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情人》
第1章
《漂亮情人》作者:六时【cp完结】
简介:
专权冷漠不懂爱的攻x漂亮可怜需要爱的受
江言是个漂亮的废物,念书只念到初三,上班只上到二十二岁,生日当天他就遇到了陆景湛,然后开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情人生活。
陆景湛比他大三岁,毕业于常青藤,是个花边新闻不断的年轻董事长兼ceo,两人的个人能力处于两个极端,在天平上达到诡异平衡。
在江言的二十五岁生日这天,他们维系的情人关系即将开启第四年,江言决定就在这个时间点结束,给他们这段捆绑在金钱上的感情画一个句号。
因为陆景湛订婚了。
废物也有废物的底线,好吃懒做是行为问题,破坏家庭是道德问题。
(微强制?微囚禁?微狗血?)
(同性可婚背景)
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狗血、短佩
第1章 1.生日
江言是个漂亮的废物,念书只念到初三,上班只上到二十二岁,生日当天他就遇到了陆景湛,然后开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情人生活。
陆景湛比他大三岁,毕业于常青藤,是个花边新闻不断的年轻董事长兼ceo,两人的个人能力处于两个极端,在天平上达到诡异平衡。
明天是江言的二十五岁生日,他们维系情人关系即将开启的第四年,江言决定就在这个时间点结束,给他们这段捆绑在金钱上的感情画一个句号。
因为陆景湛订婚了。
废物也有废物的底线,好吃懒做是行为问题,破坏家庭是道德问题。
江言知道陆景湛订婚的消息是在暑天下午的公园,在静静晒满了太阳的长街上,他怀里抱了一束老奶奶卖的栀子花,举着相机捕捉天空和树冠的破碎边缘,听到有路人在聊热搜上的八卦新闻。
——“我天,你看热搜了吗,前十里面有六个都是陆钟订婚的词条!”
——“看了啊,我以为商业联姻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真是活久见。”
讨论声从江言背后渐渐远去,他缓缓拿出手机确认——热搜第一就是#陆氏订婚,后面跟了个红到发黑的爆字。
太阳下的栀子花香浓到令人晕眩,江言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颠倒的乱梦。
梦醒时他已经坐在和陆景湛日夜共眠的床上发起了呆,他最近总在发呆。
他是个无一技之长的废物,离开陆景湛这棵遮风避雨的大树是件需要勇气和冲动的事情。
晚上是人类情感较为强烈的时间,恰好给了他做决定的一切准备材料。
不能再等了。
他这样想着,握着停留在拨号界面许久的手机,鼓起勇气按下去。
电话响了二十多秒,对方接起来。
江言能听到手机里激烈的音潮,巨浪一样拍在耳朵上。
他不自在地把听筒往上挪了挪,叫对方:“陆景湛。”
回应他的是一声高亢的起哄,从电话里远远能听到模糊的人声。
“……陆总……结婚……舍不得钟总喝……”
江言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脱力地向后倒在柔软的被褥里,手腕搭在眼皮上遮着卧室柔和的光。
直到这时才有了即将离开陆景湛的实感,胸膛里密密麻麻泛着酸楚,像有人在里面做金属化学实验。
临睡着前,江言突然翻下床,从冰箱里拿出自己提前一周去热门甜品店订的蛋糕。
客厅只开了浅淡的走廊灯,稀薄的黑暗像烟雾一样绕在周围。
他点了一根蜡烛。
光照亮江言下半张脸,他在光晕中闭上眼,心里想,今年吹蜡烛就不等陆景湛了。
蜡烛倏地熄灭,像是被掉下来的那颗泪淹没了。
陆景湛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先去客卧洗了澡,换了身居家服。
卧室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被子里拱出一道小丘,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很温柔。
他放轻动作上床,从身后揽住江言,头埋在他肩颈处。
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扩散在皮肤上,渐渐发出沉睡的频率。
江言背对他垂着眼,阳台的纱帘透出些浅淡的城市光,随风微微晃动,江言却似乎从风中闻到了陌生的香水味,在他鼻尖心头晃动。
天快亮时江言才将将睡着,没多久又莫名醒了,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合上的。
陆景湛已经不在床上了。
等他揉着两个新出炉的黑眼圈出卧室时,对方正坐在餐桌吃早饭。
陆景湛很好看,长了一张与气质和地位相匹配的俊脸,使得年龄在他身上很模糊,五官深刻到接近混血,个子又很高大,像外国杂志上的模特。
这样优秀的皮囊,再加上他在a市首屈一指的商业地位,光是江言跟他的这三年里,就没少见过赶着想跟他发生点什么的人。
今年他二十八了,虽然花边新闻不断,但这是第一个被承认的,并且已经盖章婚约了。
江言自知只是攀附他生长的一株菟丝花,没有任何立场对他提要求,既然接受不了,只能自己离开。
他是一定要离开的。
陆景湛喝着粥看手机里助理发来的工作表。
注意到停在几步外的江言,他放下手里的汤匙,心情不错地打招呼。
“早安,怎么站在那儿?”
江言似乎脚步很细微地动了下,但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倔强地站着。
第2章
陆景湛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生日快乐。”
附带一枚印上额头的吻。
江言张口说什么,又被陆景湛两只手捧大珍珠似的掌住脸颊。
“怎么了,生日礼物中午何助会给你送过来。昨天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江言嘴唇嗫嚅了下,在陆景湛称得上温和的目光中,将视线落在别处。
“我想结束关系了。”
他们所住的这栋平层视野开阔,且位于市中心地段,透过干净透亮的窗几能看到川流不息又高楼林立的市景,东方新升的娇嫩阳光慷慨地撒在寸土寸金的大厦中,一派繁荣又生机的景象。
此刻屋内的温度却因为江言这句话瞬间降至冰点。
陆景湛眼里的温和一寸寸褪下来,他盯着江言,冷静地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我想结束我们的关系。”江言说。
第3章 2.盒子
陆景湛眼里的情绪荡然无存,唇微微抿着。这是他极愤怒的表现,江言在刚跟他不久时曾见到过。
那时陆景湛坐在沙发上办公,江言就枕在他腿上看电视,听到似乎是公司国外重要活动负责人打来的电话。
陆景湛一直没怎么说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才淡声开口:“给你们配的枪呢,不会用吗?”
江言被吓得一顿,愣愣地仰头看上去。
陆景湛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一边对电话部署安排,一边用手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额头和脸颊。
像在爱抚一只宠物猫。
现在同样的神情在他脸上,上次动了杀意,这次呢?
江言看到陆景湛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忍耐下来,连带着那样盛气的怒意。
他靠得江言更近,一手从他脸颊缓缓滑过脖颈和背脊落在劲瘦的腰,一手拇指慢慢地摩挲他的嘴唇,直到充血变红。
他像在从和江言的接触中获得足以抵抗内心暴戾的东西,良久才说:“今天你过生日,我不跟你生气,你也别再闹了,昨晚我脱不开身,你如果因为这个生气,没必要。”
陆景湛停下来,看着呆呆仰头的江言,完全还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成一团,睡衣软趴趴的,说的话也不清醒。
他心里蓦地软下来,语气不再那么冷硬:“过生日开心点,想要什么就说,别学那些人一样无理取闹,我不喜欢。”
那些人?是什么人呢?也是陆景湛的情人吗?
江言沉默地垂下眼眨了眨。
他此刻终于有些看不起自己,之前他是从来不的,直到现在,他忍着心痛和难过向陆景湛提出分开,对方只觉得自己是在耍脾气,是在闹。
这就是这些年他活得像只宠物的下场。
于是他梗着脖子,在陆景湛的环抱中,第三次说出这句话:“我要分开。”
他说完甚至忍不住轻声问:“陆景湛,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提分开吗?”
可惜盛怒的陆景湛不会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摔门的巨响。
江言被陆景湛下令严格看守了,门外总站着两个高大严肃的保镖,在他出门时紧紧跟在身后,在外面待得太晚会被强制带回家。
可陆景湛自那天起却一次也没回来过,花边新闻倒是没断。
他与各色男女的亲密偷拍照成了江言了解他的唯一渠道。
说来搞笑,江言跟在陆景湛身边三年,狗仔们却一张也没拍到过,不知道是嫌他不够上相懒得发出来还是业务能力差劲至此。
出了门反而没有在房间里自由,江言渐渐就不常出门了,相机里的照片也没怎么增加过。
某个潮湿的雨天,江言窝在客厅一角的榻榻米上,身侧就是万米高楼的雨景,他安静翻看着书柜上随手拿的一本书,时间在玻璃上的雨珠里缓缓滑下去。
手机在脚边的地毯上震动,江言拿起来,是庄平安打来的电话。
庄平安说:“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出来找我,不在a市了?”
他问得随便,隔着电话还能听见那边淅淅沥沥的雨声。
江言都能想象到,他现在肯定是翘腿坐在他小出租屋的小阳台上,悠哉望着雨中胡乱生长的枝丫和电线。
总之不会像自己一样受限。
江言低下头抠地毯上的毛:“在a市,我可能……”
庄平安知道他的性子,这是又碰到把握不定的难事了,直起身子问:“怎么了?”
江言沉默了会儿,说:“我要分手了。”
庄平安不知道江言和陆景湛的真实关系,只知道江言处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多有钱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不好奇这些。
江言在朋友面前很少提自己对象,但庄平安看得出来江言有多喜欢对方。
江言不是个分享欲旺盛的人,但跟朋友出去玩时,看到好看的云要拍给对象,蝴蝶要拍,公园的蚂蚁搬家也拍。去年他对象过生日,江言做了一本纯手工的书,庄平安瞥到过一眼,很厚一本,里面满满都是照片,打开还会自动放音乐。
他知道江言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在心里挣扎难受过的结果。
庄平安说:“那我们等你回来,大家再一起玩。”
“好,”江言笑了下,“应该很快了。”
陆景湛是在大概一周后回来的,又是个深夜。
江言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看书看睡着了,头靠在窗边,地毯上摆着个橘黄的落地灯,把他米色的睡衣照得暖融融的。
第3章
陆景湛沉默地上前抱起他,江言猛地惊醒,下意识搂住陆景湛的脖子。
“怎么了?”他问。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直到被扔在柔软的床上,糊里糊涂间被脱掉了衣服,在陆景湛贴上来的冰凉唇瓣间,江言才知道怎么了。
陆景湛的动作沉默又不容拒绝,冰凉的温度不停落在江言的鬓角和耳边。
江言在这样被动的情事中感到紧张,好像身体不再由自己。
“陆景湛。”江言忍不住叫他,声音里有些惊惶,“我不想……”
陆景湛以吻缄口,带着凉意的手指落在柔软温热的皮肤上,激起一层密密的小疙瘩,慢慢的,唇和手指都染上了江言皮肤的温度。
他吻地更深,被褥像激荡出的泡沫,团团围在他们重叠的身体四周,床榻下陷得也更深,江言出了很多汗,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融化。
……
陆景湛洗完澡出来,江言还两颊泛红地躺在床上,脸上陷进一片情欲的潮湿,像江南连绵不断的雨季。
他捞起扔在小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巧的固体盒,随手抛在江言手边。
江言发直的眼神愣了下,他还没从刚刚被完全主导的激烈情事中缓过来,眼珠像飘忽在眼眶里,慢慢转向那个盒子。
一个方形的,没有拳头大的盒子。
江言的胸腔中还没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抖着手打开它——一枚男戒。
江言看着手里这枚戒指,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景湛。
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陆景湛说什么,陆景湛必须说点什么,好让他更明白,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的胡乱期待。
陆景湛在他的眼神中感到内心一片潮湿柔软,像泡进了被阳光晒暖的池水里,酸酸沉沉地发胀。
他走过去,往后捋了捋江言潮湿的额发,手指缓慢地摩挲:“别怕。他有的你都会有,他没有的你也会有。”
陆景湛声音柔和到有些低哑,像一个仁慈的长者。
他低下身,额头相抵:“你有的只会更多,你在我这里不会输给任何人,一切都不会有改变的。”
像古老故事里隐秘的咒语,带着诱哄,要将承受咒言的那一方牢牢锁在某个瓶子里。
江言浑身的热汗在他一字字中一寸寸变凉。
那晚之后江言没再提过要分开的事,除了话比以前少了些。
不过这不是要紧,重要的是身边人不能生出二心。
陆景湛知道是戒指起了作用,也知道江言心中难过,于是他每天回来得比以前更早,能推的酒局宴会都不去,专心地在家陪江言。
那是非常普通一天,他去参加完订婚宴,这件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
陆景湛打算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带江言到世界各地去玩。
他提前交代助理安排航线申请,又嘱咐再买一台新相机。
临走前陆景湛给了江言一张卡,难得能从他口中听到玩笑话。
“无聊的话跟朋友出去玩,等我回家。这张卡拿着刷,你就算把商场买空了它也刷不爆。”
江言没接,偏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垂眸小声道:“我朋友不喜欢他们。”
“我让他们不跟着你,但别玩太晚。有事打我电话。”
陆景湛今天特别好说话。
江言就接了。
陆景湛俯下身和他接了个吻,掌心摩挲着他修长的脖颈:“今天早点回来,明天带你出去玩。”
江言乖乖点头。
陆景湛离开后的半小时,江言拉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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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吻缄“唇”竟然是屏蔽词?!(猫猫震撼脸
第4章 3.栀子
垂落于宽阔厅堂顶部的巨型水晶吊灯,每缕光线都折射着上流的璀璨,地上铺着无边无际的暗红色地毯,踩在上面轻飘飘的。
结束完仪式后,陆景湛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头重脚轻的空间,然而不知谁放进来的记者,突然乌泱泱涌在宴会厅门口,这会儿全都团团围着他,保镖在他四周竖起人墙。
厅堂里面察觉到动静的钟明升放下酒杯出来查看情况。
他的到来像是往鸡群里又撒了把饲料,记者们更疯狂地递话筒。
——“陆总,请问您在c国强奸白种模特的案件是否属实?”
——“陆总!有人爆料您在国外曾无故枪杀他国本土居民,请问是否属实?”
a市记者的提问一向生猛,问得猛写得也猛,一般的明星和企业家为了保持形象,多少都会给点面子说两句话或者笑一笑。
但陆景湛不会,随便把他写成洪水猛兽还是淫邪色鬼,他都不在乎,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也让他常常成为记者和媒体笔下各种罪名的宠儿。
——“钟总!请问你和陆总的婚姻是完全的商业联姻吗?这次陆钟联手是否有向西部地区侵占商业市场的计划?”
钟明升倒是笑眯眯的,双手在胸前往下压了压:“里面宴会还没结束,我们稍微小声一点好吗?商业联姻吗?事实上我和景湛是大学同学,我们很了解彼此。”
陆景湛任他长袖善舞,连个眼神也不给,冷着脸站在旁边,像尊中世纪的美男石像。
记者们明显也发现了,纷纷转移目标,从钟明升身上寻找突破口。
——“钟总,传闻说陆总金屋里有一个藏了几年的情人,请问您是否知情呢?”
第4章
陆景湛脸色一变。
钟明升自然地接道:“我和景湛的感情是从大学就开始的,他哪里有时间找情人?你说的传闻中的人是我也不一定啊。”
陆景湛冷眼扫过去,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够了。”
迟来的安保增援冲上来挤开记者,为陆景湛开了条宽阔的路,他就顺着这条路坐上车。
钟明升紧随其后地跟上。
陆景湛顺势坐在靠门这边的座椅,挡了钟明升上车的道。
钟明升停住,苦笑一下:“景湛,你生气了吗?”
陆景湛往后靠在椅背上,翻看和江言的聊天记录——对方已经很久没给自己发照片了。
他看得认真,嗓音淡淡:“不该说的话少说。”
钟明升扶着门框的手紧了下,不太理解地问:“身处你我这种位置的人,难道会对一个玩物产生感情吗?”
陆景湛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眼神危险,语气淡漠:“我再说一遍,不该说的话少说。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钟明升得体的笑容难以继续维持,不自主地松开手,眼里有些不甘:“虽然钟氏确实很想跟你合作,但现在显然是你更需要我们。”
陆景湛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下,语气中饱含几丝恶劣的怜悯:“你不是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吗?”
他指的是钟明升父亲在外面乱搞出来的私生子。
钟明升脸白了白,知道这是陆景湛的警告,慢慢向后退了几步。
黑色宝马在他眼前扬长而去。
陆景湛回家打开门,屋子里很静。
陆景湛有些累,此刻只想抱着江言温存,可人不在家。
明明是他自己出门前让江言去找朋友玩,这会儿却又没由来地心烦。
他捏捏眉心,兀自冷静下来,按捺下想要打电话叫人回家的念头,抬步去了书房办公。
晚饭时佣人将做好的热饭摆好,敲响书房的门。
门从里面打开,亮堂的光打在陆景湛背后,让人看不清他表情,声音也和面容一样模糊:“江言回来了吗。”
佣人看着面容冷淡的老板,总觉得空气中有股山雨欲来的前奏,低头小心道:“江先生还没回来。”
良久后,陆景湛“嗯”了声,眼前的门又合上了。
书房里有很浅淡的栀子花香,游鱼一样嬉戏在陆景湛身边,让他没有办法完全投入到工作中。
江言喜欢各种各样植物的味道,不止是花,还有树木、青苔,陆景湛不喷香水,他身上的味道跟随江言的心情改变,夏季的主角永远是栀子。
手机新弹出何助的信息,是安排好的度假行程表,末尾私人且大胆地加了一句话:希望老板和江先生玩得愉快。
陆景湛盯着这句话看了会儿,转手给他发了五万。
对方收得很快。
江言是陆景湛手下许多人都知道的存在,因为他喜欢和江言待在一起,就算两厢无言,也会身体与身体挨着,自己做自己的事。
有次在书房临时开视频会议,江言在他怀里睡着了,陆景湛就把镜头调高,间或低声发表一些意见和决策,都是沉声简洁的话语。
高层们眨巴着眼睛看看正经严肃的老板,又看看镜头下方扫在老板下巴上那一茬短短的黑发,谁也不敢说什么。
时针在缓慢流淌的安静中转到零点,陆景湛即刻伸手拿起手机拨了江言的电话。
没有人接。
书房的空气霎时凝滞不动,阔大的空间里落针可闻。
陆景湛像是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随手给助理发去一条消息,继续处理工作内容——他要为江言留出足够放松肆意的玩耍时间,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挤。
只有手机甩在实木桌上的声音又闷又沉,那点浅淡的栀子花香也落荒而逃。
五分钟后他起身去了卧室。
衣帽间的门被豁然打开,江言常穿的几件都在,相机也一个不少地摆着。
陆景湛越悬越高的心终于在这些细小的物件中得到些许安慰,如同坠落的过程中碰到柔软的蛛丝。
床头还放着江言昨晚没看完的书,书角压折了一页,陆景湛伸手抚平,将书签插进去放好。
旁边的抽屉里装满了江言爱不释手的宝贝,大都是陆景湛去国外出差时给他带的小玩意,江言常常在等陆景湛洗澡时趴在被褥上翘着腿一个一个认真地看,最最喜欢的是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年,毫无准备的陆景湛用烟盒做的一个小机器人。
它总是被妥帖放在第一层抽屉里最宽阔的角落,免得被挤坏。
陆景湛看着满满当当的抽屉,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东西都在,甚至有他离开时给江言的卡。
唯独那个角落像个突兀的缺口,冷风呼呼从缺口里灌进他的内脏,冻得他四肢都僵硬。
显眼的位置放着小小的戒指盒,在卧室灯下一动不动,它也没被带走。
第5章 4.变好
江言住到了庄平安的出租房里。
刚从陆景湛的大平层里出来时,电梯载着江言快速下坠,给心脏带来一种失重的不适感。
他提前订了一家酒店,在等车过程中接到了庄平安的电话,对方得知他已经分手并准备去酒店后,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来我这儿?”
江言踟蹰着,最后在庄平安的一句“你有我还去酒店你当我死的啊”的话里灰溜溜地改变了目的地。
第5章
出租车路过一座商场,巨型电子屏上正直播着陆钟两家的豪门订婚宴。
钟明升的镜头更多,他的笑容自信又得体,是和陆景湛一样成功的人,是和江言完全相反的人。
他回过头戴上耳机,在慢慢模糊的视线中固执地盯着歌词。
庄平安的出租房很小,还没有陆景湛家的厕所大,但江言却在这里得到了许久不曾有的放松。
他倒头睡了十二个小时,出租房只有一张床,醒来时庄平安睡在床的另一头。
从前他们一起送外卖时就这样,两个人晚上一起打游戏,累了就一头一尾地睡在一起。
可是现在和以前又有些不同。
夏天的清晨到来得很早,还没变黄的光线冲淡房间里浓稠的黑暗,江言轻手轻脚地下床,坐上庄平安放在阳台的摇椅。
他真的离开陆景湛了,从自己熟悉了三年的生活中抽脱出来,心里除了空落落,还有些茫茫然。
三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乎泡发了他,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人生没有目标,他像迷失在广阔无垠深海中的一搜渔船,孤独、迷茫、害怕。
老小区的环境必然比不上陆景湛那里那样的规划整洁,江言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抱着两腿,看着被电线割得四分五裂的树冠发呆。
庄平安有生物钟,早上七点准时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江言并不是第一次来,哪怕后面交了有钱男朋友也没跟他淡过交情,彼时他还有些不适应,怕江言因为贫富悬殊瞧不起自己,可相处下来江言还是和以前那样。
庄平安总是觉得江言内心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想着江言对这一片熟悉,估计是出门溜达了,他下床去倒水喝时就被睡在摇椅上的江言吓一跳。
庄平安走过去叫他:“睡这儿干嘛。”
江言怕是也没睡着,闻言就睁眼坐直,说:“我现在性取向变了,我怕你觉得……”
他话没说完,挠了挠脑袋。
庄平安被他莫名其妙的想法气笑了,轻轻踹了摇椅一脚,没好气道:“狗脑子一天净想屁事儿。”
江言在摇椅上一摇一摆地朝他笑。
江言把之前的电话卡掰了,完全投入到适应新生活中。
白天庄平安送外卖,晚上回来让江言陪自己打游戏,两人玩得精疲力竭,然后倒在床上睡觉。
庄平安对此很满意,他觉得江言在慢慢变好,刚来出租屋时身上的迷惘和无助正在渐渐从他身上消退下去。
有天他喝多了饮料,大半夜憋醒。
阳台外微弱的路灯不甚清晰,庄平安却在江言脸上看到幽微的泪痕——江言在四寂无人的深夜里无声流泪,目光怔怔望着手里简陋的小纸盒。
他一点也没有变好。
第二天晚上,庄平安回来得比平时晚,他埋头在衣柜里找衣服,对江言说:“收拾收拾,打扮打扮,今天去嗨皮。”
江言正拿扫帚扫从阳台吹进来的灰尘,闻言抬头奇怪地问:“嗨皮什么?”
庄平安神秘地眨眨眼,保密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带江言来了一家夜店,颜色暧昧的灯球在大厅旋转,江言没来过这种地方,光线厚重的效果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屏息。
庄平安拉着他走到一个卡座,座位上的一圈儿都是熟人。
大家笑着跟他俩打招呼。
许久未见的朋友没有因为江言长时间的不联系而与他生疏,还和以前一样笑闹,让他很轻易地融入其中。
一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聊着三年前的趣事,江言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也加入讨论,脸上的笑一直没收起来。
在这样简单又难得的快乐中,江言恍惚觉得这三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有人聊到组局人李源,江言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他。
李源是当年他们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才刚十八岁,大家都很照顾他,不过他那时话就不多,还总爱跟在江言屁股后面。
察觉到江言的视线,李源回视过去,朝他露出个浅浅的笑,还和以前那样叫他:“江言哥。”
江言跟他相处的时间最短,太久过去,稍微有些不自在,便只是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
不知道谁说了句:“这些年李源早就不干我们这行了,人家现在在大公司上班,还买车了!不过一直在打听江言的情况。江言,人家是真认你这个哥哥。”
江言闻言有些惊讶,随即感动又愧疚,觉得自己刚刚的不自在是罪恶一般,他主动坐过去跟李源聊天。
两人凑着头细细交流,江言得知了对方现在也是小有成就的人物,过得很好。
暗处有镜头闪烁一下,两个面容姣好的青年的照片就被发到某个聊天界面。
最后喝得烂醉的庄平安是被江言扛回去的,临分别前江言和李源交换了微信,约好第二天中午一起吃饭。
隔天中午十一点半,江言看着手机上李源三分钟前发的“还有五分钟到”,急得恨不得长八条腿,匆匆下楼。
阳光把树干和绿影蒸出一派暖融融的景象,叶片高挂枝头泛着箔白光泽,世界明亮美好。
楼口迎面停着辆豪车,江言心中有些吃惊,虽然已经知道李源如今过得好,却没想到这么好,江言为他感到开心。
第6章
他上前拉开车门,嘴里笑道:“阿源,没想到你现在……”
话音戛然而止。
陆景湛靠坐在驾驶座,眼神凉薄得沁人,让江言在炎热的夏季陡然生出一层冷汗。
第6章 5.丝巾
“午好,江言。”陆景湛没什么温度地说。
他冷眼欣赏着江言漂亮脸蛋上摇摇欲坠的笑容,好像对方刚白日撞鬼。
从前他那样开心明媚的笑容是自己浇灌出来的,是自己私有的,如今却吝啬于让他一窥。
现在的一切都颠倒了,他会让其回到正轨。
没得到回应,陆景湛淡声命令江言:“上车。”
江言看着眼前冷漠的爱人,几乎就要忍不住身体的惯性听从指令,可临到头又停下来。
他望着陆景湛,强自镇定跟他温声解释:“我今天和朋友有约,有事明天再说好吗?”他纠结地咬了下唇,又补充,“或者下午也可以。”
他不想跟陆景湛撕破脸,也撕不过,即使现在分开了,他仍然觉得陪在陆景湛身边的时光是美好的,江言不想破坏这份美好。
“维亚集团。”陆景湛突然说。
“什么?”江言愣住。
“他们董事长来我们家拜访过,”陆景湛对他笑了笑,脸上温和又疑惑,“你不记得了吗?”
江言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维亚集团的董事长,也不知道陆景湛为什么会突然提他,于是更疑惑地看他。
陆景湛的样子看着有些惋惜,说:“记不得吗?李源的公司,我以为你会很清楚呢。”
江言像被晴空白日里无形的雷劈中,僵在原地,嘴里喃喃道:“陆景湛……”
陆景湛还是那副笑,柔声叫他:“言言,上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掠过,江言坐在副驾低头给李源发消息,跟他说自己这边突然碰到点事情,今天去不了了。
李源回得很快:“没事,我刚刚也莫名被人别了车,今天去不成了就下次,你那边的事严重吗?要不要帮忙?”
江言心底又涌上无言的愧疚,他回复说自己能处理好,让李源不要担心。
陆景湛余光里看他一直低头跟人聊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的紧。
江言在陡然加快的车速中不由抓紧身前的安全带,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前方有辆停在路边的丰田。
陆景湛眼底一冷,方向盘一转驶进另一条路。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陆景湛停好车去副驾抓江言。
江言急急忙忙地刚解开安全带,就被他一把扯下去。
陆景湛的步速很快,江言下车时就没站稳,一路都踉踉跄跄,他忍着没吭声,快上电梯时陆景湛才放慢脚步。
两人进了房,屋里有正在打扫的佣人,瞥见面色阴沉的老板,都纷纷退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曾经甜蜜美好的两人。
没人说话,屋子里的平静像杯变质的牛奶。
这样怪异的氛围让江言心中恐慌愈甚,忍不住强装镇定道:“你到底想谈什么。”
陆景湛没理他,走到岛台前倒了杯水,喝完才朝他投去一眼,平静地说:“你也喝点水吧,不然一会儿会很渴。”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却让江言心中诡异的恐慌瞬间飙至临界值。
他害怕又不可置信,放慢动作地起身,像一只受惊的猫做了坏事想逃跑那样猛地冲向房门。
客厅响起纷踏又凌乱的脚步声。
门刚被江言拉开一道缝,一只大手就猛地拍在上面,把它嘭地关上。
江言被吓得一颤,惊惧占据他全部心神,几乎不能思考,只知道疯狂地拉拽把手。
陆景湛用身体与手臂困住他,他就在里面拼命挣扎,力气大到陆景湛都快制不住。
于是他松开领带,强硬地提起江言的两只手腕,重重压在门上,用领带一圈一圈缓慢又残忍地捆绑住。
江言浑身细细发着抖,瞳孔都因为恐惧而缩小。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嘴里只能喃喃出不加思索的话,“不要这样”、“不要”、“不要”。
陆景湛在他的祈求中有些难过,最近的江言总是让他难过,让他胸闷,让他无法在意除他以外的任何事。
他很不喜欢这样,他警告过江言了,江言不听话。
不听话要被惩罚。
他抱起怀里使劲挣扎的江言走进卧室,把人丢在床上。
江言还是用那样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索命的恶鬼,嘴里仍然重复着那几个字:不要、不要。
可他不想听。
顺手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有一条他从n国带回来的丝巾。
n国的丝巾很出名,每一种图案都有一段关于他们当地的爱情故事,陆景湛买的这个花纹象征着纯洁和幸福。
很漂亮的浅褐色,他看到时就觉得江言会喜欢,因为他觉得这像一张古老的书页。
江言喜欢读书。
现在这条丝巾在江言的嘴巴里,作用是使他不能发出让陆景湛难过的声音。
……
这是一场完全没有尊严可言的强迫,江言想。
嘴里的丝巾已经湿得不成样子,涎水混着泪水。
陆景湛伸手替他取下来,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他看得眼神一暗,又随手扔在床边,像在扔江言不值一提的破烂的真心。
陆景湛完全地环抱着江言温存,一场粗暴的性事让施暴者感到餍足,他的唇贴着江言耳廓缓慢摩挲,他很喜欢亲吻江言的耳朵。
第7章
但是江言的耳朵最近总不听话。
“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跑出去。”陆景湛的声音带着情欲后性感的沙哑,很沉缓地流进江言耳中,像粘稠的毒药。
他又亲一下,继续下命令:“不要不听话,不要惹我生气,知道了吗?”
江言静默无言,好像能说的话在刚刚求饶时已经全部说完了。
他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以前作为一只宠物接受陆景湛的抚摸逗弄,看到的都是他对宠物的耐心和纵容,就忘了夜夜与自己相拥而眠的人还是对别人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是残忍的暴君,是冷漠的商人。
他竟然把对方当做自己脆弱内心世界里珍贵的爱人,给了他在里面狂轰乱炸的权利,让其成为惨淡的废墟。
简直蠢到可以去死了。
江言无神的眼里滚出一汩一汩的泪,像受了巨创的伤口在涌血。
陆景湛看到后把他抱得更紧,凑上去吻他肿胀的眼,滚烫的泪。
他低声哄江言,像在疼爱最珍贵的孩子:“心口头额乖囡囡,伐要哭啦。”
江言被陆景湛关在了家里。
他的手机也被收走了,只能在这个八百平的平层里活动。
他有时觉得这个房间好像大得无边无际,可靠在窗边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自由世界,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只拥有这个巨大房间的这一小角。
可以不被人注意到的一小角就够了。
陆景湛每天回来吃完饭会牵着他去绿化很好的小区散步,小区里有山有水有湖泊,面积很大,足够他们从黄昏将至走到夜幕降临。
江言觉得今年的黄昏是他二十五岁以来最长的一个黄昏,好长啊,好像一天的一半都在黄昏中。
散完步回去就是做那种事情。
也有的时候陆景湛盯着沉默不语的江言,会突然上前抱着他,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话,今天就不用做了。
江言在每个清醒的夜里睁着眼,身后的胳膊紧锁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像拴在狗脖子上的铁链。
江言觉得自己是一条狗。一条连咬人都不会的废物狗。
时间于他而言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计量单位,他在浑浑噩噩中被时间的细流冲走灵魂。
他每天都坐在那个与死亡仅仅间隔一块透明玻璃的角落,像坐在一败涂地的内心世界,偶尔抬头看看被摧毁后飘起的硝烟,又低下头去。
在对江言而言一个难得有睡眠的夜晚,还有甩不掉的梦境,他看到自己在举国欢庆的春节被舅舅锁在小柴房里。
因为他不是任何人的儿子,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舅舅如果把江言放在大家面前,那他就娶不到媳妇了。
那天大家都很开心,舅舅似乎喝大了,忘了破旧的柴房里还有一个不能露面的侄子,江言在柴房里饿得发晕。
他每天的伙食本来就很少,那天早早的被关进去,只来得及拿了一个馒头。
那时趴在地上啃泥巴的江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再待在这里就要死了。
他再待在这里就要死了。这句话一直伴随他醒来。
夜幕四合,江言像被那句话操控一般,悄悄从陆景湛怀里钻出来,伸手摸到他枕边的手机。
——发送成功。
第7章 6.礼物
第二天陆景湛照例走得很早,离开前小心在江言额间印上个吻。
没多久,门口响起敲门声。
来者不像江言一样被管束,佣人和保镖都认识他,因为他是陆景湛的未婚夫。
钟明升坐在沙发上喝佣人倒的水,目光很有涵养地落在窗外的楼景上,没有乱看。
江言谨慎地从房间内走出来,脸上的戒备和胆怯很明显,动作慢吞吞的,像被打碎了壳的蜗牛。
钟明升视线不加收敛地上下打量这个被陆景湛囚禁了一段时间已经变得畏缩、怕人的江言。
他的眼神客观得冰冷,最后得出客观的结论:“上不了台面。”
江言被蛰了似的很细微地抖了下,表情又呆又愣,一言不发。
钟明升把江言带走了,并在当天通知他:“我会安排你去r国永居,同时希望你没事就不要回来了,”他喝了口咖啡,又补充,“有事最好也不要。”
江言不管在陆景湛还是钟明升面前,都总是没有发言权,甚至相比陆景湛,他在钟明升面前更抬不起头。
但他还是说了自己想说的,即使毫无作用:“我不想去国外永居。”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所以说得小心翼翼。
再小心谨慎,钟明升也没放过江言。
他嗤笑一声,抱着完全的疑惑态度问:“你向我求助之前是觉得我是正义的警察吗?不知道我会有我的条件?还是你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围着你转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言在他讥讽的眼神中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妥协了,于是钟明升说:“明天早上的飞机。”
江言被钟明升安排在酒店里等待,等待天亮,等待离开。
门口依旧守着两个高大的保镖,大概是钟明升害怕他突然逃跑,让自己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但江言已经很累了,他光是从陆景湛身边逃离就耗费了全部力气。
他现在留恋的只有无法联系的朋友们,但估计以陆景湛的脾气,知道他再次逃跑,联系朋友反而会让他们被迁怒。
第8章
江言仰头倒在酒店洁白的床上,看颠倒的玻璃窗前迎头撞上去的飞蛾,很轻微的“咚咚”声。
看久了,他就站起来打开窗,放它进来。
飞蛾冲进来绕着墙顶的白灯转,江言继续躺回床上看着它走神,在刺眼的灯光中想起自己与陆景湛的初识。
那天是江言的二十二岁,他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的二十二岁。
在这之前他失去双亲,在亲戚屋檐下辗转。
十五岁时自己背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独自离开家乡外出挣钱,因为脑子笨所以只能干点体力活。
二十岁时被朋友骗走好不容易攒到的十万,身无分文的他又去送外卖,一切从头开始。
送外卖很累,他送了两年,因为中暑在车辆密集的马路上晕倒,因为超时被客人把汤浇在身上,弄脏了他唯一的鞋,此后三天他都没办法出门。
最穷的时候他去睡医院住院部走廊的长椅。
病人的味道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江言却睡得无比安宁。
遇到陆景湛之前他真的活得很累,可江言也不全是因为累才选择跟他走的。
生日那天他穿着一身黄色骑手服,在难得的休息时间,提着蛋糕店买的临期小蛋糕,只要五块钱。
陆景湛穿着一身整洁昂贵的西装跟在他五步外。
江言走到一处阴凉的台阶,他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英俊华贵男人,不明缘由的他只当是错觉。
他把蛋糕放在台阶上,茂密的树荫透出星点般斑驳的光影,撒在江言发丝间和漂亮的脸上。
他将蜡烛点燃,陆景湛还停在五步外看着他,让他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难为情去许愿。
江言朝他投去一眼,陆景湛就走过来。
他低头看着蹲在台阶上的江言说:“蛋糕是甜的,小心地上有蚂蚁。”
江言仔细瞧了瞧,还真有,讪讪地把蛋糕又端起来。
陆景湛就把臂弯里精致昂贵的西装铺在地上,说:“好了,放上去吧。”
江言仰头怔愣地望他。
陆景湛蹲下身,和他平视,端着蛋糕的另一角放下去,动作和声音一样轻:“许愿吧。”
江言像一个听取指令行动的机器人,闻言双手合十在身前,乖顺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陆景湛手里多了一个简陋机器人模样的盒子。
他笑了下,把盒子递给江言:“今天出门不知道会遇见你,身上只有烟和打火机了。”
“生日快乐。”
微风顺着没关的窗户把江言吹醒,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陆景湛还是三年前的模样,没有订婚、没有威逼、没有强迫。
门被敲响两下,有人在外面说:“时间到了。”
江言跟着钟明升沉默地来到机场。
心脏在明亮的厅堂中不安地跳动,江言甚至觉得自己紧张得想吐。
毫无缘由。
他之前跟着陆景湛坐过几次飞机,但没有一次心里会这么慌乱。
贵宾候机室里只有钟明升和江言,前者在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后者无法向别人描述自己的心慌,他并不想离开,可此刻又迫切地想要离开。
像是某种敏锐的警觉。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最后半小时,可以准备登机了,江言心中才倏地一松。
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想。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所乘坐的xxx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将延迟起飞。预计起飞时间……”
突然响起的广播像一记尖锐的警鸣,拽出江言心底一直惴惴不安的防备,他的目光猛地朝窗外看去。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江言全身无法抑制地发冷,继续待下去只会更加坐立不安,他得逃。
钟明升看到江言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被他吓一跳,也跟着起身问:“你去哪儿?”
躲起来,我要去躲起来。江言的喉咙像被扼住一般说不出话,只知道拼命往外走。
钟明升看他的样子很不对,伸手去拽他:“喂……”
在他抬头那瞬间,候机室所有声音都凭空消失一般,空间陷入死寂。
钟明升看着站在门口的陆景湛,手下意识松开了江言的胳膊。
陆景湛一向平整精致的西装有些褶皱,此刻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靠近,江言浑身又开始发抖,不由自主地缓慢后退。
钟明升也有些被面无表情的陆景湛的气场吓到,他干咽了下喉咙,张口说:“景湛,他……”
陆景湛无机质般冷漠的眼珠转向他,薄唇微启:“闭嘴,贱货。”
钟明升面上被抽了似的又冷又热,可那点屈辱又在陆景湛看死物般的眼神里渐渐被恐惧代替,他干巴巴地争辩:“我们订婚了,我是你的未婚夫……”
陆景湛闻言怪异地笑了下,淡声疑惑道:“我爸妈在我二十岁之后就没能再管过我,未婚夫?算什么东西?”
钟明升气焰全散,他有自己的骄傲,此刻被喜欢的人从人格上侮辱,咬着牙不再吭声。
江言逃无可逃,看到陆景湛对着钟明升再起杀意的眼睛,忍不住说:“是我让他带我走的。”
他不出声陆景湛还能压住心中邪火,他一说话,就让人想到他一次一次的逃离,江言于陆景湛而言,逃离就意味着背叛。
陆景湛很轻地笑了声,视线定定落在江言身上,眼睛掺着复杂的情绪,是两股极浓烈的爱恨交织后形成的风暴。
第9章
“前段时间因为我和他订婚你闹着要走,现在又为他说话,你想证明什么呢?你很有傲骨?”
陆景湛停了下,用从未有过的轻蔑视线把江言从头到尾缓慢扫了一遍,“当初肯被我包,包了三年给你脸皮养薄了?突然清高起来了?”
这话连钟明升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太过了,下意识扭头去看江言。
后者脸上的颜色在顷刻间尽褪,直观到如同有人在上面刷了层白颜料。
陆景湛突然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转头对钟明升说:“这事儿没完。”
说完伸手去拉江言,却被江言躲开了,并且对方突然疯了一般往出口冲,陆景湛立刻上手抱住他。
江言死命挣扎着,闹出不小动静,门外已经有人探头探脑想朝里头看,被长长的走廊拐角挡住了。
昨天刚下飞机到d国去处理公务的陆景湛在乘车路上接到家里佣人的消息,得知江言被钟明升带走,他立刻调转路线。
回到机场后来不及申请航线,又没有头等舱的票,他挤了商务舱,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
陆景湛现在心里烦不胜烦,看着挣扎不止的江言,他感到从身到心的疲惫,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人猛地推到墙上。
江言被撞得头晕,但他甩甩头强行让自己清醒,还想继续跑。
陆景湛接着给了他一巴掌。
很清脆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可以不闹了吗?”陆景湛冷漠地轻声问。
江言黑色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脸颊上滑落的两行清泪,后脑勺还钝钝的痛。脸颊不是很痛,但他仍感觉火辣辣的。
是他的自尊在燃烧。
第8章 7.燕子
陆景湛让人把江言押上了车,没跟钟明升多说一句话,也转身离开了。
钟明升站在候机室里,为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故所震慑。
没两分钟,机场通知可正常飞行的播报再次响起,可江言却没法再登机了。
车上的气氛像冷却的固体油脂,空气也难以流通。
陆景湛在其中感到难以抑制的焦躁,他看向偏头朝窗外的江言,发现他还在细细地发抖,便想去握他的手:“很冷?”
江言又是一惊,却没回头。
陆景湛伸出手才发现自己也在抖,是刚刚打江言的右手,抖得像是里面有哪条神经崩坏了,无法正常使用了。
他确信自己刚刚没有使多大力,可从手心泛起的麻意顺着冰冷的温度向手臂蔓延,直到入侵心脏。
陆景湛收回手,强行忽视胸口的闷痛,也转头看窗外。
候机室刚刚的安静又转头延续到了车里。
这一次被抓,陆景湛把江言关在了一栋郊区的半山别墅。
别墅内外的风景都很好,种了很多江言喜欢的植物,站在主卧的阳台能看到满地的侄子花,风一吹过来,好像泡在栀子的海里。
陆景湛把江言压在这样馨香的卧室里做。
他们搬到半山别墅后陆景湛的话也少了许多,回来得越来越晚,待得越来越短暂。
黄昏下的散步自然也没有了,许多时候他到家时江言已经陷入熟睡,然后被他的动作惊醒。江言在晃动的视线中缓慢地思考,最后得出结论:陆景湛大概真的很恨他。
不然为什么会把他觉得珍贵美好的事物,一件一件、一次一次地在他面前残忍摧毁。
江言又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气渐渐有些冷了,栀子的花瓣慢慢蜷缩变黄,再然后就没有栀子花了。
卧室里没有他喜欢的味道,陆景湛仍然在越来越深的夜晚一言不发地压着他做。
江言觉得自己像一个专门为此而生的工具。
家里除了陆景湛没人跟他说话,他听不懂外语,佣人们都换成了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外国人。
江言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话也趋近于无了。
他变得很沉默,所有的精气神和对生活的期待都像栀子花一样衰败下去。
他越来越瘦,但陆景湛仍固执地搂紧他,像是害怕他因为变瘦而狡猾地从怀里溜走。
陆景湛给江言找了个心理医生,因为他有次提前回家,看到还没睡着的江言在阳台上对着枯死的栀子花说话。
心理医生说江言有抑郁症和焦虑症,并且内心很害怕陆景湛,需要配合药物治疗。
陆景湛沉默了一下,让医生尽量用伤害性最小的药。
陆景湛没有选择向江言隐瞒他的病情,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有什么好瞒的,或许江言比谁都清楚也说不定。
陆景湛甚至想,江言或许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生病,故意让陆景湛痛苦。
药配好后江言吃得也不怎么抵触,他现在看起来很容易接受各种安排。
只不过同样是喂药,陆景湛让江言吃药他就不吃,医生让就吃,陆景湛知道江言这是在表达讨厌,很蠢的办法。
陆景湛面无表情地想,是江言需要吃药,又不是陆景湛。
可是很有效,陆景湛离不开江言,但他回家的频率在变低。
随着他的离开,别墅突然收拾了个新房间,里面种了满屋馨香的栀子。在它们本该凋零的晚秋。
陆景湛最近很忙,连吃饭都是在办公桌前,但他仍然固执地抽时间偶尔回家讨某人的厌。
这两天商界的新闻频频攀登娱乐版条,曾经备受瞩目的陆钟世纪婚约宣告破裂,立刻有大聪明表示他早有预测这只是陆氏为扩大集团影响的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