料未及的是,下一秒,他低眉敛目,双膝微弯,缓缓的,跪了下去…… “袭月,”苏槿慌乱的喊,在他跪下去之时,拽住他的手臂,人被带着往前一扑,落入了他温暖的胸膛里,毫无空隙、彻彻底底将沈袭月给抱了。 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懵! 沈袭月原本以为她是厌恶她,所以每次他的接触都会惹她不开心,那她现在又是什么? 苏槿微扬起头来,因为身高差,正好在他锁骨位置,她努力凑到他耳畔,白皙的脸庞上染着暖玉的光泽,她咬着唇角,闷声问,隐含着一丝害羞的气恼: “你干什么呀!我让你跪了么!” 话上虽是恼意,可她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就是想赖着不放手,偶家男神这么好的身材,不抱才怪。 沈袭月此刻紧闭着眸,眼睫微微颤动,微抿着唇,“是不是我做的衣服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袭月做的很好啊。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只是——”她深吸了几口气,语气里转而满是哀婉,“这身衣服太好了,我觉得我配不上……”就像一只丑小鸭套在晶莹剔透的水晶壳下,再怎样漂亮,终究不是自己的,只会愈发显出自己面目可憎,妄想占为己有。 她说这话时,感觉抱着的身体蓦地一僵,空气仿佛凝固住了般,沁着寒意的冷! 苏槿缓缓放开了怀抱,抬眸去望沈袭月,瞧见他眸色幽幽碎着绝望的寒冰,伤心欲滴,低哑着声音透着无力感,“你不是她,何必掩藏……”她不愿意的,他不想看她勉强。同情他也好,可怜他也罢,他都不愿她辛苦伪装,处处小心翼翼。 刹那间,苏槿心头一震!有如惊涛骇浪一般,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从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原主的!!! 她微张着嘴巴,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此刻的辩解显得那样苍白可怖。 他是怎样想她的,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小偷?还是,一个强盗! 感觉到他直起身,抬过她手肘想扶起来,苏槿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沈袭月的衣袖,死命地揪着不撒手,她凝望着他,泪眼凝睇: “苏槿……” “——!”他神色一震,手上动作蓦地一滞,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不敢抬头望他的神色,自卑而倔强地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手心一寸寸收紧他的衣袖,不敢轻易放离。 “紫苏的苏,木槿的槿。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来自天外,一个时空上不属于这儿的国度。”她垂着眸诉说,思绪纷乱,不知此刻说什么才是最有利正确的,她只是想把内心里的说出来,想到一点零星就慢慢说出来,全然不顾对与错否,惟有真实。 “我踩空了阶梯,坠落后醒来就发现在这里了。我不是有意占有她的身体,真的不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会长得一样。” “为什么……不离开?”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低低艰涩。贫穷丑陋伤病一无是处的他。她既不是他的妻主,没有义务留在他身边,更没有理由冲出来保护他。 苏槿顿了顿,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她的喜欢吧,暗暗爱慕了书中的他两年,这样的事,便是换做现代的常人都难以理解,更何况这个时代。 苏槿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缓缓道:“除了袭月身边,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个世界的一切,令我陌生。所有的法则和环境,我一概不知,我很害怕……只有袭月身边,才能够安心一点。可我又很担心,这样格格不入的我,一举一言的不慎,会不会给你带来祸患。” 她说的是实话,她在这个时空步步为营,千方百计想护他,更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他。 夜风湿漉漉,她的头顶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苏槿微仰起头,望见沈袭月起身要走,紧紧一扯着他袖子,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别怕,我在。”他拉起她,轻轻圈进自己的怀里,示意他会一直在,让她把攥得发白的手指松掉。 可是苏槿仍是防备,她从小活在尔虞我诈的欺骗里,像个孩子一样拿到了棒棒糖,依然学不会放松警惕。 “先把头发擦干,槿儿……”清雅悠润的声线,低沉如幽墨碎雪,玉磬出的柔和缱绻。 这是第一次,他唤她的名字。 她从来不知,自己的名字也是这样的好听,或许是他的声音,亦或许是眼前的,就是她的心上人,苏槿只觉心里暖融融成一片,不经意间手就松开了。 沈袭月牵过她的手往房里走,才发觉她手心到指尖全是冰凉凉,心里微疼,她到底是有多害怕,害怕他会赶她走?呵,他才是不肯放手的那一个。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沉沦。 原来,阳光还会照到他已经腐朽沉郁的黑暗世界中。 多少次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挣扎在深渊中,她只是淡淡站在岸边,不见他的痛苦,他的沉溺。 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开她的手呢。 沈袭月暗中将她的手,细细收紧,牵着她在床沿边坐下,拿过毛巾轻柔擦干起来。 许久见她低着小脑袋,闷闷不说话,他扳过她的肩膀来,见那娇美秀靥上,微凝着黛眉,他立即猜到她的心思了,轻轻揪了揪小脸蛋,声音放柔和了许多,“你哪里格格不入。明明聪敏的连我都……”连他都惊叹,都无处安份她。 “你不知道,这里跟我家乡,男女制度是完全不一样。在我的家乡,女孩子不可能娶夫纳侍。男女是平等的,一夫一妻,不容许第三者。而且男女都可抛头露面,出来工作,社会风气很开放,可以自由恋爱,但是,也不会见人送玉佩这么奇怪……” 本来静静听着的沈袭月,骤然皱眉,冷声打断:“谁给你送玉佩!” 苏槿见他忽然愠怒的反应,瑟缩了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袭月见她受到惊吓,如小兔红了眼,自知反应过激,说不出的懊悔和疚意,一点点弥漫在心间。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抚着她的额角,轻声说,“吓到你了?……” “袭月,你方才……为什么一下子对我生气了?” “没有,不是对你生气。”他拂着她散落在肩头的墨发,细致而轻柔,笑得意味不明:“谁送你玉佩了,嗯?” 第11章 晚安每一天 “没有,不是对你生气。”沈袭月拂着她散落在肩头的墨发,细致而轻柔,笑得意味不明:“谁送你玉佩了,嗯?” “我今天去买衣裳,遇到的。那个老板娘好奇怪呢,说着说着,对我态度转变的非常快。后来,一个男孩子就出来给我玉佩,我被吓得跑出来了!” 听到这里,沈袭月眼眸里盈满了星辉,唇畔绽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说,“槿儿还有被吓的时候……” 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了,她在对付刘珍和地痞时,可一点不胆怯。 苏槿哼哼唧唧了一下,随即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又凶悍又心狠手辣,她有点小别扭,一点点小受伤,不由故作威风凛凛,砸吧砸吧了嘴: “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强悍!” “不,”沈袭月忽的淡淡反驳,静静凝望着她,眸色似水温柔,“槿儿心里在害怕,但从来不说。你在亡命地逞强,那些锐利的刺,只是演给别人的障眼法。” “其实……你比谁都需要保护。”他俯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脸贴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上,低头附在她耳窝边,声色柔暖,“你既只信我,那从今以后,就由我来护着你。” “——!”苏槿一瞬间眼睛就湿润了,伏在他胸口,不肯抬起来。他都知道,他怎么能把她看得那么清楚,而且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让一个人变强大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他,她才不顾一切变得有勇气起来。 沈袭月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不可接受别人的玉佩。”她铺开的秀发,似一团墨意深湛的瀑布,婉转流转在他手腕上,沈袭月绝世眼眸里沾染上了绯红的羞涩,低声呢喃着:“你可是有夫君的人了……” 苏槿一愣,垂着兮兮泪珠,懵懂抬起头,脸颊微微生红:“你说什么……” 他抬起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清了清声:“送玉佩是定情之意。心所予慕,赠玉配之。记着了?” “恩。”苏槿闷闷的恩了一声,定是她方才听错了,袭月怎么可能会说他是她夫君的话呢。 “头发差不多干了……”白皙修长的手,撩进她柔顺墨发之间,柔软湛出一翦深情如许的星眸,指尖抽离,又转瞬敛藏好,恍如繁星夜空一下子黯然。 见他自然而然,脱下外衣,准备睡觉。 苏槿的脸红了红,微微偏过去,小心翼翼爬下了床。 “槿儿!” 她刚转过去,就听到身后他一声唤,慢悠悠转过身来。 “我给你准备好被子了……”他目光落下,示意床里侧新铺开的一床被子。 分被子,各睡各的。 理论上很安全。但是—— 苏槿心里直挠墙,可你是我男神啊!我要是迷迷糊糊,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哪成啊!到时我就是跳河也死不足惜! 苏槿强颜笑了笑,静静偎在床沿边上,“我怕我睡姿不好,弄到你伤口怎么办。” 沈袭月略略蹙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星眸黯了黯,不再说话,躺下去沉默着阖上了眼眸。 夜阑人静,深绿纱窗微微鼓起,晚风透过纱窗撩动沈袭月肩头的墨发,他长长的睫毛被吹动,带着卷翘的迷人,上扬的眼角,眼线长而深湛,眼尾如氲着淡淡桃妃色。 这双眼睛生得可真美啊,眨眼的时候就好像在放电一样,闭起来又诱人看了还想看,幸好袭月性子偏冷,不然她可怎么忍得住! 她曾幻想过这张侧脸,温柔瞬间将她湮灭。 苏槿枕臂靠在床沿,细细望着沈袭月沉睡中的侧脸,如一幅浓淡相宜的绝世之画,美轮美奂,难以再添一分,减一分,美得恰到好处,令她心惊。 “何以这样看着我……”夜色中,他幽闭着眼眸,敏锐的感官,仍能洞悉她的一举一动。 苏槿微微一惊,随即捧着双颊,呢喃着:“袭月你好粉嫩啊,倘若带着你走在我家乡的街上,不知要招来多少女人的羡慕嫉妒恨!” “粉嫩是何意。”沈袭月缓缓睁开眼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如幽蝶翩跹展翼。 “粉嫩就是年轻又好看的意思。你才十五,算周岁我已经十七了。哈哈,我可比你大两岁喔!”苏槿绕着手指,心里不禁地想,男神还是水灵灵的美少年,我可真是占便宜了。 “十七?!”沈袭月眸子闪烁了一下,眉间微蹙。 “恩,怎么?你很介意么……”苏槿从来没觉得自己老,但在这一刻,她有点小纠结,她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你——”沈袭月缓缓翻身,支撑着起来,对视上她清澈明眸,声音有几分紧张,“你可有……婚配了?” 苏槿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来了,笑得泪花都撒出来了,见他神色肃穆紧张,她捧着肚子一个劲儿得憋笑。 “在我的家乡,女孩子没过二十,法令不准结婚的。” “那……你方才说自由恋爱,你可有心上人?” “呃,这个……”她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回答。 可沈袭月一见她神情,便已晓得了,一颗心就如同坠入了冰湖,一直往下沉。但随即想到,她已脱离原来的世界了,那人再无可能干系她。他会一点一点,将她占为己有! 夜色寂阑,沈袭月眸色几个深浓起伏,终恢复了淡如幽水的平静。 苏槿见他忽的不说话,紧张兮兮得扒拉着床沿,轻轻唤了一声:“袭月……” 他一听就听出她语气里的害怕与不安,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自唇边绽出一丝柔和: “早点睡。” “呃、好……”苏槿被这一记温柔摸头杀,弄得晕乎乎的,迷迷糊糊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是何意。” 晚安就是,我爱你爱你呀。 苏槿墨玉般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下,不怀好意地说:“晚安是我的家乡话。每个人入睡前都要说的一句呃……祈祷。恩恩!” 殊不知,沈袭月见她秋眸流转,便知她没说实话,定是在使小性子,他面上淡漠故作不知情,心里看着她眉飞色舞的喜悦样儿,也渗出一丝丝喜意。好奇怪,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欢喜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仿佛只要她喜笑颜开,他心里也如流蜜似的甜。 “槿儿,晚安……”沈袭月深深看了一眼她,闭上眼眸转过去了,一瀑写意深湛的墨发倾在枕上,如绕指柔的枕上蝶,端的无双风华。 夜深人静,苏槿默默趴在床沿边,静静听着身边他的呼吸声,沉稳,渐渐的缓和入睡,她从来不知道,听着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像拥抱着天长地久的一切。 寂静恬谧,庭中梨花纷纷扬扬,雪白的从枝头零落,宁静安详。 梨花落风,苏槿轻轻侧起身,拨开一缕覆着他脸的墨发,低头轻轻一吻,恍若粉杏拂过水面,柔软温暖,明妍,清澈。 她亲吻的地方,正是那一处小小的烙印。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治好袭月的脸,凭她前世所掌握,尽力弄到那些药。 盘算着怎么发家致富,弄到那些珍稀药材,苏槿一边枕着臂,一边困乏疲惫地睡着了。 她呼吸转深,睡着的那一刻,床上的沈袭月,刹那间睁开了眼,如子夜般深邃,如寒梅般清雅,如冰山般澈明,染了几分扑朔迷离的温度。 刚刚……她是亲了他的左脸颊?!她是真的不介意丑陋的自己,还夸他粉嫩好看。 想到这里,沈袭月唇角漾开一丝笑意,他缓缓翻身起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睡着的苏槿,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在晚风中,如盛开着的昙花,花瓣染着微微睡晕的粉红。 他俯身下来,轻轻环住她的腰,搂着她的肩膀,拿柔软被子裹住,将她抱到了床上睡,把自己方才躺过温暖的地方,腾出来给苏槿。 他轻轻捏了她的小脸颊,星眸坠满银辉,朱唇微嘟,像个孩子一样吃醋:“你只能喜欢我!” 偷偷地,沈袭月微阖星眸,低下去,亲吻了她的眉心。 梦里闲潭又落花,斜月沉沉满江树。 偷亲完,沈袭月觉得心里甜甜的,他抱着被子害羞,心神颇不平静躺回去,只凑近一点点偎着她睡。 一点点的温暖,只要一点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幽夜流淌,一对璧人相互依偎着睡去…… 一时南朝多少楼台,全隐在这入夜苍茫中,隐在这江南烟雨中,隐在这岚岚润风中。 一夜很快破晓。 黎明的曙光,透过纱窗,依稀漏进几束淡淡的,柔和的光芒。 熹微晨光,海棠花仍眠。苏槿却悠悠地醒了,上辈子当学霸太久了,生物钟都定时了,连睡个懒觉都不太可能了。 苏槿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抬手揉了揉,只觉身子暖盈盈的,或许是昨天太累了,这一觉她倒睡得格外甜。 半迷离半朦胧间,苏槿睁开了眼睛,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2章 上山打老虎 苏槿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抬手揉了揉,只觉身子暖盈盈的,或许是昨天太累了,这一觉她倒睡得格外甜。 半迷离半朦胧间,苏槿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绝世俊颜。 铺开的墨发恣肆狂魅,衬着他雪肤眉心,长长的眼睫如小扇子,浓密微翘,微微翕动,像在她心间划过一样,更要命的是,她睡着了竟然无意识抱上他了!! 从小缺乏安全感的苏槿,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迷迷糊糊抓着什么抱什么,总是抱到被子或是小枕。 可眼下—— 一瞬间,苏槿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大早上的心跳加速……她抚着鸡冻要死的小心脏,蹑手蹑脚,轻轻爬下了床…… 药方子里,她加了安神镇静的药,所以她轻手轻脚下床,倒没有惊醒沈袭月。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苏槿小心把衣裙换下,换了质地比较硬的褐衣,将用放蛇驱虫的药材水,泡过晾干的布,裹在脚上,尤其注意保护下面的脚,因为她今天要上山采药。 将蟹肉粥上了灶熬着,苏槿背起竹篓,拿好刀,收了绳索,英气飒爽地准备进山。 临走,她捡起厨房里的一块黑炭,在地上运笔写下了: “陌上花开有归时。槿。” 家教甚严,苏槿自小师承大家,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笔法凝俊,又多了属于她的清秀隽雅,落款“槿”字大气瑰丽,婉若游龙,字如人一样赏心悦目。 蹲在地上像个街头艺人写完,苏槿感觉自己萌萌哒,终于在接地气上找到了一点点能拿出手的才艺,她轻巧拍了拍手,蹦蹦跳跳着出了门。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小溪江,挺进大山深处,苏槿挥舞着小镰刀,唱响劳动人民的号角。 走过浅山一带,经历了半个时辰左右,她终于走到了深山附近。 鸟鸣山更幽,雾气缭绕,深林溪涧,寒气阴凉。 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到处是挂下来的藤蔓枝叶,地上的草都有半膝高,天地如一块交接的深绿幕布,走在之间,上躲下弯,处处小心,步步谨慎。 一切都是阴惨惨的幽墨绿,水汽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苏槿走得格外小心,每一步都很留意,开启了全方位观察留意模式,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 这片深山老林,环境不错,人迹罕至,所以好药材多得超乎她原先设想。 一面机敏地防御着,一面灵活快速采药,很快竹篓里装了一大半。 本来这么多就足够一阵子开支了,但苏槿终归年轻气盛,冒险大胆,继续迈着步子向深山涉去。 绿阴阴的四野,古木参天,一切墨绿都渗着寒意的冷。天与地,都被一片深浓绿意所包裹,远方连鸟儿的鸣叫也渐渐不能听见,一切都陷入死一般的岑寂。 苏槿小心地涉着步子,小小的人儿,淹没于遮天掩日的深林间。 忽的,她听到细微的流水潺潺声,朝着水声处,慢慢跋涉而去。 感觉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湿滑,苏槿走得更小心了,一路上都紧紧扒着树干,深怕滑落陷下去。 山回路转,抬手拂开树林阴翳,柳暗花明,苏槿终于见到了山涧汩汩流动的溪水,一条白泉,在下深几丈的谷地淌着,清澈见底,水质清冽。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溪流四周,水流风向,地形土壤,发现是生长药材绝佳的理想环境。 比划测算了一下,到下面的距离,用绳索套住树干,将绳子放下去,准备下去—— 这地方人迹罕至,从未开发,杂草丛生,苏槿下去时,细嫩的手被荆棘割破了好几道血口子,她都没怎么在意。 快要到谷地时,有一丛隐藏在草堆里的锯齿草,她抵着脚尖跳下来时,锯齿直接划开裤脚的布,绕脚腕割开一道长长的血痕,一时间鲜血淋漓,在衣服上渗开染红,疼得一下子苏槿皱紧了眉头,“咝”的一下按住了血流的伤口,疼得额上冒了冷汗。 此处是深林高山中的溪涧,一时找不到止血的草药,她只能就着溪水简单包扎一下止血,咬咬牙往深谷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走进一处三面环山的地势,苏槿遥遥望见,几束鲜红色浆果,小小的呈伞形,一茎直挺挺的,依依摇曳在风中。 那扁圆形,鲜红色,苏槿一眼便知,这是人参生长出地面的浆果。 哇啊!竟然遇见了野山参,她的运气好得真的不是一点两点,一下子,腿上的伤也不疼了。 苏槿性子里虽是小孩子,惊喜归惊喜,但多年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她一下子警惕起来,终究她是一个理智占上风的清冷女子。 面对人参的诱惑,好歹智商没下线,她在书上看到过,许多动物就喜欢人参结的果子。成熟期总会潜伏在人参浆果周围。 她将手中的镰刀换了一个角度,小心踩上一个易于逃遁的高地,然后捡了一根树枝,缓缓从旁边像人参果,一路拂动草叶过去。 突然一下,从浓密树丛间跃出一条花影! 苏槿只瞥见那吐着红信子,惊吓得“啊”一声,马上按原先铺得后路,跳到了另一块地方!吓得又连忙后撤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定睛细瞧。 只见一条五彩斑斓,足有碗口大的蛇,正栖在一个土块上,高高地扬起头来,挑衅地吐着信子,身上有如火红烈焰般游走着花纹。 苏槿一看蛇头三角形,那斑斓鲜艳纹路,就知道这是条剧毒的大蛇!方才如她所料,潜伏在草丛密生底下,如果她刚刚贸然前去采人参,一定绝对会被咬到! 烈焰毒蛇蟠在土块上,尾部伸得笔直,中间蜿蜒几段,高昂着头吐着信子,苏槿看纪录片时似曾相识,这是蛇进攻前的预兆。 她脚上流了血,这种血腥之气对于毒物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她的裤腿拿专门药酒浸泡晾干过,有驱蛇功效,所以这条大蛇才没有紧随其动,发动攻击,让她有了喘息致胜的机会。 绝对不可以后退!绝对不可以后退! 苏槿如是在心里默念着,虽然她看到斑斓大蛇,吓得腿都软了还在哆嗦,但是蛇只要见到人逃跑,一定会追! 这么长的蛇,爬行速度一定很快,她现在脚受伤了跑不快,被追上,咬上一口,一准是死! 她可不要死!她可不要死得那么难看,还要男神来替她收尸!虽然这地方偏僻到,人死了也找不到。可是沈袭月的命运还没有扭转,她就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几个深呼吸起承转合,苏槿调整镰刀角度间,手握得不禁松了松,就在那时,大蛇一跃而起!吐着紫红的信子,露出长长的毒牙,朝她扑过来。 “啊!——”苏槿惊叫了一声! 彼时,竹篱轩舍,春禽啾啾,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清晨的露珠婉婉在叶尖缔下,清新凉风,捎来兰花香草的气息。 可是,沈袭月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翻身而起,紧蹙着冷眉,大口大口呼吸着,颈间额上泛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槿儿!” 下一秒,他急目望向身边,空空如也,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又将堕入地狱的黑暗,经受无边的痛苦。 床角一袭湖蓝锦绣白裳,叠放得整齐,安安然然放在那里。 沈袭月墨眸微沉,迅速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好,大步走出去,在外间急着寻觅那道身影。 “槿儿……你在哪里!……” 回廊上,檐下,庭院中,都不见她。 只在厨房里,发现了熬好的粥,泛着热腾腾的香气。 地上留了一行字:陌上花开有归时。 沈袭月攥着门边的手,一瞬间指节都用力到泛白,那一翦幽邃冷眸,冰沉沉的,淡淡的唇紧抿更是褪尽了血色。 无边的恐惧席卷全身,一颗心像是被挖空了,有寒风灌进去在颤动,他害怕了,他是真的害怕了。 深谷山林里,就在毒蛇扑向苏槿那一刻—— 她从身后甩出一个麻袋,“嗖”一下把跳起的大蛇给套住了,蒙在麻袋里,苏槿一秒女汉子模式切换,开天辟地般搬起原先瞄好的大石头,狠狠朝麻袋砸下去!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搬起石头的决然,有如董存瑞炸暗堡;砸下石头的飞快,赛得过司马光砸缸;落石的力道,超越项羽的力能扛鼎。一下子,集齐三枚英雄勋章,召唤出神龙,步步走上了女汉纸的巅峰! 苏槿跳到了大石头上狠狠地剁着,怕着大毒蛇没死绝,拼命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踩! 感觉毒蛇硬硬的肉,在大石头下挣扎,苏槿卯足了劲地踩,一边忿忿恨恨喊: “哼哼!跟本姑娘玩心机,你个绿茶蛇!这点道行还嫩了点!” “哼哼!来咬我呀,你这蛇精病不好,得治!本姑娘给你喂点金克拉,喝点益母草,双管齐下,保管药到病除!除!除!除!——” 第13章 小孔雀 “哼哼哼——” 感觉到硬梆梆的毒蛇被碾压到没动静,成了一滩烂泥,彻底没了可能,苏槿才气喘吁吁跳了下来,累得个半死。 她跳得不行不行,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心里估摸着,有这样的大毒蛇在,这方寸之内应该没什么动物了。弱肉强食,领地划分。 待稍稍平息,她休整好后,才起身,将那几只人参小心翼翼挖出来。 总共是七只人参。有大有小。苏槿都将其妥善放好。 原路返回,然后下了山。 城里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各种铺子小摊林立,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苏槿顶着一张乌漆抹黑的脸,衣衫褴褛犹如山野村妇,像采集寻常草药的模样,就摸进了胡庆大药店的门。 店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睛看都不看她一下,轻视傲慢地说,“把草药撂在那儿吧!”说罢,随手一指,示意苏槿把竹篓里的草药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苏槿淡淡凝了眉,走上靠近她,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话,淡定充满不可抗拒: “让你们大掌柜出来见我。就说六品叶。” 那女人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气质清冷,将信将疑着走了进去。须臾之间,就急匆匆跑出来,面色赤红,附到她耳边,恭敬道: “姑娘,我家掌柜里间有请。” 苏槿略略压了眉,面无表情绕过前厅的柜面,走进了后边的里间,里边早已有人在等候。 空气中散落着浓郁的草药味,入目又是紫叶沉沉的沉香木,苏槿被薰得微微凝眉,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被掌柜请入了上座。 大掌柜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细细打量了苏槿一番,端起茶盏,徐徐说道: “姑娘年纪轻轻,可知这六品叶是何物!” “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熏香味浓了点,糊弄外行人罢了,以为能算计我么!!”苏槿面色一瞬间冷冽下来,黑亮的眸子盯得大掌柜一怵一怵。 “胡庆百年金字招牌。你以为你在这汴州的小伎俩,真传不到京都去?呵!” 苏槿之所以选择胡庆大药房来买,就是因为招牌够老够烫金,但凡是这种老店,源远流长,信誉招牌已成为财富,最忌讳的就是分店自砸招牌。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呼风唤雨、另起小灶,也要看遇上的是谁。 那大掌柜登时脸色就变了变,后颈冒出冷汗,眼里闪过惊慌,忙不迭赔笑: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说着,那端在手里的茶杯就往一旁的香炉里,倾倒下去,升起一缕袅袅的烟雾,继而熏香彻底灭了。 苏槿心里冷笑,她大学最感兴趣就两方面,一个是制香,另一个是美容养颜的天然护肤品。 她见大掌柜脸上堆砌着笑容,懒洋洋地倒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瓷茶杯, “我这人呀性子不好,见不得蔓枝杂草的。可是吧,我眼睛却总那么敏锐,哪儿有乱枝草翳,总是看得一清二楚!” 苏槿的意思呢,就是警告这大掌柜别在她跟前耍手段!她脑子灵光得很,若使什么二意、下三滥手段,保准撕得彻彻底底。让她半点讨不到好处。 大掌柜听了,冷汗又出了一层,虚假的堆笑隐隐多了一丝畏惧,“姑娘慧眼独具,这蔓草呀,不敢往你跟前长……” 见威慑效果达到了,苏槿放回了茶杯,漫意道:“掌柜是生意人,也是个聪明人。” 她要共赢局面,是眼下稳妥,双方都能接受的让利模式。 苏槿拿出了五只人参,另外两只大点的她已寻了个地方藏好了。 在她拿出来的时候,掌柜的眼睛一亮,捧起人参的时候左看右看,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不错,都是上品。”掌柜的连连称赞,大方说道:“这五只,一千两如何?” 苏槿冷声一呵,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喝起茶来,没半点动容。 掌柜按着案几撑着手肘,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一千八百两……” 苏槿放下茶盏,用杯子挡着手,沾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 “三千两。一分不少!” 在她写出数字的时候,掌柜瞪着眼睛,不由得仔仔细细打量起她,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是个识货懂行情的。 也罢今日开局便已输了。 经过一番商讨议价,最后以三千两的价格成交。兑了一张票号出来。剩余的草药也卖了,兑了十来张小额银票。 苏槿将票号收好,临走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了一把药房的药末子,握在手心。 找到了钱庄,她直接对主管事呈上三千两银票,要求兑成大额银票,一小部分的碎银。 完了之后,打点好银子,她立即走出了银庄。 左弯八拐,随着人潮,入了小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用手心的药末在脸上抹了一抹,直接变成蜡黄的一张面容,又将眉毛涂黑。 她将竹篓扔在巷尾角落,将外衣反了披,紧了紧裤腰带,直接变成一位伛偻的老爷爷,老态龙钟,慢吞吞挪出了巷子。 巷子外,几个凶神恶煞的浪□□,正等着那从钱庄走出来的肥羊呢! 可是就连苏槿咳嗽,一瘸一拐,慢吞吞从她们面前经过,她们都不得而知,仍在举目张望着。 从市里街坊走出,一路往回走,途径了集市,清晨的集市,飘着热腾腾的馒头包子香、豆浆油条、早餐面馆立在两旁,山中的果农、菜农卖新鲜的蔬菜水果,老太太们蒙着美丽的花头巾,提着半篮子鸡蛋与人锱铢必较,年轻的农妇载着鸡鸭蛋,沿街叫卖,三三两两的童子生身着儒服从人群里穿过…… 从红尘烟火里浇浸出的平凡暖意,让苏槿微微湿润眼眶,她立在这个未知遥远的时空中,四周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为了一个人,她义无反顾留在这里,只想和他去触及平淡温馨的日子,闻着家常饭菜香,丝丝如缕,扣人心弦,都是安谧甜蜜的幸福。 隐没于尘世,两个人烟火安然。这样的生活,真的能实现么…… 蒸笼的雾气间,苏槿收敛起湿漉漉的情绪,拿着铜币,挑选买了些果蔬鱼肉。最后,就来到了昨天买衣服赊账的店铺。 此刻,她装成一个老翁,把衣服钱还了,就推说苏姑娘来不了,托他把钱带过来。 店铺老板娘长吁短叹了好一阵,扯着她袖子好说歹说,老伯,你可得帮我说动说动苏小姐,答应这门亲事。 苏槿内心一阵风中凌乱,找个借口急匆匆挥手撤了! 她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日头缓缓升高,村里头准备柴火生饭,远远的依稀飘起几缕袅袅的炊烟,晌午的鸟儿在树杈间啁啁啾啾,扑腾着小翅膀纵跃上下。 苏槿抱着果蔬和纸笔,拎着荷叶包肉肉,雀跃地回来,轻快的脚步像在蹦跳一般,沿着淌着的潺潺小溪流,就这日光和暖,回家。 午阴转凉,嘉树清圆。 她推开篱笆,进入院落,眼底落入一袭月白清风,极快从里而出,站在了她的跟前。 庭中,芭蕉叶厚密的树影,墨绿的大叶,以叠生的方式,重叠出章章的深沉,除了墨绿,叶心部分透着幽绿的黑,外缘是润逼琴丝的青绿。 一扇有树叶的轩窗,圆圆扁扁的小叶子像门帘上的花鸟绣,惹动了檐下一串清淩悦耳的风铃,荡开一阵细微的水纹,宁静又涌动着不平静。 此刻,他在阶上,她在檐下。 逆着阳光,苏槿看不清沈袭月脸上的表情,只有那一袭缥缈越罗在日光下,在她眼底下散发着凛冽清泠如月的光晕。 她绽开一笑,抱着食物在原地蹦蹦哒哒起来,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般兴奋雀跃: “袭月,袭月~你看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橙沐阳光濡染,伊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棕色褐衣更衬出她肤白如雪,周身恍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洒落在肩头跃于发梢。 多年之后,午夜梦回,在不见她的几年时光里……沈袭月总会忆起此刻的苏槿,可爱乖张得像只小孔雀,得意洋洋摇着屏,骄傲漂亮得令他移不开眼。 他一度以为她离开了,没想过她会回来。 此时此刻,心里终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与哀伤在交织,可他没有表露出来。 苏槿蹦跳着上了台阶,见沈袭月默默无言望着自己,清净的眉眼沾染了一分意味深长的颜色。 她抱着白菜,睁着清亮透澈的眸子,疑惑地问,“袭月,怎么了?” 沈袭月原本柔和的脸庞,一瞬然凝结住了!眉间紧蹙,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戾气,他骤然扣上了她的手腕,大力拽到自己跟前—— 苏槿一惊,条件反射欲退,沈袭月已低头凑到她颈间,喷出的温热气息一路烫到心尖,顿时她只觉兵败如山倒,心跳凌乱得一塌糊涂…… 第14章 真的更新了 苏槿蹦跳着上了台阶,见沈袭月默默无言望着自己,清净的眉眼沾染了一分意味深长的颜色。 她抱着白菜,睁着清亮透澈的眸子,疑惑地问,“袭月,怎么了?” 沈袭月原本柔和的脸庞,一瞬然凝结住了!眉间紧蹙,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戾气,他骤然扣上了她的手腕,大力拽到自己跟前—— 苏槿一惊,条件反射欲退,沈袭月已低头凑到她颈间,喷出的温热气息一路烫到心尖,顿时她只觉兵败如山倒,心跳凌乱得一塌糊涂! 橙沐阳光下,苏槿一手抱着东西,睁着清亮透澈的眼眸,如小鹿受到惊吓一般。 望着他一翦幽深漆黑的眸,翻涌着浓烈的戾气,潼潼暗影,她怵怵得不敢说话,被捏住的手腕如纸翼轻轻颤着,呼吸也几近凝滞。 这样的袭月,好陌生,气场恐怖到令她害怕! 微微的,沈袭月抬起头,垂落的一缕墨发落进她的脖颈间,苏槿想退下一刻又被禁锢住,容不得丝毫退却。 “你身上……为何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说着,他紧扣她手腕,拽到离自己更近,彼此只剩呼吸的距离,一寸寸锁着她察看。 “噢!”苏槿心里暗暗打起了小鼓,咽了咽口水,脸上表情却显得很轻松,有意隐瞒,却神色自然:“我今天上山,打死了一条蛇。” 没想到,她说完这句话,沈袭月脸色更阴沉了。 苏槿心里跳了跳,升起一股不安全感。 “那蛇已经被我干净利落灭了,你放心好啦!”苏槿向后蹦跳开一步,抱着果蔬食材,迈过门槛,抬起脚时,因为牵扯伤口,小脸微微一皱,但是背对着他,并且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绽着嬉笑的调皮,。 她还没迈进厨房,腰际就被一个大力揽住,抱起她往反方向而去,哗啦啦手中的果蔬什么全散落一地…… “啊!袭月你、你——”苏槿突然被他一抱,慌张害羞得不知所措,反抗的话都木了起来。 “乖!”温润清朗的嗓音,明澈得不染纤尘,动听之中带着别样安静人心的力量。 恍惚之间,苏槿感觉被轻轻揉了一下头发,那一声“乖”让她整个人软到不行,低下眸子兀自捂上脸,含羞带怯的应不出声来。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里外熟透的虾,蜷起来打着卷儿,羞敛得展不开。 直到被沈袭月抱到凳子上,她依旧是蜷着身子,低眉敛眸,一张黑得脏兮兮的小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 方才被药末子抹暗的脸,现在因为出汗而成了小花脸,沈袭月撩起她额前细碎的发,去打来了热水,用毛巾浸了热水替她擦脸,动作轻柔入微,她只觉脸蛋有柔软的云朵滑过,就清清爽爽的。 “刻意装扮成这样,是害怕么……”洗干净了脸,她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脸,不知是不是他下手太重,令她脸上微微泛着一层粉红,如粉樱镶于秀靥,可他已经很轻柔了,怎么会这样。 沈袭月温凉的指尖,轻轻揪了一下她脸颊,苏槿条件反射捂着脸弹开,微微鼓气,嘟着嘴,嘴角一侧撇着:“疼!你干嘛~” 她委屈又微怒,秀眸含了一丝水意的妩媚。 没想到她这边恼着呢,他却忽的笑了,好看得如同三月里橙阳和暖,深湛细长的墨眸流转着绝世风华。 她一下子就没气了,没骨气没立场得连自己就鄙夷。 “你下次进城,带上我。”沈袭月的神色似水柔和,长而深邃的眼线,上扬的眼梢,氲着淡淡的妃色,帅气迷人得没边儿了! 苏槿简直是没有一点点抵抗力,他想保护她。她知道,可是—— 可是她又做不到应答,只是移开了视线,闷闷的低下了头,以她的武力值,在这个世道绝对拼不过那些孔武有力的女人。她不想卑怯,所以她必须学着自保,学着用智谋来保护自己。 可她更想护着他,不让他去涉险,不去淌那险恶的世间,安稳静好的过一生一世。 预料到她的沉默,沈袭月忽的开口淡淡说,“槿儿,这不是征求。” 她蓦地抬眸,微怔望着他。什么意思嘛,不是征求她意见,而是直接宣判,可她不愿意。 “我发过誓,在这世上我要护着你的……” “那要是我回去了呢!” 苏槿反击得快,却没注意,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瞧见他的神色一瞬间沉寂幽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自知说错了话,抿了抿唇,低低道:“袭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就是……我不能让你保护。” “那你想要谁来保护。”他的唇角展开一丝讥笑,墨眸里是冷到冰寒的碎意。 她是不是忘不了她的心上人,为什么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是绝望愤怒交织的黑暗,可对她却生不出一丝丝的恨。恨只恨,他不在那个时空里经历她的时光,否则哪会由别人捷足先登。 “不是……”苏槿拼命摇着头,愈辩无词,情急之下拽了他的袖子,站起来想解释清楚的,却猛然一下动作太大,牵扯了脚上的伤口,“嘶”一下整张小脸皱在了一起,额间沁满了冷汗。 沈袭月大惊之下忙扶住她,瞬间反应过来蹲下去就撩她裤脚,脸色难看得更骇人!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到了零点,外头的艳阳天也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凛凛,苏槿一颗心狠狠颤栗了一下,整个人都在轻轻抖,因为他气息实在太可怕了!她有种自己随时会被灭掉的感觉—— 裤子掩盖下,她细细的脚踝上,绕一圈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只草草做了处理,没有上药,周围的皮肤都发炎起红了。 尽管百般掩饰,还是叫沈袭月发现了自己受伤的脚踝,尽管伤痕不深,就是很长一道血口子,但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惊慌之下,苏槿一把推开沈袭月,蹲下抱住自己受伤的脚踝,望见他掩映在碎发间冰寒的眸子幽冷恻恻,她狠狠哆嗦了一下,打着哈哈,眉眼尽展: “这伤口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就是小擦伤啦~很快就好了!嘿嘿、嘿……” 苏槿开着玩笑,笑得快要干死的节奏,不见沈袭月神情有半点柔和,不禁心里打起了小鼓。 晌午日头,庭中厚密的芭蕉树,墨绿大叶重叠出章章的深沉,夏风袭来,一入屋子,幽幽转凉,只惹动檐下一串清灵悦耳的风铃,更衬着寂静透凉的气氛,一点点深凝起来,仿佛午夜残荷垂露,幽凉不见颜色。 沈袭月终是动了,却是转身往外走,因着身上重伤未愈,走起来趔趔趄趄,但他脚步走得颇急,仓皇显得狼狈,随时都要跌倒的样子。 苏槿怕他摔着,伸手跟上去想扶,却不料沈袭月一记眼神杀过来,冰寒凛冽,蕴含幽沉怒意如千山冰雪爆发熔岩,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抬到一半的手就呆愣愣在空中。 望着沈袭月一深一浅,倔强冷漠走出去的背影,苏槿觉得心就像是被挖了一块,有很凉很凉的风从空的吹过去,瞬间模糊了视线,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么? 也是,在这个世界,哪有一个女人弱到像她这样,上个山也会把自己割伤。村子里那些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女人,个个身强力壮,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 苏槿难受地扁了扁嘴,来到这个世界,她成了一只小萝莉,手无缚鸡之力,弱得毫无用处,原本一心只想着帮他,可眼下她似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自己……真像个笑话。 苏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这半天来的险象环生,脑子木木的,心里边空荡荡的,时常有些酸楚滋味出来。与沈袭月冷漠的反应相比,早上险些丧命的恐惧全然不见了,唯独那一记冷到彻骨的眼神,时时回放在眼前,春日盛阳都来得让人凛冽。 神思恍惚间,苏槿听到周遭响动,明白是沈袭月回来了,赶紧收敛好情绪,状似轻松地拍了拍脸颊,朝上努力做深呼吸。 瞥见他俯身下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苏槿笑脸盈盈仰起头来,脆生生喊道:“袭月……” “呜啊!!!” 下一刻,苏槿脸色刷白,双手紧紧揪住沈袭月的衣襟,额头抵着他胸膛,眼角晶莹的泪珠瞬间就渗出来了,硬生生是哇了一声就咬住唇角了。 “疼……”他听见胸口低低的声音,弱弱的,瞬间愣住了。 ----------------------- 乃们没有看错,无良的作者终于开始更新了(/tДt)/ 一万次谢罪,亲们无法消气,就把我拖出去吧…… 这一个月非常忙碌,回来以后生活被各种事情占据。(┬_┬) 一个是兼职工作的事,一个是家人生病,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现家人已康复出院)。不能及时上来跟亲们请假,是我的错,真的抱歉。 感谢八月,希望惟宠能写得更好,让大家能够喜欢。 正在慢慢找写文状态,砖请轻砸,阿砚易碎> 第15章 少年的过往 下一刻,苏槿脸色刷白,双手紧紧揪住沈袭月的衣襟,额头抵着他胸膛,眼角晶莹的泪珠瞬间就渗出来了,硬生生是哇了一声就咬住唇角了。 “疼……”他听见胸口低低的声音,弱弱的,瞬间愣住了。 过去黑暗残酷的那段岁月,刀口舔血,浴血奋战,他身上总是旧伤添新伤,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疼。 “……对不起”沈袭月懊悔地摸了摸苏槿的头,想看看怎么样疼,她却固执地埋起来不想露出脸来,他的指尖只能摸到一串串沁热的泪珠,一时间自责不已,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清晰的心疼。 他见她伤口处理不当,周围已经发炎了,才做清创处理。没想到她会疼,听到那细微的吸气声,胸口暖湿又随之冰凉,一时间内疚到不行,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她之前一定没受过伤,当是被保护得很好,却因为遇上他而…… 懊恼加上自责,沈袭月低着头,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手法细致轻柔,不再半点弄疼她,苏槿就像只睡着的小猫,迷迷糊糊窝在他的怀里,任其包扎处理,她知道自己伤口发炎,如果不消毒处理,后果会更严重。 方才那一下子,她疼得额间沁出了冷汗,沈袭月遂又用热毛巾细致擦拭,她望见他轻蹙着眉头,一翦星眸无声淌着某种哀伤,苏槿凌然一怔,抬起眸来,轻轻扯着他衣袖,“怎么了?”怎么一下子那么难过了…… “槿儿,你以后进山,带上我!”他幽亮的眸子炯炯,神色异常坚定认真。 苏槿撇了撇眉,歪着头对视他,“带上你?不要。” “为何!” 苏槿轻巧得摊了摊手,很理所当然解释道:“深山林子里呀,什么蛇虫鼠蚁多的是,还有猛虎野兽,诸路牛鬼蛇神通通都有,你去太危险了!” 没想到,她这样说了,他倒轻轻一笑,如雪月初霁,清荷崭露,说不出的迷人好看。 喵的!男神不带你这么祸害的,才十五岁就如此绝色倾城,长到十七八岁她喵的要怎么对着这张脸生活! 苏槿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唇畔绽起的笑意,在他下一句话时凝固了: “八岁时,我就被扔在深林里生存了。” 沈袭月语气淡淡,这句话说得仿若闲话家谈,见苏槿怔愣的表情,以为她不信,又加了一句, “真的!只留了火折子和绳子,我花了三天走了出来。槿儿,你带我入山,我不会让你受到危险的。”音落,又是清浅如弦月的淡笑。 他明明笑着,可苏槿却感觉到心间上密密麻麻的疼! 八岁?那时候他还是个稚嫩的小孩子啊,怎么会一个人,被扔在危险丛生的山林里? “为什么……”苏槿努力地措辞,想不出怎么问合适,毕竟那一段过去的记忆,她隐隐感觉到对沈袭月来是讳莫如深的,如坠落在深渊里的冰棱,隐秘而尖锐。 “谁对你这样做?他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扔下?”苏槿一连抛出问题,然而语气刻意维持着素淡平静,怕盛气凌人,咄咄追问,会逼他说不愿意说的话。 午阴转凉,沈袭月低着眸看不清眼神,因为他半跪着,苏槿只看见两团小扇似的的长睫毛,轻轻翕动,微卷在桃花色的眼稍,无端的好看。 他眨巴眨巴的,苏槿是担心紧张得不行,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我师父,因为训练。”沈袭月风轻云淡的口吻,然而始终未曾抬眸看他。 “噢。”苏槿恍然明白过来,微微蹙起眉头,自顾自说起来:“你师父对你未免也太严苛了。才那么小,就放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下,什么毒蛇蝎子、豺狼虎豹、沼泽瘴雾——” 忽然,沈袭月来了一句。 “师父待我很好!”他抬眸望着迷惑不解的她,微抿了唇,眼眸清澈,浅浅的笑了下,“真的。他是除了爹之外,真心对我好的人。” “沈袭月,你你你……”苏槿内心颤抖,我心慕已久的男神该不会是个抖m吧!这么打小被虐待还说对他好。 “什么。”沈袭月正眼瞧着她。 苏槿连连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没有什么!”心里想着,是个抖m本姑娘也认了,大不了余生成就女王攻。 见她神情流转,纯然天真可爱的有趣,沈袭月微微一笑,声音有点低沉,却是欢喜的语气:“槿儿,你从小一定被保护的很好。” “额……嗯、啊”苏槿勾着小指头,自然承认这一点,“是吧,我生在和平的时代,没有战火纷争。家里衣食无虞,哥哥姐姐也很多,对我挺照顾……”她对着他眉开眼笑的讲述,其实光鲜明媚的背后,也有很多是灰暗沉重的一面。但,她不想把那些负面灰暗的东西带给他,就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很温暖明媚的温室里成长。真要算,她确实也是很幸福。 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苏槿两手随意搭着,枕着脑袋,望着沈袭月的细腻白皙的一双手,若有所思道,“袭月,你的手真好看,家境一定很好吧……”这样漂亮的手,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必然没干过什么重活,只能是名门之后。 他自唇畔绽出一丝嘲弄,“生为礼物,自然是被精心养护。” 讥讽可笑的语调,让苏槿一下子抬眸,坐直了身子,微蹙眉,“礼物!何意?” “沈家子弟,一出生便会受到层层挑选,当作一件件礼物养大,最后变成一柄漂亮的兵刃,渗透进天下命门。训练时,会给我们戴上特制手套,以保持柔嫩。如果伤及脸,就会被处死!” “啊!处死!?那、那这样杀下去,怎么延续家族?”苏槿对于沈家的残酷,听得是毛骨悚然,这不是买孩子养精蓄锐,而是自家子弟啊。 沈袭月望着满脸惊讶的她,淡淡地说,“槿儿,才俊子弟都是拿来杀的。不仅本家如此,下策七大家族,几乎有一半子弟都要死于非命。” “为了……家主的绝对统治,为了沈氏对七大家族的控制?” “是。” ——!!苏槿内心是震颤惊惧的,这些世家怎么会如此可怕!对内手段如此铁血残酷,若是对外,恐怕手段是心狠手辣难以想象。 “没有全身而退之策?” “没有。” “那,多久会训练一次?” “每日。”淡到极致的语气,如话家常的口吻,恍若那些炼狱似的日子,只是一场不曾发生的梦靥,“每日里学习,每日里考试,从未间断。斗兽、□□、悬崖、深渊,有时是……同伴。” 苏槿抱膝坐着,不仅手心,就连呼吸间都是冰凉凉的,她听着这些考核都是九死一生的难关,“同伴?一起过关么?” 沈袭月微微垂眸,纤长卷翘的长睫毛覆于星眸上,遮住了所有神色: “不,是生死较量……” 听到“生死较量”这四个字,苏槿瞬间说不出话了,她微睁着眼睛,连呼吸都凝滞了。 过去的每日里,她可以想象得到,他要对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手,这训练之法未免太变态了! 忽然,她很想去抱抱袭月,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他的声音一直平静得毫无波澜,可她就是莫名感觉到,一种难过哀伤笼罩着周遭,有着阴郁得化不开的荒凉。 “这样的生死法则,你师父竟也默许?”苏槿觉得沈家家主绝对是疯了,完全是在把子弟拿做杀人机器一样磨炼,而不是真正的人。 “师父死了……” 蓦地,沈袭月唇角牵扯出一个弧度,狷厉凄丽的一个笑,如同盛开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妖冶如血,有着歇斯底里黑化转深的眸色,“我亲手杀了师父。呵、呵……” 一刹那,屋子里涌动着云谲波诡的寒冷,像是将春日正午直接拽进了不见天日的阿鼻地狱,苏槿冷得一哆嗦,她从未见过这般的袭月,那样陌生,那样可怕,满身的嗜血杀戮和残酷戾气。 苏槿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她蹙紧了眉,捏着手心指隙都泛白,微咬着下唇,缓缓伸出手,一点点想去够沈袭月的肩膀。 他却蓦然回头,依旧凝着凄厉狷色的笑,“你在害怕么,槿儿……” 苏槿骤然一怔,伸出的手,就停滞在他身后,她望着他,忽然的想哭,忽然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只得紧咬着唇,死死忍住,不轻易让眼泪夺眶而出。 “这般害怕……!”沈袭月笑得越发意味不明,他缓缓凑近她的颈窝,低缓绝美的声音透着诡谲的魅惑,“害怕我也会杀你么?” 没想到,苏槿的下一个动作,让他瞬间僵硬! ----------------------- 熬夜更新,未来得及修改,还有一部分内容没上传,明天会补全。 第16章 这是秘密 嘉木清圆,中庭地白,青山远黛,袅袅炊烟已落,卷帘空余梨花泪,只听寥寥几声春禽啾啾。 庭下一片浓深的芭蕉树,绿得近墨的叶缘,那湛森森的冷意,因着日中橙沐的暖阳,融出一片清清婉婉的柔光来,落入眼底,说不出的清新和暖。 荆扉微微却吹开,庭下竹叶窸窣,梢影细从茶碗入,叶声轻逐着篆烟,余余袅娜盛开出一朵花。 轩窗下的小风铃,咿咿呀呀的清脆声,像捂住脸不敢张望的小娃娃。 屋子里,清丽绝伦的少女就抱着一个清瘦的少年,双手像抱大熊娃娃一样的姿势,调皮的脑袋还搁在人家身上蹭啊蹭,好不赖皮,眉眼间蕴藉着婉转的笑意。 “为什么要害怕……”苏槿笑嘻嘻抬手捧起沈袭月的脸颊,一翦湖光山色潋滟眸,眨巴眨巴望着他,清澈不染纤尘。 一瞬间,沈袭月呆愣住了,他是真的不知如何去反应了,只有身体因她的接触,条件反射绷得僵硬。 觉察他一下子僵硬住了,苏槿正色瞧了瞧沈袭月,发现他耳根微微泛着粉红,并漫上两颊,如同四月桃花颜色,不是吧,我家男神这么容易害羞!?他可是杀伐决断,冷眉睥睨的主,怎么会? 苏槿含着促狭的笑意,扬着头一点点凑近他,直到贴上他的脸颊,唇瓣错了开并没有碰到,饶是如此,呼吸也在咫尺间,熨烫着撩拨。 她还没欺身而上,沈袭月就慌张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那一扇纤长浓密的睫毛,还微微一颤一颤,真的是连呼吸都乱了,苏槿温软贴上来的时候,他的手其实下意识一抵,然而一碰又马上弹开,不敢碰她。 苏槿抵上他的额头,轻轻蹭了几下,蜻蜓点水的。本来玩闹的小孩子心思,瞬间安静宁谧,和着窗外寂寂绿意,她也不说话了,闭着眼眸,只想静静贴着他的脸,听着彼此呼吸心跳。 乱世离殇,如此岁月静好,亦别无所求。 “你觉得我像怕你的样子么?”苏槿环着沈袭月的脖子,清脆脆的少女音,九曲回环的好听,就是无赖得不肯撒手。 唉!抱一抱男神,晚上也可以睡得香一点。 她个小迷糊猪,才不会知道,某人夜里都是抱她入怀睡的。 “不像……”一向清雅净澈的声音,此时如酿了醉人的桃花醅,泛着花香酒意,一双可令天地失色的凤眸徐徐展开,如星宸银汉的璀璨,眉梢似春风疾掠的风流蕴藉,不经意间全然是魅惑的撩人。 苏槿腾的一下撒了手,小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快得很,自从遇见沈袭月开始,她就总怀疑有没有患上心悸综合症,男神实在太过分,不动声色就可以反调戏! 她清了清声,身子略微离开了一点点,全然当刚才是一片玩笑意。沈袭月笼于袖中的手,蓦地收紧,脸上却未有半分变化。 苏槿其实于男女一事很单纯,她喜欢袭月,看见他自责难过,如一块深渊里的寒冰,她下意识就抱上了他,不自觉想去温暖融化。 很简单,很单纯。 然而这个世界里,男子是断然不可,被随意搂抱的。 哪怕路上遇见一个贵女,被轻薄调戏说了些话,也有良家子投河自尽。 沈袭月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极快低下眸去,槿儿眉色自若,方才也是孩子气玩闹举止,定没有认识到这些。 “槿儿,你知不知……你方才在做什么。” 这么问,苏槿心腾地一跳,惨了!男神不会找我算账吧! 她努力维持一副“我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表情,两手食指不经意戳着,秀眸微睁,声音清澈, “拥抱啊……在我的家乡,朋友之间安慰就会这样。” 苏槿努力努力平静着脸色,心想幸好本姑娘演技不错,没露出什么马脚,要不然被男神发现她有私心就完了。 可是为什么她话说着,男神脸色黑线越来越多了? 沈袭月暗暗叹息一声,胸臆里郁结难受,他幽幽扶上额,两颊的红晕渐渐褪去,声色也恢复一贯的清冷华贵:“槿儿,不可对别人如此。” 要论起来,她是他的妻主,搂抱他是无从拒绝的,哪怕是要了他,或者鞭笞虐待他,或者贬他为奴,他都不能说不。可她不能对别人这样!要不然,临安城不知有多少男子愿以身相许。 朋友么?呵、终究还是一个人的贪妄!就像是偷吃果糖的孩子,即便知道不对,还是忍不住沉沦在甜蜜的裹挟里。 “……嗯”苏槿闷闷地应了一声,兀自垂下脑袋去看包扎着的脚踝,心里在想袭月为什么又不高兴了,明明她抱着的时候,他五官神色那样的柔和,一下子又恢复到冷峻的冰雕脸,真是想不明白,难道她又做错什么了。 她胡思乱想之际,沈袭月起身,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 当苏槿看到菜肴那一瞬间——天啦噜! 唰一下,她难以置信的抬头,对上某男居家秀色可餐的神颜,咽了口水,“袭月,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不置可否地睨了她一眼。 桌上摆着一道道看起来十分美味的佳肴,肥美的螃蟹配上浓郁的汤汁,清爽的紫蕨菜加上酸甜的柚子汁,最中间的白鱼汤煮得跟牛奶炼乳一样,放了茸菇和几朵蔬菜,鲜香美味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闻起来好香,看起来也好好吃,苏槿噌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白鱼,美味在口中砰的一下盛开了花,她享受得眯上了眼睛,唔~肉质鲜嫩,口感极棒,汤汁浓郁醇厚,最难得的是,鱼肉如裹了香油一般滋滋的香! 这一尝味道就是行家。 制作白鱼的烹饪过程,跟一般鱼有所不同。 通常吃鱼都是,先要去鳞再蒸煮。 然而这白鱼,在极清澈干净的山水里,鱼鳞细密柔软,且富含着油一般的香气。做的时候,都是不剃鳞,直接上锅蒸的。这样子做,鱼熟了之后,肉里就沁着鲜香的油,口感软嫩柔滑。 可是!—— 苏槿拿勺子舀了一下鱼汤,没看到一星半点的鱼鳞,这就奇怪了。 见她吃了一口微微皱眉,沈袭月有点紧张,将盛好的饭放在她面前,余光撇着她,状似无意地问,“不合口味?” “很好吃!好好吃!”苏槿说着还拿着筷子夹了一口,笑得眼梢微微地眯了起来,摇晃着小腿在椅子下边。 “就是,我不明白……”实在太好吃了,苏槿很没形象地一边夹一边咽口水,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有几分不含糊清,“这鱼你是怎么做的?那么香……却没有鱼鳞。” 听到这个问题,沈袭月看着她愣了一秒,眸色惊奇,旋即唇角浮起一丝笑意,苏槿万万没有想到,他说了两个字:“秘密。” 噢卖糕的! 她有没有听错?!男神什么时候变这么调皮了! 筷子就停滞在半空,苏槿望着眼神里藏了坏笑的他,眨巴一下、又眨巴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的想,这是幻觉?说好清澈如雪的男神呢,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年不好喵! “咳咳……”苏槿略略错过眼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前几天,让你吃我做的饭,实是委屈你了。” 她的厨艺,比之他,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还在班门之前,不知傻愣愣耍了几回斧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的厨艺就好比丘陵,犹可逾也。而他呢,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就是这种感觉。 她这般想着,却不料耳畔响起一句! “槿儿熬得粥……是我平生吃过最美味的。” 听到这样的话,苏槿差点噎到,一脸震惊地望上沈袭月,内心凌乱:袭月一定是吃过太多好吃的,所以——乍一喝到,她水准独特的粥,便也觉得新奇吧。 不过,袭月眼神好真诚呢,像是真心在夸她,苏槿心里苏成一瓣瓣! 她微微倾身,凑近沈袭月,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商量的语气却循循善诱,“唔、袭月~要不以后家里做饭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沈袭月理所当然答应了,便不是她说,做饭家务这种事,也应该是由男子来做的。 见他答应,苏槿欢喜到不行! 太棒了!大脑被兴奋冲晕了头,苏槿高兴得一下跺脚,嘶一下牵扯到脚踝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脸色一沉,弯下身子,立刻检查起她的伤口。 “没事!没事……”苏槿觉得自己白痴要死,赶紧将沈袭月拉起来,发现对方脸都黑了,阴沉沉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嘛……我不是有意的。”苏槿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努力笑了一下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岔开话题道:“快点吃饭吧,不然菜就凉了。” 她一筷子还没夹到菜,后衣领被他提了起来,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 “啊喂……袭月,你干嘛!!?” 待落定之后,苏槿整个人如煮熟的虾米一样,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第17章 我就是家规 (前面一章补完字数,没有看完整的亲请再回去看呦~如果哪章没有发完3千,说明隔天会补更) 待落定之后,苏槿整个人如煮熟的虾米一样,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她被沈袭月放到了他的腿……腿上!就那样置于怀中!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吃饭。”沈袭月兜了一勺递到她唇边,低眸望着苏槿,俊丽的眉目极清极浅,皓月般深邃狭长的眼眸里不起丝毫波澜,镇定自若的神态,就只有耳尖有一缕促狭的绯红,淡淡的,微不可见。 苏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被他的膝盖固定住,袭月怕自己再乱动弹受伤吧。 不过如此这般的处境,实在不错!她美滋滋地靠在他怀里,鼻尖又闻到那股子淡淡的初雪清冽的香。 这般待遇,再让男神喂就太过分了。 苏槿不太好意思,就拿过勺子,自己一口一口挖饭吃了起来。 她自己接过勺子那刻,沈袭月眸色一凝,随即了然无痕,依旧是神情淡淡,为她碗里布菜。可唇角明显变僵硬了,耳尖那一缕粉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若没有生气的木偶。 “袭月,你怎么不吃呀?”在前边埋头吃饭的苏槿,自然没觉察到沈袭月脸上变幻的表情,只是见他一直给她夹菜,自己却不吃饭,所以扬起头来问。 “同桌吃饭已是逾矩,你未用完膳,我又怎么能吃。” 他的语气平淡无奇,苏槿却是一愣,心想这女尊世道规矩还真多! 可总不能让男神饿着肚子吧!再说了,男神现在可是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她才要给他填饭,然后将其养得白白胖胖的哈哈哈。 “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缛节。以后咱们一起吃!”苏槿盛了一碗饭,推到沈袭月面前,偏过头去看,见他愣神良久没有应声。 她兜了一勺,在他眼前晃了晃,“吃饭!” “不可……”沈袭月总算回过神了,见她亲自拿着勺子喂饭给他,眼神微有凌乱,错了开些,“槿儿,不可以这样……你会被人耻笑的。” “笑就让那些煞笔去笑!饭是自己吃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苏槿轻轻拍了拍沈袭月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又淡淡说了一句,“如若以后有人以一同用膳说道你。你就说,这是我定的家法。你不得不照做。嗯!~” 她得意地扬了一下下巴,在这个以女子为尊的社会,妻主的命令不可忤逆,这件事旁人说不得他半个字。 如果哪天有人敢笑话她,她不介意撒点药粉什么的,让对方哭哭笑笑一个月。 苏槿如此一来,沈袭月倒乖乖吃饭了,就是还一个劲地给她夹菜,盛汤,挑鱼刺什么的,明明他自己还在养伤期间。 不过第一次他那么配合,以后想来还是能改变这些习惯的。 苏槿没有想过,就是沈袭月这样对她,不是出于习惯,而是发自内心想对她好,给她最好的。 坐在男神的腿上用餐,苏槿这一顿饭吃得是异常的慢,吃完碗里的饭,光喝汤她就慢悠悠兜了十几勺,一边喝一边偏过头偷看一眼,垂涎一下近在咫尺的美色。 吃完午饭,沈袭月自发起身去收拾碗筷,说什么也不让她沾。唉,这样居家体贴的男人,放在现代简直就是绝版! 见他走开了,苏槿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撑着桌面,离开凳子往杂物阁子走,一瘸一拐,一深一浅,有时为了平衡,她张牙舞爪在半空划划划,像只灵活的小龙虾一样,自己都要被自己笑哭。 今天早上她揣回来的东西,都被沈袭月收拾到这间阁子里。 “找到了!” 苏槿突然摸出一个盒子,里面静静放着一瓶通体雪白的瓷瓶,流转着玉一样的光泽,沁着淡淡的药香。 中庭地白,午阴转凉,屋子里一扇有树叶荫庇的轩窗,圆圆扁扁的小叶子馥郁缭绕,如门帘上青翠欲滴的花鸟绣,清风袭来,润逼琴丝的一阵阵新凉。 这样的午后时分,苏槿本该是很想睡觉,极度犯困的。然而眼下,她却兴奋的咿咿呀呀说着话,一点也不想睡觉。 此时,她同沈袭月挨在一起坐,在庭户芭蕉深绿之下,阴凉凉的,说话就像是另外一个小天地。 苏槿把清晨上山的经历,讲述给他听,还说了下山是如何对付那药店大老板,与其周旋。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描述起来绘声绘色的,并没有讲那些害怕或是危险的部分,只挑些有意思的讲给他听。 “三千两?” “对!我卖了几个大的人参,赚了足足三千两。还有几株小的,留了下来。”苏槿这样说着,就把银票递到他手里,低声轻语:“找个地方藏好喔~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 一瞬间,沈袭月睁大了双眸! 不是因为数额,而是因为苏槿如此轻易,把钱交给了他! 这个世界,妻主让一个男人打理家中的钱财,那相当于宣告了他不可撼动的地位。哪怕是正夫,如若没有执掌财政大权,反而被受宠的侧夫得了,那府中下人也是会看得不一样的。 槿儿对他,是十足的信任……沈袭月眉目低垂,不敢叫她看见他的神色,怕他无以言表的感动,在她看来又成了一个朋友之间的安慰。 “噢!对了,袭月,我给你带了这个回来~”苏槿摸出白瓶,放在他掌心上,微扬着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差点就忘了正事。这是我调制好的雪肌玉容膏,之前因为少了一味珍稀的药材,所以一直没有完成拿给你。” “你左脸上的烙印,搽这个就可以完全消除,恢复肌肤原本的样子。”苏槿似乎很开心,搓着腿雀跃极了,完全没有注意沈袭月脸上的表情,她继续很详尽地解释,“以后呢,你就将这药早晚抹在烙印处。还有袭月如果要出门,一定要记得戴上面纱,防止被太阳光暴晒……唔!” 忽然一下,她感觉腰身整个的被抱住,猝不及防的一个瞬间,他抱了她?!苏槿意识过来以后,傻兮兮地就笑了,眉眼弯得甜甜的,感觉整个空气里都灌满了蜂蜜。 感觉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苏槿伸手去轻抚,抱着他想说话,可指尖触及的,却是一阵温湿的液体!在空气中一下子就变凉!很凉很凉的碎寒…… 她蓦地心惊!一瞬间脸上的笑就凝滞住了! 袭月……这是怎么了? 庭阶下,墨绿的芭蕉树叶叠生出幽暗的阴影,遮挡住了屋子里的光线,笼罩下的幽谧没有喧嚣纷扰,午阴时分,虫鸣鸟躁都安歇了,此刻一切仿佛都与世隔绝了。 苏槿望着伏在她身上的沈袭月,一刹那充满难以置信,随即就是满满的心疼,钝钝地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没有办法伸手去够。 她曾经想过,满身伤疤都未喊疼,被遗弃也未曾失望的袭月,似乎什么也触动不了他的悲伤。 然而此刻,世间万千画颜都褪尽了色彩。 她眼底下,只有这一片白衣,白的清尘绝逸,也白的冷寒透心。 他半跪着抱她,哭得没有半点声音。如果不是渐渐濡湿的衣领,她会以为这一切只是错觉。 一时间,苏槿只觉有千万种情绪噎在喉间,难受得她眼眶一点点温热,鼻子酸酸的,一遍一遍梳理情绪,让自己控制住,可莫名刻骨入髓的难受牵动着。 原来在意一个人,会丢失你原先所有筑起的壁垒。看见他笑,你也笑了,就如全世界的阳光都明媚起来。听见他哭,你也听到了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就这样,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无法使出力气拥抱他。 “……为什么”良久,抵在她颈窝间的他发出了声音,苏槿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声音略带着哭过的沙哑,声线只留天成的华丽,如夜露下绽放一枝曼珠沙华,极致的好听,也极致的伤心。 “苏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已补更】 以后每一章,砚姐姐会贴一段温馨的小故事【现言】 有个传说般存在的学神同桌, 她老拿他卷子抄。 有一天放学不小心将其带了回来。快走到家门口了,他从后面追上来,从她书包里捞试卷。她看他额头出了汗,出于补偿心理,弱弱地问:要不我请你喝柠檬水? 他睨了她一眼,高冷地调头就走了。 后来一次体育课,她热得不想动弹,让他顺带饮料,随便什么都行。回来桌上放了柠檬水,她看了他一眼。 他微错过眸,傲娇解释:只剩这个了。 她一下子就笑了。 第18章 雪满长安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里蕴含太深太深的苍凉,不解的执念宛若弯刀割入人心间,无从回绝。 刹那间,苏槿呼吸凝滞住了,顿在那里,她怕一个呼吸,徘徊在唇齿间的话就会溢出来可是…… 可是,也只要可是了。 微微的温热侵上眼眶,她浅笑着睫毛轻轻抖动,强忍下将要溢出来的泪水,缓缓的,轻轻的抱上了他,一个动作胜却无数无声起伏的情愫。 “我说过……我们是家人呀。” 说完这句话,仿佛间,她感觉到他闭上了眼睛。 “家人?呵!”沈袭月冷声一笑,笑声里充满了讽刺,“我曾以为,我也拥有家人的温暖。到头来……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在这样一个阴阴的天气,沈袭月静静讲述起了他的过往。 一段荒凉、扭曲、幽暗、覆盖着层层灰霾的过去,他的语气却那样平静得可怕,仿佛这不是他所遭遇的人生。 沈袭月的生父,是建康城红极一时的艺妓,琴声如天籁绝音。 从他简单的叙述中,苏槿都可以想象到袭月的生父是怎样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赤阑桥尽香街直,笼街细柳娇无力。金碧上青空,花晴帘影红。黄衫飞白马,午香吹暗尘。 五陵贵女争缠头,这香风自然也招引到了京城而来的贵人。 长安名门望族——沈家。当时的大小姐沈琼华,因为沈家世代功勋卓著,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封为卫将军,把控军权,朝野之上可以说是风光无两。 这沈琼华极为风流薄幸,原本在京城,就添了几处府邸,专门用来安置各色美人。 当时沈琼华因公事从长安来到建康城,遇见袭月生父的第一眼,这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女人就被倾倒了,听完一首凤鸣曲,顿时惊为天人!强势要求他挂牌陪她一夜,甚至不惜豪掷千金。 沈袭月的父亲,是一位没落世家的公子,很有风骨,据说当时如何都不肯答应。这无疑惹恼了从来身居高位的大小姐,她一怒之下,拔剑而起,刺向他身边之人,卸了琵琶师一双腿,砍下笛师一双手,可以说是相当残暴! 京城贵胄袭养的一身暴虐血腥,在当时显露无遗,吓坏了全天香阁的人! “这就是你违抗的结果,他们全都因你的不识趣,变成这样。” 强权之下,沈琼华硬是绑着他上了帷床。 听得苏槿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睁大双眸,这沈琼华竟然选择霸王硬上弓……将美人直接给摧残了!如此暴戾手段,她在心中不停狂骂:真是连畜生不如! “我爹的一双手,也毁在那一夜……” 沈袭月在讲到此处时,声音微不可见的一顿,星眸一阖,再睁开已是了然无痕,叫人瞧不出半点颜色。 一双手,对于一个琴师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苏槿凝眉,望上神色幽冷的沈袭月,一寸一寸的疼在心扉处绽开,她原以为他是世家子弟,自小应当是养尊处优,却不料背负了人世那么多坎坷与磨难。 “后来,你娘沈琼华就一个人返京了!?” “是……” 几乎是沈袭月一回答,苏槿就在心里把沈琼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样的一个人老天爷怎么会让她存留在世上,她又怎么配做袭月的母亲。 “她从来不爱我父亲。可是为什么……!”沈袭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如破翼的紫蝶在寒风中脆弱摇晃,一出口语气急促,转为深浓的恨恨: “她不爱他,只为着私欲!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毁掉他一辈子!” “沈琼华生性暴戾荒淫,从小高高在上。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得不到。越是美好,越要毁在自己手上,也不叫别人觊觎一分。” 沈袭月深深地阖上了眼,有着未尽的恨意,有着厌世的倦意,继续讲述了下去。 沈琼华返京后,留在建康的琴师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沦落风尘多年,又经沈大小姐的玩弄,连手都废了,他的一颗心早已残破不堪,几度欲绝,可如今,上天给他留了孩子。他突然生出一点念头,一个粉嫩温暖的新生。 这一生他所遇的悲凉,切莫再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所承受。就这样,琴师决意生下这个孩子。 终归是没落的贵族世子,琴师倒是心思通透,已然猜到名门望族的沈家,手段会是如何得残酷。于是他打算偷偷藏下这个孩子,不让其卷入名门争权的涡漩,没叫任何人发现他怀了身孕。 当初,沈琼华花重金赎了他。他现在已是自由身,可自行离去。 于是,琴师带着多年的积蓄,离开了艺馆,隐去了所有踪迹。 几天后,化作商户的身份,在建康城中买了一个地段偏僻的宅院,买了几个仆人。 悄无声息的,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 寒蝉泣露,风荷幽敛。七月仲夏的一个夜晚,沈袭月出生了。一生下来,他就睁着眼睛好奇的张望着世界。那一翦幽静深邃的星眸,汪着清泉,似湖心里疏疏的月影。琴师见了很欢喜,置于怀中,给取了名字叫袭月。 有父亲的温柔悉心照顾,三岁以前的袭月,并不太在意娘亲这一回事。 日子本可以平平安安,就这么过下去。 可沈氏作为顶级门阀,千年经营,一个会跑会蹦的孩子如何逃避得过它的消息网! 就这样沈袭月的存在还是被沈家长老们知晓了,并以铁血手腕被强行夺了过来。 宿命这事,真是躲也躲不过。 沈袭月回京的那一年。帝都大雪。 生命万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像雪一样的新白,似是上天要重启这一场齿轮。 纷纷扬扬,天地茫茫,鹅毛般的大雪片,簌簌飘落在峨峨宫墙,十里燕瓦上。这是帝都,天下最繁华的城,华美与罪孽交织的欲望,织就了一张庞大而无形的罗网。 一眼望不尽的白,透着砭人肌骨的寒冽,天地白雪了无痕迹的初新,将阴霾都掩盖在皑皑的雪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马蹄声声,雕漆华丽的车子一路飞驰过,留下两道辙印,掠过寻常人家青黛的瓦檐,迎过高高的朱门,纷纷飘落的雪也掩不住,沈府千年门阀的巍峨气派,檐牙高啄上的积雪,白里泛着幽冷的苍青色。 命运又回到了这里。 在沈府里,沈袭月并没有享有世家子弟的优渥,反而受尽了白眼与欺负。 沈家大小姐——沈琼华,这些年不仅没少四处添置美人,还娶了一位夫君。 这样一来,沈袭月就是下贱的私生子,比其他庶出的子弟地位还要低。 后虽经过礼数仪式,将沈父添为侍郎,也改不了他庶出的身份。 而沈琼华多年未见琴师,久别再见,一时也是思绪缥缈,感触万千。 金陵一梦,年少最荒唐的一段情。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踏入沈府,面对沈琼华,琴师辞色凉薄,对她并无半点好感,任何一个纨绔骄女,就算这冰似的美人再美,也终究会被冰的凌寒伤到。 所以不久,沈琼华就再也不踏入这间院子。 年幼而不知情的沈袭月,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对娘亲态度和缓一点。 “为了护你。”琴师的笑意温润,随即渐渐敛起,声音有些许叹惋,“有些事,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 各房嫡系的云波诡谲,得宠的偏房又明里暗里厮杀,大家争得你死我活。 这样的日子虽被冷落,但至少是安然无恙的。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一朵云,你以为会飘到天边时,它却在你头上下起了雨。 袭月生来就很好看,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墨玉般的翦瞳清澈明亮,很讨大人的喜欢,待他慢慢长开,便展露出惊人的美来。 出众的美,是红颜薄命。 七岁,他被长老会指名送入暗营训练…… 一个孩子被送入训练营,他的生父便会被控制起来,如果训练懈怠,成绩不佳,亲身父亲会被殃及受罚。 训练营的头目,有时会拖着一个遭受毒打的男子,满身伤痕!生生展示在一个孩子面前。有时,是服下不会致死,但剧痛的□□,让至亲的人在你面前,面目狰狞、扭曲打滚……种种手段,足以让少年睚眦迸裂,咬碎了牙地拼命训练。 听着这些残酷的惩罚,苏槿难受得紧攥着衣袖,在掌心揉成一片凌乱的生疼。他的过去,她无法改变的过去,如阳光永远照不进的深渊,黑暗幽冷。 袭月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从那样一个变态的地狱爬出来。 见苏槿脸色雪白,沈袭月唇角淡淡抿起一个弧度,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很努力,从没有让父亲受罚过。” 苏槿仰起头,对望上他,心里想着:该有怎样的努力,才能在一帮发疯拼命练的孩子中,始终遥遥领先。你该有多努力呢?你该受过多少伤呢?你该有多少次差点活不下来呢! 她勉强扯起一个笑,见他神色故作轻松,跟她演戏?苏槿故意语气也拿捏了一个轻松的,缓缓问道,只是阴阳怪调的: “是么!那都是怎样的训练呀?” “……”刹那,他眼中划过惊愕,随即微微偏过头去,错过苏槿的眼神,唇角有一瞬间紧抿的不自然。 第19章 路痴在古代 嘉木清圆,午阴转凉,庭下一棵墨绿深邃的芭蕉树,树叶被夏风吹得簌簌响动,叶底黄莺一声一声啼着。 悠悠的,荏苒的,不知悲愁的鸣叫。 两人之间,寂静的沉默后。沈袭月偏着头,起来说去杂物间,收拾她买回的各种东西。 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苏槿压了压眼眸,她一个人坐在桌前,闷闷地双手抱胸,脚有一下没一下敲点着地面。为什么不说!?她很想知道他的过去,都经历了什么!原书对于沈袭月的过去,可是一点都没交代。 转念一想,袭月不说,或许是那段经历,对他太讳莫如深了! 更何况,苏小花,你跟人家也不熟吧…… 人啊,别太自视甚高了。你只不过,正好出现,医治了男神。 或许在他心目中,你就是,一个路人而已。 没什么好推心置腹的。没什么……必要去说。 不自觉,苏槿收紧了手,掌心紧握着,指间却是冰凉的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要做的,只是帮他。不要妄想太多。 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眼眸时,她已调整好状态。 苏槿蹦蹦跳跳,去厨房找了一小块炭。 她的动静自然,被沈袭月听到了,他从杂物室探出,见她拣着一块黑秋秋的炭,拿在手里,往这边跳来。 苏槿蹦蹦跳跳,到杂物间门口,想越过他进去找东西。 沈袭月挡住了她,伸手将高阁上几张宣纸拿下来。 白衣抬手间,浮动冷梅暗香,他高高的个子将她笼罩着,她微微抬眸,就可以看到他精致线条的下巴,润泽粉嫩的唇,柔柔的阳光斜洒下来,将方寸空间染成金色,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投射下幽光,衬着这张极为好看的脸,如暖玉煦阳的干净柔和。 那隐没在黑暗中的身体,苏槿却好像看到沾满了深浓的鲜血,染成了一团团漆黑,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这个少年,将来会是血洗九洲的魔鬼。 一想起这样的事实,苏槿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发怔。 如果书中的运行轨迹不能更改,袭月最后真的会变成那样么? “这个?” 神思恍惚间,一叠纸落到了她的手上。 男神颀长的身姿,缓缓退后,也抽离了苏槿的胡思乱想。 她望着男神这张明净暖玉的脸,还带着微微的稚嫩,略鼓起气,苏小花!你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沈袭月见她略略蹙眉,又鼓起腮帮子的样子,不由地问,“难道不是?”莫非他拿错苏槿要找的东西了。 “啊!啊?”苏槿回过神来,一脸懵逼地瞧着他。 猛一瞥自己手上的白纸,反应过来,“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个?” 沈袭月淡定地指了指门外。苏槿把头探出来一看,地上留着她早晨出门写的字,黑糊糊的一团。 苏槿尴尬地“嘿嘿”笑了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家里没有……笔。所以,我就意思,意思一下。”眼神一瞥见地上那一团,心里想的就是赶紧毁尸灭迹。这种黑历史,怎么可以留着! 他淡淡的目光,落在她手中抓着的黑炭上。 “我还是习惯用,家乡的笔。”苏槿稍微做了一下形容,“一根细细的,里面是炭。上学的时候,还会用一块橡皮泥,把写过的字擦掉……” “你要写什么,我可以帮你。” 苏槿摆摆手,一哒一哒跳出来,“不用,不用。我要画城镇地图。你都没去过镇上,你肯定不知道。” 坐回到桌前,苏槿将新买回来的纸平铺展开,准备在纸上描描画画。 面对偌大的一张白纸,苏槿开始想在哪一处先落笔,拿着一块炭,犹豫不定。对于不会画画的人来说,哪里都是糟蹋。 身后的沈袭月,斜倚着柱子,本来他是不打算出手的,正好看看苏槿对地形的记忆,只是见平日古灵精怪的她,此刻一脸傻乎乎,他的唇角不由弯了起来,眉眼柔和到好看得不像话。可惜苏槿瞧不见。 犹豫了半天,想着先练练手,苏槿在白纸上先绘出临安城纵贯的主干道,然后标出了东西两市。 她起先画道路时,沈袭月不以为意地看着,等她画出了东西市,他的面目表情在一瞬间凝滞。 东市和西市,苏槿完全就标反了。 接下来,苏槿完美地展现了! 一个现代路痴,是怎样看古代城池的。 她很喜欢画圆圈,所以一整张地图上都是圈圈圆圆圈圈,星罗棋布的,有大有小。 然后,没有东南西北的指示方向。 一些小批注,站在十字路口,往吴记酥点的方向走,然后右拐画一折,或者是往馒头铺的反方向,诸如此类吃的。 地图只画到了集市,还有周围一些商业坊,还有一大片空白的地段是未知。 “画好了?” “恩!”苏槿欣然应道。她真是路痴中的绝世天才,还是记住了不少地点的。 沈袭月坐了下来,接过她画的地图,苏槿明显看到他嘴角一抽,似在强忍什么。 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 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地图,语无伦次地说:“等我把地图画全了,再给你看。” 说罢,抱着地图转身,拔腿就跑。可惜腿伤。她跳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如清泉石上流,甚是清雅好听。 “过来,我画给你。” 苏槿诧异地回头,望着沈袭月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宣纸,执起一支笔,临轩作画,认真的眼神简直帅苏! 苏槿完全是被男神认真的神情,飞一般地跳了回去。 沈袭月一边画,一边跟苏槿讲解闾左闾右。西北是达官贵人,再南次之,北为最尊。余下为平民区和集市坊。安仁坊、永乐坊、长兴坊……一堆堆的市坊,不仅是吃的店,染坊、茶馆、客栈各类生活用得着的,有名的店铺都标得一清二楚。 城门开闭,宵禁时间,顺带讲了讲几个忌讳。 此时,苏槿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折服来形容了,她完全是目瞪口呆,看沈袭月的表情跟仰望天神差不多。 是因为她是路痴的缘故?还是除了她,大家都是这样的智商水平?那她根本就不用玩了。 “袭月呀……你是怎么记下这么多的?更何况,你没有进城。” 将基本的情况介绍得差不多,沈袭月放下笔,淡淡道,“别说临安城,纵是帝都长安,这天下,只要你想知道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画。” 当我三岁小孩呢?苏槿轻轻哼了一声:“你骗我!这才不可能呢!任何一座城的城防图,都属于机关要密,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悉数掌握!” “我说过,不骗你。”沈袭月的眼神淡淡的,但很认真,慢慢地又淌出一些哀伤,她居然不信他。 “好,好。我信!”苏槿摆了摆手,看他这眼神,就感觉她自己禽兽不如。 “这是家主继承人的功课。” 这般解释,苏槿自是了然,对于沈家为什么拥有城隘要密,也不好再追问,于是收好图纸,置于怀袖中,大有一副“年轻人要好好干”的架势诱拐男神。 “袭月,以后我出资,你负责带路。咱们呐,云游天下,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踏遍万里河山!” “好。” 苏槿想到吃的,就兴奋得摩拳擦掌,没看见沈袭月应的时候,眉眼里全是认真。 “哈哈哈,你心也是大。我都这么路痴,你还答应。你是不知道,有一次我跟朋友去陌生的城市玩,入住一个酒店、咳、就是旅店,一共五个晚上。我回回晚上迷路,只不过是从地下商场不同的出口出来。哈哈哈,你不知道当时,我那帮朋友是怎么损我的。那简直就是我的黑历史,有段时间,我都不想出门了。” “以后我带你。” “我可是路痴哎。” 他灿然一笑,“这样也好。”这样的她,乱跑也不会跑到哪里去。他可以有理由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这样也好?苏槿被男神突如其来一发笑容,给笑得懵圈了,男神说的话怎么前后矛盾,她貌似没听明白。 檐下的鸟儿叽叽喳喳不绝地叫唤着,阳春三月,自是莺歌燕舞的好时节。 三月……三月! 苏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腾”一下从椅子上蹿下来。 “袭月,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办!先出门一趟!” “带我一起。” “不行,你伤还没好呢……这事简单,我处理完就回来。放心吧,我手里有地图,就算摸黑也能找着回家的路。”苏槿在井水边洗干净脸和手,之前被黑炭弄脏了,洗完抬起来看见沈袭月黑着一张脸,她不由吞了吞口水,慢慢地说:“医生最大,你是病人,你该……听我的。 第20章 霸王花 020霸王花 “医生最大,你是病人,你该……听我的。”苏槿不由吞了吞口水,慢慢地说:“再说了,你脸上用的这药,最忌日光照射,尽量还是别出门!” 沈袭月眼眸一黯。 好像说错话了,苏槿紧张地勾了勾小手指,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为你好。” 话音落下,苏槿感觉一阵黑袭来,她下意识地紧闭眼,感觉头上披下来一件什么,轻轻薄薄的。睁开眼一看,是件月白色的丝绸外裳,薄柔似流雾,好像是给袭月买的,怎么给她披上了。 “日头渐西。”春日,正是冷热交替,易受风寒的时节,她身为医者却忘了。 他亲自给她穿衣,苏槿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听不见什么日渐西的,只感觉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发隙,替她系好衣扣,听到一声“好了”,苏槿就呆呆地转身走出了门,脑子一直处于掉线状态,直到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随即脚步加快赶去。 ………… 远山黛巍,此起彼伏,唯见天际一抹瓦蓝,捎带几朵洁白的云儿懒懒飘过。依依墟里烟的小山村,四野望合,是成片成片的树林蓊蓊郁郁,绿出一方幽深邃静。 檐下的风铃,叮铃叮铃晃着,与世无染的安谧。 庭中的海棠树,春风簌簌,偶尔飘下几片叶子。 院子里,沈袭月目送苏槿离去,他缓缓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 经过海棠树时,在一片阴影中,沈袭月幽幽地展开了眼眸,纤长的眼睫下覆着森冷的寒冰,蕴着深沉的杀气,一片树叶缓缓飘下,在碰到他肩头的一刹那!拢于袖间的手指微动。 那片树叶,快到以不可见的速度,飞向庭院外另一处高树上!在空气中割开,一道凌厉的划痕。 远处,响起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哼声。 走出海棠树,沈袭月神情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风中隐隐,有利器划破伤口的血腥气味。 ………… 另一边,进了城的苏槿,看过地图后心中稍有把握,朝一个地方慢慢晃悠过去。 如果原书记载不假,三月过后,马上会发生一件大事。 那就是夷狄入侵。 正好借此机会,她可以好好运作一番。 宽阔的驰道,全部用平整光滑的青石铺就。街道两旁热闹非凡,酒肆茶馆的幌子旗帜五花八门地竖起来,有走街串巷的商贩,有嬉笑打闹的孩童,还有戴着帷帽出门的闺中男子,偶尔走过几行高头大马的人,还有几车马车缓缓向城门外驶去。 瞥见这些高头大马的来人,苏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周围人熙熙攘攘,对此毫无反应,可苏槿心中波澜大起!临安城虽是小城,但也繁华,有商贾来往也不足为怪。 然而,苏槿看出那几批人虽打扮乔装像商人,但神态举止全然不是商人的模样。倒是十分训练有素!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来临安小城,又有什么目的? 一时之间,苏槿觉得临安城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她脚步未停,依然悠悠然向前晃着,只是眉间轻蹙起。此刻明媚的春光,映衬着河畔金柳落下,她一身月白轻衣,阳光明明该是和暖,她却只感觉整个人像沉浸在一湖冷水中。 在这看似平静的湖水下,已经渗入着不知来路的泥沙。 莫非……战争的消息已经走漏风声了?! 若真如此,她真要快点行动起来了。 穿过热闹的街坊区,苏槿走进了高门大户的住宅区。 几辆大马车驶过,窗帘被风吹起,里头坐的达官贵人皆携着家眷,往城门方向驶去。 如此,苏槿已然看清,战争的硝烟已经弥漫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战事消息已然走漏,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也未尝是一件坏事,她心生一计,脚步变得更是悠然,往里面踱去。 这临安城的西北区,就是古代版高级住宅区,超级大超宽敞。苏槿望着连绵不到头的高墙,点着一扇一扇朱门,一对一对石狮子,走得脚酸,看狮子形态各异,才确定她没有走迷路。早知道雇一辆马车来了,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走累了,苏槿停下,肩膀靠在一个大石墩上休息。 忽然,听得近处一声清脆的声音: “哎?七姐!” 闻声,苏槿回过头看去,见是几个小孩子在后院门口玩耍。 只道是小孩子认错人了,苏槿不予理会,依旧揉自己的小腿,休息调整。 远处,孩子们议论的声音不休,若有似无地传来: “苏十一,我可从来没听说,你还有个七姐姐!” “对呀!十一,我也没听说,你们苏家有个七小姐。” 听到这样几句话,苏槿心里疑窦丛生,她再次回过眸,略含深意,打量了那几个小孩一眼。 …… 几个玩伴好奇地问,那个一开始出声的孩童,望着苏槿的方向傻愣愣的,又有几分疑惑,像是努力在确定。 “那个身影,明明就是七姐。可是长得……不大像。”那孩童努力辩解,证明自己没撒谎,“我没骗你们。我真有一个七姐姐。”说到这里,他声音渐小,压低到同伴耳畔说,“只是七姐神智不清,所以从小就寄养在外面。我之前见到过一次,印象很深……” 那几个小屁孩,在那围成一堆,神经兮兮地说着什么,眼神齐刷刷朝她这边打量。 没听到后面的对话,苏槿心里很疑惑,他们说的好像与自己身世有关,她也挺好奇的,“可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呢?嘀咕得那么小声!” 突然!苏槿的耳畔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 “那个大孩子在说,他有一个七姐神志不清,从小寄养在外面。他虽见过一次,但印象很深。” 这个声音,凭空响起!吓得苏槿不轻!—— 她从靠着的石墩边弹起,浑身不寒而栗,惊恐地看着石墩。 周围除了那远处几个孩子,没有任何人!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这声音从哪里来?到底是谁在讲话! 望望天,看看地,看看四周高墙屋脊,只有风吹草动,云卷云舒,没别的异样。 忽然,那一道声音又娓娓传来:“我在这儿。” 瞬间,苏槿整个人石化僵在原地,她一眼不瞬地盯着石墩,手心紧张得握成了拳头,石墩在说话? 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吗!? 哎呀妈呀!石头成精了? 天灵灵地灵灵! 哎呀妈呀,她想拨打妖妖灵,警察蜀黍,这里大白天有作妖的哇! 一想到自己穿越回古代,此情此景,她也唯有内心泪流满面,面上强装镇静了。 “咦?你能听到我说话?” 哎呀,这种问法,她一下子就确定,对方是非人类无疑! 苏槿的第一反应是跑!开玩笑,她既不是拍丛林冒险纪录片的探险家,也不是如来佛祖,能镇下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对于这种诡异事件,她只有赶紧跑路,阿弥陀佛保佑自己了。 还没跑出几步,那道陌生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带着几分痛苦哀嚎: “别走!请你帮帮我,我现在很痛苦!” 此话一出,苏槿就是脚步一刹!!!—— 她平生最听不得别人喊疾苦。唉,医生的职业病!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犹豫,苏槿的脚步已经停下,在原地回过身。 “可我……不会给石头看病。” “我才不是石头!。” 哎?苏槿疑惑地走近,对那石墩上瞧下看,很礼貌地措词试探性问了一句,“那么,请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是女娲娘娘五百年前遗下的五彩石、补天石。谢谢了!我对贾宝玉这家伙前生不感兴趣。 “我是兰花。”那道细细的声音确实有几分植物的纤弱。 啊?花?兰花? 苏槿表情是一脸懵圈,看这沥青色石头,苍黑粗糙,居然叫这名?不对!她再把视线往下移,绕着石墩走了一圈,总算看到石墩后的一方地里,确实长着一株水灵灵的兰花。恩,确实挺好看的! 苏槿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掩藏在大石墩后面,确定四下里无人,低声说: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的根被一只虫咬着。请你帮帮我,把它揪出来!不然我就得死了……”那兰花细细哭着,声音哀戚,令人于心不忍。 “这简单。”苏槿就是跟草药打交道,挖土刨根简直是家常便饭,就只差拿个挖掘机四级证书了。 她挖开土,小心翼翼拨开兰花根部周围的泥土,果然发现一只肥硕的虫子,正咬噬着兰花的根。苏槿用一根小木枝轻松把它拿下处理掉了。 “搞定!”苏槿把泥土重新埋回去,拍了拍手上沾的土,“不过,小兰花,为什么我能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啊?” 第21章 斗地主 021斗地主 “一花一世界。其实我们植物,也有自己的语言,只是跟人类的不一样。你经过的时候,手上的那枚水冰玉镯,散发着植物的香气和声音,让我误以为是同类。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人,而且还能听见我说话。” 听兰花这么一说,苏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晶莹剔透的,看起来与凡尘镯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偶尔,里面的冰丝纹路会发出奇怪的亮光。 自从她穿进这个世界之后,这枚镯子就戴在自己的身上,冥冥之中,似乎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槿微微蹙眉,嘀咕了一句,“我该不会是一株成精的花妖吧。” 兰花咯咯地笑了,那修长的兰叶在清风中摆动,没有了虫蛀,果然焕然新生,“除了你,我还没遇见过第二个,能跟我们植物对话的人。” “照你这么说,那我是……人妖?!”苏槿只是这么一想,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马上摇摇脑袋,把不良思想统统抛开。 怎么可能呢?她又没有叶绿体。又不会进行光合作用。要吃饭要喝水的,植物自带的合成养料技能,她一丢丢都没有,完全是凡夫俗子一个。或许,只是手镯的特异功能,让她能听见植物的声音。 难道,这枚手镯里,还藏着什么她未曾发掘的神奇功能? “小兰花,你知道这附近,哪家大户人家正准备搬家离开?” 战事的打响,势必会使得民心大乱。所以,消息只可能在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之间传播。既然是小范围的,那对她还是有利的,正好能捡个漏,淘到一处住宅也不错! “西边的陆员外。他这几天总是经过这段路,我有一回听见他要离开此地,看样子很着急。” “谢了!”苏槿起身告别,轻轻眨眼说:“等我买了大宅子,就把你移进来,省得在外头风吹日晒被虫咬。” “姐姐真好!”兰花高兴地挥着修长的叶子,与她告别。 苏槿不知道,植物间传播消息甚广甚快,风吹草动的,一下子就“嗖嗖嗖”开火箭似的传开了。她这前脚刚一走,这临安首府地段的植物,基本都成了她小弟小妹,认了她做靠山。 什么时候,她苏小花成了制霸一方的霸王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姐姐,这边走!” “姐姐,姐姐,这边拐进去……” 走的一路上,都有小花小草为她指引,苏槿享受了一回什么叫“夹道欢迎”的阵势。对于能听见植物的声音,她似乎没有那么的害怕了,反而隐隐对草木有一种亲近感。这倒是有点奇怪。 很快,顺藤摸瓜的方式,苏槿这枚超级路痴的货,居然轻轻松松就找到了陆员外家的府第。这倒是件好事,只要不进沙漠,这路痴的困扰至少解决了一大半。 “来者何人!”毫无疑问地,苏槿被守门人挡下了。 唉,这跟校门口被保安大叔拦下,一样一样地心塞塞。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人家府上特殊时期,没啥理由肯定不会放自己进去。 啊!对了,刚才那帮小孩讨论啥来着?七姐? 对了!苏家的七小姐! 冷静之下,苏槿拱手作揖,微微措词,声音从容清浅,缓缓道: “在下平夏苏七,听闻陆大人急行,特来拜别。” 她生的唇红齿白,一身简单轻盈白裳,极为俊俏,颇有名门之姿。 守门之人一听,大人要迁家这可是严格秘密进行,能知道的必是好友。再加上,平夏苏家在这临安城亦是名门大族,所以一下子非常客气,“苏小姐快请进……” 进了门,有丫鬟过来带路。 朱漆大门后,是一面照壁,白色大理石砌就,雕缕的是仙人乘鹤。周围有藤蔓花边,庭院深深的,那丫鬟引苏槿通过右侧一道小门,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廊,朱颜画壁的廊顶,柱子横梁上用的皆是旋子彩画,一瓣瓣粉色的花轮如舞姬旋开风姿。 苏槿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边暗暗在惊叹,这刘府的宅子建得可谓是用心!真是让她拣到宝了。她开始观察府上有何缺漏,以准备到时杀他一个好价钱。 仙人乘鹤的照壁前,载重着葱茏的花木。绕过照壁是前院,前院里中了几棵柚子树,青黑色的叶子在日光下油亮油亮的,散发着阵阵清香。院内的角落还摆放了几个大鱼缸,里面是几片飘浮的圆叶,幽幽的,隐见锦鲤的游动,漏出点点橙。 来到堂屋后,那丫鬟又继续带着苏槿走向左边的会客厅,穿过堂屋,来到另一个院子。 柳暗花明,这个院子非常大,格局也异常雅致风流,真可谓是别有洞天。 行走之中,苏槿听得右边的园子里,远远地传来一声植物的声音,细细的,轻轻的,那一瞬间,她不禁向曲径通幽的右园瞥去。 园中满载花木郁郁葱葱,一株大树延伸开墨绿墨绿的伞,日光之下,只零星漏出几缕亮光,落在草地上成了一个个斑驳的光圈。后边远处的阁楼精致秀雅,她只能窥见一角白墙黛瓦的秀丽,草木扶疏,近夏日旺盛地生长,呼吸间都是墨绿的植物芳草气息。 有风吹过,苏槿正要将目光转回时,却突然看见蓊蓊郁郁的树伞下,斜倚着一袭白衣!清雅的眉目,深邃幽沉的眼,阴阴的树影落在月白衣裳上,也夺不去令万物失色的绝世风姿。 这眉眼、神情,蓦地令苏槿如此熟悉!竟是沈袭月?! 她神色一惊,差点惊呼出来。 待再定睛瞧去时,那道身影已然不见。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袭月怎么可能在此处呢? 苏槿稳定心神,没有多想。 那丫鬟在前边说道,“苏小姐,我家大人就在书房。”说了,引她前去。 要开始斗地主了,苏槿赶紧拢了拢心神,镇定下来,想好要出的牌面和要留的底牌。 丫鬟拿苏槿的名号通禀了一声,里面传出一个声音,似有不耐烦之意,“老子不认识什么姓苏的。不见!” 呦嚯!看来这刘大人正在气头上呀! 看来这几日举家搬迁,没少令她心烦的。 那丫鬟转过头来,对她一脸为难之色。 苏槿挥挥手,让她退至一侧,自己立在书房外,拱手道:“不速之客,自西南来。” 她声音清雅动听,刻意压低了一些,小声,却能恰好飘进书房内。 这话,表面上看似是,苏槿说自己是不速之客。实则话里有话。 不速之客是指敌人,西南就指凤熙国西南边的夷狄。这句话就道出了,刘员外心尖上关心的一桩急事。 ………… 一瞬寂静之后,书房内爆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房门被推开,刘大人一出来,就急急拽了苏槿的胳膊,热情地迎进来。 “苏小姐,快快进来!” “在下平夏苏七,见过刘大人。”苏槿施施然作揖,刘员外还以一礼。 登时,书房中就只有她二人了。 “苏小姐,方才所指西南不速之客,可是……”刘员外不点破。 想套我话?老狐狸!苏槿不语。 一种静谧而诡异的氛围在书房里流动。 略略看了一眼檀香木上座,苏槿做出一副懒懒的表情,斜了她一眼,“此事旁人尚且不知,刘大人岂能不知。” 她一语双关,表面上指西南夷狄入侵一事,实则暗指刘大人不知礼节,还未请她入座。 “是我糊涂!一时心急,忘了礼数了。”刘员外赶紧将苏槿请入上座。 要斗地主,这架子要摆起来是必须的! 苏槿好整以暇坐在上位,略略觉得这位置委实不错,捧来茶漫不经心抿了一口,又继而慢悠悠地喝着。 那边,刘员外坐着心里边急死了,鬓角隐隐渗出一点点汗,于是先发制人: “在下官位鄙陋,在这临安城许久,却未曾听过苏七小姐的名号。” 老狐狸!这么点时间,就扛不住了?哼,就这段数跟我玩还是嫩。苏槿连眼睛都懒得抬,放下茶盏,闻着茗香,在氤氲雾气间,幽幽启唇说了一句: “这茶香雾气倒是有几分紫气东来之意。” 紫气东来,乃是帝王之相。 苏槿这一句是表明,她是京城中人,眼下是危急存亡之时,她身份如何,由刘员外自己掂量清楚了。 她话语里是带着笑的,可是刘员外一听,却是神色大惊,赶紧下跪施了一礼,“下官不知大人自帝京而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 其实也不是这老狐狸失算,而是西南夷狄来犯实属军事要密,整个临安城,除了刘员外几位拔尖的权臣,其他人一概不知。苏槿作为穿书而来,掌握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可谓是占尽优势。 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会知道此等军事秘密。 掌着茶,指尖轻划茶碗边缘,明金色线条华美流畅,苏槿再慢悠悠地抛出一句,状似关心,“令爱刘侍书,前日八百里加急,送的那一封密函,想必刘大人也是看过了。”这些,都是原书里的剧情,苏槿大着胆子,施施然讲出,“侍书之意,还请大人速速北上。” 第22章 买房,是可以智取 022买房,是可以智取 对于苏槿的话,刘员外甚是附和: “是,我那女儿正是听闻西南讯息,特意派密函来告,我这几日举家搬迁,也正是因为战事将发。” 此刻,刘员外,对于苏槿尊贵的身份,可谓是深信不疑。那等机密的信件,她都能获悉。不知是女儿透露的,还是朝廷早已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到后者,刘员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刘大人真是有个贴己的好女儿啊。”苏槿一下就揣度到这地主心里在担心什么,略略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跟这土肥圆地主打起了感情牌,“刘侍书年轻有为,在京城亦是公务缠身,我与她只是打过几次照面。此次,我受旨到临安城来,侍书私下里就托了我这件事。故此,我今日特地来拜访刘大人。” “苏大人,我的女儿可还安然……”刘员外一听到女儿讯息,可是满脸担忧。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密信让她逃城入京,若是走漏一点风声扰得民心大乱。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天高皇帝远。刘员外无法获悉朝廷是否知晓,深怕女儿获罪。 估摸着,牌子打到这儿,预期效果出来了,此时这个土地主是又惊又怕,巴不得悄无声息逃离。 苏槿倾过身子,侧耳对刘员外,一字一句地说:“大人放心,侍书那边很安全。想必她也在信函中提及了,临安城此地不可久留。西南来犯,不久战事就会发动……”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出这事机密,提醒刘员外再不动身就迟了,“我来之前,侍书就跟我提了,见到大人还请你速速北上。至少,帝京是太平的。你也能与侍书团聚一齐,享天伦之乐。” 刘员外一听,拍手称好,站了起来,即刻就要动身! “大人,且慢!”苏槿徐徐的话语掷地,她的音色温柔,没有半分强迫凌人,却带着很强的穿透性,让人无来由地信服。 “出城一事,必须借助时机。”苏槿缓缓起身,秀美的眼眸里出奇的冷峻,刘员外一震,愣愣地站在原地。 “下官愚钝,还请苏大人指教。” “刘大人贸然动身,举家搬迁,百姓必然生疑。民心大乱,是何后果……不必我言明吧。”苏槿缓缓回过身,侧着脸问她,阴阳不明的表情弄得刘员外甚是惊恐,连连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求苏大人指条明路。” “入夜时分,出城当宜。”苏槿回过眸,朝刘员外微微一笑,“至于细节之处,不用我言明,大人也一定能处理好。毕竟侍书尚在女帝之侧……”她这句话意思呢,是让土豪主自己掂量掂量,谨慎行事,好好规划逃跑,她们举家逃了可不要紧,她女儿性命可掌握在朝廷手里。 一席话,刘员外连冷汗都渗出来了,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刘大人,准备以什么由头,离开临安城呢?”苏槿好整以暇地坐回上位,悠悠地摆弄着茶碗。 刘员外一怔,皱着眉,“这个……下官确实未曾想到名正言顺的理由。” “我这儿倒有个主意,供大人参考。”细嫩的手指,倒影在茶碗的波光里,映着秀丽的眸子清亮中透着一抹狡黠,轻扣茶碗,慢悠悠吐出一句话:“大人何不把宅子卖出。” “卖宅子!?”刘员外震惊地呆呆看着苏槿。 见鱼上钩,苏槿愈发清冷镇静,举止优雅,“大人请上座。且听我为你分析分析。” 刘大人乖乖地入座,身子对着苏槿,“还请苏大人,指点迷津。” “名不正言不顺,则事不成。”苏槿先撂下这句话,把这由头定死,先入为主给刘员外洗脑,“眼下,咱们最怕的是民心大乱。” “正是!正是这个。”刘员外急得满头汗,这可是关系身家性命。 “对外,你只需说官职迁掉,所以卖宅,离开此地,便可堵住百姓悠悠之口。”苏槿正色继续道,一点一点都是为刘员外设身处地考虑的立场,“对普通同僚,你只需说,许久未见刘侍书,去京城聚一聚。对密友嘛……” 密友是知根知底,不好打发的。刘员外也好奇,苏槿会有什么主意。 “实不相瞒刘大人。我此次从帝京来,也是奉了旨意,本来该秘密行事。但刘侍书与我交好,刘大人也算是我伯母,当不得外人。”苏槿又顺水推舟打起了感情牌,“旨意也就不瞒您了。不日,公主玉驾将至临安。” “沁雅公主?!”刘员外一惊,这大公主严沁雅可是帝位继承人,何以在这边关告急之际,来这危险之地呢。 “是。原因事关机密,我不能再透露,还请大人见谅。”苏槿前面忽悠了一大段,严沁雅要来这句话却是真的。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严沁雅和原书男主李允泰,相遇第一幕就是临安城,时间点也吻合,就是眼下这个时节。 “我是来秘密安排公主下榻府邸的。正好,应刘侍书之意,借这个由头,让大人名正言顺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一席话之后,刘员外感激涕零地站起来,那巴望着苏槿的眼神简直如同再生父母,“多谢苏大人,救我一家老小之命。” “刘大人,我也是奉密旨前来。今日之事,请你一定要保密。包括刘侍书,你也不要提及起,以免朝野论我与她结党营私。” “这是自然!” 你替我保密,我也替你保密,这是稳固的一种局面,谁都掌握着对方的秘密,谁也不会想着去揭发谁。她这一举,是彻底断了事情败露的可能,以及就算败露,刘员外也不敢追究。 苏槿微微笑着,心里却腹黑地想,土豪,真相是,我其实是来买你家宅子的。顺便,也可解你燃眉之急。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天色将晚。刘大人,我们速速办妥。你也好趁早离开。” “我这就去取房契和信件。” 说罢,刘大人灵活闪身进入入书房里间。 她这一走,苏槿才松下一口气来,坐在椅子上神色俱疲,周旋应付可是劳心费神的一桩事。 好在这波斗地主打完了,还完美地赢了! 刘大人很快取来房契,苏槿递上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大人,这银子就不必了。西南战事告急,这临安我怕是不会再踏入了。烽火连天,这宅子说不准也会被夷为平地。既然是圣旨,又是公主大架,这府邸就当是我献给朝廷。” 苏槿被堵得有点闷,她不能过于强硬让刘员外收下钱,否则就会露出马脚。 此刻,苏槿微微一笑,只能退。来之前不知道,来了以后,看着刘员外这府邸,一万两只怕还嫌少,她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钱。刘员外说的也是实在话,临安城要打战了,这房子能不能在战火中存留下来还是个问题。 即将不存在的商品,这价钱也就几近于无了。 收好房契,苏槿便借有要事告辞。 刘员外打开书房门,恭敬请她出去。 “刘大人留步。且送到这里,你还有许多事要去准备呢。”苏槿恭恭敬敬地相告,刘员外欣慰地接下,让身边最得力的管家带她出去。 临行,出府的路,苏槿走得淡定,但内心简直开心得要炸了:这么漂亮的宅子,居然属于我了!我终于能换上大宅子了。终于不用让袭月跟着我刮风下雨地吃苦了。 我要把方才那处最漂亮的园子留给他,雅致清幽,他应该会喜欢吧。里面要布置什么呢。 苏槿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把窝改造得更舒服宜居。 “苏小姐,到了。”管家温馨提醒,让苏槿回过神来,“小的,就送到大人这里。” 管家恭敬得退下,但被苏槿叫住了。 “且慢!” “苏小姐,有何吩咐?” 苏槿凑上前去,将拢于袖间的银票,悄悄递在管家袖子里。 管家接过,偷偷一瞄这面额,当场脸色一变,“大人,这——?!” “你别怕。”苏槿赶忙安慰道,“我与你家刘大人是故交,你们此次迁家,之后必会需要打点之处。刘大人碍于情面不收,你且代她收下,也算是我一番心意。” “大人,这万万不可。这可不是小数目。”管家急忙想把一千两银票递回去,想苏槿收回去。 “不必多言。”苏槿摆摆手,转身潇洒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管家深深一躬身。 苏槿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这宅子本是可以不花一分钱,免费得到。 但她不想贪这个便宜。 虽说是双赢的一笔交易,但她也是耍了手段,才得到的宅子。不拿钱出来买,她心上总有点过意不去。可见,苏小花内心底还是善良的。 再说了,房价震荡,以这样的超低价入手一套房子,已经是超值了。 拿着钱,买了房,苏槿也是心安理得。 书上记载,这刘员外进了京,跟刘侍书团圆,在帝都呆得也舒心,临安城战事频发,她再也没回来过了。 如此,更无后顾之忧。 第23章 谢谢,不约! 023谢谢,不约! 书上记载,这刘员外进了京,跟刘侍书团圆,在帝都呆得也舒心,临安城战事频发,她再也没回来过了。 如此,更无后顾之忧。 从高档住宅区晃悠出来的苏槿,此刻格外清闲,过了晌午,日渐西移,吹拂过来的风都带着凉意,掠去一身浮躁和疲惫。 在这凉风习习中,苏槿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了。其实,她对这个时空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就骨子里来说,苏槿还是一枚烂漫天真的少女心。 市坊就是古代的商业街,各种绫罗绸缎,美味小吃,古玩珍奇的小玩意,还有挂着幌子的酒馆茶馆,里面布局精雅,各有风格。 在五彩斑斓的走商铺子间穿梭,苏槿东瞧瞧西看看,兴奋得像个小精灵一样蹦来跳去地逛。她形容尚小,十六岁的脸庞稚嫩,此时眉眼间染着雀跃的金色,映衬着整个人星光熠熠地好看。 她一身质地轻盈的白衣,襟边绣着回纹,如盛开的兰花,外边一件披风的月白色外裳,是沈袭月特意为她系上的,清尘飘渺,衣摆底边绸纱层层如漫步开的玉莲,旋开叠叠白白的花瓣。 一翦绝世明眸,清澈如星,冰肌玉骨,这样一个小姑娘,举止却天真浪漫,像是没见过市面一样东瞧西看。因此,走在路上,引得不少行人纷纷回眸频顾。更有几个蒙着面纱的未婚男子,悄悄地打量,想打听名号。以前可从未见过,临安城出现过这号大家闺秀。 苏槿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打量,暗自吐舌,感觉不太妙,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走出了商铺林立的街市。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身上香气太甚,苏槿被呛得不行,掩面连打几个喷嚏,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不小心撞到你。” “没关系的,客官。”明明是男人的嗓音,却柔媚得不行,余音袅袅。 苏槿震惊了,刷一下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打扮得艳丽的男子,朝她媚眼如丝,一时间有点懵圈。 什么情况? 这艳丽男子拉过苏槿的手腕,她眼睛瞬间睁大,下意识想挣脱。 “不不!你搞错了!”苏槿此时反应过来对方是干什么的。 艳丽男子手帕挥了挥,好似见怪不怪了,笑着说:“客官,来都来了。别害羞呀!” 说着,要把苏槿往里面拖。 望着人家金碧辉煌的内饰,再看看匾额上脂粉香气十足的“花涧坊”,苏槿知道是误入勾栏瓦舍之地了。 她一介小身材版,实在比不得人家力气大,眼看就要被拖进店里去了。 万分危急时刻,苏槿忽然放弃挣扎,改口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这般拉拉扯扯,实在有伤风雅。嘿嘿,你说呢~”说罢,勾了勾男子光洁的下巴,一脸的轻浮纨绔女。 “好,好~”艳丽男子见她这么上道,立马就放开了。 他第二个“好”字还没说完,苏槿提起裙子!拔腿就跑!以秒速距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艳丽男子,当街满头黑线。 “哈哈哈哈哈……”头顶上,传来一阵笑声,伴随着“叮呤、叮呤”清脆的铃铛声。 艳丽男子转过身,朝上望去。 蔚蓝微紫的天空下,舒卷着几缕白云,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对着粉墙黛壁,朱红的轩窗雕栏下,盏着一套洗得水灵的青瓷茶碗,一只明漾着沁香的绿茶,晶莹剔透的青瓷边是一只玉骨修长的手。看这双手,就能感觉到手的主人何等的倾世绝色! “寄奴,你今日兴致这么好?未掌灯时分,便出来了。”那艳丽男子扬着头说着。 那名叫寄奴的人,容颜隐在氤氲的茶香后,声音如秋天初生的桑叶般嫩,“若到了掌灯时分,又如何能品得这茶香……”语气间,有一丝淡淡的幽怨和嘲弄。 “呵呵,放心!在这花涧坊里,没有客人敢动你铃铛。”艳丽男子回道,一字一句皆是讥讽。 寄奴不语,漂亮的手指轻抚茶杯,漫不经心道:“你眼力实在堪忧。方才,那小姑娘眼神清澈,一看就不是此中人。” “呦!你眼光既如此好。那七日之后,我就等看你选中的头客了。哈哈哈……”艳丽男子得意洋洋地说,“天下女人皆一样。那小姑娘一定会来花涧坊的!你赌不赌?” “愿意奉陪。” “要是,拿你的铃铛作赌注呢!赌不赌?!” “……赌!” “哈哈哈,一言为定!你若是输了,你的铃铛就归我了。” 这边的苏槿呢,见跑出了烟花之地,如释重负,跑得口渴着就进了一家的茶馆。 这茶馆布局雅致,哪怕是大厅一楼,也细心装点,苏槿坐在木椅上,喝着茶出神,这个时代没有沙发椅啊,如果能做出窝着的椅子,喝着茶,那才真是享受。回头那宅子里的物件还得改改。 茶馆里,都是一群闲得出水的无聊之客。人们都在三三两两闲谈。 慢悠悠喝着茶,苏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过几日,就是花涧坊的花魁之夜了!怎么样,你们去不去?” “想去呀,家里那位,管得实在太严,抽不出身!” “哎呀,你笨呐!就说有事呗,偷偷溜出来也行。”那女人眉飞色舞地说,倾斜着身子靠过去,“我可是听说了!这一届的铃铛,个个都是妙人儿!错过可就可惜咯!” 在纷纷扰扰之间,苏槿听到这段对话,“铃铛”?铃铛是什么?好奇心驱使下,她表面波澜不惊,继续不动声色饮茶,实则凝神细听了起来。 “对呀,郝老六,这铃铛可是花涧坊久负盛名的绝色,你就不想见识一下。我可是听说了,今年的这几个铃铛,可都是坊主从全国各地物色的,亦或是打小细心栽培出来的。啧啧啧,不知到时,会是何等人有福气,能享用这样的极品……” “是啊。这铃铛呐,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儿,细皮嫩肉得紧。平日里,不许任何客人接近。想想那鲜嫩滋味,可是销魂得紧!” 听到如此下流的话,苏槿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她心底里泛起了疑问,“铃铛”!?好像在书里什么地方看到过,她开始细细寻思起来了,整个人环臂坐着。 花涧坊……铃铛……花魁之夜…… 难道是那位!!! “咣”一声清响,苏槿手中的茶碗在震惊之中,清脆地掉在了桌上,热腾腾的茶水倾泻了出来,在案上蜿蜒流动,如此刻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一茬呢! 原书女主严沁雅,是一朵超级白莲花,坐拥好几个美男。这头一号夫君,是丞相嫡子,同为尊贵出身,此男武力值很强大,一直贴身保护严沁雅。 这第二位郎君,则大有不同,出自烟花之地。身世成谜,据说是被卖到妓院的,还有一段故事,这个书里没展开。但是此男,实在太牛掰了! 后期,严沁雅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夺得天下。基本上就是靠他的功劳。男二有着天赋异禀的经商才能,积累的财富值,几乎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 这是一位敲重要的人物好吗!苏小花,你是猪脑子吗?怎么把他给遗漏了! 不行不行!苏槿的指尖来回敲着桌面,盘算着: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才挖过来!绝对不能落在严沁雅手里。 打定主意,苏槿开始细思如何排兵布局,并尽量搜索脑海中关于这位男二的信息,印象里他似乎智商超群,估计不能像地主那样忽悠,要怎样做呢?原书,圣母白莲花的严沁雅自带主角光环,只一个出场就搞定了这位牛逼的大神。怎么办?她可没有那样的颜值啊,还是颗名不见经传的小豆芽。论相貌,论身材,论家世,论背景,论财力,论名气……她都不及严沁雅,不行不行,不能没骨气,咱要智取! 沉思之后,苏槿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喝完走人。 又有一段对话,传入耳内。 “真是流年不利,吴家这么多年的家业,要败在这一代小女儿手里了。”有人扼腕唏嘘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吴家经营玉器,那可是临安城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了,不至于败。” “怎么不会!你没瞧见今日那玉器店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玉器全部在地价售卖,连镇店之宝也捧出来坐地起价,这还不够砸招牌的!其实早几年呢,这吴家就成衰败之势了,得亏了家大业大,才一时之间没有倾覆。正好遇上今年,产玉荒年,这不!就给赶上了!家财散尽,走到头咯!” 有好东西在地价在卖?! 一听这个,苏槿两眼放光!作为一个女人,她可是买买买的践行者。低价买好货,这个稳赚不赔呀。 偷偷揣出地图看了一眼,这吴家的玉器店在另外一条街,天色渐晚,却还是有点时间的。 走!去看看! 第24章 你要的男二,请签收 来到吴家玉器店所在的街市时,前面熙熙攘攘围了好几层的人,似乎在围观看热闹。 “这玉件呐,虽说是低价出售,也还是贵了些。” “我也觉得不值这个价。” “吴小姐,你要不索性再便宜点?” 几位顾客不怀好意地联合杀价。苏槿个子矮,在人群最外头,虽看不见前方是个什么形势,但是也能听出个名堂来。人家家道中落,到穷途末路地变卖了,这几个人还想趁机占便宜,未免太浑蛋了些。 这太过分了!简直不能忍! 苏槿这样的鸡血少女,撸起袖子就往里挤,身材娇小还是有优势。一下子就挤到人群最前面,将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娘们,围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表情是一个大写的不怀好意,纯粹就是落井下石,欺负人家小姑娘。那吴家小姐,脸色苍白,身体孱弱,有着林黛玉的弱不禁风书卷气质,一看就是小白兔,哪里招架得住这几个如狼似虎的坏人。 苏槿正想出头,突然听到前头一道蛮横的声音,劈哩啪啦地骂下来: “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东西!不买统统给老娘滚!吴家的玉,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东西,没有资格戴!” 从店面里面,走出一位大娘,四五十岁的年纪,似乎也是吴家人,脾气可是够火爆的。 哇啊,苏槿听得两眼放光,这位大娘可真是个暴脾气!好泼辣的个性,真是好生佩服! “你!你——好你个吴大娘!”几位顾客骂骂咧咧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吴大娘可不是一个吃素的主,论骂街功夫,横扫这几个人,劈头盖脸骂下来,一通酣畅淋漓地痛苦。苏小花顿时化为一脸的迷妹~ 高手在民间呐!想她当年也是z大震慑宿舍楼的一姐,却还未有如此威猛的战斗力! 这几个人颜面无存,又将矛头转向小白兔吴小姐,恶狠狠地说: “好你个吴青青,我们买你的玉那是看得起你。你不卖,那是你们自绝后路!” “吴家到了你这一代,败落成这个样子,不知你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哈哈哈!”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讥笑起来,眼神里透露着鄙夷,手脚也开始不干净起来。想要拿起柜面上的玉件,倒有强买强卖的劫匪架势。 吴大娘护着小姐,跟这群趁火打劫的强盗大吵。正当场面争执不下时,乱糟糟的纷扰之中,划出一道清澈如雪的声音: “这玉,我要了。” 一下子,全场安静下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 灰暗杂乱的现场,缓缓隐出一翩惊鸿的白,点点嫩,从人群中穿出来,使整个视野的画面渲染出一层明亮。 城墙古道渐黄昏,淡烟暮霭,漾在湛紫的天空。一袭轻盈缥缈的白裳,在晚风中轻轻浮动,墨发如缎,雪肌玉颜,一翦清丽的黛眉,这个少女恍似从水墨画中走出,似遥远的采薇蒹章里的秋水伊人,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让人皆为之一亮。 众人尚处在怔怔的时候,白衣似流雪划过,苏槿已翩然进店,不顾几位恶人铁青的面色,她果决地拿起那柄玉扇,转身对吴小姐,柔声轻语说:“这扇子,我便拿着。其他,有劳包起来。”见对方大小姐眼神处在走神,苏槿轻咳了一下,眨了一下左眼示意。 吴小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一个女子看呆了,不禁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好,客官稍等……” “恩”苏槿轻轻应了一声,吴大娘赶紧招呼伙计打包。 瞪着这位不速来客,方才几个顾客凶相毕露,吼道:“哪里来的臭丫头!”她们龇牙咧嘴,恶狠狠的,那一副表情像是要把苏槿给生吞活剥了。 晚风轻拂,墨发几梢,掠过雪白的脸颊,苏槿倚靠在柜台边,侧脸对着她们,她优雅地执着玉扇,纤细的指尖轻点,慵懒地把玩着,仿佛不经意地一说: “玉贵温润,最能养人。我看几位,不像是常做玉器生意的。怎么一出口,就是底价、色泽、值不值,还真是令人好生奇怪呢!”最后一句时,她微抬起头,如星子眼眸,从墨发下倾泻出来,扫射过去,暗藏锋利,令人望而生畏。 不是玉行,也不是收藏玉件,怎么会对市场定价如此清晰!还压价如此狠!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猫腻! “你……!”那几人表情,齐刷刷当场一变!惊恐地瞪大着眼睛,一个“你”字惊叫出来后,接下去的话就死死闭在嘴里,生怕泄漏了什么。随即,一句话也没留下,几人就神色仓惶地转头离去。那脚步匆匆又凌乱,说跑路更形象。 几人的反应,证实了苏槿的猜测。 纤手一推,玉润光滑的扇骨缓缓展开,在天空下剔透莹亮,果然啊,她轻收扇面,转过身朝里,下巴抵着玉扇,这么好的玉,怎么会突然经营不下去。 这百年吴家的没落,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晚风低徐,望眼尽春风十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燕子低徊来飞,溪桥绿水绕着人家,在夕阳的昏黄下,漾着和暖的温度。 这条街上,花树林立,粉意繁繁。几树梅枝,还见褪粉梅梢。杏花桃树,风一吹过,挽落一场粉嫩盎然的花雨。行人往来,兜了花瓣映袖,盈盈笑语。 花树上,隐蔽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粉色华服,年纪十三岁上下,一张娃娃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的稚气。另一个,一身素衣,佩剑守在粉衣少年身边。 素衣男子,看了玉器店这一幕,出奇意料地惊叹: “这临安的女子,原来也有性格泼辣的。呵呵,不过到底还是乡野村妇,比不上咱们京城的官家小姐。” “不见得。”杏花纷纷簌簌飘落,细细碎碎的,沾得美少年满衣。 “哦?”那素衣男子,不禁一问。 “想不到,这小小的城,竟藏龙卧虎。呵呵,有趣!”粉衣少年,自唇边绽起一抹饶有兴趣的弧度。 “藏龙卧虎!?殿下,此言何意?那丫头明显就是一土包子。”举止粗野,一点都不比京城温婉娴雅的名门媛女,素衣男子心里如是腹诽着。 “她体质纤弱,肤色苍白,一看就是先天不足。一定是非富即贵,要换做寻常人家的孩子出生,估计早就死了。” 素衣男子,惊诧地眸子一张,“殿下,你的望术,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啊!隔着花树,这么多嘈杂的视野,我连那女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你居然已经看出她有不足之症。” 粉衣少年对此未置一词,淡定地从树梢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袍上沾的花瓣。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素衣男子一惊,也跳起身来。 粉色的杏花瓣,如星如雨,纷纷落下,划过一双绝美眼眸,少年声音残留着稚嫩的声线,语气坚决沉稳: “我想见见她。” “啊!殿下,你!你居然——”素衣男子震惊之间,粉衣美少年已如风一样跳了下去,隐埋于层层叠叠的花障,很快就消失不见。 吴家玉器店这边,伙计正在打包苏槿买下的玉件。 店里的货架上,陈设着玲琅满目的美玉,五彩斑斓的颜色,纷纷雕刻成各种形状。苏槿目不暇接地看了一圈,转过身来,问吴青青: “吴大小姐,你们家可有定制玉佩的服务啊?” “定制?服务?”吴青青听得一头雾水。 “噢,就是——”苏槿用扇子轻轻点额,捉急地想着怎么措辞,让这个古代姑娘听明白,“就是按我的图纸上的纹路设计,来雕刻玉石。你懂吧??”连说带比划的,苏槿生怕她还没理解进去。 吴青青听了莞尔一笑,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柔柔怯怯,却是波光潋滟。苏槿看了都好想保护她啊,这吴妹妹真的是有黛玉般的柔弱娇美。 “我明白了,苏小姐是要请我们的师父来打造是吧。” “嗯,正是此意。” “可有准备好的玉料?” “没有。”苏槿摇了摇头,她可是一穷二白,一时间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好的玉料。 “那请苏小姐随我来。移步到我家库房去,挑选一下原料。” “好。”苏槿微微颔首,跟着吴青青穿过门面,到了后街的小巷,往外面的街市上去。 咦?第一次碰见妹子,就被邀请上人家家里去啦。哈哈!不过这个时代,妹子占主导权,确实应当如此潇洒。 店面距离吴家,就是一条街的距离,走走就到了。 门前一对小石狮,苏槿是个路痴,也辨别不出,吴青青引她到了城中哪处方位。 第25章 不要八卦,要优雅 025不要八卦,要优雅 吴府单就这对石狮来说,比不上西北豪门朱户。 进门,门卫很恭敬地上前行礼,喊了一声:“大小姐,你回来了。” 吴青青轻轻应了一声,侧身又吩咐道:“这位是苏小姐。是来府的客人,你们不得无礼。” 对下人,吴青青的声音虽有病弱,但一家之主威力却不减。当下,两个守门人毕恭毕敬回道:“是!” 苏槿跟在后面,打量着吴府的布局置景。 吴家的宅子进制并不深,但也算得上是颇具规格了。来往的下人不多,偌大的宅子竟有些萧疏之感,看来家道中落的传言不假。 料子选的很快,苏槿喜欢羊脂白玉,便选了一块晶莹洁白,手感细腻滋润的上好玉料。 吴青青见苏槿选好羊脂玉,凝视的眉眼间漾着笑意,她不禁说了一句,“苏小姐,玉石雕琢需要一段时间,你可等得了?” 两人并肩从库房走出来,苏槿摆摆手:“没问题。你慢慢做,等好了通知我。” 吴青青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笑着打趣道:“我看苏小姐,似乎要拿这玉求心上人。真的,不急么?” “啊?……!!!”苏槿意识过来,俏脸微微一红,忙不迭失口否认,“不是的!我没有那样的心思……虽然我确实要拿来送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微垂着眼眸,双颊微染桃妃色,一时间她自己也是心绪凌乱。 玉在凤青国,是拿来定情的。一般只有男子会扭捏害羞,女子倒是少见,吴青青也不再追问,只是眼稍带着笑意。这位苏姑娘,初见神情清冷,方才应对那几个恶徒,也是处变不惊,这倒是第一回瞧见她慌张的模样。不知道,能让她心之所慕的,会是怎样的一位公子? 见吴青青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苏槿视线飘向远处,故意岔开话题,“吴小姐,我看你气息轻细,你生来体质就是这般虚弱吗?” “倒也不是……”迎着日光,吴青青眼眸略垂,掩袖轻轻咳了起来。 苏槿上前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帮吴青青顺气时,趁机牵过她的手腕,感受着指尖下的脉息。 “许是你陪着我走得太久了。”苏槿自然地松开了手,见吴青青脸色发白,于是主动将她扶向一处回廊下,“来,过来坐着稍微休息一下。” 九曲亭廊,风帘翠幕,燕子□□,斜斜穿行于柳梢间,二月春风似剪刀,远处春禽啾啾。清风依依穿廊吹过,有着清爽的花香。 吴青青倚靠着廊柱,大红色朱漆的柱身彩绘,衬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有着我见犹怜的虚弱。苏槿忍不住心疼眼前这位姑娘,这个世界以女子为尊,不知她这样孱弱的身子,这么些年遭受了多少人冷眼。 “苏姑娘,我没事的……害你担心了。”吴青青见她牵挂的眼神,忙笑着开解道。 “吴小姐,你方才说体质不是生来就虚弱,那是因为什么事?” “苏姑娘不必见外,喊我青青就好。”吴青青对着她微微一笑,目光落向远处盛日春光,一时间仿佛陷入了回忆,“记得在我六岁之前,还常在这院子里玩耍。只是后来的一次意外落水,我病了很久都没能痊愈,后来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药是从未断过,身体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般光景。” “……” 见没有回应,吴青青便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苏槿身上,只见她微阖着眼眸,远山黛眉间轻轻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日光熹微下,那一张莹润小脸,有如暖玉般秀雅熠熠,美人就是美人,纵是颦蹙也好看。只是——! 或许是她久病成医,这苏姑娘瞧起来肤色白皙,方才一直倒不觉得,如今到了阳光照射之下,竟隐隐有血色不足的冷白,莫非…… “苏姑娘,你最近刚生过一场病么?怎么看起来气色不佳?” “哦,我生来就有不足之症。这不碍事的。我是医者,平日里就很注意,倒也没有怎么害过病。” “原来苏姑娘与我一样是可怜人。”吴青青叹惋着,瞧着她,眸子里闪动着好奇,“你竟然会医术,倒也是新奇。这临安城可没有一位世族小姐,去学这些旁支末技。” 这个世界,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科举考试,读书入仕依然是正统王道。 苏槿微微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她声音清綿,如丝纱般悦耳:“治世之学,药石之术,皆能救人。哪里分什么正道偏门!倘若心术不正,纵使学了治国经书,也是入了歪门邪道。” “槿儿,你真有趣,与我往常接触的官家女子都不一样。” “其实我只是个乡野丫头,算不得士族中人。”她满脸真诚地说着,不假颜色。 听此一言,吴青青秀眸微睁,脸上一个大写的“我不相信!” 苏槿噗哧一下就乐了,这一板一眼的古人,做起懵圈的表情实在太逗了。她可是很正经的说,并不是开玩笑。 被她反应给弄得,吴青青意识到了自己失了仪态,一下子也笑了。 一时间,花园里,充满了两个少女的欢声笑语。 “槿儿,首饰定做的图纸带来了吗?” “并没有。我是刚刚才想到要做的。” 吴青青的笑容里多了一分促狭的意味,“那你现在可想好了?我们家的玉器可以雕镂名字~你想为谁制玉呐!” “啊!啊……!”苏槿左瞧瞧,右瞧瞧,脸颊微微浮上可疑的粉红,摆摆手,“名字就不用了……” 吴青青没探到八卦因子,只好作罢:“好吧……那你且随我来书房一趟。” “恩。” 吴青青起身时,苏槿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腕,好似挽着,实则暗里扶着她起来,吴青青不由地心头一暖。 两人走出九曲长廊,沐浴在渐西的夕阳下,昏懒懒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几片泼金的光圈,似是银河零星地漏了下来,在地面上映出一簇簇光亮。穿过花院,嫩绿的藤蔓刚刚爬上支架,蒙络摇翠下,苏槿一身白裳,轻盈地踏着步子,衣摆浮动着蓬蓬的弧度,一张光洁莹亮的脸上有着新鲜的好奇,好似误入尘世的仙子。 “槿儿,不像是地上该有的人儿。”吴青青笑意盈盈地说出这句话,侧过脸去看时,苏槿表情一脸凝重的怔怔。吴青青一愣,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是么……”苏槿哂笑了几声,缓和气氛。 吴青青没多想,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唉!你是不知道哇。有一次,那苏梅雪啊被人追捧,说她是什么仙子一般的人物。瞧把她得意的,下巴就快翘到天上去了。按我说,槿儿倒要比她好看。” “苏梅雪?她是谁啊?”苏槿转过头问,这人好像很有名,吴青青一提,话里的意思似乎众人都认识她。 “你连苏梅雪也不知道?!”吴青青不由惊呼,想到她说自己乡野丫头,不由眼神泛起了柔光,槿儿比不得那些金枝玉叶,生来锦衣玉食,倒也是个可怜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苏梅雪是咱们临安城的第一美人。她呀,可是不少闺中男子的梦中情人。” “喔~青青,那你应该为此高兴呀!” “为什么?” “因为苏梅雪一人,多少男子来你这里买玉!想要传情示爱!” “咯咯,这倒确实是。”吴青青笑得合不拢嘴,“槿儿,你真可爱。有朝一日,你也一定是临安美人榜上的人。我可不可以期待一下,到时候我这又别是一番络绎不绝的景象。” 苏槿倒是陷入了另一番深思,抚着下巴,表情十分得认真:“络绎不绝?……要是有那么多人,每人让我扎上几针的话,我的行针就可以出师了!”说到最后,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亮光,一个医学狂热分子,看得吴青青直摇头,满额冒着冷汗。 “槿儿,你在意中人面前,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任谁也会被你吓跑的。” “是吗?”她扎都好像扎过了,袭月好像并没有吓跑啊,但她还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句。 穿过林荫层叠的琐窗花院,两人携手走到了书房。 吴家的书房是独立的一座三开屋子,门前种着几棵桃花树,房子是用暗色木材建筑,显出一片幽邃的寂静来,进入屋内,书房阔深,凉风自来,恰似虚怀若谷。而且,她家布置上,多用精美玉石装点,于古香古色之间,更多了几分秀明雅致的温润。 “青青,你们家书房布置得可真漂亮。”苏槿仰起好奇的小脸,四处瞧着,越发觉得妙不可言。 “嘻嘻,我长兄听了你说的话,一定很开心。这书房就是他一手布置的。” “你长兄?你还有哥哥?”听下人们喊她大小姐,苏槿还以为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呢。 “恩。我父母早逝,自小与兄长相依为命。” 第26章 你的护妻狂魔已上线 “恩。我父母早逝,自小就与兄长相依为命。”吴青青将苏槿引到一张书桌前,铺开宣纸,替她备好墨水,“我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是哥哥照料。这个家,这几年也多亏有他在打理,才能一直走过来。或许是有我这个包袱在吧,哥哥早已到适婚年龄,却一直不愿婚配人家。” “你兄长或许另有打算,亦或许没有中意的人。这终身大事,也不是说将就,能一时急来的。” “槿儿,我会不会在拖累哥哥呢?” “怎么会呢!你也说了,你和他从小相依为命。”见吴青青神情哀愁,苏槿忙劝慰,“你们兄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你哥哥虽能干,但终归是男子,你才是一家之主。青青,换言之,你才是你哥哥的庇护。” 听到这一句话,吴青青迅速抬头,眼睛里刷一下闪烁着亮光,“是啊,我才是要守护这个家。” 苏槿见她释然了,便低下头去寻思着作画。突然瞧见边上有一叠堆积如山的纸,明明灭灭隐现着一些图案,她不由问了一句:“这些都是……?” “噢~”吴青青瞧到了边上厚厚的一沓图纸,笑着指道说:“这些呀!是玉器设计图纸,都是兄长画的。这么多年,店里出售精品,多是他打造的。兄长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不如我帮你请他来画一张?” 看来她哥哥还是一枚有才的天匠。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外行搞不定。这玉件雕琢要根据纹理质地而行。你权且先让我试试。等我画完了,再请令兄帮忙修改。” “这样也好……”吴青青闻言莞尔一笑,取来了簪花小笔,适合女孩子运笔的。让苏槿在一边作画,她自己坐在另外一张书桌上,翻看着账本也不知什么的东西。 这玉器雕琢,苏槿是一窍不通。只是她过去曾翻阅过一本美玉赏鉴图册,里头都是绝世藏品,其中一个样式实在精美细腻,她依然还记得。 月下清歌,青松泣露,雾失楼台,都锁在一枚绝世美玉里。那明月珰下,立着三个簪缨仕女,神态各异,轻盈优雅,底下以流云纹作饰。 苏槿将原版画好后,做了一部分的改动。将清风明月、泣露松竹保留,锁住原画湿朦朦的风味,将仕女改成一人,雾气流动间浣着溪沙,只可见头上簪着的槿花,细节部分依然是华美的流云纹。 而另一枚,不画仕女,只留了一道清风明月的背影,与世独立,不染尘埃。这道背影,瘦削而明净,从线条内劲有力来看,看得出来应当是位少年,气质如孤山空月一般皎洁明澈。整个画面,岑寂深邃之外,多了一分难以述说的幽约情愫,全锁在这一片山濛濛,月朦朦里。 画完之后,苏槿对着第二枚图案,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画乃心像。多少次,她只敢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不敢近前。近君情怯,若说有多少柔情,便有多少寸彻心的疼。 月汐风槿,山盟难寄。试问雾湿青松,泣露几回欢薄无情,浣纱游鱼,欲传尺素作何多情。此生谁料,身陷瀚海天山,回首芳心暗付,却是大梦一场,错错错。 苏槿兀自沉湎于情,悲伤的情绪酝酿起来,竟一发不可收拾,字不由地写了出来。待发现时,看着这一行字,越发地难受。 就在这时,书房外急急跑进一人,疾声呼喊,打断了苏槿的思绪。 此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深青色的绸裳,玉扣系着一束头发,因为跑动而略微松散开来。一跑进书房,径直到了吴青青面前,喘着气说,因背对着苏槿,她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青儿,大事不好了!” 吴青青一见来人,立马站了起来,神色紧张道:“哥哥,你怎么神色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四叔碰上事了,刚刚被官衙的人给抓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吴青青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我这就去官府一趟。” “恩,我已经命人封锁风声。你去的时候且小心,先把四叔保出来再说。店面家里由我照看,你别担心。” “好!”吴青青临出门转头,朝向苏槿说,“槿儿,家里出了急事,我先行一步。你的事就交给大哥办,他会办妥的。” 吴家长兄这才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一个外人的存在。 他转过身去,瞧见一脸“我只是个吃瓜群众”表情的苏槿,略略讶异和尴尬。 “哥,这位苏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且好生关照着。我走了!” 待吴青青走后,屋子里一时间的寂静无声,气氛尴尬。 方才,他急急忙忙跑过来,失了仪态,不由暗自懊恼,怎么没留意屋里还有人。 苏槿望望天,望望窗,望望地,望望纸,一脸的“我只是个吃瓜群众,刚才什么也不知道”的离线表情。 片刻,吴家长兄从懊恼中回过神来,礼貌地抬手行了一礼: “在下吴景轩,见过苏姑娘。方才,让苏姑娘见笑了……” “吴公子,不必多礼。我亦是青青的朋友。听闻青青说起兄长,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初次见面,总归是要客套一番的。 听这声音清澈如雪,吴景轩从抬手的动作间,望去,只见书墨香砌间,立着一位盈盈浅笑的少女,白衣缥缈,眉清目秀,他不由俊脸微红,赶紧低下头去,“哪里哪里!只是青青这孩子一贯喜欢说这样的话。我这点雕虫小技,只怕见笑于大方之家。” “吴公子过谦了。”为了不让对方陷入尴尬,苏槿忙岔开话题,“此次前来,是来求定做一对玉佩。这不,刚刚画好。还要劳烦吴兄了!” “噢?你自己画好了!且让我看看。”一听制玉,吴景轩顿时就来劲了,一看就是工艺狂热分子,怪不得能画出那堆得如山的手稿。 吴景轩随手拈起书桌上的一张手稿,那是第一幅绝世之宝的原画,他眼睛刷地一亮,朝她看去,声音里有些许的激动,“这是你画的?” 苏槿本来想否认的,这是大师的作品。但是要怎么圆呢,被追问起来似乎又不好圆,她索性脖子一伸,承认了,“是……” “你是怎么想到用流云纹的?” “……”意识到他的话里有话,苏槿秀眸微睁,这流云纹一直是宫室所用的装饰,她不经意却给忘了,幸而图案上不明显,苏槿索性装傻充愣:“啊?什么流云?” 吴景轩见她毫不知情,悻悻作罢,继续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妙!这图案绘得甚妙!”说着,继续拿起另外两张真正的玉佩图纸。 蓦地,苏槿突然想起自己题的那一首词,简直想分分钟掘洞而走!见吴景轩兴致盎然地正看到第二幅月下仕女,她轻轻地打了个招呼,“吴兄你慢慢看哈,我先走了!”说着,就悄悄往外遛。 “恩。”吴景轩看得正起劲呢,也并没有多在意。 跨过书房的门槛,苏槿快步走出屋檐下,蒙络摇翠,参差披拂,新生的木架藤蔓层层叠叠出大片大片的绿叶,染上了点点金辉。走近藤架,刹那间!斜照的夕阳迎上脸来,一抹刺眼的亮光眩得她头晕。 四周万物开始地转天旋,苏槿慌忙扶额想镇静下来,身子却轻轻晃动,突然像是不着力的棉花一样,软绵绵向后倒去。 就在这一瞬间—— 耳畔刮过一道迅疾的风,藤蔓乱叶迎风漂亮,苏槿微阖着眼眸,纤长的发梢在脸上拂过,眼前一片迷蒙。她感觉这阵风从右方来,来得很急很快,却只是一小圈范围内的风动,倒像是因人跑动带起的。眼底能瞥见的,是她月白色的裙摆,下落时在空中扬着一道弧度,渐渐飘起,缓缓下落…… 紧接着,她的肩膀微微被扶住!从后方—— 苏槿清眸微睁,如受惊的小鹿般,大脑迅速变得清醒,四肢百骸的力量仿佛一下子回来了,她快速地转过头,对上一张脸。 吴景轩刚走到房门外,忽然,苏槿回过头来,对他感激地一笑,道了一声:“谢谢!”他整个人有点懵,是很懵!苏姑娘为什么对他突然道谢!难道是因为玉佩的事。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这件事,继而说,“苏姑娘,让在下送你出府吧……” “公子留步,我能出去。”苏槿缓缓回过身,继续往前走。方才突然晕倒,幸好吴公子扶了她一下,不然估计摔得有够疼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晕倒?这副身体虚弱,想来是最近休息不好才导致的。 迎着和煦晚风,红熏熏的夕阳,苏槿信步向外面走去。 微紫的暮云舒卷,在夕阳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人靠着墙壁,狼狈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