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青帝》 一 公元884年,大唐中和四年,大齐金统五年,六月十五。 闪电、炸雷、瓢泼大雨,一起向大地砸来,黄巢带领义军在雨中艰难跋涉着。滂沱大雨,山洪暴发,冲垮了汴河的堤坝,洪水漫天盖地扑来,站立不稳的兵士呼叫着被冲走。装辎重粮草的马车被冲翻。一辆马车在水中摇摆,几个卫士死死的拉住马车,不让车子被洪水冲走。 大齐皇帝黄巢站在泥水里,伸手去拉困在车中的妻子。她处于重病之中,无力地向他们摆摆手,呻吟着说:“别管我了,我不行了。快去看看浩儿……”说着,一股大水冲来,马车打着滚淹没在水中。 “皇后!” “娘娘!” 黄巢和身边卫士的呼叫声很快被洪水的咆哮淹没。 第二天,天刚亮,黄巢带着残存的两百多名宫廷禁卫找到黄存、黄揆等将领,大家分头清点兵马,幸存者已不足万人。面对经过一夜折腾冻得浑身发抖的兵士,大家没了主张,都用眼光盯着黄巢。 黄巢长叹一声说:“天灭我也!事已至此,众兄弟愿走的,走;不愿走的,随我去冤句再作商议。愿走,愿留,都快,要赶在敌人追来以前离开这里。” 不到一个时辰,去留的人清点下来,各有半数。要走的人陆续向黄巢跪下,流泪告别;留下的人则重新编队,黄巢下令队伍向冤句(今山东菏泽市西南)前进。绵绵细雨中,队伍已经开拔,黄巢仍驻足岸边,望着滔滔东流的汴河水,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是黄总管!”有人喊道。 泪眼蒙眬中,他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跑过来,擦干泪水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原来是贴身太监黄钦拉着黄浩追上来了。黄钦拉着黄浩跑到黄巢面前,喘着气说:“陛下!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我从汴州城逃出,顺汴河岸朝这边跑,见岸边有个小孩在水中挣扎,我拉起来一看,原来是太子……” 大将军黄存说:“黄钦,你真立大功了,皇上正为太子的下落着急呢!” 黄巢激动地搂过黄浩说:“太好了!总算苍天有眼呀!浩儿,你还好吧?” “你……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黄浩说出来的话,让大家大吃一惊。 黄巢急道:“浩儿,你怎么了?朕是你爹啊!你不认得爹爹了吗?” “朕?你是皇上!是我爹么?那……我又是谁?” 众人顿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太子殿下。黄浩一片茫然,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古怪的男人,又看着旁边围着这些奇怪的人,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没有人注意到他还背着一个绿色的双肩包,上面还有一个“李宁”的标志。 众人尽皆默然无语。 “陛下!”黄钦劝道:“先别问了。我见到太子时,他呆呆的坐在水边。连……奴婢都不认识了。怕是落水受了惊,现在情况紧急,咱们还是撤吧……” “说的对!”黄巢知道现在刻不容缓,也顾不上多问,马上命令:“黄钦,你看好太子跟在朕身边。黄存,你带领本部人马断后。弟兄们!我们走。” “是!”黄存和黄钦齐声应诺。 黄巢领兵回到冤句老家,母亲早已病故,父亲因受他的连累,被朝廷杀害。他收拾了父亲尸骨,埋于祖坟,隆重祭奠后,把剩下的五千义军带至泰山脚下,以躲避官兵的追剿。泰山脚下的每道路口上,都贴有缉拿黄巢的布告,上面画了黄巢的像,写有悬赏十万白银和封赏高官厚爵的大字。 黄存见了命部下撕去,黄巢制止说:“让它贴着,别撕。” 他指着一张被风吹得快要掉的布告,命令士兵:“把它贴好,别让风吹掉了。”大家都奇异地看着他。黄巢没有解释。他把大家带到泰山书院,这里是他少年时读书的地方。走进那间熟悉的课堂,找着他当年坐的那书桌坐下,然后指点着说:“黄存、黄揆、黄钦,你们都按原来的位子坐下。还有浩儿,你也都找个位子坐下。” 大家坐好后,黄巢说了:“当年,我们黄氏兄弟,还有朱温,就是在这个讲堂里纵议天下,抨击朝政,最后决定举义旗造反的。算来,至今刚刚十年。前面,由攻下曹州到攻下长安,花了整整六年;而从大齐建朝到今天,才仅仅四年。六年打下的江山只坐了四年就败落如此,痛心啦!古语说,君不肖,则国危。朕为一朝之君,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究竟什么责任?朕想弄清楚。这一路上,朕也听到不少议论,有的说朕杀人多了,‘黄巢杀人八百万’;有的说朕杀人少了,‘逢儒则肉,师必覆’,不仅不准杀读书人,其他人也禁妄杀;有的说我没有乘胜挥师追歼僖宗,留下后患;有的说我奖罚不明朝纲紊乱……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朕都觉着有理。可是啊!最后能触动朕的,是这一路上朕的亲眼所见。大家还记得这次撤出长安时的情形吧!沿途经过商州、蔡州、陈州等地时,饥民把草根树皮吃完了,只得用石碓碎人骨而食……” 说到此,黄巢难受至极,“那些百姓都是我大齐的子民,他们成千累万的饿死,作为大齐皇帝,朕羞愧难当,罪责难逃哇!”听得黄存、黄揆、黄钦等个个低下了头。 黄巢接着又说:“朕自认是个读书人,记得当年就在这儿,朕从师读圣贤书,与同窗议论治国平天下,什么‘人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什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言犹在耳,怎么一旦坐上那把椅子就什么都记不起了……唉!可惜呀!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 黄存说:“要是再有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修什么豪华衙门和府第了!” 黄揆说:“现在我才明白,人不是蜗牛,豪华房子可以随身背走……” 应当说这些人当中感触最深的当属黄钦,当初他天真的认为天下大乱,是因为皇帝身边的太监不好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只有皇帝身边有个好太监,就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为了理想,黄钦从小就自宫其身进了皇宫,结果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与耻辱,好事没做一件,自己却迷失了。而今却断子绝孙,成为一个不人不鬼的废物。自觉羞愧难当,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机会是等不来的,需要我们去创造!”黄巢站起来,放大声说,“如今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朱温和李克用正领兵向我们追来,我们这几千人在一起目标太大,朕意分兵两处,由朕和黄揆率少数义军留在泰山与官兵周旋;由黄存、黄钦等率大部兵力保护浩儿突向外围,游动作战,乘隙打击官兵,谋求发展……” 正说着,门外卫兵飞快跑进叫道:“不好了,大队官兵来了!” 黄巢立即下令:“事不宜迟,就按刚才的部署,各自带兵出发。黄存一路由山脚小路往南冲出包围,我这一路随我上山。走!” 朱温领着官兵闯入泰山书院,跨进那间讲堂,他没心思去怀旧,只想捉住黄巢立盖世之功。他低着头细看桌椅上那些痕迹,当他确认是黄巢一行留下的后,一声命令:“随我来!我知道黄巢去了虎狼谷,那儿我俩读书时常去游玩。快!”说着,手一挥带部下从书院后门上山。远远的,见一行人正在爬山,他再一声令下:“追!”带人冲上山去。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远远看去,像两条长长的蛇,一逃一追,时隐时现在泰山的树木沟壑间。大山深处虎狼谷的一座废庙里,黄巢一行数十人横七竖八躺在大殿和廊檐下。他们爬了一天山,又累又饿,倒头便都睡去。被炫目的太阳照醒时才发现,废庙已被官兵包围。惊醒后的黄巢很快镇定下来,他派黄揆领兵把守山门和侧门,自己爬上庙里的高处鼓楼,察看官兵的动静。 “反贼黄巢,你们已被包围,快快投降受死!”官兵在山门下不停地狂呼乱叫。然而山门紧闭,里面毫无响动,只是一双双仇恨的眼睛从门缝里、窗背后向外扫视着。 “庙里的弟兄们听着,我大唐河中行营招讨使兼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大人发话,你等赶快捆了黄巢开门来降,可免死罪,还可得到重赏;要是执迷不悟,等我朝廷大军攻入庙中,你们个个都作刀下之鬼。庙里的弟兄,听见没有?” 轮番喊话毫无效果,朱温十分恼怒,亲自在山门外大声喊叫:“黄巢听着,你已是穷途末路,看在我们兄弟一场,听我的劝告,快快下来投降。我现在是朝中大将,一句话,可以免你死罪,还可以让皇上给你封个官,仍旧享你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黄巢一阵狂笑,“没想到你朱温竟变成这样!想当初朕和你结拜兄弟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这个不讲信义的小人……” “哈哈哈,”朱温也一阵大笑,“信义?你现在这样就是讲信义的下场……”朱温话未讲完,一支箭射来,他头一低,射中他头上的树枝,几片树叶从他眼前飘下。 朱温大怒,下令进攻。黄巢在鼓楼上居高临下指挥战斗,从清晨到午后,打退官兵无数次进攻,山门前留下上百具官兵尸体,但义军也伤亡惨重,黄揆战死。最后,官兵终于攻下山门杀进庙内。黄巢率几个护卫坚守鼓楼,殊死抵抗。但终不敌官兵多次进攻,至太阳快落山时,黄巢身边的护卫均已战死,只剩下他独自战斗,死死守住楼梯口,上来一个杀死一个。朱温下令围住鼓楼,暂停进攻。他围着鼓楼转了一圈后,命士兵搬来柴草置于楼下点燃。 “我要把你熏出来!”朱温吼叫着。 顿时,鼓楼被浓烟包围起来。鼓楼上的黄巢在烟雾中挣扎着,被烟呛得大口出着气,不停地气喘咳嗽,他只好趴在地上,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半个时辰后,烟雾已经消散,只听楼下朱温说道:“楼上没了动静,快上去看看黄巢被熏死没有?” 楼口,一个官兵头刚伸上半个身子就被黄巢一剑刺了下去。 “黄巢还活着!”楼下官兵惊叫着。 朱温恼怒了,下令:“架柴,烧死他!”官兵们不停地向鼓楼脚下丢木柴。 鼓楼上,烟雾已消散。黄巢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前。从云中穿过一缕阳光通过窗户,照在黄巢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透红。黄巢眯着眼睛迎着阳光看去,但见大半个太阳在一溜镶了金边的黑云上躺着,渐渐西沉,他好久都没见到这么美的景致了,赞叹道:“这世界太美了!真是舍不得啊!”此刻,他好像忘了眼前的一切,身子渐渐随西沉的夕阳向上起立,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亮,望着那轮血红的残阳。 下面的官兵已架好了柴,他们问朱温:“大人,点火吗?” “点!”朱温果断地下令。 不多久,熊熊的大火吞噬了整个建筑群。群山峻岭中,鼓楼仿佛一把巨大的火炬,在西山残阳余晖下闪着炫目的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黄巢引开了追兵的主力,黄存趁李可用立足未稳,带领义军主力冲出了包围,一路急行走了四十多里山路,总算是甩开了追兵。见到天色已晚,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惫,便找了一个隐蔽树林里休息。 他巡完一遍哨回来,指着已经在树下入睡的黄浩问黄钦:“总管,太子的离魂症好些了吗?” “放心吧!”黄钦轻声说道,“太子已经想起了不少事情,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黄存咬着牙说道:“太子总算没有大碍,老天保佑。陛下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黄钦,咱们豁着命也要保住太子!朱温那个畜生忘恩负义,若不是他背叛了陛下,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报这个仇。” “大将军!先别说这些了。报仇的事先放一放,你有没有考虑过下一步我们该往哪里走?”黄钦问道。 “唉!”黄存叹了口气,涩声说道,“总管,现在在中原四面受敌,家乡怕是待不住的。我打算带着老兄弟们去江淮游击作战,打富济贫,除暴安良……” “不,十三叔,这不是个好主意。”躺在树下睡觉的太子黄浩突然开口说道。 “太子,你醒了!”黄钦惊喜的说道。 黄浩微笑着点点头,说:“十七叔,辛苦你了!” “太好了!”黄存大喜,“太子,你的病好了,你全都想起来了。”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啊!不过我现在没事了。”在两个人的期盼的目光中,黄浩重重的点点头,又一字一句的说,“大将军!去江淮是绝路,我们没有发展的空间。要想报仇,只能够去辽东!” “哦,不知太子有何高见?臣等愿闻其详。”黄存问道。 黄浩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就在地上画出一副地图。黄存眼睛都瞪大了,太子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他领兵作战多年,对天下的地形实在是太熟悉了,没想到太子随手就画了出来,而且更加的精确。 黄浩没有理会两个人诧异的目光。他指责地图说道:“现在江淮群雄并起,尤其是庐州(今安徽合肥)刺史杨行密和杭州都知兵马使钱镠都是不是易与之辈,这两人才干都是一时之选。大唐虽然名义复国了,但是长安并没有任何的威望。我敢肯定这天下将来绝对是藩镇割据的形势。大浪淘沙,留下的只会是精英。我敢断定,这两个人绝对会控制江淮地区,成为新的藩镇。江南人口稠密,到处是敌对的势力,不可能有我们腾挪的空间。这一路过去,必然是前有阻挡,后有追兵。等我们一路杀到了江淮,弟兄们还能剩下几个人?相反,辽东地广人稀,大唐的军力薄弱,有的是地方让我们发展。对面的三山和登州只隔着几百里宽的大海,那是渤海国的势力范围,靺鞨人早已日薄西山,不复当年之勇,已经被契丹人压迫的喘不过气来,我们可以轻易的占领三山当做根据地。有了一块地盘,再潜心发展几年,等恢复元气,这天下我们哪里去不得?我们如果去江淮,将来就不可能发展骑兵,只有去辽东我们的军队才能够得到战马。这是个骑兵称霸的时代。想要报仇,没有骑兵是不可能的。因此我认为,我们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长途奔袭平海军,抢夺船只出海,横渡渤海湾,占领三山,据险而守。” “平海军?我们拿得下登州吗?”黄存问。 “据我所知,这些年军阀割据,登州已经打烂了,再加上唐军将领贪腐横行,克扣军饷,平海军的官兵早已经军心涣散,没有多少战斗力了。平海军那些船坊的工匠被这些贪官污吏盘剥,也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只要我们计划周详,凭着这几千老兄弟的战斗力,一举拿下登州水城不是问题。” “赞!就按太子说的办。” 黄存忍不住大声喝彩。黄存和黄钦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讶。过去大家虽然觉得太子聪慧,但经此一变,这位殿下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仅思谋远虑,更难得的是少了过去的轻佻,变得沉稳了起来,有了几分陛下的英雄豪气。 (未完待续) 备注:真实的历史上,884年,黄巢虎狼谷战败被杀,从子黄皓率残部流窜,号“浪荡军”。昭宗天复初年(公元901年),进攻湖南时,为湘阴土豪邓进思所伏杀,年仅二十三岁。 这一年,四十八岁的杨行密被封为吴王,成了南吴太祖。这一年,耶律阿保机二十九岁,他被选为迭剌部的酋长,并担任“专征讨”的军事统帅。他北击室韦,东北讨女真,西南破奚,南掠河北、河东,在一连串的战争中取得重大收获。三年后,他被授与于越尊号(这是仅次于可汗的一个尊号),并“总知军国事”,从此大权在握。 在他的率领下,契丹的部落贵族掳掠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阿保机本人当然也不例外。唐天复三年(903),阿保机置城于潢水之南,实以汉俘及女真俘数百户。三年后,即907年,朱温篡唐,改元开平,建立大梁。 从此天下群雄并立,征战不休。这个时期正是契丹社会的历史转折时期,耶律阿保机趁机统一了契丹八部。九年后,后梁贞明二年,公元916年,阿保机称帝,自号天皇王,国号大契丹,建元神册。 二 黄钦也叹道:“老天有眼,太子长大了!” 突然他“咦”了一声,注意到黄浩脚边的那个背包,于是好奇的问道:“太子,奴婢很好奇,这个包从哪里来的?” “哦,”黄浩勉强笑了笑,解释说:“那天我落水里,迷迷糊糊中有一股力量把我托了起来,回到岸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他把这个包交给我,就消失不见了。刚才我又梦到白胡子老爷爷了,他指着北方让我牢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真经,说只要拿下辽东,我们就能够重新夺取天下。” “太子,您这是遇到神仙了啊!”黄存激动不已,他喃喃细语,“老神仙说的好,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天佑大齐!天佑大齐!我们有希望了……”说到这里,他猛然抬起头来,沉声问道:“太子,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十三叔,眼下当务之急是摆脱李克用的追兵,昨夜我们向南跑了四十多里,李克用肯定认为我们打算去江淮,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潜回冤句。我心中有了预感,父皇只怕凶多吉少,遇害了……”说到这里,黄浩沉默了一下,有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朱温这狗贼杀害了父皇后肯定会急着赶回汴州与李克用争功,冤句留下的兵马必定不多,更有可能是这狗贼的辎重营留在后面。现在我军急需补给,不如回过头来打他个措手不及,夺取物质后,全军立刻遁入泰山山脉,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我们休整。” “此计甚妙,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甩开李克用的追兵,如果让他们一直跟在后面,想要偷袭冤句,只怕很难啊!”黄存问。 “十三叔,我是这样想的。天一亮,我打算派出一支小部队假扮我军大部队,继续向南急行军,故布疑阵,把敌人引到山东和江淮的交界处砀山,那里山高林密很方便小部队隐藏。等敌人过后,立刻走小路向临沂方向转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然后昼伏夜出,隐蔽渡泗水,走章丘、周村、从淄博进入泰山……”说到这里,黄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到:“打下冤句后,我会派人在朝阳洞这里接应。十三叔,你考虑一下派谁去比较合适。这次千里转战,带领这支小队的将领必须胆大心细,更重要的是忠诚。既不能让敌人追上,又不能让敌人察觉这是一支小部队。任务很艰巨啊!” 黄存想了想,说道:“让黄邺去吧!这孩子虽然年轻,但跟着陛下打了不少的硬战,头脑也很冷静,就这么定了!” “也好,让九哥领军我也放心。就带着父皇留下的禁卫去,这些人都是军中的老卒……”黄浩说道。 黄邺是七叔黄揆的儿子,黄浩的堂兄,在他这一代排行老九。黄邺今年二十五岁,读过几年私塾,武艺高强,又胆大心细。是黄氏家族中是位不可多得的智将,忠诚度更是没有问题。黄浩也觉得只有他比较合适,于是让黄钦请他过来,他要面授机宜。 不多久,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就赶了过来,正要向黄浩行礼,黄浩抢先挽住他的胳膊,说道:“九哥,来的正好。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他拿出事先画好的一张地图,然后指着地图低声吩咐起来…… —————— 安排好一切,众人散去,现在已是丑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营地里一片安静。黄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回到树下,头枕着背包假寐,仿佛非常平静。实际上,他现在心潮起伏,脑子里思绪万千。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黄巢的儿子,来到了唐末这个乱世呢?原时空黄浩海军陆战队退伍后,成了本溪钢铁厂的一名工程师,由于企业效益不好,做了几年于是下海经商。他运气不错,生意做的很成功。因为从小就喜欢帆船航模,就在青岛开办了一家船厂,专门生产游艇和仿古帆船,这些年有钱有闲的人多了,生意很不错,算是一个成功人士。在那些顾客的影响下,他也渐渐迷上了驾驶帆船这项运动,还参加过几次远洋航行。 前不久,厦门一位帆船爱好者在他这里订购了一条两桅帆船,并且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团队做一次环球航行,他欣然应诺,开始积极准备。出发之前,他回泰安乡下去看望自己的父母亲,毕竟这一次出海时间会很长。没想到从家里出来就出了车祸,他的司机开车过快,过黄河大桥时与一辆大卡车刮蹭,汽车失控冲进了河里,自己好不容易打开车窗逃了出来,却不料遇到了这样诡异的事情,手里虽然拿着背包,人却变成了太子黄浩,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小正太。这让他情何以堪? 跟随义军从汴州这一路杀回老家冤句,黄浩就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死人,那些残破肚烂的尸体让他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上辈子虽然当过兵,但那是和平年代的兵,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说实话,这些日子他一合上眼就会噩梦连连,根本无法入睡。所幸太子身份娇贵,黄钦伺候的很尽心,要不然自己早就崩溃了。如今义军的命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熟知这段历史的他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为将来谋划。 黄浩就这样躺在树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当时的情景,让他心乱如麻。他干脆坐了起来,打开背包清点一下里面的物质。里面大部分都是父母临别时给他塞进去的土特产,父母亲都是朴实的老农民,家里也没什么好塞的,一包玉米,一包干辣椒,还有家乡的特产花生和土豆就把背包塞得满满当当。虽然这些东西并不值什么钱,但它们却是父母的心意。看到这些东西,黄浩的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 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里面有一架老式六分仪、一架德国产二战时候的望远镜,还有一本58年香港出版的航海地图册,这是他放在老家的收藏,这次顺道一并都带出来了。一块崭新的上海牌多功能防水手表本来是送给大哥孩子的,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用惯了手机,不习惯用手表,也许是嫌丑没要,更多的可能是嫌弃是国产货吧,掉价没面子,又赌气给塞进了他的包里。不过现在好,便宜了自己,否则没这东西很多事情没办法做。 清点完后,黄浩又把东西重新塞进包里。他现在心里有了底,至少有这些东西,将来想要在辽东立足,也并不会那么的难。叹了一口气,重新把背包放好躺了下去。这一次,他心里平静了很多,迷迷糊糊中沉沉睡去。 等黄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黄邺早已经带着小分队出发了,其他的人都隐蔽在山坳里,小心的查看后面的情形。果不其然,两个时辰后,一支骑兵出现在山道中,人不多,大概两百多人,看样子是李克用的前锋斥候部队。这些人下了马,仔细的查看了地下的痕迹,很快就确定了黄邺留下的线索。一名军官让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他人沿着山道追了下去。下午的时候,连续有三支部队追了过去。黄浩没有轻举妄动,又等待了一天,发现后面的确再没有敌军,这才率领队伍调转方向重新扑向冤句…… 两个月后,冤句东面一百五十里外隐藏在泰山山脉的黄崖洞村。 “十三叔,这村里还有老百姓么?”黄浩问刚刚进门的黄存。 黄存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浩哥儿,村里村外都找过了,都躲到山里去喽。现如今啊,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看见过人马,要打仗,还有不怕之理?我一来到就叫弟兄们寻找本村老百姓,可是只找到几个聋三拐四、留下看门儿的老头老婆,连话也说不清楚。弟兄们还在想办法继续寻找。” “十三叔,让几位领军的将领今天晚上都过来开一个会吧。有些事我要安排一下。”黄浩吩咐道。 “行,”黄存答应一声,说:“正好我要去巡哨,我现在就顺道去通知一下。” 黄浩点点头,继续低头烤着湿漉漉的鞋子,等候晚饭,心头焦灼而沉重。 这冤勾一带本来是熟地方,老百姓同农民军多有瓜葛。农民军把这地区叫作“软地”,官方把这地区的百姓说成“通贼”。可是三四天来,自成经过许多村落,老百姓都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老年人看守门户。虽然也有胆子较大和同农民军关系较深的人自己找上来,报告官军消息,带领路径,但毕竟为数不多。而且愈是追兵近,情况紧,愈不易遇到这样的人。黄浩心里明白,老百姓怕打仗,怕官军,也怕义军掳人、抢人、奸淫和杀人。特别是老百姓看见他的部队如今处在败势,更不敢接近。 如他所料,这次回马枪很顺利的拿下冤句守军,义军缴获了大批的粮草辎重,大大缓解了物质的紧缺。等朱温派兵回追堵截,他又领兵虚晃一枪,大张旗鼓的假意向胶东进军,兜了一个大圈子引开朱温的追兵后,乘夜悄悄渡过汶水,再次绕道返回冤句,潜入泰山山脉,找到了这个原时空抗战时期的八路军根据地所在地,总算是安定了下来,为义军赢得了难得的一次休整的时间。 这段时间,黄浩常常在心中琢磨着如何解民倒悬、收买民心。为着这问题,他在不打仗的时间喜欢找一些军中老人闲论古今和民间疾苦。在军纪方面,他也比自己父皇在时更加注意,还着实杀了一些犯奸淫掳掠的人。但到底怎样把队伍弄得“秋毫无犯”,他现在没办法认真去做;天天奔跑和打仗,也没有一个驻下来整军练兵的机会。他想过,攻击登州之前,自己必须将部队进行一次整训,统一思想,把大伙儿拧成一股绳。 这个时代的军队成员从将领到士兵差不多都是亲戚或者老乡,凝聚力靠的是血脉关系,这样下去,肯定会遇到发展的瓶颈。尤其是到了辽东,那里是少数民族居住地,如果光靠亲情管理军队,是发展不起来的。最近十三叔黄存就时常对他说:“浩哥儿,睁只眼合只眼吧。水清了养不住鱼,谁替你卖命打仗?就是如今这样,已经比官军好多啦!” 这话也没错,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真正比较起来,他的队伍确实比官军好得多,所以他父亲黄巢起兵时除抱着“打富济贫”的宗旨外,也用“剿兵安民”这句话作为号召。可是现在看来,打富济贫也好,剿兵安民也好,都显然成了一句口号。义军成分复杂,良莠不齐。要将这支部队打造成一支真正使老百姓欢迎的军队,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亲兵们把晚饭端上来了。摆在桌上的是半碗腌萝卜,篮子里放着四个黑面饼,其余的全是蒸山芋,另外每个人面前有一碗稀饭。黄浩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个黑饼子,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自从黄浩接过这支部队的指挥权,亲自领兵以后,他现在要求官兵一致,士兵们吃什么,他就是吃什么,从自己开始做起。 黄浩夺了大将军黄存的指挥权,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这并非他不信任自己的十三叔黄存,讲句实话,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发现十三叔和父亲比起来,冲锋陷阵或许是一把好手,可领兵作战的水平实在差太多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头绪,更不用说战略思考了。黄存纯粹是因为和黄巢是亲兄弟,才当上了大齐帝国所谓的大将军,根本不称职。所以他毅然接过了指挥权。还好黄存倒有自知之明,人也豁达,没太往心里去。 这一个多月来,黄浩巧妙的利用游击战术,每次必以多击少,以众凌寡。连续指挥打了几个胜仗,积小胜为大胜。义军的士气也因此大振,所有人对这位太子心服口服,人人都夸太子比老皇帝更善于作战,尤其是会打巧战,手段层出不穷。包括黄存在内,现在人人对黄浩唯命是从,黄浩也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黄浩艰难的吞下四个饼子,上辈子他哪吃过这样的东西?实在是粗糙的难以下咽。可是没办法,这个坑是他自己挖的,留着泪也要跳下去。随手端起了稀饭。名为稀饭,其实碗里边清澈得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不如说是清水煮干野菜倒较恰切。 黄浩一边吃剩下的山芋一边想着,虽然缴获了大批的粮食,但也只能勉强支持三个月,而这一带又是穷山,不断地遭受天灾和兵灾,十室十空,即令找到百姓,仓猝间也根本没办法找到粮食。 山东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唐军绝对不会容忍他滞留在这里,如果不能够尽快突围出去,时间长了困都会被困死。现在要紧的事有两件,第一是抓紧时间整军训练,改善武器装备。第二件事就是派人侦查登州平海军,还有山东到底官军有多少,如何布置,朱温的追兵究竟在哪里,都要得到确实消息,这个仗怎么打法?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一举拿下。 登州离这里将近九百里,这一次千里跃进,十分的冒险。战前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自己一步不慎,就会导致全军覆没。上辈子自己虽然读过军校,也学习过很多战例,但那都是纸上谈兵。所以这一次出击,他非常的谨慎。吃过饭,他看几位大将还没来到,便带着几名亲兵出去看看。 月光下到处是他的部队,虽然打了几次胜仗,缴获了不少物质。但帐篷都损失将完,弟兄们差不多都露宿在火堆旁边。还好现在是八月刚刚立秋,山中的气温不算太低。有了篝火,弟兄们还不至于冻坏。有些战士在马蹄旁边的草上躺下,缰绳挂在胳膊上,枕着鞍子,扯着鼾声。见到这幅情形,黄浩无奈的摇摇头。这哪像一支军队,简直和流民也差不多。他正要往驻扎着伤号的一座帐篷走去,身后却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小校追了上来。 听到脚步声,黄浩停住脚步转回头来,用眼睛问:“什么事?” 小校向他禀报说,大将们除大将军黄存和大内总管黄钦之外其他将领都到了军帐,右散骑常侍马祥请他快回去。 黄浩点点头,向回走去。小校又高兴地对他说:“太子殿下,老百姓我已经找到啦。” “已经找到啦?在哪里?找到几个?” “这地方我很熟。我在寨外边的树林中找到一个老百姓,给了他几钱散碎银子,叫他快去后山上把老百姓统统叫回来,不要在树林里冻坏了。” “好,好,这件事办的不错,到底把老百姓找到啦!” “太子,你记得庞英么?”小校忽然问。 “当然记得,我记得他家里就是这寨里的猎户?箭术不错。” “太子好记性!是的。上个月咱们从这一带路过时,我还见过他的伯父。” 黄浩自从穿越以后,发现自己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以前的黄浩所有的记忆都被他接收了过来。尤其是对于部下,只要原来的黄浩见过一两次面,问过名字,怎么样都不会忘。这个庞英原是王仙芝手下的一个弟兄,后来又跟着他父亲,去年攻打长安吓阵亡了。如今一提,庞英的相貌还活现在他眼前。 “啊,庞英就是这寨里的人!他的伯父还活着么?” “我刚才问了,还活着哩。这个老头子识得几个字,心中明白。他老人家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庞雄今年已经十六了,跟殿下一样大。听说现在就在登州平海军的船坊里学徒。要是把他找回来,准会打听到平海军的消息。” “太好了!快把他找回来见我。”黄浩走了两三步,又回头吩咐,“对了,有件事你去办一下。等老百姓都回来了,你就去黄总管那里取一百两银子散给大家,莫忘了。” “遵命!” (未完待续) 三 当黄浩走进中军帐时,黄存、黄谔、马祥、李迢和郑路等十几位军中大将正同黄钦坐在大帐内谈话。他在黄存对面的马扎上坐下,还没有说话,一阵马蹄声来到大门外边停下。就听到有侍卫在外面喊: “平虏将军回来了!” 众人大喜,纷纷走出帐外察看。只见黄邺正紧张的骑在一匹性情暴烈的马背上,尽力想要控制住跨下的马,这匹马在停下来以后依然倔强地腾跳着,旋转着,踢着,用后腿直立起来,喷着响鼻,愤怒地振鬣嘶鸣。直等黄邺的鞭子从空中猛烈抽下,它才稍微安静下来,但仍然用带铁掌的前后蹄在地上狠狠地刨着,蹬着。 黄浩和大家交换了一个微笑,然后大声喊道:“恭迎平虏将军得胜回朝!”,黄邺脸臊得通红,忙手忙脚的拱拱手,又赶紧抓住马的缰绳,生怕被这烈马颠下来。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让众人哈哈大笑。黄邺好不容易才把马控制住,刚从马背上跳下来,恼羞成怒骂道:“这狗日的李鸦儿,骑的马忒烈了。这一路上差点把小爷摔死!” 众人愣住了,没想到竟是李克用的坐骑,黄邺如何弄到手的?大家不约而同又向马望去:这马果然不凡,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四肢长,骨骼坚实,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附有掌枕遗迹的附蝉(俗称夜眼),蹄质坚硬,能在坚硬地面上迅速奔驰。马鬃马蹄并不修剪,虎狼不敢近其身。尤其那双月芽形的后蹄,不亚于李逵的一对大板斧,踢到狼腿,腿废;踢到狼头,头灭,只有哀嚎而已。 黄浩脱口而出:“我操!竟然是阿哈尔捷金马!” 众人迷惑不解。 “呃”,黄浩尴尬的笑了笑,解释说:“就是有名的汗血宝马。” 大家恍然大悟。这也难怪,唐代丝绸之路通畅,东西方交流更加的紧密,李克用本就是个沙陀人,得到一匹汗血宝马也不足为奇。沙陀族为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原名处月,西突厥别部。处月分布在金娑山(今新疆博格多山,一说为尼赤金山)南,蒲类海(今新疆东北部巴里坤湖)东,名为“沙陀”的大沙漠一带,因此号称沙陀突厥,也简称沙陀。黄浩走上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马的牙口,发现还是一匹六岁口的儿马子,就是说这马还没配过种,黄浩顿时脸上露出喜悦。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黄邺得意洋洋的说:“太子,我用你说的法子在砀山和李鸦儿在山中打转转,嗯,就是牵牛战术,这办法好使。追了我们二十多天,李鸦儿被我们拖疲了,拖瘦了,果然战机出现了。我逮住个机会冷不丁咬了李鸦儿一口,袭击了他的辎重营,抓了他的马夫,除了这批汗血宝马,我们还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都是好马呀,这沙陀人的马真不错!我瞧着这匹战马特别神俊,于是末将特意骑过来献给殿下。没想到这马性子太烈,差点把我颠了下来。” “九哥,这买卖干的不错!”黄浩重重的拍拍黄邺厚实的肩膀,笑道,“这匹马我收下了!不过我不会骑的,这可是儿马子,用来骑乘实在太浪费了。等到了辽东,我们再选一批母马办一个马场。我有个办法让这家伙快速配种,再过五六年,我们就会有一大批优良的战马了。有了好马,我们才会有好的骑兵。这次你立了头功,我要重重奖赏你和禁卫营的将士,走,我们进去说。” 众人簇拥者黄浩走进了军帐,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路咚咚地响着进来,连地皮却被踏得微微震动。黄浩向众人笑着说:“罗大个子果然跟别人不同!还没见人影儿,先听见你的铁脚板,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马能驼得起这家伙。”众人一起看向大帐门口。 “殿下,您又在取笑我!”一个粗犷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在帐外回答说:“我罗成才不稀罕骑什么马,骑那玩意儿干嘛?哼哼,一般的马还跑不过我呢!”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晃,一个巨汉弯腰走了进来。只见这家伙年约三十、身材魁梧、骨愣愣的宽脸、双目炯炯、神态慓悍、内穿铁甲、外披斗篷、头戴铁盔、背着两米长的陌刀就闯了进来。 他的斗篷带进来一股冷风,使相离几尺远的蜡烛亮儿猛一摇晃,连着闪了几下才恢复正常。黄浩望着进来的将领说:“罗大个子,安排好了吗?” “殿下,你就放心吧!外面的警戒由我的部下接手了,我敢保证五十丈内不会有人靠近军帐。”罗成答道。 “很好!”黄浩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你也坐下吧,今天会议的内容很重要,关系我们这支军队的前途,你也一起听听。” “遵命。”罗成答应一声。他四下看了看,撇撇嘴,那些小马扎可承受不住他的身体。于是他又走出去搬来一个树桩,这才在火边坐定,自始至终他也没把陌刀放下。 黄浩扫了一眼众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叔伯兄弟,今天把大家请来,主要讲一讲军队改编的问题,这关系到我们今后的生死存亡。”黄浩稍微停了停,等大家消化完自己的话后,继续说道:“诸位都是自己人,我说话就不藏着掖着了。自从父皇在虎狼谷遇难以后,大齐国祚实际上已经完了,义军已经失败了。我们不应该继续沉醉在过去大齐虚幻的梦境之中,是时候醒醒了!”此言一出,帐篷内鸦雀无声,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让我盘点一下现在的状况吧!从汴州开始,我们连番的苦战,总共就剩下三千八百多人,只相当于三个都的兵力,再加上家眷,也才不过六千余人。这点人马,还使用过去的称谓,我都感觉到脸上发烧。好在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从冤句起兵时的老兄弟,老底子还在,总有一天能够翻身。我觉得吧,在自家兄弟面前,称什么太子,大将军,除了只会让弟兄们变得疏远,没有一点益处。咱们要面对现实。同时,为了便于今后的指挥和号令统一,我打算整编队伍。我打算将这三千多人编成三个都,每个都1000人,下设两个营500人,营下面设两个厢250人,每厢五个队50人,每队五个伙10人,一伙两个伍5人。嗯,大家都看看,这就是我们军队的编制……” 黄浩示意黄钦将他规划的军队编制表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等人手一份,这才继续往下说:“我们以后对外就称作背嵬军,背,意思就是脊背,嵬,是山势巍峨高耸。背嵬,就是背影像山一样,雄壮巍峨。就像泰山这样的壮士组成的军队,当然是精锐了。往后啊,请大家也不要叫我太子了,改称我统军。目前背嵬军暂编三个都,每都设一名都指挥使,又称都将,下辖左右两营,每都设两名十将,又称都头,以此类推。军队的编制表介绍得很清楚,现在就不一一赘述了。十七叔也应该告诉你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真言了吧。实不相瞒,我汴州落水后,的确有些奇遇,有位老神仙教我九字真言,另外还教了我一套兵法,这次整编也会传授给在座的诸位将军们这套兵法……” 几位领兵的将领听了,大喜过望。一个个的神情激动不已。 黄浩继续说:“我亲自担任背嵬军总指挥,以后军中只许称我——统军。十三叔担任副统军,主要协助我的工作。我打算集中所有的骑兵组成疾风都,由九哥黄邺担任都将,抽调出所有的刀盾兵组成长林都,由十三叔黄存兼任都将,剩下的人组成烽火都,由马祥担任都将,军中设军器监,由七叔黄揆担任都监,这次我们缴获了不少辎重,里面有不少好铁,我知道一种神臂弓,威力比现在的弓弩大,这段时间我们要抓紧生产一批出来。我会亲自抓部队的训练,训练新的战术和战法。禁卫营改成警卫营,由罗成担任都头。军中将设军法司,成立宪卫营,由李迢先生担任军法官,这里是我新编的军法条例。李先生,以后由你负责军中的军法宣传和监督执行。” “是,统军。”李迢毕恭毕敬的答应一声。 黄浩放下手中的材料,语气变得沉重:“今天,在这里我想谈谈义军失败的原因。这个话题很沉重,但回避不是办法。我们必须总结经验。父皇临死前,在泰山书院也总结了一下,可是他只说对了一部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总结了一下。义军之所以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急转直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败亡,原因有三个……” 黄浩站了起来,他走到大帐的中央,沉呤的片刻,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继续往下说道: “首先,我们以前搞的是“流寇主义”,无后方作战,没有重视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如果义军当年起兵时,能够选择合适的地方建立稳固的根据地,那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兵法云: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有了可以依靠的根据地,有了根据地老百姓的支持,义军才会有可以依靠的物质基础,才可能无后顾之忧的作战。只可惜我们一直以来没有呀!这样如何可能打胜仗?这冤句是我们的老家,连这里的老百姓也躲着我们,这说明我们义军在自己的家乡都不得民心啊!更何况其它地方。得民心者得天下,从这一点看,我父亲输的不冤。” 黄浩顿了顿,给所有人一些思考的时间,见大家若有所思,这才继续说道:“其次,义军没有乘胜追击,错失战机,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义军第一次攻占长安时,就停止了对唐朝廷的军事追击,拿下了长安这个京城,就自以为取得天下啦。哼哼,大家为了蝇头小利争执不休,只想享受胜利的果实。逃到四川成都的唐皇这才有了得以喘息的机会,纠结各地的势力反扑,比如说让我们吃了大亏的李克用的沙陀族,战斗力极其强悍,从而使义军在庞大的反动势力反扑下,最终失败了。亦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可惜父皇学了楚霸王,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提醒。你们说说看,我们不失败,天理不容!” 黄浩的这一番话,说的那些黄氏族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们缺乏人才,义军中缺乏战略思维的人才。没有人懂得从全局来判断天下的形势,比如说义军最强盛时放弃了江淮经济重地,就是最蠢的败笔!导致义军失去了最大财力支持。江南地区是全国的经济中心。粮食财物通过大运河北上供给北方,义军放弃了江淮,那里的粮食、絹绫源源不断地祜运输到成都,于是唐皇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本钱。安史之乱中,由于唐朝廷保全了东南的半壁江山,才有了充足的财力物力的保障,得以平定叛乱。前车之鉴,又重蹈覆辙。实在是不应该呀!” “还有就是围攻陈州,事前没有做好充分的调查工作,想当然的就扑了上去。陈州刺史世代是陈州的地主,早在咱们义军东撤以前,他就兴筑碉堡,广积粮食,招募士兵,训练士卒,准备和义军决一死战。我们围攻陈州三百多天,发动大小战役数百次,始终没有取胜。由此可见,义军攻长期围陈州是战略上的重大失误,一则伤亡惨重,老而无功;二则唐朝政府利用义军围攻陈州的时候,拼凑大量的部队,准备大反攻。我父皇也用人不当,过分的任人唯亲,这是要不得的……” “……第二次进入长安的时候,关键的时刻,驻守同州的朱温叛变投敌,这样一来,长安东北门户被敞开了,形势更加严峻;还有一条就是情报工作不得力。投降义军的凤翔节度使郑眥是一个两面派,他在表面上归顺了义军,暗地里又挖战壕、筑工事,准备伺机反扑,自始至终义军都没有察觉;还有父皇任命的太尉兼中书令尚让在关键时刻投降了时溥。等等这些,只要当时有专门的机构稍微上点心,就可以避免犯这样的错误。这都是血的教训啊!今天我讲这些,就是想让大家知道由于义军长期流动作战,没有稳定的后方,缺乏经济上的保障和老百姓的支持,故而很难持久下去,使起义军最后失败。” 见在座的众人一脸的颓废,情绪十分的低落。黄浩却一拍案几,哈哈一笑,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再次开口说道:“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们输得起!在哪里跌倒,咱们就在哪里爬起来。而且我们还有的是机会!父皇打破了这个旧世界,唐王朝的根基已经被义军撬动了。我料想,这天下不久之后将是藩镇割据一方的状况。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等我们拿下辽东半岛之后,整个胶东半岛和幽燕地区的都在我们的兵锋之下。如果顺利的话,几个月后,我们将拿下青泥浦和卑沙城,那里孤悬在海上,与辽东半岛相连陆地的最窄之处只有二十几里路,只要布置得当,这块根据地将易守难攻,北方缺乏水军,周边没有很强的势力可以威胁到我们。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励精图治。潜心发展几年,这天下就将是另一番局面。辽东半岛上有煤有铁,土地肥沃,既适合放牧,又适合耕种,而且还不缺乏水源。你们也知道老神仙给了我一些仙种,我相信,我们未来将不会缺乏粮食。至于我们的兵源,这根本不是问题,首先有大量的汉人被那些蛮族抓去当了奴隶,只要我们把他们解救出来,给他们想要的生活,将来这些人就是我们铁杆的百姓。将来我们有兵有粮,诸位叔伯兄弟,你们还怕不能够卷土重来?” “天佑黄王!愿为统军效死!” 众人被黄浩描绘的蓝图鼓动的激动不已,纷纷拜倒在地…… 黄浩本不想装神弄鬼,可惜没办法。他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年轻了,如果不是“遇仙”这一说,即使他连续带着大家打了这么多胜仗,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威望。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比较迷信的,尤其是很多人看到了那些“仙种”后,更加认定了黄浩是神仙弟子的身份。无形中,这支屡屡遭受打击、士气低落的义军逐渐对未来有了一些信心。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奋斗的目标,人心也就凝聚在了一起。 好在现在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作战经验丰富,忠诚度也很高。黄浩把他们看做背嵬军的基础。他深信,只要自己加以时日改造他们,将他们培养起来,这些人都是最好的士官人选,将来背嵬军的骨干力量。对此,黄浩是有绝对信心的。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等所有人纷纷告辞而去后,黄浩看见那个负责寻找本村百姓的小校走进来。小校走到黄浩身边说:“殿下,老百姓找回来啦。他们听说是冤句的老弟兄驻扎在村里,不再那样害怕,回来了几十口人。” 黄浩大喜,忙说:“好。快取百两银子放赈!你说的那位姓庞的老伯找到了么?” “我把他带来啦。他还叫一个驼背老头子跟他一道来。” “在哪儿?” “在大帐外。” 黄浩嘱咐黄钦马上去准备银两,自己赶快站起来向外走去,满心希望会从这两个老头嘴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未完待续) 四 那位庞老汉抄着手,夹着膀子,同那位驼背老头瑟缩地站在月亮地,心情紧张地等着。一看见黄浩出来,慌忙抢前一步说:“殿下,你辛苦啊!老百姓如今都成了惊弓之鸟,一望见有人马来到,不管是官兵还是咱们义军,一哄而逃,巴不能变成地老鼠藏到洞里。你可别见怪啊!” 黄浩笑着说:“庞老伯,你说的哪里话!乱世年头,老百姓听说打仗,看见人马杂沓,自然都要躲藏,谁肯拿性命往刀尖儿上碰?再说,咱们义军的纪律的确也不好,也难怪老百姓……” 庞老汉截住说:“不,不。你们义军比官兵强多了。老百姓心上都有杆秤,谁好谁坏全清楚。这段时间以来,老汉我也注意到您麾下人马的军纪,跟以前的义军相比那就是尖子,对老百姓和善多了。人人都这么说,可不是我这老头子当着你的面故意说奉承话。” 黄浩摆摆手,说:“可是骚扰百姓,做坏事的人还是不少。” “唉,十指尖尖有长短,树木林莽有高低,怎么能一刀斩齐?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难免良莠不一,何况是上千上万!”庞老汉不以为然的说道。 黄浩转移话题,问道:“庞老伯,庞英可是你的侄儿么?” “唉,正是我的亲侄儿,听说去年春天就不在了。”庞老汉一脸的苦涩。 “是啊,他阵亡了。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很可惜。”黄浩脸上都是遗憾。 “殿下,咱这冤句县境内随着黄王起义的人很多,这些年死的小伙子没有一千,至少也有几百了。两军交战时枪对枪,刀对刀,能不死人么?生在乱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庞老汉无奈答道。 黄浩点点头,叹了口气。他正要向庞老头子打听消息,老头子先开了口:“殿下,听说你叫我来,不知道什么事。我有一句话,不知敢问不敢问。” “不要紧,问吧。” “咱们的队伍这次打算要往哪里去?要往登州打蓬莱水寨么?”老头子小声问,寒冷和紧张使他的声音打颤。 黄浩大吃一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问:“你打听这做什么?” “唉,别怪小人多嘴,要不是你的部下问咱家小子庞雄在登州的情况,老汉也不敢这样冒昧问你这句话。殿下,一则庞英和咱是一家人,二则这支义军咱冤句自己人,为百姓打富济贫,剿兵安民。人非草木,我怎肯不说实话?” 黄浩心中感动,赶快抱拳说:“老伯,请你快讲!” “殿下,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知道凭咱们义军的实力夺下登州问题不大,只不过如果硬打的话,咱们的队伍损失不会小。这些义军都是咱冤句的子弟呀,损失一个老汉都觉得可惜。恕老汉无礼,如果殿下你肯帮咱们这些乡亲一个忙,蓬莱水寨的工匠就可以成为您的内应,助大军夺下水城。” 说完,老头子把站在背后的驼背拉了一把,把他推到黄浩面前,说,“殿下,这位是鲁大匠,蓬莱水寨的船坊大匠,那里的情况他很熟悉。鲁老汉,殿下是咱们自家人,你快说吧,快把你知道的情况说给殿下知道。别怕,说错了殿下也不会怪罪咱们。快说!” 驼背的鲁老汉看上去很惊慌,只见胡子和嘴唇连连抽动,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黄浩越发莫名其妙,心里说:“莫非他有什么冤情,要我替他申冤报仇么?”庞老汉看见鲁驼背不说话,很焦急地对他说:“嗨,你这老怂货,越到你该说话的时候你越像噙着满嘴水,吐不出一句囫囵话!如今事不宜迟,别耽搁啦!” 鲁老汉用恳求的眼光望着庞老汉,结结巴巴地说:“庞三哥,就那几句话,你,你说呗。我这个拙嘴……”庞老汉生气地说:“你呀,嗨!你一辈子像一个晒干的死蛤蟆,踏在鞋底下跺三脚也不会吭一声儿。如今是啥时候了?还是这样,耽误大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浩问。 “唉,鲁大匠是咱山东最好的船匠,蓬莱水城最大的战船就是他打造的。可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就因为他名声在外,前不久,就让人家给惦记上了,心里苦啊……” “庞老伯,究竟出了啥事?他不肯说,你就替他说了吧。”黄浩催促说。 “好,我就替他把事情禀报殿下吧。事情是这样的,年初的时候,平卢节度留后王敬武长子王师模接管了蓬莱水师。这王师模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鲁大匠是鲁班的后人,手里面有本《鲁班经》,传言说上面记载了很多的道术,这些道术能让房主风调雨顺,也能让房主家破人忙。王师模就动了歪心思,想要据为己有。一个月前,他把鲁大匠找来逼他交出这本书,鲁大匠当然是矢口否认。这不,王师模一怒之下,就把鲁大匠的两个儿子儿媳以及孙子拘押在临淄郡(今济南)大牢里,扬言鲁大匠一个月内不把书交出来,他就要杀人。鲁大匠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求殿下……唉,这事的确不好开口,老头子只好厚着脸皮,替这老憨货求求殿下,看看能不能请殿下出手,把人救出来。” “原来如此,”黄浩点点头,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又问道:“鲁大匠,我来问你,你能够确定人关在临淄郡衙大牢里吗?” 鲁大匠的厚嘴唇嚅动几下,半晌才说:“我回来之前,王公子让我在郡衙大牢里见了一下我那些孩儿……现在应该还在……”这时,山谷中一阵尖利的霜风萧萧吹过,两个老头子连打几个冷颤,越发显得瑟缩。入了秋,山中晚上的天气越来越凉了。 黄浩向站在背后的黄钦看一眼,说:“去,取两件棉衣服来!”随即,他又望着鲁大匠问,“你知道临淄郡官军大约有多少人马?” 鲁大匠浑身打着哆嗦,好不容易地回答了一句:“听说有……两三千人。”黄浩点点头,这跟他估计的人数差不多。 鲁大匠又说道:“还……还有,城里住有不少官员和富豪,应该还有一些乡勇协助守城。听说王敬武自从黄王来山东后,已经传谕各城士绅,叫他们协助官兵,把守各城池,不……不让你的人马夺城。不过黄王被害后,听说又解散了乡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棉袍拿来了。如今黄浩的部队里也缺少棉衣,这是黄浩平常穿的两件旧棉袍,棉花都露出来了。黄浩把棉袍接在手里,亲自披在两位老头身上,说:“这两件棉袍是我的旧衣服,送给你们吧。虽说旧了,到底还能够遮风挡寒。” “这,这,”庞老汉闪着泪花,结结巴巴地说,“殿下这样惜老怜贫,我只好,只好收下。这一生没法报答,下一辈子变骡子变马报答你的恩情!” 驼背的鲁大匠一连着“嘿嘿”两声,嘴唇嚅动着,频频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穿着棉袍,指头在扣扣子时颤抖得十分厉害,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到又黄又瘦、带着很深的皱纹的脸颊上,又滚进像乱草一般的花白胡子里。 黄浩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扭头看向他身后的黄钦问道:“十七叔,前段日子缴获的那批官军军服有多少?”黄钦估算了一下,回答说:“大概四百多套,都是新军服。殿下是打算假扮……” “不错!我现在的确想拿下临淄。”黄浩解释说,“这并非我心血来潮,马上就要过冬了。山里面既缺乏粮食,又缺乏物资,不光是我们义军现在艰难,老百姓过得更苦。这里的人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啊!我只能看着他们受苦。我想了一下,王敬武原来不过是平卢节度使安师儒帐下一名偏将,当年他驱逐安师儒接管了平卢军,马上就向我父皇输诚,他的节度使留后一职还是我父皇封的。唐军占据优势后,他转头又投靠了唐廷宰相王铎,反戈一击围剿义军。这种反复的小人,如今又欺压百姓,作恶乡里,不杀难解我心头之愤。” 黄浩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他参与围剿义军,为唐皇立了功,朝廷必有封赏。十七叔,前段日子,我注意到你身边还有攻破长安时缴获唐皇的文书信函和空白的圣旨卷轴。我欲伪造唐皇圣旨,假扮朝廷传旨使者,骗开临淄城。这样一来,既可趁机救下鲁大匠的亲人,又可借机招兵买马扩大背嵬军规模。再说临淄离黄崖洞根据地太近了,我们想要夺下登州,平卢军始终是我们背后的威胁。卧榻之侧,岂人他人酣睡?拿下临淄,平卢军肯定会陷入混乱一阵子,如果能够干掉王敬武,平卢军会乱得更久。一举几得,十七叔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嗯,殿下高明!奴婢认为如果谋划得当,很有可能一举拿下临淄。”黄钦表示赞成。 黄浩细想之下,他越发越觉得有可能成功。听到黄钦依然叫他殿下,皱着眉头埋怨道:“十七叔,不是让你改口吗?怎么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别再叫我殿下。” “嘿嘿,老奴……哦,我给忘了。” 夺取临淄的决议很快就得到了通过。随后几天,背嵬军侦骑四出,收集临淄的情况,很快就有好消息传了回来。临淄空虚,王敬武竟然奉旨去了长安拜见皇帝去了,现在负责看家的正是他的长子王师模。王敬武怎么敢去长安呢?原来这事还和朱温有关。 前面说了,王敬武原是平卢节度使安师儒帐下为偏校。中和元年(881年),青州、棣州一带爆发农民起义,安师儒命令王敬武前往镇压。王敬武镇压农民起义胜利后回到青州,利用手中的军队驱逐节度使安师儒,自任留后,代理节度使,投靠当时占据长安、自称大齐皇帝的黄巢。 黄巢第二次攻打长安时,负责对黄巢作战的宰相王铎希望王敬武反正,派都统判官张濬前去说服,并以唐皇的名义正式授王敬武为留后。当时战况不明,王敬武最初拒见张濬,但最终还是见了。张濬斥责了王敬武,并发表演说,使王敬武所部士兵的立场转向效忠唐朝。王敬武被军心所影响,接受了朝廷的任命,派军助王铎作战。 六月十五日,黄巢命丧虎狼谷,王敬武的部队配合朱温立下了战功。朱温出于拉拢王敬武的目的,也替他把战功报了上去。同样,朝廷也出于拉拢地方军阀,对抗占据汴州朱温的目的对这家伙加以重赏,授予王敬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尉。王敬武从一个基层军官短短的时间里,飞黄腾达成了一方诸侯,这家伙当然屁颠屁颠的跑到长安谢恩去了。 敌情发生了变化,临淄更加空虚了,形势变得更加有利。黄浩信心更足,原计划不变,只不过圣旨上封赏的人就改成了王师模。黄钦在长安皇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对唐皇的笔迹以及圣旨的格式不要太熟悉了,假冒一份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九月初三,本身就是太监出生的黄钦再次重操旧业,假冒长安的传旨太监带着由黄邺率领的四百名骑兵,假冒唐军前往临淄去诈取城门。黄浩亲自带领两千精锐跟随在后,隐蔽接近临淄城…… —————— 临淄郡,治历城(济南市历城区),领历城,、丰齐(治今山东长清东北)、禹城(治今山东禹城)。临邑临济、全节、亭山、章丘等县,咸通十四年(873年)改为平卢军,授平卢军节度使节治。临淄位于山东省中西部,南依泰山,北跨黄河,背山面水,分别与西南部的聊城、北部的德州和滨州、东部的淄博、南部的泰安交界,是个交通便捷的地方。 王师模的人头如今高高挂在临淄城门口上,背嵬军拿下临淄后,黄邺率领疾风都及时镇压了乱军和地痞流氓的作乱,义军对城内的老百姓包括士绅秋毫无犯,赢得了本地人的好感,很快就让这座城市恢复了秩序。黄浩为了展现背嵬军仁义之师的形象,大部队并没有驻扎在城里,而是由黄邺押着唐军俘虏在城外黄河边上安营扎寨。大军人马不仅饮水无虞,且有舟楫之便。 这次攻破临淄的收获出乎意料的丰厚。临淄南门外的黄河边上,如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帐,一眼望不到边的旗帜,一眼望不到边的马群。一到五更,这儿那儿,到处有萧萧马嘶、鼓角互应,临时的演武场中不时响起口号声和喊杀声。这些年,老百姓实在是太苦了,这些年天下大乱,山东又灾害连年,王敬武为了扩大自己的实力,拼命盘剥治下的百姓。 临淄的老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这次背嵬军攻下临淄后,黄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下子就赢得了民心,为了生存,很多灾民踊跃参军,短短的三天,就已经招收了六千多名新兵。如果不是黄浩控制数量,恐怕达到一万新兵也不是问题。 每天辰时以后,饥民扶老携幼,成群结队地来到源潭寨外,等候背嵬军放赈和施粥。几天下来,各种肩挑小贩已经知道这支背嵬军平买平卖,所以大家胆子很大,熙熙攘攘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趁机会赚一点蝇头微利。他们除在各营中串游之外,还在黄河南岸汇成一个临时的小集市。 黄浩明知小贩和饥民中会混进唐军的细作,但仍严令保护,不许驱赶饥民,也不许强占小贩一针一线。老百姓历年来饱受官军骚扰,又都知道王敬武的人马在临淄周边闹得贫富一齐遭殃,所以对比之下,都对背嵬军充满拥戴之情,巴不得背嵬军早日将官军赶跑,干脆留下来。 黄浩的头脑还没有发热,显然知道这临淄并非久留之地。拿下临淄后,他立刻派出斥候严密监控周边官军的动向,同时在城里收集急需的各种物资和材料。这次缴获了不少的钱财绢布,黄浩没有留下这些财物,而是用来向商人采购军队急需的物质,对于他来讲,钱财根本没什么用。 令人意外的是,黄浩竟然在节度使衙门仓库里发现了大批制造火药的原料,有硝石、硫磺以及木炭,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认不出来,足足有六吨。这让黄浩感到十分的诧异。难道这个时候就出现了火药吗?怎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呢?其实唐朝的军队火药是必备之物,黄浩并不知道这点。 火药在中国出现的时间很早。火药发明的具体时间虽未得到考证,但据《范子叶然》的记载,春秋时代中国就已经用于民间民生应用。火药最早起源于春秋时期的炼丹术,后在隋朝被真正发明,在唐朝大量被用于军事,尤其是守城的时候用的特别多。 只不过,现在的火药还很落后,除了提纯的手段不行,火药里面有很多杂质,烟雾很大。这时的人也没找到最佳的火药配比,爆燃的效果达不到最佳的水平,主要是用来引火烧敌人的攻城器械,所以用的量很大。 山东靠近日本,日本正是硫磺的出产地,所以硫磺很容易搞到。北方地区的老房子、厕所旁边的浮土会结出盐状结晶物,用燃烧的木炭戳一下会“哧哧”冒火星,刮下来再精制提纯一下就得到了火硝。如通州熬硝营,郑州硝滩等地名都是历史上有名的产硝地。因此山东的大都邑从来就不缺火药的原料。生产更猛烈的火药,这对陆战队出身的黄浩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 这次攻打临淄,最大的收获就是俘虏了平卢节度使王敬武的工匠营,一千多名各行业的工匠让黄浩笑的合不拢嘴,他再三叮嘱向根据地运送物质的黄存,一定要把这些工匠保护好,一个也不能损失。九月十七日,新兵和物资已经撤回了黄崖洞根据地。 这天晚上,黄浩在节度使府设宴,秘密款待了十位临淄城中的有名的士绅和商人,席上黄浩与众人谈得十分欢畅。宴后告别时,黄浩送给与会人员每人一面小小的宝镜——玻璃镜。楠木镜框的背边刻着亭台楼阁、松鹤鹿群。黄浩坚称这原是西域宝物,据说放在家里可以镇宅,众人啧啧称奇。 第二天,天还没亮,剩余的背嵬军悄无声息的撤出临淄,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中。等天边泛起鱼肚白,背嵬军已经走到了二十几里外泰山山脉的入口。 晨曦中,黄浩勒住战马停在了山口,回首再看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临淄城,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仿佛放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的眼前。义军在自己的带领下,从身处绝境,到涅槃重生,黄浩心中不由得豪气顿生。一张嘴便吟哦出他那个便宜老爹黄巢的诗句: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吟哦完毕,仿佛意犹未尽,黄浩嘴角一弯,低低的对着自己说了一句:“临淄城,再见!十年之内,我还会回来的!” (未完待续) 五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开始修筑“驰道”,先后六次巡视全国,四次巡东,两次巡北,以“示疆威,服海内”。第一次东巡时,秦始皇遇到了方士徐福。徐福本是怪迂苟合之徒,既知秦始皇笃信命数、希图长生不老,便想因之牟利,于是搬出了古人“三山”之说,上书称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是神仙居住之所,岛上生有奇花异草,食其果实后便可长生。 秦始皇正四处求仙,闻言大喜过望,立即遣徐福发童男童女数千人,乘楼船入海求仙。秦始皇本人也频频濒海而游,登山眺望,甚至亲自登船入海追杀巨鱼。然在劳民伤财、花费了巨大的人力财物后,却没有任何结果,徐福后来更是不知所终。传闻芝罘之“罘”字,便是“四不”的合写,意即秦始皇四次东巡访仙皆不遇。而秦始皇本人也死在了最后一次东巡途中。 至汉代时,荒唐闹剧再度上演,汉武帝刘彻为长生不死而孜孜以求,甚至不惜将亲女卫长公主下嫁给方士栾大。至于传说中的神仙三山,汉武帝虽然没有像秦始皇那样派遣大队人马入海访求,却也亲自东巡海滨,至徐福登船扬帆处,际海而望,希冀能遇到神仙。虽则汉武帝跟秦始皇一样,最终未能如愿以偿,但大汉皇帝却在眺海处筑城纪念,并以仙山“蓬莱”名之,此即蓬莱城之来历。 世间终于有了蓬莱,然蓬莱仙山却始终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到唐朝时,登州蓬莱已成为对外交流的窗口,是东渡日本、高丽的主要出海口,与明州、扬州、泉州并称为四大通商口岸,呈现出“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的繁荣景象。居安思危,虽则唐朝国力强大,唐廷亦在登州海岸港口设立了平海军,以为边防之需。 蓬莱水城,更是为大唐河南道最早修建的人工海港,亦是大唐水军操练场所,为海港军事基地,它西接丹崖山,东连画河,南接登州城,北与沙门岛隔海相望,负山控海,地势险要,号称大唐帝国之“海上国门”。 光启元年(885年)二月一日未时刚过,进攻登州的部队就出发了。这支队伍的步骑兵共五个都六千余人,由黄浩亲自领兵。背嵬军要想拿下蓬莱水寨,必须先拿下水寨近在咫尺的登州城。根据这几个月来的侦查,黄浩已经掌握了登州及其周边地区的兵力部署。 负责镇守登州的主将是淄青节度使朱瑾帐下任列校的康怀英,守军是一个都,约一千一百人。此人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武艺高强,颇晓兵法,黄浩并不敢小觑他。蓬莱水寨尽管已经荒废了不少,但战船的数量还剩下不少。各型楼船十余艘,车船四十余艘,其它各型小船无法计数。 坐镇水寨的是王敬武麾下一名校尉,名叫崔晧,清河崔氏子弟,属于名门之后。至于能力怎么样,这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听说此人热衷于走私贩盐,喜好财货。蓬莱水寨有水军官兵两千余人,船工的千余人,船匠五百余人,由于军饷不足,水军缺乏训练,战船也急需更新。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了。 黄浩制定这次作战方案时,发现这次作战有一个最大的难点:攻击登州城的同时,背嵬军还要迅速夺取控制水寨,否则那些水军驾驶战船出了港,即使拿下了水寨,对背嵬军来说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针对这个问题,众将经过反复的推敲,一直没有太好的办法。 反而是鲁大匠提出了一个办案被黄浩采纳。他的主意并不复杂,那就是作战打响之前几天,设法搞到一条楼船,凿沉以后堵在水寨航道的出口,形成关门打狗的局面。 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如何混进水寨就是个大问题。烽火都指挥使马祥自告奋勇接受了这个任务,他提出利用崔晧贪财的特点,自己假扮海商混进水寨,战斗打响之前,设法用楼船堵住水道。计议定下后,去年十月初,马祥就带着几十个人假扮商人提前出发了。 马祥拿着一封伪造的唐廷权宦晋国公田令孜的手书去了青州,凭借着这份信,以及送上价格不菲的礼物,马祥很快取得了淄青节度使朱瑾的信任,并且在朱瑾的帮助下,顺利的在登州城内办起了一家商行。这个年代的商人长途贩运,每次又有诸多物资,为安全之计,自然得雇海船。一来二去,在马祥刻意的结交之下,他与崔晧逐渐熟悉了起来。崔晧也因为马祥为人豪爽阔气、又出手大方,再加上田令孜和朱瑾的背景,对这个新来的登州商人也很客气。 二月九日,崔晧应马祥邀请来到登州城内的太白楼饮宴。宴席将开之时,马祥的管家引着两个千娇百媚的胡姬走了进来,胡姬一左一右簇拥在崔晧的身边,殷勤地为他添酒布菜。佳肴美酒,胡姬相陪,崔晧顿时笑开了一朵花。这家伙心里很清楚,这位马掌柜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今天恐怕要发财了。 马祥为人机变,善于察言观色。见崔晧面上表情,就知道这位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来意。略略寒暄后,即将崔晧叫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纸册,说道:“崔将军,这是一份礼单,我已经派管家送到贵府交到了夫人手上。崔大人今日回府可照此一一清点。” 崔晧接了过来,见那名册按照礼物的分类和数量,一目了然,等看清楚礼物的名录,忍不住心中大喜。当即道了谢,又问道:“马掌柜,这怎么好意思。你这朋友崔某交了。不过无功不受禄,阁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有什么事情想要崔某效力,只要能办得到,崔某自当尽力而为。” “多谢崔将军,这次请将军来,的确有一事相求……”马祥拱拱手,满脸堆笑说道:“实不相瞒,我手中有一批盐要运去江南,不过数量有点大,一般的小船恐怕带不了这么多货,在下想在将军手中雇佣一条楼船跑一趟,我也不会让您的手下白跑一趟,运费咱们从优,马某另有重礼献上。可好?” “马掌柜,”崔晧还想拿捏一下,故作为难的说道:“这事怕是不太好办啊,车船还好一点,这楼船实在太少,万一上面要来点卯,本官的麻烦就……” “崔大人,此事若成,某家另有厚礼送上!”马祥又许下了重诺。 崔晧对马祥的知情知趣很是满意,也爽快的说道:“如此,那本官就再想想办法,不知道马兄什么时候要用船?” “越快越好!我的货都到登州仓库了。如果方便的话,今天兄弟就派人连夜装船,明个一大早就出发,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事办了。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次日天光刚亮,“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睡梦中的崔晧惊醒。 “打雷了?” 宿醉未醒的崔晧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推开纠缠在身上的两位胡姬,抬起身体向窗户看去,却见朝霞透过窗户洒在屋里的地板上,让他诧异不已,一时间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一名兵士在他的卧室门外喊:“崔将军,不好啦!马掌柜租的楼船出水寨时突然爆炸,现在沉在航道上,把航道堵住了。” “什么?”崔晧吃了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追问道,“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的兵士又重述了一片,崔晧一下子没了睡意。他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往门外跑。等来到码头上,却见航道中几条小舢板正在水上救人,浑身湿漉漉的马掌柜坐在一条舢板上哭丧着脸。 刚刚一靠岸,马祥就对着崔晧放声大哭:“崔将军,你的船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爆炸?这下可把俺坑苦了,让晋国公(田令孜)知道他的货沉到海里,我一家人都不用活了!呜呜……” “这……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想质问对方的崔晧哑口无言,顿时傻了眼。 “我咋知道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轰隆一声,船一下子就沉了,这么多盐,都是庐州刺史杨行密大人订的货,定金都付了。这下子全掉到海里了,我就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呀!呜呜……”马掌柜越说越伤心。 “这……这如何是好?”听说都是些大人物,崔晧也没了主意。 半晌,马掌柜才平静下来,他悲伤的对崔晧说:“崔将军,现在说啥都晚了。事不宜迟,在下要先赶紧想法子填上这个窟窿,要是事情办砸了,得罪了晋国公,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好在我大哥就在青州,我现在就赶过去,求他帮我填上这个窟窿……” 崔晧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打断他的话,催促道:“马掌柜,那就别墨叽了!你快去快回,我想法子把沉船打捞上来,我再给你派一条船。” “只好如此了!这里就拜托将军啦!”马掌柜一脸的悲愤,再不愿意啰嗦。拱拱手就带着他的仆役扬长而去。码头上只剩下崔晧和他的手下在风中凌乱…… 二月十一日夜间,黄邺领着疾风都到了登州城外。他将大营扎在丹涯山正对水城的曹家店村。黄浩带领主力三日后到达,将营盘扎在城东南角三里外的卧龙山,离后世蓬莱阁的位置很近,正好可以俯视蓬莱水城。 黄浩一到驻地,马上就召开军事会议。负责刺探登州军情的马祥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铠甲,早就没了那副奸商的模样。他恭敬地站起来,抱拳说道:“统军,幸不辱命,水道让末将堵住了。” 黄浩大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马掌柜真是出手不凡啊,这次拿下水寨,将军当为首功!”众将纷纷上前道贺。 马祥拱手还礼,然后说道:“由于疾风都的游骑三天来出没于登州城南一带,城中以为我们大军将攻南门,就把守城的主要兵力放在南门一带。守南门的正是校尉康怀英,他的副手川卢榆,老家也是冤句的,正因为如此,康怀英有些看不起他,两个人经常对着干。康怀英的将士有一半驻扎在南门大街。城上滚木礌石摆得极多,城中百姓家家户户早晚轮流登城。卢榆主要防守东门,他手下的人马较少,装备也差,都是乡勇改编过来的,没什么作战经验……” 黄浩又询问其他各个城门的防守情形。马祥拿出一份手绘的登州城防图,在上面将各城门担负镇守的官绅名字一一说了出来,并把官兵的数目也说了个大概。对于城中所存的粮食、柴火约有多少,能支持多久,也都谈了自己的看法。 听完马祥的禀报,黄浩频频点头,连连说道:“很清楚,很清楚。”接着又问道:“奇怪,康怀英为什么要让登州知县王珣镇守北门?这人有什么特点?” “统军,我跟王县令打过交道,此人出生太原王氏,颇有胆略,年纪又轻,深得朱瑾的赏识,康怀英也很佩服他。他已经升为淄青别驾,前两天就应该去上任了。只因登州情况紧急,不得不暂时留下。现在康怀英让他镇守北门,是因他认为北城外面的护城河无水,城墙稍低,容易受攻,需要派一个真能做事的官员在那里才行。”马祥分析说。 黄浩点了点头,又问道:“城中百姓是否十分惊慌?” 马祥回答说:“百姓自然是人心惶惶,不过没有人想到投降。” “为什么百姓跟官府如此一心?” “康怀英造出谣言,说我们是黄王余孽,杀人不眨眼,一旦攻进登州,不但活人要杀光,尸体还会扔进磨盘里磨成肉糜煮粥吃。”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黄浩也笑骂道:“狗日的康怀英!竟如此造谣煽惑,无怪百姓要拼命守城。等拿下登州,我要把他的这张臭嘴缝起来。” 会议决定从明日起,按照预定方略,先拿下蓬莱水城,然后全面猛攻登州。各个大将重新分了任务,主要力量放在南门和北门之间。会议之后,黄浩准备就寝,却见马祥又走了进来,在火边坐下。 黄浩问:“马指挥,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儿?” 马祥答:“统军,我想连夜再进水城,招降崔晧。” “什么?”黄浩连连摇头,“太危险了!你是我军中大将,岂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此事休要再提。明天一早只要鲁大匠的徒弟点燃炸药,拿下水城不是问题。” “可……可是水寨的城墙塌了,也不利于我们将来防守。而且还有一种可能,万一逼着崔晧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水寨,我们就前功尽弃了。”马祥忧心忡忡的说道,“况且,我了解此人,只要我们让他带着钱离去,他才不在乎这座水在归谁呢?放心吧!我有把握,你就让我去吧。” 黄浩听了也有些动心,犹豫着问道:“你有几份把握?” “至少六成,”马祥微笑着说,“不过我还要变成马掌柜才能当说客。否则他知道船是我炸沉的,肯定会恼羞成怒。哈哈,这家伙出生世家,死要面子!现在可不能拆穿了。” “如此甚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事不宜迟,末将现在就出发。” “那好!我派人绑着你去水寨门口,这样他更加会相信你依旧是个商人。” “遵命!” “多多保重!”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 寅时三刻,登州南城门楼上,刚刚巡视一圈回来的康怀英找了一个避风的位置,靠着鼓楼的墙壁和衣而睡。可是他刚躺下去,忽然听到远处杀声暴起。 他拿起自己的斩马刀,奔出鼓楼,看见北门的方向有火光,又听见几声爆炸、杀声也是从那儿传来。他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向身边的亲兵吩咐:“去问问王大人,北门出了什么事?” 亲兵还没来得及走,王珣就传来讯息,“贼军正在攻打水寨!” 康怀英一听急了,赶紧命令:“备马!让所有的骑兵集合。” 康怀英领着两百骑兵从南门绕过去,向着蓬莱水寨扑去,不料离水寨还有两里路,路边一阵梆子响,紧接着密集的羽箭想飞蝗一样扑面而来,当时就有四五十人中箭落马,倒在地上一阵惨号,对面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黑暗中借着月光,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大队骑兵向他们扑来。 康怀英大叫一声不好,立刻拨转马头大喝:“中计啦!跟我撤。” 疾风都三百骑已经追了上来,康怀英边打边撒,好容易逃回城里再清点人数,顿时欲哭无泪,两百多骑兵剩下不到六十人,这下子亏大了。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北门那边又是一阵大乱,城头上已经出现火光,密集的爆炸声和那耀眼的火光让人心惊胆战,康怀英心道这是什么武器?怎么这么厉害!正想派人过去增援,忽听城中喊杀声震天响,如此坚固的登州城竟然被敌军攻破了…… 已经事不可为,康怀英命令打开城门,向外突围。这时王珣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披头散发的逃到了北门,康怀英愤怒的问道:“王珣,怎么回事?北门如何这么快就丢了?” 王珣一脸的苦涩,快速的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原来北门对面的水寨半夜突然火光四起,寨中大乱,王珣赶紧登城查看,火光中,他隐约看见贼军已经攻入水寨城中,心中大急,还没来得及报告。又发现有水军官兵突围而出,朝北门而来,王珣没有多想,立刻派人打开城门接应。 黄存率领的一部人马在后面紧紧追赶,看见北门已经打开,水军官军正在进城,便停止砍杀,随在官军后面,向城内拥去。水军见贼军追来了,更急着要进城逃命,不愿作战;背嵬军想混进城去,也不同官军作战。双方都争先恐后地往瓮城内拥去。 王珣是个十分机警的人,他发现挤进瓮城的,既有官军,也有“贼军”,瓮城门已经没法关闭,便立即下令将主城门关闭。他自己立在城头,俯视瓮城,指挥兵丁百姓向下射箭,投掷砖石。这时进入瓮城的已有几百水军官兵,还有几百背嵬军,他们都拼命向城上呼喊,要他们打开城门。王珣不理,继续命人向下射箭、扔砖头和石头。 瓮城外面的水军,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崩溃,各自逃命。黄存的人马也开始动手,有的水军被杀死,有的跪下投降,只有少数逃脱。黄存将瓮城外面的官军消灭以后,黄浩带着援军也赶到了,黄浩立刻指挥将士来抢夺瓮城。他的人马又有几百人冲进瓮城,一部分人不断地向城上放箭;一部分人抬来了云梯,靠在瓮城上。有几十个人登上了瓮城城墙,直向大城奔去,眼看就要夺得大城。 背嵬军来势汹汹。王珣悬出重赏:凡是能将“贼军”打下城去的,赏银一锭。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几十个冒着黑烟的罐子被扔了上来。城头上发出一连串惊天的爆炸,那些刚刚鼓起勇气的守军顿时魂飞魄散,紧跟着一哄而散,守军大溃……王珣的亲兵赶紧架住他往后跑,这才逃到了北门。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越来越多的背嵬军涌入城中,康怀英已经无力回天,长叹一声,带领着亲兵向外突围……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黄浩糊里糊涂拿下了登州,康怀英糊里糊涂丢了城池。 穿越者的开挂在这一战中光芒四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 六 背嵬军走马取登州,黄浩运气好到爆! 话说这马祥深夜入水寨劝降崔晧,一切出奇的顺利。崔晧这家伙本来就惜命,马上很痛快的答应了。不过他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背嵬军假作攻城,帮他演出戏好让他瞒天过海。这条件对黄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呀!也就答应了下来,并让黄存带着长林都去接收水寨。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派出了黄邺率领疾风都负责警戒登州的援军。 只不过任谁也没想到接收水寨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意外,许是崔晧这家伙的人品实在太差,盘剥过甚,在水军中极度缺乏威信。一名水军校尉不愿意投降,率领部下开始作乱,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跟着一起起哄,水寨一下子炸了营。 水军像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向外突围,没想到还真让他们冲出去几百人。负责接收俘虏的黄存哪肯善罢甘休,就带着自己的部下紧追不舍。没想到,这王珣竟然脑子一热打开城门接应这些水军官兵。黄存虽然指挥大兵团作战不行,但冲锋陷阵绝对是把好手,他带着自己的部下紧追不舍,一起混进瓮城,这下子外城门就关不住了。 王珣托大了,他自以为只要关闭瓮城大门,来多少贼军都是瓮中之鳖。只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竟然有跨时代的武器——火药弹。这可不是唐军用的那些放火的火药,爆炸力那是杠杠的。至于杀伤力嘛,嘿嘿,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主要是太吓人了! 随后赶到的黄浩也没想到火药弹竟会有如此好的效果,立刻让自己的手下扔火药弹。一阵狂轰乱炸下,守军崩溃了!登州陷落了。这还没正正经经打一战,康怀英就稀里糊涂丢了城池,你说他冤不冤?回到青州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要是因此被朱瑾斩了,哭都找不到坟头。 黄浩拿下登州,背嵬军基本上没有损伤。于是,背嵬军乘胜追击,又连续拿下蓬莱县城以及登州以北的沙门岛、鼍矶岛等诸海岛。一路上收降纳叛,队伍一下子扩编到两万余人,义军声势一时无量,山东各诸侯震动。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现在敢轻易去招惹黄浩。 得了这么多地盘,黄浩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向外扩张。一时间,官军和背嵬军相安无事。 一个月后,远在长安的唐皇得到消息,顿时勃然大怒。黄巢的余孽竟然死灰复燃,这还了得!唐禧宗立刻下旨令周边各藩镇进剿,可惜这位唐禧宗过高的估计了自己,他根本没能力调动任何一个藩镇。造成这样的局面,这只能说是天意!唐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 去年八月,发生在汴州的一起导致数百人丧生的特大谋杀案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听我慢慢道来。 去年八月十五,砀山小挫,李克用失去了义军影踪,只好灰头土脸的撤军到达汴州郊外,在城北扎下行营,让连续作战多日,已经十分疲惫的军士稍加休整。他们刚到,汴州便城门大开,只见节度使朱温身着盛装,率领宣武文武官员出城相迎,极为殷勤地邀请李克用入城一叙。 李克用自觉有恩于朱温,又见宣武将佐态度诚恳,盛情难却,也不推辞,便与监军陈景思及薛志勤、史敬思、李嗣源等数百名亲兵亲将进城。在朱温的安排下,主管官员早已将上源驿——汴州城中一处最豪华的驿站清空,作为李克用一行在汴州休养期间的下榻之地。当天下午,朱温在馆驿设下盛大的酒宴,以最高规格款待李克用一行。 餐桌上精美的餐具、色味俱佳的菜肴、醇香扑鼻的美酒,廊下助兴的乐队、婀娜的舞姬,还有身旁谄媚的笑脸和飘飘欲仙的马屁,同时交汇在一起,迸发出最大的能量,让人晕乎乎的,浑身舒畅,如坠云端。 李克用心中高兴,在朱温的殷勤劝酒下,一杯接一杯,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在酒精的作用下,李克用这个沙陀蛮子的头脑开始变得不灵光了,他得意地大笑起来,仗着酒兴,对陪在自己身旁,大自己三岁的朱温说出了一段语惊四座的话:“朱兄弟,你他娘的真是好运气呀!你要是继续跟着黄巢,这当口,老子怕是把你的脑袋早就摘下来了……”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李克用当面讥讽了朱温原系“贼将”的老底。或许是出于酸葡萄心理,他还顺带嘲笑了在座的如李唐宾、葛从周、张归霸等宣武将佐:这些人几天前还被自己追得到处逃窜,现在却赔着笑脸,和自己一起喝酒了! 顿时,场面几乎僵住了,连朱温被醇酒染红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灰白。但朱温这老小子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居然在顷刻间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打哈哈,赔笑脸。对此,已经醉眼迷离的李克用浑然不觉,继续红着脸,满口酒气地撒他的酒疯,直到下一波酒劲上头,完全醉倒为止。 掌灯时分,宴席结束了,朱温回到节度使府衙,一同返回的宣武众将大多愤愤不平:这狗日的李鸦儿,太狂妄自大,太不把我们当人了!朱温在宴席上压制在心头的火气也重新爆发出来:没错,我朱温的确原系“贼将”,可你李克用屁股也不干净,你还原系“贼首”呢!若论历史问题,谁特么比谁清白啊? 朱温本来就是一个无法无天之辈,一时怒从心头起,不由恶向胆边生,一个凶狠的念头涌现于脑海:弄死这丫的!没错,杀了李克用,这样,一来可以出出这口恶气;二来不论田公公当政的朝廷,还是北方多数藩镇,都对沙陀李氏的崛起怀有戒心。李克用要是死了,他们可能偷笑都来不及,不会对宣武大打出手;三来嘛,从长远看,大唐气数将近,群雄逐鹿之势已显端倪,天下藩镇以碌碌之辈居多,真正堪为大敌者,也就是这个李克用,现在他在我掌中,这种机会可是常有?不杀白不杀!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个彻底!想明白了这点,朱温立刻付诸行动。他单独召来心腹部将杨彦洪入内室密议。一番密议之后,朱温与杨彦洪定下了具体的杀人方案:用车辆装载大木头堵塞上源驿周围的街道,以防李克用逃走,然后派兵围攻,诛之于驿馆;如果一时不能得手的话,就纵火烧掉驿馆,给沙陀人来一次集体火葬! 杨彦洪仔细想了想,觉得计划仍可能有破绽,又向朱温建议说:“大帅,万一那些胡人突破了封锁,一定会纵马狂奔,大帅可在北城第二线布置,见有骑马奔驰者,放箭射杀!”朱温点头答应,计议一定,两个人便分头行动。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之夜。漆黑的夜空就像涂了墨,不见一丝亮光,仿佛连星星都睡着了,身处上源驿的李克用,大醉之后正酣睡于床,随同他一道来的几百名亲兵也大多进入了梦乡,只有薛志勤、史敬思等十多名不敢多喝酒的亲将还保持着清醒。 突然,他们似乎听到周围寂静的街巷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警惕性很高的薛志勤立即冲出去查看,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封住大门以防不测。片刻之后,喊杀之声四起,飞矢流箭像雨点般射进上源驿,与此同时,杨彦洪指挥的宣武士卒开始冲击上源驿的大门。薛志勤、史敬思等十余名亲随拼死抵抗,与汴州人马激烈对射,沙陀军的战斗力到底不是浪得虚名,竟连杀数十人,将杨彦洪的人死死挡在了大门之外。 李克用的侍从郭景铢冲进李克用的卧室,先吹灭灯火,然后冲着李克用大声呼喊,奈何这位大帅酒喝得太多,竟怎么也叫不醒!眼见不断有流箭射进卧室,情急之下的郭景铢一把将李克用拖到床下,以避箭伤,然后舀了一瓢冷水,兜头浇下,才总算将李大帅叫醒。 惊醒后的李克用问明缘由,方知祸生肘腋,急忙爬出床底,拿起弓箭,准备突围,但因酒劲未过,仍然头昏眼花,手脚酸软。 此时,不但驿内的李克用着急,驿外杨彦洪的焦急程度也不亚于沙陀统帅,他见攻不入驿站,担心驿站内李克用的几百亲兵要是都醒过来,更难有胜算!于是下令,执行第二号方案,暂停进攻,将车辆上的木头搬来,堆砌在上源驿四面墙外,纵火烧驿。 刹那间,熊熊烈火腾空而起,裹着浓烟从四面八方向驿馆内蔓延,李克用一行人,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李克用命不该绝,此刻他也开挂了!正当危急之时,忽听得天空中一声惊雷,紧接着蚕豆大的雨点便如断了线的珠子,铺天盖地砸落下来,打得青石台阶噼啪作响,连周遭的喊杀之声都被压制下去不少!人工放的火,到底敌不过大自然降的雨,不多时便被浇得气息全无,连火把灯笼都熄灭了。天地间恢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乘着这个双方谁也看不见谁的机会,薛志勤、史敬思、李嗣源等亲随扶着李克用,从上源驿的侧面翻过院墙,混过汴州兵的封锁,突围而出!他们利用每次闪电的亮光,辨别方向,寻找出城的路径。神奇的一幕再次出现,命运又一次眷顾了李克用!说来凑巧,也不知是他们有意,还是不熟悉城中地理,他们没有走最短的路径到城北,而是往城南奔去,正好避开了朱温的第二道防线。 当然雷雨闪电也并不总是站在李克用这边,他们在途经一座桥时,天地一闪,终于被守桥的汴州兵发现了,双方立即展开一场恶斗。薛志勤护卫着李克用,李嗣源等拼死冲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奔往城南,为阻止汴州兵追杀,史敬思留在桥头断后,英勇战死。 此时,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在另一头,杨彦洪终于冲进了一片狼藉的上源驿,一阵大砍大杀之后,他惊愕地发现:李克用不见了!这事非同小可,要是让那个沙陀独眼龙逃出城去,别说自己,就是朱大帅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情急之下,杨彦洪顾不了许多,连忙骑上快马,奔向城北,他认为李克用最可能逃亡的方向急追……在那个方向,朱温正严阵以待。 这可能是朱温生平最紧张的一个晚上,他很清楚,这是一场豪赌,倘若输了,后果不堪设想!自雷雨声响起,朱温的心猛地抽紧了,不用说,放火行动肯定要黄了,想到此,握着弓的手也不禁微微抖了一下,眼睛更加专注地盯着前面那一片混沌的无边雨幕。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四下里瞬间被照得一片雪亮,就着这亮光,朱温发现远处有一骑正朝这边狂奔而来,来的好!他毫不迟疑,立即拉开大弓,嗖的一声,一箭已如流星飞出……真是好箭法!弦音未绝,只见那人已应声落马!朱温立即率军士冲过去,扶起一看,竟然是杨彦洪。而且一箭穿胸,已经没气了! 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朱温好不懊丧,但转念一想:如果李克用未死的话,这具尸体还可以“废物利用”。李克用今天开了挂,当然没那么容易死!他已在亲随的保护下爬上了汴州城南的尉氏门,左右又用绳索将他缒下城墙,脱离了险境,虽然狼狈不堪,但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上源驿之变”,开挂的人还不止李克用。在入城的河东人马中,包括河东监军陈景思在内的三百余人均命丧汴梁,侥幸逃出城的仅有十余人,而且大多挂了彩,李克用的义子李嗣源一路冲杀在前,竟毫发无损,被视为奇迹。 还有一个小插曲让人啧啧称奇。由于李克用和陈景思两个大人物都不在,营中暂时管事的人是李克用的正妻刘夫人,一个理智、沉着到了冷酷级的女人。恰好这时,一位独自逃出的士兵第一个赶到了城外营中,一进大帐,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夫人面前,泣不成声地说出他以为的情况:“不好了!挨千刀的汴州人忘恩负义,袭击我们,大帅、陈监军,还有几百名弟兄,全都被他们杀害了!” 危难当头,刘夫人尽显御姐本色,不管如何震惊,脸上神色不变,而且立即在心中评估了应该采取何种对策,以及由此带来的成败得失。待盘算一定,刘夫人平静地吩咐这名士兵先退下去休息,待他一转身,立即一剑刺出,让他永远“休息”,避免他将李克用“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 随后,冷静的不像话的刘夫人悄悄派人召集留在营中的各位将领议事,告诉他们:大帅有可能已经遇害,但目前禁止外传,否则营中这支因为追剿黄巢而极度疲惫,又远离后方的大军有崩溃的危险。刘夫人决定等到明天一早,再全军整队,缓缓撤走。 天色微明时,从城南突围的李克用终于辗转回到了大营。宣武军恩将仇报,几百名亲兵弟兄惨死城中,让李克用怒不可遏。虽然李克用自己也算不上正人君子,但朱温的腹黑程度仍让他大开了眼界,这姓朱的小子,心咋能这么毒呢!在死里逃生的路上,李克用不知已将朱温的十八代祖宗问候过多少次了,现在,是该将这些问候付诸实施的时候了。于是他传令:进攻汴州,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刘夫人见李克用如此行事,情知不妙,因他安全回来而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委婉地提醒丈夫说:“夫君这次出兵,本意在为国讨贼,恭行大义,拯救东方各镇于危难。汴州人忘恩负义,竟下毒手要谋害夫君,理屈在先。夫君应该将真相上报于朝廷,让天子处置才是正途。如果不这样做,马上举兵攻打汴州的话,天下人还不知道朱全忠干了什么坏事,却先看见我们干了什么,那时难辨是非曲直,反而让姓朱的有话可说,落一个擅自兴兵的罪名。” 李克用听罢,沉思了片刻,恢复了理智,随即放弃了立刻报仇的念头,退往许州。李克用怎地如此好说话?为何要退?刘夫人在表面上提出的这段谏言,虽然很光明、很正大,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现在李克用自己评估了一下。如果立即对朱温开战,真没有打赢的把握! 虽然目前李克用的兵力大大强于朱温,但在上源驿事件这个时间点上,状态很不好。一是士卒连续作战,已成强弩之末,急需休整。二是携带的军粮差不多已经吃完了,原先还指望朱温提供补给,现在显然不可能了。三是离自身大本营河东太远,周边诸藩镇在暗中大多对李克用怀有敌意。这几条因素加在一起,客场作战的李克用要迅速打下汴州,几乎不可能,更没有打持久战的本钱。 临行前,气愤难平的李克用写了一封信给朱温,大加痛斥。朱温毫不脸红地回信说:“昨晚上我也喝高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今早彻查,才弄清真相,原来是朝廷密派的使节与杨彦洪阴谋要害李公。我已经将杨彦洪这小子处决,为您报仇了!望李公明察是非,不要错怪我啊。” 李克用知道朱温在扯谎,不过他暂时顾不得了,部下又累又饿,必须找地方休整。翌日,李克用退至许州郊外的旧营垒,向城中的忠武节度使周岌借粮。当初周岌之所以和朱温、时溥一齐联名将李克用请来,是因为黄巢强大,现在黄巢军已近于消亡,对周岌而言,李克用当然越早离开越好。 于是,周大帅连忙藏好存粮,然后很无辜地回复李克用:虽然俺很愿意帮忙,但因为受到黄巢贼兵的破坏,许州也断炊了,现在实在是无粮可借啊! 李克用见周岌这么滑头,虽然心里窝着火,却一时无奈,只好让大家把裤腰带再勒紧一点儿,退往陕州。毕竟控制那一带的王重荣、王重盈兄弟对他还是友好的。稍作补给后,李克用再从陕州渡黄河,返回河东,徐图后举。此时在李克用的心中,朱温已经取代了赫连铎、李可举等老熟人,成为李克用必欲报复的头号仇家。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大唐中央虽然还在,但它的意见,不论出自皇帝,还是出自宦官、大臣,都可以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藩镇间尔虞我诈的合纵连横和你死我活的玩命搏杀,才是这个时代不变的主旋律,直到他们中间杀出新的王者!除了朱温、李克用之外,大批潜在的候选人也或先或后,开始走上五代十国的历史舞台。 我们的主角黄浩就像阿三哥开了挂一样,也同样搭上了这一趟顺风车。背嵬军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三战三捷,不仅有了一块地盘,还幸运地得到了一段宝贵的休整之期。黄浩也有时间打理一下新地盘,评估一下自己是否要留下登州当做根据地来发展。 战后的这段日子,他就四处考察自己的地盘,考虑得失和未来的规划。 这一天,他来到了蓬莱县城。蓬莱县城不战而降,这座城市不大,但因为是海滨小城,格外清新干净。最难得的是,因地处北陲,而登州的陆路则非黄巢当年率领义军南下的必经之道,即便战火多次燃遍河南道,却始终未有波及登州分毫,因而本地农业、经济未受破坏,一直还算稳定。 黄浩信马由缰沿海道行走时,心里浮想联翩,当真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未完待续) 七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是孤独的。对于穿越者而言,这种感觉并不太好。 今夜无月,只有繁星满天。月华固然清泠柔美,但总是让人惆怅感怀。而璀璨星光却能唤起心底深处的美好,别有情怀。或许是因为月亮一向形单影只,而星辰却是成千上万,闪烁在深邃悠远的天幕上,星星交辉,缤纷而又热烈,温暖相伴,令寂寞的人儿不再感到孤单。 黄浩坐在岩石上,脚下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头顶是浩瀚无际的星空,天地浑然成为一体,尘世亦被暂时抹去。穿越至今,世界之黍离感,人生之无常感,生命之孤独感,均随之而去。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黄浩几乎每天都在征战中度过,神经像弓弦一样绷得紧紧的。难得有如此轻松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疲惫和烦恼仿若手中的沙子,从指缝间一点一点地漏去。尽管手掌中总会有残留的沙子,但在这全然松懈的一刻,实在很难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总会有那么片刻光阴,会让自己浑然忘记过去红尘中的一切,事业、朋友,家人,包括自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黄浩身边,劝道:“殿下,回水寨中去睡吧,再折腾下去,天就该亮了。”来人却是黄钦。 黄钦始终改不了口,依然叫他太子殿下。黄浩苦笑一下,这会儿他也不想再劝,拍拍岩石说道:“十七叔,不着急,过来坐,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殿下有心事?”黄钦坐下后立刻问道。 “谈不上是心事,只能说是烦恼吧。”黄浩苦涩的笑了笑,说:“三战三捷,咱们有了一块立足之地,背嵬军总算是缓过劲来了。弟兄们情绪高涨,想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山东。真是令人头痛啊!军队的士气高,我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烦恼?军中将领们的头脑也不清醒,跟着瞎起哄,要改变既定的方针。你们都不想去辽东了!人人鼠目寸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黄浩越说越气,发泄道:”真是一帮棒槌!取山东明显就是取死之道,可惜这么多将领竟然没有一个看出来。这……这实在让我心忧!”黄钦尴尬的笑了笑,他也是支持取山东的倡议者之一。他犹豫着问道:“殿下,你为什么觉得山东是块死地呢?可否跟老奴讲讲?也让老奴明白是怎么回事。” 黄浩叹了一口气,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十七叔啊!从古至今,山东就从来没出现过割据势力能够统一天下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老奴不知,真的这样吗?”黄钦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跟你说,这山东就是个坑啊!如果仅仅从地理条件来看,山东似乎是个龙兴之地,山东古称齐鲁大地,春秋时期的齐国与鲁国都算是大国,齐国还是战国七雄之一,齐王一度与秦王并称东西二帝,齐国更是东方六国之中最后一个被秦国所灭,这都显示了齐国之地有一定的实力。那么既然山东并不是像河南那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和交通要地,而且山东人身强力壮,汉末曹操的军队就以青州兵为班底,那么条件这么好的山东为何没有出现一个强力人物建立割据政权,进而统一全国登基称帝呢?” 黄钦张口结舌。黄浩没有理会他,自问自答道:“这里面有深层次的原因。秦朝之后,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身为读书人故乡的山东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出现了以清河崔氏为首的山东高门,到了唐朝,山东高门都是儒家学说的主要根据地,山东高门的兴起加大了山东人当官的数量,可是同样也导致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影响力无处不在。而我们呢?就是他们最仇视的一群人。今天的天下形势和隋末何其相像也!隋朝末年的天下大乱也是我们山东人首先发起的,王薄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无向辽东浪死歌》,掀开了隋朝末年群雄逐鹿的巨幕,但是最后却让关陇军事集团的李家夺得了天下,山东的窦建德、刘黑闼、翟让等人实在不是李家的对手,其根本原因也在这里呀!“ ”我们这群人和那些门阀世家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人。父皇在长安、洛阳灭了多少显赫的门阀世家,难道我们这些将领心里没数吗?我们还敢期待这些人能和我们合作吗?如今门阀世家虽然衰落了,但世家子弟依然掌握着话语权,他们大肆抹黑父皇、把父皇描绘为吃人的恶魔就可见一斑。老百姓得到信息的渠道有限,又如何能知道真相?话又说回来,父皇的施政也有不少的问题,他只懂得打天下,却不知道怎么去治理天下。而且义军陷入困境之后,父皇反击的手段又显得过于暴虐。这样一来,反而给了这些世家口实,民心向背之下,又如何能成就大事?山东的门阀势力比中原更加的根深蒂固。想在山东这里成事,只能够和他们妥协,甚至是同流合污,去盘剥老百姓。这样一来,这天下岂不是又回到了老路上?” “的确,大哥后期犯了不少的错误。”黄钦无奈的说道。 “这还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如果光是这些,我还不会太担心!你们想过没有?从隋炀帝以后,山东是运河的重要区域,所以山东地区的防御是任何中原势力的关注重点,这里又离中原太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正因为战略位置太重要,一旦天下争霸之时,这也让身处北方的山东地区无险可守,实在不是能潜心发展的好地方。你想想吧,山东一乱,漕运就断,漕运一断中原必然大乱。对待山东叛乱,任何朝廷和占据中原的势力都是要下死手的……“ ”朱温的宣武军占据了汴州,如果我们真的占据了山东,那就直接和他对上了,凭借着我们现在这点人马,有取胜的把握吗?不,我是没有的!一旦朱温腾出手来,首先要干掉的就是我们。和宣武军几十万人比起来,我们这两万士卒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用人堆都会堆死我们。况且山东的其他诸侯,甚至包括河南河北的诸侯也对我们怀着深深的敌意,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哪怕我们有新的火药,也无济于事。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避其锋芒,潜心发展几年,等我们具备了挑战他的能力,再回个头来与朱温这些个北方诸侯见个高低。” “我们真是想当然呐!”黄钦如梦初醒,又叹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殿下天赋异禀,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本质。可军中都是一帮大老粗,谁又能想的这么远啊!可是,老奴有一事不明,殿下怎会如此看重辽东那块苦寒之地呢?那里同样是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不是一样难以潜心发展吗?” “相对于中原大地,辽东以及北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别看那里各股势力也错综复杂,但那里的部落只相信强者生存的道理。在我眼里,辽东这样的北地就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假仁假义,只要你足够强,就可以大做文章。首先,辽东大部分的势力还处于部落状态,奴隶制度横行,主要以游牧为主,农业尚未形成规模。契丹人、奚人、室韦、女真、鞨靺,甚至是渤海国都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他们谁也压倒不了谁,又互相牵制。这就给了我们可趁之机。这和占据山东不一样,在山东我们就会成为公敌,在辽东则不一样。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各个对手之间的矛盾,在夹缝中生存。我们有着优良的工匠,还有神奇的农业技术。只要给我们几年,就可以走上发展的快车道,等我们发展起来了,统一辽东甚至是统一整个北地,并非没有这个可能。试问这天下谁还敢与我为敌?“ ”还有一点是我心中最看重的原因之一。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唐末和汉末何其相似啊!我真的不想咱们这个民族在经历一次五胡乱华。如果我们不去辽东,我敢肯定北方又会出现一个庞大的蛮族势力,你看看,占据河东的沙陀人已经崛起了,如果北地再出现一个蛮族,将会给华夏带来多大的深重灾难。我可不想给契丹人、奚人、室韦、女真、鞨靺这种机会。” “殿下高明!老奴服了。”黄钦有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赞叹道:“老奴今天才明白,殿下心怀天下黎民百姓,高瞻远瞩。这天下人怕是无人能及也!” 黄浩笑了笑,继续说道:“现在恰好是我们大展鸿图的时机,今天和十七叔聊,主要是我心中有个想法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呀!” “殿下但讲无妨,老奴洗耳恭听。” “山东我们可以不取,但是登州必守,这样一来可以和辽东互为犄角,同时还可以通过登州向辽东移民,壮大我们的实力。所以登州决不能失!如果大部队去了辽东,我们背嵬军势必形成两股势力,管理上的难度就更加大了。如今背嵬军从三千多人,一下子扩编到将近两万,虽然说这些士卒是我们精挑细选的,但难免里面良莠不齐,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我敢肯定其中有些人只因迫于形势,这才暂时投靠了我们。即使是我们的族人,在利益的诱惑下,关键时候也不一定靠得住。朱温、林言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我可不想再犯父皇任人唯亲,轻信他人的错误。我们现在有了成熟的火药,我跟你保证,将来我们还有更多的新式武器,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立身的倚仗,保密工作尤其显得重要。因此我打算成立一个机构,负责我们内部人员的监督工作,兼职反谍防谍。这件事我打算交给十七叔您来做,不知十七叔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心思缜密,可惜当年大哥就没有你想的明白,他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老奴愿意为殿下做这个恶人,但有所命,无不遵从!” “如此甚好!”黄浩满意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为统计司编写的组织结构、训练方法和工作手册,你抓紧时间先把架子搭起来,记住,这个部门的人员只对我个人负责,任何人不能染指。” “遵命。” 黄钦郑重的接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 “十七叔,下一步,我的工作重点就是打造新武器、新战船。在辽东半岛开辟新的根据地。我打算让十三叔镇守登州,在登州,我们除了将农税降低成十税一,减轻农民的负担,其它的施政都不要做任何改变。也不要触及到当地士绅的利益,尽量缓和我们和士绅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军纪要时刻牢记。告诉十三叔,登州镇守府目前的工作主要以安定地方为主,军队和官吏不要扰民!稳定才是硬道理。您多费点心协助十三叔管理好地方。九哥黄邺和马祥抓紧军队的整编和训练,告诉他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对了,让那个投靠我们的卢榆协助他训练部队。这个卢榆是个老行伍了,有些真本事,咱们既要善待他,也要看紧他。十三叔,这个人我将来会有大用,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老奴明白!” “好了!就聊到这吧,走!回去睡觉。” “殿下请!” —————— 登州是胶东半岛第二个州,其最早设于唐初,治所为文登,但此登州仅存在六年就被废。唐如意元年(692年)又析莱州东境置登州,此登州治所在今牟平宁海镇,神龙三年(707年)移州治于黄县蓬莱镇,蓬莱也由此设县。直至唐末,胶东半岛东部属登州,西部为莱州。以胶莱河为界。 如今,平卢节度使正是王敬武,他领青、淄、莱、齐、登五州,一下子让背嵬军从他身上割去一州,这如何能忍?在加上他的长子王师模被杀,心中更是愤懑不已,更是想马上夺回登州。不过他现在却是有心无力,由于去年临淄城被背嵬军占领,王敬武的府库被黄浩毫不客气地搜刮一空,平卢军因此一下子陷入困境,缺粮缺饷,更是缺乏武器装备。根本无力讨伐登州。 王敬武多次向朱温的宣武军求援,朱温现在正跟秦宗权部打的不可开交,正自顾无暇,哪有精力管他的破事。无奈之下,王敬武只好忍气吞声,又害怕其他四州被黄浩惦记上,于是加强了边境上的防守。两军隔着胶莱河对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光启元年(885年)注定不平静。春天,秦宗权部抢夺亳州、颍州,朱温率领军队前去救助,到达焦夷,与秦宗权部交战,杀死敌军数千人,活捉敌将殷铁林,砍下他的头颅悬挂城门警示就返回了。三月,唐僖宗从蜀地回到长安,改元为光启。四月十四日,又加封朱温为检校太保,将食邑增加到一千五百户。十二月,河中、太原的敌军逼近长安,唐僖宗离开长安抵达凤翔。 这一年,三十八岁的光州人王潮和他的弟弟王审邽、王审知都在屠夫出身的光州刺史王绪手下做事。王潮的职务是军正,主管粮秣。这个差事并不好干,因为王绪作为秦宗权集团中的杂牌部队,让秦宗权当成了一台可以随意透支的自动提款机,时时敲诈,天天勒索。头痛之余,王绪正盘算着:实在应付不了的话,宁可不要光州,也要躲到一个秦宗权的收税官到不了的地方…… 这一年,三十七岁的原忠武军都将王建,自去年老长官杨复光去世后,他又与韩建、晋晖、张造、李师泰等人脱离了八都老大鹿晏弘,来到成都,当上了臭名昭著的田公公的干儿子。比起已经发达的“泼朱三”,“贼王八”依旧兵力微弱,身无立锥之地,前途一片迷茫…… 这一年,庐州(今安徽合肥)刺史杨行密三十二岁,他乘节度使高骈不作为之机,先后打败了陈儒、吴迥、李本等反唐军,以及秦宗权的一次小规模进犯,悄悄把舒州(今安徽潜山)也纳入自己的地盘,慢慢积蓄着争霸江淮的实力…… 这一年,杭州都知兵马使钱镠也是三十二岁,他由于指挥杭州八都联军,连续四次以少胜多,大败企图侵吞杭州的义胜(原浙东镇)节度使、江湖老混混儿刘汉宏而威名大振,声望渐渐超过了他的老板董昌。强仆压主之势一旦形成,按乱世的惯例,是不可能长期维持的,杭、越之主,究竟姓董还是姓钱,迟早要分个明白。 这一年,木匠出身的许州人马殷二十八岁,在秦宗权大将孙儒手下当差,为了秦宗权的霸业转战于河南各地。黄巢失败后,原籍河南的齐军新兵大多转身投靠了原盟友秦宗权,秦宗权的势力不仅没有因为齐朝的覆灭而削弱,反而大大加强。秦宗权在继承了黄巢部分遗产的同时,也将黄巢败亡前的残暴继承下来,抢掠、屠杀甚至吃人,都成了秦家兵的家常便饭!不知道本性还算善良的马殷在这种环境里是否也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 这一年,汴州富商李七郎的家仆高季昌,认了一个干爷爷,从此摆脱了微贱的人下人地位,开始自己的奋斗历程。事情源起于他的主人主动向新节度使朱温进献了大批财物,朱温大喜,将李七郎收为义子,改名朱友让,从此官商一体,可以垄断经营,大发横财了。为感干爹之恩情,官商朱友让携侍从拜谢朱温,朱温于众仆之中见高季昌面相不俗,当即赐他姓朱,吩咐朱友让认他为义子。此时,高季昌二十六岁,只比干爷爷朱温小六岁。 这一年,十一岁的刘隐与弟弟刘台、刘平静地生活在封州(今广东封县),他们父亲的大名要在今天说出来,那也是家喻户晓,名叫刘谦。当然,千年前的这位刘谦不是变魔术的,而是乘黄巢离开广州后留下的战略真空,顺势而起,已拥兵万余的封州刺史。 刘家祖籍河南上蔡,经商迁至广州,但也有传说,刘家本是侨居中国的波斯商人之后,或岭南俚僚冒充汉人,总之家世无可夸耀。不过刘隐的母亲出身高贵,来自唐代大士族京兆韦氏、懿宗朝宰相韦宙的侄女。这桩婚事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韦宙已看清了时代的走势:“此人非常流也,他日我子孙或可依之。”是啊,在一切都被打乱的新时代,士族的虚名还重要吗? 这一年,十岁的孟知祥住在邢州(今河北邢台),听说当节度使的伯父孟方立最近打了败仗,整天拍桌子训人,害得连父亲孟道每次去衙门上班都惴惴不安。他还听说,打败伯父的那个“坏人”叫李克用。唉,什么时候自己长大,打败这个“坏人”,给伯父出气,也让父亲少挨几句骂。他不会想到,自己的未来,这个“坏人”与他的关系之密切,会远远超过伯父孟方立…… 这一年,耶律阿保机还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正太,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个名叫黄浩的人已经盯上了他…… 这一年,黄浩穿越带来的种子获得大丰收,玉米,土豆的高产让背嵬军高层大开眼界,纷纷称赞,果然这是仙界才有的粮食,有了足够的种子,黄浩对背嵬军的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这一年,在七月份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三艘排水量六百吨的飞剪船提前九百年在蓬莱水寨问世。八月底,黄浩亲率背嵬军五个都共计五千人马,战船三十艘,一举夺取卑沙城,今辽宁大连市东北大黑山的山城…… (未完待续) 八 卑沙城坐落于辽宁省大连市金州区大黑山南峰的山脊上,延绵五千米,又名毕奢城。 由东晋末年,即公元404年后,在辽东兴起的高句丽族人在大黑山修建的山城,是当年高句丽人统治大连时期的政治、军事中心。西晋以前,尚无高句丽侵入辽东半岛。东晋咸康七年,前燕的慕容皝又兵分两路东伐高句丽,“烧其宫室,毁丸都城”。 此期间,高句丽仍有在大黑山筑城的机会,至五世纪初,中原战乱频繁,慕容氏势力日趋衰落,高句丽政权乘隙而入,向西南扩展。东晋义熙六年(410)以后,高句丽的势力占尽辽东半岛。这时,高句丽在大黑山构筑城堡已完成。 公元645年,唐军收复辽东,668年灭高句丽。 黄浩一举夺下卑沙城后,心中激动不已。此刻,他站在城头最高处举着望远镜四下张望。只见石墙随山势构筑,绵延约五公里,伟岸奇俊,蔚为壮观。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安营扎寨于城中,进可攻,退可守。尽管如今的山城已有部分倾颓,但当年壁垒森严的景象依稀可见。 放下望远镜,黄浩开口对众人说道:“传我的命令。登州镇守府立刻发出公告:登州以及山东各地,凡愿意移民辽东的老百姓,背嵬军节度府将给每户丁男及中男受田百亩,其中十五亩为永业田,可传子孙;八十五亩为口分田,死后还官。老男、残疾者授田四十亩;寡妻妾授田三十亩,若为户主者再增十亩永业田。凡是愿意前来垦荒的农户,节度府按照丁口免费补偿农具和马匹,并且无偿提供一年的口粮。第一年官府免征田赋。第二年,十税一,此为永例!背嵬军的治下,永不加赋!” 黄浩的“十税一”和“永不加赋”在登州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场地震。尤其是黄浩承诺无偿提供前往辽东垦荒的百姓粮食和农具,甚至还给每户一头大牲口,这让人们极度怀疑这是一个圈套,真正报名的并不多,所有人都在观望。 黄浩却并不在意,他先把背嵬军中家属全部迁到正在施工的滨城,即后世的大连地区,地处辽东半岛南端、黄渤海交界处,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这些军属被安排在碧流河两岸开垦自己的土地,由军队负责给他们建设房屋,这些房屋清一色的都是青砖瓦房。与此同时,黄浩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在此之前,大批的工匠已经先行抵达滨城。新组成的工匠营在滨城专门的工业区安装各种设备,修建炼铁高炉,修建水泥窑。在大黑沟山下建设军马场。海湾里开辟晒盐田,安装畜力和风力抽水机。大连附近海域的盐浓度很高,在后世也是最重要的产盐地;除了晒盐池,海湾里还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船厂正在建设。整个滨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把这些事情安排完后,十月份的某一天,黄浩将滨城的民政工作交给了七叔黄揆跟进,然后带领八百警卫营官兵,全副武装登上三艘最新式的飞剪船,扬帆出海,不知去向…… 大唐说是盛世,其实从立国开始就烽火不断。唐初,征服东突厥后,主要解决西突厥侵扰,以恢复两汉以来对西域的统治。由于战乱,唐玄宗两度下诏禁止西域与大唐的经济往来。 陆上贸易之路受到限制,使得海上贸易变得更加频繁起来。这一时期,新兴的阿拉伯帝国,通过战争控制了波斯甚至整个西亚,也控制了通往东方的海上商路。大唐与阿拉伯帝国的海上互市,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海上商圈,双方的贸易直接影响东西方市场,直到黄巢起义才中断了海上的贸易。 九世纪末阿拉伯作家所写的《中国印度见闻录》曾记载的黄巢广州屠城的历史事件:“在中国,出了个叫黄巢的人物,他从民间崛起,非皇族出身。此人初时,仗义疏财,后来便打家劫舍。他在众多城市中,选择了攻打广州。攻破城池后,屠杀居民。这里是阿拉伯商人荟萃的城市,所以,有十二万寄居在城中的外国商人被杀,这个确凿的数字是根据中国按人头数课税而算出的。此外,黄巢还把那里的桑树都砍光了,为的是让阿拉伯各国从此断掉丝绸的货源……” 这位阿拉伯作家很卑鄙!他没有记录黄巢为什么会大开杀戒的真正原因,因为他根本不敢写。黄巢不是疯子,但他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安史之乱时,阿拉伯人趁机作乱,他们联合广州城内的胡商(外国商人,其中以阿拉伯人、波斯人为主)在广州城内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原本繁华的广州城沦为炼狱,他们撤退时广州已经遭到屠城,成为一片火海。 而面对这么一件耻辱的事情,唐朝在平定安史之乱后,为了尽快恢复经济,对曾经屠杀过广州百姓的胡商依旧敞开大门笑脸相迎。正所谓“正义即将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黄巢起义让这些恶人终于受到了惩罚。 这些胡商们厚脸皮的再次居住在广州后,通过贸易赚取大量金钱,在广州过着他们的悠闲日子。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人口迅速膨胀,达到了十二万之多,要知道当时的广州也只有二十万人。这个时期的唐朝已经越来越衰落,广州天高皇帝远的,唐王朝的管理能力也不是很强,再加上广州胡商的人口占比高,广州已经差不多是胡商们的天下了。 于是这帮家伙喧宾夺主,不把广州官府放在眼里,又开始欺压当地百姓,侵夺本地百姓的田产。879年,黄巢起义的军队兵临广州,并强行攻克广州城,占领了这座城池。黄巢的部队进城后,就开始张榜安民,宽慰百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勿恐。”百姓们这才放松警惕,欢迎起义大军。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可不管谁占领城池,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就行。黄巢虽然不对城中百姓动手,但并不代表对城中的胡商会一视同仁。且不说他们百年前曾在广州城中犯下滔天大罪,现在还敢欺负当地百姓,真是岂有此理!再说他们手中的财富就非常惹人眼红。缺钱缺疯了的黄巢虽然承诺不欺压百姓,但对于杀戮这些国外人,心里没有丝毫负担。 因此,攻占广州后,黄巢立刻对广州城中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犹太人等众多异族下了狠手,一口气将十余万胡人屠戮一空!侥幸逃脱的不过百余人。虽然这场大屠杀有些残暴,但也算是给当初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了! 黄巢的这种行为得到了城中百姓们的赞扬以及拥护。很多老百姓也参与了围剿。毕竟胡商在这里横行霸道,竟然客大欺店,的确遭人厌恶。如今黄巢为民除害,对老百姓来讲,乃是可喜可贺之事。 这件事并没有记录在唐朝的正式史书中,或许是后世的儒生出于唐朝对黄巢起义的憎恶,他们不会记载这些对黄巢有利的事件。 (注:本书中,作者并不打算评判黄巢起义是否正义或邪恶。正义与否,教科书上自有评判。请读者们自行判断。本书只是就事论事,讲述黄巢屠杀胡商的事情,还请勿喷,求生欲!) 只不过没有人会想到,七年后的886年五月,红海边上的乌剌国(今伊拉克奥波拉)迎来了三艘来自中国的神秘帆船。他们带来了来自中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从此以后,这条海上丝绸之路重新恢复了运转。只不过主导这条航线的成为了华夏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相信读者都猜到了,没错!来的正是黄浩的飞剪船队。885年十月十九日,黄浩率领的船队从滨城(大连)出发,花了十天时间抵达屯门山(今广东深圳南头),这里是珠江口海防重镇,唐朝驻有水师。 黄浩派出警卫营一举拿下这个重镇,俘虏了这里的水师官兵七百余人。为了彻底控制这个军事基地。黄浩在南方采购了大批的粮食和黄油,立刻让飞剪船运回滨城,兑现自己的承诺。同时,黄浩开始招募民工和利用俘虏在屯门码头抢修防御能力更强大的棱堡,看样子是要落地生根,不打算走了! 新上位的岭南东道节度使刘隐麾下有一万兵马。得知消息后,立刻派出三千多兵马来夺,企图夺回屯门山水寨。双方甫一交手,高下立分。刘隐没想到自己的三千余人马以多打少,反而被黄浩的八百警卫营战士打得丢盔卸甲,三千多人马被俘两千,只有几百人跑了回去。 黄浩迅速在屯门站住了脚!他用这些俘虏将棱堡修筑完工,这时候,一千背嵬军也分成两批乘船抵达了屯门山水寨。这一战,刘隐被吓破了胆,躲在广州瑟瑟发抖。说实话,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海寇如此的凶悍。(这家伙现在还以为来的是海盗) 刘隐这个岭南道节度使何许人也?他祖籍河南上蔡,祖父在广州经商。父亲刘谦为封州刺史。刘谦死,刘隐袭父职。去年三月,岭南东道节度使李知柔从长安去广州赴任,行至湖南,广州牙将叛变割据。刘隐起兵杀叛将,迎李知柔赴广州赴任。李知柔感激之下便任命刘隐为行军司马。 五月,岭南东节度使刘彦若病死,刘隐带领麾下的士兵迅速控制广州,被部众推举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刘隐顺水推舟割据了岭南东道,当起了土皇帝。没想到,好日子还没过上多久,黄浩就杀过来了!现在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咋办?凉拌! 十一月初八,刘隐放下架子宗自跟黄浩在双方交界处,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判。双方很痛快的签订了广州和平条约。黄浩承诺不侵犯广州,支持刘隐担任岭南东道节度使。刘隐同意将屯门山水寨周边百里的范围(包括后世的深圳和香港)划归背嵬军作为海军的军事基地,允许驻扎不超过千人的警戒部队(实在被打怕了,驻军太多受不了)。 刘隐同意黄浩在屯门山下开办榷场,开放边界交易。当然,黄浩也很客气。他每年提供给刘隐价值五万贯的财货,抵扣租金和商业税,背嵬水师有义务协助岭南节度府打击海盗。协议签订后,双方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第二年二月中旬,也就是光启二年(886年),黄浩率领三艘飞剪船装满了丝绸和瓷器等货物再次踏上行程,出屯门,扬帆向西,第二天后到达九州岛石(今海南东北海域七洲列岛)。转而向南,一天后抵达象石(今海南东南海域独珠石)。又向西南航行的两天,到达中南半岛的占不劳山(今越南岘港东南占婆岛)。又是南行一天,至陵山(今越南燕子岬)。第二天凌晨抵达门毒国(今越南归仁)。 三天后再次起航,下午就到了古笪国(今越南芽庄),船队没在这里停留继续向南航行,傍晚的时分抵达奔陀浪洲(今越南藩朗)。两日后,到军突弄山(今越南昆仑山)。又航行了四天,船队进入马六甲海峡,海峡南北百里,北岸有罗越国(今马来西亚南端),南岸有佛逝国(今印尼苏门答腊巨港)。由佛逝国向东航行三天,至诃陵国(今印尼爪哇)。 在诃陵国,黄浩的舰队休整了三天,出马六甲海峡往西航行,两天后就到了葛葛僧衹国(今印尼苏门答腊东北岸伯劳威斯)。从葛葛僧衹国出发,航行四天,至邓洲(今印尼苏门答腊日里附近),四天后至婆露国(今印尼苏门答腊北部西海岸大鹿洞附近),五天后,至婆国伽蓝洲(今印度科巴群岛)。然后转向北方航行四日,抵达狮子国(今斯里兰卡)。 船队在这里再次修整三天,然后向西航行,两天后,经没来国(印度西部阔伦),到达南天竺的最南端。改向西北航行,经过十多个小国,至婆罗门(今印度)西部。又过了七天,经过天竺西境五个小国,至提风日国(今巴铁卡拉奇)。 从提风日国向西航行十一天,经过二十多个国家,至提罗卢和国(今伊朗阿巴丹)。第二天至乌剌国。黄浩冒充大唐使节让这里的官员向缚达城(今伊拉克巴格达)转交了国书,表示在此建立商站的意愿。接下来,黄浩在乌剌国、三兰国(今坦桑尼亚桑给巴尔)、没巽国(今阿曼苏哈尔)、拔离诃磨难国(今巴林)等国家连续建立了十几个商站,一路上还消灭了几股海盗,攻破了几个海盗老巢,抢得盆满钵满这才返航。 这条漫长的海岸航线始于广州,沿着传统的南中国海,海陆穿越南海,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波斯湾,然后出霍尔木兹海峡,进入阿曼湾,亚丁湾和东非海岸。途经九十余个国家和地区,包括沿途停留的时间,往返航期一百二十九天。如此短的时间能够完成这次航程,这得益于飞剪船的高速度,以及返航的时候没有走传统的路线,而是直接跨洋航行,效率实在比现在的船只高太多了。 光启二年六月十三日,黄浩率领的船队满载而归,回到了滨城军港。他带回了五百吨粮食、豆蔻,桂皮、没药等二十三种香料、大量的印度铁矿石、印度长绒棉花、阿拉伯马、原油、铜、锡、铁和钨、锰矿石等等原材料,最大的收获是培养了一批合格的航海人才。 如今背嵬军船厂又有六条飞剪船下水,有了这批人才他可以组织更多的船队,凭借着优秀的船只和超越时代印海军实力,潜心发展几年,背嵬军绝对可以垄断这条海上丝绸之路。 黄浩离开的这半年时间,登州和卑沙城并不平静,王敬武几次想攻过胶莱河,收复登州,反而被黄存率军打的个灰头土脸。即使是登州的老百姓也不欢迎平卢军,因为战争的原因,加上背嵬军开出的优渥条件,大批登州百姓移民海对岸,滨城的人口一下子达到了八万。 背嵬军也没有闲着,等卑沙城所有的城墙修善后,黄邺的疾风都就学习草原民族的习惯,用频频出关打草谷的方式练兵。背嵬军如蝗虫过境,大肆掳掠渤海国各部落的人口和牲畜,几个月下来,打得渤海国边境部落苦不堪言,各部落酋长纷纷向国王告状。渤海国王无奈之下,只好一边派出使节前来议和,一边积极备战。 —————— 时间进入中元二年十一月,北方的大地一夜之间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即使是辽西也成了冰雪的世界,对于契丹八部治下的汉民来说,这象征纯洁的白色给人压抑的感觉,就连平原上稀疏分布着的几棵大树,也早早披上了银装。 这里的白色让人视觉疲劳,与童话无关,没有美丽、善良和纯真,只有血腥的战争、杀戮和永无休止的尔虞我诈,就像现在远处那一痕鲜红的血迹一样,它是如此扎眼。在白色雪地的映衬下,似乎如一道分界线一样,无限向前延伸、扩张着,在这肃杀冬日的空气中,飘起一阵阵浓厚的血腥味。 一只饥饿的母狼,嘴里正叼着一只已经停止呼吸的野兔。狼饥饿地撕扯着野兔的身体,发出肉体碎裂的咔嚓声,看它丧心病狂的动作和空瘪的肚子就知道,狼跟野兔,都是很久没有进餐了。但是,现在的兔子和狼,应该都是幸福的:狼找到了食物,饥饿和寒冷可以暂时离它远去,也可以为之后的生活奋斗而聚集一些能量;而兔子也是幸福的,它的感觉,从此不重要了,它再也不会因饥饿而发愁、因寒冷而痛苦,生活的挣扎到此为止,低贱的生活就此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死亡的高贵。 “咔嚓……咔嚓……”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动物踏雪声音,脆弱腐朽的树枝在厚厚积雪的重压下最终不堪重负,噼里啪啦地折断了,如同打断年迈老人的肋骨一般清脆而凄惨,令人心悸。那终获自由的白雪飞速落下,如愿以偿地和地面的雪花融合在了一起。在平日听起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声,却在今天这寂静的雪地里极为明显,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 雪地中的母狼猛地回头,看见远处林间出现了一支队伍,他们穿着白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两根撑杆,脚踏在两块奇怪的板上向前滑行。如果不注意看,这些人几乎和这白茫茫的林海雪原融为一体。 母狼似乎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它恶狠狠地从地上叼起那只已经死去的野兔,悻悻离开,但是一路走一路却还恶狠狠地窥探着着那些人,防备着可能来自于他们的偷袭,仿佛嘴里叼着的并不是只野兔,而正是那些怪物似的。 母狼走后,那支队伍很快就到了母狼刚才进食的位置。冰天雪地中,为首一个身前挂着望远镜的少年,脚踏长长的滑雪板,手拿滑雪杖,身子一屈一伸,手脚配合和谐,象一个精灵,飞弛着,跳跃着,浑身充满着青春活力,那潇洒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他“刷”的一下停下了脚下的滑雪板,稳稳的站在雪地里,举起望远镜向前面张望,其他的队员也相继停了下来,只不过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两个人还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见到两个人的狼狈样子,黄浩放下望远镜,有些不满意地呵斥道:“怎么还控制不好滑雪板?你们两个,回去以后去军法官那里领五军棍。” “是,统军。”两个出了丑的士兵满脸通红,怏怏的回答。 黄浩皱着眉头对一名军官斥道:“郑都头,你这一队人训练的还是不充分啊!回去以后,要加强训练强度。不能熟练的掌握滑雪的技术,在战场上掉了链子,害的是他们自己。明白吗?” (未完待续) 九 “丢人!” 郑广路过两个士兵时,狠狠地瞪了一眼,来到黄浩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解释道:“报告统军,这几个都是两个月前才从登州移民中补充的新兵,还是第一次出任务,可能有些太紧张了。殿下,末将不是想找借口,实在是训练时间太短了,回去我一定加强训练。” “嗯,明白了就好。”黄浩脸色好看了些,又问道:“前面就是营州吗?离迭剌部世里家族的老营还有多远?” 郑广指了指前面一个山口,介绍说:“大概还有十五里左右,过了那个山坳,再走十里地就可以看到一个大围子,那里就是世里家族的老营,大概有七十多户汉奴被关在这里,里面有十几个铁匠。听说这附近有一个铁矿,这些人专门在这里帮契丹人打造兵器和铠甲……” 阿保机生于唐咸通十三年(872),因出身迭剌部世里家族,故姓耶律。迭剌部是契丹八部中最大最强的一个部,而世里家族在遥辇时期的地位、权势和声望仅亚于遥辇家族。阿保机的七代祖涅里是遥辇初期的著名军事统帅,是击溃大贺家族复辟势力的主将,曾经在唐开元二十三年(735)被唐朝任命为松漠都督。自涅里以下,阿保机的祖先累代被选为迭剌部的酋长,且屡膺联盟军事统帅之选。 黄浩之所以选择冬季开始打击迭剌部世里家族,正是因为现在是契丹部落贵族已经羽毛丰满,积极地进行对外发展和掠夺的时代。黄浩的心里很清楚,契丹人未来绝对是他统一北方的最大阻力,耶律阿保机雄才大略,也将是他的劲敌。 黄浩这是在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把敌人消灭在萌芽之中。现在看来虽然有些卑鄙,但是在这片大地上,强者通吃、适者生存才是草原的主题曲,争霸天下,就不用想去当个君子了。 耶律阿保机的父亲撒剌的和伯父述澜都热衷于掠夺,并成为迭剌部的急先锋,在征服奚、党项和吐浑的事业中起了重要作用。这样的家庭出身和从小受到的熏陶,使阿保机在青少年时期就参与了攻掠邻部的活动,走上了父辈的道路,契丹的社会情势和外邡环境使他获得了广阔的活动天地。 作为自己潜在的对手,黄浩怎么可能让他成长起来,理所当然的把迭剌部作为了打击的对象。去年,郑广曾经多次假扮走私商人,带着大量的盐巴来到辽西交易马匹,已经把契丹八部的情况摸得个透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不过对于这次行动针对迭剌部,郑广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契丹八部中,迭剌部应该说是对掳掠的汉人态度最好的,虽然把他们当做奴隶,但是从来不克扣他们的伙食。其他的契丹部落对待汉人更加的残酷,甚至把他们当做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去年他就用盐巴在其他的契丹部落换回来了很多汉人奴隶。 当初他把契丹八部的情况介绍完后,黄浩没有选择打击其他的契丹部落,偏偏把对汉人最为友善的迭剌部当做了重点打击的对象。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憋不住的郑广迟疑地讲出了自己的困惑。 “郑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不必多问,协助我完成任务才是你的职责。等今后上战略课时,你就会明白的。”黄浩此时懒得跟他解释,看了看天色,又下达命令道:“好了,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除了警戒的哨兵,所有人都要保证睡眠。明日寅时出发,卯时三刻发起突袭,契丹人敢反抗者,格杀无论!” “是!统军大人。” 郑广怏怏地答应一声,然后下去传达命令。 …… 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当山寨里最后一个契丹人倒下的时候,郑广手中的长弓一松,已经蓄势待发的弓弦泄劲后发出了“嘶——”的一声叹息,仿佛为这些拿着简陋武器的契丹人为何诞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而悲叹。声音非常小,即便是在寂静无声的林海雪原中,也只有郑广自己一个人听见,似乎哪怕这个世界全都沉默,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那声叹息。 此时的天空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天地间依然大雪纷飞。洁白的雪花是如此纯洁,而每次当它飘飘洒洒地散落人间的时候,地面上那一滩滩血迹,就变成了跟这雪花格格不入的暗红色冰疙瘩,显得那样的刺眼。这就是一个被冰雪封冻的季节和世界。 此时,面对着背嵬军的弓箭和刀剑,那些被契丹人掳来的几百个汉人奴隶和几十个奚人、女真奴隶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吴立身和达鲁不花就是其中的两个人,刚才的杀戮他们看的很清楚。现在他们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这些白色的魔鬼将会如何对待他们。甚至觉得活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恐怕都是奢望,刚才血腥的杀戮把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北方的大漠荒野,杀伐是生存的唯一法则,跟昨天的母狼一般丧心病狂、恶毒嗜杀的,不仅仅是禽兽。所有生灵因为生存和贪欲,在这冰封世界的大漠里,腥风血雨的杀戮时刻都爆发于无声处,比这严寒的天气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即使是吴立身和达鲁不花这样对冰雪早就不再陌生的北地汉人和女真人,也会不时感觉到背脊发凉。这些披着白斗篷的人杀人效率实在太高了。契丹人很英勇、很强悍,但没有卵用,一炷香不到,四百余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要知道,此时的牧草更少了,为了这极其有限的牧草,草原各部盟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洁白的雪花上往往封冻着契丹人的鲜血,而这洁白雪花的上空,是草原黑暗年代里的黑暗天空。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甚至于付出生命也是不足为怪的小事,部族战争此时就像家常便饭,三五日便开打一次。因此也锻炼出草原的强悍战力。 而在这大大小小的部族战争中,唯有契丹族在血与火中最终生存下来,就像昨日那叼着野兔的白狼。因为他们是最残忍、最坚强、最狡猾的草原民族,被他们叼在嘴里停止呼吸的野兔,那就弱者的下场,而他们,虽然狼狈而残忍,却喝着敌人的鲜血,挺过了一个个严冬。而今天,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更加凶狠的对手。 无差别的屠杀,的确不符合黄浩上辈子的道德观,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同于郑广的多愁善感,黄浩此刻心情平静的面对着这一切。黄浩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既然来到了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很清楚只能狠下心肠干一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黄浩实在是太迫切需要人口来发展自己的地盘,壮大自己的实力了。只有自己强大了,他才能早日结束这杀戮的时代。 大唐盛世时,东北这块大地上生活着大量的汉人,可如今随着大唐帝国的崩溃,他们基本上成为了这些游牧部落的奴隶。救出这些同胞充实自己的地盘,无疑是获取人口最快捷的途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心软,导致背嵬军四下抢掠的消息泄露,而让背嵬军今后遭到契丹八部等游牧部落的围攻,这种风险,他还承受不起!从穿越到现在,见过了太多的血腥,黄浩的心也变得冷漠了起来。 吴立身、达鲁不花惊讶的发现这群神秘的白衣人对他们这些奴隶非常的友善。没多久,一些明显是汉民的车夫不知从哪里赶来了许多的马拉爬犁来了。这些汉民从爬犁上拿出一件件崭新的棉衣让这些汉人奴隶穿上,连那些奚人、女真人的奴隶也没有落下,这让所有人非常感动。过了一会儿,车夫们又从车上拿来一包包奇怪的食物,催促他们快吃,让他们填饱肚子。 这纸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两坨软软的面饼,中间还夹着一块牛肉。吴立身和达鲁不花这辈子哪里见识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小心地咬了一口,然后就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等他们三口两口吃完,车夫们把他们赶上爬犁,迅速地撤出这个契丹人的寨子,向南边茫茫的林海雪原驶去。 这支队伍非常有纪律,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身穿白色斗篷的战士已经收起了滑雪板,骑上了缴获的战马,他们簇拥者扒犁悄无声息的赶路。根据方向判断,吴立身猜测这支队伍正走在前往平洲方向上,以前他在那里的一个契丹部落当过奴隶,那个阿里拔氏部落的契丹人可比世里家族的契丹人对汉人更狠,难道他们要把自己这帮人卖给阿里拔氏部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宁愿选择现在死去。 正在吴立身胡思乱想间,前面突然出现一阵喧哗声,顿时打破了这份宁静。很快,几位武士推搡着几个契丹人向队伍的后面走去,经过吴立身车旁时,他的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认出来其中为首的那位少女,那不就是自己曾经的主子阿里拔氏部落酋长萧纳温(石抹纳温)的女儿萧麒(石抹麒)吗?嗯,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黄浩冷冷地看着眼前正对他大喊大叫的女子,一言不发,因为他根本听不懂这个鬼女人在讲什么。这女子一袭红袍,窄袖马靴昭示着她契丹人的身份。黄浩看了看手中缴获自她的长弓,这张弓厚实到了一种令人无法相信这就是她的随身器物,长弓顶端,镌刻着她的姓名,居然还是汉字——“萧麒”。 另外几个契丹人看样子都是这女孩的护卫,全都受了伤,此刻有些萎靡不振。郑广把嘴凑过来,在黄浩的耳边悄悄说:“统军,这女孩身份不简单,是阿里拔氏部落酋长石抹纳温的长女石抹麒,因为他们部落里的首领崇拜中原汉时的萧何,因此都改姓萧。这女孩也叫萧麒。她会讲汉话。”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这是我们契丹人的地盘,你们想要开战……” 萧麒张牙舞爪了半天,见没人理会她,终于改用有些生疏的汉话质问道。 “闭嘴!”黄浩冷冷的打断她,说道:“你们掳掠汉人当奴隶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这样质问过你们?抓你们还需要理由吗?” “你!”萧麒顿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你需要多少赎金?” “省省吧,我不缺钱。”黄浩调侃道。 萧麒有些着急,忙问:“那你想怎么样?我们无冤无仇的……”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会给你家里人送信的,让他们来处理。不过现在请你老实点!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埋在路边。”黄浩说罢不再理萧麒,扭头吩咐左右护卫:“把他们带上,继续前进。谁敢再啰嗦,格杀勿论!” “是!”众军答应。 萧麒看到黄浩凶狠的样子,不由心里一悸。她是个识时务的聪明女孩,也闻到了这群人身上浓浓的杀意,知道这位爷不是在开玩笑,终究是不敢再吵闹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平洲的海岸。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三艘巨大的船,加上桅杆足足有几层楼塔高的船身露出在水面上,船大约五六十米长,十米左右宽。船上层耸立着三层高低错落的桅杆,桅杆上的风帆通体雪白。现在这些风帆已全部收起,修长的船身如同天鹅一样停泊在海岸不远处,船两头几条大铁链深入海中,看不清到底绑着什么。 这些人都有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女真人,奚人均来自北地,平常也曾见到江边行驶的小舢板,哪里见过如此大的海船,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萧麒更是嘴巴张大的合不拢。半晌,她才用契丹话咕噜了句:“好大的船!” …… “是谁?这是谁干的?该死的!我要灭了他们全族。”耶律撒剌愤怒的大喊大叫。 营州城外的世里家族寨子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契丹人的尸体,那些奴隶一个都不见了。耶律述澜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他也愤怒到了极点。只有十三岁的耶律阿保机没有吭声,他走在那些尸体中间,不时查看每一具尸体的伤口,显然这些武士都是被箭射死的,敌人临走的时候把箭都拔走了,想要寻找敌人的线索,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突然,耶律阿保机把手指伸进一具尸体的伤口,不多久,从里面抠出一个箭头来。看样子,敌人拔箭的时候,箭簇卡在这具尸体的骨头缝里留了下来。这是一个做工精良的箭簇,三菱形的造型,尾部还带有倒钩,非常的歹毒,而且非常的坚硬,甚至能在自己的铁刀上划出印子来。耶律阿保机敢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箭头。这绝不是契丹人或者其他游牧民族能够拥有的武器,哪怕是唐军里他也没见过这么加工得好的箭头。究竟是什么人在打世里家族的主意呢? “究竟是谁?”耶律撒剌还在大声怒吼着,就像受伤的狗熊一样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不是草原上的人!”耶律阿保机说。 撒剌转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 “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很快会查出来的。”阿保机举起手中的箭簇,交到父亲的手里,说:“您看看这枚箭头。” “居然是钢的!狗东西,做的好精致啊!”撒剌忍不住赞叹。 耶律述澜也走了过来,把箭簇拿到手里,仔细的观察了片刻,肯定说道:“嗯,这也不是唐军的!”说着从背后的箭囊抽出一根箭,对比了一下箭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箭头。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偷袭我们的族人?” “他们是来抢奴隶的!看现场的情形,我们的勇士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偷袭,连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父亲你看,现场没有一个奴隶的尸体。”耶律阿保机说道。 “去查!”撒剌恶狠狠的说道:“阿保机,你心思细腻。现在就带着我的侍卫去追寻线索,一定要搞清楚谁在算计我们。狗日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父亲,这恐怕很难!”耶律阿保机有些为难的说:“您看地上的痕迹,他们应该是往平洲去了,我想他们是凌晨的时候突袭的,恐怕走了五六个时辰了,这么大的雪可能会把线索掩饰的干干净净……” “去查查吧。”述澜插话道,“顾不了那么多啦!你带着人去追查。不过要小心,别中了他们的埋伏。这些人的战斗力不弱。” “是,大伯。”耶律阿保机答应一声,然后上了战马,带着百余名护卫向南追去…… 日近中天,停留在岸边的人陆续被押上了这三艘大船。就要起锚了!果然,旗舰升起了指挥旗。 “转绞车,起锚!快!快!”各船的船长开始下达命令。 随着绞车的转动,铁锚被缓缓地从水里拉了起来。萧麒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过程,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很神奇,很有趣。 水手们在桅杆上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那么高的桅杆,他们居然不害怕,还在唱歌,不过不是什么凄凉之作,更不是什么祈祷的歌,听上去好像是一首关于一个什么港上的姑娘的歌,歌词诙谐有趣,萧麒不知不觉也感觉有些放松。 铁锚起来没多久,水手们就已经展开了所有的风帆。海岸迅速和大船拉开了距离,潮湿的海风夹着几声海鸥的鸣叫在空中掠过,所有船员齐声欢呼,高喊了几声,随着大船,冲入了茫茫的大海…… 虽然还不到十四岁,阿保机就以降服大小二黄室韦部和另外几个小部而崭露头角,担任了挞马狘沙里(意为扈卫郎君)——就是契丹可汗的亲兵队长,可以说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自己的追踪。他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问题。一路向南追来,但是到了海边,那帮人的踪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海边,看着茫茫的大海。耶律阿保机有些发呆。他不敢想象:难道这些人是坐船来的?什么样的船能装上这么多人?想到这里,耶律阿保机从来没有感觉到这麽恐惧,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经过这一路的观察,他意识到这些人肯定不是偶然才打劫他们的部落的,而是事前经过了精心的谋划。是谁在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们呢? 面对着未知的敌人,耶律阿保机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跟耶律阿保机紧张的情绪相反,此刻,出了海的萧麒没有一点当俘虏的觉悟,现在心上寸步不离的跟在黄浩身边,一点也不见外的问这问那,就像个好奇宝宝样,船上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好奇。 这让黄浩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绑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毕竟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长得……嗯,又非常的漂亮,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讲,美女么,总是有些特权的。 这女娃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点,她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一路上装傻卖萌,让黄浩根本没办法跟一个女孩子生气,现在萧麒更像一个被黄浩邀请的客人,连船上的水手们也很喜欢她,对萧麒非常的客气。 “前左舷方向有一头鲸鱼!”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喊到。 “什么?” 黄浩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奇心让他冲向了旗舰的艏楼,拿出望远镜四下张望。萧麒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真没把自己当做外人。黄浩上辈子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渤海湾里面有鲸鱼,海豚倒是时常见到,今天倒要开开眼界。 “一头鲸鱼!”船长也激动不已。 的确,在迎风四海里之外,翻动的海浪表明有一头硕大的海生哺乳动物正在红色的海水之中。可是,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黄浩没办法辨别得出这是哪一类的鲸鱼。说真的,对于一个现代经常看《动物世界》的人来说,它们很容易辨认。 (未完待续) 十 “统军,要不靠过去,干一票?”旗舰的大副跃跃欲试。 “等等,先看看!”黄浩一边答话,一边调整着手中的望远镜,终于他有了答案:“我靠,还真是一个大家伙呀!我敢断言这是一头体形硕大的座头鲸,真是太奇怪了!它怎么会来到渤海湾里,这里的海水实在对它来讲,实在是太浑浊、太浅了。” “好啊!”水手长插了话,“统军,我们干这一票吧。您不是说让我们海军常练习捕鲸吗?现在机会来了。您看这家伙多大呀?只要有半打这种大个头的鲸鱼就足够填满像我们那么大的一艘船了。机会难得呀!” “是的,机会确实难得。”船长来方也兴奋地说道,他还爬上了艏斜桅,以便看得更清楚。 “要不……就干一票?”黄浩喃喃地说道。 “干一票!”船长来方兴奋的说道。 说实话,黄浩心里实在是没有一点底,也没有实际操作过,那些所谓的经验都是在电视上看来的。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他心里暗自琢磨:“风险很大,很大啊!这些鲸的尾巴非常有力,所以要接近它们的时候千万要留神它们的尾巴!最牢固的帆船也经不起它们尾巴重重的一击。可是个中的利润……似乎值得冒险一试啊!走过路过,却不和它打打交道,真是遗憾啊!要不试一试?” 显而易见,这些水手们望着那条正在喷水的鲸鱼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在这些闯过印度洋无惧无畏的小伙子们眼里,那完全就是一货舱唾手可得的鲸油在海面漂浮,这帮家伙曾经听自己说过鲸油有多么多么重要,有多么的值钱,反正听他们现在说的话语,余下要做的似乎只是把这些鲸油装桶放进船舱而已!自己这时候如何却不能怂。 “可惜没有准备渔炮……”黄浩嘴巴里小声咕噜了几句,终于拗不过自己内心的渴望,如是说道:“弟兄们!把八牛弩拿出来,准备捕鲸叉,浮桶,特么的,我们干它一票!” “万胜,万胜!万胜!” 全体船员兴奋地欢呼。跟着黄浩跑过一趟海上丝绸之路后,大伙儿算是大开了眼界。现在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老大看中的东西绝对都是宝贝,从来就没错过。看到这只壮硕的海上巨兽让这些喜欢冒险的男人们是多么兴奋不已啊。 这头漂浮在海面上的鲸鱼显得庞大无比。这里离滨城港口没有多远了,现在只需要捕获它、拖回去,就是一大笔格外的收入。这是多么诱人的事情!试想,谁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萧麒看清了这只巨大的怪兽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现在这帮疯子竟然要去捕杀它,她认为这帮人肯定疯啦!她觉得现在有必要询问一下黄浩,看看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去对付一头鲸鱼,是否对他的船员们和他本人有危险,而且这船上还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 “别担心!一点危险都没有,”黄浩语气轻松的答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过那些东南亚土著人只乘坐一条小艇去捕猎鲸鱼,而我的船更加大、更加的先进,我想,我和我的兄弟们最终总是能够制服我的猎物。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对于我们,就像你们去狩猎鹿群一样,是毫无危险的。” 萧麒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这才定了心,不再坚持问下去了。她哪里知道黄浩此刻也七上八下的,天爷啊!他发誓真的只在电视上见过捕鲸,从来没实际操作过。现在为了面子,只能够打肿脸充胖子——死撑着! 整个飞剪船队士气高涨。船员们似乎比他更加乐观,说心里话,这帮跟随他和他的父亲转战千里的老卒,经历过一场场血战之后,个个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世界上几乎没什么会让他们害怕的!况且他们的确在苏门答腊见识过土著人捕鲸,那些土著人能做到,他们没理由做不到! 既然大话已经撂下了,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得往下跳。黄浩立刻调整了心态,做好捕猎座头鲸的准备。黄浩心里明白,追捕这么一头巨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他撸起袖子亲自上,也是希望自己亲自体验一下,为将来组建捕鲸船队积累足够的经验。 不过遇到了一点麻烦事。这条船不是专业的捕鲸船。飞剪船在主桅和前桅之间只有一条长艇。虽然还有另外三条小艇,但其中两条分别吊在左舷和右舷的吊艇柱上,第三条挂在船尾的船沿之外,而且这三条船都太小,无法安装八牛弩,因此船员们只能使用一条艇去捕鲸。通常,欧洲人十八世纪捕鲸的时候,通常是好几条捕鲸小艇同时作业,这样成功率才会高,而且相互之间可以救援。 看到这里,有读者就会说了,咦?你傻呀!怎么学东南亚土著,用小艇去捕鲸。你不会直接在飞剪船上用八牛弩去射呀!拜托!这是八牛弩,不是专业的捕鲸炮,有效射程只有五六十步,大船那得开多近啊?再说大船转向并不灵活,即使你能够靠近射中,鲸鱼挣扎起来有多可怕?飞剪船虽大,但避让起来根本就不方便,一旦撞上,很容易船毁人亡,飞剪帆船再先进,也是木头的。 原时空十八世纪时,驾驶着大型帆船的欧洲人捕鲸,依然使用的是小艇作业的办法,直到十九世纪末捕鲸炮出现,杀伤力足够,才淘汰了这种办法。即使是穿越者开挂,又怎能够例外?捕鲸其实是风险很高的职业,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从事这一行业。 言归正传。三艘飞剪船一共放下三只长艇,八牛弩就安装在船头,由于还要装浮桶,每条长艇上只能带六名水手和一个射手,因此这支临时组建的捕鲸队总共只有二十一个人。大家聚在旗舰旁边,听黄浩交代需要注意的细节。 他不顾部下的劝阻,亲自担任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以及第一条长艇上的射手。三艘小艇聚集在一起,听他交代注意事项,安排捕鲸的策略。最后,黄浩一声令下,三艘小艇朝着鲸鱼划去。大船上,包括萧麒在内,所有人上了甲板,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很奇怪,这似乎是一条落单的鲸鱼,旁边看不到鲸鱼群。黄浩心里暗暗嘀咕,莫非这是一条年老的鲸鱼,因为跟不上鲸群了,所以才迷失了方向。上辈子他曾经听说过这样的报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根据目测,眼前的这条座头鲸的确够大,至少有十四五米,体重大约二十八九吨。远远看去,简直是个史前的巨兽! 座头鲸是齿鲸的一种,在齿鲸的所有品种中算是体型相对较大的一类。具体来说,可以从身体长度和体重两个方面来看。从身体长度方面来看,座头鲸在成年之后的身体长度会在11.5-15米之间。从体重方面来看,它们成年之后的体重可以在25-30吨之间。 眼前的显然是一头成年的座头鲸。这玩意儿可不好对付啊!黄浩心中有些忐忑。他看过一部纪录片,知道操作一条捕鲸的长艇需要训练有素的水手,而且非常讲究团队合作。要知道舵一掌错、桨一划歪,就足以使得整条小艇在捕猎过程中遭受灭顶之灾。 以前大话说出去了,黄浩含着泪也要冒这个险。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这个时空有限的条件下,捕鲸是培养合格的水手、培养官兵勇气最快捷的方法。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他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自己今天身先士卒去捕鲸,今后其他的人不管是谁,也没理由逃避。 黄浩就是这种性格。一旦决定了,就不会退缩。他的小艇一马当先,已经冲在最前面。这条捕鲸小艇上包括他在内共有七人,此刻,水手长和五个水手负责划侧桨,黄浩亲自操作尾桨和八牛弩。 一个舵的划水的速度不快,可一旦没有了侧桨,掌握得好的尾桨也可以使捕鲸小艇避开这条巨兽的攻击;同时,发射渔叉的任务也非他莫属。 黄浩的心跳的很厉害。过去一年的海上生活虽然他猎杀过无数的鲨鱼,但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渔叉近距离的捕鲸,三条小艇上的人都没有捕鲸的经验。他必须掌握时机先发射渔叉,而后观察庞然大物的垂死挣扎,最后当鲸鱼再度浮出水面时,其他小艇用捕鲸矛给它致命的一击。 他心中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可真的会那么顺利吗?十九世纪,欧洲人捕鲸会在这类的捕猎中使用枪支弹药。用一种特殊的器械,即一种要么安装在帆船的甲板上,要么安置在救生艇的前方小型炮,发射带有渔线的渔叉钩住鲸鱼的要害,或是发射炸弹,让鲸鱼体内遭受更大的创伤。 黄浩虽然在研制火炮,但也只是在仿制拿破仑炮,即使成功了,目前还不具备把这种武器运用在捕鲸上的能力。比起八牛弩来,拿破仑火炮更不容易操作,而且后坐力太感人了,这样的小艇恐怕一炮之后就散了架。而且黄浩心中隐隐有一点小骄傲,同样使用渔叉和捕鲸矛捕鲸,后世的欧洲人可以做到,咱们没理由就不行! 天公作美,今天的天气应该很适合这趟出征。海面极为平静,利于操作捕鲸小艇。风渐渐减弱,当他们在远处捕猎时,帆船不至于漂移太大距离。 船头的八牛弩已经上了弦,三根带着倒齿粗大的标枪当作做渔叉,渔叉连着柔韧的麻制绳索,黄浩称这类特制的绳索为“渔线”。每“渔线”长达六百米,不能太短,因为常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即当鲸鱼沉入海底时,在深海区这些绳索的长度也不一定满足“需求”。 好在渤海的水深较浅,鲸鱼没有足够的下沉空间。黄浩的脚下还有两根很尖的捕鲸矛,这是最后的攻击手段。这些就是被仔细放置在捕鲸小艇上的各种设备。不知道是幸与不幸,这条座头鲸一直在前方的海域漫游着,而且还在张着大嘴,每一口都吞下无数的微小动物,显然它在进食。 船员们根本不用担心它会逃走。与此同时,在三艘帆船船舷边,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眼神落在了三只桨快速划动的捕鲸小艇上。它们现在已只是大海中的一个小点了。只有萧麒很得意,因为她手上正拿着黄浩的望远镜。 黄浩虽然不是一位有经验的捕鲸人,但作为一个曾经的海军陆战队员,头脑一直很冷静。绝对不会轻易冒险。他心里明白,捕猎座头鲸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能有任何粗心大意。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有任何闪失。 等靠近鲸鱼五百米左右。黄浩首先让小艇在下风靠近鲸鱼,以便不让鲸鱼听到声响,从而发现小艇在靠近。因此,黄浩必须让一个有经验的水手掌着捕鲸小艇的舵,沿着这片被鲸鱼搅得浑浊的海水形成的区域外沿弧线行驶。这片浑浊的海水当中正漂浮着那头座头鲸。这样应该能够绕到它身边。 此刻掌舵的水手长是位非常冷静的老海狗,黄浩对他完全信任。这是一名义军中的老卒子弟,从小就在战火中长大,不用担心他关键时刻会犹豫,或是胆怯。 “注意掌舵,李滔,”黄浩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要尽量突击座头鲸。当我们到了能够掷渔叉的距离时,不用再躲躲闪闪的了。” “明白,殿下,”水手长李滔回答道,“我会沿着这些浑浊的海水水纹前进,以便让我们总是处在下风。” “不错!注意观察。”黄浩很满意水手长的表现,又转过头对船员们说道,“弟兄们,划船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遵命。” 众人低声应诺,动作变得更加的温柔。船桨被席垫精心地包扎着,悄无声息的划动着。小艇在水手长的灵活指挥之下,渐渐的接近了这条孤独进食的鲸鱼附近,小艇离它已经不足百米,已经到了八牛弩的射程内。 “殿下,会不会太近了?” 一位水手小声嘀咕说。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说实话,包括黄浩在内,没有谁敢说自己不害怕。越靠近这头海中的巨兽,越能体会到它的庞大。视觉上的冲击给心理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弟兄们!别害怕,再靠近一点。”黄浩硬着头皮答道。 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又担心八牛弩的杀伤力有限,如果不能射到足够深,鲸鱼挣脱跑了,那他这趟罪就白遭了,肯定会影响士气。此刻的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紧张的喘不过气来。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黄浩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转动八牛弩,瞄准了那条鲸鱼。尽管黄浩的脸上十分平静,但他的手指微微的发颤暴露了他的紧张。 这种情绪会被传染的,越靠近鲸鱼,小艇上的气氛越发的紧张,水手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都特么的给老子闭嘴!”李滔怒斥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你们的小命比殿下尊贵?别说话了,使劲划桨!” 众人安静下来。捕鲸小艇在李滔的指挥下,悄无声息地滑过这一片浑浊的水面,仿佛是在一层油上漂荡。其他两艘小艇也没有退缩,它们从不同的角度朝这边靠过来,所有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座头鲸没有挪动地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划近它的小艇。三只小艇在兜这个圈子一点点地接近鲸鱼时,必然离船队远了,距离使飞剪船变得越来越小。 在海面上看着一个物体变小的速度真是惊人。这种光学的幻觉显然是因为在广阔的海面上没有参照物,对大船上的人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即使萧麒在使用望远镜,但那三艘小船在视线中依然越来越小,似乎已经比实际的距离更为遥远。这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半小时之后,黄浩和他的同伴们恰恰是在鲸鱼的下风方向,而鲸鱼就在飞剪船和小艇两点之间。因此,尽可能不发出声响接近鲸鱼的时候到了。从鲸鱼的一侧靠上去,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在八牛弩有效的射程内用渔叉来叉它不是不可能的。黄浩低声吩咐:“尽量划慢一点儿,弟兄们。” “殿下,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李滔回答道,“这条大鱼好像意识到什么东西了!你看,它喷气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猛烈了。” “安静!安静!再靠近点,不要胡思乱想。”黄浩不断地说。 现在小艇离鲸鱼还有五六十米,已经进入了八牛弩的有效射程。不过,黄浩想更有把握一点。五分钟之后,捕鲸小艇划到离座头鲸三十米左右的地方。黄浩依然没有发起攻击。 水手长李滔屏住呼吸站在船尾,眼睛死死盯着鲸鱼的一举一动。他掌着舵,以便接近这只哺乳动物的左肋,可是他同时也小心谨慎地避开它强有力的尾巴的攻击距离,只要它的尾巴拍一下,小艇就会被击碎。 在船头,黄浩微微叉开腿站着以保持重心,手里拿着击发锤,准备进行第一轮的进攻。所有人对他充满了信心,都相信他的身手敏捷,能够将渔叉准确发射到那浮在水面的大家伙身上。 在黄浩身边的水桶里,三个盘着渔线中的木桶,牢牢地系在渔叉上,如果鲸鱼潜到水中深处,三条渔线就会迅速展开,最后,把木桶拖下水去。 “李滔,不要犹豫,再靠近点!”黄浩低声喝道。 “明白!”李滔声音有些发颤,宽大的手掌中紧紧地握着桨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尼玛,殿下这也太猛了! “靠上去!靠上去!”黄浩依然不停催促。 “明白……” 水手长李滔咬咬牙,听从了指令,捕鲸小艇沿着距离这只巨兽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划行。那鲸鱼不再挪动地方,似乎是睡着了。那些在睡眠中突然遭袭的鲸鱼是很容易被捕获的,而且往往它们近距离受到的第一下攻击就会致命。 “老子不会这么好运气吧?这样纹丝不动的状态真令人诧异!”黄浩有些迷惑,他思忖到:“尼玛,这家伙难道睡着了?鲸鱼也会睡觉?真是太……奇怪!” 这也是所有船员的想法,大家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设法去看看鲸鱼的另一侧肋有什么。可是现在不是思索的时刻,而是攻击的时刻。他调整了一下八牛弩瞄准着座头鲸的侧肋。黄浩举起了击发锤,然后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敲了下去。 只听崩的一声,三根标枪如同闪电一样飞了出去,准确的插入了二十米外鲸鱼的左肋,大海一下子就开了锅…… “后退!后退!”他大声喊道。 所有的水手如同触电一般,使出了吃奶的劲一起挥桨,快速地将小艇划开,谨慎地躲开鲸鱼尾巴的攻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水手长李滔的一声惊呼,让黄浩和大伙儿明白为什么这头鲸鱼会在海面停留如此长久的时间,且反常地停滞不前了。 “天爷啊!水中还有头幼鲸!”李滔大叫一声。 黄浩差点跳了起来。他很清楚在动物世界,哺乳幼崽的母兽是最难对付的,这下麻烦大了!的确,这头座头鲸在受到了渔叉的攻击之后,几乎是完全侧身翻转过来,露出它正在哺乳的一头幼鲸。 在这种情况之下,黄浩深知捕猎这头座头鲸可就难多了。母鲸肯定会更为愤怒地发起反击,一来是为自己,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它的“小家伙”。如果此刻的人们还能这么称呼一条身长也超过三米的庞然大物的话。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大伙儿所担心的那样发生。这条座头鲸不是立刻冲向小艇,或者企图逃跑,企图猛地扯断系在渔叉上的渔线。而与想象的恰恰相反,它带着幼鲸的鲸鱼,先是斜着潜入水中;然后,猛地弹出水面,开始用异常快捷的速度游行。 黄浩迅速闪到船中部,避开船头快速减少的“渔线”,以免缠在自己的脚上被带入大海。很快三只木桶就被拖下了水,木桶另一头还连着小艇。追捕,或者说是拖拽开始了。捕鲸小艇收起了船桨,黄浩所在的小艇像一支箭一般在波涛上飞速前行。 尽管小艇在剧烈摇摆,李滔依旧稳稳地掌着舵。黄涛又到了船头,手里拿着一把斧子,随时准备砍断缆绳,以免小艇被鲸鱼带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猎物,嘴里面不停地下达着毫无意义的指令:“注意!李滔,注意!” 其他人可以放心,水手长李滔的警惕性一刻也不会放松,他必须保证船头的方向和鲸鱼逃跑的方向一致,如果形成了夹角,小艇就会立马翻覆。小艇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鲸鱼的速度,渔线崩得紧紧的,紧得都让人担心它下一刻就会断掉,或者把小艇拉散架…… (未完待续) 十一 黄浩手中的斧子一直举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渔线。必要的时候,他需要毫不犹豫的砍断它,这天气落海可不是闹着玩的,低温会要了大伙儿的命。 座头鲸也发了飙,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速度也没打算减慢。好在它逃跑的方向一直没有改变,所以,黄浩这条小艇如同后世的快艇一样,在水面上飞驶,那速度真叫人酸爽!除了黄浩,没有人享受过这种高速度。 座头鲸一刻不停,小艇也跑的飞快,其他的两支小艇早就不见了踪迹。受伤的鲸鱼依然精力十足。显然,那三支渔叉应该没有刺中它身体的要害之处。顺着渔线的倾斜角度可以看到,鲸鱼不但没有重返海面,反而试图往更深的海底潜去。可惜的是这里的海水实在太浅了,它无法潜得更深,无法拉翻水面上的小艇,只能拉着它往前跑。 艇上除了黄浩神色自若,所有的船员都变得一脸煞白,有人甚至开始呕吐。作为背嵬军水师中最好的水手,他们竟然可耻的晕船了!这也难怪。这帮古人哪里享受过海上飙车的速度!不过不要紧,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唯一让黄浩担心的,就是这条小艇会不会因此散架?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小艇很结实,四五十公里的速度还毁不了它。十几分钟后,黄浩明显感觉绷紧的绳子有些松了,顿时大喜。 “好啊!好啊!”黄浩兴奋地叫道,“弟兄们!渔线没那么紧了。座头鲸累了!” 此时,飞剪船队在这条捕鲸小艇下风向五海里远的地方。黄浩用挠钩挂起一面信号旗,指示船队向他驶近。几乎是一会儿的工夫,他就看到所有的帆船开始张起横桁,以使它们更接近风向。可是运气不太好,此刻海上的风力微弱,风向也不对,一阵阵地吹起,持续不长。飞剪船一下子过不来。 黄浩非常肯定的是,这种风向里,飞剪船就算能够接近捕鲸小艇,也会极为困难。 “快看那里!它出水啦!”李滔大叫一声。 大家循声看去。四五百米外,座头鲸浮出水面呼吸空气了,它的侧肋上呈品字形插着三把渔叉,竟然没有一只脱落,应该是倒钩起到作用了。海面已经被鲸血染红,显得格外刺眼。它几乎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在这场愤怒的赛跑中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幼鲸。 黄浩让大家使劲划,靠近座头鲸,一会儿,距离已经不远了。所有的船桨竖了起来,黄浩和坐在前排的另外两名水手握着长长的捕鲸矛,准备再次攻击鲸鱼。李滔熟练地掌着舵,随时准备着万一鲸鱼突然冲向小艇时,能快速地逃离。 “注意!”黄浩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听我的口令一起出手,别慌!不能失手!瞄准了,李滔,注意观察鲸鱼!” “明白!”李滔回答道,“我有些担心,那鲸鱼刚才逃跑得那么快,可现在实在太安静了!” “不错!李滔,你很冷静。我也觉得很可疑。咱们得提防着!小艇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我会小心的!” 眼瞅着离成功越来越近,黄浩的心情越来越激动了。小艇还在靠近。座头鲸身边的海水已经染红了,很明显刚才剧烈的运动给它造成了更严重的伤害,鱼叉上的倒钩切开了它的肌肉,造成了大量的失血。黄浩乐观地估计,它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此刻,这条巨大的座头鲸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是在原地打转。它的幼鲸已经不再身边,也许它想找到它。突然,它一扬尾巴,游出三十多米远。这让目不转睛盯着的李滔吓了一跳,心中嘀咕:它是否还要逃走?还要不要继续在海面上做这些无穷无尽的追捕? “注意!李滔,”黄浩声音都变了调,冲着他大声喊道,“那家伙要准备向我们冲过来!掌好舵!掌好舵!弟兄们,赶快向后划船,撤退!撤退!” 果不其然,那条座头鲸调了调位置,正对着捕鲸小艇。然后,它挥动起巨大的鳍,猛烈地拍击着海面,迅速冲了过来。早有所准备的李滔灵巧的一转舵,避过了它的这一正面的撞击,让鲸鱼从小艇的旁边冲过,没撞上小艇。 就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黄浩和另外两个水手在它游过的时候朝它投掷了三枝捕鲸矛,试图击中它的要害部位,可惜只有一根捕鲸矛插在了它的背上。背上多了一根捕鲸矛的座头鲸游出去三四百米,又停了下来。它喷出了两柱高高的带着血的水柱,再一次转向冲向小艇,甚至跃出了水面,狠狠的砸向小艇。说心里话,它高高跃起的样子非常可怕!幸亏它的速度慢了很多,小艇成功的避开了它的攻击。 溅起的水花也差点把小艇掀翻在海里,众人一片惊呼声中,黄浩吓得都尿了裤子。及时投出的三枝捕鲸矛又在鲸鱼身上添了新的创伤。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险情发生了!当座头鲸经过小艇时,由于它的尾巴猛烈地拍击了海面,使海面扬起了一道巨浪,仿佛是刹那间让大海变得波涛汹涌起来。小艇几乎要被颠覆,海水涌进了船里,灌满了半条船。 所有人被海水淋得湿透,一个个成了落汤鸡,寒风中冻得发抖。 “舀水!舀水!别让船沉了!”黄浩牙齿打颤,嘴唇哆嗦着大声喊道。 前排那两个水手立刻扔下捕鲸矛,开始迅速地舀干小艇中的海水,黄浩也挥起斧头砍断了渔线,这会儿已用不着渔线了。他猜测鲸鱼是被身上的痛楚激怒了,再也没有潜逃的意思。该它出手了,垂死前的狂怒让它变得很可怕。 不出所料!它转过身,第三次“头对头”,再次向小艇猛冲而来。可是被灌了半船海水的捕鲸小艇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轻巧驾驭。黄浩和李滔都快疯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怎么能够躲开这致命的撞击?就是舵都没法掌好,更不要说能否逃脱了。此外,无论小艇速度有多快,游速极快的座头鲸几下子就会追赶上。这条狂怒的鲸鱼现在要做的就是攻击! 两个人都对形势的判断丝毫不差。他们没有完全避开鲸鱼的第三次攻击。鲸鱼游过小艇的时候,巨大的背鳍蹭过了小艇,力量如此之大,使得李滔从船尾仁凳子上翻落下来。三枝捕鲸矛,这一次不幸因小艇的震荡,全部落空而未能命中目标。 “李滔!李滔!稳住舵!” 黄浩嘶哑着嗓子喊道。他自己也几乎控制不住平衡,要不是及时抓住了船头的八牛弩,差点就掉到海里去了。 “桨断了!”李滔尖叫着答道。 刚才那一下子,尾桨从中一断为二了。 “蠢才,再拿一把桨,先顶一下!”黄浩大声吼道。 “好……好的。”李滔已经语无伦次了。 此时,在距离小艇几米处的地方,水底开始翻腾起来,那家伙又冲过来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谢天谢地!幼鲸又出现了。座头鲸看见了它,快速地游了过去。小艇暂时逃过一难。不过谁也不敢松懈下来,此情此景只能让战斗变得更为可怕。 所有人心里很清楚,座头鲸要为它们母子而战了! 黄浩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嘛要装逼逞能呀?这下子彻底玩脱了!穿越者莫装逼,装逼会遭雷劈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又朝飞剪船队的方向望去,手里拼命地摇着挂着信号旗的挠钩。 不幸的是,最近的帆船至少还有三海里的距离,此刻的风向也不利。老天爷呀!这些帆船一没有蒸汽机,二没有安装可以让船的速度加快的螺旋桨。其它的两艘小艇离得更远,等待他们划过来,那只会是浪费大量的时间。 黄浩他们的处境,简直是寡妇死了崽——没指望了! “它又来啦!”小艇上的人发出一片哀嚎。 “我操!这下子玩完了。”黄浩回头看去,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那条座头鲸用身体护着幼鲸,又开始进攻了。这一趟,它准确地调整到能直接攻击捕鲸小艇的位置。 “注意,李滔!”黄浩最后一次喊道。 然而这位水手长可以说是装备全失了。他手中只握着一枝相对较短的桨,不能像长柄桨那样使得出力气。他发疯似的尽力掉头。但这是徒劳的!所有人明白这场生死的较量,他们已经输了。所有的人站了起来高呼,也许飞剪船上的人们能够听得到! “快跳水!”黄浩大声吼道。 管不了那么多啦!他率先跳进了海里。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鲸鱼就像潜水艇一样冲了过来,它的尾巴重重地拍打在小艇上。小艇被无以抗拒的力量弹到了空中,又摔了下来,断裂成三段,落在鲸鱼速游激荡起的汹涌波涛之间。有些反应慢的水手已经严重受伤。尽管这样,求生的愿望也许还是有力量支撑下去,他们或是游泳,或是抓住某块漂游物。 这正是黄浩在做的事情,侥幸没有受伤的人们看到他把受伤的水手挪上一块块漂流物……可是座头鲸已经狂怒至极,它又转过身,跃起身子,也许是垂死前的最后冲刺,它用尾巴激烈地拍打翻腾的水面,而那些可怜人还在水里游着呢!在这几分钟内,大帆船上的人们只看到那些漂浮的木板,在一片龙卷风般的水花四下散开,受伤的水手再次落入水中。 一刻钟之后,当旗舰率先赶到这片水域时,三名受伤的水手都已彻底消失在海面上了。旗舰上的人注意到,此刻这片染着鲜血的海面上,除了鲸鱼幼崽不时拱着已经一动不动的母鲸,发出刺耳的哀鸣声,只漂浮着的几块捕鲸小艇的碎片和嘴唇青紫、浑身僵硬的黄浩、李滔等四个人…… —————— 只要回想白天海面上惨烈的那一幕,还有船后面拖着的那条海中的巨兽,萧麒就会感觉被丢进了冰窟窿一样,冷到萧麒看自己身上的锦袍都没有一点点血色了。萧麒狠狠地咬了咬牙,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她都担心船舱里的人,尤其是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会听见自己牙关之间因害怕而发出的敲击声。 但这是徒劳的。这种感觉依然如刺刀一般挑开萧麒的衣襟,呼呼地吹进她的身体,萧麒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滴鲜血都已经快要凝固成冰了,再加上此刻的心虚,她突然感觉有点腹痛。“真该死!”萧麒在心中咒骂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发痛。 “萧姑娘,我感觉你颤抖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寒冷,白天的杀戮让你感到害怕吗?”黄浩转过头来朝着萧麒笑笑。 就着微弱的油灯发出的微光,萧麒基本上看不清楚黄浩的面孔,但她都能猜个大概,肯定又是那皮笑肉不笑的神秘笑容。 “哼,小女子是有些害怕,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海兽,害怕也很正常!我只想问问殿下,你为了抓到这条大鱼,死了三个手下,后悔吗?这值得吗?”萧麒反唇相讥。不过,话一出口又隐隐有些后悔。 “值得!”想起逝去的生命,黄浩的神情有些黯然,但口气还是很硬,“萧姑娘,你不懂!想要一只强大的海军,没有付出怎么可能成功?就像你们这些草原上的民族为了生存,不一样从小就要学习骑马射箭,这个过程中,多少人出了意外,断手断脚,甚至是丢掉性命。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今天的事,我的确有些后悔!我后悔的不是捕鲸,而是事前准备的太仓促了。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了不必要的牺牲。这是不值得的!对了,那三个兄弟的遗骸打捞上来没有?”最后这句话问的是水师都指挥使、旗舰的船长来方。 来方抱拳说道:“殿下,牺牲的弟兄都捞上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黄浩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再三叮嘱道:“来方,让人好好整理一下三位弟兄的仪容,换上最新的军装。明天一早,我要亲自祭奠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 “遵命!”来方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刻去传令,嗫嚅了半晌,他终于劝道:“殿下,这不是你的错,海上的汉子死在海上,弟兄们死得其所,无怨无悔!你别太往心里去了。不过这种事情,请殿下今后还是不要亲自冒险了!您身系背嵬军治下几十万百姓,岂能轻易冒险?幸亏今天你没出事,否则,末将百死莫赎!”说到这里,来方的眼圈都红了。 “好了,好了!”黄浩摆摆手,说,“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想要打造一支强悍的水师,即使是我,该冒的险还是得冒的。来方,你的先祖来护儿大将军率领水师时,不一样要身先士卒嘛。名将是练出来的,打出来的,不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你跟在我身边也学了快一年了,你本身就是水上的好手,现在使用六分仪,看航海图,计算航线基本上算是已经合格了。今后水军的训练我打算交给你。这次捕这条座头鲸,既收获了经验,又受到了教训。回去我们要好好总结一下。这次回去以后,你把旗舰交给副手指挥吧,我打算先从全军中挑选一百名通过文化考试的士兵,亲自负责教授他们驾船和导航的技术。嗯,先在滨城办一所水师学堂,同时建设一支捕鲸船队,专门用来培养训练水师水手和士官,由我亲自担任祭酒,你担任学校的教授。水师和陆军不一样,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末将遵命。”来方大喜过望。 “好了!你不用陪在这里,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吧。”黄浩微笑着说道。 “末将告退。” 来方行了一个军礼,这才转身而去。 萧麒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好好的将军不愿意当,却愿意去学校当一个夫子,真是想不通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呵呵,说了你也不懂。”黄浩懒得跟她啰嗦,调侃道:“喂,萧姑娘,你不困呀,打算呆到什么时候?天都快亮了,还不回你的舱去睡。我可真的有些困了!要不一起睡,搂在一起更暖和。” “呸!想得美。”萧麒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恨恨的跺了跺脚,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姑娘看你今天都快冻死了,才好心好意来照顾你。你这个白眼狼,我堂堂的一个契丹公主,不计前嫌,给你端茶递水的当丫鬟。现在恢复气力了,你这坏人就翻脸不认人。哼,男人都是没良心的!”说完,还狠狠的在黄浩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呀!松手,松手!”黄浩龇着牙揉着胳膊,冲着萧麒怒道:“你这死妮子!下手咋这么狠?” “活该!你自找的,谁叫你欺负女人。”萧麒松开手,也不管他的鬼哭狼嚎,挺胸抬头,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要拿下这个刁蛮的丫头,总之,殿下好像相中了这个丫头。算了,男女之间打情骂俏,咱们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立在门口装雕像吧! 黄浩吸着气揉着胳膊,嘴里面小声嘀咕:“没天理呀!这古代的女人怎么也会来这一手?该死的!这一块都青了。嗤,这死妮子的手劲太大了。” 说实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黄浩对这个女孩子的确有些好感。首先,这女孩子长得非常的漂亮,而且有点混血,像极了后世一位叫迪丽热巴的女明星,看起来很养眼。听萧麒自己说他母亲是回鹘人,长成这模样很正常。 从唐初开始,契丹和回鹘一直保持着盟友的关系,双方之间的高层本来就有通婚的习俗,王族出几个混血美女很正常。其次嘛,这女孩子的性格很好相处,一点也不矫情。虽然有些小小的刁蛮,但很会来事。知情知趣得让人无法对她板着脸。 最后一点原因就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了。萧麒是阿里拔氏部落的公主,这个部落一直非常向往汉家的文化,几乎人人都学习汉家的礼仪。更加难得的是,阿里拔氏部落和耶律阿保机所在的世里家族在恰好是死敌,两个部落实力相当,还有血海深仇。 在原来的时空,耶律阿保机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征服了阿里拔氏家族,两边的首领还相互娶了对方的女儿,结为了姻亲,才让他逐步控制契丹八部,最后登上了汗位,当上大辽的皇帝后。耶律阿保机宣布萧氏为后族,一直到亡国,双方还保持着联姻的关系。现在机会来了,阴差阳错之下黄浩抓了阿里拔氏家族的萧麒,就有了一个在契丹八部埋钉子的契机。 黄浩想要统一整个北方,不可能完全靠杀戮和铁血的手腕。他也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同样,他也不可能消灭所有的部落和民族,种族灭绝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因此,分化和拉拢的手段是必须的,与各部落联姻也是一个好办法。时间长了,大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况且这么美丽的姑娘,我见犹怜啊! 黄浩想的入神,对自己的规划非常满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黄浩梦见了萧麒似嗔似怒的可爱模样,恍惚间若与玉女在辽阔的草原上共舞…… 这真是: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飞剪船队回到滨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戌时,也就是后世晚上八点多钟左右。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黄浩让前来迎接的护卫统领罗成将萧麒护送到自己的府邸安顿。临走前,黄浩还亲自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赵允儿,让她小心服侍这位刁蛮的公主。 赵允儿是个今年才十二岁小萝莉,是广州一位海商赠送的。黄浩见她聪明伶俐,又识文断字,就把这小姑娘留在了身边,从此过上了腐朽的生活。听到主人的安排,赵允儿立刻露出个秒懂的笑容,行了一个蹲礼,戏谑道:“公子!奴婢一定照顾好公子夫人的……嘻嘻!” “嘘……瞎说什么!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放肆了。”黄浩有点尴尬,偷偷瞄了瞄正在好奇的打量四轮马车的萧麒,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这才安下心来。 黄浩轻轻地敲了赵允儿的头一下,然后摸摸鼻子,小声说道:“记住,除了书房,其它的地方都可以让她参观,你这两天好好陪她在城里玩一玩,嗯,可以多带她去吃吃美食,买点新衣服……明白吗?” “奴婢知道了!”赵允儿调皮的吐吐舌头,调侃道:“这么说,公子的小金库我可以随便花喽。嘻嘻,这可是件好差事,真希望公子以后多带夫人回……” “越说越不像话!我都把你这丫头宠坏了。快走,快走!” (未完待续) 十二 当马车进入滨城的时候,萧麒彻底的惊呆了!进入城门,一条笔直的马路向前延伸,路边每隔几十米就有竖起了一根根木杆,上面挂着的琉璃灯把这大晚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马车走在街上,但见两旁店铺招牌林立,行人熙熙攘攘。更有商人、贾客、推贩、掮夫,沿街叫嚷,门首招摇,仿佛这里的人,存心不让你听清楚一句话,认清楚一张面孔!可能是受黄浩这家伙的影响,这里更有一桩怪,各类店铺极其注重招牌,也就是后世的广告宣传。店家总是想方设法让店名和自家经营的商品醒目招摇,街面上到处立着旗幡,乍一看过去,仿佛陈兵列阵一般。 更加吸引人的是些小商贩,他们推着一种奇怪的车子停在路边,摆着几张桌子和小凳。车上面有火炉和锅碗瓢盆,有烤羊肉串,糖葫芦,炒米饭,还有蒸包子,炸油饼煮水饺……各种各样的小吃散发出来的香味,萧麒早已馋涎欲滴,连忙喊停马车,不顾形象的跳下马车,开始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萧麒站在街口,看着林立的街坊有些发呆。此刻,她想象着这地方白天更加繁华的样子,想必也一定很和美安逸吧?萧麒心中向往汉族繁华文明的生活,苦于自己是草原上的儿女,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叹。但是她也在想,她在思考,为什么这座繁荣到夜间都有照明的城市是汉人建立的城市? 更加可恶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繁华文明的城市是那个可恶的小子短时间内就建成的?为什么自己的族人,那些贫困的契丹百姓要在荒原上苦熬,却无法过上舒适的生活,也享受这夜间的照明? 如果是换做自己,自己多么希望能为契丹的老百姓建成一个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够点得起蜡烛,也能骄傲而自尊地生活的美丽城市。不用担心夜间的黑暗,各部落相互之间也不再仇杀,大家和睦相处,不再有血腥的杀戮。 转念一想,萧麒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自己再怎么熟读汉人诗书,也没有听说汉人的地盘上有这样的城市。她敢肯定,这绝对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城市!可是,黄浩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来到了节度使府,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合院,但里面布置得很舒适。赵允儿陪着萧麒走遍了这座三进的院落,也没有找到黄浩那个可恶的家伙替自己解答心中的疑惑。于是,她怏怏地回到客房,蒙头就睡。很奇怪,第二天黄浩依然没有回府,萧麒感到微微有些失落。 幸亏赵允儿知情知趣,便领着她穿街走巷,浏览市容,甚至走出滨城,来到乡下。萧麒倒也随遇而安,到了田间地头,到了那些农户家里,坐上炕头,与村里面那些大娘大婶愉快的聊天。她想要自己找到那个答案…… 萧麒没想到,她再一次见到黄浩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黄浩实在是忙坏了。回到滨城他就去了三十里外的都里镇(旅顺)军港,整天住在军营里。一边忙着组建水师学堂,捕鲸船队,一边视察工业区的生产,监督新的帆船和火炮的研究工作。 这里刚刚有了些头绪,登州那边又传来消息,黄存汇报说当地一些士绅子弟希望在背嵬军出仕。接待完这些没名堂的人,他干脆又去了登州各地视察,检查和指导那边的军政和民政工作。再次回到滨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新的麻烦又来了。黄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收到了紧急军报:隶属于卢龙节度使的建安洲都督府、辽城洲都督府联合渤海国,组建了八万联军讨伐背嵬军,目前正在围攻卑沙城和巍霸山城,黄邺请求支援。疾风都在辽东半岛肆无忌惮的掳掠,终究引发了这场战争。 黄浩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其实,这几个唐朝的羁縻州联合攻击卑沙城真正原因还不是黄邺的问题,根子还是出在黄浩的身上。他颁布的“辽东移民政策”杀伤力实在太大了,消息慢慢传出去以后,在山东各地,尤其是在北地汉人中引起了轰动。 于是乎,临近的这两个羁縻州各部落的汉奴纷纷逃亡,前往卑沙城寻求庇护,尤其是离卑沙城最近的建安洲都督府,几乎是整村整乡的汉民逃亡,不仅仅是汉民逃亡,就连那些奚人、女真人、室韦人奴隶也跑。一年不到的时间,临近的建安洲都督府、辽城洲都督府治下的人口就少了一半,大量的土地被抛荒,牛羊也没人放养。再这样下去,两个地方的人都要跑光了。 这两个地方曾经想通过谈判解决,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如此以来,矛盾激化到一定的程度,就只能够靠战争手段解决了。渤海国整军备武,准备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发动了这次战争。 很明显,背嵬军本就打算挑起战争。蚕食辽东半岛是背嵬军的既定战略,当背嵬军在卑沙城站稳脚跟后,金州、复州就是背嵬军下一步要拿下的地方。拿下这些地方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站稳脚根,因此,消灭建安洲和辽东洲这两个地方军阀的有生力量就成为了第一作战目标。只要打掉这两个军阀的有生力量,平卢节度使和渤海国只能够吞下苦果。 此战过后,作为胜利者,黄浩完全可以非常大度的和渤海国达成和平协议。这样一来,背嵬军既扩大了地盘,又迎来了和平发展的时期。在黄浩的规划中,五年之内,他是要完全拿下辽东半岛的。到那时,他就初步拥有了争霸天下的本钱。当然,前提是打败渤海国,直接威慑契丹八部。 辽东半岛的面积约有2.94万平方公里,西部是渤海,东部是黄海。如果按后世地级市为单位的话,包括大连市全部,营口市绝大部分,鞍山市南部,丹东市东南部。辽东半岛的地形比较复杂,中北部纵贯著名的千山山脉。 千山山脉北部,就是后世著名的摩天岭。辽东半岛的中南部,地势逐渐低平。由于辽东半岛面积不算大,河流不是很多,比较大的是流入渤海的复州河,流入黄海的碧流河、大洋河(哨子河汇入大洋河)。这样的条件,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的确谈不上有多好。 按照目前的农业技术,别的势力在这里绝对是发展不起来的。首先是地方不大,也不会引起中原各诸侯过度的关注。但黄浩不同,他拥有玉米和土豆这两个神器,又有海上的贸易,只要发展几年,肯定能够把这里建设成东北最繁华、最富裕的地方。 辽东半岛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要命了,在黄浩看来,这就是“金边银角草包肚”中最适合发展的“金边了。辽东半岛位于中原地区的东北,东北地区的西南部,蒙古高原的东部,朝鲜半岛的西部,自古就是兵家必争的要地。 辽东半岛一旦全部落在黄浩手上,与登州形成犄角,整个渤海就成了他的内海。黄浩可以轻易地出兵袭击渤海海峡南岸的胶东半岛,进而进攻中原。即使黄浩不借辽东半岛南下胶东半岛,他们也可以利用辽东半岛的地理优势,威胁到幽燕(今北京、天津附近),同样可以威胁到中原。 如果唐朝还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黄浩肯定不敢这么干,那是因为任何有理性的皇帝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辽东半岛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众所周知,到了隋朝时,辽东半岛已不在中原王朝手上,而是属于高句丽。隋文帝、隋炀帝,以及之后的唐太宗、唐高宗,几乎都是不惜代价要灭高句丽。除了高句丽实力非常强大,是隋唐的心腹大患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辽东半岛。这地方对中原的威胁太大了。 直到唐高宗拿下辽东半岛之后,胶东半岛和幽燕地区的安全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障。唐朝在辽东半岛设立了军镇,比如建安州都督府(今营口市区东南),还有一个积利州,就是现在的复县。现在东北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大连,当时还没有形成规模,现在的大连市金州区被称为卑沙城。现在的大连市区,在唐朝被称为青泥埔。 卑沙城和青泥埔依山傍海,雄视大洋,海对面就是新罗,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另外,辽东半岛最南端的军事要塞旅顺口,唐朝在此设立都里镇,与胶东半岛的登州共同捍卫渤海的安全。 那么,渤海国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要参与辽东半岛的争夺呢?渤海国是粟靺靺鞨人大祚荣建立的,在政治制度上全面仿唐制度,实行五京,十五府,六十四州,一百三十余县。国都上京龙泉府,历史上号称海东盛国享国229年。渤海国疆域东北地区,朝鲜半岛北部及俄罗斯远东部分地区。 705年大祚荣接受唐朝的诏安,唐朝才恢复安东都护府设置,治所在幽州。714年安东都护府治所从幽州迁移到平州。743年唐朝将安东都护府从平州迁移到辽西故城(今锦州义县)。761年,因为755年安史之乱,唐朝无法管理东北亚,安东都护府被废除。 某种程度上说,安史之乱时,辽东地区是安禄山、史思明的土地,不是唐朝土地。要知道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已经无法控制河北四镇,辽东地区又如何管理?因此东北地区,就成为渤海国、契丹、突厥(回纥)相互争夺的地方。 辽东地区在目前这个时期,还属于幽州节度使(又称卢龙节度使)管辖,李可举的治下。并没有被渤海国实际占据。但卢龙节度使对这两个都督府根本没多少影响力,也没法直接管辖。因为幽州和这两个都督府中间还隔着契丹八部,卢龙节度使李可举的手根本伸不过来。因此,这两个地方的军阀只好向契丹人和渤海国求助。可惜其他人并没有答应。毕竟渤海国名义上还是大唐的藩篱。 渤海现在的国王大玮瑎本身就觊觎辽东这块地方,于是,大玮瑎顺水推舟派出了三万大军,实际上他也没安什么好心,名义上是支援盟友,实际上是打的吞并的主意。在原来的时空,耶律阿保机领导的契丹八部崛起后,也是打败了渤海国,吞并了整个辽东半岛,最后横推整个三江平原,建立了契丹国。 耶律阿保机现在还只是个小正太,契丹八部还没有统一,不过,还有十几年,这家伙就会完成这一伟业。时不我待,黄浩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抢先下手,把这两个都督府纳入自己的治下,然后跟契丹人相邻,远交近攻,就近分化契丹八部,阻止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从而打断耶律阿保机率领契丹人崛起的进程,把敌人消灭在萌芽状态。当然,土地也很重要。这一战如果背嵬军胜了,仅仅是获得复州河两岸大片的良田,就对背嵬军的发展意义重大。 —————— 中元三年二月,即公元888年,黄浩率领一万背嵬军迎战八万渤海国、建安洲和辽城洲三地联军。双方统帅把主战场都不约而同选在卑沙城二十里外的巍霸山城。 巍霸山城又称吴姑城,位于后世辽宁省大连市普兰店区星台街道葡萄沟村的山坳之中。巍霸山城始建于东汉光武时期,初为高句丽所筑,唐高宗后又进行了重新修缮。黄浩夺下卑沙城后,鉴于这里的重要性,重新规划了这座城池。他不仅加高加固了城墙,还对城内设施进行了改造,城中有了完善的给排水系统,整齐规划的街道和民居,提高了城市宜居的程度。现有居民两千余户,人口一万一千多。这里有两个都的背嵬军驻守,由卢榆担任镇守使。 这座古城三面环山,城墙顺山势环绕,全部采用人工凿石,用楔形花岗岩石块砌筑,建造在悬崖峭壁之中。城墙长达八公里左右,设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城墙最高处近十米。是防御整个滨城地区的门户。 二月三日,天明时分,黄浩已经率领一万援军抵近巍霸山城附近,他举着望远镜,在晨曦中观察着山脚下联军大寨。巍霸山城是背嵬军的势力末梢,平常居住在这里的,除了本地的汉人移民,还有一部分各部落前来交易的头人与商户。以渤海国为首的八万联军抵达这里后,发现城门外空间有限,大军根本无法全部展开。 联军三方的领军将领商议以后各自扎下营寨,形成一个品字型的营盘与巍霸山城隔着五里地遥遥相对。黄浩注意到联军的排兵布阵,就知道这帮家伙有些轻视背嵬军的实力了,以为胜券在握。也许他们是知道滨城的人口少,兵马也少,人口甚至还没有这次联军来的人数多,认为八万大军压境,联军必胜。 从人口上来看的确是事实。经过两年的发展,背嵬军在辽东的人口才堪堪十万。虽然登州有三十几万人口,但毕竟隔着大海,鞭长莫及。正因为如此,联军虽然把巍霸山城围得水泄不通,但他们对自身的防御并不太在意。营寨外围居然连防护栅栏都没有,他们大摇大摆地围着城下住了下来,仿佛这地方就是他们家的后院。 黄浩率领的援军到来,也引起了联军的注意。很快,联军的三个营寨纷纷响起了牛角号,没多久,敌营人喊马嘶,喧嚣声不绝于耳。很明显,联军在吹号集结,准备出寨迎战背嵬军。 黄浩所在的部队也吹起了军号传递消息。巍霸山城里,卢瑜也命令号手吹号回应,表示已经收到了命令。背嵬军的号鼓制度跟这个时代完全不同。古人说,“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总而言之,古代指挥打仗就是用击鼓,表示冲锋,以敲钲,表示收兵。所能够表达的信息非常有限,还需要旗帜和传令兵加以辅助,效率不高。 背嵬军不同,黄浩取消了那些笨重的钲和鼓,主要的信息传递手段,他直接采用的是后世的小号,以及专门的旗语。在背嵬军中,司号员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不仅可以通过小号传递命令,还可以通过旗语进行交流。黄浩根据后世现成的经验,专门编写了号谱和旗语。 因此背嵬军的司号员不仅可以远距离传达命令,还可以交流信息。有了望远镜,即使隔着十里地聊天也不是什么难度。自打有了玻璃制造的煤油灯后,背嵬军还增加了灯光信号,即使是晚上也可以传递信息,背嵬军如此的通讯手段,是这个时代其他的军队无法比拟的。 言归正传,黄浩援军所在的小山坡恰好卡住了从巍霸山城通向卑沙城南岭关的大道,与巍霸山城前后形成对联军的夹击之势。由于黄浩一直禁止砍伐树木,此处林木蔓延,蜿蜒不断。古代打仗虽然有了地图,但那绝对是非常抽象的玩意儿,只能够知道一个大概。 在地广人稀的古代,军队作战只能沿着大路走,不可能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这便是时代的局限性。联军的统军大将大諲撰是渤海王的弟弟,在原来的时空,他就是末代的渤海国王。显然这家伙也有这种时代的局限性,见到这样一支万人的部队,竟敢正面挑战他的八万大军,而且气焰嚣张,就在他阵前耀武扬威。大諲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諲撰或许是出于谨慎担心林中有埋伏,亦或许是看到对方大部分是步兵,想倚仗人多势众和骑兵的优势取胜。总之,大諲撰没有分出兵马,采取包抄的办法绕到树林之后,前后夹击援军,反而收拢了所有的部队,集结在黄浩阵前,希望借着骑兵对付步兵的优势,依靠联军庞大的骑兵数量,凭借着绝对的优势,一鼓作气,压垮这支人数虽少却嚣张无比的军队。 那么,黄浩的军队由什么兵种组成的呢?他的主力是六千长林都步卒居中,四千疾风都轻骑护住两翼。跟联军部队中那少得可怜的铠甲相比,背嵬军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人人披甲,清一色镀银的板甲亮瞎了对面那些联军的狗眼,一句话,太特么有钱呐! 顿时,联军这边就有人心里不平衡了,一个渤海国的将领举起了马鞭,指着对面说:“大都督!瞧瞧,瞧瞧这支军队,他们的铠甲华丽,刀枪锃亮,看看他们的衣服,看看他们的靴子。那靴子擦得锃光瓦亮,点尘不染,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唱戏的吗?” 大諲撰脸上露出微笑,旁边的士兵也凑趣的发出哄笑声。 那将领提高了声音,继续高喊:“渤海国的勇士们!看看你们的对手,这特么的也算军队,一群公子哥儿,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瞧瞧你们,衣衫褴褛,铠甲不全,食不果腹,凭什么他们敢穿得这么漂亮,在我们阵前跳腾,他们是来打仗的吗?待会儿你们跟着我,冲过去,杀死他们,剥下他们的衣甲,夺取他们的刀剑,他们不配拥有这样的武器!大都督命令我宣布,此战允许你们保留自己的战利品,那些漂亮的铠甲,漂亮的武器,谁抢了就是谁的,不用上缴!” 此言一出,所有的联军士兵群情激昂,狂喊狂叫,眼中露出野兽般的凶光,仿佛对面的敌人不堪一击。 听到对面的喊叫,黄浩只是微微一笑,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根本就看不起这些散兵游勇组成的军队。所谓的联军除了渤海国几个将领麾下的正规军,大部分是由部族军组成的一支军队,这些人虽然骑术精湛,作战凶悍,但缺乏训练,相互之间也谈不上什么配合。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群马匪组成的军队,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遭遇挫折,肯定会溃不成军。 背嵬军虽然士兵较少,却个个装备精良,又训练有素,有着严格的纪律,从上至下完善的指挥体系。不管是任何情况下,背嵬军即使是最小的单位——伍,都能够严格执行作战命令,绝对不是那些游兵散勇可以比拟的。 而且,背嵬军单个士兵的素质远远高出这个时代。这种全方位的超越远非这些部族联军所能想象的…… (未完待续) 十三 随着长长的牛角号吹响,那些部族士兵隆隆的发动了攻击。黄浩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出,对方的士兵表情很轻松。也不能说对方轻敌,草原上的部落打仗还是有一套的,他们并没有一窝蜂而上。 在渤海国的将领们指挥下,联军士兵的攻击有条不紊,稳而不乱,他们先是驱动战马慢跑,跑动的过程中形成了一波一波的巨浪。逐渐形成了以百余匹马一排的散兵线,一波接一波,像层层叠浪,连续不断的向背嵬军阵冲了过来。 敌人的动静是如此之大!气势如此的磅礴!可面对着敌人排山倒海的攻击,黄浩却无动于衷。此时此刻,背嵬军的军阵安静的可怕,士兵们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队伍中连咳嗽声都没有。如果你凑到跟前看他们的表情,你甚至会发现,背嵬军从将军到士兵,他们跟对面的敌军士兵一样,表情也很放松,只不过人人的嘴角上翘,洋溢着诡异的笑容。 毋庸置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他们当然有理由自信,因为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傻乎乎的家伙正在往坑里跳!背嵬军的自信心来自于前面那一排排看上去并不是很高的木桩。直到现在,联军中还没人注意到背嵬军阵前方两到三百米的地方竖起的那十几排稀疏的栅栏有何异常?浑然不知那里是一个可怕的陷阱。 有读者问栅栏如此的稀松,能起什么作用?如果靠近了看,你会发现那哪里是木桩啊!分明是后世一次世界大战时候耳熟能详的铁丝网。你肯定会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铁丝网每道相隔五六米,足足有十几层。铁丝很细却带着倒刺,黄浩还很阴险的漆成了黄绿色,远远看去仿佛只是荆棘。 这些可怕的设施隐藏在草丛里,排列在敌人前进的道路上,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这不到百米的距离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铁丝网,此刻,就像一个恶魔张开了大嘴,随时吞噬来犯的敌人…… 联军士兵冲到拒马前十几步,才注意到草丛里多了可怕的荆棘,他们不自觉地放缓了骑速,开始跳跃障碍。不得不说这些长在草原上的民族,天生就是最好的骑兵。骑术那是杠杠滴!可惜没有什么卵用,跳过了第一道,跳不过第二道,后面还有更多的第三道、第四道……于是,马匹和骑士都滚作一团,被铁丝网缠的死死的。 黄浩的手一挥,司号员吹起了军号。早已不耐烦的三千弓弩兵排成六排,第一排率先扣动了神臂弩的括机,五百枝弩箭像乌云一样扑向对面。背嵬军采用的是六段击六连射的战术,各排弓弩手交替发射,疯狂地弩箭如暴雨般绵延不绝,阵阵死亡之乐响起,迟滞在拒马前的骑兵队伍立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箭雨洗礼。 前面受阻,后面的一波一波的冲击浪潮在铁丝网前拥挤了起来。马的智慧并不是很高,它们在奔跑中突然停下,也不知道怎么避让,冲撞到了一起,前面的马直接跌进了铁丝网,插上在铁刺上,人和马都疼得乱嘶乱跳,于是马倒了下去,骑士也摔了下来…… 到后来场地有限,由于冲上来的战马越来越多,实在是挤得太紧了,在弩箭的打击下,不少人和马很快成了死亡的雕像,倒都倒不下去。此时此刻,对面神臂弩弓弦的颤动发出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仿佛无数的苍蝇在这些联军士卒的耳边轻呢低唱。 所有人都在这弦声中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终于,他们害怕了!联军的士兵动作越发的变形,有的取出盾牌遮挡,有的想要往后逃跑,互相推推攘攘,后面的骑兵还在冲锋,联军队伍进攻开始发生了混乱。瓢泼的箭雨将眼前的骑兵纷纷射倒,整个战场上一片哀嚎,而他们却退无可退。 任何军队都是有英雄的!于是乎,有人开始发了狠,他们横下一颗心,跳下马顶着盾牌踏着战马与同胞的尸体,向人马尸体堆的顶部攀登。他们用手中的长枪、戈矛疯狂的砍击和拉拽铁丝网,试图拉倒这些障碍,快速通过这死亡地带。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别看那些木桩在地面上的高度不高,实际上它们是用洛阳铲掏了个洞,深深的埋在地里。那些木桩在地面下的长度比露出地面的还要长,一时间如何扯得动? 况且那些铁丝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这些草原人的钝刀子能够一下子砍断的,上面的倒刺尤其可怕,一旦被挂上,会把人和马纠缠的越来越紧。还有一点更让人揪心,他们手中单薄的牛皮盾牌根本就挡不住弩箭,于是这些人也成为了背嵬军的活靶子。 黄浩上辈子曾在华夏最伟大的军队中当过兵。这个时代虽然目前还没有炮兵,但黄浩依然把后世在军中的习惯带了过来,那就是极度的追求远程火力密度!对于其他的军阀来说,生产一支全金属的弩箭并不便宜,没有谁承受得了这样的消耗。但黄浩是穿越者啊!他有金手指,根本不怕花钱,再说他所拥有工厂的生产能力和技术是其他军阀无法比拟的。 这种火力覆盖式的打法,颠覆了这个时代人们的军事常识。背嵬军一上来就进行了远程压制、弹幕射击,直到现在,黄浩仅仅动用了弓弩兵,加上十几道铁丝网构建的防御工事,这种唐末版的堑壕战,让敌人吃尽了苦头。阵地前成了一个死亡地带。联军士卒无助地用角弓徒劳的反击,他们射出的箭即稀疏又远达不到背嵬军的脚下。对于这种反击,背嵬军的弓弩兵们毫不在意,他们肆无忌惮地向敌军宣泄着弩箭,用这种全钢打造的凶器将他们送入地狱……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黄浩制造的神臂弩可不是宋朝时候那种落后的玩意儿。这可是一种复合弩,弓臂中间夹杂了弹簧钢片,再配合搅弦器、复进器,棘轮,偏心轮的设计,里面含有大量的黑科技。这种复合弩在黑科技的加持下,弓弩相较于这个时代的弓弩,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材料比不上后世的合成材料,但光看外表,这种复合弩活脱脱就是现代的产物。 它不仅威力强大,精准度高,而且操作难度很小,可以说十分的好上手。定型之前黄浩做过试验,作为一名老兵,他意外的发现这种复合弩的实力并不弱于十九世纪初的枪械,迅猛的枪械可将野兽的骨头打碎,而黄浩版的神臂弩在一百五十米的范围内,同样可以做到。 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太高!如此优秀的一把弓弩价值五万开元通宝,一般人还真的承受不起。积攒了三年多,背嵬军中总共才五千多把神臂弩,这场战役就带来了一大半。自从神臂弩问世以后,就受到了严格的管控,每把弩像后世的枪械一样都有单独的编号。如今能够装备神臂弩的弓弩兵和骑兵基本上都是原来的老兄弟,是要通过严格政审滴! 好了,言归正传。让我们把视线回到战场上。战斗演化到这个程度,已经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弓弩兵疯狂的装箭、扣动扳机,抛洒着一支接一支的弩箭。联军骑兵根本无法突破铁丝网的阻拦,也无力反击,前面烟尘弥漫,后面跟随冲锋的骑兵,又看不清前面的真实状况,一浪接一浪的联军士兵赶着来赴死,直到全部倒下。 当骑兵腾起的烟尘消散,大諲撰这位渤海王子突然觉得天气很冷,冷得令人发抖。他哆嗦着掏出手绢,擦拭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无它,他被满目所见的尸体给吓坏了!马尸、人尸,厚厚叠叠铺满了铁丝网前。战马临死的嘶鸣声,士兵的哀号声响彻原野,这哪里还是人间?简直就是地狱! 巍霸山城居高临下,守军已经看清了整个战况。他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堡中一声嘹亮的铜喇叭吹起,山坡上的背嵬军用铜号回应。两方声音婉转,大諲撰王子和他麾下的将领们只觉得许多音调他闻所未闻,但他现在也想明白了,这是两方正在交换信息。仿佛是在证明他的猜测,对面的背嵬军发一声喊,搬开了铁丝网,撞开了尸山,对方竟然选择了进攻! 与此同时,巍霸山城的堡门缓缓打开,前后两方军号嘹亮,透过那尸山一队队背嵬军士兵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踏着血泊与尸骸恶狠狠的向联军扑来…… 短短半个时辰,联军士兵遭受了单方面的虐杀。密密麻麻的弩箭布满原野,像长满青草的草原。尸骸横布,血流成河,惨呼声震天动地。不等联军士兵从屠杀中清醒过来,凶恶的背嵬军便前后夹击扑了上来,他们首先用远程武器射杀了军旗下的大将,连将领身边的侍卫都无一幸免。 接着,失去指挥的联军遭受了背嵬军更加猛烈的攻击。短兵相接后,进攻的背嵬军步兵立刻围绕着一种奇怪的战车,自动形成一个个作战小队,骑兵在外围游弋,时聚时散,凭借着优良的武器,打击敌人的信心。这种结合了成吉思汗的曼谷歹战术和戚继光专门用来对付北方骑兵的车营战术的作战方式,简直是完美的结合! 步兵作战时,每四人推一辆战车,战车里放置拒马器和神臂弩。战斗时,将战车结成方阵,各小队以战车为掩护,先用神臂弩进行远距离攻击,敌人的骑兵靠近后步兵使用拒马器列于阵前,用长枪刺杀,敌人败北后,派轻骑兵对其进行追击。经过几年艰苦的训练,这支背嵬军将这种战术演绎的没有任何瑕疵。 战斗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阵地上有点乱了套,联军乱成一团,都在各自为战,有的人想继续作战,有的人想要逃跑,凡是有敌人的地方,就有背嵬军英勇的战士,每个人像专业的杀人机器一样,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敌人展开搏杀,刚才还貌似强大的敌人,已被背嵬军一点一点“蚕食”掉,联军的战阵被挤在了中间,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密。外围的弓弩兵又开始发射弩箭收割生命…… 敌人终于崩溃啦!这是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八万联军只有不到万人逃出了战场,建安洲都督、辽城洲都督被当场击毙,渤海国的王子大諲撰被警卫营大将罗成俘虏,联军可以算是全军覆没。 背嵬军撒开铁脚板乘胜追击,他们发扬特别能吃苦,连续作战的精神,一鼓作气拿下建安洲,辽城等地,背嵬军将边境线东边推到了辽河口与鸭绿江口连线大洋河以南,与渤海国接壤;北部占领石门关、大片岭关以及本溪连山关至南端的老铁山角一线,直接面对契丹八部。 此役过后,背嵬军实际已经控制了辽东半岛大部,辖区面积扩大了不下十倍。 —————— 中元三年二月二十八日,黄浩正式开衙建府。他对外自称登辽总督,治所设在滨城。同时他还主持了背嵬军机构改革,背嵬军从此军政分家,文官主政一方,武将镇守一方。登辽总督府治下规定文不管军,武不干政。 黄浩将背嵬军在辽东半岛的辖区分别设置盖县(原辽城都督府所在地)、复县(原建安洲都督府所在地)、凤城、丹东、莲城(即普兰店)、金州(原卑沙城)和滨城(大连)七个县级治所,提拔了一批年轻的新面孔担任地方长官。 这些新鲜出炉的县令分别是:李复(李迢之子)、马邈(马祥之子)、姜备(字连溪,威海乳山姜氏子弟)、王洵(字伯当,朱瑾部下,登州兵败后主动投靠黄浩)、黄承(黄存之子)、郑岱(郑路之子)和于横(字少轩,文登于氏子弟)。其中滨城县令于横还兼任黄浩身边的侍丞,主要担任文秘的工作。 巍霸山城大破联军以后,背嵬军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辽东半岛。此役总共歼灭联军三万八千余人,俘虏人数更是达到了五万。战后,所有的俘虏被编成了五个修路大军,开始建设联通七个县城的驿道。黄浩宣布:这些被俘人员完成三年服刑后,采取自愿的原则。表现好的可以选择在辽东半岛定居,按照移民的待遇给予补偿。 消息传开,俘虏们顿时喜出望外。他们工作的积极性很高。在火药的帮助下,工程建设的速度很快。背嵬军也没有亏待他们,不仅伙食供应的很充足,到了第二年,每个人还有了工钱,只是比服徭役的老百姓少一半。 在登辽总督府治下,除了农业税十税一,官府并没有完全取消老百姓的徭役,老百姓每年还是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服徭役的。唯一不同的是,黄浩将原来无偿的劳动改成了有偿的服务,每天按劳付酬,根据完成的工程量发放相应的酬劳,虽然不是很高,也不算很低。的确成为了农户目前获取铜钱的一个手段。 每当派发徭役时,老百姓积极参与的劲头让各地官员很吃惊,因为是按劳付酬,因此,登辽总督府治下的工程绝对是又快又好。发展到后来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有的村子有头脑的一些青壮自发组织起来,成立施工队主动找官府承包工程。官府有时候为了图省事,就尝试着把工程承包给他们,没想到效果很好。 一来二去,竟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很多人还因此致富,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包工头。不过这也导致了很多的社会乱象,黄浩花了很大的力气整治,才彻底扭转了过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等一切步入正轨,时间已经是四月中旬。如今已是春暖花开,整个辽东半岛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一天,黄浩拖着疲惫的身体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当看到迎面而来、亲密无间的两个小美女时,黄浩一下子愣住了。 他这才想起那位萧麒姑娘被他扣押在滨城,时间早已经过去足足有半年了,她家里人不知道会急成啥样?赶紧过去询问,这才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原来,萧麒主动写了一封信,托黄浩的商队带回去给自己的父亲萧讷温,信中她告诉父亲自己偶遇黄浩将军,两人相谈甚欢,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于是受黄浩之邀来滨城参观小住,过一段时间就回去。 信中她再三声明自己在这里过的很快乐,让父亲不用担心。好吧!草原上的女子就是这么彪悍。她们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中原女子,出去玩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过,萧麒接下来的一番话把黄浩吓了一跳。萧麒扭扭捏捏的说道:“喂,那个……黄……黄公子,我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可以么?我现在很缺……钱诶。” 吞吞吐吐说完,萧麒脸一红,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对方,一脸的期盼。赵允儿在她身后捂着嘴浑身抖动,显然是笑得直打跌。黄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萧姑娘,在这里有吃有住的,你要那么多钱干吗?” 萧麒却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城里面这么多好东西,把我带的钱都花完了!再说,你不是宣传不劳动者不得食吗?我可不想在这里混吃混喝。你这里有这么好的盐巴,这么好的农具,有这么好的种子,这么好的毛料布,店铺又不会白送,想要那些不用花钱啊!你这里人人过得如此的富足,可我们部落什么都缺。所以我要赚很多的钱去帮我的族人,我也想帮他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你是这里的主人,肯定能帮到我!怎么样?” 黄浩心中一乐,故意逗她:“这可不容易帮啊!萧姑娘我问你,你会做些什么呢?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想在这里赚大钱,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哦!” “我会骑马射箭!”萧麒挠挠头,觉得不妥,又说:“对了,我识字,字也写的不错,可以去那个小学教孩子们读书,我很喜欢小孩。嗯,我还会一点刺绣,虽然……手艺不是太好,但我可以学。我也可以去你的毛纺厂当女工哦!” 黄浩差点笑了出来,装模作样的说道:“骑马射箭,我这里基本上人人都会,读书写字倒算是一个不错的本事,赵允儿就可以帮我,至于让你去教孩子们读书,倒也不是问题,去毛纺厂当女工你就不用想了,那种粗活不是你这位大小姐能够坚持得下来的,至于教书吗?一个月收入倒还可观,不过想赚大钱帮到你的族人,教书是不可能的……再说,你也没有我治下的户籍,是不允许在这里找工作的。” 萧麒傻了眼,问:“啥户籍?怎么这么多规矩?找借口,你根本就是在糊弄我。”随即,她又蛮横地说道,“哼,是你把我绑架过来的,还把我关在这里好几个月,你得补偿我,你要对我负责!” “啥?我对你这么好,还需要负啥责?”黄浩装傻,说道:“你看,你在这里好吃好住的,没有亏待你是吧?你的部下的伤我也治好了,你看他们都胖了。我不欠你啥呀!再说你想帮你的族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有这个义务。我需要管的是我自己治下的老百姓,他们才是我的责任。这样吧,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待会我还送一千贯钱给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算是我给你赔罪了。待会允儿陪你上街,买好了东西,早点休息,明天和你的同伴一起带回去吧!” “啊!你怎么这样?你这个木头,真的舍得让我回去……”萧麒有些不乐意说道。 “有啥舍不得的?回去吧,回去吧!再说你我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留你在这里呀!”黄浩装腔作势的说道,“好啦!赵允儿,你这就陪她出去逛街,萧姑娘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困了,先去休息了。”说完,黄浩就打着哈欠,摇晃着脑袋往内宅走去。 “真的要赶我走啊!这人怎么这样?他眼睛瞎了吗……”萧麒自己生着闷气嘀咕道。 赵允儿笑道:“萧姑娘,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家吗?” “想家是肯定想的,”萧麒郁闷地说道:“允儿姑娘,不瞒你说,我也舍不得这里,这里真的好好玩诶!我舍不得这里花样繁多的美食,舍不得这里舒适的房屋,舍不得这里朴实的老百姓,我真的很希望我的族人也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哎!他说的对!他没有理由帮我的族人,我也没理由留下……”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赵允儿故意卖着关子。 “除非什么?”萧麒希翼的看着她。 “嘻嘻,萧姑娘,这有何难?”赵允儿露出坏笑,戏谑道:“除非你嫁给我们公子!那你的族人也就是他的族人了,公子从来不亏待自己的族人的!” “啊!”萧麒一愣,出人意料,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喃喃自语:“这倒是一桩好姻缘,只是……只是那坏家伙喜欢我吗?你帮我去问问,如果他愿意,就向我父亲提亲吧……”说完,萧麒脸红了,却没有一点逃避的意思。 “啊!”轮到赵允儿傻眼了。天爷呀!这姑娘心可大,这样就打算把自己嫁了?她怀疑的问了一句:“萧姑娘,你……你没开玩笑吧?真打算嫁给我们公子!”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喜欢他,也愿意嫁,这有问题吗?”萧麒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草原的女儿可没那么矫情,喜欢就是喜欢。允儿姑娘,黄公子能够带着你们披荆斩棘,短短几年,就过上如此富足的生活。如此英雄了得的人物,我不嫁,嫁给谁呀?去吧!告诉你家公子,只要他愿意帮我的族人,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这辈子只为他生儿育女……” “啊!你是认真的……太好了!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公子!公子,公子……你的阴谋得逞了!” “什么阴谋?” “啊!没啥,我去告诉公子。” 赵允儿突然意识到失言,冲着萧麒吐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就往内宅跑。 (未完待续) 十四 萧麒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实际上她心跳的厉害,脸上也烫得厉害。说实话,在海上相处了那么久,黄浩喜欢自己,她心里还是感觉得到的。刚才赵允儿无意说漏嘴的话,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想到这,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缓步走近窗前,眺望窗外。黄浩的宅子建在滨城中地势最高的一个小山丘上,从这里看去,整座城市一览无余。也许是黄浩的一种情怀,滨城被他设计得别具一格。大街小巷间,工艺精湛的建筑交错密布,楼阁画栋、雕梁飞角重檐相间;这座城市中楼宇林立,到处是充满了宋代美学风格的建筑,商贩从早到晚的吆喝声,街道上一夜不灭的明亮灯光,处处充满了人烟味,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 如果另有穿越者来到这里,肯定会大跌眼镜,这里像极了《清明上河图》中的东京汴梁城。比起城市里的繁华,来了半年的萧麒更喜欢乡间那些民居的宁静和惬意:灰砖砌就的矮墙,墙脊上爬满的丝瓜秧,丝瓜秧上盛开的黄花,花蕊中盘桓的蜜蜂,还有那墙壁上挂着的斗笠黄玉米红辣椒,和在如此背景衬托下的罗圈椅,椅子上端坐的闭目养神的老翁,老翁身边躺卧的看家的黄狗,远处的小桥流水,鳞次栉比的白墙灰瓦的河房…… 各种江南水乡的元素囊括在一起,再加上来自后世的施工工艺,成就了今天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美丽滨城。它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如此的让人流连忘返,让人如此的放不下这里的每一段风景。柔柔的春风吹拂在脸上,萧麒已经彻底的陶醉在窗外的景致里。她心中暗忖:嫁给这里的主人,不亏!萧麒啊,你真是太聪明了,连我自己都有点佩服你了! —————— 中元三年四月二十九日,萧麒满怀心思乘船到了盖县附近的连云岛登岸,又穿越大黑山峡谷。时隔半年,萧麒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平洲。大黑山下,凭山南眺,满目依然是山丘连绵不绝,沿太子河南岸向西边的浑河弥漫着绮丽的山地牧场风景。 斜阳近晚,西马峰一带的草地上散漫地游动着大大小小的马、牛、羊群,许多毡房和附近的骆驼远远近近点缀在宛转迂回的流水旁边,獒犬不时到正在煮肉的女主人身边猛烈地摇摆尾巴讨好,又去刚刚从委顿中抖起精神的草地上来回飞奔,朝着回归的牧群狂吠着撒欢。女人向远处瞭望,边欠下身子朝架锅的石块之间添进柴禾,又从散发着浓重膻味的沸汤表面撇去浮向锅边的褐色血沫。畜的叫声和男人嘹亮的胡哨此起彼伏,把草原上的生态涂抹得五彩缤纷。 看到这无比熟悉的一幕,少女萧麒心中无比的亲切。可对比一下滨城,她的心中又有些黯然。抬眼看了看天边落下的夕阳,一轮红日正躲在洁白的云朵后面,缓缓散发出万丈金光,就连云彩也被染成了壮丽的金黄色,投射在萧麒的身上和脸上。萧麒对着太阳微笑,她知道,这样的游牧生活,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接受的。 这世界这么大,如果只有一两个契丹英雄的话,岂不太孤独了?黄浩绝对是个英雄!萧麒特别相信,只要那个男人愿意帮助自己,她同样可以把这里变成那个不可名状的地方,这片草原也会改造成超乎她这个草原女子的一切想象,奇妙无比,金碧辉煌的世界。肯定行!他的睿智一定会为草原儿女们,打开那奇异世界的大门…… 萧麒近乎痴迷的地望着这晚霞初现的黄昏,良久,她转身催马疾奔而去。战马鹰一般掠过绿油油的草原,傍着随地势流转的水流向稍高处的大帐飞驰。 “父亲,我回来了。” 撩开毡帐的帐幕,温暖的气息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从毡帐里扑面而来,让萧麒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走进毡帐,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的篝火,还是呛人的灶烟。有那么一刹那,萧麒突然想起了在滨城自己住过的闺房,如今总是感觉那里可能就是全天下她去过的最温暖舒适的地方了。 “唔?麒儿回来了?” 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洪亮。父亲高大的身影很快跃入了萧麒的眼帘。父亲萧讷温留着长长的胡须,头顶是契丹人狰狞的发型,身着皮甲,腰挂马刀,在他魁梧的身形和彪悍的气势下,脸上那抹慈爱的温情如春天里的太阳。萧麒看着面前的这个魁梧而慈爱的男子,他宽厚如山,以前在他的心目中,父亲就是契丹的英雄。 “父汗,您如此穿着,又要打仗了么?”萧麒看着全副武装的父亲问道。 “是啊,麒儿,为父刚刚接到大汗述澜的命令,近日他要发兵讨伐突吕不室韦,我又要去打仗了。”萧讷温微笑着拍了拍萧麒脑袋。仿佛自己将要投身的不是血腥的战场,而是骑马扬鞭去赴一场热闹的酒会。 “女儿听说,突吕不室韦很久很久之前和我们契丹同族,既然一脉相承,大汗为什么要去讨伐他们?”萧麒悠悠的问道。 “哈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大汗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再说,草原上本来就是强者为尊,狼不吃羊,狼就会被饿死。瞧我这宝贝女儿,整天看那么多汉人的书,还真弄得跟个汉人似的。行了,行了,这回你就跟我一起去吧。”萧讷温拍了拍萧麒的肩膀笑道,力道大得差点没把萧麒直接拍倒在地上。 在萧讷温看来,如果是汉人贵族家庭,子女喜欢读书当然是好事,但是放在契丹人的家里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契丹人的生产力很落后,部众连肚子都填不满,读书显得不务正业。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萧讷温容忍了萧麒读汉书的这个“恶习”。 “一起去?为什么?父亲,咱们契丹军队出征,不是向来都不带家眷的么?”萧麒不免有些诧异,虽然她也是天天带着弓箭出行,但那是行走在凶险的草原上必备的护身用具,自己跟上阵杀人这样的勾当还差得远呢。 “啊,是这么回事。”萧讷温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前不久,述澜大汗来到了我们的部落,亲自替迭剌部世里家族的耶律撒剌向我求亲,希望父汗能把你嫁给他的长子耶律阿保机为妻,女儿,你也不小了,是时候嫁人了。那时候你不在家,父汗就替你答应了。” “耶律阿保机……”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萧麒沉吟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去,不想让父亲看见她厌恶的表情。虽然她从没见过阿保机,但她听说过此人,知道耶律阿保机去年在征服大小二黄室韦部和另外几个小部落这些战争中,掳掠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而崭露头角,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挞马狘沙里(就是可汗的亲兵队长),应该也是个契丹的英雄。 自己曾经问黄浩什么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黄浩说:能够让治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当时他还嘲笑说,契丹人所谓的英雄都是比较成功的马贼和强盗,算不上真正的英雄。 当时萧麒还大怒,不服气。 黄浩却骄傲的说自己才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他是财富的创造者;而契丹人所谓的英雄只不过是财富的掠夺者,一旦他抢不过人家了,英雄也变成了狗熊。这耶律阿保机不也是黄浩口中的狗熊吗? 想起当时黄浩那种骄傲的表情,那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萧麒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对父亲说道:“父汗,我不会嫁给耶律阿保机的,女儿已经有心上人了。” “什么?”萧讷温有些吃惊,忙追问:“你看中谁了?” “你家大小姐看中我家公子!” 萧麒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谁在帐外说话?”萧讷温怒斥道。 “哼哼,这就是阿里拔部的待客之道吗?”外面那人不卑不亢答道:“我乃登辽总督府长史郑路,今日护送大小姐归来。特来拜见阿里拔部可汗萧大王,为我家公子求亲!” “登辽总督府……” 萧讷温心中思量了半天,猛然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刚刚击败五万渤海国联军,忽然崛起在辽东半岛的背嵬军,心中一惊。他沉吟了一下,这个背嵬军崛起的太快了,而且自己的部落与背嵬军的地盘相邻,不可轻易得罪。 女儿在滨城待了这么长时间,一定知道对方的虚实,现在先小心应付过去,稍后问个清楚。想清楚这点,萧讷温坐上主位,先对女儿说道:“你先出去!” “是,父亲。”萧麒无奈的答应一声,怏怏而去。等萧麒退下之后,这才对亲兵吩咐:“去,把客人请进来!” 只见帐门一挑,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萧讷温仔细打量来人。这人年约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乍一看还真有几分赳赳武夫的味道,但细瞧就不是了。他不仅精明,而且冷静,又有些儒雅的仁者之风。来人满脸含笑抱拳看着他,躬身说道:“在下姓郑名路,见过萧大王!” 见来人气度不凡,萧讷温不敢怠慢,抱拳还礼笑道:“不敢当,来的都是客!贵使请坐。” 分宾主坐下,郑路这才开口道:“这次,我家公子——登辽总督黄浩,特意委派下官前来平洲谒见萧大王,顺便捎来一些滨城土产,不成敬意。望大王笑纳!” 他冲着帐门外招招手,只见十几名仆役打扮的人陆陆续续抬着礼物进来,一下子就把大帐堆着个满满当当。萧讷温上前打量了一下那些礼物,不由得“嗤”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礼物实在太贵重了,不说那些布帛、盐巴和玻璃制品等等好东西,就已经价值不菲;仅仅是摆在最上面的几套做工精良的板式铠甲,在他眼里,就是难得一见的无价之宝了。 看到礼物如此贵重,想想对方的来意。萧讷温心中一凛,推辞道:“你家公子太客气了!无功不受禄。如果贵使是来替他求亲,这些礼物也太过贵重了,老夫恐怕承受不起……” “大王,此言差矣。”郑路满脸堆笑,抱拳说道:“我家公子说,大小姐在他的心中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珍宝,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我家公子和大小姐男才女貌,又情投意合,实乃天作之合。只要大王能够许亲,我家公子愿意倾其所有!” “呵呵……郑长史的厚爱,老夫心领了。”萧讷温亲自为对方倒上一杯酒,委婉的拒绝道:“小女能够得到黄公子的垂青,不甚荣幸。老夫也很想答应这门婚事,只可惜老夫前段日子已经答应了我家大汗,同意将小女嫁给耶律阿保机了。哎,贵使来迟了一步。咱们契丹人虽然穷,但一口唾沫一个钉,悔婚的事情,老夫还做不来。” “如此说来,大王心意已决,不再考虑考虑?”郑路放下酒杯,凝视着对方问道。 “我意已决!已经无法改变。”萧讷温双手一摊,说道:“女儿只有一个,实在是爱莫能助!契丹大汗和世里部耶律氏,我们阿里拔氏部落还得罪不起,阁下真的来晚了,请理解老夫的难处。贵使,喝完这杯酒,带上你的礼物,请回吧!” 契丹这些年在述澜大汗的率领下,开疆辟土,威望越来越高,契丹八部隐隐有了统一的迹象。虽然目前萧讷温所统率的阿里拔氏部落仍然军政自治,部落里的子民只认萧讷温而不知什么契丹大汗,但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反悔,早就想吞并日连部的迭剌部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发起战争,有了这个借口,其它的六部也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阿里拔氏部落作为日连部最大的部落一旦被打败,日连部就名存实亡了,以后这世上只会有契丹七部,不再有契丹八部了。 这里笔者要说明一下:契丹一族大概在南北朝时期便居住在我国北方的西拉木伦河一带,当时的他们还以渔猎为生,后续一些年渐渐的做起了畜牧的营生。契丹一族共有八个部落,即:悉万丹部(即迭剌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絮部、黎部、吐六于部。但部落与部落之间各有各的统领,行动方面也各有部署,互不相干。 北齐年间契丹族人受到齐文轩帝的攻打,这场战役是契丹族人不得不到东边的高丽谋生存,一直到隋朝他们才陆陆续续的返回故地。大业元年,契丹人为扩大领域而率兵攻打营州,但此场战役以契丹的失败而告终,契丹也在这场战役中损失惨重。之后的契丹人为了抵御外敌便把各部落的军事联合到了一起,这是契丹部落的联合。 唐朝时期,契丹多次投奔大唐,后又背弃大唐依附于回纥,不过一直以来,他们与大唐都保持着朝贡的关系。到了公元840年,纥汗国的政权被推翻,契丹又重新依附大唐,此后的几十年间他们韬光养晦,使契丹社会有了飞一般的发展。其中以迭剌部和日连部发展的最好,实力最为强大。 在原来的历史上,正是因为这次联姻,公元901年,也就是十二年后,二十九岁的耶律阿保机被选为契丹的最高统领,同时掌握了契丹一族的军事大权。 掌权之后到阿保机征服了邻近的许多部落,他还南下进攻中原,俘虏了许多汉人,占领了些许城池。除上述以外,他还组织内部改革,平定内部叛乱,在此种状态之下发展的契丹部落势力渐渐壮大。阿保机也采用一系列设施将权力归结到自己身边,以防他人叛乱对自己造成人身伤害。 后梁贞明二年,阿保机正式称帝,就是历史上的辽太祖。阿保机称帝之后采取了一系列设施来巩固自己的政权。政治上他采取以南北府为核心的行政统治,南府的权力全权交给皇帝(耶律氏)一族,北府的权利中心则放在皇后(萧氏)一族上。 这样的政治分散方式可以避免外戚专政,也能将权力收到自己的手中。文化这方面,阿保机接受了萧麒的建议,命人模仿汉字的偏旁,制造出了简单的契丹文字。因为本开始的契丹一族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阿保机这样的做法让契丹人有了文化的归属感。 他还命人制定新的法律,除汉人以外其他人都要受新法的约束。至于契丹建国的原因,归结下来无非是契丹一族受到外部的侵略,他们在被侵略中不断的成长,并且将各个部落融为一体。 耶律阿保机的存在将大辽的建立提上了日程,他统一契丹又排除内乱,后又规整统治方式将大辽治理的井井有条。更重要的还是历史趋势的发展,如果不是大唐气数已尽,五代各国自相残杀给了契丹一个机会,辽朝的建立也不会如此顺遂。正因为耶律氏与萧氏联姻促成迭剌部和日连部的合作,耶律阿保机才能走上权力的顶峰,从容控制其他六部。 深知这段历史的黄浩岂能让历史在这个时空重演?他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此,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萧麒娶回家。这里面虽然有政治上的原因,但根本的原因还是他的确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深知自家公子心思的郑路,如何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郑路慢慢的放下银质的酒杯,悠悠的说道:“大王,事关大小姐的终身幸福,还是多考虑一下为好!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大王的女儿跟耶律阿保机情投意合,这件事在下也就不再提了。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王心里没有数吗?恕在下直言,我记得世里部落跟贵部是有血海深仇的,您的父亲怎么死的,阁下就忘了吗?契丹大汗述澜突然替世里部落提亲,在下认为就没安什么好心。别忘了述澜也是姓耶律的。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哼哼,阿里拔氏部落今后恐怕只能够唯耶律氏马首是瞻了。大王,我想问问阁下,作为世里家族的附庸,阿里拔部还是阿里拔部吗?” “住口!”被点到了痛处,萧讷温有些恼羞成怒,斥道:“阁下不必逞口舌之利了,你想挑拨我们契丹八部的关系,那是枉费心机。在老夫这里就行不通。我们契丹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别把你们汉人合纵连横那套用在草原上,哼哼,老夫不会上当的!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请回吧!” “唉……既然大王一意孤行,在下也就不勉强了!”郑路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原以为萧大王是个远见卓识的草原英雄,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的机会。没想到不过尔尔。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两家结亲,贵部那些没有用的羊毛就可以从我家公子那里交换大批的粮食布匹和铁器,有了这些东西,阿里拔部的牧民从此就没了衣食之忧,从此过上富足的日子。没想到大王如此短视!宁愿错过这个机会,让祖先蒙羞,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也不愿意接受我家公子的好意。” “什么?”萧讷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追问道:“我们的羊毛也可以像登辽总督府治下的牧民一样,换取粮食,布匹和铁器?交换的价格也一样。” “那是自然!”郑路骄傲的抬起头,说:“想必大王也听说了,这几年,我家公子治下的牧民,仅仅依靠着养羊剪羊毛就发了大财,就可以购买粮食和生活用品养活全家,而且每年都有结余。我们的牧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们的牧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大王应该心中有数,此前,为了保证我们牧民的利益,我们从来不收其他部落的羊毛。如果你我两家结亲,都是一家人了,我家公子肯定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回来之前,大小姐向我家公子提出了这个要求,我家公子也答应了,你我两家相邻,本来可以亲上加亲。呵呵,可惜喽!枉费了大小姐一片好心……” “等等!贵使请留步。”萧讷温伸手拦住转身欲走的郑路,陪着笑说道:“你看,这天色已晚,阁下远道而来,又是我们的贵客。这门亲事不管成与不成,我这个做主人的还是要尽一尽地主之宜的,”说到这,他对着外面吼道:“来人!宰羊上酒,我要宴客……” (未完待续) 十五 中元三年的七月中旬,呼伦贝尔大草原一直延伸至松涛激荡的大兴安岭山脚,这里的夏天绿草如茵,到处生机盎然。一只灰不溜秋的母锦鸡正带着几只幼鸟正在草地里寻找着食物,它愉快的捕捉者蝗虫,不时还咕咕的叫上两声,看起来它的小日子非常的惬意。 这是一片紧挨着森林的草原,即使是白天也是非常安静的,没有任何威胁,温暖的夏季由于食物充足,就连最凶猛的捕食者都会迷失在这样的季节里。树干上,两只松鼠追逐着从一棵树滑翔到另一棵树上,充满着灵动中的喜悦,他们的生活自由自在,它们就这样享受着只有它们才能理解的快乐,像一个个快乐的精灵。仿佛没有什么能打破他们自由的生活。 突然间,那只锦鸡好像听到了空气中不安的震动,抬起了眼睛,睁着如明镜一般清澈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莽莽林海。很快它就意识到了危险。它变得紧张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带着幼崽扑棱着翅膀,冲进了隐藏在荆棘丛中的窝里面躲了起来。紧接着,无数马蹄声和契丹汉子的吆喝声将头上的枯枝都震了下来,一时间,刚刚和谐安详的气氛全都被契丹骑手的铁蹄踏破,整个林子顿时喧嚣了起来。 契丹狼旗迎风招展,旗帜下年轻的耶律阿保机意气风发,心情很好。最近好事连连,自己刚刚被提拔为挞马狘沙里(注:契丹挞马即后来大辽禁军雏形,挞马狘沙里就是禁军统领),大伯述澜大汗亲自向萧讷温替自己求亲,听说很顺利,对方已经答应下来了,这可是今年他收到的最好消息了! 耶律阿保机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要征服和统一三江平原。不过他深知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契丹人再也不能八部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下去了。娶萧麒就是这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在他看来,只要契丹八部中最强大的迭剌部和日连部能够联姻,那么其他六部的意见就不会那么重要了。把契丹人凝成一股绳,凭借契丹军队彪悍的战力,一统三江平原那就是迟早的问题。 耶律阿保机甚至还想过,如果将来他能够顺利掌权,一统契丹八部。只要能实现这个梦想,他会很慷慨地分一小半权利给萧氏所在的阿里拔氏部落表达自己的谢意。他很清醒,有舍才有得,为了更远的目标,该妥协的就妥协。这一点耶律阿保机想的很清楚。 “狘沙里大人!狘沙里大人!”远方他父亲身边的一个亲兵惊慌的跑了过来,跪倒在了阿保机面前。 “什么事,你不要急,慢慢说。”阿保机此时的心情很好,并没有责怪这个传令兵私自闯进自己围猎区吓走了很多猎物,只是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雕弓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不是心情好不好的问题,尽管打猎对于他很重要,但是作为述澜大汗内定的继承人,没有什么比契丹的前途更重要。 “狘沙里大人,您的父亲撒剌大王让我转告你,平洲传来了消息,阿里拔部的萧大王病了,这次讨伐突吕不室韦,领军的是萧大王的长子萧惕守,还有……”说到这里,那名亲兵变得吞吞吐吐。 耶律阿保机隐隐感觉到不对,追问道:“还有什么?快说!” 亲兵赶紧答道:“狘沙里大人,还有就是……大汗让我告诉你,您和萧姑娘的亲事黄了!萧惕守说:两个月前,萧姑娘去了滨城,她相中了一个男子,自己就私下定了亲,萧惕守说阿里拔氏部感到很抱歉,萧大王也因此气病了……” “欺人太甚!他疯了吗?萧讷温竟敢出尔反尔!阿里拔氏部落难道想和所有的契丹人为敌?”阿保机怒目圆睁,恶狠狠地问道:“萧惕守有没有说萧姑娘想嫁的那个男人是谁?是干什么的?” “说了,是一个叫黄浩的汉人!对了,听说他是发动反唐暴动的黄巢之子,贼军的余孽。我还听说前不久,正是他率军以少胜多,打败渤海国五万联军,自封为登辽总督……”亲兵赶紧闭嘴,看着阿保机射出火焰一般愤怒的目光,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黄浩的大名耶律阿保机当然知道,一万人竟然全歼五万渤海国联军,阿保机自问自己目前还做不到,他早已把此人当做自己潜在的对手重视了起来,前一段时间,他想尽一切办法收集这个人的情报。没想到恰恰是此人横刀夺爱。此刻的他脸色阴郁,头脑也慢慢的恢复了冷静。沉默了半响,他挥了挥手,说到:“好,你去吧,我知道了。” 亲兵一愣,本来以为还要挨一顿鞭子才能脱身,没想到耶律阿保机轻轻的放过了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亲兵走后,阿保机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黄浩!狗贼!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他再也没有了打猎的兴趣,这并非他对森林里的动物起了怜悯之心。被拒婚让他很沮丧,但他也不会被这件事击垮。不过,他现在需要发泄心中的愤怒,那只能够是杀戮。他对着传令兵喊道:“停止狩猎!传我命令,我们不等部落军了,挞马军集合!我们加快行军,天黑之前赶到莫尔格勒河……” 好吧!室韦人成了他发泄的对象。知道老大心情不好,传令兵赶紧跑下去传达最新的指令。不多久,这支挞马军重新集结,开始出发。没有人注意到耶律阿保机那冷冷地,残忍的笑容…… 呼伦贝尔草原很美丽。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风妖和沙魔横行,地上寸草不生,滴水如金,牧畜濒于绝迹,牧民尸骨遍地。草原上一个勇敢的蒙古族部落里有一对情侣,女孩能歌善舞,才貌双全,叫呼伦;男孩力大无比,能骑善射,叫贝尔。他们为了拯救草原,追求爱情,与草原上的妖魔奋勇搏杀,他们降风妖、除沙魔、施甘露、布生灵,把草原打扮得格外美丽。草原人民为感谢和纪念他们,就把自己的家乡取名呼伦贝尔。 一场细雨过后,草原上的风光一览无余。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一眼望不到边,蓝天白云、碧草绿浪、湖水涟漪、牛羊成群、点点毡房、袅袅炊烟,整个草原清新宁静。茫茫无际的牧场,传来悠扬的牧歌,一条弯弯的小河,静静地流向远方。白色的羊群在山坡上吃草。远远望去,白云飘浮在山间,又好似粒粒珍珠撒落在草原上。夕阳西下的时候,在霞光的辉映下,草原与天连成一片。 劳累了一天的突吕不部落的室韦人,骑在马背上,甩动着套马杆大声吆喝,赶着羊牛马群回到了营地里的羊圈,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没多久,毡帐里响起了委婉动听的马头琴声,男人们开始大口吃肉,喝起了马奶酒。夕阳下,这动与静相结合的草原生活美景叫人心旷神怡,没有人意识到灾难将要来临…… “狘沙里大人,前面就是突吕不室韦的王帐!”耶律曷鲁在耶律阿保机的面前勒紧了马缰绳,手里的马鞭指了指远处呼伦湖边密密麻麻的毡帐,等待着耶律阿保机的命令。 “传令下去。大军分成三队,三面包抄,把他们向湖边沼泽地赶,不许一人走脱!”耶律阿保机拧了拧眉头,表情显得狰狞而坚毅。 “是!” …… “杀!” 天地间随即爆发出了契丹汉子的高喊,无数契丹兵从三个方向黑压压地冲了过去,就像无数道死神的利剑,刺向了那些匆忙迎战的室韦人。生死关头,室韦人没有了退路。他们也没有被吓倒,没有任何人退缩。突吕不室韦人从来就桀骜不驯而又不能屈服,那风骨甚至让契丹兵也有一点点敬佩。 但跟随在契丹少年英雄耶律阿保机身后,年轻的挞马军战士们更加无所畏惧,过多的肾上腺激素让他们变得就像刚出笼的公鸡一样,浑身都是血性。阿保机相信,挞马军即是契丹最锋利的利剑,也是他通向权力巅峰的阶梯。 眼睛被血性蒙住的挞马军人从不相信眼泪,他们只相信自己胯下快马,手中弯刀。骁勇平陵的他们就是游牧民族最锋利的弯刀,见血封喉! —————— 北方大地上日复一日的上演着弱肉强食的故事,而中原大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天下也是腥风血雨,硝烟弥漫。故事讲到这里,笔者也应该谈一谈天下大势了。你还别说,即将过去的这一年,这天下还真是热闹! 让我们先看看长安。公元888年三月,唐僖宗李儇驾崩,这位唐朝第十八位皇帝(去武则天以外),终于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新皇帝与他的哥哥僖宗李儇个性大不一样,倒很像后世明末的崇祯皇帝,生得眉清目秀,不喜欢游戏,却喜欢读书,有强烈的责任感,对大唐帝国的衰败现状倍感痛心,急欲有所作为。 所以刚当上皇帝,李晔就下令将皇室游幸费用削减一半,一改兄长的懒惰,每天都与朝臣见面议事,力图中兴。朝野之间,一时人心振奋,都认为大唐在经过懿宗、僖宗两代庸主之后,可算是遇上明君了。天下军阀割据,人人都心里清楚朝廷的意见已经可有可无,只有如今这位大唐朝廷的当家人可不这么认为,或者说,他还不愿意这么认为。 他,就是刚刚即位的大唐第二十二任皇帝,后世庙号为“唐昭宗”的李晔!李晔是僖宗李儇的弟弟,懿宗李漼的第七个儿子,原名李杰,封号是寿王,也就是那位陪僖宗出逃,在翻越山岭时被田令孜抽了一鞭子的少年亲王。僖宗李儇是在结束第二次流亡,再次返回长安的两周后病逝的,时间是三月六日,享年只有二十七岁。 虽然李儇已经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建王李震和益王李升,但无论是大臣集团,还是宦官集团,对此都视而不见,好像认为以他在皇帝岗位的工作成绩来看,也就没资格传位给儿子了。 当初,按大臣的意见,认为皇六弟吉王李保在僖宗的弟弟中最为年长,而且平时的名声不坏,应该继位。但此时在朝中握有最大实权的左神策军中尉兼观军容使杨复恭不这么看:如果让李保继位,那岂不成了大臣的功劳?破坏了中唐以来,以宦官择天子的传统?因此绝不能让李保当皇帝。 如此一来,拥立皇七弟寿王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除此之外,杨复恭选择寿王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杨复恭深恨自己在宦官界的竞争对手前“阿父”田令孜,正好寿王与田令孜也有一鞭之仇,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大计一定,杨复恭命神策军右军中尉刘季述率神策军至十六宅寿王府,把寿王迎到少阳院,引宰相及诸大臣入殿朝见寿王,逼朝臣就范。同时,制作一道圣旨,封寿王为皇太弟,即日监国。 三天后,二十一岁的寿王李杰即皇帝位于僖宗灵柩前,然后按照中唐以来的习惯,先改名李敏,后改名李晔。不过,就当宦官的水平而言,杨复恭比田令孜的水平差远了,不用过太长时间,他就会对自己拥立这位皇帝的决定后悔不已了。 新皇帝“尊礼大臣”,遇事知道跟大臣们商量,而不是往宦官跟前跑。最重要的一点,新皇帝“以先朝威武不振,国命浸微……意在恢张旧业,号令天下”为己任。就这样,在一片期待和叫好声之中,随着新一任皇帝的确立,大唐似乎从此要走上了国家复兴的快车道。 然而,假如李晔可以穿越到未来,他将会知道在公元1627年,随着一个木匠天子的去世,大明王朝的皇位被传到了木匠天子弟弟的手上。同样的兄终弟及,同样的哥哥昏庸、弟弟勤政,以及同样的王朝悲剧。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唐僖宗文德元年(88的长安,形势看上去很美,尘埃似乎已经落定,胆大的野心家朱玫死了,内讧的山寨帝李煴死了,疯狂的李昌符也死了。田令孜公公也已经跑到成都跟他哥混了,虽然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估计他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他的挖墓人王建已经到四川利州上任去了。 在中原,也有一些老玩家玩到了人生的尽头,河中的王重荣因为平时老爱打部下屁股,终于惹得人家大怒,将他干掉了。而淮南,更是沧海桑田,面目全非。一不留神,刘巨容玩完了,高骈被人埋了,周宝也死翘翘了。总之,新的淮南三国演义已经全换了主角。担纲主演的是三位青壮派大佬——杨行密,孙儒,毕师铎。 中原也不平静,河南战火正酣,朱温打完秦宗权,打兄弟,忙的发焦脸黑,双目赤红。不过话说回来,这哥们的运气还不错!连续几次以少胜多,逐渐占据了上风。 从去年开始,他就在集中力量围攻蔡州。朱温自任蔡州四面行营都统,率军进至滑州(治今河南滑县),相继攻克黎阳(今河南滑县北)、临河(今河南濮阳)、李固(今河北大名东北)三镇,又占据洛州和孟州(治今河南孟县),解除了西顾之忧。 五月,宣武军大败秦宗权于龙陂(今河南汝南),进逼蔡州城下,攻入北门。经过长达数月的围困作战,十二月,秦宗权被部将申丛执送汴州。这位大齐伪皇帝算是找到了他人生的尽头。关于这位爷,笔者还得说道说道:从某种意义讲,黄浩的成功占据登州和辽东半岛,其中有一部分功劳要算在秦宗权的头上。 为什么这么说呢?那还得从黄浩刚刚穿越过来时说起。光启元年(885年)二月,黄浩虽然小胜一场,不过还躲在泰山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朝廷派大军来围剿。还好,这时候,秦宗权很及时的在蔡州称帝了,国号沿用黄巢的大齐,以示继承黄巢起义的事业,并建立官僚体制。这样一来,从朝廷到藩镇,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义军死灰复燃了!这还了得。所有人也顾不上刚刚占据登州的黄浩了,屁大一点的地方,回头再来收拾他,结果第二年黄浩又占领了辽东半岛。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黄浩拜秦宗权所赐,吸引去了大部分火力,赢得了宝贵的发展空间和时间。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古人诚不欺我也。 秦宗权这家伙绝对是个祸害,也是个狠人。他比黄巢更狠,他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秦军所过之处,百姓或被杀绝,或逃散殆尽,因此部队的后勤补给,甚至军粮都成问题。秦宗权并没为此发愁,他令部下杀光当地百姓,用车载穷人尸体充当军粮。 秦宗权称帝后,就是凭着这股狠劲,连续攻取了陕州(今三门峡市)、洛州(今洛阳)、怀州(今沁阳)、孟州(今孟县南)、唐州(今唐河)、许州(今许昌)、汝州(今临汝)、郑州(今郑州)等二十余州,一时间,威风八面。一跃成为中原地区实力最为强大的军阀集团。 说起来,唐僖宗运气实在太衰了!在位时爆发了长达九年的黄巢之乱,好容易盼到黄巢平灭之后,紧接着就是为期六年的秦宗权之乱,这前后两代大齐皇帝,可以说是无缝对接。而且秦宗权还一度扛着“黄巢接班人”的旗号,在蔡州建制称帝,依然沿用黄巢的国号“齐”,也就是说所谓的“大齐政权”一直存在了十五年。 唐僖宗直到咽气时,都没有看到秦宗权被消灭,这场长达十五年的动乱,耗尽了大唐帝国最后的气力,将大唐王朝的政治影响力严重削弱。虽然在唐僖宗之后,是“精明强干”的唐昭宗即位,他即位后不到一年秦宗权就被平灭,但此时的大唐王朝早已支离破碎,五年后唐昭宗就被朱温派遣手下弑杀,在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大唐王朝就被后梁王朝所取代。 有人说,假如中途没有秦宗权偷走的这六年,朱温等藩镇节帅们不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待“精明强干”的唐昭宗即位时,或许,有可能,天下又会是一番新格局。但历史没有如果,秦宗权的出现,极大地促使了唐亡五代兴的历史发展。 在原来的时空,秦宗权对于十国的影响是非常具体的,除了朱温因他而崛起外,后来的南方九国之中,有两个国家的建立是秦宗权直接影响产生的,还有一个是间接影响的,也就是说南方九国中三分之一皆由秦宗权而立,这影响力委实甚巨。不信你往下看: 秦宗权第一个直接影响的国家是楚国。孙儒号称中原第一猛将。孙儒之威名,朱温也是颇为忌惮,朱温当时没有把势力往西延伸,一是碍于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情面,二是因为孙儒是秦宗权的西面将领。朱温与秦宗权边孝村大决战之前,刚好孙儒因为与秦宗权不和,被派往淮南战场,假使孙儒与秦宗权一起攻打汴州,孰胜孰败还真不好说。 在秦宗权边孝村之战败北后,孙儒开始正式脱离了秦宗权自立,建立“土条白团军”经略淮南。尽管孙儒最终与南吴国建立者杨行密竞争失败被杀,但其势力由其同乡兼心腹马殷继承,马殷率领残军进入湖南,经过多年发展建立了楚国。马殷的班底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从秦宗权势力分出的蔡州系势力,所以说秦宗权直接影响了楚国的建立。 第二个国家就是闽国了。闽国的产生更为戏剧化,秦宗权因为缺钱的问题,赶走了自己的麾下光州刺史王绪去了福建,王绪由此成为福建一霸。但其后势力由同乡光州固始县人王潮(原名王审潮)所篡,他的弟弟就是闽国的建立者初代闽王、开闽天尊王审知。 闽国的形成与楚国类似,光州与蔡州俱为淮西镇的固有辖区,蔡州为镇治所在,而光州为辖州。从军事上来说光州与蔡州所部人马俱为淮西节度使麾下,王绪、王潮、王审知及闽国初始班底俱出自秦宗权麾下。所以说秦宗权直接影响了闽国的建立。 最后,间接影响的国家是南平国。从秦宗权崛起,荆南这个地方一直由他的老部下也是蔡州人的赵德諲所统治。秦宗权败北后,赵德諲也顺势“脱秦”,转而向朱温称臣,朱温为了奖励他,于是荆南成为了赵家私据之地。 赵匡凝后来被朱温击败,失去了荆南根据地被迫投靠了吴国,一年后被徐温所杀。但同年荆南之地就被朱温赏赐给了高季兴。后来的南平王高季兴的雄起,其实是捡了赵德諲、赵匡凝父子耕耘荆南十年之功的大便宜。所以说南平国是由秦宗权间接影响产生的。 当然,秦宗权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此时他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龙纪元年(889年)初,朱温将其槛送京师。唐昭宗受俘之后,命令京兆尹孙揆将其斩首。 临刑之前,秦宗权还在槛车里伸出脑袋向孙揆辨解:“尚书大人,您看我秦宗权是造反的人吗?我只是对朝廷一片忠心,无处投效罢了。”这个愚蠢的辩护,惹得文武百官和围观的百姓都捧腹大笑。 围观的人人都以为天下从此太平了,没有人意识到这是灾难的开始。总之一句话,一个秦宗权倒下了,千万个秦宗权站了起来。从此以后,各地藩镇武力割据,已经成为完全无视唐朝中央的独立王国。长安的唐朝中央政府不但完全不能控制首都附近以外地区的财税、人事,而且时常处在强藩的武力威胁之下。 天下众多的藩镇中,以朱温、李克用与李茂贞这三派藩镇实力最强。而那些实力不济的藩镇如走马灯似的更换主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华夏大地英雄好汉各显神通抢夺地盘,一地鸡毛。 生逢乱世,老百姓流离失所,举目四顾这天下处处战火纷飞,看着满目苍夷哀叹:“乱乱随迁客,纷纷避祸民,风传军喊急,雨送哭声频。子不能庇父,君无可保臣。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就在人们茫然无措,质问苍天之时,老天爷突然开了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是谁传开。一首不伦不类的民谣在中原大地广为传唱: 发如韭,头如鸡,留在中原如草芥,不如搏命闯关东,管教大小笑开颜。 吃獐鹿,吃牛羊。去了关东不用愁。主公许你吃饱饭,分田分地分瓦房,管教全家笑开颜…… (未完待续) 十六 自从四年前背嵬军接管了登州以后,登州镇守使黄存严格执行黄浩“与民休息”的政策,约法省禁,减轻田赋税率,“什十而税一”,而且宣布“永不加赋”。使得登州成为了这个乱世的一片乐土,各地流民纷至沓来投靠背嵬军。这些流民大部分人送去了对岸的辽东半岛,少部分人就留在当地开垦荒地。 登州休养生息不到五年,经济就获得显著的发展,黄浩在这里的统治也日臻巩固。几年间,由于登州总督府治下政权稳定,官员胥吏还算清廉,只要不遇连续的水旱之灾,百姓总是人给家足,官府的仓廪也堆满了粮食,可以说是华夏目前最富裕最安全的地方,隐隐有了盛世的景象。 与此同时,黄浩注意发展商业,他制定了相关的税收政策和法律,鼓励商品流通,打造良好的营商环境。随着一大批登辽教育系统自己培养的年轻官员走上管理岗位,黄浩的新经济政策在登州和辽东都得到了充分的贯彻。 登州蓬莱成为继屯门山水寨(深圳南头)之后对外交流的窗口,这里商贸繁盛,是东渡日本、高丽的主要出海口。来自全国各地商贾也云集在此,呈现出“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的繁荣景象。 滨城出产的鲸油、玻璃灯、呢布、皮革制品以及盐铁等都是十分紧俏的商品,一直供不应求。每年都能为总督府带来丰厚的利润和税收,这让黄浩有大量的资金投入到基础建设之中。在这种背景下,辽东的城市建设可以说是一年一个模样。到了889年,各县之间有宽阔的道路相互连接,完全实现了辖区内完善的公路网。 滨城是背嵬军的工业基地,这里有着很多超过时代的生产工艺。出于保密,黄浩没有让滨城成为对外贸易的窗口,不允许外国帆船靠岸。户籍制度也管理的最严。只有在总督府注册的大唐商人才能获得这些商品的经营许可权。而且在取得资格之前,还需要交纳一定的保证金。条件十分苛刻,名额也十分有限。即使是这样,各地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最大的原因是,在这乱纷纷的世界里,登辽这里恍若世外桃源。 登州与滨城隔渤海相望,虽有四百里距离,有新式的飞剪船从事班运客船,顺水顺风的情况下,乘船渡海,不到一日便可抵达,交通十分便利,登州的普通老百姓也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处,他们被特许去滨城打工,这样一来,两地的人员交流越发的频繁,口口相传之下,辽东半岛神秘的面纱也渐渐被揭开。 与此同时,背嵬军治下的富裕也逐渐为世人所了解,引起了各方势力的觊觎…… 公元889年四月,黄浩正式迎娶契丹公主萧麒,登辽治下各县张灯结彩,民众自发的组织了各种庆祝活动。五月,黄浩携新婚妻子视察登州,同时与妻子萧麒一起接见登州官员。翌日,夫妇俩在众人的陪同下登丹崖山时,黄浩见汉武帝所修的祭祀海神的庙历经千年的风雨,已经破旧不堪。 一时兴起,黄浩便指示登州镇守使黄存于蓬莱城北丹崖山重修海神庙,并在山顶修建了蓬莱阁,以为州人游览之所。六个月后,海神庙得到了重修,丹崖山上也提前有了蓬莱阁。 蓬莱阁的建筑雕梁画栋,凌空高踞于悬崖峭壁上,阁下即是澄澄碧海,楼上则是耿耿长空。层崖千仞,重溟万里。烟浮雾横,碧山远列。人居身阁上,但觉脚下云烟浮动,有天无地,一派空灵奇幻景象。仰而望之,身企鹏翔;俯而瞰之,足蹑鳌背。听览之间,恍不知神仙之蓬莱,而是人世之蓬莱,直欲乘风飞去,堪称人间仙境,遂成为驰名天下的一大景观。 时光荏苒,很快到了唐大顺元年(890)五月,此时正值初夏,登州地区天高云淡,蓬莱阁建于山顶,远远望去,楼亭殿阁掩映在绿丛中,仿佛在仙境之中。 此时,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并排立于蓬莱阁上,极目远眺。正值日暮时分,虞渊日落,沧波涌金。白鹭交舞,游鱼浮上。更远之处,目力所及,可见沙门、鼍矶、牵牛、大竹、小竹五岛。沙门岛距离最近,兀然焦枯,其余皆紫翠巉绝,历历海中,苍秀如画。 虽有美景如斯,两人面上却不见丝毫悦色,心头各自沉重。老者约摸六十挂边的年龄,精神矍铄,几绺山羊胡子,平添了儒者风范,他姓李名仲象,字安士,乃渤海国人氏。本名乞乞仲象,他本非汉人,实乃靺鞨渤海国的王族成员。762年,渤海国朝贡大唐。刚平定安史之乱的唐代宗心中大喜,一时高兴便下诏升格渤海为国,册封大钦茂为渤海国王,加授正一品检校太尉,作为对渤海人的褒奖。 他的祖父作为进贡的使者被唐代宗赐姓李,因此他现在用的就是李仲象这个名字。自从巍霸山城战败后,渤海国政局动荡,去年还发生了宫廷政变,大玮瑎为国人(贵族集团)废黜并杀死,其弟大諲撰继位,虽然很想励精图志,重新振兴渤海国,但其国内已陷入分崩离析的危机之中,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亦到了十分尖锐的地步。这也给窥伺已久的强邻——背嵬军以可乘之机。 在黄浩的授意下,背嵬军这两年扩张的很快,他们不断蚕食渤海国的领地,已经占据了大凌河流域,还在大凌河边修了一个凌海城作为前进的基地,直接威胁到渤海国的西京和南京。再加上登辽”与民休养”政策的吸引力,如今,西京和南京的汉民和归附的部落民纷纷逃往辽东,背嵬军也来者不拒,经过甄别后,这些逃奴摇身一变成为了背嵬军的治下之民,就安排在边境上定居下来。 出于对背嵬军的畏惧,渤海国的官员还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干瞪眼。契丹迭剌部落耶律氏也趁机落井下石,时不时前来打草谷,大肆掳掠人口,更让渤海国雪上加霜。辽东总督府和契丹人都如此咄咄逼人,渤海国风雨飘摇,眼看就到了亡国的边缘。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下,渤海国的新国王大諲撰派国相李仲象前往长安交涉,希望能够得到宗主国的帮助,这次出使极其不顺——唐廷早已国是日非,朝廷日渐衰弱,天子受制于家奴,强藩跋扈于阙外,早已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赫赫大唐了。 李仲象这一趟注定要失望而归。他心忧国事,不甘心如此空手而回,便率使团走陆路来到登州。来之前,李仲象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一趟要和登辽总督府重新划分边界,哪怕是渤海国割让一部分领土,他也要与黄浩缔结和平协议。只有赢得黄浩的谅解,渤海国才能够避免背嵬军和契丹人的两面夹击。在他看来,相对于登辽总督府,契丹人是野蛮人,吃相太难看,落井下石,就像个小偷一样不时来偷吃两口。 契丹人虽然崛起的很快,但毕竟没有渤海国的底子厚。凭借着渤海国的自身实力,励精图治,打败契丹人并非难事。先解决契丹这个威胁,回头再和黄浩算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李仲象自从来到登州后,看到登州欣欣向荣的景象,看到城墙上那武装到牙齿的背嵬军,心就凉了半截。在他眼里登辽治下如旭日东升,渤海国却是昨日黄花,日薄西山。这种情况下能达成协议吗?他根本没有底气。 李仲象身边的男子三十来岁,他名叫裴颋,本是渤海上京城的汉人世家子弟,大諲撰去年继位后,邀请他出仕担任渤海国的鸿胪寺卿,于是,他来到了登州,主要负责渤海国朝廷的对外贸易。其实,渤海国作为一个国家,它的经济相对于其他的游牧民族,已经相当发达了。无论是农业,还是渔牧业、手工业、纺织业、制陶业在北地都非常有名气。 除此之外,渤海国的造船业也很发达,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很先进。过去,渤海经常航海至青州、登州贸易,又多次与日本通聘往来。这样也就带动了它的商业贸易的发展,渤海国的对外贸易以前主要对象是唐朝和日本,海贸一度十分兴盛。 虽然自从背嵬军海军崛起后,大海已经成为了黄浩的地盘,但是背嵬军并不禁止各国商船的来往,只是必须接受背嵬军的管辖,并在指定的港口停泊。比如登州和屯门水寨,这两个地方是完全允许外国商船停泊的港口,甚至外国的商人还可以在这里购地置业。 裴颋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渤海国的密谍主管,主要是刺探背嵬军的政治和军事情报。裴颋与李仲象同为上京城人,算是旧识,现在又是上下级关系。听闻李仲象到来,热情款待,还安排李仲象住进了登州驿馆。又积极协助李仲象与登州官府交涉,通过登州镇守使黄存向黄浩转达渤海国和谈的诚意。只不过一连几天下来,还没有得到登州的答复。 李仲象跟许多渤海国读书人一样羡慕唐风,是渤海国当世诗文名家,士君子多慕之,裴颋仰慕对方文名已久,见他为国事艰难而心中郁闷,趁着天气好,便邀请他前来游览蓬莱阁散散心。此刻,两个人立于蓬莱阁上,均是一言不发,似在等待着什么。 日落西山尽。海上金光一旦消失,天光便瞬时黯淡了下来。浓重的暮霭一层一层笼罩了上来,本来清晰无比的海景骤然朦胧了起来。忽而间,远处鼍矶岛上升起一连串亮光,在空中一闪一闪,显然是火光了,隐隐还能听到爆炸声。又过了一会儿,近处的沙门岛也有火光冲天而起。顷刻之间,登州城鼓角门处响了一连串爆炸声,天空中也升起了一串火球。 由于蓬莱阁地处海边高处,几乎全城都能望见。这时候,李仲象才明白原来这种信号弹便是背嵬军水师的信号。登辽总督府规定,背嵬军各海防要塞须日举信号旗,夜举灯光火号,以报平安。鼍矶岛是蓬莱水师的前哨基地,每日日落时分举火,沙门岛见火相应,蓬莱水师值守官兵再在登州城鼓角门处燃火相应,如此三地俱报平安。 李仲象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地以火相应的景象,很是感慨,道:“背嵬军这办法不错,海防是大事,我国的西京紧挨着大海,水寨也应该效仿,免得背嵬军趁虚而入!” 裴颋却是不大看好,却不想扫李仲象的兴,仅摇了摇头。又笑道:“天就快黑了,这就请国相大人回去驿馆。裴某已经备下宴席,权作招待。明日一早,裴某再引大人去崂山观日出。可好?” 李仲象苦笑道:“文博啊!渤海国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滨城方面却迟迟没有答复,老夫身负使命,哪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裴颋正色道:“相公无须悲观,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在我看来,渤海国重新崛起的曙光已经出现了。” “哦!愿闻其详。”李仲象问道。 裴颋沉呤了片刻,酝酿一下措辞,这才说道:“大人,裴某来到登州的时间也不算短,多少知道背嵬军的来历和底细。背嵬军虽然很强,但是实行的是精兵政策,兵力并不多。其辖区的人口包括登州也不过五十几万,充其量也就四五万大军。而我渤海国南北纵横数千里,人口不下千万,国中带甲之士不下五十万。黄浩想以蛇吞象,恐怕也没有那么好的胃口。黄浩乃反贼黄巢之子,一个是私盐贩子的后代,能有多少见识?我观他热衷于商贸,小富即安,并没有吞并渤海国的想法。说句不好听的话,先王不明底细,轻率挑起战争,这才引得黄浩反击。说起来是我国理亏在先,如今两国边境虽有摩擦,但自从背嵬军把防线推到大凌河一线后,就开始修筑凌海城,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由此也可以看出,黄浩并没有进取之心。在我看来,这位黄总督倒是个热衷于做生意的商人,并非雄心勃勃之辈。大人深陷其中,反而过于忧虑了!现在谈判在即,大人越是淡定,得到的结果反而越好。” 李仲象呆了一呆,才道:“这番见解,倒也精辟!可不是谁都分析得清楚的。久闻文博有胆有识,乃国内年轻官员中的翘楚。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又叹道,“老夫已是风烛残年,文博啊!现在除了背嵬军,还有一个契丹在威胁我国的后背,前面有狼,后面有虎。渤海国如今国力疲弊,能熬得过几时?老夫怕是等不到渤海国再次雄起的时候了。” “大人过虑了!只要搞定了背嵬军,契丹人不足为虑。” “何解?” 裴颋不慌不忙的说道:“众所周知,契丹共分为八部,虽然也有大汗号令八部,其实依旧是各自为政。只是一盘散沙而已!不足为虑。契丹八部以迭剌部和日连部最为强大,其他六部都以这两部马首是瞻。可偏偏这两个部落之间有血海深仇,迭剌部世里家族曾经杀了萧讷温的父亲,萧讷温为了报仇也杀了世里家族不少人。两个部落之间的恩怨是没办法轻易消除的。黄浩娶了萧麒之后,这两个部落之间的矛盾更加深了。” 说到这,裴颋露出讥诮的笑容,嘲讽道:“大人,您不知道吧?契丹大汗述澜也算是个雄主,有点见识。他为了缓解两族之间的矛盾,不惜放下架子亲自上门向萧讷温为耶律氏求亲,以调和两个部落之间的矛盾。本来一切很顺利,这件事还真就被他办成了。萧麒被萧讷温亲口许配给了世里家族的耶律阿保机,可惜述澜千算万算,不如天算!黄浩横刀夺爱,萧麒也相中了这人,两个人两情相悦,私下里定下婚配。萧讷温本来极力反对,但终究抵不住黄浩的金钱攻势,对世里家族的耶律阿保机悔婚,这样一来,述澜不仅没有达到结果,两个部落的仇怨越结越深,前不久,还差点让迭剌部和日连部兵戎相见……呵呵,现在日连部热衷于养羊销售羊毛给滨城,萧讷温的部落倒是越来越兴旺,但是同时,他也没了进取之心。真正威胁我渤海国的唯有迭剌契丹,哼,耶律撒剌再强,光凭着他们一个部落就想撼动我渤海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文博言之有理,”李仲象神情稍微轻松了一点,须臾,又想起一事,说:“按照你的说法,黄浩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不过,这也有坏处啊!渤海国理亏在先,想要黄浩许和,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苛刻的条件?” “大人顾虑的对!以前这件事可能还有麻烦,不过现在事情有转机了。大人何必着急,不如再等等!过一段时间,说不定黄浩还会成为我渤海国强有力的外援,帮助我们攻打迭剌契丹……”裴颋露出神秘的笑容。 “哦,此话怎讲?” “相国大人,我刚刚收到消息,听说契丹大汗述澜亲自派人邀请黄浩参加一年一度的祈神大典。作为契丹人的女婿,黄浩不好拒绝,肯定会前往的。”说到这,他狡黠的一笑,说:“也许述澜是打算趁此机会,铲除黄浩这个威胁呢?即使他不这样想。我们可以推他一把,如果我们派遣跟契丹人同根同源的奚人假扮迭剌人,半途截杀黄浩,不管成与不成,这不就在两者之间埋下一颗钉子了吗?最好能够让他们反目成仇,打将起来。嘿嘿!渤海国正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大伤元气后,这北地终究是我们说了算!” “好主意!老夫佩服。” 两个人相视一笑,瞬时云开雾散,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 天刚蒙蒙亮,一阵冲天响的欢呼将黄浩从昏天黑地的睡眠中吵醒,睁开眼睛的同时,睡在自己身边的萧麒也睁开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早上一起来,妻子就这么漂亮,看来真正的美人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黄浩满意的摸摸妻子的脸,神情温柔,被宠溺的感觉让萧麒也很开心。 昨天晚上,护送夫妻俩前往木叶山的大军连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抵达背嵬军的边境小镇——怀远镇。黄浩见怀远镇城小,总共才六七百户,人口才四千,实在没办法接待护送自己的三千大军。黄浩为了不让军队扰民,没有允许大军进城,干脆就在城外驻扎。 他自己以身作则,没有住进城里,而是在这荒郊野外过夜。这还是夫妻俩结婚后,第一次住在毡帐里过夜,看着黄浩抱着自己的这动作,萧麒微微有些害羞。昨天晚上睡的那一觉,两人姿势肯定很香艳。想到昨晚黄浩的所谓情调,萧麒更加脸红了。 年初的时候,述澜可汗突然派出使节前来拜访萧麒,同时邀请夫君黄浩前往木叶山参加祭山仪,这让她非常的诧异,更让她困惑不已。一旦黄浩真的参加“祭山仪”,就等同于契丹八部承认黄浩在契丹人中铁弗的地位,他治下的老百姓也会获得同族的待遇。 “铁弗”就是女婿的意思,因为萧麒是契丹公主,按照草原的规矩,契丹八部都是她的娘家。黄浩想要参加“祭山仪”,必须得到八部首领一致同意,任何人反对都不行。这里要说明一下:“祭山仪”并不是契丹人祭祀山神的礼仪,而是契丹人祭祀天、地神祗的礼仪。契丹人之所以在木叶山上祭祀天、地神祇,是因为契丹人将木叶山视为本民族的发祥地。 《辽史·地理志》记载,很久以前,有神人乘白马,从马盂山浮土河向东而来;有天女乘坐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二位神人在木叶山相遇、相恋,结为配偶。他们诞育了八个儿子,子孙繁衍绵绵,族属愈多,分为八个部落,演变成为契丹人。 举行“祭山仪”时,要在木叶山上契丹神殿上设天神、地祗的神位。具体做法是:在山中植一颗“君树”,作为天、地神祇的象征;“君树”前栽植群树,如同群臣站列朝班一样。又并排栽两棵树,作为神门。契丹八部首领到达后,夷离毕(职掌刑狱之官)具礼仪。祭祀神灵的牺牲,有赭色(红褐色)和白色的马、黑色的牛、红色及白色的羊。上述牺牲,都是雄性牲畜。 然后,仆臣宰杀牺牲,将它们的肢体割开,悬挂在君树上。太巫将酒浇在牺牲上。礼官向各部落首领禀奏:各项祭祀礼仪准备妥当,可以举行正式的祭神礼仪了。然后由各部落首领依次向君树、群树敬献牺牲供品。 契丹举行“祭山仪”的地方在木叶山(亦名青牛山),即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天义镇以西约15公里的铁匠营子乡和大明镇之间的老哈河北岸东稍偏北的木叶山上,距离黄浩的老巢滨城三千多里。一路上要穿过契丹人和渤海国的领地,虽然有大军保护,可想而知还是有一定的危险。刚开始,萧麒担心夫君因为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不会答应。 这两年,世里家族和阿里拔氏为了父亲悔婚的事冲突不断,虽然没有引起大战,但流血的事件就没少过。本来以为夫君为了安全起见,会拒绝契丹大汗的邀请。萧麒也不傻,她看得出来这明显是耶律氏的阴谋,就是赌黄浩没胆量参加。如果黄浩拒绝前往木叶山,契丹八部人人会认为这是侮辱,她这个外嫁的女儿在族中也会很没面子,甚至会影响他的父亲在契丹八部中的威信。 谁知道,还没等萧麒解释“祭山仪”在契丹人心中的重要性,黄浩根本没有犹豫,一口答应述澜可汗的邀请。同时还给足了自己岳父萧讷温面子,以阿里拔氏的名义向木叶山神殿奉上了价值万贯的贡品,一下子把各部落都比了下去。 夫君的大气让萧麒心中很欣喜,昨夜一时兴起,陪着黄浩疯了一把,读过汉家女书的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脸红。 “夫君,一大早上,外面在聒噪什么?”萧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毡帐的外面,虽然隔着个帷幕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萧麒还是能听见毡帐外阵阵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宛如群狼正庆祝饕餮大餐的来临。 “军中在举行足球联赛!”黄浩说出了一个萧麒闻所未闻的名词。 “那是什么?”萧麒很自然地问道。 “哦,一种军中之戏尔……” (未完待续) 十七 黄浩所谓的军中之戏,其实说白了就是美式橄榄球。这并非是黄浩喜欢美式橄榄球,而是一种无奈之举。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橄榄球之所以会在辽东流行开来,这还与他设计的铠甲有莫大的关系。 背嵬军虽然地处辽东,但汉民大多来自中原,善于骑马的人终究不如草原部落那么多。即使是会骑马的人,水平也比那些从小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差得很远。因此,除了疾风都是一只完完全全的骑兵部队外,其他军中各个都中除了少量的骑兵,主力还是以步卒为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提高步兵对抗骑兵的能力,除了神臂弩,黄浩还设计了一套防御力极强的铠甲。 背嵬军中制式铠甲和现在唐朝军中流行的光明铠不同,从头盔到身上的板甲都是通过锻锤打造出来的整体式结构,既足够坚固,又很轻便,符合人体工程力学。这种铠甲不仅能够在战场上有效的保护战士生命,而且不笨重,战士们行动起来非常灵活。一经推出,很受军队的欢迎。 让黄浩意想不到的事,他设计的这套铠甲穿戴起来放下面罩后,很像橄榄球比赛时的装备,这只是一种巧合。背嵬军相对于其他军阀的军队,对士兵的训练非常严格。尤其体能方面要求特别严,每天的运动量很大。士兵们叫苦不迭,时间长了,难免产生畏难的情绪。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于是,黄浩灵机一动,把体能训练改成了橄榄球比赛。没想到很受军中欢迎,这种运动甚至还扩散到了民间。如今在背嵬军治下,哪个县里如果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橄榄球队,当地的老百姓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要知道,黄浩的治下人口并不多,为了国防的需要,从县一级到乡镇都有民兵组织,每年定期要进行训练。 这一点倒很像唐初府兵制,但也不完全一样。唐朝的府兵是没有军饷的,甚至铠甲武器等等都要自备。但黄浩的民兵训练期间都有军饷,基本上和正规军一样。武器装备除了战马,都由政府免费提供,即使训练完了,武器装备留在民兵家中由他自行保管,上级每年会来查验,损坏了可以更新,当然丢失了,那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除非本人超过年龄,退出民兵编制,才会要求上缴武器。 还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就是训练,这些民兵有专门的机构——预备役训练司负责训练。由每年由训练司派出教官下放到各地,对民兵进行两个月的集中训练,教官并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训练民兵。和民兵的指挥权归总督府军令司。 黄浩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地方政府不能够插手军队。黄浩之所以这么严格,终究是有前车之鉴。严格意义上讲,府兵制还是导致安史之乱的根本原因之一。 唐初的时候,大唐帝国就根据这个府兵制度来统治全国,同时向外发展,变成当时全世界第一个强大的国家。但后来府兵制度也失败了,怎样失败的呢?这也不是当时人不要此制度,而实由于人事之逐步颓废,而终致于不可收拾。 首先,各地府兵都要到政府轮值宿卫,这些当宿卫的府兵,论其家庭经济,都是很殷实的,平素的生活也都过得好,这因穷苦家庭的子弟根本不准当兵的。在唐太宗时,这种士兵到中央宿卫,皇帝自己也时同他们在宫廷习射。政府看得起他们,他们也就自觉光荣。 后来天下太平,每年几万人轮番到中央,没有事情做。皇帝当然也不再注意到他们了,于是今天某大臣要盖花园,明天某亲贵要造宅第,都向军队商量,借多少人手去帮忙。士兵变成了苦工,处处受人歧视。下次遇到上番值宿,便多逃亡规避。 其次,在唐初,府兵出外打仗阵亡,军队立刻把名册呈报中央,中央政府也马上会下命令给地方,立刻由地方政府派人到死难士兵家里去慰问,送他勋爵,给他赏恤。阵亡军人的棺木还没运回,而政府一应抚恤褒奖工作都已办妥了。这等事关系极大,尤其在军队的精神上,有说不尽的鼓励。 我们现在看现代西方国家,也在这样做。但中国唐代,早就这样做了。到后来,军队和政府,还是犯了一个松懈病,疏慢病。越到唐朝后期,这种问题就越严重,军队士卒死亡,不一定即速呈报到中央,中央又不一定分头转到地方政府,地方政府又不一定特为此事专派人去办抚恤慰问。那些士兵的阵亡死讯,私下已经传到他家里,战事也结束了,军队也复员了,但死者家属,还不见政府派来人。死的似乎白死了,人心便这样地渐渐失去了。 此外已经有了相当勋位的军人,正因为勋位仅仅是一种荣誉,并不与实职官员一般,换言之,他还是一个兵。而于是政府要员,有时还要派他去服力役,给差唤。因此勋位在身,不为荣而转为辱。倘使别人称呼你勋位如中尉、上校之类,已不是一种尊敬,而成了一种讥讽了。 自从武官的勋名被人看不起,军人的地位也就堕落了。后来愈趋愈坏,政府刻意开边,开边需要防戍边疆的军队。本来府兵打完仗就复员,现在变成没有复员了,要你长期戍边。最初去戍边的,还可交替轮番,后来后方不上紧,第二批新的不送出去,第一批旧的要想复员也复不成。 于是,两年三年地继续,而这些兵本都是殷实之家的子弟,他们的衣服、马匹、兵器,都是自己置备制造随身携带去的。因为他们田地不要租,又不要向国家当差服役,所以有力量自备武装,长短肥瘦当然称身,刀盾轻重,也能配合他的体力,马的性格也懂得,他的生命要靠这些的,前途立功,也要靠这些,所以一切衣甲、兵器、马匹都很好,很讲究,很精良,这也是府兵之不可及处。而且那些府兵,仍恐国家薪饷不够用,随身还要带点零用钱。 唐代主要是用绢作币,大家携带绢匹,到了边疆,边疆的营官说:你们的绢匹该交给我,存放在储藏室,待需要时再领取。于是故意叫士兵们作苦工,一天做到八点钟的,要他们做到十点钟,吃睡都不好,处处折磨他,希望他死了,可以把他存放的财物没收。 这许多事,正史所不载,要在许多零碎文件中,才可看出。然而正因为这许多事,唐代的府兵制度就垮了台。即如杜工部诗:“一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这就是说军队没有复员,没有休息了。于是府兵怕到边疆,在本府先自逃亡。出外不返的,也都家破田荒,没有后代了。 后方兵员枯竭,政府有钱有势,不在乎,临时买外国人当兵。边疆上逐渐都变成外国兵。安禄山、史思明,看他们名字是中国式的,而且是中国边疆大吏,寄付与国防重任的,实际上就都是外国人。打平安史之乱的李光弼,与郭子仪齐名,其实李光弼也就是外国人。这也是唐代一个特殊现象。 这因唐代武功太大,四围都成中国的下属,唐太宗已被称为天可汗,这如称皇帝的皇帝,唐代实在太富太强了,他们忽忘了民族界线,他们不懂害怕外国人,不懂提防外国人,大量使用外国人当兵作将,结果才弄得不可收拾。于是唐代的府兵一变而成为藩镇,军阀割据,胡族临制。安史之乱,就源于此啊! 黄浩同下属讨论和研究唐朝的政治制度时,从来是一分为二的看问题的。他反对一刀切的做法,否定将府兵制全盘抛弃。他告诫他的官员,看问题要实事求,不要因为唐朝政府的失败就全盘否定唐朝的政治制度。 其实,大唐帝国很多制度,包括府兵制还是可取的。黄浩常常说:咱们这些人也该放大眼光,不要单就制度来看制度才得呀!要因地制宜。为了完善自己的管理体系,黄浩把近代的一些法律和政治制度(包括预备役制度),改头换面拿了出来,让大家研究,专门召开研讨会让大家畅所欲言的讨论。最后结合唐朝的制度,也包括府兵制,搞出了一套适合于这个时代的管理体制出来,其中就包括这套新的府兵制。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言归正传。在怀来镇休整了三日,大军继续出发,过了大凌河,就进入了渤海国的境内,三千总督府近卫军顿时紧张了起来。近卫军指挥使罗成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不停的派出斥候,侦查前面的情况。把麾下几名校尉指使的团团转。自己也全副武装,不敢离开黄浩夫妇俩乘坐的马车半步,毕竟这是在渤海国的地盘行军。 契丹部落大部分生活在三江平原和蒙古草原的交界处,那里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给人以放歌和呐喊的激情。渤海国则全境处在茂密的温带森林中,这里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绿色形成了美妙的冷色调构造,让人看了之后也更加心安,这种感觉像是细语和呢喃的浪漫,与大草原是大相径庭的。 大草原一眼看尽,让人心胸宽阔,大森林翠绿无边,让人怀着发现新事物的好奇。如若不是背嵬军目前还与渤海国处于战争状态,浪漫的萧麒还真想说,这里真是个美妙的地方。 抬眼看看自己的夫君,只见黄浩似乎对车外的景色一点也没有兴趣,他正全神贯注的在一张地图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到自己被冷落的萧麒忍不住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黄浩这才醒悟过来。 他看了一眼妻子似嗔似怒的模样,对着妻子歉意的一笑,小心的卷起手中的地图,这才自嘲的说道:“麒儿,别见怪啊!我每到一个新地方,总喜欢研究一下地图。老毛病了!我改,行不?” “哈哈哈……” 萧麒忍不住笑出声来,顿时如鲜花盛开般灿烂。她对丈夫的态度满意极了,嫁给自己的丈夫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世上还会有这样一位尊重女性的男人,她觉得捡到宝了,自己真是幸运极了!即使她是一位契丹公主,哪怕是在自己的部落,萧麒也不敢这样。她深深知道作为一介女流,在契丹,没有人在意她想什么,在契丹人的世界,男人才是天。 “麒儿,你想什么呢?”黄浩的声音打断了萧麒的思绪。 “啊,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罗将军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如果渤海国真敢前来偷袭,人马少了也不是近卫军的对手,人马多了,这里地形复杂,军队也施展不开,而且更容易暴露目标,如果想要偷袭我们,敌人肯定埋伏在森林的边缘。过分的紧张,反而会导致士兵们的疲惫,体力下降过快,真正遇到战斗时,反而不容易发挥实力。”萧麒侃侃说道。 “不错呀!没想到我的妻子还是一位兵法大师。”黄浩由衷的赞叹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不许取笑我。”萧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你提醒的对!”黄浩打开车窗,对罗成说道:“罗大个,夫人刚刚说的话听见没有?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呃……”罗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言不讳地说:“夫人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末将不敢苟同。我担任的是总督大人的警卫工作,身系全军,责任重大,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即使我不下命令,近卫军也没有任何人敢于放松警惕,毕竟我们不是普通的野战部队。职责所在,不敢苟同!” “嗯,我当然不会怀疑你的能力,可是现在军队的气氛太紧张了,士兵们容易疲惫,弦绷得太紧容易断。现在还有两百多里的路程,万一体力消耗太大,我放心不下啊!”黄浩皱了皱眉说道。 罗成这家伙脑子里一根筋,因为出身于草莽,基本上没有文化,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也不会掩盖自己的焦虑,他自己紧张,搞得全军上下人人都紧张的不得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想到这里,黄浩命令道:“罗大个,传我命令,全军再行进十里,那里有个野猪林适合军队驻扎,今晚我们就在那里扎营安寨。” “是!总督大人。”罗成赶紧应诺。 黄浩重新回到了车里,萧麒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夫君,对不起!我……我是不是有些干政之嫌啊!” “呃”,黄浩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等止住笑方才说道:“你想多了!什么狗屁干政,不让女人说话,只有自私或自负的男人才会这样想,那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放心吧!我以前就说过,背嵬军治下不分男女,都有说话的权利。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说出来,我们家没有这些破规矩。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将来我们的领地会越来越大,甚至会成为一个国家。这么大的地盘光靠我一个人是管理不过来的,更需要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帮我拾遗补缺。所以我会给任何人说话的权利,哪怕说错了也没有关系。包括你,我聪明睿智的妻子,无论是在家里,还在外面,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萧麒欣喜的点点头,同时感到无比的骄傲。自己的男人够霸气! 其实黄浩对妻子也很满意,他也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萧麒为人大气,沉稳周全,事必躬亲,处事不惊,这位喜欢读汉书的萧麒隐隐约约给黄浩一种现代女性的感觉,如果不是知道萧麒的来历,他真担心对方也是一位穿越者,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也越来越好,当初出于政治目的的想法早已经被黄浩抛之九霄云外去了。 萧麒虽然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有烦恼。作为草原上部落出生的女人,出嫁以后想要在家里获得稳定的地位,当然是生儿育女喽!而且草原上大多数人是重男轻女的,萧麒自然很想为丈夫生养一群男孩,越多越好。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魔障,已经过去两年了,自己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这让她十分的焦虑,觉得很对不起宠爱自己的丈夫。 其实她哪里知道,黄浩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妻子的实际年龄到现在才十七岁,作为一个现代人,始终觉得这年纪实在太小了。因此,平日里他特别注意避孕的措施,不过从今年开始,他就没有采取措施了。因为他已经无意中发现妻子为这件事很伤心,再这样下去,萧麒可能会崩溃了。 可这人吧,有时候就这么奇怪,有心开花花不活。想让她怀孕的时候,都过去半年了,同样也没有动静。搞的黄浩疑神疑鬼,有些不自信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穿越丧失了某些功能。好吧!现在两个人都有心理压力了。 伴随着行军的队伍,森林里的宁静很快被无数背嵬近卫军的马蹄踏破,在长满苔藓的小路上播撒下一地零碎的脚印。夫妻俩不在说话,黄浩搂住妻子偎依在一起,静静的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 萧麒今天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经常说的那句话:“军营是男人的世界。”森林里的一片草原上,乌泱泱的军队戒备森严,高大威猛的近卫军士兵,浑身散发着彪悍的男人气味,刀枪剑戟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闪闪寒芒,整个军营的气氛就如同寒芒般咄咄逼人。 即使现在处在初夏,战马萧萧的军营里也没有半点暖色。黄昏的时候,吃过晚饭,黄浩陪着萧麒走出营帐在寨中散步。她身上的红袍被周围士兵墨绿色的铁甲映衬地无比显眼。纪律严明的近卫军士兵不约而同地总是朝这里看两眼,看看这纠纠武夫的军营中,难得一见的靓丽。萧麒恰似一朵盛世的牡丹,红得妖艳而自我。 “夫君啊,这里像是一个被母性遗弃的角落。他们真的好年轻啊!” 萧麒看着不断从眼前经过的脸,那一张张写满好奇、年轻和稚气的脸。可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还跟自己差不多大,连真的女人都没见过,就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了未来战场那血腥杀戮之中。 她想:也许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杀戮吧?但是,自己分明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坚定的决心,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这么狂热呢?萧麒为此突然生出莫名的悲悯。不知道为什么,萧麒想要记住这一张张素昧平生的脸。 萧麒心里很清楚丈夫去参加“祭山仪”风险其实很大,她深深知道神殿山从来就不是一个圣洁的地方,那里充斥着阴谋和算计,为了权利,那些部落首领什么都干得出来。也许这一次木叶山之行,这就会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看见这些年轻的战士了。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虚荣,太在乎自己的家族声誉了呢?为了那可笑的面子,搭上这些年轻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萧麒突然感觉到歉疚。 “是啊。军营里没有女人,因为在我的心中,战争就得让女人走开。登辽富裕,多少人觊觎我们的财富?没有一支强军保卫我们的生活,我都无法入睡啊!”黄浩从妻子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中,理解了妻子心中的想法,所以解释说。 萧麒还没来得及说话。黄浩突然做了一个意外的举动,他走到一个正在值哨的年轻战士面前,大声问道:“列兵,报告里的姓名和籍贯,以及年龄。” “报告大帅,俺叫王木登,虚岁十九,籍贯河南安阳。” “虚岁十九,这就是说你只有十八岁喽!” “是的,大帅。” “为什么选择当兵?你不怕死吗?” “报告大帅!俺不怕死,俺的长官告诉俺们,俺们当兵是为了保护俺们现在的好日子,不让狗强盗来烧杀抢掠。俺家里原来有九口人,除了我父母,兄弟姐妹七个,家里面遭了灾,到处又在打仗,连种子粮都被那些当兵的抢光了,活不下去……” 王木登有些哽咽,“俺爹听人说只要到了登州,就能吃饱饭,于是他老人家就带着一家人跟着大伙儿就逃了过来,这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一家人九口只剩下兄弟三人了。小妹饿死在路上。我的父亲和大哥被朱温的所谓官军抓去当了壮丁,母亲和两个妹妹却被秦宗权的当做粮食给吃了,我和两个哥哥侥幸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王木登已经泣不成声。萧麒也是泪流满面,半晌,王木登才继续说道:“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俺们到了辽东,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天堂。这里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听说背嵬军招兵,俺们兄弟三人都报了名,想给大帅效力。可惜只有俺验上了,俺的两个哥哥羡慕的不得了。离开家的时候。哥哥让俺跪在爹妈的灵前发誓,一定要当好这个兵。俺二哥告诉俺,上了战场,可不许当怂种!王家丢不起那个人,要对得起大帅,对得起背嵬军的恩情!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生活。” 黄浩拍了拍王木登的肩膀,轻声说道:“好兄弟!谢谢你……” (未完待续) 十八 午夜过后,正是酣睡时。森林里潜出无数的人影,他们每人都肩负着弓箭和弯刀,有的人还背着火油,分散开来,悄悄的靠近山坳里的那个简陋的营寨。 渤海国奚人将军戎渠夕一声不响地立马森林间,向黑暗里感觉着士兵们手脚的麻利,心里感到十分满意。自从他领军以来的第一个非常规战术动作很快完成了,胜利的气息随着夜风扑面而来。戎渠夕透过新嫩的白桦枝叶,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然没有发现对面营寨瞭望台上有丝毫动静。 躺在壕沟里,王木登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虽然是夏天,但森林里的夜间天气依然微微发凉。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异响,正打算伸头去看,旁边一只大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他知道那是伍长乌岱的手,立刻停止了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乌岱原是个回鹘猎人,是黄浩从迭剌部救回来的奴隶,参军以后就是军中的斥候。他正凝神打望着外面,一双褐绿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活像是森林里一只发现了危险的老狐狸,他在王木登的肩膀上轻轻的按了一下,低声吩咐:“准备战斗!用轰天雷!” 王木登心神领会地从腰间取下两个古怪的铁球,小心翼翼的拧开铁球一端的盖子,从里面抽出一根细细的麻绳,把上面的圆环套在食指上,然后静静的等待着伍长的命令。乌岱和壕沟里的其他战友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正前方的洼地,尽管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呃”的一声,黑暗中又传来几声闷哼,王木登嘴角微微上翘,不用想肯定是又有人挂在了铁丝网上,前来偷袭的人虽然知道铁丝网这件事,也算是小心翼翼,但这黑咕隆咚的夜晚,仍然有人无法避开被这些可怕的铁丝网挂住自己的身体。被挂住了,又不敢用力挣扎,生怕惊动敌人。只能忍着疼,在黑暗中去清理这些可恶的东西。王木登想想就头大。 正胡思乱想间,乌岱小声命令:“拉火……”王木登把拉火环往后一扯,一股青烟冒了出来。隔了几秒钟,乌岱大吼一声:“扔!” 王木登向后一侧步,奋力扔了出去。黑幽幽的铁疙瘩冒着青烟飞了出去,隔了几秒钟只听见“轰隆、轰隆”连续几声爆炸,爆炸的火光打破了眼前的黑暗,前来偷袭的敌人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身形,一个个暴露在原野之上,顿时慌作一团,一时间更加无法挣脱铁丝网。 爆炸声就是命令,军营沸腾了,所有的士兵迅速从帐篷中钻出来,他们全副武装,按照事前规划的路线,在军官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进入各自的战位……战斗短促而激烈,戎渠夕见势不妙,早就撒丫子跑了。奚人失去了指挥,更加没了斗志,拼命的往森林里跑。 一炷香以后,罗成来到黄浩的大帐外。他不敢造次,隔着门帘报告:“报告都督,来了一伙小毛贼,已经被我们值守的士兵打退了,炸死了几十个,天色太暗了,没抓到活口。这帮人穿着契丹人的衣服,用的是迭剌部的白羽箭,我们的士兵没有损伤。” “罗大个,进来说吧!”里面传来黄浩的声音。 “是。”罗成答应一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黄浩夫妇俩早已经被惊醒,两个人已经全身披挂坐在帐篷里。黄浩笑笑说道:“大个子,弟兄们今天警惕性很高,大家辛苦了!记得为值守的战士记功。好了,不用太紧张!一群无胆鼠类成不了气候,跑了的就让他跑吧!不用折腾了,弟兄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值班的值班。罗大个,你这几天也辛苦了,要注意休息。你布置好警戒,趁着天还没亮,回去歇歇。” “是,总督。”罗成抱拳行礼,倒退了出去。 帐篷里又只剩下夫妻两人,两个人重新脱下铠甲,准备继续睡觉。萧麒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道:“夫君,今晚这事,你觉得真是耶律家干的吗?” “不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我觉得不太像,手法实在太粗糙了。按常理来说,如果真是迭剌部做的,不应该穿着本部族的服装,尤其是专门挑选白羽箭就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了。除非是耶律氏自负过了头,有十足的把握。可我相信耶律撒剌应该还没有蠢到家,都两年了,撒剌怎么可能不清楚背嵬军的实力呢?有人想把这潭水搅浑浊,渔翁得利呀!谁做的,就不言而喻啦。”黄浩轻描淡写地说道。 “话虽这样说,咱们还是要谨慎。”萧麒眉头紧蹙,叹息一声说道:“说实话,这两天我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次祭山仪怕是要再起风波。夫君,麒儿连累了你!” “哈哈,”黄浩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说:“别这样说。既然我和契丹人是亲戚。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有沟通总比不沟通好,是敌是友,都摆在桌面上来说。大家猜来猜去多没劲啊!再说替岳父站台,也是我应尽的孝心……“ 黄皓话风一转,调侃道:”麒儿啊,最近我怎么听说这两年岳父不仅把日连部的羊毛卖给了我的商队,还当起了二道贩子,把羽陵部、匹絮部和黎部收上来转手也卖给了我,岳父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呀!” “啊!你……我……”萧麒吃惊的捂住嘴,脸红红的说道:“夫君,原……原来你都知道了。” “唉,你说呢?”黄浩戏谑道:“岳父大人好一手瞒天过海手段啊!我记得第一年,日连部落总共才收上来五千多斤羊毛,这才过去短短的两年,收购量一下子就将近三万五千斤了,嘻嘻,这么大的量,我能不知道吗?” “对不起!夫君,这事不怪我爹,都是我的主意。”萧麒扭捏地说道:“夫君啊,我跟你说,自从我的族人开始剪羊毛卖给商队,我们日连部的日子好了很多。羽陵部、匹絮部和黎部的首领们看得眼红,可你的商队不肯收别的部落的。去年羽陵部、匹絮部和黎部也养了很多的羊,储存了很多羊毛,为了卖出去,他们找到了我父亲。你知道的,牧民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我父亲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受苦,就来跟我说,所以……你……你知道了怎么不阻止我?” “傻丫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岳父和我们是一家人,他老人家在契丹的朋友越多,威望就会越高,这样一来,耶律氏更不敢拿他悔婚的事情说事。再说这两年毛呢打开了国外市场,销售情况越来越好。收羊毛嘛,现在多多益善。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何乐而不为呢?我今天之所以提出来,是我不太满意你处理事情的态度。我们这辈子注定要相濡以沫,共度此生的!难道不应该坦诚以对吗?你想照顾一下娘家,照顾一下亲族,这我当然能理解。跟我说一声,难道我会不同意吗?“ “我知道夫君对我的情意。可是,那几个部落既想得到好处,又不打算领你的情。他们不想因为收羊毛的事情,成为你的附庸。他们希望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萧麒犹豫了一下,说道:“夫君,我知道你雄心万丈,想要……我夹在中间很难做……” “麒儿,没必要遮遮掩掩,我的确想要统一天下,”黄浩打断萧麒的话说道:“这些部落希望保持的生活方式,不就是想像迭剌部一样继续掠夺其他的部落,奴役其他的民族来壮大自己吗?都是记吃不记打呀!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我将来肯定会统一北地,建立自己的王国,让所有人过上我们今天的日子。将来统一后,我的王国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毋庸置疑,契丹也不会例外。“ 见萧麒的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黄浩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搂住妻子的肩膀,继续说道:”登辽不仅仅是我的领地,也是你萧麒的家啊!你也不想想,我将来当上了国王或者是皇帝,你也将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甚至你的儿子还要继承这个国家,别忘了他也拥有一半契丹人的血统。到那一天,汉人和契丹人又有什么两样?现在生活在登辽的奚人、女真人和回纥人,他们的日子和汉人有差别吗?“ 黄浩又加重了语气,”麒儿,你读了这么多汉书,难道不知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炎黄子孙?我们和睦相处,一同享受华夏富有创造力的文明难道不好吗?说起来好笑,我常常教导治下的老百姓要具备主人翁意识,同心协力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生活方式。可我最亲近的夫人,身在登辽心在契丹,这岂不可悲?” 黄浩的话如五雷轰顶,萧麒离座而起,匍匐在地垂泪说:“夫君,你是英雄,麒儿也为你的雄心壮志而骄傲。可……可我很担心……很担心你和我的亲人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萧麒语中带着哽咽,”可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轻易放弃掉手中的权利,包括我的父亲在内,更不用说其他的部落首领。我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些人成了你统一天下的障碍,你会毫不犹豫的消灭他们的,那些人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啊!他们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也不知道您有多么的强大,可麒儿能不知道吗?我很担心,他们会错误的估计自己的实力,螳臂挡车……我实在不想看到骨肉相残……” “麒儿,你的顾虑是多余的!”黄浩温柔的替萧麒擦干泪痕,温和地说:“相处这么久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嗜血的人,我始终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你父亲这一代人也许还放不下手中的权利,这不要紧,我们还很年轻,我也等得起。你想啊,当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凭借着双手就能够过上富足的日子,你再让他们冒着风险去抢掠,他们还会愿意吗?顽固的人或许会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人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被孤立……“ 黄浩自信的说道:”我相信,总有一天,契丹人会作出正确选择的。今天我说这些,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亲情,是人最基本的感情,为亲情而做的任何事情都值得原谅,只要这些事不损害咱们的利益。这往后啊,我也不会禁止你与亲朋交流,为你的族人提供你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草不能无根,人不能无本。什么是你的根本,你应该想清楚。你是登辽的女主人,任何时候,登辽才是你的立足之本。遇事时,你要多想想我这些话,也要和我多多沟通。” 黄浩指着外面,说道:“瞧,你的夫君早就拥有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再过几年,它将更加的强大。可我没有打算用他们靠杀戮去征服其他的民族,为什么呢?很多人不明白凭借着杀戮建立起来的国家是不可能长久的这个道理。你也是读过史书的,就说汉末的五胡乱华吧,那时候,有多少像契丹一样的部落崛起在这北地,嚣张一时。五胡乱华时,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民族进入中原,最后他们又去了哪里呢?比如羯人,鲜卑人,哪一个不是最后身死族灭,泯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黄浩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现在中原情形和汉末何其相似。唐军没办法掌控北地了,草原各部落借机崛起。不说远了,西域来的沙陀人趁机崛起了,他们已经占据了河东地区,我敢肯定几年以后他们会建国的。契丹人现在也在崛起,甚至也会建立起一个国家。可你想过没有,即使契丹人能够得逞一时,还能得逞一世吗?“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匈奴人曾经嚣张一时,最后匈奴人逃到了万里之外,从此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同样的突厥人、鲜卑人不都是这种结局吗?契丹又怎么可能例外?杀人者人恒杀之!当中原一统,汉人重新崛起的时候,我很担心将来还会有契丹这个族群。你难道不明白,我把你的族群融入进来,这是在救你的族人啊!“ 黄浩把妻子揽在怀中,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妻子,岳父也是我的家人。我也不愿意对你的族人举起刀枪,我宁愿采取潜移默化的手段让他们融入进来。我相信心诚则灵,总会水到渠成的,他们会有一天会接受我成为他们的王的!将来在我所建立的国度里,不会再有什么汉人,也没有什么契丹人,或者其他的民族。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的称谓,那就是华夏人!“ 黄浩转过身,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麒儿,你要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在汉人和契丹人之间架起一座人心之桥,当好一个使者,替我赢得契丹人的心。我之所以冒着风险去参加这次祭山仪,就是为了向契丹各部表达我最大的诚意。也许你会笑我太天真,甚至认为我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但我愿意去尝试,哪怕是头破血流,我也愿意为此奋斗终身。麒儿,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注定是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艰难挫折无法预料,漫漫长路,你愿意陪我吗?” 萧麒没有犹豫片刻,拜服在地说道:“今日妾身才理解夫君的用心良苦,一直以来,夫君对我日连部多有眷顾,这些年,您不仅收购羊毛,还主动派人教授我的族人如何保存青储饲料,为我的族人建设房屋和羊圈,提供过冬的火炉和煤块,粮草……点点滴滴,若我父兄还不体谅,不能够和我们同心同德,妾身也无可奈何。夫君说得对,若是契丹人靠杀戮建立国家,恐怕也是身死族灭的结局。妾身今后就是登辽的女主人,夫君有如此雄心壮志,妾身听凭夫君吩咐!” “不必多礼!”黄浩把她扶起,揽在怀里宽慰道:“只要我们夫妻齐心协力,何分彼此?我希望有一天,在我们的国度里,所有的人能和睦相处生活在一起。汉人善于耕作,草原人善于放牧养羊,大家互帮互助共建一个和谐的家园。从此没有杀戮,没有掠夺,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人人都能识文断字,人人懂得礼仪。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你说呢?” “嗯,那将是世外桃源……” —————— 木叶山是燕山山脉的一个分支,契丹部落一年一度的“祭山仪”都会在这里举行。 黄浩的队伍在半路上与日连部的人马汇合,于七月中旬抵达了木叶山下,两军紧挨在一起在达里诺尔湖畔安营扎寨。达里诺尔,汉语译为“大海一样的湖”,位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克什克腾旗,是一座封闭式的半咸水湖,这里水草丰美,被称为“百鸟乐园”,是中国第三大天鹅湖。 其他部落也陆续抵达,木叶山下变得热闹非凡。牧民们尽情享受这里丰嫩的水草和夏日难得的清新凉爽。大多数时间,黄浩都陪着萧麒游玩。本来还可以射猎,但萧麒不喜欢那种游戏,也就罢了。 “公主,就是这种花儿,是可以用来制作胭脂的!”萧麒陪嫁过来的侍女说。等黄浩和萧麒到了面前,侍女们便采集了些红蓝,揉烂了在手掌上涂抹:“公主您瞧瞧,这花汁也可以直接用来妆扮。” 萧麒当然已经见识过这些花儿,但还是用手指轻轻沾了些,也在手上抹一抹试试,然后叮嘱:“就让这些花儿好好地开着吧,揉烂了多可惜!” 那为首侍女哪能想到这一层,连声回答:“是,是!”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黄浩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疼爱,又觉得无可奈何。这个见了打仗就调和、看到生命就怜惜、做事拿得起又放得下的女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想要统一天下,杀戮总是难免的。那天晚上说的话,只能够哄哄她这个涉世未生的女孩子。黄浩也想通了,也许自己需要一份制约,恰似给骏马配一副上好的笼头。 他知道,笼头并一定不能绊住马蹄,女人终究也不会拴住男人的手脚。事实上,萧麒从来就不干预自己扩张征伐其他的部落,但她会适时适度地做一些补益的事,会像是无意地提醒,满不在乎地纠正,做起事来让人乐于接受,甚至乐于服从。黄浩有时候在想,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妻子呢?大雪无痕,大爱无疆,大山不语,大义不争?天真浪漫又极其善良。实在是无法形容。 快半个月了,除了迭剌部,其他的契丹七部陆续抵达了这里。这也难怪,迭剌部这两年风头正劲,在耶律撒刺的率领下,迭剌部北击室韦,东北讨女真,正忙的不可开交,想要从长白山赶回来,距离确实有些远,晚一点到也可以理解,黄浩没太在意。 黄浩陪着萧麒,湖边林畔、山头山坳都玩遍了,却真有一件事情让黄浩有些纳闷。这木叶山下本是迭剌部的夏季牧场,而且还是专门训育战马的地方,却为何除了成片成片的绵羊和牛群,却看不到成群的马匹呢?难道迭剌部也想把羊毛卖给自己,偷偷的养起了羊来。 如果真这样,他就觉得有些搞笑,财富令人眼红啊!有时候,利益才是人类最大的动力,不管是枭雄还是英雄,谁也不能免俗啊!虽然心中得意,但黄浩嘴巴上也一声不吭,只在肚子里偷着笑。 这天天还没亮,他带着萧麒飞马来到达里诺尔湖畔的一道山梁上欣赏日出,从这里可以把连片起伏的草场和四周的山峦尽收眼底。尽管晨光如注使山峰显得层次分明格外峻朗,牧野风声耸动让山林伴随心潮激荡,但宽广绵延的视野里缺少了生动的主体,仿佛心智缺乏了灵感的支撑。萧麒随着太阳升起和海拔升高而飞涨的情绪,没过多久便开始退潮,她感觉有些疲劳了。 黄浩驱马向她身旁靠近,问道:“麒儿,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起得太早了,有点乏了。”萧麒抿抿嘴唇,神情有些忧郁地说道:“夫君,我大哥这次跟着迭剌部讨伐女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我劝过他很多次,让他不要跟耶律阿保机搅合在一起,可他就是不肯听。还说耶律阿保机是一个英雄,是契丹人的希望。” “也许他说的对呢!你大哥喜欢金戈铁马的生活,根本就不稀罕你的操心。”黄浩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大哥是个成年人。没什么好担心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他不愿意接受你的好意,你又有什么办法?” “男人都喜欢去征服吗?真是不可理喻啊!”萧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契丹的男人可不愿意听女人的话,说多了反而会成仇。算了,随他去吧! (未完待续) 十九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契丹大汗述澜带着参加讨伐室韦和女真人的部队回来了,他们押着大批的俘虏,里面还掺杂着妇女和未成年的孩子。看样子契丹人再次取得了大胜。 迭剌部的耶律撒刺也带着儿子耶律阿保机来到了木叶山参加“祭山礼”,带着自己的战果,父子俩都显得意气风发。 木叶山的西北角,有一处宏大的建筑叫祈神殿。这就是契丹八部举行祭祀的地方。天还没有亮,参加祭祀的人一大早就来到山下。此刻已经人声鼎沸,通往祈神殿的各条道路旁边,到处都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士兵。一身戎装的值日官站在神殿大门外的长廊上拖长嗓音大喊了一声:“迎神……” 只听得嘎轧嘎轧沉重的推门声,神殿的正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队庄严肃穆的队伍,领头的一人身穿契丹专用的萨满神服。这是一种布里亚特神服与巴林神服的结合体。它吸收了布里亚特神服以五彩布带作为璎珞周身挂满的特点,耶律述澜当上契丹大汗后,特意改造了它过于驳杂而显得不够庄严的毛病。 改造后的巴林神服显示出它的贵族特点,以金线绲边的黑袍为主体,周身绣满日月星辰与鱼鹰虎豹,但因缺少璎珞的装饰而显得庄重有余飘逸不足。吸收了布里亚特神服的特点之后,它的下裙整整齐齐缀了三十六根彩带,这彩带自上而下分为金黄、湛蓝、赭红、翠绿、桃红五色,彩带上窄下宽,呈菱形。 神服的衬领很高,几乎遮住了整个颈部。神服的衣袖从臂到腕渐渐收窄,两只衣袖自腋下至手肘的下面,各缀有四条黄色的镶着红玛瑙与绿宝石的龙凤交舞的飘带。两只手臂平抬起来,这些飘带摇曳如幡;手臂垂下来,飘带垂落拂地,犹如匍伏的金蛇。穿这套服装的人,必定是宫廷的主祭司。 当大祭司跨入神殿的大门,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因为她脸上戴着一个铜面具,头上还戴了一顶五鸟神帽。大祭司刚刚跨入门槛,草原上清晨凛冽的寒风搅着小雨随着他向众人扑面而来,人群中的黄浩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大祭司披着一件用羊骨与鹰骨磨成珠子绣成祥云等吉祥饰品的骨披肩。当她(注:契丹是从母系社会直接进化到奴隶社会的,因此,大祭司主要由女人担任)抬脚走上台阶时,早有三位穿着雅德根神服戴着虎皮帽的小萨满在铺满鲜花的神道上迎候。 小萨满们腰上系着小喇叭状的响铃,手上拿着笊篱大小的手柄羊皮鼓,导引着大祭司向祈神殿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击鼓歌唱。借着火把的光芒,黄浩注意到从大门到祈神殿神道的两侧,每隔一丈远就立有一根图腾柱。柱的础石上满布着狮子的浮雕,而柱的顶端都插着棕色绲边的绣着鹰隼的黄旗。 大祭司在一群小萨满的簇拥下,且歌且舞,走到了祈神殿的最高处的祭台上。只见述澜大汗站在最前面,由世里家族首领耶律撒剌和阿里拔氏家族首领萧讷温两人领头,契丹八部各部落几十位首领分站在神道两侧迎接大祭司的到来。大祭司在祭台之下,值日官又高喊了一声:“恭迎……” 众人都双手交叉把手掌贴在胸前。 大祭司在祈神殿神坛的台阶下双手平伸,八根飘带垂拂过膝,一字儿排开。这个手势的意思是“神啊,请随我走上祭坛”。 看到这手势,旁边四位小萨满一起上前把大祭司抬起来,放在一只藤制的肩舆上。这时,宏阔的大殿里已按北斗七星的图形燃起了七堆篝火。小萨满们抬着大祭司在火中穿行,婉若游龙戏水。大殿里那些已经穿起神服的少女们,一起引吭高歌: 在这雪花飘舞的黎明, 我们找到隐匿在天幕上的星光, 我们让它穿过寒冷, 燃起七堆彻夜不灭的篝火。 这是儿子给妈妈的火呀, 这是雪山女神的火呀, 这是大黑山石头的火呀, 这是苍穹上星神的火呀, 这是勇士们胸膛的火呀, 这是骏马奔跑时的火呀, 这是白马青牛子孙永生的火呀。 嗨耶,嗨耶,冰雪里生儿育女, 嗨耶,嗨耶,草原上活过白头, 嗨耶,嗨耶,白雾里看穿大海。 烧吧,烧吧,嗨伊耶, 魔鬼逃窜,无影无踪; 烧吧,烧吧,嗨伊耶, 契丹兴旺,福寿齐昌。 火啊,母亲的火,恩惠的火, 慈祥的火,哺乳的火, 伊耶,伊耶,嗨伊耶, 火是闪着来, 火是笑着来, 火是蹦着来, 火是树上来, 火是飘着来, 火是雪中来, 火是爆着来, 火是雷中来! 把该烧的都烧掉, 让希望的火花并蒂开…… 在嘹亮而又充满神秘感的歌声中,坐在肩舆上的大祭司一直双手交叉把两只手掌贴在胸前。耶律述澜率领的数十位各部首领紧跟在她的身后,自左至右绕着火堆鱼贯而行。他们从小到大曾经无数次参加萨满祈祀的仪式,对这首名为《火祭》的歌曲可谓耳熟能详。 当唱诗的少女们开唱的时候,他们都默不作声,低首合掌而行。他们中不知谁小声跟着唱起来,紧接着少数人开始跟唱了。不多久,几乎所有人都放开了喉咙,雷鸣般的歌声冲出殿外,冲出祈神大殿的高墙。这热烈而又悲壮的歌声,让神殿内的黄浩都感到了震撼。当《火祭》歌唱完时,大祭司的肩舆正好落在殿前靠近丹墀的地方。 大祭司再次走下肩舆,沿着台阶而上,随后对着熊熊燃烧的祭坛虔诚地跪了下去。三个一直担任引导的萨满这时一字儿排开站在大祭司的面前,他们牵着一根打了五个绳结的子孙绳,每个绳结上缀有菱形的红宝石、圆形的玉璋、锋利的虎牙、拳头大小的海螺以及海东青的头盖骨。它们分别代表太阳、星星、厄运、决斗与死亡。 在萨满祭祀中,充满了祭山、祭河、祭树、祭鱼、祭熊等各种各样的仪式。但今日的祭祀仪式,可以说是萨满祭祀中最高规格的仪式,即祭战神。祭战神,顾名思义,它已不是民间的祭祀,而是契丹八部为来年的攻伐大事共同举行的关于战争的祭祀。 这一条子孙绳横在大祭司的面前,她必须蒙上眼睛,挥刀砍向绳结。这五个绳结相当于五种命运,除了太阳和星星,另外三种都是不祥之兆。譬如说,如果砍中了红宝石,军队必须向东,砍中了玉璋,军队必须向西,这两个方向是表示起死回生度过厄难。另外三个即虎牙、海螺及海东青的头盖骨,都是灾难的标示,虎牙是被包围后的恶战,海螺是军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攻击,而海东青的头盖骨则表示灭顶之灾。 大祭司跪在祭坛下,嘴中念起了神秘的咒语,那声音轻微得比蜜蜂的嗡嗡声还要小。在她念咒语的当儿,一位萨满走上前将一条黑绸带系在她的铜面具上,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位萨满则把一柄绘有龙纹的短剑递到他的手上。祈神殿里骤然安静下来,静得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大祭司双手托剑,高高举过头顶。舞蹈的萨满与少女们又开始歌唱起来: 白马女神从天上来, 手握钢叉的安邦瞒爷从山上来, 青牛女神从雪地上来, 攀天抓地的沙布木瞒爷, 从八十节的宝塔上走下来, 请你们赐福给契丹的子孙, 赐福给你们培养的勇士。 给他们每个人插上九十九根翎毛, 给他们的双脚都安上风火轮。 让他们手握雷电, 成为无往不胜的战神! 分列祭台两边的部落首领们,再一次跟着唱诗的萨满高歌:让我们手握雷电,成为无往不胜的战神! 重复唱了三次,跪着的大祭司突然站了起来,左手握拳放在胸前,右手再一次将龙纹剑高高举起。 殿中的歌唱声戛然而止,此刻天色已经亮了,雨恰好也停了,雨过天晴。阳光从大殿上方的天窗照射了下来,让这刚刚萌生的曙光增加了一分神秘。 大祭司举着剑,摸索着朝前走去。大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所有的眼光都投射到大祭司手中那柄高高举起的剑上。一步、两步、三步……大祭司停下来,她在思忖是否已走到子孙绳前。 她必须计算好距离,因为如果她走上前碰到了绳子,这场祭祀就算失败;如果他离绳子太远,挥剑砍不到绳子,那也是一场不可饶恕的事故。因为,祭祀的仪式是绝不能重复第二次的。一旦大祭司本人计算出现差错而造成失败,大祭司必定要受到惩罚,轻者被剥夺大祭司的崇高地位,重者会被砍去右手。所以这个角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走了三步之后,大祭司犹豫了一下,又很决断地向前跨出两步,在离那根子孙绳还有一尺五寸的地方,她站定了。人群中发出轻微的啧啧声。 大祭司将握拳的左手松开,摸了摸紧扣在脸上的铜面具,又把手放下来朝前探了探,刹那间,她右手的龙纹剑横空劈下。一道弧光划过子孙绳。这结实的绳子被齐刷刷地斩断,断在第一个绳头上,坠地的红宝石发出清脆的响声。红宝石象征太阳,再好不过的吉兆了。所有在场的大臣都看得清楚明白,不等引导萨满报出结果,巨大的欢呼声已让整个祈神殿沸腾起来。 大祭司又回到肩舆上,穿着神服的少女们围拢了过来,帮着大祭司卸掉铜面具和头上戴着的五鸟神帽。大殿里的人这才看清,这个大祭司竟然是耶律阿保机的亲生母亲——石抹岩母斤,或者也叫做萧岩母斤。她也是萧讷温堂兄萧剔剌的女儿。 不错!她是萧麒的姑姑。历史上,她为耶律撒剌生了五子:儿子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耶律剌葛、耶律迭剌、许国王耶律寅底石及东丹王耶律安端,以及一女。 咦?有读者就会问了,你不是说耶律家和萧家是世仇吗?萧麒的姑姑怎么会嫁给耶律阿保机的父亲耶律撒剌呢?说起这事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这里笔者就不详细赘述了,免得说俺灌水。 长话短说。耶律家和萧家之间的恩恩怨怨,那就是爱恨情仇的一笔糊涂账。萧岩母斤的婚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契丹版本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只不过死的都是长辈。说白了,两个人由于私奔引起了两家的矛盾,两家的长辈因此而大打出手而命丧黄泉。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争权夺利。萧岩母斤的婚姻只不过是根导火索,代人受过,背负了这个骂名而已。 也许是因为靠近火堆,也许是因为紧张,三十几岁的萧岩母斤依旧充满光泽的脸上显得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渗出了细碎的汗珠。也许嫌骨披肩老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让侍女把沉重的骨披肩脱下,这一下她感到舒展多了。然后,她吩咐萨满把砍掉的子孙绳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红宝石,然后又格外庄重地把它贴在胸口,那神圣的表情,好像她真的托着一轮初升的太阳。 突然,她似乎发现了手中的宝石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凝神细看,瞬间脸色大变,握着红宝石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半晌,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天呐!红宝石开裂了!这神殿里一定混进来了妖孽,来人啊!神殿护卫何在?把神殿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 “哗啦啦……”,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早就埋伏在大殿两厢的挞马军士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冲进了大殿,把所有观礼的人都围在中间。神殿中顿时一阵骚动,各位首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大祭司和耶律阿保机唱的是哪一出? 黄浩不动声色,心中却警铃大作,暗自思忖:十四弟果然没猜错,这不,肉戏来了。看样子,耶律述澜邀请自己来就没安什么好心,这尼玛根本就是鸿门宴啊!这帮人为了干掉自己竟然这么没底线,真的打算撕破脸吗?想到这里,黄浩把手伸进了怀里。 “阿保机!你想造反吗?” 正在黄浩静观其变之时,岳父萧讷温却忍不住站了出来,但在黄浩身前,毫不畏惧的面对着耶律阿保机手中的钢刀怒吼。看样子他也猜出来了这帮家伙想要对付的是谁。 萧讷温对着萧岩母斤喝道:“石抹岩母斤,你想干什么?你想让这神殿再次喋血吗?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大哥,你自己看看吧!” 萧岩母斤脸上抽搐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再理会萧讷温,而是举起了手中的红宝石托在手心,展示给各部首领。那颗红宝石从中间已经裂开了一半,这对迷信山神的契丹人来说显然是个不祥的预兆。 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萧岩母斤这才悠悠的说道:“白马青牛的子孙们,自从我担任大祭司以来,已经主持了十五年的祭山仪,那一年祭祀可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些年在战神的庇佑下,痕德廑可汗(述澜)率领着我们契丹征服了奚人、室韦人,夺取了大片丰美的草场,契丹各部欣欣向荣。痕德廑可汗让咱们契丹一族再次兴旺起来。可这两年来情况又怎样呢?这个汉人叫黄浩,是个阴险的商人。自从他出现在我们中间,多少契丹部落开始热衷于剪羊毛,迷恋上了聚敛财富和舒适的生活。可你们还记得自己还是草原人吗?忘记了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忘记了征战四方!现在上天在警示我们,战神要弃我们而去了……” 说到这里,萧岩母斤恶狠狠的指着黄浩,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他!这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恶魔。这个人处心积虑,无时不刻在算计着我们!我们青牛白马的子孙发源于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从诞生那天起我们就习惯了逐寒暑,随水草畜牧的生活。可现在有多少部落因为羊毛那点利益,被土地束缚住了手脚!” 她指着一个肥胖的首领,斥道:“瞧瞧你们匹絮部吧!为了舒适,学着汉人一样盖起了瓦房,不再居住毡帐;为了享受,你们建起了牛羊圈,从此不再游牧。这是白马青牛子孙的生活吗?长此以往下去,你们的儿郎们骑不得马,拉不开弓,总有一天变成任人宰割的绵羊;长此以往下去,习惯了舒适生活的契丹人,都会变成这个人的牧奴!想想吧,等到哪一天他不再收购你们手中的羊毛了,你们拿什么换取他手中的粮食,布匹,还有盐巴和武器,到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去求他吗?不!他不会这么好心的。他只会将你们变成奴隶,任人宰割。上天今天用裂开的红宝石警告各位,醒醒吧!不要被眼前的财富迷惑。你们到现在还要执迷不悟吗?” 萧岩母斤的话让人群骚动了起来,这鬼女人的话很具有欺骗性和煽动性。不少曾经和黄浩亲近的部落首领也纷纷退后,像躲避瘟疫一样,把黄浩孤立了起来,仿佛这家伙真的是萧岩母斤口中的恶魔!还真是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啊,这鬼女人一针见血,看穿了黄浩用羊毛控制草原部落的本质。萧岩母斤并没有说错,自己是想用收购羊毛这种经济手段控制个草原,但也绝对不是这女人说的那么狭隘。这事情看样子预谋已久啊! 此刻,黄浩发现述澜脸色阴沉的站在祭坛边一言不发,心中更加了然。述澜把自己邀请来,看来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他们打算怎么做?驱逐自己,还是杀之而后快!难道他们不惜冒着和登辽全面开战,也要除掉自己吗? 想到这里,黄浩的背上顿时冒出了冷汗,自己终究是掉以轻心,有些轻敌了! 尽管这样想,黄浩却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此刻整个大殿安静的可怕,几乎就是落针可闻。除了岳父萧讷温护在自己的身边,就连萧麒的大哥,自己的小舅子萧惕守也抱着双手,站在殿外,冷冷的看着自己。显然,这家伙的屁股也坐在了耶律氏那一边。黄浩眼睛瞟了一眼萧岩母斤手中的红宝石,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心念一动。 “精彩!精彩!哈哈哈哈……” 突然间,黄浩哈哈大笑顿时打破了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 黄浩还鼓起了掌,等所有人惊诧的看着自己,这才说道:“萧岩母斤!或者我应该叫你石抹岩母斤,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不得不说,你的表演很精彩啊!简直就是大师级别的。说得在下都差点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恶魔了!不过我很好奇,这颗红宝石在你的手中怎么会无缘无故裂开呢?诸位首领,我记得主持祭山仪时,大祭司只能够素手清心吧!我很奇怪,你主持了十五年的祭祀,怎么会把这个规矩忘了?啧啧啧,手上的戒指很漂亮嘛!哼哼,你用戒指上的金刚石割开红宝石,然后装腔作势嫁祸于人,这种雕虫小技的障眼法,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这双眼睛。”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一起看向萧岩母斤右手上的戒指,顿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萧岩母斤心头一震,心中暗忖:这小子好生厉害!竟然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小动作。虽然有些心慌,但她兀自强辩道:“你胡说!我哪有做什么手脚,你有何证据?恶贼,你的阴谋被我戳穿了,竟敢倒打本祭司一耙!你也不怕神灵降下雷霆之怒吗?” 黄浩根本不理这个女人,冷冷地说道:“石抹岩母斤,别再演戏了!但凡你的心中对神灵有一点点敬意,就不会干出这样亵渎神灵的事来。红宝石怎么裂开的,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这里没有人是傻子,只要看一看红宝石上那道整齐的划痕,就证明是你干的。你混淆视听,蛊惑人心的用心昭然若揭!” 黄浩说完,也不看萧岩母斤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扭过头看着高高在上耶律述澜,大声质问:“述澜大汗,你不想解释一下吗?你派人把我邀请来参加祈神典礼,小子还感到万分的荣幸,诚惶诚恐。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连续斋戒三日才敢出发。本以为过了今日就会正式融入契丹这个大家庭,得到各部落的承认。从此,我登辽属下百姓也可以和契丹八部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共享太平。我带着一颗虔诚的心而来,却在这神殿上遇到这样的怪事。大祭司当着神灵的面陷害我,一环扣一环,处心积虑表演这一出戏,欲把在下置于不义之地。我想请问阁下,你们迭剌部意欲何为?为了迭剌部的一己之私,就要把整个契丹八部拖入无休无止的战火之中去吗?” “好一张利口!”述澜冷冷地说道,“黄家小子,真不愧是汉人之中难得一见的枭雄,抓住大祭司一次小小的过错,就能够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大祭司做了手脚。可惜,你的野心早就在三年前暴露在本汗的面前……”。 他掏出一枚箭簇,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然后对着黄浩说道:“黄总督,任凭你花言巧语,但事实胜于雄辩。诸位,不要被这小子无辜的样子欺骗了。你们看看我的手中是什么,这是一枚精钢的箭簇,是背嵬军才有的精钢箭簇……“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恨恨的说道:”大家还记得三年前的冬天,迭剌部的山寨被人屠戮一空这件事吧。我们一直找不到凶手,凶手就在眼前。就是这个家伙。这枚箭簇就是从迭剌部死去的族人身上挖出来的。黄总督,背嵬军的箭簇,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族人尸体里?你来解释一下!” (未完待续) 二十 黄浩耸耸肩,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述澜大汗,这些年我背嵬军东征西讨,没少和别人打仗,遗落在战场上的箭簇何止成千上万,你随随便便拿出一枚箭簇,就可以给我定罪吗?” “无耻之徒!还敢狡辩。”一直没有开口的耶律阿保机突然骂道:“姓黄的,你还是条汉子吗?有胆子背后下黑手,没胆子承认吗?这枚箭簇是本人三年前亲手从我族人身上挖出来的,证据确凿,汝还有何话可说?” “你是何人?竟敢信口雌黄!”黄浩毫不退让的问道。 “我乃耶律阿保机,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吧!当时我就在现场,我的族人全部死在箭下,现场却看不到任何箭枝,这显然是有人想掩盖痕迹。我敢对着神灵发誓,这枚箭簇就是从我的族人身上挖出来的,你还要狡辩下去吗?”耶律阿保机恶狠狠的看着黄浩。 黄浩还是第一次与耶律阿保机见面,这家伙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小小年纪,就身长九尺,丰上锐下,目光射人,果然昨夜不烦。连他都心中暗赞:好汉子! 黄浩眼睛微眯,缓缓开口说道:“原来你就是耶律阿保机呀!模样倒是不赖。还没有成亲吧?可以理解。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黄某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至于什么原因,在场的诸位首领心知肚明,我就没必要一一赘述了。” 耶律阿保机气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这狡猾的家伙竟然直指自己的痛处,倒像是自己因爱成恨,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张口结舌:“你……你……混蛋!满口胡说八道……” “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枚箭簇作不得数,想必你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出来了。”黄浩打断他的话,说道:“话又说回来,即使这件事是我干的,那又如何?你们迭剌部往日里也没少打别的部落的草谷,尤其是打我们汉人的草谷。三年前的事情,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我都替你们觉得丢人!那时候,我登辽汉人和迭剌部是敌非友,打你一次草谷,怎么你就受不了?你可以做初一,就不允许别人做十五了?你们布下的这个局,到底是何居心,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既然述澜大汗不欢迎我,我也没兴趣陪你们在这里玩,这就告辞了!”说罢,黄浩抬腿就往殿外走。 “想走!姓黄的,没那么容易。耶律曷鲁,给我拿下!”耶律阿保机一声怒喝。 耶律曷鲁身材魁梧,是契丹人中的第一勇士。他早有准备,耶律阿保机一声令下,他就举刀扑向黄浩,仿佛下山的猛虎。殿中众人一片惊呼,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耶律曷鲁根本就没打算拿下此人,分明是要杀了黄浩。 眼看着黄浩就要血洒当场。说时迟,那时快,黄浩手中突然爆出一团烟雾,只听“轰”的一声,挞马军中第一勇士耶律曷鲁如遭雷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随即重重的摔倒在地,当的一声,连地板上的青砖都裂开了。 众人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耶律曷鲁的胸口上霍然出现一个大洞,连铁甲都没挡住。那伤口正鲜血咕咚咚的往外在冒,耶律曷鲁两脚不停的抽搐,眼见不能活了。 这变故太突然了。烟雾缭绕中,众人发出一片惊呼,纷纷向后退去。只见黄浩几个跨步,就欺身到了耶律阿保机身边,准备拿下此人当做人质。黄浩心里明白,耶律家族今天显然是要除掉自己,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会越来越危险。于是当即立断翻了脸。既然动了手,就绝不容情。 耶律阿保机虽然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但战场上练就的本领让他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只见他侧身一闪,避开了黄浩的直拳,反手挥刀砍向黄浩。可黄浩的身法如同鬼魅一样,阿保机只觉眼前一花,然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萧讷温见自己的女婿得手,也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刀,冲过去护在黄浩的身后,并对着述澜怒吼连连。半晌,众人这才看清楚场中对峙的场面,挞马军士将黄浩团团围住,张弓搭箭对准了黄浩。 黄浩将晕倒过去的耶律阿保机挡在胸前,用一把双管的短铳顶住他的脑袋。虽然大家不认识这玩意儿,但是耶律曷鲁现在还躺在地上抽搐呢,那胸前的洞口还在向外淌着血,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玩意! 述澜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耶律阿保机于的父亲耶律撒剌拔出了刀,红着眼睛,讲着黄浩大声喊话:“姓黄的,放开我儿子。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黄浩冷笑道:“你以为我傻呀?你们今天处心积虑,不就是想对付我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蠢事我能做吗?耶律撒剌,让你的手下让开路!否则我现在就干掉阿保机。” 这时述澜开了口。他冷冷地说道:“黄浩,你以为挟持了阿保机,我就会投鼠忌器?这里有几百张弓箭对着你,以为走得脱吗?” “述澜大汗,我走得脱走不脱,不好说。如果我出了事,你们迭剌部将永无宁日。”说到这里,黄浩举起了手铳对准了高高在上的述澜,冷冷地说道:“我既然敢来,肯定是有把握脱身的。这叫掌心雷!哪怕是你,我现在要取你性命也并非难事。你想赌一把吗?” 述澜面对着黑黝黝的铳口,顿时毛骨悚然。他又看到地上耶律曷鲁,那小子早就断了气。述澜额头上的汗顿时下来了。他哪里知道黄浩根本就是在吓唬他,欺负古人没见识。 那支短铳超过十五米根本就没准头,现在述澜还在三十步外,根本伤不了他。可这家伙不知道哇!正在对峙之时,殿外一阵混乱,紧接着传来一阵刀剑交手的打斗声音。 一个清脆的女子大声喊道:“述澜大汗,放我夫君走,否则别怪麒儿翻脸无情!” 众人向殿外看去,只见萧麒顶盔贯甲,手持的利剑冲在最前面。罗成等百余名背嵬军紧紧跟随,一路杀将了进来。殿外的挞马军试图阻挡他们,这些背嵬军士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战斗力并不比挞马军差,再加上更好的盔甲武器和神出鬼没的鸳鸯阵,挞马军被打得连连后退,无法抵挡背嵬军的攻击。 很快,这群人就杀到了黄浩身边,把他和萧讷温护在中间。见到黄浩,萧麒焦急的问道:“夫君,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别担心。”黄浩又问道:“你们怎么得到消息的?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罗成抢先答道:“大都督,这帮狗贼没安好心!你和萧大王走了以后,我们的营地就被三万挞马军包围了,夫人见事不对,担心你的安危,一定要来神殿救援。我让弟兄们坚守营寨,然后带着亲卫营护送公主杀出重围,闯了进来,哼,萧惕守这个狗贼吃里扒外,把我等阻挡在外,还试图欺骗我们,已经被末将拿下了!” “呵呵,你们还真是处心积虑啊!”黄浩斜睨着述澜和撒剌,冷冷的说道:“耶律述澜,现在什么都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今天你摆下这鸿门宴,真打算和我背嵬军不死不休吗?” “好了,你赢了!本汗今天认栽。放开阿保机,我让你们走。”耶律述澜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可能。人我是不会放的。”黄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太卑鄙了,不值得我们信任。述澜大汗,耶律阿保机必须陪我们回到怀远镇。放心,虽然你们如此的下作,但我不会杀他的。只要到了边境,我保证放他回来。这事情没得商量,至少我比你们更讲信誉。” 耶律阿保机恰好此时醒转,听到这番话顿时大怒,他挣扎着对耶律述澜喊道:“大伯,不要管我!已然撕破了脸,就不要犹豫。如果纵虎归山,斩草不除根,迭剌部今后危矣!挞马军,立刻放……”话还没说完,又被黄浩一掌击在脖颈上,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阿保机……姓黄的,你把他怎么样了?”耶律撒剌大急, “聒噪!晕过去了,死不了。”黄浩不屑的说道。 殿中挞马军仗着人多势众,把背嵬军团团围住,明显占据着上风,耶律述澜又有些犹豫了。如果强攻,述澜的人还是有把握干掉黄浩的。耶律阿保机没有说错,这背嵬军实在太强了,已经撕破了脸,今后恐怕不死不休了。怎么办?可耶律阿保机在他手上,述澜也迟迟下不了决心。 正在犹豫间,黄浩突然举起手铳“轰”的一声朝天鸣枪,屋顶上出现一个大洞,屋顶的瓦片碎了一块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威力着实惊人。黄浩再次把铳口对准了述澜,冷冷的说道:“述澜大汗,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否则让你血溅当场。让你的人闪开通道!” 被铳口指着自己,述澜头上的冷汗又下来了。他哪里知道黄浩又在使诈。这把火铳没了子弹,连一块废铁都不如。可他不知道啊!为了杀黄浩,搭上耶律阿保机的性命还可以接受。要是真的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就实在不值当。 “好!我放你走!”述澜终于下了决心,手一挥,挞马军闪开了一条通道,述澜不甘心的说道:“姓黄的,今天你运气好,让你走脱了。这件事都是本汗安排的,你想报仇,就冲着我来吧!你用收购羊毛的小恩小惠分化我契丹八部,本汗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希望你能守信誉,到了边境,放回耶律阿保机,否则我们不死不休!” “述澜大汗,到现在你还想挑拨离间?真是贼心不死啊!说我处心积虑,我呸!你问问我岳父,当初我根本就没打算收后契丹人的羊毛。最初我收购羊毛只是为了让自己属下的牧民有一口饭吃,过上温饱的日子。后来,麒儿嫁给了我,我才开始收日连部的羊毛。去年,契丹的兄弟愿意卖羊毛给我,换取他们想要的粮食和布匹,看在岳父的面子上,我才答应了下来。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却成了阴谋。你要不要脸啊!究竟是何居心?” 最后,黄浩大声说道:“耶律述澜,本公子对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只想关起门来过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灭他全族。临走之前,我当着众人的面撂下这句话,从此以后,你们迭剌部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要想着独占羊毛之利。鉴于你们卑鄙的行为,从此以后,迭剌部养的那些绵羊。我一根羊毛也不会要,你们自己留着擀毡吧!”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述澜和撒剌等人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那些绵羊明明是抢了别的部落的,这下子还真没办法解释,仿佛自己真的处心积虑,就是想独占羊毛之利。这姓黄的小子太歹毒了。好吧!现在黄泥巴落在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啦。 黄浩说罢,根本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领着众人扬长而去。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那些部落首领若有所思,是啊!这次来木叶山,大家看到的是迭剌部牧场里满山遍野的绵羊,黄浩收羊毛既然是阴谋,耶律家养这么多羊干什么?没事薅羊毛吗! —————— 回到军营,黄浩立刻命令拔营。三千近卫军结成车阵,缓缓的向怀来镇方向撤退。萧讷温带着自己一千部族军护卫着黄浩的右翼,一同撒向怀来镇,此刻,他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次真的太险了,差点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述澜阴沉着脸,亲率三万多契丹挞马军铁骑隔着三里地,紧紧的尾随在背嵬军身后。他们人多势众,但是耶律阿保机在黄浩手中,述澜投鼠忌器,并不敢发起攻击。行进的队伍中,耶律阿保机被几名亲卫营战士看押在中军,跟着黄浩的亲卫营行动。 陪伴在耶律阿保机身边的还有一脸颓废的萧惕守,这家伙也被看押了起来。萧惕守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和耶律阿保机谋划了这么久,里应外合部下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大局,眼瞅着黄浩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耶律阿保机连续剿灭室韦、女直人,所向披靡。萧惕守对耶律阿保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认同耶律阿保机的观念,认为契丹八部能够政令统一的话,凭着阿保机的睿智,真的可以开创一个契丹人的时代。 草原人都是崇拜英雄的,正是为了那种建功立业的执着,让萧惕守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也要帮助耶律家族。尽管现在落到如此的下场,他心中并不后悔。日连部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用他的话说就是丢掉了草原部落的根。 自从羊毛成了商品后,勇士失去了征战的兴趣,热衷于养羊放羊,长此以往下去,日连部还是日连部嘛?即使他们现在拥有了更好的武器,那只会变成黄浩的部众,成为背嵬军的附庸。爹爹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必须阻止日连部滑向深渊。 萧惕守心里面在胡思乱想着,身边的耶律阿保机此刻却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静静的观察着近卫军的行军以及他们身上的装备。这支近卫军令行禁止,的确是一支强军。虽然没有真正的交手,耶律阿保机私下认为同样数量的挞马军恐怕在他们身上讨不到便宜。 让耶律阿保机特别感兴趣的是近卫军骑兵身上配发的马刀,看押他的战士人人都配发了一把,让他有些拔出来看看的冲动。耶律阿保机还是很有眼光的!背嵬军使用的马刀完全采用印度乌兹钢(也称大马士革钢)的工艺制作。 公元前8~前7世纪北非、欧洲相继进入铁器时代。当时使用的炼铁炉主要是地炉和竖炉。地炉直径约40厘米,深20厘米,冶炼海绵铁。冶炼后取出全部炉料,经过锤打分离炼渣,或者先行破碎,分选后烧结锻造成锭,这种方法称为块炼铁法。在底格里斯河上游豪尔萨巴德王宫出土的铁锭长30~50厘米,厚6~14厘米,重4~20公斤。这个时期的铁剑,有的较软,有的则经过渗碳和反复叠打,并经过快冷或淬火变得更硬。 不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地区,一直到十四世纪后期,都以这种方法作为重要炼铁方法,也发展了一些卓越的工艺,如印度在公元三百年左右锻造出的“德里铁柱”,高7.2米,重达六吨。 据现代科学分析鉴定,这根铁柱的铸造时间应在1500多年前,但令科学家疑惑不解的是,至今铁柱通体仍找不到一块锈迹。要知道铁是最容易生锈的金属,一般的铸铁不用说千年,几十年就锈迹斑斑了。即使在科学昌明的后世,人们仍然没有找到防止铁器生锈的良方,而古代印度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 从铁柱上刻着的梵文看,这根铁柱并非就地铸造,而是公元七世纪时,被统治德里的***王朝从印度东部的比哈尔邦搬移过来的,传说是为了纪念旃陀罗王而造。不过如今人们都习惯把它和2300多年前叱咤印度的一代枭雄---阿育王联系在一起,叫它“阿育王铁柱”。 在制钢技术上,印度地区逐渐发展出用坩埚冶炼超高碳钢(含碳1.5~2%)(印度wootz钢)或渗碳的高碳钢和低碳钢叠打,经淬火后获得硬的刀刃,或用植物酸腐蚀得到各种花样的大马士革钢。 它们的冶炼方法是:将黑锰矿、竹炭及某些植物叶子密封在一个陶炉里燃烧加热,当这些东西熔化后,其渣滓形成一团金属,然后将此金属反复熔化、冷却四五次,最后炼成直径为5英寸,厚度为0.5英寸,重约2英磅的金属块。 黄浩的远洋船队在印度用丝绸瓷器收购当地高品质的铁矿石和棉花,还换回来几百个的印度工匠,专门成立了一个印度工匠营,运用传统的方法为背嵬军生产冷兵器。成品后的乌兹钢会交给大唐工匠再加工。大唐的工匠会使用一种铬盐进行镀铬防锈处理,这种马刀会变得闪闪发亮,不容易生锈。 这种工艺可是从先秦时就传下来的工艺,大唐掌握了这种工艺技术的工匠总共才四五人,现在都在登辽,是黄浩费尽心机从长安弄回来的。唐朝以后,这种工艺失传了,也可能是战乱这个原因。欧洲人一直到19世纪初,美国和德国的科学家才发明出这种工艺,还申请了专利。 此时,没有人知道中国人很早就掌握了这种工艺,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一次考古,从一座战国墓地挖出一把宝剑才发现中国人早就在战国时期就掌握了这门工艺。所以说,祖先的智慧真的不能小看! 背嵬军使用的马刀造型完全与后世的哥萨克骑兵刀相似。这种名为“恰西克”的骑兵战刀,在后世被誉为“鹰之利爪”,被认为是最符合力学原则的骑兵战刀。 黄浩对此没做大的改动,只在刀上加了一个护手圈,更像是后来中国军队鼎鼎大名的五六式骑兵刀。耶律阿保机虽然年轻,但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一眼就看出这种骑兵刀的好处,因此眼馋的不行! 临近黄昏的时候,黄浩的军队才行进了不到三十里,大军选择了一个背山靠水的位置安营扎寨。述澜大汗也命令挞马军在三里外扎下营盘,隐隐的把黄浩的军队包围起来,这是一种心理战,述澜这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羞怒之下,他并不甘心让黄浩轻易走脱,在他看来黄浩绝不敢轻易对耶律阿保机下手,如果机会合适,也不是不能冒险。他期待着压力会使黄浩犯错,让他自乱阵脚。然后给予对手致命一击。所以,这一路上,两军紧张的气氛非常紧张,大战随时可能一触而发。 两军远远的对峙着,黄浩站在营地的高处,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对面的情形。这时候,挞马军中一队骑兵突然出了营寨,他们驱赶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奴隶。黄浩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问身边的妻子:“他们想干什么?” “活狩礼!”萧麒一脸的厌恶,说出了一个黄浩闻所未闻的名词。 黄浩莫名其妙,问:“那是什么?” (未完待续) 二十一 “嘿嘿,黄总督,这是契丹自古以来的传统,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敌人!”耶律阿保机突然插话,“每战过后,我们会将战俘在草原上放出,任他们逃跑,随后咱们契丹骑士在后,肆意杀戮抢掠,抢到的就成为自己的奴隶。” 耶律阿保机在陈述着契丹最为野蛮血腥的习俗,脸上却一点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说的不是自己部落一直保持的习俗,而是商纣王几千年前早已褪色的暴虐一样,淡定地让黄浩身边的萧麒有些心悸。 “掌嘴十下!”黄浩冷冷的说道。 “遵命!”两个士兵立刻按住耶律阿保机,罗成上前就抽了下去,顿时打的他满嘴是血,这还是罗成收了力道,否则耶律阿保机最终的牙齿一颗都不会剩下来。 “士可杀不可辱!黄浩,今日之辱,我必十倍报之。”耶律阿保机还在嘴硬。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黄浩啐了他一口,不屑的说道:“你他娘的算什么士?一个马贼首领罢了。如此野蛮的习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为何我在阿里拔部没见过?那是人家比你们文明!看来今后我需要把迭剌契丹加一个限定词,那就是——蛮族。对于你们,我背嵬军只有一个字——杀!” 萧麒没有理会这边的情形。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的迭剌契丹铁骑比自己所见到的阿里拔氏军队看起来血性野性得多了,这支军队本来就要野蛮一些,现在变得更加的残忍和嗜血了。 想到这里萧麒突然有些心悸,一个无可回避萧麒却曾经试图回避的问题再次浮上萧麒心头——迭剌部跟阿里拔部内战了怎么办?夫君固然不会置之不理,但夫君的军队毕竟以步兵为主,想要在草原上战胜迭剌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前萧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可能性很小,现在夫君和父亲已经迭剌部已经撕破了脸,这种问题恐怕是避无可避了。说实话,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契丹发生内乱,相互仇杀,毕竟都是青牛白马的子孙。 白马青牛是契丹的一个经典的传说,无论是阿里拔契丹还是迭剌契丹,只要是契丹人都会知道这个传说,主要内容是骑乘白马的仙人在潢水上游水草丰美之地遇见了骑着青牛的仙女,二人情投意合,结发夫妻,他们的后代就是契丹人。 可现在的情况让她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如同一片乌云般凝固在了她胸口,让她再也不敢忽略这个问题了。她依稀记得,夫君说过,兵者死生之道,不可不察。宁可备而不战,万不可战而不备。 可是到底文明得多的背嵬军和阿里拔氏军队能靠什么击败迭剌契丹的骑兵呢?萧麒边看边想,有些不能集中精神,但是两个字还是很快从萧麒的脑袋里浮现了出来,模糊,但萧麒一下就抓住了这两个字——纪律! 一阵激烈的呐喊声把萧麒从沉思中惊醒,只见对面有几十名回纥妇女被契丹骑兵赶进了离背嵬军营寨不远的地方,萧麒骑在马上,看见这群衣不蔽体、满脸恐慌的妇女,心中却莫名有了一丝恐惧、一丝寒冷,草原部落的战争就是这么无情,这些女子可能前不久刚刚被这些破门而入的契丹兵杀光了家人、毁了她们的家,现在却要马上面临着被人玩弄、终身顶着仇恨和屈辱去服侍仇敌的命运。 萧麒禁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这炎炎的夏日里,她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萧麒突然抬起了眼睛,她一张接一张地打量着面前这些失魂落魄的女子的脸,她希望她能够记住这一张张脸,记住这些看起来惊恐,却还能正常表达一个人感情的脸,很可能自己下次再看见这些脸的时候,这些脸就都已经被恐惧变成了麻木的空壳,或者干脆落在土里发霉发烂,变为草原上的一抔净土…… 萧麒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悲哀。好好记住这些脸吧!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们了,这些无名的生命无法永垂不朽,青史丹书也写不下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到时候,只有自己的记忆还能作为她们存在过的证据。 还没等萧麒记住每一张脸,背后就传来一阵阵弓矢脱弦而出的破空声,契丹健儿策马而上就来抢人,而那些跑得太快追不上的女子,他们则手起弓落就要了人命,其实契丹健儿胯下的蒙古矮种马怎么可能追不上那些靠两脚奔跑的孱弱女子?这些人只是懒得追,她们是战俘,卑贱的生命,甚至没有任何让战马们劳累的必要,都是些随手便可弃置的生命,就如那些草原上被肆意追赶的梅花鹿一样。 跑得快的女子已经被四处乱飞的弓矢扎成了刺猬,而跑得慢的这会儿已经在契丹健儿的怀中哭泣了,而那些得手的契丹兵对着这边炫耀着自己的战果。或者开怀大笑,或者下作地对怀中的“战利品”上下其手,仿佛炫耀的不是人一样,而是打猎中获得的猎物!可是她们明明是人啊,她们的生命就如此卑贱么? 萧麒看着面前野蛮残忍的一切,悲愤莫名,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也只能在内心质问着,苍白的质问也无法停下面前无情的杀戮,漠然地,萧麒从来没有过这种苍白的无力感。 低下头去,萧麒不想看见面前这血腥而残忍的一切。 “畜生!简直是一群野兽!” 黄浩却看不下去了,他突然命令:“罗成,你亲自带骑兵营出击!将这些妇女救下,任何胆敢靠近的挞马军,格杀勿论!” “总督,这会引发两军的冲突的!保护您的安全是我的责任。”罗成有些犹豫,并非他惧战,他不想让黄浩置于险地。 “快去!打的越狠越好,不用顾及我的安全。”黄浩已经怒不可遏,他几乎用吼的说道:“述澜这王八蛋是想试探我的底线,如果我们退缩了,他会得寸进尺,这一路上,更加肆无忌惮的挑衅!述澜认为我在军中,面对着他的三万大军,为了我的安全,你们就不敢跟他开战,你们打的越狠,我就越发的安全。去吧!执行命令。” 耶律阿保机听到这些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萧麒却没有阻止,一言不发。 “是,总督!” 很快,背嵬军骑兵就集结起来,冲出营冲向那些野兽一样的挞马军。果不其然,挞马军并不敢真正的交战,与背嵬军象征性的打了几个回合,简占不到便宜,便一声呼哨,就迅速的撤了回去。 挞马军果然名不虚传,背嵬军凭借着优良的铠甲和兵器,也只是和他们打了一个不相上下,双方各有损伤,交换比几乎是1:1。背嵬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黄浩心中暗叹:骑兵果然还是背嵬军的短板啊! —————— 一路的车马劳顿,让萧麒有些疲惫了。离怀来镇越来越近,身心疲惫的萧麒上下眼皮有点想在一起的冲动,尽管他的主人并不允许他们那么做。但是这一切不是让萧麒感到最不安的地方。 坐在帐篷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盘得很整齐的秀发,萧麒却并不满意,容貌、才华,这些别人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在萧麒眼中都是与生俱来的。现在她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家人,他唯一的大哥萧惕守吃里扒外,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会如何处理他。 夜已经很深了,出去巡营的丈夫还没有回到帐篷里来。这让萧麒有些奇怪,她打了个哈欠,尽力驱走困意,想了想,又重新穿上斗篷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走出帐篷,尽管还是夏日,但草原上的晚风,还是让她微微感到有些寒意。除了巡逻的士兵走过时的沙沙声,军营里显得十分的安静。 萧麒四下张望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丈夫的眼中。发现前面点着一堆篝火,几个人围坐在那里,好像篝火上还烤着一只羊,有人在喝酒?这实在太奇怪了,背嵬军的军纪可是很严格的,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想了想,决定过去询问一下。等萧麒走到近前,这才发现篝火边居中而坐的是自己的丈夫黄浩,左侧是父亲萧讷温,另外两个人让她有些意外。一个是耶律阿保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萧惕守,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烤羊肉,喝着马奶酒。 听到脚步声,四个人都回头看。黄浩发现是自己的妻子,赶紧起身歉意的说道:“麒儿,不好意思!打搅你休息了。既然来了,一起坐下吃点东西吧。” “女儿见过父亲。”萧麒先对父亲行完礼,这才回答丈夫说道:“夫君,你说去巡营,我左等右等你不回来,妾身担心出什么事?就出来看看。没想到你倒是好,在这里吃喝上了!” “呵呵!”黄浩憨憨的一笑,把妻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岳父今天来了兴致,小婿只好作陪,不用理会这两个家伙,纯粹就是来蹭吃的。来,你先吃块肉。” 说罢,从烤羊的后腿上取下一块冒着油脂的羊肉下来,殷勤的放在妻子面前的碟子上。萧麒接过盘子莞尔一笑,轻轻的说了声谢谢。当着众人的面,夫妇两人的亲密让黄浩的岳父萧讷温非常满意。 坐在对面的耶律阿保机神情有些黯然。萧惕守则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讷温举起了酒杯,对着自己的女婿说:“浩儿,这杯酒,老夫敬你!这些年阿里拔氏承蒙你的关照,兴旺了许多,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都在这杯酒里!这几天的事情,老夫向你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黄浩却没有喝,他笑盈盈的对萧讷温说:“岳父大人,您这样说,这杯酒我可不敢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要是我的长辈,有话就请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萧讷温放下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我就直说了!阿保机和惕守冒犯了你,罪该万死。但老夫今天求个情,请贤婿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如何?” “呵呵……”黄浩笑道:“岳父,您憋了一晚上,总算是把这话说出来了。实话跟您说吧,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他们怎么样。” “此言当真?”萧讷温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当真!”黄浩肯定的点点头,然后扫了两个人一眼,说道:“惕守大哥是我的大舅哥,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惕守大哥,你不喜欢过平静的日子,喜欢金戈铁马,建功立业。那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每个人都有权选择生活方式,但请你记住,不要损害我的利益。这是我的底线。对于错,现在谁又能说的清呢?” “哼,黄浩,收起你这假惺惺的面目,我不会领你的情的!”萧惕守却并不领情,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想些什么?我警告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插手阿里拔氏的事务。契丹人就是草原上的狼,不是姓黄的圈养的狗!” “闭嘴!你这不孝子!怎么对你姐夫说话的?反了天了!”萧讷温勃然大怒,狠狠的一巴掌抽在萧惕守的头上。 黄浩伸手的拦住了他,笑着摇摇头说道:“惕守大哥,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牧民的日子过好了,就会成为草原上的绵羊,这理由实在太搞笑了。你看看我麾下的骑兵,他们大部分人都是来自中原的汉民,骑马射箭的本事肯定比不上你们。可前两天你也见到了,就是你们这些人口中的绵羊,即使是对上你们所谓的挞马军,也不落下风,在磨练几年,你们还有机会赢吗?” “哼哼,你那些骑兵跟绵羊有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仗着武器好,才侥幸和我的挞马军打成了平手!有什么好吹的。”耶律阿保机不服气的说道。 “耶律阿保机呀!不是我小瞧你,你就是个不开化的蛮子!你还别不服气。”黄浩不屑的说道:“说了你也不懂,科技才是战斗力。你以为你征服几个部落,就是契丹人的英雄,所向无敌了?有了几分蛮力,就敢小瞧天下英雄?我呸!那是你没有遇到真正组织起来的汉人军队。“ ”你们契丹人比当年的匈奴又怎么样?匈奴人比汉人骑术更好吧,现在草原上你还能找到一个匈奴人吗?你以为战争拚的就是野蛮,我告诉你,战争拼的是文明。谁的文明程度高,谁才有机会获胜!匈奴人之所以会丢盔卸甲,远遁万里,那就是他们他们的文明程度低,没有创造力,只会抢虐,不会生产,拼消耗拼不过我们汉人。“ 说到这里,黄浩用手指指他,训斥道:”我今天教你一个乖,一旦汉人组织起来了,不管是哪个游牧民族只有伏小做低的份。是啊!我的士兵武器好,吃的也很好,你是不是很眼红啊?要不你也来辽东抢一抢我,别看述澜现在有三万人马包围着我这三千多人,真要打起来,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强军。我还不瞒你,你看到的武器根本就不算什么,这还不是我真正的底牌。我今天警告你,别惹我!我要是发了狠,消灭你们迭剌部就跟踩死一只臭虫差不多。”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耶律阿保机被骂得面红耳赤。现在这小子到底还是年轻,忍不住冷笑一声,“黄浩,有胆子把我放了,我亲率挞马军,堂堂正正在战场上见走真章……”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黄浩从怀里掏出短铳,冰凉的铳口顶着他的脑袋,让他清醒过来,顿时汗如雨下。 “小子!你哪来的底气跟我这样说话?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连对手的底细都搞不清楚,就敢胡说八道。看清楚,这叫掌中雷,五十步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这是黄浩吓唬人的)。耶律曷鲁已经尝试过了,他已经去见了契丹人的祖先。阿保机,你要不要试试?” 想起耶律曷鲁的死状,耶律阿保机的脸色煞白。 黄浩把短铳收回怀里,抽了耶律阿保机的脑袋一巴掌,骂道:“时代已经变了,你以为野蛮人凭借着骑射还能够横扫天下,那是你没有遇见我,因为我才是你的克星。这就是文明的力量!说心里话,你应该感谢萧麒嫁给了我,恰好她又是契丹公主,你这野小子好死不死成为了我妻子的族人。我这个人从来不愿意对自己的亲戚下狠手。今天其实不用岳父说情,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因为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黄浩看着耶律阿保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阿保机,哪一天等你自己觉得实力够了,再来挑战我吧!现在还是省省吧。给你一个忠告:没把握的时候,不要再惹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篝火熊熊燃烧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萧讷温和萧惕守此刻也想到了那天的情形,想想那件可怕的武器,顿时感觉到后背发凉。人就是这样,越不了解的事情,越感到神秘。甚至会自己脑洞大开,脑补一些事情。此刻这几个契丹人仿佛看见了背嵬军手持短铳,如雷神一般横扫千军。契丹和这样的军队交战,想想他们几位都有些害怕。 萧麒温柔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满脸都是崇拜。黄浩拍拍眼睛里都是星星的妻子,端起酒杯和萧麒碰了一下,夫妻俩一饮而尽,举杯相视而笑。 放下酒杯,黄浩又朝着一脸灰败的阿保机说道:“阿保机,明天回去后,请转告述澜大汗,你们陷害我的事情从此揭过,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的善良当做软弱,也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顿了顿,黄浩继续说:”阿保机,你也许不相信,我从来就没想把你当做敌人。在我的心目中,不管是汉人也好,契丹人也好,都是炎黄的子孙。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算了,说这些,你这个蛮子也不明白,也许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路都是自己选的,今后是敌是友,我黄浩悉听尊便。对了,迭剌部不要打渤海国的主意了,那是我的猎物。明白吗?” 黄浩带着妻子扬长而去,只剩下耶律阿保机的人呆呆的坐在篝火边,他们一夜无眠。 —————— 此后的事情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黄浩放掉了人质。述澜也守诺退了兵。临别之时,述澜还送来了五匹好马,算是赔罪。至于什么原因,双方心知肚明,哈哈一笑算是揭过了这次此次过节。 在怀来镇,黄浩大摆筵席,盛情款待了老丈人和部众,又奉上了不菲的礼物。三天后,萧讷温领着自己的卫队,酒足饭饱,带着大包小包告辞而去。 送走了老丈人后,黄浩和萧麒并没有直接回滨城,而是一路南下去了榆关。 刚刚得到消息,背嵬军与平卢军在抚宁爆发了武装冲突,黄邺一怒之下,率领疾风都奇袭榆关,一举拿下了北地这个最重要的关隘,控制了北地和中原的通道,背嵬军算是把手伸进了幽燕之地。 黄浩要去榆关视察,萧麒自幼学习汉文,精通诸子百家,喜欢唐人礼仪,更是向往关内风景秀丽。因而听说丈夫要去榆关,也欣然和丈夫一齐出发。 这一次,黄浩没有带上近卫军,而是轻车上路。随行的有黄浩的卫队二百余人,还有萧麒的侍女。为了行动方便,黄浩换上了一身骑兵军服,跨枣红马,腰悬马刀,除了没有背上骑兵弩,跟一个普通的背嵬骑兵没什么两样;萧麒也骑枣红马,披锦翠披风,身着绿缎子小袄,更显腰柔臀丰,明眸顾盼生辉,如仙女临凡,给黄浩带来了极大的兴致。 茫茫草原上,远处时隐时现的牛羊,间有几座白色的帐包衔接着白云蓝天,显得分外祥和安宁。又走了几天,见前方出现淡蓝的剪影,宛如云烟,但是游云晚烟渐渐散去,那剪影却越来越清晰。 黄浩将鞭一指远处说道:“看,天边那苍茫的阴影便是燕山山脉,过了榆关便是燕云十六州了!我军一举拿下这天下第一关,这燕云之地从此都在我的兵锋之下。九哥功不可没啊!” 萧麒更是兴致勃勃,她急于要看关内的风光,于是催着丈夫快马加鞭,疾速前行。看看接近山麓,就见那山坡上树木葱茏,路旁鸟语花香,峪中飞瀑响泉,崖壁绿藤倒挂,石阶曲折通幽。萧麒哪里见过这般风景,她感到像是进了神仙世界,不由赞叹道:“人言关内江山如画,果然名不虚传呀!” “这算什么?”黄浩笑道:“燕山还是北方景色,真正的好风光还在长江以南。那里才是水乡泽国,处处有山清水秀、柳荫荷花,称得上人间天堂呢!再过两年,我的船队在江南就会有一个立足之地,到时候我和你乘船南下,一起去游览一下那姑苏的好风光。” 一行人正沿着山路,左盘右旋,穿云破雾,终于到达山顶。却见山脊上一道长城逶迤蜿蜒,如同一条游龙横空出世,隔断了南北交通。萧麒惊喜地问道:“这便是秦始皇修的万里长城吗?” 黄浩道:“是啊!这正是万里长城,它本是我们汉人用来抵御游牧民族骑兵入侵的边墙。自从秦始皇修成了以后,并没有完全阻止游牧民族骑兵的入侵。汉武帝的时候,唐太宗的时候,又有哪个游牧民族敢南下入侵。晋末五胡乱华,和百年前的安史之乱,长城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万里长城万里空,真正能够守护长城的是民心!” (未完待续) 二十二 萧麒来了兴趣,她想登上长城观景,黄浩也迁就她,令人马停下来休息。他和萧麒徒步登上城头,往远处眺望,见云蒸霞蔚,群山叠嶂,气象万千,如临九霄之上。 萧麒感叹道:“夫君啊,你们汉人真是了不起,一千年前就能创造出如此浩大的工程,真是人间奇迹呀!” 黄浩道:“是啊!秦始皇雄才大略,他不仅统一了六国,还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建立了大一统的帝国。只可惜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太过急切了,想把几代人才能做完的事情一次性做完,老百姓哪能承受的住啊!这煌煌的帝国被他搞得人心背向,天下苦秦久矣。果然好景不长,他死后赵高弄权,大秦帝国只维持了二十多年就土崩瓦解了。” 萧麒表情严肃的说道:“夫君,妾身看来,这赵高弄权虽说是秦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根本原因呢。” 黄浩见妻子突然一本正经,不解其意,好奇的问道:“以麒儿之见,秦朝覆灭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呀?” 萧麒道:“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儒生出于对秦朝廷的忠诚,批评时政,发表议论,秦始皇要能从谏如流,采纳儒生建议,轻徭薄赋,减少酷刑,安抚民心,施以教化,使民俗和谐,知礼仪,尊长爱幼,各守其分,则天下安稳。纵有陈胜揭竿而起,也不会形成天下景从,应者云集之势。即便有刘邦之狡、项羽之勇,百姓都不响应,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成不了气候呀!可是秦始皇不仅不采纳儒生的建议,反而焚书坑儒,这是他自断膀臂、自毁长城之举;而他又施严刑峻法,大修长城,劳民伤财,弄得民不聊生,以致人心思变。所以有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墙倒众人推,秦安有不亡之理?后来西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深知儒学乃安邦治国之道,稳定社稷之策也。因而成就了汉家四百年之天下。” 黄浩一听萧麒的一番宏论,忍不住哈哈大笑。半响,才止住笑调侃道:“麒儿这是要进谏吗?可惜我还不是皇帝哦。这帮儒生真是无孔不入啊,见我登辽欣欣向荣,也想来分一杯羹吗?” “夫君何出此言?难道妾身说的不对吗?”萧麒撅着嘴说道。 “对,也不对!俗话说的好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儒家好大言,说的道理也牵强附会。”黄浩摇摇头,又说道:“夫人啊!秦朝之所以灭亡,跟独尊儒术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跟你说那些道理的儒家门徒,是在为儒家脸上贴金啊。” “哦!还有别的原因吗?妾身愿洗耳恭听。”萧麒一本正经的说道。 黄浩把妻子引到一个避风的位置,在地上的台阶上铺上地毯,等夫妻两人相对而坐,这才说道:“既然夫人愿意听,为夫就和你说道说道。嗯,从哪里说起呢?我们分析历史,应该针对当时的环境来考虑问题。在我看来,秦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主要有五个方面。其一,秦朝是一个以法家理念为治国原则的国家,秦国虽然靠法制而兴,但是在统一六国之后,原有的制度开始出现僵化,而秦朝却因循守旧,不思变通。如陈胜、吴广起义就是因为大雨延误了戍期,这本是一个自然界的不可抗力,可以免责。但是秦法却不问经过,只看结果,最终迫使陈胜、吴广等人揭竿而起。由此可见一斑。” 萧麒琢磨的一下,点点头承认道:“秦法苛刻,夫君这样说,倒也算是一个理由。还有呢?” “其二呢,那就是秦朝的暴政使得老百姓无法忍受了!秦朝的基本制度是以耕战立国,力求将全国所有的资源都供给到军事上,这在六国纷争的大争之世非常有效,但却不适合于统一后的长期发展。尤其是秦朝在统一后大兴土木,修建阿房宫、长城、秦皇陵等耗费巨大的工程。同时秦朝的官吏也残暴不仁,因此秦朝的普通民众负担过大,苦不堪言,心中恨透了秦朝的暴政。唐太宗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秦朝失去了民心,不灭亡才是件怪事!” “对呀!儒家也没说错啊!”萧麒顿时来了精神,反驳道:“如果秦始皇采纳儒生建议,轻徭薄赋,减少酷刑,安抚民心,施以教化,使民俗和谐,知礼仪,尊长爱幼,各守其分,则天下安稳。秦朝不就不会灭亡了吗?” 黄浩冷笑道:“可独尊儒术,废黜百家,真的就能做到天下太平吗?汉朝又是怎样灭亡的呢?晋末五胡乱华是怎么来的呢?那时候的朝廷有多少儒生当政?尤其是儒家说的天人感应,五行轮回这些歪理学说,危害很大呀?五胡乱华时,有多少被毒害的儒生投靠了异族,成为了杀害同胞的帮凶,这些人的眼中只有权利,只要能掌权,投靠谁都无所谓。因此,现在的儒家学说也有很多糟粕啊!” “那照你这样说,儒家学说都是毒药喽?那为什么你们汉人这么多皇帝推崇这么学说呢?”萧麒气鼓鼓的争辩道。 黄浩微微一笑,说:“因为当皇帝的需要啊!当然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儒学也有可取的地方。我刚才说过,看问题不要只看表象,要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来分析问题。儒家思想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诞生的呢?春秋战国时期是华夏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大乱”时代,这一时代长达五百五十年之久。本来西周王朝是个大一统的王朝,实行的是诸侯分封制管理办法,但由于周幽王的昏庸无道,周朝失去了对天下诸侯的实际统治执行力,各诸侯分裂成大小不一的国家,为了争夺土地与人口,这些国家互相征战兼并,老百姓苦不堪言。“ ”所谓“春秋无义战”,其实战国更无“义战”,发生战争的原因就是赤裸裸地抢地盘,只不过有时碍于道义上的脸面,而寻找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罢了。所谓“乱世出英雄”,“诸子百家”横空出世,纷纷提出各自的“救世之道”,大乱之世,竟然形成了空前的思想繁荣局面。” 第一次听丈夫滔滔不绝的讲古,萧麒来了兴致。陪同的官员也兴致勃勃围拢了过来,听听主公讲他的治国之道。 黄浩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你们发现没有,任何的学说,想要在当时立足,必须要合乎时宜。诸子百家,其实最著名的是诸子十家:道家、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名家、农家、杂家、小说家,而在历史舞台上最活跃的,是道家、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和杂家,他们各抒己见,周游列国游说君王采纳他们的政治主张,其中法家提出的思想因为“合乎时宜”,多被各诸侯王采用。” “其中管仲在齐国为相,辅佐齐桓公“尊王攘夷”,变法图强,成为春秋第一霸;子产在郑国将刑法铸在金属鼎上,使郑国成为春秋初期最有影响力的诸侯之一;李悝在魏国受到重用,“尽地力之教”,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吴起不但是兵神级人物,还是法家的杰出代表,他在楚国“明法审令”,使楚国成为当时与匹敌强秦的大国;申不害在韩国“内修政教,外应诸侯”,成韩国在夹缝中得以生存,令诸侯不敢小觑;商鞅更是在秦孝公的支持下变法,使秦国成为战国时期最强大的国家,为秦始皇统一全国打下良好基础。” “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子虽然死在了秦国的监狱,但他是死在了李斯的嫉贤妒能,其思想被李斯继承并在秦国实践,李斯因此成为商鞅之后秦国的法家代表,帮助秦始皇统一了全国。李斯更是其中的翘楚。在其他诸子百家极力向各诸侯王推销他们的政治主张不被采用时,法家牢牢占据了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政治舞台。春秋战国时期的法家代表除韩非子被陷害未受重用外,其他法家代表人物管仲、子产、李悝、申不害、吴起、商鞅、李斯皆受重用,并在各自的诸侯国实行变法图强。” “为什么法家在春秋战国时期最受重用,因为他们提出的政治主张符合当时大乱的政治环境,“以法治国”可以使国家在短时间内得以强大,在弱肉强食的乱世环境中先生存下来。“因时立法,因事制礼”成为法家的重要特点,法家的“法、术、势”理论根据各国的国情,在不同的诸侯国中得以应用,并取得了各自不同的效果。其中秦国因为拥有商鞅、李斯这两位法家大家,而终得天下。由此可见,在秦国统一天下之前,法家才是最合时宜的!因此,那时候的儒家思想只能够边缘化,也没有成为主流。” 众人听了,都若有所思。萧麒也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黄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们就会问,咦?为什么最后是儒家笑到最后呢?还是那个道理——合乎时宜!其实啊,在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是诸子百家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学术流派,同时也因为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笑到最后。孔子作为儒家鼻祖,其实在当时就非常有影响力,是宗师级人物。你们不妨细想一想,孔子当官时间并不长,几个月的司寇而已,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只是一个学术流派的代表,充其量是个著名的学者,但他拥有的资源,却是“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三千人是个什么概念,何况里面还有当时的“首富”子贡、勇士子路这样的杰出人物。” “孔子带着他的一部分弟子周游列国,但并没有哪个诸侯王任他为相,采纳他的政治主张。孔子之后的孟子、荀子等大家,和孔子一样也只是个学者,遭遇和孔子大同小异,政治上并不得志。其思想虽然影响深远,但在当时完全可以用“落魄”来形容,累累如丧之犬。孔孟之道在当时为什么不受重用,恰恰因为是不合时宜。当时是大乱之世,强调什么“礼”,什么“仁”以及“三纲五常”是没有市场的。” “诸侯王想的是如何富国强兵,不被其他国家兼并,孔子那一套对诸侯王来说,恰恰是“道德枷锁”,谁会想给自己套上“道德枷锁”呢?但儒家学说在当时也有用处,就是给别人套上“道德枷锁”,作为发动战争的借口。儒家学说虽然是乱世不被采用,但在大一统的王朝里,却是最好的统治工具。所以到了汉武帝时候,经过儒者董仲舒提出,立即被皇帝采用,成为影响长达千年的思想工具,直到如今这个乱世还产生广泛影响。呵呵,这孔夫子大概也不会想到,他在死后能留下这么大的名声,超过春秋战国时期名声的百倍千倍。大唐帝国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诸位应该好好反思一下,“独尊儒术”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大家沉默不语,一时间消化不了刚才的内容。还是萧麒打破了沉默,她问道:“你刚才说秦国灭亡有几个原因,你才说了两个,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黄浩笑了笑,说:“好吧!我们回到前面的话题。我刚才说了两条秦国灭亡的原因,我现在说第三条,那就是秦国的政府运转出现了问题,到了后期,秦朝政府运作失效和地方武力的缺乏。陈胜吴广在起义之后也不过是一群亡命徒,但是就是这样的亡命徒在起事之后,以数百人那么多,就能“攻大泽乡,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由此可见秦朝政府运作失效和地方武力的缺乏。” 顿了顿,黄浩继续说道:“至于第四点,那就是秦朝的大军多在边疆,内部空虚。在陈胜、吴广起事之时,秦朝的大军不是在边疆抵御匈奴的入侵,就是在岭南一带,内部的兵力极其空虚。这主要是因为秦始皇在收缴了天下武器后,自以为没有人敢再起兵作乱了,所以放松了对国内的防御,而将目光放到了对外扩张上。” “最后有一条关键的原因,那就是秦始皇的突然死亡。秦始皇的突然暴毙,因为事出仓促,根本来不及安排后事。他完全没想到奸臣赵高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敢篡改遗诏,处死扶苏和蒙恬,让昏庸无能的胡亥登上了皇位。此外,六国的后裔从未放弃复国的目标,他们一直在默默等待着一个推翻秦朝的时机,尤其是同秦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楚国后裔,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而最终秦朝也正是灭亡于楚国后裔项羽。” 说到这里,黄浩双手一拍,戏谑道:“总而言之,从这几点看,秦朝的灭亡和儒家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这才是事实的真相!秦朝灭亡后,很快就建立了西汉。可当时儒家也没有马上得到重用,汉高祖刘邦他也看不起儒生,还往儒生的帽子里撒尿,汉初的文景之治,西汉皇帝治国采用的是黄老之术,由此可见,所有的学说都有自己的作用,并不是非儒学就不能治国。作为一个成功的上位者,肯定会选择最适合当时情况的学说。不能够偏听偏信,否则,这个国家是要出大乱子的。登辽今天为什么能够发展的这么快,不是我黄浩采信了哪一个门派的学说,就会达到这样的成果。恰恰是我博采众长,把诸子百家的长处都拿来我用,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春秋战国时代的历史环境毕竟有着那个时代的特殊性,不管是哪门哪派,这些思想都将成为我们中华文明的思想源头,直到今天还在不同的领域影响着我们,成为中华文明基因的一部分。所以我是反对独尊儒术的。你们想想,这些都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财富啊!岂能弃之如履。我们应该从各门各派中博采众长,把有用的部分综合起来,用逻辑的思想把它串联起来,形成一门新的学说,我把它称作科学。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我也是在摸索之中。” 黄浩的这次与妻子的聊天,被现场的官员记录了下来。他的思想对后来辽国的建立影响很大,也促进了其他学说的发展。为了皇权的稳定,黄浩最后还是重用了儒家门徒,但是他推动了儒学思想的改革。这种揉和了后世科学思想的新学说被儒家称作——新儒学。 众人散开后,夫妻两人二人继续谈古论今,话语十分投机。黄浩爱萧麒的美丽聪慧;萧麒爱黄浩的王者霸气和博学多才。二人越聊越情投意合、似漆如胶了。 一队人马过下了长城,沿着山路迤逦而行。渐渐下了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边的平原。只见阡陌纵横,绿麦如茵,时见小桥流水,村烟袅袅,又是一番清新亮丽的景象。二人一边观景,一边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就到了榆关。 —————— 榆关即后世的山海关。又称渝关或临闾关,是长城唯一与大海相交汇的地方。向北是辽西走廊西段,地势险要,为古碣石所在地,所以史家又称其为“碣石道”。 榆关关城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冀辽在此分界。这时候的渝关在抚宁县东二十里。北倚崇山,南临大海,相距不过数里,非常险要,是隋开皇三年(583年)所筑渝关关城。 渝关关城的城池,周长约四千米,是一座小城,整个城池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关城是渝关的中心,呈不规则梯形,西北和西南转角处呈圆弧形,未设角台。关城城垣周长四千余米,城高十一米,厚达六米。东墙为长城主线,关城东西南北四面各建有四座城门,四门城台上均建有城门楼。 关城四门之外均筑有瓮城,偏侧开门。城墙的东南、东北隅处于长城主线,各建有东南角台和东北角台,角台上分别建角楼,是关城转角处防御性建筑,镇东楼南北两侧还建有临闾楼和牧营楼。在关城的东南、西北和西南隅各设水门一座,墙外有护城河环卫。 黄邺早就带着榆关的文武官员在城门外等候,远远的见到黄浩一行,赶紧迎了过来。众官员纷纷上前和黄浩夫妇见礼,寒喧了一番。黄浩夫妇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城里,黄浩见这座小小的关城路两旁竟然商铺鳞次栉比,行人车马,往来不绝。 萧麒啧啧称奇,认为果然繁华非塞外能比。可黄浩心中奇怪,怎么刚刚经历过大战,这地方一下子就繁荣了起来?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呀。他看向黄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呵呵,”黄邺笑道:“大都督,咱们这次可占了大便宜了!平卢乱了,现在打成了一锅粥,关内的人都往这边跑。能不繁荣吗?” “怎么回事?”黄浩问。 黄邺立马娓娓道来:原来,现任的平卢节度使李匡威,是已故卢龙节度使李全忠的儿子。其父李全忠于光启元年(885年)夺取卢龙军,成为卢龙节度使,次年,李全忠逝世,父亲死后,李匡威继位为卢龙节度使。 李匡威本事不大,却好色成性,简直是个色中饿魔,眼睛里就看不得美女。他的弟弟李匡筹的妻子张氏长的很漂亮,去年三月,李匡威与李克用爆发了战争,他出发营救成德王镕之前与家人会别时,李匡威酒后乱性,竟然将弟媳奸淫,从此李匡筹对其怀恨在心。 今年年初,李克用再次进犯幽州。李匡威与王镕共同抵御李克用。在元氏(今河北境内)取得胜利。前不久,李匡威从镇州率兵回幽州,到博野的时候,其弟李匡筹已经占据幽州,自称卢龙留后,并派兵讨伐李匡威。李匡威大败而逃,投靠了王镕。这家伙贼心不改,又想谋夺王镕的基业东山再起,结果事情败露,最后死在了王镕手里。其部众大部分逃回幽州,投靠李匡筹。 因为政变,平卢军一部分乱军抢劫了登辽的商队,抢就抢了吧,还把商队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下子惹毛了背嵬军将士。黄邺作为镇守一方的大将,更加不能忍。他调动疾风都所以杀了作乱的平卢军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攻榆关。 本来骑兵打这种坚固的城关没有多少把握,但事情就这么凑巧,平卢军发生政变后,很多李匡威的老部下人心惶惶,恰好镇守榆关的军官就是李匡威亲手提拔的,干脆打开城门,直接投降了背嵬军。 不久前,李匡筹还打算派兵来夺榆关,结果军队走在半路上,就听闻卢龙军中发动了兵变。此时的刘仁恭带领的士兵正在戍卫蔚州,轮换期到了还没有返回幽州,加上将士又思念家乡。于是,刘仁恭就发动兵变,随后又率兵回幽州攻打李匡筹。攘外必先安内。无奈之下,李匡筹派人和黄邺达成协议,割让榆关给背嵬军,两军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没想到,原本就羡慕登辽生活的幽燕老百姓听说背嵬军占领了榆关后,顿时引发了一番移民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无数幽州的老百姓不管贫富,纷纷扶老携幼逃往关外,逃避战火,投奔背嵬军,当地民政官员一统计,发现本地竟然增加了三万人口,顿时乐坏了!今年的业绩可算是看得过去了。 这些老百姓就近安置在了柳城县附近几个乡。这柳城县离榆关只有二十里不到,驻守在这里的背嵬军士兵的军饷高,出手大方,人要和气。消费能力很强。很多幽州移民过来的老百姓本来就是商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商机。 于是,他们安定下来后,就纷纷跑到榆关开店,这才有了榆关今天的繁荣景象…… (未完待续) 二十三 当晚,黄浩夫妇俩就住在了榆关,黄邺特意安排了宴席,众将和自己的主公黄浩共进晚餐,夺下了这样的战略要地,黄浩的心情特别好。疾风都军官大部分又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因此,酒宴上的气氛非常的热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算尽兴。 回到馆舍,萧麒忽然感到恶心,不管喝什么吃什么便会哇哇地呕吐。这可把黄浩吓坏了,以为她吃坏了什么东西。黄浩急忙传唤郎中诊视。若是中原的贵族女眷有病,请郎中看视,要女眷躺于帐内,只把玉腕伸出帐外,让郎中号脉。这样郎中就无法观察病人的气色,因而诊病的望、闻、问、切就缺少了“望”这一环,从而造成了诊断困难,甚至出现误诊。 在登辽地区则不一样。这里本来胡风就盛,老百姓没那么多顾忌。而官员受黄浩的影响,也并无这么多的忌讳。萧麒坐于榻上,郎中一边号脉,一边观察她的脸色,又问萧麒有何症状。 一会儿,那郎中面露喜色道:“恭喜,恭喜!夫人脉滑如滚珠,实是有喜了!” 黄浩闻言,大喜过望,重赏郎中,榆关的官员和将领听说后,第二天也纷纷前来道贺。黄浩也没了心思待在榆关了,他根据后世山海关的模样画了一个规划图,让黄邺加紧改造榆关,第四天一大早,黄浩便领着萧麒坐上马车,屁颠屁颠的回滨城去了。 二人回到滨城,黄浩对萧麒爱惜非常,令赵允儿小心伺候主母。一日三餐,只要有时间,黄浩甚至亲自下厨操办,起坐都有侍女丫鬟专人服侍。过了十个月,萧麒果然产下一子。白白胖胖十分健壮,模样也像极了母亲,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小伙。 黄浩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还好!总算穿越没让自己断子绝孙。因此非常珍爱这个孩子,视作命根。登辽的老百姓得知主公有后的消息后,自发的组织了提灯游行,从登州到辽东半岛,处处呈现出节日的气氛……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891年,黄浩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七年了,他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也变成二十三岁高大威武的汉子。去年黄浩又当了爹,就越发的显得成熟了。原来的老人见到他都说黄浩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仿佛老皇帝再生。 十七叔黄钦却说:不一样的!大哥黄巢本是个高大魁伟的汉子,黄浩比他爹长得还要高大壮实,父子两最大的不同是:黄巢性格急躁,黄浩比他爹好多了,更加善于用人和御下之道,就是一个天生的帝王。 最近这两年,背嵬军并没有大肆的对外扩张。除了夺下榆关外,还有就是水师在江南取得了一块立足之地——苏州刘家港。 事情还要从江南的军阀混战说起。大顺元年(公元890年)正月,汴军大将庞师古以救杨行密为名率军渡过淮河,大举南下,所部号称十万大军,他先克天长,后下高邮,一度深入淮南,但在陵亭一战中也被孙儒击败。一时间,孙儒的威名在江南达到顶点。 不过,汴军的南下减轻了杨行密的压力,二月,他以马敬言为将,乘虚袭据润州,又命李友率军两万屯于青城,准备攻打常州。孙儒大将刘建锋率军来战,为安仁义等人败于武进,杨行密军遂乘胜攻下常州。此时,朝廷下诏赐宣歙军号宁国,杨行密成了首任宁国节度使,这一年,他三十八岁,从戍边的士卒到成为一镇节度使,他花了近十年的时间。 八月,李友又攻下苏州,但孙儒很快便发起凌厉的反击;闰九月,刘建锋再次引兵前来,先陷常州,杀守将张行周;十一月,他又连破望亭、无锡诸屯,并于十二月攻下苏州,守将李友战死。安仁义等人得知苏州失陷的消息后,不敢撄其锋芒,连夜放火烧毁润州庐舍,逃出城去。 今年(891年)正月,孙儒尽举淮、蔡之兵渡江南下,连破田頵、安仁义等军,杨行密戍守各地的军队多望风崩溃,不久后,孙儒先锋李从立至宣州东溪。当时事起仓促,守备未固,溪西只有台濛统领的五百人马,幸亏台濛灵机一动,命士卒往返传呼,装出大量士兵正在集结的样子,诳得李从立退兵。大将李神福又在一场夜袭中击破孙儒军一部,俘斩千人,这才稳定了战线。 今年四月,杨行密命大将刘威、朱延寿两人率主力三万人发起反击,但在黄池一战中大败而归。正当宣州危在旦夕之际,上天再次眷顾了杨行密。五月间,江水突然暴涨,冲垮了堤坝,宣州城外化作一片泽国,驻扎在城外的孙儒军诸营皆没,无数精锐俱化作鱼鳖之食。孙儒只得含恨退回扬州,只留下康暀、安景思两军分别驻守和州、滁州。 杨行密见孙儒主力远去,很快便派兵夺取了和、滁二州,康暀降于杨行密,安景思则逃归扬州。杨行密又与朱温结成联盟,两人约定共击孙儒。 当时孙儒兵力仍颇为强大,因此十分骄横,准备先灭杨行密,随后再破朱温。出兵前,孙儒移牒藩镇,称自己在平定宣、汴两镇后,将引兵入朝,“除君侧之恶”,随后便下令“悉焚扬州庐舍,尽驱丁壮及妇女渡江,杀老弱以充食”。 这一举动,顿时惹恼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那就是黄浩!黄浩得知这个情况后,破口大骂孙儒军乃禽兽之军,这些人杀起自己的同胞来没有任何人性。黄浩立刻下令水师指挥使来方出兵救援扬州百姓,来方率领三十条战舰,五千陆战队跨越大海,攻入长江全歼孙儒军那可怜巴巴的水军,陆战队登陆以后,部队疾行赶到扬州,背嵬军冲入城中将余火灭掉,并将孙儒来不及带走的数十万斛粮食赈济饥民。 水师占领孙儒军的水师驻地刘家港后,来方发现这个港口条件设施非常好,便动了心思,想要把这里当做背嵬军的海军基地。来方的申请很快就得到了黄浩的批准,总督府还派来了专业的工匠前来协助刘家港的建设,并以刘家镇为基地建设一座大型的城池。 来方大喜过望。他立刻以工代赈,招募江南灾民在此修建城墙,黄浩最初的想法是,把刘家港作为海军的基地和登辽在江南接收灾民的重要据点来建设,并没有太过长远的规划。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随着江南的局势渐渐稳定后,刘家港会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超大型对外贸易港口。刘家港最鼎盛的时期,生活在这里的船员就有近三万人。此外,还有几倍于船队的船夫,以及江南各地在此开店的商人和伙计。 在码头上走动的,除了驻扎在当地的背嵬军的士兵、本地居民外,最活跃的还属那些满怀淘金梦想的人士——各地前来做贸易的商贾、随商船来华的外国藩王、使节和随员等。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原因还是江南是茶叶、丝绸和瓷器的原产地,价格上面有着巨大的优势。因此刘家港很快成为了比广州屯门水寨最为便利的贸易集市。此为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言归正传,孙儒率大军离开扬州后一路南下,自苏州出屯广德,杨行密拒战不利,被围困于寨中,幸赖李简率百余人挺身而出,突入敌阵,从外面打破栅墙,将杨行密救出,他才脱出困境。 今年年底,孙儒大军再次焚掠苏、常二州后,再次引兵进逼宣州(镇江),当时其所部军容甚盛,号称拥兵五十万,旌旗辎重绵亘百余里。杨行密屡战屡败,只得向邻镇钱镠求救。钱镠虽与杨行密有旧怨,但此时面对共同的敌人捐弃前嫌,以兵食相助。杨行密刚站稳脚跟,就听闻北方来了一支背嵬军击败孙儒驻扎扬州的军队,后来又占领刘家港的消息。杨行密心想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于是派心腹与背嵬军联系,希望能够建立同盟关系。 杨行密其实也曾经是黄巢军中一员,只不过当时没有地位。杨行密,初名行愍,字化源,唐庐州(今安徽合肥)人。少时孤贫,长大成人后身材高大,膂力过人,据说能手举300斤,日行300里。 如果放在今天,必然是往举重或者竞走项目国家级运动员培养的奇才。可自打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衰,到了懿宗、僖宗这会儿,普通百姓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不可能培养什么运动员了。 十年前,黄巢农民起义军经过庐州,杨行密应召入伍,后被唐兵俘获。庐州刺史郑棨“奇其状貌”而释放了他,遂被庐州府募为州兵。唐王朝为了防范吐蕃、南诏和回鹘等邻国的入侵,每年都要征调各个藩镇的军队到边境戍边,庐州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杨行密被派到朔方戍守,因为战功显赫还被提升为队长。待到期满返回,由于庐州的监军对他很是讨厌,便让他再次出戍。临行前,这个监军还假惺惺地嘘寒问暖:“不知杨兄弟此番北上,还需要咱们准备啥物资,州里一定满足。” 杨行密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冷看着这个惺惺作态的死太监,怒火在胸中不住地翻腾。 监军见老杨不答话,待要再言,却只见寒光一闪,自己的脑袋便骨碌碌掉了下来,身子却兀自挺立着。 “多谢监军大人,物资老子不需要,你就把这颗头颅给我吧。”望着周围看傻了的士兵,杨行密挥了挥带血的钢刀:“咱们为朝廷流血流汗,到头来还要被这种没卵子的小人算计,大伙说,值吗?” “不值!”不少士卒反应了过来。 “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事已至此。有哪位兄弟愿意跟我单干?” 杨行密斩杀监军,振臂一呼,周围很快便聚拢了不少人。带着这支人马,他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起兵造反。时任刺史的郎幼复自知不是对手,弃城逃走,杨行密便顺势占领了庐州。 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这么一帮人,说白了不过是大唐地面上不成建制的叛军,随便来拨人马都可以将他们剿灭。正在踌躇彷徨之际,淮南节度使高骈送来了橄榄枝。如果说郑棨是将杨行密从小混混领往军伍中的向导,那么高骈则是带领杨行密走向逐鹿天下战场引路人。 要说高骈也不是凡人,此人生于禁军世家,能文能武,曾大破峰州蛮、收复交趾、镇守安南,屡立大功。同各藩镇一样,眼看朝廷江河日下,高骈也积极扩充军备、延揽人才,以备将来之用。他久闻杨行密武名,知他此时一支孤军,便派人相请,同时又表奏老杨为庐州刺史,等于给他的叛军“正名”。 此时的李唐朝廷自顾尚且困难,哪里有精力管淮南地界的一个小小的杨行密?便忙不迭地卖了个面子,应允了高骈的奏表。从此,杨行密跟着高节度使,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而他的这番经历,不过是中唐以来藩镇割据的一个缩影罢了。 本来呢,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高骈会割据淮南称霸,而杨行密则作为偏将心腹为高家开疆拓土。可不知为何,年轻时英明神武的高骈,到了人生的后半程却是昏招迭出,最终黯然收场。 其实事出也有因。自乾符五年开始,流动作战的黄巢起义军席卷大半个中国,还一度攻入长安,令唐僖宗仓皇出逃。黄巢攻打长安时,朝廷曾急调高骈勤王,可高骈一方面慑于黄巢声威,另一方面料定大唐必亡,便公然拒绝出兵,甚至上表请皇帝巡幸江淮,被人质疑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就此失去了进军中原的良机。 这样一来,黄巢兵败后,朝廷论功行赏,各地节度使雨露均沾,唯独高骈什么都没捞到。心灰意冷之下,高大人开始笃信神仙之术,一心只想着飞升太虚。部将毕师铎见高骈不务正业,有心取而代之,于是骤然发兵,攻入扬州,将高骈一家软禁起来。 闻听主公有难,杨行密立即发兵赴援。可毕师铎完全未将老杨放在眼里,率兵数万迎敌。甫一交战,杨行密诈败,弃营而逃。饿着肚子的毕师铎军士兵争相入营,夺取军资,乱作一团。不想杨行密此时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将猝不及防的毕军杀得大败。毕师铎单骑逃回扬州,气急败坏之下,残忍杀害了高骈全家。 听说高骈遇害,杨行密假惺惺的仰天大恸,命全军穿丧服向扬州城哭吊三日。老杨擦干泪水,静下心来细思当前局势:淮南兵乱纷纷,无人主持大局——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果然,中和三年(883年),杨行密再次被唐朝廷招抚,封为庐州刺史。 从此他以庐州为根据地,开始拓土扩张,其势力向淮河以南等地扩展。光启三年(887年),杨行密被淮南节度使高骈任命为行军司马,率兵数千人,屯驻于蜀冈(今江苏扬州西),以诱敌袭营的伏击战法,打败毕师铎部,占领扬州。随后杨行密便派使者到大梁,向兼任淮南节度使的朱温示归,朱温只好任命杨行密为淮南留后。 文德元年(888年),杨行密率兵攻打宣州获胜,次年,唐廷任命他为宣州观察使。杨行密派大将田頵等分别攻取苏州、常州、镇江。大顺二年(891年),杨行密又攻取了滁州、和县,势力不断扩张。一跃而成了江淮三强之一。 言归正传。景福元年(892)正月,孙儒大军逼近宣州,杨行密采纳谋士袁袭的建议,以“避其锋,背城坚栅、以逸待劳”的战法,与孙儒在江淮水网地带周旋。如今正是战场两军对峙焦灼的状态。背嵬军的突然出现,让病急乱投医的杨行密有了更多的想法。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速度是很慢的。背嵬军虽然在北地连战连捷,名气很大,但江南这些当军阀真正了解情况的并不多。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以讹传讹之下,背嵬军在这些人眼里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不过江淮这里靠近山东,多少知道一点背嵬军的来龙去脉,也多少知道一点黄浩的实力。 田頵幼年即通晓经史,性格深沉有大志,与同乡杨行密是好友,二人情同兄弟,杨行密升庐州刺史后,田頵出力很多。882年,宣歙观察使秦彦率军三万入援扬州,助淮南大将毕师铎与吕用之交战,行前留池州刺史赵锽守宣州,杨行密命田頵率兵攻之,大获全胜。 赵锽出奔东溪,当时暴雨如注,河水上涨,赵锽以为追兵不会逼近,于是解甲休息,不料田頵乘轻舟赶到,赵锽遂被擒,杨行密提升田頵为马步军都虞侯。后来积功升为宁国节度使。 田頵等屯守丹阳,孙儒放火烧毁扬州,扎营于广德,田頵也被他击败,杨行密大怒,剥夺了田頵的兵权,有人劝说:“强敌傅垒,不用頵,非计也。”杨行密以为然,于是重新起用田頵。 不过,杨行密没有马上恢复田頵的军职,而是派他来刘家港与背嵬军联络,希望田頵能够促使两军结成联盟,当然杨行密也想摸清楚黄浩下江南的真实目的。田頵作为杨行密的使者,也是第一次和背嵬军打交道。 当他一大早被人领进驻扎在刘家港的背嵬军营时,立马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精良的装备,严明的纪律,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码头停泊着像城堡一样高大的战舰。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颠覆了他对军队的认知。随他进城的亲兵人人都冒出艳羡的目光。 两相一比较,自己的亲兵简直就是叫花子。田頵心中暗叹:“怪不得背嵬军凭借着区区五千步卒,就打得孙儒的四万大军丢盔弃甲,从此不敢与之争锋。”他心中又想:“要是自己麾下能拥有这样一支军队,死而无憾矣!” 前来迎接田頵的人群中,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军官,身材不高,皮肤黝黑,却长着很壮实。来人年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面带微笑,他冲着田頵一抱拳,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说:“您就是田将军,欢迎你!我乃背嵬军海军陆战队都虞候李滔,奉命前来迎接将军。我家主公正在大帐中等候。” “什么?黄大都督亲自来江南了吗?”田頵很意外。 “正是,我家主公今天凌晨刚刚抵达,听说田将军要来,主公很是高兴。因此临时改变行程,想与故人一晤。请跟我来!”李滔客气的伸手相邀。 “李将军先请!”田頵赶紧还礼。 一行人朝着军营里面走去,田頵一路上跟李滔客气的寒暄,心里面却在暗自琢磨。杨行密曾经是黄巢军中的一员,田頵其实也不是外人,因为他和黄巢年轻时就是同窗好友。黄浩说他是故人,也不为过。但他始终觉得,黄浩实在太过热情了。难道说这位黄巢的儿子想要招纳自己? 心中这样想,忍不住又朝两边多看了一下。这座军营显然是临时搭建的,却异常的干净,士兵们也是军容整齐,站岗的,训练的,整理装备的,都各司其职。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跟杨行密的军营相比,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黄浩的帅帐设在原来唐军水师的衙门里,田頵只见辕门外,官兵如林,明盔亮甲,刀枪剑戟在平明的薄雾中闪着寒光。一对五六丈高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两面杏黄大旗,左边的绣着“登辽背嵬军”,右边的绣着“三军大都督”。 此刻辕门大开,从辕门到大堂,是深深的两进大院,中间一道二门。二门外站着八个卫士;从二门里到大堂阶下,宽阔的石铺甬路两旁也站着两行侍卫。两进院子里插着许多面颜色不同、形式各别的军旗。二门外石阶下,靠左树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绿贡缎制成的中军坐纛。大纛中心用红色绣出太极图,外边是斗、牛、房、心等等星宿。熟悉军旅的田頵一见,便了然于胸。他知道这大堂名白虎堂,台阶下竖两面七尺长的豹尾旗,旗杆头是一把利刃。 这是军机重地的标志。门外竖了这种旗子,大小官员非有主将号令不许擅自入内,违者拿办。 此刻,二门外石阶下却站着两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为首的是位体格魁梧,紫铜色面皮的年轻人,只见这人头戴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墨绿色的板式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一双斜纹鲸鱼皮马靴,腰间左带短铳(田頵不认识),右悬一把鹰之利爪(制式马刀),配上他这高大的身材。当真个是威风凛凛。 田頵一见顿时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用猜,也知道那年轻人绝对就是黄浩。这小伙子实在和已故的黄巢太像了。 黄浩的身边站着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田頵更加觉得面熟,却一直想不起这人是谁。正琢磨着,只听那中年人用一种特有的尖利嗓音开口笑道:“德臣兄,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您是……黄钦……黄公公?”田頵失声惊呼。 “正是小弟!” 这位中年人正是黄钦,黄浩的十七叔。至于他怎么认识田頵,这还得从黄巢一桩陈年往事说起。二十年前,田頵曾在泰山书院就学。而黄巢和黄钦兄弟几人恰好和他是同窗,如今一晃过去了二十年,如今斯人已去,物是人非,两个人再度相见,却各为其主,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想起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往事,一件件还历历在目。当时真的好年轻,好幼稚啊!尤其是两个人想起当年最后一次相聚时的点点滴滴,忍不住相对而泣…… (未完待续) 二十四 泰山书院,其实是泰山南麓的寺庙,寺虽不大,名声可不小,据说是孔子在春秋乱世时带着学生著书立说之地。书院半隐在浓密的树丛中,远远望去,层层翘起的屋檐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鸟,昂立于山脊间,给雄壮巍峨的大山添了几许灵动与轻盈。 田頵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就读就是听说了书院那一段传奇的经历:在一个天高云淡的秋天,漫游列国的孔子带着他得意的学生来到了泰山。当时孔子精疲力竭,步履蹒跚,坐在山脚下喘气,此刻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围着他绕了三圈,然后停在他身旁的一石块上,瞪着一双闪光的眼看着他。 之后,苍鹰展开双翅用力一扇,直冲云天而去,此时,一股巨大的凉风刮过来,让孔子感到一种彻骨的清爽,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犹如在冥河水中浸泡过一样,全身释放出生命的原始活力,疲惫全消,精神陡增。 他起身带着学生一口气登上瞻鲁台。只见四周漫山碧透,红叶映照,恋国心切的孔子俯瞰自己的祖国方向却是云雾缥缈,茫茫一片,他仰面向天,平展一双臂,高声朗诵道:“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就是我日夜眷恋的祖国河山吗?这就是我钟情于怀的皇天后土吗?”此刻,孔子热血沸腾,情绪激昂,把这天的奇遇与内心的感悟借《诗经》中华美诗篇《颂·宫》抒发出来。临走之时令学生在石上镌刻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名言。 当年田頵每次进入书院,都会在题有这八个字的石墙前凝思,如能从圣人这儿领悟智慧探得良方也不枉为泰山书院的学子。这一天,田頵一踏进书院讲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书声琅琅的讲堂此时安安静静,里面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抬头望望讲台,先生不在,田頵便问:“先生呢?” 黄巢回道:“刚才被他家人叫走了,说是师母过世了。” 田頵不由得叹道:“唉!上个月,先生家才办了丧事……” 这时,黄巢的几个兄弟纷纷围上来。黄存说:“还不是饿死的。这两年,旱涝交替,哪州哪县不饿死好多人!” 黄揆说:“连皇上的诏书上都承认连年水旱不断,饿殍于途,横尸四野……”黄揆随手慢条斯理地翻出《孟子》,读道:“涂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安矣!” 田頵说:“此话不假,前一段日子,江南一带的庞勋起事,不就是因为民不聊生,而皇上又不体恤而引起的吗?” 黄巢说:“孟子此语在当时是对的,现在看,就不全对了。那春秋时代,大小国家上百,国家小,下情易上达;现在国家这么大,下面的事,皇上哪里知道?” 田頵说:“那皇上养那么多官员干啥?光吃俸禄?” 黄巢说:“官员是多,但权都攥在宦官手里啊。” 黄揆说:“对,宦官权实在太大,就连皇位的继承,乃至皇上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黄存问:“大哥,你才从京城回来,听说当今皇上是几个太监在牌桌子上定的,有那事吗?” “我也听说,但未证实。不过先朝皇帝有好几个死于宦官之手倒是事实。”黄巢回答说。 黄钦叹气说:“难道,难道就治不了这些祸国殃民的阉贼?” 黄巢说:“皇上从小靠太监带大,又靠他们登上皇位,把他们尊为先生、阿父,大事小事都听他们的。等皇上长大懂事了,发现自己皇权旁落,想治他们时,为时已晚了……” “难怪这些宦官可以任意主宰朝纲,操纵皇上……”黄揆说。 黄存说:“看来,我大唐就坏在宦官手上。要是宦官里能多有几个好人,下情能上达,上情能下达,劝皇上勤于政事,关注民疾,天下不就太平了?” 田頵说:“如今这世道,上哪儿去找好太监啊……” 这时,隔壁屋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惊,黄巢和田頵等人立即转身跑过去,刚推门进去,也发出一声惊叫。黄巢等人涌进内屋,只见黄钦倒在地上,下身血流如注,不停向外浸漫。他身边丢了一把血淋淋的短剑。原来,他自我阉割了。 黄巢来到黄钦身边,俯身看了伤势吩咐:“快!快去请大夫!” 黄钦挣扎着握住黄巢的手说:“别去……大哥,各位弟兄。你们不是希望有好宦官吗?那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田頵忙从先生留下的药箱中一边找药,一边说:“男子汉在世,与其苟且偷生地活,不如轰轰烈烈地做点实事!黄钦,我佩服你!” 黄巢痛心地说:“钦弟,这么大的事,该与哥商量商量吧?”他接过田頵递过来的止血药为黄钦轻轻敷上。 “大哥,这等事与你商议,你能同意吗?你常说‘顶天立地男子汉,侠骨仁心大丈夫’。我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大唐,一定当个好太监!”黄钦稚气的脸上透出笑意,眼里发射着坚毅的光。 “我的好兄弟,这可苦了你了!”黄巢紧紧抓住他的手。 众人围了上来,为他的惊人之举感动得唏嘘不已。 “黄钦之举,真男儿也,可敬!可敬!” “铮铮一男儿,为国不惜身!” “敢想敢做,大丈夫也!” 一片赞叹声使黄钦感到极大的欣慰,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喊道:“田公子,田公子!” 田頵跑出一看,原来是家里的仆役。 忙问:“什么事?” 仆役急匆匆地说:“公子,庐州老家有紧要事,请你快些回去。” 田頵赶回老家以后,黄巢父母也捎信要黄巢兄弟速回冤句老家,但黄钦伤口未愈,众兄弟迟迟未能成行。 黄钦说:“各位兄长别为我误了归期,使父母担忧。其实,我的伤即使好了,也不准备回去,而是直去长安混进宫里当个太监,以报效朝廷。你们回去后就说我得暴病死了便是……” 众兄弟说:“那哪成?你伤还没好,绝不能把你独自留在这儿,我们轮流把你抬回去!” 黄钦说:“你们看我这样能回去吗?宁死,我也不回去!” 黄巢想想说:“既然钦弟这么坚决,我们也不能勉强他。弟兄们,咱们把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除了留下回家的路费,其余全交给钦弟,让他好好养伤。回家后父母问起来,找个词敷衍过去再说。” 众弟兄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都同意。于是把黄钦安排到附近的一农家养伤后,便打点起程……就这样,泰山书院的同窗好友,从此各奔东西,二十多年再也不曾见面。 造化弄人,今日刘家巷意外相逢,令黄钦与田頵欣喜万分。如今物是人非,回想往事,两个人相对而泣,都是唏嘘不已。 “小侄见过田叔!”黄浩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敢当公子称呼。”田頵不敢怠慢,赶紧还礼:“将军就是黄公子吧,刚才相见,老夫还以为是黄王再世,失礼了!失礼了!” “田叔客气了!您是我父亲的同窗好友,那也是我的长辈,叫一声田叔也不为过。”黄浩热情的握住田頵的手,说:“你和十七叔故人相见,可喜可贺!不如进屋一叙。” “哈哈!”黄钦这才醒悟过来,笑道:“刚才一时情切,倒是失礼了!德臣兄,咱们进屋聊,请!” “公子请!无忌兄(黄钦字)请!” 这一天,宾主相谈甚欢。在双方的友谊配合下,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经过田頵的撮合,杨行密以让出华亭县(今上海)为代价,与黄浩的背嵬军签订了合作抗击孙儒的协议,两军结成联盟。 协议签订后,杨行密马上就得到了背嵬军大批的粮食和军器的援助,顿时有了底气。三月,接收到第一批物资后,杨行密按照协议将华亭县交给了背嵬军。 这段日子,黄浩亲自坐镇刘家港,又从辽东调来3000骑兵前来助战。在交锋过程中,黄浩发现了孙儒的弱点,孙儒所部虽然战力强悍,但其放弃扬州后,没有了稳固的根据地,一旦失利,粮草便成问题,同时孙儒一路烧杀抢掠,被其裹挟的淮南人也不愿为其效力,而是渴望能够回归故里。 黄浩遂下令坚壁清野,时不时派出辽东轻骑抄掠孙儒军辎重;对淮南人,则派兵护送他们,让他们在华亭县安家落户,重建家园。孙儒军欲战不得,军粮又难以及时供给,军心开始动摇,不少人起了思归之心。 这一战,孙儒几乎押上了所有本钱,原来派驻各地的守将均随其一起行动,但在杨行密部将张训等人再次夺取常、润二州后,他们的粮道被切断了。不久后,孙儒军粮尽,军营中又疫病丛生,每日均有饿死、病死者,孙儒只得命刘建锋、马殷等人分兵劫掠附近诸县。至六月,连孙儒都得了疟疾,杨行密知道破敌时机已至,决定联合背嵬军发起总攻。 戊寅日,大雨晦暝,杨行密下令全军出动,安仁义一马当先,连破孙儒五十余寨,孙儒军大溃,其本人在阵中被田頵所擒,后被杨行密下令处斩,传首京师,部众大多投降,只有在外的刘建锋、马殷等七千余人逃脱后南走洪州,随后进入潭州,最后这支人马建立了五代十国中的马楚政权。 这一仗,背嵬军表现实在抢眼,仅仅是三千装备精良的疾风都骑兵就搅得孙儒军首尾难顾,牵制了大批的敌军兵力,为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杨行密非常羡慕背嵬军这支军队战斗力。战后,杨行密特意从孙儒降兵中挑选尤为勇健善骑者五千人,专门效仿黄浩的疾风都,按照背嵬军的训练方法,组成一支类似的部队。因其甲外均着黑衣,故被命名为“黑云都”。这支军队日后成为杨行密的王牌部队,每次作战都率先冲锋陷阵。由于“黑云都”战力强悍,淮南周边割据政权都颇为畏惧这支部队。 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七月,杨行密再次进入了暌违近四年的广陵城,终于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次月,他接到朝廷诏书,正式就任淮南节度使。 自毕师铎起兵以来,扬州历经兵火洗劫,残破不堪,早已不复昔日繁华,诗人韦庄一次路过此地,看到一片萧条景象,哀咏道:“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江淮之间,更是东西千里间仿佛被扫帚扫过了一遍,管内八州,一片荒凉景象。 面对严峻的形势,杨行密听从田頵和掌书记高勖的建议,充分发挥商业作用,用淮南的特产从背嵬军换取各类军需用品,并招抚离散,选拔贤能的基层官员,勉励督促百姓发展农业和丝织等手工业。在其轻徭薄赋的政策下,不数年,江淮又呈现出“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的景象。 当时,江淮各地的社会秩序仍然十分混乱,各地都活跃着小股的盗贼集团劫掠乡里,威胁着杨行密在当地的统治,也影响着工商业和农业生产的恢复。杨行密遂采取严刑峻法,力求迅速安定地方。当时江都地区盗贼很多,“令虽严,莫能禁止”,杨行密的部将李简每抓到一人,必定详细询问其姓名和所抢劫的财物情况,然后将这些情况全部刺在脸上,并涂上颜色,盗贼们害怕他的手段,很快全部收手。 在北边的霍邱一带,杨行密起用了“骁壮有胆略”的当地人朱景,命其负责防备盗贼。朱景招揽了许多无赖少年,从中又选拔出有才技过人的一百多人,每天和他们一起打猎游玩,晚上又一起巡逻各处。相处一个多月后,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的才能可以超过朱景,因而都对朱景十分服气,为他尽心效力,淮河沿岸的盗贼从此以后没有敢进犯的。 因为联络背嵬军有功。杨行密恢复了田頵的润州节度使一职。打败孙儒后,杨行密基本上据有淮南之地,实力强大,杨行密决定暂时息兵,休兵养民,不再向外扩张。田頵却正富壮年,很想干出一番事业出来。他暗中取得了黄浩对他的支持,有了另起炉灶的想法。 武宁节度使冯弘铎辖境地处淮南和宁国之间,但对两道并不礼遇,田頵打算进攻武宁,扩大自己的地盘。可是冯弘铎拥有强大的楼船舰队,田頵没有水军,于是召募工匠,放言也要建造巨舰。 工匠为难的说:“大人,冯公在远处寻来坚实的木料,所以他的战船能够长久耐用,现在这里没有这些木料。” 田頵无所谓地回答说:“无妨,你们只管制造好了,实不相瞒,这些船我只需用一次而已。” 消息传出,冯弘铎的大将冯晖、颜建劝说冯弘铎先攻击田頵,冯弘铎遂率众南下,声言进攻洪州,实际上是袭击宣州。田頵见对方中了自己的诱敌之计,率先挑起了战争。顿时大喜。立即出军迎战,在葛山把冯弘铎打得大败,冯弘铎不得已,投降杨行密。 田頵占领武宁后,野心更大,渐渐有了自立的心思。尤其是一件事情对他刺激很大,让他自立的愿望更加的强烈。事情是这样的,田頵曾有一次前往扬州公干,杨行密左右亲信故意刁难他,屡屡向他索贿,甚至最低级的狱吏也是如此。 田頵愤怒地对亲信说道:“狱吏觊吾入狱邪!” 他的亲信也愤愤不平。他向杨行密请求以池、歙为属州,也没有得到同意,田頵更加怨怒,返回时指着杨州城门道:“吾不复入此。” 回到润州,恰好吴越王钱镠的武勇指挥使徐绾叛乱,遣使向田頵投降。田頵命人告诉钱镠:“王宜东保会稽有功,无为虚屠士众也。” 钱镠回答:“如今这个乱世,军中发生小小的判乱是常事,田公也是一方诸侯,为何相助叛逆耶?” 田頵出兵攻击杭州北门,钱镠登城与语,命指挥使陈璋率死士三百人免胄驰击,大胜,田頵攻城不克,杨行密又命他退兵,他只好撤退。这件事也让田頵感到十分羞辱,愈发怨恨杨行密,有心反叛,两位生死之交从此渐行渐远,最终的决裂。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背嵬军协助杨行密打败孙儒后,两军的合作进入了蜜月期。黄浩任命李滔为刘家港第一任防御使,负责镇守和建设刘家港城,指挥背嵬军驻江南的部队。 同时,黄浩又任命郑广为江南布政使兼华亭县令,负责背嵬军在江南的民政工作,同时修筑华亭新城。忙忙碌碌一直到十月,黄浩这才返回登辽。 —————— 景福二年的腊月二十四一过,辽东滨城中过年的气氛就渐渐浓了起来。平日生意兴隆的商铺,现在更加的挤挤杂杂。放眼看去,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 有东跑西颠置办年货的;有扛着长篙帚子到处吆喝着替人扫尘清洗烟筒的;有赶着骡车专给城里面大户人家送红箩炭鲜花贴窗纸等杂物的;有当街摆起条桌替人写春联的;有挑着刀具担子上门替人家杀猪宰羊的;还有一等人比较打眼——多半是登辽总督府治下的牧民,他们赶着马车这一天也进了城。车上载着一家老小,穿街走巷,大包小包的在城中采购东西。总之在登辽是人无贵贱,也没有啥种族之分,都为一年一次的春节忙得脚不沾地儿。 滨城比四年前面积已经扩大了五倍,人口十一万,但因为地处海滨,格外清新干净。最难得的是,因地处北陲,背嵬军又擅水师,周边根本没有威胁到登辽的势力,而且滨城的陆路又有险光阻隔,即便战火多次燃遍胶东半岛、辽东各地,却未波及登辽分毫。 因而本地农业、经济高速发展,老百姓也富足。这些年,那些逃难而来的老百姓暗自庆幸自己能够在这乱世找到个世外桃源,为此,他们对这里的主人黄浩心中充满了感激,几乎人人家里都供有他的神位。 马上要过年了,吴立身也和邻居一样,带着全家人去赶庙会。他来到滨城已经五年了,当年背嵬军把吴立身从迭剌部救出来的时候,他当时心里还忐忑不安,几次想要逃跑。没想到来到这里,一下子就掉进了福窝。 他是个铁匠有技术,因此一来就分到了钢铁厂,这在登辽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岗位。如今他不仅分配了房子,有了稳定的收入。前两年还娶妻生了两个儿子。因此,吴立身一家人对黄浩的感激之情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滨城有个庙,名字叫“法海寺”,因纪念创建该寺的法海大师而得名。据说这法海寺为魏武皇帝曹操创建,二年前黄浩生下公子,便由总督府出资重修,那些信佛的老百姓总算有了一个去处。没办法,唐朝盛行佛教,黄浩也不能免俗。 法海寺占地十二亩,共前后两院,前院为大雄宝殿,左为观音殿,右为地藏殿。后院为三圣殿,左为藏经楼,右为送子观音殿。终日香火不断。每年过了腊月二十,天天都会举行祀神庙会,俗名儿叫“增福财神会”。逢到会期,早早的就有各地的商家赶来,错三落五搭起席棚,围着这座法海寺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打莽式的、测字打卦的、锣鼓、“马上撞”、小曲、滩簧、对白、道情、评话、打十番鼓的……喧嚣连天,街上游客如织,庙里香客似蚁,诵经念佛声中,夹着各色商贩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 “赵三娘的炒豆腐——谁要?大都督金口亲尝,颁赐近臣!” “走炸鸡——林家走炸鸡!正宗的江南风味,香酥焦嫩!” “胖子陈的干奶酪,滋补养颜,不吃算你没来滨城!” “九公家卤羊蹄——天下一绝啰……” “羊肉串了,羊肉串!石大郎的羊肉串,正宗的草原羊啊!” ……如此种种,更把这庙会场子搅得开锅稀粥般热闹。 吴立身和妻子各自抱着一个娃随着人流向前面蠕动,不时进一家店看看里面的货品,如今吴立身在登辽也算是高薪人士,所以也就格外的大方。每当妻子看到中意的东西,他就会毫不犹豫买了下来,这样妻子也感到十分的幸福。夫妻俩在人群中正费劲的挤着。 “哟!这不是吴大哥么?”背后突然有人说道,“这些年您在哪儿?这位是嫂子吧?” 吴立身回头看时,只见这人二十七八岁,黑黝黝的皮肤,团团一个胖脸,留着墨黑两绺八字髭须,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结着红绒顶儿,靛青夹袍外套着件套扣背心,腰间系着滚边绣花玄带,精精干干一身打扮。 半晌,吴立身才想起来是一起被救回来的女真人达鲁不花,顿时又惊又喜,笑道:“达鲁不花,原来是你!五年前你这蛮子瘦得像一根竹篙,穿得叫化子似的——如今出落得这样阔,都不敢认了!这些年去哪里啦?” 达鲁不花嘻嘻一笑,说道:“你们汉人常常说,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何况四五年了!说起这里头的周折,真是一言难尽!不怕兄你笑,如今我为官府做事呢!对了,俺现在有个大号叫鲁达,还是总督大人亲自给我取着呢?” “真的吗?你还见过总督大人。呵呵!还长学问了啊,说话文绉绉的,到越来越像个汉人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俺老婆田氏,这是俺的大小子和二小子……哎呀,这日子一晃都快五年了,一起患难的兄弟,今个有缘相见,真是可喜可贺。走走走,前面那里有个酒肆,今个你我要好好喝两杯!” (未完待续) 二十五 顺着吴立身手指的方向,达鲁不花抬头看时,果见前头有一座酒肆,后面就是法海寺塔楼,一边挨着农贸市场,一边靠着滨城驿馆,看样子新造不久,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泥金黑匾上端正写着“醉仙楼”三字,笔力遒劲,看样子是请了高人所书。 “好!就是这家了,”达鲁不花笑道:“今天俺请客,吴大哥,你别跟俺抢。俺现在也是吃公家饭的人呐。” 吴立身一家人随着达鲁不花进了酒肆,一个机灵的跑堂的立刻上前来招呼。达鲁不花见楼下热闹嘈杂得不堪,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哎呀,这也太乱了,我们上楼去!” 跑堂的一怔,赔笑道:“两位客官,请包涵着点。总督府来了一群客人,驿馆官员今儿在楼上宴客,楼上不方便。两位客官要嫌底下闹,那边还空着一间雅座,面湖临窗,一样儿能赏景致的。” 吴立身也劝道:“楼下挺好的,楼上的价格要贵了很多。” 伙计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包厢要算服务费……” 话未说完,达鲁不花便笑道:“你别放屁!这楼我来不止一回了,上头三四间雅座呢!各吃各的酒,谁能碍着谁?再说,俺是付不起钱的人吗?”说着,从怀里取出两块银元丢了去。 伙计接过看时,这两块银元是总督府去年才发行的“黄大头”,目前的发行量还少,一块银元在黑市上可以兑换半两银子,还必须是底白细深,边上起霜儿,正正经经九八色纹银,这两块银元就相当于一两银子了!伙计满脸绽上笑来,打躬儿道:“太多了。这位客官,您这面额太大啦,恐怕找不开。” 达鲁不花出手就是两块银元,吴立身看得咧咧嘴,眼睛都直了。好家伙!自己这位兄弟恐怕是发了大财了。 “多的都赏你!”达鲁不花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在楼上给我们安排一下!” 伙计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身子一虾道:“谢客官的赏!楼上实话是还有一间雅座没占。原说怡兴堂韦掌柜定下的。客官既一定要去,小的斗胆就做主了。只不要大声喧哗,总督府的黄总管在招待外邦来的客人,几位别扰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就是各位客官行行好,疼怜小的了。” “哈哈!”达鲁不花眉毛一挑,得瑟的说道:“黄公公也在这里啊!早说呀!那就更不打紧了,都不是外人。俺可是总督府的供奉,就在他老人家手下的跑腿,待会我还得去给他老人家请个安。” 一行人跟着堂倌上楼来,果见屏风相隔,西边还空着间雅座。还在门口,达鲁不花就熟练的点了菜,又要了四样佐餐,这才进来招呼吴立身夫妇俩坐下。 达鲁不花见吴立身的媳妇儿怯生生的侍立在吴立身旁,迟迟不敢入座,心中有些不悦。 他一边向吴立身举觞劝酒,一边笑道:“老吴啊!你这人哪都好,就是臭毛病多,哪有女人不上桌的道理?黄总督每次坐马车都亲自去搀扶自己的妻子,他老人家也没你这么讲究。要显摆别在这里。俺是个直性子,这里又没有外人,嫂子今个也不必立规矩,没有形迹酒才吃得痛快哟!” “鲁兄弟,你可错怪我了!我这婆娘是个新罗人,她们那边就是这个规矩,我这老婆汉话还说不全,别见怪!”吴立身忙冲着自己的老婆比划了一下,说道:“玉珍,这里没有外人,你快坐下吧,杵在那里成何体统,喝酒也不痛快。”说罢二人举杯同饮,吴立身的婆娘这才期期艾艾的坐了下首。 此刻正是巳牌时分,楼外艳阳高照,楼下信女善男扶老携幼攒拥往来,两人高坐酒楼赏景谈天,回想过去的峥嵘岁月,不一时便酒酣耳热。 隔壁一群人也在凑趣儿奉迎黄钦“下船滨城,讼平赋均,政通人和”,拍了好一阵马屁。又议起登辽的铁器、鲸油、玻璃、皮革、毛呢等等,谁家今年想要多少配额,谁家愿意出什么价格…… “彦之先生,可是觉得这屋子里充满了铜臭之气,有些不耐烦呐?” 润州节度使田頵的使者杜荀鹤正觉俗不可耐,忽见黄钦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杜荀鹤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黄钦在那些商人中为首的一人耳语了几句,那些人喜形于色,又识趣的告辞而去。 等其他人走后,包厢里只剩下黄钦和杜荀鹤两人,黄钦冲着屏风挥挥手,杜荀鹤正不知何意。一阵琵琶穿壁而来,接着一个女子娇音细细曼声唱道: 握手相看谁敢言, 军家刀剑在腰边。 徧收宝货无藏处, 乱杀平人不怕天。 古寺拆为修寨木, 荒坟开作甃城砖。 郡侯逐出浑闲事, 正是銮舆幸蜀年。 …… 这是杜荀鹤自己十年前的作品。这首诗作于唐僖宗中和元年(881年)。当时,黄巢起义军占领长安,唐政府西迁。各地的地主武装在混乱状态中乘机抢掠财货,残害人民,到处造成流血恐怖的事件。杜荀鹤在旅途中亲眼看到这种情况,于是写下这首诗,没想到十年过后,竟然能在辽东听到自己的作品。一曲听罢,不甚唏嘘。 杜荀鹤不无感慨地叹道,“当年皇帝蒙尘,郡守被逐,四海滔滔,国无宁日,我空怀忧国忧民之诚,奈何无力可去补苍天,只有记下这一页痛史,留与后人平章去吧。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这世道依然如故,真正可叹,中原战火不断,饿殍遍野,辽东却歌舞升平,那些逃难过来的商贾怕已忘了当初的苦难,没事人一般了!” 黄钦几杯酒下肚,白净的脸泛上血色来,见杜荀鹤然若失,遂笑道:“这就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无论天家骨肉、市井小民概莫能外!先生何必伤感?譬如你我,还有这滚滚红尘之中蝼蚁般的移民,今个坐红楼、对翠袖、赏美景、听侑歌,可还记得大海的对面依旧是地狱!中原、江淮难民在啼饥号寒以泪洗面,卖身求一温饱而不可得!唉,境遇不一,感受自然也就不一!想当年,我也同学少年,与阁下一样报国无门,满腔热血想拯救黎民百姓于这水深火热之中,一时冲动挥刀自宫,酿下大错,悔之晚矣。” 说罢,黄钦举箸击盂亢声唱道: “长安意消豪气空, 可怜愁对渤海东。 当年徒留书生恨, 此日不再车笠逢。 推枕剑眉怅晓月, 扶栏吴钩冷寒冰。 惟有耿耿对永夜, 犹知难揾泪点红!” 黄钦吟罢鼓掌大笑,却不自禁滚出两行泪来。杜荀鹤已是痴了。黄钦当年挥剑自宫一心想报效大唐的事迹他听田頵说了。对这位黄公公心中既是佩服,又有些怜悯。 杜荀鹤自己出身寒微,也曾数次上长安应考,不第还山。当年黄巢起义军席卷山东、河南一带时,他又一次落第从长安回家。从此“一入烟萝十五年”,过着“文章甘世薄,耕种喜山肥”的生活。杜荀鹤诗中说的洒脱,实际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好在田頵很重视他,用为从事,生活这才安定下来。 去年,田頵扬州受辱后,欲起兵叛杨行密,这次派他到滨城替田頵联络黄浩,想要取得背嵬军的支持,拿下江淮取而代之。杜荀鹤本来不喜欢这趟差事,不料来了滨城后,却发现这里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街市商贸发达,宛若初唐盛世。没想到黄巢的儿子居然有这样的能力,两相比较之下,便有了投靠之心。 在原时空,杜荀鹤这位唐末的大诗人的确没什么节操。他在田頵处效力时,却在大梁费尽心机投靠了朱温,得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可惜“遘重疾,旬日而卒。”,当了几天的官,就死在了大梁。当时人以与之交往为耻,“杜荀鹤谄事朱温,人品更属可鄙。”由于他晚节投靠朱温,壮志清名,中道而废,为时论所惋惜。 杜荀鹤酒量很窄,刚才与那群商人又不投缘,这时候,他与黄钦惺惺相惜,聊起天下时势来顿时意气风发,总算是能够一吐胸中块垒,宣泄心中的抱负。一时间酒到杯干,不多时已酩酊大醉。 黄钦却是一肚皮的官司,无奈主公有命,要他招待好这位客人。此刻,黄钦还要装出笑脸奉迎这个倒霉书生。 好在杜荀鹤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对黄钦说明了田頵希望得到背嵬军支持的事。办完公事,杜荀鹤又把这些日子在驿馆写的颂扬诗托黄钦转投给黄浩,表达了想见黄浩一面的想法。 黄钦扫了几眼,点点头收入怀中,说道:“彦之兄,此事无需挂怀,我一定亲手转交给主公。请先生在驿馆静候佳音。” “如此,就拜托了!”杜荀鹤醉眼迷离地笑道:“黄总管,今日半场好筵,这黄汤可是吃多了,勿怪勿怪!就此别过吧。”说罢,踉踉跄跄扯了前来搀扶的驿丞下了酒楼,倒也有些魏晋名士之风。 黄钦目送他离去,忍不住摇摇头,想不明白黄浩打算怎样用此人?总之,主公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想不明白就不想。抬头看天色时,已近申牌,正准备下楼。却见隔壁出来两人,为首一彪形大汉笑嘻嘻的上前施礼:“总管大人,小的鲁达给您见礼了!” 黄钦一见此人惫赖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骂道:“鲁达,你这猢狲,手上有了几个钱,现在也学着烧包了!跑到这里来显摆,你也不怕你家恶婆姨拿棍子揍你!晚上让你睡柴房……” “哪能呐?桂花对俺挺好的。总管大人,俺可不傻。今天请客,花的都是私房钱,桂花不知道。”达鲁不花挠挠头,笑着说道。 “哈哈哈……”黄钦大笑。 二人正是达鲁不花和吴立身,达鲁不花来到滨城后,由于他很善于养马,当初就被分配到了军马场。这家伙很能干,他用那匹缴获自李克用的汗血宝马与阿拉伯马配种,培养出一种新的品种,新品种的马性格温顺又身材高大,不仅速度快,而且耐力不错,是一种顶级的战马。 黄浩见到这种新品种的马匹后,非常高兴,不仅奖励了这家伙一大笔钱,前不久还升他做了军马场的管事,有了官身。今日偶遇吴立身,这才有了显摆的底气。达鲁不花向黄钦介绍了吴立身,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黄钦看向一脸憨厚的吴立身,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很快就有了印象,笑眯眯的说:“哟呵,吴立身,原来是你小子!有日子没见了,怎么样?到了军器监还适应吗?研究的进展怎么样?” 吴立身憨笑着答道:“多谢总管大人关照,俺在军器监干得挺开心的。总督大人布置的任务过完年,就可以拿出成品了!” “嗯,很好,你小子手艺不错,主公还多次夸过你,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国之大匠,国宝级的人才。好好干!我看好你。不过不要喝酒误事哦,要记着军器监的保密条例,明白吗?”黄钦见他有些醉意,顺嘴又叮嘱了几句。 “黄总管,您就放心吧!在家里俺连婆娘也不说。”吴立身恭恭敬敬的答道。 他也是认识黄钦的,他刚来到滨城就分配到了铁工坊当了一名工匠。由于他的技艺精湛,很快就脱颖而出。两年前,正是他手工为黄浩打制出第一根合格的短铳枪管,因此受到过黄浩的接见和嘉奖,调他去军器监专门负责研制火枪和火炮。由于研制进展快,成绩突出,前不久刚刚升为军器监副主管,军衔相当于背嵬军中都头,实打实的就是军职官身,比达鲁不花这个马官儿级别高多了。只不过吴立身向来为人低调,手头也卡的紧,才不像达鲁不花那么爱显摆。 又寒暄了几句,黄钦这才与两个人分手。回到了总督府刚一进后院,就见赵允儿正牵着一个小小萌娃迎面而来。那小娃娃一见黄钦,就伸开胳膊,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还大喊大叫:“叔祖,叔祖抱抱!带我去骑马马……” “哎呦!慢点,慢点,别摔了,小心诶……我的小祖宗。”黄钦笑开了一朵花,赶紧抢上几步,一把把这小萌娃搂在怀里。这孩子正是黄浩的第一个儿子黄坚,今年两岁多了,按这个时代的算法,就是三岁。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皮实的很。 这一生注定无子的黄钦把这小子疼到了骨子里,小孩子就这样,谁对他好心里明白。因此,在这个家里,这小娃娃也和黄钦最亲。萧麒最近又怀上了,因此这段日子,小黄坚都是赵允儿在照顾。黄浩上辈子就不算啥好玩意儿,到了这个时代也没必要装清高。这不,赵允儿去年被黄浩正式收了房,成了他的小妾。 祖孙两人嬉闹了一阵,小黄坚被逗得开心不已。黄钦向赵允儿打听了黄浩的去向,得知黄浩正在书房里与黄邺等将领开会,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孩子,匆匆的向书房而去。 黄钦还没有进门,里面传来黄邺的声音:“正如主公所料,李匡筹击败刘仁恭的叛军后,已经坐稳了卢龙节度使的位置,今年(893)六月,李匡筹以报王镕杀其兄李匡威之仇的名义,出兵攻成德节度使王镕,目前正在攻打成德的乐寿、武强两地。主公,我们厉兵秣马多年,是不是该拓展一下地盘了?如今李匡筹大军在外攻伐,幽州空虚,机不可失。末将建议我疾风都出关,替主公拿下幽州,开疆扩土,进军中原……” “不不不!时机尚不成熟。”黄浩打断了黄邺的发言,“九哥,我曾经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目前唐廷还在,虽然天下军阀割据,但他毕竟还有大义的名分。我登辽富裕,天下已尽知,又背负着大齐余孽叛逆之名,任何军阀攻打我们都名正言顺。说实话,如果我们不是躲在这偏僻的辽东,恐怕连骨头都被人啃得不剩了。出头的椽子先烂,此时如果我们占领了卢龙,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首先就要直面最强的两个军阀——河东的李可用和河南的朱温,这两个地方随随便便都能够拿出几十万人马出来。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就凭着我们这不到十万人马,到时候也会疲于奔命,得不偿失。最终不得不退出关外。” 黄钦悄没声息地进了屋,没有惊动众人。 马祥此时说道:“主公说的对,咱们发展了快十年,所有地盘上的丁口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二十万,维持十万军队已经是我们目前的极限了。虽然我们装备精良,但朱温、李克用这样的军阀动就出动三四十万军队。拥有的军队比我们的人口还多,别忘了关内还有迭剌契丹、渤海国对我们虎视眈眈,不说渤海国就有六七百万人口,即使是迭剌契丹目前也有了二十万军队,如果加上契丹其他的部落,凑齐三四十万兵马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如果卢龙被我们拿下了,固然能够得到大批的人口,可需要训练出一支可靠的军队出来,绝非短时间能够完成的。还是那句话,继续修身养息,静待时机,一统天下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黄浩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在解决渤海国,平定迭剌契丹之前,我军绝不出关。相反,我们现在不仅不要打卢龙的主意,反而要尽量帮助李匡筹,让他挡在我们的前面,牵制李克用和朱温。居庸关一战,刘仁恭败逃往河东投靠李克用。我料想,刘仁恭到河东后,一定会唆使李克用进攻卢龙,李克用也肯定会让刘仁恭带兵进攻卢龙,李匡筹只能够向我军求援,到时候能做的文章就多了去了。至少我们就有了一个获取人口的渠道。九哥,你不用着急。这卢龙跑不了,迟早会是我们的。” “主公言之有理!”黄邺佩服的点点头。 “现在我们主要的任务是继续蚕食渤海国,给我盯住迭剌契丹人。明年我军的目标是拿下营州都督府、安东都护府所辖的土地。卢榆,开春以后,长林都派出小股部队设法在大凌河挑起边衅,事情办的漂亮点,要做到有理有据有节。呵呵!长林都的儿郎们练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来溜溜了。” “末将遵命!”卢榆赶紧应诺。 “那我呢?”黄邺有些不甘心。 “九哥,你的任务主要是盯住朔州的迭剌契丹,这两年,迭剌部发展的太快了,得跟他找点麻烦。尤其是耶律阿保机大破室韦、于厥及奚帅辖剌哥。进大迭烈府夷离堇,这两年这小子避我锋芒,向河东方向发展,搞得我没有借口跟他开战。这样下去可不行!九哥,合适的时候,你不妨和他挑起一两次摩擦,但不要真的发生大规模冲突。这样做,我只是为了制造紧张的气氛,让他不能够潜心向外发展,毕竟我还要照顾契丹其他部落的感受。” “知道了!”黄邺有些不甘心。 “九哥,别哭丧着脸呐!我们和迭剌部迟早都有一战,挞马军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现在,新式的武器还在研制之中,没有装备到位之前,我还不想跟他们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你也知道,如果两军发生对抗,肯定是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凭借着我们的骑兵水平,真正打起来损失肯定不小。我们的骑兵毕竟人数有限,损失不起呀!” 黄邺无奈的说道:“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黄浩点点头。正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开口的黄钦突然说道:“公子,我觉得这一两年,我们和迭剌契丹必有一战。” “哦!十七叔,此话怎讲?”黄浩问道。 黄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黄浩,这才说道:“事情很明显,契丹人一直在备战。你看,这是最近情报司抓来十几个潜入工业区的探子的口供。经过审讯,我们发现这些小毛贼全部都是迭剌部派来的,想刺探炼铁技术和火药的配方。据其中一个头目交代,这两年,挞马军一直带打造兵器和铠甲,连我们的马刀也模仿出来了。两年前,那个耶律阿保机专门负责收集我军情报和兴建兵工厂,有情报显示,述澜大汗正在潢河南岸建龙化州城,将契丹各部所俘汉人工匠集中起来迁居于此,建立大型的兵工厂。听说耶律阿保机最近盯上了阳原、蔚县、涞源三县,述澜也有些心动,打算亲率挞马军突袭这三个地方。” 黄浩接过小本子翻看,紧蹙眉头说道:“卢龙节镇的地盘啊!阳原、蔚县、涞源这三个县都是产铁之地,有很多的冶铁作坊。怪不得述澜盯上了这里。按道理说,这种战略要地,李匡筹防守应该很严密,契丹挞马军虽然强,但仅仅是野战强,若想攻城拔寨,除非偷袭或者有内应,契丹人想打进居庸关里抢掠,恐怕没那么容易。十七叔,让商队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给李匡筹,让他有所准备,免得被这家伙得了手。” “我尽快安排下去。”黄钦答道。 (未完待续) 二十六 会议结束后,黄钦单独向黄浩汇报了田頵的事情,最后将杜荀鹤写的颂扬诗交给了黄浩过目。黄浩随手翻阅,果然上面写得花团锦簇,每一首都是不错的佳品。 黄浩笑道:“十七叔,这位九华山人虽然功利心强了一点,才学还是不错的。也罢,你安排一下,找个时间我见他一下,我们还缺乏一个主管科举的官员,我觉得我推崇的那一套儒学思想他应该能够接受,我们要吸引天下的士子前来投奔我们,需要一个榜样,这件事蛮适合他做的,不如先让他试试。田頵这个人虽然能力很强,但野心太大,如果不栽个大跟头,到了我们这里,也会是祸害。我料想他不会是杨行密的对手。他们俩发生的事情我们不介入,等他走投无路时,我们可以考虑收容他。就这么定了!江南,我们现在还吃不下。不如隔岸观火吧。” “公子考虑的周到,田頵这件事情我们干脆不要答复他。您看如何?”黄钦笑道。 “如此甚好!” …… 一入腊月,幽燕地面少有晴天。凄厉的北风中,雪片儿赶集似的一阵紧过一阵。居庸关外四十里长的逼仄峡谷,称之为关沟,是塞外朔方进入中原的必经之地。 蒙古高原凛冽的寒风吹到这里骤然收窄,犹如三军夺路,风刀霜剑更胜于虎贲之师。耶律阿保机穿着一副厚重的铁甲,骑着一匹火红的西凉大马,在一队骁勇骑兵的簇拥下,从关外野狐岭的方向纵辔而来。 入得关沟,打着呼哨儿的风愈加肆虐,仿佛粗重的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受到刺激的赤兔昂起头来咴儿咴儿地长啸几声,踢踢踏踏跑得更欢。嘚嘚的马蹄踏在封冻的碎石路上,发出敲金戛玉的声音。 两天前,趁着李匡筹在外作战,述澜就下达了攻占居庸关,直逼幽州,入关抢掠的命令,并任命耶律阿保机为这支主攻部队的总帅,同时任命了两位副手,即左先锋将康默记,右先锋将阿古只。 昨天,康默记率领部队进驻了关沟。现在,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关沟两侧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在风雪中等待命令的士兵。 大约离居庸关还有十里地的时候,路边有一队士兵夹道迎候。耶律阿保机远远瞧见他们便松了缰绳,让马放慢速度。康默记和阿古只两人全副铠甲,并排站在道中。看到阿保机临近,两人趋身向前,但不等他们靠拢,阿保机早已麻利地跳下马来。 “大帅,今儿个有大风雪,末将已派人给您送信,让您待在大营里不必前来。”说到这里,康默记又补了一句,“难道您没有收到信?” 康默记的出身由为卑微,几年前,他还只是蓟州(天津蓟州)州衙的一名小差役,聊以糊口而已。一次去太行山办案,被一伙马贼伏击被掳到了迭剌部,沦为阿保机帐中操持杂役的一名奴隶。 时间稍长,阿保机发现这名汉人勤谨伶俐,又识文断字。就试着让他替自己管理帐目。康默记将迭剌部的供应、收纳、接待等事务分类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擅长化解迭剌部所属的契丹人和汉人间的矛盾。每次处理的办法都与阿保机的心意暗合,阿保机非常赏识他。 因阿保机四处征战,很多部落刚刚归附,人口大量增长,这时候的契丹管理的很粗糙,还没有成文的条令和法律。阿保机就调康默记专门掌管部族间的法律诉讼事宜。康默记悉心任事,经他亲手审定的案件,各族军民都心服口服。 不久,阿保机力排众议,越级提拔康默记为自己的掌书记,距他在蓟州做衙役不过才几年时间。自此,他获得了阿保机的绝对信任,不仅让他管理行政事务,还赋予他只有契丹贵族才有的统兵权力。 耶律阿保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倒过马鞭子,用柄头敲掉康默记头盔上的冰碴子,拍着他的肩膀笑骂道:“妈拉个巴子,这倒真是个冻死人鬼龇牙的天气。咱们毕竟不是跑老客儿,往来各地赚钱做买卖,想走就走,想歇就歇。阿古只,你说对不?” 阿古只论辈分是耶律阿保机的族叔,年龄却和耶律阿保机相仿,打从十六岁起就跟着耶律撒剌打仗,很得撒剌的赏识,一直担任耶律撒剌的亲卫,这次是特意抽调过来的。阿古只虽然作战勇猛,但并不善言辞,见阿保机问他,只是嘿嘿地笑着。 阿保机兀自说下去:“这两年来,咱们就一直谋划着这件事,咱们契丹人如果不解决武器自产的问题,不把儿郎们装备好,对上背嵬军,迟早就他娘的吹灯拔蜡了。阿古只,谋划了这么久,咱们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阿古只仍不回答,只是把两只手团起来,凑近嘴巴哈了一口气。 康默记接过话头说:“大帅,您就放心吧,事情我已经安排妥了。守卫居庸关的平卢兵只有五千人,守军有个姓韩的校尉是我从小长大的兄弟,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他是李匡威的人,在李匡筹手下得不到重用。我把大帅的条件跟他说了,他已经答应了下来。今天夜里他正好当值,子时三刻他会举火为号,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关!” “好!只要韩校尉能成功放我们入关,本帅重重有赏,绝对信守承诺。”阿保机又问道:“我只给你七千兵马,你觉得少不少?” 康默记回答:“不少,平卢军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了!咱们挞马军这七千兵马只要能入关,到了平原地带已是牛刀杀鸡了。” “你可别轻敌。”阿保机说着,手搭凉棚朝两边山上看了看,只见楸林萧瑟峭壁如削,山脊上长城的箭楼与垛口隐约可见。他又看了看关沟中冰雪覆盖的车道,说道:“古人所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指的就是这居庸关。要不是咱们有内应,早就作了周密的布置。凭借着血肉之躯强行攻关,那是千难万难。说不定咱们想饿虎扑羊,他们怕是还想瓮中捉鳖呢。” 一直傻笑的阿古只这时跺了跺脚,咕哝了一句:“汉狗,休想!” 康默记脸色尴尬。阿保机用马鞭狠狠的抽了他一下,斥道:“混蛋!瞎咧咧啥呢?汉人中也有好汉。康默记就比你有本事!咱们契丹人要有胸心,咱们想要发展,没有汉人的帮助怎么行?” 阿古只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补过:“属下知错了!俺嘴拙,不会说话。掌书记大人,您别见怪。” 康默记哪敢和他真的计较,赶紧说道:“别别别!大帅,阿古只大人是个直性子,有口无心的话,俺不会往心里去的。” 何保机满意的点点头,不再言语。他解开赤兔马的马嚼子。赤兔接受主人的爱抚,兴奋地刨了刨蹄子。阿保机从贴身侍卫伸过来的马粮袋中抓起一把燕麦,喂到赤兔马嘴里,然后拍了拍马脖子,爱怜地说:“这鬼天气,让它作战,实在是憋屈它了。” 纷纷扬扬的雪这时稍有所止。康默记见何保机被冻得有些发青的脸,说:“已经戌时了,请大帅到前面帐篷里吃顿饭。” 阿保机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嘴唇,问:“康默记,你们没带干粮吗?” 康默记回答:“带了,但大帅……” “别麻烦了!”耶律阿保机摇摇头,说:“弟兄们都吃的,俺咋就吃不得了。还是不要生火了,免得让守军发现我们,节外生枝。还是不要给你那个朋友添麻烦了。都忍忍吧!晚上进了关,再好好吃一顿。” 耶律阿保机说着朝身后的侍卫做了一个手势。侍卫趋前一步,从随身带着的皮囊里掏出几个玉米做的窝头。阿保机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窝头冻成了冰坨坨,咬着硌牙。但阿保机故意表现出美滋滋的样子,说道: “这棒子面做的窝头咋吃都好吃,贼面软。黄浩这狗日的运气好,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粮食,不管是产量大,解杆也是好饲料。倒是让这北地人的日子好了很多。就凭着这一点,俺以后要是打败了他,也不绝不杀他,给他一个地方养老。”他跟前的几个人一边附和,也跟着吃了起来。 阿保机狼吞虎咽吃下三个窝窝头,说:“康默记,走,趁着天没黑,咱俩到关前看看。”说完,抬腿就往山道上走。 “嗯,大帅,等等我。”康默记艰难的咽下嘴中的窝窝头,又喝了一口冰水,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很快就爬上了山顶,这里正对着居庸关,居高临下。他们躲在林子里朝着关内看。刀子般的北风,刮得阿保机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这座始建于汉武帝时代的居庸关,建立在军都山的隘口上,与榆关、喜峰口、卢龙塞、娘子关一起并称为太行山五大险要关隘,而居庸关又是这五大关隘中最为峻险之地。只见那居庸关南北向,建在两山隘口之中。关城的东侧,有一条小溪,依着山根自北向南流淌,如今已被冻成了一条冰带。溪水之上的东山,峰头耸峙逶迤,同小溪的方向一致。 山脊上修筑的长城,俯视关道,所有阻挡视线与妨碍弓弩的树木都被砍掉。关城西侧,山势峻肃更胜于东山。此处的长城东西向′,千余级石阶直通西峰。中间建有若干座箭楼,锁住长城外的乱山。关城的城楼高三层,底层城门紧锁通关大道,城门后的瓮城上,修有一座关帝庙,铜胎彩塑的关公红脸长髯,手握青龙偃月刀,虎视眈眈盯着关外古道。 看到眼前的雄关,耶律阿保机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好险的关隘!康默记,等拿下此关,一定要派最可靠的人守住此关,这可是我们的后路。要是让人把我们堵在关内,恐怕……” 康默记马上接话,说:“大帅,不如就让阿古只大人替我们守住退路吧。” “那就这么定了!”耶律阿保机说完,拍拍康默记,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 康默记表现的越发的谦卑。 …… 昌平县衙东侧百步外的四海商社是这座城里最新的建筑,规模也不算小。这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它前面是商铺,后面是仓库以及人员住宿的地方。 一大早,店里的小伙计鲁过像往常一样准时起了床,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去前院铺子里开门准备做生意。路过阁楼的时候,正好瞧见掌柜身边的女真仆役娄阿石在阁楼上清理鹰巢,正伺候他的海东青。鲁过正想打个招呼,忽见一只尖嘴利喙翅大如轮的海东青箭一样从高空射下,稳稳地落在安放在高处的红色旗幡架子上面。 站在跟前的娄阿石爬了上去,从海东青的脚爪上解下一支小玉管,旋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儿。看到纸卷儿上面的红色标记,娄阿石立刻下了阁楼,来不及和鲁过打招呼,就匆匆往后面跑去。 在登辽,负责管理海东青的都是女真人。在女真人的心目中,海东青是神鸟。它是生活在库页岛一带的一种凶猛无比的鹰隼,女真人掌握了捕捉它的本领。一旦用“熬鹰”的绝活儿将它驯化为猎鹰,它就变成了女真人狩猎时最好的帮手。它能在千米高空上看清大地草丛中奔跑的羚羊与野兔。一旦发现猎物,它就会猛扑下来攫住,百无一失。后来,女真人又培养它充当信使。 背嵬军的捕鲸队经常要去库页岛那边训练,免不了经常和女真人打交道,那里的女真人真的很穷,什么东西都缺乏。因此捕鲸队经常会用食盐、粮食和铁器跟这些女真人交换毛皮。后来时间长了,大家渐渐熟悉了起来,相互之间就有了建立了信任。于是黄钦管你的情报司干脆在库页岛设了一个专门与女真人交易的货栈。 无意间,情报司的人发现了海东青的好处,于是从库叶岛那边招募训鹰人。背嵬军的管事的人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不仅每年给训鹰人家里两千斤粮食和五百斤食盐,老婆孩子都可以跟在身边。消息传开后,所有的女真部落差点炸了窝,前来应募的女真人很多。这门生意后来渐渐的扩展到了别的范围,比如雇佣兵。在库页岛,许多贫困的女真人愿意出来当兵,要求也不高,就是每年保证他们的粮食和食盐的供应。黄浩知道了后,干脆在库页岛遭了一批雇佣兵,充实背嵬军的骑兵力量。 随着训鹰人和海东青的增加。黄浩就在辽东开始每隔一两百里就设信鹰站,专门负责传递背嵬军的紧急信息,极大的方便了各部队的紧急调动。海东青这玩意儿是北方的,只能在北地使用。除了背嵬军用海东清传递信息,情报司也通过商队在北方各地建立了秘密的信鹰站,负责情报的传递。 海东青这种猛禽挺好使,不仅飞行速度快,而且效率很高。训练好的海东青只要给它一个方向,它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飞行数百里地,准确无误地找到收信人。刚才这只海东青就是从居庸关出发,朝着昌平方向飞来。它游弋在高空,发现了四海商社屋顶上特制的红色旗幡,于是一侧身子俯冲下来。 昌平四海商社的掌柜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叫郑岱,是郑路的长子,娄阿石跑进来的时候,他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他展开纸卷儿,上面写了大约百来字,他反复读了几遍,看到郑岱读信,在屋里伺候的丫鬟怕有偷窥之嫌,都很自觉的闪开了几步。 看完信,郑岱神情变得凝重。他重新把信卷起来,重新交给娄阿石,又吩咐了几句。娄阿石点点头,又匆匆的跑到了阁楼。他换了一只海东青抓到手上将信装好,然后爬上楼顶,朝着关外辽东的方向朝天上一撒,这只海东青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很快就飞上了高空。朝榆关的方向飞了去…… 黄浩收到信息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他万万没有想到,耶律阿保机真的在居庸关找到了内应,突破了居庸关防线,跑进了关内大肆抢掠。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黄浩立刻命令驻扎在榆关的疾风都立刻派出精锐骑兵出发,不惜一切的拖住挞马军,决不能让契丹人把汉民带到龙化州城,尤其是其中的工匠。与此同时,他自己亲率近卫军带上二十门最新研制轻型八磅炮出发,他们将乘船赶到山海关,然后直插内蒙古大草原,截断挞马军的归路。这些汉民他救定了!哪怕是提前亮出火炮这种大杀器,他也绝不允许契丹迭剌部壮大起来。 …… 滨城,登辽总督府的后院校场。 “嗖!” 弓箭穿过空气的声音犀利而短暂。一枚白羽箭快速从抱着黄坚的赵允儿的面前划过,钉在了箭靶的红色靶心上,和前两枚箭矢井然有序的排列成品字形。 “哇,娘亲好厉害!哦哦哦……” 一旁观看的黄坚奶声奶气的拍手叫好,小小的身子在赵允儿的怀里像个大虾一样一拱一拱,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小娃娃最喜欢的就是骑马射箭。萧麒放下手中的檀弓,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远处的箭靶,也会心一笑。 “萧姐姐昨天还只能排成一字型,现在已经能排成品字形了呢。姐姐进步可真快,再这么下去一定能成为有名的女将呢!您的箭术可比夫君强多了!嘻嘻,夫君每次射箭都是指东打西,他射箭我都不敢在旁边站着。”赵允儿一边调侃,一边抱着黄坚笑着走了过来,顺手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 “嗯,谢谢你。“她接过毛巾,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一点点汗水。萧麒又戏谑的说道:“别这样说夫君,否则他听到了,脸上挂不住的。你没看到每次他输了,都会狡辩说弯弓射雕不算什么本事。他的本事是智慧,我这三脚猫的本事,他还没看在眼里。” “什么啊,老爷就是好面子。就算是比骑术,肯定也是咱们夫人赢!”一边的侍女慧心接过了话茬子。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咱们的大夫人是草原的女英雄,骑马射箭,咱们这位大老爷就从来没赢过自己的大老婆。” “得得得,就会胡乱拍马屁,你这小妮子可给我住口了。这话可不许乱传,否则老爷不处罚你,我也容不了你。” 萧麒伸手从赵允儿怀里接过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看着花枝乱颤的赵允儿二人,急忙止住了她们的话语,虽然心中得意,但自家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留的。 “那我们先回去吧,夫君恐怕就要回来了。”赵允儿说道。 “嗯,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回去。” “是!”侍女慧心说道,随即麻利的帮萧麒收好了箭和弓囊。 回到温馨的小院,萧麒和赵允儿就从大总管黄钦口中听说黄浩领军出征了。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萧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了起来。她倒不是认为黄浩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她担心的是大哥萧惕守,自从那次闹翻后,萧惕守就加入了挞马军,这次两军交战,大哥很可能会和自己的夫君对阵,万一……她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姐姐,夫君绝对不会伤害你大哥的。你不要过于担心了!”赵允儿走过来一边安慰,一边擦了擦黄坚滴滴答答的口水。 “两军对阵,生死相搏。这事情谁又敢保证?哎,听天由命吧!”萧麒苦涩的说道。 赵允儿抿了抿嘴,也不知道如何开解。萧麒灵秀的眼睛,木然的看着远方,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极不相称的呆滞目光,所望着的方向是东北——那是大草原的方向。夫君和自己的哥哥谁出了事,萧麒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难过了!有时候萧麒觉得像自己这样想太多确实是种痛苦。 眉头紧锁,萧麒越来越开始担心大哥了,其实她心中有数,在这冷冰冰的世界里,不谙世事的大哥或许活不长了,夫君和耶律阿保机都是人杰,关键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自己这个可怜的大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门心思的想要跟随耶律阿保机建功立业。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是耶律阿保机手中牵制自己夫君的棋子,甚至关键时候会拿他来挡刀子。他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萧麒为自己这个傻大哥悲哀,想救他,却并没有想出好办法。萧麒看起来没有表情,心中却已经哭过很多遍,草原上虽然说嫁夫从夫,但她知道自己不去救大哥,可能这次以后就再无法相见,想着想着,萧麒扭过头去,她怕自己流泪,让儿子和赵允儿看到。 “少夫人。” 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从萧麒身后幽幽地传来,萧麒不用回头,就知道那肯定是大总管黄钦。“黄总管,有事吗?” 黄钦轻轻的说道:“少夫人,公子有话让我转告你!萧惕守没有参加这次行动,他不会有事的。让你不用担心。” 萧麒顿时鼻子一酸,一行眼泪从脸颊滑了下来。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未完待续) 二十七 太阳黯淡地浮游在地平线上,伴送太阳下沉的是密密层层的毡帐,遮挡着反射着光线,也扰动着呼唤着冬日的早晨。耶律阿保机一觉方醒,前哨的警报便纷至沓来,斥候前来报告,挞马军营四周已经远远地出现了大批的骑兵。 显然,来的是老对手黄浩的背嵬军,阿保机心里很清楚,这世界上没有谁会这样一直惦记着自己。放眼望去尘烟四起,草原上一股股披着白色斗篷的骑兵汹涌驰骋,如同一团团、一层层的云雾漫山遍野飘移,狼嗥之声不绝于耳。 背嵬军说是挑战,又未见阵式;说是攻寨,却只似恫吓,更像是在撒野。四周侦骑盲目报警,弄得一阵阵抽紧神经。 耶律阿保机浑身热不可耐,卸下铠甲丢给侍卫。如此陌生的战法,真让人不知所措。他已经损失了四百多挞马军士了,就连阿古支亲自带兵迎战,也弄了一个灰头土脸的撤了回来。 阿保机怒吼着问道:“阿古只,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样的兵力,你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阿古只跪在地上,猛的抬起头说道:“大帅,这样下去可不行。敌人的战法很奇怪,很像狼群捕猎。背嵬军骑兵从不与我们正面交手,这群狗日的仗着马比我们的好,弓弩射程远,总是拉开距离用弩箭射我们,而我们的弓箭根本够不着他们。勇士们咬着牙冲过去想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可这帮家伙立刻分散逃跑。我们分兵追击,跑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就会吹响一种奇怪的喇叭,背嵬军的队伍就会莫名其妙的聚合在一起,每一次正面博杀,我们的勇士总是以少打多,要和二三倍的敌人交手,这才吃了大亏。即使是一对一,我们也占不到便宜。” “什么?背嵬军的骑兵竟然这么强了!”耶律阿保机大吃一惊。 阿古只答道:“是的,大帅,我还发现这些骑兵中间有很多士兵是女真人。每次接敌时,在外围用弩弓射杀我们的往往是汉骑,而冲过来和我们拼刀子的大部分是女真蛮子。那帮家伙悍不畏死,骑术又很精湛,加上装备好,我们的勇士甚至要二对一才能挡住一个女真人。还要时刻防备汉骑用弩弓偷袭,儿郎们实在是吃了大亏了!” 康默记有些不解,问道:“背嵬军怎么会招募到这么多女真人?登辽总督府与女真人的领地还隔着渤海国呀!难道他们和渤海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耶律阿保机恨恨的说道:“康默记,你别忘了他们有水师,陆上过不去,海上谁又能挡住他们?” 康默记恍然大悟,他焦急的说道:“大帅,我们带着这么多俘虏,根本没办法摆脱他们的纠缠。您发现没有?他们是想拖住我们,这些骑兵人数并不是很多,肯定是在等待后面的援兵。得早拿主意啊!” “……“ 耶律阿保机哑口无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他向远处张望,游动的敌骑稀疏了。稍远处,烟火呼呼地升起,不一时弥漫了夕阳中的草地和四下散落的树荫,显然,只要自己的大军不动,他们就不会靠的太近。 心中正兀自奇怪,这该死的黄浩,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突然间,他瞥见天上盘旋的雄鹰,猛然醒悟过来。咬牙切齿的骂道:“女真人!海东青,怪不得……狗日的黄浩走一步,算十步。老子真是服了你了!” 忽然发现有一单骑飞快掠过营寨,模糊处大略手臂抬起,便有一个黑点倏忽飞过来。阿古支喊一声“大帅闪开——”,话音未落,那黑点已穿过两人之间,“嘣”地钉在了身后的木栅栏上。 挞马军士们乱箭齐发,箭杆纷纷地坠落在外面赤裸的地面,而那骑马的人早已向远处隐去。幽暗的烟尘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哨声,伴随了绵长的吆喝。 暮色里,那旷野回荡的啸叫似在抽去大地的魂魄。士兵拔下揳在木栅栏上的箭,由康默记转呈到了阿保机手中。 阿保机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要么留下汉人,你们自己走,要么就死在这里吧。警告尔等:敢伤我一个汉民同胞,必杀汝契丹十人偿命。勿谓言之不预也。背嵬军黄邺。” “欺人太甚!”耶律阿保机怒不可遏,把这张纸撕得粉碎,然后吼道:“阿古只,带着你的本部把所有的俘虏押上,让这些俘虏当做你们的盾牌。其他的挞马军分成前后两队,康默记,你和本帅各带一支人马交替攻击前进,遇到背嵬军袭扰,迎头痛击。敌人若是分兵,你们不许分兵,只盯上其中最大的一股人马追击,第一波就由你开始。明白了吗?” “明白!大帅。” 康默记答应一声,立刻集结队伍,率先出营。 …… “报……” 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见到黄邺立刻上前禀告:“报告将军,敌人改变了战术。他们把俘虏的汉人当做盾牌出营前进,要是汉人中谁跟不上队伍。负责押送的契丹军士就直接砍死俘虏的汉人,手段非常的残忍。另外还有五干骑兵分成了两队驱赶我军。他们学乖了,不再分兵追击,可是抱成一团攻击前进。而且大队人只紧盯着我们的指挥官穷追不舍。” “狗日的!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黄邺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道:“哼哼,耶律阿保机还是有两下子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办法。传“令下去,疾风都全体在前面集合,我们采用蒙古歹战术,先把他打疼了。记住了!那些负责押送俘虏的契丹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将军。”传令兵接令而去。 黄邺催动自己的战马,对着身边的人马吼道:“我们走!到前面和大家汇合。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绝不宽恕!” “绝不宽恕!” 众军齐声应诺,簇拥着黄邺向集结点出发…… 真正交手,耶律阿保机一下子就领教到了背嵬军战术的厉害。敌人的马匹既高大又跑得快,自己麾下怎么做也追不上。背嵬军边跑边回身射箭,对方的弩弓射程远,自己的人只有挨打的份。 虽然敌人骑在奔跑的马背上命中率不是那么高,但是一路上追着挨打,自己人不时落马,实在很伤士气。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气愤的是自己不追了,这般背嵬军像狗皮膏药一样反过头来又追,撵着你的屁股后面射箭。射!射!射!还有完没完啊? 回过头来清点损失,好嘛!自己这边又要死上一二百人,再看对方,最多损失一二十个,损失的还他娘的是女真人!耶律阿保机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阿保机第一次感到恐惧了,虽然黄浩的大军还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不过他已经有了预感,这一次,这王八蛋怕是动真格的啦!枭雄就是枭雄,一旦察觉到危险,就不再犹豫。 阿保机下令:“立刻放弃所有俘虏,我们撤!” 阿保机沮丧极了!挞马军是清一色的骑兵,他们极为擅长以山峦、溪流和丛林为依托,在山坡、原野上飞奔袭击,像天空的流云一般迅速地出现或者消逝。骑战本是他们的骄傲,但从来没想到今天会在背嵬军面前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在大部分迭剌契丹人的眼里,每一次抢掠骚扰都是战争,每一次战争也都是抢掠骚扰,大同小异,这次入关抢掠也是一样,都相当于家常便饭或合族欢宴,只是场面上有区别罢了。总之,得手了皆大欢喜,倘若遇到更强大的敌手,便四散逃遁,不以为羞辱也没有谁能追得上。一有机会,还会再来。不过这次他们有些失算,因为那支背嵬军骑兵似乎并没打算放过他们,他们只留下了少数人接收俘虏,其他人还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追赶。 这些该死的背嵬军尾随在队伍后面,不是远远的放箭,就是仗着马快冷不丁扑上来啃上一口,杀死一些掉队的契丹人,损失虽然不大,但引起了契丹人的恐慌。这更加的让阿保机加倍的感到羞辱。一直临近黄昏,追赶了两百多里地,对方这才收兵,临走了还让一个被割去耳朵的俘虏带回口信,“杀我一个汉民,必杀迭剌部十人,勿谓言之不预也。” 手里拿着那封信,耶律阿保机已经没有了愤怒,不知怎的,他的内心猛地生出一丝忧伤。入夜气温在下降,他不觉浑身微微发颤。有亲随过来,拿一件披风帮他披在身上,却隐隐听到他在低声自语:“黄浩,你没有说错,你就是契丹人天生的克星!你若不死,契丹不可能出头,你若是死了,登辽必乱……” —————— 景福二年(893)的腊月二十八,耶律阿保机起了想杀黄浩之心,当然,目前他也只能意淫一下。毕竟想杀黄皓,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先不用说黄浩的身边戒备森严,即使是没有户籍的人想进滨城这一条,就会让杀手很头痛。何况是跑到总督府杀人。 耶律阿保机这次入关抢掠,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无所获,还损失了不少挞马军的精锐,这样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的耶律阿保机很受打击。黄浩这个年也没过好,从腊月二十五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五,他一直带着大军在外面奔波赶路。好在虽然扑了个空,但多少有个辛苦奖,收获了耶律阿保机掠夺的三万多人口后,他也没有客气,除了一部分想要回幽燕的他派人护送到居庸关外,其他的人一股脑全部带回了登辽。 忙完了这一切,等黄浩带着大军回到滨城的时候,已经是景福三年(894)正月十日了。也正是这一天,长安城里的那位唐昭宗大赦天下。改元,以景福三年为乾宁元年。背嵬军击败迭剌契丹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这一年开年,天下军阀中最耀眼的明星非朱温莫属,这家伙如同开了挂一样,这条战线上连战连捷,平定了郓兖,实力越来越强大。 乾宁二年(895年)正月二十九日,朱温派朱友恭率领军队攻伐兖州,挖成堑壕围住兖城。不久,朱瑄从郓州率领步卒骑兵运送支援的粮食想进入兖州,朱友恭埋下伏兵击败了他们,在高吴将他们的军粮全部夺过来,趁机俘虏了蕃将安福顺、安福庆。 二月,朱温又亲自率领大军从郓州东路向北到达鱼山。朱瑄侦察到后,同样领兵直奔鱼山。两军在此地相遇,立即展开激战。朱瑄兵败,被杀死一万多人,残兵拥挤着进入清河城,朱温在鱼山下收聚敌尸筑起高大的坟墓以记战功,驻军几天后返回。 这一年,黄浩也没闲着,三月十三,卢榆的长林都在大凌河借口有巡逻的士兵失踪,主动挑起了边衅。渤海国不甘示弱,集结了五万兵马在大凌河防线与背嵬军对峙。 四月二十九,双方在大凌河爆发大战,长林都凭借着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火炮,一举击溃对峙的五万渤海国军。连续夺下渤海国的开州、保州等地,兵锋直指扶余府(今吉林农安至长春一线)。 惊慌失措的渤海国王大諲撰派老相乞乞仲象率十万军兵抵挡,三天后,黄浩亲率两万近卫军和契丹阿里拔氏联军抵达前线,与卢榆会师。近卫军只用了很少的兵力就击溃了渤海十万士兵,渤海国防线全面崩溃。 十六天后,背嵬军和阿里拔氏联军包围渤海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市渤海镇),大諲撰宣布投降,至此渤海国宣告灭亡。 背嵬军只用了几十天时间,就将屹立于东北亚两百年的“海东盛国”灭亡,着实不可思议。说实话,连黄浩自己都没有想到。本来他只在是想零打碎敲,慢慢蚕食渤海国,没想到一口气吃撑了,将整个渤海国吞了下去。不过这也难怪,如果黄浩知道在原时空二十几年后,耶律阿保机消灭渤海国的时间用的更少,就不会这样想了。一方面,渤海国上层的王族实在是太腐败,另一方面,扶余府陷落,基本上打断了渤海国的脊梁。 扶余府处于松嫩平原腹地,往东则迫近渤海都城上京龙泉府,往西可进入科尔沁草原与西拉木伦河流域。西拉木伦河从西向东一路流向科尔沁草原,大致路线经今天的巴林左旗-阿鲁科尔沁旗-开鲁县-通辽市,西拉木伦河两边是被河流侵蚀的河谷,其北靠大兴安岭,南邻黄土高原边缘,今天的公路与铁路也皆沿西拉木伦河所侵蚀的河谷一路向西。至科尔沁-松嫩平原一线时已是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 扶余府不但是渤海的军事重镇,对于渤海国上层统治者而言,扶余府的安危更是他们维护自己统治的心理防线。背嵬军越商岭攻下扶余府后,渤海的“缓冲区”被登辽人所占,渤海国上层的心理防线也随之迅速崩溃。或者说扶余府沦陷,是导致渤海国迅速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加上背嵬军的攻城利器——火炮,什么样的城墙也挡不住火炮的轰击,面对如此跨越时代的火器部队,渤海国想不灭亡都很难。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那就是登辽人的生活水平实在太令人羡慕了。渤海国是以靺鞨人为主,高句丽人次之,并夹杂有的汉人、契丹人等由多民族组成的一个国家。实事求是的讲,黄浩这次灭亡渤海之时,渤海国的整体实力其实依然比登辽强大,但架不住渤海国内是一盘散沙呀!大玄锡去世后,短短的五六年,渤海国又经历了大玮瑎、大諲撰两代国王,国力的衰退,政治的腐败与王位频繁更迭,各民族离心离德,成为黄浩这一次能够迅速灭亡渤海直接的原因。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渤海国王大諲撰最后垂死的挣扎,五月十六日,大諲撰派出使者向背嵬军请降,投降的仪式就在第二天上午举行,首先由近卫军指挥使罗成进入龙泉府,负责防务的交接。 大堙撰一脸灰败,他拿起桌子上的酒,很不耐烦的喝了一口,问一边马上的罗成:“你们总督什么时候来?” “不用着急!我家主公已经出发,请国主稍安勿躁,末将奉命来先探路,请你的人立刻交接防务。”罗成翻身下马,持手中的马刀行了一个持刀礼说道。 “黄总督不会不来吧?对于答应我优待渤海王族的条件反悔了吧?”大堙撰有些质疑地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看着面前年轻的罗成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道。 “受降仪式,乃国家大事。我家主公既然答应要带你们渤海王族,就绝对会做到,毋庸置疑。为表诚意,我家主公肯定会亲自到城里来,请国主休再生疑。”罗成笑了笑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从外传来一阵军号。不多久,城门口一个身骑汗血宝马的金甲骑士已经在数百名近卫军骑兵拱卫之下进了城,看那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金光的金甲,这毫无疑问就是黄浩。这是为了这次仪式特意准备的铠甲,黄浩平时可没这么骚包。 “那个人是黄浩,上啊,擒下他!” 说时迟,那时快。大堙撰突然从凳子上坐了起来,丧心病狂得大叫着,抽出了佩刀,冲向了黄浩。黄浩好像也看出不对,手一挥,数百骑兵顿时结成方阵,将黄浩护在中间,缓缓的向城外退去。场面一时间打乱,喊杀声和哭叫声占满了整个龙泉城,混乱让所有人都丧失了判断。罗成眯了眯眼,发现无数乔装改扮的渤海兵正从混乱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黄浩的卫队。 “有埋伏,近卫军,保护主公!” 罗成大吼一声,即使是悍将,在这种情况下也慌了神,赶忙砍到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渤海兵,上马就往外冲。 “杀了黄浩。冲啊!” 看着即将要退出城的近卫军,大堙撰红着眼睛带着自己的军队杀了出去。一直追了城门口,却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支背嵬军没有一丝丝乱相,严阵以待,军阵里鸦雀无声。一瞬间,大堙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已经感到了无限的绝望和恐惧。 “杀!” 背嵬军阵中的卢榆抽出马刀,指向了面前杀出了城的渤海军队。出城的渤海军队失去了城墙的庇护,根本不是快马弯刀的登辽兵的对手,转瞬间就被背嵬军的骑兵踏乱了阵型。罗成翻身再次杀进敌阵,横刀跃马直奔渤海国阵中的大堙撰而来。 “保护国主!” 刚刚喊出这句话,那个侍卫的脸就被罗成一刀劈成了两半。随即十几个企图上来保护大堙撰的侍卫也被罗成的马刀砍死,大堙撰这时候才发现,身边连一个渤海兵都没有了。 “去死吧!” 罗成冷冷的说了一句。一道寒光闪过,大堙撰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主公!果然不出你所料,渤海国是诈降。大堙撰已经授首,参加反叛的渤海军已经被我军全歼。”罗成摘下头盔,一脸的钦佩,眉开眼笑的汇报道。 “主公料事如神,末将佩服!”卢榆也赶紧附和道。 “呵呵,这还多赖众将士用命,才能使此计成功。”黄浩也有些小得意。 卢榆突然扑通拜倒在地,说道:“主公,如今我背嵬军一统三江,打下这偌大的江山。请主公早日正位,登基称帝!” 众将领也纷纷拜伏在地,齐声喊道:“请主公早日正位,登基称帝!” 三军齐齐拜倒在地,也大声吼道:“请主公早日正位,登基称帝!” …… 公元894年,黄浩率领麾下背嵬军以锐不可挡之势横扫三江,灭渤海国,驱逐迭剌契丹,收服包括一部分契丹部落在内的大小上百个部落,疆域面积扩大到现在的东北三省,辖区南至山海关,东至鲸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鄂嫩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 历来建都建城,风水都是放首位的。沈阳在浑河之阳,上通辽河,辽河又通大海,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同年六月,黄浩正式宣布明年将把都城从滨城迁至辽东重镇辽阳,由郑路、李迢担任筹备大臣,开始前往沈阳招募各地各族流民,以工代赈,大兴土木,修筑城池和宫室。 黄浩迁都沈阳,更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出于战略进取上的考虑。首先,沈阳乃四通八达之处,其地理位置对背嵬军而言非常有利,北征内蒙古草原,西征燕云,南征朝鲜半岛,进退自如。其次,有利于震慑各部落,调解民族矛盾,而沈阳此时还只是个中等城市,人口少,就主要以汉民为主,便于管理。这样可以避免各民族矛盾的激化。十月中旬,黄浩召集文武大臣和各部落首领前往滨城议事,开始商议筹备建国的各项事宜。 十一月,李克用大举兵攻李匡筹,连克武、新、妫(今北京怀来东)等州,杀获数万。李匡筹携其族逃奔沧州(今河北孟村北),为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所杀。李克用遂取幽州(今北京)。次年(895)正月,克用又遣部将略定卢龙镇巡属诸州;二月,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引兵还晋阳(今山西太原)。 公元895年三月十三日,黄浩登基为帝,改元建昌,国号“辽”,史称大辽帝国…… (未完待续) 二十八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计划没有变化快。黄浩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这么顺利就能够统一东北,还被众人推上了皇位,建立自己的国度。这让他忐忑不安,感觉到有些仓促,心中七上八下的没有底。 不过现在骑虎难下,众意难违。新政权在文武百官的推动下,依然建立了起来。以黄钦、黄邺、郑路、李迢等人为首的从龙功臣们,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击掌相庆,暂时放松一下了。 然而,黄浩却来不及放松,摆在他的面前,有两大问题急需解决:其一,如何巩固皇权、巩固江山,使黄氏皇朝益寿延年,成为真正的“大辽朝”,而不会变成唐末五代十国中的第一个短命小王朝;其二,如何扫灭群雄,结束安史之乱以来近百年的割据纷争局面,开创统一的太平盛世。归根结底一句话,这是如何重新构建社会秩序的问题。 黄巢起义后,整个华夏残存的门阀旧秩序彻底崩坏,已经奠定了平民化新次序的基础,社会面临着转型。可是呢,在目前更加平民化的新秩序还未建立起来。如果把上述两大问题解决了,也就创建了新秩序,一个繁荣稳定的太平天下自然会横空出世。 黄浩明白如果要统一天下,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无论是什么时代,对外征战要有稳固的根据地做支持;与此同时,实行社会性大改革,更需要有强大的权力和权威做保证。缺乏一个稳定的大环境,即便是天才政治家或军事家,也难有所作为。因此,无论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是为了进一步促进社会的稳定发展,初登皇位的黄浩都必须将防止政权转移作为这一时期的重点。 建昌元年(895)三月十三,在登基、定国号、建元、大赦等例行程序完成后,黄浩正是祭天登基为皇帝。他的第一道皇命就是打开府库,犒赏背嵬军和各部落仆从军将士。黄浩明白,在这个时代与部下分享国家的红利,这是维持部属、尤其是那些游牧部落忠诚的最佳途径,也是当时防止军心不稳引发骚乱甚至兵变的唯一方法。 紧接着第二道皇命,黄浩对满朝文武官员大肆封赏,给跟随自己这么久的老臣老兄弟们加官晋爵,以示皇恩浩荡。即使是原来渤海国的旧官员,只要愿意投靠过来的,黄浩也不吝赏赐。 譬如:原渤海国国相乞乞仲象(李仲象)、吏部侍郎裴颋都得到了黄浩的重用,虽说是收买人心,但黄浩认为:”胜利者有威严,失败者也当有尊严。” 黄浩的这一举措短时间内就稳定了渤海国的人心,抵触情绪消失了,政权也得以顺利的过渡。辽国的官制承袭了唐朝的官制,但也做了重大的改革。首先是架空了节度使这样的官职的实权,把它变成了一个荣誉的称呼。 黄浩绝对不可能给任何人割据一方的机会,节度使这种既有土地,又有人民、甲兵和财赋的职位是今后再也不可能在大辽国存在的。黄浩所建立的辽国文武分家,枢密院变成了一个国防部性质的文职机构。 辽国既不会重文轻武,武将也不能干政。总之,在黄浩看来,无论怎么改革,总之有一条原则不能变,那就是他自己要牢牢控制住军权。 除了首都沈阳和登州以及原来辽东的行政区发划分不变以外,原来的渤海国行政区也做了重新的划分,单独成立了十五个府,民政由中央直接派遣的布政司官吏管理,军政由黄浩任命的武官担任守备官员,双方互不统属,日常居中协调的官员由枢密院下属的兵备道文官担任。 原渤海国划分为十五个府,六十二州:黄龙府(今宁安市)下辖龙州(宁古塔)、湖州(宁安县西南),渤州(牡丹江市城区南);显德府(今和龙市)下辖显州(今敦化市)、卢州(今安图县)、铁州、汤州(今灵峰县)、荣州;龙原府(今珲春)下辖兴州(中国二道白河)、庆州、盐州(今俄罗斯扎鲁比诺)、穆州、贺州;南海府(今朝鲜咸兴市)下辖沃州、睛州、椒州;鸭绿府下辖神州(今临江)、桓州(今集安)、丰州(今朝鲜惠山市)、正州(今通化);长岭府下辖瑕州(今靖宇县)、河州;夫余府下辖扶州(今开原市)、仙州(今西丰县);鄚颉府下辖鄚州(今阿城)、高州(今宾县鸟河乡);定理府下辖定州(今俄罗斯游击队城)、潘州;安边府下辖安州(今俄罗斯奥耳加)、琼州;率宾府下辖华州(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益州(双城子)、建州(今东宁拂涅);东平府下辖伊州(今密山市当壁镇)、蒙州、沱州(今俄罗斯特罗伊茨科耶)、黑州、比州;铁利府下辖:广州(今德理镇依兰乡)、汾州、蒲州、海州;怀远府下辖归州(仒同江市)、达州、越州、怀州、纪州、富州、美州、福州、邪州、芝州;安远府下辖宁州(今俄罗斯达利涅列琴斯克)、郿州(今俄罗斯斯帕斯克达利尼)、慕州、常州等等。 —————— 建昌元年八月二十八日,黄浩迎来了二十六岁生日。修缮一新的沈阳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大辽国的全国子民为自己庆生,这还是第一次,何况这个日子还有了个新名字——长春节。这是以杜荀鹤为首的那帮文人拍马屁的结果。寓意是:主人不老长春在,不老的,还有大辽国江山。 沈阳新建的紫禁城里,群臣赐宴,百官庆贺。黄浩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美不自胜。皇后萧麒却面带忧愁,左右侍女问道:“皇后娘娘,臣闻‘妻以夫贵’,现在您的夫君贵为天子,您怎么还不高兴啊?” 萧麒说:“我常听说‘为君难’,天子位居普天百姓之上,如果治理天下能得其道,这个位子当然尊贵无比;可如果江山不在,那时就是想当个匹夫都不能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中国两千年政治智慧里最具闪光的一面。皇后萧麒之言,与此意不谋而合。 听闻萧麒的话,黄浩恭恭敬敬地起身,郑重其事地说道:“谨受教!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古人诚不欺我也。”作为一个穿越者,黄浩深知,得军心者得斧钺,得官心者得朝廷,而只有得民心者,才能真正得天下。 十月初一,朝政进入正轨后,黄浩连下了三道诏令。第一道诏令有关劳役。此前的历代王朝,都视老百姓的劳役不仅是“义务劳动”,而且路费、伙食费也都要自己出。这种国家法令无异于一种变相的掠夺。黄浩下令,今后大辽所有的地方都比照原登辽制度,实行有偿征役。所有的工程建设一概由国家财政提供资金。若干年后,他干脆将渤海国原有的军队进行了改编,淘汰老弱,只留下精兵,那些淘汰下来的人也没有浪费,全部塞进新成立的建设兵团,将大多数修桥铺路、治理河道的工作交给了军队,将普通百姓彻底解放出来。 第二道诏令有关粮价。由于有了玉米和土豆,再加上东三省到处是肥沃的土地。去年整个大辽国获得了大丰收,新的养殖方法的推广,畜牧业也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尤其羊毛获得了大丰收。这本是好事,但也可能导致谷贱伤农,羊毛多了价格低,伤害牧民的积极性。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会导致社会动荡。但这是小问题,难不倒俺们穿越者。黄浩动用了国家这支“看得见的手”,采取宏观调控的办法,以高出市面的价格收购粮食和羊毛,又通过远洋贸易等等手段,积极拓展国外和海外市场,打开粮食和毛呢的销路。 第三道诏令有关治安。渤海国灭亡以后,一部分原来渤海国的军队,趁机占山为王,当起了土匪。一些地痞土匪认为天下大乱了,于是乘机打家劫舍,扰乱社会秩序。但背嵬军对官民秋毫无犯,号称“市不改肆”的文明之师,故而一下子就暴露了他们的罪行。在新政权的干预下,背嵬军派出精兵强将,成立了这个世界上第一支警察部队——巡捕营。专门负责国内的治安管理,打击各种犯罪。几个月后,大批的土匪恶霸被官府拿获,斩首于市。 紧接着,黄浩下令再次打开国库,用国家的钱来补偿那些受害者。在这个尚无“国家补偿法”,尤其是在连性命都难保的动乱年代,此举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以至于后来的阴谋论者说黄浩纯粹是在收买人心,进步论者说黄浩是尊重私有财产。其实没那么复杂,来自后世的黄浩朴素地认为,改朝换代的成本,本就不该由老百姓来承担。 三道诏令下去,朝野欢呼雀跃。可是进宫朝见的首相——中书门下平章事黄存却发现,黄浩并不高兴。黄浩对黄存说:“十三叔啊!渤海国的时候,一些原来渤海国的老百姓欠了朝廷不少租税。早晨三司的人来了,求我开恩,把这些欠账一笔勾销。我又问了问二府的意思,二府却说应该督促地方官吏把欠税收回来。免得给那些旧官僚中饱私囊的机会。” 三司,是大辽国的财政部门;二府,即分别掌管天下行政与军事事务的中书门下和枢密院。虽然去年获得了大丰收,但整个辽国眼下除了登辽老百姓十分富足,很多地方还非常的贫穷,尤其是一些偏远的地方。这贫富差距一大,就会产生嫉妒心。一些原来渤海国的官员就想把过往的陈年旧账一笔勾销,实际上很多地方已经提前收取了这些赋税,地方上并没有上报这种情况,而是上下其手,被这些旧官员中饱私囊了。 黄浩越想脸色就越阴沉,恨恨地说道:“这种欺上瞒下的事决不能在我朝发生,十三叔,我虽然不想大开杀戒,但有些坏毛病从一开始必须刹住这股歪风,否则祸患无穷。对了!这三司是管国家财政的,都知道跑来求朕蠲免欠税;二府是主持德政的,反倒要朕去督索!明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想明哲保身,不敢承担责任。这些渤海国的旧官僚如此这般,我们自己的近臣亦是如此,天下还怎么太平得了!你这位中书门下平章事要把担子挑起来,不管任何人,该处置的就处置。哪怕是我们的老兄弟。一视同仁。” 听了这话,黄存已经明白,黄浩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建国以后,这位皇帝陛下从禁止夯市,到优待渤海国官员,再到如今要蠲免欠税,整饬吏治,一环套一环,手段层出不穷。看来建立辽国的太平盛世有盼头了。 黄存深深一拜,由衷地赞道:“陛下用心如此,天下如何会不太平!” 建国以后,黄浩与民共享太平的基调也日趋明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场悄无声息却又翻天覆地的改革,已经提上了日程。 建昌二年,正旦刚过,东北又迎来了一次降雪。翻滚的浓云,犹如万匹脱缰烈马,在天地间奔驰。有的昂首长嘶,有的俯首前冲,有的振鬃摆尾,有的踏风扬蹄。尾一扫,扬起漫天大雪;蹄一动,踏破万朵银花。 长夜漫漫,黄浩却无心睡眠。迎着鹅毛飞絮,他独自在御花园里漫步。大辽国萧墙之内,暂无大乱。卧榻之主终于得暇,然环视榻侧,酣睡者依旧。天下四分五裂的局面,依然未有改观。此刻,黄浩心里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大辽国军队的战略方向。 是“先北”还是“先南”? —————— 时间过得飞快,喘息之间,年轻的大辽迈入第二个年头。新旧官员经过半年多的磨合,大辽国的朝政也渐渐的进入了正轨有序的运转起来。一则消息在中原读书人中间传开,新鲜出炉的大辽国即将在建昌三年,也就是明年开科取士。 大唐的乾宁二年,北地突然冒出了一个辽国,黄巢的余孽黄浩竟敢公然称帝,跟大唐皇帝平起平坐,这让昭宗如何能忍?于是,他向天下的各个节度使下旨,命令他们讨伐辽国。可惜的是,没有人理会他的旨意。这一回,昭宗总算是明白了“刀枪里出政权”这个硬道理。于是乎,昭宗欲令宗室子弟掌管禁兵。 三月,昭宗以京师城郊多盗,欲令宗室诸王将禁兵巡警,又欲使宗王为四方之使抚慰藩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南北司用事宦官宰臣皆恐其不利于己,不断上章论谏。昭宗不得已,四月,下诏悉罢除之。好吧!这位皇帝依旧是个光杆司令。 就在黄浩登基称帝的这一年,杨行密派遣田頵等部将四处出击,攻取了淮河以南、长江以东的大批州县,淮南之地从此全部落入其手。昇州刺史冯弘铎以举州来附。在全取淮南的同时,杨行密以援助威胜军节度使董昌为名,向苏南地区挺进,与镇海节度使钱镠开始交兵。大约此时,杨行密被朝廷授予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弘农郡王,这一年,杨行密四十三岁。 这一年,除了黄浩这位辽国皇帝,中原也有一位军阀也过了一把皇帝的瘾。董昌称帝了!这位董昌何许人也?董昌是杭州临安人,最初以土团军起家,以军功迁石境镇将,后拥兵驱逐刺史路审中,自领州事,被镇海节度使周宝表为杭州刺史。随后,他派麾下大将钱镠击败刘汉宏,夺取浙东诸州,被朝廷任命为义胜军节度使,因其贡献颇勤,累拜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爵陇西郡王。后来,董昌因向朝廷求封越王不得,竟自立为帝,建国号为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自称圣人,又任命钱镠为两浙都指挥使。 钱镠是董昌的同乡,乾符年间,他追随董昌进入军中,任偏将,董昌在杭州团诸县兵为八都,钱镠又成为靖江都将。击败刘汉宏后,董昌占据浙东,钱镠则接手了杭州地盘。 杭州作为东南重镇,“咽喉吴越,势雄江海”,商业繁荣,人口众多,有“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之称,钱镠以此为根据地,开始独立发展,并利用淮南大乱夺取了苏、常等州,历任武胜军都团练使、苏杭观察使、镇海节度使。 董昌不久后即在钱镠的压力下称将自请待罪天子,朝廷也认为“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但钱镠将董昌此举作为吞并浙东的大好时机,上表称董昌僭逆,不可赦。朝廷后来也改变主意,下诏削董昌官爵,以钱镠为浙东招讨使,命其率本道兵讨之。 于是,董昌遂求救于杨行密,杨行密不愿钱镠吞并浙东后坐大,更想利用董昌来牵制钱镠,遂兵分两路,一路由泗州防御使台濛统领,攻打苏州;另一路由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两人统领,攻打杭州,企图迫使钱镠回救;董昌也从湖州出兵策应,会合淮南军进围嘉兴。 乾宁三年(公元896年)二月,昭宗又因杨行密之请赦免了董昌,复其官爵,但钱镠拒不奉诏,继续命大将顾全武等人攻打余姚等地。四月,淮南军在皇天荡一战中击败镇海军,遂进围苏州。 该年夏天,淮南大将朱延寿又先后攻下蕲、光二州。当时,“钱镠、钟传、杜洪畏杨行密之强,皆求援于朱全忠”,朱温便派遣许州刺史朱友恭将兵万人做出渡淮态势,以此减轻钱镠等人压力。 顾全武等人屡败董昌兵,很快便攻至越州城下,为了激励士气,董昌亲自阅兵于五云门,又几次出兵反攻,但均未得逞。而杨行密的淮南军则在苏州常熟镇使陆郢的内应下攻下了苏州,俘苏州刺史成及。 钱镠听闻苏州失陷,方寸大乱,急召顾全武回援,命其急趋西陵以备杨行密,但顾全武认为:“越州是董贼之根本,奈何垂克而弃之!请先取越州,后复苏州。” 钱镠随后也醒悟,认为杨行密目标是夺取苏南,并没有全力援救董昌的计划,因此命顾全武速速攻下越州。顾全武遂集中兵力急攻越州,很快便攻克了外城,董昌在牙军保护下退守内城。钱镠派遣董昌故将骆团入城劝降,诡称“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董昌虽明知有诈,但还是抱有侥幸心理,认为钱镠会念旧情,便开城出降。 顾全武命武勇都监使吴璋率兵用船护送董昌到杭州,半途斩之,同时尽杀其家三百余人以及宰相李邈、蒋瑰等以下百余人。董昌未败前,曾有人在旗亭客舍题诗道: 日日草重生, 悠悠傍素城。 诸侯逐白兔, 夏满镜湖平。 这首诗中的“草重”为“董”,“日日”为“昌”,素城指越州,因隋朝越国公杨素所筑得名,白兔是董昌的生肖,诸侯之侯即“猴”,则是钱镠之生肖,此时众人才明白这首诗的意思。这首诗或许是后人的附会,但也可能有人早已看出钱镠的野心,想要提醒董昌,只是董昌未能参透这一玄机。 正所谓:一鸡死一鸡鸣——这边唱罢那边登场。旧的去了又有新的来。 这一年十月,灭掉李存孝和赫连铎后,腾出手的李克用对卢龙李匡筹发动一次全面总攻。李匡筹对李克用即将发起的进攻还是有一点儿准备的。自守蔚州的刘仁恭叛逃后,他已经派出了卢龙军另外一员虎将,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员虎将,只是其中只有一位的名字流传于后世,他率领三千精兵,前往抗击李克用的第一线——蔚州之西的孔领关(今山西广灵)。 他们就是除李存孝外,另一位在后世声名大于史实的五代名将,号称“白马银枪”的高思继和他的两个兄弟。只可惜李匡筹并不太清楚高氏兄弟是什么人,他们兄弟都是得李匡威提拔之恩的人,而且很重义气,对李匡筹上位非常不满。李克用准备出蔚州之北,取道燕山南麓进军,与众将商议说:“高思继兄弟在孔领关驻有三千精兵,如果不理他,恐怕会成为我军后患,怎么办?” 刘仁恭深知卢龙内情,乘机献计:高氏兄弟是可以招过来的。 李克用喜道:“让高氏兄弟为我所用,那伐燕之事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李克用和刘仁恭的亲笔书信很快送到了孔领关,上面异口同声、义愤填膺地说:“李匡筹竟然驱逐亲兄,篡镇夺权,实属大逆不道!我军(晋王大军)这次出兵非为侵占土地,乃是为李匡威报仇而来的!” 要说高氏兄弟就是脑袋少根筋,也不想想:李克用与李匡威算什么交情?凭什么替他报仇?再说要为李匡威报仇,那干吗不去打王镕,还收他当小弟?他们一听见这些慷慨激昂的说辞,顿感热血沸腾,便开关出降,并主动为晋军打先锋。 十一月,李克用亲自率领的河东大军一举攻克了武州(今河北张家口东南宣化区),然后乘胜包围新州(今河北涿鹿县)。虽然李匡筹在这一年多来,经常出兵侵扰河东,像叶公喜欢龙那样,兴致勃勃地向李克用亮棒子、秀肌肉,但等李克用真正转过头,向他挥起大刀时,他却腿软了。亲自上前线与沙陀的独眼龙见个高下?李匡筹马上在第一时间否决这一方案:“我不和他打,说不打就不打!” 但老兄啊,现在是人家要打你了,躲不过去怎么办?李匡筹只好在匆忙间调集数万兵马,另外选派将领带队,驰援新州。 同时派人向榆关的黄邺求援,希望能够得到新鲜出炉的辽国背嵬军的帮助。可惜一直渺无音讯。 十二月,李克用在新州东南的段庄大败卢龙援军,斩首万余,擒获带队的军官都有三百余人。然后,李克用将这三百多名军官用绳子绑成一串超长的糖葫芦,牵到新州城下做巡回展览。当晚,丧失斗志的新州守军投降。十二月二十三日,李克用大军攻抵妫州(今河北怀来县)。 李克用离幽州已经很近了。但段庄大败的消息让李匡筹更不敢出来了,只好采用添油战术,派这些天刚刚集结到的几万兵马出居庸关,救援妫州。 李匡筹苦苦等待的辽国援军有了消息。大辽皇帝黄浩的亲自率领两万禁卫军悄无声息的出了山海关,直奔幽州而来…… (未完待续) 二十九 十二月二十四日,李克用探知卢龙军的救援行动,只留部分兵力继续包围妫州,亲率主力迎击卢龙援军。刚出居庸关的卢龙援军见是李克用亲至,不敢迎战,就地驻防。 看出卢龙军的胆怯后,李克用大胆地将精锐骑兵编成小组,轮流对卢龙军发动骚扰性攻击,使其不得休息,逐渐疲惫。与此同时,李克用又命大将李存审率步军翻山越岭,从小道绕到卢龙军的背后。等时机一到,李克用从正面发起总攻,李存审则背后夹击,卢龙军再次大败,因为无路可逃,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十二月二十六日,得知居庸关再败的李匡筹,信守他绝不和李克用打的坚定信念,连幽州也不守了,带上李家多年来刮地皮所得的金银细软,和一家大部分老小弃城南逃,奔向沧州。 沧州,是义昌节度使卢彦威的大本营,由于卢龙与义昌两镇辖地相连,强弱悬殊,所以卢彦威此前一直唯卢龙马首是瞻,李匡筹也就很自然地觉得:卢彦威一直是我李家的忠实小弟,我如今落难,他不会不伸出援手吧?李匡筹猜对了一半,卢彦威果然伸手了,只不过伸的不是援手,而是贼手。 这也难怪,自他哥“金头王”李匡威时代劫掠所得的万贯家私,以及他艳名远播的娇妻张氏,这么多吸人眼球的东西都聚到一块儿,还要想不遭贼惦记,那也太低估贼的敬业精神了! 于是,李匡筹一行人逃到沧州西面的景城县,刚住进驿站,驿站就让卢彦威派来的军队团团围住。李匡筹透过窗子,看着屋外弓上弦、刀出鞘的义昌兵,心里有些发慌。果然,片刻之后,义昌兵闯进卧室,将李匡筹拖到屋外,然后,就着李匡筹众多美妾的惊叫声,手起刀落。 李匡筹去年三月刚通过逼兄长“退休”当上卢龙节度使,今年大年三十前命丧景城,果然没有辜负其兄的预言:“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 至此,李氏自大将李全忠以兵变干掉前节度使李可举,传子匡威,再至匡筹,共统治卢龙九年零七个月终结。 卢彦威仔细清点了这次趁火打劫的战利品,不无遗憾地发现,他心仪的目标之一,李匡筹著名的美妻张氏并不在其中。卢彦威擦去嘴角失望的口水,郁闷地想:奇怪,那个美人躲到哪儿去了呢?还没等他整明白呢,辽国的背嵬军就找上门来了…… 同样的,刚刚击败数万卢龙军,正准备乘胜追击,进入居庸关的李克用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获奖感言,大批的背嵬军骑兵突然出现在关里关外,李克用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竟然有人敢来摘我的桃子?打他丫的! 两军一交手,李克用的下巴就惊掉了!纵横天下无敌的飞鸦骑军居然被对方打得屁滚尿流,而且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直接被人摁在地上摩擦。李克用一下子成牛逼变成了傻逼,骑兵竟然还可以这样作战…… 在亲卫拼了老命护卫下,好容易突出重围后,根本不敢停留,撒丫子往山西跑。没料到,背嵬军不依不饶一路追击。如同海浪一样,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狂猛的攻势,打得李克用丢盔卸甲,根本无法立足喘一口气。李克用一泻千里。山西也守不住了,继续向北逃遁,一路逃到了单于都护府,逃出了山西,背嵬军这才作罢。 这一战,做梦也想取代李匡筹当卢龙节度使的刘仁恭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李克用安排到后面断后。他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结果被一位不知名的背嵬军砍了脑袋,尸体对战马踩成了肉泥,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背嵬军一鼓作气,拿下河东道辖十七州中的河中府、绛州、晋州、隰州、汾州、慈州、潞州、泽州、沁州、辽州、太原府、蔚州、忻州、岚州、石州、朔州、云州,一直冲到雁门关,将李克用逐出关外这才停下攻势,开始在雁门关驻防。这一战,背嵬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狂飙突进。强大的战斗力让天下震惊! 平时嚣张一时的各个北方藩镇军阀吓破了胆,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军队啊?竟然把强大的李克用打成了稀泥!各藩镇赶紧调兵遣将,集结大军在边境严正以待,生怕背嵬军继续扩大战果,顺手把他们也一锅端了。 好在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背嵬军总算是停止了攻势。这才让这些大小军阀们松了一口气。这一役,黄浩吃得太饱了,拿下雁门关后,他下令全线停止进攻,就地驻防,也不去骚扰相邻的各藩镇。 自此以后,大辽帝国以强势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震慑住了天下群雄。很长的时间里,大辽帝国和大唐帝国以白沟河为界,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白沟河以北为辽国领土,以南为大唐领土。 从此以后,北方的各个藩镇不得不花很大的精力来应付辽国随时可能的进攻,有和谈,有对抗,在这条边界线上演绎出一幕幕让人唏嘘不已的历史画卷。 —————— 言归正传,大辽建昌二年大年初三,李匡筹出逃后的第七天,在卢龙镇的首府幽州,看不到一丁点儿战败带来的沮丧情绪,反而显得比往年春节更热闹。数万名幽州军民盛装出城,排列在从居庸关到幽州城的大道两旁,他们高举着辽国的金龙旗,抬着以前节帅出巡用的伞盖,请来的乐队敲响节奏欢快的鼓乐,人人喜笑颜开,一同用最热烈的气氛和最盛大的仪式迎接新老板黄浩入城。 幽州的老百姓今个是真的高兴啊!背嵬军来了,辽皇来了,幽州变了天了!大伙现在都是辽国人了,老百姓可以享受均田令的待遇,十税一的赋税,出劳役还有工钱。这些人盼了多久啊? 商人们也高兴啊!咱们现在也是辽国商人了呀!以后采购什么好东西不需要去抢夺那些该死的配额了,辽国的营商环境好,只要按章交税,就没有官吏刁难,这年头,做买卖不容易呀! 卢龙镇的文官们也高兴啊!黄浩在辽国推行的高薪养廉,这里的官员无人不晓。辽国官员的福利待遇不要太好哦,尤其是配备的四轮马车,走到哪里都威风啊!总之,幽燕从上至下,皆大欢喜!才几天工夫,李匡筹好像已经被他治下的百姓遗忘了,只能在茶余饭后聊天之时,充当一下“当年万户侯”。 最先入城的,是黄浩派来安抚卢龙军民的大将军、枢密使黄邺和参知政事李迢。有幽州热情洋溢的老街坊们带路,辽国军队很顺利地接管了幽州的各个储存钱粮的库府,打好封条,等待将来的新任官员来验收。 做完这些事,负责接收敌产的李迢又前往原李匡筹的府邸,打扫整齐,好迎接皇帝下榻。在这里,这位参知政事在一间偏房中无意发现了一位怀抱婴儿,面色惊慌,神情哀伤的绝色美女,恰似西子捧心,我见犹怜。原来,这正是李匡筹的妻子张氏夫人。 李匡筹出逃之际,她刚刚生下一个孩子,正在月子期间,受不了腊月的风寒,故而没有和丈夫一起出逃。尤物当前,年过半百的风流才子李迢,有了与两年前李家家宴上李匡威相似的冲动,身体某个深处涌起一阵燥热,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但女人的惊叫让他瞬间又清醒了过来,他半伸出的手赶紧又缩了回来。 李迢曾经是陪伴在唐懿宗的身边的旧臣,曾任咸通中,历司勋员外郎、郎中。乾符三年,还官至御史中丞,有着和皇帝相处的丰富经验。那一年,黄巢攻破长安,他是最早投靠了起义军的唐朝旧官员,就是想做一个从龙之臣,从此辉煌腾达。此刻李迢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他扪心自问:李迢,你忘了自己的梦想了吗?你想要的是宰执天下呀!这女人万万碰不得,她只能够属于皇帝。此时此刻,李迢心中纠结,像个磨盘一样在屋子里转着圈。这女人实在是太美啦!一下子还真下不了决心。 他暗自琢磨:背嵬军势力已成,气吞山河之势已经初见端倪。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掉队呀!当今朝堂上,首相黄存是以武转文成为了文官之首中书门下平章事。但黄存终究是一个武夫出身,能力有限。做不了太长的时间。 如今政事堂的几位除了自己是正牌的文官出身,资格最老,又是从龙之臣。只要自己不犯错。下一届首相不由自己干,还有谁能干?建国之初,皇上明文规定辽国的首相最多只能干两届,四年一届,八年转眼就逝,黄存即使有能力干满了两届,到时候自己不过才六十出头,绝对有机会上位。 他左思右想,一国宰相啊!哪怕是干一届,我李家也将是辽国史上的宰相门第。可不能错过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传出自己以一个参知政事的身份,私纳前节帅之妻的丑闻,会有什么结果?岂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 冷静下来的李迢,很快根据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评估了对这个女人最有效的使用方法。几天以后,黄浩在数万军民的夹道欢迎中,风风光光地正式进了幽州城,随后,他派黄邺、李迢两人率军巡视安抚尚未被背嵬军占领的卢龙各州。两个人的表现都出色,任务圆满完成,没有一座城池发生反抗,全都顺从了辽国主导的新秩序。 黄浩非常的满意,李迢却有些郁闷。黄浩并没有接受李迢献上的美人。而是很大方的把张氏赏赐给了他的禁卫军统领罗成,这家伙已经单身很多年了,对黄浩又忠心耿耿,可不能冷落了他。黄浩是个穿越者,没人看多了,也就有了免疫力。再说了,张氏再美,那也美不过范冰冰;况且,哥有洁癖,也不喜欢穿旧鞋! 黄浩发现满朝的文武大臣见了这个女人迈不动步子,黄浩心中就有些不悦。他很不习惯将女人像货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说起来这女人也的确可怜。正好一眼偏见罗城的猪哥像,黄浩干脆作主把这张氏赐给了罗成。也免得这女人今后在无良的男人中间转来转去,被人糟蹋。嫁给罗成总算是个好归宿。 于是乎,这个傻不拉几的大个子,意外的抱得了美人归!这件事让李迢差点背过气去,鼻子都气歪了。心痛了好久,好久!每次想起这件事,就后悔不迭。哎,早知道黄浩如此大方,不如自己…… 言归正传,黄浩取得了自登基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强大的卢龙镇,河朔三镇之首的卢龙镇就灰飞烟灭。让历代大唐天子痛苦不已的卢龙镇,自安禄山时代起已威震天下的卢龙镇,从此就被他征服了。 这次胜利,使大辽国控制的地盘几乎扩大了四分之一,尤其是人口的收获特别大,比原先的渤海国还要多得多。唐帝国的东北方向除了朔州和内蒙古一些地方,基本上被辽国占领。 在这次出征前,辽国的的地盘包括登州、辽东和原来的渤海国,总共六十几个州,由于大都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全部加起来还不到700万人口。 可而新夺取的卢龙一镇下辖十三个州府:幽、涿、瀛、莫、妫、檀、蓟、顺、营、平、新、武、蔚。人口就有八百来万。最重要的绝大部分是汉人,这样一来,汉民就成为辽国的主体民族,同时,有了庞大的人口,也就为统一天下打下了基础。 …… 面对突然间冒出来强大的辽国,大梁城的朱温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应对来自北方黄浩的威胁。 根据现在所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帝黄浩绝对不简单。尤其是他麾下的背嵬军实在太能打啦!据说,军中称之为“飞虎子”李鸦儿的沙陀部族军在背嵬军面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够一路溃退。 天爷啊!自汉武帝、唐太宗以后,汉人又有了如此强大的骑兵了?这一点尤其让朱温寝食难安,每天最担心的就是辽国铁骑南下,是河南都是大平原,根本无险可守,特别适合骑兵的作战。 像几年前那样,挑动朝廷和华北藩镇再发动一次像对付李克用一样对辽国讨伐?拉倒吧!大同、卢龙已被黄浩的辽国吞并,义昌节度使卢彦威被灭,沧州归顺了辽国。成德军节度使王镕不久前已经屈服,主动归降辽国,成了辽国的银青光禄大夫,签书枢密院事,彻底的臣服了辽国。 总之,黄浩在华北已无强敌。 至于朝廷,更不用说了,一朝被扁之后,看见“李克用”三字都还会打哆嗦,何况是打败了李克用的黄浩!正所谓: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啊!这黄巢之子今年不过二十六七,竟然取得了如此的成就,真是后生可畏!朱温听说杨行密得到过背嵬军的资助,顿时寝食难安。他很担心杨行密投靠了辽国。如此一来,自己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正当朱温为如何应对辽国与杨行密可能的南北夹击而苦思良策之际,他的密探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据报,辽国渤海人发生了叛乱,契丹人、奚人也有叛乱的苗头。黄浩匆匆结束了在幽州的行程,率领禁卫军返回了沈阳。 朱温的情报很准确,辽国国内的确发生了叛乱,但并不是什么渤海人,而是许多部落发生了内讧,其中就包括契丹人。黄浩立国以后,根据国内的情况,并没有急功近利,采取粗暴的办法将各族强行糅合在一起,而是采取了潜移默化的手段将各民族逐渐融入进来。 建国的时候,黄浩根据各部落的贡献,将一些适合于放牧的草原分封个部落。譬如最肥美的科儿沁草原被黄浩封给了岳父的日连部。虽然契丹八部中有四部归属辽国的统治,但黄浩并没有直接纳入治下。契丹人和其他一些部族一样,保持着相对独立的部落形式,唯一不同的是交税的对象由渤海国变成了辽国,每年各部落需要派出青壮服兵役。 目前大辽帝国除了禁卫军和背嵬军是职业性质的常备军。其他的部队都属于府兵的性质。黄浩除了均田制,军事上除了正规军,在地方上还是实行府兵制,只不过地方上没有指挥权。 这些仆从军同样也直接归训练司训练,和各州县的预备役待遇一样,每年需要训练三个月的时间,训练时有军饷。作战时转为府兵,同样享受正规军人的待遇。由枢密院参谋部派出军官负责指挥,协助正规军作战。 这一次攻打卢龙和河东,黄浩就在全国抽调了五万预备役。要知道,辽国的军功赏赐那是非常丰厚的,这是参战的各部落士兵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些赏赐军队是赏给士兵个人的,属于他们的私有财产。 可按照这时候的习惯,这些部族军全部属于各部落首领的部众,回去以后,肯定要收缴这些赏赐,归首领所有。 但这在辽国军队系统是绝对不允许的!军人的赏赐神圣不可侵犯。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枢密院肯定是要干涉的。士兵的军功赏赐你也竟敢剥夺!想造反吗?这样一来,有了这份保障,部族的士兵更加向往能够成为府兵,甚至盼望能够加入正规军。 时间一长,矛盾就会产生。这些尝到甜头的部落勇士跟部落首领有了隔阂,希望能够摆脱部落的约束。成为像汉人一样的自由民。矛盾产生了!有一些不满的部落首领利欲熏心,竟然发动了叛乱!国内的动荡让某些有心人蠢蠢欲动。尤其是归附辽国的契丹部族,背后隐隐出现了迭剌契丹的黑手。 黄浩登基后,萧麒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契丹日连部的阿里拔氏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辽国的后族,萧讷温成了大辽国丈,自然在契丹人中水涨船高。 但迭剌部毕竟是契丹八部中最大最强的一个部,而世里家族在遥辇时期的地位、权势和声望仅亚于遥辇家族。耶律述澜的六代祖涅里是遥辇初期的著名军事统帅,是击溃大贺家族复辟势力的主将,曾经在唐开元二十三年(735)被唐朝任命为松漠都督。 自涅里以下,耶律述澜的祖先累代被选为迭剌部的酋长,且屡膺联盟军事统帅之选。如今由于辽国的崛起,契丹八部分裂成哪两个部分,一部分跟随阿里拔氏部落投靠了黄浩,分别迁徙到了肥沃的科儿沁大草原和锡林郭勒大草原,成为了大辽国的顺民。 一部分则跟随述澜生活在木叶山草原。前年,耶律阿保机居庸关大败,慑于背嵬军的兵锋,同时不想沦成辽国的附庸。以迭剌部为首的契丹四部撤退到了内蒙古大草原的潢水之南,继续保持着独立,维持着契丹人自己的统治。 这次黄浩击败李克用拿下燕云十六州后,更加让述澜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他意识到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辽国迟早要吞并契丹最后的部落。为了求生存,他授与耶律阿保机于越尊号(这是仅次于可汗的一个尊号),并“总知军国事”,从此阿保机就大权在握了。 耶律阿保机深知光靠契丹人的力量无力对抗日益强大的辽国。于是,他会晋王李克用于朔州,易袍马,约为兄弟,晋王赠以金缯数万,并且给了两千工匠,帮助耶律阿保机建立铁厂。 阿保机投资以李,报之以桃。赠送给李克用“留马三千匹、杂畜万计以酬之”。在对付共同的敌人黄浩的背景下,双方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结为攻守同盟。 辽国的军功赏赐政策也影响到了投靠黄浩的契丹部落利益,引起了不少部落首领的不满,他们认为这样子侵犯了他们这些贵族的权利。很明显,长此以往下去,这些部众还会是自己的部众吗?黄浩这是过河拆桥,在挖他们的根! 好在暂时有国丈萧讷温的压制,这些部落暂时还没有出现造反的情况。不过,不忙的种子已经埋下,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为了安抚这些部落首领,也为了丈夫统一天下的理想,必须把反叛消灭在萌芽状态。建昌二年二月初,皇后萧麒毅然决定亲自去一趟通辽城,会见各部首领,调解一下矛盾。 通辽城,是饶乐都督府所在地。萧讷温目前担任第一任饶乐都督主管军事。布政司黄承专门负责民政。饶乐都督府管辖的地域北由索岳尔济山以南的洮尔河、嫩江流域起,南至乌哈那德山的东西辽河流域和养息牧河,西起乌哈那山,东至松花江、伊敦河。归朝廷中枢直接领导。 皇后亲自驾临通辽城,这可是件大事。一大早,萧讷温率领着总督府文武官员以及各部落首领在城外十里亭迎接凤驾。辰时刚过,众人就看见了容光焕发的萧麒骑着五花连钱的骏马徐徐而来,很奇怪,萧麒这次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着马一路赶来。 此刻,怀缀马刀、背负箭囊的她神采奕奕,犹如神女下凡。身边的侍女们全部衣甲骑马,宛如一支精锐军队一般威风,肃立在道路两边的军官和士兵纷纷下马跪拜,而身为皇亲的萧讷温和各部落首领也不得不马上作揖,迎接这位威严的皇后的到来。 一个部落首领小声咕噜道:“奇怪!皇后娘娘怎么穿成这样……” 有很多部落首领同样觉得挺奇怪的,这里大部分人参加过辽国的开国典礼,那完全是按照汉人习俗举办的典礼。当时这位皇后朝服凤冠,面容娇美而威严,很有母仪天下的威仪。 包括萧讷温再内,今天没想到会见到皇后居然是这样,完完全全是草原女儿的打扮。毕竟萧麒是皇后啊!事关国家礼仪,黄浩总不可能让她如此任性。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众人纷纷猜测…… (未完待续) 三十 第一次当着这么多部落首领讲话,而且大部分是自己的长辈。萧麒却表现得落落大方。 “诸位叔叔伯伯,这次我辽国拿下卢龙和河东,契丹族的勇士表现的很出色,为皇上立下了功劳,皇上为此也给予勇士们相应的奖励,有的勇士因为战功获得了丰厚的赏赐,有的勇士因为战功甚至加官进爵,成了朝廷的官员。本宫在皇上面前也感到脸上有了光彩。“ 说到这里,萧麒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可本宫听说,有很多部落的首领因此不满,认为皇上不公,认为这些恩典应该归首领个人所有,有人甚至要剥夺勇士的荣誉和财富。那么本宫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这样想,那就大祸临头了……” 萧麒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她心里很清楚,一旦这里的契丹首领因为不能分享部众赏赐的原因而作乱的话,恐怕自己的丈夫绝不会容情。跟丈夫相处久了,她很清楚丈夫需要的是一个团结的辽国,而不是一个各部落各自为政的辽国。作为枕边人,很清楚丈夫绝不像表面上那样包容好说话,他心狠手辣的时候不亚于耶律阿保机。 和耶律阿保机铁血强硬的手段不同,黄浩是一个用软刀子杀人的角色,正所谓攻心为上,分化拉拢,架空首领,最后达到将所有的部落融入到辽国体系中的目的。可一旦有人脱离了掌控作乱,背嵬军绝对是斩草除根。 看着下面一些贪婪的首领,萧麒就觉得这些人其蠢无比。说心里话,她现在内心的世界跌宕起伏,这一刻,似乎已经能看见血腥的厮杀之后的寒鸦社鼓,一片萧索,也能看得见那个即将到来,模糊却又清晰的盛世。毫无疑问,萧麒很认同丈夫的看法: 大德之世,不仅仅是她心中的驭人之术和冷静头脑能带来,光靠大德也是征服不了世界的,也需要靠强大的背嵬军之武先屈人之兵,不过萧麒却发现,那种无与伦比的武力,似乎正是黄浩的霸道勇敢和深谋远虑能带来的。 看着丈夫用利益的手段,将整个背嵬军打造的上下一心,同心同德,萧麒似乎都能看见辽国的霸道正将天下匡正,和平明媚的光芒就像她此刻对自己的父亲萧讷温投去的赞许的眼神一样和睦。 其实她明白,很久以前,父亲萧讷温就已经看出了黄浩的阳谋,用羊毛的利润来控制各个部落,用更好的生活方式来打破部落首领的统治,但是父亲接受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是必然的趋势。 述澜不接受是因为放不下权利,撒剌、阿保机等等那些不愿意融入大辽的部落首领同样如此,大哥萧惕守也看穿了这一点,可他也不能够接受,他只是朴素的认为,这样改变了契丹人的传统。理由可笑又幼稚。 “……本宫趁着皇上还没有回来,特意赶过来与诸位相见,就是不想让大家做傻事,做出出格的事来。各位叔叔伯伯,你们都是本宫的族人和亲戚,说句露骨的话,你们因为本宫的存在,现在都是大辽的后族,皇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大辽立国以后,皇上不吝封赏,你们哪一个不是帝国的侯爵或者子爵,皇上还把最好的草场分享给你们。可你们现在因为鸡毛蒜皮的利益,就忘了是自己还是辽国的臣子吗?忘了现在你们不仅是部落的首领,还是朝廷的官员吗?” 萧麒的话在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她扫视了全场一眼,见有些人脸上依然愤愤不平,有人甚至想张口辩驳。被萧讷温瞪了一眼才缩了回去。萧麒心中暗叹,有些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已经回不到从前,还真是猪油蒙了心! “……或许有人会想,我现在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了,我不稀罕大辽国的爵位和官职。那么好,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做呢?带着自己的部落叛逃?先不说你的部众是否还愿意过上那种靠天吃饭的日子。你们忘了前几年发生雪灾的时候,咱们契丹人为什么能够熬过那么寒冷的冬天?“ 顿了顿,在下面的人回味一下自己的话。萧麒继续说道:”没错!是皇上亲自带着背嵬军冒着风雪前往草原救灾,顶着白毛风给大家送来了取暖的煤炭和过冬的粮食和草料,在冰天雪地里为大家修好了畜牲过冬的暖棚,你们扪心自问,从古至今,有哪位皇帝这样对待过我们?诸位想要叛逃迭剌契丹,没问题呀,你们自己琢磨琢磨,还有多少牧民愿意跟着你们?” 顿时场上一片寂静。这句话直指人心,戳破了很多人的幻想。萧麒又说道:“你们可能也听说了。我赶过来之前,渤海国有些贵族发动了叛乱,结果又怎么样?朝廷平叛的大军还没有出手,那些作乱的酋长和首领就被自己的部下砍了脑袋。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的政策是得民心的,皇上的施政是老百姓真心拥护的……“ ”皇上说过,他和唐太宗李世民一样: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咱们契丹人能够臣服在唐太宗的脚下,视他为′天可汗`。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向辽国皇帝、契丹人的女婿臣服呢?我的夫君从来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但也从来不缺乏铁血的手腕。“ 最后,萧麒语气变得冷冰冰地说道:”我明白的告诉诸位,不要脑子一热受人挑拨。背嵬军大部队早已经回到了国内,皇上却迟迟没有最诸位下手。为什么?还不就是给某些人悬崖勒马的机会,不要以为你们勾结迭剌部,做的小动作可以瞒天过海。皇上之所以这样,那就是“以和为贵,以战辅和",在等你们回头是岸!”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这场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了黄昏,萧麒苦口婆心,掰开了揉碎了跟每一位部落首领解释,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朝廷的政策,总算是达到了预期中的效果。 那些部落首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面对现实,也只能够低头。 在萧麒看来,这些年来,拔里氏契丹富足的生活也磨去了这些人的棱角,享受着羊毛利润的同时,只能够放弃一部分权利。这也许是丈夫所说的和平演变吧。 —————— 宴席结束后,萧麒心里轻松了很多。她陪着父亲萧讷温准备去后院聊一聊家常。可是刚一进后院的大厅,萧麒猛然感觉到一股现实的威胁,不在那和平的彼岸,就近在咫尺! 萧麒本能地抽出了怀中随身携带的短铳,自从上次木叶山之变后,萧麒就一直带着丈夫的这短铳了。萧讷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萧麒就赶忙一把把父亲扯到了门边上,就像一只发现了危险的野猫,正竖起全身的毛发,保护着身边的同伴。 萧讷温刚刚被扯到边上,还没问出话来。屋子的门就被劈了个粉碎,随即两三道寒芒从门外直刺总督府后院中这不大不小的居室,萧麒忙不迭地往后退,却看见了两三个裹着包巾的人影手持利刃冲了进来,丝毫没有给萧麒反应的时间,萧麒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手里拿的什么刀,对方的刀锋就已经刺到了萧麒的面前…… 距离实在太近了,那人手中刀刚刚刺了过来,就差不多已经贴在了萧麒的脸上,萧麒赶忙往侧面一躲,那人的刀刃贴着萧麒的脸飞了过去,刀刃刺破空气的声音虽然平日密不可闻,但是在这么近的条件下,萧麒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寒风被利刃刺破的声音,如同一头凶猛的草原狼在萧麒耳边呼啸着,寒冷的刃风如深不可测的地狱一样寒冷,斩断了萧麒的一根鬓发。 随后,那人刀锋一转,贴着萧麒的脖子就要砍过来,这么短的时间里,萧麒根本没时间给手上的短铳上膛,这么小的空间也容不下一把短铳,萧麒没有反应的时间,伸出左手就握住了来人的刀刃,随即萧麒就感觉手上一热,寒风透过刀锋在自己手上切开的几道口子呼呼地往自己身体里刮着,似乎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自己的鲜血都要被寒冷的冬天冻住了,刀刃在自己骨骼上碰撞的声音通过自己的骨架传到了自己的中耳,听起来宛如死神的鼓点,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尽管如此,萧麒仍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右手搬动了击锤上了膛,回手就扣动了扳机,只听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炙热的弹丸瞬间把这名刺客的肚子打了个洞。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这名刺客并没有萧麒那番果断,眼见着萧麒的短铳冲向自己举起来,却还想着躲闪,可是还没躲开,就被萧麒握着对方刀刃的左手给牢牢固定住了,两下没从萧麒的手中拔出刀来,人也慌了,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萧麒手中的火铳已经打响,他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懦弱和慌张成了他死而萧麒活的最大因素! “歘!” 火铳的威力,萧麒已经不再陌生,这种铅丸只要打中身体,随即打开的就是血腥的大门,尚带有人体余温的鲜血迸发而出,井喷一样喷的萧麒一身一脸都是,一时间萧麒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就连红色锦袍都已经被染成了黑色,顶着鼻孔边上浓烈的血腥味,萧麒抬眼,匆忙中扫了来人一眼,虽然裹着包巾看不清来人的嘴脸,但是光看那人翻白的眼睛和已经开始抽搐的身体,萧麒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就像是自己的心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但是这些年,萧麒跟随着自己的丈夫东征西讨,已经见证了太多生命在自己面前倒下,区区一个不知何来的刺客的离世,已经再也无法激起她丝毫的同情,没有任何思考,萧麒如同本能地一脚将面前的刺客踹开,就像踹开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赖狗一般随意;一边的萧讷温被另一个刺客缠着,因为萧讷温手里没有武器,那个刺客不断地挥舞着利刃对着他横劈竖砍,萧讷温却十分被动,只能在舞动的寒芒中东躲西藏,但是对手用刀也很灵活,几下已经在他身上添了几道口子,萧讷温越躲越绝望,萧麒无意中扫过父亲的眼神,发现父亲的眼神中写满了失望和悲愤。 萧麒没有让父亲萧讷温的悲愤变成千古之恨,她毫不犹豫的再次扣下了扳机,第二发子弹喷涌而出,一下子轰掉了刺客的小半个脑袋,也许是不甘倒下,刺客的小半个脑袋飞出去了之后,剩下的脑袋和身体还在风中矗立了半晌,如一个不屈服的战士一般,随即萧麒轻轻一推,那如山一般坚毅的尸体才倒了下去,半个脑袋里的脑浆和鲜血就像打翻的杯子中的玉酿琼浆一般滚落了一地。 “没想到,为了一己之私,这些人竟然想谋杀……”萧讷温的话充满了愤怒。 萧讷温还没说完,萧麒就伸出一根手指,静静地压在了自己的朱唇之上,萧讷温还没反应过来萧麒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就从萧麒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外面还有刺客,他心中疑惑,动静这么大,他那些该死的侍卫到哪里去了? 萧麒做着让父亲不要做声的表情,手中快速的重新装添火铳,浑然不顾自己的左手还在往下面淌着鲜血。重新装好火铳,她靠在门边竖起耳朵听着,就像一只弓着身子的母猫,微微发蓝的眼睛内瞳孔已经缩成了一条缝,她往上看了看,好像在提醒着什么。萧讷温这才留意到,屋顶的天花板上,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瓦片相撞发出的低响,萧麒看了看身边的父亲,做了个口形。 “弓箭手?” 萧讷温分明从萧麒的口形中得出了一个信息,他会意地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屋里面去,顺手抄起了挂在一面墙上的弓箭,又顺手拿起了椅子上的坐垫。父女俩心有灵犀,萧麒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萧讷温准备丢出这个坐垫去吸引楼顶上弓箭手的注意力,而萧麒则趁机冲出去一枪将那弓箭手击落。这会儿通过天花板上的脚步声,大概能确定弓箭手在哪个位置和数量规模,如果扔个枕头能够成功吸引弓箭手的注意力,以萧麒射击的本事和速度,一举把弓箭手击落是绝对没问题的。 萧麒不想大声喊人,她知道父亲那些侍卫们恐怕已经遭了毒手,更大的可能是下了迷药。现在大喊大叫于事无补。如果喊了声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屋外的刺客只会让自己父女死的更快。 萧讷温刚刚给萧麒投来已经准备完毕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行动,萧麒的耳膜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给震撼了,外面火枪的声音此时宛如过年时夫君点的鞭炮一样连续在萧麒耳边炸响,让萧麒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立刻冲出了屋子,与来人会合在一起。 萧麒回头一看,只见她带来的女侍卫们举着最新装备的火药枪连续朝屋顶射击。此刻已经打死了两个屋顶上的刺客,门口更多的女侍卫端着火枪,提着马灯涌进了院子,把萧麒护在中间警戒着。屋子里,萧讷温愤怒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借着院子里的灯光,萧讷温看着萧麒满身满脸的鲜血,想想刚才的一幕,父亲本性中的关爱很快就涌了上来。 “麒儿,你受伤了么!” 父亲眉毛都拧成了一团,说完就要过来。 “父汗,别……” 萧麒别字还没出口,萧讷温就踏出了房门,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迅速,萧麒甚至都还没有感觉到慌张,似乎一切都还有时间挽留,可是命运总是喜欢跟萧麒开玩笑,正当此时,房顶上防火墙后面,一声寒冷的弓弦响过,无声中却震耳欲聋,宛如末日的审判,随即一枚白羽箭从上而下,流星一般撞进了萧讷温的怀里,萧麒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一倍,仿佛整个夜幕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噗!” 那是父汗中箭的声音,宛如末日的罄音,萧麒眼中的世界,漠然之间突然变成了血红色!我的双手呢?我的双腿呢?为什么突然都移动的如此缓慢?我怎么没时间去帮父汗躲过那一箭? “呯呯呯……” 又是一阵急促的火铳声。 随着父汗倒下,萧麒感觉一股带着仇恨的热血突然冲上了自己的头脑,顿时让自己视线变成了赤黑结合的模糊之状,萧麒虽然视觉已经逐渐模糊,却仍能清晰地看见隐藏在自己房屋斜顶背后的那个弓箭手的脑袋被火铳的弹丸射爆,红色的鲜血在空中飞溅,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那人翻滚着、带着一堆破碎的瓦片和残破的铠甲从楼顶上翻滚而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萧麒则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冲向了面前躺在地上的萧讷温。 “父汗,父汗您没事吧!”萧麒嘴里说的是没事,她也期待父汗真的如自己嘴里说的一样没事。 “别怕!为父……为父且好着呢……” 萧讷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浓烈的咳嗽打断了,听着父汗的咳嗽就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似的,就如同一阵一阵地掐着萧麒的心脏一样,令萧麒焦急之外有多着好几分揪心,萧麒不敢怠慢,赶紧拔下箭头,之后在父亲的衣服上撕开了个口子,将手伸进去摸了摸,才发现父亲今天穿了铠甲,所以箭头没有深入父亲的身体,不过父亲年迈,血管和肌肉都已经松弛了,即使是没有深入父亲的胸膛,萧麒也不敢确定到底能不能好! 萧麒虽然揪心,但是她并没有到完全没了主意的地步,于是萧麒还是对着贴身侍女慧心说道:“慧心,立马拿上我的令牌,你快去通知黄承大人调动人马,告诉黄大人,有人勾结迭剌契丹叛乱,城里面有迭剌部的细作潜入,城外可能有挞马军赶来夺城,部族军中可能有敌人的内应。让黄大人注意防备警戒,一定要守住城池。快去!我先帮父汗止血!” “是,皇后娘娘。” 慧心也不敢拖沓,赶忙冲出屋子上马直奔布政司去了。 萧麒扶住父亲,说道:“父汗,我要给您止血了,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您稍微忍耐一下吧!” 萧麒看着面前满脸痛苦的萧思温,有些不忍下手,可是这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父亲啊,自己怎么可能想象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生存?失去亲人的危险性下逼迫着的萧麒反而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父亲还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萧麒就按照黄浩曾经教授给她的急救方法,伸出了自己的食指,伸进了父亲的伤口,勾住了父亲断裂的那根血管,疼得父亲倒吸一口冷气,吓得萧麒差点没一不留神松手让那根血管掉回去,但是想着如果自己手慢,父亲岂不是更加受煎熬? 萧麒心一横,手上的动作却变得更快了,勾着父亲的血管把它压在了父亲临近的一根骨骼上,止血的时候就像关掉一个阀门,父亲的老血溅得萧麒满脸都是,父亲的鲜血让萧麒的心中更加慌乱了,但是还好止血的过程已经结束,萧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慌乱没有影响给父亲止血! 从是为手里接过急救包,拿来纱布给父亲包扎完毕,萧麒冷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肚子被打穿的第一个刺客,此刻这人还没有咽气。拿起了手中的短刀。她知道这不过是个负责办事的无名小卒,而真正让父亲受伤的,是他背后的那个幕后老板。 萧麒摸了摸自己已经沾满鲜血的脸,那上面的血,既有别的刺客的,也有父亲的,然而那父亲的鲜血,就像附着在萧麒脸上和心上的恶魔一样,让萧麒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人的心也变得无比歹毒,仿佛狠狠地怀抱着萧麒的穷奇、判官,正在让萧麒的心灵也变得无比阴森、可怖和毒辣。此刻,萧麒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了往日的怜悯和柔情。 她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被亲人的鲜血和仇恨推着她走向今后岁月里杀伐果断之路。她甚至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鲜血正在凝固,似乎给她戴上了一张仇恨的面具,无法摘除,无法撕裂! 带着它,自己就如穷奇夜叉般可怖而残忍,但她却依然没有想要摘掉它,让自己的亲人流血,不管是谁,哪怕是契丹人,就是对自己良心的底线宣战。自己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即使现在变成全世界最恶毒的女子,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至于这个刺客,此刻萧麒不准备杀了他,她只想让这个刺客的幕后主使付出代价,至于这个刺客,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此刻,她只想找出幕后的黑手。 “我们长话短说,谁派你来的?是耶律述澜?还是耶律阿保机?我们这里有哪个部落参加了叛乱?挞马军现在到了哪里?” (未完待续) 三十一 萧麒一边发问,一边走了过去,撤掉了来人面上的包巾,这是一张陌生的脸。萧麒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甚至连一点点映像都没有,这人一点都不像契丹人,分明长着一张西域人的面孔。 很明显,如果没有内应,这样的人想要潜入戒备森严的总督府,根本没有这种可能。看来这个人的幕后主使要不是有点脑子,要不就是要幕后人的身份很特殊。 “你……你杀了我吧……” 刺客的答案依旧是那么令人生厌,倒也在萧麒意料之中。 “我可不想现在杀了你!” 萧麒说完一刀刺进了来人的膝盖,脆弱的髌骨被萧麒的利刃直接击的粉碎,本来已经半死不活的刺客这时候猛的睁大了眼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谁?谁带你们进城的?”萧麒厉声问道。 “无人指使,无人同谋!”刺客还是一口咬定道。 “哼!还想充好汉。” 萧麒这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可是个草原女子。说着手里的刀就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鲜红的血液井喷一般四处飞溅,伴随着飞出来的还有那人骨骼被绞碎之后飞溅的白色碎屑,刺客的整个腿几乎都要被萧麒砍掉了,只剩浅浅的一层皮相连,很快那人就没力气嚎叫了,只能不停地小声哼哼。 看着他满裤裆横流的液体,萧麒知道这人已经疼的大小便都失禁了,再这么下去会超出那人的承受范围,反而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萧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踩在那人胸口,过了几秒才继续往下问。 “我知道,你是死士,是不怕死的!”萧麒的语气冷得像块冰,仿佛九幽深处传来的声音:“我正打算研究一下人体,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拿你当我的试验品,我可以把你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开,甚至到看见你心脏的地步都不让你死,我还没见过人体结构图,我想我可以从你这开始。“ 萧麒顿了顿,给了对方思考的时间。这才继续说道:”但如果你配合点,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一记痛快的,再考虑人体结构的事情。你的腹部中了火铳,肯定没机会活下去。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咽气,说明没有伤到你的要害,估计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待会我再让太医帮你治疗一下。咱们有的是时间。你自己权衡利弊吧!” 萧麒说完,拿起了手中的短刀,用袖子草草擦掉上面的鲜血,刚才的疼痛攻势已经过去,对方没有屈服。现在萧麒明白自己要做的就是给他讲道理,阐明利弊。 “我……我……” 刺客乱了方寸,疼痛使他的毅力减退,很快就被萧麒牵着鼻子走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快要吓得魂飞魄散一样,可能他打心眼里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么狠心的女子,内心的纠结很快就跳上了脸,跟恐惧的表情一同纠结着,很快整张脸就变形了,似乎要被内心的战栗吞没一般。 “我说,是萧惕守……” “胡说八道!看刀!” 萧麒刚想听刺客下面的一句话,萧讷温上来就是一刀砍死了萧麒脚下的那名刺客,二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萧麒身边的,站的太近了,以至于萧麒根本没有时间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手起刀落,那刺客便身首异处。 萧麒诧异的看向父亲,却看见了父亲哀伤的目光,虽然刚刚萧麒凶恶到了自己都记不住自己做了些什么的地步,但是父亲那目光,让萧麒还是感觉一阵阵的心痛。手上的疼痛突然变得厉害起来。很快就将萧麒疼得直发抖,一下子就从刚刚的暴怒中清醒了过来。 空气都似乎要凝固,让人喘不过气来。疼爱自己的哥哥萧惕守,怎么会变得是那样的绝情而残忍,连自己的父亲和唯一的亲妹妹都不放过。这种心痛,无形之中比萧麒手上的伤痛更加的刻骨铭心!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积怨啊?人的心肠,怎么能这么残暴呢?这是为了追名逐利,还是因为妒恨夫君? 此时此刻,萧麒内心的问题犹如井喷一般一个个涌上心头,可是萧麒没有答案。 “父……父汗,大哥他……” 萧麒也许是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震慑,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也是断断续续的,她觉得自己在父亲的目光前,似乎就连语言组织也胡乱了起来。 “不干你大哥的事!草原上的雏狼长大了,总是要取代头狼的,这算不得什么?忘记刚才那句话吧,你的父汗还不老,会处理好的。明白吗?”萧讷温喃喃自语。 “女儿不敢。父汗,你的伤要不要紧?” 萧麒不敢跟父亲争辩,赶忙低下头不敢正视萧讷温的目光,转移了话题。其实萧麒也不愿意忤逆自己的父亲。她有一千种理由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可萧麒就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更不想看见丈夫亲手砍下自己大哥的头颅。可这真的能隐瞒得住吗?父亲打算怎样保住自己的儿子,瞒天过海吗?黄浩可不是个昏庸的帝王。萧麒不想再想下去了,正好这时太医的闯入也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寂。 萧讷温拍拍女儿的肩膀,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麒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傻孩子,不用担心。皇上的心思我明白,父汗会满足他的要求的。你放心吧,他不会再追究这件事的。父汗已经看开了,自从有了羊毛这个利益,草原人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了。这世界已经不一样啦!真正看不清的是咱们那些贵族,因为他们放不下自己手中的权利。父汗不一样,只要族人过得好,只要你和你的哥哥过的好,我就没什么放不下的。好啦!别想那么多。你先收拾一下伤口吧,小心感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我先去城墙看看。” 萧讷温说完招招手,几个阿里拔亲兵把他架起来,搀扶着走向门外的马车。 “是,父汗大人。” 萧麒收起手里的短铳说道。听着父亲家长里短的嘱咐,萧麒心里好歹也好受一点,至少父亲还有能力在这里跟他家长里短,失去父亲的恐惧和慌张退潮一般退去之后,萧麒那高速跳动的心脏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看着父亲被侍卫搀扶上马车,萧麒秀美的眼睛中也渐渐散去了不快,不管刺客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了如何的伤痛,不管萧惕守犯下了多大的罪行。总而言之这个家只要父亲在,还算是完整的,萧麒就从内心由衷地感到欣慰了。 建昌二年二月初九,契丹黎部、吐六于部首领勾结耶律阿保机派萧惕守带来的死士欲刺杀萧讷温,夺取阿里拔氏汗位。被皇后萧麒识破,刺杀失败。随即,在萧惕守的鼓惑下,契丹黎部、吐六于部首领带着自己的亲卫在城中提前作乱,企图夺取城池。 黄承率府兵连夜平叛。很快,作乱的首领述律完和兀欲被部下所擒,另一个头目萧惕守“侥幸”逃脱。翌日凌晨,通辽城被匆匆赶来的三万挞马军和两万飞鸦军联军,总计五万人马团团包围,耶律阿保机得知大辽皇后萧麒等人被困城中,守军不过府兵三千,立刻发动了攻城战,企图一举拿下通辽。 双方陷入苦战。战斗最激烈时,萧麒亲自率领女子亲卫队登上城墙作战。挞马军几次攻上城墙,最终被火枪队击退。一连七天的苦战,双方的损失都非常惨重,眼见通辽城墙岌岌可危,通辽城内的老百姓自发起来协助官军守城。正当危机时刻,负责平叛的龙源府刺使郑广、黄龙府守备于横共率领的两万府兵平定了渤海国贵族叛乱后,已赶到了通辽救援,前锋已经抵达三十里外。 忽闻斥候报告,阿保机麾下众将大惊失色,如此全国性的叛乱,原以为会拖上两三个月,谁知不到一个月辽军就平定了叛乱。还能够这么快前来支援通辽。阿保机再看看自己的五万人马已经精疲力尽,众军将听闻敌人援军来时,明显士气大落。 “错失良机啊!”耶律阿保机忍不住仰天长叹。 继续攻打通辽城都已经不可能成功,心中不甘的耶律阿保机无奈撤兵。翌日,即二月十六日,耶律阿保机和李克用的联军连夜撤往草原,通辽城安然无恙,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三日后,辽皇黄浩亲率五千禁卫军赶到通辽。 平定叛乱之后,黄浩亲自主持平叛后的善后,对参与叛乱的各部落贵族绝不容情,如述律完和兀欲等黎部、吐六于部首领,以及这次参与叛乱的渤海国贵族,被公开审判后处斩,其部众和土地也被赏赐给了积极参与平叛的各部族首领。 这次国内的动乱也让黄浩意识到朝廷光靠羊毛利益并不能够完全控制住草原部落。毕竟这还是个愚昧的时代,大部分的牧民还需要依附在部族身上生存,过去的方法有些简单粗暴,直接剥夺了部落首领的利益,这才引起了这场涉及到全国的动乱,给了迭剌契丹和李克用可乘之机。 从秦朝到唐末,对于华夏帝国的统治者而言,边疆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游牧民族突然兴起一个新的势力,威胁农耕民族的生存匈奴,突厥都是这样的例子。 草原上崇尚胜者为王,为了争夺草场向来动荡不安,相互吞并,只要出现一两个雄主,往往会诞生像契丹一样的强大势力出来。后来的成吉思汗也是这种背景下诞生出来的。只有保证了草原上的安定,才能够保证全国的安定,那如何保证游牧民族地区的安定呢? 从秦朝到唐朝,“以夷制夷”是中原王朝对付游牧民族侵袭的重要手段,甚至比军事手段更常用,也更有效。原因是军事手段的成本实在太高,而以夷制夷则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游牧民族,中原王朝只要先安抚,稳住对方,然后以拖待变。时间一长游牧民族内部自然会因首领继承权问题产生动荡,甚至内乱,然后中原王朝就可以趁机推波助澜,接下来就拉一部分打一部分,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黄浩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这次平叛,像萧讷温这样的有功之臣在各族之中也有很多,如何奖励这一部分人也是一个问题。思来想去,黄浩干脆效仿清朝时候的办法,在草原上实行的“分而治之”的政策。 说到底,就是将所有附庸在辽国的游牧部落分成了八个旗,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分别归属到各旗名下。由皇帝亲自任命旗主管理各旗事务。并且朝廷颁布法令做出了限制,禁止各旗越界,这样可以控制八旗的规模。 不仅是契丹族,就连女真、奚人、高句丽等族也被黄浩划归到各旗名下,黄浩之所以这样做,就是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单一的民族成为单独的一旗。他将各族部落分别归属各个旗主分别管理,这样各旗也互相不牵连,将原本强大的势力如契丹这样的势力分散开,削弱了其势力的同时,也方便了朝廷对游牧部落的统治。 而在宗教政策方面,则是“兴佛教”,以安抚住各游牧民族。其实说好听点可以叫做是安抚,但换种说法来说,这其实也是在意识形态领域上对游牧民族的一种统治,因为宗教,一直是最好的精神控制工具,而且这种影响往往是潜移默化的,这远比政治来的更有效果,也更容易被接受。 唐朝佛教已经兴起。而草原各部最为信仰的宗教是萨满教,但是在传承的过程之中,由于佛教的兴起,萨满教却逐渐露出了颓势,很多部落首领开始信奉佛教,比如契丹人,他们的萨满教多多少少受了一点佛教的影响。这使得佛教后来居上,逐渐取得了的宗教统治地位,有了一定的市场。 这次平叛之后,黄浩打算扶持佛教,利用宗教对游牧民族地区进行统治。当然在此之前,佛教也必须按照统治者的意愿进行改革。 草原部落最初的信仰是萨满教,萨满教是游牧民族的原始宗教,可以说,它的产生以及存在,不仅影响着游牧民族的传统观念,还甚至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习俗和生产活动等。但或许正是因为萨满教的包罗万象,才导致这个教派的划分并不是那么的细致,给了佛教后来居上的机会。 之所以推行佛教,主要是佛教有固定的场所,也就是寺庙为形式传教。这样一来,朝廷才有机会把那些游牧民族牢牢的绑定在土地上,并入朝廷的管理。除此之外,它还有固定统一的组织和详细的经书教义,这相比较原始的萨满教而言,已经有了优胜的基础。 不仅如此,黄浩还要求佛教在传播过程之中,吸收了原本的萨满教的内容以及形式,更加符合游牧民族的习惯以及他们本真的宗教意识,更加容易被各部落所接受,而在一些原本的萨满教原始血腥的部分,佛教必须加以改进,使得其更加符合“文明人”的心态。只要坚持不懈推广下去,几十年后,佛教取代萨满教在游牧民族心中的地位也成为了必然。 黄浩心里也清楚,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一两代人才能够完成。黄浩上辈子也不是什么政治家,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在统治帝国上,他也只能够摸着别人过河。走一步,是一步了! 游牧民族一生与教相伴而生,可以说,有了宗教才有游牧民族。过去游牧民族信仰的大多是萨满教,即使将来萨满教的地位被佛教给取代了,黄浩相信,这种对于宗教的自觉性却依旧被游牧民族牧民们继承了下来,甚至于,他们的文化,乃至于法律之中,都有着十分明显的宗教性质。 游牧民族说到底一直都是一个将宗教文化放在文化中心位置的一个原始民族。而黄浩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就利用了这一个心理,从宗教信仰出发,扶持佛教,以方便他的统治。 黄浩心里很清楚,草原容易诞生强大的部落,这让黄浩意识到要想平稳的取得中国的政权,必须要依靠游牧民族的力量,而不是一味的打击它。当然,其实这也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说能够准确的打击对手,但同时也容易自伤其身。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笼络住各部落的贵族们。可以想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投其所好会成为黄浩及其他的继任者对于统冶草原地区的最大“政策”之一。 黄浩对宗教和各部落首领采取怀柔策略,但是怀柔还是要尊重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法律。廷议时,黄浩明确的对朝廷的官员指出,要更好的统一草原各部,法律必定要统一。也就是说大辽国的怀柔是建立在法律统一基础之上的,草原地区的根本法律制度是必须要朝廷来制定的,所有的根本大法也只有皇帝才有权力确立。 不过黄浩也指出,这个立法也要保持适当的灵活性。只要草原各部听话,立法也大致是尊重草原各部落原本的立法,所以说,立法大多时候也是相对宽松的,当然这个宽松之前说过是建立在听话的前提之上,如果不听话,哼哼,俗话说:佛有拈花一笑,亦有金刚怒目。朝廷就要强制干预了。 总之,为了草原的长治久安。黄浩总结了过去的经验教训,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制定了一套新的管理办法。效果好不好?目前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新的八旗模式很受那些部落首领的欢迎,因为朝廷赋予了各草原部落一定限度的自治权,在各个旗基本上是自己管理自己,朝廷并不会过分的干涉。 朝廷官员也省了事,哪一个骑出了问题就找哪一个旗的旗主,而且任命旗主的权利在朝廷的手中,一旦你的行为有悖于朝廷,朝廷就会把你替换下来。皆大欢喜,所以这项政策推行得意想不到的顺利。 黄浩在通辽城一直忙的脚不沾地,重新划分了牧场和各个旗的势力范围。总算是处理完这次叛乱的善后事宜。 黄浩携萧麒回到沈阳的时候,已经到了建昌三年的七月。回到沈阳后,黄浩并没有放慢改革的步伐。他在以黄存为首的群臣辅佐下,同时处理诸项大事。 说来好笑,最关注聊过,动向的是那些大唐的北方藩镇。那些等着看辽国笑话的大唐藩镇们,曾幻想着大辽朝廷自此一蹶不振,他们好继续安心做土皇帝。可惜他们的算盘落空了!波及到原渤海国的叛乱很快就平定了下来。 硝烟尚未散去,黄浩的改革利剑就已朝再度刺来,将草原各部分别编入八旗,有针对性的制定了新的管理体系,再加上经济手段,可以预见,今后很长的日子,辽国和唐朝的边疆会安定下来。 黄浩把精力放到了处理内政上面。这些年,经历了登辽的政改试验,他将登辽司法权和行政权的改革措施进一步在全国推广,针对唐朝藩镇弊端的三大纲领的第一步“削夺其权”已经初见成效。为了巩固改革成果,朝廷又出台了一系列新的举措。首先是对从渤海国旧官僚手中收回来的司法权进行梳理。 黄浩曾经在登辽规定,上报中央的案件一律送交御前审查。但随着原渤海国地方司法权的收回、疆域的扩大,上报到朝廷的案件越来越多,黄浩不堪重负。 建昌四年正月,黄浩下诏:今后诸州府报上来的案子,一律交给大理寺审断,然后由刑部复核,恢复唐朝旧制。接着是收回地方人事权。黄浩规定,包括各旗主在内,各府、州、县官员不得再自主招聘幕僚,幕职人员一律由朝廷委派,将地方用人的权力全部上收中央,进一步摧毁将来出现藩镇的执政中枢。 三月,黄浩又下诏,规定各府、各旗的第一人——掌书记不得由初任官担任,而必须由历经两任的文学之士担任。这里解释一下“任”。因为辽国大部分采用的是唐朝的官制,任是当时差遣、职事官的除授单位,任内除掌握相应的权力、负责相应的工作外,也享有相应的俸禄、权益。满任后,相应的工作就要停止,而且也不给俸禄了。 这时,官员要等待朝廷人事部门授以新的差遣或职事官。一任的期限因差遣、职事官的不同,或时代不同而异。有两年、两年半的,甚至还有四年的。任是重要的官资,许多差遣、职事官,必须满一定任数才能担任。 这样一来,辽国朝廷剥夺了地方官员自辟幕僚的权力,掌书记当然也在其中。但改革并不止于将人事权收回,还要保证这项权力能够合理运用。掌书记是各州府、各旗的幕僚长,其人选对地方政治的好坏有巨大影响。 (未完待续) 三十二 黄浩在收回各级掌书记任免权后,马上就对它的任职条件做了规范。规定官资为两任者才可出任,保证掌书记均有治政经验;规定文学之士,则是为了提高掌书记的治政水平,避免重蹈唐朝武人乱政的覆辙。 黄浩在动乱之后改弦更张,在推行集权举措的同时,以各种方式缓和利益集团间的矛盾,尽量避免激必要的矛盾,企图以最小的社会成本,取得最大的改革成果。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有些人甚至唯恐天下不乱。 …… 夏至将近,刚交五鼓,沈阳紫禁城里已经蒙蒙发亮。掌灯的小太监挨次吹熄了悬在宫前和永巷里的灯,守夜的太监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昨日太医诊断皇后萧麒又怀了孕,黄浩即将有自己的第四个孩子了,心中很是畅快,一大早便起身跟往日一样至御花园练功。他穿着紧身衣袄,带了两个小黄门,刚转出养心殿东门,早见赵允儿迎面走来,便笑道:“允儿,皇后如今又有了身孕,你这小妮子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一大早不好好去照顾皇后?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允儿一边施礼请安,一边笑道:“陛下,皇后娘娘好着呢。奴婢正是奉了皇后懿旨前来给皇上请安的,免得皇上身边没有人伺候。” 黄浩哈哈一笑,戏谑道:“麒儿还真是有心了,她那点小心思,朕岂会不明白,这里不用你伺候,去吧,好好陪陪皇后,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胎。朕不喜欢当种马,昨日新罗国送来的美女,朕今天就赏赐给岳父,如何?免得你们两姐妹牵肠挂肚,一天到晚担心狐狸精争宠,哈哈哈……” 被黄浩当面说破了心思,赵允儿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等赵允儿回过神来,黄浩早带着人往后边去了。赵允儿咬咬嘴唇,看着黄浩的背影跺了跺脚,转身去了慈宁宫。 穿过永巷,方出大门,瞧见两个小太监依在鎏金大铜缸旁窃窃私语。细听时,一个道:“你托老赵求求马公公网开一面,保出你弟弟来,不就是了。” “啐!”另一个脖子一拧说道,“马总管算什么,没用!” “那谁管事?” 这个用手轻轻捶了一下缸:“老赵说了,找马公公,还不如找黄大总管说说——”正说着抬头一看,见是赵允儿站在眼前,吓了一跳:“奴才该死!没瞧见是贵妃娘娘您哪,您这是要去慈安宫么?” 赵允儿冷笑道:“别和我打模糊儿,打量我没听见?老实说出来,多好呢!” 小太监知她听见了,忙赔笑道:“其实贵妃娘娘想必是知道的,军器监的事,负责郑侯爷被停了职,张沅他哥跟着也叫人拿了,想黄公公去皇上那儿说个情儿。” 赵允儿心里猛的一惊,脸上却不肯露出,笑道:“我当什么事呢!郑侯爷还没革职,定的是哪门子罪呀?” 小太监忙道:“怎么!您还不知道,刑部、密谍司的人都出空了,今个把郑侯爷的家都给抄了,说他是谋反……”正说间,见张沅在旁努嘴儿,便咽住了不肯讲。 赵允儿脸色难看,强自镇定了一下,勉强笑道:“这也算一件大事!让首辅大人待会儿就来奏事,求个情儿不就行了。” 张沅笑道:“拿苏中堂的正是首辅大人下的令,他怎么肯去说情?” 赵允儿脸色苍白,也顾不得再问,说声:“御膳房的赵三不是刑部尚书裴颋的娘舅吗?找他去求,没个不成的,你们去吧!”便折转身匆匆向御花园急奔。 这赵允儿之所以对郑路的事情如此紧张,主要是跟赵允儿的身世有关。早些年郑路负责海外贸易,广州海商为了讨好他,就把赵允儿送给郑路作妾。郑路笑纳了,见过赵允儿后,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赵允儿认作干女儿,送到了黄浩身边当了贴身的丫鬟。郑路本是黄浩的亲舅舅,给黄浩送个丫鬟也算不了什么。黄浩因此把赵允儿留在了身边。 赵允儿因为知书达理,很受黄浩的器重,娶了萧麒后,又把她纳了妾,如今更是成为了贵妃娘娘。因此,赵允儿对郑路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如今听他出了事情,还被抄了家,更加担心自己的前程。前两年,赵允儿生了一个女儿,皇上尽管很是宠爱,但皇后却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又怀上了。因此,赵允儿心中多少有些空落落的,生怕将来有一天失宠之后,地位不保。郑路既是当今皇帝的舅舅,又是她的干爹,一直被赵允儿当做娘家依靠。郑路出了事,她能不急吗?因此这才着急,想去黄浩那里打听一下。 跑到御花园,黄浩已不在御花园了。一个小黄门正张罗一帮小太监们收拾地下的刀枪剑戟和练功用的石锁石球。赵允儿气喘吁吁地问:“皇上呢?” 小黄门道:“其禀娘娘,刚才传事的来说,首辅大人请议事,皇上命他御书房候着,便启驾去了。”听说到御书房,赵允儿扭头就往勤政殿去了。 黄浩舞了一阵刀,松和了一下身子,随身披了一件驼色葛纱袍,便启驾往勤政殿而来。除了大内总管黄钦以外,黄存、李迢、李仲象(乞乞仲象)、裴颋等几个部院大臣鹄立殿外恭候见驾,见他到来,众人便一溜儿上前行礼。 黄浩惬意地登上台阶,朝黄存笑笑,却见黄存异样地朝自己一望,不觉一怔,急步跨进殿内,却见自己的舅舅郑路直挺挺的长跪在地,心中疑窦顿起,迟疑着停了步,稳定一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坐了中间的御椅,淡淡一笑:“爱卿请平身说话,十七叔请见,有什么事要奏啊?” 郑路抬头看见黄浩犀利的目光,畏缩地避了开去,跪下低头奏道:“老臣昏聩,误信倭人,致使军国重器火炮铸造工艺外泄,奏请圣上降旨惩罚。” 黄浩瞥一眼黄钦和黄存,见两个人一本正经地站着,首辅黄存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心知有异,缓了缓才说:“怎么就泄了密呢?朕不是只委了你总管军器监,你也知道责任重大。你生来谨慎小心,怎么会着了倭人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是……”郑路浑身发抖,叩头道,“老臣身受陛下重托,一时贪财好色,不知……仰报天恩,中了倭商的美人计……” 这件事还得从乾宁元年(894)说起。两年前,日本国原拟遣菅原道真等第人十九次使唐,以先得唐僧中瓘书,知唐凋弊之状,乃停止派遣唐使。唐朝时候,日本全面向大唐学习。遣唐使即“派往唐朝的使节”,所有朝贡唐朝的外国使节俱可称作“遣唐使”。 遣唐使正式开始于公元630年,公元894年停止。而其中日本朝廷一共任命了19次遣唐使,实际成行16次,名副其实的有12次。平均20年派出一次遣唐使。日本为了学习中国文化和技术,先后向唐朝派出十几次遣唐使团。其次数之多、规模之大、时间之久、内容之丰富,可谓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空前盛举。每次派出的遣唐使团多达百人以上,有时多至五百余人。中国的许多律令制度、文化艺术、科学技术以及风俗习惯等,都是通过他们传入日本,并且对日本的社会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日本宽平六年即公元894年,新任遣唐使菅原道真以“大唐凋敝”,“海陆多阻”为由,建议停止派遣唐使。原时空,宇多天皇接受了了这一建议,两国关系遂告中断。主要的原因是使团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在谴唐使来长安路线路上,每次派遣谴唐使来长安来学习,日本需要高昂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在但是那个时代走是水路意味着危险,同时在路途中很有花费不少消耗物,到达长安之后,还需要贿赂大量的官员,这导致谴唐使为了准备足够的物资,在两百多年中只来了十几次。 另外经过长达两百年的学习,唐朝礼制、文化、艺术、等方面的东西,日本认为自己已经学得比起唐朝不差了,与其花费大量的金钱在一个快速消退和危机四伏的国家学习一些还没有发现的文化,不如发展自身的文化。不过随着登辽的崛起,登辽海军逐渐控制了整个亚洲海域。日本国猝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又诞生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势力。尤其是登辽生产的工业品极其的精美,战舰先进又强大,顿时引起了日本人的觊觎。 新任遣唐使菅原道真向宇多天皇建议,说辽国的发展模式更适合日本国,科技更加先进,派遣唐使还不如派遣辽使,全面向大辽国学习。这一要求很快就被宇多天皇批准,还亲笔写了一封语气极其谦恭的国书送来滨城。可黄浩是什么人?他可是穿越者,一眼就识破了倭国的企图。怎么可能同意让倭人大量进入辽登,进入各行各业中,因此明确下旨禁止日本使团入境,做做贸易可以,想派人来学习。还是省省吧! 正因为如此,遣辽使菅原道真的船队根本无法靠泊滨城港口登岸。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南下去了广州的屯门寨,想尽办法会见了当时还在屯门寨主持对外贸易的郑路。朝廷的政策郑路是知晓的,一开始他也拒绝了菅原道真派人进入辽东学习的提议。 菅原道真是个坚毅又狡猾的家伙,正规的渠道走不通,他又打起了歪主意。首先,他用大量的金银贿赂包括郑路在内的登辽驻广州文官,拜托这些人帮他说好话。临了,又送了三个千娇百媚的倭女给郑路,这郑路既贪财又好色,最后收下了这些美女,带着部分倭人学生和工匠以郑侯府仆役的名义进入了辽东,进入各行各业学徒,郑路因此得到了倭人更多的回报。尝到甜头后,郑路胆子越来越大。 去年自从他接手军器监后,竟然大胆的让几名倭人工匠混进了冶炼工坊学徒。掌握密谍司的黄钦第一时间就察觉了这些学徒的来历可疑,立刻派人详细调查,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引发了辽国建国以来第一起最大的贪腐泄密案。按律当斩!郑路身份特殊,又是皇室的亲戚。黄存和黄钦碍于私情,不知道如何处理,心底里又很想拯救曾经一起打天下的老伙计。 万般无奈之下,黄存和黄钦才导演了今天的这一幕,让郑路负荆请罪,向皇上求情。郑路抽抽噎噎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黄浩的脸色已经铁青。 “慢!”黄浩颤声喝道,他又惊又怒,咬牙道:“朕没有听清楚,究竟有多少倭人被安排进了工坊,郑侯爷,你的胆子好大呀!尽管明知故犯,监守自盗。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吗?首辅,朕来问你,郑路犯下这么大的罪,朕该怎么处置呢?” 郑路见黄浩变色,越发惊恐,他用哀求的目光回头看看首辅黄存,黄存也怒其不争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听皇帝问话,心中虽然不忍,遂硬着头皮奏道:“欺……欺蔑主上,贪污腐败,泄露国家机密。按律理合以谋反论罪,凌……凌迟处死,全家抄斩……” 一时间,偌大勤政殿像古墓一般死寂,只有殿角那一尊最新的产品——镀金自鸣钟机械地“咔咔”响着。殿内部院大臣们面面相觑,殿外的赵允儿强压着极度紧张的心情,小心窥听殿内的动静。黄浩两手抓着椅背,捏出了汗水,胸膛剧烈的起伏,他迫使自己没有拍案大骂。 半晌,只听他喘着粗气地说:“朕曾经三令五申告诫你们,背嵬军、大辽国的根本在于技术上的优势,冶炼、机械、造船、农业技术、畜牧技术、羊毛纺织等等,都是我们强大的基础。朕把其中最最重要的军器监交给朕唯一的舅舅,没想到啊没想到!出问题的竟然会是你。郑路,你好大的狗胆!究竟有多少东西泄密?你给朕说清楚。” 郑路在底下连连叩头,只称“皇上饶命啊”,却无法回答。 黄存和黄钦看着郑路的窝囊相,心里暗自好笑,黄钦心想吓也吓够了,觉得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到了,于是撩袍出班奏道:“皇上!郑候爷辜负陛下托付之恩,利欲熏心,不尊皇上旨意,泄露国家机密。按理说,与谋反无异,此处分并无不当之处。不过好在发现及时,这些混入各行各业的倭人还只是学徒工,并没有掌握核心的机密。密谍司已经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无一走路消息。应该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请皇上看在郑侯爷这些年的汗马功劳上,酌情从轻处理!” 黄存见黄钦开了口,也觉得是时候帮帮这位老兄弟了,刚想上前一步,却见黄浩的手一抬,目光变得格外凌厉。 只听黄浩悠悠的说道:“当年,黄氏兄弟亲族举义旗造反,席卷天下,将腐朽的大唐连根拔起。算来这才过去了二十年,最后成了一场空。想当年,义军由攻下曹州到攻下长安,花了整整六年;而从大齐建朝到覆灭,才仅仅四年。六年打下的江山只坐了四年就败落如此,被人追的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当年痛心吗?吸取了教训吗?古语说:君不肖,则国危。朕身为一朝之君,尚且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辽国再次堕入万劫不复……” 黄浩接着又说:“我父皇是个读书人,记得当年临别之时,再三告诫朕什么‘人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什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你们一个个都在现场。言犹在耳,怎么一旦坐上那把椅子就什么都记不起了,啊?……” 说到这里,黄浩指指黄存,说,“当年在泰山的时候,我亲耳听到十七叔后悔进了长安后种种的荒唐行为。曾经发誓说再也不修什么豪华衙门和府第了!今天,你做到了,可你看看那些老兄弟,又有多少人做到了?郑路,朕来问你。你还想辽国也重蹈覆辙吗?那么多牺牲了的好兄弟在地下看着你,看着你一点一滴,毁坏这刚刚有点起色的大好局面,你的良心不疼吗?” 郑路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道:“皇上,皇上!饶命啊!老臣只是一时糊涂,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 “好个忠心耿耿!”黄浩冷笑一声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在挖大辽的根基,今日我如果纵容尔等,恐怕朕几年后也要像先父一样举火自焚呐。裴颋何在?” “臣在!”裴颋赶紧出班。 黄浩说道:“裴颋,汝是刑部尚书,朕曾说过,辽国司法独立,王在法下,王子犯法也同庶民同罪。你从密谍司接手此案,给我一查到底,究竟有多少官员涉入此案,这些人有多么的功勋卓著。汝不必顾忌,一个也不许放过,依法办案,依律定罪!” “臣领旨!绝不敢辜负圣恩,一定秉公办案。”裴颋叩拜在地。 “如此甚好!” 郑路惊恐地抬起头,躲闪着黄浩的逼视,嗫嚅几下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黄浩此时恨不得一脚踢死他,想了想,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你……带下去吧!” 外面的赵允儿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大滴大滴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 建昌三年的夏至,是一个闷沉沉的阴天。云层压得低低的。丁香湖畔的柳树枝儿一动不动直垂水面,街衢上叫卖果子的摊贩也一改平日宽亮而富有弹性的嗓门,有气无力地喊着“香丝儿——麻糖哩——”,“谁要贴饼油条麻花儿啰——” 黄浩睡了中觉起来,洗漱了一下。便去看望了一下月子里的萧麒。月初的时候,萧麒诞下了第三个皇子,如今还在坐月子。黄浩走过中门,却注意到赵允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凉厅下发呆,竟然没有发现皇帝的到来。 黄浩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有让人惊动她,径直去了后院。郑路出事后,一连好几天,赵允儿都是愁眉不展、茶饭不进,就像心上粘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泥巴一样,粘稠的感觉让赵允儿很不适,在皇帝面前也变得唯唯诺诺,失去了往日的俏皮可爱。这让黄浩心中很不爽。 还有一件不爽的事情让黄浩耿耿于怀。那就是关于萧惕守的问题,根据密谍报告,通辽叛乱时,守军擒下了潜伏在城中的萧惕守,事后却渺无音讯。对于萧讷温私放萧惕守,黄浩能够理解,毕竟是父子情深。可事后萧麒这个知情人从头到尾提都没提这件事,这也让黄浩心中不满,夫妻间也有了些隔阂。黄浩也许是当皇帝久了,为了维护皇权,黄浩的心态也变了,他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信任某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子! 毋庸置疑,即使是萧麒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种隔阂。她心里明白,萧惕守所做的事的确罪不容赦,至少应该由皇帝决定他的命运。可萧麒根本无法面对父亲哀求的眼神,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夫妻之情和丈夫的宏图伟业,没有人知道当初她萧麒下这个决心有多难,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她也很委屈!尤其后来黄浩调父亲去山西担任太守,这让萧麒心中很是不满。很明显,黄浩不像过去那样信赖她了。 这件事如同恶魔萦绕在萧麒心底,不像那晚刺客刀尖一样刺得萧麒疼得冷汗直流,却能轻易摆脱,刀子拔出来止住血就没事了,而这种不适虽然不能让萧麒一下子痛不欲生,却怎么也甩不掉,这种寂寞中称不上相思的情感让萧麒欲罢不能,也让这位孤傲的皇后所独享的美妙夏日也失去了她该有的风范。 黄浩匆匆看过她后,又匆匆离去。夫妻俩不像以前那样有那么多话说。再次躺在宫苑的荷池旁凉椅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变幻无穷的白云天狗,天上的云朵也极不配合萧麒,似乎都在捣乱似的,东边一缕,西边一缕,总是构成不出美丽的图案。萧麒闭上眼,梦中却还是黄浩那假惺惺的微笑,默默地披衣坐起,心中都是挥不去的忧郁。 平叛过后,黄浩的圣旨表面上虽然是封赏了萧讷温,可是通辽毕竟是阿里拔氏契丹人的老家,把父亲一个契丹人扔到太原去担任河东道太守,这种明升暗降的意思非常明显,其实萧讷温一举击退挞马军和飞鸦军,顺便将阿里拔契丹的兵权全部收归中央,自然是奇功一件,黄浩却这样对待他,并不是因为萧讷温忠奸不分,只是作为一个汉族的天子,他有着更多的难言之隐。之所以会把萧讷温调走,也是有原因的。 平叛后,黄浩命令背嵬军发起了对迭剌契丹的反击,数万大军深入内蒙古大草原,直接进次潢水城,清剿迭剌部,萧讷温作为契丹八部的元老,眼瞅着契丹覆灭,不知作何感想。黄浩认为,此时萧讷温留在通辽并不合适,所以这才把他调到了太原。 萧麒当然知道黄浩这么做是对的,可她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夫君不能好好地奖赏父亲,反而明升暗降,让她觉得夫妻间缺乏应有的信任。她也知道知道如果黄浩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不把父亲调走,这次剿灭迭剌契丹,会让契丹人产生兔死狐悲的感觉。辽国汉人的臣将们肯定也会因为父亲的参与而缩手缩脚,万一和阿里拔氏契丹有了争执,契丹族和汉族之间的和睦就不复存在了。 作为一个刚刚在草原上崛起,且一直被视为蛮夷的少数民族,契丹的族人们比汉人更有一种令人恶心的自卑,而在黄浩的眼中,维持汉族和契丹族的和睦,远胜于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贤臣良将。 这难道就是帝王的心术吗?萧麒深深地陷入迷茫之中。 (未完待续) 三十三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十年,转眼就到了建昌十三年,黄浩已经人到中年,即将步入四十岁这个门槛。 勤政殿里,黄浩独身站在地图面前,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地图上左边那两个硕大的大字——“大唐”。 他的眼睛眯了眯,草原风格的披风上装饰用的狼毫在风中轻柔地摆动着,扑朔迷离的鸽子愚瞳仁里看不出写着些什么东西,配上披风上的狼毫,很容易就让人把黄浩误认为一只北方高原上捉摸不定的苍狼。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实黄浩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突然很想要去摸摸地图上的这两个字,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也不知道这冲动为了什么,一天的操劳之后,黄浩心中早就没了什么家国大事,毕竟黄浩当了皇上也是人。 “臣觉得,皇上该换一副地图了。”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黄浩转过身去,发现黄承正站在门口。 “此话怎讲?”黄浩问道,并没有半点要责怪他的意思,黄承毕竟已经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臣了,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己把它刚刚提拔为首辅,黄浩便也有这气度放纵他的不羁,相反,黄浩律还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耶黄承可以坐下。 “皇上,密谍司刚刚飞鹰奏报吾人,四月,朱温由唐宰相张文蔚率百官劝进,正式称帝,更名朱晃,国号大梁,改元开平,定都开封。那地图上的大唐,已经成为史海沉钩了。” 黄承慢慢地说道,从他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惋惜,他实在可惜黄浩错过了一统天下的时机。天祐四年(公元907年)三月,朱温终于篡位,废唐昭宣帝为济阴王,建国号为梁,改元开平。此时,天下藩镇中,惟淮南杨行密继续用大唐“天祐”年号,西川则使用“天复”年号,其余诸镇均以梁为正朔,称臣奉贡。 黄浩拿下燕云十六州,却没有让背嵬军继续南下统一中原,反而西图迭剌契丹、回鹘、党项、吐浑、阻卜(鞑靼)、乌古、敌烈和突厥遗部。着力经营西北。 先是在建昌九年(899),黄浩“亲征迭剌契丹、突厥、吐浑、党项、小蕃、沙陀诸部,……俘其酋长及其户万五千六百,铠甲、兵仗、器服九十余万,宝货、驼马、牛羊不可胜算”;在神册四年,击乌古部,“俘获生口三万四千二百,牛马、车乘、庐帐、器物二十余万”。建昌十一年(902),黄浩又大举征吐浑、党项、阻卜等部,连战皆捷,西北底定。 西征的成果,除了掳掠到大量人畜,并使若干部落承担了岁贡义务之外,还加强了辽国和西域的联系。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辽朝的内外形势都有显著的变化。 就内部来说,人民安定富足,各民族团结和睦;在统治阶级中,由于黄浩民族政策有效的回避了各部落具体利益的冲突,各旗许多势要人物,众志不一,中央的权力更加巩固;在军政方面,辽国革除了苛税杂役,整顿了吏治,大力发展工商业。“兵革粗息,年谷屡登”,社会情势显著好转;骁将悍卒,屯驻要地,边备相当森严。 可以说,辽国形势一片大好。自从十年前辽朝夺得了燕云地后,北方就有大宗税入的大批州县,夺得了一些工商业比较发达的城市,自从辽国夺得了幽州和大同这两个战略据点,占取了北负山险、南窥平野的高屋建瓴之势。凭借着南方的两个据点,辽国其实随时有机会一统天下。黄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盯着西北和漠北不放,偏偏放弃了中原那花花的世界,这样很多朝廷重臣十分的困惑。 “嗯,朕知道了。” 黄浩的点头,不仅是种收到信息之后的表示,也是对黄承的认同,没错,黄浩也觉得惋惜,但他坚信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别人不清楚,但他知道后来这些草原上诞生的强国武功有多么强盛,比如后来的西夏,后来的大金,更加可怕的是那一位成吉思汗。 他这样做是在改变历史,消除这些威胁中原的隐患。当然这种话黄浩没法对人说。 没错,黄浩就是这么现实,他擦了擦脸,此刻如果是萧麒那家伙得到了这个消息,多半还是会有一阵春感秋悲吧。黄浩有时候羡慕她,自从背嵬军彻底征服契丹,耶律阿保机带着残部逃到了西域。萧惕守不幸死在乱军之中,萧讷温病死在山西任上,自己彻底的吞并了迭剌契丹,这些卑鄙的手段,多少让黄浩有些内疚,也很想找机会和妻子聊一聊。 可萧麒每次脸上都挂着菩萨一样的笑容,让他无所适从。现在倒好,萧麒整天袖手风月、吟诗作对,想怎么玩都可以,反倒是自己统一草原的胜利者像是个感情上的囚徒。 黄浩越想越来气,自己对萧麒,这么长时间,内心都是充满了爱怜和愧疚的情绪,好不容易冲她发一次火,群臣反而都来劝自己,搞得萧麒什么都没做错似的,还真是个难缠的女人啊! 摇了摇头,黄浩觉得自己不该有怨言,毕竟自己已经欠她太多太多了,现在的难受,都只不过是在替之前的罪孽还债罢了,无奈地笑了笑,黄浩叹了口气,在这个女人面前,即便是富有天下的君王,都总是要输的。为了心中的那份理想,黄浩也甘之若饴。 “皇上,您在思考什么?”黄承见皇上有些走神,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朕……朕想这朱温篡唐,龙椅都还没坐热,恐怕无暇再西攻凤翔,多半要退却,南境兵戈可以暂歇了。”黄浩揉了揉眼睛,有些失态地回答道。 “皇上,臣闻知,那昭宗的孩子李柷继位时年仅十二,太后年方二八,母寡子弱,以致神器易手、社稷沦丧,皇上,您的孩子……”黄承说完站了起来,做了个揖,“皇上,恐怕臣这些话不该再多说了。” 说完,黄承谨慎地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黄承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门外的照壁之后,可是留下的一句话却让黄浩宛如中了一颗重磅炸弹一般,似乎面临着生死的抉择一样,黄浩背后的汗毛也慢慢地竖了起来,冷汗如同决堤一般肆虐着,很快就把他背后的衣服弄得湿漉漉地…… 没错啊!自己和后世康熙皇帝一样,如今也有十几个皇子啊!不说别人,至少皇后生的嫡子就有五个之多。尼玛!自己百年以后,大辽不会也来个五人夺嫡?兄弟相残吧?黄浩知道,帝王的私生活,做臣子的理论上来说是不得过问的,但是他更明白,黄承之所以敢这么说,并不是放肆,如无一片忠心,他也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怎么办…… 黄浩一时间不知所措。 萧麒此刻内心也有些不好受。她刚刚得知大唐亡国了,统治大唐帝国的李氏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用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两年来,朝堂上请求皇帝立储的呼声愈发高涨,本来萧麒就一直觉得蹊跷,她早就在猜想这背后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何态度?可是却一直猜不透,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大唐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强盛一时的庞大帝国,就这样彻底灭亡了。想起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天可汗,萧麒不胜唏嘘。 也不知道天堂的李世民,会怎么想这件事呢?恐怕他也会感叹时光走得匆匆吧? 萧麒伸出自己那羊脂白玉一般的手,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城楼上照明的篝火,直到那光线被自己细密的眼睫毛切割成一道道金丝银线,然后萧麒伸出了手,假装那些就是匆匆流逝的光阴,萧麒伸手,将它们攒在了自己的手中。 李世民,你一定还想再活五百年吧?你看,大唐已经在你的不肖子孙手上飞灰湮灭了。可惜,你看不见了。 可那要怎么样呢?时光走得匆匆,萧麒已经被不止一次地提醒了,可是自己又究竟能做些什么呢?虽然现在自己身为皇后,可是夫君却把契丹这一族彻底的变成了历史的尘埃,现在还有多少族人认为自己还是契丹人啊?他们生活的完全和汉人无异,说自己的丈夫是灭族仇人也不为过。 萧麒实在想不出怎么去当他的贤内助,有些残破的病体又能为子孙做些什么事情呢?看着匆匆流逝的光阴切割着自己的生命,萧麒有些心急。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手中拿着一个酒壶的黄浩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皇上。” 萧麒有些慌了,赶忙起来行礼。行礼的时候,本来就在感时伤怀自己族人的她,一看到黄浩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免礼。” 黄浩让萧麒免礼之后,回头看了看萧麒的贴身侍女慧心,没有说话。默默地来了一句“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慧心虽然是萧麒身边的贴身侍女,但是更是宫中的宫女,不敢不听黄浩的话,赶紧招呼众人走了出去,于是小小的皇后宫梓内,就只剩下了黄浩和萧麒两人,寂静无声的宫室让萧麒心里有些压抑,也渐渐萌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坐。”黄浩走过去,把酒壶放在了桌上,又亲自把椅子从桌下抬了出来,示意萧麒可以坐在上面。 “谢皇上!”萧麒走了过去,坐下,心中却一直在自嘲,只是叫自己坐下,自己都思考了一下黄浩是不是又有什么陷阱,这一对夫妻可做的真是戏谑。 “萧麒,对不起,朕……朕心里堵得慌,今天很想和你敞开心扉聊聊,可以吗?” 黄浩小心翼翼地问道,问完之后,他自己都无可奈何低下了头,内心升起一阵阵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更大的则是一种无形的戏谑,自己乃是富有天下的君王,堂堂的一个穿越者连区区一个萧麒,居然搞不定,还真是有些搞笑。 在这个时代,哪怕自己不是君王,只是一介匹夫,恐怕也没有谁活得像他这么虚伪,这么累!其实他知道,问题出生在他自身。这本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自己就像一个怪胎,骨子里对待女人又像后世一样尊重,可自从当上皇帝以后,面对三宫六院的时候,他却没有了这份矜持,和这个时代的皇帝没什么两样。 他即又渴望像后世那样恋爱,自己却要不能够守住自己道德的底线,却奢望这些不可能有的东西。只要自己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简直是异想天开! “啊,这……” 萧麒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这些年来,夫妻俩人愈发生疏了,但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呢?萧麒既感到委屈,内心也有些不甘,也有些慌乱,无可奈何地躲避着黄浩的目光,其实他们是在互相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只不过萧麒觉得自己更为窘迫。 “朕没有跟你商量,就将契丹各部编户齐名,融入到汉民之中。朕也知道你心中委屈,可是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朕没有办法,只有委屈你了。”黄浩仿佛很懂萧麒的心思,这时候慢慢地说了一句,从他的声音里,萧麒听得出疲惫,可是萧麒就是很反感。 “如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咱们得一起朝前看。坚儿几个孩子也大了,为了辽国的未来,我们夫妻俩难道不能够齐心协力,为子孙后代放下一些成见吗?记住,你的孩子们身上也流着契丹人的血。” 瞬间,萧麒的眼圈就红了。既然知道对我是如此困难,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当初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整个草原变成了郡县,还将阿里拔族里面那些反对者流放到了那个叫台湾的地方。你当初好好跟我说,为了你的大业,我能不帮你协调的更好吗? 萧麒在内心诘问着黄浩,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纠结了半天,萧麒只能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如果皇上想聊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浩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麒儿,因为朕不想看见再过十几年,我大辽国出现几龙夺嫡,骨肉相残的惨剧!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女人,应该知道从古至今,皇权的争夺有多么的惨烈,你是孩子的母亲,难道就忍心……” “啊……” 黄浩的话就像一道炸雷,把萧麒惊出一身冷汗。身体被恐惧的想法牢牢控制着,无法动弹,萧麒就要哭出来,夫君没有说错。她有三个孩子啊!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都是一些可爱的孩子,如果将来因为权力之争,骨肉相残,那可如何是好?在草原上,这样的事情她可见多了! “唐朝被朱温篡夺了,是因唐皇年幼,也没有什么实力,刚刚十四弟黄承找朕谈过了,他问朕的孩子,有没有实力在朕百年之后,坐稳这个江山。朕没有怪他,虽说擅言宫闱之事,乃为臣者之大忌,但朕明白,朕的家事,即是大辽之事,朕开创了大辽,已注定朕必须全身心地献给大辽……” 说着说着,黄浩却住嘴了,他多想细细地向萧麒陈述自己这些年内心的迷茫、落寞与苦衷?他也是个后世的男人,需要女人来温婉地至于自己内心的伤痛,但是没有办法,萧麒却不是个现代人。他也没办法告诉萧麒,即使没有自己,契丹也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自己这样做,只不过是提前了两百年。算啦!那就不要把负面情绪带给她吧,失去亲人,本来她就已经够难受了。 黄浩这样想着,继续说道:“那我们回归刚刚的话题吧,朕这才想起来,朕的孩子,不能够走前朝的老路……朕知道十四弟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如果朕再不定下储君的话,万一朕哪天驾崩了,恐怕大辽也会……可即使是定下了储君,就真的能够平稳的传承下去吗?就能够让其他的皇子没有野心吗?我认为,这种想法并不现实,长子继承法不一定最合适。万一今后的皇长子昏庸无能,江山交到这样人的手里,每个孩子的才干不一定是在治国上,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够维持帝国的稳定。反之,不用多少年,大辽还是要走前朝的老路。再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误入歧途……” “皇上,别说了。妾身明白了……”萧麒伸手捂住黄浩的嘴唇,哽咽着说道:“你是一个好父亲,你说的对,咱们今后都要往前看。过去的事,妾身不再怪你了。” 这一夜,很久没有临幸皇后的黄浩夜宿慈安宫,与萧麒彻夜未眠,夫妻两人相拥在一起,聊到了天明时分…… —————— 天祐五年(公元908年)正月,被背嵬军赶到西域的晋王李克用带着遗憾与不舍病死在哈密,终年五十二岁,临终前遗命其子李存勖嗣位。逃到漠北(外蒙古)的耶律阿保机闻讯嚎啕大哭,亲自前往哈密祭奠这位盟友。 纵观李克用的一生,虽然不乏跋扈之举,亦有震主之威,但他始终以李唐宗室自豪,始终无篡逆之心,而是力图维护唐王朝的统治。即使在唐王朝灭亡后,面对王建各王一方的提议,他仍表示“誓于此生,靡敢失节”。对盟友,他也是“一言许心,万死不悔”,始终不负誓约。 虽然李克用忠诚于唐王朝有利益因素存在——为了维持朝廷与地方藩镇相互依赖的政治局面,但他还是赢得了包括辽国皇帝黄浩在内许多人的钦佩。其中就包括杨行密,他常恨不识李克用状貌,曾派画工不远千里来到哈密偷偷写生;唐末诗人罗隐与他素未谋面,但十分推崇他的为人,曾写下这样一首诗赞誉他: 寒城猎猎戍旗风, 独倚危楼怅惘中。 万里山河唐土地, 千年魂魄晋英雄。 离心不忍听边马, 往事应须问塞鸿。 对李克用佩服归佩服,黄浩却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建昌十四年(908),由枢密副使卢榆挂帅,率领三万背嵬军和五万府兵,共计八万人马分三路大军西征。 翌年正月,辽军灭晋,收复唐朝西域都护府故地,设西域总督府,由辽国朝廷直接派员管理。英雄一世的李克用未能料到,他那机敏勇武的儿子李存勖竟然在短短一年后便落得个“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的下场。 同年二月,幽州刺史,枢密使黄邺率二十大军分别从幽州、登州两路出发,发动了山东战役,短短二十几天,背嵬军就占领了山东全境,两路大军汇合后,兵锋直指开封,刚成立不到一年梁朝顿时鸡飞狗跳…… 三月二十二日,辽国入侵梁国的东路军前锋大将姜备率三万大军来到信德府的隆平县。出燕京时,东路军有十五万兵马,这其中主力有背嵬军五万,十万府兵打散分置在左、中、右三支大军里头。 出燕京后,担任先锋的东路军势如破竹,除在保州稍微受到梁国守军像样的抵抗外,其他州县如霸州、易州、束鹿、赞皇、获鹿、衡水等等,均属轻取。不到一个月,辽军与据守在阜平、曲阳、行唐一带的朱温三十五万梁军兵,隔着黄河对峙。 黄邺率领的中路军踏定州、扫鼓城、平庆源、荡柏乡,如入无人之境。这天来到隆平县,本以为有一场恶战,谁知城中两千守军弃城而逃,县令等一应公门中人也都无影无踪。黄邺在北城楼外下马,领着枢密院参谋处一班官员,在兵士们的护卫下,缓缓踱进城来。 黄邺见大街两旁的住户,一家家门窗尽闭,便对身边的人说:“你去敲敲门,看看屋子里是否有人。” 一名小校走上前,抬手敲门,大声问:“有人吗?” 没有动静。 黄邺下令:“再敲。” 又上去一名士兵,两人把门敲得震天响。 突然,听得门闩抽响,门哗啦被拉开了。一位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青布袄、头戴着瓦楞帽儿的老汉伸头出来,半是惊恐半是愠恼地问:“兵爷,你要找谁?” “老大爷,为何不开门?”小校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样子,那老汉却吓得就要往屋里缩。 “喂,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辽国的背嵬军。”黄邺走过来了。 老汉瞅着他,小心地问:“你要什么?咱家可是啥都没有。” 黄邺说:“老人家,背嵬军可从来不欺负老百姓。也不会拿你的任何东西,放心吧!你让我进去看看。” 说罢,黄邺也不等老汉同意,抬腿过了门槛儿。房子一进两间,外间是堂屋兼灶房,里间是卧房,只有一个断了一只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旧的立柜。 黄邺问老汉:“你家的人呢?” “就我一个人。” “你干什么营生?” “扫街的。” “扫街?” “对,扫街。”老汉说着从屋角拿出一只大笤帚,在地上扫了两下,接着说,“每天清晨起来,把这条北大街仔仔细细扫一遍。” “谁给你钱?” “官府,每月给一贯钱。” “一贯钱能过日子吗?” “难,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黄邺听了,对老汉产生了同情,又问他:“咱们军队来了,你为何关着门不出来迎接?” 老汉回答:“帅爷,你看咱这隆平县城里头,有谁开门迎接你们?” “真没有。这是为什么?” “因为官府挨家打招呼,说你们是胡人,谁要是敢欢迎,等贼退了,就抓去坐大牢,罚苦役。外面还流传着几句顺口溜。” “什么顺口溜?” “马披鳞,蛇蜕皮。龙渡河,胡尘起。” 老头刚刚念完,黄邺眉毛都竖起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