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妖踪》 第1章 出棺 第1章 出棺 暮春的深夜里,绵绵细雨朦胧青山远雾,小曲村外的半山腰上火光闪烁,山间偶有传来一两声野鸟低鸣。 一行十余人手持提灯,身披蓑衣,沉寂无声的走向山林深处。这些人个个身形壮实,手掌上带着厚重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务农的好手。 老江神色颓废的任由左右两个壮汉架着他的身子,半挟持般的往那处地方走去。他浑浊的眸子里隐藏着浓重的恨意,不经意间掠过最前方的三人。 这三人身形挺拔,步履沉稳,且蓑衣之下还穿着玄色的轻甲,背负长剑或手持阔刀,目光如炬,天庭饱满,太阳穴处微微隆起,显然是江湖中的高手。 自己下半身的双腿筋骨就是被那手持阔刀的男子硬生生折断的。 “老江,怎么走了大半时辰还不见你说的那地方?”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三名武林高手身后的一个短须老者开口问道。 见这老头问话,压抑的恨意忍不住让老江声音冷道:“当年少爷下葬时,老爷特意着人在山中寻的风水宝地葬之。所以才偏僻了些,免得被人发觉。 老村长,你可不要反悔。我带你们寻到了少爷墓地后,放我家那混小子一命。” “呵呵,老江你放心便是。这世道,没谁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等寻到了墓地,下山后我便当着你的面放了他。” 短须老头笑眯眯的答应着,然后回头对身前的三人恭声道:“还是三位大人神通广大,这白家老仆已逃走了数月,还能被大人给抓回来。 只是这白家当真有那传闻中的密宝吗?连老江这白家忠仆都丝毫不知情,我只怕白费了几位大人一番功夫。” 三人中左侧的负剑中年男子冷笑道:“忠仆?世间哪有什么忠死之仆?不过是利起而忠,利尽而散。他不还是带我们来寻这墓地了? 至于这墓地的密宝,你这老山贼想多活几年的话还是不知道为好。” 听着前头几人的交谈,老江心中不为所动,老爷家中的宅地田产,甚至金银密钱他都知晓一二,哪里有什么密宝?多半是这些人从东北旧地打听到了白家曾经是关东之外的大家族,那些用来遮掩行当才传出的异事。 念起旧主,老江心中不禁哀意上涌,老爷为躲避仇家追寻,和关东战乱之祸,特意远迁千里,来到了这中原之地,寻了个小山村想着当个富地主安养余生。 谁料这乱世来的太快,也怪这小曲村的村民表面上是淳朴山间农夫,实际上却是山贼的窝点。老爷一家刚在此地安居数载,少爷就得了痨病而死。 随后战祸波及天下,官府也彻底无法管控山民野村,这波山贼趁乱杀了老爷一家,夺了金银财宝。唯有他侥幸逃了一命,带着老爷的唯一血脉顺江南下。 却不料,还是被这些人抓到了。 “是这里了吧?” 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三人中那名身无刀剑的男子开口质问道,打断了老江的回忆。 只见眼前一处密林郁郁葱葱,远远望去濛濛一片,走入林中不见天日,便不好识得方位。 老江看着眼前密林,他轻叹一声,自己是没命能活的了,只盼望着能为老爷,为白家留下一丝血脉。 他漠然点头道:“不错,确实是这处林子。往右行五百步,可见一片槐树。东起第九颗,老槐树下,就是少爷的下葬之地。 我已经带你们到这里了,该让我见一见我那孩子了吧。” “呵呵,不急。还没见到棺木,真假还未可知呢。”老村长笑着摸了下发白的短须,“听说白家还有几处密钱之地,还要劳烦老江你带我们一一寻去。 我们村子里老老少少百余口可都离不开这些俗物呢。” 老江心中一寒,这些密钱可是只有他和老爷才知道的,连白家的女眷都不知晓。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老村长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没有答话,只伸手一指,示意两侧的汉子架起他在前带路。 一行人穿行密林之中,灯盏里的火光闪动,山风吹动细雨更急,众人身上的蓑衣边角低落水珠,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两排深浅不一脚印。 树上一处巢穴里,有鸦儿被惊醒,驻足在枝头,泛白的鸦目不动声色注视着林中的人群。 老村长站在一颗槐树下,两个汉子把浑身湿透的老江一把扔在了地上,土泥糊上了他的额头,鬓发散乱,显得十分狼狈。 他从泥土里抬起头来,仰视着面容有些狰狞的老村长,双膝的断骨处传来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清楚了,是这里吗?”老村长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手掌上露出浅淡的刀剑伤痕,厉声道:“如若敢欺骗我等,耽误了大人事情,不但你,连同你那个宝贝儿子都要一起没命。” 老江忍住心中的恨意,悲声道:“是这里没错,是这里没错。当年还是我亲眼看着少爷下葬的,少爷的棺就埋在这颗槐树下。” 见他这般肯定,老村长才回头语气软了下来,问道:“三位大人,可是即刻开棺?” 三人中的那年轻男子并未答他,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古铜色的小罗盘,那盘上的指针无风自转,绕了三圈之后停留在了那棵槐树的方向。 他这才开口道:“早些开棺吧,免得生变。” “是!大人!” 老村长挥手朝那些汉子招呼道:“都过来,快些挖了棺木出来。” 十余名汉子见村长发令,纷纷走上前来,拿起铲具对着大槐树下的泥土一铲铲挖了起来。 三位武林高手驻足一旁,静静看着众人铲挖泥土。 左侧的持刀汉子看了几眼,纳闷道:“段兄,你说这白家有此异宝,为何还会没落至此?” 中间年轻的段姓男子摇头道:“世间纵有异宝,也终抵不过大势。待我等取出异宝后,还要劳烦二位与我一同护送此宝回去。 赵兄的“华云刀”,李兄的“鸣金剑”,可都是赫赫有名,还上了武林榜的,想来定能护我周全。” 负剑的中年男子谦逊道:“段兄抬举了,我等也不过是虚名罢了。若真遇到江湖中的顶尖高手,我等也只有逃命的份。” 三人正谈论间,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大槐树下已经被挖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土坑。 正在挖着泥土的田二壮一铲铲挖下去,不多时他只觉得铲下突然一硬,震得虎口发麻。他蹲下身子用手把碎土一分,便见一抹黑漆漆的东西。 “挖到了!” 田二壮惊喜的大叫了一声,还在周围挖铲的汉子纷纷靠过来,把碎泥湿土拨开。 一旁瘫倒在地的老江也看了过去,却被碎土灰尘扬了一脸,满嘴都是泥的土味儿。 众人的目光汇聚而来,只见这土坑之内赫然埋着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哪怕是在昏暗的雨夜里也可见棺材上的黑亮色泽,显然是一口十分昂贵的棺。 “哗啦啦~” 大槐树上响起一阵扑棱声,一只黑鸦落在了棺盖上,那双发白的鸦眼直直看向众人。 一阵山风吹来,林中无数叶子簌簌作响,细雨骤停。 看到这样一幕,即便在场的都是气血充足的壮汉,也不由自脚底升起一阵寒意。 老村长有些犹豫起来,哪怕他是个山贼,可对鬼神之事还是有所畏惧,他看向三位武林高手,“大人,这…” 段姓男子冷哼一声,右手猛然射出一根银针,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刺穿了那黑鸦的身体,只来得及哀鸣一声便跌倒在了棺盖上,殷红的血滴落棺上。 在一众汉子惊呼他这一手银针飞刺时,段姓男子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开棺!” 一旁地上的老江面色悲戚的低声道:“少爷!是老奴罪过,来叨扰您了。您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那孩儿……” 在他低声喃喃自语时,五个汉子已经下了坑里,用力推动这尊在泥土里尘封埋藏了数年的尸棺。 “咯吱~” 随着一声木槽磨擦的声音响起,棺盖被缓缓推开,那三位武林高手也都来到了棺前死死盯着。 “呼~” 夜风吹起,天上阴云散开,清冷的月光洒照而下,棺盖上的黑鸦尸体掉落泥土中,却并没有人发觉那黑鸦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滴血了。 棺盖被推挪开来,月光照进棺内,其中的景象让一旁的众人都不由手脚发凉。 田二壮只觉得呼吸都要僵住了,只见棺中躺着一个肤色白皙的华服少年,乌黑秀亮的长发束着玉冠,横眉凤眼,朱唇如血,双手合抱于胸前,仿若眼前这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好似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醒来一般。 “这……” “这……” 老村长忍不住骇然道:“这怎么可能?这白家少爷五年前就已经得了痨病死了,这都过去五年了,哪怕没有变成白骨,也该身子都腐了,怎么这气色比生前还要鲜活?” “好!好!好!果真是传闻中的异宝,养尸珠!传闻其以阴养尸,借地阴之精温尸护魂,可千年不腐!” 段姓男子大喜道:“看来果然是真的!二位,动手吧。” 新书开始!我也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哈哈哈,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感谢老爷们的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白骨精怪 第2章 白骨精怪 “噌~” “唰~” 刀剑之声在其话音未落之时便同时响起,宽阔的横刀纵横交错,泛着寒芒的长剑诡异莫测,两位武林高手同时发功,毫不犹豫的斩向四周尚且处于震惊中的汉子们。 “啊!” “饶命啊!” “村长,救命啊!” …… 只几个呼吸间,两位武林高手的身形便重新出现在了段姓男子左右两侧,身上的玄色甲衣沾满了淋漓血迹,犹如黑夜里的杀神一般,眼神冰冷的看向老村长。 “三…三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老村长心中惊骇万分的问道:“即便大人想要封口,也不必这般……” “嗖~” 银芒乍现,一根银针洞穿了老村长的喉咙,血溅落,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捂着喉咙便倒了下去。 “死人,才能封口。” 段姓男子走到他身前,两指取回银针,未曾沾染丝毫血迹。 “段兄,这里有个还有气息的,看样子多半能活过来。”持剑的中年男子一一摸过尸身后,看向昏迷过去的田二壮。 “呵呵,那就留着他这个活口。杀他们的是华云刀,鸣金剑,可不是我们。”段姓男子嘴角微微勾起,看向趴在地上震惊的老江。 “白家的忠仆,啧啧,既已寻得密宝留着也是无用。一起下去陪你的主人家吧。”身侧的持刀大汉心领神会,抬起横刀就要动手。 老江见此一幕也心知命尽,闭目受死。 “呱~” 一道聒噪吵杂的鸦鸣声突兀响起,惊得四人齐齐回望而去。 却见地上那只已经死去的鸦,竟然扭动着身躯再次飞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段姓男子惊愕出声。 那只黑鸦盘旋半空,缓缓落在了打开的棺上,一只修长的手掌自棺中抬起,接住了黑鸦。 “鬼……” 这一刻,三位武林高手心中也直直发毛,地上十余人的血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的流向棺中。 沉睡着不知多久的白无相终于睁开了双目,他接过玄鸦,自棺中缓缓站起身来,头顶高悬的素月被黑云遮住,山风乍起,玄鸦悸鸣。 白无相抬起一只手臂在眼前端详着,他本是一个现代的残废之人,曾在一场大火中受伤昏迷沦为植物人,沉睡了十余年后忽然发觉自己出现在了这具白骨尸中,脑海里也多了一段白家少爷的记忆。 他便知道,自己已非凡人。 只是重生在这白骨尸中,受封于棺材的封禁邪祟之能他一直都无法苏醒过来,甚至连掌控身体都无法做到。 唯有靠着汇聚阴气,养了一只玄鸦,寄希望于其能成为精怪帮助自己脱困。 没曾想,今日却阴差阳错的被一群盗宝之人给解开了这玄棺封印,脱困而出。 白无相看着三个武林侠客,口中白光闪动,好似一颗宝珠被他吞入了腹中,然后才轻声笑道:“养尸珠?之前有,可往后便没有了。” 他沉睡棺中数年,自然最为清楚这珠子的神妙,此珠一直被这具尸体含于口中,每个月圆之日便会散逸出一缕阴邪之气,滋养尸身护其不腐。 而且自己的意识,或可称为神魂,也被此珠温养数年壮大许多。 “段兄,这……这该怎么办?”持刀大汉的手都止不住的发抖,面色发白的问向身侧之人。 段姓男子也不复先前的轻松之态,脸上凝重无比,“这多半是尸煞精怪之流,我曾跟随过法师修行,这鬼怪刚刚脱困,还要吸食人之精血恢复,我等习武之人气血充盈,且我身具法师镇邪灵符,你们稳住心神,守在我身侧,坚持到天明,其自会退去。 切忌不可心神失守,绝不可心生胆怯退意!否则就要中了其妖术!” 二人闻言心中稍稍安定,当即闭目凝神,攀膝而坐在段姓男子左右两侧,心中各自念起种种清心静神的口诀。 而这时在一旁的老江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惊呼道:“少爷!您……还活着吗?” 白无相自然认得眼前之人,此人正是白家的管家,也是跟随了白老爷数十载的忠仆,这具身体生前还曾唤其为江伯。 可自己不再是当年的白家少爷,更是与眼前人阴阳相隔,再有牵扯也是无益。 于是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阵阴风掠过,老江只觉得脖子一凉便昏睡了过去。 白无相这才转头看向那三个武林高手,尤其是二人依傍的那段姓男子。 其所言确实不错,自己只是个白骨精怪,哪怕因为神魂有异,智慧胜过懵懂的山精野怪,可实际上弱得可怜。 眼前三人肩膀的左右两侧,以及额头天灵处,在白无相的眼里皆有一团燃烧着的小火焰,即便隔着数丈远仍旧给他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 看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人火了,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此时此刻的白无相虽然比寻常鬼怪要强,可论实力还比不上那些冤魂厉鬼,能凭空伤人。 但他又不能直接退走,因为继承了白家少爷的记忆,他心中对着眼前三人有着难以言喻的怨恨。 他需要替已经死去的白家少爷报仇,替他消除怨气,自己才能真正占具这白骨之身。 白无相汲取着四周的人血,一点点补充着阴邪之力。他的躯体肉身只是一具空壳,如要以人身行走,就必须要补充血气,白骨本体才能支撑得起这具皮囊。 他看了眼天上的月色,离天亮日出还有一段时间,自己要趁这段时间先杀了眼前这三人! 对于杀人,如果自己还是人,自然不会这般看得开。 但他承接了白家少爷的记忆,知道这里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况且自己还是一个精怪! 而眼前人,也能算是仇人了。杀仇人,自然没什么心中负担。 白无相抬起手臂,那只玄鸦僵硬的扭动着头颅,他轻轻吹出一口纯阴之气,瞬间玄鸦飞起,朝着那三人冲去。 在途中,玄鸦一个模糊的闪动,便化成了数十上百只鸦疯狂的朝着三人扑去,落在他们的身上,肩头,手臂上,不停的啄食着他们的身躯。 持刀的赵姓男子只听到一声声鸦鸣,随即身上各处便有什么活物落下的触感,紧接着便是无数爪子,鸟喙在啄食撕扯着他的衣衫。 哪怕有轻甲护着要害,但脸上、手上,脖子上还是传来阵阵灼痛感,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段姓男子开口提醒道:“二位莫要分心,这精怪多半是擅长蛊惑人心,专以幻术害人的。屏弃五感六识,他这妖术邪法便伤不得我等性命。” 二人闻言也只能强行忍住身体上各种不适,专心闭目不去被外界感知影响。 白无相眼见自己的妖法对这几人起不了大作用,却也不气馁,他只再催动体内的阴气朝着地上的一众尸体笼罩而去。 “咯~” “嗬~” 一道道怪异的响动声传来,却见地上的尸体竟然一具接着一具的动了起来,好似成了僵尸一般疯狂的朝着三人冲去,想要撕咬吞吃了他们。 但这些尸体一靠近三人,便见那段姓男子身上自发亮起一道白色宝符,将这些尸体中的阴气一扫而尽,使得它们纷纷再次化为尸体躺回地上。 白无相见自己的邪术再次被破,也不动怒,对方毕竟是有高人教导过的,有什么护身宝物也正常。 他轻笑一声,收回玄鸦,长身而立在棺上,回首对三人道:“既然有高人庇护,那今日就放你们一马。 不过天长日久,我终有归来时!” “呱……” 伴随着一阵古怪的鸦鸣声响起,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阴冷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天上的明月也从黑云中升起,照亮山林。 赵姓男子忍不住长呼一口气,忍耐了一炷香时间才出声问道:“段兄,那妖物该走了吧?” “不可掉以轻心!法师曾告诫过我,凡有灵智的妖邪绝非善类,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我等还是入定等到天明再做打算!” “段兄说的是,我们还是稳妥些吧。”使剑的李姓男子也附和道。 赵姓男子闻言也只能应声赞成,他再次闭目凝神起来,准备等到天明。 “呼~” 山间一阵夜风吹来,像是有人在耳边吹着凉气一般,赵姓男子不由得缩了下脖颈。 “滴答~” 一滴水滴落到了他的右手上,似乎不像是雨水,有些黏糊,他不自觉的手指轻轻划了下,像极了粘稠的血!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一寒,自己右侧坐着的不是段兄吗? 哪里来的血? 他勉强镇定下来,告诫自己都是幻觉,想要不再往那方面去想。 可谁料他的右掌上又滴落了一滴粘稠的水,一滴接着一滴,像是一根针在不疾不徐的一点点刺穿他的心理防线。 赵姓男子本就是使刀的勇武性子,哪里受得了这般久的折磨? 终于,他忍不住微微侧首,一点点的睁开了双目,想要看清自己的右侧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黑暗逐渐分开,他看向右侧,却见素白的月色下,段兄的脖颈上正趴伏着一只丑恶血腥的鬼脸正啃噬着皮肉,一滴滴的猩红血液顺着肩膀滴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上,而段姓男子仍旧无动于衷的静坐原地,不曾有分毫感觉。 他心中猛然一寒,刚想要开口,却见那张鬼脸缓缓转动,朝自己对视而来。 那鬼脸上的面容竟然是最右侧的李姓男子的面容,此刻正一脸痴笑的朝他露出一排尖锐的白牙。 (本章完) 第3章 了结 第3章 了结 赵姓男子见此一幕心中惊骇无比,但他毕竟是习武多年的内家高手,又使刀器常年厮杀,自然心中有一股勇。 在见到这般诡异的情况下,反而不退,猛然抽出了宝刀,长身而起,高举阔刀,就要狠狠落下斩掉那只鬼头。 但那段姓男子脸上却是诡异一笑,手中银针更快一步射出,哪怕赵姓男子身手矫捷也勉强躲过了要害,他怒喝道:“段兄!你中了邪!” 这汉子惊雷一般的声响却不曾让其有丝毫清醒,反而鬼脸和段姓男子脸上的面容浮现出一般无二的笑容,嘴角裂到夸张的眼角处,一双血红眼眸直愣愣的盯着着他。 赵姓男子被看得头皮发麻,也不再多想,直接提起宝刀运起内力就砍杀了过去。 却不料那使剑的李姓男子背上也趴着一只鬼头,被失了心神一般的举剑朝着他斩来。 赵姓男子只得转身抵挡,毕竟对方鸣金剑术的高明他可是领教过厉害的。 二人刀剑相争,一个大开大合,一个灵巧多变,斗得一时难分上下。 赵姓男子心中发急,他一个挺身,运起步法来到了李姓男子身后想要将那鬼首砍落。 却不料他看清鬼首后,猛然一怔神,因为那背上趴着的鬼脸正是他自己的脸。 “怎么会是我的头?” 赵姓男子惊怒无比,暴跳如雷,“我的头怎么会是鬼物? 我的头是人! 我的头在哪? 头在哪?” 他的质问声越来越大,像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证明着什么,赵姓男子竟然双手陡然抱住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拧之下,硬生生把自己的头颅给扯了下来,双手举在身前,笑着说道: “我的头是人! 是人!”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猛然倒地,鲜血顺着无头的脖颈喷涌而出。 而在赵姓男子尸身的旁边,还躺着两具被阔刀分尸数截的尸体,显然正是那段姓男子和李姓男子二人。 滚滚鲜血流入地下,白无相的身形再次浮现,他闭目调息着身躯里的阴气,人血的阳气涌动在外,精怪的阴气内敛于里,如此一来他便能行走人世。 “书上常说妖物精怪擅长伪装,魅惑人心,当真是实话。” 白无相轻笑一声,这三人中段姓男子最为了解精怪,且有宝符附身,那使剑男子又心性沉稳如水,都不易蛊惑。 唯有这使刀的赵姓男子,性格勇猛却也因此而易寻破绽,方才自己的幻术大半都施展在了他身上。 赵姓男子在幻像里中招迷失了心神,被他操控着在现实中突然暴起砍杀了毫无防备的两个同伴,最后再亲手了结了自己。 这便是鬼魅幻术的可怕之处,但对心智坚定之人,或是有了防备,用处都会大打折扣。 白无相心神沉入腹中,那颗被凡人称作“养尸珠”的异宝闪烁起光芒,吸收着四周的怨力,随后在他心神中传入了一道妖术。 “附骨术:可用怨力依附凡人肉身躯体之内,可躲避修行之人的神目探查与各种窥探,免受阳气之伤。” “附骨术?这听起来便不大像什么仙法,反而像是妖术。难不成,这异珠是妖物传承之宝? 能噬怨力而传术,叫什么养尸珠?不如唤做怨灵珠!” 白无相心中微动,这怨灵珠吸收怨力,施展妖术,如若有足够多的怨力,岂不是能施展出超越他本身道行的妖术? 而且自己这具白骨身能够成精,想来也与此珠脱不开关系。 他看向不远处昏迷的老江,走近两步便发觉其肩头的人火被吹弱了三分。 像他这般孱弱的人,自是精怪容易下手的目标。 即便自己没有害他之心,可自己这一身阴气靠近他,便会给对方带来灾病。 白无相轻叹一声,“虽然你我人间缘分已断,但念在你与原身旧情的份上,我便助你一回。” 说罢,他伸手一指老江的双腿,便传来阵阵骨节跳动的响声,其体内断裂的腿骨纷纷弥合重续,一身骨节为之一正,待其醒后不但废掉的双腿能够再次行走,身上的病气也会削减三分。 并非白无相会什么治伤救命的仙术,只是他为白骨精怪,对骨躯自然远超凡人了解,接骨续脉,不过动一动手指。 待做完这些后,山边的天幕已经微微泛白,显然是天明将至。 白无相站在林间眺望山脚下,那里萦绕着一片淡淡人气和死气。 他自语道:“既然你心愿未了,那我自然还要为你跑一趟。” 这话,是对体内的最后一缕前身执念所言。 白家从一个大族沦落到在这山中全族而灭,血脉不存的下场,这个仇不了结,白家少爷的那缕执念也不会散。 白无相对人世间的打打杀杀并没有想念,前世昏睡沉迷,半梦半醒度过了十余载,让他对重获自由弥足珍惜。 哪怕不再为人,他也不想失去这份自由。 作为一只白骨精,想要自由自在,那便需要实力,需要修行,需要道行,才能不会被这世间的高人哪天打得魂飞魄散,重新化为一具白骨,再受那份煎熬。 他在还清白家的因果后,便会遁入山野荒原,潜心修炼。 至于眼下,怎么报仇,也是个问题。 白无相眼珠轻轻转动,目光落在了那一堆尸体里尚有气息的汉子田二壮身上。 “小曲村,一百四十八口人,勾连山贼,夺尽白家钱财粮米,杀尽白府上下连带家仆六十二人,唯有两人幸存。 穷山恶水出刁民吗?我替你去看一看这些仇家。” 大日初升,山间雾霭浓重,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林雾,照在了田二壮的脸上,他眯须着眼睛,揉了揉,睁开眼,脑袋有些沉重。 “俺怎么睡在这山上了?怎么不见村长和大正他们了?” 他摇摇头,完全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时,肚子中传来了一阵阵饥饿感,田二壮不再去想这些,只想要下山回到家里寻些吃食填饱肚子。 于是田二壮便翻身拍了拍屁股,打落身上的尘土,他发觉背上有些痒意,挠了挠,好似扭到了背骨,骨头有些酸痛感。 但他也不曾多想,在山里睡了一夜,腰背不疼才是怪了。 田大壮便急冲冲的往山下村子里赶回,他却不曾发觉自己背后的影子有时多了一个人影。 (本章完) 第4章 爹,你好香 第4章 爹,你好香 小曲村,村外是条自山上流下的小溪,溪水清澈,倒影着两侧的林木。 村口有座丈许宽的石桥,桥头上坐着一个佝偻老人,是村子里的老人,已有八十余岁,身子骨仍旧硬朗,村中的年轻后生都叫他一声七爷。 七爷戴着稻草编织的草帽,嘴里不时含上一口旱烟,悠哉悠哉的坐在桥边,看着天上的日头逐渐升高,盘算着昨夜去山里的那帮人脚程该走到了哪里。 正思量间,忽然瞥见村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不自觉的看了过去,没办法在这村头盯梢了二十多年,本能的习惯。 他眯须着眼睛,看清那人逐渐走得近了,却是田家的老二,田二壮。 七爷皱着眉头,喊住了他,“二壮,你不是跟村长他们进山了吗?怎么独你一个人回来了?” 田二壮见是这老人,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分敬意,“七爷,俺昨夜太困了,走到半路睡过去,跟丢了村长他们。 俺也是第一次进山回本家寨子,没人领着哪里能去找得到路?” “你这娃子!”七爷闻言气得骂了声,“这般重要的大事你还能睡得着! 回去等着你爹拿麻绳抽你吧!可曾被外人撞见?” “没有!没有!”田二壮忙摆手笑道:“山上路都是湿的,哪里遇到了人?只是实在肚子饿得慌,才下山回来了。” “哼,你小子倒是有口福了。大福那厮又从外乡捉了头肥羊来,如今正在村里造饭呢。快去吧。” 七爷摆摆手,打发了他,不再和这小子多嚼舌根。 田二壮一听道肥羊,当即两眼放光,忙喜道:“好嘞,七爷!” 说罢,便忙往村子里走去。 七爷又抽了口旱烟,吸得多了些呛得他不由得咳了几声,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下,却猛然发觉田二壮身后的影子有些模糊,像是后头还跟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旱烟的雾气也散了,七爷只当是自己年岁大了,看了眼。 田二壮走进村里,直往村中的堂子走去。到了那堂子外,便见土泥围成的院子里一群妇人正在围着锅台,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还有几个汉子则是在宰杀着什么动物。 “呜~汪~” “汪汪汪~” 田二壮刚想进去,村子里的几只家犬便毫无征兆的叫了起来,惊的那土堂子里的人忍不住回过头看。 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见了是他,则纳闷道:“二壮,你不是跟村长回山寨了吗?咋又回来了?” 二壮尴尬一笑,只能含糊的应付了下,走进了堂子里,直愣愣的看向那几个男人正在宰杀的肉。 白的肉堆积在石板上,有一对手脚堆积在一块,鲜血流的到处都是,几个分肉的汉子面容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些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眼里唯有兴奋和一种看美味的欲望。 一旁的大锅中开水滚沸,有着一块圆形的肉已经熟透了。 这一幕落在堂子里的妇人眼中,他们也不觉得有丝毫异常,仿若是平常事一般。 田二壮也没有恐惧,反而咽了下不自觉流出的口水。 “六婶子,这肥羊从哪里来的?看着肉质不像一般的羊!” “害,是你福叔在野路里的茶棚药倒的,听说是个侠客哩!”一个妇人烧着热锅水笑着道:“你小子,有口福了!” 田二壮傻笑着点头,背上似乎又有些痒,他忍不住挠了挠。 一个汉子插话道:“嘿,看着可和白家那些富贵人家有得一比。好几个月没吃到这样的肥羊了!” “要我说,若不是要给寨子送去那么多肥羊,光那白家的一帮子就够我们吃到年底了。” “瞎说什么?没有山寨里的本家,官府早就把我们抓了去。” “我们可是良民,种地耕农,官府凭什么抓我们?” “好了,别吵了。村长他们昨夜又去山寨子里了,想来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若有了路子,我们再去多抓些羊来囤养着便是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聊着家常,不多时便做好了一顿大宴,全村百余口人都来到了这堂子里吃上了好菜。 一些幼童也吃的十分美味,甚至吃完了肉块还要放入口中再舔食一番。 整个小曲村上下,没有一个人像是瘦弱的农家人,反倒个个面色红润,身宽体壮。 如若褪去那一身农装,换上匪装,便几乎和山匪没有什么差别了。 田二壮吃完了午食,便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家里,不可避免的被他老子拿了麻绳抽了上百下。 可他却不觉得背上和屁股有多疼,只觉得困顿无比,等到他爹出门后便爬到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 日影西斜,田二壮的爹田礼,干完农活后便回了家里。 想起自家那个二儿子就让他火气上涌,村里谁家儿子二十岁了还没回过本寨?不回本寨就不算是彻底认了家门,这连绵数百里的大青山里贼匪不知多少。 小曲村能在这山边存在,并非是什么良民,这里本就是贼匪的窝点,住着山贼们的亲眷和一些老匪。 在这样的乱世中能活下去的唯有满手鲜血的恶人,外面的百姓活得猪狗不如,他们能有如今的日子全靠山寨的庇护和这传下来的习惯。 那便是,吃人。 山边的粮食种不出来,他们也没有谋生,外面的世界连树皮都要抢着吃,想要活下去唯有靠吃人! 他叹息了一声,看着自家院里没有灯火,不由骂起自家婆娘:“你个猪婆子,天晚了,灯都忘记点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他。唯有正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老鼠一般。 田礼怒上心头,猛然一脚踹开正屋的门,骂道:“遭瘟的婆娘,你……” 话说到一半,他便突然顿住了。 身子完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呆立当场。 只见天边最后一抹光亮照进昏暗的屋里,墙壁上挂着一副陈旧的观音像,观音像慈眉善目笑看人间,脸上却被溅满了鲜血,滴滴滑落。 而在观音像下,他那个婆娘正躺在地上,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已经没有了力气,身体不停的抽搐着。 他的二儿子正趴在其上,像是一只饥饿的疯狗,疯狂撕咬着皮肉,一口口将带着血的肉吃进肚子里。 哪怕大门被踹开,田二壮仍旧没有反应,专注啃噬着眼前的美食。 田礼惊怒无比,上前一脚踹开二壮,怒骂道:“畜牲!你在干什么?” 田二壮被一脚踹翻过去,他翻身趴在地上,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来,笑嘻嘻的对他爹道:“爹!好香! 娘,她真的好香! 你快来尝尝! 快来尝尝!” “你!畜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田礼怒不可遏,抄起旁边的铁耙狠狠砸下。 “咣当~” 铁耙砸在了田二壮头上,顿时鲜血直流,皮肉烂开,甚至额头上的骨都好像裸露了出来。 但田二壮丝毫没有痛意,反而把嘴里的烂肉吐到了手上,唾液混合着血液的肉显得有些发黑,他递到爹面前,嘟囔着:“爹,你快尝尝! 香!真的好香! 爹,你为什么不尝,是不香吗?” “你……怪…怪物!” 田礼看着额头都烂掉的儿子仍旧没有丝毫痛意的样子,心中的恐惧终于压过怒意,他一把丢掉铁耙,转身就要跑出院子。 但脚下一股力道让他不留神猛然摔倒在了门槛上,田礼慌神的回过头,却见田二壮趴在地上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脚,傻笑着出声道: “爹,你好香! 你也好香啊! 爹,您尝尝,你尝尝自个儿香不香!” 说着,他一把扯断了田礼的脚掌,力气大得恐怖,直接将还连带着筋肉的脚掌递到了田礼面前,不顾他爹惨叫挣扎的样子,继续道: “爹,您尝尝自己的肉,香不香?” 田礼凄厉的惨叫哀嚎声响起,掩盖住了西边最后一抹余晖,惊得村子中的几条家犬狂吠不止。 村子的祠堂上,青瓦石墙,不知何时站着一道身影。 白无相听着一声声惨叫哀嚎,心中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他脚下的祠堂后面,有一口枯井,井底是皑皑的白骨骷髅。 是小曲村所食的一具又一具的白骨,有数十年前的枯旧腐骨,也有今日刚丢进去的新骨。 他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雾,自井中升起一道道怨力,这黑色的怨力死气混杂在白雾之中,缓缓笼罩向整个小曲村。 村子里,七爷本已打算早早睡下。 但他耳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让这老人惊坐而起。 他提着一盏油灯,走出屋子,却见被昏黄灯光照亮的院子里,他那七岁半的孙儿在哭着惨叫,被他的儿媳妇一口一口的咬掉皮肉。 他的几个后辈正在难分彼此的互相撕咬着,赤红血渍洒满院落,撕咬吞咽之声不绝于耳。 在七爷不曾反应过来时,他的儿子已经扑了上来,他只觉得脖颈处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随后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村子里的几条黑犬仍旧在狂吠不止,滚滚白雾能遮盖凡人心智,却迷不了它们。 白无相低头看去,一道道似人似犬的身影窜动扑向了这些黑犬,几道犬吠哀嚎声传来,随后诺大的村子归于死寂。 滚滚死气怨气涌动如雾,纷纷被吸入了白无相体内,怨灵珠上光芒闪烁,一道术法传入了他的心神中。 “大术:引心劫:世间众生,皆心有惧。引心之惧,现为其劫。劫不过则心死……” 心神明悟过后,白无相才知道这术为何称为大术了,如他本身修行的幻术,是需要施术者耗费心神营造幻象幻境。 而这引心劫,是引动被施术者的心境,只会出现其最畏惧最恐惧的事物,而且幻境重重,难分真假,比起自己的小幻术要高明太多。 他看向整个小曲村,这般多的人命,怨力,才唤醒一道大术,如若追求更强大的法术妖术,岂不是要再造下更多的杀孽? 那自己岂不是迟早要成为只知杀戮的绝世邪魔? 白无相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看来不但要修法,也要修心。否则,心性不足,难以控制自身怨力,只会自取灭亡。 更何况,怨力,似乎并非只靠杀戮能得,或许还有其他法子。 他低头看向枯井中的累累白骨,眉头轻皱,取出了一具只剩下九截的骨头。 这具尸骨竟然与他本体隐隐有所牵连,像是血脉骨血的牵连。 白无相想起了老江所言的那个孩子,并非是他的孩子,而是白家老爷的私生子,也就是与自己这原身同父异母的弟弟。 如今看来也是难逃陨命,这骨上的血脉牵连再过上数月就会消散。 可白无相不会允许自己留下一个把柄,如若这骨落入了什么降魔高人手中,那他可就要糟糕了。 这世上多半有什么修行高人存在,这点从昨夜遇到的那三个大渊国的人就能推测出来。 谨慎方能长久。 他看向死寂的村子,轻声道:“这仇,我已替你报了。你的执念也该散了,你去你的轮回,这具白骨身归我,两不相欠。” 说罢,白无相转身化雾飞离而去。 人间,红尘纷乱太多,并不适合他修行。 需往深山老林清净之处,寻一地阴浓郁的宝地,他才能安心修炼。 虽然如今白无相并不知晓精怪实力是如何划分的,但想来越老的妖怪,修行时日越久,多半实力越强。 算起来,他不过是个机缘巧合之下诞生的白骨精怪,实力孱弱的可怜,太容易夭折了。 白无相化雾飞行了数个时辰,黑夜渐去,煌煌天威大日显世,他不得不落下山林,躲避妖邪精怪都要敬畏三分的太阳之光。 他落在一处密林之中,头顶的太阳照不进这层层繁茂的林里,白无相在一棵巨木旁缓缓盘膝坐下,扫视了四周一圈发现并无什么异物后,才沉下心神入定。 白无相运转体内的阴气,游走周身,滋养着外在的皮相,原本有些干裂的皮肤纷纷弥合如初。 他这具人身,实际上是一具披着人皮的白骨,人皮需要他日夜保养,否则就会干裂衰败。 一旦没了人皮,只以白骨行走,那要有太多的不方便了。而且,白骨精的本体一旦暴露,那可有太多的手段能针对他了。 白无相需要这张白家少爷的皮囊来遮掩自己的本体。直到这张皮他用旧了,或者不方便穿戴后,他才会考虑再更换一张皮囊。 (本章完) 第5章 山中行 第5章 山中行 初夏将至,山中一片青绿,碧纱笼雾,人烟罕至。 山脚下的小曲村里一片寂静,草堆里藏匿着几只虫鸣,看着树下啄食着腐尸的鸦,还有溪水中围着尸肉的鱼群,步履蹒跚的老江站在村口石桥上,瞳孔收缩,呆立了许久。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血腥画面,心底恐惧逐渐被一种快感淹没。 是来自于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从幼时起便跟随在老爷身侧,对本是孤儿的他而言,老爷便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数月前老爷一家全部惨死,皆死在了小曲村里,如今看着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都死在了老江眼前,只让他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 老江一步步迈过地上的尸体,寻觅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破旧窝棚里发现了那件他熟悉的衣物,他便明白,白家唯一的血脉,老爷的私生子,也是他名义上的老来子白佑,已经不在人世上了! 他疯癫了一般的仰天大笑,跑进了一处屋子里寻来了火折子,点燃起了茅草堆,滚滚烟雾逐渐变大,火光弥漫吞噬着整个小曲村。 老江在火光中长跪向北,大笑着喊道:“老爷!老奴来陪您了!”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迤逦黄昏鸦长哀。 树上的一只黑鸦怪叫几声,躲开烟雾,飞向深山老林之中。 这鸦穿过重重山林,落在了大树旁侧的白无相肩上,轻声低鸣。 “嘎~” 白无相抬起眼眸,微微侧首,看着玄鸦,轻叹一声,“我已知晓。” 玄鸦听到后便扑棱着翅膀,飞上枝头,驻足俯瞰着四周的绿林。 这只玄鸦便是他在地下棺材中引导死气和地阴之气培育出来的那一只鸦。 其已经不同于寻常的野兽,勉强算得上精怪之流了,而且由于它和自己共修死气,长久吸收地阴之气,算得上伴生妖物了。 白无相收敛心神,不再去理会小曲村的事情。 从今往后,他只是白无相,是一只白骨精怪! 他想活下去,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去体会到前世为人时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需要实力的。 自己对这方世界知道的太少,所以他需要谨慎行事,免得哪天不知何时就被高人降伏镇杀了。 白无相抬头看了眼西面,天色渐晚,林影迭迭,静谧无人的深林中,阳气渐弱,自地下缓缓升起丝丝缕缕的地阴之气。 他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妖力,淡黑色的妖力如雾气一般流动在人皮之内的白骨上,四周的地阴之气纷纷被他引动吸入口中,进而在人皮中按照经脉痕迹流动,形成大小周天循环,最终化为一缕淡黑色的妖力融入白骨真身之中。 白无相体内的妖力也因此而增加了一丝,这一大一小周天循环下来,便耗费了足足数个时辰的时间。 得益于人皮在身,他方能借助人族的躯体和白骨本体结合,修行速度远要胜过正常的精怪修行速度。 毕竟,如若失了人皮,那他只能凭借白骨真身被动的吸收地阴之气,要积攒一月时间才能增长一丝妖力。 天上的素月逐渐偏西,黑暗笼罩的山林中地阴之气也逐渐褪去,白无相停下了修炼。 他不同于野兽成妖,可吸收日月精华,亦或者是天地间的灵气。 大地中埋藏过许多的尸骨,即便人迹罕至之地,也会有百兽的尸体,乃至树木凋零腐朽的死气。 这些死气融合到地下,日积月累的沉淀,就会形成地阴之气,是白无相这样的死灵精怪修炼必不可少的东西,于他而言,地阴之气就是修道者所吸收的天地灵气。 在白日里,天地间阳气升腾,地阴之气只能沉于地下,白无相便无法在山林中修炼。 而只有到夜间,阳消阴涨,地阴之气上浮,他才能吸收炼化增加妖力。 白无相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寻觅到一处适合自己修行的地方,然后修建洞府,潜心修炼。 他抬眼看了下山边天幕上的白曦,天要亮了。 白无相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抖落衣袍上的露水,然后缓缓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来自于白家少爷的记忆里,这座大山连绵不下八百里,被唤作云泽山。坐落于申州的最南端,与江州交界。江州之地动荡多年,故而多有恶人罪犯、江湖人士汇聚在此山附近。 山中贼人盗匪横行,官府曾经也派兵剿匪多次,虽有成效,但可惜一直未曾杜绝山中的贼患。 白无相想要寻一个好去处,仅凭他自己在茫茫深山中寻觅,要费不少时间的。 这些盗贼多熟知山路天险,甚至还可能绘有地形堪舆图纸,有了这些,他便能寻到一处适合自己的修炼之地。 山中林木高大,草深叶重的灌木中不时传来各种虫儿的叫声,树枝上偶有飞鸟掠翅而过。一身白色华服的白无相行走在深林中。 他每走上半个时辰便会闭上双目,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身为白骨精怪,他对于死气的感知极为强烈,同样对生气也十分反感。山贼盗匪在山中多聚以成寨,人的生气自然会多。 但也因这些人穷凶极恶,多行杀伐,故而生死二气混杂的方向多半就是这些盗贼聚集之地。 天边的日头逐渐爬升,白无相穿行在林中,只能用双脚走路,过去半日功夫也只翻了个山头。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如今体内妖力浅薄,且加上刚出棺不久,十分抗拒太阳,只能在林中树阴下行走。 正午时分,日头最烈,天地间阳气升至一日中最盛之时,白无相只觉得浑身燥热,包裹在人皮之内的白骨真身犹如置身油锅之中一般。 无奈他只能勉强撑着身躯躲到了一块巨石之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运转体内的妖力抵御这阳气之盛。 百丈外,一处林子中走来两个身穿淡黄色劲装的男子,其中一人行走间左腿和右腿颇为怪异,看着像是个左撇子,腰间带着一把刀鞘,面容有些憔悴。 另一人则是背上负着一把长刃剑鞘,肤色黑沉,长着一双三角眼,看起来便知道是个不好招惹的人。 二人并肩走在林中,左侧的带刀男子叹气道:“三文,你说二当家的为啥非要让咱们日夜巡山起来了?” 被唤作三文的黑脸男子冷笑了声,“二当家可是山寨里最有学识之人,他会让我们做无用的事吗? 依我看,多半是二当家从何处得了消息,有一大批商队会路过我们黑石寨附近。这才派我等四处巡山,好及时通风报信,免得错过了这样发财的好机会!” “嘿,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带刀男子恍然大悟的拍了下,“咱们黑石寨也是许久不曾开荤了!听说山那边的乌龙寨一直是吃香喝辣的,个个都长膘了!” “哼,那帮天杀的玩意,丧尽天良,不提也罢。” 三文嫌弃的骂了句,走过一道山弯,正想往前头看路,却冷不丁的看到前方数丈处的大石头下坐着一个人影。 他眼睛微眯,仔细一看,却骇人的发觉那人面皮之下竟然诡异的透露出其中的头骨,像是一张纸包裹着一个骷髅头! 三文惊得身子一抖,差点脚软摔倒在了地上,旁边的带刀男子忙扶住他的胳膊,笑骂道:“怎么你也腿撇了?路都走不稳了?” “嘎~” 山林中传来一道有些冗长的鸦鸣,惊得几只山雀扑棱起翅膀。 三文与人厮杀多年,胆量一向不小,可此刻却也有些怯了,没有接同伙的话,只别过头抬手去指前方。 带刀男子看他这模样,顺着方向看去,惊笑一声:“吆!来活了!这人看起来可不像是穷鬼了!” “穷鬼?”三文愣了下神,再转头去瞧,发觉那道身影是个模样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儿,哪里有什么骷髅? “难不成是自己眼了?这青天白日里的,哪里有什么妖鬼?” 他在心里如此思索着,顿时胆气恢复了正常,那双三角眼一怔,拔出背后的长剑,举在身前,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前面那厮!此地是我们黑石寨地盘,要想过路,必须留下买路钱来!” “不错!小子!看你这细皮白嫩的模样,赶紧把钱都交出来!否则,我们这刀剑落在你身上,那可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带刀男子板着脸凶恶的对眼前人开口喝道,并且“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短刀,刀口对准了身前之人。 刚停下运转妖力的白无相站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两个山贼,心中有些好笑的想:“正愁着山贼不好寻,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于是开口笑道:“二位大哥,虽然在下身上并无财物,可只要二位答应在下一个要求,财物或许就有了。” “什么玩意?” 持刀男子不耐烦的又挥动了下手中的刀,“没看见这真刀真剑吗?少废话,快把身上财物都交出来!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还敢跟我们山贼谈条件?” 白无相摇头道:“刀剑虽利,却也要看是在何人手中,对付的是什么人物。” 说罢,他体内妖力涌动,御使人身,猛然一个窜动,眨眼间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然后对着二人穴脉处一点,顿时两人只觉得身躯一麻,浑身竟然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甚至他们连手中刀剑都拿不起,“咣当”一声刀剑落地,他们二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白无相站在二人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淡笑道:“只需我问,你们答话便是。” 瘫痪在地上的二人面色大变,浮现出惊恐之色,眼前这人竟然不是文弱的公子哥儿,反而像是传说中的武林内家高手,竟然在一眨眼间就制止了他们,点中了身上穴位,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猎物。 地上的二人忙惊呼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说!我们说!” 白无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二人,虽然他俩看着样子凶恶,但身上并没有凶戾之气,便知道他们没杀过人,和小曲村那帮人有着显著的差别。 虽然白日里阳气压制他这样的纯阴精怪极重,且自己修为浅薄,二人肩头又有三点阳火在身,可白无相披着这层人身便算是半个人了。 即便仅有的一些妖法在此刻使不出来,但以妖力驱使人皮,再加上他对人骨的认知,利用点穴、巨力等手段,即便是武林高手也能轻松拿下。 “你们先说说这附近都有哪些山寨?”白无相单手背后,在二人身侧走了几步后,开口问道。 带刀汉子忙抢着答道:“回大侠的话,这云泽山中号称有三十六匪寨,上万恶贼。 只我们这一片百里内就有五个寨子,分别是乌龙寨、桃寨、小茴寨、断沟寨和我们黑石寨。” 一旁的三文见话被抢了,又接话道:“其中以乌龙寨实力最强,黑石寨次之,小茴寨最弱。” 白无相接着笑问道:“那你们可知,哪个寨子有堪舆图?” “堪舆图?”带刀汉子傻眼道:“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过。” 三文则是回道:“知道!知道!乌龙寨和我们黑石寨有这东西,只不过这东西太过贵重,只有我们寨主和二寨主能看到。” 堪舆图在古时一般都是颇为精细的地形图,是军事机密,一般人确实是接触不到的。且这云泽山中多是土匪之流,大字都不一定识得几个。 一般的小寨子可是不会有这玩意的。 白无相点头道:“那说说你们黑石寨有多少人?在何方位?可有什么厉害的人物?” 听到他这话,二人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这可算是出卖山寨了。 但当他们看到这俊俏公子哥儿捡起长剑,眼神中带着不明的笑意,用着剑尖轻轻划过他们脑门时,带刀汉子忙开口回道:“我们说!我们说! 黑石寨里有老老少少三百余口人,除去老幼,都能动手。我们寨中除去大当家的寨主外,还有二当家和三当家的。 寨主一身武力高超,听说曾经是武林中的二流高手,一双铁星锤耍的十分了得。” 三文也抢话道:“二当家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足智多谋,且懂兵法,又精通些医术,我们黑石寨是离不了他的。 至于三当家是位暗器高手,打斗起来防不胜防,招招致命!前不久还有几名乌龙寨的山匪死在了我们三当家手上!” “呵呵,听起来倒是有趣。”白无相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饶你们两个一命。两个时辰后,这穴位自然会解开,你们再回去便是了。” “多谢大侠高抬贵手!多谢大侠高抬贵手!”二人连声大喜拜谢,心中则是松了口气,暗道还好对方心善,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本章完) 第6章 凶鬼红衣 第6章 凶鬼红衣 白无相慢悠悠的转身离去,待到走出这二人视野外,便藏住了身形,静静等待太阳下山。 地上的二人也不敢多言,生怕那位大侠没有走远还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故而只能无奈的躺在地上等待穴位恢复正常。 不料二人这心神一放松,便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山头的日光逐渐西斜,层林尽染,昏雾茫山,飞鸟群归,走兽入穴。 一旁等了两三个时辰的白无相见二人竟然睡着了,不由得嘴角一抽,伸手勾了下手指,玄鸦便扑棱起翅膀落在二人脑门上,发出了“嘎”的一声怪叫。 顿时把这二人惊吓得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起了身。 玄鸦这才扑棱着翅膀飞离而去。 带刀汉子忍不住对着那鸦怒骂道:“遭瘟的畜生!敢搅你爷爷大睡!” 三文看了眼天色,制止了他,“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山寨去吧,记得,我们今天遇到那大侠的事万万不可说出去!” “啊?这是为何?”带刀汉子纳闷道,“这样的厉害人物万一来我们寨子里了怎么办?告诉寨主也好有些防备啊。” “夯货!”三文低声骂道:“一旦寨主知道了,我们少不了一顿责罚!而且,这大侠若真去寨子里,我们不在他面前露脸,谁知道黑石寨的消息是我们透露出去的? 此人留我们一条性命,看起来便不是大奸大恶的滥杀之人,我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有理,有理!”带刀汉子点点头,认同了他的想法。 二人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便快步往山寨中赶回。 在二人身后,暮色的山林中,一道白衣身影不疾不徐的跟随着他们,一同走向山寨。 崎岖山路蜿蜒难行,但三文这俩人也是常年在山上穿行,自然对这附近的地形颇为熟悉。 他们走了足足一个时辰,在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出现在了一座山寨面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未知的黑暗深山中有着无数野兽栖息,兽吼虫鸣,触动着人的心神。 三文和带刀汉子气喘吁吁的站在山寨门前,左右两侧有高楼架燃着红晕的火光,楼架上站着巡逻的几人,当即有人发现了他俩,待看清后才放下了举起的弓箭。 漆黑的大门缓缓推动,露出一丝缝隙,五个身穿甲衣,腰佩刀刃的男子走出,迎上了三文二人,盘查之后才带着他们回返了山寨。 一只玄鸦在夜空中盘旋着,眺望着建在这处山谷中的黑石大寨,纯白色的鸦瞳逐渐被黑气弥漫包裹,它越过由人类建造被称作瞭望台的高楼木架,飞入了寨中。 白无相盘膝坐在山林之中,静静望着山下的黑石大寨,他的瞳孔一瞬间由黑白分明的人目化为了纯黑色的鬼目,黑石大寨上方有着滚滚人气,如同黑夜中的火焰,驱散四周诸气。 他之所以没有用附骨术附身二人进入大寨,便是因为这如同烈火的人气让他本能的感受到厌恶。 这里面的活人,至少有数百之多。且完全不同于小曲村那般散乱的人气,这大寨修建的地形还借助了山脉地势,涉及到一些风水之术,有祛邪辟阴之效。 再加上这寨子中的人气,十分旺盛,且罕见的没有多少凶戾,白无相都不敢靠近这大寨。更为关键的是,寨子中混白的人气中还掺杂着一缕青云之气! 这大寨里,多半是有此方世界的朝廷官员所在,朝廷命官,鬼神难近。 白无相叹息了一声,纵然南昭国朝廷动荡,久经兵祸,民不聊生,可自己只是个没有多少道行的小精怪,那朝廷命官身上的青云官气,只要自己靠近十丈之内,恐怕就要显形而出,有殒命之危。 但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这堪舆图他必须要看到,否则八百里云泽山何其广大,自己也无法寻觅到合适的洞府。 他心神控制着玄鸦盘旋落入山寨之中,不同于自己是死物,玄鸦虽成精怪,可尚是活物,对于生气并没有太多的惧怕。 鸦眼所看之景都能传递到白无相的心神中,这就是伴生妖物的妙处,哪怕实力不强可于他而言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从高空俯瞰而观,黑石寨周围的山体皆是黑石,东西皆为山岩,南北深长,北面是山寨正门守卫森严,南面则是山匪们的生活所居。 此刻天色已深,寨子里许多地方都没了灯亮,只有少数几个地方仍有灯火烛光。 玄鸦缓缓落下,一只鸦雀在山中实在太常见了,寨子中也有不少鸟雀筑巢,故而根本无人注意到它。 黑夜中玄鸦不疾不徐的飞过一处处房屋,寻觅着什么。 在一处屋舍中,辗转反侧的三文有些睡不着,他支起身子坐在床头,打开小窗想透会气。 回想起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古怪大侠,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特别是那一晃眼间,他看到的骷髅头模样,自己的眼神一向极好,练剑也有两三年功夫了,不说十分锐利,可也比常人眼力要好上三分。 不过四五余丈的距离,他看了两眼,按理来说是不会看错的。 还有那位大侠的衣着打扮,仔细回想一番总觉得有些怪异,如今快入夏的时节,谁会穿那样的华服袍子? 而且,还是素白色的衣袍。 三文心中越回想越觉得怪异,难不成自己是真的撞鬼了? 可大正午的时辰,鬼怪敢出头吗? 三文看着屋外的淡淡月色透进窗里,照着窗边的枝影,猛然想起来他看到的那人好似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在日头下,没见到过影子! “扑棱~” 一道轻微的声响传来,三文背后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他的窗前掠过了一只黑鸦! 他脑海中陡然响起一声鸦鸣,黑鸦这玩意可是不大吉利的! 三文只觉得白日里遇到的那只“鬼”又来寻自己了!难不成那只鬼没有走,一直跟在自己二人身后,进到了寨子里? 三文的心在剧烈跳动着,他脑海中那个俊秀男子的脸面容逐渐和骷髅重迭在一起,人身骷髅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呼~” 一阵夜风吹来,窗外的枝叶沙沙作响,传入三文耳中却变成了怪异的骨骼响动声。 “咯吱~” “咯吱~” 像是牙齿的啃咬声,骨头在口中被咬碎断裂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的靠近,刺动着三文的心脏。 他不自觉的转身,寻起了长剑。 “呼~” 一阵怪风吹开了房门,清冷月光照了进来,将三文的影子照到了墙上。 他弯腰拿剑的动作猛然一顿,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般,抬眼去看,墙上自己的影子旁有一抹黑色人影自下而上缓缓升起,那人影抬起双手,十根细长的爪子缓缓靠近了他的肩头。 三文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眼看那十根爪子的影子要贴上了自己影子,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一剑刺出。 “唰~” 利剑出鞘,刺向前方,他勉强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去看,却发觉大开的房门前空无一物。 “呼~” 三文悬着的心随之一松,他抬手擦了下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以为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可就在他低下头想要去关上房门时,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下,双脚之后,多出了一双鲜红的绣鞋! 三文眼角猛的一抽,他身躯完全僵住了一般,被恐惧支配的已不知道要跑了,他只能慢慢转动自己的头颅,向身后回头看去。 一个身穿鲜红长裙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那张人面上比死人还白,黝黑的双目正死死的盯着他,满脸都是烂掉的腐肉和正在滴落的朱红血水。 “鬼!鬼!鬼!救…救命啊!” 三文身躯瘫痪摔倒在了地上,他肩头两侧以及天灵处的三团人火猛然随之熄灭,恐惧到极致的身躯失去了力气,艰难的后退想要逃走却只能挣扎几下。 那凶鬼脸上的腐肉裂开,嘴角抿动,发出了一道瘆人的女子声音,尖细而疯癫的低笑鬼音响彻四周。 三文无力的想要喊出声,但嗓子因为太过惊惧只能艰难的嘶哑发声:“快…快来人啊!救…救命…” 然而四周寂静的可怕,连一丝虫鸣,一丝声响都没有,只他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脏急剧跳动的噗通声。 那凶鬼缓缓伸出右掌,五根细长的手指诡异扭动伸长如同五条白的蛇一般向地上的他延伸而去。 “嘎~” 一道怪异的鸦鸣陡然响起,翅膀扑棱羽毛的声音传来,一只玄鸦在月下飞落,身上羽毛乌黑发亮。 那凶鬼一听到这鸦鸣,眼神中流露出厌恶,张开大口咆哮一声。 刺耳的鬼音铺天盖地传入三文脑海中,让他头昏脑胀,瘫痪在地上挣扎不已。 玄鸦驻足在窗上,抖动双翅,鸦眼上黑气弥漫,一道黑光闪烁,顿时犹如利剑一般刺痛了这凶鬼的双目。 红衣凶鬼惊惧之下,当即身影消失不见,化作一道阴风离开了这处屋子。 而三文也在此时重新听到了四周风吹叶动,犬叫虫鸣的声音,四周的阴寒也随之消失离去。 他惊魂未定的抬头去看窗上那玄鸦,只见月下素光如雪,此鸦鲜亮的黑羽上反射着莹莹白光,玄鸦悠然展开双翅,纯黑的羽翼上隐隐透露出一抹斑斓的五彩之色。 黑鸦猛然扬起双翅,飞离而去,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三文受此一场惊吓,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 “哗啦啦~” 黑石寨外的山林中,玄鸦穿过茂密的枝叶,落在了白无相肩头,“呱呱”低叫了两声,显得十分兴奋。 白无相摇头轻笑一声,“你这家伙,倒是让你做了件好事。”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白无相眼中,他也没有阻止玄鸦去救那个人。 因为自己本就是阴邪精怪,那三文白日里遇到了自己,便沾染上了邪气。 那带刀汉子是个勇莽之辈,持刀在身,人气旺盛三分,顶多生场小病便是了。 而三文这人,心思细腻,多思伤神,受阴邪之气入了体,从而引来了山寨内存在的一只凶鬼,被连番惊吓,伤了胆气,被那凶鬼吹灭了肩头三把人火,鬼魄便能近身取其性命了。 好在玄鸦发觉了这只鬼物,此鬼只是普通的人之魂魄因执念怨气不散化成的小鬼,平常时连一只鸡犬都要畏惧的存在。 自然不是有白无相附神的玄鸦对手,只吓她一吓便将其惊退了。 出手救下这人,不是白无相心善,而是他不想因为鬼物害人惊扰了山寨里的一众山匪。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更何况白无相也不是什么大妖魔,行事谨慎些总有好处的。他也不知道这山中有没有什么捉妖高人存在。 白家少爷的记忆里,可是明确知道这世上有捉妖师、猎妖师之流的人存在。 因为白家祖上便有通晓捉妖猎妖的人,这类人往往不是修道之人,但却代代传承深知各类妖魔的弱点,以及克制手段。 真正厉害的捉妖师,手段千奇百怪,寻常妖魔遇到了都难逃其手。 当然捉妖师因为只是凡人之身,顶多有武艺在身,即便知道妖魔弱点,有克制手段,却也只能捉一般的妖,真正的大妖,便不再是他们能对付的。 而猎妖师和捉妖师则不同,此类人并非凡人,而是修道之人。 但他们不修天地灵气,不参道法,不养心德,只以猎杀妖魔来助长修行,被修道之人所不喜,故而便只称为猎妖者,其中实力强者被唤作猎妖师。 在猎妖师和捉妖师眼中,无论野兽成妖,还是精怪之流,亦或者是冤魂厉鬼,皆是他们的敌人,一旦遇到就是不死不休! 白无相先前看出这山寨有风水之术的痕迹,便担心其中有这两类人,故而才谨慎了一些。 他抬眼看了下明月,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如修炼片刻。 但他刚沉下心神,就突然感应到不远处有一抹死气散发出来,像是美味一般干扰着白无相的心。 “有人死了。” 白无相忽而起身,运起妖力,飞身奔去。 (本章完) 第7章 芙蓉白面 第7章 芙蓉白面 阴云逐渐遮掩月色,山林中的一处陡坡上,四个身型壮实的汉子搬运着两具尸体,口中抱怨不停。 “你说俺们是倒了什么大霉?明明这俩是俺家圈养的嫩羊,就等着过冬时当口粮呢!偏偏这夏暑还未到,就得了这什么霍乱。” “得了吧,没给你染上就是幸事了。否则,说不定哥几个连带着你一同丢出来了!” “别废话了,三更半夜的,赶紧扔了回寨子里!若是让那黑石寨的人发现,少不了麻烦!” 几人言语间来到了一条不过数尺宽的溪流旁,随手把两具被白布死死包裹着的尸体扔到了溪水中。 “呼…” 一阵山间的夜风吹过,地上低矮的野草堆里叶叶相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几个汉子顿时心中警觉起来,其中一人开口道:“别是什么野兽闻着味来了,我们快些回去!” 四人也都心头嘀咕,应声便走了。 “呜呜呜~” 一阵哭泣声在几人离开后不久蓦然响起,那被白布包裹着的两具人尸中瘦弱些的那一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丝丝缕缕的白色布条被一根根细长的手指撕碎。 那白色布料如同纸张一般轻易的被撕成一根根细长的布条,然后从中透露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 一个披散着极长黑发的女子幽幽站了起来,她垂着脑袋,长发上满是乌黑的血迹,身上的白衣却十分素净。 “呜呜呜~” 山风渐起,一阵阵地阴之气汇聚在其身上,黑发缝隙中露出的嘴角不自觉浮现诡异的笑容。 白无相默默出现,站在了这女鬼身前数丈处,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心中却在思索,无论是自己,还是那黑石寨中的红衣凶鬼,亦或者是眼前的怨鬼,都是最近几日出现的。 人道兴盛,国泰民安,妖魔遁形。 人道衰落,天下大乱,妖魔皆出。 寻常妖魔也只敢趁着这种时候现世作乱,那看起来此方世界的人族猎妖师和捉妖师应该是广泛存在的。 自己往后行事,便更要谨慎些了。 “呜呜呜~” 这女鬼看到了身前的人影,双目中血泪直流,身子一动便扑了过来。 白无相见状却并不惊慌,只微微一抬头,瞬间俊秀的面容化为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头,两只空洞的眼眶中还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对着眼前的女鬼厉啸一声。 “吼…” “啊~” 这女鬼瞬间被吓得惊退,发出声声鬼哭的嚎叫之音。 白无相收了面容的恐怖,嘴角微微一抽,自己这是把小女鬼吓哭了。 “行了,你是怨念不散受地阴之气而生的怨鬼,是还有前世记忆的,别装那副模样。” 听到眼前怪物的声音,这白衣女鬼愣了下,不甘心的口吐人言道:“活着为人被当作畜生,死了成鬼还要受欺压!这世间就对我一女子如此狠心吗?” “你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白无相站在淡淡月色中,他那张俊秀的面容比白衣华服更素三分,一双幽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平静的笑,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你真的能帮我报仇吗?” 白衣女鬼回过神来,仅存的魂魄记忆让她逐渐恢复成人的思维,直接跪下道:“还请公子垂怜!替我报此大仇!” 白无相笑着伸出右掌,言语中像是带着蛊惑,“成你心愿,需以怨偿。 你可敢?” 白衣女子闻言心头的怨恨蜂拥而上,充斥脑海中,“小女子绝无不愿!” 说罢,她伸出右手,缓缓触碰到了白无相的指尖,在两人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这白衣女鬼的魂体瞬间被强行吸走融入了白无相的体内。 女鬼身上的滚滚怨力也一同被吸收进入怨灵珠之中,珠上玄光闪烁又有一道小术浮现而出。 “失魂音,以怨力催动音声,可使生灵失魂落魄,弱者魂体出窍,气血强者亦会伤心欲绝。” 白无相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就知道收集怨灵珠所需的怨力不一定要杀人才行。 “契约已成,且看无相替你了结心愿。” 他笑着挥动衣袍,身躯被一道玄光包裹着变幻莫测起来,只眨眼间他便换了一副容貌,成了一个身穿青绿衫裙,鬓丝垂肩的秀美女子。 藏在白无相体内的白衣女鬼惊讶道:“你,这模样怎和我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白无相笑声道:“你既献祭怨力于我,我便知你身前之悲欢。你已失怨力,魂魄不久将散,还是且待在我这皮囊之内,看着血恨大仇在眼前得报吧。” 说罢,他拢了拢衣袖,漫步轻移,便消失在了林间不见踪迹。 …… 乌龙寨外十余里的山路上,那四个大汉半夜里走了这许多路,已经有些困顿,便坐下来歇息了片刻。 其中一位头顶微亮的男子开口道:“你说,咱们这把得霍乱的尸体扔到黑石寨的附近,能害得到他们吗?” “这谁知道呢?不过听巫医说这尸体被她老人家施了咒,放在黑石寨的水旁,只要有人路过了,碰到这尸体,便能得上。”一个长脸汉子笑着继续道:“早看那群遭瘟的玩意不顺眼了,若真能让他们内里的了这疫病,那是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那倒也是。不过可惜了我那肥羊,那娘们长得标志模样,啧啧,下次只怕是遇不到这样的好货色了。”一个脸上肥肉横长的汉子还在惋惜着自己的肥羊。 “呼~” 一阵山风微微吹来,几人都不由涌起几分困顿,便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那长脸汉子躺在一棵树根下,抱着腰间的长剑,睡了许久被一阵尿意憋醒,便睁开惺忪的眼走远了十几丈,褪衣解手。 待他方便完后要回去时,眼角却突然瞥见了一处草堆里有着一块青色的布纱,只看品相就不像是粗布。 他心中起了好奇,但还是心中警戒,便持剑小心的挑开了草堆,只这一看就不由让他呼吸粗重了起来。 却看草丛里,正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秀美少女昏睡着。 那少女肤如白雪,黛眉秋眼,红唇泛着诱人的水色,特别是身前被树枝划开的衣衫半隐半透出一抹肉色,让这单身了许久的汉子根本难以自持。 他直接把长剑甩到了一边,然后猛然扑了上去,压上了那香软的肉身。 却不料这举动猛然把睡梦中的女子惊醒,她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中透露出无助的神色,双手抱在身前,眼角不自觉的垂泪,低声颤抖着问道:“你是谁?休要碰我?” “哈哈,好俊的小娘子。”长脸汉子见她醒来,不但不退,反而因眼前女子的抵抗戒备而更加兴奋,“这荒山野岭的,让哥哥来好好疼爱你一番。” “呜…不要,救…救命…呜呜呜…” 话音未落,便被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一声声的低咽。 不远处,听到动静本就睡得极浅的秃头汉子被这撩人音声所惊醒,他看了一圈后便寻着声音赶去,看到了草丛里黑白相交的两具肉体。 白玉瘦躯媚眼如丝,黑肤壮身激昂凶猛。 秃头汉子看着眼前一幕,忍不住破口大骂,“狗日的,竟然在这野地里享受吃独食呢!起开,让老子也来爽一爽!” “去你的,这是我先逮到的!” 好事被人打搅,长脸汉子怒骂着呵斥。 被引得心身二火熊熊燃烧的秃顶汉子在看到那少女一脸沉醉对他勾着手指的模样,理智被野性猛然压制下去,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宝刀一刀刺穿了长脸汉子的胸口,鲜血自其胸前被长刀刺破的口子处潺潺流动而出,落在了那少女身上,却显得更加妖异撩人。 秃顶汉子被眼前一幕所迷失了所有理智,疯狂扑了上去。 不远处,被血腥味所惊醒的肥脸汉子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发觉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同伴外,其他俩人都不见了。 他忍不住想要叫醒那同伙,但在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喘息声所止住了。 “怎么好声熟悉?” 他好奇的走向声音传来处,入目的是两具纠缠不休的肉体,以及一具赤裸的尸体。 肥脸汉子看到那女子时,眼神瞬间直了,因为这女子和他那死去的肥羊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那肥羊被日夜折磨得面容憔悴,远远没有眼前这少女的灵动和秀美。 他心底的欲火不受控制熊熊燃烧,没有出声,他提起阔刀,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沉迷的二人身后,高高举起锋利的阔刀。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沉迷其中的秃顶汉子不经意的回过头一看,却猛然发觉一柄长刀重重落下,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人头落地。 血淋淋的头颅恰好落到了那女子的怀里,让她惊恐不已的想要逃走,但却被肥脸汉子一把抓了过来,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骂道:“生畜还敢和别人做出这种事来? 俺要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 女子的惨叫声自远处传来,惊醒了最后一人,这男子年岁刚过二十,他惊醒过来后寻声赶去,却见到了一片横尸的场面和那肥脸汉子的狰狞模样,以及那貌美娇弱女子的可怜模样。 “刀叔!你在干什么?怎么马叔和九叔都……你做什么了?” 被他一声呵斥,肥脸汉子反应过来,笑骂着:“小崽子,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别打扰你爷爷的兴致!” 那女子一脸泪水,眼底满是惊恐,被钳制着脖颈,艰难的对他伸出双手,嘴唇微动,“救…救我…少侠…呜呜……求你救…救我……” 少年眼底升腾起一股怒火,浑身发热,他看到了平日里亲近的人就这样被同伴屠杀,忍不住怒起心头,怒中升勇,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盯着背对着他的肥脸汉子。 那女子的一声少侠唤起了他心底深处的幻想,他也曾幻想过当一个少侠,如若,如若自己救下了眼前这个女子……这般貌美的女子,岂不就是属于他的了? 而眼前这个肥肉横脸的丑陋男人,屠杀同伴,如若自己把他杀了,那就为死去的九叔和马叔报仇了! 想到这里,他举起了平生第二次杀人之刀,对准了那个沉迷肉色的汉子。 第一次杀人之刀,是他成年之时寨子里特意寻来的肥羊,让他亲自杀了。彼时,身为少年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手握屠刀的快感,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肥羊眼中的绝望,恐惧,卑微无助的求饶,让他在那一刻从一个孩子变为了男人! “唰~” 泛着寒芒的刀刃重重的落下,肥脸汉子的人头似曾相似的坠落到了少女怀里,少女尖叫的挣扎甩开,半爬半跪的来到了少年脚下,低声哭泣的抱着他的双腿,像是眼前男子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恩人。 少年放下屠刀,半蹲下身子,捏起这个女子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的双目,楚楚可怜的少女眼眸中唯有他一人,好似自己就是他的男人一般。 少年得意的大笑一声,抱住了眼前娇弱女子,扑入了她的怀中。 …… 月色褪去,天穹逐渐白亮,林中雾气茫茫,四具白骨静静的躺在白无相脚下。 “他们,都死了吗?”白衣女鬼声音中带着颤抖问道。 “身为人的他们,已然死了。如今化作白骨的他们,不知能活否?” 白无相单手负在背后,眸中无喜无悲,“人性贪婪,七情六欲,皆为尸鬼,夺其性命,吞其魂魄。 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你自己亲手了结的他们。在幻像中你也亲眼目睹了一切,心愿可曾了了?” 这女鬼显身在雾气中,盯着肥脸男子的白骨,喃喃道:“自我十六岁那年全家被掳到这乌龙寨中,每日被当作牛羊牲畜一样活着,我亲眼看着爹娘一个个被他们杀尽,成为了他们桌上食,腹中物,我每日都在心中咒骂,诅咒着他们,诅咒着乌龙寨的每一个盗匪,恨不得能成厉鬼扒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 如今,哪怕眼前这个圈养我的畜生死了,但我还想整个乌龙寨上下,尽数死绝!” 白无相轻轻摇头,“你的怨力不足以让我为你杀完整个寨子的人。 但,我会留下你一丝神魂怨力,寄存在我的衣袍上,或许有一日一只又一只的冤魂厉鬼来寻我,我便会去乌龙寨,完成你的心愿。 ” “好,我相信你。” “你叫什么名字?” “楚红梅。” “是个好名字,一听便是美人。” “美人? 芙蓉白面,是带肉骷髅。 芍药红妆,是我杀人利器。” “有人来了,我们该走了。” 林间茫茫雾霭中,有道人影逐渐模糊离去。 (本章完) 第8章 无相之神 第8章 无相之神 一个身披黑色袍衣的老妪持着拐杖走进这茫茫雾气中,身后跟着七八个佩戴刀剑的壮实汉子,当他们一行人看到林中衣物包裹着的四具白骨时,都不由面露惊诧之色。 其中一个身穿蓝衫的瘦高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巫婆婆,这四人确实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他们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骨头?” 面容上满是皱纹,脸颊两侧纹着古怪黑纹的老妪皱眉道:“这四人奉我之命将那霍乱之灾送往黑石寨,临行前我便为他们加持巫咒,寻常鬼怪是不能近身的。 却不料他们还是遭了鬼怪毒手,看来这禁术反噬让他们四个丢了命。 只不过这云泽山里的精怪,看到我巫咒多半会给些面子不至于下此死手。 多半是外来的精怪,不知这云泽山规矩,肆意杀人。” “那巫婆婆您看这等凶厉的精怪,如何处置?我们乌龙寨附近如若有了这样的精怪,只怕要不得安宁了。”那瘦高男子摸了摸腰间佩戴的弯刀,神色凝重道。 “且不急,让我回去问一问虺神大人这精怪道行深浅,若是修为低的我自会出手将其杀了,若是积年老妖,那只怕这云泽山要变天了。” 巫婆婆长叹一声,“黑石寨里的那帮人是有高人指点的,暂且不急着动他们。我们还是先和古松寨的人联手稳住虎王寨,那只虎山君近日吃了不少精怪,修为又有长进,只怕它会忍不住对虺神大人动手。 让小曲村的那些人多送些肉食来,好让大人早日恢复伤势。” “是,巫婆婆!”瘦高男子面上肃然,“我这便派人传令去小曲村!” …… 云泽山南麓,一处荒野的石桥上,流水潺潺而过,偶有鱼虾跃动,几只长足的鸟儿在水草里埋头觅食。 一身长袍的白无相缓缓迈上石桥,他微微抬首看着天上的云气,天波碧气荡漾,纤凝云雾如水流动,这样的美景也只有他能看见。 这并非是凡人看到的天幕,在他眼中是这数百里云泽山中各方气机的显化。 得益于那位白家少爷也曾常年读书学史,他对这方世界倒是并不算太陌生。诺大的南昭国内名山大川多有武林门派或是道佛观寺,这些地方按他推测多半有修道之人存在,且有人烟繁衍生息,并不太适合他藏匿修行。 算来算去,南昭国内反倒是这云泽山里人烟稀少,山匪盗贼横行,且并没有什么有名的神传说,多半没有得道高人。 他是一只凡人惧怕的死物成精,遇到高人的下场多半就是彻底沦为一堆白骨。 所以,他才想要在云泽山安家。但在这漫漫云泽山中安家,也不是容易之事。山中许多地方都有着强大气息让他这只道行微末的白骨精不敢乱闯,生怕误入了哪位大妖洞府被捉去。 白无相叹息一声,摸着身上的华服,一缕绸布上缠绕着一缕阴气,这是那怨鬼楚红梅的遗留阴气,她的魂魄因为失去怨力已经散去,只留下了这最后一缕阴气。 到底是个苦命的女子,这一缕阴气不仅仅是她在世间最后的遗留,也算是让白无相记得她的夙愿。 乌龙寨的那群恶匪,个个皆是身伴戾气,多有人命在身,想来大有可能和那小曲村有所牵连。 只是黑石寨实力尚且不如乌龙寨,就有高人建势风水,让他不敢近身寨中。想来,那乌龙寨里多半也有什么厉害的存在不是自己眼下能招惹的。 “嗡~” 就在白无相站在石桥上沉思事宜时,一道轻微的木鱼鼓声响起,顿时让他神魂震动,有些控制不住这具人皮了。 他神色惊诧片刻,心神当即默默催动腹中怨灵珠,开口问道:“何方高人?” 同时唤起在周围盘旋的玄鸦,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下一刻,就从四周飞快窜出十二名身穿黄衫的汉子,个个头戴凶神恶煞的脸面具,手持金钟、锣鼓等物,同时齐齐拍动,并且口中发出一声声怒号,如同冲锋斩将的铁血之兵,将白无相围了起来。 一股浓郁的人气如同烈火一般扑面而来,将白无相的神魂震颤四裂,一声声刺耳的金锣木鼓之音像是无孔不入的声音刺痛着他的心神。 白无相强忍住几乎要癫狂起来的身躯和几乎涣散的意志,他跌宕不定的身躯中隐约可见一副莹莹如玉的白骨骷髅,俊秀的面容上猛然变换成一颗骷髅人头,两眼中冒出幽蓝的火光,冲着四周凄厉一吼。 “呜~” 古怪的声音伴随着体内妖力散逸而出,猛然震散四周的锣鼓之声,这十二人被白无相一声怨吼惊退了数步,手中的人锣鼓都被齐齐震飞了出去。 “阁下好道行。” 一道赞叹的声音传来,十二人齐齐停了手,但仍旧把白无相围了一圈,最前方走出一个身穿青墨长袍的儒雅男子,长发簪冠,腰佩玉坠,像是个道门中人。 “在下游均子,有礼了。” 白无相稳住心神,冷眼看着眼前的凡人,冰冷的开口道:“你是捉妖师?” 眼前这一群凡人中并没有什么灵气,但看他们手中的锣鼓、衣饰、和那儒雅男子手中的木鱼,皆有着一种让他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呵呵,非也。”那自称游均子的儒雅男子笑着摇头,“阁下是精怪之流吧?我乃黑石寨二当家,今日特来相会是想请阁下帮忙的。” “妖邪精怪,也难敌人心歹毒。我非凡人,有何可谈?”白无相心底的理智被妖力影响,他心底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完眼前这些活人! 但他到底有着两世人类的记忆,给予了他远超寻常精怪的智慧和心气,压制住了怨灵珠的邪念。 “我听闻阁下在寻堪舆图?这东西于我人族而言可是颇为重要的。但对寻常精怪来说,可不知道这东西。” 游均子笑着轻捋了下长须,语气一变道:“我本以为阁下是别国派来的妖邪之物,但眼下一观便知你心有智慧,绝非寻常妖灵精怪。 故而,特想请阁下相助我黑石寨一臂之力。” “我在你们凡人眼里,乃是妖邪。你也敢和妖邪联手?”白无相心神一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不但可以给阁下云泽山连绵八百里之地的堪舆图,而且还可以为你造一处地阴之气充沛的地方当做洞府。”游均子笑着从宽大的衣袖中的取出一幅淡黄色锦丝绣成的图卷来,一脸诚挚的开口道。 “哦?” 白无相诧异了片刻,他昨日也只是问了那两人几句话,就被眼前这人看出了些跟脚,甚至猜测出自己想要干什么了。眼前这人即便不是捉妖师,想必对世间的精怪妖物都颇有了解。 “人族狡诈,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可以先为你造好聚阴之地,甚至让黑石寨的寨民供养你。”游均子摆了下手,身侧的十二人皆心领神会的退开,他则大胆的走上了这石桥,与白无相只有一丈之隔。 白无相沉思片刻,回他道:“你是,想要我这一只妖邪庇护你们黑石寨?” “不错。阁下果然不同于寻常妖灵精怪,灵智已超常人。” 游均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解释道:“云泽山八百里之地,穷山恶水,有三十六匪寨。隔绝申、江两州,人烟稀少,即便是三十年前强如大昭盛朝,朝廷官府也难治理此地。 这些寨民为了生存便多寻山精野怪,给予供奉,经年累月,数十上百年下来,这些山民对妖怪精灵远没有世俗中凡人那般惧怕。这些精怪接受凡人供奉,当有天灾之时便会告知山民,亦或是在天灾人祸中给予庇护。 而这些山民还会为山精野怪驱赶外来的猎妖师、捉妖师等。 但山精野怪大多灵智低下,且难控邪欲,像阁下这样的精怪实是难寻。” 白无相思索许久,问道:“你们黑石寨中的人,只怕不是这云泽山的山民吧?” “阁下智慧不输百年老妖,我们黑石寨确实并非本山之民,乃是毅王殿下当年讨伐江州叛贼时,兵败走散的一支兵马。毅王失势,我等又怕朝廷责罚,便进入这云泽山中建寨。如今已时隔八年之久,我虽略懂风水术数,但奈何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我们黑石寨确实需要一位“山神”庇护。 先前出手,只是担忧阁下凶性,怕伤了我等性命,不得已为之。还请阁下勿要怪罪。” 说着,游均子双手捧着堪舆锦图,竟然双膝下跪,诚挚道:“拜请阁下救我一寨之民!我黑石寨,愿世世代代永奉您为这云泽之神!” 白无相默默看着眼前跪在自己脚下的男子,他如今已非人族,但又深知人心恐怖,不得不谨慎。 他犹豫良久,思索了一番利弊,终于还是开口道:“我并非修行日久的大妖,妖力有限,若你黑石寨诚心供奉于我,我也只能在力所能及之时出手。 若真有大妖老怪,我力不敌,也无力庇护你们。” 听到他这话,游均子反而心中一喜,他再次拜道:“只要您肯庇护我黑石寨民,我等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奢求太多!” 白无相看着身下的男子,他的身上青云之气虽然极淡,可却有一抹玄黄之色酝酿在人气之中,若真有邪念妖魔对他起了杀心,只怕都近不得其身。 这样的人,多是人间贤者,有教化造福黎民之功。 他虽已非人,可对这样的贤者,还是心生好感的。 “起来吧,我不过一死物精怪,你往后不必拜我。” 游均子愣了下,遂道:“是!往后黑石寨上下三百余人,还要多靠您庇护了。” 白无相摇头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倒好奇,你这一身风水术数的本事,从何而来?” 游均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小人这本事得自家中先辈遗留,祖上曾是风水大师,后来家道中落,时毅王招募能人异士,我幸得殿下赏识留用。 但江州平叛大败,毅王殿下身死,我便跟随这一支败军落户安身云泽大山苟活。” 白无相点点头,对人间之事并不大感兴趣,追问道:“那你可知这山中,有什么厉害精怪?” “您请看此图。”游均子将手中的锦图展开,指着上面的地形道:“整个云泽山三十六寨中,小者人数不足百,大都不过是数百人结寨而居,其中寨子民勇力强的大都背后有厉害的精怪庇护。 其中,实力最强的要数虎王寨,其民上千。传言其供奉的是一位修行了上百年的虎山君。 余下各寨,南麓实力强盛的有古松寨、黑水寨、乌龙寨和苍云寨。而距离我们黑石寨最近的大寨就是这乌龙寨,其寨中供奉的是一条黑蟒精,听说年头已有两百年之久了。 其寨子这几年和我们交恶多次。好在我用风水术阵修建的黑石寨有克制妖邪之效,只要不出寨子就没太大的事。 但近些年寨子附近的林木、猎物都有些不够支撑寨民过活了。可如若离开寨子太远,就会被别的寨子捉去。 乌龙寨这些未开化的蛮民一向有食人之风,我们黑石寨已经有许多人被其所害。” 白无相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开口道:“只要那黑蟒精不亲自出来,那些凡人邪术我多有克制之法,我于观天看象上并不擅长,只有些看气之能,可治筋骨凡病。别的事,便不必求我了。 此外,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不需活物供奉,只是往后你们寨民下葬只能葬我洞府四周,且需为我收集野兽骸骨。 你们黑石寨能做到吗?” “自然能做到!您请放心,我们黑石寨必定竭尽所能满足您所需。”游均子连忙点头应道,心中则是狠狠松了口气,还好这位并不需要活人血肉祭祀。 他一口气应下来后,又抬起头问道:“这个……不知往后我们黑石寨民如何称呼您?” 白无相笑着看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用意,“你不同于山中愚民,应该对我跟脚有所猜测,心中知道便行,但最好还是不要声张。 至于称呼,你们可以唤我为无相。” “无相…” 游均子心领神会的躬身行礼道: “黑石寨民恭迎无相之神!” (本章完) 第9章 建庙 第9章 建庙 黑石寨北面,十余里外的一处山头,身着白袍华服的白无相坐在石上,静静看着身下劳作的数十名汉子。 这些黑石寨的汉子正在把这处小山谷中的各种石土挖掘搬运出来,并且还有一些妇孺将许多野兽骸骨埋在一些特定的土坑里。 居高临下的白无相可以清楚看到,这百余人劳作的山谷中有着十处明显的丈许宽坑穴,不远处的寨子里还有一个个汉子搬运着从附近山林里寻来的老槐树。 槐树聚阴,尸骨附死,藏穴见水,洞沉下阴,面北居南,辟阳敛阴。 白无相观察着地形布局,心中暗自道:“这游均子确实精通风水术数,如此一来洞府建成后自己修行速度也会有不少提升。” 下方的寨民里一个瘦弱女子跟随众人挖土运石,她虽然刚生下孩子不足满月,但在这山里的女人大都是躺上两三天便要下地劳作了。否则,家中可养不起一个白吃的闲人。 金抬起满是污泥的手,用手背蹭了下头上的布巾擦去额头的汗水,她看着旁边已经五十余岁的老婆婆仍在吃力的用竹筐背着石头,忍不住开口道:“赵家阿婆,要不您歇一歇吧。” 这老婆子听到有人同她说话,喘了口气笑道:“不碍事,我这把老骨头能有点用才是好的。 金啊,这阴雨天的泥多路滑,你刚生了崽,还是小心些别伤了身子。” “阿婆您放心吧,我到底年轻着呢。”金背着竹筐又捡起一块废石,笑着道:“二当家的好不容易请来了咱们寨子的神,能为咱们的神修庙祈福,可是福分呢。” “呵呵,说的是啊。这山里不比山下,寨子里没有神,我们的日子也难过。”赵家阿婆笑着点头,脸上的皱纹堆到了一起,“我家那孙子正是长个的时候,饿的成天哭叫。这附近山里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等修好了神庙,有了神保佑,我们寨子也能去这大山里多寻些吃食了。” 金闻言也笑着点头,刚才觉着有些累的身子也又充满了力气,快步走了起来。 整个山谷中有不少男女老少,他们虽然浑身污泥,满头的汗水,但一个个干起活来仍旧笑颜不断。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寨子中的神修庙祈福,等到神庙修完了,寨子里也能有更多的食物,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寨子里一座古朴大屋中,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商量着什么事情。 游均子端坐在有些老旧的木椅上,喝了口桌上的茶水,缓了口气才开口道:“大哥,寨子中的口粮还够撑过这个月吗?” 被他问话的汉子挠挠头,重重叹了口气,“害,不是我说你,老二。 上个月本来就和乌龙寨干了一场,北边的那地方丢了也不敢再去寻吃食了。口粮本来是够的,等入了夏,山里野兽多了日子也好多点。 但你这突然请了个什么邪物来,还要大张旗鼓的给他修庙建洞,全寨上下三百多口人,除了守寨的几十个人,都去给他修庙了。 哪里还能有功夫寻吃的?而且,这干起活来,吃的自然也就多了。我只怕,寨里的口粮撑不过这个月下旬了。” “大哥,我们毕竟只是凡人。在山中安家八九载了,多少兄弟死在了其他寨子的精怪手里你都忘了吗?”游均子开口劝道:“这是云泽山,不再是山下的南昭了。 这几年我寻了十几只精怪,要么是太弱没什么用处,要么就是凶性太重,妖习难改。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位,是真的不能再错过了! 虎王寨前不久可是派人传话,说是他们寨子那边百里之内都要算他们的地了。如此一来,其他寨子多半只能向外寻食,我们黑石寨没有“神”,早晚有一日会落个寨破人亡,被其他寨子捉去当吃食的下场!” “二哥说的有理。”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黑瘦女子赞成道:“上次和乌龙寨的人交手,若没有二哥留的手段,我只怕都回不来了。山野精怪的手段诡异莫测,我们只是会些武艺,实是难以长久。 再苦,也就苦这一段日子。大不了,我们大伙吃草皮啃树根子就是了。以前没有军粮时,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面容彪悍的男子见自家两个人都这般说,也只能无奈的垂了下头,“我是个粗人,只有把力气。你们俩都是聪明人,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不过,我还是要见一见这精怪,看看它究竟有没有实力庇护我们寨子。” “大哥,精怪多心性异于常人,如今我们才初相见,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等时日长久了,再说这些吧。”游均子劝说道。 “不行,等到以后万一那玩意是个没什么厉害手段的东西,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这汉子摇摇头不认同道。 “嘎…” 就在这时,一只黑鸦突然从外面闯入了这大屋子里,停留在半空中挥动着双翅猛然冒出一股黑烟来。 黑雾缭绕之中,逐渐显露出一道身影,显得十分怪异。 这场景把椅子上的三人皆是吓了一跳,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黑雾。 游均子则是紧张的把手伸进衣袖中,紧紧握住了什么东西。 就在三人心神紧绷时,这黑雾忽然散去,从中走出了个身穿白袍华服的俊秀男子,笑着开口道:“三位,白无相特来一见。” 见是他显身,游均子明显松了一口气,手也从衣袖中收了回来,笑着道:“大哥,三妹,这位就是我们寨子的无相大人。” 他笑着拱手行礼,对二人解释了下,特意着重说了“大人”二字。 那黑瘦女子领会到了他的用意,也拱手抱拳道:“小人黑石寨三当家,赵冷香见过无相大人!” 身材壮实的汉子也不是真的一根筋,他见自家二弟三妹都这样叫了,也只能有些不大适应的拱手道:“我乃黑石寨大当家李义光,见过无相大人。” 白无相将对方的神色和动作都尽收眼底,客气的抬手道:“三位不必恭维,你我双方各取所需。下面的众人为求心安唤我一声无相神也就罢了。你们也非无知小民,知道我不过是一山精野怪罢了。 我为求一修行之地,你们为求不受精怪之害,此乃合则两利之事,往后我就要与三位做近邻了。” 游均子忙接话道:“大人客气,往后您就是我们黑石寨的神,我们自当为您效忠尽力。” “呵呵,眼下洞府未成,我也不便施展术法。特来问问,还需多久才能建成。”白无相并不领受他的赞美之语,直接问道。 “这个,我们黑石寨上下已经全都出动,大人您也能看到。只是这聚阴之地确实需要些时日,差不多还要至少十余日功夫。”游均子谨慎的回话道。 “嗯,十日便十日。待到建成开庙之时,我会现身而出。你们派人将野兽尸骨置于庙前,我自会施术将其点化成有灵之物。 佩戴之后,可不受寻常邪物厉鬼侵扰近身。但只有十块,毕竟我道行尚浅,无力庇护太多。” 白无相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 但走了两步,又似乎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来对三人道:“对了,忘记和你们说。那乌龙寨山下的一处窝点,叫什么小曲村,被我屠了。他们发现之后,你们还是要小心些别被乌龙寨的人报复了。” 说罢,他转身便再次化作一团滚滚黑雾,从中飞出一只玄鸦离开了这处大屋里。 听到白无相的所言,游均子当即拱手道:“恭送大人!” 李义光见他这般不由开口道:“二弟,他不过是一只山精野怪,你又何必……” “大哥是觉得我太把这位当回事了?”游均子叹道:“如若只需用这些恭维之话就能让其对我们黑石寨心生好感,愿意在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大哥你还会觉得这些礼节没有必要吗?” “这……万一没用呢?”李义光嘟囔了句。 “可不做又怎会知没用?即便无用,也不过是费些口舌之功。”游均子面色凝重道:“这位灵智远超寻常精怪,甚至比那些百年老妖都高。 他刚才说屠了小曲村,那小曲村可是有百余口人的。只人气之重,一般的精怪都不敢靠近。由此可见,这位绝非实力弱小之辈。 大哥,切莫再轻看他了。往后,他便是我们黑石寨明面上的守护神了!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神,这个秘密,唯有我们三人心底知道便是了。” “唉,也罢。二弟你是当年毅王殿下都称赞的能人,我听你的便是了。”李义山面色微变,点头应下了他的话。 …… 山头,玄鸦展翅飞来,落在了白无相的肩头。 方才在黑石寨里的“他”只不过是施加在玄鸦身上的一缕妖力幻像显化,这种术法也就只能骗一骗凡人罢了。 对于自己和黑石寨的关系,白无相心中十分清楚,唯有长久的利益才能维持和平。 虽然黑石寨的三位当家人都不是山中愚民,但也只是凡人。 那游均子身上必然有什么能克制妖邪的手段,自己也会留心防备的。 毕竟,作为一只白骨精,如若真的敢完全相信人类,那只怕迟早会变成真正的白骨。 即便游均子有什么厉害手段,可终究是个凡人。几十年后,他会老死。 而自己,只要不经历灾劫,寿命远比凡人长久。等到这三位黑石寨的当家人一一寿尽之后,那么他白无相就会真正成为黑石寨上下所有人心中的无相之神! 白无相看着自己尚未建成的洞府,位于黑石寨的北面,离着寨子有十余里远,显然对方并不敢真正相信自己,把这样一只精怪引入寨子中。 山上阴云密布,沉闷许久的天上终于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 山雨冲刷着浊泥,白无相驻足雨中,雨水触碰到他的衣袍便会自发散落开来。 因为他周身死气聚阴,无根之水这样的凡水凡火是近不得他身的。 但落在下方山谷中的凡人身上,很快便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泥泞的地上,这群山民仍旧在不停的忙碌劳作着,他们的草鞋埋在泥水中踏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在这座荒芜的山神中用生命建造着一座逐渐初级雏形的神庙。 日夜变幻,山下的这群人一直在劳作。山头的白无相一直在注视他们,他担心那游均子会埋下什么暗手,布下什么风水密术,毕竟自己对风水之术并不精通,只能凭借精怪超凡的本能感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啪~” 一道倒地声传来,一个不堪重负的身影倒头栽进了泥水中。 “轰隆隆…” 夏雷闪动,刺眼的电光划过天穹。 山头上的白无相轻轻侧过头,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赵家阿婆瘫倒在地,艰难的把头从泥水中抬起,她已经两日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了。 她明白,像自己这样孱弱的老人活在世上,就是家中亲人的重担。在别的寨子里,她早就该被送出寨子进献给神灵,或是扔出寨子自绝生路,亦或者是在某些寨子里成为食物。 “阿婆!阿婆!您怎么了?” “快来人啊,赵家阿婆看样子不行了!”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嘈杂的脚步声,慌乱急切的担忧追问,亲人,近邻的声音在她耳边逐渐模糊。 她被人从泥泞的地上抱了起来,她看到了自己那个七八岁的孙儿满脸泪水的站在旁边,泥泞的大雨中她周身围了一圈的人,每个人脸上都似乎有泪,但究竟是雨,还是泪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阿婆,您怎么了?您醒醒,醒过来啊。” 她艰难的睁开眼,看到了大儿子脸上的担忧,自己这个儿子是有孝心的。 “阿婆,您是不是哪里疼?还是想要交代什么?” 这声音,是她儿媳问的,脸上虽是担忧,可她知道这个家里最希望自己早日撒手而去的便是她了。 (本章完) 第10章 迎神入庙 第10章 迎神入庙 “去请二当家的了吗?快叫人去请二当家的来看看啊!”她的儿子抱着她的肩头,在大雨中慌乱的问着四周围上来的人。 赵阿婆叹了声气,她有感觉若自己能吃上一口米粥,兴许还能缓过来气再多活些时日。可那又如何?早晚要死的。 不如早点走了,也好给家里留点口粮,不至于让她的孙儿挨饿。 赵阿婆这样一想,便不再撑着了,她只抬手摸了下大儿子的脸旁,已长了胡须的儿子能撑起这个家,自己也算放心了。 她似乎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手耷拉了下去,头也歪了,身子软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的眼里映着一片阴沉的天。 轰隆隆~ 雷声大作,她的眼角瞥到了快要建成的神庙,那里…真的会有神灵吗?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座神庙的木顶上,飞落驻足着一只黑色的乌鸦,那乌鸦远远的望着她,朝她飞了过来。 “扑棱棱~” 乌鸦挥动翅膀的声音在她耳中清晰的响起,四周人群传来的嘈杂声逐渐消失,她似乎又有了力气竟然站起身来。 她亲眼看着那只乌鸦飞过她眼前,黑亮的羽毛在雷光暴明的一瞬间透露出五彩。 黑鸦飞过时遮挡住了她的视野,当她的视线重新直视前方时,竟然发觉那座尚未建成的神庙上,竟然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白袍华服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身穿的华服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看衣衫,其容其貌是她一生都不曾见过的神俊模样,宽大衣袍在风雨中摇摆,披散的如墨黑发在风中招摇,那男子轻抬眼眸,幽蓝的瞳孔亮起,盛大光明吞噬了周围一切,她控制不住的拜伏而下,神情激动的喃喃道: “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无相之神!” “嘎~” 玄鸦在雷雨中落下,惊得围了一圈的人纷纷四散开来。 赵家阿婆闭上了沉重的双目,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说出了“无相之神”四字。 围观的寨民皆不明所以的看着赵家阿婆,一辈子不识得半个字的赵家阿婆竟然在临死前说了句什么神,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嘎~” 那只玄鸦落在了赵家阿婆手旁,连连叫了三声,呕哑嘶鸣又响亮的鸦声唬得一众寨民无不惊叹。 赵家阿婆的儿子也发愣一般的望着眼前这只黑鸦,他那年幼的孩子好奇的伸手想要触碰黑鸦,却不料这黑鸦又扑棱起翅膀在众人的视野里落在了神庙屋顶的檐上。 “轰隆隆~” 雷光闪过,照亮玄鸦那双有些骇人的瞳孔,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句,“难不成是神灵来了?” 恰好冒雨赶来的游均子看到这一幕,心中惊了下,自己寻来的这只精怪灵智未免太过恐怖,连这等装神弄鬼传播信仰的手段都玩的出神入化,如若往后其实力强大了还有谁人可以威胁到它? “二当家!您看我阿婆还有救吗?”赵阿婆的儿子急声问道。 游均子蹲下身来,探了探赵家阿婆的脉搏,面色沉重道:“大旺,她老人家已经走了。” 他抬起头看向神庙上空,却赫然发现那只精怪正站在风雨中笑而不语的看着自己。 游均子心中一紧,其他寨民也有不少仍在盯着神庙着看的,但显然他们没有看见这精怪人形。 这只精怪在示意自己要为他传名! 游均子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赵大旺的肩膀,对失声痛哭的他开口道:“大旺不必伤心,方才我们寨子的神灵来过了。” “神灵来过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炸开了锅,有人追问道:“二当家,神?真的有神吗?我们寨子里真的有神灵吗?” 在这些山民眼中,能看病救人,又会各种奇术的二当家口中说出的话甚至比他们亲眼所见的东西更真实! 游均子只能继续道:“不错,前些日子我见到一位神明,他号为无相之神,可通幽入冥,祛邪避鬼。 那只鸦你们也都看见了吧?此鸦并非凡鸦,而是这位神明的灵使,是为玄鸦,接引将死之人亡魂通往幽冥。 大旺,你阿婆她就是被神明接引而去了!有无相之神庇护,你阿婆在幽冥中也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吗?二当家?”大旺听到这话,悲伤的情绪戛然而止,他抬头盯着神庙屋檐上的那只玄鸦,红着眼问道:“二当家,您说的是真的吗?我阿婆她真的有神灵庇佑吗?”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欺骗过你们?”游均子脸上浮现出从容笑意,让大旺不由自主的信服了下来。 “是了,方才阿婆临走时口中还在说着,就是无相之神!” 赵大旺的媳妇猛然出声道,“阿婆她可能就是见到了神明!真的有神明接走了阿婆!” “是啊,方才正是无相之神的灵使接走了你阿婆。” 游均子在风中站起了身,目光直直看向神庙上的那个精怪,他们黑石寨的人已经够苦了,能以神的谎言给他们一丝慰藉让这充满苦难的人世多上一丝对逝去之人的追思寄托,这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无相站在屋檐上,目光穿过风雨和那个凡人对视着,他嘴角轻轻笑了,这个人类,太聪明了。 玄鸦飞起,他也遁形而去,准备炼化吸收这一缕从死者身上得来的死气。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雨雾之中的寨民哪怕没有人催促他们,仍旧更加卖力的修建着神庙。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再为神明修建庙宇,他们将来真的会得到神明庇护!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黑夜之中的一处洞穴里,白无相正在汲取着玄鸦身上的一缕死气,人为百灵之长,精魄之盛远胜飞禽走兽,其死亡之时所散发出的死气也远比野兽浓郁精纯。 白无相取走了玄鸦身上的死气,这死气穿过人皮的伪装,进入白骨本相之中,缓缓游走二百零六块白骨上,最终化作一缕缕精纯的妖力。 他闭目凝神感应着体内的妖力,这一缕死气转化而来的妖力竟然远比依靠地阴之气修炼而来的妖力精纯。 而且炼化这一缕死气,便抵得上他自己修行数月的功夫。 这样的诱惑,若是寻常精怪只怕早就忍不住想要依靠杀人来获取死气增快修行。 但白无相有着人的智慧,依靠杀人获取的死气可比不上这样寿尽诞生的死气精纯,而且杀人获取的死气还附带着怨念戾气,如若时日长久便会失去理智,迎来劫数,身死道消。 想要活的长久,便需要一步步来。毕竟,这世上的猎妖师和捉妖师可不是吃素的。仅仅只是游均子一个祖上有过捉妖师的凡人,便能对他有些克制手段。 那么那些专以杀妖修炼的猎妖师,只怕对自己威胁更大。 人族虽然寿命不过几十载,但却因有灵智可以将传承一代代教传下去。纵然不曾亲眼见过,但白无相还是不敢轻视那些传闻中的猎妖师。 他缓缓睁开双目,阴暗狭小的洞穴里,唯有一只玄鸦守在他身侧。 即便没有灯烛,但他仍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这处洞穴是他寻找的暂时栖息之地,毕竟距离洞府建成还要三五日功夫。 到了那时,他才能算是有了自己的洞府。 …… 深夜的云泽山,雨雾朦胧,黑石寨里,一间宽敞的房屋里,游均子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 他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觉得难以放下心来。 自己虽不是捉妖师,可论起捉妖本事并不比一般的差。前几日里那只幻化人形的精怪站在雨中屋檐上看着他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直忘不掉。 他看过家中的捉妖记事,家中往上数一共九代捉妖师里,最厉害的要数第四代先人游混双,曾经捉过一只藏在大江中近乎化蛟的蟒妖。 但即便是那只修炼了五百余年之久的大妖,在先辈口中也绝没有眼前这精怪如此高明的智慧。 老谋深算的妖灵精怪并不是没有记载过,比如狐族这类妖物就以狡诈闻名。 可他请来的这只死灵精怪,在捉妖师的广泛认知中死灵精怪绝对没有这般高深的灵智。这自称无相的精怪,其跟脚像尸煞一类,可又像是亡魂白骨成精,让游均子有些不大敢确认。 他之所以没有成为捉妖师,便是因为他的双目有着缺陷,无法开天眼,看不得精怪妖物本像,自然是难以成为捉妖师的。 但游均子也是智慧不凡之人,硬是把捉妖师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可无奈双眼缺陷,只能学风水之术进入凡俗之中。 所有捉妖师乃至猎妖师都信奉一个宗旨,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眼前的无相看着是个好相处的精怪,那也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有些手段,不敢乱来。 如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人世了,那这位无相之神安知不会成为覆灭黑石寨的邪魔? 毕竟,这位无相太过聪明了。 游均子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打开了一个密藏的小匣子,取出其中的特制笔墨,点亮了油灯,在昏暗灯光下伏案而写: “今为南昭三十七年,三月十六。我游均子乃通山游家捉妖师第十代传人,前事已不再提,只我受毅王殿下遗命同李义光参将率残兵入云泽山建寨八年有余。 为求寨民安生,能在这精怪横行的云泽山中延续下去,万般无奈之下寻得一精怪,其自称名为无相,观其跟脚多半为白骨尸煞成精。 我与此无相之精定约,请其守护山寨,寨民予它供养。但其智慧非凡,哪怕九世捉妖记事中也不曾记载过这类精怪能有这般远胜人智的存在。 我恐其为旷世大妖,假意欺瞒,隐藏身份于此,致使人间遭难,涂炭生灵。故留此书信,遗其跟脚之密。 观其衣饰为死人相,前身多为北关外人,且多半于近期出困,居无定所,藏匿山间,其根骨之处…… 我游均子或有眼拙,但也唯能观此之象,留此几种手段,只盼望没有用上此书之时。但后事万千,人力难测,有朝一日此无相之精真为害世间之时,我所留之言或可助后人一臂之力! 切记,这世间没有无相之神,只有无相之妖!” 当他停下笔时,已经写满了整整几张白纸。游均子小心的将所写纸张放在了密匣之中,将密匣放归原处后心中才算是稍稍有了些安慰。 待到五日后,全寨山民倾力出动之下终于修建好了一座占地近亩大小的神庙,多以土木为料,建成了他们黑石寨的神灵之庙。 虽然这座神庙极为简陋,没有什么装饰和高墙大柱,但以黑石寨特有的山土修筑,通体黑玄,长墙十余丈,也算是有些气势。 游均子亲手提笔,用漆料为神庙提名修匾,上书“无相神庙”四字。 这一日,月圆之夜,黑石寨全寨上下皆身穿衣冠,着端重衣服,个个沐浴斋戒三日,于神庙前拜神入庙。 这是白无相特意要求的,哪怕游均子不同意,可自己告知他若不行大祭,自己的术法就无法庇护黑石寨民。 再加上,白无相托梦山民,告知他们无相之神尚未入庙,需请神入庙才能得到神灵庇护。 游均子哪怕不赞同此事,可最后也只能在山民的请求下答应了。 天上明月圆若玉盘,银辉普照山林,玄色神庙前,三位当家率众参拜,香案之上供奉的不是五畜肉食,亦不是五谷之食,而是野兽之骨。 游均子手持神香,身穿玄袍,神色肃穆道:“黑石寨民愿供养无相,建庙修府,四时祭祀,祈求无相之灵庇护我云泽山黑石寨上下! 迎无相之神入庙!” 他只简短的宣读了一遍后,便上香行礼参拜,就连用词都只在最后才称呼为无相之神。 而且三位当家都只是在众人面前躬身弯腰行礼,并未行大礼跪拜。 待他上香完后,早得了知会的一众寨民们也都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 “恭迎无相之神入庙!” 众人行完礼后,见四周并无什么异象,一个个都有些心中不安,猜测这位神灵究竟有没有入庙。 山头上,白无相看着山谷中神庙前的一众寨民,面上无悲无喜,这游均子太过谨慎了,如此防备着自己,生怕自己凶性大发屠杀了这些人。 可,这些寨民不拜不跪,不尊神灵,他一个精怪,又如何敢入黑石寨,敢在这位手段不凡的捉妖师传人身边久居呢? (本章完) 第11章 神赐 第11章 神赐 时间一点点过去,神庙前众人的耐心也都被一点点耗尽。 大当家李义光最先忍不住了,他低声对身旁的游均子开口道:“这无相,究竟还在不在?” “大哥,再忍一忍。”却是三当家赵冷香提醒道:“毕竟神庙当前,寨民都在后面看着呢,不可乱语。” 李义光粗旷的眉毛皱了又皱,眼里忍不住生出一丝怒意,但听到三妹的劝说也只是握了握拳头,如若这劳什子无相是个人,他早就想掂起自己那双几十斤的铁锤问候一下对方了! 游均子面色凝重,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这位无相当作一只老奸巨猾的大妖看待了,对方是在和自己比耐心,看谁能沉得住气,谁就会胜,会掌握黑石寨的人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安抚了下大哥,然后转过身对着已经窃窃私语的寨民道: “诸位,莫要心忧。许是无相之灵尚在沉睡,我们再等一等,过一会他就会现身了!” 寨民们见是二当家开口,也都不再讨论,皆继续站在神庙前等候着他们心中的那位“无相之神”到来。 深山民寨里陷入一片寂静,四周唯有入夏了此起彼伏的虫鸣蛙声自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 众人只有等待。 山巅,月下的白无相轻轻抬起手来,玄鸦收翅落在他的手腕上,低声叫了下便同他一起注视着山下的神庙。 白无相颇有闲心的把玄鸦身上散乱的羽毛捋顺,他丝毫不急着现身,毕竟到了这一日,已经是黑石寨求他,而不再是他求黑石寨。 他可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会委屈了自己帮助黑石寨这些无亲无故的凡人。 夜逐渐步入深山,山头的冷风吹起,扬着白无相披在背后的长发,华裳袍袖也随着风飘动,玄鸦乖巧的站在他手腕上一同等候。 白无相一直没有踏入黑石寨半步,即便游均子再有手段,也都奈何不得寨外的自己,所以他丝毫不担心游均子的手段。 毕竟,一个凡人风水术师,即便再有本事,可不入其阵其地,也没有多少能发挥出来的空间。 “呼~” 神庙前,一个孩子等得实在无聊,便不知不觉靠在自家大人腿侧睡了过去。 不少人也都生出了疲倦困顿之意,站着的身子懒散了起来。 月逐渐升到中天,一众寨民都实在忍不住了困顿,他们辛苦劳作了半月有余,为了迎接神灵建造出来的神庙,此时此刻众人心中都在动摇,到底有没有神灵? 如若真有神灵,为何一直不曾现身? 游均子的眼底也开始了动摇,他知道如若不能请出“神灵”安抚人心,寨民们往后都不敢再与其他寨子相争了,以后寨子中的生活会越来越艰苦。 不如……便真认了这个神吧? 不知不觉间,夜已过半,到了子时! “簌簌~” 山风吹动一颗颗槐树,叶叶摩挲发出轻响,山顶的白无相笑着抬手拂过面容,俊秀的五官蓦然消失不见,化作一颗白骨骷髅头,双目中幽蓝火光跳动着,他缓缓张开口吐出了一缕妖力。 “呼~” 玄色的妖力在空中化为一团妖气,迎风而沉坠落山谷化为朦胧的气息,扑向黑石寨一众凡人。 子时已过,人气自衰,在白无相的眼中,神庙前众人肩头和天灵处的三团人火皆陷入黯淡之中,整个天地之间阴气升至极点,阳气衰至最弱。 就在此时,白无相咧嘴轻笑,施展幻术,妖气散入众人体内,迷惑人心。 一个个寨民皆心神荡漾,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们,神灵未至,只因不够虔诚。 “噗通~” 一道跪地的声音传来,让最前面的三位当家都回过头去。 却见一个年岁颇大的老人双膝跪下,以头触地,跪向了神庙。 赵冷香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眼一众寨民,顿时神色一惊,只见三百余人眼神中皆是迷离之色,猛一看发觉不了什么,可仔细看去就会觉得他们双目无神,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般。 “二哥,你快看我们寨民的眼目,是不是……妖术!” 游均子脸色铁青,来不及回话,当即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只洁白的玉坠铃,左手五指并诀,中定命门处,右手持玉虚金铃,朗声清音念喝道: “念尽玄虚万象空,浊世苦愁业无穷。 心火燃破无明夜,一音清正六合同! 破!” 玉铃震晃,清音传响,寂静的神庙前猛然响起一道清脆醒神的铃音,回荡四方。 高立山头的白无相看着眼前一幕,落在他眼里便能发觉,一道玉色光波自那游均子所持的玉铃中传散四方,他施展的妖气在这玉色光波席卷之下纷纷溃散。 “这便是捉妖师的手段吗?” 白无相并未动怒,他不信游均子比真正的捉妖师还要厉害,这玉铃玄妙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催动的。 他明显发觉游均子身上的人气比方才弱了些,显然这玉铃需要人气或者其他玄气为引。 “去~” 白无相嘴角微扬,伸手一抬,腕上的玄鸦当即展开双翅,自山巅坠落而下飞扑到了神庙之上。 黑石寨的众多寨民刚从失神中醒来,玄鸦便盘旋而至众人头顶,怪叫了一声。 “嘎!” 玄鸦身上冒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扑向众人身上。 恰好此刻站在山巅的白无相同样挥起衣袍,黑云蔽月,遮挡了神庙四周一切光明。 白无相再次隔空施展出失魂音,无数啼哭之声大作,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 包括赵冷香和李义光两位气血远胜凡人的内家高手,都痛苦的蹲下抱头挣扎。 三百七十余人无一不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声声哀泣使得他们头昏欲裂,发出一声声的哀嚎。 唯有游均子手持玉铃,神志清醒,心神坚定,未受此术干扰。 他听着四周的声声哀嚎,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当即大声喝道:“无相大人!您要做什么?难道要违背当初的约定吗?” “哈哈哈~” 黑暗之中,传来一道鬼魅的冷笑声。 “游均子,是你违约在前,怎敢说我违约弃信?若非你拒不认无相之神,我早就入庙显圣,赐灵寨民了。 我,到底是神,还是妖,何须分得这般清吗? 你四周的这些乡民近邻,与你出生入死的同伴,皆要因为你的一己之念,而失性命! 如若他们都死了,你的坚持又有何用?” 游均子心中怒起,他再次把手伸出衣袖,想要取出什么。 但四周再次传来了鬼魅的猖笑声:“你纵然有厉害手段杀了我又如何?在我死之前,这黑石寨上下三百六十余人必会给我陪葬!” “你!”游均子的手停住了,他仅有的一丝清明压制住了心中暴怒,他的眼底生出了颓废。 “噗通~” 他双膝猛然跪地,双手举起,缓缓伏下身子,把额头紧紧贴在了泥土上,奋力扬声大吼道: “恭迎无相之神!” “噗通~” 四周马上传来一道接着一道的跪地上,三百余位寨民皆跪伏于地,齐声拜道:“恭迎无相之神!” 嘹亮的跪拜之音刺痛了游均子的耳朵,他猛然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身后。 哪里有什么鬼哭狼嚎之声?哪里有寨民们在地上翻滚惨叫的场景? 唯有一众寨民跟随着他一同跪地叩首不敢抬头的场面。 而他的身侧,李义光和赵冷香一脸惊诧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他。 “二弟,你不是说不可跪拜这精怪吗?怎么你……”李义光不解的问他道。 “我……”游均子瞬间醒悟过来,方才的哀嚎惨哭之音和那鬼魅猖笑回他话的声音,只不过都是一道幻像! 那无相妖趁着他催动玉虚金铃后的虚弱时间只对他一人施展了幻术。 他中了那妖魔的诡计!那妖魔刚刚出困,身上哪里来的这般多妖力一举杀掉三百余人?都怪自己太过鲁莽,没有忍住耐心,失去了方寸,亲自带着黑石寨上下承认了那只精怪是无相之神! 游均子眼神失神,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时没有了动作,或许从自己决定迎无相之妖入寨时,便已经输了。 伴随着黑石寨一众山民虔诚的跪拜,神庙之中终于有了异像! 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自神庙道路两旁缓缓升起,照亮玄色大殿,大殿正堂站着一尊三丈余高的神像,白袍云衣,人形无面。 “嗡~”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蓦然亮起两团幽蓝色的火焰,恰好镶嵌在了对应着双目的地方,幽幽冥火如神明双目,看向了殿外跪着的一众寨民。 看到这般诡异的一幕,哪怕是胆气最盛的李义光都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压制心中震惊,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白无相的本体落至神像之上,但在场的凡人无一能看到他的本体。 随着供案上的线香升起淡淡青烟,丝丝缕缕的纯白气雾自三百余寨民头顶汇聚而来,融入了白无相体内,让他第一次不再对人气感到厌恶。 “这便是……香火信仰吗?” 白无相颇感惊奇,刚想要沉入心神去感知其玄妙,却不料体内的怨灵珠猛然爆发出一股牵引之力,将体内的信仰神力纷纷吸收殆尽。 随后,珠子上灵光闪烁,一道神术传入了他的心神中。 “大术,神赐。 神明有信,得灵众之仰献祭,可赐神力于信物,庇护信仰之灵。” “神术?”白无相心头好奇,怨灵珠不但能吸收怨力,还能吸收信仰神力?此物功效未免有些离奇,两种完全不同的玄妙之力都能吸收衍生术法。 不过对眼下的白无相来说,此术倒是颇有用处。 原本他是打算舍得一回,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妖力依附在白骨上,让这些凡人携带着可以惊退一些微弱的鬼怪。 但如今有了信仰神力,那自然是消耗这神力施展神赐,也算是做到当初的约定了,给予黑石寨一些庇护。 天下万物,无利而不聚,无利而难久。他想要藏匿在这云泽山中借助黑石寨躲避风险,那自然需要给这些凡人一些利处。 对于消耗信仰神力,白无相并不心疼。因为不同于积攒怨力,他身为白骨死灵成精是可以化用怨力的。 而这些得来的信仰神力,说到底终究是依靠外物,如若只修神力,没了这些凡人信仰,他便无力可施了。 白无相催动怨灵珠毫不心疼的施展神力,将整座无相神庙都加持了一遍,再将神像点化启灵,分出自己的一缕神念寄托其上,使得这座神像庄严肃穆许多。 最后才施展神术加持了供案上的十块碎骨,信仰之力注入其内,使得这十块原本平平无奇的动物骸骨化为了洁白无比的骨玉。 在一众寨民的惊叹声中,十块骨玉泛着白光缓缓落在了三位当家身前。 白无相传声开口道:“信我无相者,持我骨玉,念诵吾名,可得庇护,精怪难侵,妖邪难近。” 附带着幻术的传音响彻神庙之内,一众寨民无不欢呼跪拜,对于这些大字都不多识的寨民而言只要跪下了第一次,那么往后便会一直跪拜他这位无相之神! “呼~” 阴风阵起,悬浮在神庙正道两侧的幽蓝火焰纷纷熄灭,神像上的双目也诡异的消失不见,天上明月终于穿过乌云,月辉重新照亮神庙,能模糊大致看清神庙全貌的寨民无不发觉,他们所建的神庙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李义光扶起地上的游均子,宽慰他道:“二弟不必太过忧心,左右不过是跪拜了一番,那位即便再猖獗,总归还有制衡之法!” “大哥所言不错,再怎么说,它到底还是留下了些东西,对我们寨子眼下的困境颇有用处的!”三当家赵冷香也附和道。 游均子缓缓点头,回过来了神,“是我有些着相了,三妹说的没错,我们寨子眼下的困境解决了,才能有以后的事!” 他转过身对众人道:“诸位,从明日开始,我们黑石寨有了无相神灵庇护,便可以进入深山捕猎寻食了。 大家都先回去好好歇一夜,明日大当家会安排好狩猎队伍,我们寨子也能吃到肉了!” “好!我可算是过够了喝稀菜汤的日子了!一想到吃肉口水都流下来了。” “娃子,阿爹明个儿就进山给你捉兔子肉吃!” “真的吗?阿爹我们明个儿真的能吃到肉吗?我肚子可一直饿着呢!” 游均子看着寨民们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喜色,他心头也松了许多,总归,他们还是要先活下去! 在这样的世道里,良善之人想要求活,太艰难了。他游均子也只能做到不和乌龙寨一样靠吃人羊过活。其他的,便顾不上了! (本章完) 第12章 白骨洞 第12章 白骨洞 神庙之后,是条窄窄的黑石小径,此刻月色朦胧,一道人影落在泛着微光的石路上,那影子似乎在张牙舞抓不停变换扭动着身躯一般让人觉得诡异。 白无相难得心情颇佳,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山门洞府了。玄鸦安静的落在他左侧肩头,白骨本相随着心神起伏,穿着的人皮都有些形骸懒散。 神庙是神灵居所,但白无相并不愿当一个真正的神灵,他的居所是在这神庙之后的山间。 道路两旁立着三五个坟头,其中一个埋着的便是不久前离世而去的赵家阿婆,其余几个也是迁来的新坟,几乎没什么死气。 这条石路不过百余丈,起点是神庙的背后暗门,尽头是山脚下的一块黑石。 白无相走到黑石旁,抬起指尖,妖异的黑光乍现,落在石上化为三个白玉般的大字: “骷髅山” 走入山中,一片荒芜之象,除去山坡上的一些杂草乱石外,便空无一物了。 这座百丈高的石山上偶有虫鸣一两声,或是杂草中传来夜间动物的小动静,月光照在山间,一片灰白之色,不免显得十分荒凉。 白无相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低头继续往山中行去,山路上开始出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白骨,有野兽之骨,当然也不免有人之骨。 十棵有些萎靡的槐树静静立在道路尽头,暗合十方敛阴的风水地象,如若是在白日里这十棵槐树阴影会刚好遮住道路尽头,无论太阳东升西落都照不亮路尽头的山洞。 白无相看着身前丈许宽的黑暗山洞,这里就是他往后的修炼之地了。 他微微张口吐出一道气息,妖力自口中升起,化为一团淡淡的灰白雾气罩住了洞口前散落一地的白骨,妖气依附在一块块骸骨上凝而不褪,雾气游散在槐树林中随风流动,倘若有凡人进来便会被这雾气迷失方向,如同鬼打墙一般在原地打转。 白无相再抬手一指山洞正上方,妖力再出,化为三个白玉色的大字刻于洞口。 “白骨洞” 他仰起头看向自己的洞府,百丈之山虽于这崇峰峻岭之地极小,可却是独属于自己的。 山上的气,空无一物,没有灵气,亦没有死气。 但终有一日,他会让这山如其名,遍地骷髅,漫山白骨。 做完这些后,白无相才缓步走入了山洞之中,两侧墙壁上盏盏幽蓝火焰无风自起,照亮这死寂洞穴。 这山洞是天然形成,洞内最深处还有一处不过两丈方圆的水池,石峰坠水形成的乳石在幽蓝火光下熠熠生辉。 地下的水阴之气和地阴之气让白无相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如若是凡人在这里反而是阴风阵阵,心神不安的感觉。 白无相盘坐水池中央的五尺石台上,伸手放飞了肩头的玄鸦,让它自去洞口处的槐树林中筑巢建窝。 他刚准备静下心来调息一下自身,却眼角瞥到了水潭中一抹游动的水光。 一条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水纹蛇正在石下吐着信子,缓缓爬到了他的脚边。 白无相皱了下眉头,这黑蛇似乎有了一抹极弱的灵性,被他身上的妖气和人皮中的气血所吸引,想要吸食妖气。 黑蛇扭动着身躯爬上了黑石台,不停吐着信子分辨着什么,然后弓起蛇身就要扑上去。 白无相本不欲理会这小蛇,但对方妄想吸食他的妖气,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他轻轻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隔空一点,这黑色水蛇瞬间身躯一顿,从蛇首处开始血肉消散,毫无抵抗的化为一条浅白色的六尺蛇骨,落入了白无相手中。 “这蛇骨倒是不同于人骨,权当做个顺手的器具了。” 白无相再次感应了四周,除去水潭深处有些鱼儿外,洞中再也没有其他生灵了。 他这才沉下心神来,牵引四周的地阴之气进入体内,运转于体,游走百骨。 妖族精怪不同于人族可以依靠代代相传,文字语言来传授道法,无需自己费心摸索便能直接修炼。 妖族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自己懵懵懂懂的探索天地灵气与肉身经骨的玄妙,积年累月之下才能逐渐走出适合自己的修炼之法。 白无相的本体是二百零六块人躯之骨,是一具骷髅,自然没有什么丹田气海一说。 他为数不多的妖力都凝聚在骸骨里,还能对自身骨骼有淬炼的作用。 说起来,白无相其实是个只有三年道行的白骨精,体内妖力唯有额头之骨中蕴藏着极浅的一层。 所以,他对于每次使用妖力都极其简省。 屠尽小曲村时的幻术,是白无相调用祠堂深井中的数百骸骨怨气施展的,他的妖力只是一个引子,如若小曲村但凡少杀害些人,他也做不到能一个不留。 这也算是天理昭昭,他们自食其果了。 白无相作为一个死灵精怪,在天地间是极难以修炼的。不同于人族可以随便吸收天地灵气,寻常野兽精怪也可以吸收月之精华,他能吸收的灵气唯有一种,那便是死气! 死气只有在生灵死亡时才能诞生,且很快就会消散,沉入地下,与阴气融合,就是地阴之气。 当然这是白无相自己的叫法,他无师无道无侣无法,一切都只能自己去理解感受整个天地。 地阴之气或死气被他吸收入体内,经过大小周天游骨之后便会化作妖力。 而妖力在体内称之为力,如若出体,施展妖术,那便会转化为妖气。 寻常妖物身上能被捉妖师感受到的便是自身散逸而出的妖气。 如若此时白无相遇到了捉妖师,那么在捉妖师眼里,他就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妖物! 除了死气外,白无相还能对怨力怨气有化用之能,但也仅仅是利用,并不能吸收到体内修炼成为妖力。 可他体内有着一颗奇异灵珠,能吸收世间怨力怨气藏于其内,借以施展妖术! 甚至,传说中香火神道的信仰神力也能储藏其内,施展神术。 说到香火信仰,他这个黑石寨的无相之神,实际上是邪祭淫祀,未受人间朝廷敕封的邪神。 白无相也从未想真正当一个信仰神灵,他只是想借助黑石寨神灵这个名头有个容身之地,不至于随时都要面临被捉妖师猎妖师追杀的境地。 一夜修炼不过三五个时辰,对于白无相而言不过是眨眼即过。 当山外的太阳升起之时,白无相也停下了修炼。 山洞内的地阴之气虽然开始消退,可由于四周风水宝地的聚阴之用,倒也勉强能修炼。 只是,当白无相站起身看着水中的倒影,便不得不停下修炼了。 幽暗的洞穴水潭里,一个身穿白裳华服的挺拔少年本该长着俊秀的面容,但此刻,他发觉自己的脸面瘪了下去! 他的面容两侧,本该是白嫩的肌肤,但此刻水潭倒影中,脸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褶皱满脸。 白无相叹了口气,扭动身躯,这幅白家少爷的人皮缓缓飘起,一具洁白如玉的骷髅出现在了原地。 人皮需要血肉滋润温养,而他一具骷髅哪里来的血肉? 他离开了人皮,行动自然会大受影响。不但不能在烈日下行走,就是阳气盛些的东西白无相都要退避。 甚至,修炼之时的速度也会受到影响。 至于幻化出来的人样,终究是虚幻之物,只能迷惑凡人双目,可迷惑不了天地之间的各种气机。 白无相看着空中的人皮与衣裳陷入沉思,他需要带有生机阳气的血肉来温养自己的人皮。 亦或者是…… 再寻一副人皮! 毕竟,他的骷髅本体是人躯,自然是人皮才合适。 总不能去扒一张野兽皮毛硬生生套上吧?那样岂不是太过不伦不类了? 要不,让黑石寨献祭一个人来? 可刚当上黑石寨的守护神,就要献祭活人,在黑石寨人心里他这无相之神可就成了邪魔了。 但如若自己动手去野外寻觅凡人,白无相又要耗费不少妖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黑石寨献祭。 他伸手一扬,一道黑气飞往洞外的玄鸦身上,玄鸦只怪叫一声,便飞往了山寨内部,落在了一扇窗门前。 “嘎~” 门外聒噪的鸦鸣,惊动了屋里已经起床的游均子。 他心中一愣,但还是打开了屋门。 玄鸦扑棱着翅膀,附带着白无相的传神幻像出现在它面前。 “游均子,我需要一具活人肉身献祭。” “你……先前不是说不需要活人献祭吗?”游均子面色难看的回道。 “呵呵,你只管替我寻来祭品便是了,何必需问这般多?”白无相传神继续道:“舍不得你寨子里的山民,就去捉外寨的便是了。 乌龙寨里的人,倒很合适。” 听到乌龙寨,游均子的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可……” “若你不愿,那我便亲自出洞寻找祭品,只是到那时就不分敌我了。 记得,三日之内及时送来。” 话音落下,玄鸦便化作一道黑气飞离而去。 游均子不由握紧了拳头,心底道:“妖就是妖,如今便想食人,来日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不过乌龙寨的那帮畜生确实也该死,便帮这无相妖一回。” …… 黑石寨外三四十余里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山谷,谷内多各种兽类繁衍生息,是乌龙寨的捕猎圈养之地。 今日,这处山谷中闯进来了一队队黑石寨的寨民。 大当家李义光望着沼泽地里成片的水鸟,以及岸边饮水的野兽,大喜道:“此处竟然有这般多的猎物,乌龙寨的那帮子畜生守着这样的好猎地不让我们来捉,今日一定要多抓些野味回寨! 快,趁着此时无人,我们早些抓完回去。都不要再吝啬长箭了,能抓多少是多少!” “是!大当家!” 他身后五六十个汉子都两眼放光的盯着沼泽里的水鸟和岸上的野味。 众人纷纷拿出猎弓,射向猎物。亦有人拿着砍刀直接冲上去,追着岸边的兔、狐、野狗等物。 顿时这片本来安静的沼泽地里飞鸟惊叫,兔奔狐窜,一片纷乱之景。 李义光则是大胆的追上一只野猪,身手矫捷无比,手中拎着铁锤硬生生砸死了一只野猪。 就在众人专心捕猎之时,远处传来一声惊怒的呵斥声。 “你们是哪个寨子的?竟敢闯我乌龙寨的猎场!” 却见是一众十余个身材壮实的汉子从远处赶来,为首的是个身形偏矮的老者,虽然满脸皱纹,拖着一脸长须,但精气十足。 李义山闻声忙聚拢了人手,三当家赵冷香也暗自握住手中的飞刀,准备随时出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黑石寨的。李义光,你还敢来闯我乌龙寨的猎场,上个月被抓的几个寨民可都成了一堆骨头渣了,怎么又赶着来给我们送人羊了吗?” 李义光冷着脸道:“你这老头子猖狂什么?上次若不是那老巫婆在,早就把你们寨子的人捉了活埋! 这次那老巫婆可不在,我倒要看看你的老骨头能不能经得起我的铁锤一砸! 上!” 说着,黑石寨的一众人在李义光带头下,直接个个手持砍刀、枪矛冲了过去。特别是一马当先的李义光,手持双锤悍勇的冲锋在前,气势之足令人望而生畏。 乌龙寨的十几个人可都见识过这家伙的勇猛,一时间都心生怯意。 矮小老者见状从腰间取下来一支绿笛,冷声道:“我乌龙寨有虺神庇护,岂会惧怕你这匹夫!”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吹响了手中的笛子,奇异的笛声荡响在沼泽地里,一道道怪异的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 冲锋在最前方的李义光刚到那帮人身前二十余丈,却蓦然发现身前地上爬出一条条长虫来。 他却也不避,仍旧拎着双锤,一把挥过去便将几条长蛇砸得血肉模糊,但也因此脚步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而他身后的寨民身边,同样爬出一条条长虫,十几条,几十条,上百条! 密密麻麻的蛇群从沼泽地里游动而来,个个吐着蛇信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怎么有这般多的长虫?” 赵冷香纵然胆量不小,可看到这般多的长蛇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更不要提其他寨民了。 哪怕众人个个挥舞着刀枪,但这些长虫仍旧缓缓包围住了他们,若是几条,寨民们自然不怕,只会是看到了食物一般。 但眼前这骇人的数百上千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哗啦啦~” 水面上猛然升起一道浪,一条粗大的黑色巨蟒探出头来,足足有成人腰身般粗的巨蟒身长五六丈有余,一口咬向冲在最前方的李义光。 众人看得亡魂不冒,赵冷香则是惊声大叫道:“大哥!快回来!” 但李义光仍旧不退不避,双目中满是狠厉之色向前冲去。 那巨蟒刚扑向其身前,想要将眼前的人缠住,却不料李义光胸前佩戴的一颗骨玉猛然绽放出璀璨的白光,竟然将这头巨蟒直接洞穿而过。 其来势汹汹的蛇身戛然而止,身躯无力的坠落在了地上。 而李义光猛然扔出一柄铁锤,铁石打造的巨锤在空中反射着银光,轰然坠落砸在了那矮小老者的头上,其头颅如同破碎的西瓜一般,鲜血四溅,尸肉横飞。 李义光捡起地上带着血肉碎末的铁锤,盯着乌龙寨看傻了的众人,如同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疯子,恶狠狠的说道: “看你娘的再敢仗着邪术在老子面前撒野!”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更新晚了,大家放心我肯定能做到每天更新的!!! (本章完) 第13章 山魈 第13章 山魈 乌龙寨的汉子们纵然个个体型壮实,可跟李义光这样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勇将相比,还是太弱了些,一时间被吓的毫无斗志,争先恐后的逃跑。 李义光得势不饶人,再次悍然跳起,双锤砸向乌龙寨的十几名汉子。 身后的赵冷香看到这一幕急声道:“大哥,要抓活的!” 听到这话李义光瞄准了一个汉子,龙行虎步的冲上前去,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把这人双手背束身后,也不顾对方的哀嚎和求饶声,用衣布死死捆住了他,厉声道:“老实点!再不老实就把你胳膊拧断!” 这汉子被吓得身子一软,眼见无路可逃只能听话让自己的处境好过一点。 沼泽里的蛇群并未因那矮小老者身死而散去,反而有些狂暴起来,更加凶猛的攻击着众人。 李义光吆喝道:“取出无相大人赐下的骨玉,看能否逼退这些长虫!” 被围住的众人中有五人急忙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荔枝大小的骨玉,捧在身前,口中不停的念着:“求无相之神显灵!求无相之神庇护!” 随着他们接连念诵了三声之后,这五块骨玉上齐齐升出一团柔和白光,扩散向四面八方,被这白光一照的蛇群无不扭动着身躯惊退而去。 看到这一幕的黑石寨众人皆心中惊喜不已,原来他们寨子的神灵真的能庇护自己! 而被抓的那个汉子则是心中吃惊不已,黑石寨什么时候也有神灵庇护了? 李义光提着俘虏和众人汇合,心情颇佳道:“趁着这机会,我们多抓些猎物回去!等到日落时再汇合回山吧。” “不行,这里毕竟是乌龙寨的猎场,离其山寨不过只有四十余里,如若对方再派人手前来,只怕我们反倒难应对。 顶多再待半个时辰,我们必须回山!”赵冷香态度坚决道。 李义光沉思片刻,点头道:“那便听三妹的,我们早些回去,今晚大家一起回寨吃肉喝酒!” “是!大当家!” 众人一听到吃肉喝酒个个都兴奋起来,急匆匆的各自去找寻猎物了。 他们都不曾注意到,百余丈外一棵高大的老树上,有玄鸦驻足,默默盯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白无相虽然本体不曾出洞,可不代表着他便不知外界之事。 玄鸦与他心神相连,完全可以作为他的眼目,去看这座苍茫大山中发生的种种。 骨玉中的信仰神力虽然不多,可因蕴含着白无相的死气,能令世间寻常生灵感受到死,任何有灵众生都是惧怕死的。 当然,除去智慧超脱的某些生灵,比如人族中的大勇大智慧者。 所以这些骨玉对付些小精小怪并不成问题。 那条大蟒蛇虽然体型极大,可并不算是成了妖的,顶多只能算是老蛇。 而李义光今日的所为,也让白无相颇为惊诧,此人身有大勇,邪祟难近,且久经沙场历经多次生死磨砺的心气,已经让一般的妖物难以动摇其心神了。 怪不得这黑石寨能在精怪繁多的深山中生存下来,除去游均子的风水之术,也离不开此人的一身武艺和大勇之气。 玄鸦静悄悄的盯着他们,这是白无相第一次出手庇护黑石寨,自然要上点心的,否则如若死伤太多人,他这寨子的庇护神还有什么用处? 虽然白无相并非是个良善精怪,可他还是知道拿钱办事的,还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只有名声好了,他这个神灵,才会有越来越多的生灵来找他办事。 沼泽中,赵冷香从一只灰毛狐狸身上取下了自己的飞刀,她抬眼看了下天上日头,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叫了众人汇合回山。 黑石寨的人脸上个个洋溢着笑容,他们背上或手中提着各种猎物的肉,最多的便是兔子肉,还有野狐狸、野鸭子等各种野味。 而李义山则是扛着自己打死的那只野猪,在众人羡慕敬佩的眼神下带队回程。 赵冷香则是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她是最为谨慎细心之人,且遇事颇有定力从容不乱。哪怕是他们一众四五十余人行走在深山中也要小心谨慎,免得被藏在不知何处的精怪盯上了。 所以赵冷香才要求半个时辰回程,这样的话日头还没落山,山中藏着的精怪尚且有所顾忌。 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听着前面一群老爷们在那里谈天说地的好不热闹,赵冷香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能在这大山之中生存下去,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总比山下的混乱人间要强多了。 “扑棱棱~” 她耳朵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心神瞬间清醒过来,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赵冷香眼神锐利的扫向林间的草丛中,此时已近黄昏,橘黄色的光影照在一片青翠的草木上,有无数细小的颗粒在光中飘荡,隐约间有淡淡的昏雾。 她看了好几眼四周,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三当家的,你瞧什么呢?晚上要不和我们哥儿几个喝一场比试比试?”一个光头汉子别过头,笑着问她。 黑石寨里,除去在需要做大事决定时,三位当家的才是真正的头领,在平日里寨民与他们只有同乡近邻的感情。 赵冷香轻哼一声,笑着说道:“就你们那碗大点的酒量,和二哥一样烂,别第二天醒不来被梅子姐揪着耳朵骂了。” “那婆娘!”光头汉子脸色有些微红,“你就听她浑说!她在家里可都听我的话!” “是吗?”赵冷香笑而不语,也没揭穿他这怕婆娘的真面目,转头继续寻着那道目光。 灌木深处,一只脸的吊睛白额大虫猫着身躯,悄无声息的跟在一群人身后,浓郁的血肉味道刺激着它的凶性,忍不住想要扑食饱餐一顿。 但眼前这群人身上,隐约有着某种令它极其不舒服的气息,使得这虎精一直犹豫不决。 “扑棱棱~” 一阵群鸟归林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赵冷香的心被这鸟鸣展翅的声音搅乱了起来,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也找不到了。 她思量了片刻,还是朝着队伍前方扬声道:“都肃静!” 女子颇细的声线在一群爷们粗旷的声音中极具有穿刺力,听到是三当家的声音,众人都有默契的停了下来。 最前头的李义光扯着嗓子问道:“三妹,怎么了?” “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纷纷变了,“东西”显然不会是什么人,他们也都在山中生活了几年,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李义光怒着骂道:“他娘的!又被什么玩意盯上了!山里的这些东西,真是不让人安生!” “我也不清楚,但我们有五十多人,能顶上的多半不是什么小精怪!”赵冷香提议开口道:“分到无相骨玉的人,在队伍每隔八九人处站一个,诚心念诵请大人庇护。 我们加快脚程,不要再慢下来了。大哥,你走在最前面,千万不要分心,一定要带好路子,免得被迷了方向走错了路!” “好,我晓得了!”李义光沉声点头,他没有逞匹夫之勇鲁莽狂奔,而是手持双锤走在队伍最前面,认真的寻找着来时路上做的标记。 “扑楞楞~” 天上的光影被飞鸟不时盘旋着遮挡,林子里的夕阳时隐时现,众人的心绪也都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千丈高空上,玄鸦展开双翅,风从羽毛旁滑过,它的双目盯着下方山林,看着低空中一群鸟潮在黑石寨的队伍上方不停的徘徊盘旋着。 白骨洞中,正在静修的骷髅双目中幽蓝色火焰缓缓亮起,白无相睁开双目,心中冷意让他发出一声低笑,“看来,我想要在这山里安生,还要问候一二这些邻居了!这点妖力是不得不用了!” 鬼魅的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山洞中,阴风阵阵而起,槐树林里被夕阳照着的影子如同一只只恶鬼张牙舞抓。 黑石寨里,神庙前的一棵柳树旁,游均子靠在树身上小睡着,忽然被柳枝上悬挂的一串串铃铛惊醒。 他有些惊诧的抬起头,昏黄日光有些刺目,树上系着的古铜铃无风自起,不停摇晃着铃铛,吵得人心底发慌。 “那妖物又要干什么?” 游均子心底惊诧,这还是白日呢,那妖物就忍不住要来了吗? 柳树旁几个孩童好奇的看着树上铃铛,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孩开口问道:“游叔,这铃铛怎么会自己响啊?” 游均子想开口让这些孩子赶紧回家去不要出门,毕竟孩童对于妖魔而言是最为滋补的东西了! “许是因为柳高风急,铃音自起。” 一道清朗的声音回答了这孩子的问题,几个孩子都循声看去。 游均子猛然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瞳孔骤缩。 只见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落在神庙的云顶上,一个身穿素衣华裳的俊朗男子静静站在柳木之前,背后是夕阳的余晖,和玄沉的神庙。 “哗啦啦~” 系在柳枝上的铜铃在这一刻齐齐崩落,坠了一地。 “你……” 游均子心底骇然,第一次对这个精怪妖物生出了恐惧,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把三个孩童护在了身后,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惊颤,“你……要做什么?” 白无相瞥了眼落在地上的铜铃,没有计较对方这点探查妖气的小手段,只开口道:“他们遇险了,我需要向你借一物。” “什么?”游均子心底再次紧绷起来,大哥和三妹他们怎么会遇险?莫不是这妖物在欺骗自己? “你……我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皆在你。”白无相平静的眸子盯着他,“我需要那只玉铃。没有它,我凭借这稀少的信仰神力是救不回来他们的。” “你……”游均子艰难的开口道:“你不是还有妖力吗?能屠整个村子的邪物,岂会弱了?” “我去救人,只因背后的神庙。你可曾见过自损修为去救凡人的妖?妖邪无善,但神灵有情。” 白无相答了他的话,便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等等!”游均子猛然出声,从衣袖中取出那只玉虚金铃,双手奉上,躬身诚恳道:“但求无相大人出手,救我寨民!” 白无相停下脚步,伸手一招,玉虚金铃凭空飞起挂在了他的腰间。 “我自尽力而为。” 说罢,拂袖一扬,踏步走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而坠落地上的铜铃因他一袖挥过,反而自发的重新挂在了柳枝上。 这一幕让那三个孩童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的看着树上铜铃。 游均子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喃喃自语道:“列祖列宗在上,我竟然把祖传的镇妖之宝交到了一个妖物手上! 但如若大哥和三妹,还有一众乡亲,因我一时谨慎丢了性命,我将再也无颜活于世上!” 日,落山了。 巍峨群山之中,一只队伍趁着仅剩的天光急忙赶路,林间树上站在一只只鸟儿,叽叽喳喳的不停鸣叫。 天色越来越黑,众人的心弦一直紧绷着。直到,有人叫了声:“前面有火光了,应该是快到寨子附近了!” “快,加把劲,再累也不能停下来!到寨子里了睡三天三夜都没事!” 李义光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众人,提起嗓门鼓舞着他们。 队伍最后,光头汉子实在太累了,他还提着几只兔肉,背上框子里还装着不少猎物,以及猎弓等。 他喘了口气,边说边回过头道:“三当家,要不我停……”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光头汉子惊骇道:“三当家,你……你背后怎么还有个人!” 留神着的赵冷香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几乎要炸开一样,她缓缓回过头看去,只见自己背后不知道何时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人,由于天色昏暗只能看到这人的黑影,看不真切五官。 她当即想也不想的抬手一挥,三把飞刀射向身后的黑影。 “砰砰砰~” 三道如同钉在木板上的沉闷声音响起,那人影咧嘴怪笑一声,猛然扑上前去,越过了赵冷香,一口咬住了光头汉子的胳膊,然后四肢着地,将其拖倒在地,并且不顾他惊恐大叫挣扎的拍打迅速的拉入了草丛深处。 赵冷香一把长剑刺到对方身上如同触石,根本伤不了分毫。 她只能急声大喝一声:“是山魈精!大哥,快去救三毛子!” “嘿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 黑暗的四周草丛中,此时齐齐响起一声声瘆人的怪笑,徘徊回荡在山林之中。 (本章完) 第14章 苍神 第14章 苍神 黑石寨的众人都心胆发凉,有人在黑暗中急声道:“快请无相之神!快请无相之神庇护!” 一群人都十分默契的靠拢在持有无相骨玉的人身侧,在一片漆黑的山林中,六块无相骨玉散发出柔和的白曦之光,驱散了恐惧,成了众人唯一的心安所在。 而李义光则是冲向队伍的最后方,想要去救回被那只山魈抓走的三毛子,但黑暗山林中陡然亮起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众人,眼里充满了贪欲。 “山魈精!怎么会有这般多?”赵冷香惊骇的出声道。 李义光一双怒目扫视着四周,暴怒喝道:“一群畜生玩意儿,只会躲躲藏藏的装神弄鬼,有种跟你爷爷我出来打一场!” 充满愤怒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着,一阵狂风忽然刮了起来,一声令人恐惧的虎啸震动群鸟,就连一众隐藏在黑暗中的山魈精都纷纷退后了些。 黑石寨的众人只被吓得身躯惊颤,这虎啸声一出,就连无相骨玉散发出的白光都暗淡了三分,虎啸纯阳之息不但克辟鬼妖,就连小神都要被震住。 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猛然窜了出来,狂风骤起,吹得飞沙走石人都有些站不稳跟脚了。 “吼~” 一声猛虎巨吼声传来,这虎精悍然扑出,咬向了李义光的后脖颈。 身经百战的李义光显然不是寻常之辈,当即怒喝一声跃起,几十斤重的双锤狠狠砸下,带着他的天生巨力落下来足足有二三百斤之沉轰然撞向了虎首。 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砸进血肉触感,反而是如同砸到了铁石上,一股庞然巨力反震过来,竟然让他双手虎口直接震出了血,双锤也被震飞,李义光整个人都被甩飞出去了数丈远跌倒在地上。 “嗖嗖嗖~” 破空声骤响,却是三柄泛着银光的飞刀趁那虎精刚落到地上时刁钻的刺向其腰身处。 “砰~” 却不料这虎精只是身躯一扭,长长的虎尾猛然一扫打落了三柄飞刀。 这虎精扭过头来,一张虫般的虎脸上两只吊睛死死的瞪向赵冷香,一股百兽之王的气势随之而出,竟然把她震的身躯僵住了,连脑子都转动不了。 “哼,虎精,这里可不是你们虎王寨的地盘。” 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天上群鸟奇异的汇聚成潮水一般,落在地面上化成了一个身穿黑袍,长着鹰钩鼻子的冷陌男子。 黑石寨的众人瑟瑟发抖的聚拢在一起,在山中的精怪面前他们这些凡人也不过是食物罢了。 赵冷香此时才从虎精的气势震慑中清醒过来,她忙小心的退后扶起了瘫倒在地上李义光。 四周的山魈精一双双眼目仍旧围而不散,黑石寨的众人只能蜷缩在原地不敢散走,唯有偷偷祈求这虎精和鹰钩男子饶他们一条性命。 虎精瞧见眼前的诡异男子,竟然口吐人言道:“这群血食可是我先盯上的,你这鸟怪还想跟我抢食?” “若非本神召集群精围住了这群人,再迷了他们的路,岂能让你撞见?”那男子冷笑道:“怎么?你这虎精才行修几年?就妄想做山君不成?” “吼~”这虎精似乎被对方的话挑衅到了,冲其怒吼一声,狂风骤急,恐怖的山虎气势压了上去。 鹰钩男子却动也不动,只是背后蓦然展开两只巨大的灰色鹰翅,头顶之上也浮现出一只鹰首虚影,同样长鸣一声。 “唳~” 顿时巨鹰的叫声鸦过了虎啸,刺得黑石寨众人双耳刺痛,几乎要聋了一般。 而虎精也被这气势所压,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鹰钩男子冷声道:“还不走?若非你们虎王山君威势浩大,本神早就取了你的性命!” “嗷~” 虎精满脸不甘,但还是不得不退避开来,一双虎首盯着对方缓缓退入黑暗之中。 鹰钩男子见对方离去,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转过身来,看向了黑石寨的众人。 赵冷香见状,直接跪在了地上,颤声开口道:“见过苍神!但求苍神饶过我黑石寨的百姓!” 这男子并不因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号而惊讶,只淡淡道:“黑石、苍云两寨本就相邻,这八百里云泽山生灵有数,养不活如此多的人。 你们还是当做本神族群的血食罢。”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在云泽山修行了数十载光阴,他早已看惯了这些凡人的卑微狡诈,贪婪自私,人族,是最不值得同情的。 “吼~” “昂~” 一道震动山林的虎啸猛然从不远处响起,让这位苍神皱起了眉头。 只因这虎啸中少了许多的威势,反而有些凄厉的味道。 只不过这虎啸持续了十几息后,戛然而止。 苍神眉头皱的更紧了,那只虎精,好像是死了? 黑石寨的众人都不明所以,恐惧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理智,此刻唯有还亮着微光的骨玉让他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 “呼~” 一阵山风吹来,不似风从虎的那般肃杀,反而是有种沁人心凉的阴冷。 瘫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李义光双目猛然睁大,他似乎知道是那位来了! 这股阴冷的风也让黑石寨众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跪地祈求,朝着缓缓升起的骨玉跪拜,并且口中激动的喊着:“是我们寨子的神灵来了!是无相之神!是无相神灵来救我们了!” 赵冷香同样察觉到了这股阴冷气息,只不过再也不同于以往,她只觉得心头激动到无以复加,犹如在濒死之际的救赎,让她这个从不相信神灵的人第一次用着近乎虔诚的声音,跪在泥土之上哽咽拜道: “恭迎无相之神!” 黑石寨的人皆跟着虔诚的跪地,一声声呼唤道:“恭迎无相之神!” “呜哈哈哈哈哈~” 一道道诡异且声音浑厚的怪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在骨玉白光的照耀下,原本正常的人影,林木草的影子,皆疯狂的在地上跃动着,犹如无数的妖魔在光下乱舞,光影纵横交错,四周的一切皆不再是荒无人烟的山林,而是无数邪魔汇聚的诡异深渊。 苍神眼底闪过惊诧,四周古怪的大笑声像极了他曾在山外看到的凡人戏曲中的怪笑,但却透露着一种让生灵极其不安的感觉。 他身为妖,身为兽的本能直觉告诉自己,这里很危险!极其危险!他可能会像凡兽一样面临死亡! 但苍神的理智战胜了兽类本能,他受苍云寨之民供奉六十余载,不但实力远超寻常妖类,而且更是掌握了一种神力,不但能号令山精野怪,更能有种种妙用。 在这云泽山中,除去虎王寨的那只虎王山君外,他还没有怕过谁! “呼~” 一阵阴风再次吹来,草叶舞动,枝叶飘摇,一只只山魈被吓得纷纷逃窜离去,连苍神的感召都不听了。 草丛被分开,却是不久前离去的那只虎精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只是此刻的虎精十分诡异,身躯像是没了血肉一般,只有一张虎皮贴着虎骨,瘦骨嶙峋,双目中也失去了神采,没有了瞳孔,唯有纯白的眼眶。 苍神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幕,哪怕活了八九十年也不曾见过,但他还是冷笑道:“什么妖物装神弄鬼?” “呼~” 又是一道阴风吹来,四周惊吓人心的怪笑声突然消失,四周寂静的如同没有活物一般,风从苍神的耳边拂过,犹如一只阴魂厉鬼在他耳边吹气一般。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低下头一脚踩在了自己影子上,方圆十余丈的地面猛然被震碎,土石浮现出无数道裂缝。 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在地面上张牙舞爪的扭动着,随后一点点升浮而起,化为一道人形。 白无相显身而出,没有理会对方,只伸出手掌对着月色仔细看了下血肉丰满的掌纹,满意的开口道:“虎乃百兽王,成精之血,纯阳至生,果然不错。” “你便是这黑石寨祭拜的精怪?”苍神虽然面上不显,可心底已经对这个如此诡异的妖物起了忌惮之心。这样比妖还要诡异的玩意,他也心头有些发怵。 白无相笑着随手一伸,那只虎精的体内便有一截骸骨被抽出落到了他手中,任由他把玩了几下才回道:“不错,我名无相。” 说罢,他的这身皮囊竟然瞬间如同一张纸张一般垂落了下去,而一旁的虎皮则膨胀起来犹如虎精复生一般鲜活的站了起来。 “凡人们都叫我无相之神,可其实神不神的,只有自己知晓。” 虎精沉重的声音怪笑道:“苍神你觉得呢?” 看到对方一时来回切换皮囊的画面,苍神心中惊诧这是个什么玩意?但脸上还是冷道:“既受凡人供奉,非神也即为神。看来你是想要救下这些凡人吗?” “呵呵,这些凡人死活与我何干?” 虎精的皮囊再次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塌陷下去,而草丛中的一只山魈却突然口吐人言的传来一阵尖锐的怪笑声,继续说道:“只不过,他们成了你的血食,那我又要从何处觅食?” 山魈的身躯再次软了下去,白无相重新回到了人皮之中,清朗的声音如同一个卓尔不群的公子般轻笑道:“苍神,云泽山里自有云泽山的规矩,黑石寨是我的,包括这些凡人血食。你可不要再起不该有的想法了。” “哼,本神修行数十载,岂会惧你一个装神弄鬼之辈?无论山上山下,都是凭实力说话的!”苍神被眼前这邪物弄的心中十分不舒服,即便看不出来虚实,可还是打算亲自动手试一试对方的深浅。 说罢,他猛然展开双臂,巨鹰之像再显,近十余丈的巨鹰扑向了白无相,铁爪金嘴泛着令人心寒的光泽,狠狠抓去。 白无相轻笑一声,身影瞬间消失在影子里,那巨鹰只能扑了个空。 同时四周本来恢复正常的影子再次疯狂扭动起来,来自人间古老的戏腔之音传响,女子的咿呀婉转之声,男子的狰狞怒号,穿插交替,充斥着苍神的耳朵。 他周身气血沸腾,感觉到身体里犹如一把被点燃的火,逐渐燃烧起来,他的本能再次告诉他:快逃!快逃! 苍神实在忍受不了,竟然直接化出本相,变为一只展翅有六丈之巨的苍鹰,仰首长鸣:“唳!” 如同金戈交响的震动之音刺破黑夜,破去了纷乱的幻像,一切都重新恢复正常。 苍神再次现出人形,冷眼瞪着地上被他的鹰鸣破去幻像的精怪,嗤笑道:“死气横生,多为善于蛊惑人心的精怪,除去这一套手段便没什么本事了。 你一直幻化诸象,让本神在心中产生恐惧,不得不说你的手段不俗。但恰好本神的手段,颇为克制幻术,否则,即便是百年老妖一个不慎都要掉进你的套里了。” 地上被破了幻术的白无相抹去嘴角的鲜血,不甘心的开口道:“哼,阁下手段高明,在下佩服! 告辞了!” “想走?你走得了吗?”苍神带着杀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精怪,“方圆数十里内皆被本身以群鸟灵阵所控,既然来了那便留下来吧!本神的庙里恰好缺个你这般擅长变换的精怪,若你臣服本神,倒还能活。” 说罢,天穹上响起无数声群鸟之鸣,声声刺痛着白无相在地上翻滚,他被折磨的皮相萎靡,惊惧的开口求饶道:“苍神大人饶命!小妖愿意臣服!” “哼,算你识相。”苍神看着臣服在自己脚下的精怪,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征服生灵的快感,他伸手一指,金色神印落在了地上精怪的身体上,他猖狂笑道:“日后黑石寨也将要祭拜本神! 你,也是本神的奴仆,记住了吗?” “是!大人!小妖遵命!” 白无相那张俊秀的脸上浮现出谄媚,甚至再次跪倒在了他的脚下,对他心悦臣服。 “本神且先回山了,你将这些血食都送到本神的殿前。”苍神低头瞥了他跪在脚边的精怪,邪笑一声吩咐道。 “是!大人!” 苍神得意的起身飞天而起,能收服这样一只精怪,可算是一大助力了! 他心情十分不错,颇有闲心的看着身下山林,飞过一座座山头准备回到神庙中。 但苍神飞了许久,都仍然看不到熟悉的苍云山寨心中诧异起来,难不成自己飞错了方向? 可当他飞了一座又一座山头时,眼前看到的场景还是原先那座山头,从高空可见地上那只精怪仍在跪着,那群血食还在原地颤抖着,就像是,就像是一切都不曾变过。 “不对!” 苍神猛然遍体通寒,他想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可能。 那就是,他还在幻象之中! 苍神急忙再次低头看去,却发现那跪在地上的精怪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连带着那些凡人血食,也都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高空中的他。 (本章完) 第15章 归途 第15章 归途 哪怕他高居苍穹能俯瞰众生,可那一双双泛白的眼睛都在冲他诡异的笑着,在空中看到这样的一幕更刺动他的神经。 他是苍穹之中的王者,从来都只有他漠视着地面上的猎物。 但这一次,本该身为猎物的人都抬着额头,诡异的盯着在空中飞行的他。 苍神的心,骤然跳动了起来,他奋力展开双翅,向着更高的云空飞去,想要摆脱这些诡异的幻像。 但当他升高到千丈之时,便再也不能继续往更高的天穹飞行了,他如同被阻隔在了一层无形壁垒面前,无论他再怎么用尽力气也都无法翻越背后的黑色山石。 苍神化作人形,静静站在千丈高空处,背后的明月无比硕大,强劲的夜风吹动着他飘扬的长发,地面上的一切人与物都化作了模糊的点,唯有四周飘荡着的浩大云气从他身前掠过。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苍神冷着脸道:“是本神小看你了。 无相,你可现身了吧?” 除去四周的风声,空中蓦然响起一道诡异的笑声,这笑声中混合着男女低沉轻笑的声音,一个身着素袍的男子从月中走出,平静的苍穹云雾面上,他走了几步便像是从月中落下凡尘,银辉透彻他的皮相,如同蟾宫仙人一般踏足人间。 “苍神,你知晓自己要死了吗?” 轻蔑的笑声响起,让苍神的血液从骨子里感觉到了一阵阵寒意,他转过身来双目惊诧的看着月下那个如仙人般的“妖”,语气微不可查的轻颤开口道: “你也不过是一只精怪罢了,即便我被你拽进了幻象之中,你真的能杀死我吗?” 他浓黑的横眉上充斥着一股决绝的狠意,隐而不发,只看向了那个自称无相的男子。 白无相抬起手,指上便浮现出一只玄鸦驻足,他替鸦儿梳理了下散乱的黑羽,笑道:“既已入幻,这里便是我的天地。 即便你寻到了这一重幻境的破绽,也只会进入到下一重幻境。 朝月相汇,幻古来今,你的心乱了,这幻境就会一点点吃掉你的心志,如天上月,山间风,悄无声息的渗透你心。 直到你分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彻底神魂癫狂,这样的话,我便能多了具皮囊。” 苍神被他的话所惊,因为自己确实一开始都没意识到自己招惹到的是一个如此恐怖的幻妖精怪。 “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一命!这般重重构造幻象,也会损耗你不少妖力的!我愿……” “好了,不必说求饶的话。”白无相轻轻一抬手,指上玄鸦扑棱着翅膀飞离而去,他平静道:“我不会杀你,只是往后黑石寨不该是你圈养血食的地方。 我们的敌人,或者说共同的敌人,只有那位山君而已。” 白无相笑着问道:“你可知这云泽山君的来历?” 苍神见对方竟然真的收手,心中惊诧片刻,但还是解释道:“看来你也知道那山君的厉害,云泽山君自两百年前便有传闻,其是一只黑虎老妖,至少存在了两百年的岁月,即便是山下人间王朝起落,改了山河社稷,他也一直都盘坐在这云泽山里不曾走出。 至于捉妖师,猎妖师之流,有传闻说也是因为这位的存在而不敢进入云泽山脉。其实力之强,确实非我等可比拟的! 你杀了他的虎子虎孙,哪怕这虎精并不受其器重,可多半会有些麻烦的。” “想必那虎妖只怕对周围群妖也有忌惮,否则只怕不会容忍你们其他精怪在此建寨。”白无相笑问道:“周围其他寨中可还有什么厉害的神灵?” 苍神如实回道:“确实如此,虎王寨以西,有棵老松,传闻说是几百年前得了天上掉落下来的一滴九天月华开灵启智,至今已有八百载岁月,其附近有一寨为古松寨,即便是虎王也不敢招惹其地盘。 在云泽山之北,是这八百里群山最高之处,山巅常年冰雪不化,有一雪女自风雪中走下山脚,被凡人所见尊其为云泽雪神,建立一寨为白水寨,只守地百里从不出山。 虎王寨的东面,是黑水寨,有一只传闻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龟,精灵们只知其名,不曾见其容。 余下的,便都是些小精小怪庇护的山寨,实力也各有强弱。” “多谢告知。”白无相笑着伸手取走一片云雾,开口道:“望你能不再来我黑石寨夺取血食了,这次只当是个教训罢了。” 说完,他缓缓抬脚走进了月光之中,身影消失,云气自散。 而呆在原地的苍神只觉得后背猛然一痛,他踉跄跌下了云端,变成一只巨鹰匍匐在山石中,其尾部缺少了一根明显的长羽,有鲜红血液流出。 苍神自幻境中跌出,它转过鹰首,看着自己缺失掉的一根本命翎羽,心头生出恨意,可无奈对方幻术之深,他能逃得一命已属侥幸。 地面上,看着四周重新恢复平静的山林,黑石寨众人眼中皆充满了敬畏,他们还是小看了这座大山的危险。 几个汉子正商量着合伙把瘫倒在地上的大当家怎么背回去,还有人在商议着是留在原地过夜,还是冒险野行回寨。 微弱的火把光芒难以照亮苍茫的大山,只能照出每个人脸上死里逃生的侥幸。 “呼~” 一阵微风吹来,众人只觉得寒气透骨。 火把上的火光随着风的到来飘动摇晃,缓缓变成了幽蓝色的火焰,惊得五个持着火把的汉子一时间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赵冷香看到这一幕,连忙挥手冲着身后的众人道:“都跪下,叩谢无相大人救命之恩!” 说着,她第一个率先拜伏而下,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见最勇猛的自家大哥不过在精怪的一击之后沦为废人时的心情,在她苦练多年的飞刀被虎精轻易一扫而废时,心头的绝望已经到了极限。 哪怕明知对方是妖邪,是精怪,但赵冷香仍旧毫不犹豫的跪下,恭声道:“拜谢无相大人救命之恩!黑石寨民感激不尽,永世铭记。” 身后一群汉子皆纷纷跪在地上,个个把头埋在深山旷野的土地上,浑身瘫痪不能动弹的李义光只能疯狂转动瞳孔,看向地上有一股如雾般的风缓缓笼来。 幽蓝着的火焰跳动着,照着每个人的影子拉长在山野里。 一具被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倒落在众人身前,赵冷香抬起头,眼中泪光泛动着,那是不久前还活生生同她说话的三毛子。 一众汉子的身躯都忍不住轻颤,他们都看得真切,那是平日里同他们打骂说笑的三毛子,如今已浑身是血的没有了生息。 不远处的幽暗光影里,出现了一道素衣华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不曾回头,只轻声道:“走吧,回寨。” 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众人皆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幽暗光影里有些骇人的白衣身影,此刻他们在看到的第一眼恐惧后,竟然在心底生出了一丝安心。 赵冷香抹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与几个汉子合力抬起了浑身瘫痪的大哥,跟上了那道令他们敬畏的身影。 寂静山野里,白衣开路,身后隔着数丈远则是一行步履匆匆的汉子,人群中被缚着双手的乌龙寨那名壮汉也只能被裹挟着跟随众人行走在山林中。 道路两侧,不知何时有点点滴滴的幽蓝火光漂浮起来,跟随着众人一同行走,幽暗的蓝光照亮了一路,山中的草丛里一只狐狸好奇的盯着眼前这群东西。 树上的鸟雀也不曾被惊动,只静静地看着这群奇怪东西走过。 在前引路的白无相没有理会身后凡人的喜怒哀乐,他只走在最前方,妖气不经意的散开,便惊退了深山里隐藏暗处的种种窥探。 白无相如今已非人类,他感知不到人的喜怒哀乐,他们有人为此而死也许是因果,是这座云泽山对他们猎杀生灵的惩罚。 毕竟,他们手中提着的猎物,也曾是活物。这是世间的规则,弱肉强食。 如果今日没有自己,那么黑石寨的众人也会沦为那苍神的血食。 他微微抬手,两侧的微弱蓝火是沉积在山林中的百兽尸体所化,被他的死气所引便自发燃起,虽然看着是火,可实际上是冷的。 就如自己,看着是人,血肉皮囊俱全,可实际上是死的。 白无相将众人引路到了黑石寨附近,便转身离去,四周的阴冷也随之褪去,火把上的幽暗光色也逐渐恢复成了火红色。 众人看着熟悉的山寨,不少汉子的眼角微微湿润,许是夜深露水湿重。 赵冷香看着消失的身影,心中再次触动,人间温热让她的脸色也不在苍白,“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回寨歇息着吧。” 山寨的大门被打开,游均子看着一身狼狈的众人和躺在地上的李义光,终于松了口气,笑声道:“回来就好!” 山崖上,玄鸦默默注视着那些凡人的重逢,不过是一日回返这点距离,为何会那么高兴? 看着寨中的男女老少出来个个脸上洋溢着笑,玄鸦觉得实在无趣,便展开双翅飞过大寨,落到了骷髅山的槐树枝上,默默盯着自己的主人。 白无相见它回来也不言语,只一挥手,一具洁白无瑕的虎骨便出现卧在了槐树林中。 这虎精之骨经过妖力凝练,已经到了凡间刀剑难伤的地步,再有他妖力化用,便可当作一只骨阴虎守护山洞,这样即便有什么人闯入白骨洞,也会被此骨阴虎扑杀。 至于虎皮,他打算拿来当作自己的制皮练手之物。 这次他用了妖力温养人皮,再取了此虎精的血肉温补,至少几年内不需要再担心人皮保养的问题了。 但人皮需要温养终究麻烦,不如自己尝试做一张人皮! 白无相如今想要修炼成人形,不知道需要多少岁月,他离不开一张人皮的保护与伪装。取人皮用之,终究不过是一时之法,还是需要为自己量身定做一张皮! 他记得画本中有说妖擅长画皮,模仿人迹,藏匿在人间。 那自己也应掌握这手段,哪怕有没有怨灵珠这个宝物,白无相也是要学的,总不能什么事都要求着这珠子显灵。 这次出山他用了怨灵珠的大术引心劫,多重幻境之下才拿捏住了那苍鹰妖的心神,如若只靠自己的妖力幻术怕是要舍命相争才勉强能斗个不死。 他可没有这般仁慈,会为了黑石寨损耗自身修为,自己出手,那必要有回报的。 白无相从衣袖中取出那只玉虚金铃,打量着法器本身,这可是捉妖师的祖传手段,这法器定然不俗。 他要好好观察一番,借以了解此方世界的捉妖师手段。既然为妖,那便不得不防备着这帮子以猎妖为生的存在。 白无相对这些人无善也无恶,但一定要有制恶的手段,否则将来哪一日说不定自己就会被这些人纠缠。 既然游均子对自己有所防备,那白无相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也会尽量除去对方手中能威胁到自己的底牌。 毕竟,这世上,人心善恶,有时候并非自己能决定的,人虽群聚而力大,可也因此人心多变,他相信游均子确实诚心相邀自己入寨,但毕竟他已非人。 玉虚金铃被他挂在了山洞的垂石乳上,若有风起,便会铃动,只不过没有人气加持的铃音反倒是能助白无相清心醒神,助力修行。 这白骨洞中一般是不会有风的,除非有生气来,死气遇生,若阴阳相撞,自生风气,才会让这金铃震响。 处置完后,他才拿起此行最后所得之物,那只苍鹰妖的本命翎羽,此翎羽不同寻常羽毛,乃是其妖力气血凝聚精华所在,每隔数十载方才能生出一根来,如今被白无相取走了一根自然是元气大伤。 但白无相不杀他,就是为了留着苍云寨,因为黑石寨之北八十里就是苍云寨地界,而过了苍云寨便是那虎王寨的地盘! 有此寨缓冲,黑石寨方能安生长久。 (本章完) 第16章 守庙人 第16章 守庙人 洞内的白无相伸手一挥,手中被妖力侵染过后的那根翎羽飞出洞外,斜斜的插在了卧于槐树林中央的骨虎额头上,与四面八方的阴气牵连一起化为阵势。 往后白骨洞就由这座阴阵守护,即便自己不在洞内,灵智不够高深的妖物和没有降妖手段的凡人也闯不入洞中。 处理完所得之物后,白无相取出了他自脱困当日从小曲村祠堂的地井中得到的白骨。 这副只有九块骸骨的尸骨正是他这张人皮生前同父异母的兄弟骸骨。 白无相思量片刻,便把这骸骨沉入了座下的寒潭之中,骸骨缓缓坠入阴冷的水潭底部,荡起尘土惊走了几只游鱼。 这具没有头颅的尸骨被他放置在潭水中接受阴气浸染,时日长久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具宝躯,亦或是炼为器物也未尝不可。 白无相盘坐石上,四周稀薄的地阴之气缓缓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入其体内。 而在整座不算大的骷髅山地下,也有越来越多的阴气汇聚在骷髅山中,这座百丈高的山体上,仅有的一些野草灌丛也都浮现出一抹枯黄之色。许多藏匿在山石里的虫蛇鼠狐也都察觉到了隐约的不适感。 这是白无相在云泽山安家的第十日,黑石寨里举行了祭祀。 神庙前寨民们恭敬的祭拜着他们心中的神明,来自乌龙寨的俘虏被捆在了新修建的圆形祭坛上,他无力的垂着脑袋,看着身旁载歌载舞的众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在他们乌龙寨里,寨民们的关系不可能这般友好,若非巫婆婆定下的众多规矩约束着寨民,刀剑相向也不奇怪。 祭坛上,游均子虔诚的高声祈祷:“至上至善无相之神,我黑石寨民世世代代愿为供奉您的子民,祈求无相之神庇护我黑石寨民长安久乐,四时顺遂,五谷丰登…… 今我等献祭敌者于您,将其性命魂魄尽数供奉于您拜请无相之神享用!” 话音落下,一阵山风微起,老柳树上挂着的颗颗铜铃纷纷响起,寨民们都心中惊喜不已,望着神庙中的神像,期待神灵能够显身。 但柳上的铜铃只是晃动了几息时间便沉寂下去了,游均子看到这一幕却也松了口气,起身对众人道:“无相大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心意,只不过大人他白日里不喜走动,等到夜半子时才会出现。 我们都回去吧,前段时间大家也都累的够呛,这次进山得来的猎物不少,我们寨里开大灶让大家伙都饱餐一顿!” “好!我们都听二当家的!” “俺已经快俩月没吃过肉了,都忘记肉味是啥味了。” “可算是能吃顿好的了!” 寨民们个个喜不自胜的议论着,既有上次寨民进山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有能吃到肉的激动欢喜。 祭坛上的阿六睁开眼睛,看着离去的寨民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中诧异,他们寨子里三五日便能吃上一顿肉,吃个肉值得这般高兴吗? 山边的日头逐渐落下,被束缚着的阿六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日子越来越热了,不过只怕自己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想着自己如若也是这黑石寨的寨民就好了,即便吃的艰苦一些,但总是比他们乌龙寨活着安心些,不用担心哪日犯了错要被当作人羊。 寨子里,众人推杯换盏,无论男女老少都围在一张张石桌旁,有的直接席地而坐,有的搬着石块坐起来,个个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肉食,一些兔肉、蛇肉,还有些谷子山薯之类的饭食。 游均子和赵冷香坐在众人最前头一桌,但桌上的饭菜与其他桌并无不同,还有勉强能坐起来的李义光。 看着众人欢乐的场面,李义光不由咧嘴笑出了声,活动着还未痊愈的胳膊笑着道:“看到大家这般高兴,也不枉我们冒险走这一遭了!” “呵呵,这样冒险的事情,下次大哥你还是不要去做了。”游均子摇头笑道:“毕竟咱们这帮人可离不开你这个大当家的。” “就是,去之前我都说了那猎场危险不少,大哥你个莽劲非要冲进去,你这一身伤就算好了只怕也好落下病根儿了。”赵冷香还在抱怨着。 “不去也没办法。”李义光笑着摇头:“前段时间为了建神庙,大家伙都累得不轻。寨里存的吃食都空了,不趁着夏天这当口捉些肉食,只怕连夏粮都撑不过去了。 只是……可怜三毛子这一家了。往后要叮嘱寨子里好生照顾着他家里人。” “这个大哥你放心,我自会记在心上的。”游均子笑着接话道:“只是,我前段时间和大哥说的事,只怕大哥你就不能参与了。还是呆在寨子里安心养伤吧。” “不行,这样的事我怎能不去?你说寨子里除了我和三妹,还有几个身手好的?”李义光摇头道:“我这伤有你的妙手回春,已经能行能走的了,到时候不动手就看着给大家伙压场子!” “大哥你嘴上说着不动手,只怕到时候一动起手来,就顾不上了。”赵冷香阻拦道:“你还是呆在寨子里吧,我的武艺虽然勇猛比不上大哥你,但真打斗起来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 好歹当年我也是上过武林榜上的高手,还有寨子里那么多兄弟在,再加上有无相大人庇护,大哥你就放心吧。” “三妹此言有理,你就听三妹的话便是了,大哥,等你养好了伤,再想动手我们都不拦你。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这伤不养个两月,是不能和人动手的!” “也罢,我就听你们的便是了。”李义光叹气道:“听说这次来的可是个大商队?” “没错,是从云州来的听雨阁王家的商队。就在这三五日的功夫。到时候三妹你说话客气些,多求些粮米面盐,再给他们指条路,说不定便不用动手了!” 赵冷香笑着回话:“我知道道上的规矩,不会伤人性命的。只是这听雨阁势力不小,我只怕对方有大高手在,若失手了怎么办?毕竟现在山下不大太平,人家多半有护队的江湖老手在。” “此言也不无道理。”游均子点头沉思,见李义光张嘴想要说话便打断道:“到时候你带上这信物,有此物在即便对方万一真有高手,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说罢,他递出一枚粗布包裹着的令牌交给了赵冷香,李义光面色一变,“二弟,你这是……难道不怕暴露我们的身份吗?” “我们都已经在此地快九年了,毅王失势,命都没了。朝廷动荡,派系纷争不断,贪官污吏众多,各州拥兵自重,灾祸连年,我们南昭已经没有余力再动云泽山了。” 游均子叹了声气,望向欢声笑语不断的众人缓缓道:“我现在只求能照顾好这些当年将军们托付的后代,能延续下去在这云泽山里落地扎根便好了。” “也罢,这事还是你自己做决定。我们也都不好插嘴。”李义光同赵冷香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不再劝阻了。 …… 天边的日沉入崇山峻岭间,深夜到来。 黑石寨里众人都已入睡,一片漆黑的神庙前,柳树上挂着的铜铃忽然无风自起。 这铃铛的声音震动起伏,惊醒了昏睡过去的阿六,他惊恐的看着黑暗中的四周,哪怕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可是在面对死亡时他还是惊恐起来,忍不住开口哭诉祈求道:“无相大人饶命!无相大人饶命!小人愿终生侍奉神灵,但求能活一命!” “呜~” 黑暗中有点点幽蓝色的光点亮起,如同萤火虫一般上下飘动,照亮了黑暗中的神庙。 “嘎吱~” 两扇紧闭的庙门缓缓打开,幽光中一道身影走出,阿六的瞳孔紧缩,看着那道幽暗的人影逐渐靠近,他不自觉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求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白无相走到了祭坛上,盯着眼前被捆住的男子,伸出了右掌。 阿六看着眼前的“人”,哪怕对方是个面容俊逸的少年,可当其手掌靠近自己的脑袋时,那手掌在他眼中竟然化成了一只没有皮肉的白骨手爪。 他在惊恐到极致之时,脑海中蓦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幼时记事起他的阿爸阿妈便一直早出晚归的劳作,每日最期待的便是晚间阿爸阿妈回到家中给他和几个兄弟姐妹带的一些山竹笋薯的吃食。 每隔三五日,寨中便会吃一场公席,上面有好多的肉食菜类,吃起来十分的香。直到他二十岁时,寨中的老人带他亲自做了一场公席,他震惊的看着地上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羊”,被分成上百块,他平日里的长辈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把这些血肉做成一道道菜宴。 自那以后,他便知道了自己吃的肉是什么。可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寨里,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只是每一次再吃公席时,他只觉得吞入肚中的肉食让自己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生出一股恶心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回想,他惊颤的开口道:“我…我叫阿六。” “想活吗?” 阿六猛然抬起头来,第一次正眼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那双幽蓝色的瞳孔如传说中的宝石一般美丽,他失神了片刻,答道:“想…想活!” “那便往后留在神庙里吧,看好这座庙。”白无相轻声道:“你从今往后只忠于我无相,即便有一日无相让你献出命,你也要毫不犹豫。” “是!是!小人拜谢无相大人!拜谢无相大人不杀之恩!小人一定这辈子都只听您的吩咐!” 阿六身上的绳索蓦然散开,他身子无力的瘫倒在地,脸颊贴在了冰冷的石面上,匍匐在了“无相”的脚下。 “随我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阿六连忙爬起身,忍住身躯的酸痛和不适,恭敬的跟在了这道身影之后,走入了神庙。 庙里十分空旷,除去庙院里左右两侧各种着一颗槐树外,便是正殿中那尊站着的神像。 白无相走在空无一人的庙里,点点幽光汇聚成一盏盏空中幽灯,照亮大殿。 他开口道:“往后,你每日守着神庙,庙门白日不开,日落之时才能打开。 除去每年的八月初九这一日,神庙需大开四方,接受寨民祭祀。余下的,白日里谁来敲门也不可开。” “是!小人谨记在心!”阿六忙连声应答。 “还有,白日里也要点亮殿中神像前的两盏灯,日落之时吹灭。 当日落后,无论来者是人,是鬼,还是精妖兽怪,你都不能赶他们出去。 来人若有所求,便让其焚香拜像即可。” 白无相轻轻抬手,夜空中飞来一只玄鸦落在他的手上,叮嘱道:“还有这只玄鸦,它无论何时出现在庙里,不必管它做什么。如若有事,我也会令它前来告知于你。 一入此庙,你便是这座无相庙的守庙人,一生一世若无我诏令,都不可踏出黑石寨,不可婚嫁生情。 你可能做到?” “小人…小人愿为神明大人效力!求之不得!”阿六恭敬的开口再次拜下,心中涌现出能够活下去的喜悦。 白无相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你既说出,便要做到。否则,不如此刻死了幸运。” 阿六心头惊颤,连声道:“小人一定愿一生为无相大人效劳!” “抬起头来。” 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阿六听话的仰起了头颅,他看到眼前这位神明对着自己伸出了右手,轻轻在自己的额头眉心处点了下,一道冰冷彻骨的寒意自额头钻入体内。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赐你可与无相传神之能,除事关神庙安危,或寨子生死大事,亦或是寨中有何大变故外,不得随意扰我。 我赐你碎骨夺命之术,寻常凡人与生灵皆可断其骨,取其命。” 听到此言,阿六心中一震颤栗,喜道:“阿六拜谢无相大人!” 白无相看到他眼中的悸动,轻声笑了下,转身消失离去。 他一个妖,和人有什么好斗的?只有人类才能制衡人类。他白无相可不会容忍自己身侧会有什么异心的人。 用不了多久,这黑石寨里的寨民就不会再只听三个当家的话,而要听从这座神庙里传出的命令。 (本章完) 第17章 鬼拜庙 第17章 鬼拜庙 又一日太阳从东边升起,但见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袅袅炊烟自寨中升起,黑石寨的晨间时隔半月终于又有了烟火气。 刘阿婆挎着篮子走过寨中的一座座木屋,迈出了寨子,她站在庙门紧闭的神庙前,远远的跪下磕了头,才穿过一片稀稀疏疏的竹林,来到了那座山前。 她仰起头,用戴在额上的粗布擦了下脸上的汗水,虽是晨间,可毕竟入了夏,走十几里路她累的两眼发黑,不得不寻了块石头坐下歇息。 今日是她儿子的头七,三毛子他爹三年前死在了和乌龙寨争夺林场的一次争斗中,三毛子虽然娶了妻还未生子,好在二儿子死在战场前留下了一子,总算是替老刘家延续了香火。 刘阿婆歇息好了,便继续赶路,走了没几里路便看到了那座山。 光秃秃的荒山,没几颗野草的孤岭。 日头已经到了半晌,但这山上还有着几缕稀薄的雾气。刘阿婆来到山脚下,这里有一排土坟,尖尖的小土坡里埋着的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人。 她来到了三毛子的坟前,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看了半天的坟土包,才回过神来笑道:“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你烧钱。”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火折子,轻轻吹出火星,点着了一张张的纸钱,青烟缓缓的上升,像是把生者对死者的追忆传递而去。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迭煮得滚烂的肥肉块,插上了一双筷子,脸上的皱纹挤着笑,“吃吧,老三,这是大当家捉的野猪肉,你生前总念叨着想吃。 还有这酒,是三当家拿给我的,你最爱喝了。” 她拿出一盏酒壶,倒满三杯,浇在了火纸上,火焰燃得更旺了些。 刘阿婆静静的看着火光由盛转衰,越来越小,她才继续开口道:“不用担心老婆子我,我会把你二哥的娃子养大,看着他成家。寨子里大家都帮衬着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阿婆知道,你这辈子没享过啥福,所以还是早早投胎去吧。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享享福,不愁衣食。” “你,不伤心吗?”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旁蓦然响起,刘阿婆抬起头看去,入目的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俊美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素色长袍,正看着她身前的坟土包。 刘阿婆愣了下,叹道:“伤心也救不回来我的娃子,死了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 “倒是看得开。”白无相点了下头。 “十三年前,大女儿难产死在了夫家,家里一个爷们都不在。是我自己去把女儿的尸体领回家埋了的。 她生了三胎没出儿子来,却因最后一胎是个男娃难产死了。当时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后来想着,死了也好,不必再受她那夫家折磨。 再后来,家里三个爷们都去参军了,跟着朝廷派来的什么王爷一起去平叛。 没过多久便有一队兵捎来了我家老二的遗物,老二媳妇便跟着别人跑了。山下灾年家里揭不开锅,我们只能跟着老二的同袍来到了这大山里建寨。 头几年虽然艰苦,时时吃不饱肚子。可要比在山下好多了,最起码算是人过的日子,不用时时担心匪寇、流民抢劫,也没有地主官府的人催收。 可没过几年,寨子里能吃的东西不多了,老头子跟着几位当家的去找吃食,死在了乌龙寨的打斗中。 如今,老三也去了,我让老三媳妇改嫁了,总不能让她守着活寡。我还有把力气,把老二的娃子养大,算是能有个交代。” 白无相静静地听着她絮叨了许多,知道这老人不是不伤心落泪,而是不幸的岁月里眼泪早已流光。 他带着分和善,开口道:“这么苦,你不恨吗?” “恨?有什么恨的?这天下恨的人太多,便没什么可恨的了。”刘阿婆摇头,笑出了声,“我只想着,若有下辈子不要再投胎成人了。” 白无相若有所思,问道:“这山下,还算是人间吗?” “怎么不算?”刘阿婆收起了坟前的肉酒,回他道: “山下就是人间,只是活着的都不算人了。” “这么乱没人管吗?” “管?大人们有大人们要争的名利,老爷们有老爷们要争的钱财,我们百姓也要争一口吃的。谁也管不了。 便是神仙,只怕也管不了人间的事。要不然您说这神仙怎么都往天上跑,不敢在人间呢?” 刘阿婆带着嘲讽的语气笑着说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你不信这世间有神吗?”白无相颇为好奇地问道。 “信,我怎么不信?”刘阿婆站起身来,朝着神庙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开口道:“这能庇护我们活下去的,就是神。” “可你不怕拜的东西不是神,是妖是鬼是精怪吗?” “那我可不知道了。”刘阿婆摇头笑道,“只是对我来说,我们寨子里的无相大人,就是我们的神。” 白无相会心一笑,“老人家你很有智慧。” “不敢,不敢。”刘阿婆摆手道:“我大字都不认几个呢。我还要回去给娃子做饭食,就不陪你说了。” “呵呵,智慧这东西,读书人也不一定就有。”白无相冲她摆摆手,“希望来年还能看到老人家。” 刘阿婆失笑道:“能活着的话,老婆子我肯定会来的。” 看着远去的刘阿婆,白无相在原地陷入了沉思,玄鸦落在了他的肩头上叫了声, 白无相侧首笑着问它道:“你说,我们到底是神,还是妖呢?” 远去的刘阿婆挎着篮子,回到了寨子中,遇到的寨民都和她打着招呼,她也一一笑着回了,直到站在自家屋子门口,她才细细回想起那人,她知道自己多半遇到的不是人,但对方也没害她,便没什么可怕,更没什么和别人说的必要。 白无相回到了洞里,他如今不仅仅是因为妖力死气惧怕白日的原因,自己心中也有些抗拒白日了。 索性,一到白日,他就呆在洞里,拿一根白骨磨成了骨针,然后编织着骨皮,想要给自己再做一张皮来。 黑石寨的寨民们对神庙里多了个守庙的十分惊奇,但也没人敢问什么。 只是神庙白日里不开门了,到了晚上才开门,让众人有些纳闷。 昏黄的日头落下,黑色外墙的神庙里,阿六和前几日一样,缓缓推开了神庙的大门。 几个虔诚的寨民前来上了香,跪在神像前说了些话便离开了。 阿六逐渐有些习惯这样的日子了,看着这些寨民笑着同他说了些话才离开,他在心里想,或许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斜斜的靠着院子中的槐树,看着大开的庙门没了人,有些昏沉的睡意。 “咯吱~” 门板动了下,把阿六的睡意扰散了。 他抬起头,看向来人,却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二当家,您怎么来了?” 对于寨子里的三位当家,他还是十分重视的。毕竟,自己就靠着寨子的供养才能活下去。 游均子看着眼前的人,平平无奇,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有脑门上那道印记有些东西。无相找这样一个人守庙,有什么用意? 他心中想着,嘴上也答道:“我来是想求见无相大人一面,有事相商。” “这个,敢问二当家,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阿六回想起无相大人对自己的嘱咐没有大事不能打扰,便问向对方。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无相大人向我借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于我而言十分重要,如今来是想问问无相大人可能归还。”游均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阿六愣了下,是来找大人要东西的啊。他马上熄了自己勾连大人传讯的想法,只笑道:“那不如二当家亲自去神像前上炷香,看看无相大人是否有应?” 游均子点点头,便来到神像前,上了香,开口道:“无相大人在上,游均子特来求见!” 白骨洞里的白无相在游均子踏入神庙中时便感应到了,一听到对方是来讨要东西的,他自然不会现身回应。 这玉虚金铃绝对是一件降妖之宝,落到了自己手里,可别想再要回去了。毕竟,他出手救下黑石寨的众人,可耗费了不少怨力,这东西就当是自己出手的酬劳了。 白无相索性直接装死,理都不理对方。 游均子在神像前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便知道对方是不想见自己了。 他面色有些难看,无相竟然赖了自己的宝物! 一旁的阿六心中有些好笑,但不敢表现出来,只摸了下鼻子安慰道:“许是无相大人尚在忙碌中,不如二当家的以后再来问一问吧?” 游均子张了下嘴,可终究没有说出来什么,毕竟无相好歹也是救了寨子的恩人,他也不好完全不顾的讨要。 于是只能心有不甘,带着无奈的离开了。 阿六送走了二当家,自个坐在台阶上思索着,许是无相大人让自己当守庙人,就是这么个用途?还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入夏的夜里虽然燥热,可在山中自然是清凉许多。槐树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只蝉,不知疲倦的狂鸣着,阿六守庙到了后半夜便不知不觉的靠在阶上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中,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冷意,这冷意直接渗透到骨子里,让阿六感觉有些熟悉。 他一个激灵的睁开眼,看向身前。 却见月下的空旷庙里,庙门正中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披发女子,那女子垂着头,长且黑密的乌发一直拖到了地上遮住了面容,这一幕骇得阿六身子一软,下意识的就要转身跑到神像前。 他跑到殿门口,回头看了下,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几个闪动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阿六吓得狂叫一声:“这里可是神庙!有神灵在此,你这东西怎么敢来的?” “神?”一道幽幽的女子声音响起,“小女子便是来拜神的。” 阿六愣了下,脑子有些转动不了,鬼,也能拜神吗? 他蓦然响起无相大人对他说的话,无论来者是人是鬼,都不能赶走。 阿六没想到,真的会有鬼来拜庙啊! 他忍住心中的恐惧,想到自己背后再怎么说也是有神明保佑当靠山的,不再是曾经的凡人,胆子才稍稍大了些,鼓起勇气道:“你…你真是来拜神的?” “是!” 红衣女子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六见她没有对自己下杀手,才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身边传来的刺骨寒意,“那…那你跟我进来吧。” 说着,他便走在前头,带着一只鬼进入殿内。 这红衣女子双足不曾抬起,像是飘着一般的进了殿中,站立着的神像两侧,本已经熄灭的蜡烛蓦然亮起幽暗的火焰,照亮了神像那张没有五官面容的脸。 阿六站在神像旁侧,便像是有了依靠,胆子大了许多,对那红衣女子道:“既拜无相,便需心诚。否则,无相大人是不会显灵的。” 红衣女子没有应他,只对着神像缓缓跪拜而下,幽幽的鬼音响起:“小女子云芙求见无相之神!” “呼~” 一阵阴风吹起了殿中的长幡,那张原本没有面容的神像上竟然浮现出了人的五官,一双幽蓝的眸子亮起,大殿里回荡起一声神音。 “何事求我?” 那红衣女子见道神像显灵,愣了下后才道:“望求神明慈悲,助我心愿。” 白无相看着跪在下方的红衣女子,此鬼正是那一日玄鸦在寨内恰巧遇到的红衣厉鬼。他回道:“无相不是慈悲神,求神需有求神物。” 红衣女子回道:“不知神明需要何物?小女子愿尽力奉上!” 白无相盯着她,缓缓开口道:“我需你这一身怨力为祭,方可助你心愿。你可愿意?” “小女子愿意!”她立即回道。 “你需知,你死而不散,正因此心中怨力,若失了怨力,不久后便要消散在天地间。”白无相提醒她道。 红衣女子恨声道:“只要无相之神您能助我了结心愿,小女子哪怕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 (本章完) 第18章 红白情怨 第18章 红白情怨 “嗡~” 神像上亮起淡淡幽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庙里。 阿六看到这身影忙跪下道:“拜见无相大人!” 白无相伸出手来,笑着说道:“献怨于我,契约自成!” 红衣女子毫不犹豫的伸出指尖,神鬼相交的一刹,红衣女子的身影便没入了白无相体内。 “走吧,我替你去完成心愿。” 白无相笑着说道,神庙里冰冷的气息缓缓消失,他的身影也沉入月色之中。 …… 黑石寨外,夕阳渐落,一片竹林里,柳宏正拿着长锯修整着伐落的竹子,两个农忙回家的寨民看到他了,打招呼道:“柳师傅,天都快黑了,还忙着呢。” 柳宏停下了手上的活,抬头平静的回道:“害,这是大当家要的竹具,我自然是要早点赶工做完的。” “哈哈哈,辛苦柳师傅了。”两个寨民说完便走了。 柳宏黝黑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疲惫,他把手按在粗布衣上擦了擦,然后从衣襟里取出一个戴在胸前的葫芦坠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口盖,他把鼻子贴近,轻轻闻着里面淡淡的清香,只觉得心神荡漾。 他双眼微微迷醉,不由自主的轻轻闭上,感受着香韵,低声自语道:“芙儿,你知道为夫有多想你吗?” 竹林上,一只玄鸦落下,收翅驻足在枝叶上,泛白的鸦眼默默注视那个男子。 直到,那男人把葫芦坠子重新盖上,玄鸦猛然展开双翅,扑了过去,双爪夺过那枚坠子扯断绳子,并且双翅一扇把柳宏给甩飞在地。 柳宏被这黑鸦打飞在地,不顾脸上的痛感,拼命的跑着追上夺走吊坠的黑鸦,破口大骂道:“畜生!快还给我!不然老子弄死你!” 他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在林中穿行的玄鸦,这坠子便是他对亡妻的全部念想,绝对不容丢失! 柳宏拼命追赶着玄鸦,一路上不管跌倒了多少次,哪怕头破血流,膝盖破皮了,也仍旧咬着牙坚持跟上。 不知不觉间,玄鸦飞到了一条河畔上,爪子一松便把那吊坠扔进了河里。 “噗通~” 河水荡起一阵涟漪,柳宏几乎双目癫狂了一般,他就要跳入河中去打捞那吊坠。 但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夫君…” 柳宏猛然转头看去,却见身着红衣的俏皮女子正坐在河畔双目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芙儿!芙儿!” 柳宏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惊喜道:“芙儿!你回来了!” “是啊,夫君,我回来了。夫君可还曾想我?” 云芙拢了下鬓前一缕碎发,笑魇如,那双青丝媚眼直勾人心弦。 柳宏兴奋的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她,忍不住在她怀中发出声声嚎哭之音。 “芙儿,我日夜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柳宏死死的抱住她,喃喃道:“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好不好?” “好啊,夫君,这次我们便不分开了。”云芙拍着他的后背,轻轻低下头,凑近柳宏的耳侧,用极尽温柔的声音道: “夫君,这次不仅是我回来了,姐姐她,也回来了。” “什么?” 本在欣喜中的柳宏猛然睁大了眼睛,心中不自觉的涌出一股恐惧,他站起身来四下张望,“芙儿,你说什么玩笑呢?” “玩笑?呵呵,夫君,你怕什么?你且随我来看。”云芙笑着一把抓住了柳宏的衣襟,把他带入了河水之中。 令人窒息的感觉让他拼命挣扎,柳宏在河水中挣扎着,但却越陷越深,沉入到了河底。 就在他意识模糊时,耳畔又传来一道轻笑的声音,“夫君,你看我与姐姐,谁更美?” 柳宏顺着声音回头,瞬间僵住了身躯,愣在了原地。 却见幽深清澈的河底,两个女子欢笑着纠缠在一起,一身红衣诱人奔放的云芙正怀抱着一身白衣清冷如玉的云容。 二人在深暗的水底笑着相拥,含情脉脉的齐齐看向他来。 柳宏却惊惧万分,因为他清楚记得云容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十年前在山下酒醉之时,自己没有忍住心中的欲念强睡了云芙的姐姐,云容。 事后他害怕被发觉,便只能将云容杀了,埋在了自家的后院里。 但没想到云芙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她想要去报官,想要去为自己的姐姐伸冤。 可柳宏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便把自己的妻子锁在了家中,他太爱自己的妻子了,不舍得她死,不舍得离开她。 但云芙在对方的一次次强暴之下,心生死意,绝食而亡。 柳宏在悲痛欲绝之后,便把云芙的骨灰随身携带,调成了一种香,时时不离身边。 在冰冷的水下,身着红白二衣的女子幻笑轻舞,勾人心魂,把柳宏的心给勾在了这幽暗的水底。 河面上,不多时便重归平静,一具浮肿的尸体缓缓飘了上来。 那只装着骨灰的葫芦坠子被打开,颗颗骨灰融入了河水之中,灰白色的浮尘环绕着尸体,同这一池静水沉眠。 河岸边,白无相静静看着那尸体,玄鸦落在肩头,他轻声问道:“鸦儿,你说,这世间情爱,是毒药吗?腐了心肠,烂了血肉。 仍旧让凡人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呱~” 玄鸦扯着嗓子叫唤了下,摇晃着脑袋。 白无相伸手一招,云芙最后一缕执念被他落在了衣上。这个可怜的女子从此便在世间消失了,但她的过往会被白无相所记得,会被自己这件衣裳记得。 或许她的夫君,柳宏是爱她的,但人的欲望无穷之大,稍有不慎便是无尽罪恶的开端。但她的姐姐云容,何其无辜? 罢了,都已成过往。 白无相摇摇头,独自回到了白骨洞里。 …… 黑石寨,寨子里少了个木匠师傅,寨民们把这事告知了几位当家,当游均子带着众人赶到河边时,柳宏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虫子。 游均子面色难看的盯着那具尸体,他知道,柳宏的死和庙里那位脱不了干系。 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对寨民们说出真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寨里的汉子们都起了个大早,带上刀剑枪弓,出了寨门。 骷髅山的槐树上,玄鸦望着寨子里的人气变动,好奇的飞天而起,跟着去了。 赵冷香带着众人埋伏在一处山道两侧,耐心的等待着猎物。 日上三竿时,一支商队终于走入了这条窄道。 赵冷香打量着眼前的商队,一匹匹马驮着沉重的货物,还有驴子也被当作运力,没有车撵轿厢,前后共七八十号人,但配有刀剑的也只有十余人。 看到这里,她心中才松了口气,手指放入口中用力吹动哨声。 “咕咕~” 当即将近上百号人从道路两侧的草丛中蜂拥而出,个个手持武器,将这商队前后团团围住。 如此变动当即惊得马嘶驴吟,这些商队之人也都个个慌张起来。 其中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武夫腰佩长棍,颇有威严气势,他走上前来,朗声喝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 我等乃是云州听雨阁的商队,混在江湖上的想必都有所耳闻吧?还望不要为难我等!” 赵冷香身形一跃而出,站在了众寨民身前,冷笑道:“此山道山路是我黑石寨所占,哪管你什么江湖势力,来到这里想要过路,也要留下买路钱!” 那中年武夫见是个女子头领,惊诧了下,却也还是笑道:“在下霹雳堂护法蒋中云,幸会!不知这位女侠名号?” “我等无名之辈,就不必提了。阁下还是早些给了钱财,免得动起手来伤了和气。”赵冷香面不改色道。 蒋中云闻言犹豫了下,还是招手挥了下,一个男子手捧着钱袋走来,递给了他。 他把这袋子打开,倒下白的银子,让众人都看得清楚,才开口道:“各位道上的兄弟都看好了,这里是三十两银子,我等商队也不容易,还望诸位能行个方便!” 赵冷香看了几眼银子,笑道:“这位大侠是个爽快的。只是我等要了银子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用处,不如再舍些粮米盐布,让我们能吃饱肚子的。” “这……你们…”蒋中云面色难看下来,刚想要说话,商队中一个少年走出来冷笑道:“阁下未免也太贪心了些!我听雨阁还会怕你们这些土匪山贼不成? 我这手中的千银夺魂伞想必各位也都听过吧,不想死的,就把路让开!” 这少年手中举起一把银色铁伞,站在马背上,目光冰冷的看向众人。 “千银夺魂伞?怎么还有这玩意?”赵冷香眉头一皱,此物乃是武林中有名的大杀器,出自初代听雨阁阁主王承泽之手,曾用此物杀过十余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就是武林榜上的高手都要退避三舍。 “这样吧,云泽山连绵数百里,山路复杂崎岖,若你们没有山路指引,只怕要在山中困行多日。 如若你们肯舍些粮米盐布,我们黑石寨愿为你们引路。” 听到赵冷香此言,那少年不为所动,只不过蒋中云面上一动,笑着道:“少东家,不如就舍些东西给他们吧。” 那少年闻言,还是收了银伞,面色不大好看。 蒋中云让人派了些米盐交给了他们,才笑着道:“这位女侠,还请指点一番。我们前几日路过一个村子,听闻不久前发了疯犬疫病,全村无一而活。不知这山中最近可太平吗?” 赵冷香笑着答道:“自然是太平的。只不过要是走错了路,这大山里可有不少爱食人羊的寨子,到时候你们的安危可就不说好了。 三文,赵九,你们俩跟着他们带路去吧。” 当即有两个汉子走出,拱手应是。 “想来你们也是懂规矩的,我们黑石寨一向有口皆碑,只要你们按规矩来,我们自然能长久合作,这通往两州的商路便没什么风险。”赵冷香意有所指的说道。 “呵呵,多谢女侠指点!如若我们再走这山道,自然会知会黑石寨的!”蒋中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面上含笑的拱了下手。 赵冷香一挥手,顿时众人纷纷散开,把道路给他们让了出来。 直到目送这队商队离去后,赵冷香才松了口气道:“没想到这次如此顺利。” “是啊,三当家的。你说咱们往后专门做这种事岂不是好日子都来了?”一个汉子欢喜道。 “想什么呢你?这云泽山的山路可不好走,能到我们这里的都不是一般商队。还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好了,我们赶紧回寨吧。” 一众人欢喜的带着财物离开了,不远处的玄鸦默默看着这一切。 洞里的白无相则思索着,看来黑石寨还有与外界联系的手段,否则赵冷香不可能提前知道对方这商队是何时来的,能不能劫持。 还有游均子这人,身上必然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他们这帮子人在山脚下建个寨子岂不比在深山里建寨快活多了? 只怕这游均子说的带着众人避难建寨,只是个幌子。其是什么毅王部下,与人间朝廷多半有所牵扯。 “轰隆隆~” 夏日的午后,山雨时来。 白骨洞口,白无相走出洞里,望着天上的雷霆电光,每一道都蕴含着令他身躯惊颤的毁灭之力。 黑压压的云层连绵百里不止,将天光尽数遮掩,如同黑夜一般。 雷霆中携带的天地之威,让山中精怪妖灵无不惧怕。 在黑石寨不足百里的一处大寨中,有着一处天坑深渊,深渊里探出一条粗大骇人的巨蟒,这巨蟒攀爬而出,翘首以望的盯着天上雷霆,瞳孔中既有期待,亦有畏惧。 妖物修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像它这样修行了百年的大妖,更是要受天地考验,弱者,将会死于天地之威中,唯有强者方能在天地之威中突破极限,达到更高的生命层次! 乌龙寨的寨民们个个跪在风雨之中,巫婆婆虔诚的跪拜而下,口中呼唤道:“虺神在上!乌龙寨的子民世世代代供奉,盼求虺神渡过此劫!” (本章完) 第19章 谋劫 第19章 谋劫 幽黑的深渊巨坑边缘,是磨得极为光滑的石壁,石上的一片片血迹已经刻印入石,经年累月也难遮掩。 骇人的巨蟒身躯盘旋在石壁上,坚硬鳞片磨擦着石面,蛇身之长足足不下数十丈,蛇首上那双淡黄色竖直瞳孔注视着天穹上游走的雷霆电光,不时吐出如人身一般粗大的蛇信。 乌静静蛰伏在深坑中,在它百年的岁月里从未见过这般浩荡的雷霆,它明白今日便是自己的化形劫,是苦修百年方才得来的一个机缘。 一旦自己渡过了此劫,化形为人,那么它将成为这云泽山中的大妖,自己将会占据更多的山野地盘,能拥有更多的食物,和更久远的寿命。 想到这里,它的蛇瞳里便忍不住野心的抬首看天,对雷霆的畏惧也弱了几分。 …… 不远处,黑水寨中,寨民眼里的神湖之水翻腾而起,一只巨大的河龟从湖底醒来,背上的龟壳长满了青苔,让这只龟身上呈现出青黑二色来。 它眺望着遥远的乌云雷霆汇聚处,口吐人言道:“又有妖要渡劫化形了。 只是不知这次能不能成。我这一睡又是二十余年光阴过去,山中可有新事?” 巨龟身侧的岸上,坐着一个扎辫小童,笑嘻嘻的回话道:“老大人这一觉睡得是久了些,北边的虎王山君前几年就传来修为更进一层的消息,有虎王寨的小妖狂言称要一统云泽山了。只是还不曾有动静。 除此外,便是九年前一伙山下凡人在云泽山建寨,叫做黑石寨,月余前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个精怪,当作寨神了。 哦,对了,山那边一个村子里被屠了村,不知道是否和这黑石寨寨神有关系,听说惊动了山下的朝廷明面上传是疯犬病的瘟疫,不知道会不会有猎妖师来。” “嗯……这山下是越来越乱了。”巨龟苍老的声音带着淡然的笑意,并不因这些事而有什么表情变化,只道:“看这长蛇能否有命,敢以龙字镇寨,想来也是存了那化龙美梦的心思。 若它能渡过今日雷劫,再修四百载,说不定真有成蛟之日!” …… 一片青翠之色的山谷中,坐落着一片村落寨子,而村落的后方则有着一棵苍劲挺拔的高大古松,足足有百丈之巨如小山一般高大,松针般如伞盖的树冠覆盖着方圆几百丈的地面,此树便是古松寨的神木,也是寨民们心中的祖木。 古松的枝叶间有许多蹦蹦跳跳的草木精灵,他们如同一个个小娃娃般在古松身上上下跳动吵闹着。 “爷爷,那条大蛇要渡劫了!” “爷爷,那条坏蛇渡完劫该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吧?” “爷爷,要不我们不让它渡劫成功?” …… 古松树干上浮现出一张人脸,呵斥道:“少吵闹些,耳朵都要被你们吵聋了。 生灵修行,逆天夺命,既受天劫,那便不能有人劫同时加身。况且,这蛇妖成了反倒对我而言颇有好处,你们这群小鬼头懂什么?” …… 骷髅山上,一只巨大的灰鹰收翼而落山头,苍神远远的扬声道:“无相兄,在下特来拜见!” 白无相诧异了下,却还是出了洞府,来到光秃秃的山上,笑问道:“苍神何故来我洞府?” “呵呵,无相兄,在下今日来此,是为了你我合则两利之事。”苍神难得语气中没有冷意,他指着雷霆之处道:“黑石寨与乌龙寨结怨已久,而我也与那老乌蛇颇有仇恨,今日无论它渡劫成功与否,都将身负重伤,是最为虚弱之时。 若你我二人联手,说不得便能将这乌龙寨一举覆灭,消解了心头大患,岂不快哉?” 白无相闻言没有立即回觉他,只是摇头道:“只怕是难,那黑蟒妖气血充盈,神魂坚韧,哪怕此劫多半会功败垂成,可我的蛊惑之术也难起大用。” “哦?无相兄如何断定此妖会失败?”苍神好奇的问道。 “呵呵,许是我的灵觉吧。” 白无相笑着看向西北方向,那里凶戾之气冲天而起,人尸血肉化作血光,在他能看诸气的眼中,这黑蟒妖食人精魄血肉太多,已经有了孽力,这雷劫多半是渡不过的。 “可错过这次机会,只怕再难遇到如此良机了!”苍神犹为不甘心道。 “呵呵,倒也未必不能一试。”白无相开口道:“只不过,需要苍兄你打头阵,我从旁辅佐,你我二人联手,还是大有机会胜过那黑蟒的!” “这……”苍神沉思片刻,回道:“那事后我需要此妖的尸身,血肉,蛇胆。还有寨子中的血食也要分走一半。” “好说,我只要他们两的骸骨便成了!”白无相笑着应道。 对于乌龙寨这个近邻,白无相一直都没有好感。说起来白家的死,其实也少不了乌龙寨的人出手,毕竟小曲村就是此寨的窝点。 再加上,两寨离得太近,无论是水源、还是生存空间,都存在着竞争关系,迟早会起大冲突的,既然如此,何不趁这个机会提前解决了这个祸患。 如若让白无相一人动手,他是绝不会做的。对方毕竟是百年的老妖了,自己只是个修行几年的精怪,哪怕有怨灵珠在,动起手来要消耗的怨力和妖力,代价都是极大的,而且还不一定能赢。 但若加上苍这只鹰妖,两者本就是天生仇敌,再加上那乌蛇妖渡劫后元气大伤,还是颇有胜算的。 即便不成,也能让此蛇妖重伤一番,修养了二三十年,也能给自己带来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而且,那乌龙寨里存在了百余年,只怕尸骨绝对不少,如若都能迁移到骷髅山上,对于加持自己的洞府也十分有益。 最关键的是,有苍神打头阵,他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轰隆隆~” 雷霆震动,一道电光划过天幕,照亮了白无相和苍神两人带着笑意的阴暗面容,那雷霆终是落了下来,打在了乌龙寨的巨坑中。 晚上十点左右会再补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