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 第1章 《致命牵引》作者:石千洛【完结+番外】 简介: 温和谦逊毒舌刺头随意切换医生受vs撩神附体折腾自己非你不可总裁攻 1v1 这世上哪有什么破镜重圆,除非没有破,除非没有镜,除非没有圆。 庄念和顾言时隔七年的重逢发生在医院里,顾言和他即将昭告天下的现任齐齐出现。 他亲手送了庄医生一张雕着郁金香的订婚请柬,附在他耳边说,“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吧,念念。” 原以为一切都成前尘往事,却听到顾言亲口承认,险些送了命的车祸是他亲自设计,只为了再见他一面。 第一章 回响 庄念很少喝酒,职业的原因,作为a市顶尖医院的第一刀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但每年的今天都是个例外。 今天的庄医生只喝烈酒。 他和朋友周易碰杯,清脆的响声揉进周遭轻缓悠长的音乐里。 周易扫了他一眼,见其一反常态直接灌了半杯进去依然神态自若,想是酒劲不大,便跟着豪饮了一口面前的‘长岛冰茶’。 多么清爽甘甜的名字。 和庄念给人的感觉很是相配。 “庄,认识你四年都没见你谈过恋爱。” 周易砸吧掉嘴里辛辣的余韵,丢了颗花生慢慢嚼着,闲聊道,“怎么不找一个?” 庄念斜睨了他一眼,从眉目到棱角都散发着水一般的温柔,染了酒气的一双桃花眼盈着酒吧浅淡的暖光,手指都不用动就能勾人心魄。 周易很庆幸自己是个直的,不然一定也得加入一‘念’难求的庞大队伍中了。 “找啊,怎么不找,我又不准备修道出家。” 庄念嘴角携一抹浅笑,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壁缓缓转了一圈,动作间腕上不规整的割伤刺目。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大学室友,就跟我最铁的那个,也...也和你一样。” 周易憨憨的笑道,“你要不要见见?” “哦?跟你最铁的那个不是叫顾言么。” 庄念非常自然的岔开了话题,眼睫轻轻一簌望向周易的同时,按在杯壁上的指尖泛了层苍白。 周易说了句什么他没听,一手撑住下巴和太阳穴闭上了眼睛,中指缓缓转动做了个按压的动作,“听说他订婚了?” 乍一听这后面一句像是偶然想起的一小则八卦,正适合百无聊赖的时候下酒用。 但庄念的脸色却一瞬间苍白了下去,下一秒又被酒吧里明暗的光晕蒙了一层灿烂,倒也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只是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分明的疲累,嘴角又始终牵着一抹浅笑,颇能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显然不止周易才有,隔壁桌西装革履的男人也起了恻隐之心,殷勤的上前慰问并递上了方帕。 庄念的桃花眼半阖着瞥向帕子,嘴角的浅笑悄然收敛,声音冠上冷漠和不屑,“不好意思,我很挑的。” 与往日温和谦逊不同,这一刻的他极副攻击性,像带刺的红玫瑰,偏生瑰丽性感。 话音未落周易已经起身推回了男人越界的手。 这间清吧是会员制,高端优雅,来的人非富即贵,男人价值不菲的西装彰显着他的地位,正因如此才更受不住对方这么直球又无理的拒绝,悻悻离开。 “谢谢。”庄念弯了弯眼睛,手腕轻提将酒杯撞在了周易的杯子上,清脆一声后,他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周易冲他挑了挑眉尾。 他知道庄念的性取向,但从来没看他身边有过谁,按说这么好的条件随便看上谁拿下都不是难事,但偏偏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嘴上说着不要孤独终老,却身体力行的驱赶每一个想要近身的人。 周易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怎么知道顾言订婚了的?” 周易小酌了一口继续两人刚才的话题,“我跟你讲,不但订婚了,还是跟个男的!之前我不是跟你讲过有个人追了他七年吗,就是跟他。” 庄念搭在杯壁上的手微微一僵,盯着果盘的眼神有些不能聚焦。 许是醉了。 周易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继续说,“你也知道他是顾氏独子,那言行举止可都关乎着顾氏集团的兴衰啊!这得是多喜欢对方啊。” 他说的激动,直接捏碎了小方蝶内的一颗花生,“不过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疯得很,喜欢一个人命都豁的出去。” “有一次他和那个神秘男朋友闹分手,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吃东西,又发着烧,后来都说糊话了,说什么男朋友心疼他就会来看他,就不会狠心离开他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留下一个不再喜欢他的人,你说他疯不疯。” 周易用手肘推他,“只可惜他那个男朋友太狠心,到最后也没露面。” 庄念咬了咬后槽牙,笑的有些牵强,随手拿了块水果就要往嘴里塞,被周易拦住,“干嘛呢,不想活了吃芒果。” 庄念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摇了摇头将芒果放了回去,“确实很疯。” 周易是他身边少有的愿意去接触亲近的人,而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顾言的朋友。 庄念苦笑着摇了摇头,有自嘲,也有对旁边这个憨厚单纯的大男生的愧疚。 耳边温柔的钢琴曲变成了轻快的小提琴时,周易从椅子下面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袋子,其中一个递给庄念,“这个给你的。” 第2章 庄念不解的看着他。 “每年今天你都叫我出来喝酒,我猜今天可能是你生日。” 周易天真的笑说,“你和我那铁子顾言真挺有缘分,连生日都是同一天。”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这个是给他的,我为了方便买了同款。” 庄念呆呆的看了那手提袋两秒,开口时声音有些哑,“谢谢,祝你朋友...生日快乐。”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确切的说,他的生日是哪天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照例没有解释太多,礼物这种东西只是人们想要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而已,只要在周易生日那天拿出回礼就可以了。 如此想着,他便鬼使神差的接受了那份‘同款’的礼物。 “叫了代驾,先送你回去。”庄念说。 “哎等等,我还得给那位金贵又忙碌的顾少爷打个电话。” 周易嘟囔着起身,摸出手机拨号,“每年生日都见不着人就算了,送个礼物还要提前预约。” 庄念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的热度退成冰凉。 酒吧的音乐正到了一曲的终结,周遭的环境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庄念似乎在那一秒钟听见了自己鼓点般慌乱的心跳声。 长久的忙音过后,对面传来沉沉一声,“喂...” 庄念的面色依旧沉着,但高挑的身形却微微一晃,长指撑住了桌面。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看的周易一怔。 庄念这人从来克制,有着与温柔外貌大相径庭的强大内心和钢铁意志,冷静自持。 他从不允许自己因为任何事情失态,醉酒更是从来没有过。 周易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醉了?” 庄念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先一步离开了酒吧去外面等周易。 “你那点酒量还敢出去喝?” 手机对面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间隙有吸吮香烟的声音传出,“没把银行卡密码说出去?” “放心吧没喝几口,你又抽烟了?不是戒了吗?” 周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预约给你送生日礼物。”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香烟燃着的速度突然变快,被吸了好大一口又慢慢吐出,“我去你那取吧,明天。” 第二章 重逢 “你不是最讨厌我们医院从来不肯去么。”周易打趣着向门口走,隔着落地玻璃看见等在外面的庄念。 他穿着白色衬衫,下摆掖进米色修身长裤里,腰极窄,身形颀长匀称。 精致的五官流露出的永远是温和、从容与淡定,刚刚那短短一瞬不能站稳甚至有些狼狈的脆弱模样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连周易这个直男也觉得庄念长得好看,不只好看,还很有魅力,尤其是拿手术刀的时候。 周易啧啧摇头,暗叹顾言那小子没福气,他那个订婚对象和庄念一比,简直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庄念的酒量其实扛不住那一杯‘长岛冰茶’,但每次都能达到让他昏睡一天一夜的效果,这是他极其需要的。 如预计的一样,再醒来时两天的假期已经过的差不多了,他收拾收拾准备提前去上夜班。 暮春的早晚还凉着,他找了件外套搭在小臂上准备出门。 屋内的灯暗了,开门的声音响了一次。 庄念一脚踏出门口,片刻,又迈了回来,点开玄关的照明,他站在全身镜前,慢慢系上了周易送给他的那条领带。 【我爱你,我愿意让你绑着我。】 这是庄念曾经仰着脖颈挂着潮红时的低喃,那之后他就不能再直视‘领带’这个配件。 再后来,许多让人悸动的回忆又成了隐痛,他也就没在带过这东西了。 医院里每天都发生着令人激动迫切的生,令人无可奈何的死。 庄念刚换好白大褂就被叫上了手术台,又一次刷新了血管替换手术同期病例的最快记录,手术视频可以直接拿来当教学材料了。 精神高度集中的十个小时是非常累的,他觉得治疗失眠的效婻鳳果堪比一杯长岛冰茶。 助理小赵眼等在门口,递上咖啡的同时比了个大拇指,“哥,你在我心里牛逼的高度每天都在刷新。” 庄念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问了一便手术排班情况。 小赵回答着,眼睛却不可控的瞄着庄念脖颈上那条领带,红着脸说,“哥,我从来没看过你打领带,好帅。” 庄念卷起行程表拍他头顶,训斥的声音也依旧温柔,“叫庄医生。” 天还没有亮透,鱼肚白飘在落地窗外面,将整个城市染上了鲜活的颜色。 庄念原想抓紧时间休息,大堂就在这时发生了一阵不小的骚乱,他和小赵同时站在二楼的半跃层往楼下看。 只见大堂里率先涌进了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黑衣人,看这架势应当是哪一片的老大让人捅了。 庄念迅速把手里那杯速溶咖啡塞进小赵怀里,“我下去看看。” 他转身坐直梯下楼,脚步很快,紧急情况发生时的每分每秒都至关重要。 伤的比较严重那个人已经躺在病床上,被推往抢救室时刚好从他身边路过。 庄念快速瞥了一眼。 虽然那人满脸是血,但他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人是唐周,顾言的订婚对象。 他皱了皱眉,跟着病床向前跑了两步询问情况,并按照刚收到的手术排班表嘱咐护士通知相关医生做准备。 第3章 护士推着病床紧急转入医用电梯,一瞬间涌入太多人,庄念选择另一边的电梯上楼,走到转角处,突然冲撞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迎面和他撞在了一起。 庄念向后踉跄了一步,反手就被那道身影拦腰抱了一下。 “对不起。”那人说。 这一下撞的太狠了,庄念有些懵,但他还是在那道声音落下时就清醒了过来,脊背骤然一僵。 也对,订婚对象出了事故,当事人怎么可能缺席? 庄念呵笑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但胸口仍有起伏。 他缓缓抬头,脸上没有惊慌又或无措,一片淡然道,“顾少爷,赶着去殉情?” 说罢,他退后一步,挣开了顾言的手。 面前的男人微微一怔,狭长的瑞凤眼垂着,深邃的眼眸里似是挤进了翻腾汹涌的情绪,但短短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他毕竟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半大少年,不会再把心事和爱意毫不避讳的装在眼睛里,生怕那个捧在手心里的人看不见。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需要捧在手心里的人了。 “不好意思。” 顾言的一双眼狭长,眸色很深五官立体,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蓝西装衬得他气质超群,不像是洒脱不羁的富二代,倒像是已经上位的总裁。 相比从前抽条拔节的青葱少年,他如今更有风度,有长期居于高位的骄矜,也有历经世事后的沉稳持重。 庄念又向后退了一步,他眉心缓缓蹙起,双手握拳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庄医生!”身后又有人喊他,口袋里的手机也不停催促。 小护士气喘吁吁的跑来,“刚刚那个患者很棘手,跟咱们市首富顾家有关系,院长的意思是不能出差错,能不能请您亲自操刀。” 小护士并不知道首富本富的儿子就站在这,怕耽误大事已经急出了哭腔。 好在庄医生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医者仁心,从不挑剔手术大小,顶着头牌的名声,做着基层的事情,像块大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小护士一句话说完就自顾自松了一口气准备交差,庄板砖这次却冷冷的回了一句,“不能。” “庄...庄医生。”小护士等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庄念嘴角挑起一抹淡笑,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我跟那位患者有私怨。”桃花眼一挑,他一瞬不瞬的凝着顾言,一字一顿道,“怕控制不住会公报私仇...弄死他。” “庄...庄医生..”小护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庄医生,浑身带刺,看上去有些危险...但又莫名其妙的...十分性感。 小护士收敛花痴模样,记起了院长交代的使命,想再据理力争时庄念已经转身,大步流星的向专用电梯走了过去。 小护士还想再追,却被另一人拦住,那人不置可否的说,“他不愿意,去安排别的医生。” 明明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小护士却感受到了直逼面门的威压,连连点头,“好,好。” 电梯打开的前一刻,庄念拦住路过的一位护士。 “怎么了庄医生?”护士问。 庄念微微偏头对护士笑了笑,“大厅里有个西装革履像是来奔丧的人,他小腿应该受伤了,你去带他处理一下。” 小护士抻着脖子张望,顿时犯了难。 现在医院里西装革履的起码有三十人,“这...哪个啊?”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庄念信步走上去,电梯门缓缓关闭时他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最帅的那个。” 空无一人的电梯内,庄念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箱板上,掏出揣在白大褂口袋中的手摊在眼前。 掌心汗湿,微微发着抖,上面还留着四道清晰的指痕。 没出息。 庄念暗骂了自己几句,长吁一口气,无奈的笑了,“果然...还是那么有魅力。” 第三章 念念 他和顾言应该有七年没见了,即便他们现在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他甚至都没有搬家,手机号也是原来的。 但他们就是一次都没有再见过。 因为他曾亲口说过,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庄念捏了捏手腕上的疤,陈旧的伤口至今还隐隐疼着。 很奇怪,明明是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的人,突然出现的轮廓却猛地和烙印在他心里那张肖像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你怎么来了?”同期的医生诧异的看着庄念,“下午不是还有手术,怎么不休息休息?” 庄念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是唯一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地方。 他对同期医生摇了摇头,换上手术服,“我不累,你去休息,这台手术我来帮你做。” 医院的手术已经排到了明年冬天,主刀医生各个都累的眼窝凹陷,第一刀来接替他的工作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别了吧,取个结石而已,屈才了不是。”同期医生玩笑了一句。 庄念耸了耸肩,“哦,那算了。”作势就要出去。 同期医生一把抱住救世主的胳膊,“别别,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辛苦你了庄,改天请你吃饭。” 庄念连着晚班又在手术台上站了一个上午,出手术室时走路都有些飘了。 同事叫他一起吃午饭,他拒绝了。 第4章 吃不下,心底某些躁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下去,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算着时间,唐周的手术也该做完了。 唐周的情况看着挺严重,但其实没什么要命的大事。 庄念摇了摇头,可惜了。 他用来休息的办公室有点远,当初来的时候他说喜欢安静,院长差点把他的办公室单独设立在停尸房旁边。 不过这也和停尸房的死寂差不多了,新规划的区域,电梯都还没有通,这一层暂时只有他一个人,不坐诊的时候他就在这休息,周易偶尔会来。 顾言应该很快就会给唐周办理转院,然后就会像之前那七年一样,彻底从他眼前消失掉。 庄念紧抿着下颌线,从口袋里掏出几粒药塞进嘴里。 上了最后一节台阶,四周开始变得更加空旷安静,运动鞋和地面的摩擦声变得有些刺耳,让人心情烦躁。 走廊的光线被间起的屋子挡住十分昏暗,大中午的也要靠感应灯来照明。 不过庄念现在不需要任何亮光,他巴不得全世界都阴云密布,能把他不该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于是他放轻了脚步,缓缓走着,而后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长廊的尽头斜倚着一道身影,挺拔高大,右侧小腿的西裤挽起,裹着纱布。 听不到前进的脚步声,那人微微偏过一点头,向他看了过来。 很奇怪,周围的光线昏暗到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轮廓,但庄念却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目光中饱含的情绪。 那是顾言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流露又迅速收起的...恨意。 顾言应该恨他的,恨他选择了保护老师的名声和自己的前途而放弃他,恨他当时的无情冷血,恨他的决绝。 麻木的心脏有将要苏醒的痛意,带着缓慢的,不容忽视的难过卷土重来。 庄念有那么一瞬间产了逃走的念头,太疼了,仿佛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又被狠狠刺了一刀。 但他不能逃,现在逃了就代表他还在意,而他的在意无疑会把顾言推向深渊。 于是他还是定了定神,捏紧了手里的钥匙,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看诊在隔壁那栋楼,请你离开。”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此刻的庄念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和顾言独处的环境里根本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和冷静,说出的话也无法再做权衡。 “我有事找你。”顾言状似无意的睨了一眼他脖颈上的领带,眉眼压低了些。 “找我?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守在订了婚的人身边吗?顾少爷。”庄念开锁的手一顿,眉心轻轻蹙起。 顾言站的笔直,闻言眸色倏地一深。 庄念尝试了三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试图挽救刚才的对话,“我和你之间早就无事可谈了,我现在要休息,请你离开。”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倏地被握住,跟着一股巨大的推力出现,门重重合上的同时,他被抵在了上面。 走廊的感应灯蓦地亮起,冷白的光将试图藏匿起来的一切都映照了出来。 “顾言,你疯了。”庄念一时失色,那张温和到几近淡漠的脸上悄然爬上一丝绯红,或是因为气愤,又或是因为其他。 骤然贴近的身体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在冷飕飕的廊内被无限放大,熟悉的气息顺着毛孔近乎暴戾的钻进了心肺。 “你在紧张。”顾言微微垂着头,眼神侵略。 “我没有。”庄念竭力控制呼吸,呵声一笑,“我为什么紧张。” 顾言的神色带上了轻佻的戏谑,长直的腿霸道的向前曲了一下,抵在了庄念的胯间,“可你现在的表情...”他靠近了分寸,在喘息交缠的距离间轻声说,“很像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 肌肤相碰的触感本就无法忽视,仿佛就着顾言的撩拨轰地一声燃起了火,将他伪装的躯壳燃烧殆尽,将要露出赤裸裸的情愫。 那是他藏在心底七年的,对顾言自虐般的爱意、执着和渴望。 在靠近的那一瞬间,触碰的那一刹那,猝不及防的化成了欲念。 庄念浅色的瞳孔骤缩,重重的咬了一下内唇,血腥渗进口腔那一刻,全部的慌乱无措随之消失殆尽。 他缓缓的眨了眨眼,直直的盯着顾言的眼睛时带上了不加修饰的轻蔑,反客为主道,“顾少爷,连这些都记得,你该不会还忘不掉我吧?” 顾言轻轻的蹙眉,凤眼微眯,那丝莫名的笃定似乎在动摇。 庄念演了七年的冷血无情心如止水,自然任何时候都能手到擒来。 顾言的腮骨微动,眼底的情绪沉的像潭水,让人捉摸不透,“你对唐周好大的敌意,讨厌他?为什么讨厌。我们订婚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你怎么知道?你在调查我?” 他把情绪隐藏的很好,至少眉眼间看不出失落与期待,但一句一句逼问的话却还是让庄念喉咙发哽,没由来的难过。 “自然是因为讨厌你,连你身边的人也忍不住要去讨厌。” 庄念抖着肩膀用力的笑出了声,眼底盈着的一层水光像是在嘲弄对方太过可笑,“你在期待什么?以为调查你,讨厌唐周是因为在乎你?” 庄念用力推开身前的人转过了身,握在把手上的掌心一片苍白,“你该不会忘了你是我丢掉不要的东西吧?” 第5章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而庄念也同时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抽走了全部力气。 连拿着那一把单薄钥匙的手,都不堪重负的颤抖着。 顾言微微垂眸,微弱的光线落进眼底,竟带着些自嘲的笑意。 他也真的轻轻笑了一声,而后一手撑着门俯下身,唇几乎贴在对方如玉的脖颈上,“六年五个月零八天,庄念,2348天。” “既然我们都已经放下了,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玩躲闪游戏了?” 庄念的心里一空。 紧跟着,一张罗兰色镂空雕花卡纸递送到了庄念的眼前。 耳后扑过薄薄的热浪,顾言的声音沉沉的响起,“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吧,念念。” 第四章 郁金香 念念。 这两个字是顾言从前手腕颇高的一种调教。 他总是在庄念感受到灭顶的欢愉时这样叫他,让他软成一滩春水,然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颤抖着发泄出来。 然而从前的种种早已在分手后化作心头软肉上的倒刺,风一吹就会疼的锥心刺骨。 庄念几乎下意识的捏住了口袋里的药,疼痛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分手的那个晚上。 鲜血糅杂在眼泪和亲吻里,连月色都仿佛变成了瑰丽的红。 那个一向骄傲又霸道的少年伏在他肩膀上泣不成声,像一匹受了伤的野兽。 即便被伤的体无完肤,他仍舍不得用锋利的爪牙去撕碎眼前害他疼的人,只能一遍一遍说着: “我恨你庄念。” 顾言当时也这么疼过吗? 庄念在那被无限拉长的痛苦里无助的想着,从前顾言对他还有恨,现在大概连恨都没有了吧。 他就要和别人订婚了,他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无惧外界的眼光,要高调的向全世界宣布。 庄念不知道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怎么,不敢来吗?” 那句话带着些揶揄的味道,更像是一种试探。 唐周发生车祸是一场意外,但请柬却是顾言早早就准备好的,上面有他的名字。 顾言是真的打算请他参加订婚宴。 是要让他亲眼看看,没有他顾言也能幸福吗? “好。”庄念吞咽了一口苦涩的虚无,虚弱的笑道,“我会去的。” 抵在门上的手被收了回去,庄念终于如愿以偿的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迅速走进去将门上锁,胸口起伏的像是拍打在岸边的浪头,连额上都汗涔涔的,如同一只落水快要窒息的猫,狼狈又脆弱。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顾言带着受伤的腿爬到这栋连电梯都没有的新楼里来,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给前男友送一封请柬而已。 翌日,庄念得知唐周果然没有转院,因为他和顾言两个人再也没有避而不见的理由了。 这导致他轮值查房时避无可避的要和唐周碰面。 也理所当然的要见到顾言。 “哥,听vip病房的护士说,那个顾总每天都会带一束郁金香来看患者,他们两个是不是那种关系啊?”小赵抱着病历本跟在庄念后面八卦。 医院的生活枯燥,每天都被各种难题杂症和焦虑的患者包围,小年轻解压的方式也只有聊些无伤大雅的八卦了。 庄念偶尔也会跟着说两句,不过他最近失眠越来越严重,实在提不起精神。 而且两人订婚的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顾言一定是有自己的权衡,毕竟站在上流的人一言一行都牵扯巨大。 “别乱猜。”庄念制止道。 “我没乱猜,是有根据的。”小赵撞了撞庄念的肩膀,“哥,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 郁金香的花语。 庄念当然知道。 当年他因为一张考卷没有答满分,被‘老师’锁在地下室里三天三夜,没有饭吃只有水喝,到处的黑黢黢的,只有一扇能透光的小窗。 站在落灰的学术资料上踮起脚,就能透过那扇窗看到邻居家的花园,那里种了满院的郁金香。 隔壁邻居家善良的小男孩会找各种借口给他送很多好吃的,然后趴在墙角指着那堆郁金香满脸骄傲的说: 那些都是我妈妈种的,黄色代表开朗,红色代表热烈的爱意,粉红色代表永远的爱。 他还说,“你别哭,等你出来,我把粉红色的都送给你。” 就像在说,我会永远爱你。 “所以我说,他们两个一定是那种关系,而且感情肯定非常好。”小赵还在说。 庄念捏了捏眼角,“你这么喜欢聊,待会陪7床奶奶聊天的任务交给你了。” 7床的奶奶已经60岁了,因为家人都在国外无人关心而患上了非常潮流的抑郁症,好在自救意识很强,每天都要抓着查床的医生聊上几十分钟。 陪伴对抑郁症患者来说非常重要,庄念有空就会去坐一会,没空的时候就让手下的实习生去,当是积累经验了。 小赵撇下嘴做出要哭的表情,扯着庄念衣角撒娇,“哥~我昨天被奶奶催婚已经跟她出柜了,她假牙都因为嘴巴张太大掉出来了,我很没面子的,哥~” 庄念勾起嘴角,转头欲要拍开他作妖的手,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顾言捧着一束粉红色的郁金香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两人虚搭在一起的手后落在了小赵身上。 第6章 小赵莫名其妙感受到一种极不友善的威压,抓紧庄念衣角的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庄念则睨了一眼那捧花,呼吸不易察觉的一滞,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了胸口。 好在他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把情绪藏好,眨眼间露出专业的温和,笑道,“患者恢复的怎么样,我们来例行查房。” 顾言扫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抓着庄念手腕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进门,“查房你一个人就够了。” 随着他的话,病房门被快速关闭,小赵则被两个保镖拦在了外面。 庄念心里一慌,甩开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病房里一声轻唤飘了出来,“顾言,是医生来了吗?” “嗯。”顾言应了一声,垂眸睨了庄念一会,转头去了套房里的卫生间。 查房的工作被庄念一推再推,这次来已经是唐周住在这里的第五天。 当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时庄念怔了一下,觉得‘一天一束’郁金香这样的形容实在不够准确。 因为vip病房已经被粉红色的郁金香堆满了。 就像...小时候窗外那一片曝露在暖阳里的花海。 “哈秋!”唐周掩面打了个喷嚏,见到来人是庄念时嘴角抽了抽,还算漂亮的笑脸一时有些扭曲。 他窥了一眼顾言离开的方向,刻意提高嗓音热络道,“好久不见庄念,早知道你在这工作应该常找你出来聚聚。” “我在哪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庄念立刻掀开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也杂着厌恶,“聚聚就免了,看着你我吃不下。” “你”唐周拧着眉毛,似是警告的看了庄念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对我这么凶,该不会是因为还忘不了顾言吧?” 最后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的目光徒然变得阴鸷。 庄念拿笔的手一顿,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恢复镇定,睨了唐周一眼笑道,“我忘不了他也会让你觉得害怕吗?” 他俯下身,状似在仔细查看对方脸上的伤,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没自信,七年了,还没能得到顾言的心吗?” 庄念用笔尖挑开唐周右脸的纱布,眨眼间淡淡的对上他暴怒的眼睛,轻轻一笑,“恢复的不错,总是想东想西的留下疤...就太好了。” 唐周眼中冒火,猛地挥起右手朝庄念的侧脸打了过去。 庄念轻轻皱眉,迅速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狠狠捏在掌心里。 挥手的动作太大,牵起腹部缝合的伤口引得唐周闷哼一声,庄念钳制着他的手不可避免的会延长这种疼痛,但庄念显然不准备放手。 唐周压低声音道,“我说过,你的喜欢会毁了他。” 庄念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非常厌恶的嘘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会毁了他的不是谁的喜欢,是你,唐周。” 身后响起顾言的脚步声。 庄念咬了咬后槽牙甩开唐周的手,拍了拍掌心的虚无道,“不过你放心,我早就不要他了,以后也不打算捡回来,随你要喜欢还是要怎么样,与我无关。” 第五章 因由 庄念确定顾言听到他的话了,身后的脚步声有一瞬间停顿。 唐周的反应也全落在他眼睛里,兴奋中夹杂着卑劣的窃喜。 庄念不易察觉的加深吐息,像是松了一口气,“总体恢复的不错,接下来的几天还要注意忌口以免留疤,腹部拆线安排在” “哈秋!哈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周就又偏头打了好几个喷嚏,眼周有些红肿。 庄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安排在下周四,如果有问题的话随时和我们沟通。” 完成了工作,庄念转身离开,但病房的门还被外面那两个人保镖拽着,拉都拉不开。 庄念有些烦躁,耐着性子从里面敲了敲门,“不好意思,麻烦把门放开,我要出去。” 说完,他又试着拽了拽门。 门外的人竟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赵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我哥要出来你们快放手!这里是医院!你们要囚禁他不成!” 看来门外那些人选择性失聪,庄念不得不回头望向跟出来的顾言,“让你的人开门。” 顾言缓步走向他,逆光将他的影拉得很长,笼着身前的人。 市医院的vip病房堪称豪华,从玄关到患者的卧室中间隔着客厅,但无论隔着客厅还是隔着山川湖海,他们三个都共处一室。 顾言显然不在乎这一点,他步步靠近,近乎霸道的将庄念捆缚在门板与臂膀之间。 庄念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竟没能做出挣扎的动作,只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对方。 “领带呢?”顾言在他衬衫的领口处拨弄了一下,眼神也落在颈上。 见庄念不答,他才掀起薄薄的眼皮望向对方的眼睛,指尖轻轻扫过脖颈上的皮肤,似笑非笑道,“你果然很适合领带,无论系在颈上,腕上,还是眼睛上,都很漂亮。” “你发什么神经。”庄念皱眉,压低声音道。 “你们再不开门,我,我录视频曝光你们!”小赵在门外大声叫喊着。 庄念心里一紧,“住在这里的人都有些背景,闹到人尽皆知对你没好处,快放我出去。” “担心我?”顾言幅度很小的挑了挑眉尾,像是藏不住的期待顺着动作从眼角跳了出来,又很快化成浅淡的伤心,“庄医生对丢掉不要的东西也这么有爱心,是医生的本能吗?” 第7章 庄念咬着内唇,心底抽痛。 ‘丢掉的东西’,他不止一次用尖锐的字眼逼对方死心,就像走投无路挥着刀的歹徒,急切的让对方远离他。 但当对方亲口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刀刃却分明的指向了他自己。 他将目光撇开投在地面上,眉心紧拧着像是耐心耗尽,有些无情的应和了一句,“我确实是医生。” 就像在附和顾言那句话,表现出担心也是医生的本能,无关其他。 面前的人沉默片刻,耳边传来咚咚--两声。 顾言从里面敲了敲门,退开一步沉声说,“开门。” 门被打开的同时庄念立刻转过身。 小赵扑上来扶着他的肩膀打量,“哥你没事儿吧?他们是不是医暴你啊!” 庄念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苍白,“别乱说。”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顾言一眼,脚步从容面色笃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逃。 查房的工作才进行到一半,庄念迅速带着小赵走进隔壁的病房。 7床抑郁症的奶奶今天心情不错,小手术引起的苍白已经褪去,正笑的红光满面一脸慈祥,目光从庄念和小赵身上来来回回。 “小伙子,你们医院可怪人道的,不像有的单位,泯灭人性,不给人谈恋爱。” 小赵会意,刷地红了脸,慌张的摆手,“奶奶你可别乱说,庄医生是我师傅。” 奶奶一挥手,“哎哟,师徒恋多流行啊现在。” 庄念随她发挥想象力解闷,认真的看了一会病志才开口道,“今天很乖,护士说药都按时吃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过去,桃花眼弯着,模样温柔的调侃道,“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小赵不出意外的被奶奶拉住了,庄念只能一个人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从最后一间病房里出来时,他看到周易慌慌张张的拉着顾言去了楼梯间。 顾言腿上的伤口很深,帮忙处理的护士说大概会留疤。 虽然走路的姿势已经恢复正常,但以伤口的深度,他现在应该还是疼的。 庄念看了眼时间,他还有一台手术要开始作准备,就跟着往电梯方向走。 “你疯了是不是!”周易讲话声音一直很大,激动的时候颇有些毁天灭地的气势。 庄念在等电梯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听见了他的话。 “你助理都告诉我了,那天的车祸根本就是你故意往栏杆上撞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多亏唐周及时出现拦了一下,否则你是准备把自己撞死?” 楼梯间里传来啪嗒一声打火机的轻响。 顾言吐息着烟雾,淡淡道,“没准备撞死。” “要不是你助理怕你出事偷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疯病又犯了。”周易啧了一声,“我说你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啊?” “没什么。”顾言说,“我要来这,得寻个由头。” 庄念等的电梯在楼下停住许久未动,他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停住了,脊背僵硬的不似活人。 “我的天啊顾少爷,您是不是忘了您自己的身份了?你要去哪家医院,要干什么,还会有人拦着你不成?谁又能拦得住你?!你犯得上往鬼门关里踏上一脚?” 周易一直在说话,嗓音不小,把两人往回走的脚步声藏了起来。 等到六目相对时,三人同时愣怔在了原地。 庄念将微颤的没有半点血色的指尖藏进衣服口袋里,轻轻的对两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面对着电梯。 门板的反光里,顾言吸进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按在垃圾桶上,在这期间,那双墨色的眸子始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电梯门就在这时适时的打开了,里面的人缓步走出。 等待的那几秒似乎变得分外漫长。 顾言和周易的对话其实一直是周易单方面在叫喊,顾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挑拣自己想说的说几个字。 周易最后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原本就不想回答。 但看到庄念的那一刻,他突然又改变了注意。 只见顾言缓缓吐出渗入心肺的苦涩,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对着庄念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道,“怎么没人能拦得住我。” “就是因为拦得住,所以他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永远都不要出现,我信了。” 第六章 花漂亮吗 庄念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 他只记得口袋里的药被他翻出来吃尽了胸口都还是疼的。 “疯子。”他颤抖着呢喃,目光在桌角那张做工精致高端的请柬上滞了片刻,又艰难的看向没拿稳掉在地上摔碎的手机屏幕。 上面未退出的画面是一则社会新闻。 顾氏集团的名头用红字加深加大,醒目的立在上方,末尾‘车祸’两个字还注上了夸张的感叹号。 下面的配图是两辆头尾相连撞在一起的玛莎拉蒂。 其中一辆车的车头靠近桥梁,下面是环绕a市的一条江。 两辆车的车头凹陷,气囊均是弹出的状态,可见撞击时的猛烈。 而多亏那辆宝石蓝的跑车从另一辆黑车里侧截停撞击了一下,否则黑车必然会撞碎护栏,说不定会直接冲到江里。 简直荒唐。 庄念觉得浑身乏力,又解开了衬衫的两颗口子,闭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第8章 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改变一个人。 他带着一张冷漠无情的面具将那人抛在脑后不闻不问整整七年,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心如止水,甚至刀枪不入。 但只见了顾言两面而已,他就觉得亲手铸造的高墙几近垮塌。 另一边,周易作为顾言最好的朋友,作为圈子里唯一一个知道两人即将订婚的人,自然也要表达一下应有的关怀。 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唐周,但还是在训斥完顾言之后,又到医院超市买了些水果匆匆过去看了一眼。 不过他去的不是时候,门口的保镖认识他就没有拦着,正好让他听到了两人不太和谐的对话。 “顾言,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我很心疼。”是唐周的声音,“他早就在那位‘老师’的名声、自己的前途和你之间选择了前者,你忘了吗?” “我没忘。”顾言的言辞决绝,带着些疲累的说。 唐周凝着他的神色晦暗,低喃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言沉声打断他,“这些与你无关,好好养伤。” 周易拎着果篮站在病房门口,一时间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点尴尬。 对于顾言这位‘未婚妻’,周易只见过两面,接触的并不多,因为顾言从来都没把人带到他们面前过。 从前周易只觉得顾言不喜欢把感情和朋友之间掺和在一块,在听说他要和对方订婚还要高调官宣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顾言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在今天之前他都始终这么觉得。 顾言家境优越,但身上却从没有任何富二代标志性的混或者纨绔,他真诚又重感情,大学的时候甚至有点天真的恋爱脑,是个有原则懂坚持的人。 就算和那个神秘男友分开,他消沉颓废成那个样子也没有变成滥情的人,甚至没再谈过恋爱。 正因为如此,他从没把顾言和其他上流人士混为一谈,认为婚姻是和利益牵扯在一起的。 可刚刚顾言在楼道里说的那一番话,明显是心里还装着别人,并且为了来见他连命都豁出去了,而这些唐周竟然知道。 但他们仍要订婚。 莫不是被父母逼迫了? 顾少爷也难逃为家族企业现身的宿命? 周易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一推断。 首先,顾言的父母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父母,前卫开明,儿子的幸福大过天,断然不会逼迫顾言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情。 其次,感情方面如果不是顾言自己认定,千军万马都拦不住他,这一点大学的时候就求证过了。 “愣着干什么,进来。”顾言看到在门口灵魂出窍的周易,立刻意识到了他神游天外的原因,揶揄道,“别浪费你的脑细胞想你不擅长的领域了,你更适合做手术。” 周易摸了摸后脑,笑的憨厚,把果篮递到唐周面前,“恢复的怎么样了。” 唐周斜了他一眼,接二连三的打了几个喷嚏。 “哟,水果过敏?”周易赶忙把果篮放远了,随后看到了满屋的郁金香。 他犹豫了一下,扫看一眼唐周发红的眼眶,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暂且随他去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 周易刚想在沙发上落座,就听见唐周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悻悻的站了起来。 有些人相看一眼就知道不适合做朋友。 这种感觉每次见到唐周的时候都会冒出来。 就像每次看到庄念时,都会有一种放松、不设防,恨不得掏心掏肺来和他拜把子的感觉一样神奇。 周易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去庄念办公室诉诉衷肠,迅速起身告辞。 庄念下了手术台回到休息室,开门之前习惯性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你..” 话没说完,就见周易仰在他的单人床上打着呼噜,桌上摆着一份打包好的虾饺和鱼肉粥。 他笑了笑,连着做了几台手术,就算没有食欲也抵抗不了肠胃的抗议,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粥喝到一半,窗外打了声闷雷。 周易诈尸一样在床上抖了抖,省略了坐的步骤直接嗖一下站了起来,“事故事故,快快快,肯定有人受伤了。” 这恐怕是得知顾言装车后的后遗症,又或是如顾言所说的,是医生的本能。 庄念抿着嘴摇了摇头,起身按着他的肩膀坐回床上,“没事故,打雷了,困就再睡一会。” 周易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几点了,你今天不是就排一台手术么。” 庄念没回答他的问题,坐回去继续喝粥,“你不是刚申请了年假,还跑来上班做什么?” “无聊啊,忙习惯了一下闲下来太无聊了,还不如来医院聊聊八卦来的愉快。”周易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 十一点五十二分。 “和女朋友吵架了吧。”庄念笑着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模样。 周易啧了一声,挥了挥手,“女生真麻烦,我晚回一条信息而已,就说我不爱她了。” 他向前倾身,看着庄念十分严肃的取经,“你们男生和男生谈恋爱是不是就不这么费劲儿啊?男生...毕竟神经大条一点,没那么敏感。” 说到这,周易又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唐周。 没等庄念回答,他又接着说,“你看我铁子那个订婚对象,俩人都发展到谈婚论嫁了,我那铁子还不知道他花粉过敏,塞了一屋子郁金香。” 第9章 庄念端着勺子的手一顿。 “要是我这么对我女朋友,她一定拿刀阉了我的心思都有。”周易端着肩膀,兰花指一翘,演到,“用我女朋友的话说就是,‘你根本就不爱我,连花粉过敏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 “花粉过敏可大可小的,不过还好,我走的时候你助理小赵去了,让顾言手底下那些人把花都拿走了。不然我还真不好开口提醒,好像质疑两人感情似得。”周易一边笑一边给顾言发了条信息,嘲讽他的同时也表示十分羡慕。 庄念卷长的睫毛簌簌,抿着嘴没做声。 滴滴-- 周易的手机很快收到了回信,他盯着手机看了两秒,因为太过诧异眼睛都瞪大了。 庄念狐疑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周易清了清嗓子,眉毛拧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形状开口道,“顾言说,问问庄医生,那些花漂...漂亮吗...” 第七章 医闹 “为什么要问你?你们两个认识?”周易端着手机微张着嘴,脑子有些不够转,“这么一问,我怎么觉得那些花就是为了给你看的?不然为什么要问你?” 庄念微垂着眼,长睫将眼底的情绪挡的密密实实。 他放下汤勺抽了张纸巾擦嘴,一系列动作之后才轻飘飘的开口,“你想多了,我们小时候是邻居,不过很长时间都不联系了。” “你跟他说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庄念将纸团起远距离丢进垃圾桶,轻描淡写的发问。 周易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另一个朋友圈的人产生交集,我都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你。” 庄念皱了皱眉,缓步走向窗边。 周易是他刻意在亲近的人,他在和周易接触的过程中旁敲侧击过许多次,他和那些富二代朋友不是一个圈子,不想过多牵扯,偶尔听听他们的八卦排解周易想兄弟又见不到兄弟的寂寞就可以了。 周易憨厚,也特别真诚讲义气。 所以庄念确定,顾言不会从周易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 拉紧的窗帘被缝隙中透进的风鼓起又飘落,夹杂着细密的雨星。 庄念的指尖捏住窗帘一角,似是犹疑片刻,而后猛地将窗帘整个拉开。 雨声少了那一层隔膜肆无忌惮的涌了进来,像是隐私被揭开的前奏。 【问问庄医生那些花漂亮吗?】 这句话其实透露了许多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顾言知道他现在正和周易在一起。 路灯和急诊楼的灯映出停车场的轮廓,停在下面的汽车寥寥无几,其中一台点着头灯没有熄火的宾利尤为扎眼。 车窗无惧风雨似得大敞着,里面坐着的人一手扶额,淡淡的看向这边的窗。 庄念捏着布料的手下意识收紧,但除了手,身体里每个关节都变成了软的,就像突然被叫上讲台的学渣,要赤裸裸的面对自己的愚蠢。 顾言已经知道了他和周易的关系,自然也知道订婚的消息也是他从周易那获取的。 其中种种,顾言会认为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 庄念无力的拉上窗帘,靠在窗边的冷墙上揉了揉眼角。 他突然有一种将要被人刨开的错觉,很怕藏着的那颗心也要被挖出来看个明白。 他不能再见顾言了。 周易有一句话说对了,那些郁金香,是顾言给他看的。 唐周的花粉过敏是个意外,但顾言的行动却不是。 顾言是想要亲自告诉他,曾经送给他的那些热烈且长久的爱意,已经转手给别了。 他没有必要再见顾言了。 掌心盖住了半边脸,庄念欣长的身形微微弓起。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周易的话就在耳边,但他听不真切,“你,你笑什么啊?别吓唬人啊你,庄!” 庄念的肩细细发抖,长睫上挂着的晶莹大概是外面临近尾声的春雨,因为他的嘴角是笑着的。 他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庆幸,自暴自弃的想着,‘太好了...他至少还愿意恨我。’ 他甚至冲动的想要亲口跟顾言说一句,“我真的疼了,所以你别气了。” 矛盾又纠结,无奈又悲伤。 “没什么,告诉你朋友,花很美。”庄念将脊背挺直,苍白的脸上是带着些倔强的淡定,他拍了拍周易的肩膀,“你回去吧,我的工作都提前了,这几天大概会很忙。还有,帮我个忙,查房的工作你替我做吧。” 周易在看到庄念那张脆弱又故作镇定的脸时,脑子里突然想到从前在手机上看到过的,落在隆冬天里的一个七彩气泡。 晶莹剔透,连结冰的纹理都出奇的漂亮,但脆弱的令人惋惜,贸然触碰就会碎掉。 庄念一连半个月都住在医院里,中间只让小赵帮忙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医院的大门都没再走出去过。 他的生活也两点一线的在手术室和休息室之间循环着。 棘手的手术都提前上了日程,半个月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兑换了几天能在门诊工作的清闲。 对于庄念来说,坐诊的日子算是休假了。 上个星期他就收到了助理发给他关于唐周出院的消息,那也就代表着,他和那两个上流社会的人之间的交集也到此为止了。 庄念一手支头揉了揉眉心,诊室的助理见状立刻给他递过一杯咖啡,“庄医生,需要休息一下吗?” 第10章 庄念道了声谢,“不用了,继续吧。” 入夏的天热的很快,是一种空调也吹不走的燥。 比肩接踵的诊室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磕绊的口舌,烦躁的咒骂,没一会就演变成了一片躁动。 “挤什么啊,要按照号码来。” 随着话音,正开门的下一位患者猛地被外力撞进了诊室。 “老子来找他们算账,排个屁的队!”汗流浃背的壮汉抬着粗壮的胳膊指向庄念,“这个庸医治坏了人!我要他们赔我老婆的命!” 壮汉衣着破烂,白背心的领口泛黄,肩上斜挎着一个脏兮兮的破布兜,他情绪激动,双目凸出,脖颈泛着充血似得的红。 在看到庄念的同时,他迅速从布包里翻出了一把切菜的刀,几张面值很小的旧纸币也随着动作落在了地上。 诊室助理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见状已经开始发抖,嘟囔道,“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这次竟然带了刀,这明摆着是不见血不罢休啊庄医生,怎么办啊。” 庄念将手里的钢笔盖子扣好,缓缓起身把助理拉倒身后,长腿一伸,踩了一脚办公桌下面的紧急按钮。 医暴常有发生,但庄念很少遇见,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手术台上。 来人的老婆已经过世了,这个时候讲道理或是阐明原因都是徒劳,在对方心里都会成为院方推卸责任的借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对方的情绪,不要让事情恶化。 庄念深吸一口气,抬手向前,掌心向下压了压,“您妻子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和院方会尽量配合您的诉求。” 男人怔了怔,为这位医生坦诚的一声道歉感到诧异。 他找来的每一次院方态度都很强硬,除了推卸责任就是说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学术用语,他们冷漠专业,丝毫不在意他的妻子因为一个手术丢了命。 他们在意的,只是如何让这条命与医院脱离关系。 男人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抱歉。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另一种缓兵之计。 他的耐心早在着一个月的奔波中耗尽了,这次来,就是要人赔命的! “你们怎么赔?我老婆已经死了,除非你们用命来陪!”男人脖颈的红蔓延到了眼眶里,随着话音猛地朝庄念扑了过去! “给你做手术的人又不是庄医生,啊!!!你快停下来!!!”女助理捂着耳朵将头撇开,惊得闭上了眼睛。 庄念心下一沉,然而还没得他做出下意识的防御,门口堆起的人墙就猛地被人撞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落了下来,抬脚一踹,正在对方膝窝。 男人还未及反应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然而被逼急了的人反应极快,带着冲动加持的莽劲儿,他才一跪地就反手挥刀,对身后那人砍了过去! “顾言!” 庄念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完全失了刚才的淡定与权衡,下意识的认为顾言刚落地的腿躲不开那一刀,飞身扑了过去。 第八章 你在发抖 庄念压在顾言身前,推着人向后踉跄了一步,完全没有注意这样的姿势是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危险中。 耳边有刀刃落下的破风声。 庄念立刻收紧手臂,更紧的抱住了顾言,两人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顾总!”纷乱的脚步从头顶掠过,紧接着是男人愤怒不甘的叫骂。 庄念意识到顾言身边的保镖比医院保安先一步赶了过来,擦着肩膀落下的刀没再往更深的地方割,只划破了他的白褂。 他慌张抬眼,喘的很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顾言的眸子里有愤怒有惊慌,但意外的很明亮,像剔透的玻璃珠。 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凝了庄念一会,倏地勾起了嘴角,“庄医生,你在发抖。” 庄念确实在发抖,他怕极了,就算那把刀对着他面门砍下来,他除了有些慌张之外也没有觉得害怕。 而生理性的反应是不可控的,只能清晰的暴露人前。 庄念眉心轻轻蹙起又松开,手拄在顾言耳边试图撑起身子,“都被砍了还不能抖一抖?” 顾言握住他腰身的手一紧,又将他向下压了压,腹部的起伏清晰的透过衣料传了过来。 “那换做别人也会扑过来吗?”他的神色一变,突然正色道,“也是医生的本能?” 庄念一时语塞,许多尖锐的话卡在喉间,一想到顾言荒唐的跑去撞车,就再也说不出太绝情的话来,“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谈这些问题?” 他扫了一眼两人的姿势,又看向围观看热闹的患者,外加一屋子的保镖,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精彩’两个字。 人多口杂,庄念迅速起身理了理衬衫。 诊室的混乱平息,两人分开有一会医院的保安才敢了上来,“不好意思庄医生,电梯太堵,人太多了, 我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来了。” “我知道,没关系。”庄念扫了扫衣摆,转头看向那个粗壮的男人。 男人被两个保镖左右架着,背心前襟湿了一片,挣扎间敞开的挎包里掉落出一个精巧的洋娃娃。 男人见洋娃娃掉落,更加猛烈的挣扎了起来,动作间带了几分无助。 两个保镖视若无睹的在禁锢中增添了力量,眼睛看向顾言。 第11章 “丢出去。”顾言说。 “等等。”庄念本以为顾言的人会像上次一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却不想他们真的停了下来。 庄念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连带着掉在地上的洋娃娃一起递过去,“你女儿还在等你回家吧,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不允许再有下次。” 男人狐疑诧异的看着他,分辨不出那表情是愤怒还是不可置信。 他的双手都被禁锢着,没法接也没法挥开。 庄念无从分辨他的意愿,就直接将东西塞进他的布包里将拉链拉好,连掉落在地下那几张纸币也一同塞了回去。 “有困难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节哀。” 待到男人被带离办公室,庄念让女助理先去休息,他仍然不准备离开岗位。 他端坐回椅子上,上身笔挺呼吸平稳,好像刚才差点被人砍的另有其人。 他掀开眼皮看向顾言,“我的患者还等在外面,看诊的话,请出去叫号排队。” 顾言也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无法完全遮掩掉的欣赏,带着直白的欲望。 “两万,买下一号。”他挑起一边眉毛向门口看了一眼,在人群里堂而皇之的寻找着‘下一号’。 门外的人诧异片刻,一半的人都举起手里的票根,扯着脖子喊,“买我的买我的,还有两个就到我了!” 庄念,“...” 下一号是个中年妇女,她刚刚被壮汉一把推进了诊室,到最后也没有随着人流出去。 听到顾言的话啪一声反手关门,中头奖一样的表情看着顾言,“下一号是我,你来,我再去重新排。” 结果就是,顾少爷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坐在了庄念的对面。 明明才跟人动过手,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还擦过地,但此刻却一道多余的褶皱都没有,从头到脚看下来,英俊的仿佛被精雕细琢过。 “有钱了不起?”庄念拧开钢笔盖反扣在后面。 顾言对上他的视线,左眼眉尾微扬,耸了耸肩。 一副,‘就是了不起啊,你能怎么样’的霸道模样。 顾言总是非常自信的拥有着属于他的一切,不对苍天感恩戴德,也不畏惧谁说他‘投了个好胎’。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老子打下的天下,那就是我的啊。 话虽有些轻狂,但他从来都是骄傲又恭谦的对待这份殊荣。 庄念拇指不受控制的抓了抓笔身,长出一口气道,“哪不舒服。” 顾言松了松袖口,双手交叉端方在庄念的办公桌上,开门见山道,“没有不舒服,来找你是通知你,明天我们公司要组织一次高层团建,为期一周,你是负责同行的后援医生。” “什么?”庄念脑子懵了一瞬,“你开什么玩笑。” 他连缩短至两天的年假都要提前一年申请,走一个星期,还是去给公司当后援医生?院长怎么可能同意? “我像是开玩笑?”顾言说。 “我的诊号已经叫到了下周,我走了患者怎么办?”庄念皱眉问道。 顾言向旁边站着的保镖勾了勾手,庄念面前便摆上了一份院长亲自批复的公出申请,还是盖红章的那种。 “我从国外请了个年过半百的权威专家来替你一周,挂你号的患者稳赚不赔。” 庄念一脸抗拒,简直不敢相信他能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似乎是知道反抗无用,他表现的欲言又止,十分不甘又无可奈何。 顾言凝着他,似乎也在等他的下文。 明明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为什么又找过来,医院那么多,医生何止上千,为什么非他不可,顾言在等他开口。 但他到最后也没等来庄念问他一句为什么。 “好。”庄念缓声说,“既然是院方调配的工作,我同意。” 顾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唇线紧抿,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模样。 庄念的妥协在他眼里就如同不愿再过多纠缠的自暴自弃,又或者他来或走,对庄医生而言都无甚影响。 “可以带助理吗?”庄念问。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丢下一句随你,转身离开。 庄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出现分明的疲惫。 患者扒着门向里望了望,小心翼翼的问,“大夫,到我了吗?” 庄念提了提嘴角,点下叫号器,温和的笑着说,“是您的名字就可以进来了。” 第九章 领针 想在庄念手底下实习的人很多,庄念也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来者不拒。 但他其实并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触,从陌生到相熟的过程让他觉得很累,所以跟他算得上亲的也只有小赵,赵田陈了。 说是助理,其实也是在他下面实习的毕业生,这次外出庄念就带着他。 记忆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门了,好像漫长的半生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因此当他看到倒退的远山和密林时,一时有些恍惚,不安里也带上了隐隐的兴奋。 庄念一边暗叹自己没出息,看个风景而已就这么高兴,一边又为自己开脱----‘我也才26岁啊’。 “有羊!哇塞好大一群!”赵田陈拍了拍大巴的车窗,城里孩子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急切的想要和人分享,于是理所当然的摇晃身边的庄念,“g...” 第12章 “庄医生,你快看,好大一群羊啊,和天上的云掉在草地上了似得。” 庄念向外看了一眼,觉得他形容的非常准确。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赵田陈那第一声没发完的音儿应该是想叫他哥,但又生硬的改口成了庄医生。 “在医院都不肯叫庄医生,怎么这会这么乖?”庄念揶揄道。 赵田陈一个屏息,眼神穿过座椅中间的过道向前瞄了一眼,做贼似得,“别提了,我可不敢再叫你g....” 眼看一声哥又要脱口而出,赵田陈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然后朝着顾言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 庄念,“...” “到底怎么回事?” 赵田陈一脸委屈,嘴角下撇着,至今也无法忘记被顾言逼到医院角落里的情形。 “那么喜欢认亲戚,不如我直接帮你改个户籍?” 赵田陈想不明白,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怎么能什么表情都不做就凶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因此做了好些天的噩梦,梦里都是顾言一脸冷冰冰的在问他,“你管庄医生叫什么?” 赵田陈摇了摇头,“庄医生你别问了,我真的不想再做恶梦了。” 再这样下去,‘小同志’就要恐男了,那不是要孤独终老? 庄念和赵田陈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同行一共来了七个医生,三男四女,另一个属性男的是周易,正和顾言坐在最前面。 周易的女朋友也一起来了,坐在前排,安静的听着顾言和周易聊天。 医院里的几个女生从上车开始就抱团八卦,不时传来娇羞又怯怯的笑声。 其中一个回过头问,“庄医生,顾总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吧,这么热的天还跟我们一起挤大巴,太亲民了吧。” 无论扎堆在什么年龄段的医生群体里,庄念的专业能力都首屈一指,属于天才加努力型选手,因此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让他最终拍板总结,连八卦也不例外。 庄念笑着点了点头,余光撇了一眼前面坐着的顾言。 他微微侧着头正和周易说着什么,偶尔会笑,狭长的瑞凤眼弯着,少见的带了点少年时的孩子气。 见面那几次虽然也见他笑过,但那笑里掺杂了太多东西,更像是浮于表面而非发自真心。 隔着十几排空着的座椅,隔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小心翼翼的关注似乎就可以带上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大胆。 庄念自己也未察觉到他悄悄捏紧了手,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就像目光什么时候变得赤裸也无踪迹可寻一样。 车内的导航响起清脆女生,提醒司机师傅将要进入隧道注意减速。 突然,前面的人转过了头。 那道目光仿佛撞碎了距离和风景,直直的跃进了心里。 庄念的呼吸蓦地一滞,心脏像是被猛地一抓,缩紧了。 轰轰--- 突然驶入隧道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黑暗,眨眼的动作都显得徒劳。 他将头徒然的瞥向窗外,终于感受到了并不那么明亮的橙黄灯光。 窗外是大理石砌起的山壁实在无甚可看,赵田陈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转头对上了庄念有些固执的望向窗外的脸。 “庄医生,你在看什么?”赵田陈不解的说,“你脸怎么这么...” 庄念觉得此刻再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已的反应就要原地裂开了,他笑着,声音也像往常一样温柔,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和缓,“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去。” 赵田陈默默的闭上嘴,在唇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他始终没有移开眼睛,因为现在的庄医生活像一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猫咪,非常的...可爱。 而且...鲜活。 “庄医生,你现在才像个活的。”赵田陈发自内心感叹了一句,然后悄无声息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了。 现在才像个活的。 那之前都是死的不成? 庄念轻轻叹息,他明白赵田陈的意思。 从前周易也常常这样说他-----‘每时每刻都能保持温柔亲切随和稳重,但那应该是机器,人都该有情绪起伏。’ 庄念长久的望向窗外,眼前乍现的烈阳晃得他眯了眯眼。 “庄医生。”头顶落下沉沉一声。 赵田陈警惕的瞥了一眼,缩着肩膀又像大巴的窗户方向蹭了蹭。 庄念喉结轻轻一滚,像是被眼前连绵的绿草和翻滚的白云吸引了,愣了几秒才偏过头。 “有事吗,顾先生。”他礼貌的勾了勾唇,如同面对病患那样,难得的耐心温柔。 视线轻轻扫过对方的脸,最终落在对方纯白衬衫领口处的领针上。 两端是银色按扣,像两颗耳钉,中间缀着一条设计感十足的银链,顺着衣领垂下,随意落在纯黑领带上面。 很有质感的配件,将原本就精致的人托的超逸潇洒。 庄念正在心里琢磨那根带着强大滤镜的领针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了上面,骨节一曲,一勾一挑,将那领针解了下来。 庄念微微一怔,掀开桃花眼望过去的同时,顾言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 屏息。 顾言弓着身,垂着眉眼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直接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领针穿进了庄念的衬衫领口上,动作间十分故意的碰了碰对方喉前的皮肤。 第13章 他说:“喜欢就送你。” 脑子空白的庄念像是被惊雷劈中,酥麻的感觉顺着脖颈蔓延上脊椎腰腹。 待到他想挣扎着寻回理智推开对方,顾言已经抻了抻西装裤腿,在他斜对角的位置落座。 庄念手握成拳虚抵在唇前偏头咳了两声。 被给予的时候没有拒绝,戴好了又摘下还回去反倒刻意。 “谢谢。”庄念捣了几次呼吸,“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言露出不解的神色,眼里装着似笑非笑的撩拨,“庄医生盯着我看那么久,我以为是你找我有事。” 第十章 我在 庄念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不知慌张为何物了,但好在脑子转的够快。 他眨了眨眼,从旁边空着的位置拿出度假区的宣传手册,指着上面的帐篷不慌不忙的说,“我们要住在帐篷里吗?” 顾言睨了他一会,余光瞥见他的同事也正朝这边看便敛了敛神色,接过手册说,“原来是这件事。”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默契。 就好像偷看的人本来就有疑问,而被偷看的人走过来,就只是为了解答问题的。 “湖边草坪上的帐篷或山腰上的宾馆都可以,看各位喜好,我的人会安排。”顾言看着几个女生笑了笑,“不过现在室外蚊虫很多,女孩子还是住室内的好。” “三百多人,只有我们七个医护人员,没问题吗?”庄念问。 没等顾言回答,周易从前面走了过来,接话说,“不止我们,顾言的私立医院还跟了五十人左右的医护团队,在后面那辆专车上。” “已经有医护团队了?那我们岂不是没什么工作,跟来度假一样?”庄念前座的女生兴奋道。 “既然有私人医院,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来?”另一个女生怯生生的问。 顾言饶有兴致的看向庄念,似乎也想从那人脸上寻到相似的疑问。 可庄念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各司其职’就把头瞥向窗外,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顾言眸色沉了沉,起身对几个人点了点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哪来那么多问题。”周易大喇喇的坐到庄念身边,“要是实在觉得幸运,那就感谢感谢我吧。” 女生调侃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脸比轮胎厚。” 周易嗐了一声,“那是我铁子,爱屋及乌听说过没有,为了让我来度个假,顺便便宜了你们。” 庄念突然很庆幸周易在场,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浅寐的庄念懒懒的掏出看了一眼。 是一条微信,备注是‘夏青川’:今晚我去你那。 庄念指尖跳跃,迅速回了一条信息:出差,七天以后回家。 那边的消息很快又发了回来:我等你。 收起电话想要重新闭目养神,周易推了推他的胳膊肘,从口袋里悄悄掏出几张照片,见不得光似得塞到庄念眼皮底下。 “看一下这几个人。”周易小声说。 “什么?”庄念狐疑的看向照片,是几个男生的生活照。 “...” 周易从来也没见过庄念脸上有类似脆弱或难过的模样,那天在办公室瞧见了心里总放不下,有限的智商琢磨之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从前的邻居都订婚了,自己单着四年连对象都没有,实在悲催。 于是周易废了好大力气,和女朋友连夜整理出了顾言公司高层中看的过眼的几个‘近水楼台’。 其中一个叫冀北,还和他有些交集,算是朋友。 “家事人品一等一。”周易揉了揉眼睛,眼底乌黑,“我为了整理这些东西,和霜霜熬了三个大夜!” 庄念一时觉得哭笑不得,但心窝暖暖的,只能道了声谢把照片随手揣了起来。 汽车在夕阳的金色余晖中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目的地。 他们避开了景区游客的入口,几辆大巴直接开到了两山环绕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上。 游乐设施集中在草原的后方,靠山脚的位置,而他们面前的草地上坐落着零星几座挂着白纱的木亭。 满目的碧绿让人一下就陷入了平静之中,连心跳都慢了下来。 除去城市的喧嚣,来这里的目的更像是给青山绿草作伴的。 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主人,而他们则是宾客。 “好大,我的妈呀。”赵田陈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快看,好多帐篷!” 庄念望向了那一片无波的湖,岸上交错的帐篷如同新出土的蘑菇,点缀着大山的家。 “想住在这里就下车吧。”顾言从前方起身,目光越过其余的人落在庄念脸上。 庄念看了看身边几个人,周易自然要和女朋友一起的。 “我怕被蚊子吃,还是住山上的宾馆吧。”女医生说。 庄念点头,又看了看赵田陈。 赵田陈摇头,“我还是住室内吧,这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怕湖里有妖怪。” 庄念,“...” 这样反而让庄念松了一口气,他工作年头不短,但像这样跟同事一起,吃住都在一块的经历为零。 反正第二天工作的地点是在一块的,住在山脚还是山腰都无所谓。 庄念捏着手机晃了晃,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就下了车。 第14章 没什么行李,医疗要用的东西都集中放在医务室里,庄念只背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简单几件止血和应对突发状况的药物。 本想着难得清净,让他没想到的是好多人都跟他想法一样。 一方清净很快就被热闹取代。 帐篷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是大点声喊就能和隔壁借块肥皂,要盒泡面的距离。 庄念有些犯难,站在集中的帐篷堆中左顾右盼,最后选了角落立在山坡上的那一顶。 地势的问题,这里只能放一顶帐篷。 庄念一早就知道顾氏集团很豪横,却也被帐篷里的布置惊艳到了。 “这哪里是帐篷,这是把豪华酒店的包间装在里面了吧。”庄念把行李箱放进靠近床边的衣柜里,大致看了一眼。 除了必备的两张单人床,衣柜,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办公桌。 庄念掀开柜边的帘子,另一个隔断的空间竟然是卫生间,还有独立的洗澡间,干湿分离。 也许是被这里的风景取悦了吧,还能舒舒服服洗澡这一加分项让他站在原地笑了起来,自发的合掌缓缓拍了两下手。 他踱步回床边,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一盏很复古的雕花台灯立在上面,随手一摸,整个空间就笼了一层温黄的光。 床也很软,上面甚至还放了二十四小时烘干设备。 庄念喟叹了一声仰躺在床上,右手长指微微一曲,落在了颈前的领针上。 他盯着高高的棚顶,无声无息的念了两个字,“顾言...” 像是拨片撩动了琴弦,沉静如湖面的心泛起了绵延的波澜。 庄念侧过身,将带着草木香的被子搂紧怀里,蜷缩起了身子。 电话响了几声,是赵田陈叫他去吃晚饭,还说路边有观光车接送很方便。 庄念换了一身休闲的运动套装,站在行李箱前捏了捏那枚领针。 去吃饭的地方一定能看到顾言,可以找到很多机会把这个东西还回去。 庄念站了一会,却是蹲下把领针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山腰上的宾馆堪比城市中心的五星酒店,会客厅富丽堂皇,同时容纳三百多人也仍显空旷。 顾言换了身西装,烟灰色三件套,领口处露出一节马甲,同色系条纹领带,袖口带一排黑色纽扣,腰线鲜明。 他站在最前面的舞台上侃侃而谈,气质沉稳,偶尔几句跳脱不羁的话引得众人低声发笑却不肯撇开目光,好像生怕错过他的一帧一画。 未经调试直白的灯光随意落着。 庄念却觉得,世间最灿烂夺目也不过如此了。 饭局到了中间,庄念有些庆幸他没多此一举的把领针带过来。 顾言一直也没有闲下来,只因他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端着的架子,每一桌都会去寒暄两句,被抓着喝酒也不推辞,每一桌都要呆上很久。 他像朋友,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属于上位者从容不迫的气质。 一阵哄笑过后,庄念看见顾言端着酒杯从其中一桌站起了身,像是无意识的朝他所在的圆桌看了过来。 庄念转过头,喝了一口面前的橙汁,随手抓了几块开桌前的饼干塞进口袋里匆匆离开。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蜿蜒的山路上排列着明亮的路灯,酒店的工作人员把他送回帐篷区。 这里扬起的风比城市里的凉一些,带着草木与泥土的香气,扑在脸上莫名惬意。 似乎被晚饭的酒意熏着了,庄念觉得有些晕。 他没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又去架在湖上的一节短桥上站了一会才往回走。 山腰上的派对还没散,这里似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山川湖泊都是无声无息的。 但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近乎孤独的安静。 庄念缓步走到帐篷门口,垂目撩开帘子的同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你在吗。” 这是他从前在顾言那里养成的习惯,是唯一一样没有被他丢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 然而就在布帘掀起的那一瞬间,房间内的床头灯倏地亮了起来。 暖光里瞬间凸显的轮廓让庄念一时间丢了呼吸。 顾言的手还保持着摸灯罩的动作,望向他的眼睛里有诧异,有吃惊,甚至带着点点瞧不真切的委屈。 就在庄念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顾言凝着他的眼睛开口说,“我在。” 第十一章 口不对心 庄念是孤儿,七岁被领养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外科医生家里。 他从小就渴望能有一个像电视里那样温暖的家,只是庄教授给他的家并不温暖,甚至没有在孤儿院自在。 他不允许大声讲话,不允许出去玩,不准叫养父爸爸。 家里只有高声的训斥和严肃的教学声,他也因此变得寡言少语。 后来他上了寄宿高中,那个邻居家的男孩竟然也跟了过来,还拉着他一起做了这辈子最叛逆的事情。 男生瞒着所有人,在外面给了他一个家。 “回家之后要说‘我回来了’,知道吗?”顾言笑的很开心时会露出两颗非常可爱的虎牙,庄念总是舍不得错过他的每一处所以看的仔细。 “为什么?”他盯着顾言薄薄的唇问。 “为什么?”顾言似乎不能理解他问的问题,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说,“这样我就知道回来的人是你,也能第一时间从你说话的口吻里听出你今天是开心还是生气,或者难过。” 第15章 “这很重要吗?”庄念问。 我的情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顾言的回答是肯定的,“当然。”他凑近,鼻尖抵着对方的鼻尖说,“而且如果你难过,我就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抱你,吻你,这样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庄念喉结动了动,声音轻的像团云,“那我以后,每天都要难过。” 这句话仿佛从那一天开始就有了神奇的魔力,他们所有的情绪总能在第一时间被对方察觉。 不过那时的庄念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他是快乐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但顾言还是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抱住他,和他接一个很长的吻。 七年过去了,他自说自话了七年,终于又得到了一句回应。 那现在的顾言能听得出,他是在难过吗? 听得出,又能怎么样呢。 一阵酸意顺着鼻子钻进眼眶里,胀的发疼。 庄念迅速收回手,转过了身,布帘从他掌心脱落,将他们分在泾渭两处。 “你怎么在这。”庄念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着,眼前青山绿水的轮廓蓦地变成一片模糊。 身后的脚步很慢,听上去有些沉重,但却一直走到布帘后,与他一步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下一秒,顾言连着布帘一起,抱住了他。 庄念呼吸的颤音猛地一收,瞪大的桃花眼里再也盈不住泪水,滚了下来。 质地粗糙的防雨帘擦着肌肤,隐隐疼着。 “庄念,你没有忘了我,对吗。”顾言的声音透着哑,让人觉得难过。 庄念周身一震,受伤的眼睛里突兀地出现一丝惧怕和惊慌,猛地挣脱了出来。 “顾少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冷了下来,随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向前迈了几步,“麻烦你离开,这是我的房间。” 布帘掀起又落下。 顾言的眼睑微红,眉心蹙着盯看庄念的背影,“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还想再接着说,却被庄念冷漠的打断,“那句话怎么了?” 庄念冷笑一声,“不过是没改掉的坏习惯罢了,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等我回家的难道不能有别人吗?” 顾言的手臂一僵,眸色暗的如同大山的影,哼笑着,“等你回家的人?夏青川?” 庄念向自己的左肩看了一眼,呼吸越发缓慢,像是在下某种决心似得,坚定的转过了身,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既然你都查到了,又何必问我?” 顾言垂眸,狭长的凤眼眯了眯,突然抬步走向他,而后猛地拉紧他的手腕,将人带进了帐篷里。 “你做什么!”庄念甩开他的手,却被顾言用力一推,倒在了床上。 “他都碰你哪了?”顾言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暴怒的狮子,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庄念的心里很慌,很疼,蜷缩着身体向后退,声音发抖,“跟你没有关系。” 乘着他的话音,顾言有些暴躁的扯开了领带,用力过猛导致衬衫的纽扣直接被扯掉了两颗。 “你要做什”庄念的话没能说完,高大的身影就压了下来,他的双唇被粗暴的堵住。 “唔!” 庄念猛地睁大了双眼,直到柔软的唇舌抵开齿关连带着醉人的酒气一起滑进口腔,他才挣扎了起来。 顾言禁锢着他的腰将他抵在床上,宽大的手掌发泄似得捏在上面,他的吻很凶,咬着啃着,庄念仿佛变成了被他叼在嘴里的兔子,由着他搅弄。 庄念推搡着顾言青筋暴涨的手臂,但这本就是违心的举动,在软舌相触的那一刻整个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 挣扎的鼻音也变成了微颤的喘息。 他半阖的眸子里是顾言皱着的眉心,那两道长睫下面压着水光,看得他心脏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便,疼的快要窒息。 他知道顾言是气的,无论因为什么,顾言还怨他。 庄念缓缓合上充盈着雾气的一双眼眸,两行晶莹顺着眼角没入了鬓边耳侧。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都被磨的发热,顾言才喘息着松开他的唇,眼眶微红,执拗的质问着,“他吻过你?你们上过床吗?” 庄念半阖着眼睛,透红微肿的唇微张着喘息,那节软舌被吻的发麻,半露在齿间细微发抖。 衣襟也被揉的凌乱,正露出大半截肩膀。 分明是动情的模样,他却刻意偏开头,合上眼睛,声音理智的近乎冷漠,“你醉了,别再疯下去,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床头的灯照不清他细致的轮廓,整个人都被笼在顾言宽肩投下的影里,左肩靠近锁骨位置那一道浅浅的疤痕也因此几不可见。 他的行动和言辞,无一不在像对方透露着当下的厌烦和抗拒。 顾言怔了一下,锋利的眉眼压得极低,嘴角挂了抹嘲讽的笑意,“就这么讨厌?” 屋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甚至连呼吸都轻浅的快要分辨不出是否活着。 庄念始终闭着眼睛,但软床的起伏在清晰的告诉他,顾言要走了。 脚步声在床边停了一会彻底离开,庄念翻了个身,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刚刚吻着他,摸着他的人是顾言。 口腔里还有苦涩的酒香,腰侧还能感受到顾言手掌的温热... 那无处排解的满腔的爱意,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的贪恋和欲望,理所当然催着他产生了身体上的反应。 第16章 这对一个七年没有过任何感情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欢愉,更是折磨。 庄念皱着眉,咬着下唇忍耐着磨人的胀痛和心内的酸涩,也如同折磨对方一样刻意的折磨着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庄念顶着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乌青睁了眼,薄薄的眼皮微微肿起,配上眉眼间天生的温柔显得楚楚可怜。 他揉了揉太阳穴,门口倏地传来一声,“顾总,开发案的合作方马上就要到了。” 庄念从床上坐起看向门口。 布帘上映着一道人影,躬身的模样,应该是顾言的下属。 庄念微微一怔,问道,“这是顾言的房间?” 门口的人也是一惊,又立刻意识到什么似得住了口,影子朝着门口的方向欠了欠身,“庄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您接着休息。” 简单的洗漱过后,庄念拉开布帘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碧色远天,收紧的心脏终于得以放松。 余光里,一块立在卷帘另一侧的立牌被太阳照的反射着光斑。 庄念这才注意到它,侧身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游客止步。 第十二章 祝你如愿 原来是他先霸占了这里主人的位置,难怪,这顶帐篷怎么看都太过豪华了。 庄念揉着后颈,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涌了上来。 他重新回到房间,垂着头,模样认真的找着什么,最后视线锁定在床头柜的一脚,弯下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两颗纽扣。 昨晚换下的衣服里还揣着几块饼干,是他看顾言一直在喝酒没有吃东西下意识带出来的东西。 现在看上去有些好笑,索性放弃了酒店的早餐,用这份无用的关怀果腹。 他徒步走过漫长的草坪,脚下很软,托的脚步也轻,白大褂随风掀起一角又落下。 处处都透着轻松,然而昨天初到这里的松弛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念在一处木亭旁边驻足,像是被飘起的轻纱挡住了去路。 他屈指摸了摸嘴唇,发红的耳朵让这位从容温和的医生看上去有些窘迫。 ... 医务室安排在游乐设施旁边,地势较高,能俯瞰整个体智能游乐场。 门外靠右的位置同样有一间木亭,白纱轻飞,不一样的是中间原木雕刻的长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一只细口的白瓷花瓶,里面点了几只郁金香。 庄念四处欣赏了一圈,提前准备起工作要用的东西。 来这的人基本上都拖家带口,很多小孩子。 庄念挑拣了几瓶碘伏和酒精棉放在顺手的位置,将纱布剪至适合大小,一切都准备的差不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 来人的脚步声很快,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庄念偏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眼底的惊讶一闪即逝,仿佛早有预料似得,转眼就变成了挥不去的厌恶。 “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唐周双手猛地一拍桌面,将碘伏震的摇晃,咕噜一声翻倒。 庄念长睫扑簌,垂下眼慢慢扶起了那瓶碘伏,开口道,“慌什么,你不是都盯着吗?” 因为不是在医院工作,不用穿的那么正式,他在白褂下面搭配了一件藏蓝色的短袖,款式简单,只在心口位置有一个口袋,里面插了一只钢笔。 他将钢笔抽出,缓缓在记事薄上写下日期和今天要注意的事项等人到期了简单开个早会。 期间没有再抬眼,只淡声说,“你大老远追过来,就是为了杵在这吗?” “你!”唐周目眦欲裂的瞪着他,指尖在桌面上按成苍白,咬牙切齿道,“庄念,你别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你的喜欢会毁了他!” 庄念长吁一口气,难得的显出耐心用尽的烦躁,冷眼看过去,“你就只会说这些?抱歉,我没有时间安抚你的不安和自卑,请你” 一句请你离开卡在喉间。 他想起昨晚横眉冷目的赶主人离开,现在当然不会再忘了这里也是主人家的地盘。 而他才是那个该离开的‘外人’。 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唐周缠住了手臂。 “顾言需要我。”唐周喘息仍急,一字一顿道,“他的父亲病了,他想要顺利接任顾董事长的位置,想要保住顾伯伯这一辈子的心血就需要唐家的支持,我们一定会订婚,而且会向全世界宣布。” 庄念不耐烦的目光微微一颤,“顾伯伯怎么了?” 唐周终于在他的眸子里看到如从前一般的恐惧,这才满意的松了手,“其他的你不用知道,你只要记得,你离顾言远远的,才能保证他继续拥有现在的全部。” 庄念猛地抓住唐周的衣领向后一耸,将比他矮了半头的男生推撞在办公桌上,温柔的桃花眼向下一压,“我是在问你,顾伯伯怎么了。” 唐周对七年前庄念发火的模样还心有余悸,一时忘了呼吸,抿在一起的双唇轻微抖动,“脑袋里长了东西,在国外治疗,大概...活不长了。” 庄念心下一沉,脑子里瞬间涌现出许多顾穆琛温暖又慈祥的模样。 孩童时的顾言像爸爸,连温暖的举动和有些天真的话都如出一辙。 他最初开始敬慕那个一手创建顾氏集团的男人,并不是了解到他的实力有多雄厚,能力多强大,只是因为他在顾言的眼中看到了极致崇拜,才开始不由自主的仰慕那个如山一般的男人。 第17章 庄念脱力一般的松了手,不敢去想那个把父亲看做是天的顾言要怎么面对。 内忧外患,顾言现在的压力该有多大。 “我不管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但庄念,你应该知道顾言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你了。”唐周松了松领口,偏头咳嗽两声讥笑道,“他做的一切,只是不甘心当初被你像垃圾一样丢掉而已。” “所以连难过都不要表现出来,庄念。”唐周笑的越发肆无忌惮,面目甚至有些狰狞,“顾言会觉得你连难过都不配。” 庄念是个温柔性子,所有的刺都是这些年被逼着疯长出来的,一根根刺破身体,再去刺痛别人。 他早就在除顾言之外的人给的痛感中免疫了。 他也并不是个睚眦必报以眼还眼的人,觉得累,觉得可笑。 唐周是唯一一个例外,他伤他的,他恨不得千倍百倍的伤回来。 憎恶、怨恨本就如破土而出将要参天的树,现在都随着这些让人不快的消息,随着昨晚令人窒息的心痛与无奈,一并暴虐的钻出了心底。 庄念蓦地转身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呢,我原还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你了。” 他轻笑两声,尽显轻蔑,“你说顾言会为了守住顾家跟你在一起?唐周啊,那我就祝你这次能如愿吧。” 留下惊愕愤怒的唐周,庄念信步走出门去。 山脚下的游乐场里人多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庄念一眼就看到远处的顾言,他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群里仍是最惹眼的一个,偶尔抬手指向旁边的山水在说着什么,言谈举止间尽是风度。 想是早上说的合作方。 他缓步走向医务室旁边的小亭子里,目光远眺着逐渐没了焦距。 “庄医生?”有人拘谨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声。 庄念转过头,木亭外的白沙被风扶着掀起又落下,吹得他额前略长的发丝卷了上去。 亭外那人目光微滞,就这样盯着他红了一张脸。 庄念立刻想起,这人就是周易给他照片的其中一个,冀北。 他轻声叹息,突然有一种前狼后虎把他包抄在中间的烦躁感,并开始想念医院的生活了。 “你好,我叫冀北。”他摸了摸短发,跨步迈进了亭子里,“呃..明天顾总组织了爬山的活动,能顺利登顶的人不光有礼品还会给奖金,庄医生要不要参加?” 庄念看着他笑了笑,“不了,我还有工作。” 第十三章 认床 冀北还在心里琢磨着后话,就算庄医生只问要爬哪一座山他都还能天南地北的说出很多话。 但没想到庄医生直接把话头掐灭了,仿佛下一句跟着的就是,‘地方让给你,我要去工作了’。 冀北有些尴尬,但还是试探的坐在了庄念对面的位置,指着左边那一座山自说自话道: “顾总在开发这片度假区的时候就说,要尽量保留大自然的原貌,所以除了这片草坪,其他都还保留着这里原来的样子。” 庄念点了点头,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人工干预的地方相比正常度假区而言少了很多。 冀北看人认真在听,鼓了鼓劲儿又说,“连我们爬那座山都是,虽然做了安全隐患的排查,但其实跟野山差不多,很有挑战性。” “参加的人很多吗?”有挑战性的活动就意味着有潜伏的危险,这和庄念的工作相关,于是多问了一句,“做了安全防护措施没有?” “放心,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路线,没问题的。” 冀北借着话头往挪了挪位置,和庄念坐在直角的两侧,“不过如果偏离主线的话就不好说了,毕竟是野山嘛,又没有修葺好的路。” 他勾了勾鼻尖,“那个,庄医生,加个微信吧,我把路线发给你,到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你们医生也方便去救援。” 这话说的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这是他的工作,庄念也没再多想,加上了微信。 对方的微信名就是‘冀北’,不过头像很有意思,是张地图,囊括了【冀北】地区所有的省市。 冀北坐在他隔壁,发了明早爬山活动的规划图给他之后,又多发了一条。 【庄念医生,冀北很大,好吃的也多,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吧。】 与面对面谈话时的腼腆不同,微信上的冀北还挺大胆,喜欢打直球。 庄念扫了一眼,按灭手机的同时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他前脚迈出木亭,就和迎面走来的顾言打了个照面,唐周隔着不远的位置跟在西装革履的人群后。 几步的距离,他看到顾言下唇似乎破了,暗红的一小块。 两人视线相接,错开,谁也没有再看谁。 如同昨晚的激吻以及一切都没发生过。 “庄医生!”冀北追出来喊他。 顾言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双手插在西裤里,视线越过庄念往后面看了一眼,眉心轻皱。 冀北揉了揉后脑,“顾总。” 顾言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声线低低沉沉的,“明天的活动还需要再排查一便路线,既然你闲着,去帮忙吧。” 众所周知来这的员工都是度假的,中心思想是享受公司福利,按一声铃,端茶倒水都有人伺候着。 第18章 怎么突然就给安排苦差了? 冀北摸不着头脑,但在职场混迹多年的他立刻感受到了上司的不快,不再多问,立即出发。 “茶点已经安排好了,各位请跟我来。”一直在旁边照顾着的服务生欠了欠身,带着那群‘客户’往反方向走。 顾言跟着转身。 庄念抿了抿唇,他到底霸占了别人的房间,总要去道个歉,于是加快了脚步,在与顾言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说,“我今晚会搬出去,不好意思。” 顾言的脚步微微一顿,一把抓住逃一般掠过他身边那人的手,“我叫你搬了?别乱折腾,本来就认床。” 他说完就松了手,信步离开。 庄念站在原地愣了会神,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人的背影,才将汗湿的手揣进口袋里离开。 有顾言自己带来的医生团队,分到他们手上的事情不多,而且坐一休一。 确实跟来度假差不多。 中饭有专人送来,七菜一汤,荤素搭配。 “庄,看来这的厨子和你口味很合,都是你爱吃的。”周易夹了一块松鼠鱼放庄念碗里,“你多吃点,昨晚吃的就少,今早又没吃东西。” 别人跟庄念不熟,周易却经常能和庄念一起吃饭,对他的口味偏好多少有些了解。 庄念盯着一桌子菜看了一会,不知为何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他不高兴,他笑的还挺明显,可说他高兴,那双温和的桃花眼里却装着失神似得难过。 “吃啊。”周易催他。 庄念回过神来,弯着眼睛嗯了一声,把酥嫩鲜甜的鱼肉放进嘴里。 医务室有专门的餐桌,纯原木打造,就挨着西侧的落地窗摆放,一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 运气好还能看到松鼠和兔子。 工作环境好,伙食也是一等一,大家心里开心,嘴上更是闲不着,一直在讨论明天的爬山活动。 由于奖品丰厚实在诱人,几个人都报了名要去试一试。 “别逞强,越往上会越难爬,真想要奖励回去我补给你们。”庄念又夹了一块鱼肉来吃,谈吐间带着让人舒服的亲切。 大家都知道庄医生向来大方,话讲出口,就算只是去山脚转一圈也有奖励可拿。 “哥...啊不,庄医生万岁!”赵田陈把筷子叼在嘴里,含糊不轻的拍着马屁。 “万岁就不用了,我可不想沦落成谁的科研项目。”庄念打趣道。 “你呢?你要不要去?”周易问他。 庄念摇了摇头,“我体力一向不太行。” 周易意料之中,叹息一声,“我得陪顾言上去一趟,他腿上的伤才好没多久,我有点不放心。” 庄念捏筷子的手紧了紧,“他也要去?” “当然,他得做表率啊。”周易又说,“我就没见过顾言那么努力的富二代,简直不想要他那条腿了。” 庄念拨着碗里的米饭,“你不是还要照顾霜霜?” “哎,谁说不是呢,那也没办法,让她跟着我,实在爬不上去就先自己下山。”周易扫了庄念一眼,刻意加重字句间的委屈说,“不过...就是过后又会闹我就是了。” 庄念垂着眉眼,盯着桌上的饭菜沉默。 高中那会身体长得快,嘴也被顾言惯得又馋又刁,喜欢的菜也要挑厨子看手艺才能真正满意。 附近的餐馆被他们两个转遍了,最后锁定一家离了三条街的‘融合菜馆’。 由于每个月都要调换着吃上几次,大厨都认得他们了。 和顾言分开那七年间他又去过几次那家店,不过店员说大厨早就已经被挖走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庄念以为再也吃不到的味道就这么一道道的被摆上了桌... 他妥协似得想着,‘顾言腿上的伤,到底也和我有关系’。 终于找到了能说服自己的‘借口’,庄念放下碗筷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也没事做。” 周易一拍桌子,嘿嘿笑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第十四章 疼 二天一早,参加活动的人在山脚集合,来的大多是男生。 专业不专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庄念虽然不爱好剧烈的体力活动,但也知道山里蚊虫较多,穿着短裤短袖的大概要遭殃。 至于那些穿着漂亮小拖鞋和高档皮鞋的,庄医生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酒精棉和创可贴。 周易带着霜霜、赵田陈还有他一起站在最前面,方便第一时间发现顾言腿上的问题。 不过这位置站的让人不自在,他旁边就是唐周。 庄念揉了揉左边耳垂,向后退了一步。 “庄医生,你真的来了啊!”冀北侧着身子扒开人群凑到了庄念身边。 没等庄念答话,前面的周易就回头对着冀北做了个眨眼的动作。 冀北抱拳回敬。 庄念反应过来周易的用意,轻轻摇头,不禁感慨认识周易这么多年他心眼子最多的就是这次了,还懂得一箭双雕了。 难不成说担心顾言的腿是假的? 如此想着,庄念偏头,视线穿过周易和霜霜肩膀中间的空隙,落在了顾言小腿上。 没看到伤,只看到被黑色收腿登山裤包裹出的劲瘦的小腿线条。 再往上,是黑白拼接的薄款冲锋衣,衣领拉至最高,露出一小节脖颈。 第19章 庄医生已然忘了这一眼的初衷是什么,没刹住车,视线赤裸的扫过对方薄削的下颌线,唇。 唇上还带着那天被他咬坏的伤,一点点暗红,给那张稳重骄矜的脸平添了些不羁的性感。 再然后是鼻子...眼睛。 眼睛... 庄念眨了眨眼,偏头的姿势还僵着,就猝不及防的望进了顾言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 庄念如同炸了毛的猫咪,瞳孔骤然一缩,险些惊叫着跳起来。 好在他装惯了,视线轻描淡写的一偏,盯在了旁边那颗被揪秃了的小树上,眨了眨眼,然后握拳抵在嘴边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组织活动的主持人终于开始念结束语,人群开始缓慢向前移动。 顾言走在人流中间的位置,唐周并肩跟着,周易和霜霜紧随其后。 “庄医生,你要是累了跟我说,我陪你休息。”冀北指着他背上的双肩包,“重不重,我帮你背?” “不用,谢谢。”庄念礼貌的笑笑,往前追了两步刻意和冀北保持一段距离。 他以为这就是成年人之间最明显的拒绝了,但冀北还是跟了上来。 庄念短出一口气,两手勾在双肩背包的带子上,随他去了。 山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一些,风微凉,树影或疏散或堆叠着落在土黄色的山披上。 庄念一手挡住眼睛仰起头,嫩绿的叶被照出浅淡的黄,边缘则被镀上一圈晃眼的金,犹如神迹。 他太久没有见过这些了,一时失了神。 山地不平,他一脚踏在凸起的土包上,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短促的惊呼出声,被身边的冀北拖住了胳膊。 几道视线齐刷刷的投射过来,庄念盯着地面皱了皱眉,抬眼时已是满脸窘迫的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冀北,保护好我们庄医生,受伤了为你是问。”周易挤眉弄眼,一勾霜霜胳膊,调侃道,“看见没有,勾着就不能松开,这样才安全。” 庄念道了声谢抽出了胳膊,“我又不是小姑娘,快走你的吧。” 他本来不想去过多关注顾言,包括那道冷飕飕的视线也想一并忽略。 可顾言突然就站在原地不走了,并且侧身给后面的人让出了一条路,一副要等他跟上的模样。 旁边唐周脸上的怒火,恐怕能直接燃着了这片林子了。 庄念有些后悔跟来,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顾言,怎么不走了?”唐周软着声音发问,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方帕给顾言擦额头,距离贴的很近,早就超过了正常社交范围。 顾言没躲,而是斜过视线瞥向庄念,但见对方连看都没往这边看,眉心一皱,扫开唐周的手,“没事。” “你出了好多汗,是不是小腿疼?”唐周关切的追问。 庄念心头一跳,飘忽的视线重新落到顾言小腿上。 他没亲眼看过顾言腿上的伤,有没有伤到筋,具体什么情况他摸不准,但无论什么情况顾言都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爬山这项运动。 庄念拧紧了眉头,正觉焦躁,就听顾言沉沉的应了一声,“嗯,疼。” 庄念蓦地抬头,仿佛心弦被猛地扯紧又弹开。 却见顾言正一瞬不瞬的凝着他,嘴角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他不这么故意的看着自己,庄念对那句‘疼’会信上个五分,原因在于顾言从前不是会喊疼的那种人。 被他这么一瞧,连那五分都像胀满了的气球,碰的一声炸掉了。 “那,那我们不要再往上爬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唐周有些慌,胡乱将手帕揣进口袋,露出乱糟糟的一角坠在外面。 顾言仿佛这才注意到唐周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不是有医生跟着么。” 中间隔着的人都已经走在了前面,顾言和唐周,庄念和冀北,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继续往上走。 人流已经被体力和时间无情冲散,只有他们一行人还保持着上山时的队形。 沿路时不时传来几声哭唧唧的告饶声,原因大多因为鞋子磨破了脚。 庄医生很快就把手里的创可贴和酒精用的差不多,送了一批又一批人下山。 越往上爬山体越陡峭,周易和霜霜也止步在了一块半米高的断壁下面不再往上走了。 其实这项活动也不算太为难人,虽然没有修葺好的台阶,但在过于陡峭的位置很少,且都安插了栏杆,方便攀爬的同时也做好了防护。 而且路线经过了十几次的考察,沿路也都绑着警戒线,上山下山都不会迷路,也不容易受伤。 但对于久坐办公室里缺乏锻炼的白领甚至金领来说,还是有挑战性的。 庄念体力不行,白色的防晒衣早就湿透了,也因此和走在前面的顾言拉开了一些距离。 “庄医生,歇会吧,喝点水。”冀北拿出矿泉水,还像照顾小姑娘一样拧开了瓶盖才递过去。 庄念喘着擦汗,看了一眼前面的顾言也停了下来才接过水瓶一股脑喝了很多。 顾言从身后的背包里摸出一瓶水递给唐周,又拿了一瓶新的自己喝。 唐周接过水瓶,不知真假的扶了扶额,踉跄着往顾言怀里靠了靠。 “没事吧。”顾言问。 唐周表现的娇滴滴,含着怯和羞的眼睛里露出感动,“没事,因为有你在嘛。” 第20章 有顾言在,跟累到快要晕倒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吗? 顾言是中草药吗?专治疲劳,眩晕? 庄念弓下身子,双手按在膝头狠狠眨了眨眼,热汗就顺着发丝坠在脚前。 大概是累坏了,生了这么多无名火。 “还能不能坚持,你流了好多汗。”冀北把庄念拉倒一颗树的阴影下面靠着,侧过头小声问,“要不要陪你下去?” 庄念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冀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巾,伸出手做了个要为他擦汗的动作。 这动作无端让他想起唐周的殷勤,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向后欠身躲开冀北的动作,蹙眉的同时,余光瞥见顾言突然蹲了下来,并快速挽起了裤腿。 冀北端着纸巾有点尴尬,笑道,“那,那你自己擦?” 庄念像是没听到,也顾不得熄灭邪火,干脆的起身朝顾言走了过去。 第十五章 下意识 庄念的背包里始终背着两条束缚带,重弹力,绑在腿上会减轻肌肉拉伸缓解疼痛。 “疼了?”他垂着眉目,长睫簌簌,在眼睑上落下两道阴影。 他是第一次瞧见顾言腿上这伤,有成年男人一掌那么长,疤痕还是暗红色,创口粗糙,是钝的边角硬生生割破的痕迹。 位置是小腿侧后方,刚好伤到筋。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冀北,低低的应了一声。 庄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蹙眉,蹲下去的同时搓热手心,附在顾言小腿上做了个揉捏的动作。 顾言线条流畅的腿部肌肉在他掌心里倏地收紧,黏在皮肤之间的汗一时分不清是谁的。 庄念被他下意识的反应弄得紧张,勉强控制着心跳,轻声说,“放松。” “我来吧,按摩的话我也可以。”唐周也跟着蹲下来,愤愤的盯着庄念。 庄念掀开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医生。” 语气很强势,和庄医生温柔的外表不搭,有些不容置喙的意思在里面。 让人分辨不清他此刻到底是在向唐周解释‘他只是医生而已’,还是在宣誓主权。 庄念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下一句话却是对着唐周说的,“如果你不是很需要那两万块奖金救命的话,我建议你立刻下山。” 谁也没想到唐周会来,他腹部上的伤远比顾言要严重的多,现在已经脸色苍白,大概是早就疼的受不了了。 刚刚那娇弱模样大概有三成是真的。 庄念喊了一声冀北,让他把背包里的束缚带拿出来,口述着交代他把束缚带全部绑在唐周腹部。 事关身体,唐周倒也没拒绝。 “你忍一忍,他比较严重。”庄念抬眼扫了一眼顾言,又快速垂下目光。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块稍缓的破路,再向上的路转了个大弯,这里算是个视觉死角。 好在两边是不太陡的缓坡,树与树之间的空隙还铺了一层青草。 但谁也没想到第一批抵达山顶的人已经开始下山,并且因为拿到了奖金都兴冲冲的。 注意到有人俯冲下来时已经晚了。 彼时庄念刚为顾言做好了十分钟的肌肉放松按摩,两人刚刚起身,脚步还晃。 身边的冀北也在庄念的指挥下缠好了唐周的腰,正预备越过顾言往庄念身边去。 碰撞就在这时突然发生。 山上冲下来的三个人不知在玩什么脑残游戏,手拉着手,在迎面撞上顾言等人的时候才松开手,致使他们四个人顿时像保龄球一样被撞的东倒西歪。 冀北干脆被其中一个人抱在怀里滚了出去。 “啊!” 庄念和唐周则一左一右向两边的缓坡上倒了过去。 “庄医生!”冀北都自顾不暇了,还在惋惜没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他的庄医生。 因为认识周易,他无意间知道他们家顾总喜欢男的,这么多年过去,顾总身边离得近的、弯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唐家小少爷。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两人关系不是爱人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在这种生死抉择的时刻,人的本能反应当然是去救跟自己感情比较深的那个人。 他的庄医生注定要一个人面对疼痛了。 然而就在冀北心疼庄念心疼的欲要窒息时,一道身影毫不犹豫的扑向了他的庄医生。 冀北缩小的瞳孔笔直向上,视线从庄医生变成了华盖如云的树,最后直直的盯住了太阳,光线刺得他想要流泪。 顾言反应迅速,常年保持健身习惯让他不仅矫健,在失重的情况下也能最大程度实现对身体的掌控。 他一手搂在庄念腰间,另一手护住对方脑袋就地一滚,缓解了跌落的重创,但后背却猛地撞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树上。 一声闷哼。 庄念的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一时失语,只下意识的挣扎着伸出手,摸在顾言背上。 “没事吧?”是顾言在问他。 庄念突然觉得心里很乱,脑子也不清醒。 似乎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弄清楚,有很多话应该要问一问。 但最终都梗在了喉间,变成一句违心的陈述,“你该先去问问唐周。” 环抱着他那双有力的臂膀一僵。 庄念突然生出一种觉悟,哪怕现在顾言勒紧胳膊要把他弄死,都是他自找的。 第21章 但顾言没有,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扶他起来,然后转身走向了唐周。 “庄医生!你怎么样?很疼吧?”冀北手肘擦破了一块,血滴下来,染红了脚边的一叶小草。 庄念松开被捏碎了的嫩叶,两条偏瘦的胳膊由着冀北摆弄。 对面传来顾言打电话的声音,唐周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我没事。”庄念推开冀北,声音恹恹的,像是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的手术一样。 他的背包里还剩了些碘伏,在救援队来之前还能做些简单的处理。 冲下山的那三个人也受了点擦伤,不住的围着顾言道歉。 “这里不安全,先下山。”顾言的声音依旧沉沉的听不出情绪,但那三个人都面露惧色,匆匆离开。 待到给冀北包扎好伤口,顾言已经背起了唐周。 两人对上视线,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别处。 庄念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他现在就想这样坐在地上,最好变成一棵树,或者一缕空气。 动也不用动,连呼吸都嫌累赘。 “我们也下山吧。”冀北这一趟被躲开好几次,又见庄念现在脸色难看,也不敢贸然做出亲昵的动作,只关切的问了一句。 “嗯。”庄念应了一声,背上背包,勾起顾言落下的包,向山下走去。 救援队来的很快。 没一会就有三个人抬着担架赶了上来。 唐周被放上担架,委屈的伸出手拉着顾言衣角,撒娇似得说,“我怕,顾言,你拉着我好不好。” 庄念把顾言的背包挂在其中一个赶上来的救援人员肩膀上,侧过身先一步下山。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色,遇到半路不知发生什么事跟他打招呼的人还会笑着回应。 弄得冀北也拿不准他现在心情是怎么样,大概是比刚才好多了。 这么想着,他便又开口殷勤的说,“庄医生,累了一天又受了惊吓,不如晚上我请你” 然而话说道一半,就被庄念凝过来的眼神硬生生打断。 他在那一瞬间竟然觉得,庄念的眼神跟顾言有几分相似。 很有压迫感,一点也不温柔。 因此他像平日里畏惧顾言一样,乖乖的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挑高的女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我的孩子跑进山里不见了!!他的电话刚才还打得通!” 第十六章 寻人 女人是冀北的同事,按照道理总要留几分面子,但他却没有安慰甚至气急败坏的质问,“怎么会出这种事儿!知道这次活动对顾总多重要吗?!” “山下有人守着不准孩子单独上山,来之前的会议上也特别强调过,李姐,你怎么不好好看着孩子,这不是给顾总找麻烦么?”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没得到安慰反而挨了数落让她更加气急败坏,作势就要上前撕扯,“我孩子都不见了,你还在跟我说这些!我管对谁重不重要,我要我的孩子!” “不好意思。”庄念伸手拦了一下冀北,“您冷静一下,需要您的配合才能更快找到孩子不是吗。” 冀北的话说的没什么毛病,也许是守在山下的人失职,也许是孩子特意避开了大人的视线,这其中当然也有家长没有顾看好的原因。 但无论因为什么,顾言都是这次活动的创办人,他对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如果出事,被追究的也只会是顾言。 那时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整件事都会变成抹不去的污点。 造成的影响,要承担的后果,也会是普通人的千倍百倍。 “别慌。”庄念将女人拉倒一边,语气温柔,从容的态度让焦虑的人也很快平静下来,“天还亮着,这山里的危险位置都有防护措施,一个孩子跑不了太远的,电话接不通,说不定只是没有信号,或者没电了。” 他宽慰了两句,见女人情绪稳定下来又说,“跟我说一下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时间,还有上次通话的内容,好吗?” 女人擦掉眼泪,开始叙述。 孩子已经离开4个小时左右,最后一次通话曾兴致勃勃的说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孩子十二岁,是个冒险爱好者,穿一身红白相间的高端品牌运动套装。 庄念听完女人交代的信息便拉着冀北朝着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给你们顾总打电话,告诉他孩子的名字,让他安排人手。”庄念回头看了一眼女人的位置,压低声音说,“4个小时,能爬很远了,得抓紧时间。” 孩子偷跑上山,当然不会按照警戒线圈起的安全范围走,这无疑会增加遇险的概率和搜救的难度,好在离天黑还早,这是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 冀北和顾言通过电话,又跟着庄念往前找了将近一个小时。 庄念没有运动的习惯,他的体力早就透支,但又不敢停下来,全靠咬牙坚持,白皙的面颊上挂满细汗和两坨绯红。 山里那点凉意早被太阳烤的消失殆尽,喉咙又干又燥。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推开冀北,当对方再次为他擦汗时也由着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庄念迅速回头。 原以为会看到来支援的人或者是消失的孩子,却不想是顾言追了上来。 此时冀北的手还贴在他额头上。 第22章 “你不是受伤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才行吗?”庄念有些气恼的挥开冀北的手,“回去。” 前面那两句说的还算正常,像对不相熟的人有些疏离的担心。 但后面一句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听得冀北一怔。 且不说顾言的身份,就算是平级之间,甚至朋友,也不会那么自然的用发号施令的口吻去交代对方做事。 除非...两个人的关系非常...非常亲密。 冀北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并顺嘴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为庄念开脱道: “顾总,您别介意,庄念是医生嘛,您又刚为了保护他受了伤,他把你当患者,关心你才会那样说话的。” 话音一落,冀北就被顾言那双狭长的眸子盯住了。 “我问你了?”顾言压低声音说。 冀北起初只是被顾言瞧的有些冷,顾言的话一出口,他生生打了个寒噤。 连脊背上的热汗都被寒意驱赶,彻底退了去。 他在公司的表现一项受顾总赏识,还被亲自提拔了两次,因此这么年轻就能混上了高层的位置。 怎么出来搞个团建,感觉要下岗了? 冀北不敢再贸然开口,但他不说话,对看的另两个人好像也不准备说话。 太阳的温度仿佛又回来了,风也是热的,他仿佛被裹挟进了尴尬的漩涡当中。 但他又莫名其妙的有点期待... 外表温柔内心倔强的医生和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霸道总裁之间对峙,究竟谁会先败下阵来。 片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会逞能,先找到孩子要紧。”顾言率先移开视线,向四周望了望。 按照顾言的行事作风,这已经算是在让步,甚至可以说是在为自己的行径进行解释。 冀北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顾言又瞄了瞄庄念,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 顾言提步向前,与庄念擦肩时用极小的气声在庄念耳边补充了一句,“凶我也是医生的本能吗?” 庄念右手捏着裤线,落在对方脸上的目光依然很能唬人。 “庄医生。”顾言突然笑了一下,似乎对庄医生炸毛的模样非常满意。 “什么。”庄念皱眉呛声。 顾言挑了挑眉尾,被咬破的唇角轻轻一勾,“我没记错的话,你从来都不凶自己的患者。” 庄念的呼吸轻轻一滞,顾言却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刚刚他对顾言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被救了连声感谢都没有说,还以为留在这里的几天都不会再和顾言有交集了,可顾言像是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漠和疏离,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通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恶劣的态度表现出十分的不介意,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人,要么就是...太在乎那个人。 让人无奈的是,无论顾言属于哪一种,都会让庄念觉得疼。 庄念看着顾言的背影,突然抬手压在心脏上,而后从口袋里拿出几粒药吞了下去。 搜救还在继续,迟迟没有孩子的消息。 规划区外的山路难行,几乎没有能供三人同时歇脚的缓坡,而且越往上越陡。 日头从头顶滑到了身后,落下的光也变成浅浅的橙。 “根本就没有什么山洞,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该不会真出事儿了吧。”冀北一脸苦色,看得出他是真的在为顾言担心,“这要是被那些股东知道,这...又要大做文章了。” “嘴巴闭上,留些力气找人。”顾言平着音儿说。 冀北闭上嘴,窥了一眼庄念。 庄念擦掉下巴上将要滴落的汗,稍长的额发已经完全浸湿拧成几撮,被他有些粗暴的捋至脑后。 余晖一落,将他白皙细嫩的皮肤笼出一层晶亮的绒光,贴合着漂亮到令人心尖发颤的五官。 冀北深知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个生死未卜的孩子在等着他们救援。 但他还是在这份紧迫中,短暂的因为庄念失了神。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余光里顾总的反应似乎和他差不多。 不过等他想要仔细去辨认时,顾总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沉稳跟高冷。 “上去看看吧。”庄念突然出生,指着一米五左右的断壁说。 “啊?十二岁的孩子,爬的上去吗?”冀北顺着庄念的话研究了一下身边的地形,“这要是一脚没踏实,那可就掉下去了。” 他所说的掉下去,是他们所站的位置左侧还有一节将近两米高的断壁。 两节断壁加起来的高度要超过五米,下面又都是断枝和锋利的石头,非常危险。 “而且那个孩子说有山洞,这也没有洞啊。”冀北说。 庄念向后退了两步,几乎要靠在顾言的身上,抬手指着断壁上那一块凸起的山坡说,“这么看就像个洞了。” 第十七章 踏空 “小宝!”冀北是不愿意让身边这两位冒险的。 一个是上司,一个是喜欢的人,要上去也只有他来了。 原本只是试探性的一喊,结果直接听到了哭声。 顾言和庄念对视了一眼,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他们相爱时互相扶持彼此在意的那些年养成的习惯。 “找到了!!”冀北激动的一拍手掌,当仁不让的冲了上去。 “小朋友,别怕。”顾言寻着哭声的方向说,“你是受伤了吗?” 第23章 孩子的哭声不对劲,顾言也听出来了。 山里的危险远不止于山体本身,蛇虫鼠疫都能要了命。 没有得到孩子的第二次回应,冀北已经爬上了断壁。 “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咬痕。”庄念喊道。 他们已经站在这有一会了,谈话声音也不小,孩子在山里困了大半天又饿又怕,听见有人来找一定会第一时间求救。 但他现在连哭声都不连贯,听起来很虚弱。 除非失血过多,否则不至于发声困难,但他处于断壁上的缓坡,不至于坠落到失血过多。 唯一的可能就是... “被咬了!”冀北的声音印证了庄念的猜想,“两颗齿印,是蛇。” 庄念顿时严肃了起来,命令道,“先别动他,等我上去。” 断壁太高,靠他现在的体力绝对爬不上去。 正想向顾言寻求帮助,就见顾言已经叠起手掌,半蹲在了断壁旁边,“踩上去,小心。” 对181的男生来说庄念算是瘦的,顾言稍一用劲就将人托举了上去。 看到孩子腿上的伤时,庄念松了一口气,“是毒蛇,不过还好。” 他手上没有刀,只能用手先挤出淤血。 “小宝,你好勇敢啊,竟然能一个人爬这么高。”庄念在他伤口边缘轻轻按了按,语气像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孩子扬起苍白的脸看他,怯怯的说,“你...不骂我吗?我一定给大家填...” 他话还没有说完,庄念双手突然用力,一股暗黑色的血顺着咬痕淌了出来。 孩子猝不及防的吃痛,嘴角向下一撇又是要哭。 庄念仿佛没看到一样,看着他笑道,“谁小时候没犯过错呢,我小时也非常能闯祸,你要不要听?” 孩子忘了哭,眨着眼睛问,“哥哥...那你闯什么祸了?闯了祸,你爸爸妈妈会打你吗?” 顾言不放心已经跟了上来,此时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庄念。 庄念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成长的这一路上,除了在书中念过这些生疏的字眼,平日里连讲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庄念曾经会不会也很羡慕那些会因为犯错被父母教训的孩子? 顾言就在这时蹲了下来,和庄念挨得很近,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听他乱说,他小时候可乖了,从来不惹祸的。”顾言说。 庄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颗心被揉的酸软。 “不过就算惹祸了也没人敢动他。”顾言上前一步挡住孩子的视线。 庄念就在这时又加大了力度,狠狠按压在小宝伤口处。 小宝咬了咬牙,看不到伤口好像就不那么疼了,于是接着问,“为什么?” 顾言弯着眼睛,抬指勾了勾小宝稍胖的脸蛋,“因为他有靠山啊。” 庄念被这句话蓦地拽进了一段回忆。 他曾经一直很羡慕那些追着大人后面喊爸爸妈妈的孩子,也很好奇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在某一天‘老师’送他上学的清晨,他壮着胆子在男人身后喊了一声,“爸爸。” 记不起老师手里拿着那本很厚的教学材料是怎么砸到额头上的,那么重的东西,怎么能飞的那么远。 他只记得当时怕极了,怕的都忘了喊疼。 血渗进眼睛里,沙得慌,弄得他一直流泪,无声无息的。 老师没有因为他流血了就准备停手,而是转身回到家门口,抄起高尔夫球杆向他走了过来,脚步那么快,一丝不苟的衬衫都被扫起的风吹的变了形状。 他是想打死自己吧,小庄念想着。 可他不会成功,因为会婻鳳有人来救他。 果然,那个个子还没到老师的腰男孩像每次一样按时出现,将老师生生撞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很有气势的一句: “你敢再动他,我就送你去坐牢!” 庄念咬了咬内唇,将背包里剩的唯一一条纱布缠在了小宝腿上。 “好了。”他说,“小宝,既然知道给大家添麻烦了,下次就不要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他和顾言一左一右将孩子扶起。 庄念又说,“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去挑战极限,那才是冒险,否则就叫逞能。” 小宝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还是得快点送他下山去医院才行。”庄念说。 顾言先一跳下断壁,转身接住庄念。 冀北拖着孩子的腋下将人递送下去,被下面的两人接住。 小宝已经有了中毒的表现,眩晕的站不稳,只能靠这冀北才能勉强站立。 四个人站在这一处缓坡上就显得有些拥挤。 不过好在都安全。 顾言拿出手机叫支援,就在这时,小宝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一处草丛喊道,“蛇!” 一朝被蛇咬,他下意识的就向身婻鳳后跑,动作激进,手臂猛地一挥,无意间扫到了身后的庄念。 脚边就是近两米高的断壁,下面铺着许多支翘起的枝杈和凸起的石头。 庄念向后踉跄了一步,一脚踏空,顿时失去了重心。 就算下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来不及自救了。 一天被推下山坡两次,庄念觉得自己应当是遇到水逆了。 第24章 然而在意识到自己正坠落时,他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怕水逆的另有其人。 坠落发生的突然又迅速,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掉到了断壁下面,不出意外的,仍然没感觉到有多疼。 顾言挡在他的下面。 “顾总,庄医生!你们两个怎么样!”冀北探出头说,“哎!根本就不是蛇,小宝看错了。” “没事。”顾言回答,“你先带小宝往回走,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他的情况不能再耽误。” 庄念从他身上爬起来,见顾言没什么反常的反应,大概是没受太严重的伤。 好在不是很高。 庄念暗自庆幸,嘱咐冀北说,“背着他,尽量不要让他乱动。” 冀北虽然不愿意离开,但也知道现在孩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那我碰见救援队之后再回来。” 说罢,他背着小宝先一步离开。 庄念坐在顾言身边,斜垂着目光睨着他,对方也一瞬不瞬的凝着他。 一双墨色的眼睛深的像潭水,似乎装着许多杂陈的情绪,有戒备,有忐忑,有委屈,更有伤心。 庄念突自想着,他明明那么过分,过分到自己都讨厌自己,顾言为什么还是不顾自身危险奔向他。 那颗被他包裹密实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躁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那名为冷漠和无情的禁锢,露出原本鲜活的颜色。 “又要让我去谁那?”顾言突然开口,听的庄念心头一紧。 他撇开视线起身,周围都是凸起的石头和枝杈,他不得不挪了挪位置,踩在还算平坦的地方伸出一只手递过去。 疼是一定的了,他问顾言,“起得来吗?” 顾言短短的舒了口气,眼中的戒备松懈下来,双手抱在一起枕到脑后,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恐怕不能。” 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带着调侃和揶揄意味的话,是他和顾言重逢之后经常能看见的。 他分辨不出那代表着什么,撩拨?戏弄?或是别的。 实际上他一直都在回避去想关于顾言的任何事情。 顾言的态度,顾言的行为,顾言的一切他都逼着自己不要去思考、去剖析。 因为没有意义。 这一次也一样,他只凭借浮于表面的言行判断,顾言大概又想开他玩笑。 “虽然你们医院的医生也跟来了,但我觉得,还是由我亲自去照顾那个孩子更为稳妥。”庄念回头看了看断壁的高度,觉得自己爬上去还是有难度的。 顾言闻声笑了笑,“时刻都在惦记患者,又是医生的本能吗?” 庄念没有回答,顾言侧了一点头望过去,自嘲似得说,“那是不是只有我变成患者,你才肯来惦记惦记我?” 第十八章 吻我 顾言好像吃准了他最受不得什么,语气轻佻,十分故意。 果然庄医生马上回头,面色不善的教训了一句,“别胡说。” 他的话音刚落,目光就被顾言身下一簇变了颜色的野草抓住了。 庄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几步远的路踉跄着差点摔倒,还绊在一块石头上把脚歪了一下。 “你受伤了?!”他的喉结不安的滚动,胸前起伏剧烈。 这么高的距离跌落下来不至于流血,除非被尖锐的东西刺中了。 庄念撩开顾言冲锋衣的衣角,手指向前一触,沾了满手的黏腻。 顾言的衣服是黑白拼接,下面是黑上面是白,血浸在衣服里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当他撩开宽松的冲锋衣,视线落在顾言侧腰下的草皮时,呼吸都停住了。 身下的野草尽数被染红,黑色冲锋衣的布料也已经沾了一片亮黑。 “出血量很多,你”庄念一时哑然,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再也说不出话一句话来。 他迅速拿出手机拨号,跟来的人只有赵田陈,他的背包里应该还有些急救用的东西。 他得打电话给山下的周易,让他快点再叫人上来,拿药,拿他的医疗用品。 倏地,一双手附在了他的手上,连同盖住了晃眼的手机屏幕。 庄念咬着内唇掀起薄薄的眼皮,眼底一片猩红,仿佛对方的血也流进了眼睛里。 “怕什么,又死不了。”顾言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别怕,庄医生。” 庄念长吁了两口气,勉强恢复镇定,重新拨号。 “是树枝,我需要撕开你的衣服看一看伤口的状况。”庄念将手机丢在一边,“你忍一忍。” 顾言看着他严肃又慌张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肆无忌惮的爬上眼角眉梢,“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庄念想问,但他不能问也不敢问,生怕多说一句就会引起蝴蝶效应,挖开陈年旧事,将他们这些肉体凡胎绞碎在命运的齿轮里,化成一团齑粉。 他扶着顾言起身,绕道他的背后将冲锋衣脱下。 顾言的里面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背心,后背已经被染成红色,腰侧的衣料破损,一截压断的树枝顺着破损处刺进了侧腰。 树枝多长不能判断,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有一指长,看上去触目惊心。 庄念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一呼一吸都像被无形的力量拖住,变得缓慢而艰难。 如果不是顾言护住了他,现在这节树枝应当穿在他的身体里。 第25章 “我...”他吞咽了一口虚无,颤声说,“我得把他拔下来。” 庄念稍稍挪动了位置,顾言偏过头时正能与他对视。 他想告诉顾言会很疼,但还没说出口就被顾言抢着问了一句,“很疼?” 庄念微微压低的眉眼看上去有些难过,唇线抿的平直,艰难的点头。 “可我怕疼,怎么办?”顾言睨着他。 庄念被问的手足无措,明明临床上有很多紧急时刻都需要采用非常手段,甚至不打麻药开刀的都有。 没有上千也有近百人都问过庄医生同样的问题:怕疼,该怎么办? 庄医生在医院里处变不惊的模样全无,甚至有些呆的跟着复述了一边,“怎么办?” 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那些陪着爱人来看病的人一样的无措、无知、无奈,甚至有几分可怜。 而这一切都落进了顾言的眸子里。 庄念在脑子里快速翻找他是如何应对自己的病患的,缓缓开口说,“不如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专业,“适当分散注意力,可以有效缓解疼痛,就像刚刚对那个小孩子一样。” 顾言额上已经疼出了一层细汗,他闻声失笑道,“可我不是小孩子,笑话什么的对我没有用。” 树枝呆在身体里多一分一秒,感染的风险就会增加。 庄念狠狠蹙眉,他必须要尽快把那东西从顾言身体里弄出来。 手试探着碰了碰留在身体外的那一节树枝,哑声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忍一忍。” 他的手堪堪碰到树枝,就听顾言立刻反驳道,“不要。”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庄念那句话的尾音还在,就听顾言沉沉的说了一句,“吻我。” 庄念的瞳孔一震,没听懂似得,“什么?” “亲吻会产生大量多巴胺,而多巴胺能有效缓解疼痛。”顾言的语调平稳,神情严肃,带着一点点的挑衅问道,“你不是医生吗?” 顾言其实已经在心里自导自演了一出会被拒绝的戏码,可他偏不死心似得,一语不发的等着庄念来给他答案。 “好。”庄念说。 庄念几乎没有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惹得顾言满眼诧异的睨了他一会,倏然笑了。 这笑声意外的砸着苦涩,听的人心里不舒服。 “又是医者的本能吗?”他审视着庄念,一字一句道,“你还真是医者仁心啊,庄医生?” 庄念不再回答他的话,突自稳了稳呼吸,慢慢的,慢慢的靠近他。 顾言落在草地上的掌心收成拳,胸前起伏的频率肉眼可见的在改变。 庄念的睫毛卷长,眼睛是最容易被误认为含情的一双桃花眼,瞳仁成浅咖色,看上去很温柔。 他鼻头很小,皮肤细腻的看不到任何瑕疵。 除了看见他就会像乍起刺的刺猬之外,庄念几乎没什么改变。 顾言喉结轻滚,他甚至能感觉到庄念周身散发出的热,仿佛也能感受到落在他面颊上那些细汗的潮湿和黏腻。 想要再靠近一点,想要触碰,想要将对方的一切捏进掌心。 他们靠近,呼吸缠绕,目光纠缠。 顾言腰侧的伤口原本火辣辣的,皮肉卷缩着向内抽痛,很难熬。 但随着庄念的靠近,仿佛一种玄学在他身上得到了印证,他甚至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因为多巴胺的产生疼痛减缓的整个过程。 庄念半阖着眼的模样,似是动情,让人想压住他,禁锢他,蹂躏他。 顾言的呼吸变得滚烫,已经沉浸在还未发生的亲吻中。 然而就在他们的唇堪堪触碰的那一瞬,庄念眉宇一横,脸色骤变,狠狠的拔出了那节树枝! “呃啊!”顾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猛地弓起了身子。 彼时庄念已经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按在了顾言的伤口上,他用肩膀擦掉快落入眼中的汗,一语不发,看着满脸痛苦的顾言。 两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何必纠缠呢? 顾言有自己要去面对的问题,承担的责任,他也已经亲手送上了一封请柬,他们何必再牵扯不清呢? 唐周有一件事说的没错。 顾言不会在爱他了,顾言不会再爱上一个为了前途和名声而弃他于不顾的人。 他曾经让顾言那么痛苦,他不应该被原谅。 不会有结果的,再纠缠下去真的会毁了顾言,一切都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庄念,你清醒一点。 拜托你清醒一点。 风声止息,仿佛变成了悄悄落在枝杈上无形的看客,端量着从容不迫的庄医生还要如何保持冷静自持。 沙沙-- 许是藏在某处的松鼠倏地跃起,带的草木震动,人心难安。 庄念就在那副几乎静止的画面里抬起一只带血的手,碰上了顾言的下巴,轻轻一端,附身吻了上去。 第十九章 止疼 那是一个长吻,足够在唇齿间留下彼此的味道。 缱绻温柔的触碰湮灭在顾言禁锢住对方后颈的动作里,变成了让人理智倾覆消亡的深吻。 漫山遍野的光合作用都不足为两人供养,他们辗转着分开喘息,又迫不及待的吻在一起。 庄念的喉结滚动,不受控制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近乎贪婪的吞下去。 第26章 喘息措手不及的变成了难耐的哼吟。 “庄医生!”是赵田陈的声音,“哥!!哥你在哪!!” 庄念的脊背蓦地一僵,迅速撇过头去。 他的喘息还剧烈,眼底还有未退的情潮。 他发不出声音,不能在第一时间回应赵田陈的呼唤,怕一开口又哑又粘的声线会暴露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呵...”顾言用手背拭去唇角的水痕,“庄念,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庄念将顾言的冲锋衣展开,在顾言腰上系了一圈,连同他用来止血的衣服也一同系在里面。 一套动作弄完,他抬高嗓音说,“田陈!我们在这!” 庄念背过身去,试探着向上蹦着挥了挥手。 “念念。”顾言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庄念举在半空的手一僵,“你..” 庄念收回手捏住裤线,打断他的话道,“止疼而已,顾总,别想太多。”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坦荡,他不惜咬破内唇也要回过头去,看着顾言的眼睛说,“医者仁心,你忘了?我是医生。” 顾言的面色一沉,连天色也跟着暗了几分。 赵田陈在拿着奖励下山时听说出事,半路遇上了赶回去的冀北,就带着一队人找了过来。 又是惊吓又是劳累,庄念在把顾言送上担架之后眼前一黑,险些就地晕了过去。 “哥,啊不是,庄医生,你没事儿吧?”赵田陈扶着他。 庄念摇了摇头,像赵田陈的方向歪过身子,“太累了,我靠着你走,辛苦了。” “靠靠靠。”赵田陈热切的拍了拍肩膀道,“难得你也需要我,随你靠。” 庄念笑着摇了摇头。 顾言这一趟带了非常专业的医生团队来,善后的事情不再需要他。 庄念终于放松了紧张的神经,又实在不能忍受自己一身臭汗躺在床上,于是回绝了赵田陈要留下来照顾的提议,帐篷上了锁,去洗了个澡。 躺在床上,以为能睡个久违的好觉,不想却失眠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的帐篷里面没有开灯,就这么盯着黑暗发呆。 空气里飘着被烘干设备烤出的皂香,是商务房里特有的味道,闻着有些寂寞。 身体非常劳累的时候失眠是一件痛苦的事,脑子会不受控制的想东想西,这让原本就痛苦的庄念徒增了许多恐惧。 脑子里的思想像是永远也不能达到平衡的天秤,奋力的压下对顾言行径的臆想,那个吻就会高高翘起。 像是站在十字路口,他必须要在两者之间做个抉择。 于是他妥协了,将全部的思想都聚焦在了那个吻和顾言裸露出的胸膛上。 庄念在黑暗里皱眉,蜷缩起身子才能缓解难耐的生理反应。 顾言的身体早已脱离了少年时抽条拔节的细瘦,他赤裸着的身体蕴藏着健硕的力量感,线条丝毫不夸张粗狂,是非常性感的劲瘦有力,漂亮到犯规。 肩宽腰窄,每一处都能窥见长期锻炼塑形下的优越成果。 庄念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被刺穿的身体,燥热又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他们才重逢,他的身上就已经多了两道新伤,都是为了他。 关于顾言的问题似乎是个无解的循环,天秤另一端,他的臆想又再次占据了上风。 庄念长长呼出一口气,坐起摸亮了床头柜上的灯。 温黄的灯立刻填满了整个空间,让人稍稍放松下来。 庄念揉了揉心脏,翻出几粒药吞了下去。 “庄医生?”帐篷外出现一道人影,是冀北的声音。 庄念盯着黑色的轮廓,准备装睡。 冀北却又开口了,“庄医生,我知道你对我不来电,我就是...担心你晚上没吃东西,走了那么久的路脚也应该很不舒服,带了点药和饭过来。” 庄念脚趾上下勾动,从被子下面露出白皙细瘦的足。 拇指旁边已经磨破了一块,后脚踝更是惨不忍睹。 “你要是不想见我的话,我就把东西放这走了。”随着话音,冀北的身影躬了下去,“还有,我...我虽然特别喜欢你,但我知道,我拿不下你,所以不准备追你了,你别有心理压力。” “哎...”庄念轻轻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去开门,“等一下。” 拉开帐篷的帘子,冀北尴尬的笑了笑,揉了揉后脑。 庄念端起他送来的东西道了声谢,“去外边坐坐吧。” 晚上八点二十三分,已经看不清湖面的颜色,岸上还很热闹,孩子们玩笑打闹,帐篷错落着亮橙黄的灯。 他们找了一处靠湖边的长椅坐下。 庄念随手拿了一块三明治,“没吃就一起吃吧。” 冀北的话无疑让庄念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至少不十分抵触和这个人呆在一起。 “庄医生,你和顾总,从前就认识吧?”冀北随口说。 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再说没关系就太假了。 庄念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食物,轻描淡写的说,“小时候是邻居,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他第一次觉得‘邻居’这个身份如此方便,既不用暴露秘密,又能把一切都说进情理之中。 “这样啊...”冀北爽朗的笑了两声,“难婻鳳怪,顾总会第一时间去救你。” 第27章 “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顾总对谁表现出那么亲近的模样。”冀北指了指自己头顶,“他还揉你头发。” 庄念闻言怔了怔。 他会和冀北出来坐坐其实是有私心的,想寻个机会解释,不想今天那一幕让顾言遭遇背后议论。 毕竟另一个人是唐周,一个将要和他订婚的人。 “他救我只是当时离我比较近而已。”庄念认真的看着冀北,端着专业医生的姿态胡扯道,“揉头发...是为了让小宝感觉到放松,麻烦你也和别人解释一下。” “哦,原来还有这种让人放松的方式啊。”冀北很诚恳表示认可。 庄念咬着三明治点头。 冀北接着又嘶了一声,狐疑道,“解释?为什么要解释?” 说到这,他露出惊讶,做贼似得像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在庄念耳边说,“你也知道我们顾总喜欢男人了啊!” 庄念,“...” “啊。” “嗐,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顾总是单身又正当年,他要救谁,喜欢谁,别人又能说些什么?”冀北拧开一瓶牛奶递给庄念。 “而且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我觉得顾总并没有想要瞒着谁,都什么年代了,大家的包容性还是很高的。” 庄念接过牛奶,疑了一句,“单身?” 第二十章 麻烦你了 都已经发了订婚请柬,又没有可以隐藏性取向的打算,那起码应该公布恋爱关系吧? 庄念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上流社会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顾言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也以为顾总和唐家小少爷是一对呢?”冀北八卦,“我之前也这么认为,毕竟我进公司好多年了,跟顾总走的近的,弯的,也就一个唐家小少爷了。” 庄念不欲多说,敷衍的点了点头。 “可你也看到了,顾总一直都对他不是很上心。”冀北啧了一声,自顾自的说,“怎么说呢,就是...顾总非常严格的得体的,让两个人的关系保持在‘朋友’这个身份里,仅此而已。” “哦。”庄念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冀北不知想到了什么,突自笑了两声,“其实我觉得,唐小少爷和顾总,有点像我和你。” 庄念看向他。 冀北慌张摆手,“我不是高攀的意思,就是...一种感觉。” “就像我拿不住你的感觉一样,唐小少爷也拿不下顾总。” 他稍稍侧身,面对着庄念说,“爱情也讲究势均力敌,你们两个气场太强了,自信和骄傲都长在骨子里似得。如果要我说,比起唐家小少爷,你更适合我们家顾总。” “咳!咳咳咳!”庄念被牛奶呛了一口,偏头咳的脸色通红,“别胡说。” 庄念稳了稳呼吸,又问了关于今天那个孩子的事情。 这是他和冀北出来的第二个原因。 从冀北得知孩子失踪的第一反应来看,这一趟所为的‘团建’应当只是烟雾弹。 如果唐周没有说谎,那顾言现在应该正面临着顾氏集团欲要易主的危机,他需要更多的机会来拉拢股东,也需要更多的成就和作为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冀北犹豫了片刻,“这些事本来是公司机密不应该说的,但你要是想知道的话...” 庄念呼吸不易察觉的一滞,快速挡住冀北的话头说,“那就不要说了。” 公司机密,哪怕多一个人知道都是多一分意外,他最好不要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要做的事还顺利吗?会因为那个孩子受到影响吗?”庄念换了个角度发问。 冀北非常骄傲的仰起脖颈说,“顾总哪是一般人,当然没有影响,而且还因为救孩子受了伤得到了很多认可呢。” 说到这庄念有点心虚,敷衍带过。 他又和冀北聊了两句和周易认识的过程,顺便吃完了一顿晚餐,拿着药和冀北说了再见。 往回走的路上,他的手机震了两下。 应该是周易,毕竟今天发生了这么多少事情,顾言又受伤,他一定会来问问自己具体情况。 庄念如此想着,点亮手机,脚步未停向帐篷走去。 意外的,短信上的号码是个陌生人,但看信息内容也不难知道发信息的人是谁。 【庄医生,我因为你受伤,你不闻不问连声感谢都没有,医者的仁心呢?】 庄念的号码从大学开始就没在换过,真的已经用了好多年,没想到还能收到顾言发来的消息。 关于顾言的伤,他一早打过电话,甚至还反客为主的提了很多不招人待见的医疗建议。 好在那伤只是有些折磨人,需要静养,但不是很严重,打几天消炎针定时换药就可以了。 他点开那条消息的回复框,指尖跃在荧幕上很短的时间,回复道: 谢谢。 想到之前和顾言见的那几次,他现在有抽烟的习惯,庄念又掏出手机补了一句: 禁烟。 ... 唐周已经被人送回家,那个被蛇咬了的孩子也已经得到很好的治疗,需要静养的顾言还活跃在每个场合里。 七天的活动,三百多人,他不能因为某一个事故就让所有人陪着承担后果。 来这第一天庄念看到的那些西装革履的人没走,他在酒店的餐厅遇见了他们,并且看到了陪同而来的顾言。 第28章 受伤第二天一早就出来应酬,知道的是他的腹部被刺穿,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扎了根刺那么简单。 庄念盯着顾言一步步走近。 他又换上了正装,带着扑面而来的克制和约束感,让整个餐厅的人都频频侧目。 天气这么热,纱布裹着未结痂的伤口,每走一步都会跟上刑一样,但顾言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 “顾总,伤没事了吗?”有人叫他。 顾言点了点头,视线从庄念脸上一扫而过,“已经没事了。” 庄念坐在靠窗的位置,原本已经点好了外卖想拖冀北给顾言送份早餐,作为被救的回礼也不惹人多心。 现在看来不用了。 顾言等人坐在他隔壁,中间隔着一排空桌。 谈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似乎在商量地皮开发的事由。 庄念搅弄着碗里的麦片,老半天才吃上一口,麦片被搅得粉碎,合着牛奶一起变成了一碗糊糊。 听得出他们谈的非常顺利,言辞见能听出大家都对这位年少有为的顾总颇具好感,对其能力也相当认可。 “先生,您外带的早餐包好了。”服务生走到庄念桌前,看到他碗里不太友好的画面,问道,“是进口的麦片和牛奶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帮您换掉?” 庄念笑着摇头,风趣幽默的回复道,“没有,很好吃所以贪心拿多了。” 身侧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大概是谈完了。 庄念瞅一眼手机,琢磨着也该到值班的时间,抽出两张纸巾将弄脏的桌面擦干净,用过的碗筷叠放在一起,准备起身离开。 屁股才离椅子,身边传来顾言的声音,“你说今天的医生没空?” 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助理。 助理瞪着杏眼眨么眨么,不明白怎么吃一顿早饭的时间,约好要来打消炎针的医生就突然没空了。 但还是应道,“是,顾总,呃...” 他努力的探索那位突然没空了的医生,琢磨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没空为自家老板诊治。 最后他想到了,“家里的人生病了,需要他回去照看。” 顾言剑眉一挑,满意的哦了一声,朝着庄医生的方向说,“那今天的针就不打了吧,照顾家人要紧。” 庄念差点拍案而起。 富二代都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负责任吗? 难道世界上就只有那一个医生? 饶是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庄医生,也被担心冲昏了头,起身直愣愣的走过去,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助理说,“药方给我,之前预约了什么时间打针?我处理好手边的事情马上过去。” 助理诧异的看了一眼他顾总,“这...” 顾言手握拳虚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勾起的唇角挡在拳下,十分坦荡的揶揄道,“哦,是这位被我救了的医生啊,那真是麻烦你了。” 第二十一章 好看吗 庄念接到顾言助理发过来的药方,助理还表示可以随着他的时间安排。 庄念完成了手头的工作,配药后收拾好药箱,又处理了几个小擦碰的患者准备利用午饭时间加个班。 周易一个上午都在打听昨天的事,第十次质问,“你们两个真的只是小时候的邻居吗?唐周就在旁边,他为什么扑你?” 这话问的也不算暴露太多信息,毕竟在医院的时候大家也都猜测顾总和唐小少爷有一腿。 庄念在这方面非常有耐心,第十次慢声慢语的回答说,“当时的位置他距离我比较近。” 周易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较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理问题。 石英钟上的分针跳了五个格子,他开口说,“假如我妈和赵田陈站在我的左右两边,就算我和我妈之间隔了一道火山,我也会先去救我妈的,我这个比喻是不是很有道理?” 庄念,“...” 想了一个世纪,就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赵田陈放下手里的工作哀嚎一声,“不至于吧周哥,隔了一道火山你去也来不及了,就不能先顺手把我救了吗?” 周易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能,那婻鳳可是我妈。” 庄念轻轻叹气,面对周易探究的目光温和的说,“我没有妈妈,不太了解你的心情,所以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顺手把天真救了。” “天真?”赵田陈看向庄念的眼神非常兴奋,“是说我吗?怎么这么有心情给人起外号啊庄医生,你很开心吗?” 起外号其实是朋友之间才会相互调侃的一件非常亲昵的事,但庄念从前就只会和他们保持基本的沟通交流,表现出体面的亲切,连偶尔的几句玩笑也点到为止。 庄念怔了怔。 就算他什么都不多想,什么都不多问,顾言奔向他的这一举动还是确确实实、悄无声息的打动了他,震撼了他。 周易拍了拍嘴角,“这个举例说明真是...差评!” 庄念抓住周易的手,笑着说,“做什么,我又不介意。” 快到午休时间,医护室的门又被推开,是个玩欢脱了的家长,膝盖被蹭破了,血流了一整个小腿,看上去有点吓人。 赵田陈几个围成一团去给伤患处理。 周易借机往庄念身边凑凑,附在耳边问了第十一便,“你们两个真的只是邻居?” 饶是庄念也在这一刻觉得十分无奈,“他已经把订婚请柬发给我了,你说呢?” 第29章 想到那张订婚请柬,庄念一直把他放在办公室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自虐一般的一抬眼就能看见。 那张请柬做工精致,沿着边角镂空雕了一排郁金香,活灵活现的。 展开就能看见两位新人的名字,顾言、唐周,金色的楷体,挨得那么近,以至于受邀人位置的‘庄念’二字显得多余又可笑。 耐心用尽,庄念不想再说,拎起医药箱,“我要去加个班,先走了,很快回来。” 步子刚一迈开,胳膊被周易抓住,“等等,什么请柬?” 庄念转头看他,也跟着一脸的迷茫。 “不是。”周易把他往身边拉了一把,凑在他耳边说,“他们两个定日子了?我怎么不知道,请柬我也没收到啊?” 庄念也不明白,人家两个人订个婚,犯得上他一个外人来解释东解释西吗? 但他还是多说了一句,“你们关系那么近,没有请柬也可以吧?再说...”他想起顾家的危机,又说,“也许新人还有别的权衡,或者太忙了,反正日子还很远。” 那张请柬上的日期在下半年,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庄念没有订婚的经验,也没又亲人,身边的人大多比他小或是比他大了不止一轮,也没有豪门望族,一般都是通知一声直接参加婚礼。 订婚请柬这东西他第一次收到,虽然感觉这么早发有些怪,但也没有想太多。 周易拉着他还要再说,庄念做了个打住的收拾,“剩下的疑惑,请你直接找当事人为你解答。” 照顾这间度假村的主人,自然不用再请工作人员开观光车接送,外面等着一辆宾利。 “顾总刚下会议,现在在套房等您。”司机为他打开车门,欠了欠身说。 套房... 他和顾言都是在工作场合遇见,大多数都有外人在场。 房间里...实在太过私人,这不禁让他想到那天在帐篷里面发生的荒唐事。 庄念竟觉得有些心虚,一直被领到顶层的总统套房门前,他的心脏始终都跳的很快。 服务生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递给他总统套房的钥匙,“庄医生,顾总吩咐,您来了可以直接进去,不用通报。” 庄念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异样,非常从容的道了声谢,捏住钥匙的指尖却略苍白。 等到服务生坐着电梯离开,他按了按门铃,果然没人来开。 庄念攥紧房卡又松开,拇指在上面扣了扣才抬手到刷卡的位置。 咔哒--- 清脆的响动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浅浅回声,双开的房门弹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庄念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深呼吸,抬步进屋,换鞋,期间一直没有抬眼。 身形有些僵硬,他突自想着,当下换鞋的动作应当又呆又傻。 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他掀开薄薄的眼皮,望见了大到离谱的客厅里,没有人。 落地窗外面是山的远景,阳光泄进来,将黑色缀金的地板砖晃得发光。 米白色沙发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和一件白衬衫。 庄念向室内走,轻轻叫了一声,“顾总,到时间换药打针了。” 站在客厅,左边是卧室套间和敞开式厨房,右边透明玻璃间隔起的豪华浴室。 庄念向走左,依稀听见了谈话的声音。 大概是还有工作要处理。 庄念抿了抿唇,找了背景墙下的一方长桌,将医药箱放在上面开始配药。 一次性的输液管,点滴瓶,纱布,胶带,药棉全都有条不紊的展开在他医药箱隔层上面,垃圾被装进随身带来的垃圾袋内。 就在这时,卧室方向传来拖鞋他在软地毯上的沙沙声。 那边的顾言说了一句再见,庄念便转过头盯着门口方向。 敞开的门里率先迈出一条长腿,黑色的筒袜踏在棉质拖鞋上,西裤衬得腿型又长又直,腰线完美的贴合身材。 在往上瞧,庄念蓦地惊住。 顾言的下半身还穿着会议时的正装,上半身,是光着的! 倒三角的腹肌没在西裤里窄窄一条,劲瘦的线条直白的落进了庄念眼底。 半响,身前传来笑声。 庄念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他分辨不出那笑的含义。 直到顾言开口,带着笑音问了一句,“好看吗?” 第二十二章 你在叫谁 庄念只觉得热,并不敢细究自己有没有没出息的红了脸。 他转过头去,握住医药箱里的药瓶,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轻描淡写的开口,“还说的过去。” 他正要问从哪里打针,顾言的手机又响了。 “等我一下。”他知会了一声,接起电话往厨房方向走。 庄念偏过头看他背影,腰线随着动作拉出紧致的线条,背上圆圆的伤口依然是狰狞的模样。 他竟然自己把外用的药弄了下去! 庄念轻轻皱眉,又看顾言在翻冰箱,然后随手拿出一颗黄色的彩椒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庄念,“...” 他信步走过去,抢下顾言手里的彩椒,口型说,“忌生冷。” 那边不知又说了句什么,顾言皱眉,“叔叔存心刁难,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等我回去吧。” 庄念在冰箱里找到许多新鲜的蔬菜,下面还有各种高端食材,牛排海鲜应有尽有,不过都不适合现在的顾言。 第30章 而且,他会做的东西实在有限。 思忖片刻,他挑出一朵西兰花和一袋火腿肉,又摸出一袋速食面,准备做个热汤面应付。 只要食材新鲜,什么东西堆在一起煮应该都算可口。 切菜的空挡,顾言那边又对着电话说,“酒局自然躲不过,不过我还受得住,郭伯伯,辛苦你帮我应付他们了。” 顾言挂了电话,转头走向庄念,结果下一个电话又无缝衔接了进来。 庄念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撇开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用小剪刀剪开西兰花,火腿切片,烧水,下面。 庄念平静的做着这些事,熟稔的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仿佛这七年里他经常给那个忙碌的人做一顿午餐或者晚餐。 然而他们确确时时的分开了近七年,这中间一面也未曾见过。 顾言十指和拇指碰在一起捏了捏,看着庄念的模样突然就想抽一根烟。 他的烟瘾不大,只有心里静不下来的时候才会一根接着一根。 桌上放着烟盒,他拿起在桌上斜着一磕,掉落一根。 衔在嘴里摸上打火机,习惯性的眯起眼睛,对着电话说了一句,“麻烦您再说一遍,我这边刚刚没有信号。” 做好了准备工作,庄念站在灶台旁边等着水开。 他做这些事情实在不拿手,水加的太满,锅选的又小,飞溅的开水落在手背上几滴,疼得他皱眉。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他就保持着皱眉的模样看向顾言。 对方还在打电话,就算现在开口顾言也不一定会听到,还会打扰到他。 如此想着,庄念便向他走了过去。 烟丝从半阖的眼眸里亮起一簇微光,麻痹神经的白烟熏到了眼睛,顾言眯了眯眼,腮边向下凹陷,狠狠吮了一口。 未等尝到那辛辣苦涩的爽利,一双白皙细瘦的手便伸了过来,突自拿走了他嘴里的烟。 顾言眉眼微抬,捉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腕,“怎么弄得?” 庄念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动作十分不专业,烟灰衔在上面,仿佛动作太大就会坠楼,毁掉那条昂贵的西装裤。 他没动,也没说话,仍然怕影响顾言工作。 电话那边的人反问道,“什么?顾总,需要我再重新说一遍吗?” “不好意思,回头再联系。”顾言挂掉电话将手机丢在茶几上,转头瞧一眼庄念,抬了抬那条手腕说,“烫红了。” 庄念那只手微微一颤,上面几点红痕实在不起眼,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顾不得那条裤子欲要把手收回,却被顾言攥的更紧。 “没事,你的工作结束了吗?打完针我还要回去工作。”他说。 顾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夺回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就保持着牵手的动作将他带到卫生间,不由分说的拧开牙膏挤在庄念手背上。 凉凉的薄荷味。 庄念盯着手背,那一点牙膏被指腹轻轻推开,痒痒的,末了顾言还在上面呼了呼气,滚烫的。 庄念心脏猛地一跳,抽回手,揉了揉被攥热了的手腕说‘谢谢’,又补充道,“牙膏对烫伤是不起作用的。” 顾言微微眯眼,眼尾是上挑着的,“哦,那刚刚怎么不说。” 卫生间的空间很大,但两个人却离得很近,庄念有一种被炙烤的焦灼感,慌张的侧身离开,“面要煮烂了。” 实际上他的面还没有下锅。 周易从前总是说顾言忙的连生日都没时间过,现在才亲眼见证了才知道,何止生日,恐怕吃一顿像样的饭都属于难得。 这么忙,之前还一天不落的去照顾唐周,也算是情真意切了。 餐厅桌的旁边有一盏很高的简约风落地灯,庄念想干脆趁着顾言吃东西把针扎上了事,呆在这里的每一秒他都觉得煎熬。 结果顾言就好像看透了他似得,挑着几根面条对他说,“你要是忙的话就先离开。” 庄念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顾言又说,“刚好我今天不想打针,只想好好吃顿饭。” 庄念,“...” 富二代顾少爷,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好好吃顿饭。 庄医生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没理由不成全,“那你慢慢吃,我等你吃完。” 他寻了处能晒到太阳的沙发坐下,无所事事的盯着远处那一方巨大的荧幕发呆,疲劳的捏了捏眼角。 这半年当中,他除了喝掉一杯长岛冰茶那晚睡了个好觉之外,其他时间睡眠质量差到让人咋舌。 在医院里忙忙碌碌的日子,还有一方手术台能让他做到心如止水,可如今,脑子里的神经二十四小时都是绷紧的状态。 那天他主动吻了顾言,现在又和顾言呆在一间总统套房里。 不用想也知道唐周现在一定脸都绿了。 别看平日里他和唐周对峙时总是一副处变不惊不急不躁的模样,其实他是怕的。 而且从他成年开始,唐周是他唯一惧怕的人。 他不能逼急唐周,要赶在他发疯之前离开顾言身边,越远越好。 可顾言受伤是为了他,他实在做不到不闻不问。 庄念仰靠在椅背上,觉得累极了。 再等等吧,回去之后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伯父伯母,还好吗?”庄念望着一束落在茶几上的光,试探着轻轻问道。 第31章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答道,“都还好。” 顾言不愿透露,他自然不好再多问。 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又或者是这房间里的阳光太暖,味道太好闻,他竟就这么睡了过去,而且是久违了的深眠。 转醒时他人已经不在沙发上,而是睡在主人的房间。 庄念翻了个身,哝叽了一声,似是还没有完全醒透。 他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整个藏进被子里,贪婪的吸了一大口被子里的味道,唇瓣开合,无声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而后蓦地惊醒。 从被子里探出头,脑子仍停留在刚刚那一声低喃里,奋力回忆着刚刚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发出声音。 月色铺了满床,床边笼着一个人的轮廓。 “醒了?”顾言侧过脸看他,“你在叫谁?” 第二十三章 反应 没有光亮的房间里,面积成了虚设。 和顾言呆在一个静谧的空间内让他产生一种黏腻的窒息感,明明心动的快要发疯,却要一本正经的装淡定。 他很快反应过来顾言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抓紧被角,被折磨的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说,“我...我男朋友。” 他看不清顾言的脸色,却感觉到了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男朋友?你睡在我这,嘴里喊着你男朋友的名字。”顾言在黑暗中倾身靠近,直到借着银白的浅光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才压低声音说,“你男朋友知道你昨天吻了别的男人吗?”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将棉被向上一拽裹在脖颈,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防备的姿势。 顾言拧眉,“你这是做什么?” 他反应了一会,恼怒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你...用强?” 庄念眨了眨眼睛,自觉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诡异行径,顺水推舟道,“不好说,谁知道你们富二代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你!你当我是什么人?!”顾言被起的从床上弹起,双手捏在窄腰上,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伤口,闷哼了一声。 但他又突然想到,来这的第一天确实发了疯强吻了庄念。 于是顾言停住脚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全部的月色,低垂着眉眼坦荡的说,“如果你是在担心我强吻你的话,那你的担心没有错。” 庄念怔了怔,顾言于黑夜中直视着他,“但我不会做更过分的事了。” 庄念不由攥紧了棉被下的手掌,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一样。 霸道又坦诚,顾言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庄念缩在被子下面的脚指尖蜷了蜷,记起了来这的初衷,强行转换话题道,“不好意思,睡着了是我的疏忽,我去拿外敷的药,还有吊瓶。” 他说完话却没有动,又在被子下面缩了一会才灵巧的翻下床,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点开灯去给顾言上药。 天热,顾言在工作的时候又只穿正装,伤口捂着也不好痊愈。 庄念把药擦匀,贴上纱布用胶带固定,嘱咐道,“如果你不用再去正式场合就往医务室打电话,会有人来帮你拆药,这伤口晾一晾也好。” 处理好伤口,终于把今天的主角消炎药请了出来。 顾言手背上的血管很清晰,庄念轻车熟路的粘好胶带固定,将枕头垫在他掌下调慢了滴药的速度,“待会叫住在这里的医生来给你拔针,我会跟你的助理联系。” 顾言大概是真的被气着了,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见他要走才稍稍抬眉,压着狭长的凤眼说,“麻烦帮我把音响打开,谢谢。” 顾言有听音乐的习惯,交响乐、爵士乐、摇滚,什么都听,而且要求颇高,设备都是七位数以上。 在这一点铺张浪费上,还是很有富二代的基调的。 庄念点开音响,把遥控器递到他手上,转身离开。 总统套房的门就再身后,庄念木然的站在电梯门口等,落在身侧的手还在细细发抖。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医生,只是擦个药而已就怕成这样,未免太不专业。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庄念缓步走了进去。 他长吁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顾言的样子却还是挥之不去。 不可否认的,在主动吻了顾言之后他再难装的云淡风轻。 藏久了的心思就像滚水入了油锅,猝不及防的炸开了花。 翌日一早,顾言的助理就发了消息给他,说他们顾总希望今天的治疗早一点进行,并且直接点明今天是他的休息日。 无法,庄念洗漱过后拿好要用的东西出门,宾利在草坪外的马路上等着他。 轿车开上九转十八弯的羊肠路,左边是高高的山壁,右边是一片浓郁的密林。 人处在大自然的环抱当中总有一种微妙的渺小感,所有的情绪、矛盾、问题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 安抚人心的力量远胜于药物。 庄念和司机道谢就一路直奔顾言的总统套房。 他被大自然宽慰,心境和五感都变得轻飘飘,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勇敢的有些鲁莽。 甚至在开门之前都没做多余的心理建设,好像回家一样,直接刷卡进屋,换上拖鞋,信步走入客厅。 窗外就是刚刚给他带来无限勇气的绿树和青山,庄念长吁一口气,终于又能露出专业又温和的笑容,对着空气问了一句,“顾总,可以换药了吗?” 第32章 “可以。”顾言的声音照旧从卧室方向传来,跟着是有些懒散的脚步声。 很顺利,庄念想着。 以他的手腕,换药加打针,前前后后加起来用不了二十分钟。 他松了一口气,抬眸望向卧室门口。 然后,他就看见顾言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短裤,优哉游哉的晃了出来。 心里传来类似于建筑物轰然垮塌的一声巨响,震得好脾气的庄念一瞬间黑了脸,“你下次是不是准备光着见我?” 为了不出现昨天那种衣衫不整就碰面的意外,庄念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顾言的助理,一定要【打电话】通知他们顾总他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还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顾总...故意的! 顾言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去厨房接了杯水仰头喝尽,随手一擦嘴角的晶莹,“提议不错,你要看吗?” 庄念早就转过身去,垂头对着医药箱,捏着一瓶根本用不上的药发呆,耳朵尖红透了。 他听到顾言的脚步向他靠近,紧张的向旁边移动了一步,做着徒劳的反抗。 倏地一声笑,顾言改变了方向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用慵懒的目光看他,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腿间,说,“庄医生,你硬了。” 庄念蓦地抓紧手里的药瓶,险些将其捏碎。 顾言不依不饶,向前倾身,双手手肘压在膝盖上,用非常强势的态度问道,“对我有感觉?” 庄念转手拎起医药箱,走到昨天用过的那方长桌上,背对着顾言,“我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吗?” 语气里不羞不涩,坦荡的就像在叙述病例一样,“有反应代表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换句话说,他不是对某个人有感觉,而是对‘男人’这一物种有感觉。 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觉得开心的答案。 顾言用舌尖拱了拱内唇,他倒要看看庄念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豁然起身靠近,抻的伤口生疼,但顾言并不想理。 他现在只想亲自去撬开庄念的齿关。 第二十四章 威胁 顾言在身后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进了庄念的心底。 他对顾言的感觉,比七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无法控制生理性的贪图,他甚至觉得,两个人之中他才是那个想将对方吞吃入腹的人。 倏地,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贴着腿根极不舒服。 庄念烦躁的拿出手机,人脸识别的强大功能让他没有触碰屏幕就自动解锁,露出上面信收到的一条照片信息。 是一张dna亲子鉴定报告。 庄念蓦地屏住呼吸,甚至没有看清上面的字双手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这无疑是唐周的警告。 警告他再靠近顾言一步,这张报告就会成为财经频道的头版头条。 庄念迅速按灭屏幕,突然呵斥道,“别再靠近我!” 他加重了下一次吐息,冰凉的长指衔着针管将药剂推入吊瓶中,语气疏淡的说: “你的伤口恢复的很快,明天开始就不需要打针了,两天之后再换一次药,注意不要沾水,感染了会很麻烦。” 这些话说的就像是要交接班的医生,交待患者病情,叮嘱注意事项,然后医生就可以不用再对患者负任何责任,潇洒的离去。 或许是他表现的太过淡定,又或者是想离开的心思太分明,足以将另一个人的满腔热情兜头浇灭,身后的脚步声终于顿住。 庄念做好全部准备工作,转过身去面对着顾言说,“我只做到今天。” 他定定的看着顾言,又在顾言的眸中看到一抹类似于防备和警惕的神色。 那是预见伤害后身体自发形成的保护机制,可庄医生手上明明没有刀。 “顾言。”庄念不易察觉的咬住了内唇的软肉,一丝血腥渗入口腔,“我想,我们今后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顾言眉眼压得极低,分不清其中的情绪到底是难过还是愤怒。 “和你见面的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很困扰。”庄念说,“我非常不喜欢被人纠缠的感觉,更不想夹在你和唐周两个之间受人非议揣测。” “纠缠?非议?”顾言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砸着苦涩,“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名声和前途大过一切。” 他捏了捏手指,回到沙发跟前抽出一支烟点燃,缭绕的白雾遮住了深邃的眼眸,分辨不出眼底的情绪。 他一瞬不瞬凝着庄念,分明一坐一站,庄念却仍觉得自己在被俯视。 “从前是为了你老师的名声,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顾言衔着烟,视线穿透氤氲的雾气落在庄念身上,“这次不再见面的理由...是不想受人非议,那我呢?给我一个配合你的理由。” 庄念心底猛地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他垂着眸,将外敷的药抹匀在药棉上缓缓走向顾言,“我们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不见面还需要理由吗?” 顾言坐在沙发上,庄念蹲在他脚边为他将旧纱布取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调都舒缓,却字字句句都戳进彼此心里。 “毫不相关?呵...”顾言又抽了一口烟,胶带脱离皮肤时还是会粘连着难耐的疼痛,“你说的对。” 第33章 右手突然被攥住,顾言有些暴躁的按熄了那节烟蒂,将庄念霍地从地上拽起抡在沙发上栖身压下去。 他盯着庄念,拇指有意的在庄念腕上那三道不规整的疤痕上揉搓,“可我要是不愿意呢?” “你是不是又要用割腕这种手段逼我不要再出现?”顾言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你早就忘了我,我们不用再玩老死不相往来的游戏了,现在怎么又后悔了?嗯?还要接着玩吗?这次玩多久?五年,十年?” 庄念的双手被禁锢在头顶,顾言滚烫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说你的老师接受不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学生,你的前途不允许你成为异类!”顾言近乎低吼着说,“那现在呢!你现在光明正大的和别的男人谈恋爱,你的老师同意吗?你的前途允许吗!” “放开我!”庄念试图挣脱,两条细白的手腕被揉出绯红的勒痕,他心如雷鼓,抬眼竟是一副又惊又惧的模样。 庄念在怕。 怕他吗? 顾言微微一怔,颓然的松开了桎梏。 他仰靠在沙发上,手臂盖住眉眼,哑声说,“对不起,你走吧。” 顾言无疑是一个骄傲的人,家庭环境的优越,父母在社会上的地位等等等等,这些前提条件都耳濡目染的塑造了他如今的性格。 他可以安排一场车祸,就为了寻一个正当的理由去见那个一直想见的人。 可以借着公司的由头大费周章把人从医院里带出来,绑在身边。 但他却无法直白而坦诚的问上一句...你还爱我吗? 庄念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秉持着逆来顺受的倔强,让他做的一切都显得可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拒绝呢。 身边响起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庄念会走,会像七年前一样走的干脆又决绝。 他总是没有其他人或物来的重要,要一次次成为庄念权衡利弊之后的弃物。 套房们开了又关,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手机上的闹钟响了一声。 他长吁一口气,起身拨通了顾穆琛的电话,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爸。” 对面的男人嗯了一声,“怎么了儿子?天塌下来还有爸爸顶着,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 顾言,“...” 一个字怎么就听出天塌下来的感觉了? 顾言摇了摇头,笑了,“我是小孩子吗?不开心还要告状,哭着喊爸爸。” 顾穆琛呵呵笑了几声,“你是小孩子啊,否则怎么每天一个电话粘着爸爸妈妈,烦都被你烦死了。” “忍着。”顾言提步走到窗边,视线远的没有焦距,正色道,“新的检查结果我收到了,国外的医生怎么说?” “看你看你,一说到这个就这么严肃,怪吓人的。”顾穆琛装模作样的责备着,“还能怎么说,保守治疗,一时半会还不能去见你爷爷奶奶,放心吧。” “倒是你。”顾穆琛说,“你叔叔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言哼笑,“为难我?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顾穆琛狐疑道,“那你这么颓丧怎么回事?我可是有六七年都没见过你这幅模样了。” 顾穆琛夸张的用了‘见过’这两个字眼。 顾言心虚的透过落地窗打量映在上面的自己,摸了摸脸颊,早上胡子刮得很干净,怎么短短一会就起了层青茬? 知子莫若父,顾穆琛就好像跟他面对面坐着,亲眼看到他经历了什么似得。 顾言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依然很骄傲的说,“嗯,被人欺负了,回头你帮我收拾他。” 这个回答让电话另一边的顾穆琛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是不是,去找小庄了?” 第二十五章 心意 顾言每次和顾穆琛通电话,短则半小时,长则几个钟头,像朋友,像兄弟,就是很少像父子。 总之‘代沟’之类的东西从来也没在两人身上出现过。 与别人家的孩子失恋要找朋友诉苦不同,顾言习惯什么都不说。 而顾穆琛全看在眼里,也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那七年他是怎么度过的人。 没准备瞒着,顾言应了一声,“嗯,找了,想劝我什么?不值得?” 顾穆琛摆了摆手,而后才意识到儿子瞧不见,改成口述,“不不不,感情的事儿值不值得,那得你自己权衡。”他顿了顿,“不过,确实有些话要劝劝你,言言..” “别这么叫我。”顾言立刻打断。 顾穆琛改口道,“儿子,感情这种东西,勉强不来的,要我看,他当初走的还挺决绝的,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顾言去厨房喝水,看到了摆在琉璃台上的房卡,还有庄念未带走的医药箱,沉沉的应了一声,“知道。” 一条工作信息发到了顾言手机上,顾言准备挂线,电话那头响起母亲杨舒的声音,“是儿子吗?快换我听,我想死他了。” 顾言叹了一声,将工作推迟到了半小时之后。 之后的几天庄念果然没再见到顾言,一直到活动结束,大巴车专门把他们七个送回了医院。 不过是出个差,下车时却看到院长正被手等在院里。 “该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这面子也太大了。”赵田陈问。 第34章 庄念摇了摇头,发现医院的门诊楼似乎和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赵田陈近乎一声,“哇靠!我们走了才七天,院方把门诊楼重建了?” 众人闻声扒在车窗上向外望,周易道,“电梯?门诊楼嫁接了一截室外电梯?我的妈呀,院长发财了?去年提议好几次都没通过。” 庄念耸了耸肩,下车就被院长热切的握住了双手,“小庄同志,你可真是我们医院的福星啊。” 庄念一脸狐疑,院长又说,“那天不是有人来医闹嘛,被顾氏集团的小顾总撞上了,还救了你,对吧?” 出差之前确实发生过医闹事件,他还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那个失去妻子的男人,但至今也没接到过求助电话。 庄念点头,“所以呢?” “哎哟。”院长厚重的手掌拍在他手背上用力一抓紧,感激道,“小顾总说了,保证医生的安全是市民的责任。”他指着嫁接出的豪华电梯说,“所以就出资,赞助了这些,以后专供坐诊的医生和保安使用。” 庄念,“...” 之后的几天庄念一直在处理医院堆积的事物,忙了一个星期才回家,并把那位挂名的‘男朋友’约了出来。 夏青川老早等在他家楼下,一身休闲打扮,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看上去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回来了。”他抬手嗯庄念打招呼。 庄念笑着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和他擦肩时拍了拍他肩膀,“回家再说。” 夏青川轻车熟路的进门换鞋,把手机丢鞋柜上,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说,“我现在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一个真正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庄念笑了笑,“问诊给打折的话就让你多来几次。” 夏青川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律师,但在国外考了许多心理学的证书,是个可以直接挂牌开业的心理医生,但他拒绝从事相关事业。 说人心看久了,都会变成精神病。 庄念是他唯一一个病人,从七年前开始。 夏青川洗过手就去掏冰箱,“免费都行,你肯吗?”回头看庄念,“你多久没回来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庄念踏着拖鞋跟去厨房,“只有咖啡了,去坐,我弄给你。” 夏青川点头。 庄念的家在旧街区,房屋年龄就快可以拆迁重盖了,但他的家却不见岁月的痕迹,一尘不染,仿佛还和他七年前第一次来时一样,明亮,崭新。 能把房子住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明主人很爱他的家。 但主人好像只爱这房子,爱这个家,却并不爱自己的生活。 两居室,卧室只有简单的一床素色被褥,多余的一点摆设点缀都没有,客厅里也只摆了一张大沙发,一块黑白相间的地毯和一方茶几,几乎看不出有人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庄念不养花不养鱼,屋内也没有一样电子设备。 这里仿佛和社会脱节,只用来装载庄念心里那个小心珍藏的秘密。 夏青川从茶几里翻出几瓶空了的药,“心痛的毛病是不是严重了?” 庄念摆弄咖啡机的手略微一顿,反应迟钝的慢了两秒,“嗯。” “有没有出现别的症状?比如像之前,拿不起手术刀,心悸,发抖...”夏青川蜷着腿,一手搭在沙发上侧着身子看庄念,犹豫片刻又补充道,“窒息?” 庄念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夏青川看着他,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初见庄念时的样子。 手腕上带着血,眼神绝望的没有一丝生气,像是被打捞上岸将死的鱼。 他缩在角落里不住的发抖,明明能自主呼吸脸色却呈现出缺氧一般的青。 夏青川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想,万念俱灰大抵如此,这人活不成了。 可庄念却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像他求救,“我不能出事...我还要...还要好好活着,帮帮我。”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夏青川切身的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做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他看过很多抑郁症患者,严重的都是一心求死,求解脱。 庄念太特别了,他拥有抑郁症患者的全部临床表现,不过他求的是活。 他亲眼看着庄念在绝望里完成自救,亲眼看到他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逼着自己痊愈。 他从没见过那么矛盾的人,也从没见过那么坚韧的人。 庄念端着杯子在夏青川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夏青川接过杯子笑道,“想你啊,想你是怎么从一个将死的躯壳里超脱成现在这么潇洒的庄医生的。” 庄念在他杯子上撞了撞,“托你的福,否则活不过来。” 夏青川啧了一声,“不敢当不敢当,出去可别说你是我的患者,七年了都没把你那点秘密挖出来,我太丢人了。” “你不知道我的秘密也能治好我。”庄念笑道,“神医啊。” 说是治疗,夏青川也只能对庄念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让他心里那根刺不要来回翻搅,安静的呆在心底。 庄念把重新遇到顾言,并且被误会夏青川是他男朋友的事情挑拣着讲了些。 “你对他还...”夏青川试探的问。 “我爱他。”庄念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个答案和七年间每一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夏青川并不意外。 第35章 庄念说完之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呈现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就像是绷紧的发条,终于松弛得以喘息,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 夏青川有时觉得,庄念叫他来一次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让人问一问他对顾言的感觉,然后从心的说一句‘爱他’就足够了。 夏青川看庄念一脸满足的模样,调侃道,“我的任务完成了?” 庄念窝在沙发里咯咯笑了两声。 “庄”夏青川叫他,“那他对你呢?他还喜欢你,还是单纯的不甘心?或者你当时让他太痛苦了,他想要报复?” 庄念侧躺着,一手抓着杯子,另一手垫在头下看斜对面的沈青川。 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淡淡的说,“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没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去思考跟回答,因为无论顾言是怎么想的,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庄念转了个身望向天花板,“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 第二十六章 庄念又被调回了手术室,早出晚归,或几乎不归,没能和国外那位权威的外科专家碰上面深感遗憾。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顾言腰上的伤,周易都是叹气,说顾言忙的电话都没空接,被亲叔叔下了绊子。 又过了几天,庄念刚停好车就在急诊门口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模样粗狂,穿着脏兮兮的背心,老北京布鞋被踩塌了一块露出一半脚跟,正四处张望着。 正是那天医闹的男人。 因为给了对方名片,庄念还被同事念叨了好久。 最吓唬人的说辞就是,“不怕他把你约到逼仄巷子里捅人泄愤吗?” 庄念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妥,但说他天真也好,说他太过理想主义也好,他就是觉得,那些企图伤害别人的人只是被逼入了绝境而已。 他们并不是真的坏,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对待,急需帮助的可怜人。 所以庄念当时的回答是,“太偏僻的地方,我不会应约。” 此时庄念有些意外,还顺手看了看自己手机上有没有未接通的陌生号码。 没有,那个男人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但看那模样又确实是来找他的。 庄念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是在找我吗?” 男人眼神里露出喜色,有些慌张局促的从旁边的矮台上拎了一袋子蔬菜塞进庄念手里,“谢谢。” 庄念笑笑,“你并没有找我帮忙,为什么谢我?” 男人反应了一会,抽出另一张名片递给庄念,“那天我走了之后,有个男的把你的名片要走了给了我这个,说要找就找他,不准找你。” 男人自顾自的说着,庄念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张名片上。 “我当时也在气头上,就张口问他借了两万块钱,没想到他真的借我了,还说能给我介绍更好的工作。”男人擦了擦汗湿的脏手说,有些不好意思。 “我本来以为你们都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们真的肯帮我。”男人说,“我的女儿还小,上次来找麻烦是我冲动了,庄医生,对不起,钱我会还的。” 庄念捏着名片的手渐渐收紧,指腹边缘的苍白落在了‘顾’字上面。 为了怕对方找麻烦就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这哪像个生意人做的事情。 他突然明白了同事们的心情,也想问顾言一句,不怕吗? 顾言... 庄念在心底近乎悲戚的喊着这个的名字,直到眼眶酸痛,才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这些东西你不应该给我。”庄念将那兜东西还回去,“不过我想他也不需要,你回去吧,好好生活。” 庄念觉得有些头痛,许是最近天热的太快了。 周易结束休假,一有空就长在他的休息室,从冀北聊到剩余那几个男生,问庄念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选。 庄念只频频叹气,问他被家长催婚是不是这种感觉。 某天,周易又端着晚饭找他聊八卦。 庄念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无奈道,“你要不改行当记者吧,或者直接开个婚介所。” 周易啧啧两声,东西一放,笑道,“财经新闻,保证你爱听。” 庄念闻声接过了晚餐。 周易开口,“唐周被从度假区抬走的事儿上了新闻,不知道这两家怎么运作的,把这件事杜撰成了唐家小少爷是为了救顾总受的伤。” “然后呢。”庄念问。 “然后据内部消息透露,唐家已经知道了那天的真实情况。”周易摇摇头,“得知顾言救了个陌生人没有救他们宝贝儿子,气的不轻呢,都给唐周禁足了,电子设备全部没收!” 庄念停住吃东西的动作,掀开眼皮道,“你确定是听到的?我怎么觉得你亲眼看到了一样。” 因为周易的关系,他晚了两个小时下班,刚好错过晚高峰。 半路上他接到了夏青川的电话。 那边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慌张,“庄,能不能来我家里一趟?!” 庄念踩了一脚急刹,引得后车不满狂按喇叭,“怎么了?” “怎么了?”夏青川支支吾吾道,“内个,我,我生病了,很难受,你...”他顿了顿,“你能不能来照顾我?我真的很难受。” 夏青川是从外市来这里打拼的,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他救过庄念的命,在这座城市里两人算得上是相护依靠照顾的关系。 第36章 庄念问清楚症状,开车直奔夏青川的家。 却不想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庄念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一时有些惊讶,竟是顾言。 他没有存顾言的新号码,但之前的信息一直没删除,快被他翻烂了,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记在了心里。 惊讶变成了胆怯,几声响铃将他的指尖震得发凉,心跳过速。 他迟疑着要不要接听,又实在想知道顾言的伤怎么样了。 轻叹一声,手机缓慢的贴近耳朵。 “庄医生。”顾言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许沙哑。 庄念皱了皱眉,原本想要问清对方打电话来的目的,闻声立刻改口道,“你发烧了?” 对面静了片刻,几声轻笑灌进耳廓,“嗯。” 庄念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边锁骨,红灯变成绿灯,身后的车催促他离开。 “你要来吗?”顾言说,“我的伤口大概是感染了。” 许是发着烧的原因,顾言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闷闷的,像是委屈,又像带着忐忑的撒娇。 庄念猛踩下油门,顿时被那恹恹的声音搅的心乱如麻,简短道,“定位给我。” 看到定位信息显示的位置,庄念脸色沉了沉。 黑色雷克萨斯在红绿灯处急转,流彩的灯光映在车身上,庄念又轰了一脚油门,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他没有用车载蓝牙接电话的习惯,在等红绿灯时初次使用了这一功能,拨通了赵田陈的电话。 释放双手,车速瞬间提了上来。 “庄医生,怎么了吗?”赵田陈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庄念报了个地址,“麻烦你去买些感冒药还有退烧药帮我送过去,我要回一趟家。” 赵田陈应了一声,问庄念讨一顿午饭挂了电话。 手机上的定位是一处市中心的别墅区,闹中取静寸土寸金的地界。 算是他小时候的家,他已经七年没有回来过了。 房价上涨的厉害,最近几年更是翻了十倍不止,小区内的物业跟着富的流油,导致这里被照看的瞧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房子修缮的很好,外皮的理石重新换过,花园也一直有人打理,开在夏日里的花团簇着长出栅栏外。 开的最艳丽的那一处是顾言的家,旁边光秃只有草坪的,是他老师的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对比鲜明。 已经过了郁金香的花季,墙外翻出红粉黄白四色的月季,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 庄念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顾言家的门。 却不想院子里和入户门都是开着的。 顾穆琛和杨舒去了国外,现在家里应当只有顾言和佣人在。 庄念站在玄关处轻声说了一句,“打扰了。” 佣人迎上来,点亮了厅堂的灯,顾家富丽堂皇的别墅装潢立即映入眼帘。 和七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之前的佣人已经换了,站在眼前的女人他不认得。 庄念欠了欠身,未等开口,女人便说,“少爷等您呢,在楼上。” 第二十七章 庄念跟在佣人身后去找顾言,秉持着客人该有的礼貌与客套。 但他其实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顾言的房间里。 从前老师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被顾言以各种借口带来这里,吃一顿顾伯母做的家常饭,然后窝在他房间里看上一整天的漫画或小说。 那是他为数不多觉得放松和幸福的时刻。 顾言还会拿许多很高科技的玩意给他瞧,一脸骄傲的跟他讲每一样东西要怎么玩。 其中能录音发生的机器人,他记得尤其清楚。 顾言说,“你喊我的名字,说一段话,它就会把你说的话录下来。” 那时候会录音会说话跳舞的机器人还没有普及,他从没见过,瞪着眼睛问真的假的。 结果被顾言搓着脸教训。 还没到变声期,当时的音调还有些奶奶的,他依着顾言的话有些害羞的喊了一声,“顾言。” 机器人脚下的轮子一转,圆圆的脑袋面向了他,两只电子眼弯了弯,像是在等他说话一样。 他一下子变得很慌,来不及思考究竟要说什么,只能从心的脱口而出道,“喜...喜欢你。” 他说完怯怯的看向顾言,第一次看见那个混不吝的小少年烧红了脸。 咚咚-- 身前响起了敲门声,庄念从回忆当中抽身。 他突然发现,生命里那些有关于‘幸福’的片刻,全部都与顾言有关。 敲门声落,门随着动作欠了条缝隙,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佣人小声提醒,“可能是会议还没开完。” 庄念皱眉,“不是生病了吗?还要开会。” 佣人只是叹息,一伸手推开门告诉庄念,“少爷说了,你来了就直接去找他。” 可能是听见了开门声,屋内的说话声停了片刻,庄念走入卧室。 嗅觉是在记忆里存留最久的一种感官。 扑面而来的气息熟悉到让人猝不及防的陷入难过,庄念稍稍偏头,房间的右侧仍旧放着一排透明的玻璃展架。 那个脑袋圆圆的早就被科技淘汰了的机器人,还摆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庄念掩住唇,明澈的眼底倏地腾起一团雾气。 第37章 “你真的来了。”顾言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展柜的玻璃柜上映着他的样子,有惊讶,有不可置信,还有藏不住的喜悦。 庄念勾了勾手里的医药箱,攥紧了才转头看过去。 视线只在顾言脸上一触即收,又落向别处,答了一句,“嗯。” 顾言的唇色苍白,二八分略长的刘海挡住了一边眼角,乳白色的睡衣松垮,露出一节清晰的锁骨。 庄念走过去,将医药箱放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抬手勾起了他一边衣角,“我看看。” “别看。”顾言立刻制止住他,掌心惊人的热度烫的庄念手臂一震。 庄念垂着头,从始至终都不看他,只执拗的牵着那一角衣料不肯松手。 顾言沉吸一口气,“不好看,帮我退烧就可以了。” 庄念又捏了捏那角衣料,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松开手转过头去,从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药拍在沙发上,“只是退烧的话,有这个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 顾言从身后拉住他,两人一前一后的距离,短暂的触碰后,谁都没有说话。 顾言身上的伤他亲眼看过。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专门有人看着守着,又连续打了三天的消炎针,恢复的再怎么慢也不至于到感染发烧的地步。 为什么会严重,为什么连伤口都不让看? 庄念心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仿佛从脚底到头顶都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 “你要是想走,就把你的药一起带走。”顾言终于开口,嘴上说着可以走,手却不自觉攥的更紧。 庄念身形晃了晃,仿佛经历高热晕眩的那个人是他。 他努力克制着喉咙里的颤音,完全可以甩开顾言的手,说别傻了顾言,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或者说,‘从前的事都忘了吗?还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可在这间屋子里,那些伤人又伤己的话他几次开口,最终都只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你先放开。”他轻声开口,“我去给你倒水。” 顾言像是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庄念,又怕人跑似得马上补充了一句,“我的办公桌上就有烧好的水。” 庄念径直走到隔间里的书房。 办公桌上摆着电脑,荧幕上是那场未结束的处于静音状态的会议,还有一杯温水,旁边放着两粒药。 庄念捏起来看了看,是退烧药。 “这药不一定管用,你得再留一会。”顾言喝掉他拿来的药,“起码到我退烧。” 庄念站在原地,不说可以也不拒绝。 顾言提起唇角笑了笑,“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等我一下。” 庄念低头整理药箱,清清冷冷的揶揄道,“这么拼做什么,那么大个顾氏集团,没有你就不能运转不成。” 顾言看着他,屋内的灯光橙黄,却怎么也照不暖眼前的人一样。 他的唇线紧抿,一语不发的拉住庄念的手腕,将人带着往书房方向走。 临靠近办公桌,他才缓缓开口,“我在想,如果早点独当一面,或者就可以成为别人的前途。” 庄念的呼吸一滞,慌乱的攥紧了手。 顾言继续说,“至少今后不会再因为这一点被人权衡利弊,丢掉不要。” 说完,他点开笔记本,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会。 庄念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如同脚下被钉了钉子,动弹不得。 电脑里传出的声音杂乱,偶尔混着几句英文。 顾言对答如流,临近尾声,他说,“明早我坐飞机过去,无论如何要赶到现场。” 通话挂断,顾言疲累的捏了捏眼角,见庄念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他扫了一眼时间,距离刚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的烧暂时退了。 顾言手肘支起交叉的双手,十分故意的打量庄念。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听话的,会靠在身边撒娇的庄念了,他如今是一只看到他就会放冷箭的刺猬。 但今天这只刺猬似乎出奇的温顺,连他的无理要求都通通答应。 “怎么这么乖。”顾言起身走到他面前,见他目光始终垂落着闪躲,逗弄似得伸手勾了勾他的软发。 只是一缕发丝而已,却引得庄念仓惶后退。 他的双手缠在裤线上,极力忍耐似得绞动着,“已经退烧了,我可以走了吧?” 顾言的手悬在半空僵持着,指尖空余柔软的回忆,眸子里那点子愉悦唰地一下散去。 “跟我呆在一起很难熬吗?”顾言压低声音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庄念逃一般的后退,摇着头,不知为何肩膀开始细密的颤抖。 越是逃避越是让人愤怒。 顾言猛地逼近,一手禁锢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捏着他的下颌线向上一抬,“你在怕什么!” 额发和长睫下遮掩的神色蓦地被曝露在灯光下,庄念显得惊慌失措,一双桃花眼瞪着,盈满的泪水像坠在柳尖上的露珠,唰地落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顾言瞳孔骤缩,一时呆住。 庄念为什么哭? 因为心疼?在乎?担心还是在意? 又或者,是厌恶?恐惧?被逼无奈? 顾言想知道,发了疯一样想要弄清楚。 第38章 “为什么哭?嗯?”他收紧掌心,虎口更用力的抵在对方下巴上,“庄念,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实话。” 庄念浅色的瞳仁乱撞在瞳孔里,像受惊的兔子,抵触着,只想要钻回洞穴。 顾言上前一步,几乎胸口贴着胸口,不给他逃脱的机会,“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发烧?伤口又为什么会感染?” 庄念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骤然失去了下一次呼吸的权利。 “不...我不想。”他惊恐的看着顾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会为了见一面就跑去撞车的疯子... 他不来就不吃药,他走了就放弃治疗,还能是为了什么... 顾言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见他,留住他... 一次,又一次。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庄念乖顺的原因,顾言嗤声一笑,“你都知道了,你从进门起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的话像一句疑问,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庄念被逼退至墙板,退无可退只能直面顾言的逼问。 “你不看我的伤口,你害怕,是因为你知道我只是为了找个正当的理由见你。”顾言压低声音自嘲似得呵笑一声,拭去他脸上的泪,“所以你呢庄念,你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要哭?” “疯子。”庄念近乎无声的吐出两个字,眼里浓稠的难过也遮不住眼底的惊慌。 “我是疯子。”顾言看着他,愤怒、不甘都变成了说不尽的委屈,“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什么实话!”庄念猛地推开顾言,歇斯底里的吼道,“实话就是我讨厌你,厌倦了你,七年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你忘了吗!” “什么前途,什么变成我的前途。”庄念像旁边踉跄了一步,撑着墙面勉强站稳,他胡乱抹掉眼泪,嗤笑一声,“可笑。” 顾言颀长的身形因这两个字僵住,落在身侧的指尖几不可见的颤抖,不得不用力攥成了拳,为自己留存下仅有的体面。 “我会哭,呵呵,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哭?”庄念侧头看着他,淡漠的眸子被挡在水雾当中,“因为我烦透了!” “什么前途、名声,那些不过就是我厌倦你的借口而已!是我为了摆脱你的纠缠而找的借口!”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有闷在耳朵里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每一次响起都疼到骨头发颤。 “你能不能不要再发疯了,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有爱人了,我的男朋友对我很好,我爱他...我...” “爱他?”顾言突然出言打断,垂眸审视着他,不知为什么,刚刚脸上的难过和绝望淡了些许。 他上前一步,点墨似得眸子一瞬不瞬的凝着庄念,“那为什么不去照顾你生病的男朋友夏青川,要跑来我这?” “什么?”庄念一时哑然。 拙劣的谎话被当众拆穿,庄念的脸上出现一丝无助的茫然。 七年前他亲口说出这些违心的话,差点死在去追顾言的路上。 七年后他还要再重新说一次,这无疑是又一次凌迟。 他疼的无法在思考,所有的挣扎都在刚刚的歇斯底里中倾尽了,如今只呆呆的问,“你怎么知道?” 顾言那双阴沉的眸子终于明亮了些,坦然道,“因为是我的人看着他给你打的那通电话。” 顾言不易察觉的扫了一眼庄念疤痕凸起的右手手腕,皱了皱眉,转回办公桌前抽出一只烟点燃。 吸的太急偏头咳了两声,脸色似乎更白了一些。 这一场谈话仿佛耗尽了两人的心血。 一个极力试探,一个拼命隐藏,最后清醒过来又都觉后怕,陷入裹足不前的境地。 “你走吧。”顾言说,“我明早要飞一趟临市。” 成年人的世界里存在着许多心照不宣的回避。 不把话说尽,不把事做绝,永远有回旋的余地,小心翼翼的让人难过。 庄念蜷了蜷激动过后余颤的指尖,过了好一会才哑声说,“你的伤口,我要看看。” 顾言不再向他讨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让他短暂的松了一口气,也清醒了一些。 怕对方又以什么不好看为理由拒绝,庄念又补充道: “你应该不想因为伤口影响明天的工作。” 他脸上还带着过激反应后的木讷,眼睑透着粉红,浅色的眸子还是湿的。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让人看了心疼。 可他的语气却已经先一步恢复了冷静,甚至疏淡。 顾言睨着他,撵灭烟蒂,勾手脱了上衣向外走。 出了书房,外面摆着一张双人床,斜对面是纯黑的真皮沙发,对着的电视墙上放了两台音响,靠窗的位置还有一架钢琴,音响的遥控器摆在上面。 外面的灯光亮一些,他腰侧的伤口看上去更加刺目。 不但没有结痂,周围还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红肿。 顾言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轻缓的音乐,缓步走向沙发,趴在上面,一副不会再开口的模样。 庄念带上医用手套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按压,操着专业的口吻吓唬不上道的病患,“再耽误两天就可以切开进行引流,清除创面坏死组织了。” 他在来的路上买了利凡诺,湿敷促进伤口炎症的消退,大部分患者可取得较好的治疗效果。 第39章 “如果今晚不发烧就没问题,如果继续高烧。”庄念想了想说,“最好有随行的医生跟着你。” 顾言腹部的肌肉绷紧,想是疼的厉害。 庄念轻轻叹气,“我明早会再过来一次,晚上如果有事也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 顾言从沙发上起身,侧仰着头,“你要回去住?” 他点了点头,收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庄念高中之后就只有年节会回这里住上几天,大学跟顾言分手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他站在院外,犹豫着先给‘老师’发了条信息,得到允许之后才推门进屋。 庄均泽正坐在沙发上看国外最新发布的外科研究报告。 屋内还是独居男人特有的清冷味道。 听见开门声,庄均泽从眼镜下掀了掀刻薄的眼皮,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质问道,“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应该是几个月前老师生日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又发过几次消息过来,都如同石沉大海。 “老师。”庄念换好鞋恭敬的叫了一声,开口答道,“出国的事我不会同意,无论您问我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庄均泽将手里的报告摔在沙发上,一如既往的火冒三丈,“出国从医才有机会拿到更高的成就!才有可能成为国际上最顶尖的外科医生!” “老师,我已经按照您的规划做了一名医生,其他的,真的抱歉。”庄念欠了欠身,“我明早就走,先去休息了。” 脚步顿了顿,庄念看桌上的烟灰缸,多说了一句,“我帮您约了下个月的肺部筛查,别再抽烟了。” 说罢,他提步往楼上走。 小时候只觉得老师严格,严格到让人惧怕的地步。 不过老师给了他这么好的生活,让他不用生活在孤儿院,他不想让老师失望,于是尽数接纳他,表现的很乖。 后来庄念才渐渐体会到,他不过是庄均泽用来满足私欲的一件工具而已。 他必须要成为一位顶尖的外科医生,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然后站在至高点上把恩师庄均泽介绍给全世界。 他不用有多余的感情,不可以有医生之外的追求,他活着的目的,就是完成庄均泽的追求。 啪! 高尔夫球杆猛砸在后背上时庄念有一瞬间愣怔,之后才觉出巨痛。 他微微躬身,未及反应就又挨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和那个顾言搅合在一起了。”庄均泽瞠目欲裂的挥动高尔夫球杆,“不出国,我今天就打死你!” 第二十九章 之前几次两人见面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几球杆的殴打庄均泽已经忍耐很久了,下手尤其狠。 庄念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几下才低吼道,“够了!” 可庄均泽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偏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恶狠狠道: “不知检点的恶心东西!跟男人搞在一块丢我的脸!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你会有现在的生活吗?你是我养大的,你必须听我的!” 庄念抿着唇,眉心紧蹙,突然转身用双手挡住了欲将挥下的高尔夫球杆。 庄均泽看到那双手,动作像踩了个急刹蓦地停住,操骂了一声,“那是用来拿刀的手!” “我不要出国。”庄念重复着,含情脉脉的一双桃花眼变得异常锋利,正色道,“老师,其他的都可以听你的,我真的不能离开这。” 未及庄均泽质问出下一句,庄念看着他说,“就算你逼我出国,我也不会成为一位好的外科医生,我只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庄均泽怔松片刻,拧着眉一脸的嫌弃道,“你为了顾言?” 他突然仰头卑劣的笑了几声,“像日记上写的那样,不能在一起,也要留在有他的城市吗?” 庄念闻声一怔,仿佛瞬间被滔天惊骇淹没。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有在床下藏东西的习惯。”庄均泽冷笑着说。 温顺的兔子被逼成了能撕碎人的狮子,庄念面露怒色,一把攥住庄均泽的衣领,“你去过我家?!” 庄均泽偏过头,嗓子里发出的响动分不清是咳嗽还是低笑。 他的面色通红,眼底带着轻蔑的嘲讽,抬起头凝着庄念,“你别忘了,唐周也联系过我,他让我看着你。” 内忧外患。 庄念突感无力,如同被丢尽了完全封闭的空间内,所有人都在试图抽走他赖以生存的空气。 “老师..”他恹恹的叫了一声,松了手。 “我不知道你们三个在搞什么,但那个唐周似乎很在意你对顾言的那点心思。” 庄均泽哼笑,“我不知道唐周当初怎么说服你和顾言说了分手,可我看得出来,你很怕他。” “庄念,你是我亲手培养长大的,我当然舍不得逼死你。”他理了理胸前的褶皱,“如果你答应出国,我就愿意帮你保守秘密。” 庄均泽唇边抽动,似笑似怒的说,“不过,如果你决意要在国内当个无人问津的医生,那...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庄念身形晃了晃,无奈悲伤至极,突然觉得想笑。 他不过是爱一个人而已,已经接受不能在一起的事实,现在就连呆在有他的城市都成了无望的奢求。 累积在心底的疲累几乎能将他的精神撕碎。 第40章 庄均泽在他面前踱了两步,没看到庄念的臣服让他再次暴怒,抡圆了胳膊朝庄念面颊打了下去,啪的一声。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 庄念迷茫的看向门口。 自从顾言小时候信誓旦旦的要送庄均泽去坐牢开始,他就不再当着外人的面对庄念动粗了。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医学博士。 “来了。”庄均泽温声应和,正襟危坐回沙发上,端起资料重新看了起来,并警告道,“去开门,管好你的嘴。” 庄念像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缓缓移动到门口,温柔的脸上尽是憔悴,仿佛一团虚浮的云,风一吹就会散去。 打开门,他习惯性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提起嘴角,像小时候一样,笑容滞在皮肉,眼底一片无望。 从某些层面上来讲,他其实和庄均泽很像。 庄念便是以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对上了门外站着的人... 而后浅色的瞳仁一震,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顾言手里还夹着烟,见状直接丢在了门外,双臂一展将庄念搂进了怀里。 庄念是如何在庄均泽家长大的他看的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庄念大概永远都不会在和这个人共处同一屋檐下。 他来晚了。 顾言面露不悦,一双锋利的眉眼压得极低,在等庄均泽的解释。 庄均泽看到顾言与见到庄念时咄咄逼人的模样不同,他的眼里带着隐晦的惧意。 庄均泽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开口,“他身体向来不好,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顾言的脸色阴沉的吓人,若眼神能杀人,此刻刀光剑影早就穿透了庄均泽。 他冷冷说,“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我会检查,如果不是,这笔账我稍后会和你细算,庄教授。” 顾言将庄念抱回自家卧室,探了探额头的温度,不烫,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也又烧了起来。 两个人的温度应该差不多。 已经将近凌晨,顾言喂了两粒退烧药给他,将人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便。 看到庄念背上的伤,他咬紧牙关,恨不得直接毁了庄均泽。 如果他想,庄均泽就会一夜之间从德高望重的教授,变成国内外人尽皆知的笑柄。 可他不能,因为庄念曾经对他说过,教养之恩,要还的。 而且如果没有庄均泽,他们两个就不会遇见。 “该还的恩情都还了。”顾言攥紧拳头又松开,在庄念眉眼间触了触,“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靠在窗边接连吸了两根烟才堪堪平复心情,而后亲自拨通了庄念医院院长的电话请了长假。 院长自然不情愿招牌医生离开这么久,但顾氏集团小顾总亲自打电话,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焦头烂额的连夜让医院重新进行手术排班。 做好了善后,顾言躬身扶在床前,一瞬不瞬的端量庄念,如同在用目光临摹雕刻着一件珍贵藏品。 此刻的顾言是温柔的,炙热的,也是悲伤的。 他将庄念额角的软发拨至耳后,又揉了揉脸颊,叹息似得说着,“庄医生,言行不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嘴上说着不在意,说着讨厌,却放着男朋友不管巴巴的赶来,为了他回到最不喜欢的地方... 明明就是还在乎... 庄念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触碰,痛苦的仰起脖颈,含糊不轻的低喃,“冷。” 他很久没病过了,虽然不常做运动体质也不行,但作为医生的觉悟很高,稍见端倪的小病小痛都会第一时间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这次完全是精神遭遇重创,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翌日转醒时胸前的t恤完全汗湿了,挂着汗的额角正贴着另一人的手臂。 他试探的动了动,垫在他头顶的下巴跟着蹭了蹭,揉软的头发被磨蹭的翘起。 庄念猛地一屏息,睁开眼正对着顾言的脖颈,而自己正缩在对方怀里,环抱的姿势。 他眨了眨眼,能清晰的看见顾言颈动脉推着皮肤跳动,耳边是对方轻浅平稳的呼吸。 手指一缩,顾言腰侧紧实的皮肤就落入掌心。 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在睁眼的那一瞬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暴击,庄念理智全无,唯剩悸动和不受控的心跳。 “醒了?”清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从头顶落下。 庄念脊背一僵,瞬间曲起了被子下面的腿,做贼心虚的收回对方腰上的手缩回胸前。 “呵...”顾言带着清晨独有的气泡音轻声一笑,仿佛将他的一切都看的透彻。 庄念被笑的红透了一张脸,挣扎道,“晨勃...而已。” “哦。”顾言应了一声,“那藏什么。” 庄念还沉浸在多此一举的窘迫里,顾言抱着他的手就附在了他的额头上,将额前的碎发一把捋至脑后,带着他的头也也微微后仰。 他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放松,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垂下头,用额头抵上了庄念的额头。 鼻息一瞬间倾近,肌肤相贴,仿佛闪光弹丢进脑内,轰的一声将理智炸成一片苍白。 顾言的嗓子里发出沉沉的一声‘嗯~’,像是赞叹。 然后他睁开眼,望着庄念,笑着说,“烧退了,庄医生,接吻吗?” 第41章 第三十章 顾言把话说的那么自然,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这让庄念觉得恍惚。 相拥着在某个平凡的一天醒来,是庄念在梦里也未曾如愿过的希冀。 生病会让人脆弱,会让人卸下防备,渴望和欲求也跟着会变的十分赤裸。 他被诱惑了。 小时候备受约束的孩子长大了总是格外叛逆,庄医生从前连喜欢的冰激凌都没有放肆吃过,自然也长了满身的反骨。 想要任性一次,不要顾全大局,不要权衡利弊,不要顾忌后果,只想拥有顾言,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个清晨。 长睫簌簌的煽动,庄念的喉结轻轻一滚,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言的手就在这时擦过了他的侧脸,火辣辣的刺痛还鲜明。 他猛地回过神,仓皇的从顾言怀里逃脱,背对着床上的人,紧紧压着左肩位置,像是心痛。 任性一次,要背负的后果太过巨大,是某个人的一生,他怎么敢赌。 “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庄念颤声说。 顾言从侧躺的姿势跌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沉默片刻说,“可以。” 庄念全身都汗湿了,他需要洗个澡,可没有换洗的衣服,尴尬的停在了去洗手间的路上。 身后的顾言跟着下了床,瞥了他一眼,“去洗,衣服等下拿给你。” 卫生间里洗澡和洗漱有单独的隔断,庄念没多想,大步迈向洗手间。 背上的伤上过药,几道青紫的痕迹交错在脊背上,热水一烫仍旧火辣辣的。 脸颊的还刺痛,但已经不见红肿。 顾言昨晚应该照顾他照顾到很晚。 洗漱好之后顾言已经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包括一条崭新的内裤。 “西装?”庄念狐疑的看着衣架上的千鸟格高定西装,没有领带,洗漱台上放着一款镶钻的领针。 听见外面的电话声,庄念飞速将西装穿戴整齐。 西装这种服饰合体最为重要,否则很可能将高定穿成路边摊。 顾言的身形比他大一码,但这身衣服却像是完全按照他的身材比例定做的。 他缓步走出洗手间,见顾言也已经换好了正装,立在钢琴旁边。 灰色经典款的商务西装,搭配深蓝色领带,衬得身量高挑,宽肩窄腰,随时准备拍杂志一样,精致又贵气。 两人互相对看一眼,皆是微微一怔。 “嗯,带个助理过去,告诉王总,我会准时到。”顾言挂了电话揣进口袋,微微一笑,“很帅。” 庄念悄无声息的咬住内唇,一时觉得耳根发热。 顾言提步走向他,中途踉跄了一下,手扶额角用力甩了甩脑袋。 庄念跟着他的动作屏息,迅速上前搀扶,“很晕?” 伸手抹在顾言额头上,还是烫的惊人。 “你这样不行,能不能把航班改期?我带你去医院。” 顾言反手抓着庄念手腕,摇了摇头,“这次的项目对我很重要,股东们都看着,落入叔叔手里接下来的事我会很被动。” “能送我去机场吗?庄医生。”顾言笑了笑,“看在手都被你压酸了的份上。” 自己发着高热去照顾另一位病人,又是上药又是冰敷,顾言一个字都不提,就只说手被压酸了。 庄念长吁一口气,自知无法再拒绝。 因为他生病,顾言出门的时间已经晚了,药都来不及换就赶往机场。 他不知道顾言的航班,只能拎着药箱被顾言牵着走,对方带他去哪他就去哪,像小时候一样。 “还来得及吗?起码先把药换了。”庄念急道。 顾言背对着他走在前面,无声的笑了笑,“来不及了。” 他在安检口停住,回头看庄念,轻描淡写道,“反正又死不了,我真的来不及了,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庄念手忙脚乱的挥动手里的药箱,“很快的,你把衣服掀起来。” 登机信息回荡在空旷的机场内,催的人更为心急。 “你不放心?”顾言问,像是知道答案一样没准备给庄念回答的时间,又说,“那就跟我一起去。” “啊?”庄念一时呆住。 顾言适时的拿出另一张机票和庄念的身份证件,递过去: “庄医生,你的医院已经给你放了长假,你现在可以选择丢下你的患者离开,去享受你的假期。” 顾言将机票塞进他手里,连同那双摸起来有些凉的手一起攥紧,“或者跟我一起去。” 庄念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懵懂无知的仓鼠,顺着主人安排的路线一步一步心甘情愿的迈进了陷进。 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如同奶油似得云层时庄念还在想,生病的人果然容易冲动。 他忽地想起什么,转头望向顾言,“你不是说带助理去?你的助理呢?” 人已经在几万英尺的高空,再没什么顾虑了,顾言笑笑,坦白道,“你啊。” 行头,机票,证件,连夜叫人准备齐全,就是打定算盘要把人打包带在身边。 庄念抿唇盯着他,意识到此刻顾言就是传说中的姜太公,而他则是那条傻乎乎的鱼。 像是为了守住最后的底线,明明不生气,却非要表现出刺儿头的模样,“我出场费很贵,麻烦按天结算,谢谢。” 第42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们赶在傍晚落地,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约定地点。 天色已经呈现出朦胧的黑,周围的空气很闷,像是随时随地都会酝酿出一场倾盆大雨。 顾言的烧一直没退,庄念只能寸步不离照看,别无他法。 两人坐在接应司机的车里,庄念计算着时间又给顾言吃了两粒退烧药。 “我睡一会,到了叫我。”顾言仰躺在座椅上,嗓子被折腾的有些哑。 庄念应了一声,拿着顾言平板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顾言在争取一块稳赚不赔的地皮,这次去见的客户就是之前谈好的合作方。 两人之前已经到了签合同的一步,却被顾言的叔叔横插一脚,以多一个点的利润利诱对方互相助益,和顾言抢夺同一块地皮。 地皮丢了事小,叔侄两人开诚布公的一分高下才是最为瞩目。 顾穆琛退位之后,谁有能力接任成为下一届董事长,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 顾言的计划书上写着诱人条款,最后一行却注明如果不能说服,也要让一个点的利润,实属无奈之举,丢的都是顾氏集团的盈利。 那个投资方可谓观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庄念摇了摇头,顺着车窗看了一眼前路,眉心一皱,开口道,“路线错了。” 第三十一章 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窥了一眼,操着蹩脚普通话支吾道,“都是一样的,走这条路近一些,那边很堵的。” “这条路并不能到达我们要去的酒店。”庄念警惕道,“麻烦您先停车。” 司机明显没想到庄念认路,一时有些慌。 谈话的声音让昏沉的顾言转醒,问道,“怎么了?” 司机抿了抿唇,豁出去了一样猛地一踩油门,轿车立刻改变方向,错开车流向右拐入了一条窄巷。 庄念的身体跟着倾斜,倒在顾言身上的同时,悄悄摸出手机发了个定位出去,并拨通了一个号码。 车速飞快,顾言搂着庄念的肩看了一眼时间,立刻就明白了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 他淡声道,“张哥,我叔叔给你多少,我出十倍。” 司机手臂一僵,车头险些撞在转角的垃圾桶上。 那个张哥颤声开口,“小顾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边的分公司顾言很少来,也基本不插手,因为来接应的司机是跟过他一阵的人就放松了警惕。 山高皇帝远,现在的张哥早就不是自己人了。 顾言抬手拍了拍庄念的肩膀,示意他别怕,而后说,“叔叔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我缺席这次的谈判,我可以放弃,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张哥从后视镜里瞪看过来,“顾总,我不过就是走错路了而已,您别紧张,很快就会送您过去。” 随着话音,轿车转进一片废弃的停车场。 张哥停车,拉上手刹说,“顾总,真是不好意思,车没油了,我去找油过来,你们等一等。”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不一般。 庄念正欲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办,就见黑沉的天色下,几个人高马大带着面罩的壮汉朝两人走了过来。 来人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不图才不要命,只是为了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顾总尽一尽地主之谊。 顾言面色一沉,按住旁边的庄念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不准下车。” 语住,顾言拉开车门,手腕却被庄念牢牢牵住。 这还是庄念第一次挽留他,顾言的动作顿住,竟在扑面的危险当中觉出了一丝庆幸。 这种情况下,一般同行的人都会选择共同面对危险,或者提出意见等支援赶到。 虽然哪一种顾言都不会同意,但他还是想听听庄念要说什么。 “担心我?”顾言挑了挑略显苍白的唇角问道。 庄念眉心微蹙,确实是一副担心的模样,但他也知道来者早有预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捏着顾言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抬起,分别在顾言上腹部偏右的位置和腰侧触了触: “往这两个位置打,我的伸手不行,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语气镇定,一举一动都显得不慌不忙,处变不惊,与之前面对医闹时的态度十分相近。 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从容理智到有些冰冷的人,到底遇到什么事情才会露出惊惶无措,才能表现出分毫失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昨天却被一个发着烧的患者,弄哭了。 庄念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手,甚至没起过冲突,他不参与顾言反而更能放开拳脚。 于是顾言挑了挑眉尾,“知道了,庄医生。” 庄念刚刚指的那两个位置,分别是肾和肝脏。 肾脏内部有着众多的血管和神经,一旦被击中,就会让人疼痛无比,而且这种疼痛持续的时间还很长,让人痛不欲生。 而当肝受到重击时,剧烈的疼痛感可能会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严重者还会直接休克。 待到顾言下车,庄念的手机已经收到回复。 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十分钟。 庄念提起的心落了地,透过挡风玻璃看前面缠斗在一起的六个人,然后悄无声息的开门下了车。 黑沉沉的天色被一道闪电贯穿,雷声紧随其后,唰地一声下起了暴雨。 第43章 庄念后背上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对于缺乏锻炼久居手术室的庄医生来说够喝一壶的了。 衣衫打湿,走路时衣料摩擦更是难熬。 这雨来的太不是时候,对发着烧的顾言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越快解决麻烦越好。 庄念悄悄摸到停车场边缘,拾了截短棍握在手里。 彼时围住顾言的五人已经被撂倒了两个,另一个也正被顾言扯后脖领压在腰间。 对方黑色t恤被掀开一节,露出肥肉乱颤的腰腹。 一道闪电擦过云层,黑沉的天亮了一瞬,庄念看到那人身上纹着一幅图案。 就在局势逐渐占领上风时,被顾言踹中肾脏尿失禁的那个踉跄着起身,突然从顾言背后挥拳过去。 而庄念早已黄雀在后,高高举起短棍,对着壮汉的后脑猛地一敲,位置分毫不差,径直落在脖子一侧的动脉处。 壮汉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身形一斜,栽在了地上。 顾言攥着手里那人的胳膊向身边一扯,抬腿狠狠一踹,回头就见庄念举着一截短,正盯着倒地的壮汉。 雨水打湿了他柔软的头发,显得有些狼狈,像一只落水的贵族猫咪,无端惹人怜爱。 那双用来拿刀救人的手伤了人,让他紧张的双颊微红,粉唇长着喘息。 顾言呵声一笑,下一瞬又被湍急的雨声盖过。 他喊他,“庄医生。” 庄念有些茫然的抬头。 最后一个企图行凶的壮汉挥来一只粗壮的胳膊,却没能得到顾言关注的目光,矮身一躲,反手将那人过肩摔在地上。 顾言始终看着他,隔着疾风骤雨也能感受到目光极富侵略性。 他问,“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庄念微微出神,隔着雨幕回望他,在想他的问题。 顾言提高了音量,怕人听不见似得,“你说,你是要成为医生的人,那双手是用来救人的,如果有一天用它们伤害了别人,那一定是因为...” 庄念蓦地怔住。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如此刻一样阴云密布的午后,屋外电闪雷鸣,屋内顾言将他圈在怀里,胸膛贴着脊背。 但那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他们如同每一对热恋中的人一样,会趁着难得的假期窝在家里看上一部爱情电影,说些少年时浮夸又真挚热烈的话。 那部电影的名字庄念已经记不得了,讲了一个医生为了给挚爱报仇而变成杀人恶魔的凄美爱情故事。 乘着片尾曲,庄念转过身跨坐在顾言腿上,十指交握着。 他那时看着顾言的模样就像个虔诚的信徒。 他说,“我是要做医生的人,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如果有一天它们伤害了别人,那一定是因为命运先伤害了我的爱人。” 第三十二章 雨是神的烟花 “我是要做医生的人,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如果有一天它们伤害了别人,那一定是因为命运先伤害了我的爱人。” 庄念曾经是这样说的,像是在替电影里的男人做最后的剖白,却在‘我的爱人’上面咬重了音节,郑重的望着眼前的人,然后深深吻了上去。 飘远的思绪被骤然倾盆的大雨拉了回来,庄念一瞬不瞬的凝着被氤氲水汽包裹着,轮廓已经模糊的顾言,唇瓣开合... “我的...爱人。” 他的轻声低喃淹没在身后轰鸣的发动机声中,几辆轿车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顾言神色一凛,皮鞋将囤积的水洼踏出飞溅的水花,被赶来的车灯照成灿然的模样。 雨是神的烟花。 庄念仿佛真的在那一刻看到了神迹,在危机中觉出刻骨的浪漫。 顾言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别怕。” 待到庄念清醒,身边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掏出手机,荧幕立刻被凸起的水珠覆盖,时间距刚刚那通回复刚刚好过去了十分钟。 庄念倏地轻笑一声,仰头望着顾言,雨水砸在脸上企图挡住他的目光,他却偏要固执的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说,“没事了。” 未待顾言做出回应,就在对方气势凶凶的围剿过来时,身后乍然出现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蒙着面罩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却只顾捡起被丢了满地的‘兄弟’仓皇逃窜。 “这里位置偏僻,路况不好又是这样的天气,怎么这么快就有警铃声?”顾言撑起胳膊,徒劳又固执的挡去庄念头顶的雨。 庄念望向身后,声音的来处,几辆改造过的绿皮越野车突破雨幕赶了过来。 只见一人从车窗探出头,一手举着喇叭,另一手...端着玩具汽车。 庄念笑着朝那人招了招手。 那人关了喇叭,玩具汽车里的警铃声还断断续续夹在落雨声中。 “庄医生!”那人跳下车,热情的迎了上来,“一接到青川哥的电话我就组织兄弟们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庄念点了点头,笑的温柔,“辛苦了,谢谢。” 男人梳着寸头,一脸的稚嫩,笑道,“辛苦什么,以你和青川哥的关系,我们还不任你差遣。” 说来也巧,这里刚好是夏青川的老家,在成为律师没带金丝框眼镜之前,那人是个妥妥的地痞。 而这一片停车场,正是他们年轻气盛时犯浑的聚集地。 第44章 夏青川如今身份变了,从前那些小弟却还忠心耿耿。 而庄念曾经来这参加过几次学术会议,被夏青川带来见过这群人。 约定的酒店他也恰好知道,因此第一时间发现了路线的偏差。 “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庄念转头问顾言,却见对方脸色不太好。 顾言看了一眼腕表,“希望能赶在签署合同之前赶到。不过..就算赶过去,错失了先机,我们的赢面也很小。” “那就赌一赌。”庄念收了收刚才抡家伙窜上去的袖口说,“报警。” 这种情况下报警几乎是没有用的,没看到脸,没有其他证据,就算能查出个所以然也要几天之后。 顾言的叔叔顾晓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自然也做好了后续安排。 报警对这次项目可以说毫无用处,说不准还会被倒打一耙。 顾言不明白庄念的意思,但也没有阻止。 两人坐着绿皮吉普赶往约定好的地点。 顾言手下的人正等在酒店大堂,端着崭新的套装严阵以待。 两人换好衣服,同时推开相隔的两扇门,皆是风度翩翩,儒雅风流,看呆了守在门口的几人。 两人对看一眼,马不停蹄的往包间赶,路上,庄念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叔叔喜欢古惑仔?” 顾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大概。” 庄念勾唇,像个真正职业的助理一样为顾言打开包间的门,微微低头又抬起,笃定道: “那我就先恭喜顾总,旗开得胜。” 浮雕奢华的木门展开,偌大的包房映入眼帘。 足能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前正襟危坐这两个人,一个年过半百,沧桑中不失风度,另一个逊色许多,大腹便便,颇为油腻。 桌上摆满山珍海味,身后立着一排上流社会的门面,俗称保镖。 顾言面色沉稳自信,踱步到两人面前,恭敬的对油腻的那一个叫了声,“叔叔。” 而后欠了欠身与另一人握手,“王总。” 他的视线落在桌前摆放的两份合同上,上面顾晓的名字已经落定,就等着王总下笔了。 顾晓不可思议的打量顾言好一会才收起诧异,颇为不满的朝身后的保镖瞪了一眼。 他摸了摸油腻的下巴,抬手示意顾言落座,虚伪的笑道,“大侄子,你来晚了,王总半个小时后还有其他约会,这就要走了。” 顾言的脸上看不出无措又或迫切,微微一笑: “王总不介意的话,我待会可以亲自开车送您过去,也好给您多些时间抉择,毕竟您要投入的资金不是小数目,谨慎些好。” “不必不必。”王总露出商场上惯用的不走心的微笑,“怎么好劳烦顾小少爷,您晚了这么久,想是合作意向不高。而且,顾老板提的条件我非常满意,就...不必再考虑了。” 一声顾小少爷,直接将顾言从可以合作信任的伙伴压低成了毛头小子。 看来是心意已定。 彼时,庄念已经在包间外面等来了一张王牌。 “我怀疑刚刚试图绑架我的人现在在这间包房里。”他慢条斯理的把事情经过和眼前的人说了一便。 “在里面?”男人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笔,记录下他说的话,“为什么怀疑是里面的人?” “原因,可以进去再说吗?”庄念指着包间的门说。 包房内,王总提起的笔堪堪落下,被推门声打断。 庄念没有理会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先是面对着顾言欠了欠身,将接下来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恭敬道: “顾总,是我自作主张,对不起。” 没等到顾言的回答,他便指着顾晓身后那几个西装革履身材有些走样的黑衣人说: “绑架我的人腰后有纹身。”庄念说的有理有据,“我没有看清全部的图案,但应该是条青龙。” “青龙?”男人狐疑的问了一句。 “不止青龙,还有一颗很小的红色星星。”庄念笑笑。 第三十三章 那一抹红色在打手腰间其实并不明显,还被肥肉遮住了一大半,庄念在开口之前也只是瞧出了一点端倪,并不十分肯定。 但顾晓身后的保镖已经面露窘态,视线轻轻擦过顾晓稀疏的后脑。 庄念将一切收于眼底,心中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 “古惑仔不知道各位看过没有,红色星星应该代表...红星?”他笑着说,“想来是那群打手或者那群打手的老板,还保留着某些方面的信仰吧。” 除了被顾言撂倒的那个人,之后赶来的那群人里有一个躬身时也露出了后腰上的纹身,相同的两个字,还有一颗红色星星,于是庄念猜想那不是个例,就赌了一把。 看来赌赢了。 顾晓望向门口的目光一震,拍案而起,“哪来的神经病,谈生意呢没有看到吗?滚出去!” 顾言起身拦住顾晓的手,“叔叔别急,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点麻烦这才来晚了,我的助理担心还会有人无视法律底线作恶,就报了警。” 王总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们是被人绑架了?” 迟到这件事已经被顾晓单方面添油加醋到让人心生芥蒂,如今这一说辞也完全可以被认成顾言的借口。 第45章 可现在警方的人就站在房间里,自是不用再怀疑。 顾言点了点头。 要想说出的话有可信度,就要先排除别人对自己的怀疑。 庄念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解释道,“事实上在你来之前我还没有进过这间屋子,也和这群人完全没有见过。” “觉得试图绑架我们的人就在这间屋子里,这件事确实是我单方面的怀疑,也自作主张的麻烦您过来,如果给顾总和各位造成困扰,我愿意辞职。” 他说的一脸真诚,像是跟着顾言多年的忠扑一样。 “但...”他隔着圆桌上的山珍望向顾晓,“世界上应当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如果他们身上也有同样的刺青,是不是证明我的怀疑值得深查?” 男人点了点头,信步走向那几个黑衣人。 顾晓嘴巴一努,啪地用手机砸碎了面前的瓷碟,“住手!你们有搜查令?我们凭什么配合你!” “搜身不需要搜查令,麻烦您配合我的工作。”男人道,“反应这么大,我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件事和您手下的人有关系。” 双方僵持着,但其实有没有证据,见不见得到纹身都已经不重要了。 庄念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王总,轻笑一声。 王总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庄念说,“只是想请教一下王总,向您这样的企业家,投资之前究竟都考量些什么?” 王总轻咳了两声,瞥了一眼顾晓,“大概是,项目的安全性,可行性,投资回报率。” “哦。”庄念点点头,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我只是个给人打工的,自然没有您目光长远。” 他缓声说,“不过...如果我有一笔钱,要决定放在谁那里,除了投资回报率,我会更在乎,我的本金回不回得来。” 王总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您说的什么项目可行性,我只是觉得相比那些东西,合伙人做人的底线更重要一点。” 庄念顿了顿,又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一个为了钱连亲人都会不择手段去对付的人,会真心实意为我谋利吗?还是另有目的?” “放屁!”顾晓闻声猛地朝庄念扑了过去,被顾言拦住,“你他妈说谁不择手段,谁谋害亲人了,你有证据吗?!你这是诽谤!” “没有啊。”庄念耸了耸肩,“不过,就算没有证据,我想,我也不会用我的钱去赌。” 说完,庄念看向僵持在一边的保镖和作势掀开其衣服的男人,温和的笑了笑: “您手下的人,似乎有些紧张呢。” 一场暴雨渐歇,朦胧的月光将云层晕染出一片银白。 酒店外,顾言和王总握手,一式两份的合同交给身后的助理,道了一声,“合作愉快。” 庄念头脑一热把事情做的太绝,善后的事情甩手全部交给了顾言。 正优哉游哉的坐在大堂沙发上吃薄荷糖。 想着,总归是能功过相抵。 他瞥了一眼和叔叔过招的顾言。 但见顾晓脸上一会青一会紫,最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甩甩衣袖负气离开。 位高权重的顾氏集团下一任董事长候选人,却不能亲自来对一个口无遮拦的助理发难,自然是要气一气的。 庄念勾唇笑笑。 他从来都不是个欠考虑的人,相反,什么事情都要权衡再三,八百个心眼子一个不落的将事情分析透彻。 之所以把事情做的这么高调,甚至造次,大概是因为了解顾言,或者说有些刻意的在模仿七年前的顾言。 商场上最忌讳优柔寡,关键时刻自然要一击必胜,这是顾言教他的。 该谦卑的时候谦卑,该嚣张的时候就要嚣张。 顾晓的手腕顾言不是没有,只是他不削用罢了。 真的撕破脸,顾晓不是对手。 “解决好了?”庄念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向顾言。 “嗯,新助理这么厉害,当老板的当然也不能太逊色。”顾言在他身边落座,非常自然的侧身摸了摸他鬓边的头发,“累不累?” 指尖的温度轻轻擦过耳廓,庄念微微屏息。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已经不能说是亲近,而是亲昵,让人心乱。 庄念抿唇摇了摇头。 遭遇劫持,打斗、淋雨。 这一场外出真的惊心动魄。 他捏了捏落在膝头的手指,抬起在顾言额上轻轻一碰又收回,“你的事情忙完了?” 顾言点了点头,瑞凤眼里缀着水晶灯的影,明亮的。 他还没忘记庄念是因为他的病才跟来的,可惜的是刚刚那么一折腾,打了架又淋了雨,他的烧竟然退了。 不由得要怪罪那贴药太管用,目光沉了沉,“你要走?我还没好。” 庄念轻轻叹气,未雨绸缪的想着,就算现在退烧了,搞不好又起什么别的幺蛾子再把伤口弄的更糟。 他真的有些怕顾言了。 也后知后觉的明白,当初他把手腕割的血肉模糊,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顾言离开时,他该有多难过。 “日新多少?”庄念咬了咬内唇,偏过头问他。 第三十四章 听到庄念的话,顾言微微一怔,垂头轻轻笑了两声,“日新两万,加班费另算。” 第46章 庄念起身理了理西装,“还可以,不过饭钱还是得你出,我饿了。” 这座城市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秒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又狂风骤雨。 刚刚依稀能见到的月光这会又被团簇的云层遮挡的密密实实。 有些像他现在的心情。 呆在顾言身边的每一刻对庄念来说都是一场冒险。 他焦虑,纠结,恐慌,又无比的期盼,贪恋。 他不得不把自己分割成两半,一半面上挂着寒霜,一半装着他原本就炙热的心。 “下雨了,就在这里吃,可以吗?”顾言的侧过头看向旁边。 他的视线刚好落在庄念左耳上,略长的软发遮住一部分耳廓,耳垂的位置透着一点点粉,正中间一颗小小的痣像一颗耳洞。 从前他们并肩坐在一块的时候,他总要伸手揉一揉,逗他说,打个耳洞吧,弄个耳环带一定很漂亮。 那时庄念会很认真的看着他,笑的很甜,他会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去弄一个。 庄念在乎的不是没不美观,不是疼不疼,不是会不会被学校处罚,他在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喜不喜欢。 倏地,一节白皙圆润的手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对上了庄念的视线。 “你刚才说什么?”顾言问。 庄念抿了抿唇,手放下的时候耳垂的颜色更粉了,“我说都可以。” 两人在酒店的包间里吃了一顿当地特色。 庄念现在毕竟是拿工资赚外快的人,工作自然是不能马虎,饭桌上就通过手机和顾言助理拿到了接下来几天的日程表,并简单了解助理所需要的工作。 待到一餐吃完,顾言手底下的人已经给两人办理好了入住手续。 他们一前一后站在电梯里,捏着各自的房卡,默契的选择了沉默,一直到最后分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昨晚揭开了太多秘密,撕开的时候带着皮肉,血肉模糊的。 他们都需要时间。 顾言始终在等庄念来找他问一句为什么,这样他才能顺利成章的把一切和盘托出。 一门心思追着逼问,结局不会比昨晚更好。 相隔的两扇门同时打开,顾言握着门把手,偏过头想说一句晚安时庄念那边的门已经关上。 暮色深重,庄念微仰着头靠在门上,一直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走进了浴室。 得知顾言以生病的缘由给他请假,周易已经接连发了好多条信息来询问情况。 【你从来不生病的?很严重吗?】 【打电话为什么不接?要不要我去照顾你?】 【等等,为什么是顾言给你请假?他怎么知道你生病了?你们俩个在一起?】 庄念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看镜中的自己,又盯着手机屏幕出了会神,回复道: 【我没事,问题这么多,用八卦来换。】 庄念感兴趣的八卦,这么多年都只与财经频道有关,搞得他现在都快成半个财经专家了。 周易随便发了两个企业家最近撂下的豪言壮语,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等来庄念的回复。 想了想,大概是不对口味。 于是思路一换,发了一条: 【唐家小少爷闹的可凶呢,隔壁邻居家都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庄念洗好澡正擦头发,看似漫不经心的一边看消息一边踱步到床边,胸口的起伏却变得很慢,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背上的伤口难受,索性就只在下半身松垮的围了条浴巾,盘腿坐在床边回消息: 【还没被放出来?说来听听。】 周易来劲儿了,刷刷刷发了很长一条消息: 【唐家老爷子倔的很,吃软不吃硬,这次恐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放不出来了,哎,可怜顾言要独守空房了。】 庄念,“...” 他隔着厚厚的墙板像隔壁扫了一眼,低喃道,“独守空房?” 也对,他已经和顾言分开七年,顾言是个正常的男人,总不可能七年都不和别人上床。 何况,他和唐周都已经到了要订婚的地步了。 庄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突然向后一倾,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床单擦在后背青紫的痕迹上,像是又扎进了一排细密的毛刺,疼得他吭叽一声趴了过去。 周易的八卦之魂燃烧,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准备睡觉了,催促着: 【快说啊,你怎么病了,你和顾言什么情况?】 庄念垫着一只胳膊侧头趴在床上,另一手指尖一条一条的擦过周易发来的信息。 他和顾言现在什么情况? 这问题问的多少有些犀利了。 一个是丢下‘现任男友’,跑到前男友身边照顾的医生。 另一个则是丢下关禁闭的‘未婚夫’不管,绑着前男友不肯松手的总裁。 他们接了吻,相拥着睡了同一张床。 他们两个算是什么情况? 放在古代大概是要浸猪笼的,奸夫淫夫? 庄念哝叽着暴戾的将头埋进被子里用力蹭了蹭,一张透白的脸被蹭出两坨绯红,鼻尖上也像是落了一片花瓣。 抬头时的模样委委屈屈,跟哭过一样。 【趁着假期赚点外快,他现在是我老板。】 第47章 手机丢在一边,庄念深深叹了口气。 以他的经验,当麻烦的事情太多,许多事缠缠绕绕变成无解题时,就干脆什么都不要想。 逃避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横竖他现在不能再贸然把顾言丢下,他舍不得,也不想舍得。 其他的后顾之忧就等非忧不可的时候再去解决吧。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顾言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庄念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抻过被子把头一蒙,打算装睡。 敲门声刚停,他的手机响了两声。 他和顾言没有相互加过微信,顾言就用最古早的短信联系他。 【知道你没睡,你来开门,还是我直接进去?】 第三十五章 庄念盯着那条信息微微蹙眉。 他把门锁的严严实实,除非顾言有万能钥匙,否则怎么可能进的来。 且不说这里是五星酒店,就是普通宾馆也不可能把万能钥匙随便拿给某一个住户,有钱也不行,这可是犯法。 如此想着,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按灭了手机。 然而这口气还没放松到底,门口就传来刷拉一声,门开了。 庄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顺着当下的姿势侧身一滚,将自己卷在了被子里,活像一条毛毛虫。 傻透了。 他现在衣衫不整,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条浴巾而已,饶是庄医生也再不能淡定,磕磕绊绊的说,“你你,你私闯民宅。” 头顶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去告我啊。” “我,我要投诉这家酒店。”庄念愤愤的从被子里转了转身,闷的双颊通红,从脚底爬像头顶,在露出的空隙里猛吸两口新鲜空气。 “这店不想开了吗?收钱就能把万能钥匙交出去?”他质问。 身侧的床稍稍颠簸,顾言坐在了上面,“自然不能,不过如果对方是老板的话就另说了。” 庄念,“...” 刚刚庄念缩的太急,被子裹的实在有些紧,勒的气都要喘不匀,再被这么一刺激更是脑袋发晕。 不得不奋力向头顶的出口再挪动一寸。 这会为了活命顾不得身下只松垮的裹着一条浴巾了,脚趾蹬在被子里猛地向上一挺,身下猛地...凉了那么一丝丝。 糟了... 庄念咬住内唇肉,尴尬的直拧眉。 然而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坐在床边的顾言似乎等他主动露头等的不耐烦了,抽着他的被角猛地向上一弹。 裹在被子里的庄念顺势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身,猝不及防的被甩了出来。 赤条条,白花花的。 庄念,“...” 顾言,“...” 拥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庄医生感觉自己正在碎裂垮塌。 竟一时有些庆幸自己还是趴着不是仰躺。 他如同一只智商不上线的鸵鸟,感受着凉意包裹每寸皮肉,将头埋在手臂间,闷闷的挣扎道,“我要去告你。” 他正被顾言看着,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太丢脸了,除了觉得丢脸,还随之生出了深深的忐忑。 这些年他放任自流,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身体,七年间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他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都赤裸裸的暴露在了顾言面前。 虽然知道他和顾言不可能,但也不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太...差强人意。 他的耳根和脖颈闷的通红,埋着头,看不见顾言的状态其实比他好不到哪去。 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眸子里装着海潮般汹涌的欲望,却只皱了皱眉,用细长的指尖挑起被子里卷着的浴巾往庄念腰下一甩,盖住了分寸。 “羞什么。”顾言转过身咳了两声,语调还算沉稳,“又不是没看过。” 他回房间之后发今早现走的太急,庄念用的外伤药没有带过来,于是下楼去买才赶回来。 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修身的西装裤没有换掉,此刻略显紧绷。 腮骨微动,顾言微微垂着头,盯着电视机下面空无一物的桌面,很久都没有出声。 相比七年前的稚嫩,庄念的身体显然和从前那个少年不同了,变得越发...诱人。 匀称的身体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稍稍有些清瘦。 除了背上的伤很刺目之外,皮肤几乎没有变化,还如同透白的羊脂玉一样,腰身看上去又窄又软,仿佛用力一点揉搓就会断掉。 双腿长直,漂亮的脚趾因为紧张蜷缩着。 顾言的喉结滚了滚。 从前庄念只有在受不住了的时候才会蜷缩起脚趾,仰着脖颈在耸动的频率中哭着央求他慢一点。 他觉得热,快要焚身了一般的燥热。 不能在在这里待下去,顾言突自想着。 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要把对方弄哭。 “先穿好衣服,我等下过来给你擦药。”顾言的声音透着哑,丢下一句就脚步匆匆的离开。 庄念始终趴着,被人掏了筋骨似得动弹不得。 他紧紧拽着床单,耳根连着脖颈都一片潮红,似乎是在克制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喘息声湍急,身体跟着小幅度起伏。 庄念忽然意识到,身前的床单,身后的浴巾,哪怕一点点轻微的摩擦都变得异常难熬。 第48章 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顾言是这么说的。 何止看过,他身体的每一寸,顾言都抚摸过,亲吻过。 掌心的温度,唇瓣落下时带起的酥麻,那些令人心悸的感受几乎没有被时间淹没分毫,还清晰的让人忍不住颤抖。 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片段,磨的人心肺痛痒的情话,此刻如山崩地裂般地涌进了脑海里。 和顾言分开之后,庄念甚至连手//淫都很少有过。 他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庄念才虚软无力的抬起头,慢慢的穿好衣服,等着顾言。 虽然是五星级酒店,但太过安静的时候还能依稀听见隔壁的动静。 从他注意到水声开始,又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庄念抱膝坐在床上,双脚不安又焦躁的缓缓绞动着。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简直就像在渡劫。 想要顾言,发了疯一样的想要。 甚至觉得拥抱和亲吻已经不足以纾解暴涨的情绪。 这样太危险了。 庄念如同惊弓之鸟,隔壁的一点响动都牵扯着神经,他不得不气急败坏的起身,攥着药膏站在走廊里等着顾言。 出门前手机里接到了夏青川的来电。 这刚好是一针清心且强心的针剂,庄念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 “怎么回事,遇到麻烦了?我才处理好一个案子,打电话过来问问。”夏青川说。 庄念斜靠在墙上,曲起一条长腿用鞋尖一下一下搓弄着走廊里的地毯,花纹被他弄皱了又重新抚平,如此反复。 “嗯,遇到了点麻烦,已经没事了。”庄念答道。 他想起顾言说的话,问道,“你那天说生病,是假的?” 对面的夏青川一时没了声音,好半天才感叹出一句,“你那个前男友,真的太可怕了。” 第三十六章 庄念还是第一次听到夏青川这样揣着满腹法律知识的成年痞子说怕谁,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你都跟他坦白了?”庄念问,“告诉他你不是我男朋友了?” 夏青川那边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好不容易治好你,你没发话我怎么敢随便承认什么,还没被你折磨够吗?” 庄念笑了笑,“哦。” “哦对了,你们医院那个赵田陈...”夏青川意味不明的咳嗽了两声,“你能不能让他不要再来给我送温暖了,我真的不习惯。” 庄念有些意外,随即笑出声,“我们天真吗?我只叫他送了一次药给你,其他的温暖嘛...” 话没说完,对面卧室的门被推开,顾言顶着一头湿法看了过来,有些意外,“怎么等在这?” 庄念摇了摇头。 总不能说共处一室怕忍不住会饿虎扑食? 或者说,顾姓少年,一起下地狱吧。 “屋里有些闷。”他胡扯道。 顾言看他手里的手机,“跟谁打电话?男朋友?” 庄念对这个称呼还有点陌生,反映了一会才点头应道,“嗯。” “我能跟他说两句吗?”顾言走到近前,“谢谢他今天出手帮忙。” 对面的夏青川听到顾言的声音,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通哀嚎,“别别别,让他千万别客气,你们两个聊,我先挂了。” 庄念,“...” 一阵忙音突兀响起,庄念觉得这样匆忙的结束非常不符合男朋友和男朋友之间的人设。 于是硬着头皮自导自演了一段不咸不淡的结束语,“你忙的话就先挂吧,我来跟他说。” 手机揣进口袋,庄念说,“我男朋友说不用客气。” 顾言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摊开掌心说,“药拿来。” 令庄念意外的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端着药膏等在走廊里,顾言竟然没有提出任何疑义或反驳。 好像擦药这件事本就应该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在公共场合里袒胸露背到底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事情,即便没有人也有无死角监控,要不是秉承着医生过人的觉悟,庄念真的很想拒绝擦药。 他依言背过身去,勾手就要将后襟撩开,却被顾言挡住。 “不看着,怎么擦?”他面对着墙,呆呆的发问。 “昨晚看了很多遍,位置都记得。”顾言随口说, 庄念浅色的瞳仁轻轻一晃,埋下头去不做声了。 冰凉的药膏沾在皮肤上,被顾言温热的指腹轻轻推开。 浅浅的痒是前调,带起一震强烈的酥麻,顺着尾椎蔓延至腰腹,几乎每寸毛孔都在震颤。 庄念喉结轻轻一滚,落在身侧的长指缓慢的绞动着裤线。 “差...差不多就行了。”他偏头清了清嗓子说。 顾言沉沉的应了一声,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敏感而产生了那么一点度日如年的感觉,总觉得这药擦的太久,而且顾言的手总是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侧腰最敏感的位置。 为了不被瞧出别的心思,庄念咬着牙关忍耐,直到旁边套间又传来开门声,顾言才收回手,替他理了理衣服。 庄念松了一口气,仍背对着他。 刚刚开门的那两个人大概是一对夫妻,往这边瞧了一眼离开。 “谢谢。”庄念拉长呼吸,转头却见顾言已经突自走到了房门口。 第49章 他也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里的药,“明天继续。” 房门一开一合,顾言快速的消失在了视野里。 庄念,“...”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拿着日新两万的工资,充当着助理和私人医生的角色。 多年以后再一次过上了和顾言朝夕相处的日子,像一场梦,只求长眠不醒。 哪怕心中藏着不安,也被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完完整整的盖过了。 晨起和顾言一起吃早饭,坐同一辆车赶往不同的社交场合,看着顾言在各色的人群中闪闪发光。 这对庄念而言,简直就像一场盛大的恩赐。 相处的时间里,他们之间默契的不去触及私人感情,对彼此只字不提。 几天下来,庄念发现顾言真的很拼,是那种几乎不眠不休的状态。 他隐约能感觉到顾言的压力,大概也猜得到是因为顾穆琛的病,他是想要尽快做到完全掌控顾氏集团。 不过就算顾言的行程再怎么赶,还是每天都会和父母通一遍电话。 说的大多是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每天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对话是重复进行的,但他们好像不觉得腻,也不会烦。 关于病情和工作上遇到的困难,他们父子两也心照不宣的都不多提。 顾言是个很神奇的人。 他从小到大的离经叛道都表现在‘对外’上,这种嚣张跋扈的混不吝,很难想象他成长的过程中竟然一次都没有和父母发生过口角。 他非常非常爱他们,庄念常常会这样想。 这天他们通话时,顾穆琛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儿子,爸爸走运了。”顾穆琛语调上扬着说,“之前我们没有约到的那位顶尖脑科专家昨天亲自来看过爸爸,说跟我投缘,要亲自为我治疗呢。” 顾穆琛为人一向乐观,但他的病却并不乐观。 手术风险太大,不手术就只有等死的份,进退两难。 而且像这种成功率极低的手术,一般有些名气的专家是不愿意接手的,很容易一世英名毁于迟暮。 有人愿意主动帮忙,这无疑是让顾穆琛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顾言笑的像个孩子,抱着庄念不肯松手,把手机里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复述了一边给他听。 庄念淡淡笑着,难得没有躲开,拍了拍他后背,道了声,“太好了。” 接连忙了三天,顾言终于闲了下来,得空和庄念两个人单独吃了一顿晚餐。 餐厅的氛围很优雅,稍显昏暗的灯光将每个人都映衬的多了几分温柔。 一团温黄不大不小,刚好圈住两个对坐的人,方桌的最左边立着玻璃花瓶,两只红玫瑰错落着依偎在一起。 顾言端起红酒杯轻轻撞在庄念的水杯上,“这几天辛苦了,庄医生。” 第三十七章 这种环境下庄念其实觉得很不自在,但又怕那点不自在只是因为对方是顾言,他不想表现的太敏感。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柠檬和蜂蜜的酸甜立即融化在口腔里,和他现在的心境倒是出奇的搭配,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应该的,我拿了钱的。” 他们的座位靠着落地窗,外面是璀璨的都市夜景,一轮渐盈的月亮悬在头顶。 处处都漂亮,但庄念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玻璃窗上映着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上面。 明明那个人现在就在眼前。 顾言轻轻笑了一声,将他面前的牛排切好和庄念对换,轻描淡写的说,“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庄念的脊背微微一僵,垂了眸,“当然。” 从他和顾言重逢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言语相激。 庄念一直都觉得自己对顾言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真的放下了,就该对那个从小照顾他的大男孩说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带刺。 他捏了捏右手边的叉子,眼睛有些发酸,“你呢。” “还说的过去。”顾言擦了擦嘴,轻笑一声,“刚被你甩了的那一阵子,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庄念原本就轻浅的呼吸凝滞。 他们这些天一直都算默契,顾言突然又去触碰陈年旧痛,让庄念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顾言说些别的,哪怕是还怨他甚至恨他,他都可以一笑带过。 可顾言就这么坦诚的,把伤口摊开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庄念稳了稳呼吸,笑的有些苍白,半阖着的眼底蒙了层水汽,“对不起。” “嗯。”顾言说,“真觉得对不起的话,那就补偿我吧。” 庄念眨了眨眼,抬眼看向顾言,“怎么补偿?” 顾言垂着头,手臂小幅度的摆动切下一块牛肉,却没有吃,放下刀叉看了过来,“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 庄念咬了咬内唇。 他知道顾言要问的是什么,但他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说出的话,只会把两个人都伤的血肉模糊。 “顾言。”庄念看了一眼窗外,自顾自的说着,“小时候你真的给了我很多,你像小太阳一样将我的生活照的温暖又灿烂。” 他转头看向顾言,眼睛弯了弯,“那是谁都取代不了的时光,所以无论我们后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感激那时候的你。” 第50章 “我承认,现在看到你受伤我也会难过,你遇到危险我会担心,那是因为...” “别说了。”顾言打断他,眼睛却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桌上某个空茫的一点像是微微出神。 那样的神情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 危险落下的时候扑向他,在半山腰上吻他,是因为医生的身份。 生病了放下男朋友赶来照顾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陪着他,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段情谊。 他甚至不用开口,庄念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并且精准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 顾言嗓子里发出沉沉的哼笑,却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重新端起酒杯喝尽了里面的酒,对庄念说,“吃饭吧,你太瘦了。” 庄念早就知道,他们之间这种短暂的假性的相安无事终是要结束的。 只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突然。 临市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之后,他们坐飞机回到了那座充满无解的问题和无望的未来的城市。 庄念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连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顾言准备的,‘再见’这件事,实在耗费不了太长时间。 顾言腰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我派车送你回去?”顾言和他相对而立,一反常态的用了疑问的语气。 俯视的关系,他狭长的眼睛半阖着,显得意味不明,又因注视的模样太过专注认真,让人看了有些伤心。 “不用,我们接下来不顺路了。”庄念扫了一眼身上的西装,“这套衣服,我想你也应该穿不下,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言便打断道,“要还。” 庄念心里揪痛,抿唇半响,点了点头说,“好。” 这一语落地,就实在没什么好寒暄的了,庄念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顾言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每一步都迈的从容又坚定,当真是一点留恋也没有。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 庄念随便在出站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就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不再作声了。 半路,他收到了一封国外发来的邮件,正是顾穆琛口里所提到的那个权威脑科专家亲自给他发的。 大概讲述了一下顾穆琛的病情,说手术虽然风险很大,但并非没有成功的案例,并在结尾贴心的附上一句:rest assured, my friend。 (放心吧,我的朋友。) 庄念回复过邮件,看了一会掠过窗外的路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小区内的光线昏暗,年久失修,很多地砖已经翘起,庄念每次回来都格外小心。 他在单元楼前站定,看着巨大黑暗中楼的浅影和小窗内偶尔亮起的灯盏微微出神。 脚下的地砖这些年都没有换过,他站的位置靠近右边古早的小花坛。 从前这里栽种着许多分不清是花还是树的植物,高高的,天黑透了的时候很能掩人耳目。 顾言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牵着他靠在枝叶最茂盛的那一颗后面,搂着他的腰和他接吻。 那时楼上住着个小姑娘,偶尔会趴在四楼的窗户上指着他们两个喊,“那两个哥哥又躲在那里羞羞!” 庄念瞥了一眼花坛,现在里面只种了一排矮矮的彩色的花,楼上的小姑娘也已经搬走了。 明早开始就见不到顾言了,庄念突然躬身揪住了心口的衣服。 并不疼,只是掌心下的一片空落落的。 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是许多年都未曾出现过的,对寂寞的抗拒。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要尽快把医院的假期削掉重新回去工作。 就在他把界面调制电话薄界面时,手机屏幕上飞快的划过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庄念后颈猛地一痛,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又被劫持? 难道是顾言那个叔叔追过来蓄意报复? 庄念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勉强起身。 他的眼睛被一条黑布蒙着,双手也被绑在身后,腕上已经被勒出两条红痕。 “谁?”庄念微微侧着头去听周围的声音。 似乎除了在顾言面前会失态,他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到这时候语气仍是不急不缓。 “谁?”与之相比,对面那道声音就显得太不淡定了,带着愤恨的嗤笑,“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不清楚吗?谁绑你这种蠢话还需要问?” 庄念皱眉,“唐周?” 距离上次和周易通信还不到一个星期,看来周易的八卦消息根本就是胡扯。 庄念淡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唐周既然气急败坏的来绑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他这几天都和顾言呆在一起。 “我想怎么样?”唐周的声音靠近,带着阴鸷的味道,“我让你离顾言远一点,你怎么那么不乖?还跟着他一起去出差?你们都干了什么!” 他的下巴被唐周捏住抬高,隔着黑布也能感觉到头顶刺目的亮光。 那道光亮比日常用的照明亮了不知多少倍,是手术室专用的无影灯。 庄念的鼻翼轻轻一动,敏锐的闻到周围空气中充斥着的破旧和陈腐的气息,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第51章 他立刻意识到这地方他从前来过,是一家地下诊所。 而现在的他应该正坐在手术台上,像七年前一样。 熟悉的感觉让他周身一震,竟是立刻出现了生理性的颤抖。 那是一种对疼痛的记忆,时隔七年还依然清晰。 “知道怕了?”唐周阴晴不定的声音落下,带着警告的意味,“庄念,我真的已经警告过你许多次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嗯?” 庄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恐惧,反问道,“我逼你?” “是啊,就是你在逼我。”唐周忽然凑近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你在逼我成为杀人犯。” 庄念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冷声一笑,讥讽道,“你敢吗?” “如果你敢,七年前就不会只在我身上留道疤了。”庄念隔着一层黑色的布,寻着唐周的位置,“还是你觉得我会怕死?” 唐周的手臂猛地一僵。 明明他才是施暴的人,却被庄念压在嗓子里的低笑吓得收回了手。 “唐周,我巴不得你七年前就杀了我。”庄念低笑着,被蒙住的双眼分毫不差的对上了唐周的眼睛,像是能穿透那段黑布直望向人心。 唐周恼羞成怒,一把扯掉庄念眼睛上的黑布。 强烈的冷白光照的庄念微微偏头,眼眶发酸。 是他大意了,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唐周自顾不暇的时候不会注意到他和顾言发生了什么。 他适应了一会抬起头,眼前的唐周已经是一副疯狂又暴躁的模样。 庄念皱眉,紧了紧身后的手,“前些天的事情只是意外,况且我们之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顾言是什么人你应该也清楚。”庄念隐忍道,“你们就要订婚了,他既然决定了要给你身份,自然就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唐周单薄的胸脯起伏,似是无助的摇了摇头,有一瞬间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咄咄逼人全然不见,带上了几分怅然。 不过只是短短片刻,怅然就变成了愤怒和怨怼。 他猛推耸着庄念的肩膀,怒道,“什么意外,只要你在他身边,这种意外就会一直出现!” 捏着庄念肩膀的双手越收越紧,将衬衫压出错乱的褶皱,“我说没说过要你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我生气了会很严重?” 说着,他突然朝这间破旧手术室的门口喊了一声,循声进来了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未及庄念反应,两个人就架着庄念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做什么!”庄念挣扎道,“唐周,你要做什么!” 唐周一直没有出声,庄念甚至连对方还是否跟在身后都不知道。 昏暗的走廊里,冷白的光线偶尔闪动,将白绿相间的冷墙晃出些斑驳的痕迹。 走廊里的味道很奇怪,带着腥臊、血腥和呕吐物的浊气,像是置身人间地狱。 庄念挣扎的声音叫亮了一整个长廊里的感应灯,接着,一间挨着一间的病房出现在眼前。 没有窗,只有一扇扇窄小的门,通过门上的一小方窗子能看到病房里的景色。 房间很窄,有的房间空着,有的关着人。 那些人都穿着统一的病号服,模样神色都不似常人,像是失心疯一样,有的目光呆滞的用头撞墙,有的撕心裂肺的撕扯着胸前的衣衫。 庄念错愕的看着这一切,脊背瞬间攀上了一层白毛汗。 “啊!”一声十分刻意的尖叫从旁边的窗里传了出来。 那人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正笑的满脸狰狞,一口黄牙呲着,目光是非常人的癫狂。 庄念迅速倒了几口呼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应当是一家精神病院。 七年前他被绑来的时候也是被蒙着眼睛,因此只以为这里是一间黑诊所。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唐周!”庄念无助的拧动手臂,却被禁锢的更紧。 这时,唐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心,不会把你关进去,顾言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可能是环境的影响,庄念在这一刻觉得身后说着话的唐周也不似个正常人。 倏地,架着他的两个男人同时在一间病房前停住了脚步。 庄念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面前那扇门上。 两个男人在唐周的指令下松开了对庄念的桎梏,但庄念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满目惊恐的望向那扇小窗里的人。 与其他人不同,女人穿了一身红衣,及腰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脑后。 她的五官秀美,能看出年轻时定是绝色。 虽然也被关着,但环境和人都不见脏乱,是被人特殊关照过。 女人正呆呆的坐在床上,脸上没什么神色,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白墙。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正对上了庄念那一双温柔入水的桃花眼。 女人微微歪了一点头,倏地勾起了嘴角,缓步向他走来的同时神色越发诡异,甚至带着几分阴鸷。 廊内的灯光频闪,将女人映照出惨白的颜色,不似活人。 庄念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没了呼吸,向后踉跄了两步,严丝合缝的靠在了身后的冷墙上。 女人这时已经走到窗边,双手扒在小窗上,略长的红色指甲几乎要抠破自己的掌心。 第52章 她直愣愣的盯着庄念,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模样癫狂的喊了一声,“儿子!” 第三十九章 庄念猛地捂住耳朵,将女人的疯言疯语强行堵在外面,耳朵被压的变形,指尖早已陷入而后的皮肤当中。 他不住的颤抖着,从身体到心里抵触着女人嘴里说出的话。 明明全都听见了,却逼着自己忘掉,自欺欺人的摇着头,“不要再说了!” 喉间渗出血腥让他觉得想要呕吐,压抑着不适,他一遍一遍重复着,“没人会信,她是疯子,她只是个疯子。” 唐周不知说了什么,两个男人同时上前驱赶女人。 女人的眼中露出惊恐,乖顺呢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 唐周满意的站在庄念身前,有些天真的望着庄念的眼睛说:“她是不是疯子,真的重要吗?”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的身体里还流着血,甚至就算她死了都没关系。”唐周笑着歪着头问,“你不是医生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庄念屏息,倏觉无力,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然而唐周还不准备罢休,跟着蹲了下来,“一个她就把你吓成这样,那我如果告诉你,她其实不是一直在疯,偶尔还能清醒,而且还完整的记得当年的事,你信不信?” 庄念木讷的抬眼,两行泪水倏地涌出,顺着眼角没入鬓边。 似是无可奈何,孩子似得努了努嘴,“你到底要怎么样。” 唐周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前我们说好,只要你不再见到顾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起身踱了两步,漫不经心的搓揉着指甲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那个老师不是希望你出国吗?” 他语气欢快的说,“你去吧,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庄念持着颤抖的指尖拭去脸上的泪水,几乎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我走。” ... 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是强降雨,还发了几次暴雨预警,天空总是黑沉沉的雨却迟迟未下,仿佛酝酿着,势必要惊天动地的下上一场。 距离见唐周已经不知道又过了几天,庄念始终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缩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的矮桌上堆满了裁剪匀称的宣纸。 薄薄的纸张一层铺着一层,不知不觉就摞了那么高。 那是两千多个日夜,每逢他因为想念一个人心痛到窒息时写下的字句。 一些是缱绻动人剖白,一些是炽热露骨的情话,一些则只是一行一行并排挨着的‘我爱你’。 字字肺腑,句句真心。 庄念随手翻开一张,那上面写着: 第214天,不知从那天开始,我喜欢坐在角落里看川流不息的人群。 顾言,我那天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竟有那么多像你...又不是你的人。 那些纸张的边角有些卷翘,像是被翻阅了太多次已经不堪重负。 庄念悄无声息的将那一页宣纸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全部抱在怀里重新塞回床下的抽屉里。 滚滚的黑云里终于酝酿出几道闪电,一声闷雷轰隆隆响了起来。 庄念走到窗边,倏地牵起嘴角,想起了顾言那天望着他,问他,“你还记得吗...” 摇了摇头,庄念转身拎起雨伞,出了家门。 另一边,顾言刚刚结束会议,接到了周易的电话。 “怎么了?”他问。 周易啧了一声,“这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但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别人问了。” 顾言揉了揉眉心,累的狠,“有屁快放。” “内个,庄医生在哪你知道吗?”周易立刻说。 顾言皱眉,抬碗看了看表,“没去医院吗?” 据他们分开已经又过了半个月,他被琐事缠身,给庄念打过几次电话都提示关机或者转语音,他原以为庄念已经会医院上班了。 “没啊,电话无论早晚都打不通,消失了一样。”周易唉声叹气,“庄医生这个人啊,你别看我跟他关系好,但我其实连他家住在哪都不知道。” “庄念那个人,每次回家之后就失联,连医院都找不到他。”周易无奈的直摇头,“你说他家是不是装屏蔽器了。” 顾言那边沉默片刻,又问,“零度找了没有?” “找了呀!”周易彻底绝望了,“哎,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你就更不能知道了,挂了挂了。” 电话显示忙音的前一刻,周易突然嗷了一嗓子,“你怎么知道零度的?” 彼时顾言已经将电话彻底挂断。 他报了个地址让司机赶过去,而后又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把庄念这几天的行程发过来。” 对面的人回了一句,“没有行程,一直在家呆着,老板,已经半个月了,我看着天气要下暴雨,人应该不会出门,我和兄弟们已经撤了。” 顾言皱眉,电话保持接通状态,直接跟司机说,“告诉助理,把这几个偷懒的人换掉。” 他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让司机再快些开。 轰隆一声响雷,压抑了几天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泄愤似得砸的车厢沙沙作响。 玻璃窗瞬间被水流淹没,似乎要将人溺毙一样暴躁。 汽车缓缓转进老旧的内部路,经过坑洼激起一大片水花。 第53章 车还没停稳顾言就下了车,皮鞋毫无顾忌的踩进水里,不顾司机在后面追着送伞,喊了一声,“等在这!” 他疾跑几步,冒着大雨在一个单元楼前驻足。 这里曾经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高中的时候顾言就把这里租了下来,庄念是个念旧的人,说这里意义重大,上了大学也舍不得退掉。 他们之后又在这里住了一阵子。 后来庄念突然消失了半个月,回来之后在这里以割腕的方式逼他离开,跟他说他的老师不同意他们的关系,而他选择老师,放弃了他。 七年前,顾言也才刚刚升入大学,年轻气盛,骄傲的很。 他那时根本无法相信平时像只猫咪一样黏着他依赖他的庄念会真和他分手,而且还是因为那个变态的老师。 起初他还玩笑似的哄着对方不要轻易放弃,他们一起想办法说服老师,直到刺目的鲜红从白皙的腕上落下。 那是顾言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庄念,狠心决绝到令人心碎的地步。 他也曾踩碎了自己的骄傲,哭喊,挽留,说着不要分开,只可惜最后也没能换回庄念一次心软。 那时的他真的觉得庄念太狠了,竟然用伤害自己那么绝的方式逼他离开。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里。 第四十章 从前那只受了伤的小狮子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怕触景伤情,怕徒增难过。 可当他知道庄念还住在这里没有搬走之后,他是来过的,怀着一点忐忑的期待,想着伤情就伤情,难过就难过。 那时他天真的以为庄念是因为还忘不掉他,心里还有他所以才一直没有搬走。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可能说分开就真的能分开? 他不信庄念会那么狠心,那么绝情。 于是他心里又燃起了渺小的希冀,甚至在想,只要看到哪怕一丝对方还在意他的痕迹,就绝对不会再离开。 可他的希望在看到那间屋子时又彻底湮灭了。 庄念丢掉了所有带着他们之间回忆的东西,一件不剩。 那么念旧的一个人,连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用过的床单都要傻乎乎留作纪念的人,亲手丢掉了所有的东西。 杯子、沙发、电视机...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一个人会选择呆在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不愿意离开,原因不外乎就是不在乎,或者太在乎。 庄念无疑是属于前者。 他甚至不会因为这里曾经存在过他的痕迹而感到伤心,他已经彻彻底底的不在乎他,不想要他了。 那感觉就像插在心口还未拔出的刀子,又被他亲手握着向里剜了一寸。 疼痛的感觉犹在,顾言轻轻皱眉,盯着眼前那扇门久久不能迈开脚步。 一梯两户的走廊里已经有了深刻的岁月的痕迹。 住在对面的邻居也应该已经换了人,从前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玩具汽车时不时就会摆放到他们两个人的家门口。 现在只有一个鞋架,上面放了一双男士皮鞋。 相比从前,清冷多了。 庄念的房间门口还是那么干净,烟灰色的脚垫上连灰尘都没有。 从前他们满脚泥水的回到家,无论多累庄念都会立刻把鞋子和脚垫清理干净,再整整齐齐的放回去。 嘴里还念叨着,家里就是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顾言缓步走向门前,在距离脚垫一步远的位置停下,敲了敲门。 西装裤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水浸湿,正顺着纹路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积了一小片水渍。 没人来应门,顾言屈指勾松了领带,转头向电梯门口走。 雨声越发大,噼里啪啦的打在电梯间的窗户上。 顾言拨通下属电话,报了一间酒吧的名字,让对方马上去找。 那酒吧的名字正是零度,庄念每年都要去买醉一次的地方,除了周易应该没人知道这件事。 电梯正下行,到了一楼停住,显示屏上的数字又一节一节向上跳动。 顾言看着上面的数字变化,最后停在了这一层。 他压了压眉眼,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快,向后退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指尖碾了碾。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两个人。 庄念歪斜着栽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被对方架着胳膊,双颊醉的通红。 肩膀湿了一片,衣衫褶皱的堆在腰侧,领口松松的歪向一边,露出一小片隐秘的肌肤。 顾言深深蹙眉,压低声音问,“他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不知是对醉倒的庄念说的,还是对一脸生无可恋的夏青川说的。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未及开口,庄念就晃了晃身子,扯着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领说,“怎么不走了,好热。”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夏青川翻看眼皮窥了一眼电梯外面站着西装笔挺的男人。 他其实是第一次见顾言,之前是被他手下的人按在桌子上,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 但那声音冷的让人想打寒噤,本就记忆犹新,今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不认识都不行。 门口被人挡着,挡着的人又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夏青川无奈叹气,尴尬的笑笑,“内个,哥们,让一让,有话等我安顿好他再说,行吧。” 第54章 顾言又瞪了他一会,这才往旁边又退了一步。 庄念醉的犯困,浑身无力像飘在云层上,但这并不影响他调侃夏青川。 毕竟像夏青川这种披着律师皮的痞子,平常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很少见他对谁认怂。 庄念呵呵笑了两声,脑袋一栽磕上夏青川的肩膀,“青川,你跟谁商量呢,你的法律条款呢,念出来给他听。” 庄念半眯着眼睛比划,颇有些撒酒疯的意味,“妨碍公共区域的使用,该,该判多久!” 一语落地,朦胧的视线和手指一同落在了顾言身前。 庄念的眼前是模糊的,酒气加上外面蒸腾的水汽,因此他只能依稀看到那个人的轮廓。 很高大,身材很棒,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但头发却湿着,显得有些狼狈。 庄念拧了拧眉,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耸着夏青川,“我,我怎么好像看见顾言了,你,你快带我回家,我不要见到他。” 夏青川扶着人向前,冷不防的觉出庄念这句话一出,后面人的视线又冷了几分。 他有些慌,抬手去摸庄念口袋里的钥匙。 还没等动手,手腕就被一股极大的,极愤怒的力道握住。 夏青川疼的嘶了一声,也有点冒火,“干什么你!” 顾言攥着他的手像旁边一甩,将庄念接到自己怀里,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丢过去,“用这个开。” 夏青川,“...” 现在问一句,你怎么有我男朋友家的钥匙,会不会打起来? 夏青川扫看庄念,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那个人才是庄念真正爱着的,真打起来,里外都难做人了。 他突然想感叹一句:生而为人,真的好难! 庄念头晕的厉害,被两个人来回一转手,直接体验了一次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不得不撑住顾言,闭着的眼睛稍稍睁开,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顾言和他面对着,庄念睁眼便先看到了顾言的领带。 他皱眉,捏着一节领带仔细瞧着,然后愤愤的抬起头,嗔怒道,“这是我的东西,谁,谁也不能再抢走。” 顾言带着的那条领带,正是周易当初送给两人一人一条的同款。 酒精的作用,他抬头的动作也缓慢,迷迷糊糊的就望进了顾言的眸子里,整个人顿时一怔。 庄念几乎立刻就酒醒了大半,迷蒙的眼底露出惊诧,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推开眼前的人向后一躲。 顾言完全没想到喝醉的人会有这么大力气,猝不及防的被推着向后踉跄了一步。 庄念身形晃晃,顾不上天旋地转,闭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再次看过去,口中喃喃道,“顾...顾言?” 第四十一章 庄念用力眨了眨眼睛,长睫在微红的眼睑上拉出两道弧形的影。 刚刚只觉得西装笔挺这人有点狼狈,现在看清了,才发现何止狼狈。 顾言板正的西裤上湿了大半截,小腿位置都是泥点,领带被他扯的松垮,头发已经湿透了随意撩至脑后,发尾还在滴水。 “你...你怎么来了?”庄念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惧,条件反射似得摸了摸左肩。 顾言抿着唇,气压低到可以原地下一场雨了。 “你的手机打不通。”顾言的下颌线紧绷着,低声问,“为什么喝酒。” 夏青川就在这时用顾言那把钥匙打开了庄念家的门。 庄念仿佛这才记起了刚刚是和夏青川一起在零度喝的酒,向对方身边靠靠,“我们约会,自然要喝酒。” 他的语气很平静,空洞的目光落在顾言斑驳的皮鞋上。 那是顾氏集团的独子,是顾家小少爷,哪怕洪水爆发淹了一座城也能全身而退衣不染尘的人,为什么弄的这么狼狈。 “约会?”顾言向前迈步,视线冷冷的擦过夏青川,落在庄念脸上,冷笑,“那你男朋友还真是大度,前些天从里到外都被我看光了,他还愿意和你去约会?” 庄念心脏猛地一跳,手握成了拳,“那只是个意外。” “不好意思,我们两个现在要回家了,请你离开。”庄念向后退了一步,顺势把握拳的手塞进了夏青川的掌心里。 国外的医院早有意向要聘他过去,出国的手续已经在办理,只要再等两三个月,他就要彻底离开这座城市。 永远都不再回来。 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做绝。 没有纠缠的必要,因为没有回旋的可能。 随着话音,庄念拉着夏青川向屋内走。 顾言突然上前,伸手扯住夏青川的肩膀将人向后一带,拳头猛地挥了上去! 夏青川的嘴角立刻渗出血来,一时间怒气上头,跟着挥起了拳头。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颤声喊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酒精还在发挥作用,他上前拉架的动作显得笨拙,红着一张脸满眼无措,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顾言一时分心,侧脸挨了一拳头,微微偏过头去。 他侧目看向庄念,抬手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角,笑道: “你说他是你男朋友,呵...他用我给他的钥匙开了你家的门,连问都不问一句,他是你男朋友?” “我们两个在临市的时候,他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我说把你看光了他都没有多说一句,你跟我说他是你男朋友?” 第55章 庄念整个人呆住。 他其实并没有听到顾言后来说了什么,思绪还停留在那把钥匙上。 顾言还留着原来那把钥匙,并且知道那把钥匙还能用。 顾言来过...在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顾言还来过。 “你..你找人跟着夏青川?”庄念后知后觉,有气无力的说,“你...”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是突然情绪崩溃的蹩脚演员,再也不想表现出带刺的模样。 顾言喘着粗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夏青川,自动忽略掉庄念的话,“你来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胸前的衣衫凌乱,顾言额角滴下的水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那水流进眼睛里,被他随手拭去。 狭长的眼底在开合的一瞬变得腥红,像是哭过,让人看了难过。 庄念本以为这些天已经疼的麻木了,却不想千刀万剐之后还有万箭穿心。 “不用说。”他的眼里积攒着浓重的水汽,没有去看对方,捏着苍白的掌心说,“你想知道,好,我证明给你看。” 语住,他快速转身,双眼一阖,凑头过去贴近了夏青川。 顾言起伏的胸膛骤然一滞,十指握的咯吱作响。 庄念竟当着他的面,吻了别的男人。 不是用医生的身份,不是念及儿时的旧情。 庄念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闹够了就走吧。” 而后不由分说的带着夏青川一起进了屋,反手将门上锁。 走廊的感应灯倏地暗了下去,四周恢复成一片死寂。 庄念靠在门上,垂着头慢慢坐了下去,双手抱膝将头埋进手臂之间,低声对夏青川说,“对不起。” 夏青川长叹一声,欲要上前搀扶庄念,却见对方勾着双膝的手剧烈颤抖着。 他不由分说的抱起庄念带进卧室平躺,果然见庄念眼底微微发青,出现了轻微窒息的症状。 夏青川立刻去柜子里翻找从前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接了杯水给庄念喝下去。 庄念的唇色从淡粉变成了苍白,仰着的脖颈被汗水打湿,他大幅度的张口喘息来缓解自己的症状。 夏青川知道,他是在拼尽全力自救。 “庄念,你藏起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夏青川压低声音问,“为什么非要这样互相折磨?” 庄念的症状好了许多,只有指尖还细微发着抖。 他摇了摇头,蜷缩起身体,揪着心口的衣服说,“还是好痛,帮我拿我的药吧。” 夏青川皱眉,“你是个医生,你明知道你的心脏没问题,疼痛完全是精神上导致的,那些药根本就不管用。” 庄念抬起疲累的眼睛,苍白的笑了笑,“管用的,吃了就不那么痛了。” 夏青川沉默片刻转回客厅,从矮桌下的抽屉里翻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那捏着药瓶往卧室走,无奈的直摇头,简直就想说一句胡闹。 一个医生,竟然用速效救心丸治疗精神疾病。 但一想到庄念七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又涌起一阵无可奈何的难过。 他一个旁观者都要被折磨的抑郁,当事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庄念吃过药就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酒量低的人就是有这种好处。 夏青川替他盖好被子,无奈道,“能睡着就好。” 怕人出事,夏青川守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离开。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恐怕这会已经连回去的车都没有了。 可他没有外宿的习惯,和庄念认识七年,唯一一次在庄念家留宿,是因为前两个月赌鬼老爸强行霸占了他的房子。 门口的鞋柜上放着两把钥匙,一串和车钥匙拴在一起,是庄念的。 另一把孤零零的小薄片,是顾言的。 夏青川思忖片刻,将那把钥匙揣进了口袋里。 怕饶了庄念睡觉,夏青川特意放轻手脚将入户门轻轻推开。 走廊里的声控灯就在这时刷地亮了,他欲要抬步向外的脚步一顿,看到了斜倚在墙面上的顾言。 他们几乎是同时看向彼此。 顾言黑如点墨的眸子微微一颤,视线重新落在地上,“他睡了?” 第四十二章 短短几个小时而已,顾言的嗓子已经哑的几乎不能发声。 夏青川应了一声睡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闷声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出来,你准备一直等下去?” 虽然顾言刚刚只与他对视一瞬,但夏青川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眼底情绪的变化。 像是等待宣判的被告人,忐忑又卑微,而这种情绪显然与顾言这种身份的人不相配。 顾言又扫了他一眼,撵动指尖,那是人想抽烟时下意识的动作。 刚刚被揍那么狠的窝囊气突然就散了不少,夏青川立在原地片刻,“介不介意送送我?” 顾言的司机还等在小区外面,两人顶着雨坐上车,未等夏青川开口报地址,顾言就开口把他的小区名字念了出来。 夏青川瞥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你该不会连我家的祖坟在哪都查清楚了吧。” 顾言捏出一根烟点燃,一簇星火在车厢内明暗,吞吐道,“差不多。” 夏青川嗤的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他总有一种感觉,顾言应该知道他和庄念不是那样的关系了。 第56章 或许...早就知道了。 就像他不问那把钥匙,顾言也不问,天下着大雨,凌晨三点,他为什么还要回家,而不是留宿。 但夏青川想不明白,既然都知道,他为什么还选择反复试探让庄念松口,而不是直接挑明。 两个当事人都准备接着往下演,夏青川当然也不介意多装一会。 “兄弟,以你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着,就别吊在一棵树上了。”夏青川扇了扇鼻前飘过的白烟说。 “而且我听庄说,你都已经和别人订婚了?” 顾言在车载烟灰缸里将还有半截的烟掐灭,转手又点了一根,一副要直接抽道目的地的样子。 他侧目睨了一眼夏青川,又淡淡的把视线撇开,“和你一样,假的。” 夏青川,“...” 顾言的烟抽的太凶,司机很少见到自家老板这样,忧心的从后视镜向后扫了一眼,默默打开了车内的排烟功能。 一个找了个假男朋友,一个找了假结婚对象。 夏青川被两人搞的无语,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 诸如... 为什么要骗他要和别人订婚? 到底什么时候发现他和庄念是假的? 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庄念? 七年了都没有互相纠缠过,应该早就释怀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当初庄念做的那么绝,你不怨他?纠缠难道是...还爱他? 但无论他再开口问什么,顾言都不再回答了。 他只吞吐着飘渺的白烟笑了笑,无奈的说,“我等庄念问的问题,你都问了。” 夏青川盯着他看了一会,一拍大腿仰在靠背上不再问了。 顾言还忘不了庄念,还想要庄念。 临下车,夏青川把那把钥匙递了回去。 顾言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接了过去。 夏青川本来想卖个好,没想到对方理直气壮,仿佛他就应该这么做一样。 无奈,只能自己找补,“我说兄弟,钥匙还给你了,拜托您别带人来我家堵我,也别找人尾随我了。” 顾言皱眉,侧过去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夏青川唇上,眸色突然就变的冰冰冷冷,像是在瞪人一样。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世间万物总有制衡。 像夏青川这种有文化的痞子,一不怕有文化的,二不怕纯痞子,但他却真的怕又有钱又有文化的痞子。 碰巧,顾言这三样都占。 他不服气不行。 人都下了车,又唉声叹气的落回了原位,一拍双膝彻底坦白道,“没亲上。” 顾言微微一怔,虽然意外,但目光已经柔和下来。 确实没亲上,庄念不过是转身做了个亲吻的假动作而已,之所以道歉,是因为在门外的那一场冲突。 夏青川看顾言的表情暗暗松了一口气,多说了一句,“顾老板,我知道你心里有庄念,也知道求而不得很痛苦。” 他顿了顿又说,“可能我没资格说这个,但...如果庄念真的不愿意,请你不要逼的太紧。” 庄念在守着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很长一段时间活的生不如死。 他最后会怎么选择,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夏青川无法确定,可庄念的痛苦他看在眼里。 他爱顾言,七年来的每一天都深深爱着。 但因为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和这个人在一起了。 对庄念而言,顾言今天追上来的举动或许会感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压力,甚至让他惧怕到旧疾复发。 没有任何希望的纠缠会让他痛苦。 夏青川的话点到为止,他不能多说,他没有资格私自替别人坦白过去。 顾言深吸一口气,问道,“他最近没有去医院上班,一直和你在一起?” 夏青川听到这个问题很是意外,“他一直没上班吗?” 顾言轻轻拧眉。 庄念身边唯一两个称得上亲近的朋友也都不了解他。 他把自己藏得太好了,可以说笑,可以谈心,但也从来没有打算再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 仿佛竖起了一道高墙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他几乎从不休息的。”越是这样反常夏青川越是担心庄念的病。 他犹豫着开口,“我最近手头案子很多,但也会多去看看他,如果可以的话...” 夏青川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真的拿不准让顾言去看庄念究竟是一件坏事还是一件好事。 顾言却立刻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等夏青川离开,雨势小了些,司机转过身询问,“顾总,快天亮了,找个酒店休息吗?明早还要开会。” 顾言一手支着头揉了揉太阳穴,“嗯。” 夏青川说的话他当然明白。 无论庄念和夏青川两个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庄念都不想重新和他在一起。 他无时无刻不在抵触他。 哪怕偶尔能捕捉到庄念对他的在意,才一升起希望,就会立刻被庄念亲手推翻。 ... 第四十三章 那天之后庄念睡醒就去医院消了假期,办理相关离职的手续。 但手头的工作还是要做完。 那个7床患了抑郁症的奶奶不肯出院,以其他杂症为由继续住着。 第57章 庄念还是抽空会去看她,就像顾言平日里和父母打电话一样,他们之间不谈什么深刻的问题。 不外乎就是,睡的好不好,吃的香不香,还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喜欢庄念喜欢的紧,每次都要摸摸头掐掐脸,庄念也偷偷享受着这种十分接近亲情的体验。 他突然发现,即将和这个城市告别,他舍不得的人,也就那么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离开奶奶的病房,庄念在等电梯的时候倏地眼前一黑,摇晃了两下。 他最近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有一次在手术当中出现了拿不稳刀的情况。 以这样的状态留在手术室无疑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 庄念和院长沟通之后就调去了门诊。 然而就算在门诊,偶尔遇见西装革履的病患,庄念还是会心脏一紧,偶尔出神。 生活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但似乎无论糟糕到什么地步,求生欲都会督促着每个人找到活下去的希望,或者理由。 说起现在支撑庄念继续生活的理由,实在有些自虐般的诡异,正是那张落了一层薄灰的请柬。 他出国就业的手续大概要在顾言的订婚宴结束之后办理完毕。 既然对方亲自送来,总归是要去的。 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顾言照顾过他,应该给顾言封一个大红包才对。 “庄医生,我青川哥哥特别喜欢吃辣吗?”赵田陈日日趁着午饭时间来找他,话题不停的围绕着夏青川展开。 从生辰八字到生活习惯,只要庄念知道的,都知无不言。 看着赵田陈一脸憧憬期待的样子,肆无忌惮的表达出喜欢,庄念是羡慕的。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庄医生?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庄念回过神来,笑了笑,“嗯,喜欢吃辣。” 赵田陈嗐了一声,“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顾总是生病了吗?” 庄念夹了一块豆腐,闻声直接碎成了两半掉回了餐盘里,“你说什么?” 看他这么惊讶,赵田陈也懵了,“不是吗?我最近这几天去找你,每次都看见顾总在你诊室门口,难道不是找你看病?” “医院那么乱糟糟的,人挤人连个座位都混不上,他不看病,来干什么?”赵田陈挠着后脑问。 庄念轻轻放下筷子,碗里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他照常上班、看诊,举止绅士,谈吐优雅,偶尔遇到紧张的患者还会风趣幽默的开导一番。 就像过去那七年一样,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甚至除了院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将要离开这里。 “庄,你现在不用加班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周易难得清闲,又不用陪女朋友,老早等在庄念办公室外面。 庄念换好衣服,v领白t恤搭配浅色牛仔裤,再配一双白球鞋。 周易见状嗬了一声,“这是哪个大学的校草误闯了我们医院专家诊室。” 庄念笑笑,拍了一下周易肩膀就向外走,一秒钟都不想耽误似得,“我还有事,吃饭下次吧。” 周易看着他离开,注意到他的鞋带松了,一边落在地上擦地板。 俩人之间隔着五六步远的距离,周易扯着嗓子提醒,“庄,鞋带!” 庄念腰板挺的笔直,头都没回,竟然没听见。 周易叹息着摇头,断定庄医生有心事,而且最近情绪都不高,但他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庄念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撬开他的嘴把满口白牙都敲掉,他还是一个字都不会说。 周易只好暂时作罢。 但他是个非常有持之以恒精神的人,尤其是对兄弟。 在庄念第三次拒绝他匆匆离开之后,他借着和霜霜约会的由头去零度碰碰运气。 只可惜这里是会员制,办理会员卡就要大几万,周易理所当然的没能进去。 他就只能透过落地窗巴巴的往里看,没成想真的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庄念。 站在一个置身事外的角度去看酒吧里的人,没有柔和音乐的加持,灯光昏暗,形单影只略瘦的庄医生就像一幅静止的,落寞的画。 他微微仰着头,正好能躺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手盖住眼睛,喉结偶尔轻轻滚动。 面前的木色方桌上摆着两杯喝空了的长岛冰茶。 周易没看几眼,就露出一副吃惊又错愕的神色。 霜霜狐疑的顺着他的目光向酒吧里面看,结果被周易捂住了眼睛,搂着肩膀离开了。 “怎么了?”霜霜问。 周易摇了摇头,咬紧了后槽牙。 庄念在哭。 成年人的脆弱往往是偷偷藏起来的,没人喜欢被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朋友之间更要懂得分寸。 周易那天自己喝了一瓶啤酒,被霜霜叫了个三个外卖小哥抬回了家。 庄念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悲伤难过的情绪这件事,应该是有个明确节点存在的,可周易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节点到底是什么。 于是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变成了另一个赵田陈,一到中午就抓着庄念一起去吃午饭,看着人吃完再放他离开。 “今早的财经新闻太爆炸了,你们看没看,关于顾氏集团的。”赵田陈作为庄念首席小徒弟兼职助理,自然也得继承了关注财经新闻的良好传统。 第58章 周易刚上过夜班,顶着一双熊猫眼,“说话别大喘气。” “顾氏集团董事长生病了,听说很严重。”赵田陈说。 庄念放下筷子,转头看着赵田陈。 这种利益牵扯巨大的消息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已经瞒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被爆出来。 恐怕又是顾言那个叔叔搞的鬼。 赵田陈扫了一眼庄念,又说,“怪不得我最近都没看到那个小顾总来我们医院了,是不是赶着照顾他爸爸了,小顾总要转正?” 周易呵斥一声,“别什么话都乱说。” 此时庄念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周易又咦了一声,“顾言来我们医院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来找庄...”赵田陈的话没说完,就被庄念揪着脖领子拽了起来。 “上次让你看的手术视频看的怎么样了?交作业。”庄念不容置喙的说。 “可,我的饭还没吃完呢...庄医生~”赵田陈哭唧唧的跟上。 周易用筷子尖敲了敲庄念的那碗兰州拉面,“怎么一提到顾家...庄就反应这么大。” 第四十四章 入夏之后医院组织了一次医援活动,在城市最边缘,环境艰苦的乡村,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每次庄念都会参加,这次也不例外。 他离开手术室之后周易的排班就满了起来,自然不能再参加,他便跟着其他科室的医生一同前往。 这次的地点叫古塘村,如果不是亲自去过几个与这里类似的地方,庄念很难相信还有这么落后又贫穷的地方。 高楼大厦被砖土房取代,乡村小路上一有车路过就会掀起漫天烟尘,路边种植的玉米庄家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住在这里的人还只有逢年过节能肆无忌惮的吃上肉,孩子想要上学就要徒步走十几公里的路。 在这种群体性的贫穷面前,某个人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太过渺小。 医援团队来的人不少,都被分配在了附近的村民家里。 搭建简易诊室,布置医疗设备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庄念落得清闲,沿着村里的小河慢慢走着。 远处,一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庄念印象里,这里大多数孩子都很黑而且都乱糟糟脏兮兮的,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上山下河的疯玩,难免的。 但这个孩子例外,他长得很白,衣服上还带着未减的吊牌,城里才有的款式。 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漂亮,带着乡村孩子特有的淳朴和天真。 小男孩显然也看到了他,放下手里的破旧渔网,挥手打招呼,“哥哥好。” 庄念这个年龄,五六岁的孩子应当叫他一声叔叔了。 不过他长了一张非常少年的脸,又穿的随意,活脱脱像是哪回来过暑假的大学生。 他笑着走过去,蹲在孩子身边的一块泥泞上问,“抓鱼?” 小男孩点了点头,“抓鱼,烤了给我爷爷吃。” 庄念往那条浅河里瞧一眼,这里的鱼恐怕超过一指长的都少,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一定要吃鱼吗?” “嗯,爷爷都好久没吃过肉了,最近他咳嗽的厉害,该补一补。”小孩子非常认真且郑重的对他点头。 庄念一边惊讶于孩子的表达能力和沟通能力,一边拉长了一个‘嗯’字说,“咳嗽的话不适合吃鱼,换成鸭肉会更好。” “你怎么知道?”小男孩等着眼睛问。 庄念笑笑,“我是医生啊,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给你爷爷弄些鸭肉?” 小男孩抿唇往身后一件破屋看了看,摇头道,“今天不行,我不能走太远,而且我出来玩的时间已经到了,不回家爷爷会担心。” 说罢,他小小的身子一弯,郑重其事的对庄念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庄念只好点了点头,“城里的医生明天会在村子里免费看病,你要不要带爷爷过去?” 小男孩三步一回头,跟庄念挥手,“要的,谢谢哥哥。” 翌日,庄念果然在排队来看旧疾的人里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也看到了他那个咳嗽的爷爷。 小男孩热情的站在队伍里和庄念打招呼,手里捧着一颗生鸡蛋对庄念挥着。 每个人来的目的都不一样,队伍渐渐分开了几拨。 一直到轮到小男孩和他爷爷,他才把捧热的鸡蛋送给了庄念。 “哥哥,谢谢你昨天教会我咳嗽要少吃鱼肉。”小男孩天真的看着他,自觉坐在了看诊的椅子上。 庄念笑了笑,以为男孩排队就是为了送颗鸡蛋给他,“谢谢,咳嗽的话要带爷爷去找隔壁那个阿姨看才对。” 小男孩撇了撇嘴,斜了一眼老人,“爷爷不肯去看,说城里的药半价也很贵。” 老人憨厚的笑着,消瘦病弱的脸上堆了几条笑纹,“我不碍事儿,先给娃娃看。” 庄念的目光重新落在孩子身上,皱了皱眉。 据老人所说,孩子叫哆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双亡,爷孙俩相依为命。 年龄也并不是他起初认为的五六岁,已经有七岁,只是生长缓慢。 这里没有专业的检查设备,庄念只能靠着老人去年带孩子做过的心脏彩超和小孩子平时的状态来做初步判断。 而他的心脏早就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只能暂时保守治疗,费用不低是次要,这里的环境和医疗设备落后才最致命。 第59章 老人突然被同村的人叫走,小男孩绞弄着手指,似乎看出庄念面露难色,小声说: “哥哥,我不治病。” 庄念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 小男孩又撇了撇嘴,“其实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 庄念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触动。 哆哆继续说,“村里人都说爷爷上辈子欠了我的,捡来个拖油瓶花光了棺材本,哥哥,爷爷对我好,我不想做他的拖油瓶。” 他收回手放在腿上,稚嫩的脸上显出几分不似孩童的成熟,“哥哥,麻烦你等会就跟爷爷说我治不好了,这样他就死心了,不用为了给我攒钱治病舍不得吃穿...生病了也不敢去看。” 庄念微微一怔,一时间五味杂陈,生出一种深刻的无力感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羡慕。 他也是个孤儿,被有名望的教授领养回家,生活条件优越,但生病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抗,像个没血没肉的工具人,整天被鞭策着成为一位优秀的医生。 而哆哆,他虽然生活艰苦,却有一个爷爷疼他爱他,豁出性命真心对他。 长吁一口气,庄念一时有些语塞。 他不能像孩子做出任何保证,即便他可以出钱,但孩子的治疗是长期的。 以那位爷爷的身体状况,一个月要跋山涉水的去一次医院恐怕很难。 而他是个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想不出怎么开口时,一双手按在哆哆的脑袋上揉了揉,“谁又再说丧气话啊。” 待到哆哆抬起一张可爱的脸看过去,那人带着笑音说,“哟,这么可爱的小拖油瓶,你爷爷可真有福气。” 小男孩偏过头,眼睛一亮,“顾言哥哥,你不是说你有急事要先走了吗?” 庄念快速眨了眨眼睛,长睫在眼睑上打下一片弯弯的影,整个人呆住了。 “本来是走了,不过...发生急事的地点变了,就又回来了。”顾言笑着弹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目光落在了庄念脸上。 醉酒那天具体的细节庄念已经记不清了,但后来假装亲了夏青川这件事还是十分深刻的。 他是个成年人了,事后回想起那个举动,除了很伤人伤己很极端之外,多少还觉得有些幼稚。 夏青川之后也调侃了他好一阵,说亏他连这个都干得出来,简直不如三岁孩子。 那之后他其实也在医院里看到过顾言,但全都假装得了失忆证不理人。 这回大活人就站在眼前,避无可避了。 庄念咳嗽了两声,“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五章 顾言挑了挑眉尾,“我是这次医援的投资方,为什么不能在这?” 庄念,“...” 庄念的状态不太对,夏青川都旁敲侧击的让他看着点,他自然不敢离开太久。 这边的事情一忙完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却不想庄念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小男孩的爷爷微微弓着脊背走了回来,看到顾言虽然有些意外,但此刻更关心孙子的病情。 “大夫,娃娃的病能治吗?还有救吗?”老人慎重的看着他。 庄念抿唇,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顾言,见顾言冲他点了点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顾言既然默许他给爷孙俩希望,自然就意味着要插手这件事情。 这再好不过了。 问诊还在继续,顾言说是为了急事赶回来,却始终留在这里,哪都没有去。 透过临时搭建的简易房的窗能看到外面的草地,顾言曲腿坐在上面和旁边的村民说笑。 那个小男孩也没有离开,挨着他乖乖坐着,瘦小的手拨弄着脚边的青草。 顾言偶尔会偏头看着他笑,揉着他的头发不知在说些什么,模样温柔的一塌糊涂。 那一方窗子不大,却足够框存住一份皎洁和温暖。 庄念看到入神,直到孩子和顾言一起透过那扇小窗向他看了过来。 简易房内的庄医生捏紧了手中的笔移开视线,握拳虚掩住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他笑着对眼前的女人说。 女人脸色微红,又将自己的病症复述了一边。 庄念点头应着,顺便朝女人身后排成长龙的队伍扫了一眼。 这一眼正巧与一个高大粗壮却略显笨拙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搓着双手对他嘿嘿一笑,用粗壮黝黑的手臂擦了一下嘴角不小心流出的口水。 精神病患者的临床表现多种多样,其中在成年人身上,大概表现为眼神痴傻,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行动和生理反应。 庄念弯了弯眼睛,小幅度的对他点了点头继续为女人看诊。 一天的工作结束,庄念却没有看到那个排在队伍里精神看上去不太正常的男人。 天气热的像一个巨大的桑拿房,结束时庄念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浸湿。 出门时顾言还等在外面,孩子和村民们都已经不见了。 他一个人立在柳树下的阴影里,指尖松散的夹着一只烟。 偶尔有风,将他敞开几个纽扣的衬衫衣领又吹开了些。 看见庄念,顾言熄灭了烟蒂朝他挥了挥手。 庄念深吸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第60章 “我以为你会假装看不见我。”顾言和他沿着那条叫不上名字的小河慢慢走着。 庄念斜睨了他一眼,发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反问,“我有那么幼稚么。” “没有吗?”顾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 夕阳西下,晚霞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橘红,与葱绿的庄稼地连城一片,仿佛置身于宫崎骏笔下的童话世界。 两人沉默了一会,一时间只有鞋底擦过草面时带起的沙沙声。 “听说,顾伯伯病了的事情被媒体曝光了。”庄念平着音儿,像是在说一句偶然想起的闲谈,不带一点关切的意味。 “嗯。”顾言望着前面的路,“担心我吗?” 庄念没做声,低头盯着自己行进的鞋尖。 他听见顾言轻轻叹息,语气轻松的说,“会有点麻烦,不过可以应付。” 庄念点了点头。 “哆哆...”他叫了声那孩子的名字,转着手里的生鸡蛋说,“他能遇见你...很幸运,真好。” 他的话音很轻,听上去格外温柔,仿佛在说孩子,又像在说从前的自己。 顾言侧过头睨了庄念一会,“非要说他幸运的话,不是因为遇见我。” 庄念没听懂他的话,转头望向顾言。 这是他们同行了半个小时之久的第一次对视,一出即收。 那视线轻的像团云,却炙热似火。 “我是个生意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博爱,帮他,只是因为他和你小时候很像。” “长得像,性格也像。”顾言说的坦诚,随手勾了勾鼻尖,嘴角浮着一抹浅笑似是陷入回忆,“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很乖。” 庄念向前走的脚步轻轻一顿。 顾言的身影就斜斜的落在他脚前,走快些就能踩上去,他们的身影就会交叠在一块。 顾言笑了笑,“不过,还是没有你小的时候漂亮。” 庄念垂着头,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里天高路远,距离他们生活的城市,他们的生活、过去、地位、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遥远。 仿佛可以跳脱禁锢,为所欲为。 在这样的假象里,他经不住顾言的诱惑。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落在小路上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停下,一个转身走了好远,另一个还停在原地。 住宿环境艰苦。 庄念和其他四个医生被安排在村里人空出的房间,身下是冷硬古早的火炕。 他本就认床,这下更是不用睡了。 好在院子里都有能打水的井,又正赶三伏天,简单的洗漱和冲凉都不成问题。 一身清爽,躺下就能看见窗外漫天的星星,也不算难捱。 说起来,上一次久违了的深度睡眠,还是被顾言抱了一夜的那晚。 想到这,庄念拽着薄被的一角兜头将自己盖住,强行闭上了眼睛。 辗转一夜,庄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下挂着浅浅的乌青。 他赶在开工之前去了一趟哆哆的家里,送了些药给哆哆的爷爷,却不想爷爷说已经有人送过了。 他在炕沿上看到了顾言的名片。 他准备走,哆哆追了上来。 “哥哥。”哆哆又捧了一个鸡蛋给他,这次是熟的,还热着。 他用一双滚圆的,明亮又皎洁的眼睛打量庄念。 庄念有些好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哆哆嘿嘿笑了,有些害羞,“原来顾言哥哥说和我长得像的人就是你啊,那我长大了也能像你这么好看吗?” “好看?”庄念琢磨着这个形容词,摇了摇头,“这个词不准确,应该说,你长大了会比我还帅。” 哆哆嘟着嘴,“你不帅,你是好看。”他指向庄念身后,“顾言哥哥那样的,才是帅。” 庄念转过身,“...” 第四十六章 顾言穿着和哆哆爷爷同款的白色背心,藏青色的短裤,夹脚拖鞋,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叼着牙刷,满嘴泡沫。 他眯着半醒不醒的眼睛冲哆哆竖了个大拇指,口齿不清的说,“说的不错。” 庄念,“...” 就算很小的时候顾言也是个精精气气的小娃娃,庄念还从来没看过他这样。 随性的多少有些过头了。 他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顾言左眼闭着,掀开右眼扫了一眼庄念,“哆哆,庄医生笑话我,鸡蛋没收,亏我还给他煮熟了。” 庄念微微一怔,心窝暖的发酸,被不知名的情绪涨得又满又疼。 或许是淳朴的生活环境太解压了,庄念也跟着放松下来,闲下来时脑子里总会出现顾言满嘴牙膏泡沫睡不醒的慵懒模样。 他不知道顾言要在这里呆上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再见几次。 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问,就这么顺其自然的,由着他在身边出现,随他什么时候想离开。 一连几天,庄念都看到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高大男人来他的诊室外面排队,但真快要轮到他时又见他匆匆离开。 庄念便趁着闲暇找人问了两句。 村上的人说那个男人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做事一直颠来倒去的,也许是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觉得新鲜,不用在意。 庄念便没再多想。 第61章 在这里工作没什么娱乐活动,基本上八点之后外面就看不见人了,其他人窝在屋内打牌斗地主,庄念对那些实在不感兴趣。 于是他有空就会到村子里转转,去那条小河边坐上一会,常常很晚才回去。 他已经完全被这里的夜晚吸引了,没有霓虹灯火,没有汽车吵杂,只有蝉鸣,流水,微风扶柳,广袤灿然的星空。 连空气都是带着草木香气的。 近两天都没有看到顾言,听说他的公司要在这里建一所小学,他每天都很忙。 庄念叹息一声,在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微风一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身后传来脚步声,庄念下意识的漏了一拍呼吸,轻唤了一声,“顾言?” 脚步声渐近,身后的人却没有回应他。 随着回头的动作,庄念又叫了一声,“哆哆?爷爷准你这么晚出来玩吗?” 话没说完,他就眼前一黑,头上被什么东西盖住,一股难闻的汗味扑进鼻腔里。 他挣扎着想要拿掉头上的东西,突然双手被禁锢住,那人力气极大,有些疯狂怪异的笑声从耳侧响起。 那笑声让庄念想起了唐周绑他去的那间精神病院。 他的心脏一紧,挣扎着,“放开我,谁,快放开我。” 话音未落,脖颈就落下湿湿的触感。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更为剧烈的挣扎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体力上的差距会让人陷入这么无助的境地,直到他被人绑住双手按在了地上,沉重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 衣摆被撩起的同时庄念彻底慌了,抬脚用力踹在那人胯下,呵斥道,“滚开!放开我!” 可那人就像不知道疼一样,反而更加激进的捏住了他的腰。 庄念立刻意识到了身上的人想要做什么。 浑身汗毛战栗,他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极具震惊之后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失声喊了一句,“顾言,救我...” 耳侧的草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压在他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身边传来一声闷哼。 庄念迅速从草地上爬起来,摘掉头上蒙着的破旧t恤衫丢在一边,正见顾言和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扭打在一起。 男人显然不是顾言的对手,没两下就被顾言压在身下。 天色太黑,庄念看不清顾言脸上的表情,只能见到顾言每一拳都准确的砸在男人脸上,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静谧的空间里荡开重拳落下的声音。 “可以了!”庄念快步跑上前,“顾言,别再打了。” 身下的男人开始还有受不住发出的痛哼,眼下已经一声不吭的躺在地上。 庄念又惊又慌,一把将顾言高高抡起的手臂抱在了怀里,“可以了...我没事,我...” 顾言微微一怔,偏过头看向庄念。 银白的月色落在他脸上,将眉眼间的愤怒照的无比清晰。 他的腮骨动了动,似是隐忍,然后一语不发拽着庄念的手回了哆哆家。 “哥哥,你们怎么了?”哆哆正在给爷爷打洗脚水,见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时呆住。 顾言脚步未停,压低的声冷冷的,“回你屋睡觉去。” 这栋房子虽然破旧,但左右有两间卧室,顾言一直借住在这里。 他的步子太快,庄念追着有些吃劲儿,未及反应,顾言就将他甩进其中一间卧室,反手摔上了门。 庄念踉跄一步坐在了炕沿上,揉了揉被牵红的手腕。 他咬了咬下唇,被吓白的脸色狂奔了一路都还没有缓和过来,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刚刚,谢...谢谢。” 顾言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活脱脱像是要扒了他的皮。 庄念以为他会劈头盖脸的再挨一顿数落,却不想顾言只是盯了他一会就有摔门出去了。 庄念深深叹气,做梦也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个偏僻的乡村里差点让人给... 他紧拳头,简直想要骂人。 正想着,门外传来哗啦一声。 庄念惊魂未定,绷直了脊背的同时手握成了拳,反应过来应该是哆哆在倒爷爷的洗脚水,才慢慢放松下来。 没一会,顾言也端着盆热水进来,洗漱用品摆了一排,“过来洗脸。” “我...我还是回去..”他的话还没说完,顾言就冷声打断。 “去吧。”顾言说,“回去。” 他把东西放在窗台上,双手抱在胸前,斜倚上窗沿,“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没有监控,人烟稀少,那个人说不定还等在那,别说把你办了,就是分尸,也得过两天才有人发现。” 庄念猛一蹙眉,乖乖的去洗漱。 第四十七章 顾言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的看着庄念洗脸刷牙。 庄念含着满嘴泡沫,鼓着一嘴的水瞪了一会眼睛,闷头往门外走。 顾言长腿一勾,把裹着垃圾袋的垃圾桶踢到他的眼前,“吐在里面。” 庄念歪了一下头,眨么眨么眼睛表示抗议。 顾言抿唇让出一条路,“门外的灯坏了,你要去后厨房吗?” 庄念,“...” 他小时候怕黑,是被庄均泽关在地下室里留下的后遗症。 成年之后好一点,被唐周绑着之后又严重过一阵子,后来生无可恋的活着,也就不觉得黑暗有什么可怕的了。 第62章 今天偏偏又来了这么一段插曲,虽然不至于到惧怕的程度,但也有一种刚看完鬼片,不像往黑灯瞎火的地方去的觉悟。 漱过口,庄念立刻蹲下去,他想把塑料袋系好,明天早上再丢出去,却又被顾言抬脚一勾。 庄念,“...” 他看着顾言也跟着蹲下系好垃圾袋,然后拿着脸盆和漱口杯离开。 这一晚上的经历告诉他,还是乖一点,不要那么多问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免得被分尸。 没过一会,顾言又端了盆热水回来,换了个新的盆,“热水用完了,不能洗澡,过来把脚洗了。” 庄念乖乖脱下鞋袜,泡在滚烫的热水里,舒服的轻轻呼气。 “没有热水了,那你怎么办?”他问。 顾言把毛巾递给他擦脚,简直把他当半个残废照顾。 庄念接过擦了擦脚,就听顾言说,“用你的。” 说完,顾言就在他旁边坐下,把脚探进他用过的水里泡了一会。 两米多长的炕沿上整齐的摞着一套被褥,床单和小薄毯子是全新的,而且只有一套,唯独下面铺着的软垫是双人的。 庄念这些天睡炕睡的腰都硬了,躺在上面舒服的直叹气。 小毯子被顾言丢在他腰间,没一会枕头也丢了过来。 屋内熄了灯,庄念盯着黑漆漆的房顶说,“我没关系,你...” 他的话又被打断。 “你自己用,还是我们两个一起用?”顾言淡淡说了一句,在他身边躺下了,枕着手臂。 庄念闭上嘴,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枕头放在了头下面。 婻鳳四周黑漆漆的,偶尔能听见院子里有青蛙和蛐蛐的叫声。 庄念耸了耸鼻子,好像还能闻到那股难闻的味道,觉得糟心,在枕头上蹭了蹭后脑。 倏地,外面响起一声闷雷。 庄念犹如惊弓之鸟,一点动静就能被拽着奔向恐惧。 他猛地睁大眼睛,心下一紧,打了个颤。 同一时间,顾言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雷声之后也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只是外面的月色暗了很多,屋内更黑了。 庄念于墨色中眨了眨眼。 顾言的手其实没有用什么力,像是虚虚的扶住了他一样,手掌轻轻一动就能分开。 但绕在皮肤之间的触感却十分清晰,温热的,带着缱绻和纠缠。 两人的手指穿插着,以十指紧扣着的姿势搭在一起。 之后谁也没有动,也没有人再出声。 也许是连日来面对高强度的工作,环境太差晚上又很少能睡,庄念很快就开始意识模糊。 他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今晚的动静对他来说又尤其敏感。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翻身的动静。 庄念从浅眠中渐渐清醒,保持同一个姿势睡的有些累,也想翻个身。 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又动了动,紧接着,他的唇上一温,下一口呼吸带上了顾言的味道。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 庄念忘记那一瞬间有没有很好的控制住呼吸,被牵着的那只手是否也随着另一只手一起收紧了些。 也不确定顾言是不是听到了他快到不像样子的心跳声。 他就保持着被亲吻前的样子,偷偷享受着这一个偷偷的亲吻。 半响,耳边轻轻落下一句,“别怕,我在。” 庄念的鼻尖一酸,转了个身,像是酣睡中无意识的行为,牵紧了那只手。 之后的几天,顾言每天走路送他到工作的地方,傍晚时一天不落的等在门外那颗柳树下。 连续几天那个被揍了的男人都没再出现过。 顾氏集团的厢式货车倒是来了好几次,送来不少给孩子们上学用的书包课本之类的东西。 顾言穿着一身浅色休闲套装,站在哄闹的孩子群里将手里的东西分发下去,偶尔会躬下身理所当然的像小娃娃们索要一个面颊上的亲吻。 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每送出去点东西都要找镜头拍两张照片用作宣传,以显示小顾总菩萨心肠睥睨众生,新闻媒体通通被顾言手底下的人挡在了外面,只有零星几个爬上树杈远远的照了几张。 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做些什么,往往从那个人浅浅皱着的眉和诚恳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 等到孩子们闹够了散去,庄念拿了两瓶冰镇过的矿泉水走了过去,离得老远就手腕一扬,矿泉水瓶在空中划了道半圆的弧线,准确的落进了对方手心。 顾言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拧开水瓶仰头大口大口喝着。 “顾言哥哥,拜拜!”未走远的孩子扯着脖子,用清脆的声音喊着。 顾言扬手挥了挥。 热汗顺着他的下颌线流向脖颈又没入浅色的t恤衫里,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印记。 庄念盯着那处,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也跟着喝了几口冰水降降温。 “孩子们很喜欢你。”他随口说。 顾言擦掉唇边的水,斜睨着他,“你呢?” 身后的货车突然启动,一股刺鼻的尾气味道伴着浓烟飘了起来。 箱门还没有关闭,这车启动的诡异。 庄念站的位置在车尾靠近驾驶室的那一侧,向驾驶室扫了一眼,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拉过顾言朝旁边一滚。 第63章 汽车就在这时轰隆着急速倒退,未关闭的车厢拉门蹭着顾言的肩膀打过去,啪的一声。 两人透过迅速驶过的车窗,都看清了车厢里坐着的根本就不是司机,而是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旁边响起几声尖叫,跟着一段剧大的撞击声。 是身后搭建的简易房被撞的凹陷了进去,被车厢挡着,不能判断有没有伤到人。 庄念和顾言抱在一起滚下了土路旁边的斜坡,还没停稳,就先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庄念被顾言扶着起身,两人同时朝货车的方向看过去。 第四十八章 旁边响起几声尖叫,跟着一段剧大的撞击声。 是身后搭建的简易房被撞的凹陷了进去,被车厢挡着,不能判断有没有伤到人。 庄念和顾言抱在一起滚下了土路旁边的斜坡,还没停稳,就先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庄念被顾言扶着起身,两人同时朝货车的方向看过去。 村里听到响动的人也纷纷跑出来看热闹,更有不明所以的孩子玩闹着跑上主路。 车厢内,男人似乎还没摸索明白要怎么使货车前进或倒退,低头研究的间隙里也勾着嘴角,一副兴奋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慌。 顾言手底下的人已经朝着那边跑了过去,与此同时,停滞的货车突然重新启动,跳过了加速的过程,猛地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庄念呼吸一滞,紧紧攥着顾言的手向旁边躲去。 两个人的方向改变,货车的方向也随之改变,村里跑出来东张西望的人在一个疯狂的司机面前都成了可随意碾压的草木。 一时间叫喊声连成一片。 突然,庄念的手心一空,亲眼见着顾言朝反方向跑了出去,那个方向不是最安全的选择,却完美避开了在场每一个人。 愣怔的刹那,货车车头迅速一偏,压在土路上的凹陷,整个车身猛地一震,朝顾言那边压了过去。 男人的目标是顾言。 “顾言!” 土路的两侧是一整片玉米地,能躲的地方唯有简易房那边的柳树后,但车速太快,根本不可能赶在碰撞发生之前跑过去,而且那颗柳树几乎不可能挡住货车,那么无论如何后果都不堪设想。 货车完全没有要减速的迹象,男人的神色也越发疯狂。 那个疯子,是想杀了顾言。 那一瞬间庄念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淌,指尖冰凉的发着颤,迅速向前追了过去。 眼见笨重的车头就要和顾言迎面撞在一起,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呼,更有人直接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庄念脚下一软,强撑着双膝向前。 “不准过来!” 一声呵斥之后,顾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看模样像是在等着碰撞发生的那一瞬间。 然而就在碰撞发生的前一刻,顾言突然侧过身猛地向上一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迅速勾住了驾驶室的车门,双脚已经稳稳的站在了踏板上。 紧接着,车门在行驶的情况下被拽开,顾言右手使力,臂间青筋暴起,猛地拽着那个男人一起滚下了车。 货车失去了操控者,直接冲下了土路两边的斜坡,轰隆一声翻在田地里。 未等庄念上前,顾言手底下的人就蜂拥而上,揪着男人将其按在了地上。 男人五官拧在一起挣扎着,似乎受了伤,身下流了一大滩血,他却不觉疼似得掀开眼皮盯向顾言,嘴角扯着夸张的弧度。 庄念踉跄的跑到顾言身边,拉着胳膊前前后后的看着,“有没有受伤,哪里疼?” 见顾言粗喘着摇了摇头,他忽然转过头一瞬不瞬的凝着那个疯子,一双温和的眼眸里盛满了怒意,冷声说: “绑起来,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家人,报警,送医院。” 几个人却没有动,其中一个脚下挪了挪躲开流出的血,有些惊慌的看向庄念,“庄医生,他,他好像不太对劲。” 庄念咬了咬牙,突然偏过头攥紧了手。 这个人刚刚差点害死了顾言,现在却要他去救他吗? 他第一次不可控制的开始讨厌医生这个身份。 身后哪几个人将疯男人翻了个身,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疯男人的脏衣服被尖利的石头整个划开,松松的肚皮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正在向外冒血。 “庄,庄医生...” 不知谁叫了他一声,庄念顺手脱了身上的白大褂,转身将其团在手上压在了男人腹部,并说,“拿担架来,通知我们医院的人,准备手术。” 手术台前,庄念为患者打了麻醉,做了止血准备缝合。 疯男人腹部的伤口狰狞可怖,只要刚刚跌落的时候两人位置调换,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顾言。 或者刚才的顾言稍一失误... 庄念脚下一软,倏地一晃,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庄医生,没事吧?”身边的助手为他擦汗,询问道,“您的手...” 庄念模糊的视线落在受伤,微微颤抖的轨迹在眼前拉着虚影。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接给助理说,“缝合你来,我去休息一下。” 屋外天色渐暗,带着乡村应有的宁静,仿佛那一场惊心动魄从未发生过。 第64章 事情发生之后他就直接跟着医护人员去做手术,顾言到底有没有受伤,伤到什么程度他通通不知道。 庄念捏了捏手指,指尖的颤抖没停过,仿佛没办法从胡思乱想中抽离出来,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顾言受伤了该怎么办,如果很严重该怎么办...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医疗设备落后,真出了什么大事连救都可能来不及。 所有的假想都让他恐惧,即便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恐惧又不可避免的转变成了愤怒。 他忍不住要去想,顾言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如果早点离开,就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危险当中。 事情是因他而起,为什么要顾言来引开那辆卡车,为什么叫他不准过去。 而现在的他甚至连质问一句‘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办’的立场都没有。 “庄医生。”还是那颗柳树下,还是那个人在等他。 庄念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地上,心脏难以抑制的疼了起来。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他们之间该有多少话来不及说出口,要变成永远不可磨灭的遗憾。 顾言缓步走向他,微垂着头,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清晰的钻入对方鼻腔,“怎么了?” 手臂微抬,他用右手勾住了庄念的指尖,只是浅浅勾住,像是在用行动告诉对方,如果不喜欢,可以随时抽身躲开。 “手好冰。”他说,“别怕,大家都没事。” 庄念心尖最软的那一块肉倏地一缩,酸胀的厉害,疼的厉害。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道路两侧田地沙沙响着。 卡车已经被挪走,只剩那一片被压坏了的玉米田。 庄念的目光落在两人虚牵的指尖上,掌心向上挪了一寸,将对方的手掌握住,随后向前迈了一步,抱住了眼前的人。 第四十九章 为期半月的医援活动进行的很顺利,许多人都得到了及时的医治。 顾言以顾氏集团的名义帮助了很多病重的儿童。 哆哆爷爷的咳嗽好了很多,临走时捡了两小袋鸡蛋要庄念拿着,说让他和顾言一人分一袋去。 庄念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只能收下。 他回送了哆哆一只钢笔,哆哆吵着问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庄念不说会也不说不会,只搓揉着他的头发笑了笑,告诉他要好好长大。 连自己明天会在哪生活都要备受牵制的人,实在给不了别人承诺。 哆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去,庄念照做,躬下身子笑着问,“是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吗?” 哆哆点了点头,大眼睛完成了一轮月,趴在庄念耳朵上小声说,“我那天看到你抱顾言哥哥了,我觉得你有点喜欢他。” 庄念眨了眨眼睛,长睫簌簌煽动。 哆哆又说,“我觉得,他也喜欢你。” “庄医生。”身后突然传来顾言的声音,“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庄念脊背微微一僵,又迅速恢复镇定,将食指贴在唇上,“嘘。” 他笑的温柔,又好像带着浅浅的伤心,“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坐上大巴离开,顾言订了个酒店要犒劳一下这次医援的团队。 大家都兴致勃勃,大巴车直接就奔向了约定地点。 庄念本来打算跟着到目的地之后再离开,半路被赶来凑热闹的周易拦住,死活不让走。 随着人群往包房走的路上,看到唐周一身高定出现在了顾言身边。 可能是知道他在国内没几天好呆了,唐周一反常态的没有跟上来恶语相向,胁迫威逼,只乖乖的跟在顾言旁边。 庄念清清淡淡的视线扫过两人。 撇开别的过往不谈,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块的模样... 还真是... “唐周给人的感觉太娇弱了,没一点男子气概。”周易突然在他耳边说,“我总觉得跟顾言站在一起的人至少应该和他一样气场强大,势均力敌。” 周易抬手指了指他,“就像你”手一摊,他又说,“真没想到顾言喜欢这种小妖精型的男人,他俩...其实真的没啥cp感。” 庄念仍是一脸温温柔柔,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推着他往包间走。 这次不同于上一次在度假区,医生和顾言那边的人分开了两拨,在不同的包厢里。 顾言只是简单的来说了几句话,敬了杯酒就离开了。 这倒是让庄念觉得轻松不少。 就算表面上装的再怎么无所谓,他也不愿看到唐周和顾言站在一起的样子。 “庄,怎么样啊,有没有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跟我分享分享。”周易端着雪碧跟他碰杯,“你要不要喝点酒?反正明天也放假。” 庄念狐疑的看着他,“怎么突然劝我喝酒了?” 周易大爷似得往椅子上一靠,非常不正经的笑了笑,“灌醉你行不行。”免得你自己跑去喝。 庄念自己偷偷跑了几次酒吧,颇有些上瘾的趋势,也越来越喜欢被酒精麻痹神经的滋味。 可他并不想在顾言组的局上失态,于是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改天。” 周易夹了块松鼠鱼放他碗里,突然就有些惆怅,“实话跟你说吧,上次你消失了小一个月,我可伤心了。” 庄念夹着鱼肉的动作一顿,长睫扑簌簌煽动着,“怎么矫情上了,说吧,霜霜最近又使什么新招数虐待你了?” 第65章 “霜霜她...”周易跃跃欲试,正要开口又突然停住,严肃上了,“啧,你别岔开话题。” 庄念笑着吃了一口鱼肉,“聪明了。” 周易不满的哼了一声,“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我是你最铁的哥们,但你手机一关,我还得去问你小时候的邻居你在哪里。” 庄念筷子一顿。 怪不得那天顾言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他轻轻叹气,这边周易又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为什么顾言也知道找不到你之后要去零度试试?你不是只跟我去过吗?” 这一句彻底把庄念问蒙了。 他和顾言是在今年的暮春的时候重逢,在那之前他们彼此连一通短信都没有发过。 就算之后他发现了周易好他是朋友,要去查,也不至于把每一年的事情都翻出来重新查过。 那样要耗费多少时间? 但如果顾言没有查,那他去零度应该被认成小概率事件,顾言又怎么会第一时间让周易去那找他? 就好像,早就已经摸清楚他这些年的习惯一样。 他最开始接触周易的目的就不纯,因此格外在意顾言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 但想来想去都是无果,又不能直接跑去问顾言。 其实知道的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呢,总归是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 算了吧。 庄念揉了揉后颈,顿时失去了胃口,“我去一趟卫生间。” 刚刚出门的时候看到服务生统一着装上都带着个‘g’模样的logo,之前跟顾言一起出差,住的那家酒店的前台也有同样的标志。 去医援时大巴车上也有类似的标志。 庄念不禁有些感叹,顾言家的生意究竟做大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家里没有电视,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所有关于财经频道的八卦周边都是从周易或赵田陈嘴里听来的,半真半假。 去卫生间的路上要经过另一个包间,那里大氅着门,一走一过就能看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看到顾言和唐周穿着相似款的高定西装共同举杯,面带微笑,像朋友,像合作伙伴,也像恋人一样,肩膀贴着肩膀。 唐周说的没错,他能帮顾言,能让顾言在保住顾氏集团这件事情上少走弯路。 洗手间里排着队走出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占据了一大半的走廊,庄念侧身躲开不及,被撞了一下。 脚步一踉跄,右肩撞在了顾言那间包房的门框上,力气不小。 “对不起。”那个男人说。 庄念摇了摇头,快速离开。 他见过一次顾言应酬的模样,几乎不吃东西,酒喝的却很多。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也和上次一样。 他站在洗手台前极其不认真的冲了会手,看着镜中的自己拧了拧眉。 顾言现在的身边有唐周陪着,吃不吃的上饭也用不着自己来担心。 没心思回去继续社交,庄念决定提前离开。 出门时发现衬衫前留下了不少水渍,庄念低头用手拍了拍。 倏地,面前传来一声低吼,是个女生。 抬眼的时候女生已经撞进了自己怀里,手里端着的鲜榨西瓜汁一滴没浪费,全倒在了庄念的身上。 第五十章 满身污渍让温和端正的庄医生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女生一缩肩膀,瞪大了眼睛。 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有头有脸,一身衣服是她好几个月的工资。 眼前这个人又长得尤其漂亮端正,贵气都染到了头发丝儿上,这身行头一定是怎么都赔不起了。 女生抽了抽鼻子,眼眶唰得红了,“对,对不起。” 庄念抿了抿嘴,勉强扯出个还能看的过去的笑脸,“没关系,能帮我找一套别的衣服穿吗?” 女生捣蒜似得点头,“行行行,我马上就去。” 她把庄念安排在没人的包间里,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这间包房里放着十人台,颇有情调的在圆台旁边放了个屏风,屏风呈现半透明状,能依稀看到后面放着一台古筝。 果然有钱人会享受。 庄念绕过去,用长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发出低低沉沉的两个音调。 没一会服务生就拿着衣服回来,是一套跟酒店服务生同款的黑色套装。 纯黑,只在袖口处有两道红色的极简线条,胸前的口袋上绣着个红色‘g’的标志。 “新的。”女生撇了撇嘴,脸颊有些红,拿出手机调至微信界面,“你的衣服我拿走帮你洗,我们加个好友,我洗好了联系你,可以吗?” 庄念只接过衣服,摇了摇头,笑说,“不用了,谢谢,去忙你的吧。” 女生见对方不为难,感动的快哭了,加不上好友也无所谓,接二连三倒着歉走了出去。 庄念摇了摇头,索性就坐在古筝旁边换衣服。 黑衬衫的前襟是一排按扣,质量自然是比不得专卖店的衬衫,但还算舒服,尺码合适,版型也说得过去。 就在庄念仰着头按上最后一颗纽扣准备出门时,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 不是推开,是人推婻鳳着人,直接撞了进来。 他还没看清那两个人的模样,就听其中一个说了句“我爱你”,然后扑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第66章 像是迫切的吻在了一起。 庄念还未觉出尴尬,就先一步听出了那道声音属于唐周。 那他吻着的人,自然就是... 庄念觉得心口被人狠狠剜了一下,恨不能直接从屏风后面消失。 他不是个会被轻易吓到惊慌失措的人,也刻意控制着起身的速度,却偏偏把简单的动作变得笨拙,脚绊在琴架上踉跄了一步,撞倒了古筝不说,连同屏风也一同推着向前倒了过去。 巨大的动静让将吻未吻的两人同时停住了动作,然后一同怔住。 庄念脏了的衣服顺着小臂掉落,还是显出几分狼狈。 他弯腰捡起,用微颤的手拍着脏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头也不抬的说,“两位是嫌家太远了吗?” 稳了稳呼吸,抬眼时已将自己藏好,向门口走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得体的微笑,他说,“继续,记得锁门。” 语住,他将目光快速移开。 两步远的木门就在眼前,他却觉得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似得,怎么也够不到门把手。 就在这时,手腕被人拉住,顾言沉沉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庄念。” 庄念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将那只手甩开,步履未停,“两位放心,我没有嚼舌根的习惯,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顾言敛着神色,眉眼间尽是不快,眸子里像是结了一层冻人的冰,“不准走。” 庄念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 身后的唐周拉了一下顾言的手,软着声音说,“顾言,你也知道庄念的性子,他说不会说出去就不会说的,你别凶他了。” 顾言甩开他的手还要说什么,唐周又快速握住那只手用力捏了捏,“别逼他了,他想走就让他走,你忘了上次把他逼急了他都做了什么吗?” 顾言追上前的动作猛地顿住,目光落在庄念右手手腕上。 庄念咬了咬后槽牙,开门离开。 门哐的一声关上,他粗喘着气,径直的逃回了满是医生那个房间。 另一边,顾言皱眉推开唐周,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吞吐着问,“我们两个的事,你怎么知道?” 唐周瞳孔一震,落在身侧的手慌乱的蜷起又松开。 “我..我...”他的瞳仁转的有些快,没有固定的落点显的心虚。 顾言半阖着眸子吸吮手里的香烟,缓慢吞吐等着他的回答。 唐周双手交叠握在一起,捏的指尖苍白,“对不起,顾言。”他抬眼,眼底湿了一片,“我找过他,我...我是看你那么难受想劝他回头,真的,我想求他回到你的身边。” 顾言呼出一口白色的烟雾,眉心狠狠一蹙,随口应了一声,打算离开。 说起来,顾家和唐家有些渊源,从前顾穆琛最难的时候曾经得到过唐周爷爷的帮助。 顾穆琛知恩图报,极其看中感情,至今都对那一次雪中送炭满心感激。 知道唐周对他那点心思之后,顾穆琛的原话就是,‘唐周是你半个亲弟弟,无论如何,要将对他的伤害减到最低。’ 这么多年唐周事事都站在他的位置考虑,暗地里帮了他不少,包括假订婚的事情也是唐周提出来的。 他和庄念的事情自然不用别人插手什么,但也实在不愿意对唐周说什么,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顾言!”唐周攥紧双拳,执拗的看着顾言说,“你叔叔那边逼得很紧,你需要我,只有我能帮你。” “你不想保住顾伯伯一手打拼下来的企业吗?”唐周据理力争道,“我说了订婚只是假的,我是男人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任,我也愿意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为什么不肯呢?!” “你喝醉了。”顾言往门口走,“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唐周的脚步晃了晃,跌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你还要去找庄念是吗?他不过就是被撞了一下,能怎么样?让你撇下一桌子人来找他...” 开门声响,唐周的脸上显出怒意,声调也大了起来: “你不恨他吗?他心里早就没有你了顾言,就算知道我们订婚的消息他也没有多问过一句,这么久了你在他身边出现或是离开他有在乎过吗,他早就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下他!” 彼时顾言已经走出了包房,并将门反手合上。 第五十一章 医生所在的包房内乱哄哄的,大家难得凑到一块放松,都喝了很多酒,语调和气氛难免高涨,没几个人注意到庄念走了又回来。 只有几个女医生和护士手肘推着手肘偷看着庄念窃窃私语,面颊微红。 周易正拿着饮料和人拼酒,见庄念一身黑色套装出现在眼前,咬着杯口瞪大了眼睛。 “你是想闪瞎我们么这位先生。” 庄念平时几乎不讲究穿着,只要干净就行,出门也是随手抓一件来穿,不管搭不搭配。 他的衣服几乎都是浅色的,板正但也随意。 这种员工装算是酒店的半个门面,款式自然非常亮眼抓人,紧身收腰,尤其一身黑色很托气质。 庄念浅浅一笑,那笑容只浮于唇角,不近眉梢。 “帮我开瓶酒吧。”他说。 话音一落,几个挨得近的同事忙凑了过来,一脸诧异。 “庄会喝酒?” “我还从来没见庄医生喝酒,来来来,白的还是啤的?” 第67章 庄念把脏衣服搭在椅背上,笑着落座,并说,“跟你们一样的就可以。”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也完全没有注意‘一样的’是什么概念,直到同事中的一个拿着52度五粮液给他倒了满杯。 光是浓郁纯烈的酒气仿佛就能把人熏醉。 “这不行不行,这一杯要抵多少长岛冰茶。”周易连忙摆手,“拿走拿走,过量的酒精对外科医生来说那就是杀手,太多了太多了。” 庄念动作轻轻的拦住他,“没关系。” 周易不解的看着他,有些担心的用眼神询问。 庄念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周易抿唇,靠在椅子上不出声了。 自从上次看到庄念偷偷哭,周易就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每年的5月28号会喝上一杯,大概和生日没有关系,而是因为那天对庄念而言,是个伤心难过的日子。 从前只有5月28号那天会伤心,今年...怎么好像每天都很伤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从前那么克制的一个人开始频繁喝酒了。 “来来来,大家敬我们医院最牛逼外科医生一杯好不好!” 有人起哄,桌前的气氛又热闹了几分。 庄念扫看了一圈圆桌前坐着的人,他们同事四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他对大家的印象却还停留在脸熟阶段。 他每天都置身于这些人之间,事实上却与每个人都隔着千里万里。 他表面上随和温柔,只有他自己知道,没人能再走近他内心一分,无论友情或是爱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喝酒,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有些人的缘分就是这么浅浅的,只比萍水相逢多了一次告别的机会。 他拿着透明玻璃杯起身,举止优雅,过满的琼浆只在杯中轻轻晃了晃,“还是我敬大家一杯吧,有幸遇见,祝大家今后都能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说完,他微微扬起下巴喝了一大口。 庄念喝过的酒很少,长岛冰茶算是烈酒,但也是勾兑出的。 这种直白的辛辣从口腔划过喉咙一直烧进了胃里,有些难熬,坐下后很久口中都还带着苦涩。 但相比亲眼看到唐周和顾言亲热,这点苦味就显得不痛不痒了。 庄念捏了捏眼角,对于不常喝酒又没什么量的人来说,刚才喝进去那一大口酒好像立刻就上了头,有些晕。 “喝那么大一口,你倒是吃点东西啊。”周易把水果沙拉转过来,夹了一块火龙果放在他盘子里。 酒桌上的文化就是一旦有人站起来提酒,接下来就会以庄念为起点开始打圈。 他的本意绝不是喝醉,但不了解52度酒的烈性,再加上喝的有些急,没一会就开始头脑发胀。 周易凑过头来问他还行不行,庄念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他侧过脸看周易,弯起来的一双桃花眼衬得整个人都笑盈盈的,“不行了,送我回家吧。” 眼睛是笑着的,却无端让人觉出那么点难过来。 周易看他这模样,不知为什么有点心疼。 “你脸都喝红了,等着,我去弄个手帕给你先擦擦脸,然后送你回家。”周易捏了捏他的肩膀。 庄念举起大拇指,“靠谱。” 周易从桌上起身,撂下一句,“谁再敬庄我跟谁急啊,差不多得了你们,一堆酒懵子。” 他往门口走,一开包厢门吓了一跳。 靠墙的位置,顾言站在那。 “你站这干嘛呢,找我有事?”他问。 顾言向包房里面看了一眼,“等庄念。” “庄?你找他有事?”周易啧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嘶...你跟庄念刚刚是不是见过?” 顾言隔了两秒,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周易努了努嘴,“他刚刚回来之后情绪有点不太对,我猜的。” 他盯着顾言看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庄念开始有变化的那一个节点... 可不就是在顾言出现之后。 “嘶...”周易左右看了看没别人,走上前去,斜着肩膀歪着脑袋问顾言,“你和唐周的请柬,为什么只发给了庄念?我们身边的朋友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你和唐周的事,订婚的消息,你是不是只告诉过我?” 顾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否认也不承认。 “艹...你故意的。”周易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都值得推敲,就连他当初被被顾言托关系安排到市医院里这件事也看上去不太单纯了。 他隐隐的觉察出什么,但又觉得此刻的想法太不可思,只能追问道,“为什么?” 顾言听到这句‘为什么’,像是无奈似得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问他为什么,唯独庄念。 未及周易将两个人的关系弄明白,身后的门快速被拉开,庄念摇晃着走了出来,脚步仓促。 两人闻声同时看了过去。 只见庄念紧紧捏着手机,手臂微微发着抖,脸上醉酒的红已经完全被苍白取代,竟是满眼的惊恐。 第五十二章 庄念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 那是一条接着一条的照片短信,每一张的内容几乎相同,都是身着红衣的女人。 而发短信的人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泄愤似得给他发这些东西。 第68章 仿佛就是单纯的为了刺激他,想要让他感到恐惧。 看到正对门口的顾言,庄念的呼吸悄然一滞,紧紧拽着周易手肘处的衣料,“送我回家。” 他的声音发着颤,引得顾言蹙眉向前移动了一步,“怎么了。” 只是一步而已,庄念就像只受惊的猫,立刻向后躲开,厉声说,“不要靠近我!” 然而这次顾言却并没有依言停下来。 ‘庄念情绪不对’这句从周易口中听到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打进血液中的药剂名字叫做‘在乎’。 他快速上前,未及庄念诧异或是反抗,就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庄念倒抽了一口凉气,酒气上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上半身整个压在了顾言左肩。 “我...我要回家。”他挣扎着,推搡间手掌将顾言露出的脖颈蹭红,“你放我下来。” “别动。”顾言压低声音,“你要是真的想让我走,就别把失落表现的那么明显。” 庄念手臂一僵,第一反应根本就不是怀疑顾言在试探,本能的认定他今天没有藏好情绪,被顾言发现了。 模糊的视线随之变成一片空茫。 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他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听不懂你的话。” 下楼的电梯门打开,顾言将人抱上去回手按下紧急求救铃。 电梯总控接通之后,顾言直接命令道,“五分钟,这台电梯禁用,监控关掉。” 那边迅速恢复,“好的,顾总。” 庄念被放在电梯角落里,双手双脚都被酒精催的发软。 顾言用双臂将他捆缚在方寸之间,严肃且认真的看着他,“你在怕什么?” 庄念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恐惧。 起初他以为庄念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他,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害怕成那个样子。 可他从包房里出来之前,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那么他害怕的又是什么? “是庄均泽对你做了什么?他威胁你?”顾言试探道。 庄念的目光闪躲,下意识将手机攥的更紧。 “没有,我只是喝多了,有点难受。”他微微垂着头,将视线偏向一边。 原本下行的电梯在中途停住,那个员工似乎会错了意,不仅关了监控,整个电梯都断了电。 封闭的电梯内突然没了光,落针可闻的空间内心跳声变得突兀,两个人的神经也变得越发敏感。 气息的变化落入耳中。 顾言轻轻皱眉,庄念酒量不好,喝多了不舒服是真的,但那不是他表现出惊慌失措的原因。 “庄医生,你好像有很多秘密。”顾言向前迈进一步,于黑暗中寻着对方的体温靠近,“夏青川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问道,“为什么骗人。” 庄念迅速眨了眨眼,攥紧了手掌。 “还有。”这次顾言的声音落在耳侧,“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他说话时薄唇有意无意的蹭在了庄念耳廓上,不知是因为这一句话还是触碰的动作,引得庄念心尖猛然一颤。 倏地,庄念的手机又震动了两次。 荧幕上的光线在绝对黑暗中尤其刺目。 庄念立刻将手机揣进口袋,深深的不安压在眼眶里,仿佛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时都能扼住他的脖颈,取走他的性命。 对方的威胁,施压,让他觉得愤怒,却无可奈何。 酒的后劲儿汹涌着扑了上来,眩晕到不能自控的感觉让他觉得焦虑慌张。 感官也随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顿感。 “念念...”顾言总是在动情的时候这样叫他。 庄念鼻尖一酸,动作迅速的捂住对方的嘴,仿佛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会听到他们一样。 “别说了,顾言。”他不想推开顾言,却不得不推开他。 这种无奈在酒精的催化下让人觉得委屈,也无助。 庄念吸了吸鼻子,于黑暗中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额头撞在顾言锁骨上,捂住对方嘴巴的手也落至对方领口,紧紧攥着,“求求你,我要回家,我想回家了。” 他说出的话带上了哭腔,像是裹挟着顾言的心脏狠狠拧了一把。 醉酒的庄念是柔软的,脆弱的,撩人而不自知的。 从前他软声的央求最常出现在床上,是动情时的情不自禁,不像现在,字字句句都在求着离开他。 顾言紧绷着下颌线,眼底像是蛰伏着暗流,掺杂着难过和欲望。 庄念已经醉的厉害,哪怕他有再多的话想说,也不是现在。 电梯一分不差的在五分钟之后重新启动。 庄念被搀扶着上了车。 有力的臂膀圈着他,胸膛贴着后背,庄念仿佛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酒精不断剥夺着理智,明知他的每一个反应都有人盯着看着,他还是克制不住的对每一次触碰心动。 “别,别再碰我,回家,我要回家。”他逃一样的靠在座椅的一角,身体微微蜷缩着紧紧贴着车门,仿佛在躲避洪水猛兽。 顾言坐在另一侧,一手支着头揉了揉太阳穴。 在他眼里,哪怕是一点触碰都让庄念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庄念对他避之不及。 就算是醉了,也抗拒他,不要亲近他。 第69章 他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庄念,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是天边的海市蜃楼,明明能清晰的感受到庄念心里有他,在意他,可靠近了,又发现那些似乎都是假象。 庄念的抵触那么明显,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他。 第五十三章 汽车缓缓停在小区外面。 顾言回过神来,下车转到另一面把庄念抱下来。 瞬间的失重让醉酒的人感到不安,庄念下意识的勾住顾言的脖颈,滚烫的气息扑在上面,“好...好晕。” 庄念紧闭着眼睛,痛苦的拧着眉心,“你,你不能去我家,就,就把我放在这里。” “你...你放我下来,不要碰我,不要...” 顾言皱眉,将人向上颠了颠,用青筋暴起的手臂圈住怀里乱动的人。 “再乱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他压低声音说,“古塘村那个男人说不定就在附近。” 这种拙劣的谎话像是骗小孩子不听话就会有大灰狼来把他吃掉一样。 但对现在的庄念却出奇的管用。 顾言感觉到脖颈上搭着的手倏地一僵,把他抱的更紧,不动了。 然而这种乖顺并没有持续多久。 开锁的一响起,庄念就又开始推着顾言向外,“你不能进来,你离开,你走。” 说完自己开门,进门时却绊到了放在门口的拖鞋,省略了踉跄的过程,直接向后倒了过去。 顾言就仿佛预判到了这一幕,向前一倾身将人揽到了怀里,随手拍开了客厅的灯。 庄念半阖着眸子看他,皱眉的样子像是不耐烦,“我不是,叫你走了。” 听了一路伤人的话,顾言的脸色已经比外面的天色还黑。 开口时已经是警告的语气,“我要是你,现在就乖乖闭嘴。” 说完,他抱起庄念,把人轻轻放在沙发上。 喝的烂醉的人要比平时重上很多,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但庄念的头还是撞在了沙发靠背上。 这一颠簸似乎让他清醒了些,睁开微醺的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仿佛对家有什么特殊的依赖或执着,他长吁一口气,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呢喃道,“到家了,是我的家。”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头偏在一边,“你走吧,顾言。” 顾言还保持着弓身把他放在沙发上的模样,闻言准备起身,却发现庄念的头发卡进了腕表里一小撮。 他不得不将身体压的更低,拆解那些细软的头发。 过程中他纯黑色的领带垂落,正好扫在庄念的脸上,很痒。 庄念始终闭着眼睛,像是不耐烦似得随手将其扯住向下一拽,顾言便被他拽至眼前。 他们离得那么近,四目相对时瞳孔里映着对方的模样,就仿佛一切都落进了眼眸里。 庄念在刚刚的反抗中落了层薄汗,细小的汗珠一粒一粒的趴在透粉的鼻尖上面。 双颊带着醉酒的红,半阖着的眼底除了微醺的醉意,似乎还带了些别的东西。 那双桃花眼仿佛承受了太多情绪变得越发朦胧,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在说情话。 浅色的眼珠就在这时缓缓的动了一下,视线从眼前人的眼角眉梢落到了唇边。 庄念的唇瓣开合,露出一小节透粉的舌尖,他说,“不是叫你走了吗?” 一句斩钉截铁的驱逐,他却迎着自己的话音,保持着张口的动作,扬起下巴,含住了顾言的唇。 .... 清晰的触碰让思想变成了空白,砸在胸前的心跳似乎在叫嚣着,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说,我爱你,我想要你。 庄念如玉的脖颈在冷白灯光下泛起一层薄薄的绯色。 他的喘息湍急,仿佛在吻上去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抵死纠缠的准备。 顾言点墨般的瞳仁一震,短暂了屏息了一瞬。 但就算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震撼与失神里,他的身体也默许了另一个人的侵入。 庄念的舌尖轻巧的推开对方唇齿探进了对方口腔,带着酒气,吻得又急又凶。 来不及琢磨这个吻的意义,顾言缓缓闭上眼睛,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拖住对方后颈,狠狠的吻了回去。 酥麻的电流顺着舌尖和亮两相触碰的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 庄念紧紧捏着那条领带的手被吻的没力,一点一点滑落,又固执的抬起,胡乱的抓在对方肩头。 那一方布料被攥出褶皱,白衬衫顺势紧紧贴在了顾言脊背上。 庄念如同一条被打捞上岸的鱼,只有紧紧的抓住眼前的人才能活下去一样。 他的手攥的多紧,心跳就有多快,每一声呼吸都变成了无法自控的哼喘。 两人滚烫的气息缠绕着,唇舌被磨蹭的滚烫,津液交缠。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们对彼此的情愫、贪图和欲望早已累计了七年之久,一旦被触及,注定要如同荒原遇上火种,势必要烧起燎原的火。 庄念借着脊柱的力量高高挺起胸膛,将薄薄的背弯出诱人的弧度。 他的双手不再满足于宽阔硬挺的肩,肆无忌惮的向下探去。 想要,发了疯一样的想要顾言。 每个人都在逼他离开,不容许他表明心迹,他只能藏着,躲着,最后却连留在一座城市都成了妄想。 第70章 他不要离开,不想离开,舍不得...不情愿也不甘心! 但他却毫无办法。 就如同失去了所有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念想用来过活后半生。 “给我...”他模糊不清的开口,那道声音被情欲催的发颤,“我要...” 顾言握在庄念腰上的手被这些直白的言语和动作激的一僵。 在两个成年人之间,这无疑就一种邀请,代表着他们今晚不会止于这个吻。 顾言粗喘着离开那两瓣红肿的唇,他盯着庄念,试图分辨他的邀请是醉酒后生理性的反应,还是有别的什么。 庄念仍闭着眼睛,微颤的舌尖抵在下唇,曝露于灯光之下,性感的不像话。 他仿佛还在乖乖的等着下一吻落下,直到作乱的手被紧紧握住,才后知后觉的缓缓撑开眼睛。 喉间还带着难耐的喘息,脸上是迷人的餍足和不解。 “庄念。”顾言捏起庄念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微微敛着,侵略性极强的视线始终盯着那双情迷的桃花眼。 他轻轻吻上庄念的唇又很快分开,声音带着低沉性感的哑,像是在诱惑似得问道,“想要我?” 庄念微仰着头,还保持着拥吻的姿势,眼睛是半阖着的,点了点头。 顾言勾唇轻轻一笑,凑近了,挑衅似得用唇峰蹭了蹭对方的上唇,又问,“为什么。” 庄念怔住,连呼吸都停了,潋滟的水光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铺满了眼底。 他重新陷入沙发里,双手无力的落在了膝上,低下了头。 都已经主动成这个样子,顾言现在倒是极有耐心的等着,毕竟从庄医生嘴里撬出真心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已经等了将近七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时半刻。 但庄念却始终低着头,他不得不端着对方下巴,抬起对方的脸。 庄念无声无息的随着他的动作抬头,没有反抗。 那是一张漂亮到堪称精致的脸,哪怕曝露在强烈的白光下也不见一丝丝瑕疵。 只是眉目间太过倔强,竟还死死的咬住了自己下唇,那副宁死不从的模样看的顾言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透粉的唇瓣被几颗瓷白的牙齿衔的没了血色,顾言轻轻皱眉,揉着那处说,“松口。” 庄念定定的看着他,非但没动,还将嘴巴抿出了一道向下的弧线,委屈的让人心头发软。 顾言无奈的呵笑一声,贴近了,用目光临摹着他的每一寸,问他,“承认你还爱我,就这么难吗?” 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庄念浅色的瞳孔骤然一震,盈在眼底的水光倏地满了出来,没入了鬓边。 第五十四章 如果不喜欢,推开就是了,既然喜欢,为什么又宁愿这样也不肯承认? 顾言微微一怔,还想说什么,却是再也不忍心,低头吻在他眼尾将落未落的泪上,“别哭念念。” 这个吻像是一种默许。 他的心跳的那么快,隔着皮囊也能感受到剧烈的震颤。 顾言拦腰将人捞起,温柔又固执的抱在怀里,亲吻未曾停下,一遍一遍的啄在对方汗湿的额头,点了胭脂般透红的脸颊,而后唇瓣间透进湿咸。 庄念突然起身将顾言推坐在沙发上,随手扯开胸前的几颗纽扣跪坐上去,捧着顾言的脸又一次吻在了一起。 这是个极具诱惑的吻,吻的很慢,舌尖卷过口腔的每一寸,带出啧啧的水声。 黑色的工装将腰身包裹出细软的轮廓,庄念忍不住耸动着,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与对方嵌在一块。 顾言的吻顺着耳廓落在颈上,衣衫顺着透白的肩滑落至腰侧,对比出的黑白两色艳丽的惊心动魄。 是褪去了衣衫,也如同是剥去了庄念用来伪装的壳,露出他原本柔软真挚的样子。 掌心不再隔着衣料,庄念如雪的肌肤很快被搓揉着留下两条红痕。 他太敏感了,每一次触碰都像有微弱的电流爬遍全身。 在顾言滚烫的吻和触碰中,他难耐的仰起脖颈,终于克制不住似得哀求道,“摸摸我...你...你摸摸我。” 顾言的动作微微一顿,肉眼可见的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像是再也按耐不住,将人抱起,轻车熟路的摸进卧室,附身压了下去。 他被太久未品尝过的欢愉弄的失神,明明已经到了临界点,却仿佛在固执的等着什么。 顾言吻着他,捉住那双透粉的唇。 庄念乖顺的探出舌尖与他纠缠,忍不住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庄念喘息急的像是烧开的水,一双眼迷乱的盯着顾言。 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勾引。 “你还爱我。”顾言突然开口,“念念。” 如同引线被点燃,一团烟花在肺腑内骤然炸开。 庄念露出一丝丝迷茫的惊诧,五指陷入对方劲瘦的脊背上,倏地留下五道鲜红指痕,在顾言手中哼吟着发泄了出来。 你还爱我。 是一句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疑问的陈述句。 庄念便是在那句话的尾音里哭了出来,身体还在生理性的颤抖,他却已经勾着顾言的脖颈,哭的泣不成声。 爱啊,当然爱。 怎么能不爱呢。 他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没有被谁牵挂过,也没被谁捧在手心里爱过。 第71章 被庄均泽带回家之后,他更是见识到了这世界上的另一种黑暗,比孤独寂寞可怕千倍百倍。 顾言就像地下室里的那一扇小窗,在他最黑暗的生活里给了他一束光,还有满院的郁金香。 他在最好的年纪给了他最真挚热烈的爱,把他捧在手心里,给了他一个家。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爱呢。 “别哭,不哭。”顾言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拍着。 庄念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他喝了比长岛冰茶还烈的酒,却并没有因此睡得更踏实。 他梦见顾言牵着唐周的手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梦见他们交换了戒指,在所有人面前吻在一起。 他便跟着在那场梦境里经历了千百种酷刑。 然后他又梦见了那个红衣女人正抓着他的领口,双目充血,看着他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儿子’。 顾言站在他的面前,像分开时的那天一样哭红了眼睛。 他想去抓住顾言,他跑的很快,胸腔都在阵痛,然而就在他堪堪能抓住对方的时候,唐周出现了。 他站在一边目光阴鸷的看着他笑,他说,“去啊,你去追他啊,去毁了他。” “啊!”庄念从床上惊醒时外面的天色还黑着,浅淡的月光斜进屋内,笼着趴在床边熟睡的顾言。 他的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略长的额发在挺拔的鼻梁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影,呼吸轻缓绵长。 睡着的时候浓密的长睫盖住了锋利的眉眼,显得温柔。 像这样的睡脸,竟也有七年没有见到了。 庄念抬手揉了揉额头,余光里是他脱下来的黑色套装,被整齐的叠放在床头柜上。 擦掉一层薄汗起身,在顾言身上披了条薄毯,走了出去。 他放轻手脚去冲了个冷水澡,混乱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 顾言今天也喝了不少酒,他们两个都醉了。 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顾言的外套,被揉成一团,衣摆落在矮桌下面的毛毯上。 庄念矮身捡起,抚了抚上面莫须有的灰尘,放在一旁的动作微微一顿,又拿回来,凑在鼻前闻了闻。 鼻腔里钻进顾言的味道,让他的心又酸又胀。 这件事如果被唐周知道了,他会不会直接暴走,把所有的秘密都捅出去? 庄念仰头靠在沙发上,抬着手机一张一张的将唐周发过来的内容删除。 女人呆坐在病床上长发披散,一身红衣,随着照片缓缓转向镜头的脸上带着木讷的痴傻。 乍一看有些恐怖,仔细端详就不难发现,她五官其实很美,眼睛长长的,是一双凤眼。 第五十五章 轻轻一声叹息响在屋内。 夏天的清晨来的很快,五点多天就亮透了。 他今天要去办理出国要用的相关手续,早早打理好了自己,在小卧室的衣柜里面翻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 屋内响起脚步声,庄念起身倒了杯蜂蜜水,余光里装着顾言。 顾言从卧室走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抻了个懒腰,左右摇晃了几次脖颈,昨天那个姿势睡了一晚认谁都会很累。 “好饿,有饭吃吗庄医生。”顾言嘴角噙着笑,衬衫腰侧的位置堆着层层褶皱。 他的语调上扬着,听上去心情不错。 庄念掀开薄薄的眼皮扫了他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性格和模样使然,他的眼角眉梢总是散发着特有的温柔,“等下一起出去吃吧。” 顾言没有穿拖鞋,袜子脱了,光着两只脚像他走过去,非常自然的从后面搂住了他,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问,“还难受吗?” 庄念悄无声息的咬了一下内唇,疼的他皱了皱眉,转身将蜂蜜水递过去,顺势推开了顾言,“喝吧。” 他只是喝了酒,并没有失忆,还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都做了什么。 是他拽着顾言不肯松开,是他先开始的,他主动的。 他也同样记得,顾言那句斩钉截铁的,你还爱我。 他需要给顾言一个解释。 而这个解释必须合乎情理,他不能表露出一丝慌张无措,不能再让顾言瞧出端倪。 顾言若有似无的笑意从醒来就没消失过,就连喝蜂蜜水的时候也不错眼睛的看着对方。 他认定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就是庄念的坦白,他的反应比任何说辞都让人信服。 他也想要他,还对他有感觉。 所以他聪明的选择什么都不问,他不要再听对方撒谎。 “我太久没做过了。”庄念看着他突自开口,自嘲似得轻笑了一声,调侃似得说,“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我都没遇到太合适的人,不过初恋是你,也就不能怪我眼光太高了吧。” 顾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轻轻皱了皱眉。 庄念长吁一口气,一改从前躲着他的模样主动的牵起他的手带到沙发上,两人同时坐下,挨得不远。 他翘起一条腿,手肘立在膝盖上,掌心拖着下巴转过头看顾言。 他始终笑着,那笑容很温和,也从容,透着一股子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淡漠。 “昨晚确实是我冲动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喝醉了酒,难免就会有欲望。”他不等顾言开口,就捏着那张银行卡放在了顾言摊开的掌心上。 第72章 “还好昨天是你送我上来,要是你给你开车的那个帅帅的司机,恐怕对方要去告我骚扰了。”他轻笑一声,“这里是五十万,买顾总手上的服务,还可以吧?” “...” 顾言沉默的看着他,捏着杯壁的指尖带了些苍白的颜色。 “还有。”庄念的视线从他修长的指尖上移开,带了几分真诚说,“你知道我最怕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工作,还麻烦你帮我保密,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谊上,可以吗,顾总。” 顾言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庄念把他们之间的一切用‘欲望’两个字一笔太过,还嫌他不够痛一样,暗示他就算昨晚和他一起回来的是个陌生人,他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庄念看着他的神色,仿佛已经遇见了顾言会愤怒质问的模样。 但令他意外的是,顾言这次并没有。 他慢慢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矮桌上,未及庄念反应就将人按在了沙发上。 庄念倒抽了一口气,“你做什么。” 顾言用宽大的手掌将他两条细瘦的手腕交叠着按在头顶,另一手粗暴的扯下领带,轻车熟路的在对方手上打了个死结。 他眼里的难过太满,让庄念一时间有些失语,心脏拧着劲的疼着。 “我在你哪里什么时候值钱过?”他呵声一笑,“五十万,够买我陪你做到底了庄医生。“ ‘我在你哪里什么时候值钱过。’ 这句自我贬低的话落进庄念耳朵里像刀子一样锋利,他浅色的瞳孔微微一颤,竟险些落下泪来。 顾言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装着愤怒,也盛着伤心。 庄念在那一刻甚至在想,如果所有秘密都被公之于众,顾言会比现在更难过吗?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庄念呼吸一滞,仰着脸看向门口,太阳穴猛地跳了几次。 顾言昨夜留宿在他这,唐周怎么会没有动作? “你,你先放开我。”庄念的手腕在对方手心里挣扎了几次,语气无奈又绝望,“顾言,求你,别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顾言深深蹙眉,放开了手,又将领带从庄念手上解了下来。 庄念迅速起身揉了揉手腕,将衣服打理好才去开门。 短短的几步,他就在心里预演了好几种棘手的情况。 他甚至在想,如果唐周真的发疯,就敲晕他,把他绑起来,或者一起从楼上跳下去。 隐忍了七年,如果顾言仍然要为此受到伤害,那他这些年的坚持该有多可笑。 庄念站在玄关前,做了两个深呼吸后才打开门。 “庄,怎么才开门啊,不是说今天让我来接你。” 门口站着夏青川,庄念微微一怔,绷紧的心弦倏地一松,抬手撑着门框才没有跌坐在地。 夏青川连忙扶住他,“怎么了这是,昨晚又没睡好?那还能不能去..” 庄念迅速捂住夏青川的嘴,摇了摇头。 他要离开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医院也在帮他保密,他只想悄无声新的离开这里。 夏青川有些惊讶,歪着头往客厅一看,触电了似得向后退了一步,和庄念的手心强行分离。 庄念,“...” “哟,顾总在呢,真巧啊。”夏青川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那什么,你们两个要是有什么话没说完就接着说,我下楼等着。” 他是真的被顾言堵怕了,至今还心有余悸。 虽然这样把庄念卖了挺不讲义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一个旁观者都替他们两个觉得遗憾。 人心都是肉做的,两个人都难过成那个样子,怎么忍心再去分开他们。 或许是想让这种遗憾得到另一种方式的填补,又或许是那天顾言等在门口的模样真的太让他震撼。 夏青川依着话音退了出去,“慢慢聊,不着急不着急。” “不用了。”庄念淡声打断,拿起钥匙回头对顾言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待会还有事。” 他忽然想起顾言昨晚没有用他的钥匙开门,于是补充了一句,“麻烦把我家的钥匙留下,我不想换锁那么麻烦。” 说完他先一步穿好鞋离开。 他知道顾言不会多呆,他开口了,顾言也不会再留着他的钥匙。 “干嘛呀这是。”夏青川站在电梯里按住开门的按钮,在等顾言跟上来。 家里的门开了又关,庄念皱眉拍开他的手,按下了关门键。 “啧,你这人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怎么这么倔呢。”夏青川无奈的抱肩靠在墙上,“庄,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有自虐倾向。” 庄念没理他。 一想到刚刚开门有可能看到唐周站在门口,他就会忍不住全身发抖。 窗外的高楼大厦从眼前略过。 庄念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窗外,左手放在右手上捏了捏,突然开口说,“青川,我好像...拿不起刀了。” 第五十六章 夏青川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身后的车愤怒的按起了喇叭。 他不得不将汽车重新启动,忧心的扫看庄念,“确...确定吗?” 之前因为手术过程中出现手抖的情况而申请离开手术台,那天在古塘村想到躺在手术台上的有可能是顾言,干脆连最简单的缝合都无法完成了。 第73章 今早提前醒来,他连冲蜂蜜水时端着杯子手腕都是抖的。 庄念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所以国外那边应该不会要签一个连刀都拿不了的外科医生。” “那,那你还去?”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急道。 “去。”庄念淡淡说。 这么多年他都为了能成为一个外科医生而努力着,即便那不是他的梦想。 这件事曾经带给了他无限的痛苦,却也在和顾言分开后的那几年带给了他仅有的平静。 庄念的轻轻叹了口气,“青川,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提前告别了。” 另一边,顾言从庄念家离开。 司机还等在小区外面。 他昨天也喝了酒,又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控的事情,守着庄念的时候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怎么不先离开?”顾言将西装外套上的纽扣解开一颗,从后视镜里看了司机一会,开口问道。 “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会出来,就想着等一等。”司机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寸头,皮肤呈小麦色,笑的时候有两颗酒窝。 顾言烦躁的松了松领带,“不会打电话吗?” 司机憨厚的笑了两声,“跟您打过,关机了。” 顾言皱了皱眉,随手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电量还满着,里面还有好几条周易发来的消息。 他又从后视镜里瞧了司机一眼,“以后去帮着公司跑业务,不用跟着我了。” 公司最近难得清闲,周易又催他给个交代催的紧,顾言就推了今天的事由和周易碰了个面。 两人约在一家融合餐厅。 “你叔叔那边的问题都解决了?”周易把茶水倒满,推到顾言面前,“你们公司的公关能力可以啊,昨天才医援回来,今天就上财经新闻头版头条了。”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霜霜呢,难得休假,没去约会?”他打趣道。 周易嗐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我还哪有什么心思去约会啊,都被自己兄弟耍的团团转了。” 顾言喝茶的动作一顿,笑了。 “说吧,坦白从宽的话...”周易眯了他一眼,“咱俩还能接着做朋友。” 顾言叹了一口气,顺手把果盘里的芒果一股脑放进周易盘子里,“问吧。” 周易当时做了个撸胳膊的动作,虽然他穿的是短袖。 “四年前我明明签了外省的合同,你费老大力气把我塞回市医院。”周易吃了一口芒果压压惊,“当时我以为咱俩兄弟情深,你这么仗义给我安排个更好的出路,现在想想,不是那么回事吧?” 顾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松鼠鱼,掀开薄薄的眼皮瞧周易,“嗯,因为前男友在那里上班,想让你先去探探他的底。” 周易,“...” 融合菜馆的包间里倏地响起一声巨响。 “你丫城府太深了顾言!”周易一手将桌子拍的直晃悠,一手哆嗦着指向顾言,“合着,我就是你对接前男友的一枚棋子是不是,你小子可真沉得住气。” “把我安插在庄念身边,就是为了看他会不会因为咱俩的关系接近我。”周易摇头晃脑的说,“我说你那阵子怎么那么殷勤总给老子打电话,掐准了点赶人多的时候,我身边的人不认识你都不行!” 顾言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抬手示意他先坐下,慢慢惊讶。 “你这网撒的也太大了!这么多年我都傻呵呵的用身体语言为你们传达爱的电波是不是。”周易双手抱胸一脸愤恨,一时之间有点委屈,“那庄他...真是为了你才跟我成为朋友的?” 没等顾言回答,周易摇着头搓了把脸,“我说呢,庄念那么一个外热内冷的人,怎么偏偏就对我不一样。” 他一边哀叹一边又有点心疼自己这么多年的兄弟。 顾言一直是个很疯的人,大学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一次了。 长大了,这疯劲儿非但没改,还变本加厉了。 他看着顾言说,“想不到你是个这么长情的人,七年啊顾言,半个青春了。那他要是对我没反应呢,你准备怎么样?哎,不是,那唐周算怎么回事啊?” 顾言扫了一眼窗外的街景,也不准备等着周易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轰炸他。 筷子一撂,简短的说,“婚约的事是假的,是我故意想通过你的嘴说给庄念听的,请柬也只给了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顾言这么坦白的承认,周易惊了一下,磕磕巴巴的问,“那您...现在什么意思啊这是。” 顾言沉默了一会,看着周易的眼睛说,“还爱他,想要他,非他不可。” “艹...”周易拧眉。 明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不过就是爱一个人而已,周易却突然在顾言坚决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那是顾言七年来的坚持,执着,真挚。 他突然就很想说一句,“不愧是我兄弟,谈恋爱都谈的惊天动地的,真他妈帅。” 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那你弄出个唐周来,这...你解释没有啊?”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不自觉的碾了碾手指。 周易顺手把烟灰缸推过去,“想抽就抽,别憋着。” 顾言轻笑了一下,点上了一只烟缓缓吸着。 白色烟雾卷曲着飘远,他缓缓开口的时候,指尖微微发着抖,“他手腕上的伤,是因为我。” 第74章 因为当初的纠缠,不肯放手的执着。 除了自己亲爹,顾言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庄念,也包括那个现在想来依然会让他疼的伤口。 他真的怕了。 怕的就算隔了七年的时间,也不敢再重新提一句喜欢,要反复试探。 第五十七章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那一口辛辣在胸腔里许久才被吐了出来,“他什么都不问,不问我为什么出现,为什么纠缠。” 顾言的声音有些哑,听的人难过,“是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 这些话他对谁都没有说过,一直藏在心里,因为他的骄傲,也因为他的胆怯。 他苦笑了一声,“所以不敢逼得太紧。”怕他会再伤害自己。 最后一句他没能说出口,仿佛庄念会因为他的喜欢受伤这件事,连说出口都让他觉得难过。 “庄他...”周易在心里琢磨了好几种形容词,最后挑了一个最贴切的说,“是挺倔的。” “他要是对一个人不感兴趣,真的是,能用微笑把人冻死。”周易试探道,“他现在对你不来电吧?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顾言将烟蒂掐灭,一双眼眸深邃,带着浅浅的伤心和笑意,“喝醉的时候挺来电的,大不了就...再灌醉他。” 周易,“...” 临分别,顾言拍了拍周易的肩膀,“庄念这些年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周易摇头,“怎么可能,庄是个工作狂,性格好又温柔,医院里就没人不喜欢他,社交圈除了我再没别人了,能得罪谁。”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周易说。 顾言摇了摇头,拦停了一辆出租车,“随便问问,我待会还有个会,不送你了。” 应顾言的要求,周易对那天两人的谈话只字不提。 但对庄念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改变,变得...更亲近了,从前是朋友,现在是兄弟的爱人,关系简直突飞猛进,亲上加亲。 “庄,过两天我过生日,你来呗。”从前周易一定不会要求庄念去参加那种吵吵嚷嚷的聚会,但现在不同,他有任务。 庄念立刻想到了周易的那条领带,思忖片刻,“我找一天单独给你过行吗?” 周易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另找一天就不是我生日了,你去呗,就咱们医院这几个,没别人。” 没有顾言,庄念暗自想着,“好。” 暑假是医院最忙的一段时间,小孩子疯,大人也陪着一起疯,中午大堂里都鸡飞狗跳,哭哭嚷嚷。 庄念从中路过的时候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哭朝他撞了过来。 庄念没躲,躬身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小朋友,后面有怪兽吗?” 小男孩第一反应是想哭,尤其是看到穿白大褂的以为又要抓着被打屁针,当即撇了嘴,“我不要...” 话还没说完,庄念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摊开在他眼前,“你不要吗?好可惜啊,草莓味的可好吃了。” 孩子的妈妈从后面追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头发被汗浸湿站在额头上,对着庄念连连道谢,“孩子怕打针,抓都抓不住。” 小男已经不哭了,张着嘴巴眨了眨眼,生怕一个看不清那些糖被变没了,“哥哥,我想要。” 庄念在他那双小手伸过来的时候收回手掌,“这是听妈妈话才能有的奖励,那你要听妈妈的话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庄念把糖果给了女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两大一小离开,摇了摇头又顺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他其实不一定非要路过大堂,可以直接做直梯去休息室休息,但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午休过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让他觉得...有些痛苦。 从前的七年顾言没有出现过,他也就得过且过,很多时候很多事不仔细去想的话,时间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 后来顾言突然出现,他们接吻,拥抱,这些突然之间发生的改变都要让他花上好多时间去接受,去适应,然后再重新说服自己沉睡在黑暗里。 可上一次他们在家里发生了那么...亲密的事情。 就像咬着牙坚持的事情突然松了一口气,止痛片融化的水里面掺了一勺蜂蜜,让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对苦的承受能力也急速下降。 人的欲望是无孔不入的,无论当下的心境是痛苦还是难过,都能从中品出一丝欲望的痕迹。 有一次他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想起那天和顾言交颈缠绵。 他忍不住觉得羞耻,又克制不住难耐,为自己发泄了欲望。 他需要让自己混在人群里,这样可以防止胡思乱想。 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一条未读信息在右上角亮了一个提示圈。 庄念点开来看,而后心脏猛地一跳。 是顾言,信息的内容是一张照片。 顾言上半身裸着,背对着镜子,偏头露出半张侧脸,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认真的盯着右手举着的手机。 而占据大半画面的,是镜中线条完美的脊背,在蝴蝶骨两侧的位置,五道指痕清晰刺目。 那是他留下的东西。 庄念站在大堂中央,微微垂着眸子许久未动,耳边的吵闹声突然就变得很远,被鼓噪的心跳声模糊成了熙熙攘攘一整片。 第75章 手机又震了两下,还是那个号码发过来的,他来不及回避,指尖都不用动,一行文字就跳进了眼眶里: 庄医生,抬头。 庄念的右手微微一颤,抬眼,正见站在急诊楼旋转门前的顾言。 他站在川流的人群中是那么出挑耀眼的存在,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留存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么炙热,那么令人心动。 庄念想,如果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去顾及,一定会立刻扑过去抱住那个人,吻他的嘴,咬他的唇。 可现在,他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他自己清楚,他现在就像一个没经过事的少年一样,心跳快的不像话,甚至有些局促。 顾言盯着他看了一会,笑了一声问道,“庄医生病了?脸好红。” 庄念呼吸一滞,咬了咬后槽牙将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天气太热,有什么事吗?” 顾言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嘴角还勾着笑,“刚赚了点外快,想问庄医生有没有空一起去吃个饭。” 庄念抿唇,那张银行卡是他塞在顾言手里的那张。 口袋里的拇指已经将食指搓揉成了鲜红的颜色,脸上还是一片淡然,“不用了,我很忙。” 他对顾言微微点了点头,提步离开时手腕被攥住。 庄念抿唇,指尖蜷了蜷。 他和顾言之间发生了太多事,重逢时因为恐惧而表现出的抗拒、激进、带刺的言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难说出口。 就像现在,他本来应该推开顾言。 可他不想。 被顾言牵着手...这辈子还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呢... 第五十八章 庄念叹了口气,转身睨着对方,“怎么了吗?” “我爸妈回来了,想见见你。”顾言直截了当的说,“国外外科专家杰森是你帮忙找去的,他们说想谢谢你。” 庄念有些意外,他早就和杰森通过话,希望这件事替他保密。 不过顾言有心要查,瞒也瞒不住。 他一时失语,顾言看着他的反应突然笑了,“真的是你?” 庄念,“...” 顾言捏着庄念手腕,拇指指腹轻轻扫了扫他腕上的皮肤,突自解释道,“我猜的,那个专家很难约,很固执,我找了很多关系,威逼利诱都没用,他突然改口,总归是有原因的。” 庄念轻轻叹气,猝不及防的被摆了一道,只能承认,“嗯,我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医院大堂里人来人外,不时有人驻足,探究的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 庄念松了手,“叔叔阿姨从前都很照顾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也很开心,吃饭就算了,我真的还有工作。” “门诊四点半下班,你没有别的约会。”顾言斜斜的勾起嘴角,“我的司机会准时来接你,如果接不到...我就把那张照片给他们二老看看,看看从前的小庄念现在有多凶。” “你..”庄念咬着内唇,一时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耳根发烫。 “他们...”顾言一改玩笑的语气,正色道,“很想你。” 闻言,庄念的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就去见一面吧,也许以后再也没有几机会了。 如此想着,庄念点了点头,“好,不用接,地址发给我,我回家换个衣服就过去。” 在医院放松惯了,他平时没有穿正装的习惯,唯一一间白色西装还是许多年前老师送给他的旧款。 不过他保存的很好。 这么多年未见,总要穿的正式一点,也算是对顾言父母的尊重。 庄念打理好着装之后随手抓了颗薄荷糖下楼,老旧的小区内不时传来两声很接地气的狗叫和有关茶米油盐的咒骂。 他勾了勾t恤的圆领,觉得单穿一件西装外套出入在这里也非常别扭,于是加快了脚步。 “庄医生,今天打扮的好帅啊!”楼下遛弯的大爷挥着折扇一边点头一边打量他。 庄念心中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对大爷笑笑,“大爷,您小孙女在那边团泥巴呢。” 大爷一拍大腿,骂骂咧咧的找过去,“这缺德娃娃,不把自己弄成泥猴都不肯罢休,长大了也找不到婆家。” 庄念松了一口气,撕开薄荷糖才要放进嘴里,抬眼间看到顾言等在小区外面,跟他个隔了一条老旧的街道。 旧色的暖光落在他和身后那辆价值不菲的车上,骄矜又高贵的模样当真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穿一身纯黑西装,搭配白衬衫,中规中矩的系了一条黑色领带垂落胸前。 相当低调的搭配,被他穿出了一副了不得的模样。 庄念微微出神,将糖捏进掌心,顾言就在这时望了过来。 庄念显出几分局促,好在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仍能保持举手投足间的风度。 顾言的眼神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这让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隔着老远顾言就为他打开了车门,而那视线也就短暂的离开片刻,就又重新望了过去。 白色很挑人,西装更是,很少有人能把白色西装穿出贵气,人人都想当白马王子,但白马易找,王子难寻。 顾言挑了挑嘴角,他有幸遇见一个。 第76章 庄念穿的不算正式,黑色休闲裤上身搭配黑色圆领体恤,唯一一点亮色就是西装外套,不刻板,精致又随性。 他身上没有半点佩饰,纽扣没系,就那么大敞着,随着动作衣摆掀起又落下。 “等很久了吗?”庄念站定在车前,“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顾言望着他,眼神带着某些赤裸裸的东西,让人脸红心跳。 他就保持着对看的姿势,突然抓住了庄念攥紧的右手抬到眼前说,“打开。” 庄念心尖一跳,来不及思考,顺着对方的话音摊开了掌心。 一颗椭圆形薄荷糖点在细瘦的手掌上,掌心相同形状的糖果印记曝露了刚刚的局促与紧张。 顾言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稍稍弓身,突然把唇埋进了庄念掌心,刁走了那颗糖。 未经预告的触碰让庄念呼吸猛地一滞,被难以忽视的柔软撩拨的心间震颤。 他费力的抽回手,耳垂上那颗小痣似乎也变了颜色,“别让叔叔阿姨等久了,走吧。” 顾言立在一边,薄荷清新的甜味流入齿间,他说,“欠庄医生一颗薄荷糖。” 通往约定地点的大路笔直,路灯将疾驰的车辆晃出虚幻的影。 庄念盯着窗外,眉眼沉着,落在膝上的双手却交叠着,被吻上的那一块皮肤被搓揉的粉红。 他在回忆,是否每一次都明确的拒绝了顾言。 就算一个个谎话被拆穿,他也反复告诉对方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顾言...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顾言从驾驶室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眼前是一处私人饭庄,木质的围栏上爬满了簇拥的蔷薇花,在月色下美的不像话。 古色古香的装潢,大到屏风隔断,小到桌椅摆件,全都是纯实木制作,雕工精致,随手拈来便是名家大作。 两人在包房门口驻足,等着服务生推开厚重的实木门。 庄念此刻是紧张的,又带着些心酸。 顾慕琛和杨舒是他见过最好的长辈,总是温柔平和,是他心里最接近‘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汇的人。 而他们也将近七年未见。 对于他和顾言之间的关系,他从前总是顾虑很多东西... 怕庄均泽会反对,做出什么伤害顾家的事情,怕顾言的父母会因此讨厌他,所以和顾言的那段关系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顾言那时候总是因为要偷偷摸摸相处而不高兴,最终都因为他的坚持迁就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从前确实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太胆小了。 顾言一定也曾经因为他的懦弱伤心过。 咯吱-- 包房的门被推开。 正对着门口的圆桌前坐满了人,让两人同时一怔。 圆桌前不止坐着顾言的父母,还有唐周一家人。 第五十九章 庄念不易察觉的蹙眉又松开,提步向顾言的父母走了过去。 也对,顾言的父母回国,唐家的人怎么会缺席。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庄念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牵住了顾穆琛伸过来的手。 那双手宽厚温暖,像七年前一样,庄念一时觉得眼光有些热。 顾穆琛身形略瘦却高大,眼角爬了几条深刻的痕迹。 那是爱笑的人才会有的。 他的言行举止都还能窥见年轻时的风度翩翩,只是到底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眼神里没了当初的光彩,“小庄,长高了不少,变的更帅了。” “快坐快坐。”杨舒也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介绍道,“对面的是你顾叔叔最好的朋友,你叫唐叔叔,周阿姨。” 杨舒仍然优雅漂亮,却也逃不过岁月的痕迹。 庄念眷恋的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最像妈妈的人,转过身一手扶着西装,对着唐家长辈微微欠身,问了声好。 唐家父母看着他的眼神似曾相识,只是和唐周比起来,到底多了些年岁累积出的深沉。 “顾言,快来坐。”未等唐周的父母回应,唐周就起身拉着顾言落座。 圆桌不大,他们七个人刚好坐满,顾言被唐周拉走,庄念的位置就有些尴尬。 不能让刚团聚的顾家三口分开坐,又不能去顾唐两家长辈中间的主位上。 怎么坐都显得他是个多余的人。 正犹豫,顾穆琛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小庄,挨着叔叔,让叔叔好好看看你。” 庄念笑了笑,应了声好。 “我和庄念也好久没见了,我坐在庄念身边吧。”唐周说。 “不用,你挨着阿姨。”顾言立刻打断,在庄念身边落座,并说,“这么巧,叔叔阿姨也来这边吃饭吗?” 顾穆琛低了一双筷子塞庄念手里,“是啊,本来还想着安顿一下,过两天找你们出来聚一聚。” 唐周母亲扫了一眼庄念,又看着顾言拉着音调说,“顾言这臭小子,要不是唐周告诉我和老唐你们回来,顾言还没打算邀请我们呢。” 原是一句普通的寒暄,唐周却突然在桌下推了一把他母亲的腿。 这一下动作有些大,引得一桌人都看了过去。 唐周的脸色由白转红,在看向顾言的时候彻底变成了苍白。 庄念捏着筷子,不知为何手臂有些发僵。 第77章 看来顾言并没有把顾穆青和杨舒回国的消息告诉别人,只告诉过他,但唐周却知道了,而且准确找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 “你找人跟踪我?”顾言问。 唐周倒抽了一口凉气,慌张摆手,“怎么会,我,我没有,真的。” 这句话一出,唐周父亲脸色立马暗了下来,“顾言,你这是什么话。” 氛围一时有些尴尬,服务生敲了敲门,又端了一道大菜上来。 顾穆琛斜睨了一眼自己儿子。 顾言不是没分寸的人,能直接在唐家长辈面前说出这些,代表今天的巧遇就不是个例。 他心下了然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家动筷子,没有否定儿子的猜测,也没有替小辈们找借口,只道,“小孩子的问题你们私下去解决,今天主要是我们长辈叙旧,你们乖乖陪着。”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顾穆琛一贯风趣幽默,很快将话题带远,四位长辈聊得还算开怀。 庄念食不知味,没怎么动筷子,顾穆琛用余光照料着,时不时给他夹菜,瓷碟里已经堆了高高一层。 话题顺理成章的从家常聊到了生意,顾言也跟着加入了话题。 庄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在顾言说到公司最近新启动的开发案时,庄念的眼前伸过了一只手。 顾言还在说着话,手却已经握住了他拿筷子的那只手。 庄念微微一顿。 顾言仍没有看他,一边分析利弊,一边将庄念的盘子和筷子全都拿到了自己面前,又将自己的空盘子递过去。 一段话说完,他才在庄念狐疑的目光中低声说了一句,“不能吃芒果,用我的。” 唐周的父亲见状话音微微一顿,又继续说,“这件事办好了是双赢。” 顾穆琛也注意到了顾言的动作,倏地想什么低喃道,“哎呦,还真忘了小庄不能吃芒果。” 庄念没听见一样,只顾呆呆的看着顾言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盘子,里面的鲜虾沙拉里掺了一颗小粒的芒果。 顾言正拿着他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他剩下的东西。 “老顾,你这儿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唐周的父亲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们唐周有福气了。” 闻言,顾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庄念。 见他用纸巾擦了擦嘴,一副不会再动筷子的模样,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 顾穆琛犹豫着点了点头,突然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 见顾言轻轻摇了摇头,顾穆琛便没有多解释什么,挺直脊背,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骄傲,爽朗的笑着说,“继承了我的基因还成不了天才,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包房虽小,确实连着个小花园的套间,待到庄念离开,顾言也放下筷子说,“唐周是我弟弟,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此言一出,唐家老两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余光扫了一眼自家儿子。 “顾言,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和你爸爸又是多年的好友。”唐周的父亲说,“如果我们两家能...” 他顿了顿,不好豁出老脸把拉亲家的事情当做威逼胁迫,委婉道,“如果有缘分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你叔叔那边搞的棘手问题,我自然会当成自家的事情去办。” “虽然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到底才进公司没几年,信服你的人还少。”唐周的父亲一手在桌子上缓慢的敲着,“老顾的病来得急,万一这个时候让你叔叔那边抓到端倪,唐家才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这些话说的语重心长,是劝说,是问询,当然也带着威胁的言外之意。 顾穆琛病了,顾言就算是头狼,也尚且还是幼崽,在这个问题上,唐周的父亲理所当然把对方看成了弱势。 唐周红了眼睛,也在等着顾言的答复。 顾言看了一眼顾穆琛,转而笑的云淡风轻,先真诚的道了声谢谢叔叔关心,而后才说,“您和我爸是挚友,但您也是一位生意人。” “如果我真的遇见棘手问题,选择帮我,是您对顾家的情分,旁观是生意人的本分。”他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叔叔是站在生意人的立场上觉得帮我能实现两家共赢,得到最大的利益,那样我会觉得很荣幸。” 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既保全了唐家的颜面,又表明了立场。 没有一句夸大其词的豪言壮语,又句句透着势在必得的骄傲。 顾穆琛轻轻点头,在桌子下面握住杨舒的手捏了捏。 杨舒回以认可的神色。 顾言说完便起身鞠了一躬,示意暂且离席,并转头对自己亲爹扬了扬眉毛,压低声音说,“我去看看庄念。” 第六十章 卫生间在包间转角处的连廊里,再向外是一片小花园,暖色的灯光笼着簇拥的花儿朵儿,画面安静又温柔。 包间里的声音偶尔传出来,听不真切。 庄念站在洗手台前冲了冲手,长睫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冷水。 水龙头关闭的瞬间,身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确认来的人是谁,一股巨大的推力就推着他重新回到隔间里。 顾言将他禁锢在手臂与冷墙的方寸间,喘息声急促。 没等庄念开口,顾言就牵起一边嘴角说,“我来还庄医生的糖。” 第78章 语住,他便搂着庄念的腰向怀里一拉,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唔!”庄念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和他订婚的人就坐在外面,父母也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隔着一段畅通的短廊而已。 他的理智在抗拒,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哪一次是真正拒绝得了顾言的。 唇齿被推开,一丝清凉的甜意渗入口中,硬糖在唇舌纠缠间一点点融化成让人难耐的齑粉。 顾言的手向下探去,而后轻声一笑,捉住庄念挣扎的双手,“庄医生,你明明喜欢。” 庄念瞪着眼睛看过去,浅色的瞳仁被迷蒙水汽拖着,显得没什么气势,反倒格外勾人。 “胡说。”他喘息着,“放开我。” 被吻的脱力,他越发没办法挣脱开顾言的禁锢。 “庄医生不是说,是人都会有欲望么?”顾言随手解了领带,猛地将庄念的双手拧至背后交叉着,快速用领带打了个死结。 庄念瞳孔一震,又顾忌外面的人不敢高声说话,压抑着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你疯了顾言。” 顾言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笑意,蛊惑似得说着,“在你交男朋友之前,我来帮你纾解欲望吧,嗯?庄医生。” 庄念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说不上是因为震惊还是惧怕,又或是因为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快速的摇着头,说出的话轻的像云,尾音戛然止住,被一声柔软的喘息替代。 “疯子。”他仰着脖颈,粉唇张着喘息,像被打捞上岸的鱼。 被禁锢在背后的双手无助的张开又收紧,眸子里的情愫满出来,变成生理性的眼泪,“...停下。” 这一生告饶控制不住的上挑音调,他想捂住自己的嘴,却发现无手可用。 庄念慌张的低下了头,本意是想叫人停下,却被眼底的画面猛一刺激,闷哼出很大一声。 他仓皇的咬住下唇,瞳仁露出惊恐,唇上的颜色一点点褪去,眼角挂着泪,看的人心动,忍不住想要再过分一些。 他很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叫出声引来外面的人,无计可施时,他松了齿关,几声娇喘的叹息滑出。 他颤声说,“顾言...吻我。” .... 一场秘事结束,顾言笑着擦去庄念额角的汗,将纸丢进垃圾桶后摊开掌心放在庄念眼前。 庄念用力拍开他的手,“还想怎么样。” 顾言耸了耸肩,“给钱啊。” 庄念抿唇。 他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医生而已,五十万给出去他还能剩多少。 “不给?”顾言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上问,“那我们的关系岂不是说不清了?” 庄念咬着后槽牙,好一会才勉强开口说,“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 乘着顾言的轻笑,庄念先一步回到了饭桌。 他看到唐周狠狠的握着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戳进他的眼睛里一样,目光和手掌一样用力。 庄念淡淡的移开目光,对着顾穆琛和杨舒笑了笑。 “小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顾穆琛关切的话音刚落,身边的杨舒就推了推他的胳膊。 “小庄,你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不合胃口?”杨舒跟着问。 一想到顾言和他在离长辈们这么近的地方做那种事,庄念就感觉烧得慌。 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的胆子变大了很多,还能面不改色的回到顾言父母面前,还能面对唐周。 “阿姨,我吃好了。”他笑了笑,“明天我还有早班,就不打扰各位叙旧了。” 虽然还不确定庄念的想法,但顾穆琛和杨舒却已经知道自己儿子那点心意,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庄念离开,起身抓着他的手,“急什么,待会跟叔叔回家呆一会。” 正欲拒绝,唐周忽然开口,“对了庄念,上次说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我帮你约在后天晚上,可以吗?” 顾穆琛和杨舒同时一怔,看看庄念又看看唐周,笑着试探道,“相亲?小庄这个年龄还不急着相亲吧。” 唐周弯着眼睛笑了笑,“叔叔,一个人生活很寂寞的,庄念跟我提过好几次了,是吧庄念。” 庄念轻轻叹气,推开顾穆琛的手,“叔叔,阿姨,今天来得急什么都没有给你们准备,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再去看你们。” 他后退一步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唐周狠狠蹙眉,一手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语气阴沉道,“庄念,你会去的吧。” 第六十一章 庄念咬紧后槽牙,余光里装着顾穆琛和杨舒忧心的模样,沉默片刻,转过头去笑道,“当然。” 已经入秋了,除了那满墙的蔷薇花,街道上已经有了落寞的颜色。 庄念望着眼前笔直的大路,犹豫片刻转了个身,沿着不知名的小街随便走着。 他从卫生间离开的时候顾言在抽烟,他有意赶在顾言回来之前离开,自然不想被找到。 手机震了两次,是唐周发来的时间和地点。 庄念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眼,是本市一家高端的ktv。 什么相亲对象,怕又是唐周安排的另一场鸿门宴。 不过就算知道那是鸿门宴,他也非去不可。 手指在地址上戳了几秒,庄念犹豫着按下转发,在夏青川的头像上停滞片刻。 第79章 如果唐周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告诉夏青川是最好的选择,例如如果他不能按时回家,摆脱夏青川报个警什么的。 但他最后只按灭了手机。 唐周想给他教训,他就必须得去承受那个教训。 而且要承受到唐周满意为止。 只有这样才能让唐周安静下来,他想保护的东西才能真正安全。 多一个人掺和进来,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他不能冒险。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顾言打来的电话,都被他挂断。 老旧的电梯门发出破旧的声音,庄念的皮鞋磕在地上叫亮了感应灯。 手机上那一串号码还在响,他开门进屋,进门时那道铃声便戛然而止。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寂寞变得无孔不入。 庄念在门口呆呆的站了一会,垂着眸子换上拖鞋。 没开灯,客厅里只有朦胧月色斜进来,带着窗扇的影。 他陷进沙发里,仰着头,耳边仿佛还能感受道顾言说话时的气息。 ‘既然你有欲望,那在你找到男朋友之前,我来帮你纾解欲望吧。’ 纤薄的锁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庄念抬手挡住了眼睛。 屋内落针可闻。 片刻,他倏地笑了一声。 很轻很轻的笑声,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看不见眉眼,分辨不出他是否真心在笑。 很荒唐的一句话,很荒唐的一段关系。 庄念却在无尽的绝望中觉得,如果这是在离开前还可以任性去做的,也不错。 顾言想疯,那就一起疯吧。 他恍惚的睡去,被敲门声叫醒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是这个季节里,夜最黑的时刻。 眼睛还未睁开,庄念就喃喃的叫了一声顾言,而后彻底清醒。 他蹙了蹙眉,站在玄关门口问道,“谁?” 门外的人没应声,敲门声却仍在继续,急促的,迫切的。 庄念从猫眼向外看,唇线抿的平直,缓缓开了门。 房门才开一条缝,门外的人就疯了一般撞了进来。 庄念早有预料似得向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唐周向前踉跄,险些跪在自己面前。 “顾言已经在怀疑你了,你还敢来?”庄念垂眸盯着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唐周弓着身子,闻言瞳仁一缩,双目瞪圆了朝庄念扑了过去。 “你们今天在饭庄都做了什么?嗯?”他瞠目欲裂的瞪着庄念,“他现在是我的男人!你怎么敢碰!你怎么还敢碰他!” 他的脚步很快,双手暴怒的向前伸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猛地掐住了庄念的脖颈。 “从现在开始你敢反抗,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他的语调因为手掌用力而变得颤抖,是愤怒,也是疯狂。 庄念咬紧牙关,被极快的冲力带着倒在地板上。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疯子,一语不发,双手摊开垂落在地板上,一副放任自流的姿态。 “你跟他做了?”唐周的低吼变成尖锐的咆哮,“你跟顾言做了没有!!” 如玉的脖颈上很快被掐出一圈红痕,连同瓷白的脸也将要窒息似得变了颜色。 庄念痛苦的皱着眉,眼底却是一片默然。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唐周的面目变得狰狞,庄念落在身侧的手也生理性的握成了拳,始终克制着没有挥出去。 眼前开始出现逼仄的黑斑,庄念张了张嘴,在晕厥的前一秒,未关的门外响起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截停呼吸的手骤然停了下来,空气灌入肺中,庄念偏头猛地咳嗽了起来。 唐周慌张的向后看过去,庄念这才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 一双皮鞋率先从电梯门中迈了出来,两人同时屏息。 无论是施暴者还是承受着,都不希望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看到,在这一点上他们有着相同的默契。 电梯中的男人走了下来,被敞开的进户门吸引着好奇心,远远的朝两人看了过去。 两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坐在地上粗喘,男人秉着邻居的责任感多问了一句,“庄医生,没事吧?” 庄念勾了勾衣领,起身关门,摇头笑道,“没事,朋友来了,再见。” 房门紧闭,屋内又暗了几分,庄念站在玄关中的绝对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还不满意吗?”他缓步向前,脖颈上的红痕在浅淡的月色下也尤其刺目。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惹怒唐周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但他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他屈起一条腿蹲在地上与唐周对视,目光沉沉的,“做了怎么样,没做又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我可以不走吗?” 这分明就是一句后面缀着答案的疑问,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唐周怔了怔,眼中的戾气还未消散。 “你该聪明一点。”庄念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在你把秘密说出去之前,先被顾言发现你做过的事,你觉得,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跌坐在地上的唐周脊背一僵。 “唐周,你有没有想过,你知道的秘密如果公之于众,我们三个不会有人全身而退。”庄念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两口。 “你的索求不过就是分开我们,能留在顾言身边,你已经做到了。” 第80章 “所以别逼我逼得太紧。”他端着杯子缓缓走向唐周,垂着眉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在我受够了被你摆布之前。” 温柔的脸浮现出绝望又凄美的笑颜,庄念说,“我本来就生活在地狱,如果你也想来看看,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手中的杯子倾斜,冷水顺着宽阔的杯口倾泻,将头脑发热的人淋了个清醒,“滚出去。” 唐周在冷水和比水更冷的目光中打了个寒噤。 在这场对峙之中没有绝对的强者,他们互相制衡,彼此都捏着对方致命的把柄。 他清楚,庄念肯这样退让,不过是因为他的眼里没有自己,他想保护的就只有顾言一个而已。 如果还想继续这场游戏,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遵从每个人的规则。 而庄念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顾言安然无恙。 所以他可以尽情的牵制他,控制他甚至伤害他,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就不会两败俱伤。 伤的,只会是庄念。 而这也是唐周真正想要看到的。 “我不是多坏的人,没想过真的伤害你。”唐周摇晃着起身,用手背粗暴的擦去鼻尖上的水渍,斜斜的勾起嘴角。 “不过你总是让我不高兴,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对吧,就像你说的,别逼我逼得太紧,否则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这种感觉你最应该清楚。” 唐周看着他,笑意更深,“所以你会按时去赴约的吧?” 庄念将杯子随手仍在地上,啪嚓一声,碎成了满地的玻璃残片,而后擦了擦手上莫须有的脏污,“随你想怎么样,我会去。” 唐周嗤笑出声,肩膀上下抖着,“好啊,相信明天过后,顾言看到你就会觉得恶心,再也不想碰了。” 第六十二章 ... “庄,月末我生日那天就约在这家餐馆怎么样。”周易戳着手机屏幕指给庄念看餐厅装潢和菜色。 外面天阴的厉害,秋风呼啸着将仅有的暖意从树上吹落。 庄念放下手里的工作,将高领衫的领口向上提了提,笑道,“不错,很有情调,霜霜一定很喜欢。” 保存在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从指尖下掠过,餐厅的菜色图片看完,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钻戒的照片。 周易立刻按灭手机,揉了揉后脑。 庄念笑的眼睛弯弯,温柔甜蜜的像一团粉色的棉花糖,他睨着周易,“生日...的确是个适合求婚的日子。” 周易脸颊微红,嗐了一声,“没准备瞒你,就是不确定霜霜答不答应,还在犹豫要不要求婚。” “哦。”庄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诊室外面走,“好姑娘可不等人。” “嘿嘿,那倒是。”周易跟上去,手搭在庄念肩膀上,压得t恤衫向下窜了一截,“走走走,最近食堂新换了个厨子,手艺一绝,快去吃。” 庄念随手抓住下滑的领口,将堪堪露出的痕迹盖住,笑着应道,“好。” 两人往食堂走,路过医院连着后花园的长廊,落叶将花园铺成了一片金黄,托的枯枝残叶也别有一番风味。 庄念无意间扫了一眼,而后脚步微微一顿。 周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了一声,“我靠,天真!他抱着那个男...” 话没说完,就被庄念捂着嘴强行带走。 “那个戴眼镜的男的不是我们医院的啊,你认识吗?”周易八卦之魂燃烧,“被我们天真抱着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喜欢?难道是天真倒贴?” 一个画面就衍生出这么多细节,庄念有些佩服他的想象力。 “不喜欢的话就直接动手了,不会没反应。”庄念淡淡道,顺便称赞了一下新厨师的手艺。 赵田陈和夏青川。 庄念垂头笑了笑,披着羊皮的狼遇上了一只真正的小绵羊。 他突然觉得很欣慰,身边这些放不下的人,渐渐都有了归宿。 看着别人圆满,也算是一种圆满了吧。 风吹的更厉害了,树顶的枝杈弯着腰沙沙响着,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即视感。 庄念撑开伞站在医院门口,侧过头往停车场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曾经停着顾言的车,他曾经问他...那些郁金香漂亮吗? 庄念笑笑。 他从前以为那些花是顾言的暗示,告诉他,他的喜欢和爱已经尽数给了别人。 当时他心痛的快要窒息。 现在想想,他还是不够了解顾言。 开车到了约定的地点,一位带着兔子耳朵,衣着火辣的女服务生迎着庄念进了门。 富丽堂皇的大厅顶上缀着一个巨大的圆球形彩灯,将墙面上镶嵌着的金色小方块照出七彩的颜色。 音乐声震耳欲聋,纸醉金迷。 面前有喝醉的人被搀扶着依依不舍的离开,身后有清醒的人前赴后继来买醉。 这里无疑是在压力巨大的生活中,能给人带来欢乐和抚慰的地方。 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获取快乐而失去金钱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唯有庄念不同,他只是来失去的。 兔子小姐趴在庄念耳边大声说话,言语间嘴唇能碰上耳廓。 庄念不易察觉的像旁边躲开分寸,倾身的幅度却稍稍增加,既保持了距离,又不会让别人觉得尴尬。 “庄先生,这个是一位姓唐的先生要我给你的。”兔子小姐从手里翻出一粒白色药丸。 第81章 庄念的目光落在对方掌心。 兔子小姐笑着大声说,“解酒的!” 庄念点了点头,在她的注视下将药吞了下去,做了个请的动作,跟了上去。 经过了耳鸣的阶段,庄念终于能适应当下的环境。 他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就像他始终都是清醒的。 清醒的知道唐周想要毁了他,清醒的知道今天来这里走一遭,无论今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他都不配在站在顾言身边。 其实他可以反抗,或者求救,但他都放弃了。 他清醒着,让自己顺着唐周的安排跌入深渊。 就是因为他太清醒了,把事情看的太过透彻。 这个世界发展的太快了,不像从前一样车马遥遥,唐周想要他们再无可能,单单是出国怎么够。 只要顾言还执着,他们就会永远纠缠不清。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顾言能感觉得到,哪怕已经拒绝了千遍万遍。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当他无法在顾言面前冷静和理智时,他的喜欢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最终会将顾言伤的体无完肤。 那么唐周从前说的话就会成真,他会亲手毁了这辈子唯一的爱人。 所以他的选择是自毁性的。 既然他无法死心,那就让对方彻底死心。 厚重的门板被打开,包房内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即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看到五张陌生的脸时,他还是捏紧了手。 坐在屋内点歌台旁边的服务生将音乐暂停,身后的隔音门随之关闭。 一人从真皮沙发上起身,招了招手,“庄念是吧,来,过来坐。” 那人有些眼熟,但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定都是唐周事先打好招呼的,不会对他太客气是肯定的。 只要唐周能满意,他也无所谓了。 庄念自我放逐,选择停止思考,长吁一口气,提步走了过去。 包房很大,沙发呈u字形摆在靠近长桌的位置,屋内除了服务生之外,其他五个人坐的算是拥挤。 庄念在最旁边的位置落座,“看来我们不是相亲,是联谊。” 一人递过酒杯,庄念顺手接过,仰头喝尽了,“都是成年人,我们就不要转弯抹角了,唐周要你们做什么?我尽量配合。” 他的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五人,衣着皆是光鲜亮丽,举手投足都声情并茂的演绎着纨绔二字。 他们年龄并不相仿,有大有小,与他距离最远那个始终低着头,染了一头黄发。 在这种环境下,碰见一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就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庄医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离他最近的人伸出胳膊欲要搂他的肩,“都说配合了,脸色怎么白的跟纸似得,害怕?” “怕什么怕,你别小瞧人家医生,唐周说他玩的很开,几p都能接受。”另一人耸着肩膀笑着说,“不过,庄医生,我们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大家相看顺眼了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是不是。” 他搓揉着下巴,笑的有些猥琐,“不过...就怕你待会等不了我们互相熟悉,要来求我们对你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那人说着就伸手欲要挑他的下巴,庄念皱眉向后躲开。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庄念的目光转了过去,脸上的厌恶及一切都凝住了。 “顾言,怎么才来。”坐在最中间位置的那个人起身,脸上带着恭维,指着中间的位置说,“坐这边。” 顾言扫了一圈众人,目光对上庄念时微微一震,倏地敛起神色。 华丽朦胧的灯光下,他像是完美的遥不可及的梦。 说话那人上前扶了扶顾言的肩膀,“怎么了,谁惹我们小顾总了。” 顾言猛地拍开那人的手向庄念走了过去。 那人一怔,给顾言身边的唐周递了个眼色,用口型问,“怎么了?” 唐周只是笑而不语。 顾言沉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坐在庄念旁边那人说,“手拿开。” 虚虚搂着庄念肩膀的男人手臂一僵,有些尴尬的拿开手,“怎,怎么了这是,认识?” 唐周这才上前拉了顾言一下,“干什么啊顾言,大家都是朋友,这样多尴尬,是庄念自己要来玩的,认识些新朋友而已,是吧庄念。” 庄念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了那个眼熟的人是谁。 “这些都是顾伯伯公司股东家的小少爷们。”唐周的话又砸下来,“平时和顾言相处的都很好,常一起出来玩,庄念,你快说话啊,别像是大家欺负你似得。” 庄念抬眼一一扫过身边几人,突然明白了唐周的用意。 他把唐周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让他受些屈辱就能全身而退。 可在坐这些都是经常出现在顾言身边的人,是股东家的儿子,他今天的言行以及一切,都极有可能影响到顾言。 他吃了唐周给他的药,接下来一定会很难堪。 如果顾言选择袖手旁观还好办,如果不能,事情弄砸了,和这些人闹僵就一定会影响顾言能否顺利接手顾氏集团。 如果事情顺利按照唐周的希望发展,他真的跟在场的某一个人发生什么,那么他和顾言连儿时那段关系都必须成为秘密。 第82章 唐周不仅要他堕落,还要顾言亲自看着他堕落。 让他身边的朋友,伙伴...都看着。 庄念捏着苍白微颤的指尖缓缓抬头,笑的一脸温和,“是我和唐周说想过来玩的,怎么了吗?” 顾言看着他,目光深沉。 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决定自己的言行。 且不说他现在和庄念没有关系,就算曾经是恋人,要参加哪一个社交圈,对方也无权干涉。 顾言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问,“你和唐周之前有联系?” 跳脱出当前的情景,突然将话题引到他和唐周身上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 唐周脸色微微一变,笑道,“只是...偶尔。”他推着顾言落座,“之前在饭桌上我随口问了一句他要不要来交些新的朋友,顾叔叔没跟你提吗?” 顾穆琛知道儿子对庄念的心思,唐周又直截了当的用了‘相亲’这样的字眼,他当然不会主动提起来刺激自己儿子。 毕竟从前庄念走的那么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给。 两个人的感情到底是两厢情愿还是一方执着还不好说。 无论是‘相亲’,还是‘结交新朋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件事不难想清楚,顾言很快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坐到庄念的另一边,“你想玩?” 庄念捏着手里的空杯子,向另一人身边坐近了,“嗯,一个人生活太无聊了,认识些新朋友也不错。” 顾言轻轻一笑,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服务生用寻求的目光看向她认为在场能做决定的人,得到顾言眼神上的允许,再次把音乐放了出来。 隔音门很好的将外面的动静挡在外面,屋内的音乐声也不大,正常的交谈没问题。 开好的啤酒,醒着的红酒,还有调制好的烈酒几乎摆满了面前的宽桌面。 唐周挑了几块冰放进空杯子,倒了一小杯啤酒递给顾言,“医生的工作很累,庄念想放松一下也无可厚非,大家都是朋友,他要是不情愿,别人还能怎么着他不成?” 他不易察觉的给坐在庄念身边那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立刻把庄念手中的空杯子倒满。 “来来来,大家好久没出来聚了,今天有新朋友加入,咱们不醉不归。”男人轻轻在顾言的酒杯上撞了一下,下意识的观察顾言的反应。 顾言将快要坠落的烟灰轻轻弹在烟灰缸里,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男人一喜,彻底放开了似得喝尽了杯中的酒,而后推了推庄念的胳膊。 庄念随着喝了一小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年底我们要不要出国找个海岛度假?”有人问。 “别了吧,顾言那么讨厌海。”另一人举着一截鱿鱼丝说,“连鱿鱼丝都不肯再吃的人,他肯去海边?” 几人闻声一笑。 顾言也跟着呵声轻笑,“别提了。” “还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发疯,大半夜非要游泳差点被暗流卷走。”坐在庄念旁边的那人说,“我还记得当时唐周命都不顾了,直接冲下海去救你。” 唐周摇着头,笑的一脸灿烂,“别挤兑我了,最后要不是顾言把我拖上岸,我说不定早就被你手里那条鱿鱼分尸了。” 屋内的笑声几乎要盖过悠长的音乐。 庄念安安静静的,始终盯着桌面上的某一处,那目光没有焦点,看上去有些伤心。 他们随口提起的都是他未曾见过的顾言,是他们之间错过的,永远无法弥补的七年岁月。 “说起来,你们两个那晚是不是睡了?”庄念旁边的男生阴阳怪气的笑着问,“躲在一间屋子里一整晚都没有出来,房间里尽是些惊天动地的动静。” 唐周挑着眉毛扫了一眼庄念,赶在顾言开口之前丢了一粒花生过去,“别胡说。” 几人推杯换盏,酒精很快上了头,完全忘了顾言刚进门时的脸色,也无暇去分析其中原因。 漂亮到让人心痒的医生就在身边坐着,任谁也无法再淡定。 “庄医生,你不用觉得拘谨,大家都是单身,有看得上眼的别犹豫。”坐在庄念身边的人又把手搭在了肩膀上,推得庄念向旁边一倾。 庄念突然就被推出了一种天地倒转的眩晕感,一手支着沙发,另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明明没有喝太多,他的眼前却变得有些模糊,脸颊不住腾起一阵一阵烧热。 第六十四章 庄念抓过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他吃下那粒药还不到二十分钟,药效比他预想的要快,是酒精的缘故。 他转着酒杯皱了皱眉,感官开始不受控制的变得敏感。 “手拿开。”顾言冷冷一声落下。 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离开,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干什么啊顾总,大家都你情我愿出来玩,你这么扫兴干什么。” 男人的指尖无意间扫过庄念的脖颈,那一块皮肤即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庄念微微屏息之后呼吸骤然开始凌乱,突如其来的变化异常汹涌,他攥紧了手,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心慌。 他想过要尽量接受唐周为他安排好的一切,尽量做到让唐周满意,做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坦然承受的觉悟。 只要他把握好药效发作的时间,就可以在事情完全不可控之前离开这里,视频、照片,唐周想要的一切关于他堕落的证据,都给他。 第83章 可这一切绝对不是和顾言的朋友,也绝对不能当着顾言的面。 “醉了?”顾言的问话变得很远,远到听不真切,“我先送你回去。” 庄念仰起潮红的脸对上顾言的视线。 明明被药效催着连声音都无法听清,可顾言皱眉的样子,眼底浅浅的难过却仿佛刻进了眸子里,看得他心痛,也心动。 “别难过...”庄念的神智涣散,眼底带着迷蒙,已然分不清这句话是他在心里想着的,还是真的说出了口。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耳廓里只有血脉涌动的轰隆声。 “你在做什么?!” 唐周阴鸷的充满警告的声音响起,庄念才猛地清醒了一点,彼时他的手正落在顾言侧脸上,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手放上去的。 包房里荷尔蒙膨胀的音乐婉转,被将要失控的人重新听见。 顾言看着他,点墨似得眸子深邃,情意缱绻,比音乐声还要撩人心弦。 庄念僵硬的收回滚烫的手掌,“不好意思,我真的醉了。” 一点酒精就能让他在顾言面前失控,何况是猛烈的药效。 现在的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到顾言那张脸就会有反应。 他起身,慌不择路的想要逃出去,逃开顾言要将他看穿的目光,“你们好好玩,我先...” 顾言欲要跟着庄念起身,抬起的手被唐周按下。 唐周先一步扣住了庄念的手腕,五指没入皮肉,身体一侧,挡住顾言的视线。 他嘴角挑起一边,努力克制着愤怒和疯狂的笑有些瘆人,“你要走?” 他的指尖越收越紧,连药效也无法磨灭的痛感让庄念微微蹙眉。 唐周现在就是个疯子,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没人能够预判。 庄念狠咬一口内唇,只能摇了摇头,笑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我刚好也想去,一起吧。”唐周笑了笑,见顾言也要跟着,摇了摇头,“包房里就有卫生间,在角落而已,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坐在庄念身边的那个男生适时的拉住顾言,“来来来,我爸让我带话给你。” 顾言轻轻蹙眉,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在听,左手状似无意的扫过庄念碰过的左脸,回味似得勾了勾嘴角。 每次喝酒,庄念看他的眼神都很赤裸。 虽然嘴上一直在拒绝,可行动却每一次都出卖了他。 ‘别难过...’ 顾言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喃喃道,“还知道我会难过...小没良心的。” “什么?”身边的男人眯着一只眼睛凑过去问。 顾言推开他,“喝你的酒,我的人不准再动。” 男人喝的三魂少了两魂,没听清,又问了一便,“你说什么?” 另一边,唐周跟在庄念身后。 “庄念,你今天不能走。”唐周轻笑着,还不忘转回头去给顾言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凑在庄念耳边说,“知道我今天把谁带来了吗?” 唐周笑出了声,掏出手机打开事实监控放在庄念面前,“她就在旁边那个房间里,如果她突然跑出来和顾言碰面,我想很多话用不着说,一切真相就昭然若揭了。” 庄念呼吸一滞,脊背上立刻爬上了一层湿冷的汗。 另一间包房里亮着所有的灯,几个西装革履的壮汉挡在门口,包房里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目光呆滞。 那是顾言的亲生母亲。 “知道带她出来有多冒险吗?”唐周推着他进到卫生间,嗤笑道,“庄念,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待会可别让我失望,我的耐心真的快用尽了。” 他晃着手里的手机说,“只要我一通电话打过去,我的人就会放她出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可控了。” 庄念踉跄着靠在洗手台上,用冷水洗了脸,在短暂的清明中问,“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肯放了我,送她回去。” “什么程度?”唐周伸出食指点在下巴上,状似思考,眉眼间却尽是不屑和嘲弄。 “我本来是想让顾言亲眼看看你对着别的男人发情那副贱样子。”他想到顾言和庄念情不自禁两两相望的样子,挥了挥手。 “算了,你就在今天这几个人里挑上一个,他们会把你的照片传给我,然后...我会好好保存起来,找个机会让顾言也来欣赏欣赏。” 唐周凑近他,挑着嘴角说,“我给你吃的可是好东西,无论你选谁...今晚都会让你欲仙欲死的。” 身上仿佛有虫在爬。 庄念捏着发抖的指尖,摇晃着提步离开。 唐周在身后继续说,“记得演的像一点,要让顾言相信你是真的耐不住寂寞...想被人操。” 咯咯的笑声响起,唐周说,“骚一点。” 庄念吃力的向外走。 唐周今天让那个女人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这本来就是一种威胁,她和顾言长得太像了。 只要被有心人看见,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就能成为商界的话柄,就能毁了现在的顾言。 这个时代没有秘密,要是再有人顺藤摸瓜,那顾言就会跌入泥潭...永远不能翻身。 第六十五章 重新回到酒桌前,仿佛连药效都被恐惧逼退了几分。 第84章 庄念用冷水洗过脸,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痕,在霓虹灯下闪着几点晶莹。 他的眼睑仍是潮红,眼神疲累又脆弱,不开口说那些淡漠或带刺的话时,他温柔漂亮的让人心尖都发颤。 包房里那几个人的目光没离开过他,都看的有些愣了神。 可他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炙热或疯狂,他的余光里和心里...都只装着顾言一个人。 和那些贪图他的人一样,他也同样疯狂且炙热的贪图顾言。 庄念垂着一双桃花眸,坐在了距离顾言最远的位置上。 旁边的男人一身宽松卫衣,头发染成了黄色,耳朵上带了三个黑色的耳圈,看上去和其他人稍有不同。 既对他没兴趣,也不十分热切的去恭维顾言。 从他进门开始,这个人就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庄念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坐在他旁边的。 这一举动立刻让其他几人哄闹起来,口哨声混在金属感十足的音乐里。 “庄医生,你可真会选,这里面只有我们阿哲是直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是不是直的,得做过才知道。”另一人感叹道,“我他妈从前也以为自己是直的,搞了个男人才知道,那滋味可比女人美妙多了。” 话说的越发低俗,顾言的眉心狠狠拧在了一起,杯壁与掌心指尖咯吱作响。 庄念闻言立刻松了口气,他果然没有想错,身边这个人不喜欢男人。 他侧着身,一手支着头,余光里装着顾言和唐周。 他知道,顾言的忍耐快到极限了,而他对药效的控制也快要到极限了。 燥热合着酒精让他觉得眩晕,被逼迫监视的难看更是让人几欲呕婻鳳吐。 他很难再笑的出来,只揉着太阳穴说,“给我杯酒吧。” 唐周翘着腿,唇贴在酒杯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另一手摆弄着手机,就像是在说,我的耐心有限,麻烦你快一点。 阿哲将酒杯递到庄念面前,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顾言站起了身,被身边的唐周迅速拽住。 庄念一手接过杯子,另一手猛地拽住阿哲的领口向旁边一压,凑近的同时低声说,“帮帮我。” 乘着话音,他吻上了一个陌生人,当着顾言的面。 虽然是一触即收的吻,甚至到底有没有真的碰上也在酒精和药效的作用下难以分辨。 但他此时的感觉却像被人剜掉了一块心头肉,渗着鲜红的血,疼的灵魂都震颤。 “顾言,你想干什么。”唐周的声音响起,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庄念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 酒杯摔碎的声音让音乐也戛然而止。 庄念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起身,天旋地转的感觉一过,压在身上的人就变成了顾言。 他盯着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猩红,压着他小臂的手剧烈的抖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在想什么!”顾言愤怒的低吼着,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不是才说...让我不要难过的吗...” 强烈的不适和绝望让庄念的眼神变得一片茫然。 可唐周威胁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他不能停下。 嗓子里挤出几声轻笑,像来自深渊,带着空洞的无望,庄念说,“我在干什么?谈恋爱啊...不行吗?” “顾言,你今天怎么回事。”阿哲起身扶住了顾言的肩膀。 顾言的腮骨轻轻起伏,他的目光未动,直直的盯着庄念,一字一句对旁边的人说,“我只说一次,滚出去。” 他的声音似是有千斤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阿哲的手臂一顿,看了一眼庄念,正欲开口,被庄念打断,“该滚的人不是他。” 顾言现在是一只暴怒的狮子,任何人多说一句都会让他爆起,然后将所有人都撕咬的血肉模糊。 可悲的是,能让他停下来的,只有伤他最深,让他最疼的那个人。 庄念咬着下唇,口中的酒气被血腥替代。 “不是他?”顾言的眼睑猩红,自嘲似得笑了笑,暴怒的语气里夹着只有庄念听的出的委屈,“是我吗?” 庄念已经觉不出疼了,只有深深的无望。 他执拗想着,怎么样都好,绝对不能把事情搞砸。 他强撑着起身缓缓靠近顾言左耳,微仰着下巴,用温柔的声音耳语着最尖锐的话: “不然呢?顾言,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早就不爱你了。”他的声音抖的厉害,不得不短暂的停顿才能继续说下去,“从前我差点就死在你的纠缠里...你都忘了吗?还想重来一次?” 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蓦地一僵,他最后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就推开了对方。 身体的反应被药催着,喘息都变的滚烫,他现在随时都可能失控,必须要在那之前让唐周满意,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他别过头,不去看顾言眼底的愤怒和难过。 “小顾总是不是喝多了?怪吓人的。”庄念轻笑两声,侧开一步踉跄的倒进阿哲怀里,“你的朋友还在,我就不打扰了。” 他的双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额上起了一层细汗,对着阿哲说,“麻烦你送我回家。” 庄念踉跄着,被搀扶着,像来时看到的那些醉酒的人一样,只是离开的很仓皇。 第85章 许多人留金钱在这里,而他把尊严、灵魂和半条命都留了下来,再也取不回来。 秋风迎面吹了过来,夹着细碎的灰尘打在脸颊上,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庄念猛地挣脱开阿哲的手臂快速走近角落,终于跪在地上呕吐出来。 泪水混着冷汗黏在脸上,他跌坐在地,像个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 可他从来就没有父母,出生开始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这一辈子的亲人、爱人全部加起来,也只有顾言一个而已。 ktv里一曲音乐暂停,又连续播放了另一首更为欢快的曲调。 来往人群哄闹,让他此刻的绝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蜷缩着身体,将自己藏进黑暗里,嚎啕转成了浅浅的呜咽。 直到药效彻底爆发。 第六十六章 高领的衣服箍着脖颈,庄念觉得热,觉得窒息,想要逃脱身上的一切禁锢。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浑身发软,身体敏感的像是通了细小的电流。 “你家在哪?”有人蹲在他面前。 庄念眨了眨眼,突然笑出了声,红肿的桃花眼尽力的弯着,眼泪就顺着透粉眼角不住落下。 他讨好似得说,“顾言...我又让你疼了...是不是...” 面前的人微微一怔,兜着他的双臂将人扛了起来。 眼里尽是些颠倒的场景,细碎的光斑。 酒精已经在刚刚消化的差不多,唯余越发猛烈的药效。 “热...好热...”庄念陷进柔软的床里,有人拖着他的背,将水递送到他唇边。 “喝。” 庄念听话的张开嘴,喝的急,矿泉水顺着脖颈浸湿了衣襟。 冷水滑进心肺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明,庄念咬着嘴唇支撑,露出一颗小小的犬齿,喘息几次望着康哲挤出一句,“谢谢。” 康哲轻轻皱眉。 这位医生好像从见面开始就认定了他是个好人,又是求他帮忙,又是跟他道谢。 康哲叹了一口气,剩余的半瓶水直接甩在地上,回手兜着庄念的衣摆将他的上衣脱了下来。 庄念倒在床上,随着软床的起伏颠了两下。 康哲站在床边,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耳后的皮肤。 他的手机已经快被顾言打爆了,一条唐周发来的信息赤裸裸的摆在上面: 跟他做一次,把照片发给我,你们家的难关,唐家会帮到底。 顾氏集团的小公子得罪不得,唐家的小公子亦是,因为一个陌生男人去挑战本市两大巨头家公子的底线更是愚蠢。 他应该直接把庄念交出去,好歹能讨好一方,管他们要怎么折腾,要了结什么恩怨。 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医生是死是活左右跟他没关系。 “顾言...”床上的庄念发出软声的呢喃,浅色休闲裤已经突自支起了帐篷。 他难耐的侧过身,细白的手臂夹在腿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那种药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现在别说眼前站着个人,就是一只狗都会忍不住扑上去。 康哲突自想着:真够能忍的。 落地窗外倏地划过一道闪电,将总统套房的轮廓照出了个大概,也将床上的人照的无比清晰。 很白,略瘦的肩颈闷成了浅浅的粉,脖颈上由红转为青紫的勒痕尤其刺目。 康哲倏地想到他刚进包间时的样子,即便知道他们几个都是唐周安排来给他难看的人,还是表现的从容淡定,他甚至没有拒绝那颗药丸。 这样一个意志力强大,淡定到有些冷漠的人,被人死死掐住脖颈的时候,挣扎过吗? 一声惊雷紧随其后,康哲咬了咬后槽牙,挂断顾言的电话将手机关掉。 “顾言...我...爱你...”庄念难耐的仰起脖颈,粉色的唇微微开合,喘息软的不像话,“想要你...我想要...你...” 康哲走出房间,用另一只手机给前台打了电话。 服务生清脆的声音响起,“老板。” 康哲嗯了一声,“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尤其是顾家和唐家的。” 说完,他挂了电话,重新走到庄念身边,并随手脱了上衣。 他半跪在床上用手背拍了拍庄念的脸,“我没和男人弄过,要帮忙吗?” 庄念半阖着眼睛,眼前的人晃着虚影,他看不清,只能通过声音判断这人他不认识。 他的呼吸浅浅一滞,以为对方是ktv包间里坐在他身边那个猥琐男人。 他的眼里露出惊恐,呼吸的尾音都是抖得,却强装镇静,“我被人下了药,血液和尿检都能证明。” 撑着起身,额角的热汗顺着鬓边落下,滴在纯白的床单上,他的嘴角有血渗出。 他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让自己清醒。 康哲都看在眼里,这个模样温柔漂亮的医生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我的朋友是律师,你敢乱来,他会让你把牢底做穿。”庄念喘息着说。 康哲定定的看着他。 大家都是男人,做了就做了,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更谈不上什么负责任。 他不明白这位医生到底在坚持什么。 吃了药的人他看的多了,再能忍的人最后也都惨不忍睹,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医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第86章 康哲倏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随手抻过刚脱下的衣服,“我就在外面,忍不住了随时叫我。” 他前脚刚迈出们,卧室就立刻响起上锁的声音。 康哲回头忘了一眼,耸了耸肩离开。 庄念靠在门上,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作为医生的觉悟还在。 之所以一只在计算着时间,是因为药物的浓度会在两个小时之内进入血液,届时药效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他要在那之前完成自救。 跌跌撞撞着跑到卫生间,他近乎狼狈的吞咽着水龙头里的水,撑到再也咽不下去,就可以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进行催吐。 康哲仰躺在沙发上,卧室内传来硬物落地,水流等混乱的声音,跟着就是庄念呕吐的声音。 康哲抿唇,堵上了耳朵。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脏。 那声音持续了一会突然停下。 外面的闷雷又响了一声,豆大的雨滴唰地落下,砸在窗户上。 康哲仰着脖颈认真听了一会,没动静。 到底是他带回来的人,又是在自家酒店里,真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如此想着,康哲迅速起身,然而就在敲响房门的前一刻,屋内倏地穿出一声难耐的喟叹。 迫切的轻喘紧随其后,那声音起初断断续续,而后一声高过一声。 康哲敲门的动作蓦地顿住,脖颈倏地变了颜色。 像是被猫的尾巴扫上了心尖,那处软肉猛地缩在了一起,不愿放松。 明知道房间里是个男人,被下了药,正在自己纾解。 他们有着相同的身体结构。 可想到庄念那张漂亮温柔到过分的脸,受伤又隐忍的模样,脖颈上的勒痕,他就忍不住继续猜测下去。 忍不住去揣测,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里面的人会是什么香艳模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庄念这样的男人,也从来没有听过比现在更勾人的声音。 康哲清了清嗓子,攥着拳头把自己重新摔回沙发上,再一次用力堵住了耳朵。 第六十七章 总统套房里的声音一夜没停,从婉转温柔变成沙哑性感。 嘴里念着的名字没变过。 顾言。 窗外的雨也凑热闹似得下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起,窗外只剩零星水滴敲在窗沿上,屋内也终于没了动静。 康哲睁开疲累的眼睛,用舌尖拱了拱内唇,叫前台送来了万能钥匙。 折腾了一个晚上,这会应该是睡着了,不用想也知道卧室里现在狼藉一片,实在不适合再住人。 康哲打算把人捞出来,空房间有的是,犯不上睡在垃圾堆里。 没想到钥匙还没插进去,门就先从里面打开了。 康哲,“...” 被酒精和药物折腾了一整夜,不晕过去就算好的,这人竟然还能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这得是拥有怎样的意志力。 庄念的脸上带着分明的疲累,唇色稍显苍白,眼底有几条淡淡的血丝。 但模样摆在那,处处透露着病态的漂亮。 他的衣着整齐早就看不出狼狈,高领衫将脖颈的痕迹挡的严严实实。 袖口被他撸到手肘,小臂上落着几处齿痕。 康哲的目光落在那处,突然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散思维,耳根发热。 “那个......你没事了?”他问。 庄念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还在回忆昨晚不完整的细节。 半响,他缓缓开口,“昨晚谢谢。” 声音哑的不像话,他自己也惊了一下,但慌张一闪即逝。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一本正经的说,“酒店的钱我转给你吧,还有来这的车费...” 康哲微微歪着头,垂眸看他,突然问,“你和顾言什么关系。” 庄念端着手机的手一顿,浅色的眸子暗淡,低声答,“小时候的邻居。”他迅速岔开话题,“或者你要现金的话,我取给你。” “那就是没关系了?”康哲自顾自的说着,笑起来有些痞。 他直接抢过庄念手里的手机,存了自己的号码和微信,递送回去,“钱就不用了,要谢谢我的话起码要一起吃个饭吧。” 庄念平静的看着他。 如果昨晚带他走的是那个包间里的任何一个人,后果都会比现在糟糕一千倍一万倍。 他是应该好好谢谢眼前这个素未谋面却选择了帮助他,并且没有乘人之危的人。 “好。”庄念温和的笑了笑,仿佛他昨天只是和康哲一门之隔睡了一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时间地点你来定。” 康哲唇线抿着,眼前这人笑的挺好看,但就是不想再看他笑了。 “你这个人...”康哲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这位医生,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往外走,“你再硬撑下去就该晕过去了,去哪,我送你。” 庄念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不用麻烦了。” 康哲垂目看他,二十刚出头的男生一皱眉头就暴露了没耐心的本性: “不想让我送?”没等庄念回答,他又说,“那你可想好了,你现在的状态,前脚出了这个门,后脚就可能倒地不起,到时候要是再遇见什么..” “麻烦你了。”这次没等他说完,庄念就已经放好手机,等着对方带路了。 第87章 康哲微微一怔,抖着肩膀笑了笑,“还挺听劝。” 康哲预想的一点没错,庄念坐上车报了个地址之后就直接睡了过去。 说睡不太贴切,晕过去更合适一点,车速快点连呼吸都听不见的那种。 要不是这人始终皱着眉,还真让人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 被康哲摇醒时庄念朦胧的眼底带着藏不住的难过,仿佛在梦里也经历了不好的事情。 他扫了一眼窗外,已经到了小区外面。 康哲要送他上楼,被他道了声谢果断拒绝了。 下了一夜的雨,气温又降了几度,小区外面的早餐车却已经风雨不误的排列整齐。 庄念和晨起锻炼的大爷大妈擦肩而过,遇见几个面熟的亲切打了声招呼。 “庄医生,刚下夜班吧。” 庄念笑着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走廊里气息陈旧,却能百分之百的安抚一个念旧的人的心。 叮--- 电梯门拉开,庄念低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一抬眼,钥匙从掌心滑落,叮叮当当磕在地面上。 “顾...” 庄念眨着眼低下了头,刚一开口就收了音,躬身捡起钥匙。 顾言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斜倚在冷墙上垂着眸子,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他在这等了一爷夜? 顾言眼底的情绪太重,庄念不敢细看。 顾言是什么人...他那么骄傲,那么好... 他昨晚当着顾言的面吻了他的朋友,又醉醺醺的和他的朋友离开一夜未归...顾言应该不屑于再看见他的。 为什么他还等在这。 庄念的眼眶酸胀的发疼。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现在有人直接敲晕他们,让他和顾言都不要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些。 “回去吧。”庄念在他身边驻足,“我有点累了。” 顾言斜靠在墙上,拇指和食指撵动烟嘴。 “我是来...”顾言开口,突然发现这三个字没能发出声音。 他重新清了清嗓子,“我来确认你是不是安全。” 目光落在庄念的手腕上,他咬紧了牙根,悄无声息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哑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庄念捏着钥匙的手猛地一颤,茫然的抬起头。 顾言双手插在口袋里浅浅一笑,眼睛红着,和对方一样面色苍白,“我缠着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对我...” 他的话音止住,被两声自嘲似得哼笑代替,“算了。” 皮鞋擦在地砖上拉着沉重的长调,顾言站的笔直想他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落在他的手腕上,摩挲着那几道不平整的疤,垂着眉眼: “我昨晚一直在想,等你回来,干脆弄条锁链把你锁起来。” 庄念眨了眨眼,瞳光不安定的,难过的闪烁着。 “管你要恨我还是怎么样。”顾言笑着,肩膀轻轻耸动,“可你太狠了,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庄念指尖猛地一缩,腕上的疤仿佛被连皮带肉的掀了开来。 顾言深深的看着他,那目光里装着无可奈何的疯狂,似有重量一般压在心头不得喘息,“庄念,你这次最好是真的想找个人谈恋爱,否则...” 他倾身贴近,指尖划过庄念面颊上的眼泪,“否则你就来恨我吧,你要疼,我就把你绑在身边陪你一起疼,你就在我身边疼,我看着你疼,听见没有。” 明明没有一句再见,没说半句绝情的话,可如果结束也是一种有迹可循的节点,那就是此刻了。 顾言不会再来了。 第六十八章 模糊的视线里再也寻不到眼前的人,身后的电梯开启又关闭。 庄念压着心脏,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凉,抖如筛糠。 ... 这一刻如赘冰窟的害怕,恐惧,慌张,对比七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念踉跄着撞进屋内,翻出几粒药,连水头来不及喝就嚼碎了吞了下去。 嘴里一瞬间堆积起的苦涩让他几欲呕吐,但他是一个医生,知道这时候只有药物可以帮他缓解疼痛。 他跌坐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子,左手死死按压在右手手腕上,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由伤疤处蔓延开来,将整颗心都绞的粉碎。 庄念的身形抖的越发厉害,几声呜咽从嗓子里溢出之后,他突然蹙着眉心仰头绝望的吼出了声。 ... “庄念,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七年前的某一天,在庄念大学暑假将要结束之前,唐周找到了他。 那天他和顾言因为什么时候像家里坦白的事情闹了不愉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言生那么大的气,他后悔了想去追的时候唐周堵住了他。 顾言总是急着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全世界,让他们能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起,以爱人的名义。 庄念又何尝不想,可他那时太年轻了,也太懦弱了。 他从心底觉得庄均泽是强大的存在,可以随意摆弄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他不想他和顾言的处境太被动,总想着再等一等,等他再强大一点。 “什么东西?”庄念靠在门口问,并没有打算迎人进门。 他知道唐周喜欢顾言,而且两个人的家事相当,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不得不承认,唐周会让他有危机感。 第88章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那天根本就没有见过唐周。 “真要在这看吗?你会后悔的。” 唐周那天的眼神太可怕了,兴奋中带着几分癫狂,仿佛掐住了某个人的命脉,迫不及待的将电脑里的东西塞进庄念的眼眶里。 那是一个女人的自白,还有一张dna检测报告。 女人面向镜头,一脸骄傲的坦白着,“我杀了他们的儿子,现在他们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宝贝,是我的孩子,呵呵呵...” 女人伸出双手比了个长度,口中喃喃,“这么小的孩子,那么软...我都没用什么力气他就没了呼吸,保温箱里的信息一调换,没人看得出来,多简单啊。” “连老天爷也帮我,他们谁都没有怀疑,都认为是我的孩子没挺过来,一夜之间死了丈夫又没了孩子,呵呵,他们还有心思可怜我,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儿子早就被炼成灰了!” “我的爱人为顾穆琛当牛做马丢了命,我没叫他去赔命就算仁慈了!他拥有的一切本来就都应该是我们的!” 顾言不是顾家的孩子,而他的亲生母亲,杀了顾家唯一的孩子。 庄念当时的头脑都是懵的,他还来不及去细想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脊背发寒,由心底散发出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尚且如此,那顾言呢。 顾言该如何自处呢。 他被抛弃,原本该恨他的人给了他最多的爱... 抛弃他的和他有血缘之亲,给他爱的和他的母亲有杀子之仇。 顾穆琛和杨舒倾尽温柔与疼爱养大了杀子仇人的孩子。 顾言的生母为此而感到痛快,以顾言的手去报复她恨得人,而那些人是顾言最爱的。 他没有参与过上一辈的恩怨,却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成了这件事里最直接的受害人。 女人已经疯了,或许是因为对那个降生孩子的愧疚又或是因为别的,可她当年的行径却仍然有迹可循。 只要唐周动动手指,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顾氏集团的独子非是亲生,顾家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小少爷,是杀人犯的儿子。 这无疑是从里到外的毁掉顾言这个人。 这件事如果被顾言知道,被顾穆琛和杨舒知道还会带来怎样让人绝望的连锁反应,庄念不敢想。 所以在唐周提出会保守秘密,代价是让他离开顾言,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的时候,庄念是庆幸的。 庆幸这绝望无解的一切,顾言都不用知道。 可相伴着长大的两个人真要分的毫无破绽,看上去理所当然,又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情。 唐周走了之后,庄念坐在沙发上脑筋仍是混乱,他双手是冷的,抖得,脸色苍白的很想像小时候丢了半条命的那次。 顾言手里拿着他最喜欢吃的那几样菜回来时,看到他的样子彻底慌了。 “念念,我错了,不该对你发脾气,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他摸着他的脸,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弄疼眼前人似得小心翼翼: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想告诉他们就永远都不要告诉,哪怕和你演一辈子戏也可以,你别难过。” 一辈子... 庄念的手臂颤了颤。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如何发展,他怕的快要窒息,却不得不扯着苍白的脸笑着,表现的尽量正常。 那天他答应了顾言要亲自去和庄均泽说清楚,顾言抱着他在屋内转了好几个圈,转的头晕目眩,嘴里兴奋的说着: “我陪你去,这样他以后再也不能以任何理由逼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庄念低头吻住他,紧紧抱着他。 他们那天做了很多次,就像要把一辈子的亲密都纠缠在这一天。 他当然不会让顾言跟着他一起去面对庄均泽那个像恶魔一样的男人,也就顺理成章的以庄均泽反对为借口和顾言提出分手。 “什么叫我和你的关系会影响你未来的前途?什么叫你不想让庄均泽因为你蒙羞?我们做什么了?我们不过就是相爱了而已!”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是不是打你了?!”顾言敛着眉目,“他还敢动你?!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们刚刚步入大学,都还是冲动骄傲的半大少年,出奇的勇敢也出奇的懦弱。 会在危险来临之际奋不顾身的挡在对方面前,也同样会因为对方一个无所谓的眼神,一句决绝无情的话就不敢向前。 他们不过都是普通人而已,在命运的玩笑面前不得不失去些什么。 第六十九章 庄念虚虚的拽着他的衣摆,脸上的淡漠是从未出现过的,至少在他的爱人面前,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所以顾言当时怔住了,一时哑然,久久的和他对视。 “从你抓住他把柄的那天他就不敢再打我了,你明明知道。”庄念笑了笑,那笑容很陌生,透着寒意。 “其实你也一直都有感觉,我并不想我们的关系被太多人知道。” 庄念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你讨厌这一点,迫切的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透明,你生气,你愤怒,都是因为你能感觉到,比起你,我更在乎外人看我的目光。” “我承认了,我向你坦白。”庄念呵笑,“我和父母双全家世显赫的你不一样,我没有依靠也没有依仗,我不能任性。庄均泽是唯一能帮助我成功的人,只有我成功了,才能彻底摆脱他,才能不用依附于你的保护去过正常的人生。” 第89章 那天顾言的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极度的失望,愤怒,除了这些,还有轻视。 顾言觉得可笑。 他们的关系可笑,自己和对方一样可笑。 “没有依仗,没有依靠,不能任性?那我算什么?”顾言的几声冷笑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在彼此的灵魂上,“你太可怕了庄念,这么多年,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从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庄念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多到记不清,尖锐刻薄到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要不断的去触及顾言一退再退的底线,伤害他,折磨他,直到挥起刀刃让他再也不能靠近。 那段时间他仿佛经历了一遭人间炼狱。 庄念并不是疤痕体质,他是要做医生的人,却常常像个信徒一样在想,身体和灵魂是一样的,他的身体和心灵之所以没有在庄均泽的棍棒下留过伤疤,是因为有顾言在。 所以在他真的挥起刀刃逼着顾言离开时,他腕上那几道不平整的疤再也没有消失过。 “庄医生,庄医生。” 庄念在诊室里被人推了推肩膀,回过神来面前的患者正愁眉苦脸的看着他,“医生,您不说话,我是没救了吗?” 仿佛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庄念有些记不清那天顾言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甚至那之后连续几天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办公室的,一个上午又都做了什么。 庄念慌张的翻着面前的病理,助理接过来翻到最终结果那一页,凑到庄念耳边说,“庄医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的手在发抖。” 他近日来常常这样。 庄念捏了捏眼角,从口袋里翻出几粒药吞下,坚持看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患,“对不起。” 他和身边的助理坦白,“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休息?那正好,我也需要休息。”康哲突然出现,倚在门上,双手抱着肩膀饶有兴致的看着庄念,唇边带着一大块青紫,“哥,请我吃饭吧。” 亏欠总归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偿还之前总是会惦记。 庄念让康哲等一等,他去了一趟院长办公室。 把自身情况简要说明了之后,连院长也觉得他应该放个假调整一下心情。 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患者负责。 他的本意是直接离职,左右距离他出国的日子也不到两个月时间。 但院长却不愿意放人,让他坚持到最后一天,以后想回去,随时回去。 “脸怎么弄的。”庄念手里端着一杯纯牛奶,坐在奶茶店里看着康哲。 对方拿着一杯黑咖啡,笑的又痞又坏,“庄医生和牛奶,绝配。” 他没有喝奶茶的习惯,这杯牛奶是康哲点给他的,比起那些甜到腻人的花花绿绿,牛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庄念对着他笑了笑。 “脸吗?”康哲摸了摸嘴角,疼的嘶了一下,“被顾言打的。” 庄念咬着吸管,看向落地窗外。 从那天开始,顾言就没再出现过。 这样才正常,就算是没什么感情的前男友,事后和自己的朋友搞在一起也是一件恶心人的事。 吻过同一张嘴,摸过同一寸皮肤。 庄念长吁了一口气,“抱歉。” “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康哲用吸管戳了戳杯子里的冰块,刷拉刷拉响着,“他问我,我们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哦。”庄念随口应道。 “你不好奇我怎么回答的?”康哲问。 庄念睨了他一眼。 怎么回答的都不重要,顾言没再找来,就代表那个答案恶心到对方了,顾言不会再理他了。 康哲咳嗽了两声,“不问算了。”他挑了挑眉,指尖轻轻落在唇上,“内个,如果下次你还需要帮忙的话,别跟我客气。” 庄念点了点头。 初见就承了对方一个天大的恩情,他难免要对康哲另眼相看。 庆幸自己遇见的是康哲,感激康哲帮了他。 两人在附近的饭馆随便吃了些东西,康哲也算是那些富二代里的一员,但对吃上还是很随意的,什么都吃的很香。 可能是知道对方的性取向,庄念和这个‘弟弟’相处觉得很放松。 庄念原本就是个给人感觉亲切的人,只要他想,很快就能和对方成为朋友。 吃饭的中途,庄念接到了庄均泽的电话。 他要出国的消息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想因为这件事节外生枝,庄均泽自然也不知道。 庄念接起电话,对面先是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而后是一阵轻蔑的嗤笑。 一语不发就能让人如坐针毡,庄均泽始终都有这样的本事。 “老师,有什么事吗?”庄念轻声问。 对面的人还在笑,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今天有几个记者去了隔壁。” 庄念闻言放下筷子,警惕道,“什么意思。” 庄均泽长吁一口气,“顾家的人最近不住在老房子,所以那两个记者没有堵到人,让我碰见了。” 他干笑两声,“我终于知道你和唐周那小子在搞什么鬼了。” 第七十章 “说重点。”庄念没了耐心,压低声音催促。 “那两个记者问我,知不知道顾氏集团董事长...还有个私生子在外面。”庄均泽嗤笑道,“你那么怕唐周,就是怕顾穆琛还有个儿子的事情被人捅出去?” 第90章 “不对...”庄均泽嘶了一声,“多个儿子而已,你不会替顾言怕成那个样子,呵...一定还有些更严重的事情才对。” 庄念已经将手机通话音量调低,但还是警惕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康哲,“老师,您应该最清楚舆论对一个人的杀伤力有多大,无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都希望您能保密。” 对面的庄均泽突然失了声,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当中,呼吸急切。 庄念狠狠蹙起眉心,尽量保持冷静。 唐周一心想得到顾言,他不会真的在看不到希望之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可他那天做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生蝴蝶效应... “顾萧...”庄念低喃着。 顾言那个叔叔还不知道顾穆琛的病情就已经迫不及待给顾言明里暗里下绊子,他一直想拉顾言下马,而且手段卑劣。 如果他暗中找人盯着顾言,自然不难发现那天在ktv的异样。 不过话题从顾言母亲的身份转变成了私生子,不知道是顾萧太蠢还是唐周做了善后。 “保密可以,你听话,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庄均泽的声音又响起。 时间紧迫,庄念不想在为这通电话浪费时间,只道,“我很快会出国。” 他不信任庄均泽,确切的说,他不信任除了顾言意外的任何一个人,于是补充道,“老师,您应该清楚,和顾言作对是愚蠢的选择。” 庄念深吸一口气,简短道,“您应该对他有所顾忌。” 未等对方回答,庄念就挂了电话。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通知顾言,把这件还没来得及发酵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发短信都觉得不安全。 庄念离开餐桌去到饭店外面,直接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未等两人出声,顾言那边的听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顾言,开会的人都到齐了。” 是唐周。 庄念怔了怔,“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 顾言那边传来烟蒂燃烧的声音,吐息着说,“没关系,怎么了。” 庄念将事情的原委迅速说完,“顾言,凭空捏造的真相也能伤人,你一定有办法阻止这些,如果让你叔叔加以利用的话你” “庄念。”顾言打断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庄念怔住,点了点头才发现对方看不见,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 对面传来长长的一声喘息,隔着听筒分不清是吸允香烟又或是一声叹息。 “我的人今早就把事情查清楚了,也做好了善后。”顾言沉默片刻,又道,“不过还是谢谢,如果...如果你是因为顾念小时候的情分...庄念,你已经还完了,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庄念的手一松,手机向下滑了一段,被他仓促握住。 还完了。 两不相欠了。 不要再做无谓又让人困扰的事了。 你的关心毫无意义。 别再以任何借口,接近我了。 “好。”庄念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嗯,再见。” 秋天是个神奇的季节,很多时候无论太阳有多大,照在身上都觉不出暖意。 庄念搓了搓冰冷的指尖,仰头盯着远天。 眼睛酸的厉害。 “今天周二,游乐场情侣票半价。”康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和他一样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要不要去?” 庄念微微回过神,被对方用指腹刮了刮侧脸,风一吹,面颊被擦过的轨迹泛起一阵凉意。 “不如你叫我一声哥哥吧。”康哲微微躬身,双手驻在膝上看他,“要不要哥哥抱抱?” 过山车,跳楼机,蹦极,旋转木马。 满眼的颜色,四处都是笑着的人。 这样一个鲜活的世界明明就在身边,庄念却觉得离他那么遥远。 康哲端着冰激凌跑到他眼前,在他头上扣了一个卡通发卡,端着手机推他肩膀,“来,笑一个。” 庄念木讷的抬头,在相机里看到自己宣红的眼睛。 他抬手摸了摸,狐疑道,“我...哭过?” 康哲收敛笑容,“哭了一路。” 庄念揉了揉眼眶,完全不记得,“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什么,他问,“票买了吗?” 康哲握着他的肩膀前后摇了摇,“庄医生,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们已经进到园区内了。” “哦。”庄念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笑了笑,“我是说,买没买到半价票。” 康哲耸了耸肩,“俩男的,人家不给参加活动。” 庄念舔了一口冰激凌,冰的舌尖发麻,心也跟着发麻,“那走吧。” 他并不后悔自己七年来走过的每一步,如果再重来一次,每一件事,每一个节点,他都会做相同的选择。 他也早就做好了尽数为选择买单的觉悟,不抱怨一句,坦坦荡荡的拿着刀子往自己心上戳。 但他克制不住生理和精神上的痛苦,太疼了,所以还是忍不住...会哭。 这个世界处处都有规则条款,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框在里面,好像很公平公正。 但其实哪有什么公平。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分了三六九等,命运也各有不同。 有些人一生都过的平淡,不用多努力就能得到平凡的幸福,也有一些人历经磨难也得不到好的结果。 第91章 而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苦难和遗憾。 如果非要有人站出来去承担命运的玩笑,那么只要能让那个发着光的人永远站在高处,他所经历的所有难过就都有意义。 ... 庄念最近常常间歇性的失忆。 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场景就突然改变,他记不起来前一刻都发生了什么,很多时候清醒过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以至于他感觉不到太多的开心或者难过。 忘了问你,上次在电话里你说要出国,什么时候走?还会回来吗? 这是康哲发给他的信息,大概是在他们从游乐场分别之后发给他的,而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他坐在沙发上,以蜷缩的姿势抱着自己,头埋在双臂之间。 这个姿势记不清持续了多久,他的手指都因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出现了凹痕,腿根酸麻到几乎难以动作。 天很黑,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 庄念突然觉得空虚、心慌,仿佛是飘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高空里,周遭看不见抓不着任何事物。 他深吸了两口气,起身赶去了医院,停好车之后给康哲回了条消息: 麻烦帮我保密。 第七十一章 导诊的护士看到他都有些意外,毕竟市医院第一刀庄医生已经很久不上手术台了。 他现在是坐诊的医生,早八点半晚四点半,现在又正在休假,赶着夜班时间过来实在稀奇。 庄念笑了笑,“看到周医生了吗?” “他...刚刚说去你休息室里躺一会。”导诊护士说。 庄念道了声谢,快步走向休息室。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可醒来之后,以为和另一个人还能再见几面的希冀突然落空,那种真切的孤独感和无望让他无法一个人独处。 他的休息室在新建的诊室大楼里,电梯才开始试运行,人少的很。 很多家里远的实习生索性就不回家,直接找间空屋子凑合。 庄念进到空旷的大堂时,一道人影立在墙角抽泣,吓了他一大跳。 “哥...”那人委委屈屈的喊了他一声。 庄念突然想问,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怎么了?”他朝着赵田陈走过去,递了个方帕过去,“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躲这哭鼻子?最近压力很大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一点也没想过,就在前几天他自己也当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弟弟面,把眼睛都哭肿了。 “夏青川...青川哥他...他太铁石心肠了。”大堂里的回声重,赵田陈抱怨了一句立刻捂上嘴,做贼似得拉着他出了门。 两人坐在台阶上,面前是停车场,路灯下飞着残喘的蚊虫。 “说吧,怎么铁石心肠了?”庄念拍了拍手上的浮土说。 “他...”赵田陈擦了一把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带着少年气,很可爱,“我刚刚在床上发现了一只蟑螂!” 他夸张的比划着,“有这么大!” 庄念看着他比划的尺寸,呵笑道,“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个长度该是只黄鼠狼。” 赵田陈怔了怔,知道庄念是在揶揄,把手缩回来一丢丢,“那,那也有这么大了。” “然后呢。”庄念问。 “你也知道我最怕那些东西,当时吓得嗷一嗓子...就..”赵田陈突然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唇,微弱的灯光下悄悄红了脸,“我撞到了青川哥...他..他的嘴。” 庄念抬了抬眉毛。 “然后他就特别生气的把我推开了,竖着眼睛瞪我,可凶了。”赵田陈嘟着嘴,哼了一声,“干嘛呀,我又不是没刷牙,我嘴上又没长疮,看他嫌弃那样子。” 庄念抬手比了个先暂停的手势,意外道,“你说什么?夏青川...在这?” 赵田陈点了点头,委屈道,“你走了之后带我那个师傅特别变态,没有工作也不准睡觉,原来那个多人的宿舍我不住了,想离他远点就搬这来了。” “所以呢?”庄念问。 赵田陈揉了揉后颈,“可这太黑了,我..我有点害怕,就问他能不能来陪陪我。” 庄念勾着唇角,“所以他最近几天一直陪你住在宿舍?” 赵田陈点头。 庄念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着他们家天真,笑道,“所以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哎呀你别那么看着我,他就把我当弟弟,不是...喜欢我,每天都说烦我。”赵田陈挥着手说,“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有点难过。” “哦。”庄念抿了抿嘴,起身准备离开,在这之前又对赵田陈说,“其实他很小的时候被他爸卖给了一个变态,从那之后他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再也没睡过别处。” 他拍了拍赵田陈的肩膀,“你说你撞到了他的嘴?” 赵田陈诧异的看着他,呆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庄念笑了,“现在,回去,再撞一次,这次记得时间长一点,他就不气了。” 找到周易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翻朋友圈,满屏都是卖花的。 庄念摇了摇头,心道,看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面临着末日塌陷,别人都还好。 “庄,你怎么来了。”周易从床上翻起来,“看看,我到时候拿着哪一种花求婚胜算能大一点。” 第92章 周易的生日快到了。 庄念非常老套的从附近的礼品店挑了一对亲吻的小娃娃摆件。 可以见证求婚现场,真正结婚的时候他人早就不知道在哪了,所以除了摆件,他连红包也准备好了,就等着送出去。 庄念指了一张穿插着郁金香的捧花说,“这个吧,颜色搭配很漂亮,你觉得呢?” 说完,他起身走到工作台边,将那张落了灰的请柬揣了起来。 顾言的那份送出去,他就可以离开了。 休息室里上下铺,庄念睡在上面,周易在下面。 周易抬腿蹬了一脚床板,“庄,你为什么从手术台转到门诊了啊,昨天我听院长说你又请假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庄念伸着手臂将将能够到顶板,轻轻一碰又落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哟,你还知道累呢。”周易笑了两声,“你不做手术了,我觉得...挺可惜的。” 庄念这个人似乎没有别的爱好,朋友圈也单薄的可怜,认识开始他的全部生活都在手术台上。 很难想象那么优秀的外科医生竟然甘愿分去门诊,整天面对敏感多疑的病患。 庄念翻动手掌摆在眼前看着,“没什么可惜的,本来...我也不太喜欢这个行业。” “不喜欢?”周易从床上做起来,“怎么可能,你那么专业那么牛,不是我带着滤镜替你吹,附近这几个城市加起来,没一个婻鳳人敌得过你。” 庄念轻轻笑出声,“还说没带滤镜。” 放在从前,他一定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但新楼里安静的厉害,两个人同时不出声的时候就像身处在无人之境,寂寞的有些可怕。 庄念短叹了一口气,“嗯,我从前还晕血来着。” 这一句话说出来,周易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踮着脚看上铺的庄念,“你说什么?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外科医生晕血,那不就跟活人对氧气过敏一样,简直匪夷所思。 “真的。”庄念回答。 “为什么啊。”周易追问,“那最后是怎么克服的?” 第七十二章 他晕血的症状是小时候突然出现的。 那次被庄均泽打的狠了,他躺在地下室里,身下流了一大滩血,几乎将他小小的上半身全都包裹住。 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觉很难熬,身体越来越冷,呼吸困难。 仿佛被人拖拽着手脚沉入结着薄冰的湖底,胸腔中的氧气以缓慢的,可以窥见的速度被抽走。 就像...能亲眼看见自己的死亡。 那次之后他就开始怕血了,可庄均泽当时逼得紧,他从来不敢说,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 庄念纠结着措辞,不知道他的故事应该从哪一处开始讲给对方听才好,他从来没向谁提起过。 没有诉说欲,是因为不渴望被人同情,也不渴望有人和他同仇敌忾,去怜悯或者可怜小时候的他。 他不可怜,也不需要怜悯,他有顾言。 他始终觉得,没有这些事情,他就遇不到顾言。 “嗯...”庄念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晕血的症状源自于对死亡的恐惧,那时有人告诉我,我不会死,就算真的快死了,他也能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 周易啧了一声,“这话怎么听着像顾言说的。” 庄念微微一怔,笑道,“后来他带我去看了血一样红的玫瑰田,吃西瓜味的冰棒。”他笑了笑,“还会幼稚的把妈妈的红色指甲油涂在手上给我看,逗我开心。” 庄念侧过身面对着墙,手指缓慢的划过冰冷的墙面,“那些让我恐惧的颜色,感觉,最后都被美好的回忆取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屋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周易还是第一次听到庄念主动讲起从前的事情,再联想到独行侠似得人突然过来找他,什么也不做就单单和他聊聊。 原来强大如庄念这样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周易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 他现在很想说,庄,如果你以后觉得寂寞,随时来找我。 但又觉得这样说有些矫情,于是改口继续问道,“那你不喜欢做医生,有没有想过转行,做些自己喜欢的?” 庄念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除了医生这个行业,他什么都没接触过,也没什么具体的爱好,竟然除了跟人看病什么都不会。 他失笑,“没想过,不过...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不知道做老师都需要什么条件?” 周易立刻打开百度,搜罗了一堆信息念给他听。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各自的梦想聊到身边的八卦,没什么主题也没什么目标,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一晚下来没说几句有用的,周易却觉得他和庄念之间的关系又增进了不少。 是一种被依赖,被信任,被需要的亲近感。 后来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感觉床铺动了动,醒来时庄念已经离开了。 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顾言和唐周的事情告诉庄念,几欲开口都憋了回去。 庄念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顾言的名字,但他的所有故事里都装着同一个人。 不是痛失五感的人都能感觉得到庄念心里藏着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却从不提及,他贸然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未必是件好事。 第93章 跟医院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商场,一层落地窗的位置摆放着最大尺寸的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财经新闻。 顾氏集团的名字常常出现,顾氏集团的独子顾言更是惹人注目。 他最近的行事作风很高调,有颜值的加持,惹得许多娱乐媒体也争相采访。 顾言似乎来者不拒,谈吐得体风趣,举止优雅,竟还因此收获了一批忠实的粉丝。 他从来坦荡,自然也没有隐藏性向的打算,反而因为坦诚而引起了一群cp粉及相同性向人的追捧。 商界小巨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庄念站在电视机前,看着闪闪发光的顾言却轻轻蹙起了眉心。 顾言不是个高调的人,也从不享受这种浮于表面的追捧。 他会选择走这一步,大概是想借助自己的影响力让顾氏集团更受瞩目,获利的同时得到更多的支持者。 可这样做也很危险,娱乐媒体的镜头就如同放大镜。 不只会放大优点,更会放大甚至杜撰缺点或者瑕疵。 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前一阵子已经有媒体对顾家的隐私产生兴趣,私生子的风头虽然压下了,可这种事情见了端倪又怎么会彻底消失。 这些顾言一定想的比谁都清楚,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除非他现在正面临着棘手的问题,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顾先生,您和百唐科技的唐周走的很近,两位的关系...是恋人吗?” “听说下个月顾氏集团要宣布一件喜事,是否和您的感情生活有关?” 电视机里传来犀利的问话。 庄念想离开,但他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又疼又快。 画面上的顾言勾了勾唇,正欲开口,庄念身边突然涌出了一大群人,推搡拥挤着跑到他的前面。 年轻的男男女女几乎要敲破玻璃攥紧电视机里面,叽叽喳喳的高声叫喊,完全盖住了采访的声音。 “顾言,真是顾言,我靠太帅了。” “帅有什么用,喜欢男的,你没机会。” “切,那有啥关系,我是妈粉儿,看着咱家崽幸福最终要。” 女生说着,拿出手机道,“快快快,给小唐周我们仨合个影,我要隔空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早生...哎呀,早日升官发财。” 嗡嗡--- 庄念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次。 信息是康哲发来的,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庄念委婉拒绝,然后找了家附近的电影院自己看了一场。 七年没进过电影院了,买票的时候还被浅套路了一把。 店员推荐了爆米花、饮料加电影票的套餐,庄念买了之后才发现,价钱只比原来便宜了一块九毛婻鳳九。 上午场没几个人,还有带着小孩子一起来看的,细细松松的分布在影厅的各个角落。 荧幕上的演员相比七年前也陌生的厉害,只有一个熟悉的,那个男演员从前只演主角,现在都改演别人爸爸了。 除了工作,他好像已经完全跟社会脱节了。 庄念吃了一颗爆米花,甜的发腻,抱在怀里不动了。 电影的开篇是一个人在国外把妻子弄丢了,男人看上去很着急,再接下去都演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看了没两分钟就睡着了,难得的浅眠。 手里的爆米花在似醒非醒,似梦非梦中似乎有倾倒的趋势。 但他太困了,意识在又不在,是那种明知道状况将要发生,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情况。 倏地,爆米花被人拦住。 庄念掀开眼皮,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迷迷糊糊的道了声谢就又睡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枕着旁边人的肩膀,庄念的呼吸平稳轻缓,这一觉睡得竟然尤其踏实。 转醒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离开,爆米花却不翼而飞。 庄念揉了揉睡眼,暗叹现在小偷真是猖狂,都有钱来看电影了,怎么还偷人爆米花。 他迷迷糊糊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还好,还在。 隔日是周易的生日,一群人将约会定在了可以随意制造浪漫的晚上。 周易还在群里大方的邀请大家可以带着家属一起参加。 庄念拿着红包早早出了门,被周易拉着去约定的地方布置求婚现场。 蓝白色的气球一个个被充满,绑扎在一起成了花束摆放在包间的一角,蜡烛从窗沿到圆桌,摆的满满登登。 “周哥,你这是要求婚还是要送走谁啊,这么多蜡烛。”赵田陈擦了擦额角的汗,“待会都点起来,这里还不成桑拿房了。” 周易绑气球绑的双手通红发疼,一听这话有些头疼,“多吗?要不...啧,要不拿走点?” 庄念动了动蜡烛的位置,抬手拍天真的头,笑道,“多了漂亮,有空调,再点一百只也成不了桑拿房。” 周易松了一口气,紧张的都不会笑了,整个人看起来更憨了。 他看着庄念求救,“我太紧张了,感觉手都在发抖,待会不会说不出话来吧。” 庄念捏了捏他的肩膀,“这种场景不紧张才不正常,就先紧张着吧。接受自己的情绪,太克制反扑的更厉害。” 周易长吁了几口气,过了一会惊诧道,“哎你别说,我不跟它对抗了,反而没啥感觉了。” 第94章 “哥,你最近怎么好像又瘦了。”赵田陈凑近拿了杯水递给庄念。 庄念张口揶揄道,“怎么又叫哥叫的这么顺口了。” 赵田陈嘿嘿一笑,“那个黑脸的小顾总好久不出现了,没人逼着我改户口。”他拉着庄念的胳膊摇晃,“周哥,小顾总今天不来吧?” 庄念微微一怔,跟着看了一眼周易。 周易掀开眼皮睨了一眼庄念,“不来不来,他说要开会来不了,大家歇会歇会。” 布置的差不多,花店又接二连三送了很多鲜花过来。 庄念在间隙里去了一趟卫生间,出门时看到了夏青川。 他斜着肩膀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坏笑的看着局促的临市街头小霸王,最年轻的地痞律师,揶揄道,“哟,家属来了。” “什么家属?”夏青川推了推眼镜,盯着庄念的脸皱了皱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庄念耸了耸肩,和夏青川算是最不生分的了,开门见山的调侃,“别岔开话题,今天可是说了可以带家属来参加,你属于谁的家属?” 夏青川脚步一顿,一贯冷静的脸上出现繁杂的情绪,“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这回轮到庄念愣住了。 他本来以为两人已经水到渠成了,否则夏青川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谁的一句‘害怕’就妥协陪住。 他拉住夏青川,“干嘛去,不怕天真哭吗?” 夏青川抿了抿唇,长吁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他是真的挺能哭的。” 庄念看着他笑了,“喜欢?” 夏青川跟他一起靠在墙面上,推了推眼镜,“谈不上,我这种人谈什么喜欢,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么,犯不上拖着一个天真的小绵羊下水。” “那就是不喜欢...”庄念耸了耸肩,“那你可想好了,小绵羊可有的是人惦记。” 庄念还想说下去,被夏青川强行封口,“差不多行了,自己都一团糟还操心我。” 庄念从他指缝里挑眉笑了笑。 两个成年幼稚鬼正推搡,一双手落在了夏青川肩上。 夏青川眉心一簇,下意识就抓着那只手用力向旁边一拧,身后的人闷哼一声,“我靠,你抱了我的人还动手,是想找死吗?” 庄念一怔,竟是康哲。 “你的人?”夏青川懵着看向庄念。 “你怎么来了?”庄念拍了拍夏青川的手,“认识。” 夏青川理理西装袖子,掀开眼皮一看满眼的金黄头发,“哪来的毛头小子,什么臭习惯上来就拍人肩膀。” 康哲猛地一挥手臂,“你说谁毛头小子,你再说一遍。” 康哲的打扮确实像个叛逆少年,嘻哈范儿十足,每次见他耳朵上都会出现不同质感的耳圈,帅是很帅,就是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来个起手式,然后唱上一段rap的感觉。 但他其实并不毛躁,相反心思很细腻沉稳,接触这几次都没有被问及关于顾言和他的任何事情就可以见得。 庄念忙拦在中间,“我朋友,别动手。”他跟夏青川说,“之前遇到点事儿,康哲帮过我,别为难他。” 康哲一甩手臂,先一步抢答,“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不为难他。” 夏青川,“...” 庄念,“...好好,谢谢你。” 他给夏青川使了个眼色,“青川,你先进去吧。” 夏青川抿了抿唇准备离开,嘱咐道,“有事儿打电话。” “有事儿也是给我打电话。”康哲态度嚣张,双手抱在胸前微仰着下巴盯着夏青川。 庄念长出一口气,将人往门外带,“你怎么来了?有事?路过?” “找你。”康哲将连帽卫衣外套脱下披在庄念肩上,“你怎么穿个短袖就出来了?身体很强壮?” 庄念看看自己,确实感觉有些冷,他原是想去洗个手就回包房的。 他对康哲并不抵触,觉得对方像弟弟一样。 他顺手拽住肩膀上欲要滑落的外套,往肩膀上扯了扯,对康哲说,“找我?” 康哲瞄了一眼庄念抓紧他衣服的那只手,浅浅的提了一下唇角。 “我给你发微信你不回,去医院找你又说你很久没上班,电话也整天整天打不通,我都准备报警寻找失踪人口了。” 庄念推着人出门,冷风灌进薄薄的t恤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裹紧衣服笑了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康哲抿了抿嘴,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他不想说,庄念就没打算再问,为什么找到,找不找得到,他都不太在乎,只说,“现在找到我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也...没什么事,就怕你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你这人的心可没长相那么温柔。”康哲没什么耐心的抓了抓耳根,“其实你在这的消息,是顾言打电话告诉我的。” 庄念诧异的看着他,终于因为多了一点好奇心,浅色的眸子亮了起来,但只短短一瞬又黯淡下去。 第七十四章 顾言主动打电话告诉康哲他在这。 顾言怎么会知道他在这? 庄念愣了两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糊涂了。 就算顾言不来,以他和周易的关系自然也知道今天在这里的事情。 难为他这么操心,还特意打电话告诉康哲,把康哲送到他面前来。 第95章 这算什么,撮合他和康哲吗?是多想看到他好好谈恋爱? 不是说已经两清了,什么情分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庄念轻轻蹙眉,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矛盾。 一边希望顾言相信他,觉得他有心思去和别人开始另一段感情,一边又抵触这种撮合似得行径。 “庄念,今天我跟你交个低,你之前左一句谢谢右一句谢谢的,但我不是什么好人。”康哲眉心微微蹙起,带着少年气的不耐烦,“我那天跟顾言说,我们两个上床了。”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无奈,他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冲动撒这种慌。 本来以为这样一来会把顾言和唐周都得罪了,自己亲爹的生意都得折他手里一半。 没想到顾言只是揍了他一拳就没再说什么,唐周特意嘱咐让他和庄念好好相处,还偷偷出手帮了他们家一个大忙。 庄念一瞬不瞬与康哲对视。 那眼神除了淡漠之外全是深刻的伤心,看的康哲没法再说下去。 两人沉默片刻,康哲咬了咬牙说,“我知道你放不下顾言,但我也看得出来你是真的不准备跟他好了,而且...唐周似乎很希望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既然这样...” 他耳根有些发红,说话有些连不成句,“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跟我试试...也免得唐周再为难你..” “我虽然没谈过‘男’朋友,但如果是你的话...”康哲欲言又止,“我觉得我可以..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就被庄念拉着手腕回了饭店。 这还是那天庄念醉酒之后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肢体接触。 康哲突然心跳的很快,像是有人揪着他的心尖尖向上提拉着一样。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找不到庄念时那种不安又焦躁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吧。”庄念拉着人往回走,他的脑子很乱,心很痛,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被愤怒难过激发出的下意识反应,根本不过脑子。 进屋直接把康哲往身边的位置一甩,介绍道,“康哲。” 康哲人高马大的撞在椅子上,引得一屋子人都看了过来。 庄念的性向不是秘密,有人看热闹不闲事儿大,觉得好玩,逗弄着,“周易可说了只能带家属,庄,这位是你的...” “庄,你平时都不参加集体活动,好像也没什么社交,这么帅的帅哥,谁介绍给你的?” 庄念的心窝子又被戳了一下。 前男友的现男友介绍给他的,现在前男友还怕两人发展不好,亲自动手把帅哥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调笑声此起彼伏,就连坐在夏青川旁边的赵田陈也跃跃欲试。 赵田陈刚要开口就被夏青川强行捂住了嘴。 夏青川窥了一眼庄念,扶在天真耳边小声说,“我劝你闭嘴,庄念生气起来很恐怖。” 赵田陈心里一动,哪还有心思去逗弄别人,被夏青川的手掌贴的脸颊发热。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了庄念对他说过的话,鼓起勇气,探出舌尖倏地舔了一下夏青川的掌心。 夏青川脊背一僵,攥紧了手掌按在了膝盖上,另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狗是的。” 赵田陈缩着肩膀笑了笑,“只做你的小狗,行不行。” 夏青川咳了一声没回答,那边还有不怕死的往枪口上撞。 “庄,能不能让给你牵线的那个大佬也帮我这个单身狗介绍个对象?资源优质啊!” 庄念抻开椅子往康哲旁边一坐,看着他们一对一双的嬉笑,突然也跟着笑了一声,指着康哲说: “介绍给你啊,他是我弟弟,人不错,又帅又多金,男女通吃,还单着,有意向的可以问我要联系方式。” 这句话一出口,刚才双双对对依偎在一起起哄的人都有些惊讶,连带着有些哭笑不得。 竟一时说不清该去看好身边的女朋友,还是该被女朋友拦着点了。 人帅钱多还单纯,男女通吃还单着... 还能要联系方式。 这对一天到晚忙翻天没有多少时间用来贪恋爱的医生来说,就是无声的威胁啊~ “庄,你这话说的也太狠了,把我们都推到风口浪尖了。”一人憋着笑调侃道。 庄念蹙了蹙眉。 把他放在之前七年里的任何一天,他都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更不会把无辜的康哲推出去,随便公布别人的取向....这很不尊重人。 他第一次这样失控,甚至迁怒到了帮过他的康哲身上。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一时冲动,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 庄念懊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咬了咬内唇对康哲说,“对不起康哲,我不应该那么介绍你...真的对不起,待会饭局结束,随你怎么发脾气。” 康哲偏过头去跟庄念对视,而后微微一怔。 庄念的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神色,但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和庄念呆在一起的次数不多,恰好每次都见证了庄念落泪的过程。 每次都是这样,除了眼睛发红看不出别的端倪,红着红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就会流出泪来。 这位意志力强大到让人诧异的医生,现在竟然因为一句无心之下的玩笑话难过成这样... 康哲莫名心头一软,突然就很想揉揉对方的头,但他忍住了,打趣道,“哥,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啊?” 第96章 他平常混的那一堆狐朋狗友里,‘男女通吃’无疑是一句夸赞。 他刚才觉得气恼只是因为庄念用‘弟弟’来介绍他,什么性取向,什么男女通吃他根本就不在意。 康哲莫名其妙有些高兴,一把抢过庄念手里的茶杯磕了一下桌面,大方爽快的说,“之前确实男女通吃来着,不过以后只准备吃我哥哥。” 第七十五章 庄念平日里在医院也常常一语惊人的开玩笑,在场的也大多见识过,本来也没多当真。 康哲这一句话说出来,直接让现场气氛活跃到了极致,更有人不着调的吹起了口哨。 赵田陈拍了拍胸脯凑近夏青川,压低声音说,“太奇怪了青川哥,刚刚我哥看着也不像生气啊,模样不凶,语气也不凶 ,可是...怎么就让人后背发凉呢?” 夏青川没做声,心道这才哪到哪。 十成发飙的功力只发挥出了0.5,可以说在极力控制了。 “那个叫康哲的,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赵田陈说,“我看他不错,还挺幽默,人也大方,跟我哥还挺配的。” 夏青川看了一眼庄念,摇了摇头没说话。 庄念随着大家一起笑了笑。 等康哲坐下,他发了条短信给对方:康哲,谢谢你,我把你当弟弟,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这些话他完全可以等饭局结束了随便找个时间说。 可他不想让康哲误会或者对他有所期待,傻傻的跟着一个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人。 这样对康哲不公平。 康哲回复的很快,短短四个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他将手机揣回口袋里,仰在椅子上偏头看庄念。 他从前是个直的,这一点庄念知道,今天突然当着庄念和他相熟的那些人的面开口把话说的那么暧昧,扬言要追他,难免显得莽撞,更像是头脑一热的决定。 可庄念好像丝毫没有怀疑过他是否是认真的,还很真诚很抱歉的拒绝了他。 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以康哲的作风,一定会觉得对方没瞧上他的这句表白,或者压根不把他这个直男放在心上,只当他是玩玩。 但搁在庄念这就一定不是,庄念从不用恶意揣测别人,也尊重自己的喜欢。 虽然是被拒绝了,可康哲却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位外秒温柔、爱哭鼻子,内心强大又脆弱的医生了。 他饶有兴致的端倪着庄念,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再去碰手机,于是喊了一声,“哥?” 庄念正盯着茶杯出神,目光明明是落在某一个具体的点上,但却给人一种空茫的错觉。 康哲想把短信上的内容说给对方听,但话头却突然顿住,试探似得又喊了一声,“庄念?” 他们离得很近,康哲的声音不算小,可庄念却完全没有反应,仍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仿佛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 这样的庄念他见过一次,就是他们在去游乐场的路上。 庄念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窗外,没有声音的哭着,直到他把冰淇淋递过去,他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周易始终盯着两人,他不知道庄念和顾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顾言和他坦白心思时难过又执着的模样。 当然也没忘记顾言说的那句,‘喝醉的时候挺来电的,大不了就...再灌醉他。’ 兄弟想要的男朋友在他眼皮子低下被个黄毛小子截胡,那他岂不是太失职了? 周易正想上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去接霜霜的几个朋友打来的。 险些忘了正事儿,周易一拍大腿立马紧张了起来,搓着裤线嘴里嘟囔着来了来了,脸上又傻又憨的笑就没再退下去过。 庄念仿佛被动静吸引,空茫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露出了欣慰的笑,完全没注意康哲在盯着他。 刚刚那几分钟对庄念而言是静止的。 没一会,包房的灯被关上,只有烛火的暖光映着屋内精心的布置。 霜霜被几个相熟的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她妆容恬淡精致,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应该早就已经对周易这次的计划了然于心。 所以说女生是最聪明的。 但即使早有准备,她还是在周易坦白又真诚的子句间渐渐红了眼睛。 周易为她带上钻戒,他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亲吻,拥抱。 尽情的享受着好友们的祝福。 庄念平静的跟着拍手,漂亮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是真的很庆幸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一切尘埃落定,庄念看着两人脸贴着脸微笑,彼此仿佛在那一瞬间拥有了全世界。 这样的神色他从前和顾言靠在一起照镜子时看过,他们会从肩膀贴着肩膀的姿势变成拥抱,然后接个很长的吻。 突然生出一阵鼻酸,庄念用力眨了眨眼睛。 “你不舒服?”庄念感觉到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他狐疑的转过头去。 是夏青川。 庄念的反应明显有些慢,他先是笑笑,好像没有听见声音只看到了人,“你刚刚说什么?” 夏青川狠狠蹙眉,目光落在庄念苍白修长的手上又看看他的眼睛,“庄念,我先送你回去。” 旁边的人还在起哄说笑,庄念也仿佛被这种氛围感染了,一直在笑,但他的笑脸却十分苍白,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 第97章 他看出夏青川担心的模样,却有些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自己明明是在替周易开心。 康哲和夏青川两人相看不顺,此刻康哲却也没心思和他争辩什么。 他也发现庄念的脸色越来越差。 “回去吧。”康哲起身看着他,“你看上去很累。” “你们怎么了?”庄念笑出了声,他最近很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哪怕是坐在街边看着行人都好,“这么高兴的日子,我想多呆一会。” 话音才落,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敲响,一个身形颀长挺拔,气质超群的人被迎了进来。 庄念的呼吸悄然一滞,拖着茶杯的手一晃,水洒在裤子上几滴。 顾言的视线与他轻轻一碰,又轻轻转开,仿佛只是无意间撞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视线。 “顾言,你怎么来了啊?不是说有会吗?”周易迎过去,非常自然的就要去接顾言手里那两个很厚的红包,“这么客气。” 顾言胳膊一抬避过他的手向后伸过去,“提前结束了,过来看看。”红包放在霜霜手里,他勾了勾唇,“这傻小子以后归你管了。” 霜霜见那红包的厚度不一般,用眼神征求周易的意见。 “啧,看见没有,我不说话都不敢伸手。”周易嘿嘿笑着,“拿着吧,兄弟给的。” 霜霜接过红包笑的有些腼腆,对周易嗔道,“去你的。” “你没事儿吧,烫到没有?”康哲抽了两张纸欲要给庄念擦一擦。 但他的动作被庄念挡开,“我没事,去一下洗手间。” 周易虽然在面临人生的一个重大时刻,但也不耽误把庄念和顾言两个人放在心上。 他趴在顾言耳边说,“最近微博上你和唐周的cp都被传飞了,什么情况,你还没和庄念解释清楚?” “是不是因为你没解释清楚,所以庄也找别人谈恋爱了?” 余光里,庄念已经离开房间。 “解释?”顾言咬了咬后槽牙,自嘲似得笑着对周易说,“我有什么立场解释。” 他拍了拍周易的肩膀,“我就先走了,你们玩。” 周易拖住他胳膊,“你把那个小伙子扔庄念身边你要走?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放弃了?” 放弃两个字听得顾言心脏一疼。 如果他真的能放弃,也不用折腾自己这么多年了。 可庄念确实跟别人走了,庄念从始至终都不想要他,他的纠缠显得那么卑微。 就算再目标明确的人,也会退缩,会难过。 他短短的叹息,实在是没有说假话刺伤自己的习惯,跟周易又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只是还有些事还需要查清楚。”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康哲,“在这之前,庄念身边有人看着安全一点。” 第七十六章 周易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庄念现在不安全吗?你保护他不就得了。” 顾言摇了摇头,“似乎就是因为我才变得不安全的。” 他那晚能在庄念门口,暴怒过后仔细想过,在ktv庄念的脸色变得太快了,和唐周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就变得疲累又惊慌。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唐周。 从唐周准确的说出庄念为了离开他伤害自己的事情,到顾慕琛回国邀请庄念吃饭,再到ktv的那次。 唐周甚至知道他用订婚的假消息去试探庄念。 而关于那个幼稚又荒唐的谎言,应该只有周易和庄念知道。 唐周掌握的消息太精准了,让他不止一次怀疑唐周找人跟踪庄念,甚至跟踪自己。 所以他一直找人调查唐周甚至二十四小时跟踪他,但至今都是无果。 庄念虽然表面上温温柔柔,但小时候的那些经早就历造就了他坚强的内里。 他是个有思想,意志力坚定的人,不会轻易被任何一个人左右。 可唐周似乎...可以毫不费力的影响他。 周易倒抽一口凉气,趴在顾言耳边说,“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因为你放不下庄,要害庄?” “唐周要害我们庄?”周易加重语气愤愤道。 顾言皱了皱眉。 ‘害’这个字眼太严重了,尤其是涉及到庄念。 他不能冒险,更不能掉以轻心。 庄念从卫生间回来,就见顾言没有离开,还被周易把他们两个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 他被顾言和康哲两个夹在了中间。 夏青川递给庄念个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先离开。 庄念垂眸,重新坐了回去。 他现在的状态很糟,实在不应该再留下来。 可他不想走,他太久没有见到顾言了。 想他,想要见到他。 在离开之前,他不想再拒绝和顾言碰面的机会,哪怕每次都很疼。 反正顾言已经不打算再理他,他再也不能对唐周造成什么威胁了。 落座之后他和顾言几乎并肩挨着,动作大一点就能擦到肩膀。 只是这样也让庄念觉得紧张。 圆桌前坐满了人,基本上都是医院相处好的一些,还有几个是霜霜那边的朋友。 饭菜香和酒气萦绕着,庄念却只能闻到顾言身上清清淡淡木香。 顾言始终在和旁边的周易聊着,偶尔轻笑几声,仿佛对他的存在全然不在意。 庄念在按耐不住的悸动里觉出心痛。 第98章 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隐隐的疼。 “哥,你真没事儿?吃点东西啊。”康哲给庄念夹了块排骨放进盘子里。 庄念点了点头,突然就很希望这桌上能出现几块芒果,这样顾言是不是就能理理他了。 真可惜。 想到这,他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要疯魔了吗... 从前只觉得拒绝顾言的好意时难过的快要了命,没想到现在不用拒绝了,还是难过的要命。 “对了,你今天不是说晚上要加班开会么?公司那便没问题吧?”周易随口问。 顾言沉默片刻,沉声应了一句,“嗯。” 他没办法承认他后悔了,后悔因为担心庄念把康哲送了过来,后又无法忍受康哲呆在庄念身边的模样追了过来。 松鼠鱼在圆桌上转了一圈到了庄念面前。 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也是顾言喜欢吃的东西。 两人的筷子同时伸出去,落在了同一块被酱料包裹成橘红的鱼肉上。 庄念的右手一顿,快速收了回来。 顾言的目光落在两人轻轻触碰又快速分开的筷子尖上,眸色淡淡的眨了眨眼睛。 还在回应着周易的话,他就已经将那块肉夹进了庄念的盘子里。 那一刻的行动是无意识的,完全出于本能。 一秒钟过后,顾言才不动声色的怔了怔。 庄念想要好好发展的人就在他的旁边,而他和那个人走了之后一夜未归。 顾言撂下筷子碾了碾指尖,突自想着,自己不过是庄念拼命想要逃开的人罢了。 是庄念不惜旧事重提,不惜再一次伤害自己也想逃开的人。 庄念不想要他,关心或其他一切,只要是他给的,都不想要。 庄念的余光里始终装着身边的人,所思所想却是截然相反。 康哲亲口和顾言承认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关系。 醉成那副样子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睡了,他早就不值得顾言对他好了。 顾言一定也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件事,现在连那双筷子都不想再碰了。 庄念抿着苍白的唇笑了笑。 因为对方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分析臆想出长篇大论.... 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怎么还像小学生第一次谈恋爱一样...敏感成这副样子。 菜还没上齐,桌上的酒已经下去大半。 周易又点了一次酒,还劝着庄念喝几杯,不过都被夏青川和康哲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庄念明白自己的状态不能喝酒,也就没有出声,随他们去了。 没一会,几个服务员同时拎着啤酒箱进包房。 霜霜爱吃的水煮鱼也在同一时间做好端了上来。 酒桌热闹,没人注意到身后的服务生前脚拌上后脚,拎着啤酒的男服务生直接撞在了端着水煮鱼那女生的背后。 “小心!” 坐在庄念正对面的男生正巧看到他身后发生的危险,高声提醒道。 庄念回头的瞬间,一大盆滚烫的热油已经飞了出来。 像是铺展开的扇面,正对着顾言和康哲他们三个人的后背泼了过来。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猛地起身挡在了顾言身后。 “啊!” 康哲的脖颈瞬间被烫红了一块,热油顺着脖领流到脊背,疼得他猛地站起来直跳脚。 一阵混乱的尖叫声在庄念身边此起彼伏。 事情发生的太快,庄念连疼都还没觉出来。 入秋本来就是乱穿衣的季节,是羽绒服与短袖t恤随意搭配的季节。 庄念一早知道今天要布置餐厅做些体力活,随手抓了一件纯白短袖t恤套件外套出了门。 外套早就脱下来挂在衣架上,那些热油早就穿透薄薄的布料渗透在脊背上。 虽然泼出来的热油被他挡住了大半,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落弄脏了顾言西装。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女生死命抱住怀里滚烫的碗,避免了剩余的菜洒出来,自己的手烫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康哲怒目圆睁的看着女生,用不知道谁递过来的凉毛巾捂着后颈,“不想干了是不是!” “别抱着这东西了,去拿冰镇的矿泉水,或者冰块,快去。”周易起身夺过女生手里的瓷碗,顿时被烫的五官都凝在了一起。 “碗都这么热,庄,你快把衣服脱下来,待会冲洗一下赶紧去医院。” “还等什么冷水啊,我送你去医院。”康哲跨过椅子,拉起庄念手腕向外走。 庄念始终低垂着眸子,看不清楚眼底的神色。 他侧身扑在顾言背上,被康哲抓起的那只手的小臂也被飞溅的油星烫红了几处。 服务生就在这时把冰水和冰块都拿了过来。 同一时间,被康哲抓住的腕上又落上了一只手。 第七十七章 “先做一下简单的处理。”顾言虚握着庄念的手腕沉声说。 包房里做了许多装饰,一块写着‘你愿意嫁给我吗’的立牌被气球围住,与餐桌隔开了一处不大的空间。 没等任何一个人反应,顾言就已经把庄念拽到立牌后,扬起手脱下了他的t恤。 背上瓷白的皮肤被烫出一大片粉红,顾言狠狠皱了皱眉。 第99章 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庄念肩上。 他拖起庄念受伤的小臂,冷水顺着淋了下去。 庄念的指尖蜷了蜷,强烈的刺激减轻了小臂上灼痛的感觉。 他欲要将手抽回来,随着他的动作,顾言推在他掌心上的指腹加大了力气。 逼仄的一小块空间内,两人谁也不看谁,都保持缄默,始终一语不发。 顾言的眉心轻轻皱起,长睫将眼底的情绪通通藏住。 他为对方处理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显得无比认真。 水流不急不缓的冲在对方小臂上,拇指轻轻的擦掉油脂,像是一种隐忍的疼爱。 “我穿了西装,那些东西淋上来也不会多痛。”顾言突然沉声开口。 庄念清浅的呼吸悄然一滞,一时哑然。 顾言继续说,“庄念,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行为和你说出的话,永远相悖。” 他说完这句话,便掀起了薄薄的眼皮看向眼前的人。 庄念的手臂猛地一抖,浅色的瞳仁乱撞在眼眶里。 他抽回手,将顾言的西装贴身穿着,慢条斯理的系上纽扣。 “我是医生,不想看到有人受伤,换做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他淡淡说着,“别想太多。” 顾言的肩膀很宽,他将对方的西装穿在身上就显得有些瘦小。 但也正因为如此,后背上的烫伤不被剐蹭,没那么疼了。 语住,他弯了弯眼睛,看向对方的模样显得疏离又温和,“谢谢了,衣服我洗好了还给你。” 顾言轻轻蹙眉,“不必了。” 庄念的眸色一暗,捏紧了手,突自想着: 从前就算尺码不合穿不下的衣服也会要回去,这样就能多一次见面的机会。 现在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想再要了。 庄念扯了扯嘴角,费力的吐出一个“好”字。 他转身离开,顾言跟着他一起从立牌后面走了出去。 在座的一众人脸上还挂着担心的神色,一见两人走出来,眼睛纷纷一亮。 他们一个只穿了纯白体恤,板正的系着领带,宽肩窄腰,脸色深沉,禁欲又高冷。 另一个则只穿了外套,略大的v领下是纤薄的锁骨和瓷白的皮肤,挂着一脸温和的笑,性感温柔的不像话。 “这扑面而来的cp感...”不知哪个女生小声嘟囔了一句,道破了众人的心声。 在几声压低的附和声中,周围传来一声相机的咔嚓声。 顾言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了大众之下,医生里当然也有关注花边新闻的。 他和唐周的关系早晚有一天要公之于众,和另一个男人表现的这么亲密,有百害而无一利。 庄念立刻循声转过头去看向仍然举着手机那个女同事。 他笑的一脸温和,状似苦恼的说,“照片还是删掉吧,要是让我们两个男朋友看到了可就解释不清了。” 都是相熟的人,性向不是秘密。 顾言的表情肉眼可见又冷了几分,他一语不发走到圆桌前,用小毛巾包了几块冰递给庄念。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女生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就删,这就删。” “谢谢。”庄念笑了笑,接过顾言递来的冰块按在手背上,又说了一次,“谢谢。” 周易看看这个看看内个,嗐了一声,“别谢来谢去的了,顾言,快送庄去医院吧。” “不用。”庄念立刻说,“康哲送我去就可以了。” 顾言掀开眼皮睨他一眼,转头对周易说,“我公司还有些事,也先离开了,你们慢慢玩。” 在服务生接二连三的道歉声中,庄念、康哲、顾言三个人一同离开。 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一夜情,三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大写的‘尴尬’两个字。 “你怎么那么傻啊,那可是刚出锅的油,你手不想要了吗?”康哲在身边跟着,气急败坏的说。 “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好在是伤到了后背,要是伤到手怎么办。” 庄念看了一眼顾言的背影,轻轻皱眉,“我没事,没那么严重,别再说了。” 他的语气平缓,也没有什么威胁的意味,可配上那副无奈又淡漠的表情,康哲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顾言的脚步未停,他的司机一直在外面等着。 他们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顾言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庄念紧了紧手,低头看着手里包裹着冰块的小毛巾,低喃了一句,“再见。” “再见?再什么见,我带你去医院。”康哲拽出车钥匙一按,正前方的黑色大g头灯闪了闪。 庄念抬头看他,“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医生,这点伤回家就能处理。” 康哲欲要拦住他,脖颈被烫伤的部分被衣料擦曾的难耐,疼得他嘶了一声。 庄念狐疑的看着他,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也烫到你了?” 康哲唇线抿得平直。 原本想要借机撒个娇继续跟着庄念,可看到庄念宣红的眼角,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经验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最好。 康哲揉着后颈,突然就有点紧张,赶他,“你不想去就不去,快回家,我没什么事儿,慢点开车。” 庄念站在原地没动,定定的看着康哲。 半响,他缓缓眨了眨眼,长睫在眼睑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形阴影,“康哲,别再来找我了。” 第100章 “我的眼睛里,看不到别人。” 庄念离开的背影决绝,康哲突然觉得现在不追上去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追去了。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在他犹豫的那一刻拉开了,庄念已经开着自己的suv离开。 顾言递过来的包着冰块的手帕放在方向盘的正上方,抬眼便能看见。 他身上穿着对方的衣服,对方身上清冷的木香和淡淡的烟草味都留在上面。 就...像是个简易的拥抱。 冰块化成了水,湿透了纯白的方帕,湿哒哒的痕迹蜿蜒的映在挡风玻璃上。 庄念捏着方向盘的手也映在窗上,苍白的紧紧攥着。 放下不用的筷子,丢掉他穿过的衣服... ... “相信明天过后,顾言看到你就会觉得恶心,再也不想碰了。” ... 市中心宽阔的四车道上,一辆纯白的suv突然毫无征兆的偏离方向,嘭的一声,直直撞在了路边的梧桐树上。 第七十八章 “停车!” 跟在白色suv后面的另一辆黑色宾利几乎在事故发生的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西装革履的人向事故车辆跑去的时候身形僵硬,看上去带着几分慌不择路的狼狈。 车内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开,庄念左边额角撞破了,一道刺目的红落在瓷白的皮肤上。 他半阖着的眼睛没有焦距,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一样空茫一片。 他醒着,却并不清醒。 “庄念,醒醒。” “念念...” 庄念浅色眼珠动了动,迷蒙的视线里映射出的路灯璀璨的光圈。 那些光圈里有他最爱的人,像他连日来的梦境一样。 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天上的玄月,缀着灿灿的光,天真又满足的模样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只短短一瞬,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他爱的人不应该出现在眸子里,显出几分慌张无措。 “顾言,怎么回事?”身后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夏青川不放心他也从酒店追了上来。 赵田陈紧跟在后面,看见狼藉的车祸现场和被顾言抱在怀里额角渗血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天啊...” 车祸现场,这种代表着毛躁和粗心的意外实在和手术室里那个零医疗事故的外科医生庄念不搭。 “青川哥,这...这不对啊,庄医生脸色太差了,他...”赵田陈呼吸轻轻一滞,立刻变了脸色,“顾,顾总,你快放下他,让他平躺,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夏青川早就看出庄念有旧疾复发的迹象,他迅速去庄念的车里翻出了几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蹲在庄念面前。 彼时赵田陈已经把庄念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便,“头上的伤还需要去医院进一步判断,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 庄念微微张着嘴,面色痛苦的捂着心脏,眼底的青色越发明显。 他还不太清醒,轻声喃着,喘息着,“疼...好疼。” 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几乎快要让他崩溃,脆弱的仿佛初冬水面上新结的冰,指尖一碰就要碎成千千万万块。 顾言的手臂青筋暴起,除了用手掌撑着他的头什么都做不了,只混乱的说着,“他说他疼,他心口疼,没有办法吗?没有办法先给他止疼吗?” 夏青川的目光落在顾言身上,那个西装革履一向站在高处,傲慢又果断的总裁,此刻就蹲跪在地上,西裤沾上土色,额角染汗,他的手是抖得。 或许从前他会觉得顾言追着庄念不放那份执拗只是因为年少时的不甘心,但这一刻他觉得他想错了。 或者...顾言的爱不比庄念藏起来的那一份少。 “他呼吸困难...不像是因为车祸...”赵田陈犹疑着说,“怎么回事?” “先让他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一点。”夏青川俯下身将药递到顾言手里。 话音刚落,他的衣襟被顾言猛地拽过。 顾言的声音冷的像冰,“这些是什么药?庄念到底怎么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夏青川的眸色一暗。 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庄念这七年来对他说过的心里话都说出去。 可庄念不止是他的病人,更是他的朋友,他眼睁睁看着庄念痛苦了七年也要守住一个秘密,他不能一时感性就替别人做决定。 顾言咬紧后槽牙,接过药的同时,庄念蜷缩起身体,在极端的痛苦中恢复神智。 他看清了周围的人,而后猛地抓住夏青川,下意识的解释道,“我没事...” 顾言始终用一只手拖住他的头,让他不至于直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想起身的动作也第一时间被顾言察觉。 他支撑着庄念,直观的感受着庄念身体传来的细细密密的颤抖。 就像那天喝醉在电梯里一样,庄念像是在惧怕着什么,逃避什么。 “先吃药。”顾言冷着声音,将手里的药喂进庄念嘴里。 “你的身体反应一点也不像是没事,庄念,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顾言盯着他,审视着他,将人横抱进怀里,“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会一件一件查清楚。” “去医院。” 马路上掠过的车带着呼啸的风声,额上的血被秋风一扫,钻心的疼。 庄念每次发病都会发抖,心悸,心痛,严重了会窒息。 第101章 每次发病的症状都要持续很久。 这次是个例外,很短暂,似乎在被顾言抱上车,被他霸道的禁锢在怀里那一刻所有的症状就都消失了。 究不出根本原因,或者是因为顾言在身边,也或者是因为被顾言那句‘查清楚’吓到了。 庄念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眼底的青色已经退去,只是心脏还隐隐的疼。 顾言去办理手续,夏青川和天真始终在庄念身边陪着。 “怎么回事?”夏青川等到顾言离开后才问,“要不是看到你没喝酒,我真怀疑你醉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庄念抿唇笑道,“刚刚开车的时候,有些走神了。”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会这样?”夏青川问。 庄念抿了抿嘴,在夏青川面前没什么好瞒着的,点了点头。 刚刚开着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唐周说过的那句话,然后一瞬间心痛的厉害,接着脑中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醒来时事故已经发生了,他甚至没觉得多疼。 但他并不想走之前再让夏青川有多余的担心,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没事,最近没有去上班,压力有点大。” 顾言办好一切手续回来,带着庄念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 庄念自知不配合顾言今天的事情不好糊弄过去,没有多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话的让人心疼。 之所以配合,是因为心里有底。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状况,只是精神出了些问题。 几人在医院里等得到接近午夜,直到全部检查结果都显示没有问题。 “我真的没事,那些药只是用来治疗焦虑的。” 头上的伤包扎好,夏青川和赵田陈去开车,留下庄念和顾言两个人站在急诊室大楼前。 庄念笑了笑,“外科医生的压力一直很大。” 顾言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燃着的香烟夹在指尖,灰烬被风拂落飘远。 “我说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偏过头凝着庄念,敛起的眉眼,看上去又严肃又难过。 庄念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他很快恢复淡定的模样,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所以呢?” 夏青川的车停在不远处,庄念准备离开,又突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笑了笑,看上去很诚恳,“今天谢谢你告诉康哲我在这里,费心了。” 顾言衔着烟在唇边吸吮,缓缓吐出一团白雾,睨着眼前的人,“不谢。” 庄念弯了弯眼睛,转身离开。 “庄念,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顾言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低沉中带着几分冷漠,“我说了,你这一次最好是认真的想谈一次恋爱。” 庄念的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夏青川先把赵田陈送回家,在车内只剩两人的时候才又确认了一便庄念的病情。 庄念始终否认,态度温和而坚决。 车缓缓停在老旧小区门外,庄念转头看向昏暗的内部路,路灯年久失修,灯罩上也蒙了一层灰尘,光线朦朦胧胧的不透彻。 他久久未动,最后长吁了一口气,“陪我上去坐坐吧。” 夏青川瞄了一眼腕表,十点二十三分。 “好。”他应道,“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可以去我那里住一阵子。” 庄念听到肯定答案才拉开车门下车,笑了笑,“算了,我可不想惹天真伤心,小绵羊很脆弱的。” “这世界上的人都脆弱,只不过有些人肯承认,就像田陈,而有些人不肯承认,就像你。”夏青川锁车跟了上去。 第七十九章 夏青川没有在外留宿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常去的几个地方都买了房子,从来只住在家里。 唯独一次他的赌鬼父亲霸占了他在本市的家,搞的乌烟瘴气,他那晚在庄念这里凑合了。 结果一晚没睡,第二天直接成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电梯门应声打开,住在庄念对门的那位大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的生无可恋,扯着苦涩的笑容说又被单位逼着回去加夜班。 庄念道了声辛苦,和夏青川坐电梯上楼。 前几天下了一场不稀不疏的小雨,庄念门口的脚垫上落着两道清晰的泥脚印。 平时他最注意这些,干净的有些洁癖,此刻却完全没看到一样,直接开门进屋。 都说一个家的温暖程度百分之八十取决于灯光的柔和程度。 这一点庄念的家里显然没有。 最普通的白炽灯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内飘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一切看上去都和过往的七年间毫无差别。 庄念已经换好拖鞋进屋,径直走进厨房烧了水,折腾一圈回到客厅,夏青川还站在玄关。 “怎么不进来?”他问。 夏青川眉心轻轻一皱又松开,“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庄。” 庄念怔了怔,顺着夏青川的目光看向客厅的沙发和矮桌。 整个屋内只有沙发旁边有生活过的痕迹。 沙发上几个抱枕堆在一边,一方薄薄的毛毯搭在上面。 矮桌上凌乱的放着许多个空了的药盒,几份没打开过的外卖袋子,写满了厚厚一摞的宣纸。 “你不就是心理医生吗?我一直在配合治疗啊。”庄念捏了捏杯壁,递过去给夏青川。 第102章 夏青川换了拖鞋进屋,“我想你现在需要的是持续系统的治疗。” “把药当饭吃?”话音带着关切的愤怒,他走到矮桌旁边,拿着药盒对着庄念,“这些药够一般患者吃半年的了,你是个医生,你不要命了?” “没那么严重,我可是很珍惜我这条命的。”庄念轻轻叹了口气,玩笑似得说。 他拿过夏青川手里的空药盒,将桌面清理干净。 他根本就不记得离开之前家里是什么样子,也完全记不清自己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宣纸上的字迹是他的,可那些文字是什么时间写下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他清楚自己的状态在变差,所以很努力的让自己生活在人多的地方,找夏青川上来坐也是,他想好起来,他在努力的自救。 落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顿,庄念停下来,由蹲着的姿势坐在了软毯上。 刚收好的垃圾塞满了整个袋子,随着他的动作又从塑料袋中滚落一地。 “我最近常常觉得...有时候时间会过的很快。”他看着夏青川笑了笑,仍然是一脸的温柔与淡然,“快到...眨眼之间就过了一整天。” “有时候又很慢,特别慢。”他用右手压着自己的心脏,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像是熬了一个世纪,睁开眼却发现今天还没过完。” “我很矛盾,心痛的时候就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所以....”他顿了顿。 夏青川接话道,“所以你放任自己出神,让痛苦的那一段时间在你的世界变成空白,就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庄念有些诧异夏青川立刻看穿了他,一时间忘了反驳。 “庄念。”夏青川走过去,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挨着庄念坐,肩膀贴着肩膀,让对方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陪伴。 “能不能把你的秘密讲给我听,这样我才能真正的帮到你。” “我好像真的撑得太久了。”庄念偏了一点头,自然的将头枕在夏青川的肩膀上,“不过你别担心,等我离开...所有的事情就都会解决了。” 他在夏青川肩膀上蹭了蹭,少见的撒了个娇,喃喃道,“放心,我会让自己好起来的。” 庄念是个意志力强大,嘴硬又很倔的一个人。 哪怕一件事情折磨他再久,再让他无奈和抓狂,他都能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该说笑说笑,一脸的温柔。 很长一段时间夏青川和庄念呆在一起时都充当着聆听者的角色,庄念不打算说的,他一句也问不出来。 所以习惯了,庄念不再说,他也不会再多问。 “如果顾言找你问我的事....什么都不要告诉他,拜托了。”庄念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我想安安静静的离开。” 夏青川偏过头,却只看到身侧人长长的睫毛。 ‘想要安安静静的离开’,被庄念以这种状态讲出口,总让夏青川觉得隐隐不安。 夏青川陪他坐到凌晨,等庄念睡下才离开。 连续几天,他推了律师事务所的所有业务,每天为庄念治疗两个小时。 庄念这次倒是没有拒绝。 他也不想造成车祸那种大脑一片空白的事件继续发生。 请柬上的日期接近了,至少离开之前也尽量正常一点。 经过夏青川督促似得治疗,庄念终于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坚守在岗位之上。 机场秋雨之后,来看诊的病人已经穿上了羊毛衫和厚厚的呢绒外套。 庄念也在出门的时候裹上了围巾。 康哲有空就会来找他,给他带热的牛奶,吃好吃的东西,看新鲜的事物。 “喜欢你是我的自由。”这是康哲给他的理由,“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我想,你要是想让顾言彻底死心,我的存在是必要的。” 庄念想说,还不够彻底吗?怎么样才算彻底。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顾言。 唐周也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电视上关于顾氏集团和百唐科技的消息越传越凶,两家股价纷纷持续上涨,cp粉的数量也每天都成倍增长。 顾氏集团甚至官方发布了消息,要在本月30日宣布一则喜讯。 和庄念手里请柬上的日期吻合。 第八十章 关于请柬,关于顾言,庄念仍然始终秉持着不多想,不妄自揣测的态度。 但过往种种,顾言说过的话,他的行为,他的撩拨,无一不再像庄念透露着一种危险的信息。 他也是个普通人,也会被感情支配,也会丢了理智。 顾言在古塘村吻他时,说那句‘别怕,我在’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或许他和唐周之间都是假的。 一桩桩一件件,这种让他怀揣着庆幸与心痛的动摇不止一次。 可请柬是真的,现在顾氏集团发布的消息也是真的。 所以他在周易嘴里听说这条新闻的时候心里还是空了一下。 他计算着时间,原以为订婚宴就是他和顾言的最后一面,却不想某天诊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顾言抱着哆哆闯了进来。 那个古塘村的孤儿,和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孩子,此刻正脸色惨白的躺在顾言怀里。 庄念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说要来见你,在楼下突然晕倒了。”顾言抱着他,额角上跑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103章 庄念迅速起身,知会助理立刻去安排相关检查。 他快步走到顾言身边,带着他和孩子往监察室的方向走,并问了发病之前的各项外露体征。 周易拿着各项检查结果,面露难色,“这个手术难度太高了,开胸的时间越久风险越高。” “庄。”周易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庄念打断。 “我不行,只能你来。”庄念窥了一眼旁边的顾言,坚定道,“我太久没碰刀了,你来的胜算更大。” 他咬住内唇,就算是以前的他,对这种高难度的手术也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他当然想亲手帮哆哆,让他有更多的机率活下来,可他现在连刀都拿不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力不从心让有些难过,但也只能将这件事交给周易。 被推进手术室时哆哆短暂的清醒过来,用小小的手掌捏着庄念的食指,恹恹的喊了一声,“小庄哥哥。” 庄念笑了笑,尽量靠近他,“会怕吗?” 哆哆摇了摇头,“顾言哥哥说你可厉害了,你在,我不怕。” 庄念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勇敢,你一定会没事的,这里的每一位医生都很厉害,我也会陪着你。” 没等哆哆回答,护士就欲要推着病床进手术室。 哆哆的情况没耽误一分钟风险就会增加一分,庄念准备松手,哆哆却又用力抓了抓他的手,圆圆的眼里露出几分急切。 庄念轻轻皱眉,让护士先停一停。 哆哆扯起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唇笑了笑,“哥哥,万一我出不来了,你帮我告诉爷爷,我下辈子会找到他,做他真正的家人。” 庄念倏地眼眶一酸,捏了捏他的手。 他很想告诉哆哆,人是没有下辈子的,所以想见的人就要在活着的时候见个够,别留下遗憾。 可这样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还有...”哆哆看了看顾言,又望向他,“我们的秘密,我没有告诉别人。” “小庄哥哥。”哆哆眨着病恹恹的圆眼睛,努了努嘴说,“如果我能活下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在这种时候面对一个孩子的请求,庄念没理由拒绝,直接点头答应,“只要你能熬过手术,我什么都答应你。” 哆哆露出奶白的牙齿笑笑,“好,那我要把我们两个的秘密告诉顾言哥哥。” 庄念愣神的功夫,哆哆已经被人推入了抢救室。 哆哆的身形比同龄人矮了很多,瘦了很多,躺在床上被推进去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时更小,孤零零的。 庄念盯着那小小的孩子,直到手术室的门彻底关闭。 他现在不是医生,里面的一切都交在了别人的手上,这让他心有不甘,对自己生气,却又无能为力。 等在手术室外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庄念此刻终于有些理解那些歇斯底里的家属了。 “你们两个还有秘密?”顾言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庄念抬眼看他。 他知道顾言是不想他太过紧张,想要岔开话题。 “嗯。”庄念笑了笑。 除了夏青川之外,哆哆是第二个让他坦白心意的人。 古塘村离这里很远,远到就算他坦白他很爱顾言,也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顾言在他身边落坐,“为什么不再上手术台了?” 庄念捏着纸杯的手缓缓用了些力气,看不出他正在细细颤抖的端倪。 期初只有在心痛到不能喘息的时候才会发生手抖的情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没办法集中精力,走神,现在更是只要一点点紧张就会发作。 “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庄念喝了一口咖啡,浓郁温热的奶香让他稍稍平静了一些。 顾言还想再问,抢救室的门突自打开。 庄念心下一沉,立刻问道,“哆哆爷爷来了没有?” 这种时候急匆匆拿着a4纸出来,大多是病危通知需要家属签订。 果然,护士高声道,“家属过来一下。” 顾言从庄念身边掠过,迎上赶出来的护士,接过纸张,“我就是家属。” 随着医生的话,顾言的神色有些凝重。 哆哆的病情拖了太久,又是以这种毫无准备的方式进行急救,这一天很可能就是他小小生命的终结。 庄念不明白哆哆为什么在生死关头还把他们两个之间那个对小朋友而言无足轻重的秘密放在心上。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顾言。 不过如果他不能从手术室里出来,那会不会成为他小生命里的一个遗憾? 护士带着病危通知离开,庄念拍了拍顾言的肩膀,“哆哆懂事又勇敢,他会没事的。” 顾言睨了他一眼,锁着眉心点了点头。 “你是哆哆的家属?”庄念找了个话题问道。 顾言点了点头,“领养的手续早就办好了,本来想着那天和我爸妈吃完饭再告诉你,可你先走了。” 相连的两个急救室里,另一名患者被推了出来。 一群人围着昏迷的患者,走廊里响起庆幸喟叹和低低的呜咽声。 庄念对顾言会做出这种事情并不惊讶。 顾言本就是一个温暖的人。 第八十一章 沉默片刻,他问,“那哆哆的爷爷呢?” 第104章 “一起接过来了。”顾言碾了碾手指,“老伯在村子里养的鸡都分给了村里的人,有两只处理好的一直催我给你拿过去。” “不过一直没机会给你,现在还堆在我的冰箱里。”顾言揉了揉眉心,“很血腥,你要不要找个时间拿走。” 庄念,“...” 他见识过哆哆爷爷的热情,拒绝不得。 想着顾言西装革履的拿着俩只去了毛的鸡,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将他们放进冰箱。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违和,滑稽却也温暖。 两人默默对看了一眼,同时低头笑了。 这样难得的平静和温馨在两人之间出现的太少了,以至于偶尔出现一次,就会难过的想哭。 两个小时之后,护士又从急诊室里出来,周易怕等在外面的两人担心,提前叫人出来为哆哆报了平安。 未来的三天是危险期,如果能顺利度过,以后坚持复查,哆哆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庄念和顾言这三天几乎是轮流守在哆哆身边。 就算呆在医院,顾言的电话会议也没有断过。 从社会新闻反响来看,就算顾慕琛的病情现在被人挖出来,顾言也能稳稳的接住顾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庄念常常看着顾言的背影出神,为他的一切感到骄傲。 哆哆始终昏迷,在这中间又抢救了两次,下了一次病危通知,好在有惊无险。 只要平安度过今天,就算挨过危险期了。 顾言原本要守在这等哆哆转醒,但中途有个重要的客户要去见一面匆匆离开。 庄念守在病房里,屋内安静几乎能听见喘息,呼吸机规律的发出滴滴的声音。 天黑的越来越早,夜晚变得出奇的长。 他抚着哆哆额上的短发,拇指慢慢在那处蹭了蹭,疼爱的说着,“顾言说的对,我们两个确实长得很像,不会是失散的兄弟吧。” 小时候和顾言一起拍过不少相片,都存在顾家,庄念几乎记不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拉开病床旁边的抽屉,里面摆着一张顾言和他一起过生日的照片,是从哆哆换下来的衣服里面翻出来的。 哆哆住在顾言家里,有这种照片也不奇怪。 照片里的他和顾言一对比显得小小的,眼睛却是大大圆圆。 顾言和他的长相其实是完全相反的,自己长得太过温和,没有棱角和气场,而顾言从小就眉眼锋利。 就像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一样,勇敢又无畏。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第一眼看见顾言时就生出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安全感。 要不是看到这张照片,他几乎要想不起来自己从前有多喜欢粘着顾言。 喜欢看顾言脸红,喜欢被顾言亲吻。 庄念摩挲着照片里的顾言,笑的眉目温柔,“顾言救了我,又救了你,如果我们真的是兄弟,那我真是...要欠了他两条命,一辈子还不完了。” 他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喃喃着自言自语,像是真的很苦恼,“可怎么办呢,我们根本就没有下辈子啊,要怎么还呢。” 病房的门被粗暴拉开,巨大的冲力让房门撞在墙上又弹开,反复了很多次才停下来。 可庄念仿佛没感觉到,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被人扯着脖领推在了地上。 手肘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叫醒了他的思绪。 庄念有些木然诧异的抬头,而后眉心狠狠一簇,“你怎么来了?” 庄均泽怒目圆睁的看着他,一只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不能做手术了?你的手坏了?” 庄念下意识屏息,往门口看了一眼。 顾言说了有急事要处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庄均泽猛地法力,抡起手臂再次向庄念打了过去,“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说话!你怎么敢弄坏自己的手!” 刚刚撞门的声音很大,已经引起了其他医护人员的注意。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赶过来,庄均泽立刻收了手,灭顶的愤怒催出的喘息还未平,他就挂着伪善的笑脸对几人说,“不好意思,庄念没坐稳,是不是动静太大影响你们工作了?” 几人看向庄念,将庄念从地上扶起,直到庄念亲口承认这人是他的老师,再三确认过没事才退了出去。 庄念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淡淡的对庄均泽说,“别吵到孩子,我们出去再说。” 去到没人的地方,这正好附和庄均泽忍不住暴怒动手的心思。 他乖乖跟着庄念去到空无一人的步梯。 铁门一关,庄均泽猛地将庄念推到墙上,撞击的声音让楼道里的感应灯从上到下亮了起来。 “唐周的话是真是假?”庄均泽怒道,“不能做手术你干脆去死算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庄念淡淡的看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信不信我像小时候一样再弄死你一次!”庄均泽目光阴鸷。 面对庄均泽的狠毒庄念早就习以为常。 在庄均泽眼里,他始终都只是一件工具,可以弄坏,丢掉,抛弃。 但他始终教养过他,让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 而且他不想因为庄均泽的偏执再惹出什么是非,更不想多一个人以顾言的私事来威胁他。 “老师。”庄念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反抗并不代表我害怕,而是因为您教养过我。” 第105章 “手的事情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起来,出国的手续都已经办完了,跟国外的合同也已经签订了。”庄念只想拖住他,“我会在那之前起来。” 庄均泽胸口重重起伏着,好一会才长吁一口气,“好,我给你时间,我会跟你们院长谈,离开前最后一周你要回到手术台。” 庄均泽在医学界很有名气,他和院长又是故交,只要他做担保,院长很难不答应。 庄念呼吸一滞,“我现在的情况去做手术就是在拿患者的命开玩笑,我不能答应。” 第八十二章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必须在离开这里之前向我证明你是个有能力的外科医生,你走出国门代表的可是我的脸面!” 庄均泽轻蔑的勾了勾唇角,“知道这是会出人命的事儿,那就快点好起来。” 他靠近庄念,“还记得我小时候教过你什么吗?你刀下的不仅仅是一位患者,而是一个家庭。” 庄念深深蹙眉,还记得庄均泽小时候给他讲过的一起失败案例。 一家的顶梁柱死在了外科医生的刀下,然后一家三口都高喊着那位外科医生的名字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然后从医院顶楼一跃而下。 女人的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未成形的婴儿。 一场医疗事故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这不只是个故事,庄均泽甚至拿出了当时现场拍摄的照片给他看。 那时庄念还未成年,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或许是因为这样,庄念才练就了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判断力,从执刀开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事故。 庄均泽这是在逼他。 庄均泽冷笑着拍了拍庄念的肩膀,“庄念,上手术台,或者我把唐周告诉我的秘密,讲给全世界听。” 话音刚落,两人身侧虚掩着的铁门猛地被踹开。 “什么秘密?”顾言站在门口,一脸冷漠的看着庄均泽。 庄念靠在冷墙上,身后明明有支点,却还是像旁边踉跄了一步。 顾言看向庄念,墨色的瞳仁深邃,“唐周和他在威胁你?” 庄念的脸色几乎一瞬间苍白了下去。 顾言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有没有听到他要出国的事情?有没有听到别的其他的事情? 他吞咽了一口虚无,知道现在全盘否认只会惹得顾言更加怀疑。 沉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庄念淡淡的应道,“没错,我吃精神类药物的事情被唐周看到了,这件事如果说出去,我的事业难免会受到影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庄均泽这人一项极端,对待工具的态度就是,如果不能为其达到目的,宁愿毁了。 这一点顾言比谁都清楚。 告诉顾言两个人以此威胁他,不细细推敲也算是个合理的解释。 顾言压低眉眼一瞬不瞬的凝着庄念,似乎在分析他的话里有几句真假。 庄念继续道,“最近这几年工作上的压力确实很大,你也看到了,我每天都要靠那些药物维持。” 顾言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从庄念的脸上移动到庄均泽身上,嗤笑道,“你用这个威胁他?” 庄均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庄念知道庄均泽惧怕顾言,他拿不准唐周都告诉了他什么,自然不能冒险让他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老师,你就实话实说吧。”庄念强装淡定,警告道,“你要的那些成就,威望,还要我去一一帮你实现,你不会想真的毁了我,对吧?” 庄均泽咬了咬后槽牙,最终点了点头,“外科医生吃精神累的药物,连手术都不能做,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庄念就毁了。” 顾言嘴角的笑容蓦地收敛,庄均泽的肩膀向后缩了缩。 “庄教授,记不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什么?”顾言掏出手机,突自拨打出一个号码,按下免提,“我说没说过,不准再动庄念?” 庄均泽看到顾言的手机本能的感受到威胁,他欲要上前去抢夺手机却被顾言轻巧躲开,并被顾言一脚踹中腹部倒在了墙角。 电话另一头被接通,对面传来恭敬一声:“顾总您好,这里是朝阳日报社。” 顾言冷笑一声,眼睛始终盯着庄均泽道,话确实对电话里的人说的: “大概三十年前庄均泽庄教授因为性侵自己的病患,被受害者家属寻仇割了生殖器,从此再不能生育。”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突然提高声音说,“您是说国内最有名的外科专家,那个医学圣手庄均泽?” 跌坐在角落里的庄均泽捂着腹部,疼的满脸扭曲,想要阻止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顾言继续说,“是,相关证据我的助理明早会亲自送去你们报社。” “哦对了。”顾言说,“那个教授自从被割了生殖器便有了个怪癖,会对喊爸爸的孩子施暴,哪怕是对素不相识的孩子。” “张记者。”顾言笑笑,“这件事是否原原本本的按照事实叙述我并不在乎,我要的结果是,让他成为国内外他最在乎那个领域的笑柄,我要他明早就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唾弃。” 庄均泽的脸色已是煞白,最注重颜面的人,很快就将在世人面前变得面目全非。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成为笑柄。 第106章 这样的下场对庄均泽这样偏执的人来讲无疑是致命的。 然而狗急跳墙,庄均泽必然会反扑。 庄念浑身冰冷,迅速推着顾言向外走,不要再听庄均泽接下来说的话。 可庄均泽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顾言,你根本就不是杨舒的儿子!”庄均泽从两人身后猛扑过来,“你的生母是个疯子!你是个疯女人的儿子,凭什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庄念感受到庄均泽巨大的推力,身体脱力似得倒在了顾言怀里。 “不要听...”他猛地睁大眼睛,颤抖的捂住顾言的耳朵,摇着头竭力的说着,“不要听这个疯子说的话,你不要听。”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完了,我的人生都被你这个臭小子毁了!”庄均泽再次朝两人扑了过去,“我也要毁了你们!!” “够了!”庄念不知哪来的力气,混乱中反手就推着庄均泽撞在了最近一面的墙壁上。 他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一双眸子充血一样的红。 他有随身带着钢笔的习惯,此时笔尖正不偏不倚的对在庄均泽脖颈的动脉上,黑色墨水在庄均泽的颈侧留下一条不规则的长线。 庄均泽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而突然大声笑了出来,笔尖随着动作扎进皮肉,血混着墨水狰狞的落在脖颈上,“做什么?不能当医生,要做杀人犯了?” 第八十三章 医生两个字让庄念心尖猛地一跳,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而后身体一僵,向后退了两步。 钢笔摔在地上,细细的笔尖分成了破碎的两半。 庄念狠狠的要紧后槽牙,一颗心快要沉入谷底。 他守了七年的秘密,为此日日承受着求而不得的折磨,想见不能见,相爱不能爱,最后却被庄均泽以这样的方式说了出来。 庄均泽有关于成就的执念,他又何尝没有。 他的执念就是顾言永远不要知道这些,永远带着光环,他那么好,他应该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任何人想要伤害他都不可以。 庄念向后踉跄了一步,失笑道,“杀人犯?那又怎么样?你庄均泽庄教授,一个性侵的罪犯,会培养出一个杀人犯来,这很奇怪吗?” 庄均泽猛地一震,恨得牙齿靠在一起打颤。 他蓦地反应过来,顾言不会再放过他,那么庄念现在就成了他能扳回一城找回颜面的最后机会。 有庄念在,世人就还会记得他曾经亲手培养出了一位天才医生。 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永远是庄念的老师。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庄均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猛烈的咳嗽声荡在楼道里,听着让人窒息,“庄念,我们的约定还在,我要看着你重新回到手术台。” 他说完便失魂落魄的沿着步梯下了楼,咳嗽的声音由近及远,断断续续的顺着步梯爬上来。 庄念早就无心再去理会庄均泽,他迟钝的反应过来,刚刚他的反应太大了,就像是对庄均泽那些话的一种佐证。 他太慌张了... 顾言一定会查到底,只要一张他和杨舒的dna报告,所有秘密都会不攻自破。 从小到大,对庄念而言没有哪一件事会让他觉得束手无策,每件事都应该有能妥善被解决的办法。 可现在,他似乎连说谎的能力都失去了,他甚至不敢去看顾言的眼睛。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在楼道里带着清脆短小的回声。 烟草的味道浅浅淡淡弥漫开来。 顾言缓步走到他对面的位置,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探究的目光落在庄念身上。 这种被窥探似得对望让庄念觉得不安,但他明白,现在先开口,无论说什么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 他需要等顾言先开口。 “你的手怎么了?”顾言显然也是相同的想法,直到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的烟燃了半支,庄念的脸色仍然没有丝毫好转,他舍不得再等下去,缓缓开口。 庄念微微一怔。 这种情况下第一时间不向他确认庄均泽那些话的真假,不追问他极端的反应,而是先问他的手。 这说明顾言并不对庄均泽那些说辞感到意外、愤怒或者惊讶... 顾言对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或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了? 庄念揉着手腕,在短短的几秒沉默之间已经分析出几种可能的情况,“没事,我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最近已经好多了。” 顾言将剩余的烟按灭在角落的垃圾桶里,“你觉得庄均泽说的是真的,所以才这么害怕?” 庄念凝着他,慌张已经褪去,“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早就查清楚了。”他自嘲似得笑笑,“我的反应太大了对吗?我...” “上次打电话给我也是因为媒体方面深挖我的家事,你的反应...也不小。”顾言说着,抬步缓缓走向他。 庄念忽然像起,上一次他慌不择路的打给顾言之后得到的回复。 顾言说不需要他的关心了,他们之间已经再也没有什么情分或者瓜葛了。 庄念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背已经抵在冷墙上,再也无路可退了。 他突然很怕顾言再开口,怕他又说出什么那些他们之间再无关系的话。 第107章 那样太疼了,他没有把握在当下这种状态中还能表现的从容淡定,他说不定会哭。 “为了前男友的家事吓成这样...受不了别人诋毁我?”彼时顾言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进到可以听见呼吸。 庄念每次害怕肩膀都绷得很紧,粉粉的唇色也会变浅,卷长的睫毛簌簌煽动着,像只受伤的小猫咪一样。 顾言看的心疼,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庄念的心情实在复杂,顾言的动作亲昵,并没有表现出反感,这让他在恐慌和无措中体味到了一丝安心和温暖,同时也有些诧异。 顾言不是杨舒亲生儿子的事情已经到了上新闻的地步了?那怎么可能还这么平静? “别卖官司了。”庄念咬了咬下唇。 他最近都过的浑浑噩噩,新闻上又经常能看到唐周和顾言的花边消息,他刻意回避那些,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顾言看着他蹙紧的眉心,轻笑了一声,用拇指按在他额头上,“叔叔搞的鬼,这件事闹得很大,我们一家三口为此还特意去医院做了dna检测。” “什么?”庄念瞪圆了眼睛,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唐周当初拿来的那段视频是假的,耍了他七年。 可转而又很快明白过来,那女人和顾言长得那么像,就算没有高科技检测血缘,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唯一可能的情况,就是唐周在检测报告上动了手脚。 唐家和顾家的实力相当,唐家又是做尖端科技的公司,做到这一点太简单了。 只要顾言和唐家始终保持着现在这样和睦的关系,唐周就一定能做到将这件事的真相隐藏,天衣无缝。 顾言对他点了点头,又正色道,“不过...看你刚刚的反应,我觉得...有必要换一家医院再确定一下。” 庄念蓦地屏息,眼里闪出一丝惊慌。 “我总觉得...你还知道些什么。”顾言一手撑着墙面,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明明眼神那么赤裸,庄念却因为害怕而分辨不出那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早就已经将他看穿,还是仍然在试探他。 庄念不敢再看,突然双臂一展,抱住了顾言。 顾言劲瘦的脊背在他掌心蓦地一僵,按在墙面上修长的手指蜷了蜷。 “你...” “我确实受不了别人做伤害你的事,无论真的假的,我都会生气。”庄念贪心的抱着他,手臂不自觉收紧。 在顾言面前他必须坦诚自己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才能让刚刚的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第八十四章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我想看到你好好的,我希望你好好的,顾言...” 庄念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藏起来以为再也不能说给顾言听的真心,因此他的声音抖的厉害,甚至带上了哭腔。 顾言的双手落在他腰间,交叉着,像是将人紧紧锁在了怀里,“我知道了。” 庄念抖的厉害,尤其是抓在他后背上的那双手。 就算庄念是被庄均泽逼迫而成为一位外科医生的,可这么多年他的成绩有目共睹,他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天才。 外科医生的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顾言紧锁着眉头,只是静静的抱着他。 现在的庄念是脆弱的,易碎的,他舍不得再让他害怕,更舍不得让他难过。 他不止一次找过夏青川,他想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庄念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夏青川什么都不肯说,他只知道庄念曾经就服用过一阵子精神类的药物,后来已经可以靠其他方法恢复。 庄念再次开始服药,是在他出现之后的那一段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想到庄念手上的伤疤,他都心痛的快要窒息。 “念念。”顾言的手在对方背上拍了拍,“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短短几个月,两人从一个追一个逃,到反复试探,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连问个究竟都难以开口。 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查出庄念藏着的秘密,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找出庄念如此矛盾的原因。 片刻,庄念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他的惊慌失措,情不自禁,终于在这几声闷闷的震动中逐渐收敛起来。 他迅速松开顾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现在的顾言连他穿过的衣服都不肯再要回去,抱着他,会不会让他觉得很恶心呢? 庄念轻轻皱眉,手机探出的消息却让他一喜,抬眼看向顾言,“哆哆醒了。” 哆哆情况危险,病情复杂,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还是要继续住在医院里面观察。 不过顾家有自己的私立医院,庄念想着拜托周易说服顾言让哆哆回到自家医院里面接受后续治疗。 他要离开的日期临近,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需要处理交代,顾言常常出现在医院里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但其实顾言早就做好了打算,也已经办理好了转院手续。 他的医院里设备比这里高端,都是自己的人,照顾起来也方便。 “小庄哥哥,我想你怎么办?”哆哆的鼻前还扣着氧气罩,几天没好好吃饭脸已经瘦的凹下去一块,看上去尤其惹人心疼。 第108章 庄念拍了拍他的手,“我们现在离得这么近,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哆哆抓着他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摆动着,“小庄哥哥,你离我近一点。” 顾言原本也站在床边,看两人的架势是要说悄悄话,自觉地移动到了另一侧的窗户旁边,把哆哆的几件衣服折好。 “我活过来了小庄哥哥!”哆哆的眼里带着天真和兴奋,“我可以和我哥说你的秘密了吗?” 庄念愣了一下,对小孩子的这股子执着劲儿有些意外。 “可以。”庄念抿了抿唇,“不过...等下个月的31号再说,可不可以?” “为什么呀?”哆哆眨眨眼睛,奶声奶气的问。 庄念做出思考的模样,而后笑了笑,趴在他耳边说,“因为你哥现在很忙,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就不要让他因为这些事情分心了,好不好?” 哆哆有些遗憾的嘟着嘴巴,“那好吧,反正医生说我以后可以活很久很久,不怕没机会说啦!” 东西都准备齐全,顾言手下的人先带着哆哆离开。 病房里属于小孩子的痕迹一点点消失,清冷的病房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顾言站在庄念面前,屋外灿然的光打在深刻的轮廓间,让那张脸精致的犹如雕刻一般。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还站在眼前,庄念却依然感觉寂寞。 他们每次分开之后好像都没有再见的理由,也许他是因此而觉得寂寞。 庄念忍不住想要多看看他,又实在怕克制不住情绪,只能偏开一点头,“哆哆恢复的不错,他..” 关于哆哆的病情,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很多遍了,顾言突自打断他道,“什么时候?” 庄念愣了一下。 顾言又问,“什么时候去看哆哆?” ‘你想我我就会去看你’,这句话乍一听起来很正常,让人安心,但细细想来却有些不着边际。 没有确切日期的约定,怎么听怎么像个谎言。 就像儿时大人们经常对孩子说的谎话是一样的,等你有空了就带你去游乐园,等你长大了就给你买这个买那个。 庄念眸色暗了些,“具体的时间,我会和哆哆通话。” 顾言给哆哆买了手机,哆哆醒来有精神了就把庄念的号码存了起来。 他的电话本里就只有三个电话号码,爷爷,哥哥,还有庄念,生活简单的让人羡慕。 顾言睨着他,轻轻皱眉的样子不像生气,更像是无奈和伤心。 过了好一会,就在庄念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时候,顾言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也好,别胡思乱想。” 离开之后,顾言第一时间联系了夏青川。 与以往霸道偏执的威胁不同,他请求夏青川帮他多留意庄念。 既然庄念在他身边会觉得痛苦,会纠结,那在他为庄念解开心结之前,就只有通过别人的帮助去安抚他,治疗他。 顾言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被动过,他拿庄念毫无办法,只能小心翼翼的,靠着直觉去了解他。 ... 病房里,庄念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过,他的时间仿佛又暂停了。 落在地上的影子从一边转向另一边,庄念缓缓掏出手机,买了下个月三十一号的机票。 并托人办了新的电话号码及一切联系方式。 很多人都说过他看起来很温柔,是个很温暖的人。 可他并不是,他甚至觉得他其实比谁都狠心。 这七年来,他甚至没把任何一个人真正放在心上,就算离开也没打算告诉除了夏青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周易。 第八十五章 他和顾言刚刚重逢那几个月,顾言还经常用‘医生的本能’、‘医者仁心’之类的话来形容他做的事情。 庄念站在医院顶楼的阳台上,冷风扫起他身上洁白的长褂。 他垂头笑了笑,在肆虐的风声中低喃了一句,“什么医者仁心,我有什么仁心...” 从前的每一件事,不过都因为对方是顾言罢了。 就连顺从庄均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医生,到后来都成了想要和顾言变得一样优秀而努力去做的事情。 所以他在将要离开的时候,放任自己的病情,放任自己连刀都拿不稳,他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某一位病患需要他。 这世界上不缺少天才,就像不缺少灾难是一样的。 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是非他不可的,那些拯救世界,拯救人类的事总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 他不但要离开手术台,还要彻底离开‘医院’这种地方。 他甚至还差点...差点杀了人。 可笑的是,他一点都没有因此感觉到难过。 周易总说他像是个无欲无求的机器,其实他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多。 小的时候他很想要真正的家人,那种一觉醒来谁也不是依靠,哪都不是港湾,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那种刻骨的孤独感让他害怕。 长大了些,他就开始渴望朋友,渴望心事和喜怒能有可以分享的人。 再后来,他情窦初开,便盼望爱人。 都说另一半是除了亲人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一种关系。 后来上了大学什么都懂了,他才恍然大悟,他渴求的家人,朋友,爱人,从始至终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第109章 他叫顾言,是一个站在云端上的人。 他善良,果敢,优秀,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 而那么好的人,竟然爱他。 他并不博爱,他的心只够爱顾言一个人。 “陪我去买一套西装吧。” 某日,庄念在周易的陪同下买了一套西装,中规中矩的黑色,内里搭配白衬衫。 “这条领带好看,上次看你系领带简直帅翻了。”周易手里拖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比给他看。 庄念认真的扫了一眼,然后拒绝了,在领带和领结之间选择了领结。 他并不想在顾言和别人订婚的地方,想起他和那位新郎情不自禁时做出来的荒唐事。 之后庄念去看了哆哆几次,小家伙恢复的相当迅速,从小养成做事不慌张,慢条斯理的模样一点也不耽误他活泼的本性。 拉着庄念在顾家私人医院里前前后后逛了好大一圈。 虽然庄念每次去之前都会刻意避开顾言,但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因为哆哆这个小叛徒,他拿着水果和玩具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顾言。 庄念先是愣住,然后对上哆哆的眼睛。 小家伙吐了吐舌头,从床上翻下来拉住他的手,“哥的会取消了,真的,临时取消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小庄哥哥。” 庄念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在顾言面前表露出刻意避开对方的事实。 顾言在削苹果,薄薄的眼皮掀开又落下,每一帧画面都惊人的好看。 “手好点了吗?”他说。 庄念心下微动,不自觉得咬住了内唇的软肉,点了点头,“嗯。” 夏青川这段时间比以往都要勤快,就差二十四小时贴身为他贴身疏导心理问题了。 他手抖的情况好了不少,前两天还提之前的同期做了个小手术。 顾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不再执拗的问他要个答案,就连他克制不住自己外露的情绪时,顾言也仿佛察觉不到,表现的毫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康哲。 夏青川不至一次叮嘱他,太排斥和外界的人交往会影响他的病情康复。 所以他和康哲一直都有来往,会偶尔一起出去吃饭,聊聊天,或者找个地方散散步。 也许顾言知道他和康哲相处的还不错,他们现在都有各自的归宿,所以许多事情就没必要弄的太清楚。 这些庄念都明白,但并不妨碍他仍然觉得难过。 “哆哆明天可以出院。”顾言把苹果切开一小块递给他,“一个下午。” 庄念点了点头,接过了苹果,递给哆哆,“可以出去呆一个下午,开心吗?” 哆哆点头,把苹果退回去让庄念先吃,“我哥说爸爸妈妈还有爷爷要请我吃好吃的,小庄哥哥,你也来嘛。” “爸爸,妈妈?”庄念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看向顾言。 顾言把另一半苹果塞进哆哆手里,“嗯,我是他哥,我爸妈自然就是他爸妈。” 哆哆咬了一口苹果,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在笑声里。 庄念也跟着笑了笑,揉着哆哆的脑袋,“真好,哆哆不但有过哥哥,有爸爸妈妈了。” 人是很复杂的物种,会不自觉得把自己带入一另个有相似经历或者模样相近的人。 他和顾言一样,在第一眼看到哆哆的时候就都觉得亲切。 在顾言眼里,哆哆就像在平行世界里遇到的另一个小庄念,忍不住想要照顾他,对他好。 而在庄念眼里,哆哆则像另一个自己,无父无母,生活的并不如意,他是因为庄均泽,哆哆是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疾病。 现在哆哆有这么多亲近的人,庄念不禁有些动容,仿佛就连他小时候的缺失也得到了另一种圆满。 “谢谢。”庄念转过头去对上顾言的视线,桃花眼里一片温柔宁静。 顾言微微一怔,起身转过头去倒了杯水,喝的有些快,偏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小庄哥哥,你去呗,我的新爸爸妈妈都可喜欢你了,他们经常来跟我提起你。” 哆哆拉着他的手,嘴里的苹果还没咽干净,口齿不清道,“爸爸又要出国治疗了,他说只见了你一面有些遗憾。” 顾言清了清嗓子,拿着一块洗好的毛巾捉住哆哆按住庄念的手随意擦了两下丢在一边,“都是苹果汁,脏死了。” 没等庄念反应,顾言就握住了他的手,右手。 就像那次帮他擦掉滚烫的热油一样小心翼翼的擦着,隐忍的疼爱着,“不用有压力。” 他顿了顿,“如果不想去...” “去。”说不上是冲动或是别的什么,庄念肯定的说,“我去。” 第八十六章 顾言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庄念没有躲开他的手,没有回避他的邀请,这有些反常。 但顾言不是个消极主义,他确幸的想着,庄念开始愿意接受他了。 ... 上一次去见顾穆琛和杨舒,时间仓促,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这次出发之前庄念买的保养品堆满了整个车后座,恨不得把专柜都搬去家里。 哆哆在杨舒的陪同下兴冲冲跑出来。 杨舒跟在后面喊她,“顾哆哆!你给我慢点跑!” 杨舒人长的温柔,声音也好听,就算情急之下大吼出来,听着也柔声细语。 第110章 庄念一把抱住向他跑来的哆哆,兜在怀里掂了掂,“妈妈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先回答。” 哆哆抿了抿嘴,眨着滚圆的眼睛看向杨舒,笑道,“对不起妈妈,我...太想小庄哥哥了,下次一定慢一点跑,嘿嘿。” 杨舒捏他鼻子,笑的一脸宠溺,“你最好说话算话。” 庄念看着杨舒笑了笑,喊了一句‘阿姨’。 杨舒拍他肩膀,亲切道,“小庄啊,怎么每次看你都觉得你又帅了,怪不得我们家顾言...” 杨舒的话说道一半踩了个急刹,就在这是顾言和顾穆琛,还有哆哆的爷爷也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顾穆琛的精神状态比上一次见面好了很多,看来保守治疗起了作用。 这次来的别墅是顾家在室内的另一个住处,这里距离医院更近,方便顾穆琛定时检查。 “在外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点让小庄进屋,外面冷。”顾穆琛把躲庄念怀里不肯出来的哆哆抱过去,“哟,看我儿子,再不下来,看你哥哥不打你屁股。” 哆哆嘿嘿笑着,趴在顾穆琛肩头撒娇,“哥哥才舍不得,爸爸也舍不得。” “都舍不得,我可舍得。”哆哆爷爷的嗓音铿锵有力,抬手就打了一下哆哆的屁股,“臭小子,都快赶上一头小猪可以杀了吃肉了,还粘人。” 哆哆揉着肉肉的屁股从顾穆琛的怀里一溜,站在了地上,“可不行可不行,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小孩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引得几人笑出了声,院内热闹温馨的让人心头发软。 “快进去吧,小心哆哆感冒。”顾言走到庄念身边,将他车后座的东西拿下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他,“冷不冷。” 杨舒推着众人回屋,还不忘回头看他们两个。 庄念摇了摇头,“不冷。” 许多事情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来分析解刨,就让想藏起来的事情一直藏着,他们两个就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而这正是庄念所需要的。 顾氏集团发布官方喜讯的宴会就定在后天,后天一过,他就真的要离开了。 想到这,庄念又贪心的盯了顾言一会,嘴角挂着平和的,温柔的笑。 他的印象里顾言很少不穿正装,其中最印象深刻的是顾言腰上的伤口发炎,他丢下了当时的假男朋友夏青川不管不顾的跑过去。 虽然那天的回忆不太美妙,但顾言穿休闲装的样子他还是偷偷想过很多次。 今天的顾言一身米白色运动装,上衣是大v领的连帽衫,躬身的时候能看见锁骨和胸前坚实的肌肉。 他好像精心打扮过,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精巧劲儿,简直帅的不给人活路。 庄念的目光不自觉没入柔软的衣料里,而后觉得被烫了一样迅速偏开。 他觉得有些无奈,也对人类赤裸的欲望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是在即将分离,爱而不得的面前,他们相接触的每一次,他仍然一次次率先败给了欲望和贪图。 顾言将所有东西拎在手里,没有要给分给他的意思,掌心勒的苍白,想回头叫人跟上时微微一怔。 庄念局促的模样尽数落在他眼里,耳朵连着脖颈的位置红了一小片。 顾言轻声笑了笑,倏地又想起在度假村里,庄念看见他裸着上身就起了反应。 可能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了,好到他们都不自觉得忘了许多烦恼。 “我好看吗?”顾言一瞬不瞬的凝着对方,眼神赤裸又直接,就像写满了‘我要撩死你’五个大字一样。 庄念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口水卡在气管里,偏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本来就生的白净,咳嗽的用力,再加上着急,一张脸霎时间红透了。 顾言抖着肩膀笑了笑,“庄医生,需不需要我带你上卫生间先解决一下?” 庄念呼吸猛地一滞,慌张的看向自己的牛仔裤。 并没有什么太过汹涌的表象,顾言是故意的。 “你...”庄念抬头想要辩解,发现顾言早就拎着一堆东西走到了门口。 “念念。”顾言侧过身站在门口叫他的名字,叫的很大一声,“跟上来。” 庄念跟着进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发现他面前摆着的那双新拖鞋上竟然用卡通字体印着他的名字。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顾言,又看了看跑过来的哆哆,每双拖鞋上竟然都印着自己的名字。 “好看吧小庄哥哥,我和我哥一起选的。”哆哆兴奋道,“选的时候哥就说了,得带上你..” ‘的’字没说出来,哆哆就被顾言捂着嘴,强行带离了现场。 庄念不受控制的往紧闭的鞋柜里扫了一眼,不知在心里默默念了多少遍‘别乱想,那里面一定也有唐周的’,才让猛烈的心跳恢复成原本的速度。 庄念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顾家,从清晨待到傍晚庄均泽下班才会回去。 就算房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但周围的人没变,他还是觉得亲切,就算只是静静坐着也并不觉得尴尬。 何况有哆哆在,他实在不用觉得无聊。 “小庄哥哥,我带你去到处看看好不好?”哆哆拉着他,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 庄念向厨房瞄了一眼,顾言正在帮杨舒打下手。 第111章 顾穆琛这样的家庭,要招待什么人实在用不着夫人亲自下厨,这足以说明庄念是不同的。 第八十七章 “怎么了?去哪里?”庄念从后面跟着哆哆。 哆哆鬼鬼祟祟的比了嘘的姿势,小声说,“我哥的房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庄念站在原地不走了,哆哆拉了几次也没能拉动。 卧室是一个人最私人的空间,他早就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进出顾言卧室的人了。 小家伙不明所以的嘟了嘟嘴,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庄念。 庄念耐心的蹲下来,拉着他的手说,“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私自去别人的房间是不对的。” “可你不是别人啊...”哆哆搓着庄念的手,“你就跟我去把小庄哥哥,你一定想看的。” 庄念坚定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顾言从旋转楼梯走了上来,他原本是想去二楼的平台去摘写杨舒要的苏叶,看到两人说悄悄话的模样又好奇的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的小秘密还真多。”他说完一句就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歪了一点头看向哆哆,“顾哆哆,离我房间远一点。” 庄念本来也没多想看顾言房间里的东西,但顾言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他看见,于是他控制不住的又觉得有些失落。 摇了摇哆哆的手,庄念手,“好啦,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哆哆有些不甘心,但顾言都开口了,他又答应过要保守秘密,只能悻悻作罢,嘟囔道,“我不喜欢秘密,我最讨厌秘密了。” 庄念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上午庄念除了陪着哆哆打游戏机,就是跟顾穆琛坐在一起闲聊,顾言则始终在厨房里帮忙。 他几次想要进厨房都被顾言拦了下来,“你会做饭么。” 这显然不是一句疑问。 “我不是给你煮过面?”庄念淡定的看着他,一副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言用小指扫了扫浓密的眉峰,叹息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谢谢庄医生给我做的白砂糖半面。” 庄念,“...” 那次做面他明明只放了盐,而且顾言全都吃光了。 庄念的呼吸悄悄一滞,简直不敢想,如果他错吧糖当成了盐,顾言是怎么把那么大一碗黑暗料理全部吃进去的。 去厨房帮忙的事情只能作罢,摆放碗筷的事情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哆哆和他的身上。 杨舒看着一大一小笨手笨脚忙忙碌碌的模样,叹息着摇头,笑的一脸遗憾,“小庄真是一点没变,只要碰见厨房,样子就会变得笨笨的。” 顾言闻言低头轻笑,搂着杨舒揉了揉她的肩膀。 杨舒顺势用头在他肩上撞了撞,“我是不是该谢谢小庄啊,把我儿子培养成了五星级大厨。” 顾言微微低下头看杨舒,挑了挑眉,“那就麻烦母亲大人,等我们领证的时候把红包包大一点。” 杨舒食指戳了戳顾言的鼻尖,喜欢和疼爱都丝毫不加掩饰,“好,一根筋的臭小子。”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长桌,气氛温暖又热烈。 从他和顾言分开之后的七年,庄念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氛围了。 “好像...过年一样。”他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顾言拿过他面前的杯子,倒了一小满杯茅台。 为了能让庄念安全的,不受影响的喝掉这几两酒,顾言在夏青川那里没少费工夫。 这也是夏青川最近闲的发慌,几乎能二十四小时陪在庄念身边的原因。 “我开车了,不能喝酒。”庄念将杯子推个顾言。 顾言只看着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然后坐在庄念对面的顾穆琛就举起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小庄,叔叔好久没喝酒了,今天你来,怎么着也要陪叔叔喝上一杯。” 庄念,“...” 庄念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时,盘子里已经摆好了一块松鼠鱼。 庄念斜了一眼顾言,见到顾言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突然就有一种被设计了的感觉。 就连另一边的哆哆看他喝了酒也挂了一脸坏笑。 庄念伸过手去刮了刮哆哆的鼻子,“你坏笑什么?” 哆哆露出两个奶白的小牙齿,缩着肩膀说,“我哥说,你喝醉了可乖了,我想看看。” 庄念不由又想起来那次喝多了之后他和顾言发生的荒唐事,当即觉得耳根发热,“...” 他轻咳了几声,将盘子里的鱼肉送进嘴里。 顾言稍稍偏着头,见庄念吃了那一口,口腔带动漂亮的下颌线起伏,而后浅色的眸子一闪,迅速抬头看着杨舒说,“好好吃。” 松鼠鱼入口即化,甜度适中,竟然不输五星酒店的味道。 他的模样太认真了,看着杨舒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看的顾言忍不住虚掩着唇笑了一声。 杨舒坐在两人正对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揶揄道,“原来小庄喜欢吃这个...怪不得某些人昨晚亲自去海鲜市场挑了活鱼回来。” 庄念拿筷子的手一顿。 杨舒又说,“其实这道菜是..” 她的话没说完,被顾言打断,“喜欢就多吃点。” 说不上说完已经不重要了,庄念立刻明白了杨舒的意思,诧异的看向顾言,“你做的?” 第112章 顾言将一大块鱼肉放进他的盘子里,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似得,只说,“趁热吃。” 在庄念的记忆里,顾言是从来都不进厨房的,因为没有必要,衣食住行都有阿姨照顾。 后来他们两个住在一起,那段时间曾经试着一起下厨,烧坏了两口锅之后就彻底放弃了。 顾言说,“与其花费时间学这些,不如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对顾小少爷而言,学会一道菜的价值,远远不如研究出一项课题来的有意义,美食永远可以用金钱买到最好的。 他从小就是做商人的料。 庄念盯着盘子里的鱼肉,突然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 有些庆幸顾言刚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假如顾言回答是他做的,那么接下来呢,他不假思索的再多问一句为什么,他们要如何收场呢。 长睫扑簌簌的煽动,端着筷子的手腕松了劲儿似得搭在了桌面上。 “小庄哥哥,小庄哥哥。”哆哆从坐姿下面光脚踩了踩他的脚背,庄念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呆的应了一声,哆哆说,“爸爸问你上次相亲的事情怎么样,你去相亲了吗?为什么呀?你不是...” 庄念微微一怔,迅速挡住哆哆的嘴轻轻摇头。 他笑着回答顾穆琛的问题,“还好,很顺利。” 第八十八章 顾穆琛实在是担心自己儿子会孤独终老,在儿子那里他听不到的消息,就只能顶着压力来问当事人。 确实不合时宜,但庄念都愿意来家里面做客了,那句话顾穆琛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问的。 他连给两个孩子的红包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得到的结果这么让人头疼。 发展的很顺利,那不就是成了吗?! 顾穆琛哎了一声,后又觉得不合时宜,尴尬的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那个,这酒不够好,你们等着,我去拿我珍藏的那一瓶来。”顾穆琛说着便起身往酒柜的方向走。 顾穆琛珍藏的酒是西洋参泡的药酒,度数高到离谱,顾言当然不能让庄念喝,于是起身跟了过去。 顾穆琛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把拉住顾言往酒会后面一躲,啧了一声,“臭小子,摆不平的事儿不知道找你爸吗?说,小庄那个对象是谁,你爸帮你搞定他。” 顾言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搞?” 顾穆琛嘶了一声,“电视里不都那么演么,你爸别的没有,钱有的是,市中心的房子,那几台限量版的车,古董,或者想要咱们顾氏的股票也行,条件随他开。” 顾言抡起手臂搭在顾穆琛肩膀上,爷俩一起躲在酒柜后面,默契的同时探出头往餐厅方向看。 顾言笑了,“这么豁的出去。” “那当然,你是我亲儿子。”顾穆琛回答说。 “小庄这孩子挺聪明的啊,怎么放着我儿子这么优秀又帅气的男生,就看不上呢?”顾穆琛愁的头发白了一根,“是不是视觉疲劳了?儿子,你要不考虑考虑去动动脸?” 无论他在外面的地位有多高,在家里都是一个不太严肃,会为儿子忧心的父亲。 顾言抿唇咧出个不友好的笑,”我这张脸,动哪都相当于是毁容。“ 顾穆琛嫌他臭屁,却骄傲的哼了一声,嗔了句,“臭小子。” 顾言拍了拍他爹的肩膀,抬起食指指着饭桌上庄念的背影,“爹,他是我的,钱,房子,车,古董,股票,你都给我留好了,做聘礼用。” 顾穆琛闻言侧仰着头看自已儿子,不禁在心中感叹,亲儿子帅的惨绝人寰,又有钱又有能力,这样的优秀孩子谁能不爱? 他突然就放心了,嘱咐道,“那你抓紧,你爹可等着参加你们两个的婚礼呢。” 父子俩不知谋划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回到桌前顾穆琛笑开了花,到底给庄念满了一杯西洋参泡的高度酒。 庄念本来酒量就不行,一杯下去直接变得晕晕乎乎,一低头全世界都在转圈圈。 他正转的南北颠倒,有人在桌子下捏了捏他的手指,对方的手很漂亮,又细又长,指甲修剪的很漂亮,圆润的指尖蹭的他痒痒,收紧的力量捏的他心脏都变得又软又麻。 不想松开,想要紧紧握住。 “别喝醉。”顾言突然凑近他,近乎用气声说,“等下有事跟你说。” 庄念眨了眨眼,视线锁在交握的手指头上,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很轻很轻‘嗯’着,变成气音从嗓子里滑了出来。 “嘿嘿...”奶声奶气的笑音儿从另一边传过来,哆哆弯着小小的脊背,越过庄念看向顾言,小声说,“哥,真的很乖,好可爱呀。” 顾言勾唇笑,狭长锋利的眉眼露出罕见的温柔。 收拾碗筷的事情自然就全部交给佣人处理,庄念的头有些沉,但精神是亢奋的,酒精的作用。 他被哆哆拉到沙发上坐下,一大家子人前后跟了过来,饭桌上没聊完的家常下了饭桌继续聊。 从小时候的事情说道顾言毕业之后到家里帮忙。 顾穆琛感叹道,“我儿子,优秀!就是有些死心眼,一根筋。”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变得有些红,搂住杨舒的肩膀,“我这辈子啊,难过也风光过,过的算是圆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娘两...” 第113章 “要是有下辈子,你们两个可别走丢,还来找我。”他笑着搂紧了杨舒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在上面揉了揉,“对了对了,连小庄和哆哆也一起。” 顾穆琛自从知道自己的病之后没在家人面前说过丧气话,顾家的家风就是这样,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准放弃,要用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接住那百分之三十的希望。 可能是很久没喝酒了一时有些惆怅,这才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杨舒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秒钟的功夫就落下了眼泪。 顾穆琛无疑是杨舒的主心骨,杨舒从二十几岁最好的年纪就跟着顾穆琛,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感情在从前的旧社会里都属于少见的。 相伴了大半辈子的爱人说不准那天就会离开,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顾穆琛,她一想到就会心碎,也一直在忍耐,用坚强的外客包裹住柔软的心。 顾言端着茶送到顾穆琛面前打断他的话,“手术已经排上日程,主刀医生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您在这求关注呢?我们最近对您关心少了?” 他又随手抽了一张纸巾给杨舒擦眼泪,像安慰小孩子似得揉了揉杨舒的头,”小孩儿是的。“ 一家人对彼此的爱都藏在微小的细节里,动作间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顾穆琛接过茶喝了一口,笑了,一边给杨舒擦眼泪一边自嘲道,“说的也是,这臭小子,这么磕碜你亲爹,我就不能感性一把?” 庄念跟着牵了牵嘴角,鼻酸的厉害,侧头靠在哆哆小小的身体上蹭了蹭,有些困了。 顾穆琛又啧了一声,“你揭我底,我也得说说你,以后再做那些伤害自己的混账事儿,否则你爹我饶不了你。” 顾言神色一敛,瞄了庄念一眼。 庄念闭着眼睛,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睫毛颤了颤。 顾言沉稳的外表下其实藏着执着叛逆的疯,庄念不敢再细想。 从前每一次喝酒都是为了要好好睡一觉,后来就算喝了酒也很难睡的安稳。 他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好像换了人,肩膀很宽,身上有烟草和木香。 “哥,小庄哥哥他” “嘘。” 七年,总算能做一场美梦了。 庄念感觉自己睡着了都在笑似得,梦里全都是今天一整天的循环播放。 阳光很足,天空蓝的像透明的水精灵,不像秋天,否则怎么那么温暖。 他在梦里想着,这一天的记忆,足够再支撑他一个人生活几十年。 身边的谈话声始终断断续续的传进耳朵。 杨舒温婉的笑声,顾穆琛幽默风趣的玩笑话,顾言低低沉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哆哆偶尔几声奶声奶气的笑,还有老伯厚重淳朴的谈笑,一切都安宁且美好。 倏地,顾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哆哆从沙发上跳下去,“我去开门。” 杨舒追在后面,“顾哆哆,不能跑!” 庄念没睁开眼睛就能想到屋内的画面,他才一挑起嘴角,身边的人就靠近了,鼻息扑在脸上,“醒了?” 庄念的心尖一跳,那点子睡意顷刻间被那道嗓音揉碎成了心动。 他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语调带着初醒的哑,“我睡了多久?” 顾言看了一眼腕表,“四十分钟。”他斜斜的勾起嘴角,“都打呼噜了。” 庄念呼吸一滞,瓷白的脸腾起一团绯色,顾言却噗嗤笑了,“骗你的。” 第八十九章 顾言靠得太近了,语气也腻歪,庄念被撩的头脑发昏,那点酸涩的酒劲儿又卷土重来似得。 "小唐来了啊。”杨舒从沙发上起身,“快来。” 庄念顺着杨舒的话看向门口,浑身的热呼气都散了个干净,看到唐周那张脸时骤然腾起一阵愤怒。 “你怎么来了。”顾言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啧。”顾穆琛白了顾言一眼,“小唐快进来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那次ktv一面,庄念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唐周了,后来庄均泽找来说出关于顾言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希望这个人永远都别再他眼前出现。 庄念蹙眉,面色复杂的看着对方。 网络上顾言和唐周拥有一大批cp粉,他们的关系甚至带动了两家的股票,虽然顾言几次在镜头面前否认众人的猜测,但吃瓜群众和庄念的想法是一样的。 大概是两个强大的家族势力是顾虑太多,暂时不能正面回应而已。 庄念本以为唐周应该很享受现在这种从里到外都跟顾言捆绑在一起的感觉,却不想这次见到唐周,他的脸色出奇的差。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唐周笑着走近,有些委屈的睨着顾言说,“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庄念从沙发上起身,浅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放松,警惕且愤怒。 他从前对唐周的所作所为逆来顺受,不过就是为了要守住秘密,可唐周却没有做到,让顾言的叔叔抓到端倪不说,还差点把这些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顾言轻轻皱眉,“我有话要和唐周说,你们先坐。” 没管顾穆琛的反对,顾言直接拉着唐周去到一层最里面的客房,房门关闭的声音有些大。 “他们两个是去吵架吗?”哆哆拉着杨舒的手问,“哥哥好像很生气。” 第114章 杨舒只笑了笑没有回答,让厨房弄了些水果和果汁。 半响,唐周跟在顾言后面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你该走了。”顾言冷声说。 唐周稍稍抬眸,扫了一眼庄念所在的方向,没听到一样走向顾穆琛: “叔叔,顾言赶我走呢,我爷爷昨天清醒的时候还跟我讲你们从前的事情了呢,爷爷说他可想你了。” 唐周的爷爷曾经为顾穆琛雪中送炭,顾穆琛乘了恩情,后来的许多年都明里暗里的帮助唐家,对唐周更是像对小儿子一样。 “你爷爷醒了?都说是什么了?”顾穆琛让唐周坐在自己身边,“我该去看看他老人家的,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两人说话的时候,哆哆拉住庄念的手,小声说,“小庄哥哥,你陪我去玩好不好,我不太喜欢那个人。” 庄念余光瞥见唐周,本想着找机会问清楚庄均泽对于顾言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不过看样子没有机会了,于是笑了笑说,“我该走了,下次吧。” 他想着离开,却被走过来的顾言拦住,“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当着唐周和顾穆琛杨舒的面,顾言拉上了庄念的手。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抽回手正对上唐周望向他的目光。 顾言和他面对面站着,看见庄念眼底的异样也跟着回头,视线落在唐周脸上。 唐周原本阴鸷的眼神倏地一变,笑的谄媚殷勤,“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了啊,每次都这样,大家会以为你很讨厌我的。” 庄念深深蹙眉。 唐周走向他,学着顾言的样子突自拉起他的手说,“别走啊,待会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庄念猛地甩开,觉得恶心,面上却是一副温柔的,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喝醉的时候他是理智且强大的,“好啊,那就不走了。”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唐周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了抽。 庄念哼笑说,“刚好我也有事情想问问你。” 唐周眯起眼睛,还算漂亮的五官便显得有些阴险。 与神色不相配的笑声从唐周嘴里发出来,他热切的说,“你想问的先等一等吧。”他回头对顾穆琛说,“叔叔,阿姨,昨天我妈妈在家里找到了一段小时候顾言陪我过生日的视频,你们要不要看看,顾言那时候好可爱啊。” 没等两人回答,哆哆就欢呼道,“好啊好啊,我也想看我哥小时候的样子。” 顾言平时有听音乐的习惯,别墅一层装了间隔音的影音房,小型家庭影院。 里面的布置比电影院vip厅豪华很多,一家人挤在一起看小时候的影片应该是一件很美好温馨的事情,但庄念却隐隐觉得不安。 只见唐周轻车熟路的连接上屏幕蓝牙,屏幕闪了闪,倏地亮了起来。 画面里的顾言才三四岁的模样,被杨舒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鼻尖上点了小小的一块奶油,笑的乳牙都露了出来。 另一个孩子是唐周,也被妈妈抱着,比顾言小了一岁,张着手臂去够顾言鼻尖上的奶油。 音响里都是欢笑的声音,屋内偶尔穿插着唐周和顾言父母讨论细节的话语。 顾言和他的位置中间隔了个哆哆。 哆哆看的一脸兴奋,乐呵呵的,偶尔跟着笑几声,还不忘偏过头去看坐在角落的爷爷,仰头跟庄念说,“我跟爷爷第一次看电影,还算是看的顾言哥哥,感觉好幸福呀。” 哆哆的爷爷本来还局促的不想跟来,但拗不过孙子,只能一个人找了离音响最远的位置, “以后会有很多看电影的机会。”庄念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坐在前排的唐周咦了一声,随即,幕布上的画面突然卡顿。 “我的手机好像中病毒了,这怎么回事?”唐周惊呼着拍打着手机。 屏幕上的画面闪烁着,没一会就变成了各种颜色堆砌的方块,音响里的笑声也扭曲尖锐。 跟着,一段音频突自播放出来。 “...给我...” “啊...” “哈...快一点...给我...” 荧幕的光打在每个人脸上,大家在同一时间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谁的,惊讶过后是满眼的尴尬。 庄念的脸一瞬间就变成了惨白,迅速抬手捂住了哆哆的耳朵。 “天啊,这,这什么东西,康哲发给我的,我一点开,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唐周急切的说着。 音频里播放着的,是他被下了药和康哲一起离开的那天晚上。 只不过他嘴里念着的每一句‘顾言’都被剪辑过,连同他呕吐还有和康哲对话的部分全部被剪掉了。 唯独留下了他的喘息声,叫床声。 第九十章 庄念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双瞪大了的眼睛茫然的盯在屏幕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包括坐在角落里哆哆的爷爷。 他的声音反复着,迫切的回荡在整间影厅内,天文数字的音响完美的还原了他当时的欲望与迫不及待,将他最狼狈最不堪的一幕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爱的人,他爱人的家人,和他很像的孩子,那个憨厚的,乡下来的,第一次看电影的老人。 这一刻对于庄念,是凌迟。 一道身影迅速在众人的余光内闪走,反应过来时,顾言已经拔掉了这间屋子的总开关。 第115章 那条音频从音响里消失,转而又在唐周的手机里变成了另一种声调,延续播放了出来。 啪! 顾言抢过唐周的手机,猛地朝墙面砸去,手机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庄念随着这道声音周身猛地一震,仿佛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裂开来。 “顾言...真,真的不是我,是,是康哲发来的,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庄念的手背就在这时附上了一双小小的,暖暖的手。 哆哆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带着稚嫩的担忧,“小庄哥哥,你的双手好冷,你在发抖。” 小小的手掌一下一下耐心的拍在他的手背上,哆哆说,“别怕。” 庄念低下头,他的眼神空洞木然,但还是笑笑,“我不怕,对不起哆哆,让你第一次看电影就听到了不好的东西,也帮我向你爷爷道歉,好吗?” 他缓缓起身向外走,对着顾穆琛和杨舒的欠了欠身。 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形一晃,他踉跄了一步被顾言扶住。 庄念对这种情况下顾言还愿意触碰他觉得有些诧异,但他的眼睛却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他轻轻推开对方,淡淡说了一句,“抱歉,谢谢。” 顾言早就知道他和康哲上过床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庄念的脊背挺的笔直,单单从行为举止上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绝望,他的表现依旧沉着得体,冷静自持。 “庄念,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康哲,是康哲发给我的,我,我不知道。”唐周或许觉得他演的很像,不过焦急中夹杂着的那一点幸灾乐祸在庄念听来还是非常明显。 庄念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向门口,闻声顿住脚步,再一次转过身,看向唐周。 那个疯子将他撕的粉碎之后,还要让他留下来,帮他演完这出戏? 庄念静静的看着他两秒,倏地笑了。 他一边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一边信步朝唐周走了过去,歪着一点头在唐周耳边说,“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逼的太紧?” 庄念就保持歪头的姿势看着唐周的反应。 他的眼神清明,却透着一股和抓狂时的唐周一模一样的疯劲儿,提高嗓音说,“你说是康哲发给你的,那我们要不要直接打电话跟康哲对峙?” 唐周脊背一僵,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 他的手里攥着让庄念乖乖听话的武器,从来没有失效过,庄念那么聪明,一定明白他刚刚那么说是想借庄念的嘴在顾言面前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可庄念却打算咬着他不放,一副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态度。 “庄...庄念,你什么意思。”唐周的声音微微发抖,原本就很差的脸色被紧张胀的透红。 唐周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拿到这些音频的方法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慌什么。”庄念抬手抓住他衬衫的衣领用力一拽,像是为对方整理衣着,唐周的脖颈却立刻红了一片,“你知不知道,你的慌不择路会闹出多少麻烦?” 他摊开手掌在唐周衣领上拍了拍。 唐周闻言双腿一软,险些向后踉跄。 被媒体看出端倪深挖顾家的家事,让顾晓抓住把柄调查顾言,甚至已经传出了顾言不是杨舒亲儿子这样的事情。 都是上一次ktv带着顾言生母出来之后引起的蝴蝶效应。 唐周之所以脸色变得这么差,是因为这些事情发生的太快,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要用最短的时间在顾言眼皮底下安排自己的人改变dna检测报告的结果绝非易事。 为了摆平这些他费了不少心力,中间还引起顾言怀疑,两人闹了不愉快。 顾言的秘密是他牵制庄念的筹码,越多人知道,他的胜算越小。 而一旦秘密被公诸于众,他就永远没有可能留在顾言身边。 唐周定定的看着庄念。 庄念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跟他对峙,庄念只是在警告他别再把事情弄得更糟。 庄念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来电的人正是康哲。 没有在留下去的必要,庄念咬了咬唇,一脸抱歉的看着顾穆琛和杨舒,“叔叔,阿姨,对不起。” 他没打算为自己辩解,只道了歉就侧身避开顾言准备离开,却再一次被顾言拉住了手。 “我不介意。”顾言突然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庄念能感觉到,牵着他的那只手在发抖。 庄念的心仿佛被人拧了一把,哑声说,“我介意。” 顾言还要再说什么,杨舒少见的开了口,“言言,放开小庄。” 杨舒和顾穆琛再前卫开明,也不能允许庄念在和别人发生关系的同时和自己儿子牵扯不轻。 这和男女无关,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顾言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庄念已经觉得无地自容,猛地甩开顾言,仓皇的逃了出去。 一口气冲出门外,他才想起来自己喝了酒没办法开车。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仿佛变回了孩童时期,无助的想要哭上一鼻子。 康哲的电话连续打过来,他只得接听,并暂时把车留下向外走。 “庄念,哥,我的手机刚刚被黑客控制了。”康哲急道,“手机里突然出现了一段音频,还发给了唐周,是你,是你那天在酒店..” 第116章 “我知道。”庄念淡声说。 “真的不是我,我们家酒店没有录音设备,你相信我。”康哲道。 还没等出大门,庄念就被顾言的专用司机拦住,“我送你吧。” 第九十一章 别墅内,顾言收到了司机顺利送庄念回家的消息,将手机收了起来。 哆哆红着眼睛,拉着顾言的手。 虽然不太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可他能看得出,小庄哥哥走了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伤心。 “哥,你生气了吗?你不去送小庄哥哥吗?” 顾言蹲下身揉了揉他的眼角,有些无奈,眼底挂着浓重的伤心,“不能送,追的太紧你小庄哥哥会害怕,会生病。” 他揉了揉哆哆的头,“不过你放心,我会去找他。” 哆哆点点头,跟着爷爷一起离开。 顾言送顾穆琛和杨舒出门,“爸妈,这件事有误会,我会向你们解释。”他的眸色暗淡,哑声说,“是我的疏忽导致的。” 顾穆青只是拍了拍顾言的肩膀,“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 等顾穆琛和杨舒离开,顾言将影厅的门上了锁。 庄念的状态很不稳定,他的心理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庄念压抑了自己太久,他就像一根绷紧了的琴弦,逼得太紧就会崩断,他说不定...” 会疯掉... 夏青川的嘱咐言犹在耳。 而他竟然在庄念这么脆弱的情况下,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经历了那种事情。 顾言揉了揉后颈,疲累的坐在了按摩椅上,看着唐周道,“我不想对唐家动手,你别逼我。” 唐周骤然一震,向后退了一步。 “他和别人睡了,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你不恶心吗?”唐周瞠目欲裂,快步向前蹲在了顾言腿边,“你能不能看看我,顾言,我才是真的爱你,庄念那么伤害你,你为什么还爱他!” 顾言仰躺在按摩椅上,长臂一伸捏住了唐周的下巴。 他半阖着的眸子里结了层霜,声音冷的让人想打寒噤,“你那天叫庄念去ktv,给他吃了药,你以为动了视频监控我就查不到了?” “你爷爷帮过我爸,知道我忍了多久才没有动你?”顾言的手指收紧,恨的牙齿都发颤,“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唐周的下巴被捏的通红,闻言立刻跌坐在地。 唐周目光呆滞的看着顾言,他怕吃药的事情被顾言发现,但更怕那个疯女人被顾言发现。 “你...你还查到了什么?”话一出口,顾言不屑与厌恶的眼神立刻变成探究。 顾言躬下身子,极具震慑力的狭长眸子紧紧的盯着对方,“唐周,我警告你,最好把事情一次说清楚,否则我让唐家永远翻不了身。” 唐周怔松的看着眼前淡漠的人。 明明在庄念面前深情款款,哪怕被伤的体无完肤也毫不在意,到了他这里,怎么就总是冷库无情呢。 只是给庄念吃了颗药顾言就已经吞了唐家三分之一的股份,要是所有事情都被他知道,他还能活? 唐周突然失笑,“说清楚?呵...你不是一直在找人查我吗?顾言,就算你什么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庄念不会要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唐周的模样变得有些狰狞纠结,既想示弱祈求,又想威胁控制,“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还有最后的筹码,只要庄念离开,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顾言就只能是他的了。 再也没有人能跟他抢顾言。 他疯狂的想着。 “顾言,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唐周几乎跪在了地上,“我把百唐科技都给你,把我有的都给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顾言狠狠皱眉,径直起身挣脱开他纠缠的手。 他算了解唐周,胆子不大,想藏起来的龌龊事儿嘴严的狠。 那双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寒冬,一字一句直直戳进唐周心窝子里: “唐家的情今天起还完了。” “顾言!”唐周提高嗓音嘶吼道,“不放弃庄念你会后悔的!他会让你失去现在的一切!” 顾言换了身衣服,直接拨通了康哲的电话。 事关庄念的隐私被泄露,还是在自己家酒店的总统套间内,康哲也不敢大意,把那天他和庄念所在的酒店名字告诉顾言,自己也赶了过去。 顾言带了专业的反窃听设备,叫了专业的人跟着康哲去总统套房里做全面的检查。 他没有上楼,迎风站在外面,斜倚在车门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右手的腕表随着抬手的动作向下移动分寸,一节窄小的纱布露了出来。 顾言轻轻皱眉,放手的同时左手附在右手腕上揉了揉。 他是在庄念撞车之后才查到庄念被下的事,那一刻真的恨不得去弄死唐周。 常玩在一起那几个人的作风他最是清楚,搞来的药和市面上流通的完全不一样,能把人变成兽。 吃了那种东西,就算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保不齐一个晚上就会疯掉。 顾言狠狠的吮了一口香烟,而后直接在掌心按灭,修长的指节攥的咯咯作响。 第117章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康哲和几个人一起下楼,竟然在总统套房内找到了五个监听设备。 “唐周那个变态,我要拿这些东西去告他。”康哲将五个指腹大小的黑色设备紧紧捏在手里。 证据确凿,顾言的目光落在康哲手上,眉心却蹙的更紧,正色道,“不对劲。” 唐周做的这些事根本经不住推敲和追查,只要和康哲当面对质就能问出真相。 就算没有庄念,要康哲在顾言和唐周之间做选择,他也理所当然的会选择强的那一个。 于是不止下药的真相,就连唐周买通其他几个人和庄念上床,还要拍照留存证据这件事康哲也一字不落全盘托出。 现在更是连监听设备都找到了。 可顾言还是说这件事情不对劲,康哲狐疑的看向他,“怎么不对劲了?这东西还能造假不成?” 顾言将手揣进西裤口袋,“那天的事情会怎么发展谁都不能确定,就算唐周提前和你们打好了招呼,可他怎么能确定你们回去哪?” 康哲觉得顾言的话有道理,把顾言领到自家酒店大堂,又安排了十几个人在附近的酒店里通通排查一遍。 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边的火烧云被漆黑吞没,得到的结果直接让康哲暴怒而起,将一箱子的监听设备摔了满地。 破碎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大堂内响起,像是散落了一地的虫,看得人脊背发凉,从心底漫出恶心来。 “唐周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康哲猛地抬脚踩在设备上面,“周边七家店,每一间总统套里都有这东西,他什么时候弄的!” “他跟庄念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费这么大力气搞他!”康哲的气恼无处发泄,只能对着顾言怒目圆睁。 顾言落在身侧的指尖搓揉着。 证据确凿就摆在眼前,唐周想要陷害庄念这件事早有预谋。 顾言倏地腾起一阵不安。 早有预谋,有多早? 第九十二章 庄念在唐周面前表现出的顺从,偶尔露出的恐惧,紧紧攥住的手机,毫无反抗的吃下那些药... 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让庄念选择逆来顺受,接受唐周的安排? 他已经确定唐周用什么事情在钳制着庄念,他只是在琢磨,这种钳制到底是从他们重逢时开始,还是更早。 顾言一语不发,看着地上那些肮脏碎片,转身给市里掌握总监控系统的领导打了个电话。 他的目标明确,不出二十分钟就找了七年前6月10日到15号小区附近的监控视频,他们分手的前几天。 唐周出现过。 他一边驱车,一边拨通了庄念的电话号码,那只手因为紧张和迫切握的紧紧的。 仿佛在滚落在地的一团乱线里捕捉到了线头,七年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们明明那么在乎对方,明明那么相爱,把彼此当做这辈子认定的人,怎么会朝夕间就败在庄均泽和所谓的前途上面。 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电话信号拉着嘟嘟的长音,将心底的情绪翻搅出酸涩的苦味。 在对面接通的那一瞬他便喊了出来,“庄念,七年前你是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的嗓子有些发哽,眼眶红的厉害。 七年前被像垃圾一样丢掉,他委屈,也不甘心。 他不是没恨过庄念,就是因为太爱了,看到庄念没有一丝留恋的叫他离开,那么狠心的驱赶他的时候才会生出恨。 可恨也是因为爱,这七年间他有多恨庄念,就有多爱庄念。 爱到要揣着一张可笑的请柬,安排了一场车祸才敢去见那个心里没有他的人。 要用一段虚假的关系反复试探他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现在才发现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庄念当初的离开可能另有原因。 庄念聪明、冷静,温柔且强大,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庄念这样的人甘愿受制于人,甚至不惜吃下那些药,不惜让自己被推入深渊? 他在保护谁? “念念...”顾言的手紧的苍白,手机在掌心里咯吱响着,“回答我。” 他的声音是颤的,呼之欲出的答案像是剐在心头的刀,顿挫的切掉他心头的软肉。 电话对面的收音嘈杂,对面的人过了很久才开口,“不好意思,我...没忍心打断你。” 是个女声。 顾言猛地一怔,蹙起眉头,“你是谁?” 女生似乎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是这样的,我在候机室捡到的手机,一直没有找到机主。” 黑色吉普车在行车道上骤然掉头,一阵汽笛喧闹声撕破了平静的夜。 庄念要走? 是暂时离开,还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的手机是掉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再要了? 顾言逼着自己冷静,快速报了一串身份证号码,姓名以及外貌特征,让女生帮着调查航班信息。 电话始终没有挂断,时间仿佛变成了被拉长放慢的电影镜头。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道女声响起,“您好,飞机已经起飞了。” 滴滴滴------ 庄念走了。 顾言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断了,他的脚离开了机动车的油门,僵直的手臂松散下去。 第118章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钥匙也没带,径直下车打了辆出租报了庄念家的地址,然后拨通了夏青川的电话。 他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再开车。 电话另一头传来水声,没等夏青川开口,顾言先问,“庄念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 这座城市如果有人还能了解到庄念的一星半点,就只有夏青川了。 对面的水声停了,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合着夏青川有些意外的音调,“你都知道了?” 顾言的心向下沉了沉。 他不知道,都是猜的,就像是一种第六感。 庄念的消失不是一时兴起,他早就要离开,所以没有拒绝他的邀请,没有推开他的手。 顾言不再开口,等着对方告诉他更多。 夏青川拽着毛巾擦掉屏幕上的水雾,皱眉道,“不是今天啊,我靠,你炸我?” 不是今天... 顾言的心尖儿一跳。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在庄念抛过来的无解的题目中抓住微小的生机。 庄念是决定要走,但不是今天。 他刚刚太过混乱,甚至忘了和机场人员确定庄念有没有登机。 电话还通着,他发微信让助理去机场查登机信息,也许庄念只是因为今天的事情一时冲动,他并没有真的离开。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数种可能,让他在失望与希望之间来回踱步。 无论庄念要逃去哪里,都要把他追回来。 顾言捏紧手机,“他的手机落在了机场。” “夏青川,你的律师事务所要是还想要就别等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你。” 他长吁一口气,对付夏青川这种人在原则问题上光来硬的不行,他放缓语气: “我不想错过他。”他的话坦诚的让人心疼,“请你把知道的告诉我。” 夏青川纠结的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察觉到顾言口吻中的迫切、无奈和真诚。 “我知道他想保护我。”顾言的声音透着哑,继续说,“可这样对我不公平。” 确实,无论庄念藏起来的是什么,他都私自替顾言做好了决定,虽然夏青川不知道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可如果对顾言来说,庄念比那个天大的秘密还重要呢。 “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关于庄念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夏青川笃定道,“他说要参加你的订婚宴之后再离开,他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订婚宴?”顾言复述着,一时哑然。 起初他有意试探,后来因为庄念言辞间的决绝让他觉得没有解释的立场,后来... 他的纠缠露骨,说的话也露骨。 在和父母及唐家人相隔一条短廊的地方和他交颈缠绵,告诉庄念不是真的想好好谈恋爱就要把他绑回身边来。 这还不够明显吗? 庄念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相信他和唐周会订婚? 心绪复杂。 挂了电话,顾言重新打电话到机场确定了登机信息,庄念果然没有上飞机。 彼时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庄念家小区门外。 顾言开门下车,路灯裹挟着稀疏树影爬上挺拔的肩,颀长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 他远远望着那一方漆黑的窗,庆幸自己还有能留住庄念的机会。 第九十三章 手机响,是顾言助理发来的一份董事长任命文件和晚宴的相关流程。 日子定在这个月的30号,也就是后天。 而这才是庄念请柬上定下的那个日子真正的意义。 他如今是顾氏集团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他披荆斩棘靠一己之力扛起了顾穆琛的江山。 从前庄念说的分手理由现在已经不作数,他不再是青葱少年毛头小子,他有钱有地位,可以成为他的前途,他就站在他的前途里。 他要把庄念重新追回来。 从前对于这段感情,他有不甘心,也有太爱了而造就的恨,痛苦过,生不如死过,可他从来没有纠结过要和庄念在一起这件事。 庄念是他认定的人,从小到大,唯一认定的人。 助理的电话很快跟了过来,“顾总,有件事和您确认一下,带着‘结婚’请柬来的贵宾直接带去顶层的观景台吗?” 顾言沉沉的应了一声。 助理犹豫着没做声,他不明白一个任职晚宴怎么就跟结婚扯到了一起去。 而且无论是从前的小顾总还是现在的顾总裁,都从来没让他给什么人发过‘结婚’请柬。 他不知道请柬长什么样子,不知道请柬上都写了些什么,就连有多少人会拿着那种请柬找来都不知道。 带对了人还好,带错了可就职位不保了。 不过老板既然没有挑明了说,显然不想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他贸然开口不是好的选择。 助理沉默的片刻,手机听筒里传来电梯开合的声音,顾言说,“你亲自去等。” 挂了电话,电梯在十一层停下。 顾言对这间房的感情很复杂,从前这里是他们的‘家’,留着他们最好的青春和最美好的回忆,这里有他依恋的一切。 后来那些东西被庄念清空,这里又成了他藏在心底的疤,连路过附近的几条路都会让他觉得疼。 重逢之后,寥寥几次关于这里的记忆又非常极端。 第119章 他一次次的等在这里,被这扇门隔绝在庄念的生活之外。 唯一一次被邀请是庄念醉酒,他吻他,抱着他,依偎在他怀里发抖,原以为是一切美好的开始,醒来却被五十万砸疼了为他缠绵的右手。 庄念的话永远口不对心,他不知道,他醉酒那晚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炙热。 静谧昏暗的走廊里,开门声叫醒了感应灯,扑面而来的气息都是他熟悉的,是庄念身上独有的,干净的像是阳光一般的味道。 顾言将全部的灯都点亮,屋内却没有他想见的人。 鞋柜放着一份房屋买卖合同。 顾言的目光落在那处,墨色的眸子倏地一暗。 再抬眼向室内看,才发现这里每一处都整理的一尘不染。 行李箱立在客厅的沙发旁边最显眼的位置,小小的一个。 他在这生活了七年,要走时带的行李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小卧室的床和柜子都蒙上了防尘布。 衣柜里没有衣服,厨房里没有碗筷。 顾言知道,庄念并不是把它们带走了,而是像七年前一样,都丢掉了,连同这间房子一起,全都不要了。 庄念不准备回来了。 他做事还是那么绝,没露出一点要离开的迹象,就准备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某一天的清晨或者午后。 顾言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头疲惫的向后靠,目光紧紧盯着行李箱。 他突然很想看看庄念要带走的东西是什么。 他很想问问庄念,怎么能每一次都这么狠。 可他连质问的机会都不给他。 除了电话号码,零度酒吧,夏青川之外,他想不到哪里还能找得到庄念,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他找到他。 顾言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太大了,一个人如果想要消失,手机一扔,就像水滴入了海,再也寻不到了。 房顶的灯突然变得有些刺眼,他将右手手臂盖在眼睛上。 庄念总是对他的身份问题敏感,从前只当他在乎自己。 就连庄念在庄均泽面前怕成那样,他也只当中间有什么误会。 毕竟没人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和父母的血缘关系。 从他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他们三个就是一家人啊。 可现在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出庄念还会藏起什么有关于他的秘密,为此三缄其口。 他掏出手机打给周易,如果自家医院的亲自鉴定也能被人动手脚,那他现在可以相信的人就只有周易一个了。 电话号码按过去,却没有顺利接通,界面上显示‘无服务’,只能拨打紧急电话。 顾言轻轻蹙眉,发现手机不知为什么突然没了信号。 之前住在这里的那晚,司机也曾说过打不通他的电话,看来不是巧合。 他迅速起身向外走,正巧电梯门打开,住在对门的男人打着电话走了出来,看到他婻鳳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匆匆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回头打给你’就挂断了。 顾言和他对视,男人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视线落在他的身后往屋内看,试探道,“你是...庄医生的朋友?” 顾言扫了一眼手机,除了庄念家的门口,他的手机信号变成了满格。 一撇眼的功夫,男人向他走了过来,这次是明目张胆的往屋里瞧,还扯着嗓子喊,“庄医生,你没事儿吧?” 顾言歪了一下头,“他会有什么事?” 男人从婻鳳上到下打量他,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往门口靠的同时又喊了一声,“庄医生?你在吗?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他没在。”顾言拦住他,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他男朋友,从前有人来这里找麻烦?” 男人看他名片,看到上面的称呼眼睛一亮,又抬头仔细的端量眼前的人。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是顾言,顾氏集团的接班人?”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意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想必不会特意来找一位医生的麻烦,况且还自称是‘男朋友’。 他放心了,不好意思的笑笑,“确实有人来找麻烦,我遇见过一次。” “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从现在开始你敢反抗,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之类的话。”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顾言的目光有些闪躲。 他其实还听见了对方质问‘做没做’之类的话,又凶又露骨。 “庄医生是个体面人。”他如实说,“被撞见吵架总归是尴尬,所以我当时坐在电梯里没有第一时间下去,后来突然没了动静,我担心出事。” 顾言的眉头紧锁着,将唐周的相貌体征说了一遍。 男人啧了一声,“那天屋里没有开灯,我也没太看清,不过确实是瘦瘦的,个子不高的一个男人。” 顾言跟男人道了谢,碾了碾指尖,没忍住,抽出一支烟点燃猛地吮了一口。 秘密,唐周也知道的秘密,庄念想守住的秘密...为了保护他的秘密。 ‘从现在开始你敢反抗,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即使是听局外人复述这句话,顾言还是觉得脊背发寒。 这句话之后就没了声音... 当时的唐周对庄念做了什么...庄念真的就傻傻的没有反抗吗? 一支烟几口就抽了个干净,细碎的烟灰落在脚边。 顾言站在楼道里拨通了周易的电话,“帮我做一份亲子鉴定,别的人我信不过,你亲自办。” 第120章 他重新回到屋内,将每个角落的柜子都翻了个遍。 整洁的屋子显出几分凌乱,木柜磕碰出他此刻的烦躁。 终于,他在厨房上面的一排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白色的方盒子,是电子设备的信号屏蔽器。 第九十四章 顾言的腮骨缓缓一动,猛地将其拽出摔在了地上。 庄念这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才需要在家里安装信号屏蔽器这种东西? 怪不得每一次唐周都能准确的出现在他和庄念身边,无论是家里还是外面,他们总能巧合的相遇。 怪不得他查来查去也没能在庄念身边找到唐周的人。 唐周竟然在监听庄念。 多久了? 整整七年吗?! 既然可以在家里安装信号屏蔽器,为什么不丢了手机,丢了控制他的东西? 除非... 他不能! 唐周用什么威胁他,除了逼他吃药,还有没有逼他做过别的? 惊骇和愤怒糅杂在一起,顾言手握成拳猛地砸在理石台面上咚!的一声。 “怪不得...”顾言双手撑在台面上用力攥紧,将指尖攥成苍白,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喃喃道,“怪不得你总是吵着...要回家...” 眼前模糊成一片。 庄念醉酒捂着他嘴的样子,说想要回家的样子,回到家里那么放松的样子,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刀子,刺的他体无完肤。 怪不得他总是说那些尖锐的话,怪不得他要扔掉手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要保护自己。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拨通助理的电话,“我们的芯片准备批量生产,尽快投入市场。”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倒抽气的声音,“顾总,确定吗?我们这边一上市,保守估计,百唐科技一天之内将会蒸发十个亿,而且会指数增长。” 顾言只回了两个字,“确定。” 生意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百唐科技能和顾氏平起平坐,是因为顾穆琛不准顾氏参与电子设备、前沿科技的领域,为唐家让出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但顾言和顾穆琛不同,他理解顾穆琛念及旧情,但时代在发展进步,前沿科技已经是未来发展的一种趋势,就算他们不和百唐科技竞争也总会有后来者居上。 他早就培养了一批自己的科研团队,产品也远远超过百唐科技,只要产品上市,将为顾氏带来远超现在五十倍的收益。 相对的,百唐科技会因此受到致命打击。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个开始。 他从不自诩善良宽厚,他是利益为先商人,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他可以因为顾穆琛的一句话就放掉整个市场,就算有可能因此被叔叔挤掉位置,把整个顾家拱手让人也不曾透露半分。 现在,他要让伤害过庄念的人付出代价,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挂断的手机顺着掌心坠进满地狼藉。 顾言不管,向后踉跄着靠上背后的冷墙,慢慢的滑坐在地。 秋末的凉意渗入身体,因为冷或是因为别的,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头埋在了膝间。 那是一个受伤后自我保护的姿势,代表着软弱的动作,像一只鸵鸟想把自己藏起来。 面对顾氏集团的压力时他勇往直前见招拆招,面对顾穆琛突如其来的疾病他竭尽全力,从不软弱从不丧气。 他挺着如松的脊背,骄傲也自负的将一切都撑起来。 庄念是他的软肋,是他心头的肉,可他的珍宝被如此对待了七年,他一无所知。 每个问题都有解决的途径,但这件事让他彻底慌了。 庄念一直以来眼里流露出的恐惧都是为了保护他,可无论如何,庄念逝去的七年,痛苦的七年,都回不去了。 他没法补偿。 没法回到庄念被别人带走的那晚,没法在他被药效折磨身心的时候把他留在身边...没法帮七年前的庄念擦干腕上的血,更没法让那些疤痕消失掉。 没上锁的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有些急,“顾言?” 顾言没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我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夏青川蹲在他面前,看到地上砸烂的设备轻轻皱眉,“我猜有人在时时监听他,所以他在家里安装了这个。” “具体是谁在做这些事,为什么要做这些,他又为什么不反抗,这些他从来没有说过。”夏青川将地上一直震动的手机握在手里,拍了拍顾言的肩膀,递过去。 顾言仰起头,冷白的月色打在他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猩红,像充了血。 那是一张令人心碎的,属于成年人的破碎的脸。 他的眼神执着,哑声说,“他小时候被关怕了最怕安静,从前一个人在家总要把电视机开着。” 眼神无助的扫过清冷的屋子,顾言无助的问,“这里没有电子设备,他...怎么生活?每天都过的很寂寞吧?” 夏青川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七年间的庄念。 他也是这样脆弱的蜷缩起自己,一遍一遍的问,“顾言会难过很久吧?他会疼很久,对吗?” 夏青川摇了摇头,突然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始作俑者产生了浓烈的怨恨。 “他比我们想象的都强大。”夏青川如实说。 第121章 手机不间断的在掌心震动,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急了,打电话过来的周易直接选择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你不是顾家的孩子。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亮在荧幕前的那条消息上。 夏青川的呼吸浅浅一滞,不可置信的看向顾言。 助理给周易拿的是顾穆琛、杨舒还有他,三个人的样本,而周易发来的结果直接将他和整个‘顾家’划清了界限。 “你...”夏青川欲言又止。 他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更多的是诧异。 说实在的,他很难体会顾言现在的心情,更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如果现在有人来告诉他,他的那个赌鬼父亲、为了多些赌资把他卖给变态的父亲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会难过。 人是群居动物,连生活的城市都会产生眷恋和归属感,更何况是朝夕相对的双亲。 这条消息相当于让顾言顷刻之间就变成孤儿,就像被惊雷劈中的树瞬间没了根。 有痛感的人,都会疼。 疼过之后,是深深的孤独感,像秋风扫起的落叶,掠过每棵树都不再是家。 爱人找不到了,父母又不是自己的,让人艳羡的身份和地位是占了别人的... 顾言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因为这条消息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夏青川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安慰,茫然木讷的说,“原来这就是庄念要藏起的秘密。” 第九十五章 “还没有找到庄念吗?”夏青川打来电话询问。 那天过后,夏青川原以为顾言会颓丧、暴走抑或纠结。 但顾言只是冷静的说,“我只有他们,他们也只有我,一张纸改变不了什么。” 顾言的语气轻松笃定,但唐周既然用这件事情威胁庄念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两个人在一起,庄念逃的那么痛苦那么迫切,就代表这件事不会像顾言说的那么轻松。 这件事被曝光后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顾穆琛的身体又受不得刺激,这些从前压在庄念心里的东西又都堆在顾言的身上。 “那你准备怎么办?唐周那个孙子要是狗急跳墙,岂不是两败俱伤?”夏青川这么问他。 “他不敢。”顾言说,“鲁迅先生不是说过么,以无赖的手段对付无赖,以流氓的手段对付流氓。把柄不是唐家才有的东西。” 夏青川佩服顾言的应变能力,更佩服他的沉稳和强大的心态。 “他的机票在明早。”夏青川回过神来,欲言又止道,“他要是直接离开...你准备怎么办?” 顾言穿上华丽的高定西装,藏蓝色,配一条同色系领带,下摆用全钻领针固定在衬衫里。 “不会。”他站定在全身镜前,优雅沉稳,骄傲和自信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会来。”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旁边的柜子上,是两颗纽扣。 夏青川沉默片刻,在电话那边笑笑,“无论站在你们两个哪一个人的角度,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他。” 朋友之间的安慰也好,鼓励也罢,顾言在夏青川的这句话里敏锐的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那些没有挑明过的,庄念的心意。 他捏紧了那两颗扣子,应了一声,“谢谢。” ... 宴会定在本市最高的建筑内,顶层是富商显贵们最钟爱的地方,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的夜景。 顾言的关系,许多娱乐媒体闻风而来已经将各个入口堵的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出现在晚宴上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商场上最核心的一批人。 媒体的照相机闪着刺目的白光,一瞬间就湮没了来赴约的人。 眼睛看豪车看麻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正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相机都忘了抬起来。 半响,有人开口,“这人是来搞笑的吧,出租车?” “保安都不管吗?什么人都往里放?” 庄念还没有下车,就有举着手机现场直播的人驱赶,“快开走开走,哪来的,知道这什么地方么就敢来,影响我直播数据。” 庄念安安稳稳的坐在出租车后座,对司机道了声抱歉。 手机丢了,他用现金付了钱。 “呵,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请明星走红毯来了。”司机转过头看他,嘶了一声,“你别说,小伙子,你这长相,比明星都好看。” 庄念笑了笑,他拿好后座的黑胶唱片,长腿一迈,下了车。 开门的动作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旁边拿着手机支架进行现场直播的人正盯着屏幕上的弹幕。 从‘出租车拉低了这场宴会的level’骤然转变成了‘我靠这帅哥是谁’。 弹幕越刷越快,直播间的人立时上涨了十万,并且来的人都因为荧幕上不知名的帅哥留了下来。 开直播的人兴奋一笑,“等我往前挤以挤。”他问那些观众,“长这么好看,是绯闻男友唐周吗?” 弹幕一水的让他闭嘴。 这种被一百个人围着拍照,一万双眼睛盯看言行举止的情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早就连怎么迈腿都不记得了。 可庄念是见过生死的医生,除了真正的生死时刻能让他生出几分慌乱,这世上唯一让他觉得局促的,大概就只有顾言了。 于是他寻着那人的声音往旁边轻轻看了一眼,温柔的笑了笑。 第122章 端正的五官映在那人的手机镜头里,那人的手机弹幕立马炸了锅。 “我艹,这是哪来的神仙,准备出道的鲜肉吗?” “虽然我是顾糖的cp粉,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帅哥和我们小顾公子真是配的一脸!” 他的身形挺拔,一身黑色西装完美的展现了比例优秀的身材。 神色淡定温和,举手投足都自带气度,在高清摄像头365度无死角的捕捉之下依然美的惊人,让只见过一面的人为其尖叫呐喊,瞬间沦陷。 不过这些庄念都不知道,他抓紧了手臂的黑胶唱片,缓步迈向正门,拿出了请柬。 “他拿的请柬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有人用摄影机紧紧盯着庄念,镜头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是一张雕刻着郁金香的请柬,像是结婚请柬。”有人嗤笑,“别是参加婚礼的走错场了。” “我就说嘛,这种大佬级别的晚宴,怎么会有打出租车来的主?” “长得帅有什么用,脑子看上去不他灵光的样子,马上就要被赶出来了。” 窃语变成了讥讽的笑,百无聊赖的看客都在等这个冒失的穷小子被赶出来,为今晚枯燥的拍摄增添些趣味。 远处,被赶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顾言的贴身助理在接过那张请柬之后立刻挺直了脊背,双手贴在两侧裤线上,毕恭毕敬的欠了欠身。 举着长镜头的摄像大哥有些意外,“那个助理不是顾总身边的人吗?他亲自把坐出租车来那个小子迎进门了。” 然而更让人意外的还在后面。 摄像大哥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个帅哥没劲宴会厅,他坐直梯上了顶楼观景台!” “内部消息,顾总要在那里求婚的!怎么...不是唐家那个小少爷吗?” 一场笑话变成了另一则头条,众人纷纷举起相机,对着落地窗内的虚影疯狂拍摄。 庄念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从进门到直梯之间二三十步的距离,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已经上了热搜榜。 “庄医生,顶层。”助理微微欠着身和他讲话。 庄念有些不习惯,扯了扯略微苍白的唇角说,“我可以自己上去,你忙你的就好。” 从见到庄念的那一刻起,助理就确定了他不用再等下一个人来,这张‘结婚请柬’应该只有一张。 “我今天只为您一个人服务。”助理看着他笑了笑,关闭了电梯。 第九十六章 他见过庄念几次,在度假村的时候他们家顾总以三倍工资强行让主治医生请了事假,就为了让这位姓庄的医生来照顾。 他当时只觉得这人长得温柔,像电视剧里是长不大也不会变老的那种邻家大哥哥,笑起来暖暖的,很帅。 但长得再好看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跟身价过亿的顾总还差的远。 比起庄念,他当然觉得唐周那样的出身和他们家顾总更相配。 直到他亲眼见着庄念从出租车上现身,在嗤笑诋毁和恶意拉近的镜头下坦然的走近他。 眉眼间的气质始终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气场竟然丝毫不输他们家顾总裁。 他甚至能想到顾总和庄医生并肩站在一起时的画面,应当是势均力敌的匹配。 但其实庄念状态并不好,他只是习惯了伪装。 他这两天几乎没睡过,当着顾言和他父母的面被曝光那种音频,在那之后又厚着脸皮出现在顾言面前... 那种脸颊滚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的羞耻感还在。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再见顾言一面。 哪怕看到他和唐周并肩,哪怕只是远远一眼,都好。 电梯门开了又关,预想中的人流涌动却并没有出现,没有宾客,没有唐周,只有一片郁金香堆砌的海。 偌大的观景台直直的撞进眼眶里,那一瞬间庄念的呼吸都停了。 落地窗圈起的空间堆满了郁金香,点缀在其中的烛火与窗外的灯火交相呼应,远远看去几乎融成了一体,就像是坠落在人间的星河,美得不真切。 唯一一张圆桌摆在靠窗的位置,像是被郁金香捧在了掌心里。 “不是...订婚宴会吗?”庄念定定的站在原地,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我们...走错地方了吧?” 助理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捏着那张烫手的请柬。 他们老板最近两婻鳳天正疯狂踩踏百唐科技,写着两人名字的结婚请柬最好尽快人道毁灭。 他的注意力被旁的东西吸引,没注意走在前面的庄念又退了回来,险些和他撞在一起。 庄念匆忙道歉,将手里的黑胶唱片塞进助理手中,“礼物送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庄医生。”助理想拽他却没拽住,没想到对方看起来那么瘦力气却大的惊人,追在后面喊,“顾总正赶上来,起码跟他碰个面。” 庄念慌的心口一阵阵发麻,从前不敢去想也不敢去仔细琢磨的事现在明晃晃的砸在了他面前。 订婚宴上没有唐周,这么浪漫的地方没有宾客,顾言贴身的助理‘只为他一个人服务’,这里只有他,有他最爱的郁金香。 几个月来相处的点滴像烧开的水烫进了心里,他焦灼,恐惧,同时也克制不住的颤栗、心动。 假的,都是假的。 第123章 所以周易也没有收到请柬,所以订婚的消息除了他没人知道。 所以顾言...还... 他木讷的眨了眨眼,电梯的门就在这时打开,温黄的暖光笼着颀长挺拔的人。 他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他们只看着彼此,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已经坦白了千言万语。 顾言握拳的手终于松开,苍白的指尖蜷了蜷。 从一层宴会厅到顶楼,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的掌心已经汗湿,上面落了四道清晰的指甲印。 庄念此刻的慌张已经攀升到了极限,他的胸腔轰隆隆的震动着,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没有订婚宴。”顾言一瞬不瞬的凝着他,腔调里杂糅着浓稠的情绪导致音色都透着沙哑的性感,“念念。” 庄念那一双温柔的桃花眸猛地一震,浅色的瞳仁不安的闪烁着。 电梯门关闭之前,顾言信步走出来,助理识相的对两人欠了欠身,把整个空间留给两个人。 电梯门关闭,整个空间被烛光和月色占据,昏暗暧昧,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一呼一吸都变得困难。 顾言看着他却没有走近,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他自嘲似得笑了笑,“我看到夏青川在你那留宿了,这些年你的身边只有他,我以为你们...所以胡乱的撞了车,揣着假的请柬去找你。” 夏青川在他哪里只留宿过一晚,因为他的赌鬼父亲霸占了他的房子。 顾言知道,七年的唯一一次,顾言却第一时间知道。 这是他突然出现的原因。 “很蠢,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顾言向他走近一步,小心翼翼,以至于那么短的距离,他们还是没法靠近彼此。 “你的生活里没有一点我的痕迹,你每天都能照常上班下班,会和楼下的老伯说笑,会逗一逗路边的猫咪,还留了别人过夜。”顾言抬了抬手,堪堪触碰到对方时又倏地落了下去,“我不敢靠近你。” 半响沉默,他用带着腕表的右手牵住庄念的左手,拇指在他手腕的疤上轻轻揉着,“我只能一次一次去试探你的反应,想要知道...在你的心里,还能不能找到...哪怕一点...属于我的位置。” 庄念的呼吸都是颤的,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可顾言始终垂着眼帘,他看不清对方。 “对不起...”眼前的人倏地抬了眸,眼底宣红一片,“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你疼了。” 庄念的手臂一僵,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哭了出来。 顾言用另一只手擦掉他的眼泪,向前靠了一步倾身吻在他的眼睛上,虔诚的耳语着,“念念...我爱你。” “我爱你,这七年的每一天...都在爱你。” 庄念失神的睁开眼睛,盈不住的泪连成串的落下来,摇着头哽咽着,“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咬着下唇的软肉,血腥渗进嘴里,艰难的从顾言的怀抱里挣脱出去,用手死死压住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按在那条细小的疤痕上。 顾言狠狠蹙眉,怕他又因为自己疼,慌张的向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别紧张,别怕念念...我都知道了。” 第九十七章 庄念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探究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你知道什么?” 顾言沉默片刻,长吁一口气坦白的说,“我不是顾家的孩子。” 庄念踉跄着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浅色的眸子尽是惊恐。 顾言的眸色暗了。 庄念的反应在告诉他他猜想的没错,庄念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 那些口不对心尖锐的话,拼命逃开他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眼里的恐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 “我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把他们亲生的孩子找回来再向他们坦白,给他们一个交代。”顾言压着颤抖的声音,也压着内心的不安,一字一句的说。 “查清楚?”庄念喃喃的复述这几个字。 他绝望的想着,哪还有什么孩子,再查下去,等待着顾家的只会是地狱般的真相。 而有本事将这一切真相毁掉的,只有唐周一个人。 顾言一瞬不瞬的凝着眼前人,他想靠近他,想抱着他,想告诉他他已经知道唐周都做了什么,他很快就会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那些是庄念心里的伤,提一次恐怕就要疼一次,恐惧一次。 “念念。”顾言只向他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求你,留下来。” 庄念呼吸一滞。 “别离开...”顾言用近乎于恳求的语气说着,浓稠的雾气腾在眼底,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 他不敢直接开口做些冠冕堂皇的保证,让唐周付出代价是一回事,这件事被翻出来会对他、对顾家造成多大的影响又是另一回事。 庄念用了七年的时间,承受着想象不到的痛苦和折磨就是为了要保护这个秘密,他不能为所欲为的把庄念绑在身边。 那样太残忍了。 唐周的威胁让庄念痛苦、恐惧,自己的纠缠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庄念留下来会难过,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再让庄念陪着他疼? 如果庄念仍然选择要走,他不能留。 顾言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脊背僵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细微的发着抖。 第124章 他在紧张,从小到大第一次紧张到快要忘了如何呼吸。 他刨白了自己的心思,却始终没有听到庄念的真心话,他不知道庄念是怎么想的,更不能确定庄念会如何选择。 如果他真的要走呢? 七年前的庄念爱他,可现在为了保护他,保护他的秘密活的那么痛苦。 七年足够让身体里的细胞都代谢更新一遍,他或许让庄念快乐过,可这七年他给庄念的全是痛苦。 庄念还愿意接受他吗? 如果他不愿意呢... “顾言...”庄念双手垂在身侧,用透红的眼睛看着他,“我累了。” “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或许忘不掉你,本能的想要去保护你。”他双手握成拳,五指深深的没入掌心,“可我不准备再爱你了。” 他垂眸笑笑,错过的肩膀顾言按下他身后的电梯,“这样说不对,我很早以前就不再爱你了。”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他刻意提高声音,像是故意要刺痛谁似得,“忘了我吧。” 顾言高高抬起的手缓缓落下,电梯的门在身后打开,脚步声背离他远去。 他们背对着彼此,像每一次一样,一个离开,一个留在原地。 “骗子...”顾言的手彻底坠落,他背对着庄念,“为什么不肯信我...为什么觉得我可能会失去的那些东西...比你重要...” “为什么你要替我做决定...” 庄念执拗的敲着电梯关闭的按键,强迫着自己不去听顾言都说了什么,他自欺欺人的想着,只要离开就可以结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他想保护的东西都能安好。 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顾言猛地转过身去,堪堪擦着电梯的门攥住庄念的手。 庄念蓦地一怔,未及反应,掌心就被塞进了两颗纽扣。 被动弹开的门再次合上,庄念盯着掌心的目光重新落在顾言脸上,越过将要闭合的门扇,他看到顾言在哭。 顾言...在哭。 麻木的痛感在那一刻重新变得尖锐,让他本就荒芜的精神世界天崩地裂。 为什么不肯信我... 为什么觉得我可能会失去的那些东西...比你重要... 为什么你要替我做决定... 为什么... 庄念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近乎疯狂的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可他不能。 “庄医生?” 庄念恍惚的回过神来,顾言的助理亲自守在电梯门口。 他显然没想到庄念会这么快下来,多此一举的朝着空空的电梯箱体里面忘了一眼,“顾总他...” 庄念身行晃了晃,捏紧手里的两颗口子说,“我从地下车库离开,外面记者太多了。” 他的爱和想念都不能被发现,他只敢偷偷的,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捧着这两颗扣子,自欺欺人的缓解自己病态的欲望。 他藏的不好,被顾言发现了。 空洞的目光左右转了转,他找不到地下车库的位置,又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离开。 像是急了,他的额头变得汗涔涔的,急切的追问道,“要怎么走?我要离开,我要回家。” 连等回答的耐心都没有,乘着话音,他就朝着大堂的另一个对角走了过去。 手腕被助理握住,“你不能走。” 庄念拧着眉心,罕见的褪去温和,一双眼睛里堆满戾气,“放开。” 助理缩了缩肩膀,吞咽着口水,“庄医生,你走了,老板会出事的。” 蓦地,庄念他停止了一切的动作,“你什么意思?” 助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小心翼翼的朝空旷的短廊前后看了看,一再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开口,“顾总上次车祸,是因为你吧?” 庄念诧异的看着他。 “他做傻事不是第一次了。”助理欲言又止,“大概八九个月之前...晚上我去老房子找他签属文件,中间他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突然暴怒。” “他让我先离开,可我有点担心就偷偷留下来多看了一眼。”助理蹙眉,“我看到他的右手手腕在流血,他...他自己割的。” 庄念,“...” “我知道深挖老板的隐私是大忌,可...”助理说,“可我听他们家的佣人说,每次他想去见一个人的时候,就会...” “就会在手腕上留下一道新的伤口。” “佣人说...他那是舍不得让对方疼,所以...所以就让自己疼。”助理叹息道,“听说前些年更严重,近几年已经好多了,那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猜,应该也与你有关。” 庄念猛地想起那天顾穆琛也说过相似的话: “你揭我底,我也得说说你,以后再做那些伤害自己的混账事儿,你爹我饶不了你。” 伤害自己的混账事儿。 庄念单纯的认为顾穆琛所指的是那次荒唐的车祸而已。 原来顾言在临市说的那句‘被你甩了的那一阵子,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是真的。 庄念双脚一软,向前踉跄着被助理扶住。 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助理也不想强人所难,可他真的害怕自家老板又会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傻事情,试探道,“庄医生,你能不能...先别走?” 第九十八章 第125章 静谧的空间里,蜡烛缓缓烧着,将郁金香的影映在落地玻璃上。 蜡油融了满地,蜿蜒在暗处。 那一豆烛火看似温暖,却是靠着融化别人的身体才得以明亮。 难过到了极点就看不出事物的美丽,什么物件都被蒙上了莫须有的哀伤似得。 顾言坐在暗处,自嘲的笑着,拭去眼角的潮湿,曲起一条腿望着窗外。 他这七年安稳的生活是用庄念的牺牲换来的,他欠庄念的,数不清,所以他没办法任性追上去,留住他。 他只能被动的接受对方的选择。 而等他处理好这边的一切,庄念大概早就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一辈子都不被他找到。 他们这一分开,又要多少个七年不能再见呢。 眼睛习惯了黑暗,面对突然闯入的光线有些难熬。 顾言皱了皱眉,一手挡住电梯那边透进来的光,沉声说,“我现在不想去应酬,你去搞定,下去。” 从电梯走下来的人没做声,脚步近了,一双球鞋从手掌中间的缝隙里露了一点头。 他的助理在工作时间是不允许穿运动鞋搭配正装的,喜欢这样穿、能这样穿出味道的,只有一个人。 顾言的心脏猛地一跳,还未抬头,挡住眼睛的右手就被握住,腕上的表被摘了下来。 刀刃每次割在同一处,就像小时候打针一样,扎在同一个地方总是格外的疼。 要把伤口藏起来刚刚好被腕表挡住,所以那些凸起的疤痕罗列着,都在同一处。 每一道狰狞的疤,这些数不清的深浅不一的痕迹,都代表着顾言一次次发了疯似得想他,想要见他。 顾言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庄念为他疼过,只有这样他才能阻止自己发疯,阻止自己不要一意孤行的把庄念绑回身边。 庄念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指尖轻轻扫过那些伤口,他的声音发着颤,像是承受不住满腔的爱意,“疯子。” 他掀开薄薄的眼皮看向顾言,那是一双赤裸的,饱含情愫的浅色眸子,像喝醉时一样腾着氤氲的雾气。 他就那么坦诚的仔细的盯着对方,然后探出一小节舌尖舔在那些伤口上,含着吻着,在对方腕上留下一圈晶莹的痕迹,自己的唇也湿透了。 粉唇开阖,他的喘息零碎,虔诚又疼惜的问,“还疼吗?” 顾言的双臂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揽过对方的腰,仰起脖颈吻了上去。 如大厦将倾,如滴水入油锅。 说不清是谁在缠着谁,他们恨不能拥的更紧,吻得更深,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脉之中。 顾言将人抱起卡在腰间,走进那满目的郁金香里,期间也一直仰着头去纠缠那双同样痴缠的唇。 他将庄念放在郁金香搭起的软床上,发狠似得扯开了对方的前襟,吻在锁骨上,用牙齿磨红那块软肉,“我是疯子,我早就疯了,所以别想着再离开我。” 不知是疼或是爽,庄念仰着脖颈猫儿似得叫出声。 他们的每一次都没有做到最后,始终被那层不得挑明的关系、不肯坦白的真心束缚着。 就像是一种自我折磨,明明爱到了骨子里,可不承认你是我的就不行。 滚烫的呼吸交叠着,欲望无限膨胀着。 顾言知道他的逼问会让对方疼,可现在他也疼,心脏被撕裂了一般地疼,他哑着声音,小孩子似得向对方求证,“你就是还爱我,你还爱我。” 庄念咬着唇不想他再说,靠着脊柱的力量支撑着身体去够对方的嘴,勾引着,讨好着,好像这样就能让顾言手上和他相似的伤口痊愈一样。 顾言抱着他,双手拖着脊背,抱的那样紧,在滚烫的亲吻里一次一次确认着,“你不走了,不走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却只有潮湿的哼吟。 褪去狂热,这一吻变得绵长,贴紧的唇颤着,喘息中竟不知带上了谁的呜咽,让交缠的津液也带了苦涩。 庄念抿唇起身,睨着对方一层一层褪去了自己的衣衫。 他复又跪在地上,用膝盖和双手支撑着缓缓靠近对方,是绝对臣服的姿态,虔诚的俯下身去,肩窝和腰窝里盈着月亮的颜色,性感的要命。 顾言的呼吸微微一滞,不能自控的仰起头喟叹一声。 .... 身下的花叶被碾成绯色的汁水沾了满身。 羊脂玉似得肌肤坠在繁花之间,艳丽的让人心肝都打颤。 他们的身和影都交叠着,映在这做城市最高的地方,没人够得着的地方。 庄念也看着他,将自己在欢愉时露出的无法自控的一切,美的不美的都展现在对方面前。 他的手贪恋的落在对方脸上,从眉宇到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再到凌厉的下颌,“哈...” 他虔诚的喊他,“顾言...” “顾言...” 倏地,他的指尖湿了,一滴滚烫恰恰落进他的眼里。 眼前俊逸的轮廓变成模模糊糊的一片,像幻梦将要醒来,庄念不自觉得收紧五指,捧住对方的脸。 “别离开我。”顾言落在脸侧的手握成拳,克制着,颤抖着,“不要离开...” 庄念的身心仿佛都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含着的属于对方的泪从眼眶里淌出来。 顾言抓住庄念的脚踝,侧过脸咬那处皮肉,舔吻着。 第126章 所有的问题都得不到回应,他焦躁,不安,得不到的回答就想让对方用行动,用反应来告诉他。 ....... 第九十九章 庄念被迫趴在窗上,指痕蓦地印在上面留下朦胧的印记。 另一双手穿插着交握住他的五指,顾言扶在他的耳边,喘息里是焦灼的欲望。 渺小如尘埃的车辆行人就在两人脚下,远处是绕城的江,灯火璀璨的桥梁和大厦。 他们做的忘我,仿佛天地都倾覆,他们的眼里看不到景物,只有璀璨之下彼此裸露的身体。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短暂的,没有任何阻碍的只属于彼此。 萧瑟的风将街边树上仅有的那几片枯叶扫落,初冬来了。 许是知道这样的夜不会太长,顾言执拗的抱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仔细的看着、临摹着,仿佛要将对方的每一处细节都刻印在脑子里。 他用体温和仅有的几件衣服暖着对方,直到惺忪的睡眼动了动,长睫簌簌,怀里的人欲要醒来,他才闭上眼睛。 稀稀疏疏的动静小心翼翼的响着。 他的脸颊被人轻轻抚摸,唇上一温。 庄念昨晚没回应过他,他还是要走。 昨晚的一切,不过就是对他的告别而已。 人群早已散去,庄念下楼时天还未亮透,只灰蒙蒙的白了一层。 他径直回到了住处,毫不意外的在楼下见到了唐周。 唐周坐在院内的小花坛上,弓着身子,耳朵上带着黑色耳机,手里端着ipad仔细的在听着什么。 庄念脚步轻的几乎没有声音,但唐周还是准确的抬起头。 他扬起如纸一般苍白的脸,眼眶红的充血。 他的身后是一片荒芜的黄土,种在里面的花草连根茎仿佛都被昨晚的秋风吹散了。 庄念走到他身边,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落座。 “你们...”唐周才一开口,就偏头猛地咳嗽起来,耳根也咳成红色。 庄念淡淡的看着他的狼狈,目光短暂的落在他手中的ipad上,轻轻开口,“你坐在这听了一整个晚上吗?” 唐周猛地转过头,闷红的眼眶里流出泪来,竟也是一副隐忍委屈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爱你...”他颤声问着。 他的唇瓣干裂,抹去眼泪的手都冻成了青紫色,略瘦的身体因为冷轻轻抖着。 庄念只默然的看着他。 他失去的一切,所有的痛苦都是拜唐周所赐,他恨他,但东窗事发,又只有他才能保护住顾言。 “顾言已经知道了,他不是顾家的孩子。”庄念缓缓开口,“把那个女人藏好,永远不要让她出现在世人面前,顾言就能应付。” 言罢,庄念起身,微低着头,侧着眼看那个憔悴的人最后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庄念,你不准再回来。”唐周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能听到牙齿磕绊的声音,“只要你不回来,我保证顾言不会出事,谁都不会出事。” “你会走的吧...”他的话音绝望的颤抖着,“你会走的,对吗?” 戾气褪去,他的语气中带着哀求。 庄念脚步微顿,最后却只缄默着离开。 事到如今,讽刺唐周或者激怒唐周什么都不能改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遭,他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承受,那么就要承受到底。 庄念信步走入老旧的楼道,身形晃了晃,撑在冷墙上大口喘息着。 他说顾言是疯子,其实他们三个谁不是呢。 七年间哪怕有一个人愿意放手,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只要你走了,他就一定能看到我。”唐周站在原地突自说着,疯魔一般,“一定会的,只要你不在了,他会看到我的。” “我那么爱他,我的爱不比你少!” 低吼在空旷的小区内起了回声,只引得小区内的宠物狗狂吠几响。 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收好,庄念拖着行李站定在客厅内久久望着。 顾言说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他的痕迹了,对庄念而言却并非如此。 最难熬的那一段时间,他反复告诉自己,只是换了些家具而已,这里还是他和顾言的家。 是夏青川教会他的一种心理暗示,虽然对病情没好处,却能很好缓解割裂的痛感。 他会在两人依偎过的地方发呆很久,厨房,客厅,卧室,卫生间。 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那段时间,他就是靠这间屋子,靠着这间屋子里的回忆撑下去的。 “庄?”房间的门没关,夏青川风尘仆仆的撞进来。 庄念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刚过,距离他要去机场的时间还早。 夏青川似乎看穿了他要提前离开,面露不快,“还好我早来了,你的心可真够狠的庄念。” 庄念弯着眼睛笑笑,也不避讳自己的心思,只道,“我不太会跟人道别,对不起。” 夏青川看了他一会,揉了揉鼻子,抢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说,“走吧。” 庄念的房子和车都低价卖了,夏青川开着自己的车送他。 “真的要走?”他明知故问,不甘心似得继续说,“顾言去过你那,知道你安装了信号屏蔽器,大概也猜到了唐周在威胁你。” 庄念搭在膝上的手轻轻一抖,“他...看到了?” 第127章 “嗯。”夏青川打着左转向转了个弯, “摔的粉碎,临走的时候收起来丢掉了。” “嗯。”庄念应着,将头转向窗外,机场从指示牌上的文字变成了眼前的远景。 “你藏着的秘密,他也知道了。”夏青川气急败坏的看他,“他说他自己能应付,你为什么还是坚持要走?你不信他?还是唐周还用别的威胁你?” 庄念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夏青川,模样依旧像往常一样温柔,“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不好?” 对方的神色举止都没什么异样,可夏青川却不知为何鼻头狠狠一酸,撇过头去。 庄念朝他笑了笑。 怪不得他觉得昨晚的顾言和平时不一样。 像是亏欠了自己似得总是在道歉,知道他要离开的心意也不戳破,也没有用过激的行为拦着他不要走。 一路无话,连这座城市都为他的离开提供了便利条件似得。 夏青川拍了一把方向盘,少见的带了些从前的痞气,“操,平时赶着去上庭堵得跟便秘似得,今天一路绿灯,车都死到哪里去了。” 有头有脸的律师说出这么糙的话来,庄念被他逗笑。 夏青川不满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还笑得出来?” 庄念笑的肩膀抖了抖,抬手擦了擦眼角过分的潮湿,“不笑,难道要上演生离死别,在这里打闹着哭上一场吗?” 夏青川的手臂一僵,皱眉斥道,“别说不吉利的话,否则今儿你就别走了。” 庄念明白他的担心,只有夏青川知道他的病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他拍了拍夏青川的肩膀,语气轻松道,“放心,我不会轻生的,你还不了解我吗?” 夏青川神色严肃,下颌线紧绷着,“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怕你撑不下去。” 庄念怔住,目光慌乱的闪烁着,转过身去开门下车,“我不会。” 第一百章 取机票好机票,夏青川拉着行李箱要去托运,庄念拦着他。 “这个不用,我随身带着。”他说。 庄念的行李箱是最小的尺寸,却沉得要命。 夏青川长叹一口气,不愿死气沉沉的说再见,玩笑道,“这么重,不会都是现金吧。” 庄念摇摇头,“我哪来这么多钱。”顿了顿,他看着箱子的目光变得温柔,“这些东西比钱重要。” led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有人带着黄帽举着三角形的旗帜倒退着向后走,卖力的吆喝着,身后一批上了岁数的老人紧紧跟随他的脚步。 夏青川抓着他的手肘往旁边拉,避开那个倒退着走路的导游。 一群头发或花白或稀疏的老人结伴说笑着从庄念身边路过,他们要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去感受生活和文化。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确幸渴望和无限的向往。 同在一个空间里,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庄念有些羡慕的看着那群人,而后接过自己的行李。 他认真的看着夏青川,不舍和留恋都藏进温和的眉眼里,然后伸手抱住他: “青川,别嫌我啰嗦,我知道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你对感情不信任,可我想说...不要被捆缚在伤害你那些人留下的枷锁里,你很好,你要自己解救你自己,然后去遇见那个...比你还心疼你的人。” 他絮絮的说,“如果你爸爸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去天真那吧,别一个人窝在车里。”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抱回去。 庄念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庄念一样,他们之间要说的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能说进对方心坎儿里。 “嗯。“庄念拍了拍他的背,放开了那个拥抱,敛起神色面露愧疚道,“还有...你帮我跟周易说声对不起吧。” 连告别没有,总归是一种亏欠。 “说的好像你永远都不准备和我们这群人联系了似得。”夏青川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犀利。 庄念一时哑然,半响才挤出个笑容来,“怎么会。” 话音刚落,夏青川再次伸手抱住了他,坚实的手臂很有力量,“你最好不要跟我玩消失那一套,别忘了我是个痞子,我手里有你的把柄。” 庄念的心思被看穿,身形僵硬着,笑容勉强,“我知道了。” “落地就联系我,你的心理治疗不能简断,自己照顾好自己。”夏青川终于松开手,庄念的呼吸顺畅了些。 他点了点头,垂下那双浅色的眸子,转身离开。 总以为他刻意回避着和所有人产生羁绊,真到要离开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就有了这么多放不下,同样难以割舍的感情。 庄念没有回头,拿出口罩带上,径直走到了安检处。 他的情绪还算得上平静,回到住处之后就按时吃了药,但昨晚弄的太狠了,他有些发烧。 “麻烦吧口罩摘下来。”安检的小姐姐将摄像头转到他的脸上。 庄念的手勾在耳朵上,还未来得及摘下,身后倏地传来咚!的一声,排在队伍里的人群顿时乱成了一团。 “有人晕倒了!” “老伴!~”老妇人仓皇失措的喊道,“他心脏有毛病,快,快帮我们叫救护车啊!老天爷啊,快救救我老伴~” 庄念转头扫了一眼,迅速对安检人员说,“联系机场急救中心,马上。” 第128章 他没有手机,朝人群走过去,围观的人纷纷举起手机录像、发朋友圈,就是看不到有人叫救护车。 庄念直接从其中一个人手里将手机夺下,一边朝倒地老人跑过去,一边拨通120。 “您说之前心脏有问题,是什么问题?”他解开老人系的一丝不苟的衬衫,抬起老人的手腕探脉搏。 老人急喘着,突然偏头咳了起来,口中有大量粉色泡沫痰。 “心衰。”庄念做了个初步判断。 老妇人跌坐在地,颤抖的指着自己心脏说,“他这里,装过东西。” “除颤器?”庄念询问着。 老妇人泪眼婆娑的点头,双手拍在膝盖上嚎啕起来,“老李~,你快起来啊,你别丢下我,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你起来。” 未等庄念开口劝导,老妇人便急火攻心也跟着晕了过去。 机场急救人员将老妇人安置好,一再确认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刺激晕过去了而已。 救护车赶到时老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衰迹象,同行医生将患者抬上担架,为患者输氧,量血压,“低血压、四肢湿冷。” 庄念跟上车,口罩下的脸烧红了,喘息都是滚烫的,“多久能到最近的医院?” “两个小时。”同行医生回复道。 “患者植入过icd(除颤器),现在icd的导电出了问题发生急性误放电导致心衰,必须马上切断导线。”庄念说着便拿出急救箱中的手术刀。 同行医生诧异的攥住他的手,“你是哪来的疯子,患者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多数是植入时间过长,保不齐和血管发生粘连,你在这种环境下动手术,患者出事了你来负责?” “庄念,市医院外科医生。”庄念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现在开刀风险极大,有可能出现血管爆裂的情况,可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 “患者等不到两个小时,只有尽快找到皮下的除颤器,切断导线,他才能活。”他笃定的说。 同行医生瞳光一闪,“你你你,你说你是,庄庄庄,庄医生?” 庄念是外科医生里最年轻的佼佼者,他的手术视频被不少医院传阅,当做教学范本来用。 同行医生何止听过他,医院里好多人都封他为‘圣手’、‘偶像’。 “可是...就算您再厉害,这血管粘连也无法控制,您不怕...”虽然两人年龄差不多,但同行医生不自觉的用上了尊称,拽着胳膊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您可是零医疗事故的神!不怕,出事儿么...” 一次医疗事故能彻底毁了一位医生的名声,更有可能直接断送职业生涯,庄念对此再清楚不过。 庄念推开同行医生的手,“我不是神,但我是个医生,救人才是我的责任。” 手术急在时间紧迫,和流逝的生命赛跑。 庄念庆幸哆哆那次手术之后自己有按时吃药,并积极配合夏青川的治疗。 他手抖的情况已经缓解,只要不发生紧急情况,只是隔开皮下切断导线这样的问题还难不倒他。 救护车开着警报灯一路飞驰,行至半路,患者的情况已经基本得到控制。 庄念将带血的手术刀放好,手腕因为太久没有使用,高度紧张又放松后还是微微打颤。 同行医生雀跃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庄念望向窗外的眸光一震,“我的箱子。” 第一百零一章 为了能尽快到达最近的医院,救护车选择走绕城高速,半路不能停车,庄念只好一直跟到医院再折返。 救护车比预计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医院。 医院占地面积庞大,楼群耸立,最高的一栋楼上立着几个大字【仁和医院】旁边跟着个大大的标识【g】。 烈阳刺目,庄念用手遮住眼睛,执拗的盯着那个标识。 说起来,他还有一套相同标识的服务生套装,就锁在他现在的行李箱里。 顾言曾经隔着那层布料抚摸过他,抱过他。 眼前出现曝光似得亮白,庄念叹息着收回视线,转身背着急诊大厅的楼向外走。 门口停着那辆救护车刚刚开走,又有新的一辆停了下来。 庄念侧过身靠了一点边,给患者让路。 车厢打开的同时,几道熟悉的身影撞进了眼眶。 顾言紧攥着手机,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对面确认着什么。 顾穆琛苍白着一张脸被推进医院急诊大厅,杨舒摸着眼泪却隐忍着不肯哭出声,慌乱的跟在病床旁边。 庄念呼吸蓦地一滞。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他已经听出大概。 顾穆琛的病情突然恶化,要提前在国内完成手术。 当初顾穆琛会选择出国治疗,一是因为国内的医疗设备还不够先进,二是最适合给顾穆琛做手术的杰森医生在国外。 就算有先进的设备,还有杰森医生亲自动手,顾穆琛手术成功的概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 现在一同失去了两个有益条件,顾穆琛恐怕...凶多吉少。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比顾言父亲的命更重要,庄念抬步跟过去,追着顾言的背影。 “把附近几个医院权威的专家找来会诊,一个小时之内,马上。”顾言面色苍白的攥着手机,猛地一拳朝墙面砸了过去。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径直跑过去攥着他的手,“顾言。” 第129章 他收紧掌心的力量,在顾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说,“冷静,顾叔叔的病情我一直跟着,待会的会诊我也会参加,我们会竭尽全力。” “你...”顾言欲言又止,狭长锋利的眸子中泛着水光。 庄念搓着他的掌心,“我在,我在,我陪着你。” 会诊室里很快聚齐起了专业领域最强的几位专家,大屏幕上是国外的杰森,不能到现场的也直接加入到视频会议当中。 在众人严肃激烈的讨论过后,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最优方案。 “庄医生,这个手术最适合的人选,非你莫属。” 视频通话中的杰森也跟着复议,助理将他的话译成中文响在会议室里,“顾先生的病例罕见,虽然你没有参与到治疗过程中,但结果确实我们两个一直在跟进,治疗中的数据和情况你最清楚,庄,这个手术得由你来做。” 当初哆哆发生突发状况,他只能守在门外,那件事对他来说打击很大,那之后一有时间就会对自己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但他的手始终不是最佳状态,庄念思忖片刻,正色回应道,“我可以主刀,但需要帮手。” 他向在座的每一位医生坦白了自己当下的病情,用药情况以及恢复情况。 这几乎是把自己的短板讲给了业内所有的人听,他会为此失去很多机会,甚至有可能会丢了国外谈好的工作。 可庄念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只想竭尽全力去救顾穆琛,作为一名医生。 会议室的门一经打开,顾言便上前询问情况。 “顾言!顾叔叔怎么样了?”唐周人未至声先到,他急喘着跑向顾言,关切的询问着,而后目光骤然一滞,脚下踉跄险些摔倒,瞠目欲裂的盯着庄念,“你怎么在这!” 唐家父母紧随其后。 唐周的妈妈询问了几句之后,看向庄念说,“这位医生不是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吗?听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手术台了,顾言,你怎么能让这种人给你爸爸做手术?” 看来唐周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瞒着他这位妈妈,她甚至连他的病都一清二楚。 唐周愤恨的看着庄念。 顾穆琛突然倒下,这对顾言来说根本就没有影响,顾言已经成为了顾氏集团名正言顺的董事长,他早就不需要这位父亲的庇护了。 他反而觉得,顾穆琛这个时候死了刚好。 初恋又一次抛下顾言离开,父亲也病逝,这将会是顾言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刻。 只要他在这个时候全心全意的陪着顾言,照顾顾言,顾言就一定会爱上他。 另一方面,就算之后顾言被爆出什么‘非亲生’之类的说辞,事情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顾家只剩了一个柔弱的女人也好对付。 现在庄念非但没有离开,还要亲自为顾穆琛动手术! 在这过程中顾穆琛死了还好,要是被庄念救活了,那顾言还怎么可能放下眼前这个人。 到时天涯海角,顾言也会把这个人找回来... 顾言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 唐周心如雷鼓,绝望和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智,欲要上前拽庄念的手,“不行!” 顾言眉心一蹙,挡开他的动作。 顾言的冷漠和深刻的厌恶让唐周内心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他急的慌不择路,以为在这种时候他的威胁还奏效,隔着远远的距离威胁道: “庄念,这里的哪一个医生不比你资历高?你就不怕手术进行到半途又心悸手抖,害死顾叔叔吗?!” “你每天要吃多少药才能维持正常人的生活?你怎么还敢拿顾叔叔的命开玩笑,上手术台!” 庄念冷冷的看着他。 唐周说的不全是危言耸听,他的情况确实为这场手术增添了风险,但他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这个决定是他冷静分析深思熟虑后做出的。 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顾穆琛的病情,有丰富的经验和应变能力,这份自信和笃定,是多年来的临床经验和知识储备堆积起的。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需要征求家属的意见,他再一次向顾言确认道: “我的病是真的,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手术过程中会有其他医生在旁辅助,如果有突发状况他会马上接替我,我们会全力以赴,你愿意相信我吗?” 顾言郑重的点头,紧紧攥着他的手说,“我信你。” 看着庄念走向手术室,唐周失了魂似得向后退了几步,靠近了妈妈的怀里。 唐周的妈妈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一下一下捋顺着他的后背。 唐周愣怔片刻,一把抓住妈妈的手腕,将诧异的女人向后带了两步,贴在她耳边颤声说,“妈,顾叔叔不能活。” 第一百零二章 唐周妈妈的手骤地一颤,却终究没有挨得过儿子祈求的目光,小声说,“左右活着的希望也不大,放心,有妈呢。” 庄念在换洗手服之前吃了两颗退烧药,跟着助手一同进了手术室。 顾家一共有三个孩子,顾穆琛排行老大,顾言其实有两位叔叔,只不过其中一个在他没出声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 另一个叔叔顾萧整天明里暗里的要夺取顾家的产业,自然也不会真心关怀顾穆琛的死活。 所以顾言谁都没有通知,只和母亲守在手术室外面。 第130章 顾穆琛是在和唐周爸爸通话的过程中突然发病的,所以他们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唐家三人各怀心思,坐在离母子俩距离很远的走廊另一边。 唐周的妈妈在一旁打了几个电话,做回老公身边嗔怒道,“你在电话里到底跟老顾说什么了!怎么他会突然受了刺激发病!” 唐周爸爸做贼似得挑起一边眼皮往顾言的方向看,呵斥道,“女人家家的把嘴闭严了!他寿命就到今天,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周在一旁听着,双手不住的绞在一起,心虚的瞄着顾言那一边。 其实是顾言不是顾家亲生儿子的事情发酵的太快,他花了大价钱也没能压住消息,无奈之下才请自己亲爹出手。 没想到亲爹前脚压制了舆论,后脚就以此为威胁,打电话给顾穆琛让顾家暂停一切电子产品的生产,并将最先进的芯片让出来给百唐科技。 百唐科技短短一周的时间蒸发掉了几十个亿,都是拜亲儿子所赐。 可唐家不自省,把这一切都怪罪在了顾家有眼无珠上。 唐家夫妻延续香火路途坎坷。 唐周是唐夫人流产四次之后才怀上的宝贝疙瘩,老两口的心头肉,捧在掌心里的物价珍宝,自然不忍心责怪。 可心里总有怨气要发泄,自然就全都扣在了顾家父子头上。 唐周爸爸口无遮拦,要求无果之后竟然连那个疯女人的事儿都全盘托出,唐周虽然在一边听着也阻拦不及,这才让顾穆琛瞬间倒下。 “不能让顾言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唐周怨怼的看着自己亲爹,“要是顾言知道了,我们家就完了,他会吞了整个唐家。” 唐周爸爸眼睛一瞪,“哼,毛头小子,有本事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你敢!”唐周突然暴怒,疯狂的样子看的老两口一怔。 “好啦,你和糖糖说这些做什么,他还小,你别鱼死网破什么的吓唬他!”唐周妈妈搂着唐周的肩膀安慰,“别怕别怕,有妈在呢。” 唐周攥着手,扣得指尖白了又红,“不准动顾言,顾言是我的,谁都不准动。” 他的模样有些疯癫,唐周妈妈不安又无知的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见人没发烧,就随他去了,附和着: “是,是,顾言是我儿子的,等那个姓装的走了,妈就去找你杨阿姨说亲家。” 手术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里面在打一场无声的硬仗。 病危通知从手术室里送出来三次,杨舒从痛哭到呜咽,最后平静的在病危通知上签了字。 顾言一语不发的搂着杨舒的肩膀,用宽阔的肩膀和强大的内心撑住这个家,撑住母亲的脆弱。 顾穆琛的病情复杂,手术的困难程度就算对手术过程一窍不通也深知其中困难。 所以在国内很少有人愿意接收这么个烫手山芋。 庄念明明也可以置身事外,可他却坚定的留了下来,义无反顾的冲在了最前面。 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眼睁睁的看着熟识的人的生病在手下流逝该如何面对,会不会对他的病造成更坏的影响。 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这件事可能会对他的医生生涯造成什么影响。 他把自己的病情抛开了摆在所有人面前,但凡手术中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所有责任都可以推在他的身上。 小庄念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只会抱着他哭鼻子的那个小孩子了。 他现在是一位有担当的成年人,是一位百年难遇的优秀医生。 他信庄念。 倏地,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满头大汗的跑出来。 顾言拦住其中一个,“发生什么事了?手术出现问题了?” “病人现在有危险,庄医生在全力救治。”护士匆匆交代几句向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杨舒跟着起身,这会又跌回了座椅上。 几个护士交头接耳,路过唐家三口的旁边时惊出一句,“庄医生那么谨慎,怎么会用错药?” 唐周落在膝上的手猛地一手,兴奋的看向自己的妈妈。 对方也在看他,对他点了点头,在别人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摆出了胜券在握的神色。 “妈妈说了,你想要的都能给你。”唐周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这次那个庄医生彻底完了。” 唐周灿然的笑了,起身朝着顾言和杨舒走了过去。 离开的几个护士匆匆回来,手里拿着血袋。 杨舒紧紧的攥着顾言的手,捂着心口说,“这次辛苦小庄了,妈妈知道,这个手术不好做,大家都推来推去怕沾责任,难为小庄。” “如果你爸这次能有惊无险。”杨舒哽咽着摇了摇头,“不,不管手术成不成功,你爸早说过,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你能得偿所愿。” 顾言看着他,眼圈红透了,杨舒揉着他的侧脸说,“等这次事情结束,去跟小庄求婚吧。” 唐周前进的脚步顿住,呼吸也跟着停滞。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人,杨舒说出的话就像是对他无妄的念想最后的审判。 顾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的存在,他这么多年陪在顾言身边,为顾言做了那么多事,难道没有人看见吗?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输了。 唐周定定的站在原地,没有等来顾言看他一眼。 第131章 他神色暗淡的转过身去。 光是送走庄念有什么用?七年前他们闹的老死不相往来,最后不还是滚到了一起? 毁了庄念的事业没有用,毁了庄念的清白也没有,什么都没用! 把人送出国去就能留住顾言的想法现在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只要庄念还活着,他就永远都赢不了! 第一百零三章 手术室里的各种检测仪器鸣叫着。 辅助的医生摇了摇头,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庄医生,你已经尽力了。” 庄念微微偏过头,让旁边的助理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手中的刀尖未停,“用错的计量不高,只要控制住出血点就还有希望。” 旁边的医生窃窃道,“救不回来了,除非一分钟之内找到所有出血点进行缝合。” “这怎么可能...”有人接话道。 庄念的眼睛反复被热汗浸湿,火辣辣的疼。 满眼的血红色让他产生一秒钟的眩晕。 庄念侧过头去沉沉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现在除了自己谁都救不了顾穆琛,他是顾穆琛唯一的希望。 庄念看着机器上的数据,让助理将药的计量调高一倍,继续寻找出血点,并进行缝合。 “庄医生,患者的血压还在降低...” “心跳也...” 嘀----- 庄念端着手腕,手中的血管缝线在动作间流畅的游走,那一刻他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喧闹和冰冷机器的叫嚣,手腕一转,在最后一刻打了个漂亮的外科结。 “止住了,出血点全都止住了!” “快,缝合。” 庄念双目一黑,咬牙向后退了一步。 看不清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谁,他摘掉口罩,浅浅的眸子扫过屋内众人。 他的眼前是模糊的,但在别人看来他的目光却尤其锋利,“药剂被人换过,小张,报警。” 说完最后一句,便站在原地,倒了下去。 顾穆琛的手术成功了,九死一生,但中途被换掉的药还是对他产生不小的影响,过了危险期还没有醒过来。 庄念出色的表现立刻传遍了医学界,杰森打过几次跨国电话来祝贺,但他都没有接到。 庄念一倒下就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时脑子有些懵,只还记得顾穆琛已经救回来了。 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有阳光、消毒水和鲜花的味道,他环视一圈,深深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温柔和一束郁金香,还有一部崭新的手机,想是顾言来过。 护士走进来打营养针,看到他醒了兴奋的说,“庄医生,你这次可火出圈了。” 庄念轻轻皱眉,问了一嘴什么意思。 护士挑眉告诉他,“你看看网上的新闻就知道了。” 原来是他在机场救人的视频被发到了网上,紧接着医院又对外公布了顾穆琛这一罕见案例手术成功的消息。 很快有眼尖的人发现,他就是那天出现在顾氏集团,被直接带上了顶层观景台的人。 娱乐新闻标题上大喇喇的写着【顾氏总裁和天才医生私定终身,百唐科技人财两空】。 庄念轻轻的滑动指尖,皱着眉一条一条看下去。 【警方介入顾氏前董事长手术调查】 【百唐科技买凶杀人】 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劲爆,浏览人数都在几千万人以上。 事情的发展出乎庄念的意料之外,发酵的太快了,这无疑是在激怒唐周。 果然,他的手在看到下一条消息时顿住。 标题上写着,【百唐科技独子唐周10月3日晚七点将整公布一则财经界的惊天大秘密!全市街区led屏同步连线播出!】 是新发的帖子,一惊发布就冲上了话题榜的第一位。 10月3日,就是今天。 护士躬身为庄念打营养针,被庄念拦住,他匆忙下床站到床边拨打了唐周的电话。 他必须要稳住现在的唐周,让他不至于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庄念捏着手机,还穿着一身病号服就往外冲。 他要去找唐周,他有预感,唐周会将一切都搞砸。 护士拦住他,“婻鳳顾总说所有问题他会处理,要您在这里等他回来,您现在还不能离开。” 庄念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在这之前又耗费了体力,他竟一时有些挣脱不开小护士的阻拦。 “庄医生,你冷静一点,顾先生还不知道你醒了,我这就去打电话告诉他。”护士急道。 庄念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 是啊,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他醒过来了,但新闻上那条消息却仿佛是掐着他醒来的时间发布的。 唐周费尽心力这么久,怎么会突然之间改变目标要把所有事情捅出去? 恐怕他的目的不是把真相公之于众,他的目的是自己。 那为什么不肯用电话跟他联系? “顾总就在楼上的加护病房里,您等着,我马上叫他下来。”护士急着打电话。 庄念看准时机抢过她的手机,“不好意思,顾叔叔的情况还不稳定,家人陪在他身边有助于他尽快醒过来,我已经没事了,也暂时不离开,请你不要打扰顾总。” 小护士见他模样真诚,思忖片刻道,“那你可不要骗我啊,顾总特意吩咐过,你醒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不准你离开这里。” 第132章 庄念温和的笑笑,伸出右手去给她打针,“我知道了,不会让你难做的。” 小护士信了他,乖乖打好针退了出去。 庄念坐在床上,等人走远了将头偏向窗外,目光远眺着,随口念出新手机的电话号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有目的性的将唇偏向了右肩。 不消片刻,他的手机里就有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一串被改了声的电子音响在听筒的另一边。 对方迅速报了个位置,匆忙挂了电话。 庄念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唐周这次是不准备让他离开了。 囚禁?灭口? 以百唐科技的背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一个人实在太容易。 他随手拔了针头,穿好衣服避开护士的眼睛匆匆离开了医院。 唐周发来的定位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那里有几栋大厦正在重建,由于地理位置较好,能清楚的看到本市最大的led屏幕。 另一边,顾言和杨舒守在顾穆琛病床前。 顾言的叔叔顾萧捧着鲜花提着果篮一脸后知后觉的惋惜,“哥!”他趴在顾穆琛的床前热切的喊着,“哥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第一百零四章 顾言接过顾萧手里的东西放在距离病床最远的位置,淡声说,“叔叔不用担心,我爸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很快就会醒过来。” 顾萧擦着眼泪点头,“难为你们孤儿寡母了。” 顾穆琛还在,‘孤儿寡母’这样的词实在刺耳。 杨舒罕见的发了脾气,从椅子上腾地起身指着顾萧的鼻子,“滚出去!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眼珠一转,顾萧皱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乌鸦嘴,嫂子,是我没文化,你别怪罪。” 顾萧这种会让手底下的人在腰上纹古惑仔纹身,做事莽撞又没什么远见的草包,顾言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浪费人生。 可现如今顾穆琛才刚刚脱险,唯一的亲弟弟就借着所谓‘无知’在床边言辞歹毒。 他不是顾穆琛的亲儿子,如果父母的亲生儿子找不到,那顾萧就是顾穆琛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肉至亲。 “叔叔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商人最忌讳的就是说错话。”顾言眉心一凛,往杨舒旁边站了站,搂住她的肩膀盯着顾萧说,“错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直接了当的说,“我是念在您和我爸是亲兄弟的份上,没对你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动手,如果您都不想要了,我马上去帮您处理。” 顾萧一哽,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脸色通红,掀开眼皮斜着母女两个。 在股东大会上已经吃了顾言不小的亏,现在在顾氏集团的实权近乎都被剥夺,他不敢再轻易造次。 倏地想到什么,顾萧促狭的笑着说,“是叔叔没文化,叔叔说错话了,你们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哦对了。”他敞开了邪邪的笑,“今天百唐科技家那个小子说要开什么发布会,还有关于咱们顾家的秘密要宣扬,是不是两个孩子看对眼了?嫂子,那孩子特意请了您去,晚上用不用我叫司机来接你?” 杨舒将身子转过去,权当没听见。 顾萧哼笑,“要是喜事儿就最好了,刚好给咱们顾家冲冲喜,让我哥快点...” 顾言敛着神色打断他的话,“叔叔没什么事就先回吧,不送了。” 顾萧自讨没趣,悻悻离开,嘟囔道,“看你们两个还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他出了门,啪地给了手下人一个嘴巴子,“七点之前给我搞清楚姓唐的到底他妈的在打什么哑谜。” 屋内,杨舒拉着顾言的手,谨慎道,“连你爸手术时用的药都能动手脚,这里的人我都信不过,这些天我们得轮流看着你爸爸。” 顾言握着他的手点头,“放心,我安排人守在外面,我也会留在这里。” 杨舒抓紧他的手,“那你可千万不能离开,不能让你爸爸一个人。” 顾言道了一句放心,揉了揉她的肩膀。 杨舒垂着眼睛擦了擦眼泪,“我们和你唐叔叔家里交好这么多年,他们不至于真的要害你爸爸吧?嗯?是不是网上那些人弄错了?” 这件事是庄念在手术室晕倒之前交代的,有人换了药,让人报警。 具体的细节还要等庄念醒来才能弄清楚。 顾言不想让杨舒再为其他的事情心烦,劝道,“警方会查清楚,爸爸没事最重要,其他的先不要想。” 杨舒点头答应,忧心道,“那...唐周那孩子到底要和媒体说什么?听说因为我们家的关系,他们损失不小。” 杨舒握着顾言的手,“你爸总说你们小一辈的事情要你们自己去解决,言言,妈知道你不是个随心所欲不顾及情分的孩子,唐家到底对咱们家有恩,你记着凡事要留一线。” 顾言削了一块苹果递过去,“我知道,放心。” 杨舒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不好,眼圈也乌黑,接过苹果放在手里不安的动了动,“晚上唐家邀请我,我去不去?别是我们怀疑错了人,你爸醒了要不高兴的。” 顾言揉着她的肩,“不去,你今晚好好回家休息,我守着爸爸。” 另一边,庄念打车到了目的地,橙黄色的余晖渐渐没入天边,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第133章 空旷的框架楼被将近两米的天蓝色隔离挡板围在中间,一扇生锈的铁门敞开着,他从那处走进去,随手带上了门。 未经修成的内部路坑坑洼洼,四处堆砌着砂和乱石,钢筋混凝土的柱子上偶有几根十指粗细的钢筋支挑出来。 庄念向里没走几步,就有一道脚步声从其中一栋楼里传出来,带着细小的刷刷声。 嘘嘘两声口哨从二层的框架结构中间传出。 庄念抬头,一个面色粗鄙的糙汉踏着板鞋站在二楼边沿,看见他斜斜的勾起唇角,向楼下吐了一口口水。 他手中惦着一把小刀,随着手腕的动作唰唰响着,“你就是那个医生?” 庄念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路也被堵死,另一人堵在门口,手里同样拿着刀。 “唐周呢?让唐周亲自来跟我谈。”庄念向后靠了一步,一躬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截钢筋。 “唐周?谁啊?”二楼的男人朝庄念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肤色更黑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庄念,将其手里拿着的钢筋抢下来丢的老远。 二楼那人随即从二楼的婻鳳位置一转身,抱着柱体滑了下来。 他一边走向庄念,一边嗤笑道,“想不到一个细皮嫩肉的医生这么值钱。” 刀背贴在庄念侧脸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直接渗透进了血液里。 庄念欲要后退,身后的人却偏偏推着他向前,刀背陷进皮肉里,“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多少人都看到我进来,我在这里出事,你们也跑不了。” “监控对于你,对于我们,没用。”男人哼笑一声。 这一声笑的庄念心头一跳,附近的监控应该早就被动了手脚。 “跑?”男人又道,“不跑了,弄死你,我们哥俩就去自首,冲动杀人,东家能保我们不判死刑。” 庄念何等聪明,唐周藏头藏尾的和他联系,他早就猜到对方这次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可他明白唐周的用意,只要他不按照约定赶来这里,或者没有依照他的计划从这扇门离开,很快顾言轻声母亲杀人的自白就会投放在全市的led屏幕上。 他像每次一样,明知道是个陷进,却不得不跳进来。 如果他是唯一能阻止这场悲剧的人,他愿意。 庄念沉沉吸气,打量着身前的人,“你们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孩子吗?就这么甘心为了钱去坐牢?让自己的双手沾血?” 浅色的瞳仁带着警惕,扫视着眼前耸立着的冰冷。 如果能见到唐周,他或许还能说服对方。 “别找了。”男人无奈的叹息,手中的刀倏地停下,刀尖染着橙红的余晖,猛地向他小腹刺了过去!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腹部骤然闯入的冰冷深入骨髓,紧跟着灼烧撕裂的痛感蔓延开来。 男人趴在他的耳边说,“东家没来,我们今天弄不死你,家里的老母亲就活不成了,医生,对不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 vip病房里,杨舒用温烫的帕子为顾穆琛仔细擦着手。 抚摸着他食指和拇指指腹上两块疤痕说,“你小时候皮的狠,把点着的塑料捏手里玩,眼看着要把那双细嫩的小手烫伤,你爸爸一着急,就用这两根指头掐灭了火。” “融化的塑料黏在肉上,疼的他原地蹦的老高。”杨舒回忆起当时那一幕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顾言坐在旁边,也摸着那处说,“我记得,当时以为他会揍我。” 杨舒撇了撇嘴,宠溺的点他的鼻尖,“你啊!” 顾言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杨舒和顾穆琛的手,笑着说,“结果爸爸不但没发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抽过烟,家里也没出现过打火机。” 杨舒点头,目光温柔又柔软,“你爸爸真的很爱我们。” “可惜我没能给他多生几个孩子,也没能给你兄弟姐妹,现在什么都要自己抗,没个帮手。”杨舒提着唇角靠在顾言肩膀上。 “你爸爸常说,我们多幸运才能有你这样的孩子,你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顾言不易察觉的僵直了脊背,眉心很轻的蹙在一起又分开,搂着杨舒的肩膀说,“幸运的是我才对。” 病房外。 走廊尽头光线昏暗,顾萧肥硕的身形猛地一震,叼着雪茄猛地吸了一口。 他瞪圆的眼睛闪出异常兴奋的光,盯着对他耳语的下属问了一句,“真的?” 下属点头,“顾言确实不是顾家的孩子,而且,他的生母,也就是您另一个去世哥哥的妻子,杀了顾穆琛唯一的儿子。” 顾萧把雪茄随手一丢,双掌何在一起啪!地拍了一声响,口中喃喃,“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哈哈哈,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思忖片刻,他滚圆的眼睛转着说,“小情人都被人给捅了,得快点把这件事告诉我那好侄子。” 顾萧阴鸷的目光落在顾穆琛的病房门口。 这是他唯一能搬倒顾言,将顾氏集团整个吞了的机会。 没一会,杨舒在顾言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杨舒前脚离开,照看庄念的小护士就急匆匆的闯进了顾穆琛的病房。 房门开了又关,顾言连外套都没有穿,在门口跟下属嘱咐了两句就匆忙跑出了医院。 顾萧斜斜挑着嘴角,一扬手,告诉身边的人说,“让我那嫂子慢些走,说不定还能见我哥最后一面。” 第134章 “哦对了,顺便推唐周那个疯小子一把。”顾萧斜抬着下巴接过手底下人递上来的烟,“既然要唱戏,当然热闹一点好看。” 黑色库里南从医院地库嗡鸣着冲到路面,接连避开了两辆前后交错的轿车,险些撞上中间的防护栏。 搁在空调出风口的手机荧幕亮了又暗,在奔驰的库里南中如此反复着。 电话打不通,对面的人没了耐心,发来信息一条接一条弹在荧幕上: 【现在不来见我你会后悔的。】 【顾言,我真的爱你,求求你,看看我。】 【你以为事情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吗?顾言,你看看她是谁。】 【顾伯伯不能再受刺激了,你连你爸爸的命都不管不顾了吗?就为了庄念?!】 荧幕上探出一条视频信息,彼时顾言已经将车停在市中心新建大楼的围挡外。 手机上的短信内容也在此时从哀求变成了命令:【你不准去!】 最后一点夕阳落尽了,街道两旁的灯光齐刷刷的亮起。 云层不知何时悄然变得厚重,一道银色的闪电像是挣扎着试图撕破黑暗,却被更深的夜转瞬埋没。 顾言推开门,单薄的门扇没用多大力气就被推开,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声响。 混乱的喘息猝不及防的被眼前画面斩断。 两个衣衫破烂的男人双手染血,听见动静仓皇的回头与他对视。 背对着他倒在地上的人霎时间抓住了顾言的视线和脉搏,他定定的盯着,倒在鲜红血泊里那人身上穿着的浅灰色呢绒外套,是他特意叫人给庄念准备的。 “念...”他几乎不能发出声音,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他觉得冷,从指尖到脊背,“念念...” “不是叫你锁门吗!”其中一个男人呵斥道,“杀都杀了,一个两个都是杀,有人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们就拿不到钱!” 话音一落,那个男人率先朝顾言扑了过来。 顾言目眦尽裂,下颌线紧紧绷着,面对挥过来的匕首躲也不躲任其擦过脸颊,他猛地拽住那个男人的手臂向下一拽,长腿曲起,猛地顶在那人胃部的上方肝脏的位置。 男人连痛哼都没发出来,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是庄念教他的。 另一个扑过来的男人也被他一脚踹远。 顾言向前奔了两步,踉跄着蹲跪在庄念面前,颤抖着将人抱起。 手上染了血,黏腻的触感中混杂着铁锈一样的腥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闻到过血液的味道。 “念念...”他用带血的手捧住庄念的脸,小心的喊着,“念念,别吓我...醒醒。” 庄念身前的衣衫被刀捅破了几处,靠近右肩处的布料割破,每一处伤口都粘连带着血肉向外翻着,触目精心。 顾言浑身都颤抖着,不住的用带血的手掌触摸着对方的脸,“对不起...念念...醒来好不好...” 以他的伸手以一对三,对五都没问题,可现在庄念出事,他就倒在自己怀里,呼吸那么轻,苍白脆弱的像团虚无的云。 他顾不得其他,把最脆弱的后背裸露给穷凶极恶的人。 刀刃插进左肩,他的身形被强力的惯性推着向前。 顾言下意识的护住怀里的人,生怕会再弄疼怀里的人似得。 他不躲,刀刃又从他的肩膀里面拔出去,粘稠的血液顺着衬衫流向脊背。 他该疼,没有保护好庄念,庄念身上受的伤他都该受一便。 身后的两个人见状狐疑的互相对视。 “叫救护车。”顾言将怀里的人小心放下,脱下西装外套垫在庄念头下面缓缓起身。 他的双目赤红充血,锋利的像是两把放着寒光的剑,被触碰到了逆鳞,他现在是被惹毛了的狮子,他会撕碎眼前的两个人。 “叫救护车。”他重复着,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脸色也白的仿佛失血过多的人是他。 但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挂着满身血向前逼近的威压让两个刚杀过人的恶徒也心生忌惮,向后退了两步。 两个男人同时在一处坑洼处踉跄一步,口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 其中一个男人警惕的抬起刀,一脚踩着手机上面吼了一句,“不准动!” 顾言猛地快步上前,未及两人反应就将其中一人手里的刀夺了过来,刀锋一甩,直直刺穿了那人的小臂。 第一百零六章 一边是为了救病种母亲的亡命徒,另一边是被激怒了的疯子。 双方厮打在一起都带着几分不要命的架势,场面异常惨烈。 不一样的是,两个恶人还能觉出疼来,对刀刃有所忌惮。 而顾言却早就失去了痛感,又或者是他的心太疼了,皮开肉绽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 他用的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法子,所以即便他的拳脚已经因为心乱和焦急失去章法,却始终站在上风。 一招过肩摔将其中一个翻倒在地,他猛地抬起一脚踹像另一人,在那人倒地的一瞬夺过另一把刀,猛地刺向对方的脖颈刺了过去! 这一击迅速又狠辣,完全没有留余地,是冲着要对方的命去的! 他没有时间缠斗,耽误一秒钟都可能让他后悔终生,措施对庄念施救的最佳时机。 可对方却始终不肯罢手。 第135章 在那短短的几个瞬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权衡,他只知道,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甚至不在乎变成一个杀人犯,他只要庄念活着。 “哥!”被顾言压在身下的男人惊恐的叫了一声,用掌心挡住了刺下去的刀,“啊!!!” 顾言已经打红了眼,他听不见对方的喊叫,看不见对方的绝望,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呐喊着: 只有这两个人再也不能动弹,庄念才能获救。 打斗中不知谁的血染湿了他的眼角,血染进了卷长的睫毛根部,渗进眼眶,他的整个右眼都变成了红色。 像来自地狱的恶魔,神色是狰狞的,也是脆弱的,无助的。 倏地,一声恹恹的呢喃在身后传来,“顾言...不要...” 那道声音那么孱弱,那么轻,一阵凛冽的冬风就能将其吹散了去,此刻却如同紧随闪电的惊雷,直直落进顾言心里。 他蓦地转过头去,眼底倏地腾起一阵水雾。 “庄念...”他跑过去,拼尽全力的去到那个人的身边,紧紧抱着对方,“你没事,你醒了,疼不疼?哪里疼,别怕,我马上带你离开。”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直到冰冷的指尖附上他的脸。 庄念的血凝在手掌上,让原本光滑的肌肤带上了几分粗糙的质感,他扯着苍白的笑,轻声说,“我没事...没事...已经,已经让青川...报警了。” 庄念温和的笑着,眼里盈着的泪落下来,将脸侧半凝固着的血再次冲刷的粘稠,“对不起...” 他早就猜到唐周这次不会放他离开。 庄念哽咽着重复,“对不起...” 一条烂命罢了,就算真的给了唐周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活着,只会让这件事情往更坏的事情发展。 当所有秘密都不再是秘密,顾言该如何自处,该有多痛苦。 所以他也想过,如果一切都能终结在他这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他选择了报警,选择为自己再争取一次活的机会。 他活着,顾言就注定不能在这件事情里面全身而退。 “对不起,我会害了你。”庄念的拇指擦过顾言的唇,他的目光是毫不避讳的贪恋,笑的那样温柔又那样绝望,他说,“可...我真的不想死。” “说什么傻话。”顾言不想让他再说,顺着他的话点头,“你不会死,不会死的念念。” 他拖着庄念的背和膝窝将人横抱进怀里。 两个恶徒一个受了重伤,另一个被吓破了胆倒在地上,他可以带庄念离开了。 庄念不会有事,庄念一定不会有事。 那扇将开未开的铁门就在这时猛地被撞开,一身华丽高定西装的唐周面目狰狞的出现。 “顾萧那个王八蛋!”他癫狂的喊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坏我的事!” 他目露凶光,扫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怒道,“废物!杀不掉那个医生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等着去把牢底坐穿吧!” 社会底层的人对于百唐科技来说就是随意拿捏的蝼蚁。 蝼蚁们可以借助这些人摇身一变,有罪也变成无罪,几百万的燃眉之急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打碎的一瓶酒而已。 一旦沾染上这些人,除非把事情办的漂亮,否则碾碎他们的尸骨,也简单的如同挥一杆高尔夫一样。 “唐周,你疯了!”顾言警惕的看着三人。 他也同样受了伤,血早就顺着腹部浸湿了西装裤,现在没有倒下也只不过是在强撑而已,“警察马上就会到,让我们离开,这件事我不再追究。” “追究?呵...”唐周手底下的人将身后的门堵住,他迈着落魄的步子迈进废墟里来,“如果你不肯爱我,追不追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顾言怀里的人,眼眶倏地红了,颤抖的指着庄念,“他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就那么好吗?你为什么非他不可呢?他有什么?他能给你什么?” “顾言。”他上前一步,眸子里带着病态的痴,“顾言,你就把他放在这,就当没有来过,只要他死了你就一定会看到我的好了,你试试,好不好,行不行?” 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唐周现在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顾言向后退了一步,怀里的庄念太过虚弱,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你先让开,让我把他送到医院,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答应你,只要庄念没事...”顾言放缓语气,安抚着哄骗着,“我以后会看到你,不是弟弟的那种,把你当成个男人,好不好?” 唐周含着水光的眼睛一亮,乖顺的点了点头。 他已经完全混淆了顾言的意思,兴奋道,“真的?你真的愿意接受我?” 顾言点头,“真的。”他说,“乖,让你的人让开,我先把他送去医院,然后马上就去找你,听话。”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距离七点整还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庄念的额头滚烫,他分不清今夕何夕,窝在顾言的怀里低喃着,“七点...七点了...” 没有唐周的阻止,顾家的秘密很快就会昭告天下。 几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早就已经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唐周听到了庄念的话,他痴缠的靠近顾言,突然掏了一下口袋。 第136章 顾言警惕的后退。 唐周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欢快的像个孩子,一边打电话一边说,“我信你,顾言,我信你,我不把秘密告诉别人,都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第一百零七章 顾言还不知道唐周所谓的保护他,是暂停在本市led屏幕上播放他亲生母亲杀人的视频。 唐周不再阻止他,他手下的人也已经为自己让出一条路。 顾言向上拖了拖庄念,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原本在打电话的唐周倏地惊叫起来。 借着街灯的微光,顾言看到刚才倒地受伤的恶徒再次朝着自己袭了过来! 而他的目标显然不是自己,而是怀里的庄念! “他不能走!他死了我们才能拿到钱!!”男人怒吼一声,匕首带着破风的声音落了下来!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际,顾言甚至来不及躲避。 庄念就在他的怀里,挡在他的前面,尖刀落下,庄念受不住。 顾言猛地一屏息,用最快的速度躬下身,但终究抵不过刀刃由上而下斜着落下的速度,那把刀分寸不差的没入了他的心口。 ... 啪嗒... 流转的云酝酿出细碎的雨,像是一颗冰凉的泪,落在了庄念的眼角。 他的身体从另一个人怀里滑落,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发生。 那双力的臂膀直到最后一刻也紧紧护着他,直到连自己都无法支撑,倒了下去。 “啊!!!!!”一声尖利的吼叫仿佛将天地撕开了一道裂缝,倾盆的雨骤然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七点的钟声敲响,整座城市的led荧幕同时亮了起来,开始循环着播放一个红衣女人的自白视频。 【我亲手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们的儿子!】 另一边,杨舒跌坐在顾穆琛的病床前,双手死死的扣住床上那具已经没了温度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顾萧将手机递过去,怒不可解的指着屏幕上的画面说,“是顾言手底下的人拔了氧气,我就说,你养了个狼崽子,他的生母杀了你的孩子,他杀了你的丈夫!”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你们亲生,说不定连手术室里那一段插曲也是他和那个医生串通搞的鬼!”顾萧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气短的狠抽了一口空气,继续说,“我可怜的大哥啊!做了一辈子善人,最后死在了自己养的狼崽子手里!” 哗哗.... 倾盆的骤雨落下来,像细密的针尖,砸在皮肤上又冷又疼。 庄念目光呆滞的摸着身边的人,他虚弱的音调被淹没进雨声里,听不真切,“顾...顾言...” 顾言的嘴角渗出鲜红,又快速被湍急的雨洗刷成浅淡的颜色。 他用仅有的力气反握住了庄念,扯了扯嘴角。 另一只手抬起,想要抬起为眼前的人擦干眼泪,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还在下雨,擦不干的。 于是他说,“念念...你哭了,是因为爱我吗?” 庄念始终没有亲口承认过爱他,就算庄念的行为处处都在叫嚣着爱,可他偏偏想要听庄念亲口承认,亲口说出来。 仿佛只有这样,庄念才会真正留下来,才不会再离开他。 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甚至成了他在面对死亡时唯一在乎的,想要确认的事情。 只是犹豫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最后也没能碰到对方的脸,虚弱的垂了下去,打在泥泞的水洼里。 “不要...”庄念慌张的去抓那只手,他想喊,虚弱的身体却不准许他发出声音。 他侧躺在地上与尽在咫尺的爱人对视,该死的雨水和泪水到最后也不肯让他们看清彼此,一次次模糊着眼睛。 “爱你...”他不挣扎了,只执拗的睁着眼睛,仿佛没有知觉一样,雨水落进去又自顾自的流出来。 “爱的...”他虚弱的说着,声音还不急落雨声大却执拗的要说,“你醒过来,你听我...亲口告诉你...有多爱你...好不好...” 浅声呜咽变成了孩子似得抽泣,他撇着嘴,哪还有一位医生的样子,任性的不如一个孩子,“不准死...” 他摇着头,用手指去够他的脸,“不准死...你听到没有...你...不准死。” 轰地,救护车和警车的笛声齐齐响在不远处。 夏青川带着警察赶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向后踉跄了一步,跑去庄念身边恨道,“你又骗我!” 庄念确实向他求救过,也让他报警了,只不过在时间上说了谎。 夏青川赶来的时间远远赶不上救他。 他是做好了要拼死的准备,要用自己的死来换唐周为顾言保守秘密。 换句话说,要想让顾言全身而退,他总要死上一次。 就算最后能活,在这之前也必须死。 “要我赶过来就是看你死透了没有是不是!”夏青川口不择言的恨着他,“操!你当自己的命有多硬!” 救护人员将晕过去的两人台上救护车,警方将迟到的匪徒考上手铐压上警车,场面一度混乱。 唐周跌坐在泥里,自那声刺耳的惊叫之后到最后被自己家的人扶走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庄念在救护车上被做了简单的止血和输血处理,到医院的时候他奇迹般的转醒,一双浅色的眸子虽然悲痛,但十分清明。 第137章 他拽着身边的夏青川,一字一顿道,“我要见顾言,带我去见他。” 他是一名医生,在匪徒动刀的时候只要稍稍控制住刀的走向就可以避开要害,他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是失血过多,当然也清楚顾言的伤...凶多吉少。 两辆救护车同时停在医院门口,顾言被马不停蹄的推去了抢救室。 庄念的眼睛执拗的盯着一群慌不择路的人,紧紧攥着夏青川的手,“求你,我要见他,我必须见他。” 夏青川咬着后槽牙,不顾医生和护士的反对,追着顾言的病床去到了抢救室的门口。 病危的患者,医院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由于顾言的身份特殊,一切都为他敞开了绿色通道,杨舒很快就被请到了手术室外。 庄念和夏青川赶到的时候,顾言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他们听到了主治医生对顾言情况的说明,医生递上需要家人签署的抢救协议。 在医院里所有手术及有创操作都需要征得患者及其家属同意并且签相关手术或者有创操作知情同意书才可进行操作。 杨舒敛着神色低头看那张纸。 庄念则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撑着身体看向杨舒。 那张每次见到都优雅温柔的脸此刻是苍白的,绝望的,在走廊并不明亮的白炽灯光下,她的鬓边似乎白了一片,整张脸泛着沉沉的死气。 庄念对医院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得而知,他心生愧疚,只觉得杨舒会这样都是因为他,他想要上前安慰时,却率先听到杨舒说了一句,“我放弃抢救。” 庄念的身形一僵,呼吸猛地滞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了杨舒,“阿姨...” 他的病床距离杨舒那么近,近到可以看见对方眼睛里盈着的雾。 杨舒偏头看他,倏地笑了,如花一般有韵味的脸此刻却是来自地狱般的狰狞。 她说,“小庄,有人看到你在给你顾叔叔手术时推错了药,有这回事吗?” 第一百零八章 顾言的叔叔顾萧站在杨舒的另一边,他的几个手下站在靠后的位置。 乘着杨舒的问话,顾萧手底下的人把两个年轻的护士推上前来,呵斥道,“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小护士不知遭受了什么,脸颊是红肿的。 两人惊恐的看向庄念,毫不犹豫的点头,“是,是庄医生推错了药,所以,所以患者到现在还没能醒过来。” 庄念撑在床上的手脱力,被夏青川拖着肩膀才能勉强坐起来。 “不是这样的...”他虚弱的解释。 可杨舒显然不准备听他的话,起身啪的一巴掌扇在庄念侧脸,“顾言不是我的儿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两个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是他的生母杀了我和老顾唯一的孩子!”杨舒失声痛苦,绝望的咆哮着,“我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竟然让人拔掉了老顾的氧气!!!他有什么资格活着!他应该下去给老顾,给我的亲生儿子陪葬!!!” 这一番话用尽了杨舒所有的力气,她的脊背突然一挺,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了过去。 “阿姨!”庄念带着一身的伤,猛地扯掉扎在身上的针管扑到床下。 杨舒恹恹的喘息着,仰靠在座椅上半阖着眼睛看庄念。 “不是这样的...”庄念摇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杨舒的手,他跪在地上,止住的血从纱布里渗出来,淌在身上,“顾言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他爱您爱叔叔,您知道的,阿姨,求你,先救顾言,求求你。” 主治医生是局外人,但他的患者正在抢救室里等着,耽误不得,“顾夫人,法律规定,只有脑死亡和心脏停止半小时以上,家属才可以签字放弃抢救治疗。” 和一个瞬息之间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谈法律,就像在耳聋眼瞎的人面前唱戏来的一样可笑荒谬。 杨舒缓缓移动着木讷的,如死水一般的眼睛扫看众人,一边流泪一边笑着,“你们要我救那个杀人犯的儿子?你们竟然让我救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顾言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她喃喃的,“他明明说过,会守着他的爸爸的...” 杨舒是顾穆琛的贤内助,虽然没有经历过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跟着顾穆琛几十年,眼界和心智自然也比一般家庭的妇女宽阔。 可她的一生都被顾穆琛保护的太好了,没经历过太大的风浪。 丈夫离世本就让她遭受重创,又被告知儿子不是亲生的,早在襁褓中亲生儿子就被人杀害,而杀人犯养子的亲生母亲。 偏偏顾萧递上来的视频中,女人的那张脸和她的身份,都容不得她怀疑这件事的真相。 顾言和她长得太想了,也和顾穆琛死掉的那个弟弟太像了。 而在这个时候,顾萧又填了一把火,拿出了顾言亲信亲自拔掉氧气瓶的证据。 这对杨舒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已经无暇思考整件事中的漏洞,她眼里和头脑里的真相只有自己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顾言的生母。 “阿姨,求你,顾言伤的很重,你给他一个亲自像你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庄念奋力的说着,眼前开始出现逼仄的亮白和漆黑,“在他心里您才是他的亲生母亲,您救救他...别不要他...” 第138章 “您亲手带他长大的阿姨...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别不管他...”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离开,我不应该留下来...” 抢救室的门就在这时打开,几步远的距离,里面的人却狂奔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说,“患者心脏骤停...” “不要!!!”庄念将头转向抢救室的方向,猛地站起来,刚刚跪着的地上已经积了一滩血红。 滴-- 滴--- 滴---- 光线暗淡的走廊里,唯有抢救室的光算得上明亮。 庄念就逆着那束光,略瘦的身影被包裹出脆弱的轮廓,他踉跄着向前跑去,热血沿着他离开的路一路铺展开来,像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 “我还没有说爱他...”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喊,又或只是孱弱的低喃,“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哐--- 那道虚弱的身影终于倒下。 “庄念!!” .... .... 最新天气预报: 未来两天我市仍会迎来持续的强降雨天气,气温将下降5到8度,请大家做好防范。 .... 【百唐科技接班人唐周涉嫌教唆杀人,警方仍在持续调查】 【惊!百唐科技小公子唐周监听某医生整整七年!】 【监听设备被埋在身体里七年对人体会造成什么影响】 【顾氏集团总裁生母另有其人】 【顾言!杀人犯的儿子!】 【顾氏集团或将易主】 周易捧着手机坐在顾言床边,被接二连三的新闻头条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操骂了一声将手机丢远,“我他妈就提前去度个蜜月,怎么回来就他妈世界末日了?” 霜霜闭了个嘘的手势让他闭嘴,“没听大夫说病人需要静养吗?” 周易长叹一声,斜了一眼面色苍白,胸前缠着纱布的人,低声问,“杨舒阿姨...一直没来过?” 霜霜点头,“三个月了,听说签了抢救通知书就消失了,没出现过。” 周易眸光暗淡,摇了摇头,“臭小子命真大,那把刀再偏一寸他现在都去投胎了。” 他又叹气,“也不知道命大是不是件好事儿,要我说,他这样多睡一阵子挺好的,否则一醒过来...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刺激。” 霜霜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别胡说,你还嫌庄念他们两个不够难是不是。” 霜霜把洗好的水果分出来一袋递过去,“去下楼给青川他们送过去,告诉他们今天别吃医院的员工餐了,我买只鸡顿了,都好好补一补。” 周易接过塑料袋,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加护病房。 走廊偶遇的病友,病友家属,医生和护士见到他都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三个月,足够让不相熟悉的一些人亲切的称呼对方一声‘朋友’了。 这里的人都无心关注外界的八卦新闻,他们活着或者盼着家人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 普通病房的门敞开着,夏青川在外面接客户电话,赵田陈弓着身子拿着拖布正把一尘不染的地面又擦的水量。 “哥,顾总怎么样了?”赵田陈看着他说。 周易摇了摇头,“醒来又睡睡了又醒,还那样。”他向病房内扬了扬下巴,“这个也不肯醒?”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为彼此拼了命的人,被两层楼,两间房隔着昏迷不醒。 是否因为他们身处在同一处梦里? 某天,窗外一场大雨在凌晨被结成了冰,午间融化蒸发,晚间又落了一场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两间病房的窗户望下去,医院大门两侧的立柱上的积雪高了,变成絮状的冰,又被某一日的风和日丽晒成了一层薄薄的灰。 新年这天,周易借着在医院从医多年的权利把顾言和庄念转到了一间vip病房。 他们不再隔着两层楼和两扇门,没人能再将他们分开,他们睡在一伸手就能够到彼此的两边。 周易、夏青川等一行人因此重新聚在一起。 他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碌着,做了大扫除,还在病房的门扇上贴了喜庆的对联,窗上挂的两个红色玩具灯笼是哆哆带过来的。 “医生说他们两个都没事了,为什么都不肯醒过来呢?”哆哆趴在顾言床边,胖胖的小手一下一下摸着顾言的手背,“妈妈好久没回家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年不是应该团团圆圆吗?哥哥会不会想妈妈?” 哆哆还不会看新闻,只知道爸爸去世了,最喜欢的哥哥也出事了,病的很严重,而他还像从前一样,叫杨舒妈妈,叫顾言哥哥。 周易揉着他的脑袋说,“你哥休息够了,想醒的时候就醒了,小庄哥哥也一样。” 哆哆抿唇点头,又跑到另一边去摸庄念,“小庄哥哥,爷爷念叨着想你呢。” 霜霜和赵田陈没人拎着两大袋子吃的东西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大部分都是霜霜亲手做的年夜饭,隔着保鲜膜和塑料袋都能闻到鲜香的味道。 赵田陈作为男人自然要把重物扛在自己手里,把袋子放下时手上勒了两条凹陷的白印子,“车里还有一锅山药排骨汤,霜霜姐做的可香了,你们等着,我再回去拿。” 夏青川将两颗小灯笼固定在窗玻璃上,一左一右,分毫不差的对称,他扫一眼赵田陈被勒红的手,放下胶带说,“车在哪,我去拿。” 第139章 “不用了哥,你最近案子那么多得好好休息,我去。”赵田陈捏着车钥匙跑出门。 周易似笑非笑的看向夏青川。 几个人因为床上不肯醒来的两个幼稚鬼结识,谈不上多熟悉,但总觉得托顾言和庄念的福成了在某个层面共患难的关系,亲近起来也容易。 “哟,我们天真这么会心疼人,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他揶揄着。 夏青川推了推眼睛,咳了两声追出去。 仗着腿长,几步就在电梯门口赶上了赵田陈。 他顺手抓起对方的手,托在掌心里揉了揉还没消退的痕迹。 赵田陈脸颊一红,无措的四处看看,“哥...有人...” 夏青川掀开眼皮扫他一眼,‘嗯’一声,五指交叉探进对方的指缝,十根指头相扣着垂在身侧,“所以呢?” 赵田陈嘟了嘟嘴,倏地勾起唇角露出奶白的牙齿靠过去,整个人挂在夏青川牵着他那条手臂上,笑着说,“所以得贴紧点,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 夏青川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老人常说时间是最公平的,其实不然。 许多人拖着躲着,总想着还有时间延期去办的事,增进的感情,是许多人求不来的。 有时无意之间的一个转身,犹豫着的一次回眸就可能成为永远的遗憾。 所以平凡普通的一天是上天给予我们最昂贵的温柔,想做的要在今天去做,想爱的要马上去爱。 这些都是庄念教会他的。 两人回到病房,不但带了山药排骨汤,还顺带拿了一个小尺寸的黑色皮箱,是庄念之前落在机场的。 庄念很宝贝这个箱子。 夏青川走到他窗前,把皮箱立在他的旁边,弓着身子说,“箱子没丢,替你找回来了,自己起来看有没有少东西。” 庄念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浅淡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医院暂时并没有对他进行什么特殊的治疗,只是定期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体征。 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有几处落了疤,但他就是迟迟不肯醒过来。 赵田陈和周易都是做医生的,夏青川又是个心理学的博士,可他们都无法准确断定庄念这种临床表现。 他是健康的,仿佛沉睡只是他的一种选择。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哆哆之外赵田陈年纪最小,他心直口快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庄医生觉得顾总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不肯醒过来的?” “那如果顾总一直不醒...庄医生也永远都不会醒了?”赵田陈犹疑着扫看众人,大过年的不应该说这么丧气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喃喃道,“临床上,昏迷时间越久...出现脑死亡的可能性越大。” 庄念从杨舒的口中得知自己守护多年的秘密已经人尽皆知,失血过多晕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又是顾言已经没了心跳。 他用七年时间,整个青春守护的东西倾倒在短短的一个刹那。 自然是要绝望的。 夏青川不易察觉的叹息。 人体的构造和思想是非常复杂的,身体反应和下意识的复杂性体现在精神疾病的多样性上。 庄念从前为了逃避难熬的寂寞,失去顾言的痛苦,选择任由自己的病情发展,甚至出现了间歇性失忆的表现。 他会在极度的绝望下选择沉睡,好像也无可厚非。 夏青川并没有否认赵田陈的话,只说,“那就多跟他说几次顾言还活着,就在他的身边,他听得见。” “好了好了。”周易招呼大伙在圆桌前落座,“我们把年过的热闹点,吃的香一点,让他们两个馋的慌,然后就会能快点醒过来了。” 放满菜肴的桌面是周易从医院旁边的饭馆借来的,搁在两张并拢的床头柜上面还算稳当。 几个人围坐一圈,屋内立马热闹了起来。 “哆哆,干嘛呢你!”周易招手叫他,“快过来趁热吃,吃饭送你回去,给爷爷也带回去点。” 哆哆应了一声‘来了’,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小庄哥哥能听到他们说话,他哥一定也听得见,如此想着,他趴在顾言耳朵边说,“哥,你快点醒,他们说你不醒小庄哥哥也活不成了。” 他抿了抿嘴,虽然是吓唬他哥的话,但说出‘小庄哥哥活不成’之后却作势要哭,强忍着吸了吸鼻子,“哥,你快醒吧,我还有一个关于小庄哥哥的秘密要告诉你呢。” 第一百一十章 周易透支了自己的年假用来照顾顾言,夏青川也为了庄念推了一大半的客户和案子。 两人现在基本上属于休假状态,桌上的白酒啤酒很快被两人消化了大半。 夏青川喝的又急又凶,他和周易不一样,从前他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个不着调的爹,只要定期给钱,有他没他都一样。 庄念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朋友,更是给过他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另一种家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庄念生活在火坑里却无能为力,又亲眼看着对方倒下迟迟不肯醒来,他心疼庄念。 庄念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强,在手术室里是大伙的主心骨,在生活里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朋友,他真诚,善良,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做伤害别人的事。? 心疼他的不止夏青川一个。 第140章 “唐周那个牲口。”周易咂摸一口辛辣的白酒,一瓶倒的酒量让他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眶灼热,他恨到,“怎么那么变态,竟然把监听器植入人的身体,一埋就是七年。” 他转头看向庄念,眼底泛着水光,“连尿个尿都得被人听着,这他妈的得多别扭...这七年庄念是怎么过的啊...” “为了顾言这小子,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说着,他又猛灌了一口白酒,控制不住的心脏钝痛。 什么人会傻到允许别人在自己的身体里放入监听器?这怎么受得了? 庄念藏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没和任何一个人倾诉过,他怎么这么傻...又...这么勇敢。 周易摇着头抹了抹眼角,许多话说不出口,说出来了也是大家一起难受。 给庄念救治的大夫在缝合他肩膀上的伤口时发现了那颗东西。 小小的黑色监听设备,从锁骨靠近右肩的地方取出来时黏连着血肉。 当那东西从手术室拿到夏青川面前时,他简直无法相信,庄念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身体里埋着那种东西整整七个年头。 他和顾言一样,都以为再不济对方只把监听设备放在手机上,或者是其他电子设备上。 怎么也没想到唐周会用庄念的身体作为载体,让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呼吸,一举一动就逃不过唐周的耳朵。 所以他在家安装信号屏蔽器,所以他每次都坚持要在家里治疗,也只在家里才敢承认他还爱顾言,每一天都爱。 夏青川捏紧手里的酒杯,指尖苍白。 因为童年时不幸的回忆,他连至亲都不能信任,更无法相信萍水相逢因为荷尔蒙而变成的所谓爱人。 可庄念对顾言的爱那么炙热,那么浓烈,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影响,哪怕身心都为这份爱而痛苦也从未停止,一往无前。 纯粹的让他这个自认为冷血的人也为之向往,想要看看爱情的模样。 庄念用他的温柔和坚韧默默影响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不会死的...”夏青川突然笃定的说。 赵田陈随口说出的那句‘脑死亡’无疑刺激到了夏青川,他只是表面上淡定,内心早就跌入深渊,慌张急了。 他重复着,“庄念不会死。” 圆桌前的人都定定的看着他。 他是庄念在这世界上除了顾言之外最亲近的人,因此他说出的话就格外的有分量,在这样的时间点上,甚至给人一种可以代替庄念的错觉。 “和顾言分开的那几年,他过的很痛苦。”那夏青川的眼神失焦的落在桌面上的某一个点,他陷入回忆,“是日复一日,钝刀割肉一样持续的痛苦。” “那时的庄念经常出现无法呼吸的情况,心痛的症状也非常严重。”夏青川摇了摇头,“我那时候每天看着他,真的觉得,怎么会有人活的这么痛苦,地狱里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那个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的潜意识里很清楚今后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是疼的,可他仍然还是要坚持活着。”夏青川喝了一口酒,辛辣将肺腑都烧的滚烫,“因为他说他不能死。” “他是个无神论者,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夏青川苦笑着,“在他的概念里,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不会延续,人不会有下一辈子。” “所以就算痛苦,难过,生不如死,他还是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会一直记得他,才能爱他。” “所以他不会有事的,他会醒过来。” 圆桌前一语不发的霜霜倏地屏住呼吸,转头趴在周易的肩膀上呜呜哭了起来。 赵田陈红着眼眶,从桌子下面攥住了夏青川的手,“不过就是两个人真心相爱而已,怎么这么难,跟渡劫是的。” vip病房内的灯大亮着,因为要迎新年,连病床前的小夜灯都开到最亮。 几个人怕病房里睡着的两个人寂寞,挤在一间屋子里吃年夜饭。 哆哆坐在正对着床脚的位置,看着周围的哥哥姐姐都哭了,虽然听不太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可也忍不住跟着哭。 “好了好了...大伙,咱不是聚在一起过年的吗?”周易擦了擦眼角,想要劝说些什么活跃活跃气氛,没开口就又放弃了,摆了摆手,“算了,我也跟着哭会。” 哆哆撇着嘴,突然指着几人背后的病床说,“我哥也哭了。” 气氛烘托到这了,眼泪就有了自己的思想,唰唰流了满脸。 周易摇着头,说话都带着抽噎,“这要放在神话时代,庄念都得把观世音菩萨感动哭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哭吧...” 他说着‘哭吧哭吧’,断了线的脑回路猛地接通,嘴巴一磕绊咬到了舌头,啪地一拍桌子喊道,“你说谁哭了?!” 几人同时回头。 病床上,顾言侧着头看着身边沉睡着的人,一只手伸过去摸在对方脸上。 脸上的氧气面罩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摘了下去丢在一边,崭新的枕套上落着一片水渍。 顾言醒了,从哆哆趴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开始就醒了。 但他的身体没有力气,仿佛内里的灵魂无法驱使肢体活动,他只能静静躺着,听着。 夏青川的那一番话直击他的灵魂,想要触碰对方的信念战胜了一切。 “我去!”周易嗓子一哽,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老半天憋出了一句,“新年快乐啊兄弟。” 第14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有人都盼着两个人醒过来,但顾言真的醒来的那一刻,大家又有了新的忧虑。 霜霜终于明白周易说的那句,还不如让顾言这样多睡一会。 他醒过来,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顾穆琛已经下葬,杨舒对外公正了顾言不是亲子,单方面断绝母子关系去了国外。 他的生母是个疯子,在百唐科技占股的精神病院里被找到,现已经被警方控制。 他不是顾穆琛的孩子,自然无权享有顾穆琛留下的财产又或股份,顾氏集团已经易主,由他的叔叔顾萧掌权。 顾言一朝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疯子、杀人犯的儿子。 对于普通人来说,每一件事单拿出来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的就是庄念,偏偏人还昏迷不醒,成了压在他心上的另一块巨石。 于是大家默契的没有提起除了庄念以外的任何一件事,选择能瞒多久瞒多久。 哆哆扑进顾言的怀里,摸着他空口上的疤说,“哥,还疼吗?” 顾言摇了摇头,搂紧了他,“爸妈还好吗?” “都好都好。”周易凑过去连忙打断,拉着顾哆哆,“叙旧有的是时间,你爷爷还在家等着你吃第二顿年夜饭呢,让天真送你回家。” 顾哆哆拉着顾言的手哝叽,“不嘛不嘛,我想我哥,我想多呆一会。” 顾言笑笑,对周易摇了摇头,把哆哆搂回怀里,“你说要告诉我关于小庄哥哥的秘密是什么?” 哆哆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趴在顾言耳边说,“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小庄哥哥去我从前生活的村子医援的那次?” 顾言点头。 哆哆说,“小庄哥哥走的时候说他喜欢你,但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从前看着自己哥哥为了小庄哥哥难过时他就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可他答应过小庄哥哥要说话算话,这才瞒到了现在。 这一个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竟然好几次都险些没能说出口,要变顾哆哆心里成永远的秘密了。 顾言很轻的眨了眨眼睛。 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知道了庄念的心意,但还是忍不住要为哆哆的话动容。 庄念小心翼翼的藏着对他的爱,只敢和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孩子去坦白,那该是怎样一种委屈跟无可奈何。 顾哆哆没能和哥哥多聊,就被周易强行带走。 顾言和庄念他们两个的事夏青川知道的更清楚,于是大伙前前后后把碗筷收好就都先一步离开,预备让夏青川留下来。 “我先跟他们下去把垃圾丢了,你...可以和庄说说话。”夏青川跟在几人后面一起出了门。 顾言道了声谢,下床搬了个椅子坐在庄念旁边。 两个人安静的呆在一块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他攥着庄念的手,另一只手落在他的侧脸上摸了摸。 “瘦了。”他轻声说着,商量着,“念念,别睡了好不好?做你喜欢的松鼠鱼给你吃。” 床上的人依旧不急不缓的喘息着,回应他只有满屋的寂静。 “没关系。”他笑着揉了揉庄念的眉骨,起身吻上他的唇,神色和言语都宠溺着,“我等着你,多久都等。” 他看到庄念病床旁边的小皮箱,还记得那是庄念要离开时带的行李。 拉过皮箱,轮子在地上哗哗的响了一会。 他盯着密码锁看了两秒,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刷拉-- 小皮箱应声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曝露在了灯光之下。 两颗纽扣,一个领针,是他们去度假村时留下的。 两套西装烫熨整齐的跌落着,是顾言绑着人跟他一起出差时连夜找人定做的,当初说要还,庄念答应了却没有说话算话。 还有一件西装上衣,是之前庄念为他挡了热油,撞车那天披在他身上的那一件,油渍还印在里衬上,像是刻意没有去清洗。 最下面还有一套,是顾氏集团旗下酒店的工作服。 那天庄念穿着这身衣服,说想要他。 顾言不自知的拉长了下一次喘息,仿佛重新体会了一次尖刀刺穿胸口的痛感。 皮箱的另一边是码放整齐的两大摞宣纸,上面或多或少的用褐色中性笔写着字。 那是两千多个日夜,庄念笔下对他的思念,和小心藏匿起的,汹涌的无处宣泄的爱。 庄念要走了,不是从一个城市去到另一个城市,而是要去另一个国家生活,可他的箱子里没有对过往生活的留恋,没有对一座城市的眷恋,甚至无关于衣食住行。 他要走了,走时带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 这是重逢之后顾言第一次深刻的,直观的感受到庄念的心意。 不是通过臆想对方的某个眼神,也不是揣测猜想对方的下意识反应跟行动。 他第一次直白的、赤裸的看到庄念爱他。 顾言颤抖着端起一张宣纸,生怕弄碎了似得很轻的谨慎的捏着。 那些落在宣纸上瘦劲清峻的字,像是骤然穿入心肺的一颗颗子弹,炙热的滚烫的,让人忍不住战栗的,带着疼痛撼动着他的灵魂。 从‘我爱你’到‘看谁都有你的影子’,顾言虚掩着唇哭了出来。 他慌张的用病服擦掉眼泪,生怕哪一滴落上会脏了庄念的心意。 第142章 【我会活着,活着继续爱你。】 这句话落款的日期是庄念预备离开的那天。 他不知道庄念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几个字的,但他知道,人只有在想到死的时候才会强调生。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这些东西,早点看清你的心意。”顾言哽咽着,“我应该留住你,应该早点发现唐周对你做的事情...念念...” 他爱庄念,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爱里带着优越背景和权利堆砌起的自负。 他总是认为自己看到的,那些手底下人的几张跟拍、几套说辞,就是庄念的全部。 可原来,庄念的全部...只有他。 咚咚咚--- 门口响起敲门声,夏青川提步走进来,“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我们都只有一双肤浅的眼睛,所以会被欺骗,也会被蒙蔽。” 顾言喉结微动,狠狠蹙着眉头问,“我听你们说,唐周在他的身体里放了监听器?” 夏青川应了一声,走到庄念床边,指尖落在庄念锁骨旁靠近右肩的伤口,“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夏青川不忍心看那处狰狞的伤,偏过头看向窗外说: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晚上...应该是你们刚分手不久,那时他肩膀上就带着一道缝合过的伤口,当时没有多想...也确实想不到,现代社会还能有人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顾言心脏一紧,像是被刀子很戳了一下,手虚虚的落在庄念那处伤口上,“东西在哪?” 夏青川叹了一声,“警方拿去做证据。” 顾言缓缓点头,收回手为庄念理了理衣领,“他为我承受了太多...” 他做了几个长长的深呼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前的窒闷和疼痛。 “他不醒,也是因为我吗?”他哑声问。 “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夏青川怔了怔,沉默了一会才说,“他晕厥的时候以为你死了...他...他说他应该离开,不应该留下来,他觉得是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 “怎么会...”顾言下颌线紧抿着,落在庄念手背上的手轻颤。 “七年来他一直都为藏着这些秘密活,应该是...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了吧,所以不愿再醒过来。”夏青川垂着眼帘低喃。 顾言默默起身,吻上庄念的唇,用炙热的目光临摹着对方的轮廓,“他能听见我的声音对吧?” 没等夏青川回答,顾言又一次附在庄念耳边,一手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温柔抚摸,苦涩的笑着说,“你说的,要活着才能爱我,念念,我还活着,你也得活着,别睡太久,好吗?” 事情终于糟糕到了极点,也终于没有人能再分开他们两个人了。 夏青川偏过头抹了一下眼角。 也许应该给两个人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如此想着,他转身欲走。 “等等。”顾言叫住他,想到提起父母时周易过激的反应,他对夏青川说,“剩下的我们去客厅谈吧,很晚了,让念念好好休息。” 说罢他揉了揉庄念的额头,又亲昵的吻了吻,低声说,“我马上回来。” 夏青川先一步离开卧室,顾言跟在后面关了主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灯,调到了最暗的状态。 “有烟吗?”他坐在夏青川侧边的小沙发上碾着手指问。 夏青川摇头,“你刚恢复,还是克制点吧。” 顾言垂头笑笑,道了声谢直奔主题,“我爸妈出什么事了?” 他现在所处的病房不属于顾氏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很显然他和庄念是在情况稳定的情况下被转移出来的。 以杨舒的个性一定不会同意他转院,她不放心别人的医院,更不可能让他和顾穆琛住在不同的医院里。 周易和他说新年快乐。 每年的这天他们一家人不管多忙都会聚在一起,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而今天顾穆琛和杨舒却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见夏青川迟迟不开口,顾言皱了皱眉,“他们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了?” 对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夏青川并没有避重就轻又或是出于安慰将事件淡化。 他原原本本的将他看到的,找人调查出的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言。 顾穆琛的死,以及他的死因是谁在背后搞的鬼几乎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可财力雄厚的人想要掩盖住一个丑陋的事实方法何止千种。 他试图去找顾言手底下的那个心腹,也就是拔掉顾穆琛赖以生存的氧气那个凶手,都是无果。 那个人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当然,他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如实说了,譬如杨舒不准备抢救他的那一段插曲。 顾言的神色是沉痛,他落在膝上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拳,直到夏青川说出上一辈人的恩怨,说出那个疯女人,那个他的生母,他的手臂才蓦地一颤,纯色彻底褪成了苍白。 这些消息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太残忍了,何况是大病初愈的病患。 可在夏青川看来顾言足够强大,如果这些事情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那就干脆一些,总是好过钝刀割肉,让他持续的疼。 夏青川从沙发前的柜子里翻出一份牛皮纸包裹住的文件递给顾言,“这是...”他纠结着措辞,最后还是用‘妈妈’来代替杨舒,“你妈妈前段时间找人邮寄过来的。” 第143章 是给顾言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不方便查看,但以夏青川的经验和杨舒当时的态度,他断定这里面装的不会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你的身体才刚恢复,这些问题不急着处理...”夏青川阻止道,“要不要过几天再看?” 顾言抬手接过,摇了摇头,修长的指尖勾着细长的线绳缓缓将其拆开。 他不在乎外界的人怎么看他,说他是弑父的人渣也好,是疯子的儿子也好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妈妈在这整件事里是如何看他的。 杨舒还愿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儿子。 他现在联系不上杨舒,如果这是他唯一能了解自己母亲想法的方式,他一刻也不想耽误。 那份装订整齐的文件从黄色纸袋里面露出一角,【断绝母子关系协议书】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刺进了眼眶里。 顾言咬紧了后槽牙,将其整个抽出,牛皮纸袋啪地丢上桌子。 距离顾穆琛离开已经好几个月,以自己母亲的心性,她应该早就想明白了这整件事情,还有顾萧在其中充当的角色。 可她还是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 杨舒真正在乎的是他生母所犯下的那些罪恶,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些罪恶自然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不止如此,这份协议的后面还跟着另一份协议,大致内容就是要他自愿让出顾氏总裁的位置和手里的股份。 他不是顾穆琛的亲生儿子,那些股份和权利自然也就不是他的。 “有笔吗?”顾言哑声问。 夏青川有些意外的拧眉,“你要签?”他只看了一个标题,就大致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和不平等条约。 只要签下这两纸协议,顾言就会彻底被顾家扫地出门。 届时他创造的一切都会被剥夺。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名律师?”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我的专业能力在业界还不赖,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可以为你争取到最多的利益,顾氏还会是你的。” 顾言却摇了摇头,“总裁的位置只是个头衔,金钱和地位从来都是流动的,会来就会走,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让我妈好受一点。” 夏青川眼睁睁看他在协议上潇洒落笔,不带半点迟疑。 顾言是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一个,因为生母犯的错惨遭养母怨恨抛弃,而这一切起源于唐周对他病态的执念和占有欲,他没能见到敬重崇拜的父亲最后一面,唯一的爱人也因此昏迷不醒。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每一件事的结果却都砸在了他身上。 夏青川抿了抿唇,端着那两份协议唉叹一句,“有些位置一旦放弃了,这辈子可都回不去了。” 他真有些搞不清现在该为顾言惋惜说他傻,自己从云端跳向泥泞,还是应该拍手赞叹他的从容和潇洒了。 顾言仰在沙发上捏了捏眼角。 决定已经做过了,再去琢磨没意思。 “我爸葬在哪?”他的手顺势盖在眼睛上,挡住让人眼睛发酸的光,问道,“还有...我那个亲妈。”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翌日,顾言叫助理拿了一套崭新的西装送过来,并让其将签署的文件反回给杨舒。 顾言将自己打理的精致体面,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是从前杨舒最常在院子里种下的那几种,然后驱车去了顾穆琛的墓前。 没能和父亲道别,也没能好好守在父亲身边,顾言哑着声音道歉,说他来晚了,然后在墓前一座就是一整个上午。 临走,他郑重的说,“爸,我是您的儿子,这辈子都是,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 他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太多了。 从顾穆琛那里离开,顾言敲出一根烟点燃,一边大口吸着一边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唐周找到了吗?” 百唐科技为了帮唐周逃过教唆杀人的惩罚,在市级医院开了几次精神病的诊断书,又做了几张假的病例,保外就医,被转移到了外省。 顾言抬腕看了眼时间,随着喘息吐出一口冷白的雾气,而后眯了眯眼,“把人弄出来,我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过去。”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是惯有的冷漠,只是相较于之前又多了几分锐利狠辣。 ‘顾总’这个头衔确实能为他的行事带来不少便利,他要趁着这个头衔还在,做些普通人做不得的事情。 像顾家和唐家这种常年霸占富豪榜的人,商场上或私下里的手段都要多一些,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是单单依靠财力就能办到的。 飞机很快落地,接应的司机也已经等在机场外面。 五六点钟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烂尾楼里亮着一束惨淡的光,像是为了掩人耳目用手机的电筒晃出来的。 冷硬杂乱的混凝土地面上,一个身形略瘦,模样还算漂亮的男人惊恐的坐在地上,口中发出呜呜声。 他被封着嘴,细瘦的手挽在身后被黑绳捆的紧紧的,随着呜咽声他不住向后退,身形摇晃在那束对他而言过于明亮的光线里。 门口响起另一道脚步声,那人以为是救星来了,眼里含着泪,瞳光闪烁着看向门口,正对上了顾言淡漠的一双冷眸。 唐周蓦地瞪圆了眼睛,他短暂的怔松了几秒,倏地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比刚刚更加卖力的向后褪去。 第144章 顾言一步步走近他,皮鞋踏在地面上哒哒哒响着,那动静在静谧空旷的楼里尤其响亮,带着浅浅的回声。 唐周听那声音,有一种眼睁睁看着钢钉一点点戳进自己肉皮中的恐惧,怕的忘了呼吸。 他彻彻底底的,把这头狮子惹怒了。 顾言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镶钻的小u盘丢在唐周脚边,淡声说,“这里是你爸这些年偷税漏税的证据,我那里还有一份。” 他说完这句,伸出右手对身后那人勾了勾手指头,一把小匕首和一个拇指指腹大小的圆形物件就一齐递到他的手里。 唐周呼吸中的颤音从嗓子里露出来,眼睛里的惊恐更慎。 匕首和监听器,都是他用在庄念身上的东西。 顾言用修长的、骨节分明的两根指头揉捏着那小小圆圆的东西,躬下身,用拿刀的那只手解开绑在他口中的布条。 冰冷的刀背有意无意的剐蹭在对方脸上。 唐周刚想求饶,想要让顾言念及从前的情分别伤害他,话音还未出,就听顾言冷冷的说: “听不见你叫痛,太可惜了。” 唐周的肩膀骤然一僵,又瞬间塌落下去。 惊恐、伤心、失落、挫败一瞬间都攀升到极致,让他嘴里夹杂着哭腔的呢喃显得有些木讷,“顾言...我也对你好过啊...” “我给过你机会。”顾言冷冷的打断他,“可你还是选择伤害他。”顿了顿,他说话的语调拔高了些,“你什么都有,父母,家庭,钱,地位!庄念只有我!” 话音未落,顾言手里那把刀蓦地抬起,狠狠地划开了他左肩的衣服。 刀刃锋利,即便他没准备现在把监听器塞进去,还是随着动作将对方皮肤划出了血。 “啊!”唐周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要...不要伤害我,救命...救命啊!!” 他惊慌失措的抬高声音哭喊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好,我也爱你,我爱你有错吗?!” “哪里不如他?”顾言敛着神色道,“你有很多选择唐周,可你却选择了最蠢的一条路,你为了得不到的东西去伤害别人。” “这些年你做了这么多可恶的事,庄念有伤害过你吗?!”顾言怒吼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才能最安全的让一个秘密常埋地下?” 他猛地扯着唐周的衣领将人带到面前说,压低声音道,“杀了你,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他的目光狠辣,让唐周打了个寒噤。 “他是个医生,你们私下见面的时候他有多少种方式能弄死你,神不知鬼不觉让你再也不能开口,你想过吗?”顾言冷声道。 唐周最是了解‘疯狂’这一词,他想要得到顾言的执念和庄念想要保护顾言的执念同样都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庄念因为顾言对自己起过杀心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动你不是因为怕了你。”顾言推开他,“是因为他是个医生,他的那双手是用来救人的。” “你跟他比?”顾言退开一步拍了拍掌心的虚无,拍开让自己觉得厌恶的触感,“你凭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唐周深刻的感受道对方语气中的轻蔑,清楚的意识到顾言再也不会正眼看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他内心既恐惧又悲伤。 得不到感情,他便要为自己为唐家谋算些别的。 顾言只提到了他伤害庄念,还没有查到顾穆琛突然倒下是因为他爸爸,所以只要他忍过今天唐家就不会出事,偷税漏税的证据也不会被揭发出去。 疼痛和挫败过后接踵而至的是滔天的愤怒。 唐周猛地抬头盯向顾言,“顾言...你对我太狠了,你会后悔的!” “狠?”顾言勾唇冷笑,“这才刚刚开始。”他向身后的人招呼道,“按住他。” 唐周蓦地怔住,而后死命挣扎了起来。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怒骂和告饶声中,顾言亲手持刀,没有半分犹疑的割开了唐周的右肩,将那颗圆形的窃听设备狠狠塞了进去。 唐周疼的叫破了嗓子,几次都险些晕厥过去。 深冬的夜里,他虚弱的倒在地上,唇前鼻尖扑出冷雾,额上却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肩膀上的血染透了法兰绒面料的睡衣,在垂落的尖端将布料坠成一团,沥沥的滴着。 这一刀将他对顾言所有的爱都转化成了无尽的恨。 他恨的心尖发颤,恨现在没有办法让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比他更疼! 顾言让在场的医生给唐周那道伤口进行缝合。 他站到一边用帕子缓缓擦去指尖上染的血,边擦边说,“七年,这东西在你身体里少一天,我就让你爸在监狱里多待十年。” “呵...呵呵呵...”唐周倒在地上,肩膀已经痛的没有知觉,哪怕不加麻药缝合他也觉不出更疼来了。 笑够了,他说,“你现在能理解我有多恨庄念了吗?要比你现在恨我再多上十倍百倍...”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在空楼里,他志在刺痛对方,强忍着眩晕和不适说话,“你和我很像啊顾言,我当初,也是叫人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隔开了庄念的肉。” 说到这,他又呵呵地笑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骄傲,“不过我比你狠,我没找人按着他,甚至也没绑着他。” 第145章 他侧着脸倒在地上,灰色的土黏上他汗湿的脸,虚弱的喘息激起鼻前的尘埃。 那一双阴鸷的,怨毒的眸子盯着顾言,他狠狠的说,“我只告诉他,敢动一下,就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哈哈哈哈...他可乖了...一直到疼晕了过去也没有动一下。” “他还没醒吧?”他说,“他不会醒了,哈哈哈哈...顾言,你也要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才对,求而不得的痛苦!!” 清早才开封的一盒香烟此刻只剩下一只,顾言从烂尾楼里出来,吸进最后一口之后又问手下的人要了另一只点燃。 “把他身边的看护都换成我们的人,百唐科技明早会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暂时顾不到他。”他吞吐着,辛辣刺激着喉咙和心肺。 往机场返回的路上,顾言撂下手里的平板,那上面循环播放着顾穆琛出事当天医院走廊里的视频,他将那段视频传给了夏青川。 那个告诉他庄念去找了唐周的小护士,在去见他之前和顾萧手下的人接触过。 他当时怕庄念出事太心急,来不及确认那个小护士的用意,当天守在病房门口的又是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这才放心离开。 “李哥,谢了。”顾言对开车的司机说,“要不是你,这些视频证据早就被顾萧全部销毁了。” 李哥从后视镜里睨了顾言一眼,“小顾,段丞他知道错了...顾萧用他女儿威胁他,他没办法。” 李哥和段丞是跟着顾言最久的两个人,是顾穆琛在他满十八岁之后让他亲自挑选的‘亲信’。 他们如兄长似朋友,顾言信任他们,这些年所有涉及到顾家隐私的事情都是这两个人去办的。 可他们其中一个背叛了他。 顾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留着他从前的心腹,段丞的日子现在一定不好过,所以才会私下里联系李哥。 “我知道他身不由己,可他害死了我爸,必须要付出代价。”顾言将头转向窗外,淡声说,“李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能劝他去自首指认顾萧最好,否则他的女儿不止顾萧找得到。” 顾言的良善和优柔从来只给值得的人。 其余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这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卑劣的手段他不是没有,只是从前不屑使用。 李哥从后视镜窥了一眼顾言,点头道,“小顾,我们两个是你看中的人,又自小看着你长大...”他长叹一口气道,“段丞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他会去自首。” “嗯。” 顾萧以为没了顾穆琛,没了他,就能稳坐顾氏的下一把交椅,可他太心急了,留下的破绽太多。 他总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忘了,有钱的不止他一个。 能用钱买来用的人,就是任何人都可以用的人。 “那个小护士找到了吗?”顾言问。 李哥摇了摇头,“还没有,小顾,我怀疑她是不是被顾萧...” “灭口吗?”顾言嗤笑一声,“不会,去临市顾萧的私人会所查,那姑娘长得不错,没玩够的他怎么舍得灭口?” “他会那么蠢,留着把柄让我们抓?”李哥问。 顾言轻轻碾动指尖,没什么表情的反问回去,“他不蠢吗?” 李哥,“...” 其实顾萧不是蠢,他就是太狂妄,太自负了。 顾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醒来又被一件件‘真相’接连重创,杨舒的两纸协议完全可以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的顾言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孤立无援的,他不能够也没理由能重新站起来。 没有人能从这样的打击里翻过身来。 所以顾萧甚至会觉得他不用为自己善后,没有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 绕城高速的车流稀少,远处只剩寥寥灯火,隔离带上的反光贴从眼前匆匆掠过,车内除了时速的回响,听不见别的声音。 李哥从后视镜里看那个孤单的身影。 顾言和他的儿子也不过相差两岁,他的儿子每天光是应付职场就压力大的叫苦连天,他无法想象身后的年轻人醒来之后都承受了些什么,又如何纾解。 他只知道,顾言的父亲走了,他的母亲不要他了,他九死一生,醒来没有听到过一句安慰,只有铺天盖地的怨怼和不应该由他背负的指责。 可这个年轻人依旧将脊背挺的笔直,没有崩溃也没有落寞。 他有些好奇,支撑他的是什么? “很晚了,要不要休息一晚再赶飞机回去?你才刚醒,应该多休息。”李哥问他。 顾言的头始终偏向窗外,挺直的鼻梁在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几何形状的明暗让他的棱角更加分明,“不了。” 他说,“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夏青川在别的地方无法进入睡眠状态,顾言凌晨三点多走进病房时他正带着金丝框眼镜,端着一沓很厚的文件研究。 听到开门声,他偏头看了顾言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纸张上,“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顾言在门口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他走之前让助理买了家居服和拖鞋,整间病房的地面都铺上了毛绒地毯。 庄念所在的病房也换上了崭新的床单被罩。 乍一看这里不像一间病房,更像一个家。 第146章 “找一天还要去见一下我妈。”他说。 夏青川愣了一下,他知道,顾言口中这个‘妈’是那个疯女人戴淑惠,“哦。” 这一声‘妈’已经足够看清顾言的立场。 无论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强加在他身上多少东西,那个人都是他的妈妈,是连着血脉的亲人。 夏青川应了一声,抖了抖手中资料说,“有这段视频和小护士的口供,再加上姓段的口供,你想做到的事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顾言应了一声,径直穿过客厅,到庄念床边俯下身亲了亲他,低声说,“我回来了,很想你。” 语住,又亲昵的揉了揉对方的眉心才又重新回到夏青川身边坐下。 他想做到的事情,是将股份全部集中在杨舒名下,包括顾萧的那一份,让顾萧永远没有觊觎顾氏集团的条件。 “如果只有视频呢?”顾言想了解事情最坏的结果,“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夏青川摇了摇头,“这视频听不到声音,单单依靠小护士和顾萧的人碰过面,不能作为证据。” 顾言轻轻蹙眉。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不过...我有办法让你母亲接替你现在的位置,把顾萧踢出去,不过要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着,将自己手里的资料递给顾言,“不好意思,查了你们家的私事。” 顾言接过东西速读了几页,诧异的望向夏青川。 上面交代着顾穆琛出事前后的所有细节,出入病房里的人,时间,包括从护士、医生及探病者口中打听到的事,都变成对话的形式清清楚楚写在纸张上。 他甚至让自己的人连续盯了顾萧三个月,在他身上查出了警方也未必能查出的问题。 当时在医院里的情形混乱,但杨舒不肯救顾言时说的那几句话,顾萧适时带上的证人,已经足够让一个敏锐的律师察觉到其中问题。 因此即便没有人向夏青川说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第一时间对顾穆琛的死产生了怀疑,并且锁定了顾萧有问题。 “侦探出身?”顾言的语气调侃,但更多是佩服。 他从未见过这么心思缜密、行动力又强的人。 夏青川毫不谦虚的挑起一边嘴角,“查清事情的真相也是律师职责的一部分。” “你叔叔碰毒,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是完了,但顾氏集团一定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你想好了?”夏青川平静的说。 顾言将资料交回他手上,“辛苦你了,等卸任和断绝母子关系的消息传出去,合同生效,我可能就付不起你这样段位的律师薪水了。” 夏青川呵笑一声,起身拿过自己的西装外套,“我不急,先欠着。”他抬起右手食指向天花板指了指,“等你重新回到那个位置,连利息一起给。” 夏青川最近几天亲眼见到了顾言的行事作风,他从容不迫,处变不惊,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都能冷静分析利弊。 他由此确定,顾言能站在别人望尘莫及的高处,不是因为他是顾穆琛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顾言。 “谢谢。”顾言郑重的说。 送走夏青川,顾言洗漱好躺回庄念身边。 他的半边身子都嵌在两章单人床中间的凹陷里,很不舒服,但他不想动。 他微微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庄念的肩膀外侧,转着脑袋蹭了蹭,然后伸手搂住对方说,“抱抱我吧念念...我害怕。” ... 或许只有在庄念面前,他才能坦诚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脆弱。 如果他还是顾穆琛的孩子,要搬倒顾萧只看他想或不想,可现在杨舒不承认他,这代表他失去的不只是全力和地位,还有家人。 他的心没了寄托,背后没了支撑,就像树没了跟,再怎么茂盛高大也终究是徒有其表。 他很清楚,以现在的身份贸然去对付顾萧很冒险,甚至有可能把夏青川拖下水。 商场上的三个月,足够改天换地了。 可他不能说,他必须搏一搏,为了守住顾穆琛的天下,为了保护杨舒。 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坚强、那么无所畏惧。 他在伤害唐周的时候手是抖的,那道刺目的伤痕,泛着腥气的血味黏在指尖,黏在鼻腔,黏在心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他更不敢去见他的生母,不敢去窥探他们上一代的恩怨。 戴淑惠为什么会疯掉,为什么那么恨顾穆琛和杨舒,恨到要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他的生父顾青岩又为什么会死? 这些问题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让他从前信仰着的一切都天塌地陷。 顾言收紧了手臂,潮湿的唇吻在庄念脸上。 他现在面对的问题,这些压力和困境,庄念为他担了整整七年。 “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他哑声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醒,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病房内的灯都关了,唯有一方月色从玻璃窗倾泻而下,在两道同样脆弱也同样强大的灵魂上泼下方寸雪亮。 ... 朝夕之间商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动荡。 富豪排行榜第二位的百唐科技被爆出大量偷税漏税的证据,连同顾氏集团易主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夏青川又在此时拿出顾氏现任掌权人顾萧犯罪的有力证据。 第147章 一时间街头巷尾的讨论从娱乐圈的花边新闻变成了对几家财团的议论纷纷。 顾言曾经因为外貌和性向出过圈,自然也更受关注,连同对于顾萧犯罪这件事的真实性也揣测不断。 到底是确有此事,还是前总裁为了争取更多利益和财产刻意构陷。 舆论起初分成了对立的两面,直到一条【养子谋杀养父】的消息传出,顾言的处境急转直下。 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顾氏内部的问题,上升到了社会层面。 大众关注的重点最容易被感情左右,很快事件焦点就从顾萧犯罪的真实性,变成了由顾言这个养子引发的对人性的探究。 ‘人渣’、‘白眼狼’、‘好人没好报’等词汇铺天盖地的蔓延在网络上。 这就代表着护士和段丞的供词变得尤为重要。 和顾萧这场官司的输赢,不仅决定了顾氏的未来,杨舒最终会获得的权益,更决定了顾言今后在大众视线中的定位。 而是善是恶的评判不是事件的终止,是顾言往后人生的开端。 第一百一十六章 .... .... 由于事件的社会影响巨大,顾萧的案子很快被提上日程。 好消息是段丞在开庭前一天亲自联系了顾言,说一定会到场作证。 坏消息是小护士被找到了,没死,但已经疯了,她的话不能被当做证据使用。 开庭前,夏青川已经将顾萧请的整个律师团队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 “哥,顾萧那边简直把律师界的最强大脑都请来了,十多张嘴,这...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行不行啊?”夏青川唯一的助理不安的捏着双手说。 夏青川推了推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回复道,“打官司靠证据,不是靠谁嘴多。法律的条框摆在那,他们出界了,把你的脑子都算给对方也赢得了。” “可是,我们的证据疯了一个啊...对方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小助理继续说。 “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夏青川放下手中的资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对方可乘之机,才不会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 夏青川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但每次开庭前也都很谨慎,很少像这次这样,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子狂妄劲儿,这说明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赢。 小助理微微眯眼,唇角挂着恭维的笑,“哥,你这么有把握,该不会是有什么其他重要的证据瞒着我啊,你告诉我呗,也让我心里有底。” 夏青川挑起一边嘴角,“该知道的时候就会让你知道。” 他将要用的资料收进公事包丢给小助理,朝病房里喊了一嗓子,“该走了。” 顾言一早为庄念擦洗,换上了新的睡衣,头发也吹得蓬松。 他久久睨着庄念那张漂亮温柔的脸,眼神总是缱绻而深情,仿佛就这样面对面看着,也会忍不住要去想念对方。 “等我回来。”他温柔的说,“今天天气很好,带你去晒太阳。”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回应,眼神依旧炙热。 又嘱咐周易看好庄念这才随着夏青川一起离开。 对峙的双方在法庭外相遇。 顾萧西装革履的站在媒体的长镜头下抹了把眼泪,“顾家就剩我一个了,我一定会替大哥大嫂守护好他们的东西。” 顾言淡淡的移开视线,避开一拥而上的媒体,把一切交给夏青川和其助理处理。 他不用为自己争辩什么,不必浪费口舌,他相信夏青川,法院的一纸判决足够堵上悠悠之口。 他前脚走着,顾萧演过瘾了从后面跟上来,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偏婻鳳过头。 刚刚脸上的泪痕早就不见,被一副狂妄的模样代替,“大侄子,小护士都疯了你还不死心?不会还在等姓段那小子来吧?” 顾言脚步微微一顿,右眼随之跳了几次。 他早就预料到顾萧会使用非常手段阻止段丞出庭,一早让李哥带人去接。 “来不了了。”顾萧哈哈笑了几声,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说,“可怜他那个还不懂人语的女儿了,这么小就没了爸妈。” 顾言狠狠蹙眉,才拿出手机,李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顾总,老段他...出了车祸。” 走在前面的顾萧转头和他对视,满意的点了点头,狂妄的笑道,“助你好运啊,大侄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言压低声音说,“找到他的女儿...” 他因为段丞的一个选择失去了父亲,段丞也为自己的错付出了代价。 可事情并不会因为谁的死发生改变,惩罚也不会因此终止。 厄运会始终延续,要最亲近最无辜的人来承担惨痛后果。 ... 第一次开庭,就因控告顾萧雇凶杀人的证据不足迎来了休庭。 夏青川的小助理急的快哭了,只有夏青川一人淡定。 他本来就没有想单单靠教唆杀人搬倒顾萧,这些前戏只不过是让顾萧放松警惕的烟雾弹。 接下来的工作需要小助理配合,不能让小助理彻底崩溃失去信心,他这才将杀手锏亮了出来。 是顾萧沾毒的证据,不止这些,具体的人证物证都握在夏青川手里。 只要这些证据拿出来,任顾萧手眼通天也抵赖不得,下辈子要在监狱里享受余生了。 第148章 小助理的眼里露出惊诧,掀开眼皮看向夏青川,突然吞吞吐吐道,“哥,你连这些都能找到,真...真牛,那个,我,我太兴奋了,想去个卫生间。” 此时距离开庭还有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等小助理离开,顾言掏出一根烟点燃,问夏青川,“你不信他?” 夏青川愣了一下,无奈的笑道,“我信他,但我不信人性。” 小助理跟了他快七年,他自然是信的,只不过这件事牵扯的都是和他们这些小市民存在断层差异的人。 我们可以为了信念和所谓正义拒绝几万或是几十万的诱惑。 因为那除了让生活获得短暂的宽裕和富足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如果是几百万,几千万呢? 那些钱足够改变普通人的一生了。 没人能拒绝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改变活法的机会。 “涉及到你的未来,也就涉及到庄念今后要陪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夏青川摇头轻笑,“我必须谨慎,可不想等他醒过来终于不用吃心灵上的苦了,又要改受生活的苦。” 顾言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还是老生常谈的道了一句谢谢。 一支烟燃尽,夏青川一改淡定的模样,有些焦躁的看了看表,“这小崽子,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没等顾言开口,夏青川就说,“我去找他。” 距离开庭还剩十分钟不到的时候,夏青川从外面猛地将门踹开,咒骂了一句,“妈的。”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你的助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顾萧,他也翻不了身。”顾言起身走近他,“不是吗?” 夏青川欲言又止,看向顾言的神色里不是愤怒也不是愧疚...更像是,一种心疼。 顾言稍稍歪一点头,皱眉说,“他不是把事情告诉给顾萧了。” 沉默片刻,他艰难的说,“他是告诉了我妈妈?” ... ... 夏青川抿了抿唇,迟疑着缓缓开口,“顾夫人她...来了。” 顾言的周身一震。 从他和庄念出事开始,除了那两纸协议,他没有一次成功的联系上杨舒。 她不肯见他,也不肯听电话亦是回邮件,像是要彻底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那她这次买通夏青川身边的人,重新回来,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现在完全可以不见她,等这场官司赢了再见面也不迟。”夏青川将身后的门关的严严实实,恨不得将其锁上把钥匙吞下去。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他太清楚顾言... 杨舒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儿子还有他这个养子,在这个时间段内,顾言不会拒绝杨舒的任何要求。 身后的门被敲响,从断断续续的咚咚声逐渐变得暴躁。 夏青川第一次在顾言脸上看到了类似落寞和暗淡的神色。 “开门吧。”顾言说,“她...” 一门之隔,他却不敢再开口叫那人妈妈。 “这么久了她也应该知道我爸的死是因为顾萧,她来,应该是有别的事情要说,而不是阻止我们搬倒顾萧。”顾言说。 身后的门被推开,时隔三个多月而已,出现在眼前的女人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剪短了头发,消瘦和憔悴连浓抹的妆都遮不住,从前的优雅温和不在,她的眼里携着疯狂和怨念。 啪!的一巴掌,她打在顾言的脸上。 “混蛋!你要让整个顾家都毁在你手上是不是!”怒斥紧随其后,杨舒颤颤的手再次高高抬起,然后重重落在顾言的侧脸上。 “妈...”顾言的眼眶骤然变得宣红,仿佛外界上千万人的诋毁都不及这两个巴掌来得疼。 “别叫我妈!”杨舒愤恨地抬起中指指着他,“马上去庭上说你不告了,我不准你以任何理由再伤害顾家的人!” 顾言的呼吸浅浅一滞,向后退了一步。 他理解杨舒的愤怒,但不理解她出于什么心理要去保护一个伤害他父亲,她老公的人。 “不告了?!”夏青川紧攥着拳,他有气无处发泄,从跟着杨舒的那一群人里猛地揪出小助理按在地上狠揍了两拳。 这些拳头不砸出去,他真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对顾言的妈妈动手。 小助理被打的呜呜哭,夏青川脱下西装外套猛地摔他脸上,“今后还有你哭的!妈的!” 夏青川这一通发泄实属杀鸡给猴看,打的又凶又狠,就连跟着杨舒的两个保镖看了也心生忌惮,皱眉警惕了起来。 “您知不知道你所说那个姓顾的杀了您丈夫?”夏青川伸手解开领带,一脸的痞气,接着问,“你又知不知道顾言为什么非要打这场官司?” 杨舒瞳光一震,匆匆一眼瞥向顾言有将头撇开,“我不想听你们说!你们的官司我都看着,你们告顾萧买凶杀人证据不足,你们是想将一切都推在顾家人头上,你们想毁了顾氏!” “你!”夏青川欲要上前辩论,却被顾言拦了一下。 杨舒重新看向顾言,这次的眸子里满是怨怼,“你和你那个妈一样不要脸!你妈杀了人自己却疯了,她不用为我儿子的死付出任何代价却留我们这些清醒的人痛苦!” “你也一样!”杨舒喊破了嗓子,指着顾言说,“是你没有好好守在老顾床边,如果你在,老顾就不会死!你现在又想把责任推给别人!” 第149章 “你们不能继续告顾萧,碰毒这样的事一旦发酵,顾氏会受到影响,我不准你们再做这些事情听到没有!” 她奋力的朝顾言嘶吼着,“你别想再拿走顾家的任何东西!” 夏青川感觉到禁锢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倏地一抖,似乎是攥的更紧,其实却没了力气。 他很轻松的挣脱开顾言的束缚,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顾言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你应该知道,他签了你给的东西就再也没有资格从顾氏集团带走什么,他是为你在拼,为你在挣!” “你有没有看网络上那些言论?你现在说让我们不告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放弃就相当于告诉全世界,他顾言是个人渣!他不但杀了自己的父亲,还要来谋夺家产不惜陷害叔叔!你让他今后怎么翻身!” 咆哮声责骂声哭喊声都随着夏青川这几句话戛然而止,屋内顿时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片刻,顾言哑声开口:“别再说了...” 顾言看着杨舒,不合时宜的笑了一下,眼底盈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眼睑微红。 他说,“你都知道,你其实都知道。” 这是在那句没什么底气的‘妈’之后,顾言第二次开口。 在场没有一个人听懂顾言的意思,杨舒却身形一僵,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杨舒都知道。 她知道害死顾慕琛的人是顾萧,也知道这个时候放弃这场官司对他顾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她还是想让他这么做。 对杨舒而言,顾萧害死顾慕琛虽然让她愤怒怨恨,但相比这些,她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儿子没说到做到,间接造成了顾慕琛的死亡。 她更不能接受,那个疯女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在二十多年之后,丈夫又因为疯女人的儿子而死。 她被夺走了一切,始作俑者总要付出代价。 疯子不能承担的法律责任、道德谴责,就应该让疯子的儿子来承担,让清醒的人来付出代价。 对于现在的杨舒而言,顾萧是敌人,他自己也是。 顾言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夏青川花费了三个多月收集的全部证据交给杨舒,哑声说,“这些东西你收好,有这些东西在,他就不敢动你。” 他的手留恋的碰了碰杨舒手背。 杨舒从进门开始情绪就很不稳定,她的手微微发颤,指尖都是凉的。 顾言摊开手掌搓了搓那处冰凉,哑声说,“妈...不打官司了,别气了。” 你想要我承担的,我都担着,只要这样你能好受一点。 顾言弯着眼睛笑了笑,“你了解我,知道我的脾气倔又不听劝,所以不管你多恨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妈妈。” “妈...”他还想说什么,杨舒却猛地抽回手,背过身去,不带犹疑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顾言,你...”夏青川恨不能直接打醒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过于对自己有信心了?现在从这走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你知不知道。” 顾言长吁一口气,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理了理西装说,“我知道。” 他的本意也不是为自己正名,网络时代的更迭很快,而决定网络记忆长短的不是群众,是资本。 “走吧。”他说,“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答应了念念要早点回去陪他晒太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习惯穿正装的人基本上都苦夏,遇上三伏天简直能要人半条命。 无论是金、银、白哪种‘领’,都恨不得能二十四小时呆在冷气开足的室内。 中午十一点半刚到,办公楼里的小年轻们就纷纷拿出手机定外卖和冰咖啡,这时候连看门的保安都格外仁慈,从来不拦着外卖小哥上楼。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着一身低调深蓝色西装的英俊男人阔步走了出来。 “老板,你不会又要赶着中午离开吧?”杜小娟疼惜的瞧着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俊脸,第一万次感叹男人从鞋底板到头发丝儿散发出的高贵骄矜劲儿。 顾言笑了笑,点头道,“今天又升温了,咖啡饮料畅饮,记我账上。” 十几个人同时举手欢呼万岁。 杜小娟拖着双腮花痴的笑。 老板身上穿的那套英式修身剪裁的西装,是她在淘宝上随便挑选一家性价比高的店铺定做的,里面搭配的衬衫还是商家搞活动时赠送的,那一身行头拢共也高不出两千块。 “啧啧啧,你看看。”她挑着手里的解压笔对着顾言的背影指指点点,“就咱们老板这身材,这长相,这气质,那妥妥就是个财阀家的少爷啊!” 旁边的男生凶她,“你是失忆了是不是,本来就是财阀家的少爷,后来不是被扫地...” 杜小娟啪地一拍桌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少提啊,现在咱们顾总可是房地产开发界的黑马,精英!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财阀!” 男生向下撇嘴,低着头嘟囔,“黑马有个屁用,咱们块地皮是升值了,现在从审批手续到动工开发一步一个巨头大佬拦在前面,挖了十万个坑等着咱们去踩,老板把所有的钱都投在上面,我们不血本无归就不错了。” 杜小娟闻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摇晃着脑袋,“顾氏和百唐科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咱们老板啊...” 顾言开一台银白雷克萨斯埃尔法在公司旁边的餐厅打包了几道菜,风驰电掣的驶向了距离公司十几公里的医院住院部。 第150章 他从地下车库上楼,坐上电梯,在医院虚设的空调下整个人汗流浃背,蓬松利落的短发鬓边汗湿了,汗珠沿着薄削的下颌线淌下去。 旁边一起上楼的女生瞧见,红着脸摸出一张面巾纸递过去。 顾言垂目扫了一眼,没有接,“谢谢,我到了。” 他拎着冒热气儿的饭菜赶到病房,今天负责照顾庄念的是周易。 原本是想请个护工来照顾,但身边这几个人和他一样,都不放心,于是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排好了工作表,比去外面打工赚钱积极的多。 “哟,真准时啊,顾老板。”周易接过饭菜,“听说你去年看好的那块地皮这几天价钱翻了十倍,你在这方面简直是赌神啊。” 顾言应了一声,“本以为把手续批下来才会涨,没想到旁边的跨江大桥提前修建,动工手续恐怕不好办了。” 周易喝了一口鲫鱼汤,“我靠,那怎么办。” 顾言脱掉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顺便脱掉皮鞋换成了拖鞋,抬手解开袖口的口子,把空调向上调到了26度,“走一步看一步。” 他去到庄念床边,躬身吻了吻他,拇指指腹在他眼睑上摩挲着说,“我回来了,很想你。” 周易看着他,抿着唇轻声叹了口气,回过身去继续喝汤。 快一年了,他们的病床还是那么挨靠着,庄念一边,顾言睡在另一边。 顾言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就把家正式搬到了医院,除了必须亲自去办的业务之外,他的每一分钟都守在这间病房里,守着庄念。 他说完亲昵肉麻的话,随手拉上了顶板上的布帘。 周易回头看他,“中午擦晚上洗,用得着天天这样吗?” “天热,容易出汗,他那么爱干净,会不舒服。”顾言端着脸盆去卫生间打了温水,褪去庄念的衣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人打理的清清爽爽。 就是因为顾言把人照顾的太好了,庄念这段日子除了瘦一点,每天都像睡着了一样,外貌上没什么变化。 周易欲言又止,最终埋下头去,什么都没有说。 对于昏迷不醒的患者而言,时间拖得越久,醒来的概率越低。 ‘一年’几乎是每个医生判断患者还会不会醒来的重要节点。 周易不忍心戳破,也不敢戳破,他有时候挺希望顾言能自己看清现实停下来的。 照顾植物人的家属周易见得不少,行至中途放弃的、崩溃的,十个人当中要占八个。 除了要面对昂贵的治疗费用,更致命的打击是日复一日的无望。 每天满怀期待的看着床上还有呼吸的人,总觉得下一刻人就会醒过来,然后一天接着一天重复的等待着,一天接着一天重复的失望着。 ... 顾言用一个中午的时间把庄念收拾好,又换了一套崭新的真丝睡衣,漂亮的奶黄色,亲夫柔软,一套睡衣,比顾言身上的一整套行头都要贵。 系好身前的纽扣,顾言提着唇角用手去勾庄念秀挺的鼻梁,“今天也很可爱。” 他凑近对方,用薄唇含住对方的耳垂,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沙哑,“再不醒来,要给你穿更过分的了。” 说完,他久久盯着那张熟睡一样的温柔面庞,像往常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腮边的颌骨轻轻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拳,“不出声就当你答应了。” 最希望庄念醒过来的人是他,品尝最多失望的人自然也是他。 这两百多天来他也不是一直情绪稳定,也崩溃过,甚至一个人藏起来偷偷哭过,但在庄念面前,他连气都没有叹过一声。 夏青川说他听得见,那顾言就让他听见的所有都是快乐的,像一种固执的、执拗的补偿。 他确信庄念听的到,也感受得到。 “念念,下周是我们两个的生日。”顾言说,“我们今年又可以一起过生日了,以后的每一年都可以一起过。” 说到这,周易从白米饭里抬头。 大学毕业之后周易就没在正日子给顾言庆祝过生日,再后来每年的那一天又都被庄念拉出去猛灌长岛冰茶。 明明就是去年的事,却感觉日子已经过了好久。 他将含着的米饭囫囵咽下,“以前每次你过生日都玩消失,你都去哪过,跟谁过的?” 顾言没有回答,他把遮挡的布帘拉开,看着阳光透过薄薄的轻纱慢慢落在庄念身,提唇笑了笑。 庄念是个孤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那一天。 很小的时候两人就约定过,他们都要在同一天过生日,他们要过同一个生日。 所以哪怕分手的那些年,每年的生日他也都是跟庄念一起过的。 庄念坐在零度酒吧的吧台,他坐在他身后半跃层的二楼包房里面...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言下午约了个重要的客户要见,匆匆吃了些东西就先离开医院,从地下车库碰见刚下庭赶来的夏青川。 “正好,之前在微博上造谣的那几个人已经起诉了,很快就会出结果。”夏青川把文件从文件包里拿出来,“你带回公司还是给你放在庄那?” 顾言喜欢听夏青川和他说话时不自觉提到庄念,这样的感觉就像庄念醒着,在这栋冰冷的楼里等着他。 “放念念那,我晚上回来再看。”顾言说罢,打开车门上车之前又说,“下周三念念过生日,记得把工作推了,来庆生。” 第151章 距离唐周他们三个人闹出的事件过去将近一年,两家公司为了防止公司股票跌价花了不少钱平息这件事的后续。 不知是不是杨舒有意为之,那之后顾言的负面消息少了很多,但还是不定时就会小小发作一下。 这件事也不难想清楚。 有人想保他,自然也有人看不得他好。 之前因为颜值之类关注过顾言的人,磕过他和唐周cp的人,也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挖出些所谓‘猛料’来诋毁他和庄念。 网络上甚至还将唐周患有精神疾病的‘功劳’全扣在他和庄念头上。 当然,呈现一边倒的言论大多出自百唐科技的手笔。 他们把唐周塑造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和庄念则变成了对感情不忠的人渣。 顾萧被彻底夺了权,在顾氏没翻出水花就变本加厉的把布满发泄在顾言的身上。 那段日子,顾言的生活简直可以用灰暗来形容。 只有他身边的人知道,他用了一年的时间重新站起来,还创办了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人都说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他通通不占,反而每一样都要唱反调跟他作对。 工作室被泼红漆,被烧,被盗窃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这些状况一直到正式雇佣夏青川做法律顾问才好了一些。 一朝脱离了顾氏集团,顾言身边的人几乎全变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或者怕沾染上他遭受百唐科技报复,有多远躲多远。 他不但没有气馁,反而在第一时间放弃了大的项目,从别人看不上的小项目着手做起。 可就算这样,他作为一个商人的敏锐嗅觉还是招来了不少人的嫉妒。 去年起步时看上的地皮才一升值,就有人横插一脚想要截胡,用各种办法阻止他继续开发。 夏青川知道他最近压力很大,跟上去一手拍在他车顶上说,“老板,谈完这次的审批手续就给自己放个假吧,不然庄醒过来要认不出你来了。” 顾言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一僵。 身边这几个人,无论是周易还是赵田陈,又或者是哆哆,他们从前还都总念着庄念会醒过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选择了闭口不言,那模样就像要接受庄念永远只会是个活死人了一样。 就算谁都不说,他还是感受的到。 夏青川是唯一一个还相信庄念还会醒过来的人,即使是在他们试遍了医学上所有办法都没能唤醒庄念之后,他也依然相信。 顾言松了松攥紧的拳,点了点头,“好。” 从前顾氏集团的小太子如今要底下头求人办事,一辈子碌碌无为又不甘心无人问津的酒囊饭袋都要踩上几脚,仿佛这样才能找到活着的优越感。 “看见没有,小顾总亲自倒的酒。”膀大腰圆头顶油亮的男人甩着双下巴笑着和旁边的人说话。 他的酒喝多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喷,“哼,要说这人啊,哪有一辈子风光的,昨儿还在枝头上,长手都不一定够得着,今儿..”哼笑一声,“我他妈动动脚趾头,他就得栽泥里去。” 杜小娟闻言便将醉醺醺的目光落移动到顾言身上。 杜小娟酒量是公认的好,每次这种场合她都是陪着顾言的不二人选,今天亦是。 顾言之所以会亲自去倒酒,是因为这几个老男人手脚不老实吃她豆腐。 于是顾言替她封了杯,今天不准她再喝了。 看到自家老板被轻蔑诋毁,杜小娟的眼神里却没见着愤怒,反而有些期待似得。 顾言倒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轻声一笑,“就像您夫人对您那样吗?” 他的语气真诚且客气,就像要好朋友之间的一句调侃,却每一字都戳在了对方作为一个上门女婿没尊严没地位的软肋上,使得对方脸色一阵黑一阵红。 杜小娟压着嗓子咳了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这一年她和顾言也没少被人为难,横栏着竖挡着顾言的人多了去了,但能成功的只在少数。 原因有二。 第一,他这位老板背后有个神人,是个律师,比美剧里的侦探还神通广大。 三环以内偶尔累了找家奶茶店歇脚的功夫,都有可能碰见那位律师的眼线,连你手里的奶茶是全糖还是半糖都能了如指掌。 以至于每次打着请人手下留情、求人帮忙的旗号约饭,最后都成了掌控局面的人。 第二个原因,就是顾言本身,毕竟他是现代社会里唯一一个能驾驭神级律师,又付不起律师费的老板,自然要有些过人之处。 该礼让的时候礼让,该狠的时候也毫不含糊。 “小顾...这种玩笑开不得,说出去还以为我怕老婆。”男人油腻的脸上浮起虚伪的假笑。 顾言松了松衬衫袖口,呵笑,半真半假的问,“我很像在开玩笑吗?” 他们前半场都在扮演老好人,酒也陪得差不多,可这几个人始终不肯进入正题,他只能用些手段。 被老婆踹出家门这种私密的小事都能知道,何况其他见不得人的? “那我能开的玩笑可不止这些。”顾言收敛神色从桌上的烟盒里敲出一支烟,杜小娟适时的递上燃着的火。 顾言偏过头微微眯起眼睛吮了一口,吐息着直奔主题,“我知道有几家大公司也看上了这块地,想用这种方式逼我转手。” 第152章 这些人做选择没什么底线,就看在谁那里获利更多而已。 “我会让出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大家有钱一起赚。” 这些人帮人办事,最多也就拿个几十万好处,百分之十五的让利绝对不是小数目。 顾言软硬兼施,见对方眼睛变得雪亮贪婪,就轮了到杜小娟出来唱白脸。 “来来来,我陪各位领导再干一个。”杜小娟起身和几人碰杯,“各位领导都是有远见的,商场上朝夕都在变化,要投资,当然是看前景好,获利大的。” 从餐厅分别,顾言叫了代驾把杜小娟送回家,自己徒步回了医院。 他出来应酬的餐厅都定在医院附近的那几家,这样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去。 看了眼时间,七点刚过,天边只剩一抹橙黄的晚霞。 他在路过的花店买了一束郁金香,插在床头柜的花瓶里。 房间里没人,周易今晚在医院值夜班,大概还要最后去查一便房。 顾言给他发了微信说自己回来了叫他不用再过来回去休息,然后去浴室洗掉了一身酒气。 洗掉了酒气,却洗不掉微醺的醉意。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爱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心疼和难过之余,他仍然会有反应。 他早就已经适应庄念默不作声沉睡的模样。 但还是忍不住会刻意麻醉自己,幻想庄念是醒着的,甚至病态的想着,是不是欺负狠了他,他就会像从前一样哭着求饶,就会醒过来了? “念念...”他拉起庄念的手放在自己唇前,吻了吻,将一截小指放进口中吸吮。 昏暗静谧的空间内想起潮湿的水声,一个手吻尽显淫靡。 低沉性感的喟叹紧随其后,那道声音期初是欢愉,在最后的尾声却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念念...醒过来,看看我...” 第一百二十章 顾言没在庄念面前失控过,今天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崩溃了。 或许是夏青川无心的那一句‘等庄念醒来’吧。 周易拎着夜宵来敲门,顾言才突然清醒过来。 “我靠。”周易一抬眼便看见顾言的眼底宣红,“你哭过?” 顾言摇了摇头,虚掩上卧室的门点了一颗烟。 每次都是这样,就算只是离开一小会,就算知道门里面的人不会发出任何动静,他还是习惯将门留一条缝隙。 周易短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吃点东西吧,你晚上去应酬,肚子里肯定一点食都没有。” 顾言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这一年不止庄念瘦了,顾言也一样。 都是死心眼的两个人,一个出事另一个跟着活不成。 周易想到这又是叹气,自己吃了一会也没什么胃口,起身说,“我去看看庄。” 长期昏迷的人容易引起肌张力增高或是肌肉萎缩,每天都要有人为庄念按摩。 慢慢的他们就习惯守着庄念的时候就简单给他按摩肌肉。 周易弓身站在庄念的床头,像往常一样捏了一下他大臂上的肌肉而后微微一皱眉。 隔着衣料的体温高的离谱。 “发烧了。”他低声说。 周易立刻打电话安排检查,顾言闻声赶紧来,“怎么回事?” “大概率是肺部感染,刚烧起来,需要检查之后才能确诊。”周易说。 “很严重吗?”顾言站在门口,没有在第一时间靠近,而是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声音发着颤。 周易抿唇,作为一个医生,他不能单靠初步诊断就断定患者是否严重。 可作为顾言的朋友,他却不忍心看到对方因此而觉得恐惧。 “你先别急,昏迷的人本来就容易发生肺部感染。你把庄照顾的这么好,他肯定没什么大事。” 事实也确实如周易所说的一样,庄念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打了几天针烧就退下去了。 但这件事却对顾言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他终于意识到庄念这样一直睡下去,会面对更多不可控制的并发症。 顾言不再出去工作,整天整夜守着庄念。 他看似正常,却会在专心做着某一件事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急匆匆去到庄念床边,探他的鼻息,摸他的额头。 拇指搓揉食指的动作也随之增多,他越来越焦虑越来越不安,自然就比平日里更需要烟草的安抚。 可他不敢出去抽,又怕呛到庄念,只能忍着。 有时周易看的实在心疼,会劝他去客厅里抽一支,或是敞开窗哪怕吸上两口,顾言只是摇头。 有他在的时候庄念很少躺在床上,他会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推着他晒太阳,每天对他讲很多话。 从小时候到他们重逢之后,仿佛一辈子也说不完似得。 有时候会在推着轮椅的时候说,有时候会蹲下来,握着他的手,看着他闭紧的眼睛说。 顾言的承受能力无疑是强大的,但太过强大的人一旦崩溃就很难再重新站起来。 某日,庄念的症状稳定了很多,顾言推着他去浴室好好洗了个澡。 庄念的皮肤很好,从小到大都是白白嫩嫩的,毛孔很小,摸上去滑滑的。 他的身材也匀称漂亮,虽然不是很强壮的那一类男生,身上没有大块的肌肉,可他皮肤紧致,小腹很平,吃力的时候会出现很小快的肌肉群,很漂亮。 第153章 氤氲的水汽腾起来,将他的皮肤熏蒸的透着粉红。 顾言站在轮椅侧边,一手拦着着他的肩膀和锁骨,让人枕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沾满泡沫的手缓缓擦上脊背。 “你该庆幸我自控能力还不错,这样也能忍住不欺负你。”他的某处硬着,有时候稍一挪动位置就会蹭上轮椅冰冷的边缘,或是对方的身体。 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他瞬间乍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说罢,他垂下头自嘲似得笑了笑,“快点醒来补偿我。” 掌心和脊背触碰出更多细小绵软的泡沫,又被打起来的水花冲刷干净。 突然,顾言的手臂顿住。 他弓下身,拇指在庄念脊骨靠近左侧的位置蹭了蹭。 浴室的光婻鳳是昏暗的暖黄色,水汽和泡沫都挡着顾言的视线,他不得不将身体压得更低,才能看清那处。 是一个拇指指腹大小的暗灰色圆圈,擦不掉,像是在身体里长出来的。 顾言轻轻皱了皱眉,快速用水龙头将庄念冲洗干净,用浴巾裹住他抱进怀里。 “躺累了吗?”他将庄念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具软软的身体就顺势仰躺在了靠背上,“以后不准偷懒,到了晚上才准上床睡觉。” 说着,他将吹风机拿到客厅,顺了一条很长的插排过来,让庄念保持着当下的姿势,为他吹干头发。 这一天他们什么也没做,他抱着他,他躺在他的锁骨处,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暮色深浓。 周易趁着手术空挡跑过来,发现整间病房的灯都关着,电视机也没开,只能透过冷白的月光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干嘛呢这是。”周易调侃道,“泰坦尼克号式的浪漫吗?” 顾言将头偏向他,薄薄的唇开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一笑。 “你公司那个杜小娟联系不到你快急哭了,真的不回公司,把所有事情交给他们?”周易问。 顾言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我准备把公司和现有的地皮都买了。” “什么?!”周易震惊的看着他,顺便将外卖大包的鱼肉粥和虾饺打开推过去,“现在公司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你这样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虽然顾言不多说家里的事,也从不提有关事业上的规划,可周易知道,顾言是那种需要在专业领域找到价值的人。 他天生就是一个商人,商场是能让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没什么可惜的,那些事情等念念醒过来再做也不迟。”他揉了揉庄念鬓边的头发说,“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他。” 如顾言所说的,他在隔天就像助理和员工视频会议说了这件事,然后寻找合适的买家。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医院里完成的,直到他生日的当天,夏青川催他去买蛋糕,他才终于肯离开医院。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顾言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只要他离开太久,庄念就会离他而去。 他曾经在庄念耳边说过,如果他不想醒过来,那么自己就会去陪他。 他不会食言,只是有些难过。 庄念曾经那么努力好好活着...怎么就不肯醒了呢。 “先生,请问想选择什么口味的蛋糕?” 蛋糕店里飘着甜腻的香味,顾言盯着柜子里的蛋糕说,“面饼要巧克力的,水果只要不放芒果都好,我爱人芒果过敏。” 小姐姐笑着点头,“小尺寸的话这边就有您需要的款式,大尺寸要现做哦,两个小时,可以等吗?” 两个小时对顾言来说太长了,他等不了。 因为等不了而产生的心慌终于让他彻底收回飘远的思绪,在店员身后的墙壁上重新看了一眼这家蛋糕店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预定过。”他说着,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今天来取。” 早在半个月前他就选好了蛋糕的款式,不止蛋糕,他还订了庄念最喜欢的粉红色郁金香,就在医院附近,他最常去的那家花店。 庄念突然发高热,打了三天的针才把烧退下去。 那三天顾言仿佛把什么都忘记了,比庄念还像个活死人。 小姐姐在电脑上查着订单,声音甜美的说,“已经帮您查好了,您早到了三十分钟,这边帮您尽快打包,不好意思。” 她从柜台里拎出一袋三颗装的泡芙递过去,“辛苦您等一等,吃些点心。” 顾言接过泡芙的同时,一对上了些年纪的夫妻排在他后面定做了一个八寸蛋糕,要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 女人啧啧摇着头,一脸可惜的闲聊着,“在医院住了三年了,真不知道该说他丈夫是深情,还是自私。” 这家蛋糕店和医院只隔了一条街,一部分受众是医院的患者,听到这些并不奇怪。 顾言转身向后走,想要找个位置坐下。 身后的女人又说,“什么人能躺在床上昏睡三年,那还叫人吗?背上全是褥疮,照顾的再好也没用,他总有不再身边的时候。” 顾言蓦地停住脚步,握着泡芙的手猛地一颤,柔软的金黄掉在地上,一摊奶油仓促的挤了出来。 女人往旁边看,热心的帮顾言捡起, “小伙子,没事儿吧,看上去脸色不好。” 顾言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迷茫,费力的吐出几个字,“褥疮...是什么?会疼吗?” 第154章 现在是网络时代,想知道什么查不到? 可顾言没查过,他不敢查,每一天都近乎盲目的按照所周易交代的,分毫不差的去照顾庄念。 女人没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打颤,尽心尽力的解释道,“疮啊,一开始皮肤会变黑,然后肉会腐烂的,躺太久的人身上都会有这东西,听说又麻又痒!这肉都烂了,当然会疼啊!” “要是完全没有知觉还好,最怕的就是什么都知道却醒不过来,哎哟,那真是,活着不如死了,造孽啊...”女人忘了给人解释褥疮的初衷,转而又回到了和丈夫刚刚的话题上。 所以人常说,这世界上的悲喜并不相通。 顾言早就不想再听,女人却喋喋不休。 于是他也像那几颗无辜泡芙一样被摔得粉碎,如那些奶油,要仓皇逃窜。 不管照顾的多好,庄念…也会变成那样吗?他那么爱干净…怎么肯和“腐烂”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就算不生褥疮那东西,庄念真的愿意躺在那吗? 被人擦洗摆弄,像个破烂的玩偶? 庄念的意识,会痛苦吗? 顾言狭长的眸子沉如深潭,暗如永夜。 他想到庄念脊背上那一小圈淡淡的灰色,颤抖着用手背虚掩住想要呐喊出声的双唇,犬齿落在上面,狠狠咬出了血。 拿到蛋糕,他像往常一样,徒步走了几条街去到花店。 路上拨通了庄念主治医生的电话。 “庄医生的脑电波显示他是有痛感的,对周围人的谈话也会很积极的给出反应,这对昏迷的患者来说,是件好事。” 顾言等在交叉路口的红绿灯处,像每次那样轻描淡写的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问题主治医生经常听到患者家属询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道,“这个还不好确定,要看患者自身的意志力和…” 没等对面说完,顾言就挂了电话。 十字路口的灯由红变绿,他的脚步却调转了方向,往一间药店走过去。 回去的路上,除了鲜花和蛋糕,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些别的东西。 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蛋糕有融化的趋势,像他此刻焦灼的内心。 才走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是夏青川。 看手机屏幕,除了夏晴川,周易也在十五分钟之前打过他的电话。 这些人近一个星期都在担心他精神出现问题,每天都要催着他离开医院。 现在他离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顾虑,要他早点回去。 顾言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耳朵上,“到楼下了,还有什么不放…” 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讲出口,对面传来夏青川强压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庄念醒了。” “顾言…你听我说…” 院区内的车辆入口有设有减速带,车轮压在上面会发出噔噔两声。 顾言立在原地,倏然被那动静惊扰到了似的,手机顺着耳边滑落。 蛋糕、郁金香连同手机一同摔落在地。 匆匆路过的人向他投去些微差异的目光,又同时被那张骄矜的、堪称高贵的脸吸引住,也被他宣红的眼吸引住。 坠落在地的响动顾言没听清,他和夏青川的对话还连通着,对面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通通都无心去听了。 唯有鞋底触在地面上微微阵痛的酥麻清晰,唯有耳鸣中藏着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庄念醒了。 那些日日压在心头的,反复的期待、落空、无助、失落、挫败和悲痛化成了扬起沙的狂风,席卷上他的心脏。 让他酸更让他疼。 然后蓦地...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变成了彻骨的想念。 他醒了,他就在眼前,他却比过往的两百多个日夜,比过去的每一秒都更加想念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vip病房里,卧室的门像往常那样虚掩着。 透过门扇上那面窄窄的玻璃窗,能看见屋内挤满了人。 医生、护士、夏青川、周易、赵田陈,每个人都守在那。 阳光仿佛比以往的每天都充足,金黄色的,灿灿的,铺满了房间的每一寸。 倏地,几位医生相继点了点头,脚步微动,让开了床边的一点位置。 顾言不知为何向后退了一步,迅速将头撇开,那双点墨似的瞳仁也灿灿的,乱撞在眼眶里面。 他的双拳紧攥着,拇指将食指捏出窄窄的血红。 他怕了,怕这一刻真的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精神不正常了。 他怕望过去的时候发现夏青川的电话是假,刚刚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到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们两个,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这样的逃避就仅仅持续了两秒。 顾言蓦地抬起头,顺着那一缕透过镂空轻纱窗帘的光,沿着丁达尔效应望向他的爱人。 病床上,庄念坐在那。 他如今的身形纤瘦,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病气和孱弱,可脊背却挺得笔直,如松如栢,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 他微微仰着头,长睫在眼睑上落下浓密阴影,簌簌煽动。 唇角偶尔弯起,他像从前一样认真又诚恳的望着身边的人,偶尔点头,模样温柔漂亮的如同新落的桃瓣。 “念念...”顾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第155章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坐在床上的人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滞住一瞬,将薄薄的眼皮掀起,朝门口望了过来。 这一眼对视顾言盼了两百六十五天,庄念则盼了七年。 他们终于可以活着,在一起了。 “念念...”顾言的眼眶是前所未有的红,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猛地向里推了进去。 他恨不得长了翅膀能飞,他也开始在短短一瞬之间责怪起房门距离病床的距离。 然而他的动作行至一半,另一个力道从里向外推了一下,是夏青川。 顾言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对方已经把门扇上的窗挡了个密密实实。 接着,他听夏青川说,“我出去买个蛋糕庆祝,马上回来。” 说着,门重新被拉开,夏青川推着顾言向外。 “你做什么...”顾言不解的问,眼神还留恋在那扇小窗上,“有什么话等等再说,我要见他。” 夏青川颌骨轻动,推了推眼镜说,“你...还不能进去。” 顾言收回目光落在夏青川脸上,沉声问,“为什么。” 他想起在电话里夏青川未说完的话,心脏向下沉了沉。 “庄他...”夏青川正色看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 “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醒过来。”夏青川缓缓说,“他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周易给你打了电话,但没能接通。”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看见我,看见周易,看见赵田陈,他都像从前那样温柔的笑着,我们甚至都没发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夏青川扫了一眼顾言,蹙眉道,“他拿起你落在床头柜上的烟问我们,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 “周易发觉不对,问了几个问题才知道他把一切都忘了,然后周易就谈到了你,拿出他想要带去国外的那个小箱子给他看...” 沉默片刻,夏青川长吁一口气,似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庄他...脸色变的很不好,然后...又晕了过去。” “大概十五分钟,他重新醒过来,对十五分钟之前发生过什么...再一次...忘记了,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烟盒上面,重新问我们,他有没有抽烟的习惯。” 顾言敛着神色,他明白了夏青川那些话的意思,却不甘心要再求证,“所以呢?” “应激障碍的一种。”夏青川短叹一声,一股脑的说,“昏睡之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刺激太大了,他沉睡的这段时间激发了身体自我保护的意识,让他将难过的事情全部忘掉...所以他才能醒过来,你明白吗?” “如果贸然刺激到他或者唤醒他,让他再次感到疼痛难过...这一次是昏睡了十五分钟,下次呢?” 顾言的衬衫早在一路跑过来时湿透了,布料紧紧捆缚着他,胸口起伏剧烈。 他短短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而后猛地拽过夏青川已领将其推至墙面: “所以呢?!我好不容易等到他醒过来却不能见他?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没有误会也没人拦在我们中间了,我可以好好补偿他爱他了,你却告诉我我如今成了他的病因!” “凭什么!”他的手臂蹦的紧紧的,压在夏青川胸前,声音却微弱的轻轻颤动,“为什么要这样...” 顾言咬紧齿关,这几句话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缓缓松开夏青川,转身和夏青川一样靠在墙上,头微微扬起,在口袋里摸着什么。 这里是医院,走廊上禁烟,而他的烟也落在庄念的病房里。 “要多久...”他的嗓子干到像有火在烧,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每说一句话就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在里头。 倏地,面前出现一只烟。 夏青川侧眼看他,另一手拿着打火机啪地点燃。 顾言接过眯起眼睛狠狠吮了一口,胸口缓缓抬起又慢慢落下,“我要怎么做,永远不出现吗?” 夏青川谨慎的连他的烟都一并带离了庄念的身边,他的出现又会给庄念带来怎样的刺激? 夏青川的视线落在地面,顾言的皮鞋脏了,他能想到顾言跑上来时迫切的模样,可迎接他的却只有一盆刺骨的冰冷。 “现在还不能判定他对外界事物,对从前的事能接受的底线在哪,只能...慢慢试探。”夏青川说,“我和周易都认为,最好不要让你太快出现,毕竟...” 顾言在旁边轻轻吐息,“毕竟让他疼的,是我。” 走廊中间的电梯室里涌出一批患者家属,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小女生提着蛋糕和郁金香站在廊中左右瞧着,而后眼睛一亮。 “帅哥!”她喊了一声向顾言跑过去,头上写着‘星星快餐’尺寸过大的帽子压低了些,挡住一半滚圆的眼睛,“你的东西!” 顾言偏头看过去,这才想起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在医院正门口了。 和女生道了谢,接过东西,他问,“帽子,可以卖给我吗?” 女生像自己头顶翻了翻眼珠,爽快的摘下来递过去,“我家里多的是,送你啦,上面有电话号,可以在我们家订餐!” 顾言应了一声,戴上和白衬衫黑西裤完全不搭边的暗红色脏兮兮的鸭舌帽,对夏青川说,“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的脸。” 第一百二十三章 精神类导致的疾病最是磨人。 第156章 它没有确切的数据和条框边界,唯一的办法就是耐心的,缓步试探,才能知道患者的承受范围在哪。 到底需要多久才能痊愈,能不能痊愈,没人能保证。 他们都太珍惜醒过来会说会笑会调侃的庄念了,只能小心翼翼。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顾言跟在夏青川身后,将鸭舌帽按的低低的,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外卖员,来送蛋糕和花。”夏青川和周易对视一眼,露出紧张又难过的神色。 在场的医生已经确认好病情,嘱咐了两句提前离开。 “谢谢,辛苦你们。”庄念温柔的声音响起,顾言双手一颤,蛋糕像一边侧翻,右侧的奶油全部粘在了盒壁上。 “不好意思。”顾言帽沿下的剑眉轻轻一簇,淡声说着将花束和蛋糕放在庄念旁边的床头柜上。 此刻,就连顾言贸然发出声音也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呼吸一滞,变得警惕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在庄念身上。 庄念却没有注意到那些,他浅色的瞳孔轻轻一颤,紧紧盯着那道欲要离开的被影,不知为什么,看到对方汗湿的脊背有些心疼。 “外面...很热吗?”庄念看着他道,“要不要喝点水再走?” 顾言的脚步顿住,他微垂着眸子盯着地面,眼眶灼烧着,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将要盈不住,落下来。 庄念醒着,会说话会笑,会关心人,他就在自己身边,那么近,近到不用再迈开脚步就能够得到。 “嗯。”顾言沉沉的应了一声,抬手将帽沿压的更低,然后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床上的人。 庄念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又仿佛习惯了被人抱着的感觉,配合的仰起头,将下巴轻轻垫在对方肩膀上。 但他还是茫然失措的浅浅滞住呼吸,睁大了那双清澈如镜,温柔若水的桃花眸。 “很热...”顾言强压着嗓子里发颤的声音,“谢谢,生日快乐。”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很短暂,轻轻一拥就分开了,却又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令人难过的东西,顺着那双有力的臂膀钻进了心肺。 庄念缓缓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朝着那道快速离开的背影喃喃着,“生日...快乐。” 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可高大颀长的身形,似曾相识的声音,包括那人身上的味道,都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心脏酸酸涩涩的,很不舒服。 “你没事儿吧庄。”周易发现他又出现了晕倒前脸色惨白的症状,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夏青川侧过一步挡住了庄念追逐那道背影的视线。 顾言缓步走出卧室,关门的一瞬间向旁边一动一步,墙面遮住他。 原以为今后再也没有人能把两人分开,现在,却每个人都在把他们两个分开,连他自己都得参与其中。 他低着头,帽檐依旧挡着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倏地,浅灰色的毛绒地毯上湿了一块,那是眼泪的形状。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里面传来谈话声,“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你们是我的...家人?朋友?” 周易耐心的将每个人重新的,郑重其事的介绍给他。 “我和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他拍了拍赵田陈的肩膀,“这个是天真,从前跟着你的实习生,你从前是医生,特别牛逼的一位外科医生。” 夏青川将蛋糕打开托在掌心,赵田陈上前插上蜡烛将其点燃,“今天是你的生日,今天之后的一切都是新生,生日快乐,庄念。” “生日快乐。”赵田陈笑着点了点奶油触在庄念鼻尖。 周易将生日帽扣在他的头上,掏出手机大声喊道,“庄,生日快乐!!” 他们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小,还幼稚的像是比赛谁的声音大一样,一声高过一声。 其实他们不过是为了让门外的人也一起听着,不要太难过。 “谢谢。”庄念笑着,眼睛弯的像倒悬着的月,“可是...”他在满屋的祝福声中问,“我没有什么需要想起来的人或者事情吗?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 周易的唇角落下,向门口看了一眼,“慢慢来嘛,慢慢的都会想起来的。” 庄念被夏青川强塞了一小口奶油,“你刚醒,还不能吃这些,尝尝味道就可以了。” “对对,接下来还有很多康复训练要做,虽然顾...”周易抬手拍了一下自己嘴,改口道,“虽然每天都有人给你按摩肌肉,但你躺了将近一年,现在双腿还没有力气,要慢慢来。” 庄念轻轻点头,扫视了一圈屋内。 地上铺着软毯,另一张床边的柜子上放着玻璃花瓶,瓶里的郁金香还开着,是热烈的红色。 卧室内放着单人小沙发,沙发前的桌面上散落着几张a4纸,一只打开盖子的笔,半杯清水。 他的视线从远处落回到身边,落在那两张挨靠着的床上。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生活在这里?”庄念看着旁边叠放整齐的薄被和枕头,还有床侧搭着的一套换真丝睡衣问,“睡在我旁边?” 周易心里咯噔一下,庄念只是失忆了并没有变傻,不过才醒来就发现这么多端倪,心思未免太细腻。 “这...这个...”周易被问的一愣。 第157章 “是为了让你睡得舒服,偶尔...偶尔换一边睡,有新鲜感。”赵田陈发动无厘头的脑回路挣扎着解释。 “我又不能动,需要弄两张床吗?”庄念短暂的默认那套睡意也属于他,又指着远处的那个圆桌说,“那上面放着工作用的东西,谁坐在那?” 夏青川和周易同时向赵田陈投去求助的目光,示意他可以发散思维,继续编下去。 “债主!”赵田陈想都没想就说。 “什么玩意?”周易歪过头,瞪大眼睛看向赵田陈。 三个在不同领域里都相当优秀的聪明人此刻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同时陷入了固化思维。 他们在这一刻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怎么抹杀顾言的存在上。 然而,拥有那么强大存在感的人,在这件事里最不容被遗漏的人,要让他消失,理智和情感上先一步的产生了强烈冲突。 导致问题来的那一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把自己填充在故事的环节中,要凭空捏造出来另一个人来。 仿佛是在替顾言执着着,要用这种方法让那个最应该在场的人加入进来。 赵田陈轻轻咳嗽两声,有些愧疚的看向夏青川。 从前他就和夏青川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过,顾言和庄念一定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要遇见这么多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责难。 他们互为彼此的最爱,也是彼此的债主。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接着往下说,“是这样的,这一年治疗的花销不少,因为你从前救过很多人,所以有一位...老板,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想要帮助你,偶尔会来看看你。” 庄念将信将疑的抿了抿唇,这里明明就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半响沉默过后,问道,“那他人呢?现在我醒了,想亲自对他说一声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位所谓的‘债主’现在一定还在门后,根本就没有离开。 几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得要为两个人感到难过。 “出差了。”周易说,“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顾言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长吁一口气,仰头将后脑磕在了墙上。 这段时间他预想过无数次庄念醒来时的场景。 他们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毫无压力的去表白心意。 他们可能会哭,哭的时候也一定是紧紧抱着彼此,吻着彼此。 光是这样想着,他的心脏就被撑得满满的。 可现实与他的预想大相径庭。 庄念忘了他... 如果只是忘了也好,哪怕重新追求庄念,哪怕要追五年十年都好,至少他还能靠近他,还能抱着有一天他能想起从前的希冀。 可夏青川告诉他,那些回忆,过去的疼痛,他的存在,都可能让庄念再次受到刺激,重新陷入昏迷。 ... 那天晚上庄念并没有因为昏迷了太久而失眠,相反,他很快就进入了深眠。 他做了许多个梦,梦见了宽敞明亮的房子,钢琴,落地窗和满屋的郁金香,还有浅淡的...香烟的味道。 无论梦里场景如何转换,都会出现一个人模糊的轮廓,像是被拉长的影子,分不清那女。 那人远远站在那,无论他怎么喊那人都不肯走近他。 对方的五官是模糊的,眉眼是朦胧的,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凝视那道影时,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人在难过。 他想向对方走近,他想看清对方是不是在哭,可当他抬步,周遭的一切却蓦地变成灰色,梦里搭建的场景分崩离析,割裂成尖锐的碎片。 然后他看见了血,从那个模糊的影胸前渗透出来。 “不要....不要!”庄念在梦中挣扎。 而后,他的梦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紧紧的拥抱他,滚烫的手掌捋顺过他的脊背。 那人的脸是清晰的,只是被一顶暗红色的帽子遮住,只露出优越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男人薄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庄念听不清楚,却越发想看清对方的脸,可当他的手探过去,男人却倏地松开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 “啊!”一句接近气声的惊呼,庄念从床上惊醒。 月光斜进屋内,一半被黑暗斩断,另一半堪堪擦着他的指尖落下,是浅淡冰冷的颜色。 绻了绻手,他撑着身体做起来,无意识的揉了揉心口。 说不清他的梦境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外卖小哥,可那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又出现了。 有些不同的是,这次除了酸胀,他还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心脏穿了个洞,该填满它的东西消失了。 “庄医生,怎么了吗?”门口传来敲门声吓了庄念一跳。 他狐疑的看向床头的呼叫器,自己明明没有按下去,怎么把值班大夫招来了。 “我没事。”庄念应声道,“进来吧。” 凌晨一点多,他又被值班大夫抓着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通。 这次被折腾累了,再睡下是个好眠,一直到日晒三竿客厅传来稀疏的谈话声,他才揉了揉眼睛起身。 医院的饭菜清淡,就算做出花来也让人看着没食欲。 为了不让一早就来守着他的这几个人担心,他只好硬生生的塞了很多。 第158章 “你们一直看着我,是想让我喂你们吃吗?”庄念端着空碗有些遗憾的说,“吃光了,怎么办?” 他故意逗趣,为了让这几个人放下心来,不要那么紧张。 他伸手做出拿纸巾擦嘴的动作,周易立马理解了他的意思,先一步将纸巾递到他嘴边,还不忘一脸姨母笑的说: “看看,我们庄吃的多好。” 那口气,就像广场上的老大爷瞅着亲孙子总也不忍不住夸一样: “看看,我孙子走路走的多威风。” 庄念抿了抿唇,“那个...你们是不是谎报了我的年龄?我不是二十八,是十八?” “对对对,在我们心里,你永远十八。”周易将他面前的碗筷收走,顺着他的玩笑话接下去。 几个人凑在一块傻笑。 夏青川这时接了个电话,他连夜看案子,一大早又赶着来看庄念,得喝杯黑咖顶一顶所以定了外卖。 他报了病房的房间号码,准备去门口取,毕竟顾言当时叫人铺了满屋的软毯,外人不好来。 庄念擦着嘴的手微微一顿,在扑着香气的纸巾后面咬了咬下唇说,“外卖小哥吗?” 正说着,卧室虚掩的门被敲开。 庄念的心脏仿佛被人提着向上抓了一把,跟着往门口看。 “哪位先生定的外卖?”小哥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一边问一边露出了头。 小哥很懂行,在脚上套了鞋套。 夏青川接过道了声谢,每人分发一杯,外加一堆蛋糕零食。 “你不能喝这些,给你定了牛奶。”夏青川将牛奶递过去,发现庄念还盯着门口看,眼里的失望快满出来了。 夏青川只好用牛奶碰了碰他的手,“趁热喝。” 庄念这才回过神来。 他瞄了一眼夏青川,“晚餐不吃医院的了吧,我们也定外卖好不好?” “你们一直在照顾我,我应该感谢你们。”他笑着说,“我们定星星快餐吧,可以吗?” 周易,“...” 夏青川,“...” 赵田陈,“...” 赵田陈含着一口泡芙,凑近夏青川,“我看庄医生不是想定外卖,是想定人吧。” 他口齿不清的说,泡芙里的奶油太满了小嘴巴要装不下,从唇角露出来。 夏青川微微垂头看他,随手用食指将那一点露出的奶油抹在食指上,然后含进嘴里,“嗯,那不正好么,我们点外卖吧。” 赵田陈缓缓的将吐息抽回去,脸唰的一下红了,撒娇似得喊了一声,“哥...” 夏青川偏头看他,“嗯?” 赵田陈一踮脚,趴在他耳朵上说,“下次能不用手,直接...直接用嘴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庄念对他们暗戳戳的撒狗粮行为看的不是很懂,怎么赵田陈说句悄悄话话就把脖子都说红了? 他很快联想到自己,皱了皱眉,发自灵魂的探问道,“难道我穷到连请大家吃快餐的钱...都没有了吗?” 周易疯狂摇头,“那,那什么,我去联系外卖,今天晚上大家都推了工作,我们一起吃饭吧。” 晚上五点整,医院搭配的营养餐和星星快餐的外卖一起送了过来。 庄念的腿还没有力气,走两步就要在轮椅上歇一歇。 就算这样,他还是亲自等在门口。 外卖小哥今天不但带了暗红色帽子,还蒙了黑色口罩。 庄念眨着桃花眼,笑了笑,“谢谢,辛苦了。”说着就去接外卖小哥拎着的四菜一汤。 顾言轻轻皱眉,将菜拿的老远,“病人拿什么外卖。” 他抬起脸来对着周易一挑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得嘞。”周易一拍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外卖,“辛苦这位...外卖小哥哥啦。” 说完场面话,他推着顾言向外,站在房门对着的另一面墙边,凑近顾言道,“我是想来接你的,可庄非要亲自等着。” 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庄念,周易又在耳边说: “我和医生咨询过了,庄在醒来以后只见你一次就对你有好奇,或者好感,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潜意识里还记得你。” 周易抿了抿嘴,“但还是不能太急,尽量不要让他受到过大的刺激,否则...不排除他会昏迷,或者再次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顾言点了点头,发现等在门口的庄念还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庄念认真的时候薄薄的嘴唇会抿得很紧,样子很乖,像高中课堂上最惹老师疼的那一种好学生。 顾言口罩下的唇角轻轻牵起,对周易说了一句‘知道了’,而后迈着长腿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抱住了庄念。 见了两次被抱了两次,庄念有些狐疑的仰着下巴问,“这是...你们快餐店的企业文化吗?” 顾言笑出声,“算是吧。” 那笑声很轻,很有磁性,听进心里酥酥麻麻的。 庄念抿了抿唇,有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好像空了,又像在反反复复重复着同一件事。 他跳脱的想着,无论他们从前认不认识,对方口罩和帽子下面的那张脸,一定很帅。 接下来几天,庄念都会以各种借口定同一家外卖。 医院和身边的朋友不准他吃他也不气,一边看着别人吃,一边吃医院给他配的餐,还吃得津津有味的。 第159章 直到有一天,身边的人忙了起来,他再也没有了定外卖的理由。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每次都是周易打电话订餐,他连那家快餐的电话都没有存。 本来就不准他吃外面的实物,想必也是要不来的。 于是就此作罢。 那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夏青川他们三个已经把他当成了一项工作,照顾他陪着他要花费很多精力。 于是他开始更努力的参加复健。 他的双腿还是没什么力气,活动范围大多是在卧室,不过每天都有人定时推他出去晒太阳。 有时是夏青川他们中的一个,有时是护工。 他也开始意识到每天住在这间豪华病房里开销巨大,对金钱的流失产生了不小的恐惧感。 从陈设上来看,这间病房里设备一应俱全,满屋的家具设施都尽显高端质感,恒温空调、二十四小时的空气净化及保湿系统。 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家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而不是一间病房。 别说他晕着,就算醒来了也实在不用住在这样的地方。 提过几次换房,周易都以没有普通病房为由拒绝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上心头,同时也让他有些忧虑不安。 “无功不受禄,这些花销我要还的。”庄念琢磨了好半天,对周易说,“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具体看看这一年来的消费账单。我想知道我到底欠了那个...‘债主’多少钱。”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好跟着赵田陈称呼那人为‘债主’。 他开始关心钱的问题,开始像周易打听他有没有房产或者是别的能变现的东西。 睡着的时候就算了,既然醒过来了,别人的钱总要还的。 可当他拿到那张七位数账单时,气焰瞬间灭了下去。 “我为什么会穷到这种地步,连房子都没有?”任庄念内心再强大,也难免被眼前的现实挫败,“存款也只有这么一点点,我不是很牛的外科医生吗?难道没人送红包吗?” 周易从后面推着他,闻言一怔,抖着肩膀笑出了声。 这种话以前的庄念是绝对不会说的。 “当时送红包的人要从这里排到江边,你从前要是有这觉悟,别说一套房,四套五套也有了。” 庄念听周易笑出了声,自己也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算了,我想那位好心人应该会同意跟让我分期付款的吧。” 周易噗嗤笑了一声,见庄念像从前一样幽默,甚至比从前还开朗,他心里高兴,脱口而出道,“你放心吧,顾言不婻鳳会收你钱的,他又不是图你还他钱。” “顾言?”庄念皱了皱眉,从轮椅上转过头去,看见周易复杂又惊慌的表情,“我的债主叫顾言吗?” 周易瞪大眼睛观察他的反应,好在庄念并没有什么异常。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但真见庄念对顾言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周易又没由来的一阵难过。 纠结的很。 庄念没看他纠结到五官扭曲的神色,转回身去继续问,“不图钱,那他图我什么?” 庄念突自想着,有钱人一掷千金,其中应该不乏那种惜才的。 对方又是个男人... “大概是图我的才华吧。”他用玩笑的口吻突自说着,“毕竟我从前那么牛,死了可惜。” 周易,“...” 怎么失忆了之后变得臭屁了? 有点可爱。 “不过该还还是得还。”庄念说,“慢慢还,我有手艺,他不用怕我跑了。” 庄念来晒太阳的位置在一层东南门的位置,这里修建着古色古香的朗庭,两边种满了花草绿植,光线也好。 他四处看看,挑选最佳躺尸的地儿。 倏地,余光里出现一个人,带着暗红色帽子,在他的视线里一闪即过。 他没再定外卖,但却常常看到那个人。 有时是匆匆的背影,有时是一张侧脸,有时甚至像短暂的对上了视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庄念挑好了晒太阳的位置,抬手一指,那边周易手机突然响,他只好乖乖放下手。 周易将庄念推到一边,转身接电话。 对面的同事接到了一个急诊,要他马上过去。 周易啧了一声,对庄念说,“庄,有急诊,你就在这等我千万别动,我叫人来接你。” 庄念点了点头,“你去忙,不用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但他接下来的动作明显就是需要人担心。 他是个要强的性子,腿脚不好用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巴不得现在就能跑,明天就能飞。 周易一转身没了影,庄念便攥着轮椅两边的把手,用力撑着身体站起来。 但他对轮椅这种设备显然还不够了解,轮子没有上锁的情况下,他这样推着轮椅向后用力撑着起身,等着他的只会一次摔落。 果然,他才一施力,轮椅就向后滚出去,连带着他自己也向后仰躺。 眼看就要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摔个四仰八叉,倏地,他的腰被人拦住,一顶暗红色的“星星快餐”映入眼帘。 “是你?”他的语气是意外,但眼中却装着一抹皎洁和笃定,“你来送餐吗?” “嗯。”对方沉沉的应着,将头瞥向一边抓回跑走的轮椅。 第160章 庄念试图看清他的脸却都被对方巧妙的避开,于是他开始打量他的衣服。 水蓝色运动款t恤搭配破洞牛仔裤,白球鞋。 庄念笑了笑,“你今天穿的还挺像送快餐的。” 顾言将他小心放在轮椅上,压低声音说,“刚刚太危险了,不准再这样。” 庄念怔了怔,‘不准’两个字带有很强的控制欲,往往象征着一段关系的亲密程度。 如果是朋友或是关系亲密的人这样说很正常,但萍水相逢连脸都不给看的人就用这两个词命令他,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下次我会锁了轮子,然后继续这样。”庄念淡淡的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和调皮。 他知道轮子是可以上锁的。 顾言推着轮椅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注意到庄念语气里的得意。 他突然觉得现在的庄念和小时候他认识的庄念很贴合,固执坦诚的有些可爱。 顾言无声的笑了笑,推着他往回走。 “你们店的快餐好吃吗?”庄念闲聊着,“医院的饭菜清汤寡水实在不合胃口,每次都看着他们吃都怪馋得慌,你给我留个电话行不行?下次我自己找你定。” 顾言低头看他,细软蓬松的发丝乖顺服帖,有些长了,“医生说你不能吃太油腻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说着,庄念突然从轮椅上将头扬起九十度,像是故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要看清他的脸一样。 顾言呼吸微微一滞,将头撇向旁边,一时间心跳快的像乱敲的鼓点。 庄念没看到,失望的嘟了嘟嘴,“我想吃鱼,甜滋滋用油炸过的那种。” 顾言从上向下,正好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滚圆秀气的鼻尖还有微微嘟起的粉唇。 “好。”心脏软成一颗团子似得,顾言清了清嗓子,“明天送过来给你。” “真的?!”庄念眼睛亮了一瞬,但没再突然转过头去。 既然人家不想给看,他得尊重对方的选择。 “不知道你们店里做的好不好吃,我总觉得...”他一改之前欢脱的语气,缓缓的说,“我总觉得,那种味道或许能帮我想起什么...” 车轮在逼仄的廊内缓缓停下,攥在把手上的两只手悄悄捏紧,顾言问,“你想想起来?” 庄念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 半响,他才又开腔,声音轻轻的,有些乖,“我不知道。” 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晚上常做的那个梦,也没有说过他常常因为那个梦而惊醒。 他身边的人都在掩饰着什么,他能感觉到。 每个人都不想他记起从前的事情,所以他不能把这个唯一接近从前的秘密说出去,任由自己被折磨。 “其实...每次想到什么我都会感觉很害怕,又想记起来,又怕记起来。” 那些对着其他人说不出来的话,他却想对这个连脸都没见过的人说一说。 庄念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为什么这个人会激起自己的倾诉欲,会让他觉得亲切。 “我最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的人很模糊,我看不清他,每次想靠近,他就走的更远,我追不上他。” “所以...”他搓揉着放在膝上的双手,“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我记不起来,他会伤心。” 顾言蓦地屏息,酸涩瞬间从鼻尖窜上了眼角。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庄念的话,庄念自然没了再说下去的理由。 一路无话,顾言推着庄念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病房,而且自觉在门口换了一双拖鞋。 庄念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怔。 夏青川说门口的拖鞋都是他们来照顾的时候会穿的,可那双深灰色的却一直摆在角落,没人动过。 这人来了,别的都不看,径直把那一双穿在了脚上。 庄念默不作声的看着。 他无法不对这个人在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这种感觉。 临床上,失去记忆的患者只有在面对记忆深刻的人或事才会产生强烈的特殊的心理或生理反应。 顾言没注意到庄念探究的目光,把他放到床边,锁上轮子,准备要离开之前又说: “你可以再试试没人的时候逞能,把自己摔骨折了,然后再多趟一个月。” 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像警告威胁更不像关心在乎。 但在庄念听来却格外有用,甚至有想接一句‘不敢了’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炸了毛一身反骨的狗狗,瞬间被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捋顺了。 有点伤自尊。 见人要走,庄念喊住他,“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有点口渴。” 顾言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朝饮水机的方向移动,随后意识到什么,脚步顿了顿。 病房里靠墙位置有一排暗柜,那里面放了个小型饮水机。 一个外卖员,怎么会知道vip病房里的布局? 等他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下意识的将脚尖转到了那个方向。 庄念在试探他... 为什么试探他? 顾言将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拖鞋上,然后平静的转过头问,“饮水机在哪?” 庄念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盯着他脚步移动的方向,仿佛心里的某个想法被作证了一般笃定道,“你应该知道。” 第161章 “不喝就算了。”顾言冷冷说着就要离开。 庄念心里一慌,忙指向那个柜子,“在那里。” 顾言于是接了杯水递过去,庄念却没有接被子,而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我的杯子?” 没等顾言将问题重新递回来,庄念又说,“你最近总是出现在医院是为了见我对吗?你认识我。” 浅色的眸子轻轻一眨,“或者我应该说,你就是跟我住在这里的人?”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深入,却偏偏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要让对方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说出真话。 顾言被抓着的手腕微微一僵,没有急着承认也没有急着撇清。 被塞了一大堆问题过来,他最先表现的应该是不解和迷茫。 庄念见人不上套,没慌也没乱,不淡定的人瞬间成了他,只能乘胜追击道: “你知道医生还在控制我的饮食不准我吃油腻的东西,你知道我的病房在哪,你知道哪一个是我的杯子,你脚上穿着的这双鞋别人会刻意不去碰而你穿的那么自然,你根本就认识我!” 看见房间里有地毯下意识的换鞋是基本的礼貌,准确的在几个杯子里拿到了对方的也可以说是巧合。 顾言明明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可他此刻却什么都不想说。 如果庄念已经认定过他的身边有别人,那他不想杜撰出一个莫须有的人来。 那个人,只能是他。 “我醒来那天你穿着衬衫西装,哪个送外卖的会穿正装?”庄念收紧手掌。 “你每天出现在医院,明明在看我却又站的远远的不靠近也不打招呼,要不是我今天...” 顾言立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眉心一蹙,由被抓着的一方变成抓人的一方,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问,“你故意的?” “故意摔倒,为了证明我是不是在看着你?”他的语气冷的像冰,比空调里吹出的冷气还冻人。 “是。”庄念自觉理亏,咬了咬下唇反而不敢去看对方了,他没由来的心虚,心尖都有些发颤,却嘴硬道,“我就故意的。” 远远的站着不肯靠近,这和他梦里出现的那个人太像了,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庄念逼问着,“我醒来那天搭在另一张床上的睡衣根本就不是我的尺寸,比我大了一码,这里明明还生活着另一个人。” “是你对不对?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脸?” 第一百二十七章 庄念一瞬不瞬的凝着对方。 他一直能感觉得到,所有人都在刻意瞒着他一些事情,极力抹杀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可他想记起来,无论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他都迫切的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让我看看你...”庄念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讨好似得附上对方的手背,“我睡着的时候,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对吗?” 顾言的唇线抿得平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夏青川和周易都叮嘱过,他们不能冒险,要给庄念适应的时间,不能刺激到他。 一旦承受不住,庄念很可能再一次陷入昏迷。 可被爱人遗忘太痛苦,盼着醒来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得不与对方保持距离的感觉也太痛苦。 他想抱抱庄念,想亲亲他,想告诉他不要怕想起他,别为了他疼... 短短几秒的犹豫,明明双腿没有力量无法依靠自己力量站立行走的人,突然压着他的手背站了起来,一把掀开了暗红色的鸭舌帽。 四目相对,仿佛惊涛骇浪从心头碾过。 不知是因为双腿脱力又或是别的原因,庄念重重的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啊,周哥叫我去接你呢。”赵田陈推门进屋,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惊得立在了原地,屏住了呼吸。 屋内,顾言和庄念两人一站一坐,目不转睛的凝着对方。 灿然的日头洒下来,将两人笼在同一片金纱里。 赵田陈看不到顾言的神色,于是他紧紧的盯着庄念,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心头。 庄念会晕倒,会失控,还是会歇斯底里? 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受到严重刺激是有直接疯掉的可能性的。 庄念虽然内心强大到无人能及,可那是从前,他现在失忆了啊,就连听到关于两人从前的回忆,看到那个小皮箱都会晕倒,那看见顾言的脸呢? 会疯的吧? 还是会晕? 这次要晕多久?一年?五年?十年?! 想到这,赵田陈立刻拔腿朝两人跑了过去,恨不得直接将白大褂脱下来扣在顾言头上。 可他不敢,顾言气场太强了,他会被吓死。 还未近身,他就看到庄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去,唇色也退了个干净。 和那天晕厥之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庄念会晕,或许还会醒来忘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但那已经是最好的一种情况。 “完了...”赵田陈以做医生多年的经验笃定自己预想的状况即将发生,然后突然就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哪怕整间医院的教授专家都堆在这里,也无法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 顾言的下颌线紧紧抿着,一双墨色的眼睛倏地一震暗淡下去。 第162章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亲眼见证血色是如何从另一个人脸上褪尽的。 他看见庄念那双浅色的眸子也倏忽一闪,神色像是惊慌,也像是确幸,仿佛曾在那片刻震惊中想起什么。 然后被他握在掌心里的那条细腕倏地软了下去,像是盛不住的水和沙,要顺着指缝溜走。 顾言猛地收紧掌心将其向上提了提,另一手捏住对方的下颌骨,捧着那张苍白的脸,逼视着对方沉声说,“不准晕,庄念,我还活着,你看清楚,我还活着。” 说罢,他俯下身,含住了那双没有血色的薄唇。 他不知道他的话对方还听不听的懂,他只是急切的想要留住对方。 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住,庄念就在他的唇间,在他的掌心,再次睡了过去。 “不要...”顾言混乱的搂他的肩,托的脊,却止不住怀里的人要落下去,“庄念...不准...” ... 身边的医生护士来了又走,无意的擦撞在顾言的肩膀上。 他却无知无觉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躲避,像是麻木了,又像是身体的某一部分也跟着床上的人一起走了。 “再这样下去,我看小顾总要先疯了。”赵田陈站在病房角落,悄悄拉起夏青川的手说。 “上次是十五分钟就醒了,这次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赵田陈咬了咬牙说,“哥,你说这次会不会...” “别乱说。”周易焦急的抻头向病床上看,自责道,“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夏青川说,“其实就算我们再小心,他们两个总要见面的。” 如果顾言是庄念的心结,那么无论时隔多久见到都可能导致庄念发病,这种事情或早或晚,总要发生一次的。 “他们为了跟彼此在一起都拼过命。”夏青川说,“我们...相信庄念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房里的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放慢的胶片,除了机器偶尔的鸣叫和医生们动作间的轻响,更多的是死寂。 顾言立在床前,狭长的眼垂着,长睫遮住眼底的神色。 他的身形挺拔,除了落在身侧不住揉捏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看不出任何焦虑又或绝望的端倪。 倏地,鸣叫的机器上就有了起伏,有人喊了一声,“醒了!” 顾言明明守在最近的位置,却是在听见叫声之后才有所反应,手缓缓颤抖着攥成了拳,点墨似得瞳仁一震,滞住的呼吸终于顺畅的吐了出来。 这几个小时长得像是几个世纪,他真的不想再离开庄念,不想再装成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清楚夏青川和周易说的那些理论和专业术语,他只知道他不要做庄念梦里那个模糊的,看不清模样的人。 庄念的潜意识里有他,会梦到他,想靠近他,他不能再离开。 庄念也想见他,既然想见,就不会脆弱到只看一眼就离开他。 他赌他舍不得。 无论记不记得,都舍不得。 夏青川和周易错开医生围到床前。 “庄,还记得我们吗?”周易试探的问。 庄念恹恹的点了点头,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床边站着的众人。 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看向顾言时的反应,为此大夫和护士都没有离开,然后...在众人屏息的紧张氛围中,庄念的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了顾言... 没有任何反应。 “我记得...外卖小哥送我回来,然后...然后我就晕了过去。”他说,“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在医生的问话中得知,庄念对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记得,包括带着一顶暗红色帽子的小哥送他回来,帮他锁上轮椅的车轮,警告他不要再逞能。 可除此之外的对话、试探和碰撞,内心说不清的亲切和异样,包括那顶帽檐下的脸和看到那长脸时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完完全全被忘掉了。 如今他看到顾言,就都像看到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平静中带着浅浅的淡漠。 他一次一次的睡着,仿佛就是为了要将顾言忘得干干净净,才肯彻底好起来。 庄念指着那顶暗红色的帽子问,“小哥走了?他还说明天要带鱼给我吃,我又忘记要他的电话号码了。” 周易掀眼皮瞄了一眼顾言,“呃...没事儿,你先休息,我们帮你联系他。” 庄念本来说的是句玩笑话,但见大家都没有要笑的意思,抿了抿唇,“我是不是...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夏青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只是看你晕倒有些担心。” 医生又问了些问题之后离开病房,还是庄念熟悉的那些人留了下来。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 顾言也没有离开。 “他...”庄念用余光瞥了一眼顾言,盖在被子里的手交叠着不安分的搅动,说不上是焦虑又或者是紧张,“是谁?” 顾言的颌骨微动,眸子沉了沉。 庄念不记得他了,看到他也不会有别的反应,他也就不用再躲开了。 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的心脏仿佛已经被折磨的血肉模糊,深一刀浅一刀都不觉得疼了。 庄念还记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对顾言最好的身份定义就是: “债主。”赵田陈无缝衔接他说过的谎话,思维堪称缜密。 第163章 “啊?他...”庄念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再看‘债主’一眼,而是轻轻皱了皱眉,随手拽过夏青川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先请那个人出去?” 夏青川狐疑道,“为什么。” 庄念沉默半响,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很陌生,有些心慌,很不自在。 “我...”他扯出一丝苍白的笑说,“大概是欠他太多钱了,我...不太想看到那个人。” 庄念向来是个温和的人,除了那时为了避开顾言会浑身带刺之外从来不会有意或无意的去重伤别人。 ‘不太想看到那个人’这句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讨厌’了。 夏青川诧异的看着他,余光不自觉得瞥向顾言,他不确定现在的顾言还受不受得住庄念的一句‘讨厌’。 庄念从醒来到确认失忆,明明将有关顾言的一切都忘了,连细枝末节的从前都不能提及,却偏偏又被看不清脸的外卖小哥吸引。 这对两人来说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偏偏又晕倒,醒来之后连那点子好感也没了,变成了‘讨厌’。 庄念抿了抿唇,提高些声音说,“你帮我换个病房吧,那些钱,我会还给他。” 正说着,一只沉默不做声的顾言向前走近了,沉声说,“你们先出去一下。” 庄念下意识的想要去拉住夏青川,仿佛这个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在朋友都走了之后会吃了他一样。 但他抬起的手却被顾言挡下,抓在手心里。 “出去。”顾言说。 顾言很少和身边的朋友这样说话,口气冷漠霸道,不容置喙。 周易拉了拉赵田陈,“叫你哥走。” 赵田陈点头,轻轻喊了一声,“哥!” 他们两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把庄念交给顾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算知道顾言现在情绪不稳定,但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庄念的人。 从前他们几个一开始拦着挡着也只是怕庄念承受不住刺激。 现在两个人已经见了面,没理由再把他们分开。 夏青川却没动,看了看顾言,最终也是欲言又止,什么都没有嘱咐。 他没有身份和立场嘱咐顾言不要对庄念怎么怎么样,顾言比任何一个人都小心翼翼,也同样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庄念。 顾言始终拉着庄念的手,力道不重,但要挣脱却难。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病房,顾言突然使力将人推倒在床上。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突然觉得心跳很快,很不舒服,撇过头去不看他,“你,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拉过他的双手按在头顶,锋利的眉眼微微眯起,“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庄念偏着头,听不懂他的话,可顾言却执意想让对方看着他。 于是用一只宽大的手掌压在他两条细腕上,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对方和他对视。 庄念的长睫簌簌颤着,不明显的喉结滚了滚。 顾言此刻的难以自控,是物极必反的一种常态,压抑久了的人难免会做出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事情。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想把庄念压在身下,做更过分也更亲密的事情。 “你不是问周易我图你什么吗?”顾言敛着神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之前他一直跟着庄念,自然知道他和周易都说了什么。 “不图钱。”顾言向前凑了分寸,“也不图你的才华。”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藏着委屈,从庄念的眉峰刻画至唇瓣,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揉在里面,“我图你这个人,图你的身体,要还...用这些来还。”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哈...”庄念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猫咪似得低喘。 他完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人会对他说这么直白又露骨的话,不知是惊到了还是吓到了,薄薄的眼睑都变成了粉红色: “我...我们两个,都,都是男的。” 庄念狠狠眨眼,强压着语调里的颤音和心里的震惊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顾言闻言轻轻蹙眉。 一桩桩一件件,庄念都在不断刷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在刻意折磨他一样。 失忆就算了,难不成性取向也要改变不成? 顾言突然有些悲从中来,而这种情绪堆积到极至之后,又让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近日总在患得患失中徘徊,就在刚刚他也还以为庄念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现在人就躺在他的身下,会气人,会不自在,会脸红。 是活生生的,充满生机的庄念,面对这样的庄念他怎么可能还气的起来。 顾言探出一小节舌尖舔了舔下唇,没忍住,低头轻轻舔吻了一下对方的唇。 这一吻很仓促,却出奇的温柔,软软的舌尖抵在唇上,连同湿热的唇一同裹挟着对方的唇,轻轻一吮。 “唔!”庄念心脏仿佛都停跳了,睫毛抖的像小鱼的尾巴。 一吻结束,庄念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耳朵尖也爬上了一簇胭脂。 “男人和男人又怎么样?”顾言趴在他的耳边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顾言的唇就在他耳边,说话时呼出的气扑在耳廓上,让人心慌。 庄念瞪了瞪滚圆的桃花眼,像一只怒极了的兔子,突然偏过头,一口咬在了顾言耳朵上。 第164章 也许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冲击,他发狠的咬,说话也不肯松开,口齿不清的说: “混蛋。” 顾言被咬的闷哼一声却不躲也反抗,他不躲,庄念就真的等到咬够了,出了气才肯松口。 几颗整齐的牙印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对方耳廓上。 图他的人,图他的身子,还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怎么试?还能怎么试? 庄念的脸还红着,出了气也像个被轻薄了的良家少女,急喘着,无力的倒在枕头上,连踢踹都做不到,实在没用。 ‘轻薄’这样的词用来形容自己这个男人,这对庄念而言简直是自取其辱。 “请你出去。”庄念皱眉道。 顾言睨着他,不恼也不怒,唇角反而挂上了一抹皎洁。 他的目光留恋在庄念发红的眼角上,留恋在他唇边挂着的水痕上,笑容逐渐展的更大。 像是在确幸庄念并没有因为一个吻而发病,又像是因为些别的。 “可以。”顾言随口答应,一直压在对方腕上的手收回来揉了揉耳廓,“那还钱吧。” “你!”庄念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有钱人。 打着帮助他的名义图别的,他不从就要马上还钱。 他内心愤愤,但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再亏欠这个人一分一毫。 于是气急败坏的将自己放进床头柜里的所有银行卡都甩了出去,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万,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顾言挑了挑眉,一张一张捡起那些卡片。 每一张卡片背面都贴着所剩余额,庄念打算还钱,就在闲下来的时候做了这些无用功。 顾言将上面的数字加在一起,随口说,“七十三万九千五百二十八块两毛四。” 庄念抿了抿嘴,知道距离对方给垫付的医药费还差得远。 但他不能认输,这个时候认输不就只能用身体来还了? 他可是个男人,是个很牛的外科医生,“我,我微信里还有一点,转给你。” 顾言哼笑,“好。” 醒来之后夏青川就给他买了新手机,还转了五万块给他当零花钱,在医院没什么开销,他直接把钱全都转给了顾言。 “剩...剩下的我慢慢还。”他将手机摔在枕头上。 顾言勾唇一笑,“既然要还,我叫助理把利息也算一下,你顺便一起还了吧。” 庄念狠狠斜了他一眼。 做慈善还有往回要钱的?可又是他非要还钱不可,实在也怨不得别人跟他清算。 他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我...我回头慢慢还你。”他的气焰明显低了,“可以吗?” 顾言虚掩着唇轻轻一笑。 “当然可以。”他似笑非笑的说,“不过既然还欠着我的钱,就没有再赶我走的道理了,你说呢?” “随你。”庄念将头瞥向窗外,“反正是你花钱租的地方。” 屋内传来几句高声的谈话,夏青川担心庄念的病,急的站了起来。 又有抽屉拉开的声音,他长吁一口气说,“我进去看看。” 周易刚要拦着,就看见顾言自己推门出来了,而且神色还算明朗。 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这一刻算是他最明朗的一天了。 “庄没事吧?”夏青川问。 顾言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让你担心了,他没事。” 第二天,庄念真的吃到了一份又香又酥脆的松鼠鱼,不过他没见到外卖小哥,是周易带给他的,他连声谢谢也没能说。 而且他也没有因为那种味道想起任何一点关于过去的事情。 自从不明所以的晕厥过后,庄念连梦都很少做了,只是心里头莫名还是对那个不再出现的外卖小哥有些介意。 他的腿好了很多,不用人再贴身照看他。 一个人独立行走的自由在好好拥有这双腿的时间里是无法体会到的。 庄念闲不住,没几天就跟楼下的病友打成了一片。 他从前是医生,就算忘了许多事也还能下意识的说出许多临床上的症状和病因,说笑之余顺便免费看病。 长辈们看他长得又乖又帅还有本事,腿脚不太好的样子难免更叫人心疼,常常给他送些吃的,见不到他的时候就让护士送过去。 在这过程中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来牵红线。 “小伙子,谈恋爱了没有啊?”丢了半颗门牙,头上裹着纱布,很有喜感的老大爷侧头问他。 庄念很少考虑这些事,由他被顾言强吻时怂包的反应来看,他大概没什么感情经历。 就算现在被个年过半百的老大爷询问感情问题,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呢。”他弯着眼睛回答。 “哟,二十七,放在原来的社会,娃娃都要满地跑了!”老大爷一脸惋惜,“怎么不谈一个?” 庄念想了一会老大爷的问题,“要谈的,等我病好了,工作稳定了,就谈一个。” “那有没有理想型啊?”老大爷来了兴致,“喜欢什么样的?” 又是一个庄念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他再次沉默,顺着问题仔细想了想,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头发是长是短呢? 正想着,眼睛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第165章 那人一身笔挺西装,宽肩窄腰,一双腿又长又直,短发下是锋利的眉眼,挺拔的山根,薄薄的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别人穿一身黑西装都像售楼处的营业员,顾言却像是总裁小说里扒下来的纸片人,帅的快不真实了。 不知为什么,庄念的心突然有一种被惊悚画面冲击撼动的错觉,脑子也像被雷劈了,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个被按着手腕的吻。 “我喜欢眼睛大,娇小可爱的,不那么冷冰冰的,最好是长头发。”庄念一股脑的说。 彼时顾言已经走到他身前,突然弓下身和他对视,“在聊什么?” 庄念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人该不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他如此想着,就见顾言抬手触在了他的额头上,低沉的嗓音响起,“脸这么红,发烧了?” 庄念微微一怔。 撇开别的变态行径不说,眼前这个人对他算是仗义的。 毕竟不是哪个有钱人都有兴趣帮助一个连醒不醒得过来都两说的医生。 眼下对方只是关心他,他实在不应该表现的太过抗拒。 毕竟对方除了强吻了他...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庄念咬了咬内唇,刚要认真的回答对方自己没事,就看到顾言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鼻尖上有汗。”顾言说,“脸红不是因为发烧,难道是因为看见我了吗?” 庄念定定的看着他,眨了两次眼睛,然后默默的把自己的轮椅开锁,向后滑了一段距离,一个利落转身,划走了。 正常人都会在看到他鼻尖上有汗的时候判断出他没有发烧,顾言偏偏要上来摸一摸。 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庄念捏紧了两条轮子,疯狂转出了火星。 赵田陈从大堂路过看见他,“庄医生,你的腿不是已经好了吗?” 庄念蓦地停下来,耳朵尖唰地红透了,但语气依然带着固执的从容与淡定: “有些走累了,不用担心,你忙你的去。” 说罢,他硬着头皮把自己划进了电梯。 顾言站在原地看着,脸上是宠溺的笑。 旁边的大爷原本还打算把自己孙女介绍给那个滑轮椅跑掉的小伙子,看到现在也有些迷茫,问道: “小伙子,你和刚刚那个小伙子...什么关系啊?” 太阳晒的厉害,顾言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笑道,“我是他男朋友。” 第一百三十章 电梯到了二十一层停下,庄念下电梯,另一边的电梯也同时打开,寥寥几个人走出来。 突然,有人撞了他的轮椅一下,温柔明媚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庄念的腿可以走路了,轮椅是他晒太阳时习惯做的。 他从轮椅上起身,转过去笑笑说,“没关系。” 语住,他微微一怔。 身形娇小的女生长发披散着,头上带着一定暗红色的鸭舌帽,上面写着‘星星快餐’。 女生也定定的看着他,笑的时候嘴角有两颗梨涡,“你好帅啊,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以后一起玩。” 庄念再一次愣住。 他惊讶于女生大大方方的模样,也佩服她的勇气。 庄念没拒绝,大方的掏出手机递过去,“好啊,那我可以找你订餐吗?” “可以可以,我叫何岁,何年何月的何,岁月的岁。”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要完全仰着头才能看到庄念的脸,“你呢...帅哥?” “自然不叫帅哥,”庄念笑笑,“我叫庄念,庄周的庄,想念的念。” 何岁笑的甜美,一双圆眼睛水水的,看上去很单纯。 小家碧玉的模样,性格却带着些豪放在里头,“你真幽默,我喜欢。” 她拎着餐盒要走,庄念叫住她,“那个...负责给你们店里送餐的,有没有一个男生?” 庄念怕这样突兀的问太奇怪,补充道,“是这样,他的帽子落在了我的病房里,我想还给他。” 何岁狐疑的看着他,“我们家没有其他送餐的员工,只有我。” 庄念,“...” “这样啊...谢谢。” 庄念魂不守舍的回到病房,第一反应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毕竟他有这方面的疾病。 可那顶帽子又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 发微信问了周易,得到的回复是: 【辞职了吧,现在年轻人都没什么定性。】 庄念只好作罢。 被落在后面的顾言径直走了进来,随手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 庄念无事可做,窝在沙发上点开了电视机。 “你真的没事可做吗?”他眼睛盯着电视随口说,“整天往这里跑?”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庄念身边的沙发一弹,凹了进去。 他往旁边看,顾言不但脱了上衣,连衬衫也脱了,裸着上身坐在他身边脱裤子。 庄念,“...” 顾言偏过头去和他对视,又淡淡的转开视线,“很热,洗个澡就走。” 庄念迟钝的眨了眨眼睛,木讷的将视线转过去落在电视机上。 顾言的身材,真的太好了。 劲瘦匀称,曲起手臂吃劲儿的时候能看到大臂上凸起的筋。 肩膀很宽,坐在那也能窥见倒三角处紧实的腹肌。 第166章 等到浴室的门关闭,庄念迅速抓起矮桌上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几度。 和顾言呆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感觉他很不喜欢,仿佛空气都变得焦灼了。 庄念左思右想,最后关了电视,回了卧室。 他对这个‘债主’一无所知,年龄,兴趣爱好,从事的工作,家庭状况,等等等等。 顾言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性格也似乎和他沉稳精致的外表有些不同。 惯会口出狂言,经常性撩拨挑逗,没一点正经,就像个骄矜的富二代,连喜欢和爱都可以很廉价的那种花花公子。 说不定自己只是他想玩弄的其中一个罢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想再去琢磨外面的人,左手无意识的抹了抹右肩。 他的身上有很多疤,除了肩膀,手腕,腹部也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在意肩上这一条,甚至有一种病态的冲动,想要撕开这里的皮肉,看看里面是否只埋了骨头。 他的手摸在那道疤上,望向窗外的目光缓缓失了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他的肩膀,“庄念,庄念!” 庄念回过神来,茫然转过身去。 顾言离他很近,眉心微微蹙着,俨然是一副担心的模样,这让他庄念一时忘了要去拉开两人的距离,呆呆的问,“我睡着了?” 顾言仍皱着眉,用两只手拖住了他的左手。 “你在做什么?”顾言满眼的心疼。 庄念狐疑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五根指头上都沾了血,右肩隐隐疼着。 原来是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手抓破了自己的皮肤。 看着那些血,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手掌的温度迅速退去。 他开始发抖,额上变得汗涔涔的,“我...我有点晕。” 他慌张的看向眼前的人,那人却像梦里一样变得越来越模糊,于是他用手去抓,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顾言立刻意识到什么,随手抓过薄毯包裹住他沾血的手,“别怕,看着我,晕血而已,别怕。” “晕血?”庄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恹恹的重复着,“你说我晕血?我不是外科医生吗?” 庄念小时候有过晕血的经历,但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痊愈了。 那时候红色于他而言是伤口的颜色,代表着疼痛和生命的流失,是痛苦的,所以他开始讨厌血,并且出现晕血的症状。 现在又出现晕血的症状,大概与他们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顾言突自想着,从前庄念所受的伤都与那个恶魔般的养父相关。 而现在,庄念的隐痛,都是为了他,是他造成的。 宽厚温柔的掌心轻轻盖住了庄念的眼睛,顾言的柔声说,“会好的。” 庄念眼前的光整个被遮挡密实,但他知道对方是想保护他,于是乖顺的闭上眼睛说: “如果是这样,我恐怕短时间内不能把钱还给你了。” 顾言的手掌又淡淡的烟草和薄荷味,很好闻,莫名让人安心,他忍不住仔细的去嗅。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在看见血那一个刹那出现的心慌和惧怕通通消失了。 就连肩膀上的伤口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的心脏酸酸涩涩,像是初见那个外卖小哥,又像是看到了那些破碎的梦。 “好。”顾言的声音近了,呼吸扑在他的唇上。 庄念立刻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猛地在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目之所及是一片穿透掌心的暖阳,橙红色的。 他的心脏沉闷的一跳,第一次见到顾言时那种心慌和不自在的感觉又出现了。 庄念猛地推开顾言坐了起来,喘息有些急,眼睑被盖的发红,细白的手紧紧抓住卡其色薄毯,“我...” 顾言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再次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脑,倾身吻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顾言的动作十分蛮横霸道,但他的吻是温柔的,庄念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唇在微微发抖。 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 可庄念如今的感情世界和记忆一样空白,他没对谁都动过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的潜意识里觉得,正常的男人应该和女孩在一起,所以当下的心跳过速,慌张无措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震惊之余,对方的唇舌勾缠深入,卷舔过齿冠和上颚,吻得人喘息都困难。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一颤,脊柱像是有电流爬过。 这种生理上的反应也很陌生,越发迅速的心跳频率让他觉得不安,挣扎着后退。 像是被欺负狠了,半阖着的眼睛里有雾气。 他推搡着,躲避着,喘息着,“我...我不喜欢这样!” 染着血的手指在对方侧脸上留下浅粉色的印记。 顾言微微一怔,用拇指推着唇角擦掉津液。 他一瞬不瞬的凝着庄念,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不易察觉的拉长了呼吸,转身抽出纸巾递给对方,“对不起。” 心脏跳动的余震还在,拍打着胸腔,连头脑都跟着一下一下的胀跳着。 庄念匆忙的接过纸巾按在自己唇上。 “我不喜欢男人。”他斩钉截铁的说,“如果你再这样,我...我只能搬出去。” 第167章 顾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患者受伤了,麻烦拿些处理伤口的药水和纱布。” 护士送来纱布、棉签、胶带和红药水,统一放在托盘里准备进房间,被顾言接过,“我来吧。” 小护士往病房里面窥一眼,忧心道,“庄医生怎么会受伤...是...跟梦游症有关系吗?” 顾言抬起食指虚抵在唇边,“嘘。” 小护士立刻抿唇,点了点头出去了。 顾言回到床边,搬了椅子坐下,“把眼睛闭上,如果不想晕过去的话。” 说罢,他伸手解开庄念睡衣上的两颗口子。 庄念莫名觉得羞愤,一把拍开顾言的手,“我会去找护士帮忙。” 顾言耸了耸肩,手上的动作未停,在棉签上裹了一层红,“都是男的,你害羞?” 庄念被问的一噎,没等反驳,对方又说,“既然不害羞,那你别扭什么。” 对啊,别扭什么,不就是擦个药? 强吻别人的又不是自己,自己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别扭,有什么好别扭的。 庄念咬了咬后槽牙,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内心坦荡,刷刷刷解开胸前全部的纽扣,手腕一撩,把半边身子都露了出来: “那就麻烦了。” 顾言的瞳孔微妙的一震,勾唇笑了,“你别忘了,我喜欢男人,你这样...算是在勾引我吗?” 他抬起狭长而又深邃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向庄念的眼睛,看向对方耳朵尖悄然改变的浅浅的粉色。 不得不承认顾言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笃定是非常有魅力的,就连使手段也明目张胆的使,坦诚又热烈。 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对方,我就是在撩你,那又怎么样? 正常人应该都抗拒不了他的撩拨。 可庄念现在是个不正常的。 他诧异的拧眉瞪着顾言,无法相信前后左右的路都被眼前这个狡猾的男人堵死了,他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反击。 思忖片刻,他被激发出了作为一名医生的专业素养,正色道: “荷尔蒙分泌过多会使患者出现脱发、性欲增强、体毛旺盛等相应的临床表现,你该去检查一下。” 顾言微微一愣,倏地抖着肩膀笑出声来。 他的眉眼里揉着无尽的宠溺,温柔的像是隆冬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明媚又温暖,让人无法抗拒。 庄念愣住了,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滚。 好像无论他对眼前这个人做什么,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生气。 明明是对方先帮助了他,给他出钱让他治病,醒来之后又常常出现看望他,带很多又贵又有营养的东西给他吃。 虽然对方目的不纯,但说到底除了亲了他几次,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他呢,醒来第一眼就说了不想见到对方那么残忍的话,相处的时候也总是话里带刺,刚刚一激动打了对方一巴掌不说,现在还要诅咒人家脱发。 那么帅的一张脸,真的脱发了...怪可惜的。 庄念抿了抿唇,鬼使神差的也跟着笑了,“对不起。” “嗯。”顾言毫不谦虚的接受了对方的道歉,他在说笑中就把伤口处理好了,起身揉了揉庄念的头顶婻鳳,“好乖。” 庄念的呼吸浅浅一滞,偏开了头。 赶在大中午回来的人说洗个澡就会离开,现在夕阳已经斜去了半山腰,那人还靠在沙发上端着ipad勾勾画画。 “你不走了?”庄念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一边吃摆在盘子里的水果一边问,粉唇嘟着,左腮被撑的鼓鼓的。 是楼下大爷大妈通过小护士给他投的食,很多种水果,他从袋子里拿出来摆进九宫格的陶瓷盘里才吃。 顾言应了一声,“晚点走。”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屏幕,偶尔蹙眉,偶尔用亮绿色的荧光特效勾画上面的内容。 庄念戳了一块西瓜,捏着小叉子在指尖转了转。 他对感情的事不太了解,但智商还在线,知道顾言说要走却没有走,是因为担心他。 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他将小叉子递过去,切成正方形的西瓜块向上挑了挑,“要不要吃?” 他说着,视线落在顾言薄薄的唇上,有些干,一个下午都没见他喝水。 夏青川那几个来这一向是自给自足不用他照顾,可这个不一样,好像别人不照顾他,他能把自己渴死在沙发上。 顾言坐在原地没动,眼睫仍旧垂着,“拿近些。” 庄念呼吸一哽,还是依言站起来把西瓜递过去。 顾言微微侧身,偏过头,手臂和胸前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将衬衫扯出几条不明显的褶皱。 他薄薄的唇缓缓张开,能看到透红的一截舌头。 庄念清了清嗓子,快速把西瓜塞进去,抽出勺子坐回原位,落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曲起,食指抠了抠真皮面料。 对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庄念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对方,是顾言在打电话。 “你发来的方案我看过了,需要做些小的变动...” 庄念落在地毯上的脚很慢的左右晃了晃,像是要抖掉全身的不自在,然后随手戳一块水果。 还没递进嘴巴,顾言的手就神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芒果不行,你会过敏。”他的动作很快,膝上的ipad掉在地上。 第168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顾言的这边话音刚落,又对电话那边的人交代,“一个小时之内改好发给我。” 挂了电话,庄念的手还被他攥着。 庄念有些呆的看着顾言起身,不由分说的拿走他手里的叉子,对他说,“该吃晚饭了,水果不要吃太多。” 庄念是成年人了,有独立的意识和自主的判断。 但此时他就像被人拎在手里的半大孩子,长睫一簌,乖顺的应了一声,“哦。” 顾言凝着他,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好乖。” 这两颗虎牙的出现让眼前的顾言变了一个人,即便穿一身禁欲的西装也藏不住少年感以及青春的味道。 他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就因为自己答应他不再动那盘水果了? 庄念突自想着。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医院‘精心准备’的一些‘清汤寡水’。 顾言算有人性的了,没有一边说着‘你身体刚好不能总是吃外卖’一边定些大鱼大肉在他旁边暴风吸入。 “你...”庄念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顾言拿着筷子的手轻轻一顿,落在那盘清炒菜心上挑了一根,“你朋友为你众筹药费的时候。” 庄念,“...” 顾言睨他一眼,还是决定把谎言完善的尽量可信,“之前我受过伤...是你照顾的我。” 庄念轻轻点头,“你和周易的关系很好?” “大学的时候就混在一起。”顾言回答。 “那...”庄念戳着碗里的粥问,“那他有没有跟我提起过我?” 顾言转过头去与他对视。 他明白庄念的意思,他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从前的事情。 可主治医生说那些记忆最好先不要讲给他听,说不定那一句就会刺激到他。 顾言将头转回来喝尽最后一点粥,“没有。” 这点他确实没有撒谎,周易那个人别的事大大咧咧,对兄弟却从不含糊,讲义气,庄念不想让他讲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过。 庄念长吁一口气,又想到什么,追问道,“那我以前谈过恋爱吗?” 他问这话时脸有些红,但他实在太想知道梦里那个是他什么人了,至少先确定是男是女。 他是孤儿,身边的挚友又都守着他,那梦里的人最有可能是从前的恋爱对象。 顾言既然对他...有内个意思,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庄念忍着不自在望着他。 顾言放下碗筷,抽出一张纸巾缓缓擦着嘴。 庄念太聪明了,一双鞋,一句话,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他看出端倪,让他想到睡在身边的人是谁,让他想要看清帽檐下的脸。 如果他现在告诉对方从前有喜欢的人,庄念一定会从各种蛛丝马迹联想到他的身上来,然后发现更多。 庄念缓缓闭上眼睛从掌心滑落的情景,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顾言不易察觉的回避着庄念的目光,轻描淡写的问: “你觉得你像谈过恋爱的吗?接吻都会脸红。” 庄念完全没想到会等到这样一个回答,当即耳根发烫,撇过头去不问了。 顾言总有办法抓住他的软肋,捏住他的七寸。 吃完饭有人来把餐具收走,庄念倒了杯水给他,还带着刚刚谈话时的不爽,尽量克制着: “你也准备住在这了?” 顾言扫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想睡了我就走。” 庄念在医院的作息还算规律,九点左右就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了,顾言也真的呆到这个时间才离开。 富家少爷真是任性,庄念想,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不用应付工作就算了,难道也没有家人找他? 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庄念松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和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凌晨一点刚过,卧室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房门被推开,庄念赤脚走了出来。 他睁着眼睛,目光有些呆,像是在看着某一点,又像只望着一片空茫。 光脚踩在软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客厅沙发上的人却立刻弹了起来。 顾言睡在这,从庄念醒来那一天开始。 他对庄念当下的举动并不意外,只是脸色很不好看,下颌线紧绷着。 庄念径直走到沙发旁边坐下,眼角微微垂着,像只受了上的猫咪。 他很伤心,眼角眉梢都在难过。 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会,他弓下身做了个拉开抽屉的动作,把什么东西放在桌面上,打开笔盖蹲在桌前认真的写了起来。 然而在顾言的视角里,他面前的矮桌根本就没有抽屉,是镂空设计,桌面上没有纸,庄念的手里也没有笔。 但庄念依旧写的很认真。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一会,他在顾言的注视下缓缓坐在地毯上,挺直的肩膀松垮下去,身体缩成一团,不再动了。 冷白的月色爬在他温柔的轮廓上,皮肤泛着细腻的光,像精致又易碎的陶瓷娃娃。 他就那么静静的睁着眼睛盯着一片虚无,然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连成串的从桃花眸子里夺了出来。 夏青川讲起有关庄念的从前时提到过,写字是他唯一能倾诉真心的事,不用发出声音,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很安全。 第169章 他的潜意识里还记得那些刻骨的爱和难过,因为太疼了,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才敢想起来。 顾言看着他,心脏仿佛从里到外被人剐了一遍。 眼前的庄念再一次和从前两千多个日夜里因为想他爱他而无助哭泣的庄念重合在了一起。 顾言的呼吸是颤抖,他紧紧将庄念拥在怀里,“我在,念念,我在呢...对不起...” 庄念听不到他的话,今晚经历的一切对庄念而言连一场梦都算不上,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但顾言抱住他的瞬间仿佛让他感受到了安稳,他缓缓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 庄念醒来的晚,快十点了才从被窝爬起来,一头乱糟糟的软发支翘着。 他光着脚走出去,眼睛还不爱睁开,好像总是睡不够,揉着后脑说: “昨天顾言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我精神紧张到觉的睡不醒了,青川,你救我。” 今天是夏青川来陪他的日子,他记得。 “为什么紧张?” 一道低低沉沉的声线撞进耳廓,性感的仿佛带着气泡音特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庄念倒抽一口气猛地清醒过来,原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滚圆,连双眼皮都宽了些。 顾言挑起唇角看他,“正常情况下,只有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时才会觉得紧张,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懂这些,我说的对吗?” 说罢,他冲庄念挑了挑眉尾。 庄念这一下算是被惊醒的,但他藏得好,神色早就恢复了温温和和: “顾老板在恋爱方面表现的这样自负,靠着这个优点,失恋过很多次吧?” 一大早就受到惊吓总归是要失了些好心情,何况他暂时找不到说辞去解释昨天的紧张,只好装成纸老虎,嗔怒着唬人。 顾言闻言轻轻皱了皱眉,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撩拨,下巴一挑往桌面上扫一眼: “奶黄包和海参粥,趁热吃,吃完来我这换药。” 一句玩笑,虽然带刺,但庄念没想要真的重伤对方。 何况他觉得顾言这种长相和身份,大概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儿,可看对方如今的表现,倒像是真的伤心了。 “我开玩笑的。”庄念抿了抿唇。 “嗯。”顾言应了一句,头也没有抬起来,一心扑在了工作上面。 顾言今天同样穿了白衬衫,搭配一件黑色修身马甲,箍的宽肩窄腰。 他端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着翘起来,手里端着ipad,少了几分谈话时的不羁,专注的模样自带生人勿进的清冷禁欲。 庄念就这么神色淡淡地端详了一会,转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他对刚才不妥当的玩笑有些过意不去,比往常殷勤,“如果你忙的话,我可以...” 没等他说完,顾言就抬头打断道,“喂我?” 庄念,“...” “保持一定的饥饿感会使头脑更加灵活,不打扰了。”庄念眯着眼睛笑了笑,两手端着粥,嘴里衔着一颗奶黄包去餐桌上吃。 大半个上午顾言都一直在病房处理工作,庄念就在一边东晃晃西晃晃。 等到顾言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要离开时,他才发现自己没少伺候这位少爷。 水果、蛋糕、浓茶摆满了一桌面。 病房里只剩了庄念一个人。 他把‘少爷’吃过的点心用过的餐盘和水杯仔细刷了一便规制好,没一会夏青川就来接班。 他的身体早就已经恢复,身边这几个人还是每天不间断的轮流过来陪他。 “我已经好了,为什么不能出院?”庄念接过夏青川递来的药,比昨天又多了两颗。 夏青川转身端水给他,“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实在无聊的话...要打电动吗?” 庄念抿唇思考了一会,“打电动的话,能赚钱吗?” 夏青川听顾言提过一嘴,庄念把所有的继续都给了他,当做还他的医药费,就连微信里的也被掏空了。 难怪他这么迫切的想要赚钱。 夏青川笑笑,“打的好就能,现在好多人都在搞游戏直播。” 庄念点头,“那我可以试试。” 夏青川立刻从手机上下单,买了个最新款的ps5,搭配双手柄,无线耳机以及vr眼镜,还有n款热门游戏。 庄念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他絮絮的和夏青川讲着自己晕血的事,为没办法再重回外科巅峰赚钱还债而感到惋惜。 夏青川偶尔被他逗笑,仔细听着,然后问他,“最近睡得好吗?” “好啊,上次晕倒之后我连惊醒的时候都少了。”庄念说。 夏青川点头,视线在他肩膀一扫而过,突然认真的看着庄念的眼睛说: “庄,以前的事不用想起来也可以,你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开心吗?” 庄念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秒的慌张过后,原本闪着光的浅色眸子倏地黯淡下去。 他无奈的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夏青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念从前就心思细腻且十分聪明,对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和感情这件事十分在行。 这从前是他保护顾言的唯一手段,现在他没了那部分记忆,却还是习惯性的将最真实的自己藏起来。 “有些事情要慢慢来,别逼你自己。”夏青川温声说。 第170章 开朗的庄念,温柔的庄念,没心没肺的庄念,都是他想展示给身边这些朋友看到的。 他知道自己的病因,也知道大家拼命将那个人藏起来是为了他好。 所以他想让大家放心,伪装成对那些记忆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如果真的不在意,他的病情就不会恶化。 庄念点了点头,将目光瞥向窗外。 外面的世界距离他很遥远,他仿佛是个天外来客,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熟悉。 没有属于自己的过往和牵绊让他觉得孤独。 他抬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喃喃的说,“我这里是空的。” “我很怕慢慢来的话...那个人就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了。” 既然那个人一次次的出现在梦里,既然他对那个模糊轮廓的消失那么恐惧,就说明那是他必须记起来的人。 “青川,你帮帮我吧,也许我受得住呢?”庄念望向夏青川,浅色的眸子里带着深刻的渴求。 夏青川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曲起,揉了揉那处,“庄,等你的人会一直等你,你要健健康康的想起他,他的等待才有意义。” 两人正说着,病房的门猛地被推开,周易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你手机静音了吗?顾言找你没找到,他那边出事了。” 夏青川立刻起身,抓上西装外套,“什么事?” 每次来看庄念他都有将手机调成静音的习惯,怕吵到庄念休息。 “之前给他办理施工许可的人说他伪造签章,拿着假的施工许可施工。”周易急道。 夏青川在门口换上皮鞋,“不可能,经手的人那么多,监控也有记录,这种事怎么可能造假。” 他问道一半倏地收声,和周易异口同声的说,“百唐科技。” 周易连连点头,“现在人证反水,物证销毁,这...这不是要把顾言坑死么!” 两人前后脚离开,庄念起身跟了几步,停在了门口。 之后的好多天都是赵田陈来陪他,偶尔是护工,为了让大家放心,庄念很少自己呆在屋子里。 在医院里又碰到何岁几次。 她各自笑模样又长得好欺负,有一次医院里的客人叫住她,以饭菜里虫为由向她索要赔偿。 庄念刚要过去帮忙,就见小姑娘做出撸胳膊挽袖子的动作,但其实她穿的是粉色的短款半袖。 “你满医院去打听,我们星星快餐做了二十年,有没有人吃到过一回虫!菜都是我一根一根洗的,你说有虫,倒是拿出来让大伙都看看,拿的出来我十倍赔偿,拿不出来你就是在血口喷人!你就是想讹人!”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很明显是想吓吓人讨点好处,却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泼辣,被吼得一愣一愣。 庄念看出他目光闪躲是在心虚,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男人拍,“这位大哥,现在网络很发达的,要是真有虫你就拿出来,我帮你把她们家的店挂网上。” 庄念哪懂什么网络上的事情,他不喜欢上网,几乎不玩手机,这些都是听赵田陈说的。 据说网友的嘴可以把黑的洗成白的,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完全不需要证据理论,可吓人了。 男人支支吾吾,最后一挥手,“算了算了,当我倒霉!” 何岁一扭头,看见庄念笑了笑,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你今年有十八岁吗?就敢说店里二十年都没人吃到过虫?”庄念揶揄道。 何岁嘿嘿笑着,露出两颗漂亮的梨涡,“我是不是长得很年轻?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你呢?” 她说要感谢庄念,在贩卖机了买了两罐咖啡,一人一个。 庄念接过,道了声谢。 二十一岁就要用长得年轻来形容自己,庄念笑笑,“我很老了,二十八” 何岁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你顶多也就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庄念轻轻拍开她端着的手,指了指她另一手上还没送出去的外卖说,“下次吧,待会面坨了又要被投诉。” 何岁撇了撇嘴,“好吧,那下次见!” 庄念看了一眼时间,该有人来给他送晚饭了。 夏青川买的游戏机邮到了,他照着说明书摆弄了好几天,最近这一两天才刚刚上手。 吃过晚饭和药,洗了个澡,又玩了一会孤岛惊魂才上床睡觉。 窗子上拉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光从镂空的雕花处漏进来。 庄念伸出手挡住落在床单上的光,左手的轮廓就印在薄毯上。 顾言那天抓着这只手,伤心的问他在干什么。 他刚醒来那阵子,一个人发呆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白的,因为没有回忆可想,最近,他的脑子里总想着同一个人。 庄念翻了个身,点开微信看了起来。 他给顾言的备注是‘债主’,而他们之间的对话起始于一条转账信息,结束于一条收款信息,也属于名副其实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发了挑信息给这位‘债主’: 你还好吗?麻烦解决了吗? 顾言几天没露面,连同夏青川也没有,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两个一定忙翻了天。 他没打算等顾言的回复,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准备睡觉。 没想手机还没撂下,就在掌心里震了震。 债主:都好,不用担心,如果热就把空调调低一度,晚上不准踢被子,已经很晚了,好好休息,晚安。 第171章 庄念指尖边缘被荧幕上的光照成浅粉色,他绕着那一行回复反反复复的剐蹭了几次。 他抿了抿唇,然后放下手机安心闭上眼睛。 醒来这段日子他没失眠过,也不起夜,总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今晚可能是白天的咖啡作祟,凌晨三点的时候他翻了个身就醒了。 有些饿,还口渴,他轻手轻脚的下床,想去客厅的冰箱里翻些吃的东西。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愣住了。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衬衫来不及脱,领带随便扯开搭在胸前。 或许是觉得热,那人的下半身倒是脱得干净,只穿了一条‘极其合身’的深蓝色四角裤。 庄念心脏猛地一跳,快速转过头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顾言睡在这。 顾言怎么会睡在这... 顾言是什么时候开始睡在这的? 庄念突然想起他从前有几次梦魇惊醒,明明没有按护士铃医生却赶了过来。 难道...都是顾言? 他一直守在这? 庄念双手交叠在身前无措的搅动着,眸子一闪,迅速松开了手。 都是男人,为什么要背过身去? 在紧张什么。 庄念皱了皱眉,轻手轻脚的回卧室拿了一张新的薄毯盖在了顾言身上。 他似乎很累,呼吸很沉且绵长。 可当庄念躬身替他盖上被子的时候,顾言突然伸出手将他揽进了怀里,口中喃喃道: “别怕念念,我在。” 庄念倒抽一口凉气,以为对方是在做梦,却没想到顾言保持着这个动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这还不算完,顾言将双手扣在自己腿跟向上一抬,将他整个人端了起来,他双腿卡在对方腰胯上,这个姿势无法不在意对方下半身只着片缕的事实。 庄念自觉身量不小,可对面前这男人而言似乎是没有重量的。 被对方端抱在怀里,他娇小的就像...就像那个个子小小的何岁,像个小姑娘。 一种诡异的倒错感让庄念有些心慌,他不敢出声,捏紧了对方肩膀上的衣服。 顾言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带着初醒的沙哑哄道,“别怕,乖,睡吧。” 庄念一脑子问号,就这样被对方撂在床上。 他这才发现顾言眼睛都没舍得睁开,他是真的累坏了。 但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忘将右眼睛挑开一条窄窄的缝给庄念盖好被子。 他的动作那么熟稔,就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一样。 庄念一向心思细腻,观察能力也很强,但凡他此刻多怀疑一下,或者仔细想一下顾言这种诡异的举动都会发现些什么。 可他的脑子现在无法思考,因为顾言在他傍边的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自然的把他揽进怀里搂紧了。 庄念谨慎的压着呼吸,他现在其实紧张的想要大口呼气,却又怕对方发现他醒着,不得不强压着,以至于呼吸的尾音是颤的。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一直到身后的人扑在脖颈上的呼吸重新变的轻缓绵长,他才重新放松了下来。 伏天快过了,秋老虎依然嚣张。 房间的空调开着,他听顾言的话把温度调低了一度,盖着被子睡刚刚好。 他被顾言盖得严严实实,可顾言却吹着冷风。 或许...他应该出于礼貌或者回报的心态,把自己的被子分过去一点。 还没来得及动作,他猛地想到顾言下半身只穿了内裤,想到那两条过于长直慵懒摆开的腿。 庄念微微屏息,交握放在胸前的双手捏在了一起,晶亮的桃花眸子睁着,瞳仁无措的乱撞。 顾言喜欢男人,他太主动会被误会。 庄念自我宽慰道:一定是因为这样导致他都变得多心了起来,才会...才会觉得紧张。 庄念抿紧薄薄的唇逼自己闭上眼睛,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我得赶快交个女朋友。 翌日,庄念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易值了夜班,眼下正倒在外面的沙发上打呼噜,旁边的桌前放了一份鱼肉粥和虾饺。 庄念看了眼时间,七点刚过,顾言就已经走了,如果他昨晚不醒,是不是连顾言来过都不知道? 他走上前把周易拱掉地上的薄毯捡起来盖在对方身上,然后去洗漱。 吃完了药喝过粥,主治医生按照惯例来问了些问题。 “昨晚没做噩梦,睡得很踏实。”庄念回答。 医生又问,“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身上有伤口或者淤青?” 庄念摇头,“上次抓破了肩膀是个意外,医生,我觉得我的状态很好,可以出院了。” 医生应和着,庄念用药的效果确实不错,幸好第一次有自我伤害的行为时被及时发现才没有导致情况变得更糟。 “只要你短时间内放松心态,不要过于执着想起什么,你的状况确实恢复的很好。”医生说,“我会尽快和你的朋友们沟通,让你出院。” “真的?!”庄念如同被刑满释放的犯人,内心雀跃到了极点。 他的语调过高,把周易从周公那里抢了回来。 周易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从沙发上起身,“真的可以吗?再梦游怎么办?” “梦游?”庄念诧异的视线在医生和周易身上掠过。 第172章 这件事顾言和夏青川的意思是不让庄念知道,以免他有心里压力。 可周易迷迷糊糊的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意识到不对,周易猛地睁开眼睛,支支吾吾,“内个...偶尔,不是很严重。” 主治医生也为了宽慰患者附和道,“不用担心,留下来陪你住的朋友说你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生类似症状,恢复的很好。” 留下来陪住的朋友... 庄念第一时间想到了顾言,也终于明白顾言轻车熟路的把他抱上床的动作,和熟稔的安慰都是因何而来了。 “顾言,不只是我的债主吧?”医生走了之后,庄念把门关严,敛着神色问周易。 周易早知道这种劣质的谎话骗不了庄念多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少见的脑子灵光,回答道,“你不是都看出来了,他想追你,当然要表现表现。” “可我不喜欢男人。”庄念立刻说,“我平白受他那么多照顾,让他付出那么感情,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不喜欢男人。 周易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庄念之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闭目为自己的好兄弟那份真心默哀三分钟。 不由想吟一句屈原的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哎~”长叹一声,周易耸了耸肩,捡起桌上吃剩的那一刻虾饺放在嘴里边嚼边说,“他自愿的,没什么公不公平。” 庄念一屁股坐在周易身边,“他住这多久了?” 周易可惜自己兄弟那份真心,不忍瞒着,照实说,“从你晕过去开始。” 庄念倒抽一口气,“我旁边那张床本来就是他在睡?” 周易瞥了他一眼,慎重的点头。 庄念突然有一种想要双手护在胸前问周易自己昏睡时有没有被非礼的冲动,但想想顾言好像...不像那种人。 否则他现在一定连渣都不剩了,顾言更不会因为强吻他而道歉。 而且,夏青川和周易这几个人对他如何他清楚,他们一定不会允许伤害自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他对我有意思,你们还让他睡在我身边,这不是...”庄念琢磨着措辞,最后仿佛为对方忧心似得,叹了一句,“造孽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喜欢的人睡在身边,不能动也不会反抗,这种任人宰割的状态完全可以激发出另一个人的兽欲。 会不会...很憋啊... “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庄念问。 “早点告诉你你能接受吗?”周易挑起一边眉毛。 庄念想了想。 在谁也不了解的情况下,醒来被告知昏迷不醒的他和债主同床共枕了快一个年头,那个债主还对他有意思。 他大概真的会疯。 周易怕他想多了对病情没好处,拿起桌上的手柄问他,“来一局?” 庄念愤愤的抄起另一个手柄,“打爆你。” 要说在医术上的造诣,周易不可否认要对庄念佩服的五体投地,可要说游戏,他可是连顾言都不服气。 初中那会盛行王者荣耀,他可是被工作室邀请过,好几个英雄都能打进国服排行榜。 像庄念这种从小到大都没有生活的学习机器,刚开始接触游戏,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一个小时候... 周易啪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你吃什么长大的,这游戏机不是才买回来的么。” 桌上的双人对战游戏一共五个,他连败了五次。 有几张庄念甚至一次没玩过,只看了一遍规则就把他完虐了。 周易有些怀疑人生,“怎么说我也差点成为国家队选手,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庄念笑笑,“不好意思,如果你需要放水的话,下次提前告诉我,我会做的天衣无缝,让你感觉不到我在放水。” 这句话说的,简直是往小趴菜脸上又踩了一脚。 周易看他一会,爽朗的笑,用手指点他,“从前也这么皮多好,非要藏那么多心思。” 庄念歪头看他,“都藏什么了?” 周易刚要开口,发现被人给套话了,摇了摇头,“医生说了,不能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知道从前太多的事情。” 庄念长出一口气,仰靠在沙发上,“那就说说现在的事情吧,顾言那边棘手的问题解决了吗?” 庄念以往对顾言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这个债主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不会去问更不会去关注。 从游戏机到位那一天就信了夏青川的邪,准备跟紧时代的脚步,当个游戏主播赚些钱还债。 周易没想到他会主动打听这些事情,有些欣慰。 “还...不算解决吧。”他说,“对方的手腕很硬,这次摆明了要让他吃亏,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庄念皱眉,“连青川也没办法?” 周易点头,“据说不太好办。” 庄念闻言眉心锁得更紧。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真理和事实往往不是最重要的,要比财力,比背景,比关系。 和有钱人拼手腕,真的就如同螳臂当车。 普通人的真相被看见的几率太小,被公平对待的机会也太少了。 “不过你放心。”周易说,“顾言在这方面很强,如果你看到他这一年是怎么把公司做起来的,就不会太为他担心了。” 第173章 庄念点头,“嗯。” 周易的话让他稍微安心,顾言既然能让他住在这种地方,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这天开始庄念就藏了小心思,他会准时关灯上床,但都尽量让自己不要睡着。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他就是想知道,顾言是不是每天都回来,又是在什么时间回来。 不过第一天他就败了,等到了凌晨一点多,太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病房里只有他自己。 第二天他学聪明了,定了闹钟,又买了十几罐咖啡放在卧室的暗柜里。 十二点刚过,门外传来很轻的动静。 庄念屏住呼吸,听到浴室传来的浅浅水声。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推开,顾言帮他揶了揶被角,又轻轻走了出去。 那是顾言回来最早的一天。 之后他回来的时间几乎都是后半夜,有一天甚至凌晨四五点才进门,前前后后加起来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又离开。 他不知道顾言工作的地方距离医院有多远,但既然还要回去,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路上? 庄念不明白。 出院的日子定了,顾言难得在白天出现,夏青川和赵田陈也一起来吃了顿晚饭。 庄念定了星星快餐,何岁亲自来送,结果在迷路了,要给庄念打语音电话才能找过来。 “我们可没少光顾你的生意。”他笑着说,“怎么门都找不到?” 何岁嘟了嘟嘴,“小庄哥哥,你什么时候点过我们家的餐了?” 庄念还要开口,何岁的视线穿过他落在他身后,“是你啊帅哥!” 庄念跟着转头,是顾言跟了过来。 顾言虽然不记得这个女生是谁了,可他认识她头上那顶帽子。 “你们...认识?”庄念问。 顾言应了一声,他怕何岁乱说话,一把按住她的帽檐把人拎了出去。 顾言的个子还高他一头,一手按在何岁脑袋上就像在欺负小学生,但那个动作又莫名带着点亲切感。 庄念抿了抿唇,拎着外卖转身离开。 相熟的人有话要说,他这个外人没道理呆在这里碍事。 “奇怪,我们从前不是经常定星星家的快餐?老板的女儿竟然连门都找不着。”庄念对客厅里的人说。 “她又没亲自给送过餐,这么多间病房不记得也正常。”周易上前接过外卖一一打开。 庄念点了点头。 饭菜摆满了一桌子,一次性碗筷也摆好之后他往门口看,顾言还没回来。 顾言不像个对谁都善谈的人,出去那么就还没回来让他有些意外。 “好饿啊,先吃一口。”周易太筷子去戳那条鱼。 庄念挡住他,“再等等,你饿了的话...”他往桌上看,最后端起饺子递过去,“先吃两个饺子垫垫。” 鱼和其他菜不一样,就算只戳一块肉下去后来的人看上去也像是一道剩菜。 这顿饭虽然不豪华,但也是他想感谢大家的心意,当然...尤其想感谢顾言。 周易和夏青川对视了一眼,立刻看出了庄念的小心思,撂下筷子笑了: “好好好,最重要的一个还没上桌,我怎么能动筷子呢。” 庄念心头一跳,从这句话里多心的听出了些别的意思,连忙接话: “你们都重要,一个都不能少。” 第一百三十六章 顾言把何岁打发走,回到桌前,大家默契的留了庄念旁边的位置给他。 “哟,最重要的人回来了。”周易一挑眉,贱贱的说。 庄念顺手把纸巾团成一团丢过去,“你最重要。” 顾言坐在沙发上也比庄念高,一侧脸就能看到对方的耳朵尖,红红的。 一群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自然少不了酒助兴。 红的白的啤的连连碰杯。 庄念不能多喝,但也心里痒痒,顾言就倒了一杯底的红酒给他。 大家碰杯,提前庆祝庄念出院。 庄念抿了抿嘴里又苦又涩的余液,眯着眼睛皱着眉,很不习惯。 顾言笑笑,夹了快鱼肉给他,“吃点东西。” 庄念原想夹给顾言的,没想到被抢了先。 他也同样夹了一筷子放在顾言碗里,“你也尝尝,我吃过一次,很好吃。” 说罢,他把顾言夹给他的那一块吃进嘴里,抿了抿味道,轻轻蹙眉,喃喃道,“换厨师了吗?” 顾言瞄他一眼,没做声。 “来来来,我们再干一个。”周易举起一次性纸杯招呼大家撞在一起。 他自从认识了夏青川,酒量分分钟涨了上去,没用多少时间,就在顾言和庄念两个人昏迷的那几个月练成的。 他不学些好,喝的又急又快。 夏青川挡了一下他抬起的酒杯,“霜霜都怀孕了,你喝醉了怎么照顾。” 庄念夹在筷子头上的烧芸豆掉回碗里,“你都结婚了?都有孩子了?!” 连月来他的状况一只不好,大家又刻意不提从前的事情,庄念甚至不知道有霜霜这个人。 大家都一心一意照顾他,全心全意对待他,而他却忘了他们每一个人。 庄念觉得难过,“对不起,我把你们都忘了。”他抿了抿嘴,“还好有你们在。” 第174章 “又不是你要忘的。”周易白他一眼,“不许煽情,今天只说高兴的事情。” “好!”庄念举着杯子和他撞了一下,“回头补个大红包给你!” 一提到这个周易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 庄念过去想彻底离开这,求婚那天给他包了个大红包不说,就连结婚的红包也在准备他离开的那天打到了他的银行卡里。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却没打算要和他告别。 “你还好意思说。”周易撇了撇嘴,他贫道,“我没办婚礼,等你好了再补办,给你攒钱的时间。”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庄念的肺管子。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神奇,明明身无分文却能住在这种豪华的vip病房。 “我谢谢您。”他托着又长又滑稽的音调说,把大伙逗的咯咯直笑。 既然谈到了钱的问题,出院之后他要住在哪就成了问题。 虽然周易提过要他重回医院,可一个晕血的外科医生显然是不合格的。 他也不确定自己对从前学过的病理知识还记得多少。 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能靠医生的身份赚钱。 “内个...”庄念咬着筷子说,“青川,我出院之后,能不能先去你那里住一阵子?” 夏青川闻言抬头,先看了一眼赵田陈,又看了一眼顾言,就是没看当事人。 庄念追着他的目光,终于等到夏青川看向自己,裂开嘴讨好的笑。 “不行。”夏青川直接了当的拒绝,连理由都不说一个。 庄念立刻像泄了气的气球,挺直的肩落了下去。 夏青川有意逗他,现在又不忍心了,“我和陈陈住在一块,不太方便。” 庄念歪了一下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陈?天真吗? “我可以跟你们两个挤一挤。”他弯着眼睛时尤其温柔,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向两个人,“睡沙发也行。” 他醒了之后对感情的事情非常迟钝,甚至可以用木讷来形容,尤其是对男生和男生之间的感情。 “拒绝。”夏青川继续说,“会有声音。” “哥,你说什么呢....”没怎么出声的赵田陈刷地红了脸,咬着筷子头朝他哥拜了拜,求放过。 赵田陈模样很可爱,撒娇卖萌在他的动作间毫不违和,也丝毫不显女气,和他的长相一样,带着清清爽爽的可爱。 夏青川挑起嘴角一笑,搂过他的肩膀在对方脸蛋上吻了一下。 庄念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挺直了脊背,做贼心虚的瞄了一眼顾言。 难道夏青川也是...天真也是? “别琢磨了。”顾言突然将手按在他的头顶,操控着他转向自己,“你只能住在我那。” “为什么?”庄念眨了眨眼睛,“我拒绝。” 他强行脱离掌控,在顾言掌心扭过一点头去看夏青川,“你借我钱,我要租房子。” 夏青川又不看他,看顾言。 庄念有些急了,“青川,你能不能看我?” 顾言轻轻皱眉,又把他的头掰过来,“去给我当佣人洗衣做饭打扫,或者马上还钱,或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凑近庄念的耳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峰轻轻蹭过那处,“否则今晚就用身体还,你来选。” 庄念只觉得从被碰的那一处开始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腰莫名发软。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向旁边蹭了蹭。 顾言轻轻挑眉看他的反应,呵笑一声,“你不会是因为害羞才不答应吧?能跟青川住却不能跟我住,难道是因为...你对我也有感觉?”? “放什么屁!”庄念突然炸了毛,抓着沙发上的抱枕丢过去,“去就去。” 他说完,发现桌前所有人都特别诧异的看着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怎...怎么了吗?” 赵田陈第一个没绷住,靠在夏青川的肩膀上哈哈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庄医生炸毛说脏话,哈哈哈...有点可爱怎么办。” 周易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 没说出什么调侃的话,只发自内心的重复着,“真好,真好,这样真好。” 庄念这七年活的太压抑太累了,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几乎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玩笑打闹过。 大家都为他高兴。 就连顾言也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样也好,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他能开开心心的,也好。 庄念被他们笑的脸颊发热。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借机不理人,掏出来看一眼,是何岁发给他的: 小庄哥哥,听说你要出院了,我还能找你玩吗? 庄念回复:当然。 第一百三十七章 酒过三巡,顾言起身去卫生间抽烟,夏青川跟过去。 排风打开,夏青川随手关了卫生间的门,问,“庄念梦游症好多了,你可以不用每天从公司赶回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安全。” 顾言叼着烟偏头点燃,吸了一口夹在两指间,“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一年来推心置腹的相处,夏青川已经很了解顾言的为人了。 和庄念一样倔,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不劝了,双手插口袋里靠在墙面上缓解头晕,“施工许可那件事,多亏你手里还攥着让百唐科技惧怕的东西。” 第175章 顾言耸了耸肩。 无论手里的底牌有多硬都不能一朝亮出去,要缓缓的出牌,让对方摸不清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所以当初捅出百唐科技偷税漏税的证据,本意就是让唐家无暇顾及唐周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做什么。 顾言当初会那么爽快的答应杨舒放过顾萧,也没有真的对唐家做什么,不是因为他心软,更不是疏于权衡。 相反,就是因为他清楚,许多事不会以敲定一个人的下场而宣布结束。 监狱能关住人,却关不住对方的爪牙。 他必须时刻掌握着对方的软肋,这样他的底牌才永远有价值。 这也是百唐科技和顾萧只敢使些小手段对付他,却不敢把他逼得无路可走的原因。 “底下拦路的虾兵蟹将是彻底清除了,不过这次我们做的这么绝,以后对接我们的人想必也不会给好脸色,后天的酒局,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夏青川说。 顾言的公司之所以不能轻易被撼动,就是因为他从不钻法律或者道德的空子,一切按照规矩来。 可就算这样他们还是被百唐科技绊了一跤。 百唐科技这次把坑挖的天衣无缝,他和夏青川只能选择曲线救国。 抛开施工许可证件造假的事情不说,另辟蹊径的把相关人员一个一个弄进了局子里。 用夏青川的话来说就是,‘干他们这行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随便扒开一层就够呆个一两年的了’。 “我知道。”顾言回答。 “对了,你当初对唐周...”夏青川指着自己的肩膀说,“有没有抽空听一听,搞不好能听到些更爆炸的新闻,让他们连小动作也不敢再有。” 顾言一挑眉尾,摇了摇头。 他当初跟唐周说过,那个监听器在他身体里少呆一天,他就让百唐科技董事长多蹲十年。 那些话说的信誓旦旦,就仿佛中间出一秒差错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一样。 但其实... “坏的。”顾言说,“我放在他身体里的那枚监听器是坏的。” 也就是说,就算唐周第二天把东西弄出来,他也不会知道。 但他赌唐周不会想到这些。 卑劣的人眼睛里看到的亦是卑劣,他们终将被捆缚在自己肮脏龌龊的心思里。 顾言的烟燃至末尾,被他丢进马桶里冲掉,“走吧,明天陪我去看看我妈吧。” 一屋子的医院关系户闹到了午夜十一点多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散去。 那条不怎么美味的松鼠鱼也因为战线拉的过长被全部消灭掉。 周易手里拎着垃圾,夏青川端着一箱子空酒,两人左摇右晃,左脚跟右脚直打架。 赵田陈被夹在中间,他身量小,几乎扶不住两个喝大了的人。 顾言上前帮忙,赵田陈随口道,“不用了顾老板,你快回去早点休息吧。” 顾言闻声一怔,向身后的庄念扫了一眼。 他还不知道庄念已经看到他晚上在客厅留宿,以为自己前脚走后脚又偷偷回来的事情瞒的好好的。 周易倒是清楚这件事,可几人都忙起来的时候做不到消息互通,眼下他又喝的舌头都找不着嘴了,自然解释不清。 赵田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自顾自的往回圆,“那个...你,你叫的代驾还没到呢,再等等。” 庄念低头专心擦着桌面上的油,好像没听见似得。 顾言应了一声,“到家在群里说一声。” 他们为了方便敲定时间照顾庄念特地建了个微信群,顾言弄得,因此连群名都没有,点开之后就明晃晃放着四个人的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赵田陈搂着两个人先离开。 顾言清了清嗓子,关门的同时说,“代驾还没来,我再等等。” “嗯。”庄念也没拆穿他,这个时候拆穿顾言就等于拆穿他自己。 顾言那么精一个人,一定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之前的梦游症是发假的。 可他又不想真的看顾言喝了那么多酒,还得拖着眩晕演完这出戏。 庄念用酒精湿巾擦了第五遍桌子,又把地毯来来回回吸了一次才终于满意。 满屋子的酒气,味道不好闻,他把所有的窗都敞开,闷热的气流顶进来,空调都吹不散。 他扯着衣领前后煽动着往天上看,晴空万里,月亮明净的,仔细看都许能看见嫦娥。 琢磨半响,他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的顾言。 庄念今天喝了酒,来来回回打扫屋子又热出了薄汗,脸蛋和嘴唇皆是又红又粉,顾言躲着不去看,然而越克制就越叛逆,余光有了独立意识,全落在对方身上。 庄念转过身看他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偏要假装漫不经心的抬起头,装模作样的问一句,“怎么了吗?” 庄念支支吾吾,咬了咬内唇的软肉才说,“外面天这么热,容易中暑...要不你今晚就...留下吧。” 这句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被酒精烧糊了脑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的太阳把月亮的活计给抢了,要大晚上追着把人晒中暑。 顾言轻轻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确实觉得有些头晕,说不定已经中暑了。” 他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机,把莫须有的代驾给取消了。 然后抬起头问庄念,“我睡哪?” 第176章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庄念直想怼一句原来睡哪还睡哪。 可他不能暴露自己,烧着的cpu还坚挺着,就是逻辑有些混乱过头了: “反正我又不喜欢男人,只要你不觉得b...睡我旁边...我也不介意。” 那个没发完整的‘憋’字儿,是他对‘淡定’这一人设的最后抗争。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喝了酒说出的话经不起细琢磨。 其实他们两个算是约法三章过,庄念一天没有把钱还够,就一天不能从这里把顾言赶出去。 就算现在、此时此刻,他的住院费和医药费都是顾言在付的。 债主想要留下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很明显,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现在脑回路都不是很清晰。 庄念一手握拳虚抵在唇前咳了两声,走到冰箱旁边抓了几块冰用毛巾包起来递过去,“放在额头上,能缓解头晕。” 顾言说他中暑了头晕,庄念就真把他当中暑了照顾。 两人都挺自然,谁也没有因为拙劣的借口脸红心跳。 把冰块交出去就找了套睡衣先去洗澡。 庄念的房间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睡衣,一米宽的衣柜拢共两个,已经挂满,差不多能凑出个六十四色来。 面料都很舒服,款式也好看,只是某些颜色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某实在是...过于骚气。 他选了一套银灰色的,洗好换上和顾言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说话,顾言就在他之后去洗了个澡。 这一眼对视过于默契了,不像心怀坦荡,倒像是要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得。 庄念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重新去衣柜里找一套睡衣给顾言。 那套大一码的睡衣还躺在角落里,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庄念避开了那一套,挑了件鹅蛋黄,挂在了洗手间的把手上。 洗掉了一身热汗很舒服,窗子关严实之后空调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他爬上床靠在床头喟叹一声,不知是不是可以出院了的兴奋劲儿又上头了,他心里不平静,转手拿了本书看,让自己冷静一下。 是赵田陈拿过来的一套黄家驷外科学,里面包含了整个外科领域能遇到的临床问题。 纸张上的专业术语繁杂,生僻字居多,但庄念却阅读通顺,仿佛只是把装进脑子里的东西重新复述了一便。 他看的认真,门被推开了也没注意,直到颀长的身影包裹住了他和手上的那本书。 庄念落在书页上的手微微顿住,突然有些后悔给顾言拿了那套小一码,颜色还偏骚的睡衣。 万一顾言拒绝了,岂不是还要穿着正装睡下? 每次他偷偷醒来,在沙发上睡着的顾言都还穿着正装,有时袜子都来不及脱。 顾言在陪着他,因为在乎他的感受只睡沙发,如果不是偶然喝了杯咖啡,他可能到今天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守着他,在他梦游的时候一次次把他抱上床,盖好被子,让他一直到症状有所缓解才知道自己因为心理问题患上了梦游症。 他对他好,他不应该作弄他。 庄念浅浅的呼出一口气,偏过头去就想要道歉,而后突然怔住,浅色的瞳仁悄然一闪,掩唇笑出了声。 顾言无疑是一位很注重外表的‘老板’,他完全可以拒绝那套‘鹅蛋黄’,可他没有。 衣服在他身上小了一码,露出一小节手腕和脚腕,显得他的身形更长,有些愣。 滑稽,也很可爱。 他的皮肤很白,不过分,是独属于亚洲人的白,蛋黄色衬得他整个人都透着洋溢,与平日里的禁欲大相径庭。 这样的顾言...大概没人看到过,除了他。 独属于对方的权利及小概率事件的专属权会巧妙的让人生出兴奋愉悦的感觉。 “蛮可爱的,很适合你。”庄念展开一个明朗的笑容说,“以后你真的可以尝试改变一下风格。” 原本准备好的道歉脱口而出成了一句玩笑,那一刻他们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 看他笑顾言也跟着笑,眉眼少了素日的清冷,是灿烂的。 庄念习惯了他怎么着都不会生气,刚才那点子歉意不在,揶揄也好,调侃也罢,他很少能在顾言面前吃到便宜,难得逮着机会自然要多说两句: “穿成这样还凶得起来吗顾老板?” 顾言的凶不体现在外表上的暴躁也不体现在拔高的腔调,凶人都凶的很内敛。 不笑的时候就那么敛着神色,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人说话,单单是这样就会让人觉出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顾言一挑眉尾,掀开薄毯子躺上床,“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庄念撇了撇嘴。 第一次见面他就把身边的朋友都请了出去,盯着他的眼睛说图他的人,他的身子,还压在他身上强吻他,这还不算凶? 这样说起来,每次顾言要吻他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不容反抗的凶劲儿。 庄念的心脏咚咚砸了两下,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些... 他反手关了灯,坐在床上老半天没动。 顾言不清楚他的心理活动,只当他想不出回嘴的事由,转而将庄念的前一句玩笑话丢了回去,“我照过镜子,这套衣服还是你穿更可爱。” 庄念已经知道在这里陪着他将近一年的人是顾言,这些东西当然也都是顾言为他准备的。 第177章 “你有这方面的...癖好?”庄念很认真的问。 接触的这段日子,他知道顾言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顾言到底对他有别的心思。 趁他睡着满足一些衣着方面的欲望也不是不可能。 顾言躺在枕头上,双手点在头顶侧着脸看他,没解释也没否认,思忖片刻问了一句,“觉得讨厌吗?” 顾言这句‘觉得讨厌吗’,显然不止是在问对方他准备的这些衣服,还包括他的心思,他的贪图。 庄念那么聪明,他听得懂。 庄念这才记起书还放在膝头忘了收。 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抻了抻被角躺下,“我尊重你的喜欢,感谢你的照顾,不过...我其实对这些衣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如果让我选的话...我不会穿这种颜色。” 换句话说,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睡着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穿上身的衣服的颜色,只能感觉到贴身的质感舒适,那是顾言照顾他的心意。 他尊重对方的喜欢,感谢顾言的心意。 醒来之后他可以自己做选择,并不会否认对方的心意,但也不会把不喜欢的颜色穿在身上。 他把答案给的很明确。 坦诚是他能想到的,对顾言最大的尊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庄念的两句话说完,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两人都没有闭上眼睛,却也没有看向彼此,穿透昏暗盯着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两张单人病床拼凑在一起,手臂稍稍放松就能牵上手。 庄念的眼睫轻轻一簌。 他昏迷的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顾言都这样安静的睡在他旁边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讨厌,反而有些难过,心脏隐隐的发酸发胀。 他那时没有感觉,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顾言却执意要把两张床挨靠的这样近。 他一定每天都在盼着自己醒过来。 撇开其他事情不去想,顾言的这份深情就值得他动容。 他刚才又说了残忍的话,也许他应该再委婉一点。 “那就是不讨厌了?”顾言突然出声。 “嗯?”庄念还沉浸在愧疚当中,没反应过来。 庄念说尊重,说感恩,说选择,唯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讨厌吗? 也许庄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并不讨厌。 顾言笑了笑没说话,侧过身伸手给他揶了揶被角。 庄念反应过来顾言那个问题,然而未等开口就被顾言一把抱住。 “没什么。”顾言说,“睡吧,晚安。” 顾言很高,靠过来抱着他的时候下巴垫在他的头顶,手臂圈着他,是一个极靠近极亲密的姿势。 鼻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 庄念僵直着身子又要挣扎拒绝,“顾言...顾..” “你让我留下的。”顾言压低的声音响起,喉结就在耳侧震动,“别再动,否则我不保证今晚只抱着你睡。” 庄念,“...” 庄念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就真的任由顾言抱着他睡了一整晚。 或许是顾言太快变沉的呼吸声让他不忍心再打扰吧。 顾言好像总是很缺觉,沾枕头就能睡着的那种。 平时他等他回来,外面的洗漱声停了没一会大厅里就静悄悄的。 有时他出去给顾言盖被子,顾言的头发都还是湿的。 隔天庄念睡醒顾言已经不在身边,那套骚里骚气的睡衣也折叠整齐放在另一张床上。 庄念又接受了一些身体和精神上的测试,检查结果是出人预料的好。 医生给出了明确的建议,只要不去纠结过去的记忆,他的状态会越来越好。 出院定在了第二天,庄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上床补了个眠。 自从开始等顾言回来,他一天比一天睡得晚,只能在白天争分夺秒的多睡会,不然脸色太差容易引起怀疑。 他的生物钟已经完全乱了,白天睡多了晚上窝在床上干瞪眼。 第九十八次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到了他出院的日子,顾言还没有回来。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或许顾言不会来了?或者他听错了,顾言已经回来了,又睡在沙发上? 庄念摸下床,光着脚,做贼似得趴在门缝上看,客厅没有人。 庄念走出去,没什么目的的在客厅来回走着,门口静悄悄的,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休息了,只那个人还在忙碌的错觉。 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难过。 庄念站在原地望着门口的位置,短短叹息,找了双鞋去走廊上等。 医院的门很轻,没什么声音,推开的那一刻庄念愣住了。 站在房门斜对面的那个人显然也愣住了。 “你怎么...不进来?”庄念凝着门口的人问。 不是你怎么来了,也不是你怎么在这,而是你怎么还不进来。 顾言斜倚在墙上长久的看着对方,那目光很沉。 他们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用多说也不必多问就都了然于心。 庄念早知道他睡在这,庄念在等他回家。 顾言缓步走过去,拉着对方手腕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抱住,“好想你。”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庄念皱起了眉,顾言贴在他额角的脸也滚烫,要不是靠这么近,他甚至没有发现这人是喝醉了。 第178章 “你喝了多少酒?”庄念一边拖着一边倒退着吧顾言带进门。 “很多。”顾言将头埋婻鳳在他的肩上,用力嗅了嗅他的味道,声音透着哑,“多到不敢来见你。” 庄念想问,你喝多少酒跟来见我有什么关系? 话还没出口,他就感觉脖颈被吮了一下,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湿湿凉凉,又被滚烫的喘息覆住。 庄念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想躲,可顾言喝了酒,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动弹不得。 “你不该让我进门。”顾言喘息着说,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推着他向屋内走,“如果你知道我多想要你的话...” 鞋底踩在软毯上,像是陷进了棉花里。 顾言的话音刚落,庄念的腿撞在沙发上,重心不稳,一个拉着一个倒在了沙发上。 庄念心跳有些快,这感觉每次都会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手脚并用的向后退,“你喝醉了。” 顾言轻轻皱眉,他不喜欢庄念总是要逃开他的样子,搂着对方的腰狠狠的将人抓回来。 这次没再给庄念反抗的机会,他箍着腰将人抬起一截,附身吻了过去。 他太想庄念了,想到快要发疯! 这一年来堆积的想念和爱从来没有找到过倾泻的途径,它们堆在胸腔里水涨船高,总要爆发上一次。 他喝了那么多酒,能维持清醒已是不易,再也无暇去顾及对方的感受,等不到对方一点点去接受他。 蓬勃的心跳叫嚣着,想要欺负他,占有他,就现在。 “唔!”庄念睡衣的衣领被几个动作弄的篡上去,露出一截如玉似得肩头。 胸腔剧烈欺负着,里的空气尽数被抽走,他被吻得缺氧,开始克制不住的浑身发软,从腰开始。 这种感觉太奇怪,庄念慌张的挣扎,双手推在对方肩头,又被吻的脱了力,突自落下去。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吻可以凶成这样,唇舌推抵着唇舌擦蹭出滚烫的热度。 顾言嘴里的那两颗虎牙笑起来那么稚气可爱,此刻却像是锋利又妖媚的利爪,磨着他咬着他,恨不得将他嚼碎,吞吃入腹。 第一百四十章 庄念刚糟了一场罪,眼下才醒没多久,身子还瘦弱,本就窄的腰现在更是不盈一握。 顾言宽大的手掌附上去揉捏,摸着软,也硌手。 他粗喘着,借着酒气才忍心嗔怪,“怎么这么瘦...” 话音里带着情欲托出来的哑,心疼的不肯放掉那两瓣软唇,要细细的舔吻。 庄念身子软的躲不开,可也觉得害怕,在对方堪堪错开毫厘喘息的空挡半阖着眼睛求他: “顾言...不要了,别这样,放过我吧,求你。” 这几个带着喘声的字滑进顾言耳中,哪里是让他停下来,简直就是在求他再凶一点。 顾言的呼吸浅浅一滞,猛地勾住对方衣领刺啦一声将布料扯了个粉碎,几颗纽扣摊开,无声无息的落在软毯上。 衣摆散落,露出庄念腰间的指痕,勾人的红。 顾言的眉微微蹙着,俯身下去咬住对方不明显的喉结。 庄念轻轻一颤彻底慌了,朦胧的眼底清明了几分,下意识的推着对方挣扎,“不要,顾言,别这样,我害怕...” 他是真的害怕,对方是个比他高大强壮的男人,就算今天在这里撕碎了他他也反抗不得。 庄念的反抗在顾言的眼里确实是无用功,可那句‘我害怕’却让顾言微微一怔,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 可他依旧没有放开庄念,一瞬不瞬的凝着那张让他发疯的脸。 他今天确实喝了不少,对方故意为难要看他的诚意,白酒红酒当成水和饮料一样喝,今天还能站着出现在这,是他的本事。 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好委屈的,应酬、奚落、为难,这些都是他想要混出个名堂来主动选择的路,顾言早就在这一年当中习惯。 可在爱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能讨到些安慰,无病也要呻吟几声。 “别躲着我。”顾言压低眉眼,故意显出几分脆弱,“起码今天...别躲着我。” 庄念听夏青川提过,顾言的事业上遇到了些麻烦,难免要受些委屈。 不得不承认,就算顾言今天的所作所为让他无措、害怕也气愤,但看对方那么无辜的看着自己,用请求的语气说话,他还是有些受不住。 他对顾言狠不下心。 和喝醉了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庄念抿了抿唇,“那...那你别再继续...继续亲了...” 他的声音还软着,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气声发出来。 此时此刻他还有闲心去哄别人,照顾别人的感受,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种行径并不是拒绝。 “好。”顾言勾唇笑着,那两颗作乱的虎牙又恢复了原本的稚气可爱,“不亲了...” 顾言将脸重新埋下去,唇和颈之间没了布料隔着,他肆无忌惮的在那处贴了贴,撒娇似得咕哝了一句,“难受。” 庄念以为他是喝醉了难受,“你先起来,我去弄蜂蜜水给你喝。” 顾言在他肩颈处转了转头,声调里仍旧带着撩拨和蛊惑,“不要蜂蜜...” 语住,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往下带,气泡音响在对方耳边,“庄医生,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 庄念被攥着,掌心猝不及防的一烫。 第179章 庄念的指尖猛地一缩,浑身汗毛颤栗,“你你...你开什么玩笑。” 他的脸涨的通红,觉得这事荒唐,想要抗拒,耳边却又响起委委屈屈的一声: “念念,真的难受...” 庄念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对今早一行人来接他出院这件事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周易见他总盯着右手看,半抬不抬撂不下的样子,一边拎行李一边问: “怎了这是,那只手得罪你了?抓宝了?要这么供着?” 庄念右手一颤,心虚的将手背过去,“去你的抓宝了。” 指尖碾了碾,仿佛还有黏腻的触感。 那是宝吗?那是凶器! 他感受到了什么,猛地一转头,果然见顾言从房间的另一角睨了他一眼,唇角提起来,俨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庄念背过身去,把那顶写着‘星星快餐’的帽子和一束干枯的粉色郁金香小心装进了盒子里,啪嚓一声狠狠扣上盖子。 身边几个朋友在这一刻充分发挥了重色轻友的本质,在庄念第一万次祈求借钱或者同住的时候遭到了拒绝。 他有些后悔当初一股脑把钱都交给了顾言,哪怕留两千块,也能租个顶好的地下室来住了。 顾言的车和他住的小区与庄念对顾言的印象不太一样。 七座的商务,没有伺机,小区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处,甚至算不上新。 单看顾言平日里的衣着打扮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骄矜劲儿,还有他住在医院里一天大几万的开销,都觉得豪车和别墅与他更配。 “青川。”庄念悄悄喊了一声。 正跟赵田陈并肩走在前面的夏青川闻声停住,回头问,“怎么了?” 庄念窥了一眼顾言,小声问,“他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他不是...很有钱吗?” 提到这个,夏青川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当初分道扬镳的时候杨舒做的很绝,就连顾言脱离顾氏集团发展很好的几个公司也一个不留全都收了回去。 卡里的钱更是搜刮的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夏青川就算再有能力,也敌不过顾言一退再退。 顾氏集团作为本市的首付,就算辞去一位贴身多年的伺机也能给个几百万安家,谁能想到顶着顾慕琛独子头衔的顾言最后会连个司机都不如? 对于富商们来说,顾言手里那点子钱也就够开几瓶好酒。 没人能想到顾言只用一年的时间,就把那些昂贵的酒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地皮、公司。 但他的钱都用在生意场上周转,在银行也有贷款,生活上能省则省。 其实庄念醒过来之后也已经不需要再住那么高端的病房,但顾言依然坚持。 夏青川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说,“会有钱的。” 庄念听得云里雾里,追问道,“他不会是借钱在帮我吧?” 怎么会又这么傻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真的亏欠顾言太多了。 “想什么呢。”夏青川笑说,“他的钱都在工程上压着。” 说到这,夏青川又很骄傲似得多说了一句,“只要他手头上这块地顺利开发,不出一年,他的本金就会翻一百倍。” 顾言的眼睛太刁了,用买石头的钱开出了块上等羊脂白玉,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来掺一脚的原因。 他的锋芒让许多给他下过绊子的人觉得害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庄念不知道顾言的本金是多少,对‘翻一百倍’之后的价值也模糊,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放心的喃喃: “那就好。” 小区从外观上看不怎么样,但室内的装潢却上乘,摆件风格也都足以见得主人的品味。 三室一厅,现代极简风格装修,白色为基调,黑灰点缀,设计感十足,每一处都透着高端的质感。 庄念最后一个进屋,门还没关,一梯两户的对门欠开了一条窄缝。 “哥哥你别推我呀。”一个梳辫子的小丫头站在门口,刚会将长句子的年龄,奶声奶气的。 庄念回过头,蹲下去还是比对方高了一截,他笑着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我叫庄念。” 他看到小女孩的身后还藏着一双不大的脚,应该是她口中的哥哥。 “我叫段瑞珊。”小女孩弯着眼睛笑的可爱,“我哥哥叫...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双小手就从背后伸出来捂住她,拦腰把人揪回了屋里,房门也跟着咣一声关闭。 庄念耸了耸肩,进屋关了门。 “怎么这么慢,快进来自己把东西放好我们去吃饭。”周易喊他。 “来了。”门口放了一双新拖鞋,鞋底很厚,毛柔柔的,有两只蓝色的耳朵在上面。 庄念轻轻笑了一下,穿上去看自己的卧室。 两间屋子都是朝南,大小差不多,和顾言的卧室中间隔了一个大厅。 他其实没什么行李,睡衣就占了一个半箱子,他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就连皮箱一起放进了柜子里。 “外出穿的衣服在衣帽间,去看看。”顾言抱着肩膀靠门上,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自从昨晚那一场荒唐之后庄念总避开他,现在同一屋檐下,避无可避了。 庄念扫了他一眼,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很慌,不自在,想跑。 第180章 他想错开一步离开,顾言却偏偏在这时站直了身子,宽肩拦住他,“还在害羞?” 庄念吸气的时间倏地变长,吞了吞口水,脑子发蒙的憋出一句,“你那么快,害羞的不应该是你吗?” 偌大的房间,两人挤在门口呼吸缠着呼吸发愣。 顾言先妥协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庄念憋了他那么久,他不快才有问题。 他勾了勾鼻尖,斜斜的挑唇说,“我下次一定注意。” 庄念刚想呛声,顾言突然附身下来,几乎贴着庄念的耳廓说,“到你满意为止。” 庄念的心尖一跳,耳根烫的慌,呛人的话也都堵在嗓子眼发不出来,臊得慌。 顾言看着他的模样,笑容展的更大,露出两颗人畜无害的小虎牙,又摸了摸他的头顶说了句真乖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还想有下次,这混蛋。 庄念抿着唇一脚踹在门框上,疼的原地蹦了两下。 顾言不止为他准备好了外出的衣服,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只要他想到的,顾言全部都给准备齐全了。 牙刷、毛巾,深色的和浅色的挨靠着,就像他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一样。 庄念不得不承认,顾言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讨厌不起来。 就算做许多自己认知之外的荒唐事儿也讨厌不起来。 收拾的差不多,周易和赵田陈吵着饿,几人商量着下馆子。 庄念看得出大家搬搬抬抬折腾一天都累了,主动提出去餐馆买些菜回来,在家吃。 他现在已经正式拜托了‘患者’这个称呼,乐得要扛起照顾大家的责任。 他也太久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了,呆不住,想出去走走看看。 顾言要跟,庄念拒绝了,他不想再像个病人一样做什么都要别人照看着。 他前脚离开,顾言后脚去了窗边,打开窗子点了一支烟。 “怕他会迷路吗?别巴巴的看了。”周易走过来拍他肩膀。 顾言吐息着笑了笑。 这么久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庄念身上,怕他受到刺激,怕他旧疾复发,怕他会一睡不醒。 没人问过顾言一句“还好吗”。 爱到骨子里的人不记得他了,如果没人提及,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记得。 被彻底的忘掉了,真的没关系吗? “他要是一直想不起来,你准备怎么办?”夏青川问。 顾言另一手端着烟灰缸,抬起弹了弹烟灰,随口说,“重新追。” “那也要追的上啊。”赵田陈心直口快的说。 他不是想泼冷水,相反,就是因为太怕顾言不能得偿所愿才不得不说,“庄医生想不起来是小事,万一转头去喜欢姑娘,那才是真的悲催。” 这话说的虽直白,却是最关键的。 同路人可以慢慢追,不同路,再怎么追也只会是两条平行线。 “按照道理,就算失忆也不至于连性向都改变啊...”周易站在医生的角度上说,“性向是心理,该与失忆无关。” “但庄医生失忆是心理问题导致的。”赵田陈加入进来,“会不会对自身性向认知的偏差也和潜意识有关?” ... 小区上了年岁,入住的人自然多,周边的店也多,内部还有一间小幼儿园,隔两条街有学校。 正赶上周末,小区里玩的孩子多,出来吃饭的人也多,到处都热闹。 庄念喜欢这里,到处都要看看。 他走的慢了,怕一大堆人饿着,就挑了角落里人相对少的店点了五菜一汤,坐在角落里等。 临街的店,对面也是入住率很高的小区,中午的街道上也人声鼎沸。 没一会,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叫骂声。 “臭婊子,当初明明是你勾引的我,知不知道我的人生都因为你毁了!你怎么不去死!” 庄念正摆弄着手里的钥匙,也是顾言给准备好的,上面拴着两只猫咪,一只炸了毛,另一只乖顺的蜷缩着。 两个摆件做工精致,惟妙惟肖看起来非常可爱。 闻声他将钥匙好好揣进口袋,向外望了望。 “走,跟我去记者那澄清!快走!!” 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嗓子,接下来是一个女人的哭声,“放开我,你这个变态,快救救我!” 庄念起身向门外走过去。 街对面,争吵的男人和女人撕扯在一起,女人落了下风几乎被拽着头发拖着向前走。 两人身边已经围了几个路人,拿着手机一边录像一边劝阻。 男的穿一身西装,本应该是体面的人,只是疏于打理,又脏又褶皱,倒显得落魄。 有人上去阻拦,男人猛地一甩手肘,往庄念的方向转过了脸。 街道上奔驰的车流从眼前掠过,庄念清晰的看到了那张被怒意染成了狰狞的脸。 “庄均泽,你这个变态,警方怎么没多关你两年!”女人撕心裂肺的喊着。 庄念迈出的脚步蓦地顿住,脑子倏然嗡地一声疼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疼了,像是一根钢针从太阳穴猛刺进去。 那一瞬间庄念一并失去了听觉和视觉,眼前一黑,手不知撑在谁的身上才勉强站住。 “不要脸的东西,身下长的东西不会用?要和男人搞在一起?!” 第181章 脑中闪过细碎的片段,是间昏暗的地下室,吊顶上的灯等来回晃动,明暗交替着擦过地上瑟缩着的单薄的身影。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庄念觉得疼,每一根神经都刺痛着,他不由的捏紧了手。 “你不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只在乎他吗?好,敢把这件事闹大丢我的脸,我不弄死你,我去弄死他!” 急促的喘息声闷在耳廓里,庄念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额头撞在什么人身上。 “你的脸色很差,没事吧?”那人扶住他,引着他走到角落,直到看不见也听不清街道另一头发生的一切。 庄念回过神来,“对不起。” 他的腿还软,头很沉,没有松开攥紧对方的手却也无暇顾及抓着的人是谁。 刚刚一瞬间涌入脑中的记忆仿佛退潮般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越想抓住那些残存的画面或者对话,头就越痛。 可他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种激烈的反应,街道对面那张脸他或许认识,或许能帮他想起什么。 如此想着,他的视线擦过男人想要再去看清街对面那人的模样。 男人却追着他像旁边挪了一步,庄念的视线再次被挡住。 “不好意思,能松开我的衣服吗?”男人开口。 庄念应声松开,道了歉,“不好意思,谢谢你。” 他这才掀眼看过去,面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黑色基本款西装,五官硬朗身形挺拔,耳朵上带着黑色蓝牙耳机。 男人对他点了点头,“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庄念忙摇头,他刚从那地方回来,可不想再回去了。 男人又看了他一会,报了个小区名字问他知不知道。 这一片都是居民区,小区挨着小区,会找不到路也很正常,可庄念也是第一天来这,帮不上他。 男人还是礼貌的道了声谢离开,庄念再想去看对面那个人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 那个让他头脑剧痛的男人已经不见。 庄念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往顾言家走,半路就见顾言从远处跑向他,很着急的样子。 “他们饿狠了要吃了你吗?”庄念逮着机会揶揄,“跑这么快?” 顾言怔了怔,喘息着打量他一会笑道,“嗯,你再不回来真要吃我了,那你岂不是很亏?” 庄念偏开头婻鳳看别处,“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言接过他手里的饭菜,两人并肩上楼。 庄念不会做饭,但打包回来的饭菜也不愿意就着餐盒吃,讲究的摆进了盘子里。 油沾了满手,盘子在指尖打滑,险些把美食喂给地板,好在顾言眼疾手快,连同他的手一起拖住。 庄念的五指都被覆住,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把盘子交到顾言手上,“我去个卫生间。” 顾言应了一声,几个人热热闹闹的把碗盘摆好,就等着庄念从卫生间出来。 长方形餐桌前四个人对着坐,都是要好的朋友没有那么多讲究,椅子靠一靠凑得进些能够到全部的菜。 顾言旁边留了庄念的位置,其他三个人挤在对面。 “不好意思,肚子有些不舒服。”庄念去洗手间的过程有些长,下意识的开口解释,“饿坏了吧,快吃快吃。” 他挂着笑,拉开顾言身边的椅子往旁边推了推才落坐。 很小的动作,其他几个人都没有看出异样,顾言却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视线落在庄念的手背上。 庄念的皮肤很白,稍稍攥紧些就会留下红痕,而此刻,他的手背上红了一整片,带着零星血斑,那是他刚刚碰过的手。 今天无疑是个开心的日子,可大家下午都还有工作,只吃饭,没有酒。 “庄,今后有什么打算?”周易咗着糖醋排骨说,“要我说你就直接回医院算了,院长都给我打两百多个电话了,说只要你愿意回去他养你。” 庄念很感激那位被遗忘的院长,但他不能不劳而获,更得对病人负责,“帮我谢谢他,等我确定我可以了再回去。” 夏青川点头说也好,“那就再多歇一阵子。” 庄念摇头,“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何岁教我直播。” 因为那顶星星快餐的红帽子,大家对何岁也都不陌生了。 “噗!”赵田陈把半口鲫鱼汤全吐回碗里,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夏青川。 他反应快,嘴也直,摇着头说,“不行不行,你尽量...别搞网络。” “为什么?”庄念狐疑的看着他。 其余几个人立刻反应过来赵田陈的意思。 顾言、唐周还有庄念曾经捆绑着冲上过热搜,这件事至今也没有完全平息,偶尔会蹦出些人身攻击来。 庄念昏睡之前发生的事只要上网一搜就能知道个大概。 况且有人刻意让这件事留在大众的视线内,意图再明显不过。 从前的隐患还在,只是碍于顾言手里同样有筹码才没有爆发。 庄念带着病,曝露人前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要不是庄念从前因为监听器的原因养成不刷手机不上网的习惯,就算顾言再怎么有本事,也是瞒不住的。 说道直播,夏青川当初也是为了给庄念解闷随口说一句,谁承想他真的要下海去做网红? 第182章 “呃...内个,你也知道顾言的公司最近势头正盛,你又和他住在一起..”周易绞尽脑汁想出了个不怎么样的说辞,“还是尽量不要...太高调。” 庄念眨了眨眼睛,眼睫轻轻垂下看着碗里的筷子尖。 顾言是有头有脸的人,被人知道和个男人住在一起总归不体面。 就算顾言对他有意思,想必也不愿意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顾言的生意。 是他欠缺考虑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庄念笑着说,“我知道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知道什么了?”顾言轻轻敲了敲他的碗,挑起一边眉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 庄念,“...” “有我呢。”顾言仿佛将他看穿了似得,每一句话都砸在他的心坎儿里,“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怕。” 第一百四十三章 顾言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根芸豆放嘴里,视线扫过众人,“在你们心里我不是挺牛逼的吗?你们在担心什么?” 庄念听不懂顾言话里的意思,只单纯的觉得他出去抛头露面,被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也不会对顾言造成任何影响。 但夏青川几个人明白顾言,顾言是在回应他们的顾虑。 顾言是在告诉他们,从前打不倒他的流言蜚语,现在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敢让庄念放心去做,就代表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保护好庄念。 庄念是个行动自由的成年人,顾言总不能把他绑在安全的地方囚禁起来,他要生活,就一定会和和外界发生联系。 哪怕不在网络上抛头露面,有心人想做什么也总能找到他,该经历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 倒不如先把弱点抛出去,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严防死守。 况且有些秘密是被纸包住的火,一味的想着如何灭火太冒险了。 顾言可以做他的铜墙铁壁,但他也要让庄念变回那个不会被烈火烧尽的人。 “哟呵!”周易咋么了一下嘴,“这逼真的装到我了,好他妈帅啊顾总。” 庄念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看向顾言的,当对方带着笑意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那只被自己搓红的手微微一顿。 他局促的撇开视线,戳了一筷子米饭塞嘴里,“谢谢。” 吃了午饭,夏青川几人结伴离开,庄念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见见霜霜。 周易连连答应,临走还不忘把门口的垃圾一并带走。 房子里瞬间只剩了两个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和紧张又从庄念心里徒然升了起来。 “我去刷碗。”庄念转头想跑,被顾言一把抓住。 顾言抓他的方式不是很友好,拎着他的脖领,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动作间完美的避开了他的皮肤。 “干嘛。”庄念慌张的问。 顾言拎着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按到沙发上,从茶几找出一管芦荟胶,“手,自己擦。” 庄念心虚的盖住自己的左手,等着顾言质问他是不是讨厌被触碰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被碰了一下就这么大反应也是很伤人的,何况那个人是顾言。 庄念忐忑的等着顾言开口,可顾言却什么都没有问,转身去收拾碗筷。 厨房传出刷刷水声,庄念抿了抿唇,把冰凉的芦荟胶涂抹在手背上。 他们同住的第一天,他好像就把房主给惹到了。 庄念长出一口气,窝在沙发上老半天不想动。 手机震了好几次他才提起劲头接听。 婻鳳“小庄哥哥,我到你的小区门口了,你下来呗。” 何岁说等他出院要找他玩,没想到‘等’字还没写完,何岁就到了。 庄念从沙发上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顾言还在刷碗。 毕竟不是自己家,何岁问他要地址的时候庄念只报了个小区名字。 “你等等,我马上下去。” 庄念挂掉电话,蹑手蹑脚的拉开厨房门。 顾言只稍稍转了脸,甚至都没看到人就把头重新转回去,“去休息,这里不用你。” “哦。”庄念犹疑片刻,“何岁来找我,我要下楼,有什么需要我带上来的吗?” 顾言刷碗的动作顿住一瞬,压低声音说,“没有。” “哦。”庄念又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中午的饭点刚过,看何岁的样子是帮店里忙完就直接赶过来,星星快餐的帽子系在牛仔裤的腰间。 “小庄哥哥,乔迁之喜怎么能少了蛋糕呢。”何岁摆动着手里的小蛋糕笑着说。 “大老远来就是为了送这个?”庄念伸手接过。 那只手还没撂下就被何岁一把抓住,“天,这怎么弄得?” 庄念有些苦恼的看着自己右手,“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这是弄上多脏的东西了,洗成这样?”何岁仍然抓着那只手,心疼的吹了口气,“我给你呼呼。” “不是不是!”庄念摆着那只手,说话的口气有些急,“不是因为脏。” 庄念是个温柔且沉稳的人,讲话也总是慢条斯理,就算是周易也很少见他炸毛或是迫切的模样。 第183章 何岁认真的看着他,“洗手,不是因为脏?” 庄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们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很难考究,走吧,带你去吃饭。” 何岁本来还认真听着,瞪了瞪眼睛,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哪有人用精神病来形容自己的啊。” 庄念这次却没跟着笑。 他神色淡淡的看着前面的路,晌午的阳光落下来却照不进他浅色的眸子。 他的语气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和,缓缓道:“精神刺激导致大脑功能紊乱,失忆,行为过激,矛盾,这些就是精神病患者的临床表现啊。” 说完,他看着何岁笑了笑,“我也刚搬过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他指着街道对面的几个餐馆说,“我们去那边逛逛怎么样?” “哦。”何岁看着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不太开心,可偏偏现在又笑的那么灿烂...应当是看错了。 “好啊小庄哥哥。”何岁回答。 人行道上来往的车不少,这里的每一个时间段都热闹。 何岁兴奋的左右张望,嚷嚷着要经常过来玩,把附近的馆子吃个遍。 她不看脚下只看着庄念的脸,一脚踩进街道年久失修的凹陷里险些摔倒。 庄念伸手拦住她,被她的活泼影响笑的开朗,“看路啊年轻人。” 何岁两只手紧紧抓住庄念的小臂,惊吓之余对上庄念盈着笑的桃花眸,脸色一红,松了手。 庄念没提过自己已经吃过东西的事,两人边吃边聊,时间过的很快。 何岁有些意外,无论她说什么话题都能很自然的和庄念聊在一块,好像无论呆在一起多久都不会冷场。 庄念又咨询了一些关于网络直播的事,他对网上的事情实在不是很了解,用何岁的话来说他好像是从原始时代穿越过来的。 庄念耸了耸肩没否认。 要不是想快点赚到钱还给顾言,他也万万不想冒着影响顾言事业的风险搞这些。 饭吃的差不多,何岁满意的撂下筷子擦了擦嘴,庄念也喝了口清水不再吃了。 不是正经吃饭的时间,店里总共就两桌客人,站在前台的中年女人也占了一个位置休息。 庄念喊老板结账,女人走过来的时候他试探着问,“老板,今天在你门口发生争执的两个人你认得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板娘摇了摇头,“男的从来没见过,不过女的我倒是认识,叫钟燕,就住在后面的小区里,经常来我们家订餐。” 女人在面对八卦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住热情,老板娘干脆搬了把椅子坐下来: “不过我后来听店里吃饭的人议论,说那个叫...庄均泽的男人从前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医生呢!” 庄均泽... 庄念口中喃喃着那个人的名字,太阳穴突然开始隐隐胀痛,很不舒服。 “钟燕那女人实在可怜,听说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到现在五十多岁都没说个对象,一靠近男人就跟碰了脏东西似得躲出老远。” 老板娘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儿有病,哎,今天被拽着头发叫骂这么一场,她恐怕又好久都不愿意出门了。” 老板娘打量着庄念,见对方斯斯文文长得又帅,气场很不一般,就多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台的记者吧?找那个男人做什么?” 庄念连忙否认。 他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老板娘,虽然这样有点唐突,不过如果您见到那位阿姨,能不能把我的号码给她?” “是这样的,我有几个朋友也是做医生的,如果那个男人再来骚扰,我们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哟,小伙子真是个热心肠。”老板娘将电话号码好好揣进口袋,“行,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 庄念闻言摇摇头,眉心轻轻拧着,“我也有些事情需要那位阿姨帮忙。” 庄念结好账又道了声谢,带着何岁离开。 家常菜馆的门口,庄念前脚带着何岁离开,后脚便进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不消片刻,男人撩开老旧的门帘探出头,对着蓝牙耳机说了一句:“电话号码已经丢掉了,那个女人马上就会搬走。” 庄念送何岁离开。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何岁捏了捏手,偏过一点头看庄念,喊了一声,“小庄哥哥。” “嗯?”庄念看她。 何岁咬着下唇盯着地面,片刻,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想过...交个女朋友?” 庄念莫名对这些话题有些敏感,和比自己小七岁的丫头谈论这些更是让他不自在。 不过庄念确实想过要交个女朋友,这个想法在顾言吻过他又抱着他睡觉之后变得尤其迫切。 “年纪到了,总要找个人谈恋爱结婚过日子吧。”见他不答话,何岁大喇喇的说,“小庄哥哥,我介绍个女朋友给你吧。” “介绍个...女朋友?”庄念跟着重复,“相亲吗?” 庄念瞄了一眼被自己搓破的手背。 那种被顾言触碰后的慌张无措、心跳加快,就像伤口上面突自冒出的细密血珠,止不住。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仿佛不及时回避那种感觉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好啊。”庄念弯着眼睛,“辛苦你了小媒婆。” 第184章 庄念揉了揉何岁的头顶。 他的心思在别处,没发现何岁眼里盈着的兴奋雀跃。 恰巧有车路过,他招手拦停,送走了何岁。 “小庄哥哥,蛋糕你记得吃!”何岁从出租车后座探出头跟他摆手。 “好!”庄念看着手里的芒果蛋糕摇了摇头。 到家时顾言还在洗澡,浴室里有水声。 庄念拆开蛋糕摆在茶桌正中央,又多此一举的调转个方向,让那几颗软糯的小芒果正面着将要食用他的人。 他是想讨好一下‘房主’的。 对方衣食住行都给安排好,又出钱又出力,他只被碰了一下手就险些把自己的皮给扒下来,行为实在惹人伤心。 ... 浴室里水汽氤氲,干湿分离的玻璃门上也一片雾蒙蒙,里面若隐若现着漂亮健硕的脊背。 动作间肩胛骨凸起又落下,顾言撩起额前略长的碎发至脑后,右手避开喷洒的水流,对电话那头说: “尽量满足她对房子的要求,明天傍晚之前搬走。” 挂掉电话,关上淋浴,顾言听见外面的动静。 他的目光落在早准备好的一套睡衣上片刻,随手抽了条白浴巾在腰间走了出去。 庄念终于把蛋糕摆弄到满意的位置,浴室的水声也停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浴室方向。 “内个,要不要吃蛋糕?”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搁在膝上的双手却绞弄着。 他先得罪的人,被拒绝了也不意外,只是可惜了那块蛋糕。 他正在心里琢磨,身后的拖鞋声顿住。 顾言擦着头发看他背影,简短的回应,“嗯。” 一个人住的缘故,顾言家的沙发只有长长的一张,地上铺着软毯。 脚步声近了,庄念从中间的位置移动到最旁边。 顾言斜他一眼,像是丝毫不在意对方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问,“芒果的?” “嗯,何岁带来的。”庄念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耳根顿时热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见顾言裸着上身了,可每次都扫一眼就快速挪开视线,就像对方身上长了刺会戳瞎他一样。 这里是顾言的家,在家里主人应该有绝对的穿衣自由,他无权干涉。 如此想着,庄念清了清嗓子,“晚餐,你想吃什么?” 顾言用透明的白色勺子挖走蛋糕一角放在嘴里,“你会做?” 记不得了,庄念想。 不过当初顾言要他搬过来时说过,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可以用这些来还欠下的债。 “我可以试试。”庄念挑了挑眉,“说不定我做的很好。” 赵田陈带来的那些医学方面的书,他只要稍稍打眼就能懂其中的意思,脑子里就像开了buff,自动加载相关知识。 这件事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那些天书似得字儿都看得懂,菜谱理应难不倒他。 “好。”顾言又吃了一大口蛋糕,悄悄挑起了唇角。 屋外的阳光滚烫,落地窗前拉了一层遮光纱也挡不住,斜进来,笼着沙发上的人。 庄念不由自主的将那一切纳入眸子里,眼眶也烧的滚烫。 顾言的头发还未干,水珠顺着脖颈落至胸前,肌肉饱满的肩上也落着一片晶莹,随着吃蛋糕的动作拉扯出紧致的线条。 庄念不知想到什么,身体轻轻一震,顺着原来的位置又像旁边蹭了蹭。 沙发的两边没有扶手,他便保持着仓皇的模样掉在了地毯上。 顾言的动作稍顿,余光明明看到了对方的慌张却没有立刻转过头去。 他咬着勺子边缘,目光沉了沉,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人,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喜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庄念渐急的呼吸悄然一滞,指尖不知为何轻轻发抖。 他想跑,顾言却看穿了他似得走过来。 那脚步好像踩在他心头的软肉上,每靠近一寸都仿佛要撼动整颗心脏。 顾言缓缓弓下身,一手撑在沙发垫上,另一手向他的下巴探过去,又在触碰的前一刻堪堪停住。 “可惜...”顾言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吃芒果了,不能吻你。” 庄念的心尖猛地一颤,突然间头脑空白,自说自话了一句,“疯了...” 疯了。 到底是谁疯了? 顾言呵笑出声,带着趁虚而入的坏。 他始终和庄念保持着靠近但不触碰的距离,挑眉问,“现在去休息,还是等我刷过牙回来?” 庄念瓷白的皮肤上挂着两坨难堪的红,偏偏还要故作镇定将唇线抿得平直,自以为很淡定的说: “我去休息。” .... 庄念换了身睡衣滚在床上,从这边滚到那边,又生无可恋的滚回来。 负气似得将枕头扣在脸上,闷得呼吸困难。 “好乖啊你刚刚。”他的声音闷进枕头里,听起来像枕头芯儿一样软绵绵的,“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让你选就选,这世界上难道只有阳关道和独木桥?” 接吻还是休息? 用身体还还是用劳动力还? 搬过来住在一起还是滚一次床单? 他总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顺从对方的安排。 这世界上当然不是只有阳关道和独木桥。 第185章 可他总是找不到第三条出路,以至于怎么选择,站在对面等着他的人,都是顾言。 “我该谈一段恋爱。”庄念突然把蒙在头上的枕头甩走,透粉的唇微微张开大口呼吸着,“一定是睡着的这段日子被憋疯了。” 第一天搬过来就心绪不宁,明明觉得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甚至有点怀念医院里的那张床,那个不怎么软却很舒服的枕头。 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吃东西,晚饭也没胃口,只准备了一人份的热汤面。 明明按照手机上的菜谱一步不差,还是把鸡蛋煮成了飞沫,好在出锅的时候闻着还过得去。 他刻意回避顾言,把饭准备好了就回房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非要发微信。 。:面在桌上,吃完我会去刷碗。 债主:好。 不知顾言是真的脾气好,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被躲着。 庄念一晚上去刷了个碗,又去了两次卫生间,都没有碰见同一个屋檐下的债主。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起床,债主已经出去工作了。 庄念不好吃闲饭,把屋子从里到外收拾一遍,篮子里的两件脏衣服洗好晒在阳台上。 何岁发来关于网络直播的文件夹,话术,游戏类型,一应俱全,问庄念会什么游戏。 庄念答只会玩ps5,又不想露脸,问何岁带vr玩可不可以。 何岁发了一串逗点给他。 ps5之所以没有普及,不像其他游戏那么热门,和价位有直接关系,会关注这类直播的人自然也不会多。 再加上vr眼镜的游戏是无法给观众带来直观视觉上的冲击的。 市场缩小再缩小,就等于是没市场。 【小庄哥哥,我劝你改行。】 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何岁劝退了。 庄念勾唇轻笑,只回复,‘试试’。 一个人在家午饭也好解决,庄念按照昨天的步骤做了同样一碗汤面给自己。 顾言昨晚把汤都喝光了,这碗热腾腾的面不知道要有多好吃。 庄念尤为骄傲的挑起一根面咗进嘴里,吐露一声,没等咀嚼,一皱眉又吐回去。 “甜的...”他忙不迭跑进厨房,跟那两瓶长得一模一样的罐子对峙,再三确定和昨晚拿的是同一瓶。 庄念,“...” 这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未消,门铃被按响,叫门的人自称是搬家公司。 庄念以为是顾言又添置了什么新家具,一开门,搬家公司的小哥怀里抱着个枕头递给他。 “加急配送,请您签收。” 庄念接过枕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医院里他睡的那一个,枕套还是他一周前刚换上的。 庄念坐在沙发上,盯着枕头出神,发了个微信给债主: 找了个搬家公司,就是为了送枕头? 没过三十秒,对面的回复发过来。 债主:补个眠,枕头可以帮助你缓解认床的症状。 庄念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不识好歹的回信息:我不是小姑娘。 债主:我知道。 庄念抿唇还要回复别的,对面消息又弹过来。 债主:别炸毛,乖一点。 庄念把手机摔在沙发上跟着倒下去,枕着医院加急送来的枕头,又把手机抓回来: 。:面是甜的,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倒掉。 债主:我喜欢。 庄念盯着那三个字,举着的双手无力的坠下去,转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耳朵尖悄悄变了颜色。 这么会撩,至少得谈过一百次恋爱了,情场老手! 他闭上眼睛,心脏仿佛被撑得很满,又涨又酸。 庄念很久没失眠过了,折腾一晚上确实吃不消,抱着熟悉的枕头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他现在很少做噩梦,在梦里突然出现庄均泽的脸时,他的额头立刻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梦里的男人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还是那盏摇晃的灯。 光线扫过他熨烫平整的白大褂,手里那把滴着血的高尔夫球杆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 庄念在梦里屏息,仿佛有重物砸在身上,疼的他无法动弹。 倏地,男人勾了勾嘴角,阴鸷的眸子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说,“是你害死了他。” 庄念骤然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日头没入天边,客厅内昏暗一片,几乎快要看不清他纤瘦的轮廓。 他吞了吞口中虚无,在过快的心率中抓过手机,在网页上敲下‘庄均泽’三个字。 罗列的信息展开在眼前。 庄念顺着向下翻阅,试图在字里行间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进户门就在这时被拉开,顾言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人。 他皱了皱眉,“做恶梦了?” 庄念的神色还带着初醒时的恐惧,哑声问,“庄均泽...你认识吗?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庄念被那个梦吓到了,忘了顾言是一年前他昏睡过去之后才参与进他的生活。 了解他全部过去的人,大概只有夏青川了。 可他不能去问,因为不会听到实话。 梦是潜意识的影射,梦中所形成的事件及场景来自于人们已有的认知以及记忆。 第186章 这其中记忆所包含的内容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感觉等。 他见到那个人,梦到那个人的感觉太糟糕了,就算是曾经认识的人,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庄念揉了揉眉心,“抱歉,我梦到那个人,他说我害死了谁...” 庄念扬起脸,面色是脆弱的苍白,就像他每次晕厥之前那样。 “我...害过人吗?”庄念恹恹的问,“我不是医生吗?” 顾言的身形不易察觉的一僵,只短短一瞬就明白他开门之前庄念在做什么。 他扯松脖颈上的领带,克制着语气当中的忧心,淡声说: “因为一个梦来问我这些问题,我现在也很怀疑你的医生身份。” 庄念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 或许是他太敏感了,可见到庄均泽之后他总有一种感觉,只要接近他就能接近过去的自己。 顾言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沉声说,“他出过名,犯过错,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现在网上关于他的信息应该不少,你想了解,自己查。” 说罢,顾言往自己的房间走,眉心蹙着,恨恨捏住手里的西装外套。 他万万没想到庄念会在这里碰上庄均泽。 是他的失误,他该再仔细一点,让可能会伤害到庄念的一切都消失。 “顾言。”庄念突然开口问,“你怎么...不开灯?” 顾言身形一僵。 他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他不想让庄念看出端倪才不开灯。 要在庄念面前表现出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对潜在的危险无知无感,这太难了。 庄念太聪明了。 两人的视线相接,庄念那双眸子里带着审视,似乎非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才肯罢休。 顾言咬了咬后槽牙,西装外套丢一边快步走过去,俯下身,两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庄念围在中间。 房间是昏暗,缀满星辰的眼睛却明亮,那里头装着彼此。 庄念悄悄屏息,被对方突然之间的动作吓了一跳。 “开灯还怎么做坏事?”顾言斜斜的挑起唇角快速凑过去。 庄念本能的向后躲开分寸,落在沙发上的五指收紧,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发生太多次了,他几乎能预见下一秒顾言那双薄薄的软软的唇就会贴在他的嘴上。 卷长的睫毛簌簌颤着,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然而时间一秒两秒的向前跳,顾言的吻却并没有如庄念所料那样霸道的贴上来。 “呵...”一声轻笑过后,沙发靠背上的凹陷消失,顾言离开了。 庄念有些迟钝的睁开眼,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说不上此刻的感觉是什么。 空白的大脑里只余下极不规整的一条心电图像。 “饿了,查完你想查的,煮碗面来吃吧。”顾言拖着懒懒的音调说。 庄念后知后觉的抓起手机,因为那一场梦境而带来的不安和恐惧早就烟消云散。 他在网上也查到庄均泽曾近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外科医生,后来因为涉险骚扰被人报复,割掉了... 这件事的始末网络上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甚至还有几段庄均泽被网友围堵丢菜叶,或是失魂落魄被赶出酒吧的视频。 庄念紧抿着唇,大胆的搜索了一下关于庄均泽家人或朋友的事。 网友扒出他父母双亡,因为不能生育膝下无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稍稍放下心,但见到那个人时的感觉仍然让他不安。 而且自从这种不安的感觉出现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非常奇怪... 他变得越来越焦虑,开始无法正视顾言的眼睛...更无法接受顾言撩拨似得触碰。 想要马上从顾言身边逃走... 他这种状态对于帮助过他的顾言来说很不友好,他愧疚,但毫无办法。 为了避免尴尬,庄念尽量减少两人的交集。 他会起很早准备早餐,听见顾言起床就回到房间等人出门了再去洗漱。 某天他听到入户门开了又关,短短的出了一口气踏上小耳朵拖鞋出门。 秋天干的厉害,庄念习惯在床头放杯清水,一边出门一边叼着吸管咕咚咕咚喝。 顾言似乎很喜欢猫,连给他准备的马克杯杯盖上也站着一只橘猫。 模样很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眼睛瞪得滚圆,尾巴斜向上翘着。 一只猫而已,把吃惊演绎的活灵活现。 出右转走几步就是玄关,庄念的步子拖着懒,走的不紧不慢。 倏地,余光里扫到什么。 庄念蓦地绷直了身子,吸管还叼在嘴里就瞪着眼睛转向门口。 “你...”他欲言又止。 顾言立在门口,双手插在藏青色的西裤里,正挑眉看着他,“躲我?” 顾言压着眼不笑时看上去很严肃,有点凶。 可他的视线从庄念脸上落在马克杯的杯盖上,淡淡一扫又重新看向庄念时,唇角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 庄念敏锐的捕捉到对方那一丝并不明显的神色变化,一口没咽干净的清水滑进嗓子,想咳嗽。 他强忍着,脖颈闷的有些红,笑道,“怎么会,枕头很舒服 ,想多躺一下。” 顾言一瞬不瞬的凝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远,再多走几步伸出手也够不到的距离。 第187章 庄念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像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行动远没有语调镇静,踉踉跄跄。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庄念问。 顾言脚步一顿,唇边浅浅的弧度也消失不见。 他沉默了几秒,把叹息压的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知道,“没什么。” 他说,“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庄念的呼吸浅浅一滞。 顾言从来不隐藏对他的喜欢,像是从来都不在乎这份喜欢能不能得到回应。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庄念没想把疏远回避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他不想伤害顾言,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然而就算他表现的如此明显,甚至已经到了伤人的地步,顾言还是愿意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不觉得疼一样。 那次之后,庄念就发现不只他在躲着顾言,顾言好像也在躲着他。 某天庄念看书看的入迷,一本写着密密麻麻英文字的克氏外科学。 看到中途觉得口渴,拿着杯子出门正撞见一厅之隔的顾言也拿着杯子出来。 庄念一见着顾言就莫名其妙的局促,这种感觉从见他第一面到现在都没消减过。 他想说‘你先’,还没开口,顾言就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转回了卧室。 庄念,“...” 更有某次,他洗澡的时候弄得满地水,刚穿好裤子就脚下打滑摔个重重的屁股墩儿。 他窘迫的仰着脸,茫然的看着闻声匆忙赶来的顾言。 明明都是男人,他却因为上半身还光着产生一种说不清的局促和难堪。 “我是不是应该...遮一下?”他眨着眼睛问,不太聪明的样子。 顾言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眼眸深邃,说不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期初顾言什么都没说,随手抓过一条浴巾往他身上一丢,离开了。 庄念,“...” 庄念突自在原地坐了二十分钟,脑子里走马灯似得掠过顾言刚才看他的那一眼和那副表情。 这一下摔得其实不算重,但他很怕再次社死,每一步都拖得很慢。 结果才到门口,一床加厚的棉被兜头盖了下来。 顾言把他包裹在被子里,连被带人一起运回了房间。 后来他听顾言打电话推掉了一些的工作,然后他就被禁止下床。 除了去卫生间之外,三餐都是在卧室解决的。 他第一次知道顾言原来会做饭,而且味道攒的让他想竖大拇指。 那晚他的梦游症又出现过一次。 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只是第二天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睡在顾言的房间里。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有梦游的症状,但庄念还是浅浅的诧异了一下,转头往旁边看,顾言不在房间。 他的动作没多大,肩膀却扯着疼。 抬手去摸,竟摸了一手纱布。 还是在右边靠近锁骨的位置。 庄念定定的坐在前面,浅色的瞳仁空空洞洞的望着房间一角。 他大概又发疯了,顾言又一次无声无息的照顾了他。 庄念突自想着,他神志不清的摸过来的时候顾言是熟睡还是醒着?会不会觉得害怕? 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这些... 庄念蜷缩起双腿,手掌压着心脏将头埋下去,喃喃一句,“顾言...” 日子就这样悠悠过着,顾言每天早出晚归,连休息日都没有。 直播的设备到了,他一个人在家摆弄。 顾言家的电视屏幕占据了半面墙,他随便开了个直播,带上vr眼镜玩了一会丧尸围城。 庄念站在茶桌与电视之间,光着脚,穿了一身乳白连帽卫衣,宽松的版型也遮不住挺拔的骨架和身形。 刚一开播就有人要做他的场控,这让庄念挺意外的,没多想,答应了。 他是个医生,自然不怕那些看似腐烂发臭的身体,觉得不恐怖,放了些乱七八糟的音乐,左右顾言家有顶好的音响。 没一会直播间里就进了几个人。 找**:我靠,大白天的以为点进阴曹地府了。 23448:你见过这么帅的鬼吗? 找**:脸都挡成这样你也能看出帅?缺男人? 23448:是你瞎 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直播间的弹幕飘在巨幕上。 庄念扫一眼,笑一笑开口说话:温馨提示,这里是我家,主播是个人类。 23448:主播好可爱... 找**:【翻白眼】好吧确实可爱... 摄像头主要对着电视画面,庄念只露出侧脸。 流畅的下颌线稍稍绷紧,薄唇翘着,鼻梁秀挺,鬓边被vr眼镜压的落了汗挂着晶莹,在镜头里看帅的不真实。 就在这时,电视屏幕里的黑暗处猛地窜出两个模样狰狞凶狠的丧尸,像是要撕开屏幕闯出来,配上夸张的‘阴’乐,效果更甚。 屏幕前的人都心尖一跳吓的后退分寸,庄念却只淡淡的骗了一下头,抬起右手啪啪两枪解决掉。 荧幕上延迟的弹幕才发出恐怖的尖叫,庄念已经将危险解决,动作行云流水,像谍战片里惯会耍酷的主角。 他露出两颗瓷白的牙,唇角的弧度温柔的不像话,擦掉额角的汗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 ... 另一边,举着手机的周易推一推旁边的人,揶揄道,“听到没有,庄说那是他家。” 第188章 顾言挑唇,指尖轻轻扫了扫眼角,“难道不是吗?” 庄念播了一个多小时,直播间里的人气只从两三个变成了二三十个,始终不温不火。 周易端着手机问顾言,“就这么两个人,你至于请那么贵的pr团队来控场?播十年也不够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正说着,弹幕上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主播看着好眼熟,手腕上的疤也眼熟... 那个人的消息很快就被场控的消息推上去,而那个人则被禁言之后丢出了直播间。 周易明白了顾言的意思。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庄念在安全的范围内做他想做的事情。 “你还不回家吗?今天的事不是都忙完了?”周易也收了手机揣进白大褂里,“我等下有一台手术,不能陪你了。” “嗯。”顾言走到窗边,敞开一条窄缝点了一支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忙你的。” 周易走过去拍他肩膀,“那天见到庄均泽的后遗症还没消?” 顾言吮了一口,吐出一圈白雾,“嗯。” 周易摇了摇头,拍了拍对方肩膀表达了他深切的同情,“看得见,摸不着,碰不得,兄弟,憋得慌么?” 顾言挑起一边眉毛,没什么表情的看过去,“你说呢?” “你知道西天取经吗?”周易抱着肩膀一脸绝望的说,“我怎么觉得你比唐僧还难。”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顾言,纸保不住火,你清楚。”周易正色道。 顾言长长的吸气,尼古丁的辛辣顺着气管攥紧心肺,“我知道。” 他可以让庄念从庄均泽的档案里消失,可以找最专业的团队在网上保护庄念,可以让李哥二十四小时跟着看着。 可就像他当初预想的一样,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很多事会像庄均泽的出现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庄念得好起来,才能真正安全。 夏青川说过,让庄念好起来的办法有两个,全部想起来,或者彻底忘掉。 现在看来,每每触及回忆都会让庄念陷入糟糕的状态。 而庄均泽出现之后,他对庄念的亲近无疑会加重这种糟糕的连锁反应。 顾言靠在窗沿旁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难道要他退出庄念的生活,才是真正对他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天顾言在周易的办公室呆到每天下班的时间才回家。 庄念今天没煮面,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他。 顾言有些意外,他们好像有好多天都没有对视过了,即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庄念穿了一条米色长裤,藏青色连帽卫衣,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看着他笑,笑的顾言心尖发软。 可深究庄念这么开心的原因,心脏又仿佛压了块铁。 “赚到钱了?”顾言问。 庄念一双眼睛闪亮亮的,弯的像一轮月,“嗯!”他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 顾言应了一声,沉声说,“可惜了,不够租房子搬出去。” 说完,他余光扫了一眼庄念。 顾言脚步未停,躲开庄念远远的往客厅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庄念抿了抿唇说,“何岁也来,我们三个一块?” 顾言轻轻皱眉,扯领带的手没轻没重,把脖子勒红了一块,“她喜欢你?” 他将领带随手丢开,落在沙发上一角,又顺着边缘无声无息的坠落。 他明知故问,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小丫头对庄念有意思。 庄念突然被这么一问,怔了一下,“你误会了,她把我当哥哥,还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顾言哼笑,说不上是无奈还是自嘲,“那你答应了,要去相亲?” “...” 顾言一来一回的这几个问题都带刺儿似得,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的挖。 庄念就像无知的地鼠,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我的年龄也到了,该谈个恋爱。”庄念每每谈论这个问题都不自在。 和医院老伯聊的时候带着长辈和小辈之间的羞怯,和何岁谈的时候有点尴尬。 现在轮到顾言了,他突然有点说不清的心虚和紧张... 控制不住的想解释一句:不过只是随口一说,她也没有真的介绍。 可顾言没给解释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顾言手臂一展靠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把音响打开放首轻缓的音乐。 庄念,“...” 顾言的视线轻轻扫过他,带着点懒散的不在意,“去约会吧,我累了。” 他说完又把刚点开还没蹦出几个音符的音响关掉,转身回了房间。 “不是...约会。”庄念立在原地,不自觉得拧了拧眉。 ... 何岁祝贺了庄念第一场直播完美收官,挑了两根水晶粉放在小桐锅里开始打听喜好。 “小庄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庄念有些心不在焉,何岁问了第二遍他才回答,“我没太考虑过这个问题...” 思忖片刻,他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性格要合适,起码要有话聊...如果对方能温柔一点,当然最好。” 庄念随口说着,心里还在琢磨顾言这个情场老手不合格。 第189章 还说何岁喜欢他,喜欢怎么能会这么尽心尽力的给他介绍对象? 何岁嘿嘿笑着,入秋的第一顿火锅把她巴掌大的脸蒸熏出一团绯色。 两人吃过饭沿街散步,步行街依旧热闹,店铺间斑斓的灯光落在脚下,人群熙攘,热闹又繁荣。 路过眼镜店在做活动,在步行街中间搭上了棚子。 何岁蹦跳过去,点着下巴琢磨出个奇形怪状的戴在庄念脸上。 过大的菱形镜框盖住了半张脸,镜片是夸张的墨绿色。 何岁原本抱着捉弄人的心态给庄念带上,看到效果后微微一怔。 这种常人根本不能驾驭的设计,戴在庄念脸上竟然是精致超前的漂亮。 店员拿着相机走过来,“不好意思,可以拍张照放在店里做宣传吗?” 女生嘴上在征求意见,相机却早已举了起来,咔嚓一声按了下去。 庄念只好笑了笑,“可以。” 照相的女生从柜台里拿出一张vip会员卡,“下次来店里可以直接享受vip折扣。” 庄念接过卡片向柜台里看,突然有一种每一款都很适合顾言的感觉。 想买给他。 顾言一直照顾他,他好像从来没有给顾言买过像样的礼物作为感谢。 庄念咬了咬内唇,脑子里倏地闪过顾言说‘去约会吧,我很累’时的神色。 像是落寞,又像难过。 庄念的心口仿佛被无形的手压着,闷闷的,很不舒服。 他今天总是在想顾言... “如果今天购买的话可以享受八折的优惠活动。”店员热情的推销,“送给你女朋友带刚刚好。” 何岁闻言窥了一眼庄念。 庄念的心思却没在两人的对话上,盯着柜台里的一款方框墨镜问,“想选一个送男朋友...也可以吧,感觉很适合他。” 店员被问的一怔,何岁也愣住。 庄念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奇怪,温柔的笑笑,“想送给男性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店员连忙点头说好,“您看看,我们家的基本款,一万三千六,您是会员,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庄念,“...” “下次吧,谢谢。” .... 这样别扭又让人尴尬的相处又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直到顾言说: “今晚要加班。” 他顿了顿又补充,“这阵子都会很忙,不用起那么早准备早饭,晚饭...也不用了。” 他说完转身出门,庄念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半个月都没有再见到顾言。 一切仿佛又变成了在医院时的那段日子,顾言在他睡着的时候离开,在他睡着的时候回来。 如果他不刻意等着,留心听着,这间房子里仿佛就只住了他一个人。 周易难得有休息日,打电话来约着去他们去家里做客。 庄念早就想见见霜霜,当然不会拒绝,还在外面逛了半天选了几件礼物带过去。 时间约在中午,他一个人打车过去。 周易出门迎他,见他一个人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霜霜在准备水果,青川和天真也早就到了。 对于庄念会因为什么事情什么人触发对过去的回忆产生过激反应,大家都说不清,因此心里其实都没什么底。 好在霜霜端着水果出来的时候庄念只是略微怔了片刻,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庄念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就算真有什么不舒服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让霜霜觉得尴尬。 他是那种哪怕遇到不喜欢的人也能保持体面和礼貌的人。 几乎面对所有突发事件或是意外的时候也都能从容的应对,唯独对顾言不行。 一遇到顾言他就没了章法,总是会把关系弄得很糟糕。 到了开饭时间,餐桌上意外的出现了一道松鼠鱼。 霜霜把鱼推到庄念面前,“尝尝,鱼是你房东特意找人做好送过来的。” 霜霜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带着女人特有的浪漫和柔软,这种能替顾言加分的事情她是一定要讲出来邀功的。 庄念顿了顿才道了声谢,夹了一筷子鱼肉问,“顾言...很忙吧。” 这话问的有些怪,早出晚归的人当然是忙的,而且他们两个才是住在一块的人,忙不忙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庄念尴尬的笑了笑,给自己找补,“怪不得他今天没来。” 绕了一圈原来是想打听顾言为什么没来。 别人不知道,夏青川现在在顾言手底下工作,最清楚不过。 前些天是很忙,不过从昨天开始公司就没什么事了,顾言今天没来不是因为工作。 可顾言叮嘱过他,不能乱说话。 夏青川摇了摇头,夹了快鱼肉放赵田陈碗里。 是关心,也是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可这边按住了,周易那便又偏偏翘起来,“顾言已经去医院打了三天针了,你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啊?”庄念筷子上的菜没衔住,掉在桌子上。 夏青川无奈的摇了摇头。 “知道就知道吧,不然小顾总太可怜了。”赵田陈凑近夏青川耳边悄悄说。 夏青川也没反驳,由着去了。 周易深深叹了口气,把替顾言叫屈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 真要叫屈,他们两个又有谁不委屈呢? 第190章 “没什么大事儿,不用惦记,就是发烧了有点咳嗽,他怕传染给你就赶紧去打针了。”周易笑着说。 庄念,“...” 怎么可能会传染,他们两个现在连空间都是不重叠的,甚至没吹过同一片晚风,何谈传染? 庄念的性格在集体活动力不算活跃,但绝对会在关键的时候蹦出几句经典的玩笑话逗得大家都开心。 今天他从那顿午饭之后就变得格外沉默,偶尔发呆的时候会轻轻蹙眉,但大多数时候都在温和的笑。 只有了解他的朋友才能看出他的状态很差。 夏青川和赵田陈送他回家,他也少见的一路沉默。 “我今天是不是太闷了。”庄念扶着车门对赵田陈和夏青川说,“对不起。” 夏青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了,笑了笑说,“和我们这一群人你不用说对不起。” “和顾言更加不用。”他补充道。 庄念一怔,抿了抿唇。 这天庄念没有先回房间,照旧只点了一盏落地灯,缩在沙发上发呆。 顾言早就不忙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就因为他有心躲着,他就连家都不回了? 他可以赶自己走啊...可以回来跟他发脾气...甚至可以像从前在医院里那么霸道的用钱来威胁他... 就算再怎么喜欢,顾言也不用退让到这种地步... 一时间庄念的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情,揪着一条线去深究时又发现想理清的仍是一片混沌。 混沌的尽头是他消失了的记忆。 最后他的脑子妥协似得只反复出现一条信息: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顾言病的要去打针,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的倏忽显得那么冷漠,顾言不气吗? 庄念抱着双膝,下巴点在摞起来的手臂上,没精打采的眨了眨眼。 那盏灯他平时也会点着,顾言进门时屋里静悄悄的,没觉出什么不同,垂着眼换上拖鞋。 嗓子又疼又痒,他想咳却皱眉压着,从口道理摸出含片放嘴里,一回身,发现庄念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咳...咳咳...”顾言猝不及防的咳嗽出声,右手握拳虚抵在唇边,“怎么还没睡。” 庄念咬着内唇没说话,从沙发上下来,没穿鞋跑进厨房盛了碗温着的川贝雪梨汤。 “喝。”他很久没有主动和顾言说话了,像是被圈养的狼崽子,没良心。 顾言扫了眼,碗口上腾着的白雾带着甜味儿。 他轻轻一笑,接过来喝了个干净。 碗没递回去,搁在旁边的钥匙台上: “用不着自责愧疚,我想瞒着,你当然不会知道,已经好多了,不要难过。” 他的视线轻轻擦过庄念眼角微垂的眉眼,落在身侧的手抬起一寸,想到什么又垂下去,轻轻笑了笑。 庄念突然觉得鼻酸,酸的发疼,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伤心。 生病的人是顾言,一句关心也没有得到的也是顾言,最后却是他被宽慰了一句‘不要难过’。 顾言说话的时候没太去看庄念,也并没有发现庄念红透了的眼尾。 他自然踢掉脚上的鞋,蹲下去,隔着衣料拖起庄念的脚踝,一只一只穿在对方脚上。 “地上凉,会感冒。” 顾言对鞋子有洁癖,住院时他就发现了,他穿的拖鞋别人从来不换着穿,他自己也会很刻意的在离开时把鞋子放进柜子里。 现在那双鞋套在自己脚上。 庄念觉得喉咙干,又立刻凭借医生的专业素养知道感冒不会这么快被传染。 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向着提着,他慌张的退了一步。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最起码也要说一句对不起,再补一句谢谢。 可眼下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紧的厉害,被碰过的脚踝烧烫着,让他只想逃跑。 “那你...你早点休息。”说完,他就真的踏着那双不太合脚的鞋磕磕绊绊的跑走了。 顾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被一碗雪梨汤暖着的神色倏地暗了下去。 玄关处的落地灯将他的影斜斜投在地面上,孤零零的。 这一夜顾言睡得不安稳,半夜又烧起来。 庄念偷偷送进来的白开水被他喝光,他起身去客厅找水喝。 房门才一打开,卫生间亮着的光从虚掩的门缝透出来。 没刻意藏着,拖鞋踏在地板上是有声音的,可里面的人却听不见一样。 窄窄的门缝里,庄念坐在地上,露出半张无措的侧脸,正用刷鞋的塑料刷狠狠蹭着脚踝。 白玉色的皮肤在动作间变成猩红。 那是他碰过的地方。 ... 第一百五十章 顾言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高中之后就很少感冒了。 这次连打了一个星期的针还不见好,反复发热。 周易不放心,亲自带着做了一遍身体检查才放人回去。 “你这个样子就不要去公司了,去爷爷那睡一会。”周易嘱咐着。 顾言偏头咳嗽几声,“孩子们都在,老人家也经不起这个,放心,我没事。” 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太过干涉别人的感情。 周易能感觉到顾言和庄念之间的关系比在医院时紧张,可他不能深问,但也没有真的不管。 第191章 他几乎每天都和夏青川通话研究怎么能让庄念快些好起来。 他们是医生,但同时又是最在乎庄念的朋友,难免诸多顾虑。 顾言在公司睡了大半天,到了下班时间回家,庄念踩着他进门的时间盛了一碗粥端出来。 “饿了吧,趁热吃。”庄念回头扫了顾言一眼。 顾言生病了之后庄念又开始每天做饭,不问顾言有没有时间吃,他知道只要自己做了,顾言就一定会吃。 把热粥放在桌子上,庄念突然迈步朝顾言走了过去,伸出手往顾言肩膀上探过去。 往日都是他躲着顾言,这次顾言却狠狠蹙了一下眉,向后躲了一步。 庄念的动作顿住一瞬,指尖快速在对方肩头捏了一下,是一片香樟树的树叶。 小区里种着几颗香樟树,每棵树下都放着带烟灰缸的小垃圾桶,常常能见到在那处抽烟的人。 “嗓子不舒服就不要抽烟了吧。”庄念说。 他关心顾言,但没有立场干涉顾言,“我先回房间了,你趁热吃,碗就放在那,我会刷。” 顾言应了一声,叫住他,“明天不用忙了,公司最近很多事情要处理。” 庄念的脚步顿了顿,点了点头离开。 因为担心顾言的身体状况,他早就和夏青川打听过顾言最近的行程。 地皮开发的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根本就没什么可忙的。 那之后顾言又是很久都不出现。 庄念最近情绪一直很低落,电话不喜欢接,微信也不爱回,常常心不在焉。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但同时也清楚他曾是一位医生。 他仿佛习惯了在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自救,逼迫着自己和外界有所交流,不想在这个时候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何岁约他出去的时候他欣然答应。 和何岁在一起会让他觉得放松,像是身边多了个小太阳,明亮的,温暖的。 可今天小太阳似乎有心事,眼睛红红的,哭过。 问了才知道是妈妈生病了,情况不太好,需要动手术,她的压力很大。 “出院之后我还没出去玩过,你陪我去到处看看?”庄念笑着说,“去远一点的地方,最好除了风景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话如果换一个男生说,何岁站在女生的角度都会觉得那个人或许有别的心思。 可庄念的眼睛太干净了,就算她喜欢对方,本来就带着不单纯的念头会过度分析,也无法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关心以外的其他东西。 原本是要去城市周边的景区看看,只可惜方向感极差的路痴碰上了对这座城市毫无记忆的患者。 结果就是景区没看到,人烟倒是真的稀少,是一处正在发展中的区域。 位置临江,在修跨江大桥。 一阵秋风扫过,在没遮没挡的空地上打了个旋儿,带着土星扫进两人衣领,同时打了个哆嗦。 对面高楼耸立,透着繁华的热闹,两人周围则是施工的嗡鸣声...另一种热闹。 庄念往旁边看看,何岁也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他,对视两秒,噗嗤一声笑打破了尴尬。 “小庄哥哥。”何岁攥着冻僵的手缩着肩膀笑的肩膀小幅度的抖,“我真的不拐卖人口,一定把你带回城里去。” 庄念跟着笑,把围巾摘下来套在何岁脖子上,“嗯嗯,希望你说话算话,我现在没什么本事,脑子也坏了,真的不值钱的。” 围巾上还带着庄念的体温,鼻腔里是淡淡的薄荷沐浴乳的味道。 何岁快速眨了眨眼睛,攥紧了衣袖。 “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喝羊汤吃馅饼的店,要不要去暖和暖和?”庄念问。 何岁点头。 两人吃了顿热乎的,手也不僵了,并肩在江边的堤坝上散着步。 庄念掏出手机给顾言发了条消息,说今天没法做晚饭,叫他吃些清淡的,记得吃药。 债主的消息很快发回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暴雨,注意安全。 都是成年人,实在不用叮嘱太多,大家都有分寸,也能照顾好自己。 至于和谁出去又问什么晚归,顾言没立场问,庄念也没立场说。 秋天的风惯会欺负在外奔走的人,太阳一落山就止息了。 施工的队伍也停下来,天黑沉沉的,庄念竟然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寂寞。 两人慢慢的走,何岁开了个头随便说了句什么,庄念自然的把话题接过,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永远聊不完似得。 庄念总有这种本事,只要对方想聊就不会出现尴尬的冷场,只要他想藏起来的事情就不会被人发现,永远一脸的从容温和。 他的笨拙和无措只有一个人见过。 时间差不多,待会又有暴雨,庄念带着何岁往回走赶公交车。 两人已经走出很远,回去也不是原来那条路,旁边是一处正在开发中的土地,围挡长的看不到头。 “小庄哥哥,今天谢谢你陪我。”何岁说。 庄念笑笑,语气和他的模样一样温柔,“小朋友还学会客气了。” 对话间隙的沉默中只剩两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何岁耳边却好像还飘着庄念温温柔柔的嗓音,正扫在心尖上。 她停住脚步喊了一声,“小庄哥哥。” 庄念闻声停下来,何岁突然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第192章 “妈妈病了我真的很害怕。”何岁说,“还好有你。” 庄念仍笑着,手垂在身侧由她抱。 何岁也不过才二十一岁,一边上大学一边顾店,现在妈妈病了她不得不休学照顾。 小孩子遇到困难挫折难免要撒个娇。 庄念揉了揉她头顶,“辛苦了,小丫头。” 何岁缩了缩肩膀,又往庄念怀里钻了钻。 “庄?” 一道声音从围挡的尽头处传过来。 会这么叫他的只有夏青川和周易。 庄念惊喜的抬头。 他在那一瞬间为了可以蹭车快点回家这件事感到雀跃。 然而在看清眼前的人时,他脸上的笑又蓦地僵住,多此一举的推开何岁向后退了一步。 夏青川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比他高半头的男人,是顾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色暗的厉害,这里偏僻没有路灯,但庄念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顾言的目光。 清清冷冷的,在他和何岁之间淡淡一扫,转头离开。 庄念,“...”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顾言嘴里不再说许多露骨的话,不再刻意亲近他,也不再对他做过分的事情。 就像那个堪堪止住的吻,他们保持着同一屋檐下不尴不尬的距离。 顾言甚至还说他可以和何岁约会,也可以相亲。 他本来对顾言炙热坦诚的心意很有压力,可当顾言不再表现出执着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夏青川往前迎几步,“何岁?”他欲言又止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庄念看了夏青川一眼,侧身离开。 莫名其妙的觉得刚归位的心脏又顺着断崖落下去,沉到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去了。 四人坐在车上,夏青川开车,顾言坐在副驾驶,何岁和庄念坐在后面。 车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何岁瞪着眼睛看也看不出端倪,不明白刚才还温暖的小庄哥哥怎么变得阴云密布。 夏青川咳了两声,先打破了尴尬,“顾言公司新开发的地在这,准备建成旅游区,设备和材料今天进场,我们两个来看看现场。” 他斜了一眼顾言,又问庄念,“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 这明摆着就是借着闲谈让庄念有机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可庄念却不做声,头转向窗外,手肘靠着窗,右手撑在颈间,下巴抵在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何岁有些局促的说,“约小庄哥哥出来玩。” 到底是未经事的女孩子,心思还单纯,约出来玩就好比当着两个大哥哥面承认她和庄念在偷偷约会一样,说完脸就红了。 夏青川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庄念,又偏头扫了一眼顾言... 脸色都不太好。 “我和顾言晚饭还没吃呢,到家还要两个小时,不如一起吃个饭?”夏青川说。 既然庄念不肯说,那就只能让顾言自己看。 夏青川不信庄念对何岁有那种意思,只要他们在一起多呆上一会,自然不用多说就能知道两人之间没什么。 庄念这次倒是开口了,说好。 应下来,夏青川就沿路找了一家看上去很高档的餐厅。 谈恋爱这种事情,氛围有时候很重要,能事半功倍。 不过夏青川这一下有些用力过猛了,他们来的是间情侣主题餐厅。 昏暗的灯光,私密的布局,一圈一块坐着的都是关系亲密的人。 抱着亲着的都有。 他们四个这种搭配一起进店,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何岁没见过一群人谈恋爱,说不上兴奋还是害怕,往庄念旁边靠了靠,手不自觉得就抓住了庄念的手臂。 服务生已经端着菜单找过来,笑脸相迎,他们没有再起身离开的道理。 何岁落坐之后离庄念更近了,庄念只当他是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了,没躲。 夏青川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现在也就他还能有多余的心思点菜了。 这时候他要是个姑娘就好办了,可以约着何岁一起去卫生间,给顾言和庄念独处的机会。 可他不是,约不了卫生间。 他绞尽脑汁的揉了揉太阳穴,内心痞子的成分被逼得冒了头,一挑眉,“妹妹,跟哥出去抽支烟?” 庄念,“...” 何岁,“...” 四人的圆桌,挨得近,庄念用手肘推夏青川,“怎么不教好呢,她才多大,又是个女生。” “庄医生倒是会疼人。”顾言突然开口,压着眉眼睨着庄念,不冷不热的说。 庄医生... 上次顾言这么叫他还是在医院里,他被顾言攥着手做了许多荒唐事。 那时候顾言的嗓子是哑的,分明是求人帮忙,那三个字却叫的又凶又痴缠。 不止如此,顾言还趴在他耳边,叫了他一声念念... 庄念突然头脑发晕,没被当下这句庄医生冻透不说,还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些别的,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自在。 他没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什么过分亲昵的成分在,也没觉得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算会心疼人了。 就算把何岁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女生,他也会这么说。 可顾言现在的眼神就像带了刺,看的他心慌。 第193章 “小庄哥哥本来就是个温暖的人啊。”何岁笑嘻嘻的把话接了过去。 庄念搁在桌面上的手臂不自然的一僵,垂了眼睛,长睫簌簌的眨了几下。 “我去抽根烟。”顾言起身说。 这一去,一直到菜上齐了顾言才回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和他现在的脸色比起来,说不清哪个更冷一点。 半路,隔壁桌突然有人站起来拦住了顾言的去路。 庄念的余光追着顾言,见状心下一紧。 他能看出顾言现在心情不好,也知道顾言为什么心情不好,怕出事。 然而他的担心多余了,那个站起来的男生并不是想找麻烦,而是操着一口软软的音调说,“哥,能加个微信么?我们约出来玩。” 约出来玩...这词儿用的,巧的让人生气。 顾言淡淡的和庄念对上视线,什么都没说,掏出手机把二维码递了过去。 本来就是情侣主题的餐厅,何岁和庄念靠那么近,顾言和夏青川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顾言这种长相的人,就算带伴侣来也不影响别人对他的心思,会被小男生追也很正常。 夏青川扶了扶额头,悄无声息的扫了一眼庄念。 他是几个人中最了解顾言和庄念现状的人,因为他不只是朋友,还是心理医生。 关于庄念的事情,顾言就算不想多说也不得不说。 庄念现在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喜欢女性,又莫名对感情的事情很迟钝,想来不会有什么太过的反应。 而他此刻的没反应,无疑会更加刺激顾言... 正要叹息,却见庄念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他起身的动作太快,推得椅子向后蹭了一块,吱呀响着。 邻桌的人看过来,庄念温声说了几句不好意思。 余光里的顾言也看过来,庄念轻轻拧眉,快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夏青川看庄念的反应,突然眉尾一挑,勾唇笑了。 “我也想去个卫生间,辛苦让一下。”何岁的位置在最里面,她要出去必须要夏青川让一让才行。 夏青川推了推眼镜,纹丝不动,只道,“排队,他们家就一个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庄念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跑,左手无意识的抓挠着右肩。 顾言跟进来把他推到墙上时心底的惊慌无措攀至极限,庄念几乎喊出来,“别碰我!” 顾言垂眸凝着他。 庄念淡蓝色卫衣的领口因为挥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右侧的锁骨,那里红了一片,他从上车就开始无意识的抓了。 顾言轻轻皱眉,墨色的眼底罕见的露出些委屈来。 庄念可以和何岁拥抱,可以自然的触碰夏青川,可以温和的接受每一个人,唯独他不行。 “不舒服?”他淡声问。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无疑是有双重含义的。 顾言是在问庄念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是在问庄念,看到他把微信给别人,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可他偏偏没有把这两个问题分开来问,带着些自欺欺人的成分,想得到同一个答案。 可庄念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连那一丝惊慌也在抬眼时消失不见。 “我只是不习惯毫无预兆的身体接触而已。”他温声说,“你吓到我了。” 他的解释听上去那么合情理,表现的又那么平和,平和的让人觉得疏离。 卫生间正好有人出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们两个。 庄念轻轻拧眉,侧过身离开。 他这一晚上都是沉默,比以往的每个时候都沉默。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就像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一样。 一顿饭吃的夏青川胆战心惊,终于把何岁送走,车上只剩了三个人。 如果说夏青川从前还因为庄念性取向的事情发愁,那么今晚之后他就豁然开朗了。 他看得出庄念在乎顾言,只是庄念自己不清楚罢了。 虽然不能在回忆的部分刺激庄念,但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要推他一把。 “刚才那个小男生挺漂亮的,不考虑发展发展?”夏青川突然这样说,顾言怔了怔,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了意思。 “嗯。”顾言顺着应了一声,却听不出他是在肯定那句‘挺漂亮’,还是在回答那句‘可以发展’。 庄念望向窗外的眼睛轻轻一眨,卷长的睫毛缓慢的簌了簌,突然有一种心跳变慢了的错觉。 只要遇到顾言,他这颗心上就像栓了根看不见的绳,绳的另一端握在顾言手里。 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操控着那条绳子把他的心拽起来或者拉下去。 夏青川笑笑,“这样也挺好的,何岁那小丫头看着也不错,庄,你也可以发展发展。” “我把他当妹妹。”庄念咬了咬唇。 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自控不了,但他想摆脱,想逃离的心思没变。 他无意识的衔着内唇,用牙齿碾着那一块无辜的肉,舌尖抵上去有一种生了锈的触感时倏地笑了一下,“不过遇到合适的我会试试。” 夏青川从后视镜里撇了一眼,食指原本敲在方向盘上,见庄念那种不达眼底的笑意指尖慢慢停了下来,有些不忍心再说了。 那种笑容夏青川看得多了,从前那七年,每次庄念把他叫去家里,进门时都能看到他这样笑。 第194章 像是小孩子受了伤,血肉模糊疼的冷汗直流,却怕家长担心,怕哭出声了伤口会更疼,所以强忍着的模样。 现在终于不用再忍了,可以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了,他却什么都忘记了。 夏青川简直拿他没办法,狠下心来跟着笑,”庄,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才这样笑,怎么了?“ 庄念淡淡的目光从后视镜里与夏青川对上一瞬,语气也淡淡的,“精神病患者的情绪值得仔细琢磨吗?” 他太平静了,所以用精神病患者形容自己的时候才会让听的人觉得难过。 顾言和夏青川同时蹙了蹙眉。 “乱说什么呢,谁说失忆就成精神病了?”夏青川啧一声,“你可是个医生。” 庄念知道身边这几个人是最关心他在乎他的,就算真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也不该用这样的状态说出来让别人为他牵心。 “我开玩笑的。”庄念笑了一下。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偏偏又说不清具体失控的具体节点在哪,克制的有些辛苦,下车的时候没控制住力气,车门在身后狠狠的摔了一下。 “呵,火气够大的。”看庄念这样夏青川其实挺高兴的,反应大代表在乎。 他从前就跟庄念说过,会发脾气的人才是真的活着。 庄念就算失忆了,也没改掉他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的坏毛病。 “他...”顾言没急着跟上去,倚在夏青川车门上点了一根烟。 夏青川知道顾言想说什么,怕这样的刺激庄念受不住,心疼庄念。 “总不能看着这小傻子误入歧途吧。”夏青川摇了摇头,“庄均泽那老王八蛋从前是不是经常用庄念的性取向问题刺激他?不然不至于在潜意识里也继续折磨庄。” 顾言被这个问题问的心尖一疼。 他从前总以为自己已经把庄念保护的足够好,可那时的他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除了被他撞见的折磨之外,庄念其实还承受着更多。 “庄念的情绪不好,我刚刚之所以故意刺激他,是觉得无论用什么方法,得先让他发泄出来。”夏青川也是无奈使用疼痛疗法。 “庄太能抗了,他把情绪继续积攒在心里对他的病没好处。”夏青川正色道,“顾言,别太由着他。” 庄念刚醒来那阵子,夏青川最担心的就是顾言一腔感情得不到回应,压抑久了会失控,会伤害庄念。 被逼急了的狮子自己都能撕碎了,何况是别人。 可他还是低估顾言了,顾言是一只发狂了也记得保护好庄念的狮子,他只会撕碎他自己。 “你把他保护的太好了,适当的时候也得推他一把,他已经不像刚醒来那阵子那么脆弱了,不会一吓唬就晕倒的。” 夏青川和庄念的关系就像异性的亲兄弟,是庄念的哥。 当初别人都放心把庄念交给顾言的时候只有他不放心,他信不过顾言,就算顾言守着庄念一年他也信不过。 因为他只见证过庄念因为顾言疼,因为顾言疯,甚至因为顾言死过。 一年的守候和庄念被监听七年想要保护他的心还差得远。 但现在他信了,在庄念一次次把他忘记,一次次无意识的伤害时顾言的照顾和隐忍中信了。 爱是外放的,大声说出来是因为需要被回应。 可顾言的爱却不是这样,他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庄念知道他在。 他把真心摆出来,无所谓庄念要用刀剐还是用剑刺,他不在乎自己,他只在乎庄念。 就算夏青川是亲哥,他也坚信在这个世界上对庄念最好的人是顾言。 “我们当初都以为他见到你之后会一睡不起,可他还是醒了。”夏青川冲他挑了挑眉,“我和周易都是医生,但能治好庄念的只有你。” “因为你爱他。”夏青川思忖片刻又说,“他之所以只对你反应这么大,说明他也爱你,只是他想不起来了。” 顾言抽烟的手微微一滞,转身拍了拍夏青川的肩膀,“谢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顾言到家时庄念刚洗过澡从卫生间走出来,头上盖着白色鸭绒毛巾,遮住了整张脸,从侧面只能看到圆圆的鼻尖。 听见门关上,庄念从抽屉里翻出两颗感冒药放桌上,没说话,转身往卧室走。 顾言的手机响了,微信通话邀请,是今天那个小男生。 庄念路过顾言身边,视线轻轻扫过顾言的手机,继续低着头往卧室走。 顾言没管那通电话,侧身拦住他,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不去触碰,“发什么脾气?” 庄念微微一怔,“我没有,我为什么发脾气。” “先抱着别人的明明是你。”顾言不接他的话,突自说,“说要恋爱,要相亲的人也是你。” 庄念指尖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 可他为什么要解释,解释之后呢?让顾言觉得他在意他,然后继续对他好吗? 顾言的手机又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对方的头像是自拍照,随着铃声明暗在屏幕上。 分明是个男生却生的女相,眉眼间有媚态,很勾人。 “我觉得青川说的对。”庄念始终垂着眼,目光落在那个陌生人的头像上,淡淡的说,“顾言,我没想过要和男生在一起,你应该去试试别人。” 第195章 顿了顿,庄念笑了一声,掀起眼皮看对方,“我以后当然也会有女朋友,我会结婚,会有家庭。” “顾言,我们不同路。” 庄念这几句话说的太绝了,几乎切断了他的所有念想和前路,一点余地都没留给他。 顾言压着眉眼,那目光极富侵略性,“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发脾气。” 庄念惯会偷换主题,永远能巧妙的将自己不想说的东西藏起来。 可这招在顾言身上从来没灵验过。 “因为我加了别人微信你不高兴?”顾言步步紧逼,“为什么不高兴?不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 庄念轻轻咬住内唇,“我说了我没有发脾气,也没有不高兴。”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又说,“你该不会忘了我有病吧,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我的行为,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是疯的顾言,你何必跟一个疯子纠缠?” “你去谈你的恋爱不好吗?” 庄念一句一句的说,完全没有给对方接话的机会,字句明明都用的那么揪心,但他说话的语调始终是平的,没什么起伏,是从容,也是淡漠。 “呵...你不知道为什么?”顾言哼笑,气息从鼻腔里划出来,“你不知道,那我来教你。” 说罢,他突然矮身将庄念整个人扛了起来。 “啊!”事发突然,白色的鸭绒毛巾随着惊呼落在地上,在庄念的视线里越飘越远。 “顾言,你发生么疯,你放我下来,你” 庄念被箍着腿,上半身完全悬空的状态,他胡乱的抓着顾言背上的衬衫,攥出层层褶皱,“你要带我去哪?我...我很不舒服,别这样...” 顾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语不发快步走进卫生间,拍开灯,将庄念放下。 他的动作激进,完全不管庄念如何挣扎或反抗,压着对方的背,让庄念几乎伏在洗手台上,脸面对着镜子。 镜子上还残留着庄念洗澡时的水汽,潮湿的痕迹挂在镜中两人的脸上,一个脆弱一个偏执。 一瞬间亮起的光线让庄念眯了下眼,视线才清明,就看到镜子里的顾言接了语音通话。 “喜欢我?”顾言沉沉的嗓音响起。 一句话出口,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了声音。 庄念试图挣扎的动作也突然停了下来,浅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长睫打下的阴影落进了眸子里。 对面的男生娇滴滴的笑,声音软着,又乖又甜,“哥,你怎么这么直接啊...” “我不玩。”顾言显然没什么耐心,直截了当的说。 他盯着镜子里的庄念,语气认真的重复道,“我不玩,想好好谈一段恋爱,找个人过下辈子,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那双点墨似得狭长凤眼微微眯着,锋利的仿佛能穿透镜面看透人心。 说完这句话,顾言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丢在一边,让对面听不见他们,他们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个男生。 顾言俯下身,胸膛几乎贴在庄念的脊背上。 落在庄念背上的手掌顺着脖颈绕过去,用虎口卡住对方下巴,迫使对方看着镜子里的他们。 “只要他答应,我就去好好谈一段恋爱。”顾言压着嗓子,很凶,又透着无奈的伤心,“怎么样?这样会让你舒服点吗?” 庄念那双浅色的瞳仁充满惊惧,无措的撞在眼眶里,却始终不敢去看镜子里的人。 他不敢看顾言,也不敢看现在的自己。 “跟我...跟我没关系。”他粗喘着,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发抖。 顾言夹在他颌骨上的手徒然用力,“没关系,那你躲什么?” 就在这时,对面的男生语气里夹着兴奋回了话,“哥,既然你这么说,就代表今天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你男朋友,我很高兴。” “我跟你实话实说,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人要联系方式...我,没谈过恋爱。” 男生一句‘没谈过恋爱’砸出来,让庄念的喘息骤然缩短,眉峰微微上挑。 像是诧异,又像在难过。 镜中的雾气积攒成水珠,顺着镜中人的脸颊落下,像一滴泪。 他的一切反应都分毫不差的落进了顾言眼睛里,而电话那头的男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仍徐徐说着: “我要是说我也是认真的有点假,毕竟我们还都不了解,但我绝对不是为了玩玩才问你要联系方式的。” “我...真挺喜欢你的哥,你愿意认真对待我,我很高兴,也很幸运。” 如果男生说话的语气和头像一样妩媚妖娆或许不会让人觉出他的特别,可他偏偏那么真诚。 感情里最怕的就是真诚。 “你可能不了解我庄念。”顾言看着镜子里的人,“我从来不玩弄感情。” 顾言无疑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开始了就会负责到底。 顾言是在告诉他,即便今天和另一个人开始一段关系有其他原因,但只要开始了,就一定是认真的。 就算从前喜欢他,今后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庄念瞳孔一震,落在洗漱台上的五指轻轻绻起。 被顾言触碰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和不安仿佛化成了实体,像长着倒刺的藤蔓一样紧紧桎梏着他,让他喘息困难,每一寸神经都是疼的。 第196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庄念觉得疼,钻心刺骨的疼。 他费力的撑起身,颤抖的右手附在左肩上,无意识的想抓。 “做什么!”顾言突然呵斥,紧紧攥住他的手。 “我...我有点奇怪...”庄念无措又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顾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种反应。 被抓住的那只手握成了拳,五指深深没入掌心。 明明已经疼的无以复加,却还是想更疼一点,仿佛只有身体上觉出疼了才能缓解精神上的痛。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顾言摆正他的脸,动作间将洗漱台上的手机推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是真的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 话音一落,庄念眼底那份茫然猝不及防的变成了震惊,他随着顾言的话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苍白的脸色,紧绷的唇,眼底的水光... 怎么觉得难过呢... 他真的希望顾言和别人在一起吗? 顾言没给庄念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他要让庄念看清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他端着庄念下巴的手腕稍稍用力,让庄念的脖颈向后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不由分说的吻住了那两瓣苍白的唇。 “唔...”庄念蓦地睁大了双眼。 顾言的唇舌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扫过敏感的上颚,让他的腰都跟着发麻,忍不住轻轻一颤。 顾言和庄念一样是个无神论者,从不信命运只信事在人为。 可面对庄念的抗拒,从身体到言行都那么一致,饶是顾言也会觉得崩溃,也会开始埋怨命运的不公。 从前那么爱他的庄念没有了,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他无从下手,笨拙的像得不到奖赏的孩子,只有蛮横的占有,激进的用身体反应来让庄念看清他自己的心意。 这无疑是个充满色晴极具诱惑的吻,顾言甚至在接吻的途中压低喘息哼出了声。 他就是在刻意的引诱,就是在竭力的勾引。 “不要...顾言...不要...” 庄念回避着,试图咬紧齿关,顾言却不准,端着下颌线的拇指顺着嘴角探进嘴里。 他们吻的津液纠缠,染在指节上,又顺着唇角流下去,在辗转中拉出透明的银丝。 分开的那一刹那,庄念甚至无法控制唇瓣的开合。 “哈...”他大口的喘息着,来不及反应就被又顾言擒住下巴,视线再次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念念。”顾言在他耳边叫他,“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明明有感觉。” 庄念的眼睛半阖着,唇被吻的发红,微张着,急喘着,透出一小节透粉的舌尖轻颤着。 他的眼底是朦胧的,俨然是一副情迷的模样。 潮红已然从脖颈连至耳廓。 明明只是接个吻,他的模样却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性事。 庄念的心跳砸在身体里,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皮囊跳出来。 心脏跳的越快,对顾言的反应越大,那种说不清因由的焦虑和不安就越是被放大,然后在他看清自己的那一刹,猝然变成了深刻的恐惧。 对,是恐惧。 他一直搞不明白的感觉在这一刻终于清晰。 那种亲近后的焦虑,悸动后的不安,都源自于恐惧。 就像有人在背后扼住他的喉咙,用刀抵着他的心脏,告诉他,不能再靠近眼前的人。 会跌落深渊,会万劫不复。 “我...”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却仍旧否认,“我没有...” “哥,哥?”落在地上的手机里仍有男生的声音。 庄念仿佛被那道声音惊醒,突然使力推开顾言,“我不可能喜欢男人,顾言...” 他无力又颓丧的顺着洗手台滑坐在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亢奋与不知名的难过激出的泪再也盈不住,涌出来。 “别弄我了顾言...”他就以那副无助又脆弱的模样看着顾言说,“我很怕...每次你碰我我都很害怕...我真的不喜欢,你去喜欢别人吧好不好...” 顾言的呼吸猛地滞住,绷紧了脊背。 “我没想把事情弄成这样,我没想让你难过...”庄念哽咽着,“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我害怕...” 庄念不再看他,将脸埋进手肘间,纤薄的肩膀脆弱的浮动着。 他失控了,这样失控的自己让他觉得陌生,让他觉得心惊,“顾言...你放了我吧...” 顾言落在裤线边的手已然攥成了苍白的颜色,他静静的看了庄念一会,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 那句‘放了我吧’对顾言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觉得浑身发冷,从脚底到指尖都凉的刺骨。 庄念不爱他了,抗拒他的触碰已经到了觉得恐惧的程度... 他竟然求他...放过他。 一年前庄念昏迷不醒,他失去家庭,失去父母,失去一切时...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 顾言从茶桌上拿了根烟叼在嘴里,拇指擦过打火机的滚珠,试了几次才将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夹烟的食指和中指在冷白的月色下不明显的发着抖。 无论让庄念变成现在这样的是有关庄均泽的心理阴影或者是晕厥之前所受的刺激太大,现在这种状况都是无法逆转的。 第197章 无论庄念是醒着还是睡着,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今天以前,顾言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他会真正意义上的失去庄念。 他始终觉得,活着或者死了,他们都是要在一起的人。 庄念现在却要他放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庄念从卫生间走出来,拖鞋在刚刚被顾言扛起来的时候就掉了,光着脚,脚步和嗓音一样轻,“我去收拾东西...顾言...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哭后的闷,却难得的有了些除了歇斯底里和淡漠之外的软。 “讨厌我而已,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顾言吐出一口白雾将烟头按熄,正了正衣领起身,“喜欢没有错,讨厌也没有。” “房子给你。”顾言拿上外套,“我离开。” “这里是你家,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能”庄念上前一步欲要抓住顾言的衣角,被顾言突然回身的动作打住。 顾言的目光只落在他脚上,把鞋子脱下,弓身用手把两只鞋摆整齐放在庄念脚边。 随着动作,他说,“我也会疼,庄念。” “乖一点,至少别让我找不到你。”顾言没有看他,也没有再拖着他的脚踝为他穿鞋。 “放心,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顾言重新回到卫生间,捡起地上破碎的手机。 没想到那通电话还执着的连接着。 男孩的声音在绝对安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哥,你不会是后悔了吧,别呀,这种事儿可不兴后悔的。” 顾言把静音解除,电话放在耳边,嗓音沉沉的,“没后悔,电话号码发给我。” 房门关闭,庄念仿佛也在刚刚的痛哭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慢慢蹲下去,双手抱膝蜷缩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晚下了很大一场暴雨,巨大的闪电像要把天撕开个口子。 倾盆的雨水砸在玻璃窗上,混乱的响动在雷声中忽隐忽现。 庄念一晚上过的比那些破碎的水珠还有浑噩,断断续续的睡着又惊醒,记不清内容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庄,醒醒。” 他被人摇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还没睁眼就吐出一个顾字。 然而会叫他‘庄’的只有夏青川和周易,庄念于是又把第二个字吞了回去。 “青川,你怎么来了?”庄念哑着嗓子问。 昨晚哭的太凶,眼睛连着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的胀痛,庄念捏着山根揉一揉,动作间右肩传来拉扯的痛感。 他短短叹气,无奈的笑,自说自话道,“顾言让你来的...他不放心我。” 夏青川应了一声,没什么好瞒着的,“起床吧,看你睡着也难受,做一晚上噩梦吧。” 庄念这才睁开眼睛,面前的夏青川也眼底乌黑,应该是在这守了他一个晚上。 见庄念从床上坐起来,是真的清醒过来,夏青川才离开床边,矮身捡起地上沾血的纱布和药棉。 顾言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庄念昨晚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不清醒。 他反复把右肩抓破,疼的冷汗直流,却始终紧抿着唇线一声也不发出来。 到最后夏青川只能按着他的手,他才能勉强睡一会。 “让你担心了。”庄念拖着鞋出门,餐厅桌上放着煮好的粥,“你做的?” 夏青川扫了一眼,“哦,是隔壁邻居送来的,说做多了分给你。” 隔壁。 庄念立刻想起了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娃娃,还有藏在门后面的一双小脚。 “段瑞珊...”他轻轻笑了笑,“不知道她藏在门面的那个哥哥是不是也长得一样可爱。” 自从搬过来还没去打过招呼,庄念问,“附近有玩具店吗?我该去回礼。” 夏青川把卫生间让给庄念,“有,我陪你去。” 庄念仍笑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谢谢。” 夏青川没有离开,斜靠在卫生间门上,“昨晚的事,不准备和我说说?” 从前庄念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跟他说,好歹也算是感情的一个出口,现在倒好,庄念是完全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庄念捧着冰凉的清水泼在脸上,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肩膀上半露的伤口。 憔悴又狼狈。 而顾言的状况只会比他更差。 昨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每每回忆起来都疼的钻心。 我也会疼,庄念... 想到顾言的话,庄念蓦地咬紧了牙关,终于想起昨晚不连贯的梦境为什么反复令他惊醒。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挂在脸上的水珠顺着眼睑流向秀挺的鼻梁,砸进水池里消失不见。 他疼是因为自己的病,顾言会疼却都是他造成的。 “青川,我第一次觉得...我或许不应该醒过来。”庄念转了转浅色的眼珠,通过镜面看向夏青川。 关于昨晚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顾言既然把夏青川叫了过来照顾自己,自然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夏青川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讲故事,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应该醒过来,这就是庄念此刻的想法。 夏青川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眉心锁着,“因为顾言?”他试探道,“你...就那么讨厌顾言?” 讨厌? 昨晚顾言也这么说,喜欢没有错,讨厌也没有。 第198章 可他讨厌的并不是别人。 “我讨厌自己...”庄念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神色淡淡的,“我讨厌什么都记不得,精神不正常的自己...” 夏青川,“...” 认知是最难改变的东西,庄均泽的出现让庄念觉得自己不可能喜欢男人,但他又确确实实因为顾言产生了一些精神或身体上的反应。 这种矛盾和割裂的情绪本来就让他痛苦,他又因为这种自身的矛盾,下意识的反应去伤害顾言,庄念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求顾言不要喜欢他。 “人之所以会矛盾,是因为没有意识到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夏青川长长叹息着说。 人在觉得痛苦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就选择让自己不受伤害,庄念在感情上的回避也一样,是自我保护的一种行为。 他在自我保护的过程中伤害到了顾言,会觉得痛苦,恰恰说明了顾言是重要的。 否则没人会因为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追求者而难过,甚至痛苦。 在庄念的潜意识里,顾言和他自己同等重要,或者...比他自己更重要。 得让庄念明白这一点。 夏青川松开上了锁的眉头,勾唇一笑,搂住庄念的脖颈向下一兜,“庄,今天开始你可能得受点苦了,不过别怕,我们都陪着你呢。” 庄念被兜的一躬身,踉跄着坐在了餐厅桌前。 受点苦... 除了和顾言之间的关系让他难过,他醒过来的这段时间总体来说是衣食无忧,有好友相伴,有事可做,有目标可循,日子算是滋润。 唯一能让他受点苦的就只有在将要想起什么的某几个瞬间了。 “你要告诉我从前的事了吗?”庄念问,“我觉得我可以,不会再昏睡过去了。” 夏青川把粥往他面前一推,挑眉看他肩膀,“得了吧你,和顾言吵一架都差点把自己皮扒了,还不到时候,别急。” ‘吵一架’这种形容,仿佛是把破碎的关系用胶水粘了一遍,看上去不那么...无可挽回了。 庄念于是笑着把碗里的粥都喝光了,“好好吃,味道...有点熟悉...” 夏青川端着手机处理事物,闻言挑起左边眼睛斜他一眼,“嗯。” 他复又看了庄念一会,放下手里的东西问,“庄,我和陈陈的关系,你知道吗?” 庄念没想到夏青川是问这个,愣了一下,揶揄道,“你们两个那么明显,有想过瞒着谁吗?” 夏青川呵呵笑,“那...你觉得...接受不了?恶心?” 庄念团了一块纸巾丢过去,“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他明白夏青川的意思,思忖片刻认真的说,“我尊重每一份感情,但...” 他直截了当的说,“我不能接受。” 夏青川耸了耸肩,不再问了。 再问下去怕庄念会顺藤摸瓜,深挖出别的什么惊心动魄让自己昏迷不醒的回忆出来。 下午庄念买了玩具送去隔壁,一台玩具遥控车,一个换装洋娃娃。 傍晚的时候送过去,开门和他讲话的是个年迈的爷爷,脸上的纹路深刻,是爱笑的人才会长出的笑纹。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老人说,“我们住这么近,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庄念道了谢离开。 老人拎着两大盒玩具,门没关严就被两个小家伙扑上来抢走。 “我喜欢那个哥哥...明天我去送饭,找哥哥换洋娃娃。”段瑞珊操着一口小奶音说。 小男孩抱着玩具车一路从客厅冲回卧室,爷爷从后面喊他,“顾思念!不准跑!” 小男孩管不了那么多了,哐一声撞开卧室门,几步路跑的气喘吁吁,对办公桌前的男人说: “哥,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躲着啊,我也想去送饭。” 男人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过头,脚下一蹬连人带座椅划到顾思念面前,接过玩具很自然的打开,“再等等。” 爷爷从客厅追过来,站在门边说,“顾言,今晚别睡沙发了,让两个孩子跟我挤一挤,你睡他们俩的屋。” 顾言笑着抬头,眼底是平和温柔,“不了爷爷,我定了张单人床过会送来放书房,最近我就睡在这。”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夏青川留下来陪了庄念三天,他换地方睡不着,庄念怕他昼夜颠倒出事,说了好半天才把人哄走。 也是因为庄念晚上发癔症给自己扒皮的行为好了很多,夏青川才放心离开。 庄念刚下了一场直播,满身的热汗,回到房间去找一套舒服的衣服穿。 他堆在角落里的睡衣不知什么时候被顾言一件一件的挂在了卧室的衣柜里。 那套明黄色的依旧很扎眼,不过左右家里不会再回来别人,无所谓穿什么。 庄念洗过澡就穿着那蛋黄一样的颜色擦着头发向外走。 上次滑倒之后,顾言从公司回来带了好大一张防滑垫,几乎要铺满整个卫生间。 顾言总是很细致的照顾他,但那份体贴却是不声不响,无所谓他知不知道。 他总是很大声的说喜欢,却不提如何喜欢怎么喜欢,又做了多少去喜欢。 庄念知道,他是不想给他压力,他连表达喜欢都要谨小慎微的去顾及他的感受。 ... 庄念在顾言的房门口停住脚步,他每次路过都要在这里站上一会,有时脑子里是空白的,有时会想,顾言会不会回来过,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第199章 很多东西都会潜移默化的形成习惯,比如早上起的很早,让全年无休的顾大忙人吃上热乎乎的早饭。 比如下了直播之后就要准备晚饭,在那之前礼貌的问一问‘今天想吃什么?’ 再比如看见胡乱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发微信唠叨几句没营养的闲话,然后得到几句撩拨性质极强的回复。 庄念短短的叹息,把微信输入框上的‘对不起’再一次删掉,有些暴躁的扯过棉被兜头将自己盖住,终于没了动静。 从前朝夕相对的人突然就没有了再去主动联系的理由,还挺让人难过的。 庄念打算在他赚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在名正言顺的联系顾言,然后出于礼貌他应该请顾言吃一顿饭,当面把钱还回去。 之后的几天庄念都很卖力的工作,直播时长拉满,下了播之后跟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大脑都是缺氧的状态。 他瘫坐在沙发上,无意识的拿起手机,点开和顾言的聊天界面。 他们之间的信息还截止在一个月前那条‘天气预报说今晚暴雨,注意安全’上。 他咬了咬唇,在即将把屏幕上锁的前一刻,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一个月没有更新过的聊天界面突然就多了一条消息。 是一张自拍照,顾言的自拍照。 他的模样有些无奈,不情不愿的看着镜头,头后仰着,微微偏向左边,眼神懒懒的,看上去带着股生人勿近的酷劲儿。 一件v领的乳黄色松垮睡衣贴在身上,露出一小节凸起的锁骨。 庄念觉得心脏被重重砸了一下,呼吸都忘了却下意识点击查看原图,把图片保存在了手机里。 耳朵里轰隆隆的,激动劲儿还没过,那条信息就被对面给撤回了。 后面跟着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了。 庄念,“...” 这么晚了会发一张穿着睡衣的照片,给谁? 指尖有点凉,果然降温了。 庄念把落在毛毯上的两条腿缩到沙发上蜷起来抱住,回了一个:哦,没关系。 那天他的梦游症又犯了,这次疯的有些厉害。 他在顾言的房间里醒过来,发现屋内的柜子抽屉全是被敞开的状态,活像是遭了贼。 他面无表情的把翻乱的东西归位,带着点破罐子破摔随他去的悲怆。 然而躬身去关床头柜底层的抽屉时,庄念猛地怔住。 一个橡胶制品摆在里面,看上去...很软。 旁边还搁着几管透明的液体,中英文都有,意思是...润滑。 原地站了一会,庄念木讷的眨了眨眼,突然跌坐回床上,慢慢弯下腰把脸埋了起来,露出的脖颈和耳朵尖红透了。 他的直播事业小有成效,经过了只有二三十人的平台期之后终于迎来了一波小高潮。 这全都要归功于帮他控场的管理员姐姐,他们加了微信,对方经常交他直播技巧和应对方法。 有效的话术加上出挑的外行,很快让庄念获得了第一批过万的粉丝。 第一桶金提现之后庄念先给姐姐发了工资和红包,然后马上跑去之前那家眼镜店给顾言选了最新款墨镜。 正巧那天夏青川发了一段顾言的视频给他,是地皮正式开始建设的当天,现场放烟花爆竹的片段。 顾言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西装站在人群里。 面前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红色的飞絮和青烟让现场热闹又混乱,他身在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 偶尔轻笑偶尔拍手,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镇静从容,骄矜高傲。 庄念没再看过比顾言更好看更有气场的人。 他的手缓缓凑近屏幕,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 滴滴-- 夏青川:是不是还在看呢?很帅对吧? 庄念看的投入,突然出现的信息从屏幕上方摊开时让他有一种心虚的慌乱感。 。:今晚有时间吗?请你帮个忙。 夏青川:关于顾言的? 庄念手指绞了绞,回复:嗯。 夏青川:拒绝。 。:... 夏青川:今晚庆功宴,真不来? 周易一早打给他说今天是顾言的好日子,话说的跟顾言要结婚了似得,庄念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现在想来他早上挂掉电话的行为多少有点过激了。 夏青川的信息又发过来:可以带家属,把何岁带着。 。:...别开玩笑。 夏青川弹回个表情包:【认真脸】别怪我没提醒你,顾言可是会带家属的...哦... 夏青川的手机上有十分钟没有收到回复,在他以为庄念不会再回消息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挺好的,我会打车过去。 以为是会有很多陌生人的庆功宴,结果出现在餐厅的还是庄念熟悉的那些人。 顾言还没有到,周易喊庄念,“过来,坐这!” 十人的圆桌摆了七张椅子,周易和霜霜挨着,夏青川和赵田陈挨着,两对之间留了一个单独的位置给庄念,对面的两个位置空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庄念拎着礼物袋子串着空隙坐过去,把其中一个礼品袋递给了霜霜,另一个小心放在身后多余的椅子上。 “给我的?”霜霜问,是个床头放置的小音箱。 “上次听你说睡眠不好,听听轻音乐会有所帮助。”庄念笑着说。 第200章 霜霜当时只是随口一提,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庄念却记住了。 最近两天降温降的厉害,庄念已经穿上了毛衣,纯白的长款针织毛衣配上一条千鸟格的围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极了。 不消片刻,顾言和另一个男生结伴进了包间。 庄念掀开薄薄的眼皮看过去,浅浅的呼吸一滞。 顾言身边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问顾言要微信,通话说很喜欢他的那一个。 男生相比那张微信头像乖了很多,没有美颜相机带的夸张妆容,少了股子妖媚勾人的劲儿才发现他有一双又乖又无辜的小狗眼。 他大方的挽着顾言手臂和每个人打招呼... 他们在一起了... 原来那张发错了的照片,是给他的。 “哥哥姐姐们好。”男生看上去大学没毕业的样子,蓝底格子衬衫搭配棒球服,背上还背着双肩书包。 他的头发略长,在后脑扎了个小辫子,看上去青春又有活力。 “不好意思来晚了,公司临时加了个视频会议,。”顾言将西装外套脱下来,被男生适时的接过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夏青川微微侧过身在庄念耳边介绍,“还记得吗?就是那天那个,叫陈慢。” 庄念轻轻应声。 顾言对陈慢点了点头,两人先后落坐在挨靠着的位置上。 庄念落在凳子两边的手无意识的捏紧了边沿,挂着笑,眼睛却尴尬的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开。 闪躲的视线里,顾言和他的连余光没对上过。 事实上那天之后他和顾言始终都没有联系过,当然也没有见过面,今天的聚会多少有点不请自来的意思。 顾言从始至终都没有通知他,是周易和夏青川找他过来的。 “慢慢,可把我们顾总照顾好点,他前一阵感冒闹了有一个月可才痊愈。”周易说。 “好嘞周哥,包在我身上。”陈慢说,“他现在烟都放在我身上,我不给他他就抽不着。” 庄念和陈慢是第一次见面,但看陈慢的样子,好像已经和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混熟了。 陈慢的性格热情外放,活泼中总是透着一股子真诚劲,这样的人很难不讨人喜欢。 “这位就是庄念庄医生吧?”陈慢爽朗的笑,举起一根大拇指说,“周哥说你是这个,第一牛的外科医生。” 庄念嘴角也挂着浅笑,“以前的事了,现在连怎么拿刀都忘了。”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仿佛不在意失去一项出类拔萃的能力,周易和赵田陈的眸色却暗了暗,觉得可惜。 或许庄念也是在意的,在每一次以玩笑的口吻说自己是‘没什么用’、‘脑子坏了、没什么本事’、‘不值钱’的‘精神患者’时,多少也带了些落寞在里头。 毕竟他曾经那么优秀。 “要不要喝酒?”顾言开口问了一句,将这一段话题岔开。 “好啊好啊。”陈慢看像庄念,“庄医生,那我以后也管你叫哥吧,我们喝一杯,今后一定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陈慢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以后他也会成为他们这群人里的一员,抬头不见低头见,因为顾言。 “好啊。”庄念说。 从前他的酒量怎么样记不得了,在医院的时候喝过一次。 浅浅的一杯底红酒就头晕闹热的把顾言留下来,两人抱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但他大可不必再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顾言已经有了别人,不会在纠缠他,甚至不会在多看他一眼。 服务员陆陆续续的把菜上齐,陈慢作为年龄最小的,给每个哥哥都倒满了一杯啤酒,还贴心的给霜霜满了一杯温水。 “大家碰杯吧,祝我哥开工大吉,赚个盆满钵满!” 说完,陈慢举着酒杯在顾言杯口撞了一下,靠近压着嗓子补了一句,“哥,你是最棒的。” 顾言听完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在人群里,这样贴近的耳语让两人的关系显得尤其亲近,他们再相视一笑,那份亲近就又变成了亲昵。 那一刻旁边的人看起来甚至有点多余。 庄念弯着唇跟着笑,却不知道笑的到底是什么,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尽了。 一杯酒咽下去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 都是相熟的人,重叠的回忆和话题很多,即可以调侃工作,也能捉弄感情生活。 没什么边界,因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没人往心里去。 就连赵田陈给夏青川夹菜也能引来嘿哟几声揶揄,“真乖啊天真,会疼人。” 周易赶快现学现卖的表现,“来老婆,和我儿子一起多吃点。” 庄念看着他殷勤的模样,觉得好笑。 “你们差不多行了。”霜霜瞪周易,转头给庄念夹了一根炸肉条,“这不是欺负单身狗么。” 庄念一怔,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扯起嘴角笑的更开,用手抓着肉条咬一口,“霜霜学坏了,肚子里的宝宝一定也是个机灵的。” 没人不爱听庄念说话,霜霜摸着肚子笑,“不欺负你了。” 这边话音刚落,陈慢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哥,人家都有了,我的呢?” 说着话,他还用食指戳了戳顾言肩膀,撒娇似得。 顾言偏过头看他一眼,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在他面前,继续把餐盘里剩的蘑菇吃完。 第201章 庄念收回视线笑了笑,小幅度晃动手里的肉条对霜霜说,“大恩不言谢。” 咚咚咚---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生端着果盘进来说,“赠送的,各位慢用。” “没有芒果吧,我们有人芒果过敏。”赵田陈问。 这句话不知哪说的不对了,夏青川短短的嘶了一声,手放在赵田陈的脖颈上捏了捏。 赵田陈撇了撇嘴,又吐了吐舌尖笑了。 服务生摇头,“订餐的时候就备注了,任何菜品里不能出现芒果。” 庄念动作微微一怔,视线轻轻的落在顾言脸上。 今天是顾言组的局,订餐的自然是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庄念在服务生说完话那短短几秒内脑子莫名空白,无法思考,心脏跳动的频率很快。 像是在卑鄙的期待着什么... 顾言的饭局,就算是他手底下的员工来办事,没有顾言的嘱咐也不会有‘芒果过敏’这一说。 他不可控的看向顾言,而顾言吃东西的动作也在此时不易察觉的一滞,墨色的眸子垂着,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庄念捏紧筷子... “不好意思啊大家,因为我芒果过敏,委屈大家今天也吃不到芒果了。”旁边的陈慢话音一出,庄念的眼底便多了几分无措。 陈慢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后脑,偏过头跟顾言嗔怪道: “哥,我就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不动有芒果的菜不就得了。” 顾言的视线就在这时看向了庄念,一触即收。 庄念仿佛被那一眼刺穿了眼睛,快速撇开视线,匆匆扫过陈慢底下了头,抓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 他觉得尴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原地埋了。 “那个...我去个卫生间。” 庄念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绕着圆桌向外走的时候连呼吸都忘了,出了门就往墙上一靠。 滞后的呼吸让胸口发闷缺氧,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迫切或急促,他的呼吸还是很缓慢,每一次都拉的很长。 他长久的发呆,脑子里却并没有想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他把抗拒表现的撕心裂肺,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和男人在一起,他把顾言推开... 他说会谈女朋友,会结婚有家庭,说他们不同路...都是他说的。 在这种前提下还因为顾言和别人的亲昵而觉得失魂落魄,那不是太坏了吗? 庄念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往回走的时候见顾言从对面走过来。 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尴尬,顾言无疑都是帮助过他的人,对他好的人。 他们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何况他现在还霸占着他的房子。 顾言显然注意到他的视线,狭长的眼睛微抬着望过来。 庄念停下脚步,尴尬的笑了笑,“内个...我赚到钱了,以后可以每个月先还你一部分,能不能给我个卡号?” 顾言没什么表情的凝了他一眼,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淡淡的说,“嗯。” “房子...”庄念抿了抿唇说,“我再住下去不合适。” 他现在的收入还不稳定,但发展趋势很好,自己租一套像样的房子来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顾言这会已经只留下背影,但他还是停了下来,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没有烟,回头说: “陈慢不喜欢那个小区,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觉得白住不舒服可以付房租。”顾言碾了碾指尖,“你自己考虑。” 陈慢不喜欢... 顾言为了陈慢的喜好挑选房子,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准备住在一起,或者...已经住在一起了? 庄念胡乱的点头,没答话就转头往回走,又迟钝的停下,补了一句,“好,我会付房租。” 酒喝的多了,眼前的一切都像被拉的很近,五感却不敏锐,越发迟钝。 庄念听不见屋内的吵闹声说笑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手怎么了?”夏青川扫一眼就发现庄念摊开落膝上的掌心通红,仔细看是被抓出了四道指痕。 庄念不太灵活的转了转头,“没什么,可能是喝多了,胃里难受。” 对方问他手怎么了,他回答胃不舒服,答非所问也没发现不妥。 无所谓,他难受的不是手也不是胃。 后来都聊些什么庄念记不太清,酒气上了头他就不再喝了。 他始终记着自己是个病人,需要时刻监管他糟糕的情绪,才不至于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桌面上的啤酒眼看着没了大半,周易不知说了句什么,几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庄念也滞后的跟着笑了笑。 霜霜靠近他问,“喝多了?眼神都木了。” 庄念支着头,半阖着眼睛点了点头,“有点晕。” 笑声渐渐平息,他听见顾言说,“拿支烟。” “哥,不行,你嗓子才好。”陈慢就算故意装的很凶,语气里还是透着一股子乖顺的软。 庄念眼睛盯着面前的瓷盘,拇指和食指拎着筷子左右扫着上面的一颗芸豆。 一直到饭局结束,他也都没听见顾言再开口要烟。 抛开他自己的问题不说,庄念是打心底里觉得,做顾言的对象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挺好的。 “庄,走了。”夏青川推他肩膀。 第202章 庄念跟着起身,没站稳,薅住夏青川的小臂,“辛苦青川大哥和天真弟弟,送我回家呗。” 夏青川扫一眼顾言,见对方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于是半推半扶着庄念向外,“走走走,酒量怎么还是那么差。” “嘿嘿...”庄念手肘撑着他肩膀,斜着身子嘻嘻笑,和旁人挥手,“都慢点走哈,各自顾好身边的人,我就交给青川和天真啦,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他笑的起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上什么喜事儿,喝的多高兴。 周易看看庄念又看看顾言,摇了摇头,“行,那我带着霜霜先走了,你们自由分配吧。” 庄念被夏青川和赵田陈左右扶着向外走,觉得不体面,抽出被夏青川扶着的胳膊,一边笑一边说: “我没喝那么多,把我扶的像生活不能自理似得。” 突然想起来礼物还没送,庄念急停住脚步,“镜子,我的墨镜。” “好好好。”赵田陈被他扯的一个趔趄,“你别着急,青川去给你拿了。” 夏青川回到座位上,发现庄念不止把礼物落下了,连围巾都也忘了,还说没喝多。 他叹了口气,把礼品袋交给庄念。 庄念笑的有些天真,喝了酒的眼睛挂着湿气,亮晶晶的,“什么礼物都太轻了,不及我想感谢你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他说着,把礼物递送给顾言。 顾言挑着眉看他,刻意避开庄念的手接过来,“谢谢。” 庄念忙摆摆手,怎么能让顾言谢他呢... 还没等说话,陈慢就突然跳过来,一把圈住了顾言的胳膊说,“这个牌子的墨镜我最喜欢了!” 庄念微微一怔,没站住,又靠回赵田陈怀里,下意识揪紧了赵田陈的手臂。 “喜欢?” 庄念听到顾言的声音,然后就看到顾言长指的手勾着礼品袋的黑绳,把袋子摇进了陈慢怀里,“送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陈慢一脸惊喜的抱着庄念大半月的收入,笑的纯良,问庄念,“哥,可以吗?你不会生气吧?” 庄念浅色的眼珠轻轻一颤,呆滞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怎么会,你们两个...给谁都一样嘛。” 住在一间房子里,一家人,这东西交到谁手里本来就没差别。 庄念呵呵的笑,把视线固定在陈慢那一方空间里,连余光都尽量不去触碰他身边的那个人。 这会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也不催着夏青川和赵田陈送他回家了,对着陈慢笑了好一会。 顾言抿着唇,原本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从夏青川手里抓过庄念的围巾,向前一步往庄念脖子上一套: “别傻笑了,回家。” 庄念就又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被夏青川和赵田陈扶上了车。 他喝多了需要人照顾,赵田陈原本要和他坐在后座,庄念却不肯,摇晃着去副驾驶,坐在代驾旁边。 “我可不当电灯泡。”庄念双手乖乖的放在身前,侧身靠在玻璃窗上闭上眼睛,“本来就晕,受不了瓦数太高的东西。” 夏青川被他逗笑了,手自然的扶在赵田陈的后腰上,推着他上车,“超级忍者都发话了,我们就照做吧。” 车子启动那一瞬间,庄念有一种身体跟着车冲出去灵魂却被落在原地的错觉,倒抽气睁开了眼睛。 视线正对上后视镜,顾言和陈慢并肩站在一起,先后坐进了那台七座商务。 “顾言恋爱了,什么心情?”夏青川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攥着,挑眉往庄念的肩膀上盯。 赵田陈啪一巴掌拍在夏青川腿跟上,压着嗓子耳语,“差不多得了,太过分了?” 那句‘差不多得了’说的很轻,庄念没听到,后面那句‘太过分了’庄念却听真切了。 他脑子转的乱,把夏青川和赵田陈那两句话听成了一句,‘顾言恋爱了,太过分了。’ 庄念抵着窗摇头,短发蹭翘了两根:“不过分,不过分,多好啊。” “顾言把你的礼物给别人也不过分?”夏青川按住赵田陈的手,五指相扣搓了搓,“你还挺大度,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 庄念半阖着的眼睛眨了眨。 他是一点都不在乎吗? 说不清。 于是低低的呢喃,“不过分,比起我对他做的,真的不过分。” 外来车只能停在小区外面,庄念拒绝夏青川和赵田陈要把他送上楼的举动。 “我又不是小姑娘。”庄念挡在车门外面跟两人再见,“放心吧啊。” 秋风一扫,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连同迟钝的感受也被吹的苏醒过来。 缓慢绵密的难过冒出了头,庄念不由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 电梯门打开时走廊的灯亮着,隔壁的小丫头正捧着一个吃了大半的苹果蹦跳着朝他望过来。 “哥哥,你回来啦。”她含着苹果,嘴巴鼓鼓的说话。 庄念弯着眼睛笑,蹲下去捏了捏她的脸,“玩的时候不能吃东西,会呛到,很危险。” 段瑞珊嘟着嘴点头,“我知道啦。”她把苹果递过去,“那给你吃。” 庄念接过来道了声谢,又问,“怎么还不睡觉?” 段瑞珊往电梯门看过去,“我等哥哥回家给我讲故事。” 第203章 庄念点了点头,他一直都知道隔壁除了段瑞珊还有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只是还没见过。 “哥哥这么晚还跑出吗?”庄念有些担心。 正说着,段瑞珊家里虚掩的门大敞开。 庄念抬头看过去,喊了声,“爷爷好。” 爷爷弯着眼睛点了点头,“他哥去小区的超市帮我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庄念放心了,说了再见回到家。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上锁,庄念盯着空荡荡的房子又是一阵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到了什么,抬手往脖子上摸。 “围巾...” 顾言套在他脖子上的围巾不见了,一定是刚才跑的时候弄掉了。 庄念轻轻皱眉,开门往外跑。 段瑞珊已经回家,隔壁的门紧关着,想必是哥哥已经回家了。 庄念拧着的眉头没松开,垂落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捏着裤线。 倏地,电梯门打开,他横冲直撞的向里走,迎面撞上了下电梯的人。 顾言的眼里闪过短短一瞬的诧异,伸手搂了一下欲要摔倒的庄念的腰。 “顾言?”庄念呼吸微滞,长睫像蝶翅似得忽闪几次,“你...回来了...?” 顾言松开他的腰向后退一步,手里捏着他的围巾,在单元门外面捡到的。 “嗯。”顾言的喉结轻轻一震,“回来拿点东西,方便吗?” 庄念点头,“当然,这..这是你家。” “嗯。”顾言手腕一勾,把围巾扔他怀里,“开门。” 庄念应声往口袋里摸,越摸越迷茫,“钥匙...落在屋里了。” 顾言没什么反应,侧过身绕开他掏出自己那把钥匙开门,随口说,“你不是个丢三落四的性格,急什么。”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庄念跟在后面,捏着手里的围巾,想了想说,“我可以去隔壁借住,赚钱不容易,这条围巾挺贵的。” 门咔哒一声打开,顾言侧过头垂眼看他,“...” “进屋吧。”庄念催他,“外面冷。” 顾言先一步去卧室和衣帽间之间翻翻找找,庄念在门口换鞋的动作出奇的慢,轻描淡写的开口,“内个...你送你男朋友回家了?” 不住在一起吗? 顾言的声音隔一会从卧室方向传过来,“没,他在楼下等我。” “哦。”庄念用气声回了一句,忘了对方可能听不见。 顾言上次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这次用袋子装了几件衣服,回来见庄念还站在玄关,脚上仍然不记得穿鞋。 “我先走了,剩下的东西我会找时间拿走。”顾言淡淡看了他一眼,用提鞋器把皮鞋穿好就开门离开。 “嗯。”庄念立在原地。 人都走了,他还自顾自说着,“不用麻烦,就放在这里...也可以。” 走廊里响起几声脚步,电梯的门开了又关,彻底没了动静。 庄念胸口缓缓起伏着,唇色有些泛白,宽大的毛衣照在身上显得他十分脆弱。 蓦地,他瞪大了眼睛,急匆匆的跑去顾言的卧室,快速拉开左边床头柜的第二节抽屉,哗啦一声。 里面的东西还在,一个都没少。 庄念像是没了线提着的木偶,一下子蹲在地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章 顾言走的时候没有把钥匙带走,庄念第二天才看到。 挺好的,挺好的。 庄念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念着,去厨房连干了两杯清水。 他今早是被微信震醒的,对话框上悬着两百多条未读消息。 是陈慢建的微信群,把这些人全都放在了一块,天南地北的扯。 称呼也是这个哥那个哥叫的亲,就差把群名改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大多数时间都是赵田陈周易他们三个说的热络,夏青川偶尔插两句,顾言则他一样,一整晚都没有动静。 庄念这两杯水把衣服前襟都喝湿了,手机和房门就在这时一同响了起来。 他拿着手机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问他:“不好意思,是您预定的密码锁吗?” 庄念怔了两秒,刚刚以为是微信群的消息没去看,这会才看到发消息来的是顾言。 债主:公司福利,青川他们也有。 ... 换锁的人叫庄念设置人脸识别和密码,庄念随手输了一串数字,给顾言回了条消息。 。:密码是0625,谢谢。 一条微信发出去就再也没得到回复。 庄念坐在玄关连接客厅的台阶上盯着那款密码锁愣了一个小时。 管理员姐姐说适当改变他直播的环境会给观众带来新鲜感和视觉上的刺激,要他去买些恐怖元素的装饰品,最好连衣服也带有相关风格。 还问他,cosplay介不介意。 庄念挺介意的,可能是从前是一位医生的缘故,他不太喜欢那些太过夸张或者花哨的衣服。 但为了钱也无所谓了。 直播只是为了能在这个社会上好好生活下去,可以不用亏欠顾言太多。 但其实庄念并没有把医生这个角色放下,卧室的书架上已经堆满他看过的书。 无奈的是光懂得理论学术根本没什么用,他是个晕血的外科医生。 第204章 这件事说出去有够滑稽的,不在乎他的人觉得可笑,在乎他的人则会伤心,所以庄念从来不提还想重新回到医院的事情。 买了一大堆东西大包小裹的回家,房间门上挂着一份午餐,外带一张小字条: 爷爷做多了要我拿给你,不用客气。 落款是‘顾思念’。 对于隔壁的邻居庄念了解不多,只知道生活着一位老人和两个孩子。 原本人家姓什么不是他该八卦的事,就算哥哥和妹妹不同姓也没什么好细究的,可偏偏那个男孩姓顾。 庄念有些好奇,挺想见一见那个孩子。 突然去拜访有些唐突,隔了几天庄念在网上定了一份大闸蟹,准备登门。 外卖的时间到的有些晚,七点左右庄念才敲门。 “爷爷,朋友送的螃蟹,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知道是庄念来敲门,爷爷当然不防备,把门大敞着,能看到屋里的摆设,还能听见两个孩子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跑向他,另一个则快速跑进了卧室。 庄念看爷爷犹疑的脸,想着果然还是唐突了,改了口,“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分着吃。” 他说着就要动手。 段瑞珊跑过来,“爷爷,一起吃嘛,我想跟哥哥玩。” “这...”爷爷往身后的房间看。 这意思是要等里面的另一个孩子同意才迎他进门,庄念于是没催也没再急着走。 直到里面闷闷的传来一声,“进来吧。” 庄念得到邀请换鞋进屋。 那个男孩子总是神神秘秘的,现在突然准许他进来,他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爷爷,我的西装呢。”卧室里的男孩喊。 庄念是第一次听这孩子的声音,莫名心里一紧,觉得很熟悉。 爷爷缓步走进房间,低声说了句什么,男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哥说可以了,我前几次从他身边路过他都没注意到我。” 不消片刻,换好了一身小西装的男孩就跟在爷爷后面走了出来。 特意换了身正装出来见他,庄念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从沙发上起身,郑重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庄念,从前是个医生。” 小男孩捏着衣摆,从爷爷身后探出一点头。 庄念这才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小朋友’。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呢,就像是此刻正发生着的事件,从前的某一个节点上也发生过。 典型的deja-vu现象,似曾相识,也可以称作即视感。 庄念是个失忆过的人,他忘了从前的一切,这种即视感对他这种人来说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庄念缓步走过去,很自然的牵起了男孩的手,躬下身与他对视,“我见过你。” 他说的笃定。 小孩子不会说谎,而他这一句不容置喙的肯定句,更是会直接切断对方想要说谎的念头。 他成功了,明显的感觉到掌心里过小的手掌颤了一下。 庄念突然因为对方的这一点反应感觉到兴奋。 与每次不同,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帮帮哥哥。”庄念很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干脆蹲在了对方面前,“哥哥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你在哪见过我,可以告诉我吗?” 顾思念向下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很赤裸的委屈和心疼,说出的话甚至带了哭腔,“小庄哥哥...” 婻鳳 一句小庄哥哥带给庄念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他甚至也跟着心头发酸,却抓不住心酸的因由。 “你从前帮过我,在古塘村。”顾思念咬着红彤彤的唇,强含着眼底的泪。 顾言早就嘱咐过他不能乱说话,但他还是一紧张、一激动、一害怕就把古塘村的名字说了出来。 庄念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有关他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伤心?”庄念试探着问,“你既然认识我,早就知道我住在这,为什么不早点见我?” 他握着顾思念的手,心思转的飞快。 故意瞒着他,不见他,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孩子会存的心思,于是他问,“谁教你这样做的?” 虽然每一句都是在发问,在质疑,可他的语气很轻,态度很温柔,没有给人任何紧迫的压力,只让人觉得心疼。 顾思念蓦地一怔,实在没想到几句话就要把他家的老底儿都问清楚了。 小庄哥哥聪明的有点可怕。 亲哥的嘱咐还言犹在耳,顾思念滚圆的黑眼珠转了转,自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再多说了。 “我偷听隔壁来的那几个哥哥说话,说你把什么都忘了,你生病了,不记得我了,我很伤心。” 顾思念的话是假的,伤心却是真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然而顾思念到底是个孩子,再怎么被叮嘱也还是会无意之间说出些关键的事情来。 他抽噎着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也不是为什么不想起来。 而是,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呢。 ‘愿意’两个字主观意识太强了,像是每次夏青川对他做心理辅导,最终下结论时才会用到的字眼。 第205章 萍水相逢和他没什么接触的孩子,就算受到过他的帮助,那么久没见又怎么会知道他潜意识里对待过去的态度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愿意’想起来。 “我很愿意想起来。”庄念继续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呢?” 顾思念抽泣的厉害,眼睛却瞪圆了,明显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那句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他们站在客厅里正对着入户门的位置,电梯打开的动静听上去很真切。 顾思念瞬间停止了哭泣,抽出被庄念握住的手转身跑回了屋里哐的一声关上门。 爷爷听到那一声之后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就像是知道门外的人是谁,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似得。 哒哒哒哒哒-- 顾思念很快又从房间跑出来,手里捏着手机,推着庄念和爷爷,“爷爷,你带小庄哥哥去弄螃蟹吧!” 爷爷听了立刻点头,拉着庄念进厨房,“来来来,我没吃过这东西,小伙子,你来教我怎么弄吧。” 就算庄念对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有这位老人的表现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过度干涉别人家事的道理。 庄念只好先跟着去厨房。 顾思念是拎着两盒饺子回来的,喘息着,松了口气似得笑的开怀,“我忘了,晚上定了饺子吃。” 庄念想起刚刚爷孙两个紧张的模样,再看一老两小的组成结构,多少有些不放心,多说了一句,“要是有什么需要哥哥帮忙的,千万别客气。” 顾思念听不明白庄念话里头的忧心,只要是小庄哥哥说的话他都爱听,没心没肺的笑着点头,“嗯嗯。” “哥哥,饺饺。”段瑞珊不管他们刚才在聊什么,也不管他们现在要干什么,迈进厨房找吃的。 “有火,多危险!”顾思念凶她,拖着腋下不由分说的把人往外抱,“烫,出去哥哥喂。” 顾思念凶巴巴的表情、霸道的做派和他那张过分可爱漂亮的脸不太相配,多看几眼竟觉得似曾相识,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顾言。 庄念无奈的摇了摇头。 螃蟹很鲜美,壳很硬,就像顾思念接下来的嘴一样硬。 “我胡乱说的。”顾思念那一晚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哥哥你是很聪明,可小孩子说的话不能过度分析。” 一句‘过度分析’把刚刚所有的猜想都变成了空穴来风的揣测,庄念只能暂时放下这一茬。 坐在餐桌前有老有小一起吃东西的感觉,和平日里与夏青川他们在一起的感觉不同,多了些克制遮拦,有一种郑重安稳的幸福感。 吃过螃蟹段瑞珊就困了,奶声奶气的黏着顾思念。 “哥哥,要抱抱,困困。” 顾思念坐到沙发最里面,拍了拍腿让段瑞珊躺下来,捋顺着头发说,“睡,哥拍。” 这一幕让人觉得温暖,同时也让庄念更好奇两个孩子为什么会不同姓。 “想爸爸。”段瑞珊用肉呼呼的小柔攥着顾思念的衣角,哝哝唧唧的想哭,“要妈妈。” “睡着了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顾思念说。 段瑞珊哼唧了几声,拱了拱脸,又说,“要哥哥。” “哥在呢。”顾思念很有耐心的回答他。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回答,段瑞珊却生气的蹬了蹬腿,“要哥哥!” 顾思念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庄念,庄念也敏锐的接收到了他目光里的忐忑。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一个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哥哥。 顾思念让段瑞珊在沙发上睡的原因就是想让庄念多呆一会,可时间太晚了,庄念承诺下次有空带他们两个去玩,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听见几道雷声,今天的雨一直淅沥沥下着。 他没带手机,不得不承认陈慢建的那个微信群让他有些在意。 里面时常会出现大篇幅的有关顾言的事情,两人相处的细节,同框的合照。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又自虐似得控制不住叛逆。 就像现在,他还没进门就开始在揣测微信群里的内容了。 唰啦-- 站定在入户门前,人脸识别自动启用,门扇自觉的向外弹出一条缝隙。 庄念确定他离开的时候关掉了每一盏灯,但此刻,屋内投射出一簇温黄的光,就斜在他的脚下。 庄念的心莫名空了一拍,迅速打开门,胡乱的踢掉鞋子往顾言的卧室方向走。 “找我?” 声音在身后衣帽间的方向发出来,庄念蓦地停住,没几步路也没有跑,他此刻却有些喘。 庄念转过头去,见顾言裸着上身,扎着皮带的西裤严丝合缝的卡在小腹下面。 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回来拿东西吗? 这话一问出口好像就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必要,何况这里是顾言的家。 最近还好吗? 未免太过生疏,又太不自然。 脚步声近了,庄念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场。 顾言停在他面前,裤脚上沾着一大片泥污。 外面下了一天的雨,但在市内也不至于把衣服弄成这样,顾言应该是从施工现场回来的。 “你的工作,还顺利吗?”庄念终于寻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话题,可他仍不抬头,转头往厨房走。 第206章 顾言在他面前裸着上身的次数不少,但他都刻意避开不去看,盯着同性的身体,多奇怪。 没走出两步,卫衣的帽子被顾言一把抓住,往后拖了拖,后背贴在前胸上。 “怎么不看人。”顾言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现在连看到我也会觉得不舒服吗?” 这话婻鳳说的就有些戳人心窝子了,好像在提醒他有多白眼狼似得。 庄念抿了抿嘴,保持被揪住的状态抬眼,偏着头,仰着脸,带着点拘谨的可爱,别扭的问了一句,“降温了,你不冷吗?” 庄念从来温柔平静,但医生做久了,难免带着些超越年龄的克制和淡定,很少露出被人捉住尾巴似得仓皇可爱。 顾言怔了怔,松开他往卫生间走,“工作一切都好,借你浴室用一下,可以吗?” 庄念终于被松开了,光着脚往厨房里面冲。 把恒温壶里的温开水倒出来一杯,洒在大理石台面上几滴,喉结滚了滚说,“这里本来就是你家,当然可以。” 声音刚落,他就听见拉链拉开的声音。 顾言在他身后把西裤脱下来丢在了沙发上,“谢谢。” 庄念倏地捏紧了杯壁,清了清嗓子,“不客气。” 这杯水原本是倒给顾言的,被他自己仰头喝了个干净。 顾言看着对方的背影,斜斜的挑了一下唇角,转身往浴室走。 顾哆哆一直嚷嚷着要见庄念,他总觉得需要再等一等,再找个更好的时机,毕竟除了身边这几个朋友,顾哆哆是在他回忆里占比最多的孩子了。 而且顾哆哆不止联系着他们,也联系着顾家所有的人。 没人能保证庄念见到哆哆之后会不会联想到其他痛苦的事情。 庄念看到庄均泽之后的反应太让人难过,他没办法不小心一点、谨慎一点。 到了家门口才被告知庄念在,他们已经见面了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慌的,就像被悬在崖壁上,没个着落。 所以他没有走,转头来了这里,他需要亲自确认庄念的反应。 事实证明庄念很好,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至少表面上庄念的状态很好。 还会像从前一样,看到他不穿衣服就害羞的不行。 顾言觉得很欣慰,这或许就像夏青川说的,他已经不会像刚醒来时那么脆弱了。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做些过分的事情,来逼庄念一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听到门响时顾言原本在挑洗澡之后穿的衣服,但庄念回来他突然就不想穿了。 洗过澡也打算光着出去,非要把外面那个从容淡定的人刺激透了不可。 然而一抬眼,发现洗手台上放着两套干净的衣服,烫熨妥帖。 一套睡衣,一套西装。 顾言挑了挑眉。 庄念做事处处都透着精明,八百个心眼子。 唯独在感情上是个榆木脑袋,又笨又固执。 拿套睡衣来变相告诉他可以留下,偏偏又多此一举的拿了套西装,让他自己来选。 好人坏人都给他做了。 “嘁...”顾言呵笑一声,眼底突然多了几分类似心疼的情绪。 庄念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习惯伪装,现在他病了,忘了,伪装到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因为在那畸形的七年里,他的爱必须是心口不一的。 客厅里,庄念规矩的坐在沙发上,后背绷的笔直,双手落在腿两侧,无意识的抓着沙发上的布料。 顾言已经有男朋友了,不会在对他有别的意思,他也不喜欢男人。 就算顾言留下来,他们也不睡在一张床上,陈慢...应该不会介意的。 庄念如此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看手机群里的消息。 他垂下眼睫,收起五指,拇指把食指抓挠的有红又白。 他那天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顾言一定不愿意留下来。 那套睡衣...放的不合时宜。 想到这,庄念腾地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行至门口... 唰啦-- 对拉门从里面被拉开。 庄念屏息,猝不及防的和顾言对上了视线。 顾言身上穿着藏青色真丝睡衣,垂眸看他。 洗手间和客厅相连的位置做了加高,顾言原本就比庄念高出一个头,现在更是要庄念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这一撞,这一眼,再加上顾言身上那套衣服,庄念完全乱了套了,“你...你要不把陈慢也接过来一起住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 顾言要是有接陈慢来住的闲工夫,为什么不直接去陈慢那住算了? 他们反正住在一起了。 说到底还是愧疚,对陈慢愧疚,平白留人家男朋友在家过什么夜。 已经知道了顾言的感情,他就算再否认,他们之间也带了点不清不白的意思。 何况,他们亲过抱过,还... 庄念倏地捏紧了右手,又要命的想到了顾言房间里的东西,脸刷地一下红了。 对方一句话还没说,他就在心里自行播放了几场带颜色的小电影。 要了命了。 庄念想撞墙,或者干脆装晕算了,反正他之前也不是没晕过。 顾言拧了拧眉,“你想什么呢?” 庄念慌张的向后退了一步,“没,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