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女帝为我疯魔》 第1章 [gl百合] 《偏执女帝为我疯魔gl》作者:三杯换琴来【完结】 简介: 文案:林鹤出身坎坷,自幼蒙受沈家人照拂,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把沈家人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对沈碧云更是关怀至极。 晏浮生是九州大陆的女皇,一辈子勾心斗角,玩弄权术,手段残忍,谋害至亲,身边连一个可以亲近的人都没有,至死都是孤身一人。晏浮生活着的时候,有两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第一是林鹤曾经看不起九五至尊的她。 第二是林鹤为了沈碧云义无反顾去死。 沈碧云是什么东西?她不如晏浮生漂亮,不如晏浮生聪明,甚至不如晏浮生……待林鹤用心。她凭什么跟晏浮生比? 重生一世,晏浮生步步为营,精心设计,勾引林鹤,欺骗林鹤,利用沈家要挟林鹤,逼迫林鹤委身于她,与她定下约定: 晏浮生会帮林鹤救沈家人,林鹤需要做的——是予晏浮生身孕,助她诞下帝位的继承人。 晏浮生很清楚,林鹤身上流着神龙血脉,若能为她所用,必能助她江山稳固,她们结合诞下的继承人必然天资过人,举世无双。 后来的事情都遂了晏浮生的愿。林鹤不仅成了她的枕边人,还为她出生入死,在她危难时以一敌百,在她濒危时割血喂她,帮她铲除异己、稳固皇权。 晏浮生如愿得到一位公主,可公主应由帝后抚养,林鹤自始至终没见过那孩儿的面。 除了名分和地位,晏浮生该给她的都给她了,该兑现的诺言都兑现了。 她一生都在算计,算准了林鹤对她心软,算准了林鹤会助她得势,可终究没有算到,林鹤为了离开她,剔骨换血,自毁容颜,自废修为,假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从此闲云野鹤,来去自由。 剩下晏浮生一人,在偌大的宫殿里彷徨终日,疯疯魔魔,终其一生都寻不到林鹤的半片影子。 备注&排雷: 1.追1火葬场,开头即是假死之后的事。 2.女帝有帝后,为了拉拢势力而立,立后没几年就被废了。 3.双洁。女帝初期眼里只有事业,后期眼里只有林鹤。林鹤从头至尾只喜欢女帝。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仙侠 修真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鹤;晏浮生┃配角:沈碧云;晏流光;林飞卿┃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的追1火葬场 立意: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要坚守初心,做个正直善良的人,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 第1章 长离山九月开始入冬,一场雪之后,万籁无声。 山上这般寂静,山下的镇子也是这般,一排排泥砖砌成的房屋被大雪掩盖,有些屋子门前积雪堆成了小山高,不见有人扫雪。茅草堆的屋顶被雪压得不堪重负,一阵风从屋顶卷过去,雪花沆砀,纷纷扬扬,倒显得有几分热闹。 这个镇依山而建,随了山的名字,叫作长离镇。最繁荣的时候,镇上住了有五百多户人家,这些人家以采矿为业,受官府统一管理,每年4-9月进山开采灵石,上缴所得灵石,再从官府部门获得相应的银两。半年下来,赚的银两足够换几头牛羊和上百斤柴火了,凭着这些所得,一家五六口人足以过一个富足暖和的冬天。 然而近几年,长离镇的采矿业越来越不好做,一是开采的灵石品质越来越差,二是朝廷懒政,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不来长离镇收购灵石,导致当地的百姓们拿不到报酬,生活无以为继,只好陆陆续续拖家带口地搬离了这里。 留在长离镇的,大都是些老弱病残走不动道的,与其说他们是留下来,不如说是被抛弃了。林笑笑一家却是除外。 林笑笑今年虚岁十四,是林二郎家独女,长离镇镇长林长石的孙女,也是目前长离镇镇上唯一没迁走的娃。 没有办法,她爷爷在镇上当差,眼看着要步入花甲之年了,本应该是颐养天年的日子,却吃了官职的苦,一大把年纪只能留守长离山,忍受着酷寒、漫长的冬天,不为照看百姓,只为照看好长离山的灵矿,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林笑笑的父母虽无官职,但一家人都是善良淳朴的性格,从未有过抛下老人独自迁走的念头,正因如此,林笑笑长到了这个年纪,一直陪在父母双亲和爷爷膝下,从未离开过长离山。 未见过广袤天地的鸟儿也许会安心守在深山里,但林笑笑并不是—— 事实上,林笑笑是穿书来的,她上辈子是一位00后女大学生,一位考试挂过科、体测不合格、追更被断更、排位遇连跪、工作找不着的普通女大学生! 可能是上辈子许愿这辈子灵验了,林笑笑胎穿就成了官三代,虽然爷爷只是个芝麻官,但好在家产不少,够她这辈子吃喝不愁,她也不用应付考试,爹妈从没吵过架,家庭和睦,没有外界压力,因为穿的是个龙套角色,她也不用担心被命运安排这样那样,几乎完全就是林笑笑梦想的“躺平生活”! 如果能活得长久一点就好了,毕竟这里是个修真的世界,大佬们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年的修为,而当个龙套只能长命百岁实在太亏了! 林笑笑在山里长大,从小就摸过各种品相的灵石,虽然那些灵石最终都到了朝廷筑仙门手里,但她也是沾染过灵气的,要是能领略到一点修仙的门道就好了! 第2章 林笑笑懊恼,因为她当初追连载的时候只顾着看主角爱来爱去,尤其是动作部分,她能字字品读、反复翻阅,一句的被审核标黄的话,她能查漏补缺,脑补出大几千的内容,然而却对书中的世界观设定、剧情走向、人物关系,还有其他硬核内容毫不关心……所以这也就导致了她自从穿书以来,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机遇,至今还是个平凡普通人。 唉,嗑cp害人! 她现在唯一能摸清楚的就是,当前所处的年代应该是书中故事之后十几年,因为如今是贞和十九年,掌管天下九州的女帝晏浮生上位已经十九年了,而她立的帝后也不是林鹤,天下人都知道林鹤已经死了,凤阳城外的闲云陵就是晏浮生为林鹤建造的陵墓,换句话说——林笑笑嗑的cp早就be了! 呜呼!这事简直太悲伤了。 林笑笑日行一悲之后,就准备出门了。 林家住在镇子东面一栋木质的两层楼房里,红漆大门外面摆放着两头气派的石狮子,进门两梁柱还是凤阳祖宅拆下来的金丝楠木做的,里头家具齐全,样式奢华,全都是当年花血本从凤阳城搬过来的。 林长石以前在凤阳做官,后来被贬,林长石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将城里那些宝贝家当运到这边陲小镇,又修了这么座气派的宅子,过屋时林笑笑刚满周岁,林家祖孙三代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安顿余生的打算。 转眼过去,林笑笑已经是捉鸟摸鱼的年纪,长离镇却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空旷的街头落满了雪,茅屋林立却寂静无声,像一座实实在在的鬼城。 午时出了点日头,林间鸟声阵阵,远处的冰晶被日光照得反射出五颜六色,近处的积雪也被人踩得坑坑洼洼了。 林笑笑刚去了镇南的张老婆家和李太爷家,给留守的老人送了些热乎的白面馒头,眼下正不紧不慢地往周瘸子那去。 白面馒头是父亲今天早上蒸的,里头加了牛乳,香香软软,林笑笑都很爱吃。 出门前母亲交代过了,南面留守的有三户,每户都送一点。但林笑笑并不想给周瘸子送。 周瘸子虽然是个瘸子,但年轻力壮,本来也能搬走的,但他死活不愿意走,为了这个他老婆天天和他吵,直到半个月前周瘸子的老婆带着孩子艰难离开了。 他老婆走的时候脸上一片青一片紫,不用问,肯定是被周瘸子打了。 “啐。” 林笑笑站在周瘸子家门外,对着奶香奶香的馒头吐口水,心说家暴男不得好死! 正要敲门,林笑笑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周瘸子那阴沉冷漠的声音说:“要动手最好趁早,等再晚一些时日,想出山都不容易了。” 林笑笑顿住,心里产生不妙的预感,尤其是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之后—— 那声音一听就是外地人,哂笑着道:“这个嘛,不用你操心了,我主子自有筹划,你管好你的事情就行了。” 林笑笑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周瘸子带着外地人来偷矿了!这是在挖她爷爷的墙角!她得告诉她爷爷! “长离镇就这么大,除了老林家,该搬的都搬走了,你们就算把整个矿山都挖空了,都不会有人察觉,”周瘸子冷笑一声,阴恻恻的声音说:“要实在是担心,就把老林家杀光,眼下入了冬,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出去,这段时间够你们主子谋事了!” 林笑笑:“…………”杀、谁?……老林家?!!!不就是要杀她全家吗?! 林笑笑脑瓜子嗡嗡的,杵在原地不敢动,她听到第三个人说:“我们家主子林鹤是宽仁之人,才不会做这滥杀无辜的事!” 谁?林鹤?! 第四个人是个女声,声音婉转悠扬:“就是,天下苦晏浮生久矣,晏浮生残暴专横,要推翻她就必须要找一位仁厚英明的主来代替她,镇上这些留守的人我们杀不得,但如果……”那声音话锋一转,幽幽地说:“你去放一把火,把人烧了,这就后患无忧了。” 这话是对周瘸子说的,林笑笑听到周瘸子殷勤地接话:“这个不难办,林家早该烧了,可我从哪里弄来火油?” “灵石一点,火油万两,周瘸子,你负责点火就是,其他的我们自会操办,等这事成之后,天下人顺应我主子的号召,攻进凤阳城,斩杀晏浮生,到时候就是你我入主九州,扬名立万的时候,你还怕我们亏待你?”那女人说道。 林笑笑人都麻了,这短短五分钟的对话,她需要三十年的阅历来理解,听完还有点消化不良—— 林鹤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她要造反?!造晏浮生的反?!我嗑的cp都已经be这么多年了,这是起死回生还要来虐我一把? 无力吐槽这个,林笑笑得操心一家人的性命了,她可不能惊动了这一屋子人,对方人多势众,她得赶紧通风报信,说服全家人跟她一起跑路了! 雪开始下了,林笑笑踩过的脚印会被掩埋,她蹑手蹑脚地倒退,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参加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这可是生死攸关啊! 一阵风吹起雪花,激得人打了个哆嗦,林笑笑忍住眼泪没打喷嚏,还在暗暗庆幸时,听到屋里一人说:“话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 有人吸了吸鼻子,认同道:“确实好香,我都饿了。” 第3章 林笑笑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奶香馒头:“……”狗鼻子吧?! 管不了了,眼看着屋里这群人要反应过来,林笑笑拼了命,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在想,要是上辈子跑八百米也能冲这么快,她肯定就不会不及格了。呜。 周瘸子推开门,没看到外面有人,只看到了一串仓皇的脚印,那脚印比成人小了一圈,很有分辨性。 他跟合谋的人说:“是老林家的丫头,怎么办?” 一伙人之中,那女子才是拿主意的,她挑眉远目,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杀。” 第2章 林笑笑一路跑得飞快,撞到自家门口的石狮子上才停下来,手里提着的馒头洒了一地,她蹲下身去,肺里疼得要命,眼泪都疼出来了,因为她这一路猛吸了太多冷气,给跑伤了。 管家忠顺正在铲门口的雪,见状吓了一跳,忙丢下铲子去看她,刚凑过去就被林笑笑抓住小臂,林笑笑忍着疼抽了口气,跟忠顺说:“周瘸子带着外地的修士来偷矿,准备把我们都杀了造反!快告诉爷爷,要逃命!”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听得忠顺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僵在原地。好在这会林笑笑的父亲林二郎刚从屋里出来,听到了林笑笑的后半段,急忙问:“谁?你怎么知道的?” 林笑笑惊魂未定,仍在喘气,只和他爹对了个眼神,林二郎不由分说,转头跟人喊:“出事了!有人要偷矿造反!” 林二郎对笑笑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他的嗓音浑厚且具有穿透力,这一喊,林家上下都震动了。 有人从瞌睡中惊醒,打了个冷颤,有人被.干活的工具砸到脚,但都很快反应过来,分别从楼上楼下涌现出来,一下子十几口人齐齐地聚在了院子里。 林家人丁并不兴旺,林长石被贬时散了姬妾,只有赵氏愿意随他前往长离镇,后来又给林长石添了两儿子,加上林二郎一家三口,以及一位未嫁的姑姑,总共八口人。忠顺家有四口人,再加上两个买来的沙洲奴,统共十四人。 看着人挺多,但林笑笑仔细一想,这里面除了她爹爹和那两个买来的奴,其他的竟全是老弱妇孺? 周瘸子的合伙人,可是会法术的修士啊! 这怎么比? 林笑笑在思考生死攸关的问题时,忠顺家的小子们还觉得不可思议,一脸懵懂地说:“二爷,您说的是真的吗?是笑笑看到了吗?” 林笑笑虽说是林家嫡小姐,但是到了这边塞小镇,礼数早就作废了,镇上的人们都喊她笑笑,忠顺家的小子们自然也这么喊。 按理说林笑笑一个黄毛丫头,她的话确实不可信,忠顺家的提出质疑也是情有可原,但林家人对笑笑知根知底,立刻发怒了。 林母严厉说:“我们笑笑虽说年纪不大,但比谁都懂事,她是不可能开这种玩笑的!” 林二郎皱着眉头说:“是这样没错,笑笑从来不撒谎。” 听到父母为她辩护,林笑笑心中极为动容,一念间她想起许多年前她父母不信她没偷东西没撒谎,所以她才赌气报考了离家最远的大学。 她迅速地将自己在周瘸子屋外听到的对话简略地说了一遍,强调道:“‘灵石一点,火油万两’,他们肯定是修士!只有修士才能点燃灵石!” 众人惶恐,若林笑笑的话是真的,那他们长离镇要完了! 该怎么办?逃还是不逃? 一伙人都没了主意,把目光投在林长石身上,怯怯地问:“老爷,怎么办啊?” 不久前林长石的副手也走了,他身边几乎无人可用,眼下长离镇又是一座空城,虽说已经入了冬,但还没到大雪封路的时节,这个时候造反,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片刻思索之后,林长石吩咐忠顺:“你带上金隼,去把烽火台点起来,从后门出去,骑马,务必要迅速!” 忠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立刻带着那名叫金隼的沙洲奴骑马出去了。 林长石望了眼远处的风雪,忧心忡忡:“这天气视野太差,烽火台不一定有用。” 林笑笑说:“有没有凡人能用的法器,能给筑仙门报个信什么的?” 林长石神情微变,声音沉了下去:“原本是有的,最近一直没找到……” 林笑笑:“什么时候丢的?” 林长石紧紧皱着眉,赵氏轻声道:“老爷,是那枚玉简吗?” “你可见过?” 赵氏摇头,“丢了好几日了……” 林母道:“……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周瘸子来过我们家?” 她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咒骂周瘸子,赵氏则进屋重新翻找,其他人则商量起怎么逃走。 林二郎是不赞成逃走的,他说:“你们要逃也可以,但如果那伙人真是谋反的修士,我们也不可能跑得过他们。”更何况带着妇孺、老人。 林长石跟他说:“你去趟瓜州,拿我的印给筑仙门李缪报信,要快!” 林二郎说:“我不能去,我去了你们怎么办?万一那伙人准备晚上放火,或者打算冲进来把我们杀光呢?我提得了刀,我得守在你们身边!” 僵持时,木隼说:“我去吧,我骑马也很快……” 木隼是沙洲奴,他很有可能自己骑马跑掉,根本不值得大伙信任,因此林长石没有点头。 第4章 众人也都沉默着,直到林笑笑站起来说:“我去。” 林母抽了一口冷气,正要喝止她,却听她有理有据地说:“瓜州太远了,来回得两天,我去马尧镇,找他们的人要玉简给筑仙门传信!那里离这只有三十里地,骑马不到一个时辰,我能在天黑之前回来!”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众人刚高兴起来,林二郎却泼冷水道:“万一他们的玉简也丢了呢?” 林笑笑怔住,林长石沉声道:“当前这情况,只能赌一把了。” “我会尽量骑快一点,”林笑笑说,“周瘸子那边虽然有好几个修士,但他们打着林鹤的旗号,不会滥杀无辜,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杀光我们,而是为造反拖延时间!他们想要灵石制造武器进攻凤阳,我们有斡旋的余地!” 她尽量想得乐观一点,努力说服自己,但不知何时眼睛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朦胧间,她看到母亲对她报以微笑,温声说:“是这样子,我们笑笑果然聪慧过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奇特的氛围,每个人在思考了当前的危险处境之后,似乎都释然了—— 周瘸子背后那伙人计划缜密,布置周详,林家根本没有准备,也不是修士们的对手,这个时候想逃已经晚了。而且就算成功逃走,失守长离山灵矿,他们还是要被满门抄斩。 左右都是死,有什么好挣扎的? 既然笑笑觉得还有生机,就让她去争取吧,如果她能成功逃脱,那也是件好事。 林笑笑拿了林长石的印,去马厩牵马,准备从后门走。 从回来报信到商量出对策,林笑笑觉得他们也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 但这个时候,那伙不速之客已经到了。 门似乎是被风震开的,“轰”地一声,只见一排人影立在门槛外,有扛着刀的,有侧身漫不经心张望的,周瘸子带的路,告诉他们:“就是这了。” 随即,两个骨碌碌的东西被扔了过来,看清楚是何物之后,人们失声尖叫—— 听到其中有母亲的尖叫声,林笑笑欲折返回去,在门口被林二郎推了一把,男人眼神坚决,催她:“快走!” 出了门,外面完全是风与雪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天与地一片苍白,耳边一会是呼啸的风,一会是母亲的尖叫,一会则变成了父亲的那声:“快走!” 林笑笑流着热泪,不停地催促马儿跑快一点。 “找了一路,原来是你们家在蒸馒头呀?”散发男子迈过门槛进到院子里,捡起了林笑笑掉在地上的馒头,咬了一口皱眉说,“冻梆硬了,啊呸。” 他扔出馒头,砸在林长石脸上,惹得同伙笑出声。 林长石被砸了也无动于衷,他只低着头,看着地上忠顺和金隼的头,一时失语,片刻后干巴巴地说:“你们……真的是林仙长的人?” “是啊,谁让这两人要去报信,本来我们也不想滥杀无辜的。”男人的回答引得同伙哈哈大笑。 林长石站在他们面前,看起来又瘦又矮,苍老笨拙,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算来,可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林长石在凤阳当差,他也曾见到过那位穿黑金长袍的女子,背一副无弦弓进出筑仙门。 年轻的林长石被那女子美貌惊艳,却听旁人说,那便是冠绝九州的林鹤,她能御风飞行,左手捏引魂诀,右手持无弦弓,化风为弦,化火为箭,一箭能射穿大鹏金翅。 能不能射穿大鹏金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林仙长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以至于她死了十四年之后,还有人要冒充她来造反! 一股无名的火在他胸腔翻涌,林长石捡起地上一把铲子,脑子里冒出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 林二郎的声音突然道:“爹,雪不必铲了,让客人们进屋坐吧。” 老人拿着铲子愣住,“客人们”也都大笑起来,指着林二郎说:“还是你小子识趣,懂礼数哈哈!” 林二郎从惊慌的人群里走出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头,他双手交握,笑容和煦,跟那伙人说:“刚才你们是不是在问馒头?那馒头是我蒸的,香吧?当年我为了讨媳妇欢心,可是在凤阳城珍馐楼学的艺,各位远道而来,想必都饿了吧,不如我给各位做点好吃的?” 饿是真的饿,那馒头是真的香。 边塞苦寒,一年到头没什么好吃的,当修士更是清苦,大部分时候饿着肚子修炼。 林二郎这么说,几个没出息的修士都开始心动起来: “沈师姐,要不先吃东西吧,我好饿啊。” “是啊师姐,我饿到现在,就没吃上一口热的。” 那沈姓女修翻了个白眼,她大步走进林家厅堂,幽幽说:“你们是觉得,用这个法子能拖住我们,好让那小妮子去通风报信是吗?” 林二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 计谋被看穿了,林二郎藏在袖里的手都在发抖。 女修一撩裙摆,转过身坐在一张高茶几上,跷二郎腿,低眉浅笑,声音婉转,道:“我去抓那小妮子,回来前若你饭菜还没做好,我便杀了那老头——” 她指着林长石,赵氏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哭着磕头求饶。 女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话音一转,笑道:“若我回来饭菜凉了,我便杀了那小妮。” 第5章 “如、何?” 她抛出一个媚眼,林家上下毛骨悚然,林母掩面哭泣,不敢想象那场景。林二郎面无血色,咽了咽口水,答:“我尽力而为。” 沈女修优哉游哉,捏了个诀,脚下便凭空出现一柄剑,她人踩上去,乘风而起,翻过了林家院墙,博得师弟们一众喝彩,潇洒离去。 林笑笑没去过长离镇以外的地方,她只能凭着太阳的方位辨认方向,一路向东疾驰。 她那会说是三十里地,实际上山路十八弯,真正骑马跑下来多了不止一倍的路程,而御剑的人走的却是直线。 沈女修虽然只是个刚刚筑基的半吊子,御剑也就能飞个二里地,但这并不妨碍她装,况且追一个女娃娃而已,能有什么难度?她就算是疾行,也比那娃娃骑马快。 然而她太自负了,完全低估了林笑笑的速度和耐力,以及那拼死挣扎的强烈欲望。 沈女修第一次御剑从空中俯冲下去,眼看着要把林笑笑截胡下来,谁知那马儿突然一个急拐弯,蹬起雪花洋洋洒洒扰了沈女修的视线,害她一时失手,让那林笑笑从她眼皮子下逃了。 而后沈女修几次差点追上去,然而林笑笑的马耐力惊人,一路甩开她,一人一马的身影几度消失在风雪中。 沈女修气急败坏,随着耐力耗尽,她索性决定杀了林笑笑,不跟她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因为再耗下去赶不上回去吃饭,丢脸的人将是她自己。 路边渐渐地出现了房屋,马尧镇越来越近,林笑笑看着希望近在眼前,挥鞭催马,跑得更快了。 反倒是沈女修慢了下来,因为她早先得到消息,马尧镇已经被她的另一伙同门占领了。为了防止消息泄露,镇上的人应该都被清理了。 林笑笑这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看,路边的血就是见证。 林笑笑一路冲到镇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地方已经是一片焦土,尸横满地了。 街道两旁的房子正熊熊燃烧,滚滚浓烟冲上天际,马儿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吁”地一声急停下来。 林笑笑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但她很快领略过来,这是叛军杀过、洗劫城镇、屠杀百姓之后的情形。世道乱了,天下乱了,一切都要变了。 凤阳城的百姓们还在登高祭神准备过重阳的时候,边塞的百姓们已经流离失所,死在了叛军刀下。 林笑笑翻身下马,双腿已经瘫软站不起来,她跌跌撞撞地,一具具地去翻尸体,寻找镇上可能的活人。 她要把消息传出去,给长离镇带去救兵。 这一世虽然是穿书来的,可她遇见了世上最好的父母双亲,林家上下就连她那已老未嫁的姑姑都待她百般地好。 死神的镰刀就在身后,林笑笑根本不敢回头。 “救命……救救我家人……”她一边翻找,一边喃喃自语,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你的家人,在哪里?”一个轻而稳的声音,蓦地出现。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 林笑笑僵住,猛地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毫无征兆地,撞见了一双明亮如虹的眼。 眼前人一袭黑衣,半身污泥,半身鲜血,雪花摇曳,缓缓落在她身上,温柔地像亲吻一位神明。 第3章 林笑笑不知道那女人何时出现的,但这一刻她切身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绝处逢生,她生怕眼前这是幻象,怕幻象转瞬即逝,所以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像个恶鬼一般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了那女子的脚,这一扑还差点让对方没能站稳。 林笑笑抱住她的小腿,流着泪求她:“我的家人留守在长离镇,那里被林鹤的人占了,他们准备杀了我全家封锁消息,我要去给筑仙门报信,求求你帮帮我!” “……林鹤?”女人重复这两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古怪。 “我没骗你!”林笑笑努力解释,“他们打着林鹤的旗号,准备造反攻打凤阳!我爷爷是管长离镇矿场的,他们怕消息走漏,这会正准备屠杀我们镇上的人!就像……就像这里的情况……” 说到这,林笑笑突然反应过来—— 马尧镇为什么一个活人都没有?这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跟林鹤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但很快林笑笑就打消了疑虑,因为这会身后那女修终于追上来了,见到林笑笑似乎找到了帮手,沈女修恼羞成怒,拔出剑大喝一声:“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那厉声厉气吓得林笑笑身体一个哆嗦,她被沈女修追了一路,几次差点被追上,自是害怕至极。这时候肩上搭下来一只手,触感温凉,动作轻柔,安抚两下,轻声说:“小孩,别怕。” 林笑笑微怔,仰起脸看她,直到这会儿功夫,她才分出了心神端详起眼前人的相貌。 从她蹲在地上的角度,其实并不能看清楚对方全貌,只看到一张过分瘦削的脸。她戴了半张素银面具,色彩古朴暗沉,雕花简陋,形状如一扇蝴蝶的翅膀,恰好地挡住了她左边半张脸,露出了眼睛、嘴唇、下巴。 林笑笑端详她的时候,她正低下头去,缓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黑色的剑,剑鞘未摘,上面缠着破破烂烂的布,她拿着这略显好笑的剑打横作招架状,说:“你一介修士,追杀一个小孩,不会觉得可耻吗?” 第6章 即便说着这话,她依旧神情柔和,唇角微微上扬着,慈眉善目,像佛窟里那俯瞰红尘怜悯万物的菩萨。可能这一路被风雪侵蚀了,她皮相看起来不太好,双唇发白发干,握着剑的那只手也看起来有些……皱,像是有点老。 可林笑笑看她第一眼时,还觉得她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声音也好听,很苏,咬字很清楚,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颓靡破碎感。 “我杀她干你何事?”沈女修眉间皱起一道竖纹,仔细打量着那陌生女子,“哼”道,“你不像是修士,我看不出你有修为,你若是想救这小妮,先报上名来,容姑奶奶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了你们!” 林笑笑忐忑望去,护在她身前的人语气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修为。” 在她膝下,林笑笑目瞪口呆,心想你怎么直接把底给交了?!要是打不过应该早点说,咱们也可以想办法跑的!还有夸她眼光好是什么意思? 林笑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沈女修也愣了下,方才的恼怒消了一半,她装腔作势地拿剑挽了个剑花,重复问了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女人看着她挽剑的手势,若有所思,徐徐吐出三个字:“沈碧云。” 这三个字说出口,林笑笑直接当场石化在原地,沈女修也大吃一惊,紧接着沈女修振袖怒道:“荒唐!你竟敢冒充我师父!我师父的名讳岂是你能用的?!” 黑衣女子:“……” 林笑笑:“…………”套路?!这居然是套路?直接把对方的底给套出来了?! 原来这女修是沈碧云的人?!难不成打着林鹤的旗号是冒充的?! 林笑笑心说好险,刚才自己差点也被套路了。她熟读原着,深知沈碧云是谁,知道她在林鹤和宴浮生关系中间扮演什么角色,这种熟悉就跟金庸粉听到“周芷若”或者“灭绝师太”的名字一样,光听到名字身体都有排斥反应! 幸好救她的人不是沈碧云,要不然林笑笑都要emo了。 林笑笑听到身后一声很轻的、玩味的笑,那女子含笑道:“我随口说了个名字,你恼怒什么?” “你!你是不是从别处打听到了消息?!你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这镇上星月派的人是不是你杀的?!”沈女修一口气问这么多,也是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以此来掩饰她是因为太蠢两句话就自报了家门,她舞剑,蓄势杀来,“既然如此,我今天势必要杀了你们——!” 她的剑很轻很软,舞起来像水蛇一般灵动,出剑前先蓄力,就像弹簧被压缩时一样,等到出剑时剑光一闪,连剑影都看不清,对手就要倒下了。沈女修杀忠顺和金隼时,就是用这样的手法。 剑影飞舞,林笑笑被推到一旁,她看那黑衣女子并不拔剑,而是走过去,用剑鞘轻易地一挡,沈女修的神情立刻变了。 她脸色惨白,僵在原地不可置信。 “花里胡哨。”女人对沈女修的剑法做出了评价。 沈女修的剑被击落在地,喉咙也被那把破烂剑鞘抵住,她感觉到莫大的耻辱,竟然被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轻易击败了?! “我输在剑术不如你,而不是修为比你差,”沈女修心高气傲,犹不甘心,冷声说,“你们普通凡人就算把剑法练到极致,也就能和筑基的修士比个高下,可筑基只是修炼的入门,再往后练,那境界一层比一层高!你们凡人根本无法匹及!今天我虽然输给了你,但来日我结金丹,我必杀了你!” 落败了还如此猖狂?这黑衣女子性子也太好了吧……都这样还不教训她? 林笑笑看了看大放厥词的沈女修,又看看面色平静的黑衣女子,心中愤慨不平,捡起地上的泥朝沈女修扔过去,小孩心气地说:“闭嘴!” 沈女修张牙舞爪,恐吓道:“小妮子,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泡酒喝!” 林笑笑抽了口气,瑟缩地往黑衣女子身侧靠了靠,小声嘀咕道:“死到临头了,还想什么呢……” 林笑笑的话让人忍俊不禁,也让沈女修羞愤不已,趁她们俩不注意,沈女修双手分别捏诀,引来灵力,在掌心生出了两团火焰,立刻要将火劈出去攻击林笑笑—— 这一招又是徒劳而为,林笑笑反应极快,跳起来往黑衣女子身后躲,与此同时沈女修突然爆发一声“啊”的惨叫,原来是脖子上挨了一剑! 这一剑是黑衣女子用剑鞘震得,脖子往上直通天顶盖,往下直达脚底板,沈女修浑身筋骨都麻了,眼睛往外凸,眼泪都掉出来了,她咬着嘴唇,那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恶狠狠地说:“你敢这样对我,我师父一定剥了你的皮!杀光你全家!!!” “……你师父,待你很好吗?”银面具底下,黑衣女子面带微笑,接着说,“但是你师父根本没把沈家真正的东西教给你。” 沈女修道:“那又如何?我本就是师父捡的孤儿,她愿意教我多少我就学多少!别看我如今只是筑基,待到来日我修炼至金丹,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她叽叽喳喳,而黑衣女子一言不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林笑笑担心长离镇那边,想要开口,见她转过脸来,看着林笑笑说:“你是不是要给筑仙门报信?” 林笑笑用力点头,看样子她还惦记着自己的事,真是个好人啊! 第7章 黑衣女子道:“搜搜她身上有没有玉简,一般藏在胸前挂着的锦囊里面。” 林笑笑恍然,伸手去扒女修的外衣前襟,女修欲要挣扎,林笑笑动作利索,直接将锦囊拽了下来,将其交给黑衣女子。 “你打不开的,”沈女修气急败坏道,“灵囊必须得用灵力打开,你一个废人,怎么打开它?!” 灵囊是修士们用来储物的法器,普通人确实没法用。但黑衣女子自有妙招,林笑笑看着她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枚灵石,她徒手将灵石捏成粉碎,无形的灵气便从灵石中冒出来,接着灵囊就打开了,这一下子就像打开了小学生的书包一样,镜子、小册子,化妆盒、还有各种小玩具洒了一地,其中就有朝廷给地方官员发的玉简。 林笑笑:“……”开眼了,原来灵石是这样用的? 沈女修骂骂咧咧,林笑笑蹲下身捡起那枚玉简,站起来递给黑衣女子。 可黑衣女子并没有伸手去接,只低头看着矮了她半截的林笑笑,默了片刻说:“你自己联系筑仙门。” 林笑笑愣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帮自己是出于一种见义勇为的情分,而并不是什么义务。 她既不是朝廷的官员,又不是筑仙门的修士,她能在林笑笑遇到险境时出手相助,这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余下的事,林笑笑应该学会自己解决。 在这一刻,林笑笑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她明白自己不应该是那个事事依靠他人的小孩了,她该长大了。 尽管林笑笑心底是多么地希望她能好人做到底、陪她去长离镇救自己的亲人,但她对此只字未提,拿着玉简,咽了咽口水说:“师父,你能教我怎么用玉简吗?” 由于地域关系,林笑笑从前就习惯称呼一些受尊重的人为“师父”,而眼下实在想不到别的称呼,她只好这么喊了。 沈女修一如既往地在旁边嘲笑:“连玉简都不会用的废物,少在这里占人便宜,你何时拜师了?她怎么就是你师父了?” 林笑笑满脸通红,好在黑衣女子并不当回事,素银面具之下,她神色淡淡地说:“别理她,我教你怎么用玉简。” 林笑笑喜极而泣,按吩咐将玉简插在地上,画上方阵,与地下的灵脉连通,等待远在数百里外的筑仙门回复。 第一次尝试,林笑笑生怕不管用。但仅仅过了几秒钟,玉简中便传出了声音,一名年轻的筑仙门干事出声道:“此乃瓜州筑仙门弟子□□,尔有何要事禀奏?” 奏效了!林笑笑开心地跳起,急忙组织语言说:“黄仙长,我是长离镇的百姓,长离镇出事了!有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偷偷摸摸进了长离镇,他们计划偷长离山的灵石矿,然后准备起兵造反!” 筑仙门弟子说:“此事我们会去处理,你还知道什么?” 林笑笑说:“请你们快一点!马尧镇已经遭到了屠杀,我不知道长离镇还能坚持多久。” 尽管林笑笑一再督促,筑仙门那边语气依旧不急不缓,说:“知道了。” 林笑笑仍不放心,补充道:“这些人自称是林鹤的人,但我怀疑他们别有目的。” 刚说完这句话,玉简那边传来一道极好听的女声,她似有些惊惶,又仿佛迫不及待,隔着遥远的时空,她声音里的尊贵和威严丝毫不减,没由来地令人心中一惊,而她那音色更如翡翠中的极品,婉转漱玉,教人回味了半天,她问林笑笑: “林鹤?你说真的吗?” 地下灵脉处处相连,而筑仙门在九州各地都有分布,通过朝廷形成一张庞大的信息网。也就是说,林笑笑给□□报信的时候,任何一处筑仙门弟子甚至是朝廷都能听到。 一般情况下,一个地方的事只归一个地方办,其他地方的人几乎不会插手—— 除朝廷以外。 林笑笑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她并不知道此时问她话的人是何等的尊贵,只平静如常地说:“是的,那些准备谋反的修士,他们打着林鹤的旗号,但我不知道真假,详细的要等筑仙门来调查才知道。” “……” 四周是诡异的平静,过了许久,□□应了一句“知道了”,直接切断了联系。 林笑笑从地上拿出玉简,抬头看黑衣女子,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身体似乎有些僵。 林笑笑轻声跟她说:“我跟朝廷说完了……” 她好像没听见,仍怔在原地。 林笑笑牵了牵她袖子,终于她回过神来,那眼神好似大梦一场,她垂下眼睑,低眸看着林笑笑。 林笑笑面上挤出一个娇憨的笑容,说:“您……您接下来要去哪啊?” 黑衣女子语气淡淡,“我去离荒,有缘再见。” ……离荒? 林笑笑有些惊讶,尚未问出后头的话,却见那黑衣女子带着沈女修动身走了。不一会儿,两人就消失在林笑笑的视野里。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林笑笑挠头,转身去牵马,看到地上还散落着沈女修的东西,顺手便捡起来,翻开其中一本册子,上面写着:“碧云师尊与林鹤仙长的婚后二三事。” 林笑笑:“………………???” 林笑笑像捡到什么毒.药一样,失手扔在地上,又看了一遍,一个字都没看错—— 第8章 那沈女修不光是沈碧云的徒弟,还嗑邪门cp,简直气煞人也! 第4章 筑仙门是朝廷官办的一个执法机构,兼具维护九州天下治安、以及广纳修士贤才的功能,相当于现代的警察局和警察学院。筑仙门学院总部在天下中心的凤阳城,同时在九州各地郡、县都有部署,而这些县长也好,郡长也好,都是直接对女帝负责的。 换句话说,林笑笑将玉简插入地下与朝廷筑仙门联络时,身在凤阳城的女帝晏浮生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林笑笑并不知道与她对话的是女帝,她甚至还催促了几句,让筑仙门尽快派人过来。 然而,晏浮生只在意林笑笑说的一句话:“他们自称是林鹤的人。” 林鹤。 这两个字对于女帝晏浮生来说,时时刻刻都是鲜血淋漓、锥心刺骨的。 又是叛乱,又是瓜州,仿佛一切又开始轮回了。 如果十五年一个轮回,她的林鹤会在轮回之中吗? 晏浮生得到皇位已经十九年了,得位前三年基本限制于她母亲,算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傀儡皇帝,等到她费尽心思除去她母亲及太后党,那时候瓜州叛乱了,晏浮生昔日的仇家们聚在一起煽动天下造反,叛军几乎逼近凤阳城,那是晏浮生最接近覆灭的一次,但那时候她身边有林鹤。 晏浮生率亲卫队在城墙上严防死守时,林鹤孤身出城,夜闯敌军,斩下了叛军首领徐蓬莱的人头,一举帮晏浮生定下了平叛的基调。 在晏浮生得位后最动荡的日子里,身边一直都有林鹤。 然而等到了天下稳定、盛世太平的时候,林鹤却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暴尸荒野,任由鹰隼争抢啄食。 宴浮生是九州四海内第一位女帝,她的母亲曾当着她的面毒害父皇,与不同的男人交/欢,给她诞下一位又一位威胁她地位的贱种,而她也承袭了母亲薄凉、狠辣的性格,将那些威胁她的人一个个弄死,不断地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力。 像她这样的人,就活该一辈子孤寡无助,至死时众叛亲离,被万人唾弃。 光影的方向,珠帘被人拨动,窸窣作响,一白衣如雪的男子缓缓走进来,端着手朝晏浮生行礼—— “陛下。” 光影浮动,晏浮生坐在床帐里,曼妙的身姿在纱幔上投下一道影子,如此这般香艳的画面,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位已故之人曾享用过,其他人看一眼都要掉脑袋。 秦玟弓着身子,眼睛温顺地瞅着自己的鞋尖,缓缓地说:“陛下数月不曾临朝,外面已有传言,说陛下病了。” 晏浮生慢条斯理地从床帐里起身,侍女们从左右两侧上前,端着洗漱、更衣的物品,殷勤地伺候她。 秦玟仍然弓着身子,低着头,如雕塑一样纹丝不动。他曾是问天宫秦长老最骄傲的儿子,但这十几年来深居后宫,和朝堂、和问天宫没有半点关系。 秦玟有自己的抱负,他的抱负只有女帝能帮他实现,然而这些年晏浮生深居简出,荒废朝政,已经引发了很多人对她不满,地方开始出现动荡的迹象。 秦玟知道,自从林鹤死后,宴浮生就一蹶不振了。天下人都说她疯了,花费巨大的财力为林鹤修建陵墓,又指责她暴戾专政、滥杀无辜,尤其是当年晏浮生曾下令杀天下间穿绿衣的女子,此举离奇至极,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这一道命令虽然未能执行,但天下人都因此恨上了她。 如果不是忌惮晏浮生高深莫测的修为,或许其他门派早就联合地方势力造反了! 晏浮生不仅仅是修为高,她还有自己一手组建的筑仙门,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情报机构——天鹰仙客,除此之外,她垄断了天下修士的资源,使旁人不可私自开采灵石,同时朝廷每年从各地筛选天赋异禀的小孩送入筑仙门修习,而这些小孩学成之后,也必须为朝廷所用,否则只能自废修为流放八荒。 秦玟站在晏浮生寝宫的角落里,满脑子都是这些较量,却突然听到晏浮生开口对她的侍女说:“不穿这件,换常服。” 侍女放下那身华贵无比的王袍,赶忙去拿晏浮生的常服,等她换好,秦玟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说:“陛下要出门了?” 晏浮生声音清冷,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她说:“西北一个偏僻小镇里,有人说林鹤要起兵反我。” 秦玟一怔,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帝王的情绪,他沉声道:“这不明晃晃的是假的吗?林仙长都已经故去那么多年了,陛下您亲眼验的尸,您忘了吗?” 晏浮生愣住,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副场景—— 断崖下,一只飞隼与苍鹰正在空中搏斗,旁边守着一群乌鸦,竞相抢夺一具腐化的女尸,啄食她的血肉。 那是林鹤。 她恨极了、爱惨了的林鹤。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晏浮生还是无法接受林鹤的死。也许这些年的浑浑噩噩都是假的,林鹤其实一直陪着她呢。 晏浮生闭上眼,侧过脸去,带着愠怒对秦玟道:“我没忘,我或许是疯了,但我还没糊涂。” “既然如此,您何必要离开凤阳?”秦玟说,“外面都在传您生病了,如果您在这个时候病倒,那可不再是一个镇的人反你,恐怕天下间半数人都要反你。” 晏浮生怒道:“他们反我,我杀了他们便是!” 第9章 秦玟不语,过了片刻,晏浮生道:“我去看一眼,若不是林鹤,我杀光他们。” “您应该再等一等,”秦玟道,“若有人借林仙长名义反你,很可能就是故意设下圈套骗你过去,你想啊,这世上有几个人会相信林仙长还活着?除了……您。” 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仿佛在暗示什么。 晏浮生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既然这样,那我更应该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 秦玟只好不说话了,既然劝不动晏浮生,又何必白费口舌。这么多年了,他难道还不清楚这位女帝的性子? 他退到宫殿外面,等着晏浮生在屋里描眉化妆,梳好头发,期间她又换了两次衣裳。 “陛下穿这身素白,很有从前的风韵,若是见到林仙长,她一定会喜欢你这身打扮的。”秦玟心如死灰地说。 晏浮生唇角勾起,总算是听进去了。 秦玟又道:“公主那边,最好还是再派些人盯着,若陛下出宫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我担心会有人对公主不轨。” “让韦菁仔细一点,在我回来之前,别让霖儿离开宫中半步。”晏浮生嘱咐道。 秦玟恭顺地答应,目送晏浮生驾青鸾远去。 至于林笑笑这边,她刚离开马尧镇不远,就被筑仙门的人追上了。 两名穿官服的男子从空中落下,拦住她去向,声音洪亮地问她:“刚才可是你用玉简联系了筑仙门?” 林笑笑骑在马上,灰头土脸地点头,赶忙说:“仙长!是我报的信!” 这两位仙长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林笑笑的狼狈,其中一位长的像钟馗的仙长一把夺过林笑笑手里的玉简,喝道:“你这玉简是哪里来的?” 他本来就长得凶,一开口还跟索魂一样,林笑笑都给整蒙了,慌忙解释道:“这是我爷爷的玉简,我爷爷是长离镇镇长。” “你爷爷的玉简怎么在你手里?” 林笑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条理清晰地说:“我爷爷的玉简被人偷了,我去马尧镇找人报信,被一名女修追杀,我逃到马尧镇,被人救了,这才从女修身上找回了我爷爷的玉简……仙长,我家人们还在长离镇,他们可能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求求你们,先去长离镇救我的家人……” 两人仙长交换了眼神,显然对林笑笑的话很是怀疑,那“钟馗”说:“你在骗人,你既然被女修追杀,怎么可能一路逃到马尧镇?你说你被人所救,为何不见救你的人?我们一路过来,不见半个人影,你所说的女修和救你的人,都在哪里?” 林笑笑:“……” 另一仙长说:“你是不是在编造谎言,目的何为?!” 林笑笑抽了口气道:“马尧镇的情形你们看到了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的话有半句虚假,必遭天打雷劈!” 二人漠然,把林笑笑从马上拽下来,强行搜了她的身,找出了一堆沈女修的东西。 林笑笑有点被吓坏了,但她穿书之前好歹也是个学过普法的公民,再怎么着朝廷公务员也不该对老百姓这样一个态度吧?!她恼怒极了,那“钟馗”却逼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我说了无数遍了,是那追杀我的女修身上的!”林笑笑大声说,“长离镇马上就要变成下一个马尧镇了,而你们却对一个小孩审问不休!如果长离山矿场出了事,朝廷追究下来,你们俩都是要担当责任的!” 这话似乎有点效果,两名仙长都不再审问林笑笑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钟馗”一抬手,林笑笑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意识消失之前,她听到两仙长正在讨论: “朝廷已经知道了消息,但是他们不打算救长离镇。” “为什么?” “长离镇没多少人,朝廷想放长线钓大鱼,等星月派的人起事,等他们背后的鱼啊虾啊都上钩,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叹了口气,感慨了一会,丢下林笑笑在冰天雪地里,接着打道回府了。 林笑笑万万也没想到,她辛辛苦苦找到了筑仙门的人,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原来长离镇已经被朝廷抛弃了。帝王家的人,最是懂得取舍,有舍才能有得。 拿长离镇换一次歼灭叛贼的机会,怎么都不亏。呵。 林笑笑还想爬起来,但身体完全动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笑笑的身体完全冻僵,每一寸肢体都失去了知觉,就像被钟馗的钩子不断地往冰窟里拉,往死亡的方向一寸寸靠近。 濒死前,她又回想起了母亲最后对她的笑。 抱歉啊……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霎那间击穿了冰封的灵魂,林笑笑猛然惊醒—— 她的马还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远处高空中,青色的巨鸟羽翼翩翩,载着一白衣仙人掠过天空。 这惊鸿一瞥,林笑笑认出来了那是女帝晏浮生的坐骑。 第5章 青鸾掠过天际的时候,晏浮生发现了躺在冰天雪地里的林笑笑。起初晏浮生以为那是个死人,就跟马尧镇横尸遍野的情况一样,但她后来不经意的一瞥,发现林笑笑的眼神动了动,似乎还有气息。 青鸾盘旋落下,晏浮生踏雪上前,走到林笑笑跟前,蹲下身,伸出一只玉骨冰肌的手,掌心轻触林笑笑额头。 第10章 一股温热的灵力唤醒了林笑笑的知觉,她眼睛睁大,注视着面前的人儿,呼吸都停下来了,紧张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传闻中晏浮生喜怒无常,嗜杀成性,她最为天下人所不齿的便是残杀手足,逼死了她的亲生母亲。 从前看小说的时候,林笑笑最爱的就是这种疯批美人的角色,又飒又美,又能隐忍,智商还高,简直不要太带感! 现在穿书了,亲眼见到这样的疯批美人,林笑笑只觉得可怖,可怖的同时,脸颊逐渐发热,也不知道是晏浮生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因为……晏浮生实在太漂亮了。 晏浮生与她只隔了半米的距离,林笑笑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该死,她从来没有如此近在咫尺地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 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心潮澎湃间,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晏浮生不愧是九州天下的女帝啊,那张脸就跟画成的一样,巴掌大小的脸蛋,五官精致,眉描的是意境悠远的远山黛,水杏眼冷若冰霜,眼尾勾了两道朱红色,唇如两瓣蔷薇,鼻型也极好看,肌肤没有一丝瑕疵,面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痕迹,若非雪花落在她根根翘起的睫毛上,她垂眸定睛看来,林笑笑几乎以为她是玉雕的人。 林笑笑被这一个垂眸的冷眼看得心惊肉跳,她抽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慌张,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晏浮生穿一身月白的衣裳,腰间衬饰为浅金琉璃色,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漂亮的仙鹤,她弯腰下蹲时,裙摆拖在雪地上,褶子下面隐约露出浅金色鞋尖,她复又起身,举手投足间的风采看呆了林笑笑。 一时间林笑笑实在想不明白,像她这样神仙般的人儿为何还要亲自下到凡间?还亲自走在泥泞的雪地上? “是你报的信?”晏浮生低眸看她。 她的声音和玉简里传出的一样,好听的出奇。林笑笑适才反应过来,先前与她通话的人竟是晏浮生?! “是,是我,”林笑笑呆呆地看着她,说,“你是女帝吗?” 晏浮生道:“既知晓我身份,为何不跪拜?” 林笑笑咽了下口水,给晏浮生磕了个头,额头抬离地面,她挺直身板,脆脆地开口说:“凡人林笑笑拜见九州女帝君,感谢女帝救命之恩。” 晏浮生垂眸看着她,问道:“你姓林,可是长离山林长石之女?” 林笑笑又一次被震惊了,懵了片刻后,她润了润喉咙道:“林长石是我爷爷的名字,您……怎么会记得这样一位籍籍无名之辈?” 晏浮生道:“林长石是林飞卿的侄子,并非籍籍无名之辈。” 林笑笑只觉得“林飞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难道跟林鹤有关系?可是林笑笑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自己家跟林鹤有什么交集啊?她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过。 晏浮生接着问她:“是你给筑仙门的人报信,说林鹤起兵造反?” “应该是有人打着林鹤的名义,蓄谋造反,”林笑笑一脸严肃地举起手指,“我对天发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晏浮生道:“我相信你不会对我撒谎。” 林笑笑怕遇到之前的事情,听女帝这么一说,转念想也对,正常人哪有胆量对女帝撒谎?怕是不要命了? 她将前事娓娓道来,说到“沈碧云”那件事的时候,她还仔细观摩着女帝的反应,生怕女帝急火攻心,气出什么问题。 但晏浮生并没有明面上的反应,只是眼神冷得像杀人的冰刀。 林笑笑又将筑仙门打她的事说了一遍,晏浮生从头到尾没有打断她,最后才有些愠怒地说: “奸臣贼子罢了。” 林笑笑不敢搭话,晏浮生侧过身去,一字字地咬牙切齿地说:“沈碧云是沈家的孽种,若非……她拦着,我早就杀了她一万次了。” “她?”林笑笑在心里想,一定是指林鹤了。 晏浮生道:“我随你去长离镇,救下你家人后,我去杀沈碧云,你带你家人离开这里,明白吗?” 林笑笑愣在原地,抬起脸呆呆地看着晏浮生,脑海里无数个念头在打转,但这一次她最大的感受就是:晏浮生,这位叱咤风云的千古一帝,怎么竟是一位这么温柔的人啊? 她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林笑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浮生居然一手揽过她,将她放在了青鸾背上。 传说中青鸾是一种极凶猛的神兽,正因如此,林笑笑坐上去之后,两腿分开放在鸟背两侧,身体紧紧绷着,一动都不敢动。 晏浮生坐在她身后,与她并无肢体接触。等青鸾扇动翅膀滕空而起,林笑笑害怕地伸手去抓鸟背,那一瞬间,她的双手就像是伸进了云朵里,柔软的羽毛令她惊讶极了。 等林笑笑睁开眼,云雾从身下掠过,长离山看起来近在眼前,苍茫天地间,长离镇隐约可见,林笑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飞天的感觉,心底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她居然坐在了女帝的坐骑上?!这也太震撼了! 母亲,父亲,爷爷,我回来了!我搬来了救兵!你们绝对想不到她是谁! 天已经黑了,林家灶房仍冒着炊烟,林二郎还在想办法与那伙人周旋,青鸾俯冲而下落在院子里,林笑笑从鸟背上跳下来,喊了一声:“爹!娘!” 第11章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林笑笑提着一颗心,往灶房那边跑,脚下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人头!是忠顺的脑袋! 林笑笑尖叫出声,踉跄着往屋里冲,撞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上,周瘸子的声音冷笑着说:“终于回来了?” 林笑笑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去,见到自己的家人们被逼到了灶房角落里,只有她爹在忙活着生火做饭。 沈女修离开时说了,若等她抓了林笑笑回来,林二郎的饭已经冷了,她便杀了林笑笑,若是饭菜还没好,她就杀林长石。 谁都没想到,沈女修去了那么久,林二郎只好把饭菜一遍遍地回锅重新加热,等着沈女修回来。 沈女修不会来,其他人也不敢动筷子。 眼下天都黑了,这伙人早就饿坏了,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跟沈女修发脾气,只是恼怒地说:“这么久才回来,兄弟们都急死了!” 灶房角落里,林母捂着脸哭泣,不敢相信笑笑回来了。这一个下午他们都在祈祷,希望笑笑逃的越远越好。随着时间的流逝,沈女修一直没能回来,他们都以为笑笑成功逃脱了。 林笑笑急坏了,回头朝晏浮生看了一眼,见她杀气腾腾,林笑笑顿时生出预感,她急忙喊道:“姨奶奶!快捂住孩子们的眼睛!” 众人心中一片茫然,等到屋中光影一闪,抱着小孩的赵氏反应过来,弯下身去,用身子护着她的孩子们,林长石则挡在她前面,林家人都团结地抱在一起。 刹那间,屋子里倒下了五六个人,刚才还拿刀指着林二郎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僵硬地倒在地上,血从他脖颈处流出来,很快流了一滩。再看其他几个修士,几乎都是一样的死法。 血腥味扑鼻,林二郎呆立在原地,停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着站在林笑笑身后的女人。 林长石也呆住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他变成一个老头,但是对于九州女帝来说,丝毫改变不了她的容颜。 晏浮生还是一位公主时,林长石便朝拜过她,如今她执掌天下长达十九年之久,手上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但昔日的公主、如今的女帝依旧是这般美得令人窒息。 林笑笑个头只长到她胸前,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只,浑然不知身后之人的尊贵,她踩过积血的地面,冲过去抱住母亲,眼泪不停地往母亲怀里蹭。 “娘,我回来了,我给筑仙门报了信,救我的人是……”林笑笑还没说完,林长石便拉着林家老小,“噗通”跪了下去—— 林长石这一跪将额头贴到了地面上,气息都屏住了,只跪着等候差遣。他的家眷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做,就连三岁的孩子也不敢吭声,懵懂地跪在地上。 晏浮生杀了人,身上半点血迹都不沾。她杀人不计后果,也没想着留个活口下来审问,只图一时爽快。 林家的人跪成一片,晏浮生扫了一眼屋内陈设,看到林二郎刚盛出的热腾腾的饭菜,还看到他妻子揉完面粉之后满身的香,也就是说,他们林家平日里就过着这般富足、逍遥的生活? 他们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时候,她的林鹤又在哪里? 怎么偏生没有这般福气? 晏浮生冷眼看着长跪不起的林长石,道:“林家最大的罪过,就是你父亲当年不肯收留林飞卿。” 林长石抽了口冷气,闭目不言。 晏浮生的思绪沉陷在往日凤阳城的烟火里,她自言自语般说:“当年林飞卿怀了孩子无路可去,又怕那孩子身世曝光,只好投奔了沈家……” “沈将军之妻和林飞卿是闺中姐妹,视林鹤如亲生。” 说到这,晏浮生顿住,微阖双眼。 时隔多年,她仍然无法平静地说出心上人的名字。 在这间挤满了活人和死人的房间里,所有人噤若寒蝉。 晏浮生轻轻地说:“可怜她赤诚之心,为沈家肝脑涂地,一世凄苦……” “而你们却可以享受天伦……” 言至此,作为原着cp粉的林笑笑再次被震惊了。 也许这屋里其他人不明白晏浮生在说什么,但她彻底明白了! 林飞卿,原来就是林鹤的娘亲?! 晏浮生还说过,林长石与林飞卿是姑侄关系,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也就是说,林鹤和林长石原来是表兄妹?! 林鹤幼时孤苦,跟着母亲寄人篱下,是沈家收容了她们母女,因此沈家对林鹤有大恩,林鹤愿意一次次为沈家赴死。 林笑笑茅塞顿开,她明白了晏浮生救她时复杂的心情,也明白了为什么晏浮生愿意让她乘坐青鸾。 林鹤死后,她们是仅剩的林家后人了。 就像晏浮生下令诛杀天下穿绿衣的女子一样,她恨沈碧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天下间跟沈碧云有相同喜好的女子都杀了! 林长石一家无功无过,只因为和林鹤沾了点血缘,所以晏浮生愿意出手相救。 当然,爱恨也只在一念之间。 听女帝提起往事,林长石不知该作何答复,他不敢看晏浮生,颤颤巍巍地说:“林家为朝廷戍守长离,十年如一日不敢懈怠,今蒙陛下救命之恩,林家上下无以为报,臣只求陛下能赐臣一死,放过臣的儿孙们。” 这话让晏浮生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我本来没打算杀你!你这老头好不领情,竟敢教我做事?!” 第12章 眼看着这滔天的怒火即将降下,林笑笑心中警铃作响,起身慌忙道:“陛下!我想起来,我知道沈碧云躲在哪!” 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晏浮生低眸看她,并不言语。 “在离荒,”林笑笑说,“千真万确,我知道线索!” 晏浮生唇角微微勾起,看着林笑笑那还没长成的青涩脸庞,只盯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她饶有趣味地说:“长离山以北就是离荒,沈碧云这些年为了躲避追杀,逃到离荒并不令我意外,但是那里幅员辽阔,寸草不生,也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地方,你一个小孩,能知道什么线索。” 林笑笑润了润喉咙,忐忑道:“不瞒您说,我之前得到过沈碧云座下弟子的一本册子,里头记载了一些沈碧云的事……” 准确地说,是《碧云师尊与林鹤仙长婚后二三事》。 但林笑笑不敢说后面的,她根本不敢想象,晏浮生拿到那册子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 眼下为了让自己家人全身而退,林笑笑只好这样做了。 第6章 长离山终年覆雪,到了九月更成了一片苍茫世界。 山崖间积雪松动,一不小心踩空便有跌落悬崖的风险,若遇上雪崩时,巨大的山体像猛兽在咆哮,一丈丈的雪层、无数的滚石、断裂的山木滚滚而来,一旦被卷进去,肉.体凡胎必然是要殒命的。 通往八荒之一的离荒,就是从长离山翻越过去的。 连绵的山脉像一道地面上竖起的刀锋,将骇人的蛮荒之地与中原大陆分割开,那一座座雪白的山峰便是刀锋上锐利的刃,阻隔着妄图侵扰中原的野蛮人。 这里最高的山峰高九千米,空气极稀薄,连鸟类都绝了踪迹,更无野兽出没,寻常人也不会到访于此,是九州大陆的终点,也是被流放八荒的人终其一生妄图翻越的起点。 林鹤年轻时从不把这些山峰看在眼里,她是修炼的天才,也是御剑的好手,十六岁那年刚刚筑基,她便御剑飞上了长离山,她想看看一山之隔的离荒究竟是什么模样,几次险些跌落山崖,但都化险为夷,最终飞上了苕奇峰,往西北眺望,那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离荒。 她轻巧地越过了长离山,只匆匆看了眼那个世界的模样,便很快回到了山下。 沈碧云在山下长离镇上等了她许久,言词中颇有抱怨:“林姐姐,我刚才在山腰那里扭了脚,你也不等等我!” 林鹤蹲下身去,撩开沈碧云的青玉色裙摆,看到她左腿脚踝那里红了一道,便好好替她揉了揉。 “人太多了,你别,”沈碧云红着脸,“怪不好意思的……” 林鹤轻笑,“旁人只会以为我是你丫鬟,有什么不好意思?” “爹爹若见着了,怪我欺负你,”沈碧云垂着脸嘟哝道,“你也真是的,飞那么快,我都看不见你了,万一掉下悬崖,我回去怎么跟爹爹交代?” 林鹤失笑,起身捏了下沉碧云的脸说:“你爹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大将军,你是金玉之躯将军之女,你若是扭了脚啊摔了屁股啊我才没法跟你爹交代呢,你作何要拿我跟你爹交代?” 彼时沈将军威名声震九州,沈碧云作为沈家唯一的嫡女,有家世有才貌,还是筑仙门选拔上去的弟子,师从九州第一剑修李儒玉,可谓是风光无限,追捧者无数。可即便如此,沈碧云也按得住性子,在府里谦逊温和,在门内不骄不躁,出门在外也谨言慎行,只是唯独在林鹤面前,才偶尔孩子气一些。 旁人的阿谀奉承沈碧云从来不当一回事,但林鹤跟她开两句玩笑,她就会立刻羞红了脸,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我才不会摔屁股,我也是筑基的人了,”沈碧云侧过脸去,“哼”道,“我刚才虽没你飞的快,但我可都飞到山腰了,若不是顾着找你,我兴许能飞到菩萨峰呢!” 林鹤清楚沈碧云的实力,不好揭穿她,只顾着笑,沈碧云有些羞恼,双手端在身后,学着一副大人的样子说:“笑什么笑,本来咱们今天也不是为了翻长离山而来的!长离山山高万丈,本就不是我等修为的弟子能轻易翻过去的,要知道这山崖下面摔死的都是些学会了御剑开始自满自得的那些人,当然了,你也不用太沮丧,等日后咱们结了金丹再来,到时候我们肯定能翻过去……” “好。”林鹤紧步跟在沈碧云身后,没提起山上的风光,更不会说她已经见过了离荒。 其实当时就算提了也没什么的,可当时林鹤太在乎沈碧云,一心想要维护她天之骄女的形象。 两年之后,林鹤从筑基期接连突破,顺利地结了金丹,而沈碧云仍停留在筑基,仍是筑仙门弟子中的绞楚,是凤阳城的贵女,她和林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却对林鹤结丹的事一无所知。 后来沈家落败,林鹤被囚禁宫中,等再见到沈碧云时,她们之间已经水火不容了。 往事如云烟一一掠过,这些年林鹤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于世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本不应该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可得知沈碧云在离荒起势,林鹤无法劝自己再置身事外了。 风雪吹得人根本无法站稳,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林鹤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抓住崖边的碎石,一点点地往上爬。不仅如此,她腰间还用麻绳系着,另一端拖了一个人——沈碧云的徒弟沈盈盈。 第13章 天色已经暗下去,风雪却没有半点消减的意思,沈盈盈跟在林鹤后面痛苦攀爬,累得叫苦不叠,好几次脚滑,都是被林鹤及时拉住才不至于摔落悬崖。 “我受不了了,我一点都爬不动了,”沈盈盈哑着嗓子,嚎叫着,“你想要我死就痛快点,别再这样折磨我了……等我死了,我师父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林鹤置若罔闻,偶尔才劝她一句:“你省点体力,否则见不到你师父。” 沈盈盈痛不欲生:“你解开我的灵穴!但凡我能运气,我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海拔已经到半山腰了,空气就像刺骨的针尖一样,每一口呼吸都引得肺部一阵剧痛。林鹤看沈盈盈确实无招架之力,想了想还是给她解开了穴位。 体内灵脉张开,沈盈盈大呼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立刻就运起掌力朝林鹤劈过去—— 林鹤接连闪避,孰料沈盈盈下一招用力过猛,脚下重心不稳,身体猛地朝悬崖边跌去! 这次林鹤反应没跟上,竟也被牵着的绳子一扯,往下跌了好长一段,才终于扒住了崖壁。 沈盈盈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了许久,等到身体在崖壁上挂住荡了一会,她才发现得救了。 前头摔的几次不过是没站稳,这次可实打实地往崖底坠了一段,离摔死也就一丁点距离!沈盈盈被拉上来之后,身体都瘫软了,自持有修为的她也不敢再放肆,只能老老实实跟在林鹤身后。 要怪只能怪她演技太差了,在山下的时候没能把林鹤糊弄过去。 长离山矿洞底下是有一条近路的,这次沈盈盈带着师兄弟几个就是从近路偷摸过来的。起初被抓时,沈盈盈想要找师兄弟几个求救,但奈何林鹤压根不去长离镇,沈盈盈只好骗林鹤说,矿洞底下有近道能直接通往离荒,路口就两个当地人把手着,很容易进去。 林鹤问她:“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沈盈盈真诚道:“加上我的几个师弟,一共也就六个人,我们是来打探情报的,根本没想着能成事,我这是第一次来中原九州,真的不骗你!” 林鹤冷斥:“到底来了多少人?” 沈盈盈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垂丧着头,默了片刻说:“好吧,其实一共就十个人,六个人在镇上等我,其余四个人在矿洞里,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要见我师父,最好从下面走……” 许多年前,沈碧云每回骗她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先装真诚,眼睛熠熠有光,再作可怜,垂着脸,看似十分为难,又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再告诉林鹤一个她早已编排好的谎言。 林鹤越发笃信了沈盈盈是沈碧云亲手调教的徒儿,她的一言一行里都是对沈碧云的崇拜,明明是个憨厚蠢笨的性格,却仍然拙劣地模仿着沈碧云的神态和举止。 林鹤看破却不说破,接着问她:“长离山矿洞里,约莫藏了一万人?” 沈盈盈:“…………” 她张大嘴巴,脸上几乎写着:“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会读心术?我到底是哪里有纰漏?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林鹤:“。” 第7章 死里逃生的经历令沈盈盈心有余悸,反而老实下来了。她紧紧跟在林鹤身后,半步都不敢落下,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被俘了这半天,沈盈盈愣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且看她人吧,衣着十分随意,起先在中衣外面只穿了件破破烂烂的黑袍子,待上山后又从灵囊里取了件毛茸茸的羊皮盖了下,长发披散着在发中用一根带子随便一系,样貌被黑银面具遮了一大半,剩下一半也看不出好坏,想必是个破了相的丑人。 她的剑一直挂在腰间,想必平时也是随身带的,并不像一般修士一样放在灵囊里。而她每次用灵囊都得损耗一颗灵石,看着真真是怪可笑的。 沈盈盈猜测,她定是个犯了事被废了修为流放八荒的修士,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马尧镇上?又为什么上赶子要去找她的师父? 沈盈盈乐观地想,她会不会是憎恨朝廷、想去投靠她师父? 可惜了,一个被废了修为的修士,在她师父眼里毫无用武之地,去找了也是白找。 风渐渐地弱了,视线变得清晰很多,路也没那么难走了,沈盈盈跟在后面,悄悄运气灵力,使自己身上暖和一些,内脏也渐渐地舒服起来。 该说不说,沈盈盈是打心眼地佩服面前这个人,那会儿坠崖的时候,她以为两人都死定了,没想到她能在下坠过程中抓住崖石,要知道她现在仅仅只是个凡人。 她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林鹤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凶狠地瞪回去,磨了磨牙,啐道:“你去找我师父,就不怕我师父剥了你的皮?!” 林鹤弯唇笑了笑,跟她说:“前面有个避风的地方,先休息再走。” 沈盈盈恼怒,可林鹤完全不理会她,顾自在一块山石旁边坐下来,腰间的剑横放在一旁。 “你说话啊,”沈盈盈跟着坐下来,和林鹤保持了一点距离,盯着她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去找我师父,又不肯从山底遂道过去,难不成你是去找我师父寻仇?可笑,你打得过她吗?!” 林鹤拿了点干馍在嘴里嚼,满不在乎地瞥了沈盈盈一眼,又不吭声。 第14章 沈盈盈撇了撇嘴,不痛快地说:“你这人真没意思,问你什么都不说,真当我对你很感兴趣一样!” 林鹤吃了点干巴巴的东西,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慢慢咽下去,这时才跟沈盈盈说话:“今天才爬了十分之二三的路程,后面的路更难走,你做好准备,省点力气,最好也吃点东西。” 沈盈盈瞥了一眼林鹤手里那半个馍,上面糊着一层发霉的颜色,咬断面像烂泥巴一样,一看就极难吃,她“呸”道:“这东西喂狗也没人吃!” 林鹤“哦”了声,将剩下的半个馍收起来,又摸出了一颗灵石挂坠挂在胸口,那颗灵石被某种手法激活了,像一块燃烧的炭石稳定地提供温热,如此稍可抵御风寒,她坐定了预备休息一个时辰。 沈盈盈坐了一会也开始冷了,她要运气打坐,让体内的灵力经过灵脉不断循环以维持体温,这对于刚刚筑基的她来说稍微有些困难,但权当是修炼好了!现如今她们都爬到了半山腰,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临时逃脱恐怕又要遇到不测,不如就跟这个凡人奉陪到底,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能耐! 大约过了一刻钟,沈盈盈冻得牙齿颤抖,脸颊发紫,意识模糊,连运气都变得极困难了。 她浑身发抖,闭着眼睛,颤声说:“师师师父……别别别……不要徒儿……” 身上忽然一阵暖意,沈盈盈意识回笼,猛地抽了一口气,低眸便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羊皮羔,好似晴天晒足了阳光的香气,令她心头一颤。 沈盈盈侧过脸看林鹤,眼眶里一阵热,嘴上却恨恨地说:“我要是死在这里,我就去做鬼修,日日夜夜去找你,让你一世不宁!” 林鹤淡淡说:“鬼修不是死了就能当的,得活着的时候修鬼道,你不行,你胆子太小了。” 沈盈盈瞪大一双葡萄般的黑玉眼睛,愣了片刻,轻轻地抽了口气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鹤说:“等见到你师父,你自然就知道了。” “别卖关子嘛,”沈盈盈堆起笑容,炫耀般地说,“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你若是找我师父寻仇,没了我师父的帮助,你怎么可能成功?” 林鹤奇道:“你这是要背叛你师父?” 沈盈盈当然不会承认,但为了讨好对手,她只得点头,笑吟吟说:“我将你带到师父面前,你若不能成事,那也不能怪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也算不上是背叛,毕竟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林鹤并不把这句话放心上,反而盯着她看了看,问道:“你外貌不像北地人,更不像生在八荒的,你今年几岁?是何时被你师父收养的?” “姑娘我刚刚十六,”沈盈盈歪着头看她,笑道,“只不过你这次终于猜错了,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我父母将我生在八荒便不管我,我师父收养我时我才这么大——” 她双手比划了一下,照着她比划出来的长度,应该是刚出生没几个月。 林鹤摇头,“你当时那么小,根本还没记事,当时是什么情形,只凭你师父说了算。” “你在怀疑我师父人品?”沈盈盈嚯地站起来,恼道,“你知不知道,我师父乃是大将军沈煜锋!沈家当年何等的忠烈!沈家满门战死沙场才换得九州安宁,换得帝王家的信任!便是那盛极一时的林鹤,当年为了沈家的清白在天牢里捱了半年,最后不得已为了保全沈家后人才委身于女帝,你知不知道?!沈家的清白名声是用一代一代沈家烈士的鲜血换来的,我师父身为沈家后人,自然说一不二,你胆敢再说我师父半句坏话,我便是跳下这山崖也要和你拼了!” 林鹤怔了许久,看着这少女一桩桩提起过去的事,心里百感交集。 她一个生的那么晚的后辈,所知道的事情只能来自于她最信任的师父。想到沈碧云,林鹤心里又叹了口气,冷笑着道:“沈碧云既然在乎沈将军的名声,为何在离荒造势起兵?沈家满门忠烈,她为何要当这逆臣贼子?” “那是因为晏浮生不配!”沈盈盈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她双目赤红,面容扭曲,额上青筋暴露,胸腔剧烈地起伏,双手握着拳头,很恨地说:“晏浮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抢来的帝位,真把自己当个东西,贱人!淫.妇!她该千刀万剐!” 话音刚落下,沈盈盈“啊”地惨叫一声,脖子上吃痛,被林鹤用剑鞘狠狠打了一下。 她抬手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蹬着林鹤,嘴角抽了抽,尖酸地说:“不会吧?这世上真有人向着晏浮生?” 林鹤眉头微微沉了下,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好似暴露了什么,倒令她心里惶惶不安起来。 沈盈盈仍笑她:“你个窝囊东西,明明被废了修为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还向着凤阳城里的女帝吗?你难不成想着找我师父寻仇,帮凤阳城里那位建功立业?你简直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教我说,你就应该投向我师父,我师父乃沈家正统的贵女,经过这些年的蛰伏建设,势力已经不容小觑,而凤阳城里的那位日日奢靡颓废,残暴弑杀,早就丢了民心,势力也早不如当年,我告诉你,这天下到底是要归我们沈家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鹤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竟不知作何感想。她方才打了沈盈盈一剑,冲动之后便冷静下来了,心绪也清明了许多。 第15章 晏浮生是死是活,与她并无关系。 旁人无论怎么诅咒晏浮生,骂她荡.妇.淫.妇,盼着她江山轰然倒塌,咒她千刀万剐,这一切都跟林鹤无关。 换句话说,林鹤早已将死了。 她只是阳间一阴魂,来了却一心结而已。 相反,她更想知道沈盈盈为何如此笃信沈碧云?沈碧云又为何要打着“林鹤”的旗号谋反? 沈家满门忠烈,沈碧云推自己上位定是得不到中原大族支持的,可林鹤的旗号又能怎样呢?她“死了”十四年,如今许多的年轻百姓根本不知道林鹤是谁,怎么可能会相应号召? 沈盈盈见林鹤被数落得还不了嘴,颇为自得地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林鹤的额头,嗤道:“丑东西,好好用脑子想想该怎么选,得罪了我们沈家的人,你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林鹤仍在想事,想起晏浮生的处境,她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了。 当年她杀母夺权时难道不比这次凶险? 瓜州兵变、凤阳城被围时难道不比这次凶险? 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怎劳自己一介匹夫来替她操心? 沈盈盈又说了许多话,大抵是她师父如何慈爱关怀,如何有将门风范云云。 风雪消散,夜空湛蓝无比,少顷,月亮也升出来了。 沈盈盈盖着林鹤的羊皮毯子,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竟安稳地睡了过去。 林鹤也浅浅地眯了片刻,梦里听闻一声熟悉又陌生的—— “林鹤?” 那声音是极好听的,婉转妩媚,仿佛有一双玉手搂着她,美人千依百顺地抱着她,温温柔柔地扯开她心口的伤。 一股极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想抓住点什么,可两手空空,萦绕在身边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念想,那魂牵梦绕的声音仿佛从没出现过。 她回身去看,千山暮雪,只不见那人踪迹。 模糊间,林鹤仿佛看到她与那小孩一道说话—— 第8章 晏浮生的动作快得令林笑笑很害怕。 只一炷香的时间,晏浮生就带着那本《碧云仙尊与林鹤仙长婚后二三事》回到了长离镇,她将那册子扔到林笑笑面前,脸色阴沉至极,双目赤红,更不愿多看地上那东西一眼,仿佛是什么脏人眼睛的污秽物! 林笑笑赶忙跪下去,低着头说:“女帝君,我说的便是这肮脏东西,是从沈碧云的徒弟身上搜下来的,想着沈碧云痴恋林鹤仙长疯了吧!竟扯出这种荒唐东西!但上面写着沈碧云在离荒何时何地行了何时,必然是对照了沈碧云的真实生活胡诌的!” 晏浮生怒极了,但整个屋里只有林笑笑一个女娃娃,她再怎么恶毒也不至于对着一个丁点大的女娃娃发作!更何况她也是为人父母的,自家公主也正是这般年纪,她每每看到林笑笑都不由地想起自家的那位小可怜,于是晏浮生一再克制着,脸上却阴晴不定,让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 林笑笑庆幸她做了个英明的决定——让父母亲人们都回房休息了,要不然依着这位女帝的性格,怕不是见过这本册子的人都要掉脑袋了! 她不敢想象瓜州那边发生了什么,眼下为了求生,她必须将毕生的本事都使出来! 晏浮生这些年日子过得难,脾气固然暴躁了些,但人设上是一位英明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女帝君,这样一位女帝虽然不说多么爱护子民吧,但至少不会滥杀无辜。毕竟他们平民百姓们都是王公贵族养的韭菜,聪明的掌权者明白如何让韭菜们生长更旺盛,而不是随意糟践韭菜。 只要他们林家人谨小慎微,别惹恼了晏浮生,肯定会有一条活路的。 林笑笑只要安抚住了女帝君,等明天一早让父母亲人离开长离镇便可。 她看女帝依然怒不可遏,捡着好听的话安抚道:“这东西是沈碧云下面的徒弟带着的,想必就是那女徒弟编排师父的,这东西她定是不敢拿到人前给人看的,而且像我这种平民百姓,只听闻女帝君您与林仙长情深义重,从不知道沈碧云跟林仙长有什么瓜葛,女帝您别气了。” 晏浮生只要一想到沈家的徒弟编排林鹤,沈家人如何肖想林鹤,她便恨不得将沈碧云碎尸万段! 这些年沈碧云躲在离荒,晏浮生又不是没去找过,只奈何离荒地域广阔,沈碧云像只老鼠一样地钻在地下不冒头,晏浮生也不可能挖空地下每一寸土将她找出来? 如今老鼠出洞了,是时候该弄死她了。 “你只管看,我不迁怒你,若是你真的帮我揪住了沈碧云,我必然重重赏你。” 晏浮生的声音极好听,让林笑笑心头酥酥麻麻的,人也飘飘然。她虽然长着小孩的外表,但内心有一颗腐女的灵魂,此时此刻甚至有点激动了。 她颤抖着手捡起地上那本邪门cp册子,缓缓地翻了几页,以她的阅读速度,看小说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对字体不熟悉,需要多多确认。 确认之后,林笑笑有些震惊。 晏浮生是极不愿意看那册子的,但凡看了一眼就会恶心,她忍着性子耐心等林笑笑翻看,见林笑笑抬起头她才问:“怎么样?” 林笑笑轻轻地抽了口气,眼睛空洞地看着晏浮生,问她:“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晏浮生道:“放肆!” 林笑笑全程跪着没站起来过,闻言又把腰弯下去,额头贴在地面上,一副卑微可怜模样,哭腔说:“女帝饶命啊……” 第16章 晏浮生做足了心理准备,咬牙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笑笑抹了把眼泪,这眼泪根本不是装的,而是她看完书之后真的懵了,三观碎了。 “我先前只粗略扫了一眼,并未看书中内容,以为书中尽是杜撰,可刚才仔细看了大感不妙,”林笑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这书里记载的详实,说的是林仙长十四年前并未死去,林仙长当年为了离开凤阳,便使了傀儡制造假死,假死之后她离开了九州,与沈碧云再度相逢,书中说她们不仅成了婚,还一同养育了一个孩子!” 晏浮生如遭五雷轰顶,怔怔地看着林笑笑,表情僵硬的像个精美的木偶。 林笑笑懊恼极了,又把书翻了翻说:“这书中细节逼真,连林仙长的生辰都记得清楚,又说她们……咳,什么青梅竹马苦尽甘来破镜重圆,还有,书中说林仙长是神龙血脉,是前朝遗孤,是一位万里挑一的女干离,还说她们共同孕育的女儿也是神龙血脉,女帝君,这这这是真的吗?!” 晏浮生眼神有些空洞,与林笑笑对视少息,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摇摇头,皱起一双好看的远山眉,复又露出笑容,用颤抖的的美丽音调说:“林鹤没死?” 林笑笑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晏浮生这般美,又这般令人心碎,心里简直肝肠寸断。 书中若是编排,怎么能连林鹤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林鹤是前朝遗孤神龙血脉一事也清楚? 这根本不可能是沈家女徒弟能写出来的东西! 难道是沈碧云写的? 若是胡诌,目的是什么? 林笑笑脑筋一转,倒抽一口凉气—— 起兵反晏!不是打着林鹤的旗号,也不是沈碧云的旗号,而是前朝的旗号! 前朝仅仅覆灭了四十年,对于绝大部分能活到两三百岁的修士而言,四十年的时间很短暂,而前朝的事迹仿佛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晏浮生继承了她父亲的帝位,算是名正言顺,但先皇却是从姬氏一脉手中夺的权,而姬氏是九州天下近两千年来的正统帝君! 一般的朝代经历两三百年都算稳定长久的,中道崩殂的朝代在历史上实在太多了!而姬氏之所以能统治天下长达两千年,靠的便是神龙血脉! 更具体地说,姬氏的子女一出生就与普通人家的子女不同,姬氏的子女一出生就是奇才,是近神的存在。普通人家的子女出生后经过一段时间养育,再严格的筛选后才能挑选出适合修真的料子,苦苦修习十几年方能筑基,其中大部分都停在了筑基,只有凤毛麟角的才能突破境界,在十年二十年后结金丹,但换作是神龙血脉,他们出生后也不用苦练,就是吃饭喝水也能哐哐涨修为,二十岁前结金丹的姬氏帝君大有人在,只不过他们的结局大部分都是百年后飞升上界,无法继续在九州当帝君。 不仅如此,神龙血脉能延续近两千年的另一个原因是——姬家的子女,不论男女,皆可令女子怀孕。 若是某个帝君没能生下儿子,大可不必忧心国之根本,但册女帝君无妨。 如此强大的基因看似能够长盛不衰,但坏就坏在帝君家的宗室都沾了神龙血脉,由于支系过多且过于强盛,彼此之间争权夺势的事情屡见不鲜,百年前的一次大战便牵扯了近十七位姬家血脉,这些权势几乎全部覆灭,不断地内耗之后,神龙血脉越来越稀薄,姬家式微。 晏浮生的父君便是抓住了这个机遇,推翻了延续近两千年的姬氏王朝,建立了一个新的朝廷。 到林飞卿时,姬氏血脉几乎全部被铲除,晏氏已经安安稳稳地当了好些年的帝君。 林飞卿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她只不过是看上了宫中一个漂亮的小宫女,几个月之后稀里糊涂地发现有了身孕,从此人生天翻地覆。 姬氏王朝覆灭时,最小的那位公主伪装成宫女逃掉了追杀,可几年后她长大成人,耐不住性子亲近了旁的宫女,于是身世败露,累着那些有孕的宫女一并被处死。 当时没有人知道林飞卿的事,可未婚已孕的她在林家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处,绝望之下求得了沈将军之妻的庇护。 林飞卿在沈家偷偷生下林鹤,几个月后她带着林鹤远走江湖,孤儿寡母为生计奔波多年,直到林鹤五岁时林飞卿病逝,去世前写信将她再度托付给了沈家。 林鹤比沈碧云大了半岁,名义上当了沈碧云的贴身丫鬟,但实际上沈家一直当林鹤如亲生女儿般关照,从未让林鹤伺候过沈碧云半分,只是将她养在沈碧云房中,掩人耳目罢了。 林鹤从小随母亲为生计奔波,性情谦逊温润,待沈碧云如亲妹妹一般,处处关照着她爱护她,便是当年沈碧云资质考核,都是林鹤偷偷代她考过,后来沈碧云于修炼一事颇为艰辛,也是林鹤日夜陪她修习,助她增长修为,帮她博一个资质好修习刻苦的好名声。 从小寄人篱下,林鹤自是知道如何礼让,如何隐藏自己,如何谨小慎微,就像十六岁那年飞过长离山,她回来时也不曾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谨慎换得的结果便是——沈碧云与她朝夕相处十年,既不知林鹤的真实修为,也不知她是位女干离,更不知她的身世真相。 那时林鹤只有一个心愿,她想守着沈家一世平安,报以多年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