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黑化男二的炮灰妹妹》 第1章 [穿越重生]《穿为黑化男二的炮灰妹妹》作者:夕阳大帝【完结】 文案 已完结(伪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宫墙殇》是本古早虐文,男二楚怀安是书中的美强惨,他本是楚国皇长子,因为出生被人调换,以侯府庶子身份长大,受尽虐待。 后来身份暴露,生父护着抢他太子之位的男主,未婚妻女主也为了男主抛弃他,算计他,他黑化成了一个阴鸷冷血的疯批,弑父夺皇位后凄惨死去。 周莹看完全文气得不行:“楚怀安有什么错,凭什么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意难平的吐槽完后,结果一觉醒来,穿越了。 穿成了文中永定侯府的嫡女,即那个一笔带过的,楚怀安养父家幼时溺水而死的妹妹“周绮元”。 成为“周绮元”的周莹感到头大,同时下定决心:管他是谁,谁也别想欺负我哥哥! * 眼下刚穿过来,少年楚怀安正从跪着的雪地里颤巍巍站起身,清瘦孱弱的身体,好似随时会倒下去。 周绮元看着面前柔弱可怜、容色清绝的庶兄,喉咙一滚,试探地小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 楚怀安:…… * 楚怀安一直活在阴暗的深渊里,从未尝过被人关爱和保护的感觉。 一朝重生,回到了十一岁那年。他藏起阴暗冷戾的内心,伪装成曾经温和善良的模样。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唯独养父的女儿,那个前世没活过六岁的短命妹妹,这一世,格外不同。 像是一缕温暖的曙光,照进了他漫漫无尽的黑夜世界…… 白切黑重生男主x小太阳穿书女主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穿书 男配 主角视角周绮元(周莹)周怀安(楚怀安) 其它:穿书 一句话简介:保护我方男二 立意:总会有一个人迎着黑暗来偏爱你 第1章 穿书 《宫墙殇》是本古早权谋虐恋文。 书中男二楚怀安凄凉而死的时候,周莹心疼不已,恨不能钻到书里锤爆那些坏人的狗头! 那么这个人物的一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会让她感到如此气愤呢? 这还要从他刚出生时说起。 楚怀安自生下来便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从小生长在京城的一处普通民宅里,被一对刻薄的夫妇抚养。那对夫妇不但对他冷言恶语,且以虐待他为乐。 挨打受骂成了楚怀安的家常便饭,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了七岁。七岁那年,刻薄的养父母像甩累赘一样,没有半点留恋地将他拱手送给了永定侯周宜。周宜将他带回府中,让他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继续生活。 原以为告别了曾经的噩梦,踏进了勋贵的大门,一切都将变好了起来,然而没想到,这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楚怀安因为来历不明,被传是永定侯与外面的低贱女人所生,嫡母嫌恶他,手足欺负他,同窗霸凌他不说,就连身边的下人们也都一个个迎高踩低狗仗人势,对他怠慢和轻视,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肆意诋毁。 他从小性情温良,与人为善,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成长,长期遭受旁人的白眼和欺辱,也从来都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懂事的让人心疼。 而他后来之所以心境大变,走向了黑化之路,追根溯源,只因十二岁那年女主的出现,以及身世之谜被公诸于世。 楚怀安生了一张盛世美颜,加之气质出众,温雅出尘,彼时,情窦初开的女主第一次见到楚怀安,便被他深深吸引。 女主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刻意接近他,给他关怀与温暖,完了对他深情表白:“怀安,我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楚怀安从小到大看尽了旁人的白眼,平生第一次被人在意和喜欢,受到重视,不由为此动摇。 而女主同楚怀安一样,是个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内心封闭的楚怀安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渐渐对她敞开心扉,接受她的心意。 楚怀安根本不知道何为喜欢,何为爱,他只是觉得女主与别人待自己的态度不同,便认定了女主是他这辈子携手一生的良人。 殊不知,女主爱慕虚荣,心机深重,并不甘心同他一直过无权无势的普通生活。她攀龙附凤,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 就在两人定下婚约没有多久,女主很快被身为太子的男主看上,男主对她展开追求,并将选择权交到她手里,告诉她,如果愿意接受自己的话,答应娶她为太子妃,拒绝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摆在自己眼前,女主立刻心动了。 历经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在心爱的白月光和前途光明的太子之间权衡一番,还是选择了后者。 看到这里时,周莹气得咬牙切齿,为楚怀安的真心付出感到不值。 女主的变心,成了楚怀安心灵扭曲的开始。 而在女主变心之后没有多久,永定侯因为储位之争被人陷害,举家落难。永定侯临危前道出楚怀安的身世,告诉他,他并非自己的私生子,而是贞妃与当今圣上的皇长子。 按照大楚多年不变的律例,第一个出生的皇子即为太子,其母被封为皇后。当年贞妃和熹妃同时怀了身孕,熹妃唯恐贞妃生下儿子被立为皇后,便买通接生婆,将狸猫剥去皮毛,血淋淋地替换了刚出世的孩子,即楚怀安。事后,又命侍女黛青勒死他,找个地方处理掉尸体。 第2章 黛青于心不忍,便将孩子交付给了宦官刘成,刘成将其交给了永定侯。永定侯身居高位,将孩子留在身边抚养多有不便,与自家夫人解释不清不说,而且只怕在此关头惹人猜疑,引火烧身。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在城中寻了一对普通夫妇代为抚养,并不定时去探望,送些钱财衣物。直到这件事被夫人发现,咄咄追问,永定侯唯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情急之下就将其默认为了自己与外面不知去向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 听完永定侯的遗言,楚怀安这才明白,原来,他本该享受“太子”的尊荣与待遇,他原本可以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以及前途光明的未来。但这一切,全部都因为仇人的阴谋而毁掉了。 此时的楚怀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人,他恨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他目露狠戾,接下来,藏身于卞江积攒实力,笼络朝中重臣,筹谋布局,步步为营。直到入宫后,故意将身世之谜公诸于世。 本以为能够物归原主,夺回自己的太子之位。没想到,生父皇帝偏向自己苦心栽培的,已是太子的男主 ,不但对他没有愧疚,而且处处打压他,贬低他。 楚怀安彻底黑化,再也不抱希望。之后,凭借着深沉的心机以及过人的才智手腕,弑杀生父,坐上了帝王之位。 沦为阶下囚的女主不想失去尊贵的生活,在楚怀安面前假意悔过求情,并仗着自己是永定侯的养女,以及儿时帮过楚怀安的那些旧情,道德绑架他,争取回到他身边。 此时的楚怀安心性早已大变,他内心变得冷血又邪恶,充满了疯癫的执念。 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他根本就不懂,也不在乎。他只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全部抢回来。 就是因为他的极度偏执,女主侥幸躲过一劫后,很快与逃出生天的男主暗中勾结,联起手来对付他…… 女主忘恩负义的无耻行为自然引发了读者们的强烈不满,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怨气冲天。 【啊啊啊能不能换女主?!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恶心的主角,简直被气死了!请让男女主锁死原地去世吧谢谢~】 【呜呜呜~我的安安好惨,他做错了什么,该死的林湘(女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第一次希望女主快点去死!】 【……】 周莹更是看不下去了,后面直接一目十行的迅速看完。 最后楚怀安的结局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女主向男主暗中传递内部情报,男主因此得到关键信息,顺利攻入皇城,举兵入宫。宫城失守,军心溃散,楚怀安自知大势已去,挥烛点燃了自己的寝殿。 关于楚怀安身死的那段,原文里是这样写的: 【夜已深了,大雪落了一天一夜,外面厮杀声不断,直逼裕清殿。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然而气氛却异常压抑黑暗,让人脚底生寒。 宫人们全部跑光了,炉火燃尽,冷得好似冰窖一样。珠帘后的身影清隽修长,慵懒地靠在白虎皮铺就的金丝檀木躺椅上,已经许久未动。 忽然,一名内侍仓皇地闯进大殿,一脸焦急地喊道:“陛下!叛军马上就杀到这里了,您快随奴才逃出宫吧!” 楚怀安神情冷淡,从始至终无半点惊惧之色。此时对方话音一落,脸上蓦地闪过一抹厌烦。 他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指,嗓音懒懒道:“出去,孤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这时,那名内侍眸色骤然一变,从袖口抽出一把尖刀,猛然向他身上刺去。 楚怀安眸色一沉,闪身避开,与此同时,袖中暗箭激射而出,正中对方的咽喉。 下一刻,只听“哐啷”一声,那名叛变的内侍双目大睁,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颓然倒了下去。 楚怀安几步走到他身前,弯身,拔出那支刺进对方咽喉的袖箭。 他神色疯魔,语气轻飘飘道:“想取孤的性命,就凭你,也配?” 楚怀安漫不经心地坐回长椅上,向后躺去,又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可惜,糟蹋了我一支干净的袖箭。” 他摩挲着手中小小的袖箭,血滴溅在他清隽的面容上,他扬起唇角,眼中闪烁着癫狂之色,好似在笑这丑恶世间的鬼魅修罗。 猩红的血液沿着他白皙的面颊滑入雪颈,叛军的喊杀声愈发清晰起来的那一刻,楚怀安平静地抿了最后一口清茶。下一刻,他放下茶盏,随手挥落一旁的烛台。 火烛点燃了屏风,迅速向四周蔓延。他脸上毫无波澜,眼底映着火光,泛着点点猩红,双眸如冰雪覆盖大地,白茫茫一片,了无生机。 孤独苍凉的身影,任由大火吞噬。 一代帝王,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即便知道这本书主打的就是一个全员悲剧,男主最后孤独终老,女主也在后续宫斗中被男主身边的莺莺燕燕们给弄死了,可周莹仍然觉得意难平。 周莹不能接受楚怀安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结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她翻到评论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顿狂点,好似要将屏幕敲碎。 【楚怀安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写死他!!!】 发布后顿了几秒,还是感觉憋屈,又开始激烈地敲字。 【太太求求你做个人,给他加个番外复活好不好?!(认真脸.jpg)】 第3章 …… 周莹发完最后一条评论后,气呼呼地熄了灯,锁了手机屏。 然而闭上眼睛,脑中全部是那个帝王邪佞孤高,又悲凉落寞的身影。 好难过。 倘若能够给他一个全新的开始该有多好。 周莹心想。 兴许是心里的渴望太过强烈,然后一觉醒来周莹发现,自己居然魂穿成了文中楚怀安那个早死的妹妹,周绮元。 第2章 少年 古香古色的室内,兰香清幽,仆妇丫鬟分立两侧。 周莹醒来的时候,头顶上方是一张五官标致的美人脸。 这美人年岁约莫三十有余,一身锦绣华服,金钗环佩,容貌艳丽。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 “元元你醒了!” 美妇人见她醒来,一脸激动喜悦之色,一双桃花瓣似的朱唇一启一合,“真是太好了,方才吓坏为娘了。” 周莹:“?!” 美妇人坐于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转眼间又换上一脸郁结的表情道:“不管怎么样,万幸你醒了过来,倘若有什么闪失,我非剥了他和那个臭丫头的皮不可!” “还有,娘再嘱咐你一遍,你今后千万离那扫把星远一点。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格的,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克己又克人。如今好了,应了那先生的话,你头一回靠近他,那好端端的冰面便裂开了,可见说的一点都没错,”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又换上一脸关切地问,“对了元元,你一天没进食,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娘让人去做。” 周莹躺在床上,一脸大写的茫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且说从面前这位美妇人的话中,以及结合眼下的处境,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道:“小桃……” “别提那个死丫头了,” 美妇人一脸恼火的打断了她,“她看护不利,正在外头罚跪呢。” 音落,周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穿书了,而且是魂穿。 穿的不是其他,正是睡前看完的那本网络小说,《宫墙殇》。 而她穿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永定侯府的一个嫡女,即男二楚怀安在养父家那个幼年溺水而死的妹妹,周绮元。 今日的这次意外落水,本来是她的死期才对。 周莹,不对,此时应该说是周绮元,一个头有两个大。 来不及想这些,她快速平复了一下纷乱情绪,支撑着坐起身来。 之后,镇定自若的看向这位美妇人,声音软糯地开口:“都行的,” 略一迟疑,后面又跟着补了一声,“娘。” 陈氏立时转头吩咐屋内的仆妇:“吴媪,厨房温着芋头奶羹和红枣粥,你去端过来,顺便交代厨娘做几样元元平时爱吃的菜,让她们动作都麻利点。” 吴媪是周绮元的乳娘,年过四旬,与陈氏一般年纪,只不过做惯了粗累活,风吹日晒的,比不得陈氏保养得当,看起来体格壮硕,略显沧桑。 她闻言恭顺应了一声,领命离去了。 陈氏回过头来,贴心的在周绮元坐着的身后挤了一个圆枕。 周绮元略感不自在的配合她动了动腰,目光游移开去时,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恰时看到外面正飘着银白细雪,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不由一悸。 若没有猜错的话,楚怀安,此时正在外面被罚跪着。 周绮元记得,少年时期的楚怀安,受尽虐待,体质并不好,非常容易生病。后来落下终身病根,便与这段时间受了严重的风寒,却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关。 周绮元不由攥紧了身前的被子,心思一动,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娘,我身子还有些乏,想再睡一会儿。您为我担心了一天,定然也累了,不如先回屋歇息吧。等下饭菜来了,我自己吃就好,您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 她声音软软的,生得又十分乖巧,给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陈氏冷不防听到她说这些话,面露微讶。 没想到,以前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儿 ,竟能说出这种贴心话。她不由感到一阵暖心,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不少。 “我的元元长大了,” 陈氏一身戾气悄然散去,欣慰地摸了摸周绮元的头,看着自家女儿稚嫩可爱的小脸,越看越喜爱,“之前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没想到遭了次落水,昏睡了一日,不但说话变利索了,还知道关心人了。” 周绮元心虚,但脸上绽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低下头去,软声软语道:“我只是担心您累坏了身体。” “乖女儿,”陈氏瞧她乖巧懂事了不少,又是欣然一笑,正要嘱咐两句离去,忽然想到什么,唤了一声“红杏”。 红杏是周绮元的贴身丫鬟之一,此时闻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躬身听命。 陈氏平声开口:“你去请大夫来一趟,再给元元仔细瞧瞧。” 被大夫断言再也醒不过来的宝贝女儿忽然醒了,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有些不放心。出于谨慎考虑,认为还是复查一遍为妥。 “是,夫人。” 红杏出去后,陈氏回过目光,柔声叮嘱女儿:“你再睡一会儿,等下饭菜来了记得趁热吃。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 第4章 陈氏担心受怕了一天,茶饭不思,滴水未进,身体确实撑不住了,想着回去用些饭之后再过来。 周绮元点点头:“您放心吧,女儿都记下了。我先睡了。” 说完就躺了下去,做样子提了提身上的被子。 陈氏为她掖了掖被角,终于站起身,带着屋内的仆妇丫鬟出去了。 门声响起,周绮元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耳畔很快传来陈氏沉厉的声音,“都滚回去吧,看着就心烦。小桃,你去屋里守着,再让我的元元发生意外,看我不打死你。” 名叫“小桃”的小丫鬟连声应“是”,保证再也不敢有下次。 陈氏语气不耐道:“好了快进去吧。”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一个气喘吁吁地男声传来,“夫人,还是没有三少爷的下落。” 周绮元听着声音,猜测应是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小厮。 陈氏重重叹了口气,怒骂道:“这浑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野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真是头疼死了,没一个让人省心,” 完了又道,“你多找几个人手,再去寻一寻。就算把这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小厮连声应是。 陈氏又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是一阵踩着积雪远去的脚步声。 周绮元耐着性子等待,在心里默数,直到声音彻底消失,终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踏上鞋子往外跑。 原身落水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陈氏为此迁怒到楚怀安,以及随身丫鬟小桃的身上,让两人在门外罚跪。周绮元刚刚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确定此刻人就在外面无疑。 小桃因为看护不周致使周绮元落水,被罚跪了一日,此时拖着麻木酸疼的两条腿刚走进屋,就见小主子往外面跑,心头不由一紧,也顾不得腿疼,急忙跟上前道:“小姐,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周绮元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这一刻,正怔然地看着院中那个清瘦孱弱的少年。 严寒腊月,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絮,覆盖了红墙青瓦,凋零的树枒。少年一身浅绿罗衣,乌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以竹簪束起,似乎刚从尺厚的雪地里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拂着身上的落雪。 大概是身体不好,又跪了太久,他面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微微晃了晃。 旁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一脸担忧的小厮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问他有没有事。 他抬了抬手,温言道了一声“无碍”。 话落,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向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周绮元。 此时的楚怀安只有十一岁,按原文发展,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尚以永定侯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周府中,用的是“周”姓。 周怀安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清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因为出来的心急,周绮元只穿着浅色的寝衣。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双黑溜溜的琉璃眼睛,正与少年的视线交织。 周绮元方才只看到一张侧脸,便觉对方脸部线条弧度优美,已经足够惊艳。此时看清了正脸,才知此人是何等清绝! 十一岁的少年,还未完全长开,五官已经立体精致,像是手绘和建模出来的一样好看。尤其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如空中皎月,骨子里自带清贵无双,儒雅温润。 周绮元看过作者笔下对此人的描写,知道这位美强惨男二作为女主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颜值极高,甚至盖过了男主。 只是,周绮元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温和无害的人,与原文后期黑化的心狠手辣,疯魔偏执,弑父杀手足,将反对他的大臣剥皮蒸煮,将害过他的前皇后做成人彘泡在酒缸里的那个暴虐身影联想在一起。 正出神间,这时,小桃小声提醒道:“小姐,外面冷,您当心身子。咱们快进屋吧。” 周绮元正要开口,对面,周怀安已经收回了视线,与小厮淡声道:“欢喜,我们走吧。” 冷清玉质的嗓音,格外悦耳。只是,夹杂了一些沙哑。 他生病了。 这是周绮元的第一反应。 欢喜应了一声,主仆二人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又轻又软的声音:“麻烦等一下。” 嗓音软糯,十分稚嫩。 周怀安动作一顿,旋即,重新掀起眼皮看向她。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六岁,瘦瘦小小的一个,满是稚气的脸上白里透红,眼睛大而乌亮。似是刚从床上下来,出来的匆忙,仪容还未来得及整理。 周绮元见人停了下来,立时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周怀安微微低头,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眉梢轻轻一挑,等她开口说话。 周绮元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被什么吸引过去视线,眼睛往下一移,停留在他白皙的脸上。 少年的肌肤冷白,毛孔清透细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几个红指印,不用问也知道是陈氏的“杰作”。 周绮元皱了皱眉,心道:这打的也太狠了。 想到他还病着,她看向对方的双眼,用试探性的语气,轻声询问:“我刚刚听你嗓音沙哑,你是不是生病了?” 完了略微一顿,“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 第5章 第3章 哥哥 身后枝头的清雪被振翅离开的灰雀抖落,轻盈地,白茫茫一片,有些许浮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他好似没有知觉,整个人就像一块洁净的美玉,清冷雅致,又易碎。 欢喜和小桃顿时间都惊住了。 要知道,昔日周绮元都是直呼周怀安“狗东西”“贱/人种”,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突然关心起对方,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怀安没有急着答复她,而是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若有所思。 思索片刻,他掩下心头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声线微哑,委婉谢绝道:“不用麻烦了,只是一点风寒,养几日就好了。” 欢喜一听这话立马着急起来,哭丧着脸道:“主子,您就别逞强了,您刚刚已经在雪里晕倒过一次,而且您的咳嗽也拖了小半个月了,继续拖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就听小姐的话,看看大夫吧。” 周绮元闻言担忧地皱起眉来。 原文里面,周怀安因为少年时身染重疾没有得到医治,落下了终身病根,哪怕后面做了皇帝,也是肺痨咯血,缠连病榻,被人唤作“病秧子皇帝”。 可见他的病必须得治,耽误不得。 周怀安抬眸,目光掠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周绮元,警告性地看向欢喜,语气略显严厉,但嗓音却依然是清润温和的:“哪有这么严重,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少年低头掩唇,轻声咳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在他低头时,眼里划过一丝阴婺的狡黠。 主子的身体要紧,欢喜顾不得其他,求助地看向周绮元:“小姐,我家主子心地善良,不爱麻烦别人,自己吃苦受了委屈都是一个人默默忍受。如 今侯爷不在家,老夫人那边也去不得,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您行行好,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吧。” 不用欢喜说,周绮元也会坚持给他看病。 “二哥哥,” 周绮元在原来的世界没有哥哥,这声“二哥哥”叫出口,不免有些别扭。 周怀安注视着周绮元,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轻声道,“你这样拖着是不行的,还是随我进屋,等大夫来了看看吧。” 周怀安看着面前神色焦灼的小姑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脸上露出茫然无措,语气虚弱地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小桃听到这里,心虚地看了周怀安一眼,完了又面色为难地凑近周绮元,正要说什么,只见周怀安手背抵唇,再次咳了起来,不由话头一止。 少年脸色苍白,透着病态的柔弱,好似风一吹会随时倒下去。 周绮元看得心头一跳,未及多想,忙扶上他的手臂道:“外面冷,仔细病情加重了,快随我进屋吧。” 周怀安垂眸,扫了一眼小姑娘抓着自己的细软小手,轻轻点了点头。 屋内烧着地龙,周绮元一进屋便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 她弯眼一笑,热络的请周怀安落座:“你先坐一会儿,等下大夫就来了。” 周绮元笑容真挚,声音奶声奶气的,又甜又软。 周怀安脸上一副谦逊,唇角含着拘谨的笑意,应了一声“好”,说完带着欢喜走过去。 少年看起来很有修养,他举止得体的理了一下衣襟,优雅地坐下,腰背端得笔直。 公子如玉,矜贵优雅。 看着眼前这一幕,周绮元心口一阵柔软,莫名感到庆幸和欣慰。 真好,此时的他还好好活着,还没有经历后面的那些痛苦,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疯批。 倏然想到什么,周绮元一溜烟跑到里屋。 桌上放着一只汤壶,她走上前,伸手贴上去探了探温暖。 觉得温度合适,又取了一只干净的瓷碗。 周绮元正要倒姜汤时,恰好这一幕被小桃撞见。 小桃表情一讶,急忙抢下道:“奴婢来就好。” 周绮元还有些不大习惯被人服侍,不过也没和对方争执。 她收回手,道了一声“辛苦你了”,完了又交代了几句,开始环视屋内。 她的厢房不大,但难得温馨。暖香云屏,家具物什样样俱全,无一不精致美观,角落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淡淡的,十分好闻。 这里,便是她今后的定居之地了。 正这般想着,忽然,周绮元目光定在窗台边的梳妆台上。 她提着一颗心走过去,之后,慢慢看向镜面。 铜镜里,小姑娘一张脸粉装玉琢,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鼻头小巧,唇瓣精致,模样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当看到镜面中人儿的脸,竟与儿时的自己一模一样时,周绮元僵住了。 她端详着镜面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一时半刻可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如此站了片刻,周绮元轻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恰时正见小桃将手中的汤碗递给周怀安,语气干巴巴,态度不是很好地道:“这是姜汤,小姐说让您喝碗暖暖身子。” 音落,周怀安抬眸,看了一眼迎面走过来的周绮元。 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稚气满满,笑容真挚。 回过目光,他略微一顿,伸手接过小桃手中的碗。 第6章 周怀安肤色冷白,手指修长纤细。 周绮元瞥见他持碗的手冻得紫红,似乎冰得厉害,于是连忙动身给他寻了一只暖手炉来。 “这个你拿着暖暖手。”周绮元将暖手炉递给他道。 周怀安看着面前兔皮绣花的粉色暖手炉,须臾,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你。” 周绮元笑着摆摆手:“不客气。” 长得好看不说,还知书达理。 周绮元内心不禁感叹,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些人是怎么舍得欺负他的。 吴媪提着食盒进屋时,入眼便是这么一幕。 清隽温雅的少年安静地坐在屋里,怀里揣着一只分外眼熟的兔皮手炉,桌前搁着一盏瓷白玉碗,一盘水果,一盘糕点。一旁的小厮拧了一把热毛巾,为他细心擦脸。 周绮元则坐在两人对面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块点心,吃的津津有味。 吴媪一讶,连忙走到周绮元身边,凑近前小声问:“小姐,他怎么在这里?” 周绮元坦坦荡荡地回:“他生病了,等下大夫来了给他看看,” 说到这里,无意瞥到吴媪手里的食盒,于是放下手里的点心,掀开看了一眼,完了又道,“你来的真是时候。”说着带着赏识的意味拍了拍她肩膀。 吴媪:“?”我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这下好了,她是将这件事禀报夫人呢,还是不禀报呢? 她好难啊。 周绮元两手端起食盒里面的热羹,捧到周怀安的面前:“二哥哥,你把这个也喝了。一天没吃东西,不能饿着。” 周怀安:“……” 屋中一干下人们:“…………” “刚刚已经吃过点心,不大饿了。再说,这是夫人给你准备的。” 周怀安神色自卑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不能吃。 “没关系的,” 周绮元一脸轻松道,“我不让她知道,你且安心喝了,好不好?” 小姑娘安抚他,嗓音带着一□□哄的意味。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怀安想了想,旋即勉为其难的微微一笑,应道:“那好吧。” 周绮元松了口气。 …… 少年长得儒雅清隽,吃相也斯斯文文的。 周绮元陪着他一起不急不慢地喝完一碗热羹后,不多时,红杏带着大夫赶了回来。 周绮元起身,热络地将大夫请进屋。 大夫先是为周绮元诊了一番,确认身体无恙后,又转头为周怀安诊脉。 最后得出结果,是风寒体虚。 大夫开了药方叮嘱了一番,红杏将人送出门。 屋里歇过了,病也看过了,周怀安也没有继续久留,从容起身,对周绮元告辞道:“天色已不早,我该回去了。今日之恩多谢,他日再还你。”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周绮元说到这里,将暖手炉塞到他怀里,“这个你带走吧,还有,” 她指了指他被打红的侧脸,又道,“回去取些冰雪包进布里,敷在脸上,可以活血化瘀。” 周绮元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遑论这么漂亮干净的脸蛋印着几枚巴掌印,看着怪不舒服的。 周怀安含笑看着她,语气温和地应道:“好,” 完了临走之前,又道了一声“谢谢”。 周绮元笑盈盈地将周怀安送出门,之后回到闺房,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正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时,忽然,脑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欢迎来到拯救系统,本次拯救对象,周(楚)怀安。] 周绮元一个翻身坐起:“什么意思?!” 周绮元刚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穿书这个事匪夷所思,没那么简单,当下连忙用意念和对方交流。 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着贵方改变书中人物结局的强烈意愿,本系统送您来到书中世界。直到满十年后,会自动送您回到原来的世界,谢谢。] ?十年?! 周绮元算了下时间线,原文中,十年之后正是周怀安的死期。 周绮元:“……” 周绮元现在就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如果说,我现在就想回去呢?” 她试探一问。 结果,耳畔传来一阵滴滴声~ 直到声音消失之后,系统再没有任何回应。 周绮元:“…………” 这么快就下线了?!玩呢? 周绮元一整个无语。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周绮元托腮想了想,旋即原地叹出口气:行。 救人。 第4章 欺负 走出玉锦苑后,周怀安脸上的温和儒雅转瞬消失。 他一身冷戾的气息,挟持着寒风,忽然停了下来。 欢喜跟在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情绪,开口询问:“主子怎么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 否则怎么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了? 周怀安恍若没有听见,他掐住一株斜在路边的梅枝,悠然把玩在手中。 欢喜见他不说话,摸摸后脑勺,干笑了一声:“这梅花开得可真……” 话音未落,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那株开得茂盛的梅枝在他修长的指尖一折,断掉了。 雪不知何时停的,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阵凉风静静拂过。欢喜冻得直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 第7章 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天气比方才更冷了。 周怀安整个人变得阴沉又危险,他遥望前方,眼神凉薄的轻轻勾起唇角,浮出一丝阴翳的笑意,心中暗道:有意思,多少帝王求长生而不可得,孤却死而复生了。 欢喜看着他手中的梅枝,想起了刚刚的小姐,不由又道:“主子,您有没有觉得奇怪,之前小姐明明刁蛮无理,总是喜欢搬弄是非,辱骂我们,可是刚刚,似是心性变了,竟然对您如此关心。” 说到这里,径自猜测道,“莫不会是掉了一次冰湖,脑袋进水,被淹坏了吧?” 提及周绮元,周怀安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小姑娘雪白灵动的笑脸。 他垂眸,若有所思了片刻,没做回应,淡淡启唇道:“走吧。接下来,还有麻烦等着我们呢。” 欢喜“啊?”了一声,问他什么麻烦,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起步离去,只留给他一个雍容不变的背影。 * 对于关照周怀安这件事,周绮元虽然并不害怕被陈氏知道,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故作严厉地敲打了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们一番。 侯府嫡小姐这个身份,她适应得很快,站在院子里敲打下人们时,神态倨傲,凶巴巴的,还颇像那么回事。 可能原身本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主,院子里的下人们俯首帖耳的听着,一个个噤若寒蝉,将她的话记在了心上。 处理完当下之事,周绮元收拾了一下情绪,返回屋里,开始琢磨起如何改变周怀安的结局。 周怀安的结局在原文里面死的透透的,而他死的直接原因,无非是遇到女主,完了黑化后杀父夺皇位,被自带胜利光环的男主逼至绝境。 也就是说,阻止他黑化走向悲剧的根本源头,就是让他度过一个平安无难的童年,然后远离男女主和朝堂。 想通了这一点,周绮元决定了,先从他悲惨的童年抓起。 次日天一亮,周绮元早早起床,吩咐小桃挑一盒点心送去西院。 周宜四十有余,只娶了陈氏一个,陈氏身下生育三个子女,其中两个儿子在东院居住,女儿即周绮元在后院居住。而今西院空荡荡的,在此居住的小主子除了周怀安一个之外,再无别人。 小桃猜到她的用意,虽说主子命令不可违背,但在这里到底是陈夫人做主,她只得试着规劝:“小姐,夫人之前交代过,不准您接近那人的。” 小桃也不晓得自家小姐到底中了什么邪,从昨日落水之后,就对周怀安格外上心。 周绮元由人服侍用着早膳,没理她的提醒,却径自问道:“他在府中,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据她所知,府中一干上下,除了永定侯周宜,以及其身边那个小厮在意他外,几乎没有人疼爱他,关心他。 而周宜三年前前往赤峰驰援抗金后,这几年来,并不清楚周怀安在府中的情况。以至于周怀安孤立无援,受尽欺负。 她知道他过得一定很辛苦,只是想了解得更具体一些,顺便探听一下底下人对他的真实看法。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人,会被那么多人敌视。 小桃一愣,旋即停下手里的活,转动着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思索着答道:“想必是吧,他七岁时被老爷带回来的,在府中这几年来,除了身边那个小厮待他耿耿忠心外,其他人都不拿他当回事的,” 完了说到这里奇怪地看着周绮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小姐,您之前也很讨厌他的,有一次还险些让人教训他一顿。”您都忘了吗? 周绮元:“……” 她不是原来的“周绮元”,原文里面对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只是一笔带过,因此很多事情她都需要重新熟悉。 思及此,索性学电视剧里的烂俗桥段,装个半失忆好了。 周绮元揉了揉额头,面露沮丧的苦着脸道:“小桃,不瞒你说,我自从落水醒来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往后我记不起来的,还得辛苦你提醒我一下。” 小桃吃了一惊,正要关心询问,然而周绮元却转移了话题:“刚刚你说到许多人拿他不当回事,是如何不当回事的?下人们经常欺负他吗?” 小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回忆着道:“倒也说不上是欺负吧,毕竟人家再不济,那也是老爷生的孩子。顶多是背地里编排他,怠慢他,或者克扣他东西。” 这还不叫“欺负”?! 周绮元简直要冒火了。 但听完小桃的话后,她顿时也想明白了。 是啊,无论什么社会都是这样,扒高踩低,见菜下碟,欺软怕硬。你越是善良,越是被人拿捏。 小桃瞧着周绮元脸色不好,一时哑然,又赶紧圆话道,“奴婢也不知道真假,都是听别人说的。兴许是误传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不。 周绮元心里十分清楚,事实上,怕是比传得还要严重。 就在她正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不料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红杏和另一丫鬟的对话声。 “寅春姐姐这么早过来,可是夫人有事吩咐?” 红杏含笑说到这里,这时,名叫“寅春”的丫鬟笑盈盈回道:“倒也没有什么吩咐,主要是夫人牵挂小姐的身体,让我过来看一眼。” 第8章 红杏似乎愣了下,又问:“夫人呢?她今日怎么没亲自过来?” 自从孟老夫人几年前免了陈氏和膝下孙儿的每日请安后,这么多年来,陈氏闲来无事,每天这个时辰几乎都会来后院陪女儿一会儿。今日没亲自过来,难免觉得蹊跷。 寅春叹了口气,语气愁苦地回道:“你有所不知,这两日夫人不是差人找三少爷,找了许久都找不见他的人影吗。就在方才,三少爷突然回来了,夫人瞧他满身酒气,便拿鸡毛掸子狠狠打了他一顿,这会儿人还在气头上呢。” 红杏领会,关切地问:“那三少爷怎么样了?被打得严重吗?” 寅春:“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惨叫声看应该被打得不轻。不过可能身子骨硬实吧,挨了打还有精力去帮小姐讨个公道。” 红杏诧异问:“此话怎么讲?” 寅春给她解释:“他听说小姐昨日落了水,怀疑是那人搞得鬼,非要追究到底不可,便带人前往西院兴师问罪去了。” 周绮元竖着耳朵听到这里,脑仁突地一跳。 寅春口中的“三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周绮元那个纨绔不成气候的三哥,周承光。 此人与周怀安一般大的年纪,然而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周怀安这人有多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他便有多么浪荡不羁,吊儿郎当。 而他常和一些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到处惹是生非,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不得安生。强势如陈氏这般的人,也是管也管不住,拿他无可奈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绮元顿时坐不住了,没工夫再听,丢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拽起小桃的胳膊道:“小桃,你快带我去西院。” 小桃一惊,低头看着自己装了一半的点心盒,问道:“那这点心……” 周绮元将她手里的东西拿掉:“先别管这个了,救人要紧!”说罢扯起她就往外跑。 外头红杏和寅春正聊得火热,忽见屋内的两人一阵风似的从身旁掠过,往外跑去。 寅春:“……刚刚那是小姐吗?” 红杏反应过来,道了一声“糟了”,连忙追了出去。 第5章 柔弱 “小姐,您失忆,竟然连咱们侯府的路都不记得了。” 小桃一边指路一边疾步追赶周绮元道,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周绮元两条腿像是上了发弦,一刻不停。而她自动忽略掉小桃的话,一心惦记着周怀安的安全,凝色问:“还有多远?” “快 了快了,”小桃气喘吁吁道,“您走慢点吧,奴婢快追不上您了……” 慢?怎么可能慢!慢点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周绮元知道周承光这个人究竟是何其危险! 若只是性格顽劣些便也罢了,偏偏他蛮横不讲理,行事肆无忌惮,下手从来不知轻重。 周绮元心里祈祷着周怀安千万不要出事,同时把周承光骂了千百遍。 就这样,主仆二人穿花拂柳,经过一座假山,一条长廊,又沿着鹅卵石路跑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总算赶到了西院。其间雪后的卵石路较滑,周绮元滑倒过一次暂且不提。 赶到敬安居时,周绮元看到院子里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地上一片狼藉,家具物什丢的到处都是,不由暗骂了一声“败家子”。 而屋内嘈杂声一片,打砸声中混合着求情声,哭啼声,以及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年声音:“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他娘的赶紧给爷老实招了!否则我这一拳头下去,有你受的!” 欢喜哭求不止:“和我家主子没有关系,求求您放了他吧。他身子还没好利索,会出人命的。” 少年被欢喜吵得不耐烦,语气恶劣的吩咐手下:“吵死了,把他的嘴堵上。” 不消片刻,欢喜挣扎了两声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与此同时,周怀安清润冷静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已经说完了,不是我。” 少年暴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周绮元顿时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喝止道:“住手!” 少年一只拳头刹在半空,转头朝周绮元看去,诧异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生病了吗?” 正翻箱倒柜的两个小厮听到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看周绮元,又看向周承光,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欢喜则被一壮丁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塞着团破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绮元黑着一张小脸,看着乱糟糟的屋内,屏风倒地,衣物横飞,桌椅残缺着腿,碗罐瓶盆,能砸的基本上都砸完了,看不到一样完好,整个房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而一个一身锦绣华服外罩狐裘大氅,容貌俊逸的少年,正站在满地狼藉之中拽着周怀安的领口,扬着拳头。 周怀安略高周承光半头,此时被其拽到面前,神色淡漠地注视着对方,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问,这少年便是她的三哥周承光了。 周承光见周绮元不说话,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转念一想,猜测妹妹定是因为落水的事来找周怀安算账的,于是赶她回去,“这里用不着你了,赶紧回去养着。我一个人就能办了他。” 周怀安今日换了一身白衣,外罩雪氅,似乎因为生病的原因,身影看起来略显孱弱。不过,他气质温雅干净,即便身处一片凌乱,也给人一种出尘不染之气。 第9章 周绮元朝他疾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线条优美的脸上,发现他的脸色比昨日还要惨白,顿时怒不可遏,转身对周承光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承光一怔,有些没回过味来。 听臭丫头这意思……怎么不像是找周怀安算账的,倒像是找自己算账的? 周承光有点蒙,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直接抱起胳膊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承光与这个妹妹实际上并不怎么亲近。 其一因为周承光比周绮元大五岁,兄妹二人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原本周绮元没出生前,周承光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但自从周绮元出生后,一家人的注意力便自动从周承光身上转移,落到了周绮元的身上。 周承光失了荣宠,当年也不过几岁的孩子,心智尚不成熟,便将自己失宠的原因怪到周绮元的身上,对其心生抵触之意。 其二便是,周宜重点培养长子周长庚,对周承光这个次子疏于管教。周承光日渐松懈,后来结识了几个纨绔子弟,开始变得游手好闲,平日里吃喝玩乐,插科打诨,只有一家人吃饭时才和这个妹妹碰面。 是以兄妹二人这几年来,关系极其平淡,并不怎么黏腻。 这次周承光表面看似是为她出头打抱不平,实则不过是早就看周怀安不顺眼,怀疑他居心不良,正好借这个由头清理门户罢了。 周绮元站在两个哥哥的中间,张开胳膊将周怀安护在身后,吐字清晰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许动他。” 周承光听得分明清楚,可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绮元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许动他。”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眸色轻轻一晃。 周承光觉得荒唐,不由气笑了,笑得一派不屑:“我说你没搞错吧,你知道我大费周章浪费精力来这里是为了谁吗?” 他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脑门,违心说道,“还不是为了你。我一听你出了事立马跑过来找他兴师问罪,为你讨个公道。我好心好意地帮你,你倒好,反倒是护起他来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没有,” 周绮元目色笃定地盯着周承光,语气果断地道,“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他。” 被周绮元护在身后的周怀安,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听到她说相信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意。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世上听到有人说……相信他。 周承光扭头“呸”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家伙心机深沉得很,别看他表面老实巴交的,实际上坏得很。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你落水,一定是他背后搞的鬼。” “你不要胡乱臆想了,”周绮元道,“当时他离我们远远的,冰面何时裂开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周承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准是他提前凿开冰面布局,然后引你落水。” 她这个哥哥想象力可真是太丰富了,不适合做纨绔,倒是适合做编剧。 周绮元自知和他说不清楚,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直截了当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之我说不是就不是,我自己落得水,用不着你插手这事。” 与此同时,周绮元不禁为周承光感到捉急。 周怀安现在的处境有多凄惨,日后把脚踩在仇人脑袋上时就笑得有多么冰冷与不屑。 她本意是保护周怀安,其实换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周承光。 然而周承光只觉自己被坏了好事,亲妹妹的胳膊肘往外拐,内心感到极其不爽。 还有就是,周绮元昔日分明与自己站一个阵营的,也很讨厌周怀安。今日突然反常,让他感到很不对劲。 思及此,忽然想到什么,周承光将周绮元拽到一边,猛地朝周怀安的胸口推了一把:“是不是你蛊惑她的?你与她讲了什么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为你求情。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周怀安身体孱弱,而且正生着病,似是没能抵住这一下,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身后的桌角,当下闷哼了一声。 周绮元一见,连忙上前扶住周怀安,一连三问:“你怎么样?伤到了没有?要不要紧?” 完了气愤地瞪向始作俑者周承光。 周承光被她瞪得心里不舒服,神情悠然,不以为意道:“臭丫头,你瞪我作甚。我都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他身子这般弱不禁风,娇气得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周怀安微垂眼眸。 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年敛眸的一瞬,眼里有窃喜一闪而过。 而他目的达成,开始在周绮元身后装作柔弱无力的模样,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语气虚弱地摇头道:“我没事,”完了又好言相劝,“不要因为我,弄僵你们的关系。” 周绮元听出他是在安抚自己,心里更不能忍了。 而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遇到周承光这种泼皮,她决定今日非得好好治他一番不可。 思及此,周绮元眼睛一转,不由分说,随手抄起旁边一个砚台就朝周承光砸了过去。 周承光练过功夫,反应很快,偏头躲了过去,完了表情难看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砚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一脸后怕地 第10章 对她破口骂道:“你发什么疯!?幸亏我躲得够快,否则这一下砸到头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周承光并不知道,周绮元丢出手时,其实故意扔偏了一寸,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一下,让他以后安分一些,长长记性。 周绮元擦了擦沾到手上的墨汁,语气轻飘飘道:“谁叫你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故意伤人。” 她一口气说完,把周承光堵了个哑口无言。 周承光嘴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被逼急了,扬起下巴,开始耍无赖:“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把我怎么办,我不但仗势欺人,今日,我还要好好修理修理他不可,让他给我记住,想动歪脑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说到这里,他朝身后招手道,“福禄福寿,给我好好‘伺候’他。” 还来?! 两个小厮正欲上前,周绮元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挡在了周怀安的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第6章 保密 她嗓音稚嫩,但底气却是十足。 两小厮被震慑在原地不敢上前,面面相觑,为难地看向周承光。 周绮元毕竟是侯府嫡小姐,没有主子指示,两人哪敢轻易碰她。 周承光面色沉了沉,冷声对周绮元喝道:“让开。” 周承光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试图用恐吓的方式把她吓退。 然而周绮元一脸无惧,纹丝未动,并将周怀安护得更紧。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薄唇轻抿,眼里情绪不明。 周承光铁了心要收拾周怀安,扭头下令道:“把她给我拖出去,锁上门。” 周绮元心口一跳。 自己只带了小桃,与周承光硬碰硬的话,必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现在找救兵是来不及了。只怕等她搬来救兵,周怀安已经惨遭毒手。 大脑飞快运转间,她忽然灵机一动,一副破罐子破摔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找祖母,告诉她,你在外面赌钱。” 话音一落,周怀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周绮元声音软糯,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单凭这句话已经足够对周承光构成了威胁。 周承光闻言一慌。 他极力掩饰住,装作淡定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赌钱了,你休要造谣。” 周承光混蛋惯了,即便平日里没少胡作非为,也不怕被家中长辈知晓,但只要不是闹得太难看,他的逍遥日子倒也还能继续过。 不过,赌钱这件事却非同小可。轻则家里断了自己的银钱,重则被他那个铁面无私的父亲知道的话,非得把他两条腿打折不可。 “是吗?”周绮元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笑道,“那我去找祖母好了,做没做过,去赌坊查一查就知道了。” 周承光淡然自若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忙将周绮元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到底听谁说的?”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非得拔了他的皮不可。 周绮元胡编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同你一道出去鬼混的那些公子哥。” 周绮元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二来,周承光游手好闲误入歧途的根源便是受那些狐朋狗友们的影响。如此解释,既能打发他,又能顺便挑拨他与那些烂人之间的关系,使其心生嫌隙,堪称一箭双雕。 “什么?!” 周承光果然上当,气急败坏地问,“那人是谁?他叫什么?” 周承光被气得半死。 当初几人私下去赌坊之前,约定好了不会对外透露,现在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究竟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把他卖了? 周承光发誓,等他揪出那个混蛋,非得卸他一条胳膊不可。 周绮元装作一副天真无邪,浑然不知的样子:“那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平日和你玩的不错的。你也知道,我平日里鲜少出门,沾亲带故的都认不全,更别提你那些并不常来府中作客的朋友了。” 周承光身边玩得好的有好几个,光靠猜的话,根本不能确定是哪个。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带过家中的人,想到几个月前,祖母过寿那日,自己有带过几个公子哥来了家中。莫非是那个时候,其中一个不要脸的,讲给周绮元听了? 可周绮元称自己不知道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这下就难办了。 周承光没辙,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把那几人邀至家中一次,让周绮元见一见再说。 眼下,他摸着俊秀的下巴看着周绮元,转眼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垂死挣扎道:“小不点,我那些朋友说的话是信不得的。他们经常开我玩笑,所以,这种话你听听就好,千万别信以为真。” “哦,这样啊,” 周绮元心中冷笑一声,索性顺着他的话装傻,假装为他打抱不平道,“你这些朋友如此诬陷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万一传得到处都是,坏了你的名声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周绮元面上表现出一副担忧,继而厉声道,“不行,我这就去告诉祖母和娘,让她们帮你想想办法。” 周承光见她转头就走,连忙一把拉住她:“诶诶诶,别去别去。” 第11章 周绮元唇角微扬,用看戏的眼神睨着他。 那样子好似在说:我看你还怎么编。 身后,周怀安微微垂头,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周承光知道骗不过她,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只得扶上她的双肩,无奈妥协:“好了好了,算你厉害我的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周绮元目的达成,也不再与他拐弯抹角,一本正经地道:“我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自今日起,你再也不能踏足赌坊半步,” 周承光闻言当即一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那怎么行,我还没捞回本呢!” 周绮元抱着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无地自容,转眼蔫了下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行。” 周绮元继续道:“第二,不许再欺负怀安哥哥。” 这句“怀安哥哥”让周承光内心不爽了一下。 周承光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这是第一次认识她。 面前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看人的时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空洞愚钝,似乎换了一个灵魂,既淡然,又聪慧。 周承光看不透,也懒得去琢磨。只当她长大了点,心智打开了,很快也没做多想。 他掂量一番,心里虽不情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口袋,以及自己的两条腿,只得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行吧,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赌坊,也不再欺负他,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承光答应得如此之快,不过是为了赶紧息事宁人,摆平周绮元。 心里却想着,等他哪天抓住周怀安做坏事的把柄,看谁还会帮他。 周绮元勾唇一笑,自是满意。 她长得可爱,虎头虎脑,笑容可掬道:“那你可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若是被我发现你违背了这两条约定,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的事告诉娘和祖母。”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语气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周承光一脸不耐烦地说到这里,心气不顺地对着下人们招了招手,“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走。” 周承光带着一帮狗腿子从屋内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屋内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自周绮元身后传来。 “多谢你帮我解围。” 周怀安眼眸带着笑意,一副心怀感激地对周绮元道。 周绮元回过头,想起他刚刚撞到了桌角,目光一顿,落在他的腰上,接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关心问道:“你刚刚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看看,让人处理一下?” 她刚刚瞧见,撞桌角那一下似乎并不轻。 周怀安抬手覆上腰侧,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最多磨破点皮肉,犯不着处理。过几日便自动好 了。” 说完似乎出于疼痛,抿着唇,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周绮元一瞧,立时扶住他道:“你先别站着了,快坐下休息休息。” 完了又在心里将周承光臭骂了一通。 不管怎样,周绮元与周承光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二人兄妹感情不深,但周绮元心里仍旧有些过意不去:“我三哥他有些任性不懂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回头我自会好好劝劝他。” 周怀安看起来极有涵养,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风轻云淡地一笑:“怎么会。他是为你担心,情绪冲动我能理解。” 周绮元见他善良至此,想要保护他的想法愈发强烈起来。 这时,屋外被吓到的两个丫鬟进屋收拾凌乱的屋子。 周绮元看到了后脚赶过来的红杏,两眼一亮,抓她过来道:“你来的正好,你和小桃一起帮忙收拾吧。” 红杏:“……是。” 二人应声立时着手忙碌起来。 欢喜被方才的阵仗吓得不轻,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了一眼他的腰,上前关切问道:“主子,您刚刚磕的严不严重?要不要小的把床先给您铺好,你躺着休息一下。” 周怀安抬手道:“不必了。你去给小姐倒杯水喝,然后帮忙收拾去吧。” 周绮元本想说“我不渴”,然而欢喜闻言已经应声去了。 里里外外一片狼藉,屋内能下脚的地儿不多,周绮元心觉在这里干等着也是碍事,于是对周怀安提议:“若不然我们去书房吧,等收拾完了再过来。” 周怀安略微一顿,轻轻点头。 周怀安的书房就在隔壁,面积不大,陈设也不多,看起来虽说简单雅致,却也冷冷清清,有些幽寂。 周绮元进屋后感到冷得不行,只觉与室外温度无什么分别。正要寻问之际,恰时欢喜端进来一只炭盆。 她愣了一下,也没做多想,便将话咽了回去。 周绮元探着脑袋四处打量,看到桌上摊开着一只竹简,不由就联想到周怀安在这里读书写字时的温柔画面。好奇心一起,径自走了过去。 卷轴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因为年头已久,微微发黄,甚至有些残缺。 第12章 这些字周绮元认不大全,只能大概看出,是关于兵法方面的。 “你平时学习兵法吗?” 周绮元只是随口问问,未做多想。 没想到周怀安瞬时面色微变。 第7章 探究 他朝周绮元走过去,语气淡然地解释:“随便看看而已。” 完了在她面前倏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她,反问道,“你识字?” 周绮元被问得一激灵,顿了顿,点头道:“嗯,认识一些,但不多。” 一般而言,像侯府这种勋贵世家的千金小姐,家中很早便会教其读书认字。如此解释,也不算是欺瞒。 周怀安没有多问,敛眸间,无意看到周绮元的衣裙脏了,眉梢轻轻一挑,随口问:“衣服上怎么这么多泥?” 被他一提醒,周绮元这才想起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衣裙上糊了一片泥巴,不由窘迫地扶了扶额。 完了装出混不在意的样子给他解释:“刚刚来的路上跑得急,不小心滑了一跤。没关系,等下回去下人们洗洗就好了。” 周怀安目光落在周绮元身上,隐含探究之意。 他看着周绮元,发现面前的小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和昨日一样,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周怀安的心头。 两人交集虽然不多,但周怀安记得,周绮元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品行差,脾气大,半点伤痛都忍不得。莫说摔一跤,就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都得找个人出气,发泄出来不可。 再者,周怀安和她每次碰面,她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次好脸色。 眼下,容貌还是原先的容貌,丝毫未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怀安总觉得透过这副身体,再看另外一个人。 周怀安从不信奉鬼神,这一次,居然有些动摇了。 “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周怀安温声道,语气很随和。 闻言,周绮元一怔。 她心里隐隐猜到了对方要问什么。 而一般而言,用这种话术问对方,只能回答同意。 她作大方之色,笑盈盈道:“你想问什么,可以随意问。” 周怀安目光不动地落在周绮元细腻白净的脸上。 静默了须臾,他不露声色地轻轻开口:“你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啧,果然是这个。 周怀安问出了昨日到现在的疑问,接着便静心等她回答。 周绮元自然没有办法说实话。 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小孩子的话,必然无法让人信服。更遑论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思想进步科技发达的社会都会被人当做脑子不正常,若放在封建迷信的古代,岂不是更加严重? 她心虚一笑:“可能经历过一次凶险,开悟了吧。我娘昨日也说我变得懂事了不少。”呵呵。 周怀安没作质疑,又轻声问:“那你,为何要帮我?” 很明显,懂事,并不代表要帮他,而且还连着帮他两次。 更何况,他在这侯府中,在众人的眼里,只是个来历不明,身份卑微的庶子而已。 周绮元被问得再次一愣。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了一篇小说,对他的遭遇同情又意难平吧…… “因为……”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粲然一笑,语气自然地道,“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啊。” 周绮元一脸真挚,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周怀安神色微动,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要看书吗?” 周怀安忽然话锋一转,温言问道,深邃的眸里带着温润的笑意。 看书? 周绮元一愣。 第一反应是,她不认识繁体字怎么办? 但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假思索的对着他点点头,然后讪讪一笑:“想看是想看,只是,我认字不多。” “无妨,” 周怀安道,“我可以读给你听。” 周绮元:“!” “好。” 周绮元看起来很是开心,愉快地应了一声。 周怀安扬了扬唇角,径自朝书架走去。 少年背影修长,衣袍素净,不染纤尘。头发以青玉簪束起,披在身后,步伐娴雅。 周绮元自觉跟在他身后,单是望着他的背影就感到身心愉悦。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周绮元心想,只要维持这种状态,让他远离女主,远离是是非非,以及朝政的勾心斗角,平安度过一生就好了。 倏然,周怀安停了下来。 周绮元正在出神,猝不及防眼看要撞上去,幸亏反应及时。 此刻,周绮元距离对方很近,近到只需往前一寸就能碰到他的衣襟。而就在这个时候,周绮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松雪香。 周怀安停在书架前,略一沉吟,微敛衣袖,从中取出一本,翻开来看。 趁此空隙,周绮元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侧。 当抬头看到封面上的名字,不禁歪头问道:“《楚异记》?这是什么意思?” 周怀安自动忽略掉她认识这三个字,轻启唇瓣:“是关于楚国民间的故事集。” “故事集?” 周绮元眨巴了两下眼睛,好奇里面讲的是些什么故事。 周怀安淡淡应了一声,为她概括叙述,“距楚国开国以来,各地的奇闻怪事,能人异象,尽数记载在内。此书共分为三册,这只是其中一册。” 第13章 周绮元又问:“这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周怀安缓缓摇头:“不好说,有说是真实发生之事,也有说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对于其中的真实性,目前还有待考究,” 说到这里,低头看向周绮元,“想听吗?” 周绮元连连点头,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周怀安轻轻一笑:“随我来。” * 阳光和煦温暖,冰雪渐渐消融,伴随着屋内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 君子端方,风光霁月。周怀安手持书卷坐于案前,语速不紧不慢地为周绮元温声诵读。 他语气轻缓,嗓音清冽,周绮元听得津津有味。 淡淡 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其间,遇到不认识的字词,或是有分歧的内容,周绮元便会礼貌地打断他,谦虚向他询问请教。 周怀安看起来耐心极好,每次被打断都能保持心平气和,细心地给她讲解。 因为受了风寒,少年漂亮又苍白的脸上,氤氲着一缕孱弱的病气,忽然,他偏开头去,掩唇咳了起来。 周绮元见状连忙为他轻抚后背,完了站起身道:“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水。” 说完匆忙跑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周绮元小心翼翼的端来一杯热水,走上前,贴心地递给他:“你喝点水,缓解一下。” 周怀安放下手里的书,对她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青盏。 “都怪我,光顾着听故事了,忘了你正生着病,害你咳得那么厉害。” 周绮元自责地说完,周怀安轻轻一笑,语气有些低落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 周绮元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心里反倒更加内疚起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方才周绮元出去端水抽不出手关门,房门半掩半开着。 红杏进屋,停在门口,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我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天色已经不早,该回去了,否则夫人发现你不在的话,奴婢们不好交代。” 音落,周绮元从红杏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周怀安,起身告辞道:“那今日便先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周怀安应了一声,起身相送。结果却见周绮元抬了抬脚,又停了下来,迟迟未动。 她一副思索状,似是还有话要说。 周怀安眉尾微微一扬:“怎么了?” “哥哥,” 周绮元突然唤了他一声。 周怀安没料到她会突然叫自己,眼睫微微一动。 他安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周绮元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往后谁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小姑娘看着稚嫩娇小,然而圆润的双眸迸发着坚定,口气豪迈,一脸的认真之色。 第8章 祖母 周怀安:“……好。” 他注视着周绮元,轻声回应,嗓音如空谷幽涧。 周绮元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试探地问道:“我明天还能过来吗?其实,我今日让人准备了点心,原本要拿来给你吃的,没想到出了意外,就没顾得上。” 方才还说话豪气的小姑娘,转眼间,为征得他的同意,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周怀安弯唇一笑:“自然可以。” 音落,小姑娘开心极了,脸上绽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朝她挥挥手:“那我走了,明日见。” 嫩绿的身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待人一走,欢喜神色奇怪地走了进来,对周怀安道:“这下看来,小姐真是心性大变,而且,似乎格外关心您呢。” 周怀安略一垂眸。 下一刻,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四四方方的轩窗,看到了一方湛蓝的天,一串银色的风铃悬在青涩屋檐下,随风响动。 欢喜见他不说话,转而又道:“对了,我们准备揭发三少爷去赌坊的证据怎么办?还要散播出去吗?” 少年闻言,嘴角轻勾:“暂时先不用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事了。” 欢喜这两日来一直心存疑问,比如周怀安如何预料到周承光会来找事,又比如如何知道周承光在外面赌钱。 “主子,您是如何得知……” 他藏不住心事,张嘴欲问,结果话到一半就被周怀安一个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少年漆黑的眼眸好似寒潭沉星,一张俊俏的脸上尽是冷漠之色:“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欢喜瞬间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严严实实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周怀安拢了拢身上的氅衣,完了摊开掌心,五指缓慢蜷起握紧。 昨日在雪里跪了一日,今日又故意受了轻伤,雪上加霜的身体,到底是有些许吃不消。 不过再如何,这状态也比他前世油尽灯枯时好上很多。 他已然满意。 周怀安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的手,诡谲一笑。 * 另一边,周绮元从西院出来后,正准备一路摸回房,结果出院门后没走多远,一个略带压迫感的熟悉声音自旁边竹林小道上悠悠传来—— “这是去哪儿了?身体好全了吗?” 陈氏虽然生过三个子女,已经四十有余,但保养极好的她,脸上难见皱纹,仍然美得风韵十足。 第14章 周绮元被母亲逮了个正着,暗道完蛋! “娘,真是好巧,您居然也在这里散步。” 周绮元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绽出一个心虚的笑容,朝她甜甜唤了一声,几步迎了上去。 “别扯开话题,” 陈氏沉着脸道,“刚刚去了哪里?身体好了吗?” 周绮元停到她面前,自行跳过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日在屋里躺了一天,实在觉得太闷了,便出来透透气。” “透气?” 陈氏凌厉的修眉高高挑起,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她面色不虞地问,“我们侯府这么大,偏偏透气透到西院来了?” 周绮元:“……” 知道对方定是得了消息才会这么问,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好了:“其实……是我担心三哥胡来,所以才来看看。您也知道,他喝了酒,做事没个分寸,万一事情闹大了,不但丢我们侯府的脸面,爹那边也没法交代。” 陈氏停在她面前,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你何时突然这么上心你三哥的事了?” 陈氏以为她是为周承光担心,不由又多说了两句,“平日我也没见你们兄妹俩好成这样?他不欺负你,你不吵他给我添堵,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绮元干声一笑,正要找个理由解释,恰时红杏柔声为她开口道:“夫人,小姐和三少爷到底是亲兄妹,关键时刻,小姐心里还是惦记着三少爷的。” 周绮元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氏闻言似是感到认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爱怜的抚摸上周绮元的头,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罢了,我也是担心你,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听寅春说你离开了房间,我急得不行,赶紧出来寻你。你平安无事就好。” 周绮元脸上带着歉意:“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下不为例,以后想去哪里的话,让人转告我一声,我多找几个人陪着你,娘这心里才好放心,”陈氏说到这里,转头朝敬安居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仍有顾虑,“对了,你为何在里面怎么待了这么久?我听说,你三哥早就回房了。” 周绮元脑子一转,神色自若地回道:“三哥砸了他的房间,我让红杏和小桃帮忙收拾了一下。” 陈氏皱起眉头,反问:“他那里不是有两个丫鬟吗?用得着你替他操心?还有,我昨日怎么告诉你的,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娘,” 周绮元眼里一瞬间盈满了怜悯之色,轻声道,“他已经很可怜了。” 陈氏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变作一脸强势,“他可怜什么,他好吃好喝地在这里住着,我从没亏待过他,他还不知足吗?” 周绮元欲要说些什么,下一刻陈氏叹了口气,径自又道,“好了,你宅心仁厚,善解人意,我不责怪你。这次便算了,但往后绝对不能再接近他。” 陈氏出身将门,心高气傲,与丈夫周宜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郎才女貌,又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多年来,在京中被传为一段佳话,令人艳羡不已。 陈氏精明强干,相夫教子,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与周宜夫妻感情也是甚笃,伉俪情深。周宜对她宠爱有加,允诺过只娶她一人,陈氏对此深信不疑。 不想四年前,周宜带回了七岁的周怀安。一夜之间,曾经的承诺、海誓山盟烟消云散,信任土崩瓦解,陈氏心里的难过和失望可想而知。 男人三妻四妾,在外面养个外室,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作为将军府的嫡长女,心气高的陈氏虽然委屈,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但只能生生咽下这颗苦果,接纳了他与外面女人生下的孩 子。 周绮元知道母亲不喜欢周怀安,自他进门起便对他持有偏见。眼下不是帮他说话的时机,只得另想办法。 这时陈氏言归正传道:“昨日你祖母听说你出事了,引发了旧疾,这会儿正卧病在床。眼下我也无什么要紧事,你且随我过去看望她一眼吧。” 周绮元愣了一下,乖乖应了一声“好”。 * 周绮元跟着母亲来到东院,只见庭中红梅正盛,修竹苍翠,阳光透过长廊,铺就一地温暖的光辉,金光灿灿,异常惬意。 陈氏同院里的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进屋通报。不多时,对方从里面出来,示意两人进去说话。 母女二人走进孟老夫人房中,彼时,老太太头戴绣花抹额,容貌慈祥,老态龙钟地靠坐在床头,由着身边的婆子伺候喂药。 陈氏带着周绮元走近前,向她问了句安。 孟老夫人昨日便得了消息,知道孙女平安无事了,放了心。眼下慈笑着招手道:“元元快过来,祖母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身边仆妇端着药碗往后退去,给周绮元让出位置。 周绮元走到床边,跪在床前一张垫子上,由着孟老夫人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嘘寒问暖。 待祖孙续完话,孟老夫人这才偏过头,对陈氏道,“我儿远在赤峰镇守杀敌,战事紧张,在信中,就别提这次意外了,以免他分心,发生闪失。” 陈氏颔首答应:“娘放心,儿媳自有分寸,不会在信中提起的。” 孟老夫人闻言安了心,又沉吟道:“还有一事,就是怀安那孩子。我听说,昨日你罚他在外面跪了一日,坦白来讲,你做得有些过分了。” 第15章 陈氏闻言一僵。 孟老夫人虽已年过花甲,但说话仍见底气,继续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膈应他,但这次之事,你没有证据确定是他所为,全凭自己的猜测,委实不该。” 陈氏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本想说“兴许是那人克的”,但转念一想,孟老夫人最忌讳这个,自知说了也是无用,还反遭一顿数落,只得无奈颔首应道:“您教训得是。” 孟老夫人思想传统守旧,语重心长地劝她道:“你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我相信你不会与他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这次你罚他跪了也就跪了,我不会说你什么,也犯不着因为这些琐事通报我儿,惹他心烦。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怀安出身再怎么低微,那也是周家的骨肉,身上留着周家的血液,凡事不要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咱们笑话。” 陈氏白着脸应“是。” 孟老夫人轻声一叹:“我年迈不中用了,这个家早晚都要彻底交到你手上管理。我儿就算再纳几房妾室,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位置。这点,你应该放宽了心。” 陈氏默了少顷,回道:“媳妇儿明白。媳妇儿绝不会干涉侯爷为孟家开枝散叶,请您放心。” 孟老夫人沉肃的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男人都一样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再胡来,总归也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孩子的。至于怀安那孩子,我仔细想过了,等再过个几年,我给他寻一个去处,必不会妨碍长庚和承光的前程,你只管将心往肚子里搁就是。” 周绮元听着婆媳两人的对话,对于孟老夫人所说之言,有认同的,也有让她感觉不舒服的。 接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某一方面上,开始有些同情起陈氏来。 可惜关于周怀安的身世,以及周宜从没有背叛过她这件事,她不能如实相告。至少现在不能。 似乎被孟老夫人戳到了内心的痛处,此刻陈氏眼睛一红,忍着泪笑道:“娘说的是,之前是我做得不妥,我回去后一定仔细反省。” 孟老夫人听得满意,点了点头:“快到了年关了,府中事多,你先去忙吧,这里有元元陪我就好了。” 陈氏看了女儿一眼,恭敬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孟老夫人膝下就周绮元一个孙女,对她宝贝得紧,拉着她闲话家常,无话不说。 周绮元一开始只当是陪着老人聊天解闷,但慢慢地聊得多了,竟无意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几个月前周承光因为和她争抢一件玩意儿打过架,被她挠花脸,险些破了相,扬言要与她断绝兄妹关系; 又比如她的大哥周长庚年仅十三岁就同父亲上了战场,至今三年未归; 再比如,周怀安七岁那年刚被接到府里时,怀里抱了一只兔子,后来他遭同窗欺负,那兔子被人活活按在水缸里淹死了,他则抱着冰冷的尸体枯坐在屋门口整整一夜,次日,亲手将其埋在了院中的一棵树下。 周绮元听到这里时,心里一阵难过。 他当时,一定非常伤心吧…… 正出神间,孟老夫人让仆妇拿来两只梨花木盒,交到周绮元身边的丫鬟手里,缓声道:“这两只盒子,是你爹从赤峰寄回来的,其中一只里面是糖粒,是给你的,另一只里面是砚台,是给怀安的。至于承光和你娘那份,我已经差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说到这里,轻声叹息,“你和承光有你娘照料,从小什么也不缺,你爹自是放心,可怀安却不及你们那般好命,以前你爹没出远门时,他至少还有你爹疼着,现在你爹人不在这里,他担心怀安过得不好,缺什么也无处诉说,便只能在每次往家里寄东西的时候,也顺便给他捎去一份。” 周绮元不明所以地看着孟老夫人:“孙女愚钝,不明白您为何要交给我?” 孟老夫人解释道:“你娘一直来对你爹与外面女人生下私生子一事怨恨在心,对怀安心怀偏见。我这边与她那屋挨着近,每次给怀安捎去东西,都会被她身边的人瞧见,完了让她无端误会,以为我和你爹偏心,继而对怀安更加厌恨。” “方才与你闲聊,祖母能看得出来,你比以前懂事了许多,是个心存善念的好孩子。我将东西交给你,希望你将其带回去后,得空让你身边的下人悄悄给怀安送过去,也省得让你娘无端猜忌。” 周绮元顿了顿,乖巧地应了声“好”,对祖母保证道:“孙女一定送到二哥哥手里。” 祖孙两人又聊了片刻,转眼到了午膳时间。孟老夫人留她吃了饭,事后终于乏了,自称要睡一会儿,叮嘱了她几句,让人送她回了房。 周绮元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反复念起祖母的话,原文里周怀安悲惨的经历,一幕幕跳跃脑海中。 忽然,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我二哥他……以前哭过吗?” 第9章 失窃 周绮元心想,心爱的东西被人毁了,应该是很难过吧。 他会伤心落泪吗? 两个丫鬟闻言一愣,相视了一眼。 红杏当先说道:“奴婢从未听说他哭过,自从他进府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没人见他掉过一滴泪。大悲大喜,似乎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有些不正常。” 小桃亦附和道:“确实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夫人觉得他邪乎,才找人给他算了命格。” 第16章 周绮元:“!” “什么命格?”周绮元问。 “小姐您不知道吗?” 小桃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今日一早她说过自己失忆的事,顿时了然。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道,“大家都说,他是七杀命格。” 红杏担心小主子听不懂,跟着补充解释:“命带七杀,浅福少寿,克人克己。” 这个时代的人崇尚鬼神,大多迷信。周绮元虽然不信算命之说,但乍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联想到周怀安在原文里的经历和结局,更加令人惶恐不安。 文中,周家确实遭到小人陷害,死了大半。而周怀安自己,也落得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可以说是一语成谶,恰好吻合。 不过很快,周绮元便摒弃了这些杂念,不以为然道:“什么七杀命格,克人克己,我看都是一些江湖道士为了谋取钱财的骗术而已,根本不能信。” 两个丫鬟心里一跳,小桃声音瑟瑟地提醒她:“小姐这话我们可不能乱说,避免触犯了神明,引火烧身。” 周绮元也没再多说。 她固然不信这些,但还是心存敬畏的。毕 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很难以科学的角度去解释。 不过不管如何,信与不信,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算了,不提这个了,” 周绮元转头吩咐道,“小桃,等下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做一盒点心,今晚送到我那里。” 小桃猜测地问:“还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吗?” 周绮元坦然承认。 小桃面露担心,迟疑地道:“我们今日从西院出来就被夫人撞见了,只怕夫人已经起了疑心。” 周绮元略微一顿:“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远方湛蓝的晴空,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语气犹自变得严肃和认真,“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怀安哥哥,值得被人关心。” * 翌日早上,待陈夫人照常来玉锦苑,与周绮元嘘寒问暖一道用过早膳,离开之后,小桃提起藏好的点心盒,红杏则手捧昨日孟老夫人嘱托的木盒,随周绮元出了房门,一道往西行。 周绮元心想着,周怀安收到周宜寄给他的礼物时,一定会感到欣喜的。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待地来到敬安居时,却发现院门口站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厮,脚步不由一顿。 同一时间,那二人发现了周绮元,悄然止了话头,对她笑呵呵的行礼问好,完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绮元一看这形势,心觉不对劲,开口便问:“你们是谁的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小厮回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命人在里面搜查失窃之物,小的们在这里奉命守门。” “搜查失窃之物?”周绮元感到莫名其妙,“我娘丢了什么东西,为何盘查到这里来了?” 下人们一向都是扒高踩低,有样学样,知晓包括周绮元在内的这几位主子不喜欢西院这位,一向都是一口一个“野种”“杂种”的叫。 此时守门的小厮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夫人昨日让那小野种去了前院一趟,然后人离开后没多久便发现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不见了。那玉簪本是几年前太后娘娘赏赐给夫人的,夫人多年来十分珍惜,妥善保存,就昨日心血来潮拿出来戴了一日,结果却丢了。夫人担心上面知道此事后怪罪下来,便盘查了院里的所有下人,最后没有搜到,便怀疑是被他顺走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恶意栽赃! 不再多问,周绮元直接越过两人走了进去。 刚进院门,恰时,一个一身紫花袄裙,面容讥诮,说话趾高气扬的少女对着院里的一干下人发话道:“动作都给我麻利一点。这地方邪气得很,不想走霉运的话就快点搜。完事我好回去给夫人交差。” 院里的下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连声应是。 周怀安穿着单薄的衣服,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孱弱。 而他身体不好,被欢喜扶着,站在树荫下,正抵拳掩嘴咳嗽。 跟在那紫裙少女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道:“紫菱姐姐,他毕竟是这里的主子,你少说几句吧。况且,我们办正事要紧。” 紫菱丝毫不将周怀安放在眼里,伸手点向她的脑门,破口骂道:“你瞧你那点出息!怕什么, 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谁知道他是哪个狐狸精生下来的,再者,到底是不是咱侯爷的孩子,都尚不得知,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夫人早晚要把他赶出门去。”说着不屑地看向周怀安。 就是这一眼,紫菱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面前这双眼,正阴冷至极地盯着自己。 紫菱冷不防被惊吓到,莫名地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窜起,迅速向上蔓延。 而被紫菱刚刚骂过的小丫鬟,则神色仓惶地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直视那人。 紫菱…… 此时周绮元目光落在紫菱身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之后猛然想起来,原文里,周家被人告发诬陷叛国通敌,便是有大哥周长庚身边的妾室一份“功劳”。 第17章 而周长庚那妾室的名字,似乎正是名叫‘紫菱’。 周绮元神色一凝。 据她所知,周长庚目前还尚未有妻妾。而她之前没见过这人,但见对方不似什么名门闺秀,却行事傲慢,穿着打扮比周边丫鬟都要精致许多,不由询问小桃:“这叫‘紫菱’的是何人?口气竟这般大。” 小桃对周绮元的“失忆”已经见怪不怪,回道:“她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周绮元绷着一张小脸,皱眉问:“一个丫鬟怎么如此嚣张?” 红杏似乎忌惮紫菱,怕对方听见,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解释:“她可不是一般的丫鬟,乃是夫人的一位远房表侄女儿,因着家中犯事败落了,才被送到夫人身边。在夫人还没嫁到侯府前,她就一直跟在身边,所以深得夫人的宠信,内定了是咱们世子大少爷的通房。” 话到这里,小桃一脸羡慕地补充:“也许不止是通房,我听人说,还有可能会成为妾室呢。人家可不是有底气作威作福。除了老夫人那边的人她不敢得罪,这府里的,几乎都被她教训过。” 居然有这种事。 “我娘知道吗?”周绮元问。 “夫人知道又如何,人家八面玲珑嘴甜得很,每天把夫人哄得可开心了,夫人早就把她当作亲……” 小桃说到这里立时打住了,不敢继续说了。 “亲什么?” 周绮元眉梢一挑,径自猜测,“亲生女儿吗?” 小桃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正是,”旋即又赶紧安慰周绮元,“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可能夸张了一些。小姐您才是夫人亲生的,她再怎么得宠,与金贵之躯的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话说着,那边背对着三人的紫菱,被方才对方的眼神吓到,感觉受到了冒犯,于是两手一叉腰,阴阳怪气地点了两个小厮发号施令:“他身上还未搜过,你们两个去把他的衣服脱了,好好搜搜。”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正要上前,就在这时,一股稚嫩的嗓音冷冷地传来—— “慢着。” 俩小厮停下动作,紫菱以及院子里的下人们齐刷刷看向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周绮元,完了纷纷对她行礼。 紫菱盈盈行过见礼,起身笑吟吟地迎上前,关怀问道:“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地方晦气得很,您大病初……” 话音未落—— “谁准你起身的。” 对方稚嫩却带着威压的缓沉之声当头响起,紫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忐忑地伏下身去,然脸色当即变了。 周怀安安静的站在一旁,这片刻功夫,他微微抬头,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回地面。 第10章 道歉 周绮元没让紫菱起身,紫菱便一直伏着身子低着头。 而她一头雾水,心中惶恐,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小主子,忽然就对自己发难。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了。 只见下一刻,周绮元呵斥她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着侯府的少爷一顿乱吠。” 一干下人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绮元,完了又吃瓜似的朝紫菱看去。 紫菱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姐,居然会为那个野种出头?! 在紫菱的印象中,周绮元以前是讨厌周怀安这个庶兄的,更是当着旁人的面没少说他坏话。 但现在没工夫细究原因,言归正传,她虽然自诩是陈夫人身边的红人,指定的世子通房,但现在为止到底只是个下人,哪能轻易得罪周绮元这位小主子,毁了自己的前程。 眼下紫菱被骂得无地自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可也只能俯首帖耳地低着头,满脸赔笑道:“小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方才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了,还望小姐勿怪。” 两人相差十多岁,周绮元个子比对方矮了一大截,可论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对着侯府的少爷说出这种没教养的下贱话,这哪里是什么‘口无遮拦’,我看分明是‘故意为之’,‘以下犯上’!” 紫菱面红耳赤,掐紧了自己的手指。 周绮元说到这里,问向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小桃红 杏,按照府里的规矩,这种以下犯上的婢子应当如何处置?” 紫菱心中顿时一抖! 红杏:“……” 红杏求助的看向小桃,小桃自觉有周绮元撑腰,胆子便大了些,如实回道:“过错轻的罚月例打板子,严重的,发卖或是乱棍打死。” 紫菱心底一惊,立时向周绮元求情:“奴婢知错了,求小姐从轻发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最好是真的知错了,”周绮元本来也不想大动干戈,将事情闹到母亲面前。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去给我哥哥当面道个歉,此事我便暂时不追究了。” 紫菱咬了咬唇,深呼了两口气。下一刻,难堪地转过身,朝周怀安走去。 周怀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方才还高人一等的少女,此刻低着头,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副极不情愿地向他道歉,语气艰难道:“对不起二少爷,方才是奴婢出言不逊,请您宽宏大量,原谅奴婢的不是。” 周怀安眼睫微垂,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眼底不见波澜:“算了,”他一副风轻云淡地道,“我并未放在心上。” 第18章 紫菱心下冷嗤一声,面上对他道过谢后,转头对周绮元谄媚假笑道:“小姐,夫人下令让我搜查失物,眼下失物还未找到,还请小姐容我们继续搜查。否则寻不到东西,夫人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说到这里,我倒是好奇,是谁第一个怀疑失物在此处的?那人可有亲眼看到?”周绮元质问道。 “这个……” 紫菱埋着头,语气迟疑,眼神闪躲。 周绮元见状,心中起疑。 少顷,紫菱自知躲不过去,索性坦白回道,“是奴婢。昨日二少爷曾去过夫人那里,奴婢虽未亲眼所见是他盗走,可昨日夫人的房间只有他去过,奴婢只是怀疑他有嫌疑。” 周绮元听完她的话,转头问她旁边的那个小丫鬟:“我娘院里的下人们,可是全部都查过了?” 那方才劝过紫菱的小丫鬟名叫“绿珠”,她怯怯地看了紫菱一眼,之后小心翼翼地摇头道:“回小姐的话,其余人都查过了,只有……紫菱姐姐房间还没查过。” 周绮元审视地看向紫菱。 却见紫菱一脸有恃无恐,坦坦荡荡的模样。 周绮元道:“为何唯独不查你?” 紫菱神态露出几分倨傲,又迅速收敛起来,故作谦虚地含着笑道:“全因夫人信任奴婢,奴婢伺候夫人多年,未曾出过任何差池。否则,也不会留在夫人身边至今。” 周绮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得不得陈氏的信赖周绮元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对方一直赖着不走,周怀安就要一直在外面挨冻饱受非议。 而这件事她相信一定与周怀安无关,如此搜查下去,根本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 周绮元想了想,忽然道:“你们搜查了这许久,既然没有搜到,那便回去复命吧。” “不行!” 紫菱脱口而出道,语气颇为急切。 周绮元一愣。 下一刻,只见紫菱又恢复镇定神色,继续道,“奴婢的人还未搜查彻底,恐怕就此回去复命后,给了可疑之人转移赃物的时机,所以还望小姐允许我们继续搜查。” 周绮元睇了她一眼,觉得对方言行举止愈发可疑。 她心思一动,道:“我是看你们搜的辛苦,又查问无果,想让你们轻松一些。既然你不放心,那这样吧,你留下两个小厮在这里盯着,我同你一道回去向我娘复命,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 “这……” 紫菱面露迟疑。 周绮元道:“出了问题,一切有我来负责。” 陈氏丢了那么贵重的物品,这件事必然不会轻易地揭过去,定得有一个结果,或者换一句话说,找一个人背锅。 她对这里的人不放心,只怕今日无论能不能搜到罪证,这脏水,最后还是会泼到西院这里。 紫菱一副难色,欲要再说什么,被周绮元冷着脸打断了,“怎么?你不同意?还是我的允诺在这里做不得数?” 紫菱蹙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迟滞地应道:“好,奴婢听小姐的安排。这便与您一道回去复命。” 周绮元松了口气:还算你懂点眼色。 离开西院前,周绮元让众人等自己一下,完了看向周怀安。 彼时,周怀安敛起眼里的阴翳,掩唇咳嗽起来。 周绮元心里一个咯噔,大步快速走到他面前:“是不是咳嗽又厉害了?” 说到这里,周绮元见他穿得单薄,在刺骨的寒风中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打心底感到心疼起来,连忙催促他,“你快进屋吧,外面天冷,你穿这么少,容易加重你的病情。” 她语气担心的说到这里,转头让欢喜赶快扶人进屋。 完了示意小桃和红杏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屋里。 二人应声而去。 周绮元随几人一道进了屋。 直到周怀安落座,方才看着他,安抚道:“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等下我会和娘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 她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但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定。 周怀安眸色温和的注视她须臾,语气虚弱地道:“用不用我随你一起过去。” “不用不用,”周绮元连声拦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哪里都别去,就在屋里好好休息。” 欢喜也随声提醒周怀安:“主子,您的药还没喝呢。刚刚被那些人耽误了,这会儿都凉了,小的去给您热热。您等下再喝。” 周怀安静默须臾,脸上露出些许惭愧,对周绮元聊表感激:“那就有劳你了。” 周绮元冲他会心一笑。 众人陆续离去后,周围转眼安静了下来。 欢喜关上房门,完了看向周怀安,迟疑地问:“主子,我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周怀安心里冷笑了一声。 欢喜见他负手立在窗前,不疾不徐地转过身,走向茶水桌,连忙为他倒了杯热水。 下一刻,只见他神色矜贵又优雅地缓声开口:“不急,静观其变。” 第11章 戏耍 周绮元带领众人走在鹅卵石道上,忽然,停了下来。 紫菱跟在她身后,见状一愣,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问道:“小姐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周绮元故作苦恼地回过头,对她道:“我忽然想起来,早上下人为我熬的药还没有喝,大夫叮嘱过,务必一日三顿按时喝掉的,” 第19章 说到这里,她表情自然地道,“这样吧,你先随我去一趟后院,等我喝完汤药再去见我娘。” 小桃闻言欲要说什么,被红杏悄悄扯了扯衣服。小桃看向她,旋即立时会意,牢牢闭上了嘴。 紫菱有些狐疑的看着周绮元。 从这里到后院有些距离,完事再赶去前院,这一来一回,难免耽搁许多时间。 紫菱不知这位小主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是故意戏耍自己?还是……不想去见陈氏,临时找的逃脱借口? 但不管对方如何想的,她都没有资格反对什么。 略一思索,她牵强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样吧,奴婢带着下人们先回去复命,等小姐您服过药后,直接过去便是。” “你是在违背我的命令吗?” 紫菱话音不过刚落,便听对面的小姑娘语气微冷地斥道。 她心中一紧:“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还说没有,” 周绮元数落她道,“我说得已经很清楚,要你随我一同回去。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当着我的面,擅作主张?!” 紫菱跟在陈氏身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然自知理亏,无法反驳,只得低下头去认错:“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这便随您回去,一切但听您的指示。” 周绮元觑了她一眼,对她身边的其余下人们道:“你们先回去等着,一切等我到了再说。”说罢起步离去。 紫菱大概了解了她的脾气,唯恐接下来再惹她不快,找自己麻烦,于是收起心里的不快,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先回去,然后谨慎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几人来到玉锦苑,周绮元转头吩咐红杏小桃:“你们两个去把我的汤药端来。” 其实周绮元一早已经喝过了药。红杏与小桃早已看 出主子这是故意为之,遂二人谁也没有戳破,立时应声而去。 见此情景,紫菱心里忍不住嘀咕:不过是端个药而已,居然要差遣两个丫鬟一同前去,真是好大的架子。 正鄙夷间,忽听周绮元发话道:“紫菱,你随我进屋,我衣裙方才不小心弄脏了,需要更换一下再去面见母亲。” 紫菱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她身上瞧了一眼。然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脏了,立刻回过味来了。 感情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是等着她来服侍呢。 紫菱心高气傲,从前只服侍过陈氏一人,如今被周绮元这般呼来唤去,心中不免感到郁闷,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有了方才的教训,她不敢再反驳什么,只得规规矩矩应了一声。 紫菱随周绮元进了屋,周绮元走到桌前坐下,开口道:“你去衣橱里帮我挑一件吧。我走得累了,先歇一会儿。你慢慢挑,我不急,挑好了喊我一声就行。” “小姐,”紫菱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奴婢毕竟是服侍夫人的,对您的房间,以及穿着喜好不是很熟悉,您为何不直接让您院里的丫鬟来服侍您换衣呢?这样岂不是更加顺手?” 周绮元眉眼一挑,转眼给出了解释:“我娘以前常夸你眼光好,会给她搭配衣服,我想亲眼瞧瞧,体验一番,是以特意留下你来服侍。怎么,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为我做?我娘宠爱你,竟宠的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紫菱:“!” “愿意,”紫菱心中恼火,却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得郁郁不乐道,“自是愿意的。奴婢这就去。” 紫菱拂帘进了里屋后,周绮元抓了一把盘里的瓜子,好整以暇地嗑了起来。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紫菱服侍周绮元换过衣服,以及等她服下了“汤药”,紫菱冷笑着心想:药也喝了,衣服也换了,这下总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下一刻,周绮元忽然转身又道:“对了。” 紫菱:“!!!” 周绮元看出了她脸上的紧张,笑得不动声色,一脸人畜无害道:“我记得我娘以前夸过你,说你煮的冰糖雪梨水十分好喝。我忽然想尝尝你的手艺,你现在去煮一碗。” 紫菱确认了对方就是存心折腾自己,暗暗咬了咬牙,强颜欢笑道:“小姐想喝梨水,奴婢做下人的为您煮一碗当然无可厚非,只是……”她故作为难的语气,“若耽误了给夫人复命,夫人怪罪下来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娘最疼我了,有我帮你说话,她不会怪罪你的。况且,”周绮元笑着开口,暗含讽刺的意味,“你不是我娘最宠信的婢子吗?她素来疼你,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左一句“宠爱”,右一句“宠爱”,紫菱知道对方是在嘲弄自己,干笑一声:“小姐说的哪里话,夫人并未……” 话音未落,周绮元小脸一沉,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本小姐不过是想喝一碗你亲手做的冰糖梨水,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使唤不动你,母亲总能使唤动你吧?” 紫菱一听,连忙低头应道:“奴婢去做就是,这点小事,就不必叨扰夫人了。” 不过就是煮个梨水。她倒要看看,这小主子究竟还能为难她到几时,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紫菱郁愤地领命离去后,心里暗自不快,哪里肯屈身为周绮元熬什么梨水,人一到厨房,立时趾高气扬地左右使唤厨子去做。 第20章 完了从笼盒里翻出一碗银耳鳕鱼汤,问也不问一声便坐到一旁,慢慢享用起来。 屋内的两个厨子面面相觑,眼下管事的孙厨娘不在,他们不敢做主。而二人原本想要拦下紫菱说,这是给老夫人准备的,但转念想到这位是陈氏身边的人,性格嚣张得很,担心引火烧身,于是只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埋头重新去做。 紫菱在灶房优哉游哉,对着两人指手画脚,待得好不惬意威风。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绿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慌声喊道:“紫菱姐姐不好了!” 紫菱正琢磨着等下如何给夫人复命,忽然听到这声,无由来地一阵心浮气躁,冲她吼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吵死了。” 绿珠是紫菱亲手带出来的丫鬟,对紫菱极为忠心听话。此时她焦急地回道:“小姐方才称自己屋里丢了长命锁,咬定是被你盗去了。此时人正在夫人面前,告你的状呢?” 紫菱面色一震:“什么?!” 她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起身反驳,“她那长命锁在哪儿搁着我都不清楚,这分明是故意栽赃我!” 绿珠也跟着着急:“先别说这些了,夫人让我喊你过去问话,你且有个心理准备,仔细想想等会儿如何为自己澄清吧。” 紫菱拧起了柳眉。 不过很快,她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我压根就没有碰过那玩意儿,有何惧她的。她们找不到证据,还能硬逼我认罪不成?再者,夫人最疼我了,一定不会让我平白无故蒙受冤屈的。” 绿珠随声附和:“姐姐说得是。有夫人为你撑腰,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紫菱眼神迸发出尖锐的光:“走吧,我正好看看,那位小主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12章 搜查 前院这边,周绮元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剥葡萄吃。 陈氏瞧了半晌,忽然奇怪地问:“你以前,不是嫌葡萄酸,不喜欢吃这个的吗?” 周绮元动作一顿。 本想随口说“这个还挺甜的”糊弄过去,但转念一想,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正好借此机会讲清楚了也好。 没有过多犹豫,她看向母亲,抱歉地回道:“对不起,女儿有事瞒了您。” 陈氏:“?” 周绮元难过地继续道,“其实这次落水后醒来,我忘了许多的事,曾经的习惯与喜好,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陈氏一脸诧异:“怎么会这样?”紧接担忧地问,“你为何到现在才说?这万一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停下来,起身道,“不行,得赶紧叫个大夫仔细看看才是。”说着便要吩咐下人。 “娘,” 周绮元拉住她衣袖,拦劝道,“女儿就是怕您为我担心,所以才迟迟未提这事。如今我头不疼,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之处,就算大夫来了,估计也诊断不出什么。不如等再过个几日观察观察,如若我感觉不适,再请大夫来看也不迟。” 陈氏听完后,思索了片刻,缓声答应道:“也好,反正附近的医馆离咱们侯府不远,”说到这里握住她的手,“你若有不适的地方,千万要告诉我,可别耽搁了病情。” 周绮元点点头:“放心吧,若真有不适,女儿一定不会隐瞒。” 陈氏仍感觉不放心,又叮嘱了红杏小桃,仔细看着点。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下人在门外通报,紫菱来了。 陈氏命她进来。 紫菱一进屋,正好对上周绮元的视线。 “夫人……” 紫菱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喊冤,周绮元已经劈头对她道:“紫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的东西!” 紫菱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发难,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幸而自己早有准备,才不会乱了手脚。 她挺直后背,清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姐,您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奴婢跟在夫人身边多年,夫人厢房中的贵重物品,向来都是奴婢负责清点和保管的,从未丢过一件,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我安分守己多年,怎会突然偷您的东西?再者,我刚刚一直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作案的空隙。” 周绮元漫不经心地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本小姐是故意栽赃陷害你了?” 紫菱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左右都是得罪人。就在她要开口之际,紧接又听周绮元道:“而且,你最后所说分明就是在撒谎。” 紫菱当即一怔。 周绮元继续道,“你刚刚明明进过我的寝室,为我挑选衣裳之时,我当时并未同你在一起,这就是作案的时机。你竟当着众人的面睁眼说瞎话,谎称自己没有作案的空隙。” 紫菱脸色一变。 她咬牙道:“是,” 说到这里,一脸委屈地看向陈氏,“夫人,奴婢单独进过小姐的寝室不假,可是我并没有偷拿她的东西。您了解奴婢,应该晓得奴婢向来手脚干净。如若不信,大可以搜奴婢的身。有没有,一搜便知。” 周绮元沉吟道:“可刚刚你离开过我的院子,究竟藏在了哪里,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小姑娘个子不高,容颜稚嫩,但眼里不见半点天真,从容镇定得令人感到可怕。 紫菱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对方生了一张巧舌,竟然把自己堵进了死胡同里。 第21章 而她岂能示弱,下一刻作出满脸委屈之状道:“小姐,您不能随便污蔑奴婢,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 说到这里,索性当着陈氏的面,竖起三根手指,“夫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没有偷小姐的任何东西。还请您明察,还奴婢一个公道。” “不错,” 周绮元忽然再次开口,顺着她这句话道,“你也知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昨日我二哥不过是去了一趟我娘那里谈话,你们便咬定是他偷的玉簪,是你们几个之中,哪只眼睛看到的。” 周围人为之一震,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几岁孩子之口。 而她嗓音稚嫩,铿锵有力,“没有证据证明,却被恶意扣上盗贼的罪名,我们堂堂永定侯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紫菱想起方才种种,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所有安排都是对方做的局,为的就是为周怀安洗脱嫌疑。 她一直当周绮元只是个脑袋空空的骄纵小姐,感情一点不傻,还精明得很。 这时,沉默半天的陈氏,闻言反应过来后,面色不悦了几分,对周绮元佯怒道:“元元,休要添乱。盘查西院的事情,是娘吩咐去做的,紫菱只是听命办事,你与她计较什么。再者,我不是告诉过你,离那人远一点的吗?你为他乱出什么头?” 说到最后,隐含警告的意味。 有了陈氏站自己这边,紫菱底气更足,接话道:“原来如此,” 她摆出一副伤心之状,含沙射影道,“小姐担心哥哥受委屈无可厚非,可也不能因此给奴婢乱扣罪名啊。” “倘若我不是乱扣呢?” 周绮元瞪着她道,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紫菱心里咯噔一跳,努力维持正常神色。 周绮元走到她面前,牢牢盯住她的眼,义正词严道,“我们堂堂侯府,既不能无缘无故丢了东西而没结果,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我听说这次失窃搜查了所有人,却独独跳过了你,如此有失公平。不如一视同仁,去你房里搜查一番,这样,也能服众。” 紫菱本就是第一个发现玉簪失窃的,陈氏之所以没查她,一是因为没有贼喊捉贼的道理,其次是出于多年的信任。 陈氏欲要说什么时,紫菱开口道:“清者自清,奴婢没有做过,但搜无妨。” 周绮元一听,轻轻蹙了蹙眉头,心里也摸不准了。 原本她还怀疑此人的品性,以为这件事与对方有关。可现在看来,又觉得对方似乎也不像是小偷。否则,脸上怎么不见半点惊惶失措。 陈氏闻言,也没什么顾忌了,当即下令派人去查,完了又对紫菱识大体赞许不已,夸奖了几句。 紫菱心中好不得意。 周绮元陷入了沉思。 她有两个猜测,一是这件事确实是自己误判了,并非紫菱所为。 二是紫菱已经将赃物转移,任凭旁人如何查找也不可能找到,所以才那么镇定自若。 就在周绮元生出挫败之感,感觉查不出什么之时,不料一炷香后,一个小丫鬟从紫菱的房间,行色匆匆地跑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玉簪,跑到陈氏的面前,呈上去禀报:“夫人,东西找到了!” 第13章 撒娇 陈氏脸色一惊,连忙接到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很快,她缓缓点头:“确实是我所失之物不假,” 说到这里,目光锁向紫菱,露出失望之色,“紫菱,你还有何话要说?” “怎么会……” 紫菱早已惊在原地,她不敢置信,矢口否认。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明明让人偷偷放到了周怀安的房间,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中?! 除非…… 想到什么,她目光怨毒地锁向绿珠! 绿珠对上她的怒目,顿时惊慌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她。 这一刻,紫菱几乎确定了,就是绿珠搞的鬼。 然而不论她有多么气怒,多么想要问个出卖自己的缘由,当着众人的面,也只能强迫自己往肚子里咽。 等事情告一段落,看她怎么收拾这贱人! 陈氏看出古怪,心觉紫菱有事欺瞒自己,沉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紫菱,你还不赶紧把话说清楚。” 紫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无法道出是自己打碎了玉簪,担心会降罪自己,于是想要将其诬陷给周怀安,便指使绿珠将玉簪偷偷放到周怀安的房间,结果没想到,会遭绿珠背叛。 而这件事一旦说了,后果必定更加严重。 衡量一番,紫菱紧紧咬着下唇,狠狠剜了绿珠一眼。 没办法,她只得生生吞下这口苦果,硬着头皮避重就轻道:“夫人,是奴婢不对。奴婢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打碎了您的玉簪,担心您会降罪奴婢,这才不得已藏了起来。求您开恩,看在奴婢多年来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原谅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再无下次。” 她言辞恳切地说完,围观的众人一个个各怀心思地看着她。 她被盯得无地自容,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散,将头埋深。 陈氏听闻后,对这丫头大感失望。 她失望的不是紫菱打碎了玉簪这件事,而是紫菱对自己的恶意隐瞒。 第22章 亏她还大动肝火地命她去为自己搜查,结果,欺骗自己的,就是她本人。 她岂能不气愤?!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陈氏指着她的脸,气愤说道,“玉簪固然重要,可打碎的时候你若是能够坦白告诉我,我兴许不会对你过多苛责,可你偏偏选了这种欺上瞒下的方式。你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平生最恨被人当猴戏耍,尤其是我信任的人。” 紫菱咬着下唇,惨白了脸。 自己何尝不是被人背叛被人耍了。 都是因为绿珠那个死丫头背叛了她!若不是她…… 紫菱怨愤地想着,忽然想起还有一人。 没错,还有周绮元! 是周绮元与自己过不去,执意搜查自己的房间,若非如此,她何至于被查出错处,落得这个下场。 陈氏沉声道:“看在你是头一次犯错的份上,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吧。这件事便算是翻篇了,往后我也不会再提。” 紫菱正要磕头谢恩,就在这时,周绮元出声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说,不如听完之后,这惩罚一道算算。” 众人齐刷刷看向周绮元,无不感到诧异和好奇。 紫菱脸色成了猪肝,难看至极地盯着她。 不知道她还想要怎样。 陈氏正在气头上,此时面色不愠地问道:“还有何事?” 周绮元道:“回娘的话,紫菱自恃得宠,目无尊卑,出言不逊,毫无规矩可言。平日她作威作福我便不管了,可我二哥到底是一院之主,她竟当着下人们的面,一口一个‘野种’地叫,请问娘,按府里的规矩,这难道不该好好管教管教吗?否则传扬出去,我们永定侯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干净了。您说是不是?” 音落,紫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夫人!” 她求助地看向陈氏,当对上陈氏那张铁青的脸时,下一瞬,一张俏脸转眼竟流下泪来。 陈氏道:“其他不必解释。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紫菱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撑不下去了,呜呜咽咽道:“是奴婢嘴贱,不该当众说那种蠢话,求您开恩!” 周绮元冷眼看她泪涕横流,心里“啧”了一声,其他不说,演技确实不错。 “娘,” 周绮元也演了起来,“女儿只是提醒一嘴罢了,紫菱毕竟是您身边的人,惩罚与否,还是您说了算。” 陈氏心如明镜,自然看得出女儿有意针对紫菱这丫头。纵然她有心包庇紫菱,也 不喜欢周怀安这个庶子,可女儿的话却也不是完全不占理。 毕竟今日这事那么多人听到了,万一传扬出去,难免会败坏自家名声,惹人笑话。更遑论紫菱是自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不加以惩戒,实在有损她的威严,以为她偏心。 权衡一番,她沉静的眼眸微凛,淡淡睨着紫菱:“既然错了,为了以儆效尤,再加十个板子吧。以后长点记性,不要目无尊卑,坏了府中规矩。” 紫菱埋头哭着应是。 紫菱施施然被人带出去后,陈氏屏退了众人,屋内只留下了女儿周绮元以及寅春一个丫鬟。 母女二人入座,陈氏拉过周绮元的手,询问道:“元元,紫菱这丫头可是哪里冒犯了你?今日怎的这般针对她?” “娘,女儿不是针对她,只是觉得她品行不端,德不配位。” 陈氏轻轻一愣:“此话怎讲?” 周绮元懒得周旋,直言道:“娘,这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恃宠而骄,品性不好,您不要把她塞给大哥做通房好不好?她根本就配不上我兄长。” 陈氏一副了然地道:“女儿稍安毋躁,我自然知道她性子骄横,并非良配,” 周绮元不解地看着陈氏,只听陈氏继续道,“可她毕竟服侍我多年,对我忠心不二。也正因为她性格跋扈,这府里的下人无不忌惮她,对她言听计从。娘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她亦能帮我看清,替我摆平,令我省心。我将她送给你兄长,充其量就是个通房,上不得什么台面,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原文里面,紫菱可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爬到了妾室之位,然后有了说话权的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里应外合帮着敌人做谋害周家的事情。 “可我就是不喜欢她。娘,您不要把她指配给大哥好不好?” 周绮元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对着陈氏撒起娇来。 陈氏无奈地看着她,却又不得不承认,最吃她这套。 思索了一番,陈氏弯唇一笑:“罢了,这事我原本也没有说死。兴许你大哥在赤峰,枕边早就有了暖床的人,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你执意反对,那这件事便暂且作罢,一切等你大哥归家后,看他的意思吧。” 周绮元抿嘴一笑,笑得活泼可亲,抱住她的臂弯道:“多谢娘。” 紫菱挨了三十板子,被人抬回的卧房。 而被取消做大世子通房的事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得知此事时,紫菱指甲掐着自己的食指,直到凹陷发白,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神怨恨至极,心道:今日这笔账,我早晚会一一讨回来! 与此同时,敬安居这边,欢喜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掩上房门向里面走去。 第23章 第14章 抚琴 “主子,小的打听完了。咱们这边安全了,听说,是小姐帮您说的话,还让夫人搜了紫菱的房间,紫菱房里被查到私藏玉簪后,她百口难辨,只得招认,现下挨了板子下不来床不说,还失去了夫人的信任,私底下大家都在传,她被取消成为大少爷的通房资格了。” 说到这里,一副极其解恨的语气道,“哼,真是老天开眼,她想要转移赃物,嫁祸给您,却没想到绿珠那丫头办事不力被您撞了个正着。这叫什么?这叫自作自受,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周怀安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开口:“没想到,倒是省去了我们的手。” “这多亏了小姐,”欢喜道,“小的听说,她为了给您洗刷嫌疑,给紫菱下套不说,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紫菱被骂得哑口无言,面无血色,就连取消通房资格这件事,都是小姐向夫人提议的。” 话音犹落,周怀安忽然沉吟着道:“周绮元,” 欢喜附和道:“是啊,正是小姐。” 周怀安眉尾一扬:“此人近来变化很大,倒是给了我许多惊喜。” “确实,不得不说,这小姐不再像以前那般似的愚笨不说,如今,待您也是真心不错,” 欢喜也想不出个缘由,便嘀咕一句,“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再为难我们就行。” 说到这里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对了,绿珠那个丫头怎么办,此人为求自保出卖主子,我们真的要帮她……报仇吗?” 自上次被夫人罚跪回来后,欢喜总感觉主子有些变了,似乎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处处忍让的少年了。所以当下有些摸不准主子的心思。 话音犹落—— “自然,” 周怀安垂眼间,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她的仇人,恰好也是我的仇人。纵然不帮她除去,我也会亲自动手。” 少年音落,清隽的脸上,露出一抹和自身年龄不符的狠色。 欢喜瑟瑟抖了抖,语气不确定地问:“主子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周怀安没说“有”还是“没有”,只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匿名信,交给欢喜道:“他在府中从事管家之职多年,手里私吞了不少钱,而这些钱,大部分都用在了青楼喝花酒。你下来寻个合适的时机,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他夫人的手上,” 说到这里掀起眼皮看着欢喜,“做的隐蔽些,最好假借他人之手送去,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欢喜接过信件,低头应是。 * 自周怀安连着几日遭人欺负,周绮元从陈氏那里出来,回房之后,是夜心神难安,辗转难眠,总担心他再遇到麻烦。 是以次日一早起来,应付完了陈氏,又携丫鬟去了敬安居。 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雪,周绮元到敬安居的时候,院里的丫鬟正在扫雪。 白梅玉竹银装素裹,肃清雅致,覆雪的房屋之上,融化的雪水沿着青瓦淌下,在屋檐下结出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锥。门前两个井口大的鱼缸已然结冰,偶尔停落一两只鸟雀在冰上轻啄,为这冷清的庭院平添了一份活泼。 有悠悠扬扬的琴音自室内传来,落入周绮元的耳。她心思一动,带着小桃轻声走到窗前。 透过半开的格子轩窗,可看到前厅景致。清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竹兰字画,字迹苍劲有力不失清隽,燃着火舌的炭盆旁,一张长形几案上,摆着一把古朴的焦尾琴。 少年端坐于琴前,修竹一般干净漂亮的手指抚过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余音绕梁,惹人回味无穷。 周绮元看向周怀安的脸。 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墨发半束半披,落在白皙的颈后。阳光透过窗扉落在他眉间,给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看着面前这一幕,周绮元心里说不出的恬然,不禁感慨:真是个温文尔雅,又情趣高雅的美少年啊。 周绮元环视一圈,接着心里一松,好在今日看起来一切安宁,他没有再被人刁难。 就在她东张西望之际,这时,琴声戛然而止,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美少年,轻启唇瓣道:“在看什么呢,为何不进来说话?” 他嗓音柔润地说完,微微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时值冬日最冷的时候,周绮元披着雪白的狐裘,头戴绒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衬得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极黑,极亮。此刻闻言脸颊莫名一热,心虚地避开了他含笑的目光。 周绮元两只小手无措地在手炉里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回过目光,朝他抿唇笑了笑,露出两颊上的小梨涡,软声软语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哥哥,你起得好早。这么早就起来弹琴啊。” 周怀安侧着头,看着露在窗外的那颗小脑袋,唇角扬着浅浅的弧度:“外面冷,先进屋再说。” 周绮元应了一声,进屋后,将抱在怀里的手炉交给小桃。小桃放下食盒,接过手炉,自觉退到一边。 另一边,欢喜行了见礼,去为周绮元殷勤地倒水。 周怀安从琴案前起身,瞧见桌上那只食盒,淡淡一笑:“你想来即来便是,不必每次都给我带东西。” “这个是我娘让人做的,她知道我喜欢吃红豆糯米糕,便让人蒸了一锅。我一人吃不完,就顺手给你带来了。” 第24章 周绮元一面随口说着,一面径自朝他走去。 他轻轻一愣:“红豆糯米糕,不是年底才有吗?” “啊?是吗?”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周怀安眸中波光微转,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温和笑道:“你娘很疼你。” 周绮元正对这话感到认同之际,忽然想到什么,不由看向她,替他担心起来。 她以为触碰到了他的不幸,忙安慰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娘就是你娘。你也会有人疼的。” 说完立马觉得这话不对,感觉自己越描越黑,鄙夷了自己一声,又赶紧道,“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我爹疼你,欢喜疼你,还有我……”她不善表达,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也……” 话没说完,忽然,周怀安掩唇轻咳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她见状一怔,连忙近前关心问道:“你的风寒还没好吗?” 周怀安退后两步,避开了她的近身,温声嘱咐:“别靠太近,当心传染给你。” 欢喜瞧主子不说,忍不住替他着急,一脸抱怨的说道:“本来快好了,结果昨日这么一折通,主子在外面吹了冷风,又有复发的趋势。” 周绮元小脸一沉。 她又何尝不为此事气郁,而且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火大。 “都是因为紫菱,她自己偷了东西却反过来冤枉你,这种人真是太坏了。” 周绮元愤愤不平地说完,欢喜安慰了她两句,劝她消消气,完了又道:“小姐这次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正要感谢你呢。只是……” 他犹豫地道,“此事因你水落石出,夫人严惩了紫菱,小的有点担心,你害她至此,只怕心里已经对你记了仇。” “的确有这个可能,” 周绮元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紫菱留在府中始终是个隐患,想了想,道,“我想想办法,找个机会,让我娘把她赶出府去。” 周怀安闻言,垂眸陷入思索,下一刻,周绮元话锋一转,又关心说道,“欢喜,你盯着我哥哥继续服药。如果汤药不够了,你尽管去找我,我帮你找大夫多开几副。” 欢喜应下,由衷夸赞道:“小姐心肠真好,您真是在世活菩萨。” 周绮元自诩不算什么善人,不过是心疼周怀安的遭遇罢了。换言之,谁让她看了那本狗血虐文,产生共鸣了呢。 周绮元不求其他,只希望他能避开原文剧情,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你谬赞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没你想的那么……” “小姐你不必谦虚了,” 欢喜笑着打断她,“您对我家主子的好,我家主子可都看在眼里的。” 听到这里,周绮元下意识看向周怀安。 第15章 心疼 周怀安面带笑意地对上她的视线。 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略一沉吟,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我尚且不明。你……为何如此信我?” 周绮元被问得一愣。 完了又听他思索着道,“在这件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难道就从未有过半点怀疑……那玉簪,是被我所偷?” 周绮元果断摇头,迎着他好奇的目光,笃定道:“不可能是你,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偷鸡摸狗的人。” 周怀安面上轻轻一笑,和颜悦色地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他扬唇笑着,给人一种纯良无害、如沐春风的感觉。 话音一落,室内溘然一静。 周绮元一时间想不起来太多赞美的词汇,便按自己能想到的直接说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我看来,哥哥就像是璞玉一样,纯洁无瑕,温雅美好。” 周怀安闻言,淡淡的笑意仍然挂在嘴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须臾,回了一句:“谢谢你的称赞。” “我并非刻意夸你,是真心这么觉得。”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周绮元不擅长当着人面夸赞,说这些的时候,有些别扭地别开眼去。 接着就在这个时候,无意发现了一个问题。 上次进他的房间时,他的房间被周承光那个王八蛋弄得乱糟糟的,现在全部收拾整齐,细观之下,竟发现冷清得很,吃穿用度眼见少得可怜。可见没少被人压榨。 与此同时,欢喜出声道:“主子,小的该去厨房端饭了。” “你还未用早饭?”周绮元有些微讶。 周怀安正欲开口,周绮元又紧接着问,“还有,厨子和管事的不亲自送过来吗?” “小姐说笑了,” 欢喜苦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自己去打饭的。而且不像您和其他几位主子,想吃什么就……” 还未说完,周怀安打发他道:“好了,赶快去吧,再耽搁下去的话,饭菜都凉了。” 周绮元没听完欢喜的话,心中满是疑问,还想再问,可惜欢喜已经告退跑出去了。 “欢喜被我惯坏了,话有些多,你别在意。” 周怀安抱歉微笑道。 周绮元立时一笑:“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原文里,欢喜对周怀安十分忠心,纵然大难临头也没有抛弃他不管。 “对了,我听说,我娘找你谈过话,她都与你说了什么?” 周绮元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不由问道。 第25章 周怀安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顿了顿,道:“夫人问我,那日你来我院里做什么。” 和周绮元料想的一样。 “那你是如何回的?”她试探地问。 “我回复夫人说,我并不清楚你的想法,可能,你是出于担心周承光吧,” 说到这里,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安,关切地问,“我没有说错话,给你造成困扰吧?” 她摇摇头:“怎么会,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说到这里,周绮元目光正好落在他方才抚过的那把琴上,好奇心一起,转移话题道:“哥哥,这把琴真漂亮,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感觉很是好听。” 周绮元眼睛亮亮地看向他。 周怀安顿了下,从善如流:“是我自己创的曲,目前还没有起名字。” 周绮元一听,一脸兴致勃勃地问,“方才被我打断了,尚未听完整,我想听再听一次,你方便弹吗?” 周怀安:“……” 周怀安在小姑娘热切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扬了扬唇角:“当然方便。只是弹得不是很好,多多包涵。” * 窗外阳光明媚,雪水沿着黛青色的屋檐滴落在地。 屋内,香炉袅袅,琴声悠扬悦耳,暗香浮动。 周绮元看着周怀安为自己弹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笑得一脸满足。 一曲终了,周怀安笑意温柔地道:“露怯了。” 周绮元心花怒放地给他鼓掌,忍不住,由衷地赞美道:“你太谦虚了,我觉得你弹得特别好。音律时而舒缓,时而激荡,表达的情绪如此饱满,可见琴技了得,世间难得。” 周怀安微微一怔。旋即看向她,笑着反问:“我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居然懂这么多。” 前世周绮元家境不错,学过多年的钢琴,而艺术基本是互通的,所以能听出一些东西。 周绮元没过多解释,讪讪道:“并不是很懂,只是直觉弹得不错。” 殊不知周怀安话中之意并非单是指琴,她的谈吐和见解,也在被怀疑之中。 这时,欢喜提着食盒走进屋,开口道:“主子,饭来了,小的先服侍您净手。” 周怀安应了声“好”。 主仆二人去净手间,周绮元走到桌前。 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紧接一愣。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萝卜缨,硬窝头,和冷粥? 而且,似乎有馊味从中散发出来,瞬间令她感到作呕,险些将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联想自己早上吃的却是燕窝和肉饼,以及各种精致点心,周绮元差点没忍住一把掀了桌子。 “你每天都吃这些东西?” 周绮元红着眼睛问向周怀安。也不知是被气得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嗯,” 周怀安淡淡应了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道,“没关系。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好? 好什么?! 她们堂堂一品侯府,就算是下人也不会是这种待遇吧。 想到他每日吃这些破烂东西,眼睛转眼更红了。 这些见菜下碟的下人们,简直是欺人太 甚! 周怀安恍若不觉般,擦干手上的水,接着走过去坐下,动作不疾不徐地取出一双竹筷。 正准备用饭时,不料被周绮元一把夺了过去,摔在了桌上。 “先别吃了。”周绮元面色难看地道。 周怀安偏头看向她。 只见小姑娘沉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扭头朝小桃道,“小桃,你去把厨房的管事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小姐。” 小桃应声而去。 欢喜望着小桃离去的背影,心里“啧”了一声:看来,这府里又有人要遭殃了。 周怀安侧脸清隽,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柔风细雪般的空静。 他敛袖捡起被周绮元扔掉的那双竹筷,摆回原来的位置,安之若素地将其码放整齐。 …… 小桃办事麻利,不多时,一个身宽体胖的厨娘被带了过来。 那人匆忙走到周绮元的面前,对着她福了福身,一副谄媚地笑道:“请问小姐有何事吩咐?” 周绮元盯着她,面色不善地问:“你就是管庖厨的?” 厨娘懒散惯了,平日总是借采买之便躲去偷闲,不怎么在府中。如今临近月底,她再也躲不过去,不得不留在府中清算物资。 眼下,她眼观鼻鼻观心,瞧着状况,还以为自家小姐是在故意刁难周怀安,想到自己平时净是给周怀安馊饭冷羹,于是邀功似地走上前,笑呵呵道:“正是小的。” “好,我且问你,你觉得,这早膳做得如何?” 周绮元语气不辨喜怒,指着面前桌上的饭菜道。 厨娘一愣,偷偷觑了周绮元一眼,不明何意。 “说啊,如何?” 周绮元声音缓慢地催她,脸上还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厨娘有些犹豫地回道:“小的觉得……挺好的啊。” “是吗?” 周绮元气笑了,“那好,既然你说好,那这样,你现在就把这些都吃干净了。” “啊?!” 第26章 厨娘回过味来,不由望着那飘着怪味的残羹冷饭心里叫苦不迭,“这……” 这吃了非闹肚子不可。 厨娘正欲开口求情,下一瞬,周绮元声音一冷:“睁眼说瞎话。自己吃得珠圆玉润肥头大耳的,却给主子吃这种东西,我看你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 厨娘被数落得面红耳赤,当即跪下去。 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反驳,只得觍着脸将责任推给别人:“小的看管不严,都是厨房那几个下人擅作主张,偷奸耍滑。等小的回去,一定严惩不贷。” “好一个看管不严,既然如此,那便叫你底下的几个人过来一趟,当面对质一遍好了。我且要看看,究竟是你看管不严,还是……就是受你指使,” 说到这里,周绮元突然故作痛苦之色,捂住自己的肚子,“我刚刚不小心吃了一口这里的饭,现下肚子疼得厉害,这件事,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至于原本属于西院的伙食采买花销了多少,究竟去了哪里,也都要查个彻底。” 厨娘闻言大惊失色。 此时她不得不怀疑小姐吃坏肚子是假,有心追究责任是真。 担心自己的丑事败露,闹到上面,她连忙跪下磕头求饶:“小的一时糊涂,求小姐开恩,小的这就去换,今后再不敢糊弄。” 欢喜在旁看乐了,只觉解气。 这势利眼的恶婆娘,他早就想治治她了。 “动作要快,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一盏茶后本小姐见不到,后果如何你省得。”周绮元冷声威胁她道。 厨娘忙不迭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立刻就去。”说完,扭头就往外急奔而去。 小桃见人眨眼间跑得没了影,收回目光,看向周绮元道:“小姐,这婆子惯会偷奸耍滑,您只让她换个饭菜,未免太过便宜了她。下次她指不定还会明知故犯。” 周绮元一副成竹在胸之色:“放心吧,等她回来后,我自有计较。” 第16章 宠溺 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厨娘气喘吁吁地提进来一盒子热乎的饭菜,殷勤地将盘碗一一摆上桌面,讨好地笑道:“小姐,小的全部换成了和您早上用的一样的。”说完心想,这下总挑不出她的毛病了吧。 话落,她找了个理由伏身告退。 正要离开,不料被周绮元喊住:“谁准许你走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不敢怠慢,笑眯眯地问:“小姐还有何事?” 周绮元不急着说什么事,而是盯了她一眼后,转头对周怀安道:“哥哥,你先用饭,我与她单聊几句。” 周怀安轻轻应了一声。 厨娘跪在地上,一颗心绷得紧紧地,提心吊胆地等着周绮元开口。 “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告诉家里的长辈,不过……”周绮元语气轻飘飘道,“之前你苛待我二哥哥那么久,可见从采买的伙食中私吞了不少的钱。这些银钱,务必给我算个清楚,怎么吞下去的,就怎么给我分文不少地吐出来。” 厨娘正担心提及此事,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立时苦着脸道:“小姐,小的都花出去了。” 周绮元心里冷笑:“那就从你月例里面扣,否则,我只能请示母亲,或者拉你去报官了。” 周怀安吃得慢条斯理,极尽优雅。 今日这早膳,虽然与前世在宫中的早膳没法相提并论,但还算勉强能够下咽。 厨娘自知躲不过去,急忙拦道:“别别别,小的立即去拿。” “今日午时前,务必都给我吐干净了,” 说到这里,周绮元转头吩咐小桃,“你跟她一起去,记得把她住的以及常去的地方,每个可疑的角落都查清楚。” 小桃伏身应是“是”,完了扬唇对厨娘道,“带路吧。” 厨娘:“诶,好。” 二人一走,周绮元闲来无事,便开始同周怀安聊起方才弹过的琴曲。 而周怀安看上去十分谦虚,明明造诣颇高,见解很深,却自诩平平无奇,还有许多不足。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直到周怀安拨弄琴弦的手指一顿,琴声悄然一停。 他掀起眼皮,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绮元,轻启唇瓣道:“人回来了。” 周绮元正听得入神,忽闻这句,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去。 恰时,小桃带着厨娘,掀帘入内。 周绮元起身走过去,问事情办的的如何,一共敛回多少。 小桃将搜集到手的满满几袋子银钱,呈交给周绮元:“小姐,奴婢数过了,一共是三百七十四两。” 在此之前,周绮元同欢喜询问了近两年来的市场物价,又根据自己房中的膳食用度打了八折大致推算了一番,收回来的,比预计的少了至少一半。 “少的另一半呢?”周绮元冷声问。 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厨娘不晓得对方是如何知道少了一半的,头冒冷汗道:“那另一半……已经……已经被小的花光了,”说到这里又担心对方不信自己,赶紧补充道,“真的没了。不信,您可以问小桃,她盯着我一处一处仔细查的,半个铜子儿都没剩了。” 小桃对周绮元道:“所有能藏钱的地方,确实都查过了,再没找见别的。” 周绮元本来也没指望全部拿回来,顿了一下,不痛不痒的道:“罢了,那就从她月例里扣吧,什么时候补齐,什么时候照常发放月例。你下来通知管事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