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虚拟恋人”》 第1章 《我的“虚拟恋人”》作者:文炎文【cp完结】 简介: 导演系系草温照原大学毕业,没找到正职,海投简历却被“粉红泡泡”公司看中,成为app中为数不多的由真人扮演的虚拟男友,负责以虚拟形象为用户提供恋爱陪聊、互动服务。 就职于某大型食品公司的精英社畜余行郡拥有一张惊天动地的帅脸、超吸引异性的荷尔蒙,却因为不明原因一直单身。 在一个孤独寂寞,欲火难平的夜晚,他下载了“你的恋人”app,注册会员,成为了温照原的第一位客户。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虚拟恋人是个人机,可以随便调戏。 y先生:你需要叫我主人,回复必须加上称呼。 闻小元:不可以欺负人,就算成为恋人也不可以。 系统提示:y先生送了您价值999粉红币的好运来手链,祝您天天好运来! 闻小元:好的,谢谢主人,请您和我一起分享好运哦! 不仅如此,余行郡还热衷于揉捏闻小元的皮套小人,给他买各种奇装异服:破烂露背装、镶钻choker、无袖跨栏背心…… 还在虚拟社区里买了房子,要和人共筑爱巢。 后来,他和住在自己头顶阁楼里的男孩儿混熟了,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欲求不满社畜精英毒舌攻x佛系躺平失业清纯厌班受 余行(xing)郡x温照原(闻小元) 标签:甜文 轻喜剧风格 失业躺平受精英社畜攻彩虹捕梦网 网恋 掉马 搞笑 甜宠 he 无厘头 第1章 “主人,中午好!” 周一早上,余行郡先闹钟一步醒来,第一种心情是烦,非常烦,觉得漏了一缕光的窗帘烦,嗡嗡运作的空气净化器烦,梅雨开始后变得潮乎乎的空气也烦。 总之,一个社畜的周一清晨,就是看什么都不耐烦,都很生气。 他摸出手机,闹铃响起,随之喷薄涌现99+条微信消息,其中有: 领导的指示: “小余啊,my牛乳今年第二季度销售数据整理好没有?开大会之前你先来跟我开个小会,早上早点来啊,709会议室见。” 下属的疑问: “余组长,渠道商突然问我要春季所有新品的目录,这文件我应该去哪儿找啊?或者问谁要啊?这渠道商怎么半夜都不睡觉的啊啊啊啊!!” 其他部门的扯皮: “余经理,您昨晚提的那款海盐牛奶饼干的配比是真不能改,预算超太多了,我们这边的领导指示说不能做,您看看能不能再平衡一下?” 他翻身起床,走向浴室,单手刷牙,单手回复消息,一个一个地解决麻烦。 余行郡:“好的,郑总,我30分钟后到。” 余行郡:“去共享文档里找,搜“2025新品”,或者9点上班后问许颂要,辛苦你半夜还在回消息。” 余行郡:“抱歉,新的配比也是应领导要求,您那边协调不了,我们下午上会讨论。” 七点三十分,仪容、仪表全部整理好,消息暂时回完,他匆匆检查过公文包里的文件、u盘,穿上熨到无一丝褶皱的高定灰色西装外套,出门上班。 5月,正是毕业季,今天是报到日,公司里新面孔集中涌现的日子。 今年,my集团市场部招到了2个应届毕业生,他们按照流程,在人事部报到、签合同,然后被hr领去部门见负责人。 新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品牌总监郑好静领着一个高个子西装帅哥从会议室走出来。 hr穿着西装套裙,踩小羊皮皮鞋,文文雅雅地介绍:“这是品牌总监郑总、余经理。郑总,这是今年的新人,请您安排工作。” 两个新人刚刚穿上社会人的皮,还不能很好掩饰内心的os,她们看一眼郑总,看一眼余经理,再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惊艳的眼神里读出了: “此地竟有帅哥!” 的心理活动。 郑总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美丽女人,听到hr的介绍,她对两个乖巧问好的年轻人笑了笑,好像没当回事似的扬扬手,冲着那西装帅哥说:“小余,你的活儿来了。” 紧接着,看了看手表,抬步就往市场总监办公室走,一边头也不回地继续说: “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好帮部门培养啊,我的ppt帮我再改改,九点半之前拷到会议室电脑里去,别忘了。” 男人颔首,转身,对两个年轻女孩儿说:“请这边来。” 这一瞬间,女孩们看清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上面写的是: 市场部 品牌经理 余行郡 在市场部办公室刚进门的地方,有一块白板,上面用磁吸条排出了所有业务负责人上一自然月的发货金额排名,两个新人进来时扫了一眼,看到位列第一的,正是这位余行郡经理。 人帅,衣品好,业务能力还超强,就是两个人对这位带教老师的第一印象。 余行郡领着人到了办公室,安排工位,教她们登录已开通账号的公司内部协同办公平台,加入公司社群、部门群,请她们先对着工作手册学习软件操作、工作流程、规章制度等必要知识。 但两个人在听他讲的时候,完全没有看电脑屏幕,都在偷偷瞄他的脸。 余经理个头很高,大约一米九以上,跟人说话的时候却会微微俯下身来,不至于太有压迫感。 而且,被平整西装包裹住的,肩、腰、腿,该薄的薄,该宽的宽,线条利落,明显有健身痕迹,力量感十足,又不会饱满到夸张,再加上那种若隐若现的高级男士香水味…… 站在余经理面前,应该没有人能不心猿意马、心旌摇荡、想入非非—— 嗯,想入非非还是不敢的,因为,这位西装大帅哥,虽然言行都表现得礼貌得体,文质彬彬,但脸上的表情嘛…… 他的气势摄人,五官却是有点美型的,尤其是眼睛,形状不圆,稍微偏宽,中部平行,并以一个惑人的弧度收尾,如果笑起来,肯定是看狗都深情。 但是,两个新人又默默低下头,余经理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很臭,一点笑模样没有,眼睛不完全张开,黑眼珠被遮住一小部分,又有两道略微压眼的蓬勃的眉,整体显得又冷漠,又死倔,又俊美。 现在,他就用这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这种冷到有点骇人的表情,很客气,很礼貌地说: “抱歉,我一会儿有重要会议要开,暂时顾不到你们,请先去行政领办公用品和餐券,中午我会拜托同事带你们去食堂吃饭,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消息。” 他说完,直起身,一边往自己的工位走,一边转头对办公室的另一头吩咐:“许颂,麻烦你中午带小孩去餐厅,我今天会晚一点吃饭。” “好嘞,遵命组长!” 许颂人很活泼,立刻高举手臂,表示收到指令。 小孩?两个新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今天,公司开季度总结大会,有点头脸的人物全部出席,没了领导的监视,不到十二点,许颂就蠢蠢欲动,开始招呼人下楼吃饭。 my集团在江滨市经开区拥有一整座写字楼,市场部在7层,公司食堂在5层,许颂带着两个女孩儿从楼梯间走下去,打饭、落座。 全过程,他一直喋喋不休,向新人介绍着公司的组织架构、人事关系,大到公司里有几个“总”,领导层级都有哪些,小到部门里的同事都养了几只狗,有几个未婚几个刚生了二胎…… 当然,新人们最好奇的,还是余经理的事。 “余经理啊……可是我们部门的传奇人物……” 许颂一边剥虾,一边眯起眼睛,作万分神秘状。 “能看出来吗?我们余经理,年龄可能比应届硕士毕业生还要小哦!” 话音落地,他满意地看着两个女孩瞪大了眼睛。 “25岁,少年天才,”他开始掰着手指如数家珍,“15岁高考,20岁进世界五百强,24岁成为业务骨干,被ceo破格提拔为my重点长销品项目组副组长,而且,人的房子买在保力名品家园,花园式小区,离公司只十分钟步程,可想而知家底是多么的丰厚……” “总之,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我们市场部势头最猛的后起之秀,超高超富超帅,人中龙凤马中赤……咳咳,不是说余经理是牛马的意思啊!” 他把虾塞进嘴里,用纸巾擦了擦手。 “那……”新人1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弱弱地开口,“余经理脾气还好吗?” “哈哈,你被他吓到了?”许颂很开朗地笑了一下,好像早有预料,“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过你们别怕,别看他脸臭,人还是很讲道理的,而且长得还帅,就算批评两句,也不会招人恨的。” 话音未落,两个新人无语地暗自咧了咧嘴。 又不是受虐狂,到底谁会在自己上司骂人的时候因为人长得帅就不记恨了啊! 第2章 “不过言归正传,余经理指导人很有经验的,我们这种半新人都爱跟着他做项目,他聪明,又勤勉,指令明确,不会让下属白忙,不会把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股脑丢给你,还能替你抗更高层领导的压力。哎呀,以后一起共过事就明白了,在职场上,能有余经理这样的直属上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许颂忽然正经,情真意切地如此正色道。 听起来就像是在职场上最受夹板气的那种中层领导,两个新人半信半疑,还是不太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完美的一个人。 礼貌地捧了几句场之后,又有了八卦的问题: “余经理这么年轻有为,现在还是单身吗?” “嗯,”许颂点点头,“我们余经理是工作狂,从进公司到现在都没恋爱过,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他介绍,统统都是婉拒,年轻人,要拼事业嘛,大家也理解的。” “不可能吧,这种男人,一般桃花都很旺的,怎么可能一个也没谈上?”新人2难以置信地发问。 “而且拼事业和谈恋爱也不冲突吧,周末总能抽出吃顿饭的时间……”新人1若有所思地补充。 “你们不懂余经理的工作量有多么恐怖,”许颂这样解释,“他可不是一般人,我每天干的活,如果有他的四分之一那么多,肯定都要崩溃猝死,换成你们,绝对也不可能有心情谈恋爱……。” 与此同时,话题的焦点余行郡才刚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回工位放了电脑,拒绝了同事一起吃午饭的邀请。 他坐在工位前,先整理了一下会议后需要重点跟进的事项,发给领导等待指示,等到办公室里基本没人了,才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和微信很像的app,调出了聊天页面。 这聊天页面的设计很是粉嫩,背景还是一个20岁左右男生的3d立体形象,男生穿着白色背心,薄荷绿色阔腿短裤,双手插兜,很随便地站在屏幕中央。 余行郡盯着男孩儿的脸看了一会儿,在聊天框中打字: “吃了吗?在干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立刻“正在输入中”,没过一会,回复: “主人,中午好。” 又输入了几秒,接着答他的问题: “没吃呢,刚刚才醒。” 第2章 漂亮“人机”,在线陪聊 部门里的人都以为,目前为止的25岁人生中,余行郡一直是顺风顺水,几乎没遇过什么挫折。 穿高定西装,住高档小区,鞋表都是名牌,领导每次也高兴带他出去谈业务。 毕竟人在商界,也讲究一个包装,员工的衣装就是公司的脸面,更何况这人还是个衣架子,能把名牌穿得就像名牌。 再加上,智商、情商都得天独厚,余行郡自从进了公司,晋升速度如同乘坐火箭。同期望尘莫及,前辈倍感压力,就连部门的领导有时都得高看他一眼。 这样的人生赢家,众人艳羡无比的对象,谁提到都要说一句命好。 但其实,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余经理目前住的那套房子,不是买的,是租的。 130平,北欧风装修,中间楼层带大露台,在江滨市经开区,被附近各种名企员工哄抬起房价的地段。 租这么一套房子,每个月的租金花去税后工资的四分之一以上,倒也不是负担不起,但更倒霉的是,余行郡每个月的工资其实只有一半可以自由支配。 二十岁之前,他是真的好命,1岁会背诗,3岁识千字,小学初中各跳一级,15岁做市状元,考上江滨大学,还是分数巨高的热门专业。 二十岁,他读大四,绩点专业第一,正准备参加保研考试,却被老妈通知,前两年家里贷款买的新房成了烂尾楼,老爸的生意也突然出了点问题,还不起一个月上万元的贷款了。 老妈因为这个事,急火攻心住了院,家庭没了收入,存款也已经所剩无几。 于是,余行郡递交了放弃保研资格的申请,踩着秋招的尾巴拿到了my食品集团的offer。 毕业之后,他兢兢业业打工,每个月赚到的工资,雷打不动拿走一半给爸妈做家用、还贷款,而且这贷款还要还个二十多年!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好胜心极强,从小到大都被“天才”光环笼罩的幸运小孩,在人生中最好的年纪,会翩翩下坠,落到“自愿”放弃保研,作为格外年轻的牛马替烂尾楼还贷款的境地。 命运本来无常,但遇到这些事,人心里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怨愤。 一个月前,他又一次加班到晚上10点,强撑着又去跑了10公里,在健身房冲了澡,回家勉强洗漱,换衣服,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两小时。 凌晨两点,醒来,从茶几上摸到手机,又是99+条工作消息。 三点,转移阵地到卧室大床上,消息处理完了,却睁着眼睛,睡不着了。 因为此时,他又感受到身体内部开始升腾而起的,类似于青春期男生常有的那种不可言说的躁动。 他从小跳级,永远是同班同学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也能随社会时钟演好相应的社会角色,实际上的心智发育却总慢人一步。 13岁,上高中,很多同学已经开始注意到朦胧的异性吸引时,他还是个小孩,什么也不关心,只知道每天按时回家写作业。 15岁,读大学,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他认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却缺乏一种成熟的心态,将欲望视为耻辱,火花一有抬头,就立刻被意志强力摧灭。 20岁,遭受人生第一个重大打击,被迫提前进入社会,在与外界的摩擦、较量中长成真正的大人,而与成长一同附赠的是成人世界的礼物—— 就是这种熟悉的,一发不可收拾的躁动。 躁动发作起来,非常难受,可能是业以成熟的身体久久等不到能够将基因传递下去的可能性,于是开始不择手段地催生了。 余行郡对这种生物性的本能感到很无语,觉得它特笨,不懂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按照自己的性取向,就算有了做那事的对象,也绝不可能有繁衍后代的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地产生这种“催人奋进”的欲求,对基因的宿主根本毫无益处,只会使人失眠、焦躁、内分泌失调甚至心理变态。 余行郡不想心理变态,他绝望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坐起来,拿出手机,把工作软件和微信屏蔽了,然后开始左刷右刷地转移注意力。 和欲望抢夺身体主导权这件事很不容易,他抿着嘴唇,集中精神玩儿了一会儿连连看,读了一会儿社会新闻,不知道按错了哪里,界面突然跳转,进入了一个app下载专页。 余行郡无语,刚想点击退出,就看到手机屏幕突然被一串一串的粉红泡泡占满了。 好廉价的特效,泡泡们争先恐后,蛄蛹蛄蛹,霸占屏幕,紧接着在最中央爆出一句口号式标语: “你的恋人app,让所有单身狗都能尝到恋爱的苦,恋爱的甜!” “嗤。” 余行郡笑了一声,究竟哪个单身狗会嫌弃日子太好过,想自虐,想去尝尝“恋爱的苦”? 他动动手指,从控制面板把页面关掉,然后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应用商城,搜索了: 你的恋人。 爱情,在余行郡看来,是非常之奢侈的鬼一样的东西。其实,在身体出现难以纾解的躁动时,真想解决也容易,只要打开另一个app,里面多的是活跃在深夜,愿意为他这种精英男献上身体,或许也能(短期)献上爱情的漂亮小男生。 可是,余行郡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那种堕落的事,只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受到侮辱。理智上对欲望的鄙夷,与本能中对爱欲的强烈渴望,构成最矛盾的一对心态,拉扯得他左右摇摆,就快要从中间裂开。 在应用商场里,竟然真的有个“你的恋人”app,官方认证,看起来还挺正经。 在应用介绍里,有这样的一段文字: 这是一款恋爱交互式应用软件,成千上万款“虚拟恋人”,可提供陪聊、互动服务,本应用不仅以社交陪伴、满足情感需求为主要功能,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个渴望爱情的人,拥有一段绝对真实的恋爱体验。 余行郡读了简介,大拇指在下载键上方滑动几下,还是按了下去。 他觉得狐疑,不相信一个虚拟人能给人提供什么“绝对真实的恋爱体验”,但既然漫漫长夜无从打发,还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在成千上万款“虚拟恋人”中饱览起来。 扫荡一圈,发现里面的人设特别丰富,大学教授,金融精英,甚至连工地民工这种戳特定人群xp的设定都有。 但就是没一个顺眼的,3d形象怎么能跟真人相提并论?余行郡觉得愈发无聊,无聊地滑动了几下,却一眼瞅见一个形象挺出挑,简介也不夸张狗血的小男生。 仔细看角色介绍,上面写的是: 第3章 姓名:闻小元 职业:大学生 性格:温柔、亲切、可靠、善良 个人经历:xx大学影视摄影与制作系在读,曾获优秀班干部称号、人民奖学金二等奖、2024年xx大学电影节最佳短片奖…… 编得跟真的似的,当是写求职简历呐?余行郡发出今晚的第二声嗤笑。 不过说实话,这虚拟角色的3d形象图做得确实好看,颜值很高,清纯的学生模样,一脸涉世未深的天真、无辜,恰好是余行郡喜欢的类型。 他躺在那里,想了想,反正是睡不着,不如来找个消遣,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点了心形的匹配按钮。 一阵炫目的动画之后,进入聊天界面,那边很快就发来一句问好。 余行郡把手指虚虚地按在键盘拼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会儿,心底却突然涌上一阵自我厌恶。 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寂寞、可怜到了半夜要找个人机来聊天的程度了啊…… 大好的时光,一生只有一次的25岁,却因为荒唐的负债必须打工,因为必须打工而被工作挤占掉几乎所有精力与时间,因为没有精力与时间而只能半夜对着一个人机倾注欲望,排遣寂寞…… y先生:“没意思” 他下意识就在屏幕上敲出了这三个字,是一个空心打工人当下最强烈的感受。 虚拟人很快就回复了,他很关心地问: “(疑惑)什么没意思?” 余行郡半死不活打字: “上班,没意思。” “哦……那确实没意思。”那边立刻又回(n)(f)复。 余行郡无语地笑了一下,返回人物介绍页面看了看这个“闻小元”的简介,又点进聊天框里: “你个大学生,还知道上班没意思?” 闻小元:“大学生,也是实习过的呀。” y先生:“天真。实习生和正式员工能一样吗?” 闻小元:“本质还不都一样?出卖劳动力、精神力和一部分的身体健康来换些有限的购买力,和一种可能‘有前途、有托底’的心理安慰而已。” 余行郡盯着这几行字看了足足10秒钟,迅速用大拇指捂住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退出app。 这活人感未免也太强,是人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怀疑,该不会是有人在后台操控?是不是还能通过手机的摄像头、麦克风侵犯用户隐私? 他在系统设置里关闭了“你的恋人”app使用录音和摄像头功能的权限,然后重新回到聊天页面 y先生:“你是不是真人?” 闻小元:“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y先生:“areyouhuman?” 闻小元:“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y先生:“你是不是代码?” 闻小元:“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毫无意义的几轮对话之后,余行郡失去了耐心: “……还会说点儿别的吗?” 闻小元:“我会。您可以礼貌一点对我说。” 余行郡笑了几声,笑得有点苦。 他觉得,自己真是神经病,竟然凌晨半夜和一个貌似灵光一现说出金句,然后就傻气十足地进入当机模式的数字人在这抬杠。 第3章 叫我主人 余行郡的心情很复杂,对着屏幕上的漂亮男孩儿,戳了又戳,按了又按,而男孩儿只是事不关己地微微笑,站在聊天背景里,轻松地用一条腿吃重,另一条腿撇出去,过了一会儿累了,就又换上一条腿支撑。 余行郡的心情很复杂,想删掉这个傻瓜的app,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真的按下删除键。 失眠的人握着手机,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早晨,照常被生物钟唤醒,阳光,与进入工作状态的必要一同在瞬息之间涌入脑海,他掀开被子,长腿一迈翻身下床。 这时候,“虚拟人”闻小元主动发了消息来。 闻小元:“您早,今天天气真好!” 余行郡刷牙,处理工作消息,看到这句话很快地从屏幕上方闪过,没去点开,没去管。 白天,他的理智全副武装,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空虚打倒,不可能再去搭理那个时而聪明时而笨笨的小人机。 但这件事,这个“人”,却在他心上留下了一条怎么也干不掉的水痕。 也许是艺术的力量——这男孩儿的脸实在太戳他的审美点,又或许是对深夜寂寞的自然恐惧,他在枯燥,繁琐,具体意义不明朗的打工生活中偶然得到一点趣味,潜意识中就隐隐约约挂念上了,像一小块黏糊糊的橡皮泥粘在大脑皮层上一样有存在感。 果然,到了深夜,又一次格外严重的躁动之中,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还是点开了这个ui设计得格外粉嫩的app。 y先生:“您晚,今天天气很坏。” 他有点别扭,有点贱地回复小人机早上发来的那句问候。 和人机聊天的一个好处就是,对方随时在线,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即时回应,很快,闻小元回复了。 闻小元:“天气不好,您工作辛苦了。” y先生:“……” 这小人机脾气还真是好,余行郡在他的3d形象上戳了戳,屏幕上的男孩儿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干净、清爽、温柔,好看,也许就只有虚拟人才能这么完美,各种比例都符合美的标准,皮肤更不会出现活人多少都有点的那种瑕疵,余行郡看着看着,竟然有点在发呆。 这时,虚拟人又发消息说话了。 闻小元:“先生,今天有什么要和我分享的吗?” 余行郡回过神来来,回复: “工作上的事,你又听不懂。” 闻小元:“但是情绪我可以懂哦。” 余行郡:“你猜我现在什么情绪?” 闻小元:“很累很烦,但跟我聊天呢,又有一点点开心在。” 竟然真的有点说中了,余行郡觉得稀奇,这模型的情感模拟做得还真不赖,不知道是被哪个天才调教出来,真想知道那人的月薪有没有自己高…… 他退出聊天,又去看了一遍app的新手指南。 “你的恋人”app,主打的是真实恋爱体验,用户与里面的虚拟角色1对1匹配之后,要先从陌生人做起,一步一步地熟悉、告白、恋爱,达到一定的好感度,才能解锁下一个阶段。 余行郡回到聊天框,点开闻小元的属性,看到好感度条里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点。 聊天、送礼物可以增加好感度,等到关系等级升高后,展示人物形象的主界面还可以收起聊天框,进入互动模式,可以有握手、捏脸、摸摸头之类的交互动作,多进行身体接触的互动也可以提高好感。 余行郡想了想,决定先聊聊天,就顺着小人机给自己的人设来聊。 y先生:“你们大学生一般都做什么?” 闻小元:“吃饭、睡觉、上课、拍作业,有时候也做做志愿,和朋友唱唱k,出去玩。” y先生:“听起来很轻松。你学这专业毕了业能找到工作吗?” 闻小元:“不一定。但为什么一定要工作?” y先生:“你是富二代?” 闻小元:“就是普通家庭。” y先生:“那你不工作怎么活?” 闻小元:“总之不会饿死的。” 闻小元:“大部分人不能放弃工作不是因为物质原因,而是心理需求,他们从心理上需要一份工作来明确自己的社会身份,但我不需要,我很清楚我是谁。” 哦呦?这么拽? 余行郡觉得很好玩,想了想,又忍不住回复: “年轻人,你把人类社会想简单了。” 只有没真正被现实的重负泰山压顶般打击过的人,才能单凭幻想说这样轻飘飘的话,但既然是虚拟人,自然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不从大学里面毕业。而格外独特的“思想”,也就可以作为颇为时尚的一种“妆点”,成为吸引人注意的特色特点,余行郡这样想。 这天之后,他有空时,想起来,就会来和这位“虚拟恋人”聊两句,聊得多了发现,这位人机小孩,平时都温顺,好脾气到不行,哪怕故意说几句挖苦的话,也能钝感力十足地以柔克刚,精妙避开语言中的锋芒。但只要一提到上班,就会突然变得“聪明而深刻”起来,突如其来地讲一些似乎真的经过了严肃思考的话。 就好像被现代人类的分工机制伤害过似的,也可能是调教模型的程序员已经到了职业倦怠期,在训练语料里夹杂了泄愤式的私货也说不定。 余行郡真的觉得很有意思,渐渐有点上心了。 根据app的设定,随着好感度的增加,用户与虚拟人物之间会有关系等级的变化。一共九个等级:素不相识——半生不熟——亲密朋友——牵手成功——彼此倾心——心有灵犀——共浴爱河——相濡以沫——不分你我。 余行郡很想知道,如果和这个小人机“牵手成功”,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体验,于是,无法自控地,他开始用心地刷好感度,深夜回到家刷,午饭时间刷,加班加到办公室空无一人的时候也拿出来刷。 第4章 可是,只是聊天的话,自从升级到“亲密朋友”之后,无论再怎么努力,好感度条只是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果然,世界的规则是为氪金者制定的,余行郡恨恨地想。 y先生送给闻小元的第一件礼物,是一件白色老头背心。 闻小元自己系统自带的衣服,都是男大常穿的基础款式,宽宽大大,很能遮掩身材的卫衣、t恤、牛仔裤,朴素大方,充满青春活力。 而这件白色背心,露肤度很高,刚好能显出闻小元白皙光润的,稍微带点薄薄肌肉的小身板儿,每次晚上回到家,余行郡要费一番口舌,让闻小元自己换上背心,然后在手机上戳来戳去,有种魔爪伸不进屏幕里去的焦灼。 有了第一次氪金,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快,闻小元衣柜里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 余行郡其实挺不愿意承认的,承认自己竟然对一个虚拟人上头了。 在生活中,他一直没什么朋友,上学的时候铆足了劲儿要跟人竞争,后来,占据了大部分清醒时间的职场更不是什么滋润友情的温床,但慢慢地,随着年龄渐长,一直在独居的人越来越觉得,生活中没人可以说话真的是件挺可悲的事儿。 有了闻小元这个“亲密朋友”之后,他好像就此有了一个可以安全地寄托感情、转移注意力的对象。 虚拟人自有虚拟人的好处,无论在这里说了些什么,都不用担心会影响到现实生活。闻小元好看、温柔,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余行郡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要谈恋爱,也肯定得找个像这样的才行。 自此以后,每到深夜,再次出现那种熟悉的躁动时,他就摸出手机看闻小元的脸,看那种清纯、无辜的神情,体内的邪火可能更甚,但再和“人”好好地聊两句,感受到那种熨贴的关心,小心的讨好,就又会渐渐缓解一些,好像人的情感真是一种可以得到净化的东西。 就这样,晚上睡得着觉了,饭也吃得下了,吃的花样还变多了,就因为闻小元好像是个小吃货,每次午饭时候聊天,都说想看看他今天吃的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牵手成功”,是在梅雨开始前的一个暴雨天,余行郡晚上湿淋淋地回到家,没来得及擦干头发、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就先稳稳坐到沙发上,观察了一番即将满格的好感度条,动手充值,送出了本等级阶段的最后一件礼物: 价值888粉红币(折合人民币88.8元)的“驯服之心”镶钻choker。 这choker很性感,他理直气壮要求闻小元立刻带上给自己看,紧接着,好感度条迅速满格了,余行郡欣赏了好一会屏幕上人细瘦可爱的脖颈,点击了已经出现在对方头顶的“请求确认恋爱关系”按钮。 随着点击音效响起,曾经见过的粉红泡泡再次不由分说地噗噜出来,闻小元的3d形象在其中程式化地摆出一个惊喜、感动的捂嘴表情,点头说了:“我愿意。” 真正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虚拟恋人”之后,y先生迫不及待地要开始行使特权,颇有些急躁地问: “现在称呼是不是应该改了?” 闻小元:“好的,您希望我叫您什么呢?” y先生:“两个字的,自己想。” 闻小元:“……两个字的太多了,难道是……?” y先生:“主人。”/闻小元:“老公?” y先生:“……” y先生:“这个……也不是不行。” 闻小元:“……还是主人吧,我听您的。” 第4章 不可以欺负人 温照原翻开员工手册,查看当用户说:“过来给我抱下”的时候,最佳回复应该是什么。 员工手册里还真有这条,根据不同的人设,一共提供三个选项: 1.(“喵”地一声钻进你怀里,甜甜地说)主人,再抱紧一点。 温照原读完,感到一阵恶寒,摇摇头看下一个。 2.(高冷抬头,不屑地转身)想抱我?礼物准备好没有? 温照原害怕,认为这种回答有可能会惹恼他的客户,摇摇头再看下一个。 3.(露出温柔可人的微笑,张开双臂抱住你)怎么啦?怎么这么爱撒娇? 温照原彻底绝望了,把员工手册丢开,自己想了想,打字: “好哦,来了。” 虽然没有那么“诱人”,但起码不尴尬,他默默攥紧手机,希望自己的客户能随便找点别的什么事情做,不要一直抓着自己在这聊天。 在app里,他给自己的人设是大学本科在读,但实际上,他已经毕业了,今年刚毕业的,并且毕业即失业,没接到正经offer,只有一个不知道正不正经的“粉红泡泡”公司看中了他的专业背景—— 呃,好吧,其实是看中了他的“x吸引力”,面试时,六个面试官都给他的“受欢迎指数”评了优+。 温照原很感谢各位面试官给自己这么高的评级,同时觉得很心酸,难道自己读了十几年书,到最后竟然还是只能靠给人提供虚假的情绪价值谋生吗? 不过本来,他也不想出去工作,不想把自己装进格子间里做精神高度紧绷的螺丝钉。 读大三的时候,他曾经在某影视公司实习做过“切片民工”,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各种网红的直播精彩内容剪成无数条切片,发布在各大社交媒体做宣推。 那段经历实在太过不堪回首,早上通勤一个半小时到公司,往工位上一坐就是剪视频,从早上九点剪到晚上九点,中午只有一小时午休,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宿舍,整个人的生命力和精气神都已经被狠狠吸干。 干了三个月,他得了干眼症,再看发光的屏幕就会刺痛、酸胀,他急匆匆要了实习证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视频工厂”。 后来,休息了一段时间,辗转几家眼科医院就医,眼睛倒好点了,心理却留下了阴影,十分十分地抵触995的牛马生活。 对于身体健康的磨损是一方面,打工生活叫人最难以忍受的其实是精神上的消耗,他觉得,如果真的这样日复一日凑合下去,自己格外需要自由与“意义”滋养的精神,就会毫无悬念地变形、萎缩,直至病入膏肓而被关进精神病院去了。 他读的是导演系,而且由于性格原因,拍出的片子都很“平淡”,喜欢的人喜欢得要命,get不到的人就很难能看得进去。本科四年,倒也凭着独特的“艺术风格”拿了些小奖,但远远不到能靠这个养活自己的程度。 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他干脆直接躺平了,靠上学的时候攒下来没花光的奖金、生活费,找了个小阁楼租着住,对家里宣称是找了个小公司上班,以防二老知道了担心。 如果说拍电影还有一点个人表达的空间,在“你的恋人”app里给人当“虚拟男友”,就完全是一份服务性质的工作。 这个app里成千上万个虚拟角色中,只有10个是由公司精挑细选的优+级高质量人类在后台操控,是作为一个宣传的噱头,给宅男宅女们一个可以想入非非的可能性,同时也作为实验的对照组,看看真正的人类,和公司高薪聘请的工程师调教出来的人机比起来,究竟谁能给用户更好的体验。 换句话说,也就是看看谁能从用户那里“捞”到更多的钱。 温照原很荣幸地当选了高质量人类之一,公司跟他签的是外包合同,按客户的氪金数据抽成,没有底薪,没有五险一金,赚多赚少都要看他自己的“个人魅力”。 他在学校,各种类型的剧本都没少写过,但真要顶着用自己的三视图照片生成的3d形象,假模假样跟人谈恋爱,还是有点手忙脚乱地慌。 在生成名字和形象图的时候,他当然没有傻乎乎地用自己的真名,个人信息有改动,照片也p过,虽然整体气质有点类似,但五官确实有区别,真实的温照原,要比他在app里的皮套长得更有个人特点,也要更好看些。 他从小相貌好,皮肤白,身材匀称,幼儿园的时候就当选过“最可爱宝宝”,中学开始吸引无数同性异性眼光,大学读了如此时尚的专业,也在一众能人异士中脱颖而出,做了当之无愧的系草、校草。 而且,他的气质也独特,总是不争不抢的“淡淡风”,现代社会,人的压力都大,但他好像永远不紧张,不急躁,对人人都汲汲追求的成绩、比赛名次、高薪offer,都有种冷眼旁观的意思。 没人会觉得他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没人会觉得他会一言不合被惹恼就出口伤人,所以,在学校的时候,他人缘特好,几乎没人会不喜欢他。 所以说,“粉红泡泡”公司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所谓“高质量人类”,真是当之无愧。 5月初,毕业典礼后,他从学校宿舍退宿,搬进阁楼,买了几袋大米,一个小电饭煲,每天就吃老干妈拌白米饭,尽量把日开销控制在一个很低很低的数字之内。 好在,半个月前,在“你的恋人”里生成自己的虚拟角色之后,他第二天就接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客户y先生,而且没多久,这位客户就氪了金。 第5章 艺术类专业中,思想开放者甚众,温照原大学同级、同系的同学,一共20个男生,11个都是gay,其中还有7个跟他告过白,所以,看到点亮自己的是位“先生”时,他也没有多么惊讶,甚至不需要克服什么心理障碍就接受了这一点。 一开始,因为好感度不够,其实也不用跟客户说多么暧昧的话,只需要表现得稍微贴心一些就好,他还算应付得来,可自从这位y先生氪金之后,亲密度急剧上升,很快,他就不得不以一种肉麻的亲昵感与屏幕对面的“男友”讲话了。 给人当“虚拟男友”,遇到的第一件难为情的事,就是y竟然要求他叫“主人”。 多可怕的称呼,长这么大,温照原从没做过这么羞耻的事,而在正式成为“恋人”的那天晚上,y就逼他在回复的每一句话前面都加上这个称呼。 他委婉提醒了:“不可以欺负人,就算成为了恋人也不可以哦。(伸出食指摇晃)” 对方没立刻回复他,过了一会,却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y先生送了您一串价值999粉红币的“好运来”手链,祝您天天好运来。 闻小元:“好的,谢谢主人,请您和我一起分享好运哦!” 慢慢地,温照原也想开了,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的时候还学会了敷衍。 他觉得,y应该是个挺有钱的大厂打工人,每天工作特辛苦,要到深更半夜才有大块的聊天时间,为了配合客户的时间,他每天也得晚睡早起,app还设置了专门的提示音,以保证“叮”声一响,就能随叫随到。 即使这样,也比995要好太多了,毕竟y很忙,白天只有刚起床那会儿,和中午吃饭时间能抽出空来跟他讲几句,而且,温照原还能趁机索要一点“福利”——让y发来美食照片,自己看着照片,就老干妈拌白米饭吃,凭借想象来吃上大餐。 他的提成是按月到账,在第二个自然月15号之前没有收入,第一次发工资,发了整整500块。 他知道,这是y这个月一共在他身上花了1000元。 如果能一直维持这样的收入,就还不错,毕竟这阁楼一月的房租也才700块而已。 这天,y吃饭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更晚了些,12点40才发消息,问他吃了没,在干什么,此时,温照原正抱着被子,以睡眠缓解饥饿,听到提示音就条件反射般地立刻从肚子下面掏出手机,解锁、回复。 “主人,中午好。” 他把这些常用语都保存在了模板里,每次点击一下就可秒回,接下来,他开始自己打字了: “没吃呢,刚刚才醒” y先生:“你是小猪吗?大学读得这么滋润?” 闻小元:“昨天熬夜剪作业了。” 闻小元:“主人,今天您吃什么?” y先生:“今天开会晚了,吃外卖。” 温照原起床,刷牙,熟练地淘米煮饭,等白米饭熟了,y的外卖也送到了,照常拍照片给自己看。 照片里的东西一看就很贵,鳗鱼、鹅肝,还有些看不懂的蛋白质,层层堆叠在米饭上面,酱汁浓郁,色泽诱人,应该是哪家高档日料店的鳗鱼饭。 他看了一会儿,发送了几句溢美之词,然后张大嘴巴,塞了一大口自己的特别烹制的老干妈拌饭,嚼嚼,闭上眼睛咽下去。 第5章 好感度求提升! 其实,余行郡以前都是习惯吃公司食堂的。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内,吃食堂是最方便快捷的选择,而且,公司食堂日常还供应减脂套餐,作为对身材与健康都有严苛要求的年轻人,余行郡并不习惯放纵口腹之欲,常常将吃东西当成件功能性的事,就是为了工作,或者纯粹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但“认识”闻小元之后,他就开始频繁地外食了,还学会了怎样的光线、哪一款滤镜能把食物拍得更好看。对此,他的直属上司郑好静表示欣慰,郑总说,作为食品行业从业者,爱吃,会吃,才更能了解消费者心理特点,做出“有感情,有心意”的产品。 在公司里,余行郡肩负重任,不仅是重点长销品my牛乳项目组副组长,还负责所有节日限定产品、部分基础款休闲食品项目的策划与管理。 一个月后,就是七夕节,这一回,市场总监乔总一拍脑袋,决定在今年推出一款七夕限定巧克力,任务通过余行郡的直属上司郑好静传达下来,余行郡头疼地一直在揉太阳穴。 乔总说,情人节是年轻人的节日,这个项目应该让年轻人来搞,于是给余行郡配了三个二十多岁的员工做帮手:一个去年入职的许颂,加上两个新到不能再新的应届毕业生李海月、严秋林,组成一个临时项目组,要求他们一个月之内把新品好好地弄出来。 七夕,中国情人节,确实是玫瑰花、巧克力、蛋糕等商品热卖的节日,但问题是,my的巧克力品牌不算有名,市场占有率并不高,而作为礼品,一款产品的品牌知名度、外包装质感常常又比口味口感更能影响赠礼人的选择。 到七夕节那天,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一众国民品牌、进口洋货的礼盒中,要想完全不掉队,也就只能靠差异化特点,和特定的营销打法来搏一把了。 通常来说,在工作中,接到一项比较难的任务,首先应该猜一猜领导的心思。 虽然,my的市场总监乔总是个51岁的中年男人,还有糖尿病,大概很多年都没尝过纯黑巧以外的巧克力味道。 余行郡很有经验,先让许颂带着两个新人去做市场调研,自己开始观察、研究做策划案的方向。 一般来说,新人第一次接触到正儿八经的项目时,都比较紧张,也会比较卖力。那个叫李海月的小姑娘,做过市场调研之后,竟然自己掏腰包,把各种电商平台上销量最高的几种口味都买了回来,想亲自感受一下这些产品的过人之处究竟在哪里。 上午10点,她从公司前台拿到快递,抱着一大袋巧克力坐在工位上,面前摆个口感记录本,一颗一颗地开始尝。 就在她费劲吞咽齁得人嗓子痛的牛奶白巧克力时,余行郡刚巧路过,看见她抻长脖子,戴上了痛苦面具。 “怎么?噎着了?”余行郡看了她一眼,就扭头叫许颂快去茶水间拿瓶矿泉水来。 李海月把粘在喉间的含有“致死量”糖分的白巧咽下去,沉痛摇头道:“组长,这种口味,我们千万不能做啊!”说着,一手接过许颂递来的水,一手把刚刚剥下来的包装糖纸举在余行郡眼前: “呐呐,就是这种,甜到让人生理不适,真不懂是怎么卖出那么多份的。” 余行郡高高挺挺地立在李海月工位旁边,伸手拨拉了一下大塑料袋里花花绿绿的产品,问: “你自己买的?花了多少钱?” “五六百,现在的巧克力都还挺贵的,”小姑娘说,“余组长你吃吗?我给你一种口味拿一个?” 余行郡不置可否,看着李海月从办公室抽屉里翻出个中号购物袋,挑挑拣拣地装了小半袋,递过来。 他提着袋子,回到自己工位上,在微信上给李海月转了七百块钱。 “你刚入职,工资不高,不要自己掏腰包买,下次先找我走流程申请经费。” 虽然经费也不一定能批下来就是了,余行郡知道,这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她租的房子不在市区,离公司还挺远,有工作热情是好的,但再怎么说,他这个组长也不能让小孩来出这个钱。 而且其实,小组里几个人对各种口味的主观感受,于帮助决策的作用也有限,更何况真正能拍板的那个人又吃不得巧克力,策划案得不到领导的首肯,这件事也根本就进行不下去。 晚上,余行郡把巧克力带回了家,随手拈了一颗尝尝,也被齁得立刻冲去厨房漱了漱口。 巧克力的消费群体主要是年轻人,而近年来,年轻人对于低糖、健康的需求正在逐日提升,余行郡漱完口,随手就在冰箱贴下的便利签上记:控制含糖量,不超40%。 他本来就不爱吃甜食,尝了几块巧克力,并没有感受到理应出现的多巴胺上升带来的愉悦感,反而越来越烦躁,心里更酝酿起蓄谋已久的,要在公司里开拓健康类产品线的想法。 他把巧克力收起来,放冰箱冷藏,刷了三遍牙,收拾好自己,躺到床上去,以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解锁手机,打开了“你的恋人”app。 开屏动画之后,闻小元穿着白色背心,戴着镶钻choker出现了,余行郡在屏幕上摸了又摸,戳了又戳,恨不得立刻能升级到下个阶段,开启和虚拟角色的互动功能。 更加令人心痒难耐的是,如果升到“心有灵犀”这一等级,还会有虚拟社区功能对用户开放。 在app里,有一个“粉红小城”,虚拟角色们都按照各自的角色设定,在小城里过着符合人设的生活,当这个虚拟世界的入口对用户开放后,用户就能够全方位入侵自己虚拟恋人的生活—— 第6章 就像养电子宠物似的,他们可以随时打开app看看恋人正在做什么,也可以操控自己的皮套进入“粉红小城”,通过发消息的方式约恋人和自己在某地见面,见了面就能有亲亲抱抱之类的动作。 这样一来,真实感、互动性也就更强了,可玩性也大大提升。 但资本家的鸡贼之处,正在于胡萝卜吊驴,让人看得见吃不着,自从“牵手成功”之后,升级所需要的好感度就大大增加,余行郡砸礼物的频率提了又提,可好感度条只是龟速变长,让人一直干着急。 余行郡不耐烦了,一种想要得到什么,但眼看着好久都难以触及的憋屈感压得他喘不上气,为了缓解这种憋屈,他转移火力去谴责闻小元。 y先生:“好感度涨这么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闻小元:“不是的主人,是因为容易得到的就不会被珍惜呀。” y先生:“……” y先生:“你是在拿捏我?” 闻小元:“我不敢,主人不要冤枉我。” y先生:“那你换那件露背装给我看一下。” 在这个app里,因为要“贴近现实”,虚拟角色都是很有“人权”的,用户并不具备手动给他们随便更换衣服的权利,想要看自己的恋人穿什么衣服,都得口头提要求,让角色本人同意才行。 总体来说,闻小元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小人机,y一说这话,他就顺从地应了,说:“好的,主人。” 然后,没一会儿,屏幕上的人摇身一变,换上了前几天余行郡买给他的那件宽大的浅黄色无袖t恤。 这t恤设计得特时尚,前面规规整整,背后破破烂烂,能露出80%以上的背部皮肤。闻小元身材纤细,皮肤又白,让欲遮不遮的浅黄布料一衬,更显得清新、清纯,同时又有点非刻意为之的诱人。 余行郡放任自己的目光在闻小元清瘦挺拔的背、随呼吸起伏不定的脊椎线条上灼烧了一会儿,才继续打字说: “你平时有运动习惯吗?” 闻小元:“扛摄像机算运动吗?” y先生:“你这身板扛得起摄像机??” 闻小元:“主人,我发现你总是小瞧我啊。” y先生:“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发现。” y先生:“我看每次买不同礼物好感度增长的数值都不一样,而且不完全和金额相关,是根据你的喜好来的吗?“ 闻小元:“当然啦,我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都需要主人您自己留心发现哦!” y先生:“……难道就不能直接告诉我正确答案吗?” 闻小元:“不可以,还是请您尽情享受在恋爱中猜、来、猜、去的乐趣吧。” 好哇好哇,在公司猜领导心思,回到家猜“男友”喜好,余行郡(n)(f)顿时觉得自己的命特别苦,一百颗白巧都无法中和的那种哑巴吃黄连的苦。 而且,不自觉地想到巧克力的事,他心情又变得更加郁闷了。 y先生:“那我只问一个,如果我现在送你巧克力,你选什么口味?” 闻小元:“牛奶巧克力。” y先生:“你喜欢这么甜的???” 闻小元:“是的主人,我有低血糖。” y先生:“除了这种常规口味呢?你觉得什么新口味会让你觉得想买,或者收到这礼物会开心?” 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温照原正在给自己加餐,因为半夜饿到不行实在睡不着觉,就煮了一小碗白米饭吃。 问一个只能吃到白米饭的人喜欢什么新奇口味的巧克力这种问题,简直是强人所难,他调动想象力,一时真想不出有什么属于小众赛道的,还能让人有购买欲望的选择。 而且,他其实是骗y的,每种礼物能增加的好感度值根本不是他自己设定的,但为了增加人物的“活人感”,他撒了这个小谎,现在被问喜欢什么巧克力,也不好说app商城里现成的那些,万一y真信了,一口气买上一百颗来送,却发现并不能让好感度大幅增长,恐怕就会大大发怒了。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在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让米香味在口腔里碾开,然后踏踏实实地涌进辘辘的饥肠中去。 米,是一种很好的东西,能给人生命最原始的满足,足以维持生命最基础的能量,任何时候,只要家里还有存粮,就能让人感到非常安心。 他吃着吃着,忽然灵机一动,单手打字,回答出了y先生的问题: “嗯……我觉得……大米味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两个错别字…… 第6章 按住拖动是揉捏 余行郡觉得,闻小元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是非常清奇,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口一说来糊弄自己的。 大米味的巧克力,市面上也不是没有,主要是用米,巧克力,牛奶用破壁机打碎,再冷冻成型的米乳巧克力冰淇淋。但这种产品的普及率不太高,乍一听起来还让人觉得有点猎奇。 他没真把这想法当回事,又和闻小元插科打诨几句,就关手机休息了。 第二天,他做出了两份策划案,一份单品款,一份礼盒套装版,提交郑总过目后发送乔总邮箱,到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乔总却忽然急冲冲走进办公室,说要召集小组全体成员一起来会议室开会。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八点,简单来说,主要的内容与结论就是: 第一个策划案,被否决,因为没新意,市场上大家都在卖,凭什么你能卖得好? 第二个策划案,被否决,因为太奇怪,市场上都没人卖,凭什么你能卖得好? 因为要赶特殊的时间节点,这个项目还比较着急,后面的研发、生产都需要时间,一直立不了项,事情很可能就要出问题。 会议开完,所有人都有点沮丧,余行郡作为主心骨,这时候就需要担起责任来,他拍拍许颂肩膀,说已经这个点儿了,都早点回去休息,明早请大家喝咖啡,你们点完单我来结账。 他说完,转身回办公室继续加班,三个小基层则垂头丧气地收拾了东西,拖着疲惫的身体坐电梯下楼回家。 电梯里已经没什么人,三个人随着梯箱运动缓缓下降,在沉重又死寂的气氛中,李海月却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余组长真是个好人!” 此话一出,许颂点头附和,而与李海月同期入职的校友严秋林则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三个人出了公司大楼,许颂直接打车回家,两个女孩还要一起走一千米左右去地铁站。 在路上,她们聊了会儿七夕节特别项目,然后又讲到余经理。 李海月:“余组长真的很好,有钱还大方倒是其次,主要是,他真的好细心,虽然看着有点不好接近,行事风格却意外地体贴温柔呢。” 严秋林:“?温柔体贴?你不要被职场老油条蒙蔽了,请下属喝咖啡不是很常见的拉拢人心的手段吗?你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吗?” 李海月:“不是啊,上次我自己买竞品回来试吃,他还自己出钱帮我报销呢,大几百块钱,对他来说可能不算啥,但能注意到我们这种小喽啰的不容易,说明他真的心很好,能为别人着想。” 严秋林:“??他主动给你报销?” 李海月:“对呀,说咱们刚入职没什么钱,不要自己掏腰包垫钱来着。” 严秋林忽然表情凝重:“那你要小心了,你还记得刚入职那天,许颂跟我们吃饭,说余经理从来没谈过恋爱,可其实我中午好几次看到他拿着手机在跟谁聊天,一看就不对劲,没准根本不是什么单身优质男,可能有好几个女友,不方便公开,是个什么时间管理大师也说不定。” 李海月一听,生气了:“乱说什么呀!你有证据吗,怎么能这么瞎猜?!” 严秋林沉默片刻,也觉得自己今晚话有点多了,于是找补道:“我又没跟别人乱说,就是担心你嘛。” 李海月不搭腔了,过了一会儿,严秋林又劝告她说: “你不觉得,他这种条件一直单身到现在非常可疑吗?我们才刚刚进公司没几天,还是得多观察,凡事不要太早下结论才好。” 很快,两人到了地铁站,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都有点闷闷不乐地分手了。 严秋林说,总看见余经理中午在与人热聊,这事倒是真的。 余行郡也不想这样,但他最近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生活的苦闷,叠加生理上的不满足感,让他常常有种正常日子即将难以为继的感觉,只有和闻小元聊聊天,才能稍微得到缓解。 前几天晚上,他接到老爸电话,老头竟然又来问他借钱。 老爸说,你的亲叔叔,我的三弟弟,看准了一档早餐生意,拉你爸爸我入伙,只需出资六万。这次店铺选址很好,就在你上过的小学对面,稳赚不赔,请大儿子借给老爸一点钱,到年底分红了连利息一起还你啊。 第7章 余行郡一听,立刻大为光火,劈头盖脸数落老头一顿,说你这么大年纪,干点什么不好,不知道这年头创业和买房最容易一夜返贫吗? 他还说,实话告诉你,我的年终奖早就存死期了,借不了你一点,劝你早日歇了这份心,好好地在家里边养老得了。 老爸被他讲得没话说,讪讪地将电话传递老妈,老妈一凑近话筒,开口就又是要他去相亲。 又是那些熟悉的,好像批发来的话术,什么结了婚就有人照顾啦,老妈的任务就完成啦,你一直这样单着,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啊云云。 余行郡听得烦得很,挂了电话局就立刻去“骚扰”闻小元,继续逼问闻小元到底怎么才能让好感度快速增长,他威胁说,如果再没有新玩法,自己就把app删了,再也不给无良资本家送钱了。 而闻小元却只是回复他: “亲爱的主人,在恋爱中急功近利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竟然被一个人机教训了,余行郡把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温照原这边,也被逼得没有办法,他左右不了app的参数设置,又怕自己的客户太久尝不到甜头就会完全失去耐心。 按照规定,虚拟角色与每个用户是1对1匹配的,在“牵手成功”之后,除非用户主动分手,或者注销账号,否则虚拟角色也不能再成为其他人的恋人。 受到一种现金流断裂的危机感影响,从第二天开始,温照原就开始经常主动给y发消息了。 y依然是基本只有清晨、中午、深夜三个时间段回复他,但一聊起来,你来我往的对话明显时间长了不少,闻小元头顶上好感度条的增长速度也略微有所加快。 聊得多了,温照原也不止一次想象过,现实中的y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暗自揣想,应该是个其貌不扬,年轻气盛,脾气不大好,人缘应该也不大好的男人。或许因为太过挑剔,或许因为工作繁忙,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实实在在的真爱,只好另寻他法,来虚拟的世界寄托情感。 这么想想,也挺可怜的,温照原窝在房顶低矮、空间狭窄的小阁楼里,对这位看起来手头蛮宽裕,生活也蛮有品质的高收入男人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同情。 现在,温照原每天的空闲时间挺多,却也没有完全闲着,一直还在断断续续地写新的剧本。 其实,他并不完全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比如,他还是挺想参加青年导演大赛的,但实在没有钱,拍短片的钱都没有,就连唯一一台设备也在毕业搬家的时候不小心磕坏了。 有时候他也想,如果自己的兴趣是写小说就好了,写小说多省钱,只要一台还能运转的手机,一双手一对眼睛一颗脑袋,甚至不需要出门就能出作品。 拍电影就大不相同了,每一帧每一秒都要真金白银来堆,而且,电影是一门格外需要协同合作的艺术,和各种不同的人交流、统筹协调各个部门,也是件挺麻烦的事。 但又能怎么办呢,人各有命,温照原觉得,从来都不是他选择了电影,而是电影“捕捉“了他。 他天然地就喜欢这个,喜欢这种用现实的材料创造幻象的艺术形式,虽然也没有狂热到不做电影就活不下去,但如果能有机会,有条件投入其中,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的,会觉得这就对了,生命就该像这样度过。 而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努力争取先写出剧本,挂到网上卖出去,等拉到投资以后,再去谈之后的事。 有时候,他一边和y聊天,一边在自己捕捉灵感的本子上随便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就画出了很多张牙舞爪的火鸡人: 一个火鸡人抻长脖子,雄赳赳气昂昂,说:“叫主人!” 一个火鸡人拍拍翅膀,尾羽兴奋地展成扇形,说:“把那个穿上给我看!” 由于生物特性,火鸡的脑袋、脖子上疙疙瘩瘩,麻麻赖赖,就算画成q版,也绝对算不上好看,只能说是丑萌,而余行郡却不知道自己被画成了这样,还在一个劲儿地给闻小元砸礼物。 就在策划案被否掉的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间,郑好静干完手头上的一件事,给电脑熄屏,正巧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余行郡刚刚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粉红色背景的页面,开始打字聊天。 她走过去,敲敲这位下属的桌子,问: “小余,可以吃饭了,今天去食堂不去?” 余行郡知道,领导一般说出这种话,就是要在用餐时间内对自己进行思想动态谈话的意思。 他立刻收起手机,板板正正地站起来,微微低着头,跟着郑总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食堂,打好饭,郑好静吃着减脂餐,有意无意地与余行郡聊天,先关心他的个人生活,问他最近有没有谈恋爱,余行郡一愣,想起闻小元,脸上很快地闪过一丝自嘲的表情。 他也知道那不是真的,但自己付出的东西,却也没比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少太多,时间、精力、人民币,怎么想怎么像个冤大头。 这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做好表情管理,对着郑总摇摇头。 郑好静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露出一个看不出内涵的微笑,说: “哦……那怪不得对策划案没想法了,没被送女朋友什么礼物这种问题折磨过的男生,确实很难在这方面有特别的经验呢。” 果然,这场谈话的中心思想还是:“你对策划案没想法,要多站在消费者立场上好好考虑才行。” 余行郡觉得不服气,礼物?那自己可没少送,晚上,他回家,和闻小元聊天,心里越想越不爽,就又点进app商城,给闻小元买了一堆大学生在宿舍用得上的东西。 什么阅读灯啊,什么置物架啦,什么洗发水沐浴露啦…… 本来嘛,情侣之间送点实用东西多好,为什么非要送巧克力?又胖人,又容易坏牙齿。 他使劲地买,埋头苦买,很不理智地花了好几百出去,没注意到好感度条已经悄悄饱满起来,最后在又送出一箱洗衣凝珠之后,终于满格,成功升级了。 余行郡眼前一花,看到一条系统提示弹出来。 系统提示:恭喜您和【闻小元】的关系已经升入【彼此倾心】阶段,现在,尝试着用手指点击你的恋人吧! 他愣了愣,心头一阵狂喜,关掉系统提示的框框后,进入了一个新手教程,他跟随教程的提示,学会了: “单击一下是抚摸,双击两下是亲吻,按住拖动是揉捏。” 的操作方式。 用户在主界面收起聊天框,开始这些操作,就会自动进入互动模式,当然,虚拟角色能被触碰的部位,只有头、脸、四肢、肚子,再多的就没有了,毕竟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app也得规避敏感内容带来的法律风险。 尽管如此,突如其来的升级还是像绿洲清泉一般滋润了干到快要开裂的余行郡,他看完教程之后,迫不及待地把导航小人叉掉,然后就开始在闻小元肚子上一个劲儿地疯狂点击起来。 第7章 进入“粉红小城” 点一下,闻小元露出惊讶的表情,点两下,闻小元变得有点惊恐,一直不停地点,闻小元就被戳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了。 温照原试图与自己的皮套共情,于是打字阻止: “别戳了,会痛的,” 打完点击发送,却发送不出去,屏幕上有一行小字提醒:“您输入的内容含有敏感信息。” ?温照原惊讶,不禁要问:到底哪里有敏感信息了??? 他想了想,把这行字删掉,重新输入: “别按了,肚子会痛。” 发送失败。 “别弄了,很难受啊。” 发送失败。 “快住手!你好过分啊!” 发送成功。 他松了一口气,又发现自己这句话的言辞好像有点过于激烈了。 好在y没有生气,而且似乎他反应越激烈,y反倒越兴奋一样,视而不见他的抗议,点完了肚子点大腿,点完了大腿点脑袋,点够了,又按住小幅度拖动来回揉捏…… 余行郡看着屏幕上的小人捂了这里挡那里,手忙脚乱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之前怎么也升不了级的憋屈、愤懑就全部一扫而空了。 闻小元:“请把您的手,从这里移开吧,不可以这样欺负人!” y先生:“就不移开,就点你就点你。” 他玩了半个多小时,把小人的各种反应都探索遍了,发现了,如果快快地点,小人就会慌张、招架不住,如果慢慢地点,则会害羞、欲拒还迎。 闻小元长得好看,每一个特殊表情也都楚楚动人,余行郡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心想,要是能进入虚拟社区,肯定还能看见闻小元更多有趣的状态,简直不敢想象会有多好玩儿! 再过几天,就是发薪日了。 余行郡突然就变得工作动力满满,第二天起来上班也不觉得烦了。 第8章 而且,因为总是在想着闻小元,他花费一天时间,真的做出了一份米乳巧克力的产品策划案。 国产东北大米,融合洋人的传统巧克力,主打一个“洋为中用”“中西结合”,但不是包装食品,是在超市冷藏柜现做现卖的小甜品。 这次,产品计划主要在地面店销售,搭配一定规模的推广活动,比如品牌快闪、抽奖赠礼等等,争取在七夕节当天把销量冲上去,口碑打出来,为之后提高知名度与市场占有率打个基础。 他也没想到,好巧不巧,“国风”这个点,刚好就打中了乔总的心。又一次的报告会上,乔总宣布通过了策划案,还表扬余行郡,站位高,立意深,这个项目,他很看好,肯定大卖! 立项之后,就要拉开始预期时间表,进行各种跨部门协调,从研发到生产到包装到营销,一整套流程正式启动。 没过多久,发工资了,一笔巨款到账。午饭时,余行郡给闻小元买下了商城里最贵的一套衣服——一套矜贵优雅的,很有气质的深紫色缎面小礼服。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买下这套礼服,好像竟然触发了一个隐藏的好感值爆点,刚刚把钱花出去,他就看见闻小元头上粉红色的好感度条飞速膨胀,直接涨到满格,又一次升级了。 几天之内,连升两级,这样的好事,十分意外地砸到头上,余行郡一时还觉得有点懵。 过了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升到“心有灵犀”等级,意味着,他从此就可以进入心心念念的“粉红小城”了! 他没有立刻行动起来,只是故作镇定地收起手机,捱到晚上加班结束,他破天荒地没去锻炼,直接快步走回了家。 回到家,西装都来不及脱,就迫不及待地打开app,点进最新出现的“粉红小城”入口,进入了这个3d立体的虚拟世界。 新手导航告诉他,在“粉红小城”里,用户有两种视角可以选择:窥视视角与实体视角。前者是像透过监控观察一样,画面中心会跟随用户的虚拟恋人移动;后者则是以“头上长了摄像头”的内视角形式,让用户操控属于自己的皮套,在小城之中行动。 当然,自己的皮套是可以设定外形的,也可以上传自拍来生成。但余行郡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而且很真诚地觉得一个3d形象,再怎么用心捏也不可能有自己本人长得那么好看。 于是,他非常随便地选了一个又潦草,又抽象的萌萌火柴人,直接进入了“粉红小城”。 一进去,默认使用的是实体视角,余行郡当然是想立刻看见闻小元的,就先让自己的皮套在入城的起点粉红广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马上切了窥视视角去寻人。 切换成功之后,画面一阵晃动,出现了一间学生宿舍。 作为大学生的闻小元,和3个虚拟角色室友一起住在粉红大学的男生宿舍。温照原早就设置好了他的日常行程:白天上课,或者去图书馆,晚上回宿舍休息,周末补觉,或者和朋友去外面玩。每一天,皮套小人都会自动地按照他的日程表来行动。 现在,是晚上九点,闻小元正在宿舍,上床下桌的桌子前坐着,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看,时不时回过头和舍友讲两句话,开心地发出几声笑。 好鲜活,好生动,好像世界上真有这么个人似的。余行郡目不转睛盯着看,有一种与自己相处已久的纸片人老婆突然活起来了的感觉。看着看着,还觉得不够过瘾,又换了ipad,用大屏幕继续看。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养猫的许颂,究竟为什么有事没事就要掏出手机来看家里的监控。 看够了自己的“老婆”,他又打量了一番能和闻小元天天同处一室的其他三个舍友。 这app的主要功能是恋爱交互,里面角色的相貌当然也都还不错,虽然知道这些都是虚拟人,只能和真人用户发展恋爱关系,但余行郡还是无道理地觉得有点嫉妒,看不顺眼。 他调出聊天界面,给闻小元发消息。 y先生:“你舍友都长挺好看啊。” 敲下这行的时候自动脑补的是阴阳怪气语气。 闻小元:“哦,您又看上哪一个了?” 咦?他好像吃醋了,余行郡突然开始有点兴奋起来。 y先生:“……那比起你倒还是差远了。” 闻小元:“喔,果然主人还是最喜欢我,对吧?” 余行郡心情大好,切回实体视角,开始探索“粉红小城的地图。 “粉红小城”的主场景,就是这个粉红广场,主打一个写实风格,晚上九点,都还有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 为什么会有大爷大妈这种明显很难成为用户“恋人”的人物呢?是因为,小城里的角色一共分为三类:可发展恋爱关系的“虚拟恋人”们(85-40岁,容貌精致、人设丰富)、“虚拟恋人”关系网中的npc(全年龄段,不可与用户互动),还有由真人用户操纵的那些人物。 三类人物,会由脚下光圈的颜色做出区分,其中前两种人物的外观风格还算统一,大爷大妈也没有太丑的,而第三类人物,就因为各种用户参差不齐的审美与捏脸技术,呈现出了不同的颜值水平。 当然,像余行郡这样完全放飞自我,甚至连脸都不要了的奇葩,还是很少见的。 但余行郡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他说他是“反凝视”的先锋,是赤裸裸一个灵魂,不让闻小元的判断受到任何“皮相”上的影响。 切换回实体视角之后,他发消息给闻小元,让来粉红广场集合,要和人一起夜游“粉红小城”。 闻小元却回答他说:“我们宿舍有门禁,太晚了就回不去了。” y先生:“回不去,大不了住酒店呗。” 闻小元严正拒绝:“那不行,我还是一个很保守的大学生,不能答应你这样的要求。” y先生:“想什么呢你,又没说我要和你一起住。” 在y的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之下,温照原还是操纵着皮套小人从宿舍里出来,通过地图把自己传送到了粉红广场上。 本来,他还想着要看一看,y到底把他自己的形象捏成了什么样子,要是捏得漂亮,多少也能好代入一些,可到了碰头的槐树下面,一眼看见那个无聊到踢着石子的黑乎乎火柴小人,温照原觉得,心里的感受很实在难单纯用“无语”二字形容。 好在,y也不让他白白出来,很大方地带他去了粉红大学对面的小吃街,请客吃烧烤。 在“粉红小城”里,用户进行任何消费,都是要花费粉红币的,晚上这顿烧烤,花了100粉红币(折合10元人民币),而温照原也能得到50%的提成。 因为有钱赚(虽然只有5块),温照原还是乐意奉陪的,他操控皮套,坐在路边摊上,开始优雅地进食,y坐在他对面,开始研究小城里与恋人的互动模式。 几分钟之前,余行郡抽空看了新手导航,知道用手指长按自己的“虚拟恋人”,会出现几个按键,其中有邀请拥抱、邀请亲吻、邀请牵手、邀请跳舞等内容。 据说,随着等级的继续提高,互动的选择也会继续增加。但当用户发起“邀请”之后,虚拟角色有时会同意,有时也会拒绝,其他人机是有一个当下的心情值做参考,而温照原这种假扮的虚拟人,就可以自己在后台选择是否同意。 y看着闻小元吃东西,觉得他现在还挺开心的,应该不会拒绝互动邀请,于是就动手点击了“邀请拥抱”。 温照原没有拒绝这种互动的理由,于是点击了同意,然后就看着自己的皮套小人露出一个在他本人脸上绝不可能见到的羞涩的笑,身娇体软地抱上了那个黑乎乎的火柴人。 他默默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无语地盯着阁楼的天窗看了一会儿。 这间阁楼很小,屋顶低矮而倾斜,由高到低倾压下来,斜面上开一扇窗,正对着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星星。 虽然听起来挺浪漫,但住在顶层,夏天其实是很难过的,尤其是三伏天,因为阳光照射时间长,只要一会儿不开空调,室内温度就会飙升到一个令人坐立难安的数值。 温照原最近赚到的钱还算可观,就没在这方面亏待自己,空调几乎24小时都不关,而能过上这样“奢侈”的生活,都还是多亏了y先生,他心里很明白,也挺感激。 毕业之后,躺平不找工作这件事,他没跟任何熟人说过,因为怕人问东问西,就几乎断掉了正常的社交联系,有的朋友见他回消息的频率不正常,担心他,还说要坐飞机从千里之外的工作地点来找他。 他只好搪塞,说是工作以后重新注册了微信小号,只加工作相关的人,现在每天实在太忙,手机上登着小号,就很少再看朋友们都在的大号了。 他的舍友唐羽,听到这种说辞,还特别伤心,说照照,难道我们真的要被现实打倒,渐行渐远了吗? 温照原有点没话讲了,他虽然人缘不错,但其实一直都没觉得真的和哪个人产生过特别强的联系。小学,中学,大学,每个阶段都有不错的朋友,但毕业之后,失去了天天见面的理由,自然而然就会逐渐疏远,不再联系了。 第9章 也许和他的性格也有关系,他就是什么都淡淡的,好像不太在乎,人是感情动物,可他似乎从来没有对爱情、友情有过什么强烈的需要。 但现在,因为需要钱,他和y之间好像真的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羁绊。 从小到大,他从没花费过什么心思去维系和谁的关系,从没想要拉拢、讨好过谁,在这种意义上来说,y真的蛮特别,算是开拓了他未尝试过的与人相处的一种方式。 更何况,在基本与外界断联的这段日子,y几乎已经成了他唯一与社会产生联系的窗口。 渐渐地,他习惯了每天和y“斗智斗勇”地聊天,于是不禁要想,如果有一天,y对自己失去兴趣,“移情别恋”了,自己要遭受的,大概不仅仅只有经济上的打击,还会有一点点心理上的落差吧。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还有更新! 第8章 小剧场1.对待男友的态度 温照原经常觉得,自己的这位客户有点不好伺候。 而且癖好也奇怪,要求叫主人,总让穿破布烂衫、戴镶钻choker也就算了,在升级到“彼此倾心”等级之后,他还老是来问: “为什么总感觉你对我不亲热。” 淡人温照原觉得,就算自己真谈恋爱,也很难对谁亲热起来,于是他回答说: “主人,这是因为我的性格比较内敛。” y先生不买账:“那不行,我现在要求你对我亲热,至少嘘寒问暖总会吧?这等级写的是‘彼此倾心’,我一点儿感觉不到你倾心我,这对吗这不对,你们内部到底是怎么培训的?” 闻小元:“……” y先生:“不许回省略号,你很无语吗?到底有没有礼貌?” 闻小元:“好的主人。那您现在冷吗?您现在热吗?小暑已至,高温天气请尽量减少外出哦,出门请做好防晒,别忘记,我一直在您身边(真诚比心)。” y先生:“……你是天气预报播报员吗,这是对待男朋友的态度吗?” 温照原彻底累了,他又没谈过男朋友,怎么能知道对待男朋友的态度应该是什么样? 他不懂,翻员工手册也没有得到很靠谱的答案,于是就虚心问了: “您希望我具体怎样做呢?能不能给些示范?” 问出这句话,y那边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回复说: “谈恋爱还要人教?你难道是第一次吗?” 闻小元:“是的,所以主人可以对我多包容点吗?” y先生:“不应该啊,你长这么……出众,脾气也不坏,学校里没人追你?这设定不合理啊。” 闻小元:“有吧,但我不想谈。” y先生:“你是x冷淡?” 闻小元:“……”(对方已撤回) 闻小元:“不是的,就是觉得没有那种强烈的感觉,抱着这样的态度进入一段关系,也不太负责任吧。” y先生:“那我看你现在对我也没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温照原被缠得烦了,心想有谁会对一个古怪挑剔又爱发火的火鸡人有强烈的感觉啊,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试图转移话题。 闻小元:“那您呢?您谈过恋爱吗。” y先生:“……” 闻小元:“您不许我回复省略号您却回我省略号。” y先生:“我是你主人,那我想怎样都可以。” 好幼稚,温照原想,也许自己要重新估量一下对方的年龄了。 他耐心地陪y一直聊到深夜,答应或拒绝了很多无理要求,期间也做过努力,想要对y热情一些,但总觉得一往这方面使劲儿,字里行间就显得做作,不自然。 甚至有点恶心。 第二天上午十点,温照原收到了一份“粉红泡泡”公司hr发来的调查问卷。 主要就是来调查,作为扮演虚拟角色的员工,对app的功能、玩法、设计等各方面是否满意,有没有什么改进的意见。 温照原提了意见,说公司的员工手册编得不好,里面很多话都极其尴尬,根本不能指导新手学会如何谈恋爱,想必也没办法把人机调教成优秀的“虚拟恋人”。 同样的意见,他也在微信小窗和hr说了,但hr却回复他: “温先生,您是学导演的,应该很会观察生活才对,怎么能指望一本册子就可以教会您谈恋爱呢?我们的人机也不是完全依靠员工手册,模型都是有专人每个月调整升级的。” 温照原:“……” 不是你来问我改进意见的吗?怎么还攻击上我的专业素养了,真是讨厌,他无语地想。 他不承认自己被没礼貌的hr稍微刺痛了一点点,但傍晚,还是难得出了门,去了附近的情侣公园,坐在长椅上计划“观察生活”。 情侣公园里人很多,基本都是趁着这会儿温度下降,出来散步约会遛娃的情侣和年轻爸妈。 温照原竖着耳朵,偷听好几对情侣的对话。 女生1:“我发现你最近特别敷衍啊,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男生1:“冤枉啊老婆,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狗啊,汪汪!” 女生2:“胖成这样了还不锻炼,看见对面那颗大榕树没有?你给我跑到那,再跑回来,往返三次现在计时!” 男生2:“好好好,我给你跑给你跑……呼哧呼哧呼哧……” 叮,今日的生活观察报告已生成,根据有限样本分析,所谓“对待男朋友的态度”,应该与训小狗的态度无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温照原甩甩脑袋,觉得荒谬又无语,而且,这也不适合自己与y的相处模式啊。 y是一个蛮强势的人,要想拿捏他,只能通过暗戳戳的方式,太明显肯定是行不通的。 他站起来,打算回家,忽然又看见一对明显还在热恋期的男生女生相互依偎着走过来。 这对情侣周围,明晃晃地散发着一种浓情蜜意的氛围,温照原意识到新的“范本”可能出现了,停下脚步继续听。 男生3身体微微倾斜,尽管此时已经日薄西山,还是贴心地替女生打着遮阳伞,语气语调也温柔甜蜜: “宝宝,周末去少山的票和民宿,我都订好了,是你最喜欢的树林小屋,周五晚上8点的高铁,我下了课去你宿舍楼下接你,你早点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出发。” 女生3挽着男生手臂,作认真倾听状,听完后就一脸崇拜,轻声细语回答: “好呀好呀,哎呀,我老公也太可靠了(n)(f),感觉跟你出去玩真的好轻松好幸福呀!” 温照原耳朵动了动。 态度温柔,适当撒娇,及时夸奖,他觉得自己好像学到了点东西,估摸着y应该就是会喜欢这种小鸟依人的,把自己当英雄崇拜的恋人。 晚上,他主动给y发了消息。 闻小元:“主人,您到家了吗?” 消息发出,那边没有回音,温照原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收到回复。 y先生:“嗯,刚刚跑步回来。” 闻小元:“主人,你也太自律了吧!工作这么忙还坚持锻炼,身材一定很好,我真是太崇拜您了!” y先生:“……” y先生:“你今天吃错药了?” 闻小元:“没有,就想着多夸夸您。难道您不吃这一套吗?” y先生:“什么这一套那一套,你不觉得你夸得很生硬,很尴尬吗?” 温照原其实明白,y说的“要求你对我亲热,对我嘘寒问暖”,其实就是“要求你真心爱我”的意思。 可是,怎么能要求一个“虚拟人”真心地爱自己呢?有时候温照原几乎要产生错觉,y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了,闻小元这个“虚拟人”,背后其实是有个真人在操控的。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个人机,事情反而简单了,人机没有羞耻心,在没有涉及敏感内容的前提下,什么亲热的话也说得出来。 但人类就不一样,尤其是温照原这种淡人,虽然曾经也上过表演课,尝试着“解放天性”过,可对着一个素未谋面,尚未深入了解过的“网友”,他还是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尽可能地放下心防,真诚地表现出自然的恋慕、亲近、依赖的感觉。 只在网上聊天,就不能很好地熟悉起来,不熟悉还要表现深情,就容易不真诚,不真诚,就会显得油滑或者尴尬。 也许对一些戏精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温照原就是很难做到,很难完全投入其中地“表演”。 可他也没有想到,就在几周之后,自己真的与这位y先生,在现实生活中见面了。 第9章 “我不能跟您聊这个话题。” 很快,余行郡收到了研发部送来的第一批米乳巧克力样品。 一共五种,在口感风味、外形外观上略有区别,余行郡没有过多纠结,直接敲定了其中一个,拍照发给宣传营销部的创意制作主管江益,告诉他,产品大差不差就长这样,让他了解概念之后就可以请同事们开始设计包装,提前准备宣传物料了。 第10章 江益是当年和他同期入职的硕士生,学广播电视编导的。这人长得不错,性格更是相当不错,不像余行郡一样至少有张冷漠的皮,虽然30岁了,还保持着一颗快乐小狗的初心,每天都笑笑的,莫名开朗,根本不像一个已经被职场磋磨多年的资深社畜。 余行郡在办公软件上把照片发给江益,在预期时间表上画了勾,然后问江益,有没有适合的模特,能拍海报,最好还能配合当天去线下宣传的。 因为节日限定新品的筹备时间一般都很短,很多工作都要尽早考虑,同步进行,更何况这次宣推的重点是在线下,活动策划、物料制作、广告预热、人员安排,每一个环节都要仔细盯,不能出一点差错。 江益很快就回复他:“有啊,有个特合适的,我的御用小麻豆,给你看看,黑皮小狗,看着就像块巧克力。” 说话间,他发来一张海报,是一个瘦瘦的,颇有混血感的小男生,五官立体,下巴微抬,手持my的一款益生菌饮料,眼神里是一种凛冽的冷傲,只需看他一眼,就会觉得有凉风徐徐吹来。 余行郡:“不合适,我们这个是七夕节限定产品,这位模特有点太冷了,调性不搭,你那边有没有更甜一点儿的脸?” 江益:“怎么不搭了?你觉着冷是因为他这张照片没笑,什么时候有时间?等他来棚里时候一起吃个饭呗?亲眼见见就知道了。” 江益:“真的,没骗你,他本人挺甜的,粘人起来能烦死人。” 余行郡:“不好,你还是给我换一个。” 余行郡跟江益熟,知道他性格好,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拒绝“黑皮小狗”后,以最高的效率挑了几个看上去还行的面孔,让江益那边去和人敲参加活动的时间。 事情到了这里都还算进展顺利,晚上,余行郡难得八点多就下班了,照常去跑了十公里回家,立刻打开手机找闻小元。 自从开通“粉红小城”入口之后,他就有点疯魔了,经常会忍不住要点开app看看闻小元在干啥—— 一个人等电梯时、在茶水间等咖啡磨好时,只要身边没有人,就想去看,想去戳戳闻小元的脸、肚子、大腿,而每次看完,那种原本在他自己脸上非常罕见的,有点和煦,有点温柔的表情,还会稍微残存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最近就连许颂都开始在背后说,余经理最近肯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上次我在钱哥身上看到这种状态,没过多久人家就结婚了呀…… 而余行郡心里只有自己的虚拟小男友,他回到家打开app,进入“粉红小城”,切换窥视视角,就看见闻小元正乖乖坐在书桌前读书。 穿的还是他最爱的那件白色老头背心。 他贪婪地350度饱看了一会儿清纯男大学生的身姿,然后得意地给“人”发消息约见面,眼看着小男友收到消息,一脸乖巧地(其实人物也就那么几个模板表情,乖巧的更多是余行郡先生一厢情愿的滤镜)回复: “好的主人,您在哪儿等我?” 他们约在学校门口的小酒吧见面,这酒吧做的是学生生意,里面光线昏暗,音乐柔和,气氛安静,适合朋友小酌、情侣约会,而且因为照明不足,还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做点亲密的事。 y先生花钱点了酒,拉着闻小元找位置坐下,先是邀请了一个拥抱,然后跟闻小元说了很多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有倾诉欲,大概是因为工作难得顺利,而做出这策划案的灵感还是眼前这个“人”给的,于是不由自主就想多说一点。 当然,涉及到商业机密,他没讲什么工作细节,只是说,这次的项目推进很顺利,如果能拿到大笔奖金,就给你买什么什么东西,带你去哪里哪里消费…… 总之,是进行了一个画饼的大动作,有钱赚,温照原当然开心,但他也听出来了,y工作很辛苦,压力很大,而自己现在,好像就是个不良嗜好一样,一直勾着人家把血汗钱往虚拟的东西上砸。 这个月15号,他收到“粉红公司”的打款,比上个月收入翻了几倍,竟然足足有2400元。 他有点心虚,只是足不出户,陪人聊聊天,就能赚这些钱,实在有点受之有愧。想当初,自己在影视公司做极品廉价劳动力的时候,每天从早干到晚,干到腰酸背痛眼睛花,每个月得到的窝囊费也只有500块而已。 y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话,头顶上气泡你方唱罢我登场,温照原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操控自己的皮套小人一个劲地吃着桌上的小食。 炸薯条、蛋挞、鸡柳、洋葱圈,在现实生活中,温照原已经告别这些零食很久了,虽然让皮套小人吃,他自己也尝不着味道,但看看还是挺过瘾的,而y见他只吃东西不说话,心里不太满意了,故意拿话来挖苦他。 y先生:“这么能吃?怎么不长肉?我花钱买的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闻小元:“(嚼嚼嚼)(吞咽)(嚼嚼嚼)(没空说话)” y先生:“什么鬼,你糊弄我?” 闻小元:“没有呀,真的很好吃,不然您也来一点儿?” y先生:“……不用,吃你的吧。” 接下来,y没有继续发言,也没跟他抢吃的,只是默默又点了一份小食套餐,一杯无酒精饮料,推到他面前。 见对方不说话了,闻小元就更努力地继续进食,十分钟后,他整整吃掉了两包大份薯条、三块蛋挞、四盘洋葱圈,和五袋炸鸡柳。 他吃着吃着,吃着吃着,看见y先生——黑乎乎火柴棍小人的头顶突然又冒出来一句话: “xx胀不?我给你x两下?” ?温照原开始警觉起来。 众所周知,“粉红泡泡”公司是个正经公司,合法合规,当然不允许用户在聊天内容中出现违法信息。 但是,大多数来找“虚拟恋人”的用户,都不是想来搞纯爱的,哪怕确实是纯情到不行的成年人,在“恋爱”过程中,多多少少也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过线一下。 于是,app见招拆招,产生了格外严格的审核机制,一旦被检测到用户的输入内容可能(划重点:可能)包含敏感信息,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屏蔽关键词。 同时,为了不过分伤害用户的体验感,这些消息在用户端看起来,还是会正常发送,不会有什么异样,但虚拟人在后台接收到的,会是“阉割”后的版本,只能留给人一种气急败坏的遐想空间。 温照原当然不会气急败坏,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自然不会在网上给人提供擦边服务,语言文字版的也不行。但这种有屏蔽词的对话也好回复,他翻看员工手册pdf版,直接复制了那句标准答案上去: “对不起,我不能跟您聊这个话题。” 余行郡收到这个回复,立刻懵了,自从和闻小元牵手成功之后,小人机就没给他发过这样明显暴露人机身份的话,而且,他在这边看不到什么屏蔽词,只能看到正常的: “肚子胀不?我给你揉两下?” 他承认,自己不是没有一点色心的,第一次看见“温照原”穿那件白色背心的时间就想把手伸进屏幕去大力揉捏小人的肚子,但也觉得,这句话,在这个场景下,作为一对“心有灵犀”的情侣之间的对话并没有什么不妥。 而且,在互动界面,揉肚子这种事,早做过千遍万遍了,怎么做都做得,说倒说不得啦? 可能是程序出了bug,他想,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肚子,胀不?我给你揉两下?” 可得到的,还是那句冷冰冰的人机模板回复。 余行郡的心情顿时有点不太好了,好像是正在他有点真心实意把闻小元当成自己“老婆”的时刻,忽然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对着他严正声明,你的老婆根本不是一个真人,而只是一串随时会变得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代码! 他也能感觉到,最近,自己对这个“虚拟男友”,有点太上头了。 归根结底,这种模拟式情感类服务,在生活中,可以作为调味小料,调节一下工作压力,但要真当成正餐吃,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心态上,就容易出大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理智的人,和闻小元相处,应该时时刻刻都将“对方是个人机,是资本家捏出来给我提供情绪价值赚我钱的工具”铭记于心刻烟吸肺。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尽管很明白闻小元不是真人,其实都并没有产生感情的能力,心中的天平却也还是慢慢倾倒了,到了不由自主地认真倾注了一些“在意”的地步。 果然,人在非常空虚的时候,是会丧失理智的,一但丧失了理智,就会看不到眼前的陷阱,还会自投罗网地往下跳。 他没心情再聊天了,匆匆关掉app,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洗漱上床睡觉。 之后几天,他再来app里找闻小元,就没有继续给“人”花钱了。 第11章 但有时,破财是命中注定,不从这里漏,就从那里丢,总之是握不在手中。没过几天,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余行郡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老爸电话,老爸告诉说: 你的小叔叔,我的三弟弟,拿着爸爸从各种亲戚朋友那里东拼西凑借来的十万块钱,跑路了。 第10章 线下初见:好像在哪见过 “跑、路、了???”余行郡站在茶水间,一手撑在水池边,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溢出一句怒吼,“谁允许你去借钱了?!” 这时候,李海月正从茶水间门口路过,凑巧听到这一句,回到办公室,忧心忡忡问许颂: “咱们是不是有哪家供应商卷钱跑路了?” 许颂正在大战excel表格,闻言奇怪地看她一眼: “没听说啊,不过今年确实很多家工厂都不景气,渠道商也是,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听到余组长……”她凑近许颂耳朵,叽叽咕咕地正要开始说,可余行郡这时候突然回来了。 下属们赶紧收起说小话的心思,赶紧迅速地分开,回到自己工位上去。 “我下午休个假,有几件事需要麻烦你盯一下,”余行郡走过来,对许颂说,“我一会儿整理好发你清单,有什么急事直接打我电话。” “哦哦好,您放心!”许颂爽快答应,一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余组长的脸色。 嗯,脸色似乎一切正常,但再仔细看看,似乎眉毛是在微微往一块儿拧,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一点忧郁,一丝心烦。 许颂也不敢多问,但内心里觉得余组长无比强大,总能见招拆招解决问题,于是收回目光,重新集中注意力在excel表上。 下午,余行郡走了请假流程,去银行,打算给老爸转钱,老爸说,亲戚朋友听说你三叔的事,都坐不住了,怕我拖久了就不还了,纷纷过来要。当然,咱们借了人家的钱就得还,总不能让人家吞这个苦果是不是? 老头还向他保证道:“大儿子,爸跟你发誓,这回咱是真歇了菜了,以后就安安心心搁家养老,绝对不再想什么创业翻盘的事儿,求求大儿子,再帮老爸最后一回吧。” 余行郡木着脸,走到柜台办业务,却遇到了新的麻烦。 因为转账金额太大,柜员怀疑他被电信诈骗,一定要让他拿出证明,证明“你爸是你爸”。 证明我爸是我爸,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余行郡本来就心情不佳,这下更是怒不可遏,他一拍柜台,就要发作,前台的工作人员连忙过来劝阻,说: “这是规定,也是为了您好,这么大的金额,被骗走了追不回来,多少年的心血白费!那得多难受,多后悔啊!” 这几句话,字字像沙包大的冰雹,砸得受害者余先生头晕眼花,心痛难耐。 难受吗?当然难受。后悔吗?他又能上哪儿后悔去?他勉强压抑住发火的冲动,把自己苦到发涩的命含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然后深吸一口气,翻了半天手机相册,给柜员看了全家福,又给老爸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老头这几天也不好受,五十多岁的人,白头发突然长得飞快,十分刺眼地密布在黑发里边,憔悴得甚至有点吓人,他听到要求,立刻对着柜员点头哈腰,说小同志,我真不是骗子,这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儿子,你看,这是身份证,你看,这是户口本。 确认收款人的身份之后,柜员给余行郡办理了转账。 之前,余行郡对老爸说的,奖金都存死期了,其实是都买了封闭式理财。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至少得放点活钱在手上以备应急之需,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老爸就是有十八般坑害儿子的花样,工资卡上一共十几万元钱,给老爸转账之后,只剩下一万出头的余额。 看着存款数字急剧缩水,余行郡心里开始燃起一种灼人的焦虑。 他知道,至少在下一个发薪日之前,自己基本不具备什么应对风险的能力了,稍微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把在大城市独自打拼的他轻松打垮。 一万多,其实听起来还不算太少,但是,他租的房子,过几天就要到期了。 这房子是中介平台全权托管的省心房,大约一个月前打电话来问是否续租,余行郡没打算要退房,可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房子租金是季付,一次性付三个月,共两万多元,而现在他确实暂时不具备支付下一次租金的财力。 重新找房子、搬家,是很烦的事,他请了三天年假,对领导只说家里人被诈骗要回去处理,实际上是去马不停蹄地看了几天房子。 他的要求很严苛:月租低于4500,离公司步行距离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房龄必须在3-10年之间,还必须是居民住宅,不要公寓。 所有条件一经列出,立刻吓退好些中介,最后,还是一个行事非常老到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问他,接不接受合租。 她推荐的那套房子,也在保力名品家园里面,离余行郡目前租的那套很近,是个带阁楼的顶楼,装修得也很有格调,阁楼和下面的二室一厅是分开出租的,公共区域只有玄关内几平米的地方。 也就是说,走进大门后,阁楼租客应当左转上楼,通过防盗门到达房间,楼下租客则直走通过加装的推拉门进入客厅。推拉门是带锁的,还配了电子猫眼,两者的生活隐私、人身安全应该都能得到保障。 但余行郡从来没和人合租过,在学生时代住多人宿舍是一回事,出来与社会上的陌生人同住又是另一回事,万一那人没素质、习惯不好,或者有什么传染病,也会很影响心情、生活质量。 中介小姑娘知道这位余先生要求高,比较挑剔,于是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说,住在上面阁楼的租户是个小帅哥,我见过的,应该还是个大学生,看着清清爽爽,很正派,很好沟通,绝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余行郡确实不想搬出这个住了很久的小区,不想被公司的同事知道自己经济状况出了问题,但又对合租生活充满焦虑,对合租对象满怀戒备,于是一手指向头顶,对中介小姑娘说: “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孩,再决定是否签约?” 中介小姑娘是个老江湖,顾客的要求当然要尽量满足,她也不怯场,直接上楼去敲门,这时候温照原正窝在床上睡觉,听到声音迷迷糊糊过来开门,迷迷糊糊被请下楼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冷脸帅哥。 中介小姑娘极力想促成这笔交易,非常非常热情地介绍:“这是余先生,有意向租下您楼下的二室一厅,以后就是您的合租室友了,想跟您见面聊聊。” “啊?哦……您好,您好……”温照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种公共区域只有几平米的合租室友到底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但还是很讲礼貌地伸出手,要对来人施行一个握手的礼仪。 余行郡看见这个穿着小熊维尼睡衣,大白天不知道为什么都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小男生,一时不禁呆了一下。 这人留着露额头的清爽短发,皮肤白到晃眼,眉眼极其好看,内眼角稍钝,到眼尾处又微微上翘,流畅、偏长的眼型中是秀丽的黑眼珠,睫毛的存在感很强,眉毛毛流感也明显,气质干净、清纯、自然,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冷泉水中打捞出来,玻璃质地的浅蓝色雕像。 “美观”,看第一眼,第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产生了;“好像在哪儿见过”,第二种有点诡异的感觉紧接着腾然而起。 “你好,我叫余行郡。”余行郡同他握手,盯着他微微弯腰后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发旋儿,突然想起来了——这小孩儿跟闻小元可真像。 倒也不是硬件像,眼睛鼻子嘴巴没一个对得上的,就是整体的这种感觉,漂亮,干净,却活人微死,好像是活着挺好,死了也可以。这小孩看上去年纪不大,像二十岁左右刚成年不久的大学生,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什么青春的活力。 “你是大学生?平时熬夜吗?我工作挺忙,回家一般会比较晚,你会介意吗?”余行郡收回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开始很现实地探听底细。 “啊?不会不会,其实我睡得也挺晚的。”小孩抬起两只手一起摆,做出一副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样子。 “嗯,在家里我会尽量轻一些,也请你稍微注意点,我不希望晚上入睡后被什么噪音吵醒。”余行郡接着他的话说。 温照原这才听懂了,对方问自己熬不熬夜,介不介意他晚归,原来并不是一种客套,是真怕自己半夜活动影响人家睡觉。 你们社会人说话就是不直爽,某种刻板印象加深了,他有点无语地想。 中介小姑娘听余行郡这口气,觉得他已经有了租下这套房的倾向,于是赶紧趁热打铁,拿出合同,热情招呼: “哎,没问题的,小温同学看着就安安静静,肯定不会打扰邻居的。余先生,那我们现在去餐桌上签个合同好不好?” 第12章 余行郡又看了温照原一眼,心里还是有疑惑:一个大学生,不好好在学校里呆着,为什么要跑出来找个小阁楼租着住? 阁楼低矮,狭小,冬冷夏热,这小孩看着细皮嫩肉,不像家里条件不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上赶着受这个苦。 他一边想,行动上却没犹豫,利落地迈动长腿,跟着中介来到了餐桌前,大笔一挥,在一式两份的合同签了自己的大名。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他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回狭长的楼梯通道,不见人影了。 第11章 单身汉哪儿受得了这个 温照原爬回楼上,钻回被子里,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本来好好地在楼上睡觉,突然却被人叫醒,拉下去立了个规矩,合个租而已,一来就给下马威,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冒犯!不讲礼貌! 但他心态好,肚量大,过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事忘了,在床上又躺了一下,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米饭,重新拿起手机,思考还能去找什么能赚点小钱的机会。 最近,他的生活遇上了点难处,不知道为什么,y突然不再给他花钱了。 聊天还是照常,他也试着更频繁地主动找y说话,y也会回复,就是不会再给礼物,也不会再给消费,温照原总不可能真的开口去要,存款就一天一天消减下来。 直到又一次要交租金的时候,他把一大笔钱上交了租房平台,日子就开始过得更加捉襟见肘起来。 空调是不敢总是开了,只有正午这会阳光太烈的时候才开,米饭也要省着吃,时不时的加餐也被减省,为了避免清醒的时候感受饥饿,一天大部分都时间他都在睡觉,保存体力。 温照原想,有可能y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得已才把这部分开支削减掉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还给这位先生发过几句鸡汤,什么: “感觉累了,就歇一歇没关系!” “人生不是单行道,偶尔的脱轨也许是开启新生活的契机!” “不要畏惧挫折,挫折是进步的阶梯!” 对于这种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鼓励,y只是表示非常疑惑: “你代码出bug了?人设怎么崩这么厉害?” 温照原陷入沉思,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毕竟,他也是要为下一次季付房租攒钱的人,如果一直没有进项,还是得再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就这样,y突然冷却下来的态度,又将温照原抛进了起伏不定的旋流当中,失去了暂时的安逸与闲适。 但这是自由所要付出的代价,他自认为可以承受,一个不先天具有充足资源的人,想要不必按照社会为人们谋求生存所制定的规则生活,可能就要先放弃一些公认为有价值、安全、正确的东西。 他可以放弃一种看起来具有稳定性的生活,去保证滋养精神所必须的自由状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是种美德,他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所以不会为此纠结、内耗,甚至产生向内的自我攻击。 只不过,前几天,在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好像被她听出了一些端倪,这让他心里面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点歉疚。 但也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妈妈是高校老师,音乐学院副教授,对待自己的两个小孩,一直都是施行鼓励式教育,孩子小的时候,她最常说的话就是: “妈妈真是太幸运了,竟然有两个来报恩的天使宝宝。” 她的两个儿子,也都不负所望,一个读政法大学,一个上艺术学院,都是曾经在激烈竞争中打过胜仗的小孩。 而现在,大哥的人生继续上行,知名律所,金牌律师,月入好几个w,温照原却脱离了一个毕业生本应走上的社会化道路,默默地蜗居起来,甚至每天都还有挨饿、中暑的危险。 他不想让妈妈知道,虽然在价值观上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但事实就是,做家长的,一定会为自己有一个脱离主流的孩子而感到担心。 于是,他就在妈妈隔着电话问自己“怎么声音那么没精神”的时候,猛喝了几口水,清清嗓子,回答: “没事,就是最近加班熬夜太多了。妈,你别担心。” 吃完饭,他又回到了床上,盯着银行卡余额看,看了半天,决定去问问师兄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包的项目能给自己干干。 上学的时候,他的导师、师门里的师兄师姐,都对他非常照顾,尤其是大他两届的研究生尤为君,对他简直比对亲弟弟都要好。 因为温照原本人相当佛系,对于什么参赛报名、交换申请、荣誉评定都不是很上心,而在学校里混得开,消息相当灵通的尤为君和另外一个师姐,就没少督促、辅导他做那些能让毕业后简历更好看的事儿。 虽然都没有派得上用场就是了,一片苦心白费,也不知道师兄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会不会痛心疾首到原地大喊三声。 硕士毕业之后,尤为君自己创业开了家影视公司,虽然也没赚到什么大钱,好歹是能正常运转下去,养活公司里包括老板在内的不到100个员工。 温照原发消息过去问,师兄很快回复了,第一句话就问他: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温照原:“没有(n)(f)啊师兄,我挺好的,就是工作不忙,挺闲的,想看看能再赚些什么钱好早点赎身不用上班了。” 尤为君:“但我好像听娟娟说,你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回她消息了,说每天忙得不得了,到底怎么回事?” 温照原:“(尴尬jpg.)啊……师姐怎么出卖我……” 尤为君:“哪里的话?有什么难处,怎么能瞒着我们?是不是工资太低房租太高缺钱花了?” 尤为君:“早说了接offer的时候要让我们参谋参谋,你可好,什么也不说,现在我们连你在哪高就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温照原:“不是的,师兄,我现在工作挺好的,就是,” 他停了停,组织语言,想了个似乎并不违背真实的措辞: “就是绩效不太稳定,所以才想来找找看有没有外快可以挣。” 尤为君明显没信,在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久,似乎是想长篇大论地劝他对大家坦白从宽。 但最后,应该也是太了解这小师弟的性格,还是一个字也没发过来,只是传他了一条网盘链接。 “项目是有,但没什么技术含量,叫你做是屈才了,时间还比较赶,要接的话应该会很辛苦,而且还很浪费时间。” 温照原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说:“师兄,我有时间。” 尤为君:“……不对劲,你是不是真遇着过不去的坎儿了?” 在学校,师兄算是很能欣赏温照原作品风格的那一类人,一直觉得他很有才华,将来必成大器。毕业之后,因为觉得自己公司里做的都是些dirtywork,也没动心思要把他招到手底下来。 可现在,小温师弟竟然主动说要做dirtywork,这让从本科就开始研究创业,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好几年的,外油内生的伪老油条尤为君很是吃惊。 但温照原只是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透露,什么也不承认,尤为君没办法,只好先把自己的网盘会员借给温照原,让他去下载素材看一下。 这是尤为君公司从一个私立学校那里承包来的项目,负责多组教学视频的前期拍摄与后期剪辑,包括物理,化学实验,体育考试等等的教学演示,需要多机位,多角度拼接素材片段,再配音,加字幕与特效,要尽可能做得清楚明白,让学生一看就懂。 现在,素材都全了,就剩后期的工作,基本是项体力活,不需要什么创意,几乎不需要动什么脑子,但量非常大,没个一周应该干不完。 师兄不知道温照原现在到底困难到了什么程度,有心试探他,问三天能不能做好,温照原翻了翻素材目录,直接回复: “能。” 尤为君:“行了,怎么可能让你三天全做完,做到第三组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找别人,定金先付给你,自己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 说着,对面转来3300块钱,温照原没收,说: “谢谢师兄。不用找别人,三天我可以全部剪完。” 然后,又继续打字: “定金超出市场价不少,不用这么多,我知道规矩,师兄不用特意这样接济我,我真的没事,谢谢师兄关心。” 最后,他只收了300元,拿着自己用了4年的电脑,点开了自从做完毕设之后就很少再打开的剪辑软件。 温照原虽然个性比较散漫,不喜欢在高压之下做事,更何况做的还是极其枯燥无聊的活儿,但他也是个很讲信誉,对别人、对自己都很负责任的年轻人。 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好,不可以糊弄了事,说了三天全部剪完,就必须在ddl之前干完、干好,还要高标准交付。 第13章 他剪得很精细,很认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做了三天,期间也没顾得上吃什么东西,剪到最后一个片子的时候,已经有点头晕眼花,手抖拿不稳鼠标了。 这天半夜,余行郡加班回家,又一次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半小时,醒来后,去浴室洗澡,刚洗完关了花洒,就听见有人在拍外面的的推拉门。 “啪啪啪啪啪” 声音很急促,但响度不太大,花洒没关的时候根本听不到,余行郡从淋浴间跨出来,扯了条毛巾擦头发,听见那动静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就把浴巾在腰间一系,走出浴室,轻手轻脚来到推拉门前,十分警惕地看电子猫眼屏幕。 看一眼,他一愣,认出是阁楼上那个小男生,猫眼摄像头的分辨率不高,还是黑白色,但也能看出那小男生状态很不对。 胸脯快速起伏,身体晃晃悠悠,仔细看,双腿还是在不停地打颤,明显是某种突发恶疾的征兆! 余行郡来不及细想,也没顾得上自己这幅衣装不整不体面的样子,把推拉门的门锁一拧,拉开,伸手接了一把,小男生已经站不住了,重心不稳,软绵绵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他上身什么也没穿,男生的额头砸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发出“扑”的一声,温热而紊乱的气息随之打来,深深浅浅地拍在余行郡的锁骨上,前胸上,立刻激起一阵汗毛倒竖的冷战。 “什么毛病?碰瓷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嘴巴里在说些什么怪话,同时却很诚实地搂紧了怀里人的腰,把人支撑住了,很轻松地往沙发上带。 “糖……”小男生有气无力说话了,“我头晕,饿。” 低血糖吗?余行郡把人放在沙发上,急匆匆去冰箱取了今天刚拿回来的米乳巧克力最终样品过来。 巧克力冰冰凉凉,虽然特意控制了含糖量,却也还有甜味,而且高热量,已经软倒在沙发扶手上的温照原见了,以顽强的求生意志挣扎起身,接过来,抠了半天塑料盖子,没抠开,于是又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余行郡。 余行郡单身25年,哪受得了这个,立刻上手去帮忙掀,因为用力过猛甚至把塑料盖子捏裂了。 这包装质量太差,要回去跟厂家讲一下,必须改进后才能上市,他皱眉头,努力让自己脑子里正在横冲直撞的不合适想法严肃正经起来。 温照原拿着配套的小勺,大口大口挖着吃,这米乳巧克力不完全是结实的固态,他一边吃,一边漏,鼻子上、嘴边全是可可粉,衣服上也沾到了,甚至连余行郡的灰色沙发套上也弄到了一些。 但不知道为什么,边界感一向很强的余行郡余先生这回就是没有生气,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目光直直地在小男生脸上、肚子上生出根来。 第12章 欲望的重现 如果不是这人看起来真是急到快要死了,余行郡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深更半夜过来勾引自己的。 因为头晕,没力气,小男生腿也软,腰也软,抖抖索索握着勺子吃东西,背部优美地弓起,努力收纳可救命食物而微微起伏的肚子是薄薄一片,特别招人怜爱。 他身量纤细,骨肉匀停,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小腿,涔涔地反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安闲的样子是秀逸、清朗,可现在出了汗,显出无力支撑的脆弱,肤色愈发皎然,更像捏一把就会化掉的冰糕。 余行郡走到冰糕身边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完一盒,又伸手帮人把第二盒打开。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三盒巧克力全部歼灭,温照原向后一倒,倚在沙发柔软的靠背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活了过来,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的累,有点晕,他靠在那里歇了一会儿,听到身边坐着的人开始冷言冷语说怪话: “这么大一个人,有低血糖,不知道家里备点吃的应急吗?” 温照原刚刚被这人救了,劫后余生感恩充沛的潮还未退却,受到了冷嘲热讽,反而还要勉强地对着人笑一下。 他想坐起身,无意间抓了一下沙发套,坐直了才看到自己手上黑乎乎的都是巧克力。 于是连忙抬起手来,作投降状: “对不起,我,我三天没怎么吃饭了,实在是……。” 这时候,他突然看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没穿上衣,腰间也只围了一条浴巾! 他的这个室友很帅,身材巨好,比例协调,肌肉没有练得多么夸张,但裸露出来时,还是能看出到处都是硬邦邦,充满运动塑型的痕迹。 感觉甚至可以去国际秀场做模特! 这么一具健美的,充满荷尔蒙气息的半裸男性身体,就坐在自己身边。 而且还靠得这么近,哪怕是开足了冷气的空间里,都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健康、结实的皮肉之中散发出的腾腾热气。 温照原低下头,稍微往远处挪了挪,又说: “谢谢你救我,这巧克力多少钱?我过两天,有钱了,重新买来还给你。” 余行郡闻言,冷冷地答:“过两天还我?今天先给我把沙发套洗了再走。” “啊?”温照原紧张看向沙发套上沾染的黑色污渍,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说: “应该的应该的,我给你拆下来放洗衣机吧,你家洗衣机在哪里?阳台?厕所?” 余行郡慢条斯理:“我家沙发套料子比较金贵,不能机洗。” 温照原一脸懵逼:“……那……是要我现在手洗吗?” 余行郡盯住眼前人,没讲话,温照原很可怜地瞄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求情: “可我现在还有点不舒服,能不能——” 余行郡打断他:“算了,你帮我拆下来,明天送到干洗店去。” 他说完,就站起来,去料理台给人倒了一杯热水,又找了纯水湿巾丢到人身上让人擦脸、擦手。 温照原擦了手,喝了水,小心观察一番这个性格古怪、态度强硬的帅哥室友,见人家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好站起来,又蹲下去,研究这全包的沙发套应该怎么拆。 送到干洗店,得花多少钱?他心里没底,该不会这次从师兄那里赚到的辛苦费,都得因为这种事就此打了水漂吧? 这样想着,立刻有点垂头丧气,可毕竟确实是自己弄脏了人家的东西,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算是紧急情况下无意中犯的错也不能逃避责任才对。 这沙发套其实不难拆,但温照原已经三天没怎么休息,刚刚又差点饿晕,身体还是比较虚,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一大团布料从庞大沙发上分离,满满地怀抱着,坐在地毯上大喘气。 他干这活的时候,那古怪的帅哥倒没站在旁边看着,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来搭把手、指挥指挥,就留他一人在客厅吭哧吭哧地干。 真倒霉,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温照原又歇了一小会儿,忽然闻到一股香油的香气。 他刚刚才吃了几盒米乳巧克力,可毕竟身体里面贫瘠了这么久,现在一闻到食物味道,就又被条件反射地勾得伸长了脖子。 他眼巴巴看着,古怪帅哥迈着长腿走过来,睡衣已经好好地穿在身上,“当”一声把手里不大不小的瓷碗搁在玻璃茶几上。 碗里是荞麦面,热气袅袅香气扑鼻,若隐若现一个蛋,一把嫩绿的鸡毛菜,好正常的一顿饭! 温照原很久都没能吃上这样的一碗面,一时间有些眼热,有些眼馋。 但作为一个不速之客,他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人家吃夜宵,就连忙抱着沙发套站起来: “那个,我先走了,等干洗完我给你送回来。” 余行郡头也没抬:“不吃了再走吗?” 温照原:“啊?我吗?” 余行郡:“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温照原犹豫着,把怀里的沙发套放回沙发上,慢慢蹭到茶几边。 余行郡也没多说什么,给他拿了个凳子,把碗往他那边推。 香油、淀粉、青菜、酱油、香醋、椒麻油的香味……温照原深吸一口气,实在无法抗拒,竟然有一种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嗯……那好吧,谢谢。” 他把自己的身体叠起来,安置在小小的马扎凳上,拿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一吹,小心地放进嘴里咬。 余行郡坐在没套的沙发上,抱臂看他吃,看了一会儿,问他: “你上几年级?爸妈不管你?想把你往死里饿?” “?” 温照原嚼着半根鸡毛菜,抬起眼睛看沙发上的人:“我已经毕业了,爸妈也没有义务一直管着我。” “你毕业了??” 余行郡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走眼,这小孩瞧着年轻、单纯,居然却并不是个学生仔。 出于一种既有印象突然被打破的不适,以及被中介小姑娘忽悠了的一点愤怒,他阴恻恻地开始“查户口”: “什么学校?找的什么工作?三天没吃饭?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不是欠网贷了?” 第14章 “江滨艺术学院,没工作,没钱所以没饭吃,但也没欠网贷。” 温照原很坦然,问啥答啥,一边答一边心想,如果把自己的状况说得更惨一点,是不是这位先生就能心软一下,不让自己付干洗的钱了。 “江艺的?没工作?”余行郡摆出不愿相信的样子。 江滨艺术学院,是江滨市最好的艺术类院校,在全国也排得进前十,出来就算去艺考机构辅导高中生考自己母校,总也不至于落到养活不了自己的程度吧! 不对,他阴暗地想,铁定是有什么问题,要么就是有什么隐疾,要么就是太眼高手低,放不下身段。 一个江艺毕业的学生,好工作找不到,烂工作还找不到吗?宁可挨饿也不出去工作,是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应该做的事吗?是一种对自己人生负责的态度吗? 温照原没察觉余行郡心里的吐槽,可能也是之前给y陪聊习惯了,一见到对方有想聊天的意愿,就不由自主地要开动脑筋找话题: “嗯,那你呢?做什么行业?” 但余行郡却没接他的茬,只是按着自己的话题继续追问: “什么工作也找不到?你在学校犯过法?” 这话简直让人没法回,但紧接着,做惯了奋斗逼的余先生就顺理成章,直截了当地提出: “不可能,把你简历发给我看看。” 刚认识没多久就要看人简历,这种行为无异于当街要看人底裤是什么颜色,就算是有一饭之恩的大帅哥,也实在太过冒犯。听到这话,温照原立刻停止咀嚼: “不用了,不用麻烦。” 他骤然变得警惕、抗拒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余行郡皱皱眉,觉得有些意外。 但毕竟,两个人目前还没有完全熟络起来,想要保护隐私,其实也很正常。 余行郡没再言语,沉默地看着温照原吃完面,开始晕碳犯困,却还是强撑着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才对自己告别,钻回了阁楼上去。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余行郡重新洗了个澡,上床,头挨着枕头,一想起温照原的脸,坏了,熟悉的感觉就又汹涌起来——他又一次躁得睡不着觉了。 本来,在闻小元那里冷却下来之后,他忙着找房子、搬家、适应新环境,注意力有所转移,被欲望折磨的症状都有所缓解。 但今晚,记住了小男生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感觉,从身体,到心理,就都被打下了某种难以抹除的痕迹,又一次地失去了得之不易的平和平静。 该死,他在心里诅咒,诅咒生物的本能,诅咒如此容易变得空虚的身体,诅咒完了,就摸出手机,打开“你的恋人”app。 闻小元和温照原,实在很像,余行郡知道,自己的基因就是喜欢这种类型,是生理性的,大脑怎么也没有办法控制。 但是,他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甘心被生理性的冲动轻而易举控制呢?尤其还是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合租室友,万一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可怎么办? 好在,他还有闻小元这个“假人恋人”。 和假人相处,最安全,也最简单,之前因为人机bug带来的不快,这时候好像也变得非常无关紧要。他手速很快地点进“粉红小城”,切换窥视视角,看见闻小元正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呼呼大睡。 整个宿舍,是一片黑暗,只有他送给闻小元的月牙状小夜灯,挂在墙上幽幽地亮。 他用两根手指,放大、缩小,放大、缩小,看了好一会儿闻小元的脸,紧接着,就毫无负罪感地开始给人发消息,让自己的虚拟小恋人: “别睡了,起来聊天。” 第13章 没礼貌的觊觎与冒犯 熟悉的“叮”声响起,温照原不情愿地动了动,从肚子下面掏出手机,费了很大劲才张开眼皮,看屏幕上的消息提醒。 是y的消息,他一下子清醒了。 这些天来,y来找自己的频率已经下降很多,为了尽可能地留住这位客户,他不敢怠慢,立刻打开聊天界面。 在聊天框中,系统提示对方正在“粉红小城”内,看到这句,温照原先进入虚拟社区,操控自己的皮套小人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伸懒腰,拿起手机回复。 闻小元:“凌晨好,主人!” 闻小元:“主人,有什么事想要和我分享吗?” y先生:“过几天七夕,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温照原动动耳朵,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但立刻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很“捞”,于是又默默滑下去,踏实躺平。 他知道,七夕将近,app推出了很多相关的节日礼物,什么999朵“红里透红”玫瑰啦,“爱你永恒”鸽子蛋大钻戒啦,但那些东西都很贵,明显是要趁着节日热度来收割一波充值金额的。 他一直觉得,y最近不怎么上线,不怎么消费,一定是因为现实生活遇到了什么问题,虽然自己也很缺钱,但万一真让人家把本该用在刀刃上的钱用到自己身上来了,罪孽可就大了。他想留住y,可也希望y能理性消费。 闻小元:“主人,如果有什么困难,其实也可以不用勉强。” 他犹豫着敲字,没想到,就自己这句话,竟然立刻惹怒了y。 y先生:“?” y先生:“我勉强什么了?我有什么困难?你说清楚。” y先生:“你在抱怨我冷落你了?” y先生:“你觉得我没有钱?” y先生:“你觉得我很抠门?” y先生:“你觉得这段时间我没怎么找你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闻小元:“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主人。” 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恼了呢,还发散出这么多怒点,温照原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他滑跪认错很快,服务态度很好,立刻打字补救。 闻小元:“您没遇到困难当然最好啦,别生气了,我们聊聊别的吧。” 发过去这句,见y不回答,怕对方又要下线冷战,他赶紧扯开话题,继续说话。 闻小元:“七夕节在小城里有活动,主人可以带我一起参加吗?” y先生(“正在输入中”) y先生(“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这么久,温照原有点怂地缩了缩脖子,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要抓着上面的错处继续斥责自己,可过了半分钟,对面只发来四个字。 y先生:“什么活动?” 转移话题成功!温照原赶紧打字: “七夕烟花典礼,全城的人都会去看的!主人带我一起去吧!” 在“粉红小城”里,每年都有两个格外重要的节日:七月初七七夕节,和二月十四情人节。 毕竟,这是一个恋爱交互类软件,对小城里所有重要虚拟人物来说,“恋爱”,是人生中第一等大事,每一个爱情相关的节日,都是普城同庆的重大日子,会举办一系列重要的庆祝活动。 但是,七夕当天,余行郡本人也有重要的工作,估计饭都来不及吃,不可能抽出身来在虚拟世界陪虚拟的闻小元看虚拟的烟花。 y先生:“那天我没空。” 闻小元:“哦……好吧。” y先生:“你很失望?” 我该不该失望呢?温照原眉头皱紧。 说不失望,y肯定要发怒,讲:你完全不在乎我,还来邀请我干吗? 说失望,y也许站在另一个角度更生气,说:你怎么回事啊,说了我很忙,怎么一点都不懂体谅人呢? 想来想去,温照原还是决定把问题抛回去。 闻小元:“主人那天没空,是要去做什么?” y先生:“还能干什么?” 闻小元:“工作吗?还是主人有了新欢,要去陪别人? 不知不觉,他这话说得就有点酸,余行郡看了,心里的出气口好像被拨弄了一下,刚刚被激惹出来的不快找到了逃逸的路径,这才渐渐消散。 y先生:“是工作,我负责的项目当天验收,陪不了你。” 闻小元:“哦……那还是工作重要,我会为主人加油的!” 又聊了几句,余行郡放下手机,开始困了。 他本来觉得有点生气,消气后又觉得好笑。 这个闻小元,不愧是个人机,受到冷落之后,想的竟然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让对方下头了,而是对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确实一点不内耗,情绪极其稳定,说聪明吧,还真是有点小聪明。 其实,和这样的“人”聊天,是挺舒服的,没有什么压力,生了气发完火就过去了,而且还能得到一种情绪被照顾到了的熨帖感。 只可惜,闻小元不是一个真人,如果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如果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余行郡在眼皮打架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这样想,也许自己真的会动心思去好好追的。 凌晨四点零三分的时候,余行郡睡着了,临要起床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 第15章 在梦里,闻小元“活”了,真的活了,就穿着白色背心、薄荷绿宽松短裤,坐在客厅没了套子的沙发上,等自己下班回家,还跑到推拉门门口来迎接。 梦中的自己,也不觉得奇怪,好像这一幕在生命中已经发生过千遍万遍,一进门,就托着屁/股把人抱起来,走到卧室放下,很不老实地开始拨弄人宽宽的肩带。 闻小元仰头看自己,表情很坦荡,很自然,很亲昵,好像明晃晃地在表示:我是你的恋人,可以随便对我做什么事。 余行郡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焦,低下头去轻轻咬他肩头,牙齿印在细腻,光润的皮肤上,感觉很好,让人特别满足。 在现实生活中,他未必就能做得出这么肉麻的动作,但这梦做都做了,闻小元本来也就是自己的“人”,有什么亲密的事做不得?他心安理得地咬,志得意满地亲,怀里抱着软而热的老婆,触感特真实,真实到好像在睡前就这么抱过什么人一样。 在梦里,卧室的大床很软,软到能让两个人都沉沉地陷下去,灰色窗帘严严实实遮着天光,屋里灯光昏暗,但对方的呼吸、体温、声音都鲜明,熟悉的气息牢牢包裹所有感官,让意识在一片温馨的胶着中自甘堕落地沉醉、沉湎。 直到咬够了,亲够了,他抬头,去看自己的老婆,突然发现一件惊悚的事: 怀里人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是五官哪里的比例、形状有了变化,变得更多了几分灵动的清纯,清纯的诱惑,眉头微蹙,眼尾微挑,明显不是闻小元,但很眼熟,眼熟到甚至有点令人心惊。 余行郡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抽动了一下,身体猛然踢开薄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喘气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最后看到的那张脸—— 竟然是温照原。 “我去——”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真是过分,真是不体面,才认识没多久,竟然肖想上了人家,还在梦里把人家当成了自己的虚拟恋人!余行郡有点恼恨,从道德的角度狠狠谴责了自己十分钟。 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小孩,初入社会,不对,还没能入得了社会,委委屈屈租住一间小小的阁楼,又被楼下合租的怪人当成幻想对象,细细想来还有点恐怖。 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温照原和闻小元不一样,温照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没道理要承受自己这种没礼貌的,在潜意识领域的觊觎与冒犯。 白天一整天,余行郡上班上得心不在焉,可又有特别多事情要忙。 米乳巧克力上市在即,各部门负责人在生产量与供货量的决策上又开始产生矛盾,这次主要是与各大型商超、商场合作进行推广,有些客户的首单订单量一变再变,各种扯皮、协调搞得人心力交瘁,同时,当天的地推活动也有无数细节要盯。 这一个项目,还只是余行郡负责的重要工作之一,每天早上到了工位,他看着excel表里的一长串待办事项,都要闭上眼睛缓个5分钟才能开始工作。 此次的米乳巧克力限定在七夕当周售卖,在七夕当天,作为项目负责人,他需要辗转几家重要门店去跟活动,确实没时间玩手机,陪闻小元,但买点礼物做补偿还是可以的。 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目前他手头又宽裕了很多,于是,又去app里给闻小元买了: 价值800粉红币的公园年卡一张; 价值190粉红币的电影储值卡一张; 价值1000粉红币的游乐园会员卡一张。 2700粉红币,两百多块钱,也不算太多,但对于温照原来说,算是个能够恢复一定收入的信号。他收到礼物,心里一下子轻松很多,立刻从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空调启动5分钟后,清凉代替燥热,清爽驱除黏腻,躺在床上的人眯起眼睛,惬意地长叹一声。 “好舒服……”他不知不觉就感叹出来,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身体松快了,精力也慢慢变充沛,又享受了一会儿现代科技的好处,他爬起来,准备收拾收拾出门,把楼下帅哥的沙发套送到干洗店去。 他洗了个澡,把睡衣脱下来准备放脏衣篓的时候,裤口袋里忽然滑落出来一张银色的卡。 啥玩意儿?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个东西,疑惑地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看见上面写着: ge洗衣白金会员储值卡 “?” 这么高端,肯定是楼下那位的,温照原光着腿,站在阁楼里狭窄得几乎转不开身的小浴室里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昨天余行郡是什么时候把这卡塞进自己口袋的。 原来人家根本没想让我付钱啊,他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这件事,心头忽然浮现一丝惊奇、感激、惭愧交织的感觉。 第14章 您的男友温先生 温照原穿衣服,出门去洗衣店,刚一走出单元门,走进太阳地,险些被江滨市8月歹毒的阳光立刻烤成人干。 这时候还没到正午,温度已经很高,热浪滚滚冲到地面,又被地面反弹扑在人脸上,烫得人受不了。温照原提着装沙发套的袋子,捡着绿荫下面走,没走两步就热出一头一脸的汗。 这家洗衣店离小区不远,但也不太近,附近还没有地铁站,大概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到了地方之后,温照原t恤湿了,头发也一直往后颈上滴水,门店里冷气倒是开得足,刚一进门,还把人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见到有客户进来,一个穿店员服的小姑娘赶紧跑过来,递上一块毛巾让温照原擦汗。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温照原没来过这种地方,因为从来不买需要干洗或者特别技术养护的贵衣服,在家里的时候,妈妈也不会使唤他来为这种事跑腿。 而且,这家洗衣店明显不是一般平价的那种洗衣店,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豪华,整体墙面、地板是蓝金的配色,接待区客户不少,每人都有一个专属顾问跟在身边服务。 “我想干洗沙发套,”空调风吹在湿衣服上叫人感觉透心凉,温照原擦完汗,把毛巾裹在肩上御寒,又补充道,“我有会员卡,您看看余额还够不够用。” 一听是会员,店员的态度更加恭敬,接过他提着的袋子,微微弯着腰,伸出一只手,请他到柜台前来。 到了电脑边,店员小姑娘输入卡号,查询卡片信息,仔细看了看,惊讶道: “这是……余行郡,余先生的卡吧?” “是的。”温照原答。 闻言,店员正在操作电脑的手停了下来,问: “请问您是他的……?” 温照原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室友。” “室友?”店员有些惊讶,有些狐疑。 她从电脑后面抬起圆圆的脸,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抱歉,我们这里主打的是高端衣物洗护,为了维护会员的专属权益,会员卡是仅限本人及家庭成员使用,今天没有事先获得卡主的授意,可能无法为您办理这项服务。” 什么???温照原不敢相信,以前只听说过某家连锁超市有严苛的会员制规定,没想到就连洗衣店也会这样子来为难人。 他身上、头上还湿着,在低温度冷气中几乎有点瑟瑟发抖,后脑勺还隐隐约约有凉透了,渗进去的那种痛。 生理上湿漉漉、冷冰冰的不适感让他很想快点办完事离开,也不愿多掰扯“这沙发套本来就是卡主本人的我只是替他送过来怎么就不能用会员卡了”的问题,直接糊弄道: “那我就是他家人,请快点帮我办理吧!” “您不是他的室——” 嗯?不对,店员小姑娘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也不是没见过余行郡,看起来那么一个高端,全身上下都很贵的人,总不至于还要跟谁合租房子,跟谁成为“室友”吧? 而现在网络上,所谓“室友”,确实还有另外一个流行的用法。 因为怕隐私泄露、在现实生活中受到歧视、不能通过平台审核等等原因,很多同性恋博主在分享生活,尤其是发露脸vlog时,常常就会称自己的对象为“室友”。 这店员小姑娘明显是个互联网冲浪达人,立刻就脑补起来,她早知道余行郡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而眼前这个年轻男生嘛…… 好看,实在好看。 般配,特别般配! “原来是这样啊!”小姑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嘴角渐渐扬起压不住的笑,但按照流程,还是得继续说: “请您理解,我需要给余先生打电话核实一下,他现在还方便接电话吗?” 怎么这么麻烦,温照原无语地在原地踏了两下步,余先生方不方便接电话,他又怎么能知道?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多说倒显得可疑,心想大不了就让余行郡跟店员周旋去,于是就无奈地摆摆手,意思是打吧打吧,不用问我。 第16章 这时候,余行郡正在工位焦头烂额,接到确认电话,才想起还有沙发套这回事。 店员在电话里,客客气气跟他讲: “余先生您好,今天有位温先生拿您的会员卡来店里,说是您的男朋友,需要清洗沙发套,我们之前没有登记过这位先生的信息,想打电话来跟您核实一下,请问您对此知情吗?” 男,朋友?温照原在这边一惊,余行郡在那边一愣。 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余先生现在手头忙得很,还正在办公软件上和同事对接供应链的事情。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听电话,短暂的反应时间过后,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比起对所谓的“男朋友”一词表示惊讶,他抬头看了看落地窗外面的烈日炎光,心里面更多是一种无语。 怎么让去送,还真肉身跑去送啊,不知道打个电话约上门取吗?会员卡上又不是没写门店的联系方式。 他继续在键盘上打字打得飞起,同时分出心来,压低声音对店员讲: “嗯,我知情,哦对了,你们洗完之后直接送上门啊,别让他去取了,新地址喊他给你留一个,对,搬家了,他没什么事一般都在家。” 店员:“好的余先生,那您看……我们这边家人使用会员卡是需要办一张亲情副卡的,一张主卡仅可办两张副卡……” 余行郡直接打断:“给他办一张,先这样,我要忙了,有什么付费项目直接从储值卡里扣,不用再来问我。”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安排干洗,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店员小姑娘语速很快地说完,挂了电话,笑眯眯地看向温照原。 温照原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奇怪,看得人有点不自在,正打算避开她的眼神,却见她双手呈上一张登记卡,说: “余先生吩咐了,洗好之后不用您过来取,我们提供上门送货服务,去之前会给您打电话的,请您在这里留下地址、手机号码吧。” 温照原愣了愣,又受到催促,才动手在登记卡上写了地址和电话。 晚上,温照原在阁楼上听着动静,当余行郡一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门,走进玄关,他就跑下楼,见了人,把会员卡递过去。 “沙发套,说三天后上门来送。” 小心翼翼地这样说。 余行郡穿着运动服,身上大汗淋漓,还在换鞋,扭头看温照原一眼,伸手接过卡,稍微走远了些,把卡塞进钱包夹层里。 “对不起啊,”温照原站在原地没动,低下头说,“今天那个洗衣店的人说会员卡只能本人或者家人使用,我一着急,就骗她说我是你的家人,没想到会被误会成那个意思,真不是故意要坏你名声,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他窘得脸红了,脖子也红了,他自己对同性恋倒没什么避讳,但也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接受凭空多出个“男朋友”。 他以为,余行郡会有点恼他,至少要批评两句,可对方只是很冷淡地“嗯”了一声,把推拉门拉开,走进去,站在门内回了一下头,说:“事情解决了就行了,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温照原挠挠头:“哦……好,她说大概三天后给上门送回来,到时候我拿到再给你装回去吧,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委屈你坐没有套的沙发了。” 余行郡点点头,然后就把推拉门死死地关上,反锁了。 温照原看着人进门、落锁,长舒一口气,转身爬上楼,回到自己温度适宜的小窝,扑到床上打了几个滚儿。 这天晚上,陪y聊完天,他昏昏沉沉睡了,睡着前也没关空调,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咽口水时竟然伴有喉咙的剧痛。 完了,好像是刀片嗓! 也不知道是去干洗店的时候被感染了什么病毒,还是出汗之后吹空调着凉了,这感冒的症状发展得很快,早上嗓子疼,下午隐隐开始咳嗽,晚上体温就上来了。他爬起来,翻出从学校搬家带过来的电子温度计量了一下,37.9度,确确实实是发烧了。 没有工作的人是很害怕生病的,尤其害怕去医院,他晕晕乎乎地拿起手机,用外卖软件点了盒感冒药,喝了之后好像稍微退了点烧,没当回事就上床睡了。 可没想到,半夜,体温又重新飙升,烧得人像坐过山车,梦里上上下下颠簸,红色绿色蓝色三原色色块在紧闭的眼前地震样晃动。烧了一晚上,整个人都虚了,第二天,咳嗽也愈发猛烈,实在支棱不起来了。 他从小身体不算特好,却也不算多么差,可毕业后两个多月,不是吃老干妈拌饭,就是饿肚子,免疫力已经全面下降,面对外来侵犯的细菌病毒,只是呈现无力抵抗的颓势。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发起更严重的高烧,咳嗽深且重,咳得多了甚至感到胸痛,完全都无法入睡。 与此同时,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楼下那个人…… 凌晨三点,余行郡第三次被楼上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吵醒,忍无可忍地睁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他忍不住,要在心里骂,怎么这房子装修得这么漂亮,隔音就能差到这种程度,果然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不过,比起耳朵烦,更多其实是心里烦,楼上这人怎么一天比一天咳得重了?到三点半,他躺不住了,翻身起来,去柜子里找了个n95口罩,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推拉门右转上楼。 “邦邦邦”,他大力敲打阁楼门,里面的人却只是昏昏沉沉咳嗽,没有过来开门的意思。 “什么情况?死了没有??” 余行郡拍门,提高声音喊,见门一直不开,一时焦躁起来,很想一脚踹上去,但想到踹坏了要赔钱好歹还是忍住了。冷静下来思考三秒钟,他走下楼梯,去玄关鞋柜抽屉里找有没有房东留下的备用钥匙。 刚搬进来的时候,为了保障个人安全,他找人把推拉门的锁换了,那时候就在鞋柜抽屉里发现了几把钥匙。 这些钥匙长得不完全一样,余行郡在里面拨拉几下,挑出来看起和阁楼锁孔对得上的几把,捞起来又回到楼上试着开门。 果然,试到第三把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快步走进去,开了灯,看见低矮的天花板下,窄窄的单人床上一个鼓包,鼓包不停地耸动着,里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好像是什么病蚕结了蛹,在里面不睡觉不吐丝,光惊天动地咳嗽似的。 他走过去,掀开鼓包外层的被子,里面的人缩成一团,咳嗽,脸是病态的红,一下子被夺走了保暖措施,立刻就开始冷到不停打颤。 余行郡觉得很不对劲,不知道这人意识还清不清醒,上手在他肩膀头上推了推,温照原寒战着,勉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看见来人紧张兮兮地戴着n95口罩,觉得有点好笑,还心很大地咧了咧嘴角。 “还笑得出来?”余行郡没好气地把人一推,“得的什么病?新冠?甲流?支原体肺炎?” “不知……咳咳咳咳咳咳……不知道……”温照原哑着嗓子说,三个字中掺杂着好多好多声咳嗽。 他在努力说话的时候,明显有点呼吸急促,上不来气,余行郡皱眉,伸手在人滚烫的心口摸了一下,发现心跳也是扑通扑通扑通,快到让人心慌。 如果真只是感冒,倒也不用紧张,自限性的疾病,再难受扛扛也就过去了,可如果由此引发了肺炎、心肌炎,就麻烦了,大糟特糟,拖得越久越不好治,甚至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去医院,应该马上去医院,余行郡当机立断做决定,也不跟病人本人商量,直接伸手慢慢把人扶起来,连同被子一起裹上,很轻松地抱起,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 第15章 喊什么哥?谁是你哥? 凌晨四点十五分,江滨市第一医院急诊科来了两个年轻的男人。 护士1:“是两个穿睡衣的男人。” 护士2:“是两个穿睡衣的好看的男人。” 护士3:“是一个抱着一个的穿睡衣的好看的男人。” 护士4:“当时,抱着人的那个帅哥跑进急诊区,满头大汗,一口气都没歇,立刻对我们说——” “高烧不退,呼吸急促,可能是感冒引起并发症,麻烦你们给他挂个号,谢谢。” 余行郡把人放在量血压的凳子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对护士简单交代情况,手上也没歇着,把被子给人牢牢裹紧,又把左胳膊从缝隙里掏出来,平放在桌上准备绑袖带。 值夜班的护士见了,赶紧过来,给人量血压、测血氧,看病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很好,就找了轮椅过来,立刻推到诊室去。 到诊室,见医生,医生问了情况,用听诊器听了正面背面,说,怀疑是肺炎,让马上去查血做ct。 余行郡推着人抽血,做ct,然后找了个空调不太冷的地方等结果。 半小时前,在来医院的路上,温照原被捆在副驾驶座上,嘴巴里一直在嘀咕:“不去医院去不起医院。” 余行郡一听这话就生气,但忍着没有骂出声,紧紧抿着嘴唇踩油门。 第17章 后来到医院,在医生给出“确实是肺炎”的诊断之后,他脑子里还是一直回旋着一句话: “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么年轻一个男孩儿,有手有脚有学历有美貌,怎么可以这样生活?如果这次不是自己闯到楼上去,非把人弄到医院来,他是不是就要一直咳咳咳,直到咳出血才知道应该着急? 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一听医生要开住院单,温照原还在那里小声讲:“可以不住吗我没有医保。” “你这人有没有常识啊?”余行郡终于按捺不住,在医生面前压着嗓门爆发了,“你想走,医院敢放你走吗?” 温照原不讲话了,晕晕乎乎往轮椅里面缩,其实,他也不可能真是已经落到治不起病的境地,大不了还可以去问家里人要钱。 但他确实是不想让爸妈知道,如果说了住院的事情,两人肯定立刻买高铁票赶过来。而他妈妈今年年初刚动了一个小手术,需要小心保养,过来再给传染了可怎么办? 但余行郡说的也没错,这种程度的肺炎,不规范治疗,后果可能更严重,可能得花更多的钱去善后,那不行的话,也只能去问问师兄师姐能不能借点钱应急了。 他一边呼哧带喘地咳,一边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办法,都没注意到余行郡已经从身边走开,去大厅,自助机上交了钱,办了急诊住院,又回来诊室推他。 接着,就是去住院部,值夜班的护士给他们安排好房间,立刻就挂上了水。 这时候,温照原已经困到意识不清,冰凉的药液输进身体,可能带点镇静作用,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是被什么小鬼扯着,咕噜咕噜拽进黑水塘似的,就连早晨护士进来叫起床,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规培生实习生涌进病房来了又走,他都没怎么太清醒,重新一挨上枕头就又睡死了。 也许是因为最近都没怎么睡好,也许是心里本来就想逃避,逃避住院可能产生的高额费用,逃避长大后必须独自面对的,稍有不慎就容易滑落下去的残酷世界。 人在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会希望能逃到睡眠里去。睡眠是黑甜的,安全的,在梦的领地,可以随意穿行,忽视时间,罔顾事实,不用想起来做一个人,要吃饭,要生存,要干很多没意思的事来获取足够维持生命体征的物资。 他睡了很久,刚醒来的时候,都有点睡懵了,一时想不起今夕何夕,只觉得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立刻刺进瞳孔里的光让人很不舒服。 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是躺在有爸妈在的那个家里,属于自己的三十平米卧室,脸面向朝南的阳光落地窗,床铺舒适柔软,极宽极大,可以放心翻滚,绝不会有什么不慎跌落的危险。 这样的午后,在没来江滨上大学之前,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记忆如潮水浮现,让现实变得漫漶,边界不清,就好像再过上一会,妈妈就会敲门走进房间,叫自己起床吃水果,说:“我买了你最喜欢的乌梅小番茄……” 他觉得踏实,安心,又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在床边晃动,一时没反应过来,能想到的会在家里出现的该年龄段男子只有—— “哥,我要喝水。” 他躺在那里,理直气壮伸出手,问错觉中的大哥要水喝。 什么哥?那年轻男人好像震惊地呆住了3秒,然后生气了,狠狠在他伸出来的右手手心上拍了一下。 痛痛痛!他缩回手,甩甩,心里很诧异,平素都很温柔可亲的哥哥怎么可能出手打人?他又揉揉眼睛,皱起眉,眼睛睁大了,看清一张愤怒到扭曲的俊脸。 “喊什么哥?谁是你哥?病得快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哥来救你?” 愤怒的帅哥脸色很差,坐在床边小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沓单子,见他醒了,夹枪带炮地就冲他开火。 哇啦哇啦说什么呢?温照原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睡意彻底驱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真实处境。 “啊,不好意思!”他挠挠头,想爬起来道歉,一下子牵扯到挂着水的左手,跑针了,痛得小声叫了下。 “别乱动。”室友先生不骂人了,把他按住躺下,然后跑出去找护士。 躺回病床上,温照原心里开始有落差,原来不是自己的阳光房,是充满酒精味道的病房啊!被子又硬又沉,手背又凉又痛,失望地躺了好一会儿,护士进来问了几句:“为什么乱动?怎么不小心点?”一边很利落地给他拔了针。 余先生没跟着护士一起回来,过了大概五分钟才重新出现,手里提着个不知道哪儿买的暖水壶,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差了些。 这时候,温照原才发现,帅哥余行郡这时候也穿着睡衣拖鞋,拧着眉头,有点很狼狈的样子。 虽然这人穿什么都很帅就是了,但穿着这一身走在公共场合,对于一个体面人来说,多少肯定还是会觉得有点尴尬。 护士说,得换一只手扎针,温照原低下头,看着针头倏地一下扎进皮肤,若有所思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等护士姐姐离开,扭过脸来对床边正在倒水的人说: “谢谢你,又救了我,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出院后我会还钱给你的。” “还钱?”余行郡把大水缸塞他怀里,同时瞥他一眼,“你知道你这次住院大概要花多少钱吗?” 温照原茫然:“多少钱?” 余行郡慢悠悠数:“押金三千。” 温照原:“啊……那出院结算的时候会多退少补吧。” 余行郡又道:“单人间,一天八百。” 温照原震惊:“啊??什么单人间?谁选的单人间???” 余行郡:“检查费、化验费、治疗费、药品费、卫生材料费……如果住院三天,预计是近一万块钱,如果住院一周,至少就要两万——” 温照原激动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他颤抖着因病发白的嘴唇,说不出话,伸出没扎针的手抖抖索索指着余行郡: “我要,我要我要换去四人间住,你你你帮我喊一下护士,请你帮我喊一下护士。” 余行郡坐回沙发上,翘着腿,摇头只是拒绝,温照原支起身体,自己去摸床头呼叫铃,刚刚才找到按钮,手又被床边的人一下子拨开了。 “别开玩笑了,你在呼吸科住多人间,晚上病友咳得吵不死你。”余行郡高高挺挺地站着,按着他的手腕,冷冷地说风凉话。 “那也不能!”温照原呼哧呼哧喘气,“一晚上床位费比我一个月房租还贵,我哪儿有那个经济条件呀!” “我可以先帮你交。”余行郡有点得意,前几天,和本月工资一起到账的还有他上半年的绩效奖金,这时候阔到不行,正好在小孩面前摆个谱,“你之后赚到钱再还我,但必须是自己赚的,不能拆东墙补西墙找别人借。” “那我也还不起的。”温照原圆睁着眼看向对方,“就算把我卖了,也是还不起的。” 卖了怎么可能还不起,余行郡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但立刻觉得这玩笑很龌龊,他松开制着人的手,后退几步又坐下,说: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还,先把联系方式给我。” 没错,合租到现在,两人连个微信好友都没加。温照原看了他一会儿,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调二维码,加好友,然后顺便点开手机银行看了看存款余额。 看完了,又默默把手机塞回屁股底下。 “那,”他想了想说,“现在市场上钟点工的时薪大概在20-30元,我给你做家政,一天两个小时,做到还清为止,这样可以不?” “不行,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私人物品。”余行郡无情否决这项提议。 说完,他看着温照原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又公事公办似的开口,提自己的想法: “这样,我看你老是没饭吃,也挺可怜,刚好,我需要一个产品试吃员,你每天晚上下楼,帮我试吃样品,做到我搬家为止,期间所有生病产生的医疗费都由我来付,可以接受吗?”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的催更啦!感谢大家的关注,这周会多更一点!(搓手手) 第16章 下次洗澡别关门了 做出这种提议,不自欺欺人地说,余行郡确实是想帮帮这个年轻男孩儿。 一个好好的人,整天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吃不上饭,也不和人讲话,时间长了肯定出问题。 早上,在小孩躺病床上睡着的时候,余行郡反思过了,对于那些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任不管,袖手旁观。 答案是:很难。 也不是他这个人就有多么热心,爱管闲事。实话实说,会产生要捞这小孩儿一把的想法,简直就是出于基因的逼迫。 平时再体面,道德感再高的人,也逃不脱那点本能的动物性,对纸片人闻小元是这样,对真人温照原更是如此。 第18章 当然,他为自己开脱,又不是就非想对人家小孩儿做点什么,看看人吃东西,也不犯法,而且,说需要一个帮忙试吃产品的人,其实也是真的,不算欺骗。 主要是,余行郡本人对吃东西这件事,一直都并没有什么热情,当年毕了业进入食品行业,更大程度上也是为生活所迫,就像他的直属上司所说的,在他的工作状态中,总感受不到那种对食物,对产品的所谓“感情”。 虽然这也并不影响他开发爆品,但每次,领导逼问他:“这次的新品你自己喜欢吃吗”的时候,真的很难用什么丰富的真实体验来完美应对。 他是想和真正爱吃东西的人每次都好好聊聊自己的产品,从中找点灵感,但不能是自己的下属同事,因为这样再向领导汇报时难免又会有“剽窃观点”之嫌。 余行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觉得温照原一定是个合适人选。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和闻小元聊天的时候偶然得到过“大米味巧克力”的灵感,而温照原和闻小元刚好是一个类型。 总之各种直觉,各种冲动汇成湍流,在他的大脑皮层里不停冲刷,促使他做了这个决定,发出了这个邀请。 而温照原愣愣地听了“产品试吃”要求,却小心翼翼问: “你是做什么行业的,不会是生物医药制品吧?” 余行郡无语:“医药那叫试吃吗?那叫临床试验。” 温照原:“哦哦,那你的产品大概都有哪些品种?” 还挺谨慎,余行郡想,这也挺好,不容易被外人随便地骗。 “你上次在我那儿吃的三盒巧克力,就是下周我们要推出的节日限定产品,”余行郡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这样子对着温照原阐述工作内容,“我目前负责的产品线,还包括一款调制乳、各种休闲食品,也就是零食,你放心,不至于会毒死你的。” 啊?还有这种好事?温照原有点发懵。 所以,余先生的意思是,要每天给自己零食吃,还帮自己付所有的医疗费用?这人来住合租房,难道是来做慈善的吗? 他有点不太擅长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于是想了又想,问: “那我吃了之后,具体需要做些什么事?” 余行郡:“当然不会给你白吃,你吃完,给我出具试吃报告,口头或者书面,都可以,从口感、外观、气味三个方面做评价,供我参考改进。” 原来是这个意思,温照原点点头,心里接受了这件事的合理性。 谈妥之后,余行郡见人现在状况还算稳定,就让他好好躺着,自己回家去帮他拿点生活用品带过来。 他问温照原,有没有必须要用的东西,没有的话他就自己看着收拾,温照原思考一番,说:“手机充电器”,接着又说:“我桌上有个速写本,请帮我一块儿拿来吧。” 余行郡下楼,去停车场,交了巨额停车费,开车回去换衣服、取东西。 到家,直接上阁楼,第二次进入温照原的小窝小巢,却立刻产生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之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因为心情紧张还没注意到,现在放松了,才察觉到这里的空间有多么狭小、逼仄。 其实,装修风格也还好,和楼下统一的现代简约风,色调清新、大气,但屋顶实在太矮,余行郡一米九的大个儿,在最高的地方虽然也不至于磕着碰着,但就是会感到心情压抑,像有人隔空按着自己的头顶在往下压似的。 高度矮,面积也小,因为需要容纳可供一人独立生活的所有功能区:独卫、开放式厨房、餐厅,甚至还有个只放得下一座x型晾衣架的的露台,每块区域都很小,东西又很多,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倒也不乱,可看了就是有种“物”在挤占“人”的生存空间的感觉。 余行郡低着脑袋,忍着那种莫名的不适,给人拿了几件衣服,一条毛巾,牙刷牙膏湿巾纸巾等等生活用品,全部收进一个挎包里,又去桌上找人家点名要的速写本和铅笔。 书桌上东西很多,但一眼就能看见这个翻开的空白页本子,余行郡伸手拿起来,匆匆瞥见朝上的那面画了好几个卡通人,没太看得清,好像是几只火鸡。 哟,还是个小画家,他把本子也塞进包里,下楼去找自己平时为出差准备的一次性马桶垫和一次性内裤。 当然,都是新的,未拆封的,虽然后者对那小孩儿来说大概率尺寸不会多么合适。 但应该勉强也能穿,余行郡已经分不出心来再去找新的买,就这么一会儿没顾得上看,手机已经被消息提醒震得在口袋里发烫,其实也能想到,工作消息一定已经大爆特爆了。 本来,下周,米乳巧克力就要开售,这个时候他请假一天,组里的伙伴就得替他分担工作,但很多事情,才入职一两年的新人是不懂的,一个一个都火急火燎地要找他来解决。 他一边下楼,一边接了个电话,安抚好热锅上的蚂蚁许颂,开车把东西送到医院,耐着性子在医院的app里给温照原订了三天的病号餐,然后立刻回公司上班了。 这天晚上,他加班到凌晨一点半,回家勉强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强撑着洗漱完,倒在床上就已经累到动弹不得。 他昨晚几乎没睡,前几天也总在失眠,白天还得像没事人似的忙上忙下,就算是个铁人,也有一个能够承受的极限。 因为实在太累,他就没再找闻小元聊天,只是进“粉红小城”用窥视视角看了看,这个时候,小元当然是在睡觉,真好,大学生,没有烦恼,连睡眠都是那么好。 他心里产生了一些艳羡之情,退出“粉红小城”后,又去互动界面把头上冒着zzz的3d小人闻小元乱捏了一通,才放下手机睡觉。 还好,温照原这次病得不算那么重,还可以自理,余行郡找了个一天2小时的护工,每天就去帮忙打打水,收拾收拾垃圾,自己因为太忙,到第三天才抽空去了医院一趟。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温照原正坐在病床上,一边挂水,一边画画,很专注,没发现某人已经悄无声息走到身边,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速写本上。 这次,本子上画的不是火鸡了,是三五个孔雀人,每一个都光鲜亮丽,昂首挺胸,骄傲地或站或走,有种洋洋自得的可爱。 “画的什么啊?” 站着的人冷不丁出声,病床上的人肩膀狠狠一抖,仰起已经恢复一些血色的脸,心虚地看向他。 “什么表情?”余行郡皱紧眉头,但看人精神状态明显好很多,心情不自觉好了点,没再追究画纸上到底是什么可疑的东西。 “怎么样?还有多久能出院?” “医生说好多了,过两天做检查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温照原把本子收起来,往旁边挪了挪,意思是让余行郡可以坐到病床上来。 很奇妙,刚认识没一个月的两个人好像真的像朋友一样相处起来了。 余行郡刚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检查结果准备研究,温照原就直起身子,问他: “我什么时候能开始试吃员的工作?” 余行郡边看单子边说:“等你出院,休息一两天再说。” 温照原:“……嗯……其实也可以不休息。” 余行郡:“这么着急?你以为是什么很轻松的活儿吗?” 温照原:“嗯!你不会为难我,对吧。” 余行郡心里一震,抬起头警觉道:“那可不一定。” 说实话,他真有点怕被小孩儿察觉自己那点发自本能,不太“伟光正”的动机。 于是,他决定,等温照原病好了,一定要对这家伙坏一点,总不能真的让自己被一个小孩儿给看穿。 出院那天,温照原自己坐公交回来,晚上早早就下楼,坐在楼梯上等余行郡。 余先生下班后,照常锻炼,回来,刚一进大门,余光瞥见左面一个黑影唰地站起来,还以为是小偷,惊得立刻倒退几步。 “什么时候开始试吃呢?”黑影却发出一种悦耳的声音。 温照原走到一身运动服的人面前,他晚上没吃饭,就等着蹭吃蹭喝,这会儿正饥肠辘辘,简直将余先生看成了一个行走的投喂机。 余行郡身上的汗还没消,伸出一根手指把人推开:“急什么?等我洗完澡再说。” 温照原想了想,问:“你吃饭了吗?” 余行郡一边开门,一边没好气回答:“我不吃晚饭。” 温照原:“不吃饭洗澡会晕倒。” 余行郡:“你在浴室晕倒过?” 温照原点头:“有一次差点。” 余行郡想说:“那你下次洗澡别关门了。”但又觉得很是别扭,于是改口:“你自己身体弱,洗澡前就吃点东西呗。” 温照原见他执意不听健康的忠告,只好作罢,跟着进了屋,老实坐在厨房料理台旁边的高脚椅上等。 余先生洗澡很慢,温照原等得无聊,开始四处张望,打量屋里的布局。 第19章 不得不说,二室一厅,确实比自己的小窝宽敞很多,而且,余行郡家里的杂物很少,基本上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干净、整洁,井然有序,作为一个大忙人,能有这样的生活习惯真的蛮难得。 这时候,他开始对这个室友有了更具体的印象: 高,帅,体面,自律,应该是个对自己,对生活,对身边人要求都很高,虽然现在还年轻,但总有一天会成为所属组织团体之中流砥柱的男人。 在学校,肯定也是那种绩点接近满分,履历刷到万分漂亮的,一看就令人想要敬而远之的无敌大卷王。 当然,试图用学生思维去理解一个已经能够在社会中游刃有余的职场人士,一定会比较片面,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温照原趴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料理台上,心里猜着,为什么这人愿意这样帮自己,为什么会选自己做这个“试吃员”。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余行郡穿着灰色睡衣,擦着头发出来,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人家走过来,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去身后的冰箱里取了一大袋子果冻。 这就是今天要试吃的新品,一款零卡零脂的乳酸菌果冻,温照原伸手拿来,掏出一小袋就要撕开,却立刻被按住了手背。 “作为一位试吃员,你的着装不合格,得换件衣服再来。” 余行郡板着判官一样严厉的脸,握着人的手腕下命令。 但,关于要给眼前的人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他的脑海里已经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了许许多多个很不合适的想法。 第17章 那只好穿我的喽 温照原低头,看了看自己浅蓝色的小熊睡衣,不明白这种着装是有什么问题。 “做试吃员,还需要穿得西装革履吗?”他疑惑地问。 “不一定是西装,”余行郡慢悠悠说,“但得符合产品调性。” 温照原把手抽回来,垂下了:“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余行郡理直气壮:“当然了,可能你不懂,我的工作内容,是负责产品从策划、研发、生产、包装、宣传到上市的全生命周期管理,从策划这一步开始,就得考虑之后的包装设计方向、海报广告制作,到时候拍什么,怎么拍,你穿合适的衣服,才能在这些方面给我灵感。” 温照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所以吃乳酸菌果冻应该穿什么衣服?” 这款果冻是酸甜口味,主打的是如夏日汽水般的清爽感觉,外包装以浅蓝色、白色为主色调,给人以很凉快的视觉感受。 其实,广告片的大概风格已经确定了,肯定是找个清纯挂,充满氧气感的少男或少女,在浅色背景的棚里,或者清爽干净的自然环境中,露出心旷神怡表情,再用旁白说几句广告词。 那么其实,温照原是很合适的,经验丰富的余经理心里一动,甚至想到,如果小孩愿意配合,到时候推荐去拍几支广告也不是不行。 “你有白衬衫,牛仔裤吗?天蓝色牛仔裤,短的最好。”他思考一番,开始提要求。 “嗯……纯白的衬衫没有,牛仔裤有的。” “拿来给我看看。” 温照原绕过料理台,出门上楼,在上面翻找了很久,带着自己大一时候买的米黄色衬衫、牛仔裤跑下来。 牛仔裤倒还行,余行郡拿在手上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但衬衫颜色不对,而且实在太皱了,一看就是一直压在箱底,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 那能怎么办呢?他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坏水,那只好穿我的喽。 “你等一下,”他站起身,一想到一会儿要发生什么事就兴奋,“我有熨好的衬衫,拿给你试试。” “啊?”那能合适吗?温照原看看对方走进卧室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禁要眉头皱紧。 他其实身高也不低,但当然比不上一米九的余行郡,平时也没有健身习惯,肯定是撑不起来人家的衣服。 但是,忽然,大学期间曾有过模特兼职经验的小温同学灵光一现——oversize衬衫,确实也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风格,虽然大部分都是女孩在穿,因为看上去会有种穿“男友衬衫”的感觉。 温照原挠挠后脑勺,心想,也没错,既然是给广告找灵感,现在的观众口味很难捉摸,爱看什么的都有,只要不是什么情/趣/内/衣,大几号的白衬衫有什么穿不得? 他接受能力很强,很快就心安理得起来,没过几分钟,余行郡提着还挂在衣架上的白衬衫走出来,往他脸前一怼。 一股木质调的香气扑面而来,温照原耸动鼻头,伸手接过,接过来,觉得手感很好,并不是多么硬挺的面料,而是丝棉混纺的,细腻润泽的,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富贵气象。 他把衬衫从衣架上取下来,转身往客厅沙发边走,一边走,一边掀起小熊睡衣的下摆,毫不避讳地脱了下来。 ?!余行郡立刻条件反射般扭过脸去。 但立刻,他又觉得不对了,为什么不能看?都是男人,人家敢脱,我不敢看,不是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吗? 于是,他僵硬地回过头,费劲地克服道德感的心理阻力,将自己的目光挪到了沙发边那人的后背上。 是瘦瘦的,但又有一层薄薄温滑的肉,略微有波澜起伏的紧致形状,裹在肩膀头、肩胛骨,像一株颜色淡淡的花树,静默地倚靠东栏边,微微拱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被看的人浑然不觉,只低着头,一颗颗解手中的衬衫纽扣,一动作起来,背上微微凸起的两块骨头随之活动,与从中部开始向下延伸,直直隐没在裤腰处的脊椎沟一起,形成最优美的阴影,更添影影绰绰惹人遐想的诱惑。 真是,好看,余行郡词穷了。 这感觉很陌生,像是看见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心里又惊奇,又珍视,不仅想将这画面牢牢记住,以便日后不时拿出来回味,还想伸出手去,与那奇观发生点什么联系,在上面留下点儿什么印记。 冲动来得猝不及防,为了防止会有失态的事情发生,他凭借仅存的一点道德感和自制力,强迫自己将头低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去看料理台上的果冻。 果冻,酸酸甜甜,休闲时光好伴侣,大人孩子都爱吃,他在心里默念几遍,压不住烦躁,忍无可忍地又抬起头。 而那人已经披上衬衫,穿上了牛仔裤,严严实实遮住了大片裸/露的皮肤。 我到底在装什么?余先生很后悔,刚刚就应该抓住机会,目不转睛地看才对。 温照原把衬衫穿好,纽扣系到最上面那颗,转身走回来,这衣服对他来说确实大了,袖子长,下摆也长,整个人像是被装进了一面大口袋。 “噗嗤。”余行郡忍俊不禁,招手让人走到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指挥道:“扣子解几颗,搞那么严实傻死了。” 他抱着手臂,看温照原自己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就是不喊停,这小孩也老实,一路解到胸口处,才犹豫着顿了一下。 “可以了。”余行郡很满意,现在的衬衫领口呈v字裂开,上面的口子大了,面料自然垂坠,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锁骨、一部分平坦的胸脯。 接着,余行郡又找了一条黑色皮带,松松垮垮呈y形系在人胯骨上方,增加视觉修饰,突出优越的腰腿比例,这样,就算是披着个大口袋,也能显出十成十的玲珑有致。 很好,很纯,很欲,秀色可餐,余行郡想。 “这,这个衬衫很贵吧?”温照原用指尖摩挲胸前口袋上白线绣的logo,认出似乎是某大名鼎鼎的奢侈品牌。 “嗯,差不多一万二,也不是很贵。”余行郡还在专心欣赏,随口回答他说。 可他不说还好,一旦知道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竟是如此高攀不起的价格,温照原立刻有点浑身发痒,但又不敢说要脱,只好忍气吞声,问: “现在可以试吃了吗?” 余行郡颔首,温照原立刻撩起袖子,攫住一袋果冻,伸长手臂远离衣服小心撕开,然后把脸凑过去,“吸溜”一声,就全部进了嘴巴里面。 他太饿,吃得快,果冻又是格外滑溜溜的东西,几乎没尝到什么味道就吞了下去,咽下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试吃任务,很尴尬地瞄了身边人一眼。 余行郡一脸不悦地看他:“你是小孩子吗?不知道果冻不能一口吞食?” 温照原:“抱歉,我重新吃。” 他又掏出一袋,这次放慢了速度,撕开口子之后,先挤出一半,观察了一番色泽、质地,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味。 “嗯,色彩不错,灰蓝色自然清新,透明度好,没有工业染色感。” “味道……很像乳酸菌饮料,刚入口的时候,酸甜度可以,软弹度适中,但咀嚼之后,余味有点奇怪,可能因为用的是零卡糖,咽下去好久嘴巴里还有那个味道,有点黏腻,不太舒服。” 余行郡静静地看着他说,没有打断。 第20章 这小孩,可能是真的很饿,在吃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很投入,很幸福,神态表情都鲜活生动了很多。 丰沛而自然的感情,可以使一个人的美貌更添光彩,更何况这人还穿着宽松的、有一定露肤度的、我,的,衣,服。 余行郡看着看着,就有血源源不绝地在往头上涌,热气从皮肤底下冒出来,蒸得他有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因为是第一次试吃,温照原很卖力,吧啦吧啦讲了很多,说完之后,看到余先生并没有要给予反馈的意思,心里有些没底,就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 “啪”,余行郡捉住了他的手腕:“干什么?晃什么手?” 温照原:“没什么,就感觉你好像都没在听,我是不是说得不太专业?” 余行郡松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听?不就是零卡糖口感奇怪吗?这是技术问题,我改天和研发去聊聊。” 温照原愣愣点头:“啊……好。” 他还想问,我今天的表现还算合格吗?以后还可以继续做这项工作吗?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见余行郡从高脚椅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不好吃别吃了,”余先生说,“冰箱里还有点食材,你看着自己做点什么吃,今天先这样,我休息了。” 说完,这人就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卧室去了。 啊?这就结束了?不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私人物品吗?温照原站在料理台前,一头雾水地想。 他不知道,原本就心火很旺的余先生,现在已经燥得快要爆炸了。 快要爆炸的人勉强维持冷静,走进卧室,立刻拿出手机,直接打开“你的恋人”app,给自己在公共道德上和个人良心上都合理合法的纸片人老婆发了一条消息。 他说:“闻小元,我,想,和,你,上,床。” 【作者有话说】 biu加更送达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是苏轼的《东栏梨花》。 第18章 你不要那么敏感 余行郡就快受不了了,和生物本能做的一切抗争就快要失败了,现在,他心里,那么一点对欲望的耻感,已经完全被烧心的火燃成一把死灰了。 这种话,他以前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就算对着虚拟人也绝不可能,但现在,大脑里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成年人,有相关需求完全正常、合理,只要不犯法,不应该受到任何无谓的指责!” 他也知道,“你的恋人”app不太可能开发任何颜色内容,但在当下,就是想把强烈的、正常的欲望讲给闻小元听。 万一,就真的有擦边的可能呢? 熟悉的“叮”声响起,温照原跑到沙发边拿手机,看到这一句话,猛地吓了一跳。 因为要表达一种咬牙切齿的急切心情,某人用逗号隔开了每一个字,刚好避开了系统的审查,完整地叫他看见了这句虎狼之词。 怎么突然这样饥渴?这一句甚至都不是带颜色的骚扰,而是在表达一种极其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冲破屏幕,带着成年男性的侵略感扑面而来,叫温照原不免感到有些害怕了。 他知道,app在推流的时候,会优先把真人扮演的虚拟角色推荐给同城用户,对于城市的共同记忆,能够使“虚拟恋人”更好地迎合用户的各种习惯,更容易拉近心理距离。 他也想过,可能自己也曾在大马路上与y先生擦肩而过,还好当时生成形象的时候有认真p过,就算真那么不巧哪天偶遇了这位不定期发疯的y先生,应该也不至于能认出自己来。 果然,艺术生对图像处理的优势就在此刻尽数体现了!他捏着手机,双指放大屏幕上的皮套小人,仔细检查了一番,稍微地放下心来。 但是,客户的话到底应该怎么回呢? 他咬着右手食指第二指节,开始认真思考。 想上/床?想上/床闻小元又有什么办法?闻小元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拟小人,公司的程序员并没有给他赋予这项功能,更不可能给他提供条件去满足这项需求。 于是,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装傻。 闻小元:“主人,如果您说的是,在一张床上睡觉,只需要邀请我去您家做客就可以。” y先生:“……” y先生:“那能做吗?” 闻小元:“主人,难道你只是馋我的身子吗?” 系统提示有敏感内容,发送失败。 闻小元:“主人,难道你只是喜欢我的身体吗?” 系统提示有敏感内容,发送失败。 闻小元:“……那不能做。” y先生:“闻小元儿,我对你不错吧?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闻小元:“主人,可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回报的方式哦。” y先生:“?你是在教育我?” 闻小元:“我哪儿敢啊,主人。” 余行郡不再跟他废话,直接进入“粉红小城”,选择实体视角,把闻小元约出来,在粉红大学校门口见面。 一见到人,火柴人头上冒出气泡,说:“走,跟我去看房子。” 还真打算买房啊?温照原一边往电饼铛里打了个鸡蛋,一边看着灶台旁边的手机屏幕,心里很惊讶。 在“粉红小城”里,用户是可以购置房产的,但需要等级需要达到“共浴爱河”,才能邀请自己的恋人同居,在那之前,就算有房子,也只能请对方来做客,不能一起过夜。 闻小元作吃惊状,说:“可是现在很晚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半夜,不太适合冲动消费哦,主人。” 这是作为一个可以拿提成的“虚拟恋人”最后的良心忠告,可y只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直接发来了一个“牵手”邀请。 地球不爆炸,中介不下班,在现实世界是这样,虚拟世界也不能例外,y大半夜不睡觉,牵着闻小元,在虚拟中介的指引下,跑了好几个楼盘,当然,在“粉红小城”里,全部是精装现房,不会有买到烂尾楼的风险。 如果折合成人民币,好一些的房子,售价会在2000-5000元,差一点的,千元左右可以拿下,如果是再小些的单室套公寓,五百元也能成交。 余行郡这个人,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可也觉得在虚拟世界里一下子花个几千块钱有点夸张,而且,就算买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级,什么时候能和自己的纸片人老婆“在一张床上睡觉”。 他犹豫着,到底买还是不买,没想好,忽然听见有人在敲自己的卧室门。 开了门,当然是室友温照原,这小孩已经换回了睡衣,刚刚吃了两个煎蛋,一盘速食水饺,很满足很开心地来找他,问他,明天试吃什么产品,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衣服。 真是个傻子,余行郡有点同情他了,还上赶着要准备衣服,小家伙是一点没看出自己那种想吃人的心态啊。 “不用,”同情是一回事,要继续使坏又是另一回事,他一手扶着门,悠悠地说,“以后衣服我会准备,你人过来就好。” 温照原:“哦!可我还是觉得你的衣服有点大,而且太贵了,我都不太敢穿。” 余行郡:“……知道了,我给你找合身的,便宜的。” 温照原有点意外,余先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给真人玩换装游戏,和给纸片人玩,感觉完全不一样,只今天玩了一次,余行郡已经有点上瘾了。 把小孩打发走,关上卧室门之后,他没再进app里玩,而是打开了某电商平台,看衣服。 小孩不想穿太贵的衣服,有心理负担,那能买的可就多了,一晚上,他刷了不少:破烂凌乱美的“乞丐风”t恤啦、纯欲紧身短版外套啦,甚至还有闻小元同款白色跨栏背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直都觉得这件背心特别对味,没有故意要露什么,但确实大片大片地晃眼,是休闲的不经意的自然的性感,而且还无害于清纯的本色。 但他想了又想,还是把这件从购物车移除了。 他不想让温照原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奇怪的人,跨栏背心是很性感,却实在不太时尚,真要让人穿的话,个人的xp就暴露得太多了。 他尽量还是,秉持一种商户为产品模特选衣服的原则,避免使人起疑,同时也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儿。 不过,第二天开始,他要为后天的七夕节活动做最后的准备,晚上要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换装游戏(划掉)试吃活动不得已停止了两天。 节日当天,他要辗转全城三个大型商圈视察活动,早上7点就出发,去现场做最后的确认。 这次活动形式很丰富,主题快闪、歌舞表演、情侣甜品制作体验等等,今年的七夕是个周五,白天人流量也不少,但到了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更多,余行郡工作一向很负责,亲力亲为,一直在人群里忙。 他也没什么架子,没穿那些很贵的西装,就套着公司为这次活动统一定制的t恤,站在快闪店柜台后面,介绍产品特色、指导体验方法、分发奖品赠品、现场随机调研,说了很多话,没几个小时嗓子就哑了。 第21章 李海月和许颂都觉得,余组长真是太帅了,还有哪个负责人会尽职尽责到这种地步的?一般来说,有点权力的小领导,具体的事务,都是能让手下做就让手下做,自己只是背着手,站在旁边指挥,或者只做些动脑子决策的工作。 因为有好的榜样,他们几个小工也很卖力,而且余组长答应过,如果这次销售情况不错,可以带他们一起去外面庆祝,地点随便选,组长来买单。 为了能去好好放松一下,也为了不让组长失望,他们干劲十足,提供微笑服务,毫不懈怠。 晚上,江益也来了,带着那个“黑皮小狗”,说是要让自己的御用麻豆来参观一下,为孩子以后参加类似的大型活动积累经验。 余行郡见他来了,暂时把手里的活交给许颂,过来打招呼。 江益身边的男生,真的好看得很突出,比照片更立体,更精致,高鼻梁,高眉骨,长而密的睫毛向偏下方延伸出去,不笑时自带一种冷脸的忧郁,像站在岩石高处,睥睨万物众生的一只年轻的小狼。 余行郡看第一眼,只有一个想法,幸好当时没同意请这位来做宣传大使,这脸实在太酷了,酷到方圆半米的温馨气氛都要结冰。 江益倒是很高兴,很得意,见了他,一拍肩膀,介绍:“这是林啸雨,师范大学大二的学生,怎么样,还可以吧?就跟你说要见见真人的嘛!” 师范大学?余行郡歪了歪嘴角,长这么帅,以后去当了老师可有的头疼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没在小模特身上多停留,很快转回正题,直接问江主管:“今天活动的效果还行吧?你做的宣传片很好,特别适合暖场。” 而江益对他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余经理会组织,销量估计能爆,我们就等着吃你的庆功宴喽。” 他们一起在活动现场转了一圈,看完了一场快闪舞蹈,江益突然起意也要去体验一把米乳巧克力的制作。 可这是情侣项目,需要两人配合,江益本来想喊余行郡这个经验丰富的来帮忙,可林啸雨就像是有社恐,在人群中非得牢牢抓着自己唯一认识的人一样,受不了一点冷落,立刻就跟上来,说:“我也要做。” 余行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突然就想起被自己丢在“粉红小城”里一个人过节的闻小元。 晚上十点半,他亲自帮忙撤了展,回到车上,没来得及换回自己衣服,匆匆打开“你的恋人”app,看见他的闻小元在黑漆漆的宿舍里睡觉,其他舍友都不在,应该全部去参加七夕活动了。 在一个恋爱比天大的虚拟世界,七夕节的晚上,不能像身边所有人一样,和恋人一起参加举城同庆的活动,应该是不小的打击吧,虽然闻小元是个人机,按理说不会感到失望难过才对,但余行郡一看那个孤独蜷缩在单人床上的小小身影,身体里面不知道哪块肌肉还是猛地痛了一下。 这时候,温照原也是真的在睡觉,余行郡放他两天假,不用下楼等着试吃,自从肺炎痊愈出院以来,他还总觉得耳朵不太舒服,能早早睡觉就早早睡觉了。 当然,手机还是不设静音的,以便能及时回应y先生发来的消息。这不,在快要进入深睡眠的时候,“叮”声果然来了,他被吵醒,迷迷糊糊摸出手机看屏幕。 y先生今天很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开口就问他生气了没。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揉揉还有点隐隐作痛的耳朵,进入“粉红小城”,操控闻小元也被惊醒,拿起手机回复。 闻小元:“嗯?生气什么?没生气。” y先生:“没生气,这么早睡?” 闻小元:“你别多想,真是累了。” y先生:“今天干什么了这么累?” 温照原无言以对,正在放暑假的闻小元按照他设定好的自动日程表,今天一天做的事情有:中午睡到12点——去食堂吃饭——回宿舍睡午觉——在床上看了一部电影——去食堂吃饭——回宿舍打游戏——九点上床睡觉。 实际上,他本人上学的时候倒没有这么闲,写剧本、拍片子、参加比赛、实习,没一个长假是这么悠闲的,但闻小元作为一个不需要考虑生存与前途的虚拟人,完全没必要这么拼。 闻小元:“也没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累。” y先生:“……” y先生:“是不是心里骂我呢?骂我做牛马还上赶着,特蠢,连七夕节都加班,把你一人丢下特过分?” 闻小元:“啊?” 闻小元:“你不要那么敏感,我怎么会那样想呢?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主人。” 第19章 爱你的闻小元 温照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祖宗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加班太累? 还是下班路上被大街上、马路边恩爱的男男女女刺激,看到别人都有女朋友男朋友陪,自己却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于是破防emo了? 安抚客户情绪是“虚拟恋人”的职责所在,他知道,y在现实中没有爱情滋养,内心又特别渴求关怀,而闻小元使命必达,就是要在这个时候送上温暖。 闻小元:“主人,你看看信箱,我给你写了贺卡哦。” 在七夕节,app中确实有情书赠送环节,其他虚拟恋人送的都是自动生成的信件,而闻小元是自己找了张白纸,亲手写了一段肉麻又不至于太恶心的话,再扫描上传app,用模板美化成了贺卡的形式。 他的字很漂亮,行云流水般自在流畅,小时候,还是请妈妈的朋友,书法专业的老教授开的蒙。 写字这种事,由生到熟,再由熟变生,心境、笔法合二为一,就连随便写张贺卡,也能是十分地气韵生动。 余行郡看见这条消息,一边摇下车窗透气,一边点开了以往只有系统消息的信箱标志,看见里头果然有一封未读信件。 他点开,立刻把手机扭成横屏,读上面的字。 亲爱的主人: 七夕节快乐!今年虽然不能一起过节,但别忘了,我的心与你同在。忙碌的工作中也要想我,期待下一次再和你一起看烟花! 爱你的闻小元 “爱我的,闻小元……”余行郡低低地念出声,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家伙,现在说场面话,还说得挺像回事的嘛,比起以前倒是熟练多了。 截图保存之后,他心情平静了很多,放下手机开车回家,一进家门先给闻小元送了一份大礼。 “叮”——系统提示:y先生送了您价值500000粉红币的“精品洋房一套”,邀您共筑爱巢,同赴未来! 价值……多少???温照原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指比着这串数字后面的零,数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爱不能用金钱衡量,但目前,余行郡能想到的,可以回馈“爱你的闻小元”的方式,就是这个。 而且,他很冷静,谈不上冲动消费,今天的销售活动大获全胜,不久之后应该可以收到一笔可观的项目奖金,花这笔钱,是奖励闻小元,也是奖励他自己。 本来,他的收入水平就不低,如果不是不靠谱的老爸老妈总是在做错误决策,“拮据”两个字,绝对沾不上他这个人的边儿。 不对,如果家里没有出过烂尾楼的事,他现在大概也不会在工作,可能是顺理成章地读研、读博,上世界名校,享受生产知识、探究真理的理性快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业绩、数据、营销手段、人情世故牢牢缠住,被迫地投入其中苦心钻营,就为了最终生产出一堆没有营养,不算健康,吃多了还会使人发胖、发炎的零食饮料。 但他也明白,从工作中寻找价值这种事,是天方夜谭,大概率会使人非常失望。 虽然在学校,老师教的是:未经反思的生活不值得过。但现实是,人一旦开始需要为生存奔波,总会是越叩问,越痛苦。 余行郡从来不会沉湎在痛苦里面,他聪明,灵活,身处任何环境,都能迅速适应规则,成为同行者中第一等优秀的那个。 即使命运不公,造化弄人,他不会放弃上进,放弃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环境,更优越的生活。在劳心劳力的世俗樊笼中,虽然常常空虚,却很少感到绝望。 有了闻小元以后,空虚似乎也慢慢减少了登台的机会,而现在,闻小元对他说了“爱”。 抛开外形不谈,余行郡真的觉得,这个“虚拟恋人”开发得可真不错,果真能起到情感抚慰的作用,让人有了一点被爱着,被关心的错觉。 y先生:“今晚,对不起了,下次有机会再陪你。” 闻小元:“?!主人,您是在道歉吗?” y先生:“怎么你是很惊讶吗?” 闻小元:“不是啊,您完全不用道歉,其实也不用买这么贵的房子,工作辛苦,赚钱都不容易。” y先生:“那亲一下。” 闻小元:“啊?” 第22章 y先生:“那亲一下。” 余行郡说到做到,立刻用实体视角进入“粉红小城”,叫闻小元出校门来,发送了“亲吻”邀请。 气氛这么好,闻小元也不会拒绝,从余行郡的视角来看,漂亮的小人在做了一个害羞的微笑之后,就把手臂伸出画面之外,做出搭肩状,凑过来,对着屏幕中间亲吻。 而在温照原看来,闻小元就是抱着黑乎乎火柴人,状似投入地在亲那人看不见的嘴。 这气氛还……还好个屁! 亲吻三次之后,余行郡拉着闻小元,通过地图闪现到了两人的新家。 这房子不错,能做饭,还可以自己买家具布置,只是因为两人的等级还没有达到要求,一到半夜12点,闻小元就会被自动传送回学生宿舍去。 这是什么灰姑娘的设定啊!余行郡无语地气笑了。 第二天晚上,试吃活动继续,这次测评的是一款包装绿豆水。 八月底,天气还是炎热,这时候来一瓶冰冰凉凉的绿豆水就很惬意,温照原穿着余先生买的青草色冰丝短袖,喝了一口,眯起眼睛感受清凉冰爽的快乐。 “冰镇以后太好喝了!”他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接着又话锋一转,“但其实这样也会掩盖一些本来的味道,我觉得应该放到常温之后才能尝出来是不是真正好喝。” “嗯。那你上楼的时候拿几瓶走。” 品牌经理余先生很大气地挥挥手,之后思索一番,又说:“明天我跟设计师说在外包装加一句‘冷藏后风味更佳’好了。” 温照原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余先生最近心情挺好,讲话的方式好像都温柔许多。 而且,试吃结束之后,余行郡又请他吃了一顿饭,亲自下厨做的。 “你肺炎刚好,少吃那些速食产品。”余先生一边起锅烧水,一边头也不回地跟他说,“给你炖个雪梨汤,一会儿全给我喝光啊。” 半个多小时之后,蒸蛋羹、小米粥、清炒小油菜、冰糖炖雪梨,全都上桌了。 余行郡早说过,他一般不吃晚饭,做了这么些也都是单人份,温照原傻傻地在一边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受到这种规格的专门款待。 “我都可以吃吗?”他人都坐到餐桌边了,面前也只摆了一套餐具,还是犹犹豫豫地在问。 “怕我下毒害你?”余行郡没好气回答,“刚做的时候你不是全程监工了?” 温照原提起筷子,又看余行郡一眼,被瞪了以后,才埋下头去快速开动起来。 深夜,餐桌边,一顿清淡的饭吃到后半程,进食的人速度慢下来,头顶吊灯3000k暖黄光的照明下,就烘出了一种格外适合谈心的氛围。 余行郡问温照原:“说实话,你是真找不着工作,还是根本就不想出去上班?” 温照原在他眼皮子底下,嘴巴蠕动着,越嚼越慢,越嚼越慢,最后完全停止了所有动作。 第20章 能在上面压着亲的沙发 温照原作木头人状,呆住几秒,然后眼珠转了转,忽然习得一种强装出来的欢快语气,说: “嗨呀,你知道不,我那天出门的时候发现咱们单元楼门口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 “停停停!” 余行郡不高兴了,哪儿有这样胡说八道糊弄人的。 温照原瘪瘪嘴,又埋下头喝了一大口雪梨水。 他就是不愿意聊这事儿,吃饭的时候聊上班,多倒胃口,而且,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找不着工作,和不想出去上班,两种原因都有吧,但既然并没有要改变现状的想法,也无必要就这个问题和别人进行什么深入的交谈。 余行郡却不能赞同他的这种态度,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感觉自己,和自己抛出的话题没有得到重视,于是敏感的自尊心不太舒服了。 “我不知道你现在靠什么收入来源生活,但你不觉得,连这么一顿饭都难得吃上,生病也生不起,这种状态是很危险吗?” 他声音有点大,温照原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本来就不很舒服的耳朵,余行郡见这人居然还敢嫌吵,火更大了,想要强压下情绪,却还是带了点实在没收敛住的咄咄逼人,讲: “你年纪小,可也是成年人了,在出租屋里躲着不去上班,病到快死了也不去医院,这是个成年人应该有的对自己负责任的态度吗?” 温照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难,管东管西,对自己不上班这件事这么在意,但又想到,正是因为余先生管东管西,自己才能好好地出院,才能有这么好吃的饭填肚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淡人,温照原一向情绪稳定,受到攻击与质问,也很少恼羞成怒,他想了想,放下汤勺,抬起眼睛,用很真诚的语气、神情,坦白地说: “我就是对自己的感受负责,才不去上班的啊。 “余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你是很好的人,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但我……你得理解,人和人是不同的,我觉得这种生活挺好,你也不用这样为我着急。” 谁为你着急了?余行郡下意识想反驳,可又觉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说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 他本来是想,问问小孩是不是有遇到什么困难,本来嘛,刚毕业的年轻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经历一些阵痛、打击、无法消解的困惑,都很正常,而作为一个工龄5年的社畜,他自认为在社会经验、人脉资源上都还算帮得上忙。 在“人生大事”上帮忙,和借点钱应急、提供几顿晚饭的性质很不一样,这代表一个人愿意与对方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绝不是一时同情心泛滥就抛得出的橄榄枝。 可现在,小孩竟然把他的好意当成羽毛球,直接轻飘飘一拍子打了回来,还让他“不用这样为我着急”。 他想发作,可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只好眼睁睁看着温照原从餐桌后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开始收拾餐具。 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人很心烦,余行郡故意没告诉他厨房其实有洗碗机,抱着手臂看他把所有的碗筷、盘子刷洗了好几遍,低着头,重新走到自己眼前,说: “那个,我先上楼去了,再见,晚安。” 余行郡没言语,眼睛一斜,瞟向料理台上放着的绿豆水,意思是说了让你拿几瓶上去,可面前这人根本没看着他的脸,自然也没发现这种明显的暗示,傻愣愣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小混蛋,真不识好歹,余行郡有点头晕了,憋着一股气回到卧室,打算进入虚拟世界安顿情绪。 还是纸片人好,他想,纸片人百依百顺,最起码不会故意惹人生气。 没过一会儿,百依百顺的纸片人闻小元收到消息,y约他在粉红川的河滩上见面,他通过地图传送过去,看见火柴人已经站在树下等他。 “什么事?”他跑过去,刚想问,忽然听见哔啵一声,在屏幕中央,两个人的身后,夜里被两边路灯映照得浮光跃金、波影摇动的河流上空,忽然爆出了一朵一朵倏然璀璨的烟花。 闻小元的脸,在流光溢彩的烟影中浮现一个惊讶的表情,与此同时,整个“粉红小城”的空中飘过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一行大字: “城内快讯:【y先生】为【闻小元】放了5簇【甜蜜永恒】烟花,祝天下有情人甜蜜相守,爱情永恒!” 闻小元张大眼睛,默默读完这行大字,看完这场烟花,做出要哭不哭的样子,对y先生说: “好漂亮,我太感动了,主人。” 余行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起意,想到要跑过来花500块钱给闻小元放烟花。也许是因为刚刚试图释放的善意在某个人那里落空,现在势必要在什么地方找补回来才能舒服。 而闻小元惯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捂着嘴感动完,主动发出一个“拥抱”邀请,在y点击同意之后,就飞扑过来,抱住,还有一个很心机的蹭蹭。 就是要这样才对,为对方做了好事,看对方开开心心地笑,两个人都高兴,多好,多令人心情舒畅。 不像某人……余行郡摇摇脑袋,试图把那人赶出意识的领地之外去,又扭头看看时间,见这会儿离12点还早,就把闻小元带去了新家。 新家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带有交互系统,椅子可以坐,浴缸可以躺,而且余行郡试过了,不同价位的家具,原来还可以有不同的动作效果。 比如,同样是沙发,基础款的只能容许两个人一起坐在上面;贵一些的,可以让一个人坐着,另一个人躺在他的腿上;而如果买了更高级的那个,不需要获得对方的同意,只要两人都在沙发的作用范围之内,就可以把对方压在上面亲。 这么劲爆的功能,余行郡当然不能错过,这高级沙发他一口气买了三个,客厅放一个,主卧放一个,给大露台上还放了一个。 他用实体视角,牵着闻小元到露台上,一靠近沙发,就点了沙发上的交互按钮,把人推倒在略微反着光的奶油色皮质表面上,景别调到特写,对准闻小元的脸,亲下去。 第23章 闻小元很顺从地被亲,余行郡自动忽视出现在画面中的部分火柴人肢体,只盯着闻小元的表情看。 这软件里的动画片段做得很好,人物反应自然,不会因为面部变形而出现丑态。在激烈的亲吻之中,闻小元的脸微微飞红,气息不稳,无力承受却又勉强支撑的样子,和他本身的清纯气质杂糅一起,让人在欲罢不能的饱看中又隐约升腾出一点罪恶感。 y先生操纵自己的火柴人,一共亲了小恋人三次,一次至少两三分钟,亲到闻小元开始抗议,才把人放开,换了一个搂肩的姿势,正确地使用了用来坐着休息的沙发,和闻小元一起看露台之外郁郁青青的景观。 两人默默无语,挨在一起坐了会儿,等到余行郡全身刚被唤起的燥热渐渐退散,冷静下来,他心里忽然又很矫情地袭来一点儿乐往哀来,怅然若失的难受。 y先生:“我有时候说话挺不好听,挺气人的,对吧?” 闻小元:“嗯?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y先生:“我在反思,为什么我交不到朋友。” 闻小元:“怎么会呢?主人,你人这么好,这么大方,一定会有很多人想和你做朋友的。” y先生:“……我不知道,也许是方式不对。” 闻小元:“好吧,可是,如果你交到朋友,还会来找我玩儿吗?” y先生:“你还想我来找你玩儿吗?” 闻小元:“嗯嗯,想的,可不能把我给忘了呀。” 余行郡笑出了声,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闻小元头顶戳了两下,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忧郁被明镜晃了一下似的,似乎立刻变得稀薄许多。 可下一秒,午夜十二点来临,闻小元的身体闪烁两下,瞬间就从火柴人的臂膀中消失不见了。 周一早上上班,米乳巧克力项目组召开复盘会,总结了成功经验,并将事先答应好的庆功活动提上了日程。 对于庆功地点,组里最有想法的还是李海月,在其他组员都颇没主见地扯出“随便”大旗后,她举起右手,勇敢提议,说:“想去组长家里吃火锅!” 这个女孩子平时就古灵精怪,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多,再加上实在年轻,有活力,刚来没几个月,已经能在团队里如鱼得水,有稍微莽撞些的地方也总能被包容。 这次,她头头是道地讲,听说组长住的小区超级高档,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当给自己立一个小目标,到五年之后也要攒出一套房的首付,激励一下自己嘛! 而且,一起在家做火锅,不用订位子排队等,省钱,干净,私密性强,能增强我们团队的凝聚力,下次再有机会,我们肯定还能在一块儿打胜仗! 余行郡扶额听着,越听越头疼,家,是多么私密的空间区域,怎么可能容忍带有相似班味的同事随意闯入! 但是,这次限定新品的推出,从开始策划到上市销售,大家都出了很大力气,几位职场新人,都是用上了百分百的热情。作为带领他们第一次正式参与重要项目的主心骨,在取得成绩之后,确实不可以太扫兴。况且,活动开始之前,他也承诺了,庆祝地点全由大家决定,去哪里都由自己买单。 新人的工作激情是很宝贵的,能让它们晚熄灭一点,也是很好的。 但为了这个,难道真要同意他们一起来自己家里聚餐吗?余行郡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作者有话说】 “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是鲁迅《秋夜》里的,在这标一下。 第21章 糟,怎么好像听不见了 这个提议,许颂也跃跃欲试地赞同了,严秋林投弃权票,按理说,少数服从多数,余组长如果不耍官威,就应该立即批准同意才对。 但作为目标场所的主人,他仍然拥有一票否决权,经过再三思索,还是拒绝了。听到这冷冰冰的无情话语,李海月失望地放下右手,屁股坐回椅面上去,嘴里哎唉哎唉地叹气。 但她没放弃,知道余组长看起来不好说话,其实内里是个对他人感受很在意的人,散会之后,就不死心地拉着许颂,跟在余行郡后面,嘀嘀咕咕地做保证,什么肯定不会弄脏弄乱啦,走之前再给您家里赠送个保养保洁啦,晚上八点之前一定撤退,绝不发出噪声扰民云云。 余行郡觉得好笑,心里想的是这小女孩真挺适合做销售,李海月就是自带一种能拉下脸来软磨硬泡的勇气。 毕竟现在,业务员们出去谈单子,专业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有能耐和客户处好关系,叫人家不好意思把你晾在那儿不搭不理。 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以后带出去多见见客户,余行郡思忖着,回到工位上,挥挥手打发人赶紧去工作,松口说会再考虑。 李海月见这事儿有戏,可就惦记上了,上班下班,去厕所,打水,只要见了余行郡,就会抬抬眉毛,暗示:“记得要好好考虑啊,组长!” 可第二天,她没等到组长的回答,先喜提了郑总的思想动态谈话。 中午,郑好静叫上她,提前了半小时去吃饭,在食堂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按照平时谈话的流程,一样是先关心个人生活,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 李海月还处于未脱离新人美的时期,听到亲切关怀的询问,还以为郑总要给自己介绍对象,连忙搁下筷子,说:“没有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目前只想把工作干好,不拖部门的后腿!” 郑好静看着她,微微一笑,好像真的很关心她的事情一样: “这样啊……那也好,有志气是好事,刚毕业的过渡阶段,确实要在事业上多用心一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心只想着工作。” 没开口说要介绍什么人,李海月悄悄松一口气,重新抄起筷子,吃丝瓜炒鸡蛋。 “嗯……小李,”郑总却还有话说,引出的还是更奇怪的话题,“那你对你们余组长,怎么看?” “余组长?”李海月心里疑惑,余组长怎么样,难道轮得到自己这个小兵评价吗? 她觉得不对劲,可也如实回答: “余组长很厉害,业务能力不用说,领导力也特别强,我觉得刚入职就能有这样的导师带教,真的很幸运,少走好多弯路。” 也少挨了好多职场的毒打,她在心里想,需要扛事的时候,组长是真上,这点就比那些每天端着架子的前辈、领导不知道好了多少。 郑好静:“哦……那你很崇拜他,对吧?” “……” 李海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要往自己身上扯,说不崇拜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崇拜……又总觉得有点奇怪。 “没关系,你不要紧张,小余那么优秀,当然比较容易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可你也要知道——” 郑总话说一半,忽然打住,颇为神秘地四下里看看,才放轻声音继续说: “你来公司比较晚,应该不知道,小余当年是我们ceo,丽哲总亲自招进来的,之后的提拔、任命,是ceo特批,现在让他负责这么多重点项目,就是为了积累成绩,到后面,高升肯定是很快的。” “啊……”李海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感到很惊讶,因为打心眼儿里也认为余组长当得起这样的看重。 “老大的心思,我们不好猜,只是知会你一声,小余是很好,但你作为一个新人,对公司里各种关系脉络不怎么了解,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然哪天不知不觉得罪了谁,很容易吃哑巴亏……” 这一段话,李海月反复咀嚼了好久,到吃完饭,回办公室,在行军床上睡了午觉醒来,接了水在工位发了好会儿呆,才猛然醒悟其中可能蕴含的深意。 大概就是,余行郡背后有人,那人对余经理的想法不明,所以领导好心来告诫自己,最好明哲保身,注意和组长保持距离,不要总上赶着往人家身边凑。 想清楚这一层之后,她开始难受了,还有点犯恶心。 恶心,不止是为了莫名其妙受到“警告”的自己,更是为了余组长。 余经理这么努力、负责,心地又很好的人,因为是ceo特别提拔,在背地里就要受到这么些忌惮、揣测。 平时人人和颜悦色的面目之下,被遮蔽的残酷如此显现,对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来说,确实还需要点儿时间去消化。 其实,余行郡本人对那些流言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 但本来,在世上,好人也有,坏人也有,为了争取生存空间而油滑地变为不好不坏的人也有,没有必要将他们的言行事事挂心。 现在,他心里隐隐约约惦记着另一件糟心事——前天,昨天,今天,温照原都没下楼来找他吃东西。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是莫名其妙开始冷战,小孩不主动露面,自己也没给他发消息,谁也不找谁,说好了的试吃活动,权当没这回事儿似的,两人一块儿装傻,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僵到不行,没有人愿意出来打破这个尴尬局面。 第24章 可是,这样下去,余行郡渐渐不太乐意了。 在职场上,他也没有这么别扭过,一方面忿忿难安,认为自己好心没好报,一方面还是有点不肯承认的后悔——为什么非得在没熟到那份上的时候急着谈什么人生呢?搞得自己很没分寸感一样,这下好了,惹人讨厌,关系也搞得那么僵。 凌晨半夜,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忍不住还是点开微信,几天来头一回给温照原发消息,仍然带着气,没话找话地咄咄逼人: “今天我会叫同事来聚餐。 “你最好还是一直躲上面别出来。 “躲上面也别出声,免得别人以为楼顶有大老鼠。” 说这话,其实是想阴阳怪气一下对方这种不露面不说话不解释的躲猫猫行为,但是很快,他收到了回复,温照原说: “好的,清楚明白!” 清什么楚,明什么白? 余行郡更生气了,觉得这人真是一点儿也看不懂潜台词,一气之下,就立刻打开项目组工作群,宣布,今天上午大家保质保量完成工作,下午我会申请半天的团建假期,直接来我这里聚吧。 最近,温照原也不是不想下楼,是确实有点不太舒服。 出院之后,耳朵里的不适越来越明显,今天,隐隐的痛就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食欲消退了,也不想张嘴说话。 给余先生做试吃员,其实要耗费不少体力,但他不好意思跟余行郡“请假”,更不能说自己身体不适,本来就已经欠了人家不少钱,虽然说是要给自己付所有医疗费,但总不能真的心安理得就这样接受。 他小时候得过中耳炎,当时吃几天药就好了,这回也没太在意,自己买了点抗生素、止疼药,想着多休息一下,没有必要什么小病小灾都往医院跑。 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收到余先生的消息,看到叫自己“一直躲在上面别下来”,他还松了口气,立刻秒回:“清楚明白!” 回完消息,他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点粥,暖暖地喝了点,把药吞了,又回到床上,见y今天也没出现,就扯着被子睡了,睡了不知道有多久,中间半梦半醒地去了好几次厕所,简直昏天黑地,昼夜颠倒,而重新从睡眠中脱身,是被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唤醒了感官。 很痛,真的很痛,他茫然地坐起来,耳朵像被吸饱了水的棉花堵着,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鼓膜,制造出陌生尖锐的疼痛,他随手在被套上用力抓了几下,发现自己听不见了。 听觉被剥夺,一种与外界相连的重要途径被切断,平时再淡定的人,这会儿也要慌了。温照原一掀被子,想翻身下床,动作太大直接滚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楼下,余行郡正在料理台边,为来团建的组员们做饮料,他们都不喝酒,私下聚餐更没有沾酒精的必要,就调些冰凉的果汁气泡水、柠檬乌龙茶,装在带龙头的玻璃桶里供取。许颂在捣鼓客厅的投影仪打算放电影,李海月和严秋林坐在沙发上小声聊着天,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楼上突然发出的异响。 紧接着,就是连续一段稀里哗啦,横冲直撞的动静,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睡衣的年轻男生冲进没关上的推拉门内,跑到客厅,一眼看见这么多人,惊得在被拖得过分光滑的地板上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说】 8月,回馈新老读者作者决定努力日更,别忘了来看我哟 第22章 组长在家养了个漂亮小男孩 温照原这才想起,余行郡确实事先说过了,今天他和同事有聚餐,让自己“一直躲上面别下来”。 所有人,有男女有女,都是年轻、体面,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所有惊讶的面孔、愕然的眼神,聚光灯一样高悬照耀。他腿发软,跪撑在地上,下意识想弥补过失,于是强装镇定,大脑飞转,找到余行郡站着的方向,说: “啊……余先生,阁楼我打扫好了,您要验收吗?今天的钟点费……是转账还是现金呢?” 话没说完,余行郡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卡着他腋下,把他提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只好睁大眼睛去看人的唇形,看懂了几个字,余行郡对他说:“别怕,你怎么了?” 他忽然有点兜不住情绪,被提着站起来之后,很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瓮声瓮气表示:“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说完,他身形一晃,被从下而上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竖着,托着屁股的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就自觉分开挂在了对方腰间。 上身紧贴着,脖子紧搂着,真是很亲密的姿势,而三个组员就这样在客厅里傻站着,看自己的组长,此地的东道主,头也没回一下,抱着人夺门而出,一骑绝尘急匆匆走了。 他们彼此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里的震惊、难以置信都无法遮掩。 “我没看错吧??”李海月首先颤巍巍说,“组长是在家里养了个,养了个有听障的漂亮小男孩儿吗???” 温照原以为,余行郡这次也会发一下小火,至少会做出生气的样子,但他没有,只是稳稳地抱着人下楼,开车去医院,一路上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说话,一直拧着眉头踩油门。 到了医院,做检查,医生严肃批评两个人:“拖了多久才来?积液已经这么多了!不怕有不可逆的听力下降吗?” 温照原坐在凳子上,听不清医生说什么,就扭头去看余行郡,余行郡紧贴他身后站着,脸色不好看,手却搭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拍拍,温照原懂了他的意思,是: “能治好,别害怕。” 医生开了单子,余行郡缴费,领着温照原去抽积液,穿刺抽液的针又长,又细,直往耳朵眼里伸,温照原能忍,老实坐着挨扎,余行郡却有点不忍心,扭过脸,不去看。 因为多少有些心理恐惧,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无限地拉长,终于抽完,温照原摆摆头,擦一下痛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说了声:“好了。”余行郡转回来,扶他去门外坐着,自己到一楼拿医生开的药。 全过程中,余先生都很沉默,沉默得不正常,上车之后,温照原偷偷看他好几眼,很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看什么?”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余行郡开口了,但那种没好气的语调只浮光掠影的地闪现一瞬,立刻收敛起来,850度大转弯,拐成状似心平气和的叮嘱: “下次不舒服早点说,有的病拖久了不好。” 顿了顿,又说: “早一点来,可能都不用穿刺,受这个罪,多难过。” “嗯。”温照原点头,嘴上答应了,心里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按照一贯的作风,余先生不应该是要批评自己,问,为什么要到听不见了才知道要求助?这是成年人应该有的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吗? 可是余行郡没那样说他,只是熟练地打方向盘,倒车,交停车费,上路回家。 到了家,客厅已经空无一人,组员们都走了,料理台和茶几收拾得干干净净。余行郡提着一袋子药,坐在沙发上挨个读了一遍说明书,叫人倒杯水过来吃药。 抽走积液之后,听力立刻恢复了很多,却还是有点耳鸣耳痛,温照原吞下胶囊,喷了鼻喷剂,用纸巾擦擦药水,说:“谢谢,今天又麻烦你了,还打扰你们聚餐,真对不起。” 余行郡没答他的话,把水杯收走,让他赶紧回去躺着休息。 上楼的时候,温照原开始有点愧疚,甚至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自理能力,从小到大,他身体也不算弱,怎么至于半个月之内一病再病呢?而且还都是险些造成事故的急症。 他回到阁楼,想了又想,自我反省的结果是,应该是毕业之后没好好吃饭的原因。 老干妈拌白米饭,是万恶之源,虽然能饱肚子,却缺乏基本的营养,他平时还不出门,不锻炼不晒太阳。人的身体,说顽强也顽强,说脆弱也脆弱,平时被主人忽视,就容易开始闹脾气,以生病的形式来找存在感。 他决定,等这个月15号拿到“粉红公司”的工资之后,要开始买蔬菜,买水果,把自己照顾好,少给邻居添麻烦。 晚上,余行郡上来敲门,给他送了一碗小米蔬菜粥,他千恩万谢地吃了。第二天一大早,睡梦里感受到手机震动,还以为是y的消息,马上摸出来解锁,从通知栏打开聊天页面,眯着眼睛没找见平时设置快捷回复的地方,才发现这不是“你的恋人”app,而是微信绿泡泡。 原来是余行郡发来消息说: “粥在高压锅里,鸡蛋和苹果在蒸屉,门没关,醒了自己下来吃。” 怪哉怪哉,这话讲得好自然,温照原一时反应不过来,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揉揉耳朵,起床洗漱,下楼,见推拉门果然没关,探头进去张望,余行郡已经上班去了,屋里空空荡荡,拖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旁,厨房和餐厅也很干净,没有刚刚被使用过的痕迹。 第25章 可是,他啪嗒啪嗒走到灶台边,看见高压锅果然开着保温模式,蒸屉里有一碗蛋羹、一盘切成块的蒸苹果。 这是为什么呢?晚饭就算了,可能是顺手的事,为什么竟然连需要特意早起的早饭也开始给自己做了呢? 他把料多又粘稠的八宝粥从锅里盛出来,又端蛋羹和苹果到餐桌上,从余行郡的高级餐具里面选了最圆钝最可爱的两个勺,坐下,一边吃,一边想。 可能是,同情吧。看自己这样很是可怜,于是像见到路边纸箱里快饿死的病猫一样不忍心了。但其实,单单同情的话,也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免费医疗,餐食供应,自己的亲哥大概都不会有这么贴心。 那也有可能是,想等价交换?先施予一些恩惠,等对方慢慢习惯了,或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接受太多太多的时候,再顺理成章索要回报。 可我又能给他什么呢? 当试吃员?就算不做这些多余的事,也是会继续当下去的。 那么也许是精神上的满足? 人喂猫,猫得到食物,人得到“被需要”的情绪价值。城市里,大公司里,“空心人”不少见,余行郡看起来不缺钱,可能就是缺一些情感的回馈,高质量的陪伴。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人家真的别无所求,他也不能真的坦然接受所有的馈赠。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别人对自己好,自己也理所应当要给予回应。 而且,如果真是要情绪价值,做了3个多月“虚拟恋人”的温照原,在这方面已经很熟练了,拿这个做回报,倒也都是在能力范围内。 上午,余行郡来上班,还有点心事重重,没有发现,李海月和许颂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午饭,他也没去食堂或者饭店,跟许颂说了声我中午不在,有什么事打电话,就匆匆回家做饭去了。 许颂将情况汇报给李海月,两人得了八卦,隐蔽地前往公司附近一家日料店交流细节。 李海月:“我敢说,组长肯定金屋藏……小男孩了,绝对绝对绝对!” 许颂:“……可我觉得……是不是我们想多了,万一是人家亲戚呢?” 李海月头头是道:“不可能,是亲戚关系的话,大大方方叫出来介绍就好了,为什么要装作是来打扫卫生的?还‘钟点费是现金还是转账’,拜托,到底哪个保洁会穿睡衣上门服务啊!” 许颂陷入沉思,眉头沉重地簇在一起:“但是,‘钟点费’有没有可能还有另外的含义。” “什么?”李海月茫然,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突然叫了起来,“喂!你乱说什么?余组长怎么可能会喊那种‘上门服务’啊!” 许颂心虚低头:“什么上门服务?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这时,有穿黑围裙的店员走过来,礼貌请求两人降低谈话音量。 他们连连点头哈腰地抱歉、不好意思,店员离开之后,尴尬地埋头扒了半天饭,李海月冷静下来,在心里又谨慎地思量半天,最终得出结论: “就他们的肢体语言,和亲密程度来看,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组长是在和那个男生谈恋爱,不想跟我们出柜才把人藏起来。第二嘛……” 她把肩膀放低,头向前凑去,示意许颂附耳过来: “你昨天听清楚没?小男生说他听不见,没准是个听障人士,没办法自理,只能被我们余组长——包养了!” 第23章 “你这是要让我死” 余行郡中午12点离开公司,12点15分到家,看见温照原正蹲在地上帮他擦客厅的柜子。 “干什么?”余行郡问,“病好了没有在这擦擦抹抹的,不怕感染了?” 温照原抬起头,表情很惊喜,说:“你回来啦!” 他把抹布翻个面,换干净的部分继续擦,嘴里念叨:“我已经好多啦,谢谢你早上给我做早饭,我也可以帮你做点事,你放心,我没乱动你东西,就是擦擦灰而已。” 余行郡走过来,把他的抹布抢走,“啪”的一下甩在台面上,将人拉起来,掰着脸看了看耳朵里面。 温照原的脸真是非常小,被手一捂,就遮蔽了大半,他老老实实侧着头,耳朵眼对着余先生,说:“真的没事,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没有痛了。” “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余行郡看不出什么来,就松了手,“一周后复诊,看医生怎么说,别作得到时候又得穿刺一回。” 他转身,往厨房走,温照原像尾巴一样跟上来,问他:“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一般不都是晚上才——” 话没说完,被余先生塞了两个橘子在手心,他低头看看,果香立刻钻进鼻腔,酸酸甜甜十分诱人,于是闭上嘴巴,洗了洗手,站在料理台边吃橘子。 余行郡洗菜,烧水,煮了一锅丝瓜菌菇汤,汤里下一把菠菜面,又用苦瓜、黄瓜、苹果削皮打了蔬果汁,秋葵切成很多个小星星凉拌,一点钟之前全部做好,中途温照原想帮忙,想递盆、切菜、洗破壁机,都被不留情面地挡了回来。 他没招儿了,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多说了几句:“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中午,余行郡也是要吃饭的,而且为了省时间,身上还是在公司穿的黑衬衫、西装裤,修身的款式,宽的肩,薄的腰腹,大大方方显形,温照原一边嚼菠菜面一边看对面有些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心想,如果自己是个女生,和余行郡一起,肯定都不会有心思吃什么午餐了。 这么帅,怎么没见有个女朋友呢?温照原把丝瓜咬在嘴巴里吸汤汁,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可工作再忙,还是有时间回来给我做饭呀。 他心里好像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但又因为太过荒诞,甫一成型就立刻被打散了。 吃完饭,是一点半,余行郡亲自动手把破壁机洗了,其他餐具、锅具放进洗碗机,跟温照原说了声赶紧去把药吃了,就拿起包又出门上班了。 温照原拿水杯去接水,看着显示倒计时30分钟,关上门来像个小冰箱的洗碗机,想起自己前几次在这里手动洗碗的经历,抿着嘴陷入了沉思。 对于“恋爱说”,和“包养说”,许颂都还是半信半疑,不禁要对李海月提出质疑: “你是不是耽美小说看多了,咱们组长,看着也不像gay啊!” “你以为全天下的gay都是一个样吗?多的是身边人都看不出来的深柜。”李海月好像经验很丰富,信心满满地拍胸脯。 讲完,她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叮嘱许颂: “许哥,这个事情,你知我知,还有严秋林知,就可以了,绝对不能再向其他人泄露。我们撞见是个意外,如果让公司的人知道了,对组长不好,尤其是那些老古董领导,不一定能接受得了这个,万一影响晋升就麻烦了。” “嗯嗯,当然了,肯定是要保密的。”许颂点头如捣蒜,心里升起一种为保卫余组长的秘密而奋斗的强烈使命感。 他们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李海月在微信上给余行郡推了一张名片,留言: “组长,这是经常在城南坐诊的一个名中医,针灸很厉害,听说治耳朵也擅长。” 她没明说那小男生的事,想着组长肯定能明白,余行郡直到两点多,来上班了,才回她消息,说了两个字: “谢了。” 真是意外地大大方方啊,李海月感到吃惊,难道是那天已经被我们几个撞破,所以组长破罐破摔不想藏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余行郡却亲自过来了,敲敲她桌子,通知:“今天下午金屏云超的李总带队过来选品,你跟我一起开会,晚上叫上许颂,在‘河岸春’吃接待餐,可能要九点多结束,你ok吗?” “啊?”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新人立刻开始紧张,“接待客户,那是要喝酒吗?” “不用你们喝,就是带你去学学怎么应付客户,以后总要自己面对,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哦哦,好!”李海月点头。 既然组长说了不用紧张,那就是不用紧张,余组长总之是不会骗人的。 对于职场上的这些商业应酬,余行郡现在已经很熟练了,虽然平时接待的这个总那个总,不乏有爹味十足,要教你做人还要逼你喝酒的,他是早就适应习惯了,这些年来酒量也练得还可以。 此次带新人出来,要操的心更多,不能让年轻女生喝酒,自己就得多喝点,还要强振精神,提防对方话外的话、隐含的坑,力图维护己方形象、给足客户脸面、促成合作意向。 一整套流程下来,实在身心俱疲,但还得强撑着去结账,小几千块,虽然之后可以开发票报销,也不能让哪个小孩来垫这个钱。对方客户可能从来没见过领队自己去结账的,还悄悄问许颂:“你们公司这个企业文化……一直都这么先进吗?” 宴会结束,余行郡将客户们送上专车,又看着下属打车离开,才摇摇晃晃往家返。 第26章 到家,已经快要脱力了,他有点混混沌沌的,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往屋里走,脱了衬衫卸皮带,然后听见左前方响起颇为紧张的一声“咳咳”,扭头一看,温照原还待在楼下,坐在沙发上局促地望着自己。 “嗯?”余行郡不解,“晚上不是给你点了外卖吗?还在这等我做什么?” 他说着,刚打算把皮带抽出来的手停下了,但也不能容忍自己一身酒气就换上睡衣,于是去卧室拿了衣服,裸着上身直接进浴室。 “你要洗澡吗?”某个小青年很没边界感地跟过来,扒着浴室门不让关,强调,“你喝酒了,这样洗澡不好,很危险。” “那我怎么办?”余行郡觉得好笑,手还搭在腰带上,“就这样睡?那你不如杀了我。” 温照原眼睛骨碌碌一转:“你不知道吗?酒后洗澡,等于自杀,你歇一两个小时再洗吧,或者我帮你擦擦。” 余行郡:“你帮我擦?” 温照原:“嗯,以前放暑假我小侄子不喜欢洗澡,都是我帮他擦的。” 余行郡不脱裤子了,直接走到门口,高高大大地俯下来,低头看温照原:“你小侄子多高?” 温照原想了想,用手掌比划:“过年的时候大概到我腰这里。” 余行郡眯起眼睛:“那你猜我多高?” 温照原抬起眼睛打量下:“你有……一米八八?” 余行郡:“一九二。” 温照原:“这么高啊,你小时候吃得可真好。” 余行郡:“……” 余行郡:“会算人体体表面积吗?给我擦,累死你。” 温照原看他意识还算清醒,稍微放下点心,于是跑出去找小板凳,找到了,搬进来,说:“那你自己擦,我看着点你。” 你这是要让我死,余行郡恨恨地想。 但小孩的态度很坚决,好像生怕他因为酒后洗澡脑血管破裂一头栽倒在浴室,监工一样蹲坐在矮板凳上不动了,眼睛死死盯着,跟着他转。 好吧,反正,喝了不少酒,对中枢神经还有抑制作用,也不一定就会出丑。他脱了西装裤,挂起来,走到浴缸旁边,放水,在里面打湿毛巾,背对着温照原擦起身来。 可那小孩的目光,比毛巾还烫,比酒精还烧,直扎得人如芒在背,心神难安,总觉得对心脑血管的危害比热水澡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余行郡就开始后悔,后悔今天晚上这酒还是喝得不够多。 “你别蹲这儿傻看了,”他保持背对的姿势,只微微扭头,对小孩说,“帮我去卧室衣柜里拿条沙滩裤,要最宽的那条,快去。” “好的!”温照原领命而行,余行郡拿了条浴巾围在腰间,匆匆撩了几下水把头洗了,走出浴室,走到次卧,轰隆轰隆在里边吹了半天头发。 再出来,温照原手拿沙滩裤,不赞成地看着他:“不是说不要洗头么?” “洗都洗了。”余行郡接过裤子,抬腿穿上,这时候回过味来,终于发现不对了,“不是,你怎么还管上我了?” 小孩管起大人,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因为你在照顾我啊,”温照原马不停蹄,去客厅收了余先生脱下来的衬衫,去浴室拿了余先生挂起来的腰带、西裤,嘴里还在说,“所以我也要照顾你,这叫礼尚往来。” “谁要和你礼尚往来?”余行郡翻白眼,却看见温照原跪在沙发前地毯上,整整齐齐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叠起好,然后回过头来问: “这一身也是只能干洗的,对不对?” 余行郡眉头一动,神情骤然变得古怪起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确实有一种冲动在复杂的所思所想之中迅速成型,边界、性质都是无比无比地明晰—— 他想把温照原按在沙发上亲。 【作者有话说】 被自己写的东西甜到尖叫\(`Δ’)/ 第24章 对不起啊刚刚压了你一下 余行郡迈开腿,一步一步向沙发边走过去。 真的很想发个酒疯,他要按捺不住了,本来喝了酒脑袋就不舒服,还要花力气才压制蠢蠢欲动的欲望,勉强维持人模人样的外形。 可这小东西就是不知死活,做出这副人妻样,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在诱人犯罪。 他很无奈,有点恼火,但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冲上去搞强制爱。 余行郡是正常人,余行郡是体面人,他到了沙发边,温照原背后,一伸手臂横在人肚子上把人捞起来,忽然没站稳,身体一晃动,颓然一个倒塌的动作,带着人一同下坠,把小孩挤在了自己和沙发中间。 他高高大大,虽然看上去也没多壮,可体脂率低,骨头还重,温照原猛然跪回柔软的地毯上,上身被压得向前贴住柔软的沙发坐垫,用手撑了一下,没能抵抗得了背后沉沉砸下来的重量。 温照原:“诶?……压到我了?!” 余行郡:“你忍一下,我有点头晕,起不来。” 温照原茫然,又有点担心:“头晕……那怎么办?是不是因为刚才洗头了?需要找点药吃吗?” 余行郡:“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说头晕,也不是假话,而且因为情绪波动,刚才晕,现在更晕。他单膝跪着,把小青年笼在身下,脑袋搁在人家瘦瘦的肩膀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热潮从心口,冲到鼻腔,再漫上到眼眶,和着酒的后劲儿,简直是把大脑丢进蒸锅里焖。 他勉强忍着,低低喘气,胸腔一鼓一收,蹭着身前人睡衣下温热的背,可这时候也还记着温照原耳朵不舒服,尽可能把头往外边儿歪,不挨着小孩儿脖子,没过一会儿,却感觉到怀抱里的身躯也开始稍微剧烈地起起伏伏。 温照原:“呼哧呼哧。” 余行郡:“……什么动静?” 温照原:“没事……” 温照原:“就是,你压得我有点胸闷。” 这很坏了,余行郡眉头皱紧,动了一下身子,想把自己挪开。 他本来就是想把小孩提起来,让人不要跪着,可一抱住,一挨上,身体就不听使唤,也不知道是生理上真的腿软手软,还是本能瞬间冲破理智,自作主张顺势而为的假动作。 总之,肯定就是酒精的错,他想,真是不好,真是失态。 喝醉的人会比平时更重,到底还是担心把小孩压坏,他用力支撑起来,勉强在沙发边沿上扶了一下,身体顺势往旁边一滚,从人身上离开,变成仰靠的坐姿,闭着眼睛捏眉心,默默等着直冲天灵盖的晕眩缓解。 温照原一骨碌翻起来,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跑到厨房去,过了好一会儿,带了杯温水回来,凑上前,说:“没找到蜂蜜,喝点水应该也能解酒。” 白水能解酒就怪了,可余行郡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然后又靠回去,眼睛半睁着,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温照原穿着小熊维尼睡衣,用那种微微流露出担忧的眼神望过来,整个人柔软,略带忧郁,像平时都缓缓流动,绝不会掀起波澜的小溪流,忽然经过一处凹陷的岩地,于是在最中心出现了浅浅的,低洼的水窝。 小溪一样的人还跪在地毯上,观察着余行郡的脸色,觉得实在不能就这样把明显状态不佳的室友丢在这里离开,于是又凑近了点,问:“头晕头痛吗?要不我帮你按按?” 余行郡不自然,稍微躲他远些,问:“你还有这个手艺?” 温照原摇头:“没有的。” 余行郡气笑了:“那你还说?” 温照原想了想:“我可以现在学。” 他说到做到,立刻拿起手机搜索:喝醉的人按哪里可以解酒。 页面加载出来,他朗读:“太阳穴、率谷穴、足三里穴、合谷穴。”又双指放大,仔细看了配图的穴位标注,就往沙发上一坐,拍拍自己的大腿。 余行郡瞥他一眼:“?拍大腿是什么意思?” 温照原:“你躺过来,头放这儿,我好按。” 余行郡:“我这么沉,搁你腿上不得压坏了?” 温照原笑了:“怎么可能啊,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余行郡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是谁对自己说过。 最后,他还是没拉得下脸躺人家小孩腿上,只交过去一只手,让人按虎口处第1、2掌骨间的合谷穴。 小孩按得很卖力,真有点酸麻胀痛的感觉,余行郡把另一只手掌搭在眼皮上,静静体会这种感觉,像是有人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在玩。 很久没有和谁这样亲近过了,就算是老妈,也不可能会拉着手给自己按摩。成年人的生活很难,几乎不容片刻松懈,总是要想着上进,要对他人、对工作负责任,心常常很空,还以为是因为有什么欲望没被满足的缘故。 但也许,物欲,肉/欲,都不应当被视作能够填补空虚的材料,反而是通过现在这种动作——牵手、有节奏的按压,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朴素的关心,让他久违地有了种渐渐平静,然后由内到外踏实起来的感觉。 第27章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他好点儿了,抽回手,坐直身,看见温照原长吁一口气,在甩已经揉到很酸的右手。 冷静下来,理智也慢慢显现,虽然还有点酒后看什么都隔一层似的迟钝,他还是心虚地想到了——万一温照原回去之后忽然醒悟,发现自己是借着酒劲儿在“耍流氓”怎么办? 清了清嗓子,他不自在地想弥补,为自己开脱: “对不起啊,刚刚,压了你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站稳,确实是喝得有点多。” 温照原倒是很大度,拍拍他,安慰:“没事,不怪你,谁喝醉了都这样,我哥也这样,我有经验的。” 余行郡:“?” 余行郡:“你哥?” 余行郡:“表哥亲哥堂哥还是干哥哥?” 温照原噗嗤笑了:“就是我哥啊,我妈妈两个儿子,小的是我,大的就是我哥喽。” 余行郡:“哦。” 余行郡:“不对,那他喝多了也压你?” 温照原:“什么啊?要压也是——不是,要抱也是抱他自己老婆,他还哭呢,可夸张了。” 余行郡:“哦。那对了。” 什么对了错了,温照原忽然觉得这对话很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来具体怪在哪儿。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余行郡就晃一晃站了起来,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赶紧上楼去睡觉。 温照原被拉着起身,把刚刚叠起来又弄乱了的衣服提起来,抱在怀里,说自己明天找干洗店上门来取,看见余行郡还是有点站不稳,于是提议: “你喝这么多,明天肯定头疼,不然,晚上睡觉别关推拉门了吧,早上我下来做饭,只要你让我用你冰箱里的食材就行。” “不用,”余行郡往卧室走,没有回头,“病了就好好养病,实在闲得慌就去找个班上。” 温照原一听,蔫儿了,抱着衣服咚咚咚跑上楼去。 喝那么多酒,第二天起来果然头痛欲裂,可还是照常要上班,上班之前要给楼上的病号做早餐。 不过今天,余行郡放任自己刷牙的时候没有再回工作消息,洗漱完进厨房,刚开始淘米,听见楼梯间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几秒钟之后,推拉门外敲门声响起。 “早上好,”门开后,温照原探头进来,手里提了两袋大米,说:“我来交伙食费。” “怎么,打算跟我搭伙过了?”余行郡把米袋子接过来,往厨房走,温照原跟在后面,没言语,安安静静看他淘米、煲粥、蒸鸡蛋、削梨子。 为了要面子,余先生没有表现出任何身体的不适,只是面无表情地做饭。 他觉得,认识温照原之后,自己的业余生活就围绕一个关键词展开,那就是“强撑”。强撑着才能维持正常,强撑着才能保护体面,可整体上感觉并不坏,甚至觉得好像日子都变得很有意思,有那么点值得过了。 “那你早上吃什么?”温照原看他取用的食材都是一人份,默认是只给自己做了,于是担心发问: “我去公司楼下买咖啡。”余行郡说,把水津津的去皮鸭梨递给温照原。 “不行吧,”温照原啃一口,嚼嚼嚼咽下去,“你是赶时间吗?但可以给自己烙个蛋饼,十分钟差不多就能做好,我帮你打包装起来,带去公司吃。你们老板总不会不让在办公室里吃东西吧?” 余行郡觉得可笑:“你是在指挥我自己给自己烙蛋饼?” 温照原一脸无辜:“那我不是不会吗。” 余行郡叹气,嘴上说着“你到底会做什么?”一边真的拿出面盆,混合淀粉蛋液,麻利地用平底锅烙了两张蛋饼。 一张留给温照原,一张自己打包带走,出门的时候小孩还从冰箱里掏了两个橘子,一起装在食品级保鲜袋里塞进了余行郡的通勤包。 一整天,余行郡心情都很好,一周之后复诊,温照原的中耳炎已经痊愈,又过了一周,温照原的师兄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被正在厨房做饭的余行郡全部听见了。 第25章 那个就是我对象 当时,温照原正在清理冰箱里的过期食品。 自从病好后,两个人就达成了一种不必言明的默契。温照原会时不时下楼来,帮余行郡做些家务,余先生没再说过什么“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私人物品”之类的话,除了卧室,其他地方都随便他出入。 推拉门不锁了,冰箱里不知道从哪天起开始总是塞满零食水果,试吃活动也继续进行,一堆被精挑细选买回来的衣服,挤挤挨挨挂在客厅的移动衣架上,叫温照原几乎以为自己做的真是模特的工作。 但余行郡说,这些衣服都可以送他,反正也是按他的尺寸买的。这样一来又能省出一笔换季添衣的钱,温照原也很乐意,觉得余先生简直太慷慨大方,怪不得在事业上能那么成功。 这天,是试吃结束后的晚饭时间,余行郡正在厨房颠勺,耳尖地听见温照原在冰箱旁边接电话。 小孩好像很为难,支支吾吾对着话筒说: “喂,师兄好……哦哦对的……啊?我最近有点忙,周末也加班呢……中午啊……嗯……我公司在……哎,真不用,真不用来看我……聊项目的事吗……哦,我,我应该有空做……一会我发地址给你吧……好的,先这样,师兄再见。” 电话挂了,燃气灶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熄了。 吃饭的时候,余行郡状似不经意提起:“刚谁给你打电话?要出门?” 温照原夹着一根清炒小油菜往嘴里送,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说:“嗯。我师兄。之前在他那儿接过一个外包的项目,说还有后续的一些收尾工作,要我跟进一下,希望见面聊。” 余行郡皱眉:“什么外包项目?给你开多少钱?” 温照原老实回答:“按市场价是五百多。” 余行郡嘲笑他:“五百的项目还有包售后的要求?” 温照原把青菜咽下去,眼睛低着去看另一盘羊肚菌,表情却很认真:“不是钱的问题,五百块钱要售后,一块钱也要售后,既然接了这个活儿就要干完它,不能糊弄着来。” 余行郡听了,充满意外地看他一眼。 他没想到,原来小孩做事竟然是这么认真的风格?这不是挺适合打工吗?不雇佣温照原的老板真是瞎了眼,没品位没眼光没思想。 “那你愁眉苦脸的干吗呢?项目出问题了要让你背锅?”经验丰富的余经理问,怕他是踩了什么坑受了什么骗。 “不是啊。”温照原有点不好意思说,踌躇一番,还是讲了,“其实,我骗了师兄,说我有在上班,而且挺忙的,怕见面他多问几句,就会露馅儿了。” “为什么骗他?” “不是怕他又问这个问那个,非要给我介绍工作嘛。” 余行郡筷子一顿,想起自己刚认识温照原,问他情况的时候,小孩非常坦诚,说的是:“没工作,没钱所以没饭吃。” 当时,那种语气特自然,特理直气壮,根本不是被“工作伦理”驯化过,认为“不工作就是没价值甚至道德”的老实人态度。 余行郡懂了,有些话,跟陌生人讲,不需要有太多顾虑,但跟熟人就不同,因为熟人总更容易要做出试图干预的举动。 他继续吃饭,吞咽的间隙又问:“你们关系挺好啊,打算在哪儿见?” 温照原苦恼:“还没想好,我骗他说要上班,周六也加班,他就说中午在我公司附近吃顿饭,可我哪儿有公司呀?” 没有公司,编一个不就完了吗?余行郡给他出了个招儿,让他在my集团楼下找家快餐店见师兄。就说自己是这栋大楼里的员工,干的是宣传工作,每天很忙很忙只能抽出半小时来见面。 最后,他说:“别再接你那师兄的外包项目了,一点点塞牙缝的钱,还不如我帮你找点事做。” 到了周末,温照原在my公司附近的一家麦x劳见到了师兄尤为君。 师兄去年硕士毕业,公司就开在江滨市,只不过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跑业务,这一次也是刚刚结束长达两个月的拍摄,一回江滨就来找他“谈心”。 没错,根本没有什么收尾工作,只是师兄想来想去,觉得温照原实在不对劲,毕业前师门聚餐的时候就不肯透露就业去向,之前那个教学视频的项目,那么枯燥,辛苦,都肯接,肯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 尤为君戴着大框架眼镜,一头凌乱的微卷发,在玻璃窗边,快餐店过分明亮的顶灯下泛着润泽的红棕色,穿的是非常随便的t恤短裤,卡其色赛车鞋,不太像公司老板,倒像是充满潦草气质的街头艺人。 见了温照原,他直截了当就抱怨: “小师弟,见你一面可真难。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有什么困难不能直接跟我们说?” 温照原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手机小程序上点单,最便宜的随心配1+1单人套餐,犹豫到底选薯条还是麦乐鸡。 第28章 一边选,他一边随口回答说: “师兄,你真想多了,我赚外快就是为了攒钱买新电脑,真谈不上什么困难不困难。” 他讲瞎话,不敢看着人眼睛说,师兄晓得这是撒谎,叹口气,把自己点的薯条推到他面前。 “先吃这个,爱蘸番茄酱对吧?我刚去多拿了两包,都给你,吃吧。” “哦,谢谢师兄。”温照原没在这小事上跟他客气,尤为君沉默地看着他从纸盒上撕下一块,把番茄酱挤到白色的一面上去,然后开始欢快地吃薯条。 想问的事问不出来,尤为君很有点心塞。 等师弟啃到第五根薯条的时候,他斟酌着,好像整理了一下思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开口了。 尤为君:“师弟,今天找你出来,不是要打探你隐私。我知道有的话不该说,说出来可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既然你要这么跟我生分,我怕以后没机会,现在就不得不说了。” 好长的铺垫,好怪的语气,依据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温照原警惕起来,想出言打断,让师兄知道不该说就别说了,可师兄却快他一步,直接把字音一连串送了出来。 他说:“我喜欢你,想追你,可以给我机会吗。” 这句话语速很快,几乎有点听不清细节,温照原震撼地抬起眉毛,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刚刚接收到了什么信息。 尤为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发现对面人的脸色已经变了,还在滔滔地讲:“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我名字的来处是一句诗,‘清光犹为君’,从小我就有种直觉,我未来的另一半名字肯定和光有关。” 温照原愣愣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自己:“我……的名字里有光吗?” 尤为君非常肯定:“温暖,照耀,平原,难道不是光吗?” 温照原哭笑不得:“但是,那诗里说的是月光,我这个不像吧。” 尤为君:“可月光不就是反射的阳光么?” 温照原:“……” 温照原:“怎么又从文学问题变成科学问题了啊?” 尤为君这时听出了他话里面委婉的拒绝的意思,很失望地低下头,喝了两口冰可乐。 他确实暗恋温照原很久了,在学校,这个小师弟实在光芒四射,追求者甚众,眼光又高,他不想自取其辱,一直没表露过心迹。但现在,温照原明显境遇不佳,遇到了难以启齿的麻烦,如果以师兄的名义没办法让他接受帮助,那么以男朋友的身份呢?他开始心怀希冀,这才不管不顾地告白了。 温照原苦着脸,坐在他对面,有点尴尬,十分为难。本来,他的意识中,“师兄弟”这个定位已经从根基上给两人的关系敲了章,定了性,被告白了,立刻就有种“乱/伦”的怪异感。 他对师兄没有那种想法,也不知道师兄怎么能产生这种荒唐的念头。但毕竟师兄从前对自己一直多有照拂,在最难的时候还拉过自己一把,要彻底断绝对方的念想,也不能太伤害人家的感受才行。 那就只有……把责任推给第三人才能解决了。 他低下头,隔着纸袋捏汉堡,说: “师兄,其实我有对象了,而且他有点小气,可凶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让他知道了要跟我吵架的。” 师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讲:“不用骗我,我还不知道你吗,看着温温吞吞,好像什么都行似的,其实特骄傲,眼光特高,什么人能让你看得上,愿意谈恋爱呢?” 温照原不知道说什么了,刚好这时候叫到他的点餐号,就赶紧站起来小跑去取餐。 回来的时候,因为过于心不在焉,他在桌边绊了一下,餐盘上的小杯可乐往前翻落,正好扑在了尤为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赛车鞋上。 “!”温照原嘴巴张成o形,赶紧抓起几张餐巾纸,蹲下去就擦。 尤为君哪里肯让他擦,双手抓他手腕要他起来,两人拉锯了一会儿,还是师兄力气更大,把温照原推回座位,按坐下去。 坐下后,师兄还是把手按在他肩上,不让他站起来,一边捡起了之前被躲避的话题,继续说: “你别急着找借口拒绝我,我只是想要一个追求的机会,没让你现在就答应,师弟,你刚才编那些瞎话真让我挺伤心,以前上学的时候追你的人也不少啊,师兄不比他们差吧,难道就连一个机会都不配拥有吗?” 他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还挺可怜,要这样子去“祈求”一个可能,一个希望,但声情并茂地讲了一会儿,发现本来还满脸愧疚,挣扎着想起来帮忙处理可乐渍的小师弟忽然不说话,也不动了,死死盯着玻璃窗外的某处看。 他疑惑,回头,看见一个西装帅哥一脸阴阳怪气地贴在玻璃上注视着他们两个,见两人都把目光投过来,就很怨念似的一甩头走了。 师兄莫名其妙:“那人谁啊?你认识?” 温照原眨眨眼,这回扭过头,和尤为君真诚地对视了。 他说:“师兄,你信吗?我真没编瞎话骗你,你看,那个就是我对象。” 第26章 为什么不让我捏你! 余行郡本是来加班的,加着加着,中午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了这里来。 他晓得温照原是被人约在周末见面,但不清楚是周六还是周日,总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两条腿就自觉带着他跑到附近的商圈来,貌似漫无目的地晃晃荡荡了。 周末大中午,出来外食的人很多,这里是江滨市经开区最大的一个商业广场,围绕一片宽阔的人工湖,共分为a区b区c区d区,占地面积很大,屈曲回廊弯弯绕绕,走一圈都要花很长时间。 可余行郡在附近工作五年,对这儿的布局已经非常熟悉,说是没有确定的目的地,可还是在不知道哪根筋的支配下,精准扫荡了肯某基、汉某王、必某客、塔某汀、达某乐等一众快餐店,最后在d区一楼的m记外面,看见个红棕色鸡窝头男人捏着温照原的肩膀,用力把人按在靠窗的位置,很激动,貌似很深情地在讲话。 他不动声色靠近,越来越近,隔着一道玻璃听不清里面人的谈话内容,视线却越来越集中地盯在鸡窝头的手上。 温照原今天穿了件非常轻薄的敞口圆领卫衣,男人按他的肩,大拇指刚好就搁在他冷白色,工艺品一样凸出裸露的锁骨上,并且随着人说话时身体起伏的幅度,被带动着还在微微地磨蹭。 不知不觉,余行郡已经贴到了窗上去,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发出两道怒气沉沉的注视。 温照原很快发现他了,但没想到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对那种不明不白投递进来的负面情绪也感到茫然。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片刻,温照原刚想叫他进来一起吃点儿,他却愤愤地扭头走了,师兄这时也发出疑问,问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不知怎么,温照原突然福至心灵,捕捉到窗外还未消散的那点怨气,顺理成章抓住机会,对师兄说,你看,那个就是我对象。 反正,之前被干洗店店员误认为是余先生的男朋友,余行郡也没有生气,这种好用的借口,没想到竟然还能用上第二回。 此话一出,尤为君又是盯着人看了片刻,果然开始思维混乱了。 他自认为,他是很了解温照原的,能轻而易举识别小师弟的一切诚实或非诚实的语言,可是这回,他从这双熟悉的,不知道让多少人爱恨交织的漂亮眼珠里,竟然看不到一丝撒谎时犹疑的阴云。 难,难道是真的吗?他如遭五雷轰顶,按在师弟肩上的手也不自觉松开,滑落在了身体两侧。 “当然是真的啦,师兄。”温照原顺杆就上,立刻站起来,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嘴里念叨: “哎呀,我得赶紧回去哄人了,这次肯定要生好大气,估计没个三天三夜都哄不好!”他用纸巾擦擦手,把桌上刚刚点的麦乐鸡块一把捞起,匆匆告别,说“再见,师兄。” 溜出麦当劳,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往家跑。 回到出租屋,还是想跟余行郡说一下今天的遭遇,去开推拉门,却发现竟然是锁着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休息了?温照原茫然地挠挠头,想不明白,听见口袋里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赶紧拿出来看。 是“你的恋人”app的系统消息,系统通知说: “您的恋人y先生已进入互动界面,请尽快给予回应。” 根据app的设计,在“粉红小城”里有互动模式,在展示人物全身形象的主界面也有互动模式。而“进入互动界面”指的是后者——在主界面关掉聊天框就变成了“互动界面”。 温照原抬腿往阁楼上爬,一边也点进主界面,看见自己的皮套小人闻小元正在被无情地搓扁揉圆,脸扯得变形,肩膀也歪来歪去,摇摇晃晃在屏幕中间站都站不稳了。 y可能最近有别的事要忙,有段时间没来找过他了,好在前不久刚发了8月的工资,很大一笔钱,平时伙食也被余行郡包圆了,温照原心里并没有多么着急。 第29章 可这人一回来,话都没说一句,上来就是揉捏揉捏,温照原看着自己的皮套被揉得七扭八歪,心里很无语,于是抗议了一句:“能不能别捏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衣服都没心情换,一身西装革履翘腿坐在沙发上的余行郡立刻气得跳了起来。 本来,他刚才看见某不知名男子在摸温照原肩膀,心里就恼恨,憋屈,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泄,回来拿着自己还有点掌控权的闻小元“代偿”,人家却连捏都不要自己捏。 余行郡感觉自己被剥夺了,被抛弃了,立刻发大疯,开始打字刷屏,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捏你?”“为什么不让我捏你!”“为什么不让我捏你?!” 几句非常幼稚的发泄,经过敏感的过滤机制,到了对面那人眼里,却变成了: “为什么不让我x/你?”“为什么不让我x/你!”“为什么不让我x/你?!” 温照原睁大眼睛,震惊呆住了3秒。 真是可怕,真是疯狂,可闻小元又能说什么呢?一个虚拟人,在这种问题上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回复: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聊这个话题。” 余行郡“啪”的一下把手机掷到了地毯上,决定要实实在在地解决一下自己快要炸开的憋屈,他跑上阁楼,敲门,把来开门的人拉下来,一路拎到沙发边,一扔,逼问: “你说,你师兄是不是早看上你了?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别忘了你签的租房合同可是仅限一人居住如果敢带男人回来我马上找房东说把你赶出去!!” 温照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像片塑料纸一样,被狂风一卷,立刻从阁楼上瞬移到了楼下客厅,整个人跌在软和的沙发上,仰面看着余行郡,眼睛瞪得很圆,一副直接被吓到宕机的表情。 余行郡看他这样,心里猛地一酸,然后一软,但还是强撑着没露出好脸色,继续冷冷追问。 余行郡:“说话,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温照原:“我没有谈恋爱啊。” 余行郡:“那男的摸你为什么不反抗?” 温照原:“他什么时候摸我啦?” 余行郡一听,火又从胃里窜上来,直接模仿鸡窝头的动作,伸手在坐着的人肩膀头上用力按了一下。 温照原:“啊!干嘛?很痛诶。” 余行郡:“叫什么叫?我按你就要叫,人家按怎么没事?!你这是双标,你这是区别对待,你这是忘恩负义!!” 温照原这时候明白过来:“你在偷换概念,你竟然给按肩膀叫‘摸’!” 余行郡:“就是摸了,还使劲摸了,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刚刚发生过的事实。” 温照原觉得头好痛,尤为君、y先生、余行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个二个都像吃错了药,做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说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他想努力思考,大家究(n)(f)竟为何这样,但余行郡就一直在上方用那种不理性的目光烧着他,让他心乱,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好累,”他忽然非常疲惫,“不想和你说了,让让我要上楼睡觉。” 说着,就要起身,却又被余行郡推了一下肩膀,重新倒回沙发上。 “为什么?”他抬起一张迷茫的小脸,懵懵地问。 余行郡不回答,就板着脸,在他每次试图站起身的时候把人按回去。 一下,两下,三下。 温照原没辙了,只好放弃抵抗,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往后一瘫软软地贴到沙发靠背上。 “为什么这样对我?”比起生气,他语气里更多是一种无奈,混杂一些想不通的委屈的控诉。 “因为,”余行郡希望他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你师兄根本就心思不纯,因为你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因为你这个人就是很——” 很傻很容易被骗,他本来还想说更狠的话,但看见温照原眨巴眨巴望过来的眼神,突然就又讲不出口了。 “哦,”小孩晃晃脑袋,从他的回答中提取有用信息,“所以你是想保护我?” “谁想保——” 话说一半,余行郡忽然愣了。 我是想保护他吗? 明明是在发怒,是因为自己看上的东西被旁人染指的发怒。 但这种发怒有道理吗?有道德吗?有立场吗?人在情绪上来的时候,难免会忽视这些问题,但听了温照原的话,他突然好像被谁在心口打了一下似的,站在那儿定住不动了。 乱发一通脾气,却得到了发自善意的理解,不得不说,这小孩很有本事,随手捕捉到的答案,有可能还真是人心里最精准也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个。 温照原没有怪他,反而好像突然想通了,觉得自己刚刚的解释非常合理,非常到位,于是坐起来,拉拉余行郡已经弄皱了的西装衣角。 “你误会了,我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谁带到出租屋来的,阁楼那么小,怎么装得下?” “你就那么了解他?”话里还有酸不溜秋的余味。 “嗯……”温照原沉思,“可能也没那么了解。” “不想跟他谈恋爱?” “我干嘛要跟他谈恋爱啊?” 余行郡观察他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撒谎,于是最后那点憋屈终于如气雾般逸散。 他定一定神,把几次三番被自己推倒的人拉起来,往门口方向一拨拉,说“你走吧,让我自己静静。” 温照原不明所以,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知道,余先生是个好人,只不过总爱用攻击的方式表达关心。 但正是像今天这样超越理性范围的反应,让温照原察觉了,这个人对自己好,完全不是出自什么计算回报的考量,可能还真是发自一种实在的,天然的好感。 唉,他回到阁楼上,叹了一口气,难道师兄看上去就真那么不正经,那么不靠谱,那么值得警惕吗? 那要是让余先生看见那群奇形怪状神神叨叨的艺术家同学,不得吓得飞到天上去吗?他想一想,就忍不住要发笑。 他换好睡衣,回到窄窄的桌子旁边继续吃香香的麦乐鸡,刚塞进嘴里一块,听到熟悉的“叮”声又响,解锁手机一看,y又约他在粉红川的长桥上见面。 第27章 占为己有的冲动 闻小元来到粉红川边,看见跨川长桥的最中间站着一个火柴人,火柴人倚靠栏杆边站着,低头看脚下奔逝的河水,莫名其妙有点忧郁的气息,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肯定早就被热心群众当作轻生自杀预备役扯着手脚抬走了。 闻小元从从传送点开始,跑到y身边,问:“主人,你怎么啦?” y转过来面对他,沉默了一会儿,头上冒出气泡,说: “我想跟你道歉,刚刚确实有发泄情绪的成分,以后不会那样捏你了。” 闻小元受宠若惊:“主人,不是说不可以捏,你以后可以轻轻地捏呀。” y没说话,黑乎乎地杵在那儿,看不见五官和表情,却好似是被不自然的沉默镀上了一层愁云惨雾的光晕。 闻小元觉得不(n)(f)对劲,就蹭过去,主动问:“主人,今天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y先生:“其实有开心的事是少数情况,不快乐才是生活的常态,对吧?” 闻小元:“那上班的人确实是这样的。” y先生:“……” y先生:“其实我过得挺难的,平时不愿意承认,还想要装一下,但有时候真觉得有点装不下去了。” 温照原看到这段话,心里一沉,嘴巴里的麦乐鸡也不香了,y这明显是要开始深入谈话,大倒苦水的节奏。 他擦擦手,两只手捧起手机,在心理上做好准备,准备接住客户沉重的情绪并予以适当的心灵按摩。 过了会儿,y果然开始大段大段地讲话。 y先生:“我背了很重的债务,是家里人的贷款,必须有足够的收入才能覆盖分期还款的数额。” y先生:“其实我也知道,平时俭省一点,把钱攒下来,几年后也能提前还一部分,以后月付少了,可以更轻松。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在二十几岁让生活全被省钱还贷这件事填满。” y先生:“你说,我是不是特虚荣,死要面子,特别可笑。” y先生:“而且我还是个同性恋,就算真喜欢什么人,大概率也只能做局外人,对吧?” 他敲完这些字,看到闻小元向他发送了一个拥抱邀请。 闻小元:“主人,你这么努力,想要过得好一点儿,完全没有错。你本来就值得很好很好的生活,千万不要这样想自己呀!” 余行郡看着屏幕上的字,自嘲地笑了又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跟闻小元讲这些,可能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振荡,制约洪水的闸口猛然打开,就很难完全恢复平静状态。温照原走后,那种对自己乱发脾气的愧疚、后悔,平时累积的生活压力、情感上得不到满足的空虚就突然袭来,淹得他咕嘟咕嘟,喘不上气。 第30章 闻小元在拥抱之后,又体贴地劝:“主人,你怎么会是局外人呢?不还有我吗?不过我之前不知道你有这么难,以后不要给我花那么多钱了,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活得很好了。” y先生:“……” y先生:“你刚刚还说我值得很好的生活。” 闻小元:“是的呀,所以请把钱留给自己花吧。” y先生:“所以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闻小元:“……” y先生:“其实我刚刚给你买了一场烟花秀,五分钟之后就要开始了。” 闻小元:“???” 温照原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窗外,中午一点半,天光一片大亮,“粉红小城”里遵守的也是东八区时间,白天就是白天,黑夜就是黑夜,这么大中午的,怎么可能有烟花看呢? 但他忘了,既然是虚拟世界,只要有钱,使昼夜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五分钟之后,果然,像拉下幕布一样,整个“粉红小城”的天空全黑了,就在正对着闻小元和y的河流上空,忽地爆出了许多五彩炫光的花,花朵次第绽开,密集紧凑,开到最盛时,中间翩然钻出一只火凤凰,定睛一看,凤凰背上骑着的就是闻小元和y的形象。 他们在焰火创造的奇珍异草、山花海树中不停穿梭,上下腾跃,许许多多用户、虚拟角色也都被吸引到粉红川边,人头攒动,举首看这一场难得一见的烟花秀。 到表演的最后,是焰火拼成的闻小元和y在天幕拥吻,然后化作火燕,双双翩飞,消失天际。当然,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在天上的焰火y先生,也是个火柴人,在那样辉煌壮观的场面中,显得有点潦草,有点滑稽。 结束后,闻小元站在桥上,痴痴望着余烬消散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这也太好看了,得花多少钱啊……” 接着,他继续冒出气泡,发自内心地请求: “主人,可以给我看看你真实的样子吗?” y先生却很意外:“……为什么你想看这个?” 闻小元:“嗯……因为我不想每次一想到我的恋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火柴人的形象。” y先生:“你何必要在意这个呢?你可以爱我的内在啊,难道你不爱我的灵魂吗?!” 闻小元:“那主人,你爱我的灵魂吗?” 竟然受到了这样的反问,如假包换的人类y先生不说话了。 闻小元这话问得很刁钻,人怎么会爱机器的灵魂呢,真要深究起来,这甚至是一个伦理的问题。 以前,余行郡没有和谁发展过浪漫关系,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气质,对于会爱上怎样的灵魂,只有模糊的想象,是那种笼统的形容词:善良、温和、品德高尚,诸如此类,可具体的人性中,总有语言无法触达的幽微之处。 闻小元是一个人机,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都是经过程序运算,可能还刻意带了被设定出来的讨好的性质。 在虚拟软件之中,谈“爱”,可能仅仅是情感寄托的一种文字游戏。但余行郡总感觉,最近,在和闻小元对话的时候,好像总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在言语的间隙流动,想伸手抓住,却滑溜溜的难以掌握。 余行郡一向不相信直觉,只喜欢运用逻辑,对这种感受条分缕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脑子可能坏掉了。 也许是因为分了太多注意力给渐渐熟络起来的温照原,现在,已经不是看温照原像闻小元,而是看闻小元像温照原了。 这段时间,不知不觉中,事情在很多方面起了变化。 本来在要在虚拟商城里给闻小元买的衣服,全部出现在了客厅的移动衣架上。深夜原来的聊天时间,慢慢竟然也用到了学习菜谱上去。 更危险的是,余行郡知道自己对温照原感兴趣,但现在,发现这种兴趣逐渐有要失控的趋势。 第二天是周日,温照原睡到早上十点,下来找余行郡吃早午餐。 两人见面,余行郡有点不太自然,想起自己昨天发的疯,还很心虚,担心温照原会将自己识别成一个情绪控制不佳的爱慕者。 他的自尊心受不了这个,也不能忍受自己和那个红棕色鸡窝头男被看成同一种人,不想因为暴露越界的想法而在温照原面前抬不起头。 为了混淆视听,他决定要引导一下温照原,不让人往正确的答案上想。 他一边挑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削皮,切块,一边装出老成持重的口气,随便聊天似的,问: “你之前说,你有个哥?他什么年纪,做什么的?” 温照原坐在餐桌前啃随手拿的鲜花饼,听到问话就答:“嗯……我哥多大了?比我大8岁,快30了吧。是在首都做律师。” “他平时会支援你吗?打点钱,打电话关心关心什么的?” “啊?为什么要支援我?” “你之前都那么惨了,他作为你哥,不应该管管家里小孩吗?” 温照原觉得他这个描述很滑稽,也很奇怪:“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家没有那种大带小的传统。” “他不靠谱,”余行郡把一盘苹果块端上桌,“离那么远,也指望不上,不如我给你当哥吧,我罩着你,肯定比你亲哥称职多了。” 温照原拿起牙签戳苹果,说:“不要!” 余行郡失望:“为什么?” 温照原:“不为什么,朋友是朋友,哥哥是哥哥。” 余行郡:“你觉得我是你朋友?” 温照原(嚼苹果,含糊不清):“对。你为什么想当我哥呢?” 余行郡:“你比我小那么多,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应该都还只是小学生,怎么不能当你哥?” 他故意隐瞒了自己上学早还跳过两级的事实,误导温照原以为自己比他要大至少5岁,借此拉开心理距离,让对方“仰视”自己。 温照原手上的苹果块掉回盘子里:“啊?你这么大?” 之前,他一直以为余行郡只有二十五六岁,是那种在国外读硕士,一回来就被委以重用,走上人生巅峰的优秀人才。 他想了想:“那是和我哥差不多。” 但还是觉得不对:“年龄和做不做朋友,没有关系吧,我觉得你就是我朋友,我们俩挺投缘的。” 余行郡几乎要怀疑,温照原从小到大,身边曾经环绕过无数像自己这样“不安好心”的“朋友”,不然怎么会对自己昨天那种不正常的行为这么接受良好,习以为常? 余行郡:“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跟我说,你不和你那个师兄在一起,是因为不喜欢男人吗?” 温照原把苹果咽下去:“不是。” “那是为什么?” 温照原托腮思考:“因为他就很像是我哥啊。” 当,余行郡的心像被狗爪拨弄了一下的不锈钢饭盆,咣当咣当一个劲儿在地上聒噪地打转儿。 “不是说长得像,”温照原补充了,“就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本来就是师兄弟嘛,家人一样的,突然说,要在一起,那怎么受得了,不是乱套了吗?” 所以,像哥哥,是不能在一起的,余行郡琢磨,幸好刚才小孩没同意自己那个傻得冒泡的提议。 确实,温照原在长大的过程中,所受到的额外的关注,超常的关心,是很多很多的。 幼儿园的时候,分组做游戏,总被各种小朋友争来抢去;小学,每一次六一晚会,雷打不动地作为小主持人上台;后来长大了,隔三差五收到情书、告白,就连身边纯粹的朋友,也对他很好,不管在哪里都总是挂念他。 很多人喜欢他,不一定是想和他恋爱,而是发于自然的善意、审美的愉悦,以及对不怎么乐意参与竞争的,无功利人生态度的一种无意识的钦羡。 而对于人们鲜花一样投掷过来的好意,他其实很难坦然接受,常常采取躲避的态度,但余先生的话,确确实实是个例外。 毕竟,余行郡救了他两次,一次救他的命,一次救他的耳朵,他把余行郡当成“患难之交”看。 但他不知道,这个只认识了两个月的“患难之交”心里,竟然一直强力压制着一种把他占为己有的冲动。 第28章 你把什么狗东西放进来了? 温照原也不知道,本来他以为说清楚了,也该放弃要发展更深入关系的师兄,其实昨天分开之后,悄悄跟着他,到了他租住房子的楼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愿意接受失败的事实,还是确实对小师弟很不放心,毕竟这孩子从没谈过恋爱,一谈还是个看起来性格非常古怪的社会人士,不能不让人多想。 尤为君住的地方其实离经开区很远,秉持着来都来了,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的想法,他跟了过来,看见温照原走进名品家园富丽堂皇的大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觉得,其中疑点有二: 一,这小区看起来不次,甚至很高档,如果温照原负担得起这里的租金,应该不至于要想办法接杂活儿赚钱。 第31章 二,既然已经疑似有对象,温照原是否已经和男朋友同居,如果这里的房子属于那西装帅哥,证明对方资产比较可观,为什么还需要温照原出来接杂活儿赚钱呢? 他没想明白,心里像扭着一团乱麻,越来越难受,但今天已经受到一次拒绝,不好过分打扰,只好先回家去,等理清思路后再做打算。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 今年的国庆、中秋连休,共有八天假期,余行郡的工作刚刚度过一个忙季,可以稍微喘口气,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冷却一下渐渐不太受理智控制的大脑,他临时决定回老家看看爸妈,刚好还遇到机票价格大跳水,往返路费竟然比提前一个月买还要便宜八百多。 离开家之前,他在电视柜与墙的夹缝中放了摄(n)(f)像头,是之前独居时办宽带送的,住了合租房后一般也不用,但这回要出远门,还是擦了灰拿出来,正对着大门口安置。摄像头与手机上的安防app相连,一有人影出现在范围之内,就会发出提醒,并在云端保存几秒钟的录像。 走之前,余行郡也没忘了跟温照原说,自己七天后回来,冰箱里有吃的,橱柜里有桶装水,让他自便,总之不要把自己饿死渴死。 温照原嗯嗯嗯地答应,一个人在家,霸占了楼下的大沙发、投影仪,给自己打算参加创投比赛的短片剧本找灵感。 他把遮光帘都拉上,让房间里的黑暗密不透风,抱着一桶水果干,看片子,一部接一部看。 欣赏别人的作品,倒也不是为了学习技巧、构思,而是要一种情绪氛围,有了情绪,才有叙事的感觉,能使想法流动起来,变成生动的故事。 他看一会儿,写一会儿,直接用手机写,沉浸式创作到了中午十一点,却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竟然还是师兄尤为君,那天,他回去之后,经过仔细的思考与大胆的猜想,结合种种已知条件:毕业去向不可告人、明明住在高档小区却还手头缺钱、有一个看上去体面富裕,却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对象”,最终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结论是—— 小师弟可能被人包养了,而且金主还是一个抠到不行的男性。 想到这种可能后,尤为君一晚上没睡着觉,担心温照原刚毕业就被人骗身骗心,受到终身的伤害。 因为实在坐立难安,手头的事暂时忙完,他就过来了,直接杀到了楼下,说什么都要上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照原听了这种要求,十分为难,苦思冥想托辞要拒绝,但尤为君非常认真,用那种非常郑重的口吻对他说: “你没有社会经验,师兄是为了你好,你男朋友在家吗?我要和他谈谈,不在家也让我上去看看,不然你师兄我回去也是吃不下,睡不着。” 其实,在上次被告白之后,温照原是想和师兄保持段时间距离的,可人已经找上门来,直接赶走就太不顾情面,况且,这样遮遮掩掩,反而更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好在,余行郡最近也不在家,他可以装一下自己不是只拥有二十平米小阁楼的可怜虫,先把师兄糊弄过去再说。 犹犹豫豫着,他用可视化门铃开了单元楼门,在等人坐电梯上来的时候,紧张地在鞋柜里翻了翻,没找到多余的拖鞋,也不敢拿余行郡的给客人穿,就把自己的脱下来,放在门口,自己只穿双袜子踩在地板上。 师兄进了门,看见他不穿鞋站在玄关迎接,脸色霎时就是一变,不可思议道:“他连鞋也不给你穿吗?” 这时候不给穿鞋,以后就能不给穿衣服!尤为君见多识广的脑袋立刻开始不可控制地向限制级的方向发展,在想象力的加持下,仿佛已经看见小师弟低声下气,给人为奴作婢的场面。 “啊!不是!”温照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连忙摆手。 “我们家里不常来客人,没有多余的拖鞋了,不过没关系,屋里很多地方都有地毯呢。” 尤为君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直接迈步,走进推拉门,四处打量。 他看到,屋里干净、整洁,投影仪上暂停着一部熟悉的法国电影,茶几上堆满了小零食,最显眼的是一大桶果干,被人吃了一半,盖子还没合上,就搁在撕了好几页揉成团的笔记本旁边。 能有搞创作的心情,看来生活还算不错,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这时温照原端了杯热水来,请他坐。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温照原心不在焉地答了对方几个问题,心里总觉得不自在,这里毕竟是余行郡的地盘,没经过人家同意,请了自己朋友进来,要是被发现,可就非常完蛋了。 但人生经常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道是太心虚还是怎么的,他嘴里还在嗯嗯啊啊地还在应付着师兄,突然好像听见了余行郡的声音。 第一声,以为出现错觉,到第二声,就像炮仗一样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炸开了,温照原吓了一大跳,从沙发上弹射起来,明明白白听见那声音说的是: “温照原,你把什么狗东西放进来了???!!!” 这声音响度很大,但还掺了点杂音,明显是从某视讯设备中传出来的,温照原茫然四顾,不知道摄像头究竟放在哪里,而余行郡还在那边骂人,大喊大叫说:“谁同意,谁允许你让陌生人进我家了??” 第29章 他其实对我很好的 温照原有点难堪,都不敢看师兄的脸,手忙脚乱跑到电视墙边去找摄像头,听声辨位感觉是在脚下,他跪在地上,爬来爬去找了半天,才在后边的缝隙里看到了小小的摄像头。 余行郡还在源源不断输出,把“优美”的语言中气十足地往人脸上怼,问你到底怎么敢的,我前脚刚走就带人来偷我的家,你们这是一种强盗行为!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面对从千里之外喷薄而来的怒火,温照原慌里慌张跪趴下,把身体折叠起来,尽可能缩小,脸凑到摄像头前面,双手合十拜拜,低声地哀求,说:“别当着外人的面凶我,行不?” 这话、这神态,都很可怜,讲完,暴躁的摄像头一下子噤声了。 这招有用,温照原稍微松一口气,还是没敢起身,继续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暗示余行郡配合自己。 他用手围在嘴边,挡住师兄视线,用口型说:“男朋友,假装。”然后又把手举起来拜拜,故意做出亲亲热热的态度,略带委屈地抱怨: “你别老说我呀,我在家都好想你,不要一上来就吼我嘛……” 余行郡看见温照原那种疯狂暗示的表情的时候,就一下子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说来也奇怪,本来还余怒未消的火忽然被兜头浇灭了,甚至还能滋生出点不明不白的微妙的愉悦。 他清清嗓子,伸头看了看窗外楼下跳广场舞的老妈,石头牌桌上专心驰骋的老爸,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放心地提高声音说:“咳咳,那你老老实实在家等我回来,别给我戴绿帽子啊,听见没有?” 这时候,尤为君终于坐不住了。他走到电视柜边,一把拉起温照原,另一只手将摄像头从地上捞起来,对着那圆咕隆咚的黑镜头,正气凛然,义正言辞,说: “喂,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样就不对了,说话干嘛这么难听呢?小原脾气好,也不能随便欺负啊!动不动发这么大火算怎么回事儿?他难道连点正常的社交都不能有了?别以为没人来给我师弟撑腰啊!” “哎哎哎,”温照原急了,要从师兄手上抢摄像头,“别别别说了,不要不要吵架!” 师兄却拿着摄像头转了半圈,一手把温照原挡开,还在愤愤不平地问责: “就看不惯你们这种有几个臭钱,就这样糟蹋人的,你可能不知道,追小原的人家里有钱的多得很,既然他选了你,你怎么能这么不懂得珍惜呢??你不珍惜有的是人想珍惜!” 温照原很害怕余行郡听了这话又要生气,两人吵起来不好收场,可那圆圆的摄像头沉默了两秒,根本没搭尤为君的腔,嗡嗡地调整了个角度,面向温照原,旁若无其他人,说:“把你鞋穿上,没鞋不会穿我的吗?呆不呆啊你。” 这种程度的无视,有点侮辱人了,尤为君心里恼怒更甚,还想继续发作,温照原却突然灵机一动,不来抢摄像头了,转而摸到电视柜后头的插座那里,“啪”地把插头拔了。 没了电源,本来亮着红点的摄像头立刻失去生命力,黯淡下去,对面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尤为君一肚子气没来得及发泄,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往电视柜上一搁,从喉咙里很大声地发出一个叹气。 这回,看也看了,聊也聊了,就连师弟的对象,也隔着摄像头“见”过了,但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人好像并不怎么样,比想象中的还糟糕,小师弟却还对人家格外死心塌地,真是难搞,他很认真地惆怅起来。 半小时后,温照原送师兄下楼,送出小区,告别的时候,尤为君还一直在劝他尽快分手,说你那个男朋友根本不尊重你,脾气也臭,虽然看着人模人样,搞不好可能还会家暴,真不懂你为什么选他,就算我不配,世上的好人难道都死完了吗? 第32章 但温照原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默默听了一会,只回答了一句:“他不是这样的,其实他对我很好的。” 余行郡对温照原当然很好,这次休假回来,还特意给他带了礼物。 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不失粗糙的天然质感,但翻过来看背面,却是晶亮的淡蓝色,放在亮处转动,还能闪出五彩柔和的光泽。 余行郡说,这是陪老妈爬山的时候随手捡的,说一看这破石头就想起你了,又丑又硬的,特衬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收拾自己拖回来的行李箱,故意没去看温照原的表情。 可这石头明明就很漂亮,被光一照就闪闪发光,温照原很喜欢,小心翼翼收起来,看见余行郡又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许许多多好吃的,都是他老爸老妈亲手做,打包带来的,立刻眼睛更亮了,跑过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把东西理好,该放阴凉处的放阴凉处,该放冰箱的放冰箱。 这些东西,有家里自制的罐头、辣酱、卤味、果干、咸鸭蛋,还有(n)(f)包子、糕点、馅饼,回来的时候托运行李都超重不少,但老妈就是一个劲塞,一个劲塞,也不管保质期内人来不来得及吃完。 晚上,两人就吃这些东西,温照原吃得腮帮子鼓鼓,还在赞不绝口,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辣酱更好吃,比老干妈都好吃,阿姨叔叔简直是厨神降临,太厉害了。 余行郡不吃晚饭,但一段时间没见面,不得不说还挺想念,就拿了一罐无花果干坐餐桌边假吃,一边嘲笑温照原怎么一见吃的就这幅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时怎么饿着你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本来给这小孩做饭吃,明明是出于大发善心的慈悲,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成了自己的义务,必须完成的责任一样。 回房间后,温照原把那块石头好好地搁在了自己床头,阁楼上斜斜的窗户正对着床,早上打开百叶窗,射进来的阳光就会照在床头柜上,映出一种流光溢彩,静谧梦幻的美。 有这块漂亮东西陪伴入眠,他觉得,连梦境都变得璀璨、闪亮起来。 幸好,余行郡这次回来,没有再追究把师兄放进门来的事,而且似乎还对自己更好了一点儿,有来就有往,温照原也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给余先生送一份回礼。 在国庆期间,他基本写好了短片剧本的初稿。自己当局者迷,判断不了写得行不行,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去联系一下导师,请教老师的意见。 上学的时候,导师对他作品最多的评价就是:平淡。有想法但无法打动大多数人。因为在他的片子里,看不到有强烈的渴望,没有一种亟待改变现状的动机,故而也就无法调动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人一直看下去。 他还记得,导师在看过自己毕设初稿之后,找他去办公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第30章 你怎么还不来亲我? 确实,温照原觉得,自己从小是没缺过什么,爱,物质,快乐,这些人类生存所必备的要素,爸爸妈妈一样都没少给。但毕业之后就不太一样了,现在他也算是挨过饿的人,至少对食物,会有种天然的喜欢和渴望。 不过其实,清心寡欲,不是挺好的事吗,拥有说“我不要了”的勇气,就是拥有了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虽然在自己选的道路上,也不乏有与现实磕碰产生的阵痛,但至少心情是舒畅的,不会有做全日制螺丝钉时那种浑浑噩噩,浪费生命的绝望。 不知道毕业之后,导师对自己的作品还会不会有新的看法,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还是写了一封邮件,附件放上15分钟短片的脚本,问老师,如果送去参加电影节的创投大赛,有没有机会能拿到一点点资助。 他的导师是个四十多岁,在生活和工作上都兢兢业业的中年人,人很好,就算面对已经毕业的学生,只要有专业上的问题,一定有问必回。但在多少沾点传统师徒关系的体制中,他作为“老父亲”,在私事上却很有边界感,除非学生有相关的指点迷津的需求,一般都不会主动问起学习以外的个人情况。 温照原很敬重老师,一直也为自己达不到老师的要求有点惭愧。 这一回收到老师的回信,是在隔天晚上十点半,导师说:“照原同学,来信已悉,关于剧本的问题,有几点想与你探讨。” 下面的具体意见有详有略,技术问题讲得不多,主要的观点还是说,这个故事,如果是拍出来自己欣赏,就还不错,我很支持你用电影作为手段来向自身内部探求,但要拿出去参赛,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评估你关心的东西,和大众的价值观、痛点到底能不能匹配得上。 老师建议他,写故事,不要只从自己的经历、经验取材,还可以观察生活,观察其他人,跳出围着自己打转的思维,看看别人都在怎样活着,看看大多数人内心的渴望和冲动都有些什么。 读完邮件,温照原躺在阁楼小床上,陷入了沉思。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但“别人都在怎样地活着”,说实话他过去都并不关心。只是自从在“你的恋人”上做了虚拟恋人,为了揣度客户的想法,有用心体会过一段时间。后来,和余行郡熟了,因为每天吃饭要聊天,而余先生实在有点喜怒无常,也是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了很久。 但后来就发现,对方只是嘴上厉害,并不能真把自己怎么样,也就松懈下来,言行举止都放肆很多。 总而言之,这两个人,应该是目前和自己关系最近的人类,要深入观察,或许可以从他们俩来入手。 温照原想到做到,拿出手机,打开app,给y先生发了一条消息。 闻小元:“主人,晚上好。” y不知道是正在做什么,没来找人聊天,一发消息却是秒回。 y先生:“哟。今天怎么主动找我了?” 闻小元:“没,就想问问,主人,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y先生火柴人嘴吐不出象牙,一见这个问题,就答:“还用问吗?我特别想要和你xx啊。” 闻小元:“……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聊这个话题。” 温照原瘪嘴,丢开手机翻身下床,下楼去找余行郡。 余行郡正在在料理台边,倒牛奶,听见有人踢踢踏踏下来了,一矮身子,蹲下来在柜子里找给温照原专门准备的那个杯子。 温照原跑下来,没看见人,探头探脑找了一圈,连卧室门口都看了几眼,没找见,摸着脑袋回到沙发边的时候,被从身后冒出来的大个儿吓了一跳。 余行郡:“干吗呢?找我?” 温照原:“……你是不是故意的,要吓我?” 余行郡:“谁那么无聊,自己眼神不好不要怪别人。” 说着,他递出去一杯牛奶,说这是公司重点产品my牛乳最近计划换用的牛奶原料,让温照原尝几口,试试味道怎么样。 说起为什么要换奶源,又是一件头疼事。 本来,my牛乳自上市以来,合作了几十年的供应商奶厂老板,最近突然破产跑路了,好几笔预付金被吞了不说,my牛乳还要正常生产,原料突然断供,得在短时间内找到替代品,要质量稳定,相关人员靠谱,口感风味上还不能有明显变化,确实比较困难。为了这事儿,郑总都快急出焦虑症,每天不分日夜地在发消息问进展。 余行郡倒是冷静,他知道,本来这种重点产品就不应该长期依赖单一供应商,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只是因为两家的合作关系有一定的历史渊源。 当年开创品牌时,奶厂老板和公司董事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约好了相互扶持,合作创业。后来产品真的做大做强,当然也有奶源品质、口味好的功劳,奶厂和my签了长期合作协议,把这大单子垄断到现在。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这桩合作是董事长的意思,公司里中高层管理人员,根本没人敢提出异议。 余行郡最初接手这项目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其中风险,平时在与其他奶厂接触时,一直有留心观察,筛选潜在的合作对象,现在果真出了事,也有几个备选方案,不至于心里太没底。 选择什么样的合作对象,签什么样的合同,是大领导说了算,余行郡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在职责范围内考虑得更加周全周到,为领导的抉择减少后顾之忧。 温照原从他手里接过牛奶,喝了几口,咂咂嘴细品,说:“这是你们的新品吗?感觉有点儿淡,是不是偷工减料兑水了?” 余行郡无语:“想喝浓的应该去泡奶粉,少加水,要多浓就能有多浓。” 温照原撇撇嘴:“不是你问我味道怎么样的吗,我实话实说而已。”说完,瞧见茶几上有几包小饼干,就把牛奶搁下,去拿小饼干吃。 正吃着,他看见余行郡拿出一张便利贴,在记他刚才说的话。 他忽然想起自己下楼是干什么来的,于是踢掉拖鞋往沙发上一躺,侧过来,手撑着脸,装作随便聊聊的样子,说: 第33章 “咳咳,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一下余经理——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会不会经常有那种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的冲动呢?请你回答。” 余行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一边把便利贴贴到冰箱上去,一边说: “你脑子抽风了?自己过成那惨样,还问别人有没有想改变现状的冲动?” 温照原歪头。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过成啥惨样了,又动手塞进嘴里几块小饼干,咀嚼着,不清不楚地说:“干嘛?我觉得我过挺好啊,只要有东西吃,不生病,不上班,就很满足了,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不想改变什么现状。” 余行郡不留情面:“所以你应该去找个班上,就会有很强烈很强烈的改变现状的冲动了。” 温照原把小饼干咽下去,对着余先生做了一个鬼脸。 接下来,余行郡让他去漱口,又拿了好几种基础奶样,还有my牛乳之前一直在用的那一款奶,给温照原尝,让他凭感觉选出口感、风味最相似的来。 温照原见余行郡今天没有让自己换衣服来试吃,猜到这可能是蛮重要的一项工作,于是郑重对待,反复对比,尝了好久,没选出来,说,严格来看,好像都有一点差别。 哪款奶源更合适,其实还需要经过研发部门的调配测试,现在拿基础奶样来对比,是为了心里提前有个准备,如果通过工艺都做不到与之前完全相同,就要开始考虑一套新的营销策略才行。 余行郡在心里盘算着,一边伸手把温照原喝剩下的牛奶一杯一杯全干了。 温照原见他把嘴唇印在自己留下奶渍的玻璃杯边沿,惊慌道:“等等等等,那我喝过的。” 余行郡看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浪费食物可耻知道吗?我是在帮你减轻罪孽。” 温照原不好意思:“那,我其实也可以喝完的。” 余行郡:“大晚上喝五杯牛奶,可能会尿床哦,小朋友。” 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在正常情况下,喝再多奶,应该也不至于尿床的,但温照原知道,余行郡说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怕他喝太多,晚上频繁起夜睡不好觉。 他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精通人性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而且还是对一般人来说难度很高的“余学”,他觉得自己超厉害,同时也认为,如果通过更加仔细的观察,肯定还可以更了解余行郡一点儿。 几天后,果然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因为my牛乳更换供应商的事,余经理日常的应酬活动明显增多,有一天晚上,是同事送回来的,比上一回醉得还要严重。 被架进家门之后,这人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温照原给他解衣服,擦脸,却听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 “闻小元儿,你怎么还不来亲我?” 第31章 是同一个人? 最近的酒,都是跟着乔总和郑总去喝的,但乔总有糖尿病,郑总最近又特别焦虑,余行郡不得不在酒桌上挑起了大梁来。 这天晚上,是供应商组的局,本来余行郡算是是甲方,并不用拼命喝酒来拿单子,可是对方的老总有点嘴上的本事,一场天花乱坠,又讲事业情怀,又讲自己的爱情故事,做出掏心掏肺架势,带了几大瓶上千上万的白酒来,说了好几遍,今天一定要全部喝完,不醉不归。 乔总不能喝,郑总喝不多,余行郡没办法,要给对方面子,也想赶紧完事回家去,一个人喝了一斤多,到酒局结束的时候基本已经人事不省。乔总的秘书打电话给家在附近的许颂,问他知不知道余经理住在哪儿,能不能过来送人回家。 许颂受到召唤,开着老爸的车就来了,看到余经理喝成这样,很不忍心地“哎呀”一声,顾忌乔总郑总还在,他没敢再说什么,把人扶起来来,小心地弄进车里,循着之前去余经理家的记忆,往名品家园开。 晚上十一点半,温照原正在余行郡的客厅看电视,听见有人按门铃。 他把遥控器放下,跑到可视门铃那里警惕地看,瞧见是个年轻男生,肩膀上勉勉强强驼着余行郡,焦急地在摄像头前左右晃。 “哎呀,怎么喝成这样……”他按了开门,自言自语,站在玄关等着,听到电梯到达本层,就立刻把防盗门打开,跑出去,帮许颂把人扶进来,半拖半抱到沙发上去。 许颂见了他,神情是隐秘的古怪,也不说话,只比比划划地示意,温照原很疑惑,还以为他是聋哑人,没敢多问,稀里糊涂又点着头把人目送出去。 余行郡这回是彻底醉了,躺在沙发上扶额头,脸上,身上都蒸腾着热气,明显很不舒服,头也晕,胃也痛。 温照原叹气,先把领带给人解开,脑袋下面塞个抱枕垫高,转身去洗手间找他的毛巾。 毛巾用热水打湿,拧干,拎着出来,看见余行郡脸朝下趴着,口鼻都闷在抱枕上,很容易窒息的一个姿势,温照原快步跑过去,用力掰着人的肩膀,想给他翻身。 费了很大劲儿,好不容易翻过来了,这人却立刻又是一滚,重新把脸埋在下面,像是对外界的刺激实在厌倦了,只想把全部的感官遮蔽起来,逃进无所有的混沌之中。 温照原以为,他可能是嫌弃灯光太刺眼,于是去把吊灯关了,仅留后方反光灯槽的间接照明,温润暗黄地勉强扯出一方光亮,轻雾似的笼住两个人,为行动提供基本的方便。 余行郡沉沉地呼吸,再一次被翻过身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醉意朦胧看温照原一眼,喉咙里滚出一句话,说:“哟,这不是闻小元儿吗?” 他醉了,说话含糊不清,温照原低着眼睛,脸上被油润昏暗的照明投下阴影,专心给沙发上的人擦脸,擦脖子,没在意耳边飘过去一句什么话。 十月之秋,天气已渐渐转凉,可酒精总能使人里里外外都发烫,余行郡额间,颈上,褪去西装外套的轻薄衬衫上,汗浸透了又干。温照原仔细地擦,轻柔地擦,耳后,颈后都照顾到,擦着擦着,手腕被一把抓住了。 余行郡半睁眼睛看他,没规矩地动起手,从腕部开始往上,小臂,大臂,肩膀,摸骨算命一样,最后落在脸上,用掌心、手背的皮肤去蹭,然后,开口说: “亲一下。” 温照原意外地瞟他一眼,觉得可能是认错了什么人,没搭腔,把脸上贴着的手拿下来,也用热毛巾用力地擦擦。 余行郡没有得到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就重复一遍,说:“亲一下。” 温照原无奈,只好一本正经配合他,说:“那不能这样,我还是一个很保守的应届毕业生。” 余先生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只知道要求没被满足,又等了一小会儿,用手一拍沙发面,像个权威被忽视的一家之主,小发雷霆,闹起来,说: “闻小元儿,你怎么还不来亲我?” ? 温照原的脑子比耳朵慢了一步,先听到这句话,才开始处理信息,处理完,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一时也搞不明白——他叫的是我的名字吗?? 好像是,又好像又不是,温照原?温小原?闻小元?不对,余行郡怎么能知道自己在app里给皮套小人起的名字啊? 肯定是听错了,抱着“绝不可能有这种巧合”,和“一个醉鬼有个什么嘴瓢当然都很正常”的侥幸心理,温照原把耳朵凑近了,小心翼翼问: “你刚喊我什么?” 问出这一句,余行郡却不说话了,死气沉沉躺在沙发上,温照原去拨拉他眼皮,看到眼神都有点涣散,不像是意识清楚的样子。 完全是喝晕了啊,温照原缩回手,摇摇头站起来,重新去卫生间洗毛巾。 可有时候,挑起渐渐扩大的疑窦只需要一个偶然的契机,洗着洗着,他又开始胆战心惊起来。虽然只是醉话,虽然发音都还不很清晰,但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男性,单身,同城,没有一项证据能证明,余行郡一定就不是y! 意识到这一点,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真是这样,余行郡就太可怜了——如果真背了很重的贷款,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自己还每天在这里蹭吃蹭喝,欠了人家不少医疗费用没还,就真是很不应该。 他把毛巾拧干了,心情复杂地走出去,又一次把趴睡着的人翻过身来,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看平躺时更加明显的下颌线,完全失去意识时放松下来的神情,平和,安静,俊美,在他脸上,光也温柔,影也沉醉,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造物神奇,生命可贵。 不对,温照原心里又渐渐坚定一个信念,y绝不可能像这样一表人才,余行郡从来不缺乏围绕周身的光环,不可能还需要去虚拟世界寻找存在感,而且,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着虚拟角色说很多会被屏蔽掉的话呢?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就有了愿意相信的倾向,所以才会选择性地找这些理由来进一步说服自己,总之,要说余行郡和y是同一个人,他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 第34章 余行郡再次有了模糊的意识时,温照原正趴在他身上,解他的皮带。 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脱下来,上身干干爽爽裸露着,他低头看自己,看正在努力与腰带搏斗的人,用被酒精麻痹大半,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陷入了沉思。 他想,我不是一个火柴人吗?闻小元怎么还能脱我衣服? 难道,是app开发了新的功能,让用户可以真的和自己的老婆上床了? 第32章 干嘛亲我? 余行郡觉得很遗憾,人喝得太醉的时候,是不行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所以,他说话了,语音短且含糊,说:“今天不做。” 温照原抬起头,迷茫道:“做什么?” 余行郡:“你说做什么?。” 温照原:“不懂,我听不明白。” 余行郡很轻微地恼了:“怎么听不懂?……别搞,陪我……睡一会儿。” 温照原老老实实:“那你去床上。沙发太小睡不下俩人呢。” 余行郡听了,手撑住沙发想起来,但身体比想象中的沉太多,刚撑起来15厘米,又重重落下,反复尝试几次,都是如此,最后一次用了猛劲儿,却一下子险些滑下沙发。 温照原叹气,把他又扶上去躺好,让他别动,继续给他换衣服。 腰带卸掉,裤子拉下来,刚从卧室里翻出来的睡裤拿起往脚上套,可余行郡腿也不抬,腰也不动,就是不配合。 温照原没办法,取了条毯子勉强把人盖起来,接着去拿放在卫生间洗手台上可吞咽的那种漱口水,让人含漱了好几遍。 余行郡昏昏沉沉,漱完口就又趴下了,温照原不敢走,怕他闷死,犹豫了会儿,只好也爬上沙发,用力把人摆成侧躺的姿势,用肩膀抵住余行郡的左肩,再拦腰抱住,把自己当做门槛儿一样的障碍物,挡住这醉鬼趴下去身的路径。 怀里多了个人,余行郡模模糊糊地高兴了,手臂收紧,低下头,在人颈间蹭蹭闻闻,闻到很熟悉的沐浴露气味,心里很是满意,想着,不能做,总能亲吧,于是将一个湿热的吻印在人耳垂下面。 温照原打了个激灵。 他推了推余行郡的肩膀,说:“干嘛亲我?” 余行郡不满:“我自己老婆……怎么不能亲?” 温照原嘀咕:“谁是你老婆啦。” 不过,他心里又忍不住想了,瞧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像y。 他本来是不愿意相信的,可现在这种感觉,像铁锹嵌进疑惑的缝隙,吱呀呀地一点点撬开,叫人无法忽视那种明晃晃的存在。 其实,趁着人醉了,他大可以借机去尝试套点什么话出来,比如,在这时候叫一声“主人”,或者讲一些只有app里存在的东西,试试看对方的反应。 可这也太羞耻了,他好尴尬,而且,还有一种回避的本能作祟,不太想直面那种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真相。 可余行郡没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见他不说话,手就伸过来,捏住他两只温热的耳朵,低下头,不容抵抗地在他脸上继续亲吻。 湿润的,迷乱的,一下,两下,三下,快要亲到嘴角,温照原把脸扭开,开始推拒,说:“不要。” 脑袋向后撤,躲开对方将薄荷味都捂热了的呼吸,想挣扎起身,又被一下子攫住了后脖颈,余行郡像捏着一长条毫无抵抗之力的毛绒玩具,把他掌握在手心,威慑似的晃晃。 余行郡问:“为什么不要?” 温照原又扭回脸来,看着对方一半空白,一半接近狂乱的神情,害怕了,双手抵住硬邦邦的胸膛,知道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只能嘴硬:“就是不要。” 余行郡听了,又凑近看他,像是想辨别他说的到底真话假话。 喝醉的人身上真是太热了,温照原被蒸得也有点晕,后腰被紧紧地锢着,脸上烧,胸口是类似失重的惊慌,惊慌造成的酸痛痉挛延伸到下腹,混淆成了某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当然,他也不是一块石头,虽然平时很少受到生理需求的困扰,但这时候,又搂又抱又亲,不可能不起一丝波澜,这难堪的反应让他很不自在,想赶快逃跑,却其实又不是真的抵触,磨磨蹭蹭地说拒绝,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余行郡凝视端详他的脸,在一片重重的叠影之中,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玄机,头晕脑胀地吐字:“你……你不是……” 温照原咬住下唇,说:“我是温……” 刚说了一个姓,他看见余行郡的表情霎时变了,受到灭顶之灾似的浮现出巨大的恐怖,因为酒精而明显充血的脸,竟然变出心脏骤停般的惨色,好像下一秒就会惊厥昏死一样,温照原吓了一跳,赶紧去捋对方的胸口。 “我是,我是闻小元,”他下意识就改口,想安慰这个立刻表现出恐惧、脆弱的人,身体也不挣扎了,伸出手掌,覆在对方迷蒙的醉眼上,说: “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主人。” 听到这个称呼,余行郡被遮着眼,抬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腰,长吁一口气,重新把人搂进怀里,下巴卡在肩膀上,用一个佝偻的姿态把他全方位包裹,终于安分下来,再没动静了。 所以,余行郡真的是y,温照原被圈在高大的躯干与四肢之中,木讷地,生无可恋地想。 一晚上,他没有合眼,脑袋里面走马灯一样播放和y有过的聊天记录,主人早上好,闻小元我想和你上床,主人,你爱我的灵魂吗…… 很多话,在网上说,对不认识的人说,关上手机眼睛一闭,都还能假装自己没说过,可命运弄人,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面的“调情”对象,竟然就住在自己楼下,每天“主人主人”叫着的,困顿生活中唯一收入的来源,竟然是个一起“同居”了几个月的熟人。 无论如何,他不想面对这个事实,而且,余行郡肯定比他更加不想知道真相,这样羞耻的事,万一暴露,两人肯定连朋友,不,连和谐友爱的邻居也是做不成了。 一夜过去,温照原决定让这件事情从此彻底烂在肚子里。 天亮了,清透的白光从窗帘上方映进来,在天花板上打出一方光斑,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晴天。 余行郡醒了,没睁开眼睛,先用手去按额头,只觉得太阳穴连着心脏一跳一跳地,剧烈地痛,腿向前屈起,碰到障碍物,才发现温照原在他怀里,正尴尬地张着黑黑润润的眼睛朝他看。 “我去。”余行郡一下子就坐起来,环顾四周,确认了是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温照原被他撞了一下,闷哼一声,也慢慢坐起身,去揉保持了一晚上固定姿势,酸痛难忍的胳膊腿,偷眼观察余行郡的反应。 “我,我昨天晚上发酒疯了?” 余行郡头疼地扶额,身上盖着的毯子完全掉落,才发觉自己几乎是裸着的,心里慌了一瞬,急忙去摸内裤,好好地穿着,才松一口气,去看温照原,捕捉到对方若无其事移开眼神的一个动作。 他从毕业工作到现在,都没喝成这样过,完全的断片,记忆只停在和供应商拼酒,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接着一起身就摔到了桌子底下去,被乔总手忙脚乱扶起来的画面。 真是丑态百出,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听见温照原问他早上吃什么。 “我吃不下,你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算了。” 话音没落,温照原已经从脚边的茶几抽屉里翻出了一盒止疼药,倒了水,拿来给他喝。 余行郡意外:“你哪儿来的止疼药?” 温照原拍拍胸脯:“我自己花钱买的。”说完,想到自己的钱其实也是从余行郡那里来的,中间还被“粉红公司”克扣了一道,于是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余行郡没多说什么,接过来吞了,裹着毯子,仰靠在沙发上等待药效发作。 温照原看他好像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终于放下心来,很殷勤地帮人去泡了一杯蜂蜜水。 酒真是个坏东西,温照原不明白,为什么应酬就非得要喝酒呢?按理说,饮酒更容易误事,还很伤身体,怎么一种恶习,到了职场上,就变成不喝不行的优良美德呢? 这话他对着余行郡问了,可余行郡只是闭着眼睛,答他说:“你不懂,有的事,喝了酒才好办,环境是这样,不适应只会被淘汰。” 那这种环境,我是一千年一万年也适应不了,温照原腹诽,这时候想起余行郡的一切遭遇,心里又有几分戚戚的悲凉。 我可以不用上班,是因为只需要对自己负责,而余先生必须得对许多人负责,父母、同事、上司,每天忙忙碌碌,疲于奔命,最后得到的东西,却只如流水般从指缝漏去,又有多少能真正属于自己呢? 真是惨,真是可怜。 温照原决定,以后要对余行郡更好一些,不是在虚拟世界,而是在现实生活之中,要给他一些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 第35章 第33章 幸福制造机 上午8点30分,许颂在办公室见着余行郡在一脸严肃地工作,几乎大惊失色。 还有半小时才到上班时间,一个怎么样的铁人,能在前一天完全喝晕之后,第二天还提前到岗,不知道该夸余经理是一百分的爱岗敬业,还是感叹一句不愧天选牛马,天大地大上班最大,任何身心上的困难都不能耽误准时打卡上班。 而李海月听说他昨晚去饭局接了余组长回家,一大早就来找他八卦,问他见没见着组长家那个听障小男孩。 许颂:“见着了,正在家看电视呢,不过我后来想想,可能咱们是误会了……” 李海月:“误会什么?难道那不是组长的小情人儿?” 许颂:“不是……人家可能不是聋子,要不怎么听得见门铃来开门的呢?我昨天出了门,突然想到这个,觉得我自己真的好傻!” 以为余组长家里是有个听障人士,还按了门铃,开了门进去,还跟人比划哑语,究竟是什么样大脑短路的人能做出的事?一(n)(f)想到在组长家干的蠢事,许颂就忍不住要捶胸顿足,尴尬得脚趾发麻。 李海月若有所思:“不一定,那没准余组长家的门铃就是会发光的那种,视觉门铃呢。” 许颂:“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总觉得他不像。而且昨天离近了一瞧,天呐,长得真好看,啧啧,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没有瑕疵,男明星化全妆估计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许颂:“而且,之前你说他们是一对儿我还不太信,可这回一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我们组长可真幸福,有钱有颜,还有这么好看的对象,每天看着估计都能多活上几年。” 中午12点30分,午饭时间,办公室已经没剩几个坚守岗位的人,余行郡还在做新品推介的ppt,突然接到温照原的电话,问他家里有没有浴缸清洁剂。 余行郡一边把产品亮点一条一条往ppt上贴,一边夹着手机,说:“浴缸我平时不用,没刷过,怎么你想泡澡吗?” 温照原:“不是啊,我觉得你上班回来泡个澡会舒服点。” 余行郡:“?” 他把手机从耳朵和肩膀的夹缝中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看,怀疑是不是遇到了ai语音电信诈骗。 温照原见他不出声了,只好说:“那好吧,我自己拿小苏打和白醋兑一下,你晚上能不能早点回来呢?六点?七点?不要比八点晚吧,好吗?” 余行郡:“……早回去要干什么?你有事找我?” 温照原:“不是啊,就看你最近每天加班到半夜,怕你猝死了,那怎么办。” 猝死?余行郡不自觉笑了下,露出点平时罕见的柔和表情。 然后他说:“好吧,我尽量,如果没应酬,会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他把ppt保存,站起来,打算去食堂吃午饭,刚要迈出工位,看见许颂和李海月站在落地窗边,装作若无其事,背对他,看着外面聊天。 李海月:“啊,我们的楼真是高,看得见郊区的工厂了都!” 许颂:“诶,有个老大爷又在我们广场遛哈士奇,就爱在老鹰雕塑下面尿尿。” 余行郡:“你们俩站那儿干吗呢?” 他发现了,这俩人最近很不对劲,老是躲起来一起说小话,倒也不至于影响工作,就是很令人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他们现在都还属于新人期,要归余行郡负责指导,这会儿余经理木着脸,走过去一质问,两人却立刻像小鸡见了老鹰,哄地一下散了,夺门而出,跑得无影无踪。 其实今天,余行郡也真的很累,昨天醉得厉害,睡眠质量极差,早上虽然吃了止疼药,但晕眩、恶心、反胃的感觉还在,上午的工作又排得很满,靠意志力和疯狂灌电解质水坚持下来了,甚至还开了个部门会议,做了场数据分析汇报。 晚上六点,是实在撑不住了,也是想到答应了温照原要早点回,就暂时搁下手头繁重的活儿,跟郑总说了一声,准时下班,路上遇到水果店,还进去买了一串阳光玫瑰,给家里小孩吃。 回到出租屋,刚进玄关,里面就响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温照原从推拉门后头探出头,打招呼:“你回来了。”然后立刻缩回去,跑开,去了厨房煮米线。 余行郡满腹狐疑,换了鞋,走进去,听见抽油烟机呼呼响,温照原竟然穿着围裙站在灶前正在做饭。 看清了这一切,余行郡走过去,伸手把燃气关了。 “干嘛?”温照原难以置信,回头看他,“我水都还没烧开呐!” “别玩火,”余行郡却说,一伸手,从高处柜子里取出个电磁炉来,插电放在料理台上,“只是煮东西的话用这个。” 温照原觉得他有点大题小做,虽然自己平时不做饭,但也不至于连天然气都不会用,可屋子的主人既然这样说,他也只好听话,拿起外卖点的调料包和生米线,把小锅端到电磁炉上去。 余行郡觉得很好笑:“你做饭,就是买人家配好的调料和食材,自己回来煮一下?” 温照原用勺子在锅里搅啊搅,理直气壮道:“是啊,那我又不知道你几点回来,直接点现成的回来不就坨了。” 余行郡瞄一眼塑料袋:“你点的是……两人份?” 温照原:“嗯!我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这家清汤米线,你昨天喝了酒,我想今天应该清淡一点比较好吧。” 余行郡其实想问,为什么今天突然请我吃饭,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问这问题挺没意思,反正也不会得到什么自己想听的答案。 他闭上嘴,回卧室换了睡衣,再进餐厅的时候米线已经热腾腾地在桌上。 温照原还买了冰镇的葡萄汁,满满地给他倒进高脚杯里面,把他买回来的阳光玫瑰洗了,用雕花玻璃盆盛了,绿的紫的白的,深浅不一,和着反光在餐桌上交相辉映,很漂亮,让人很有食欲的一顿饭。 两个人肩靠着肩坐下,一起吃,米线烫嘴,不得不吃得很慢,两人都沉默着,专心地进食。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错,还是米线真的美味,余行郡从来没有吃饭吃到这样满足过,生理上很舒服,心理也很愉悦,只不过一直在等温照原开口,说说突然殷勤起来的原因。 是因为缺钱了?还是有什么困难想请自己伸出援手,还是今天其实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生日,节日,干成了什么大事的纪念日,总之行为一反常态,应该是得有个起因才对。 可温照原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在饭后,心满意足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发饭晕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幸福吗?” 幸福?余行郡其实对这个词还挺陌生的。 一直以来,他所习惯的,是居安思危,在暂时的平静中的未雨绸缪,承认自己“幸福”、“安于现状”,可耻,甚至危险,因为那就代表一种松懈,一种向下滑落的兆头。 幸福真有这么容易吗?他想问温照原,可没说出口,只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对方看,即使作为一个有“幸福羞耻症”的人,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予刚刚付出劳动的人不近情理的反馈。 “我知道了,”温照原没等到他的答案,自言自语道,“那肯定还是不够幸福。” 还得要多做点事才行,他没有气馁,只是这样在心里鼓励自己。 十月底,my牛乳换原料供应商的事解决了,新一批产品上市之后,销量还算平稳,网络上也没有监测到什么舆情,这场危机算是平稳度过。 十一月开始,又进入了为元旦、春节大促做准备的忙季,但在一如既往的,陀螺一样不停打转的繁忙工作中,余行郡的生活里,似乎又多了许多不曾享受过的慰藉。温照原似乎将“家政服务”延伸到了更宽广的范围,每天在家等他,有时主动“做饭”,经常提供解闷儿式的聊天。 也许是关系逐渐近了,有时候余行郡真觉得,两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如同夫妻一般,但却少了最关键的感情交流,叫他在最本能的需求上,只能望梅止渴。 同时,他也发现,真能陪他聊感情的闻小元,作为一个本应随叫随到,有问必答的人机,最近却bug频出,有时候发消息,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才有回应,而且经过统计计算,他所要求的“主人”称呼,在对话中竟然也一天一天地减少出现了。 第34章 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这天,余行郡睡前,进入“粉红小城”给闻小元发消息约人一起去新家,竟然有42分钟都没有收到回复。 真的很反常,很奇怪,而且这种情况最近出现得有点频繁,余行郡觉得不对,不仅要开始怀疑,难道app的开发公司快倒闭了,没有经费再进行系统维护吗? 因为app里的恋人关系都是1对1绑定,他也不能去找别的人机来验证这一点,只能切换到窥视视角,去看闻小元到底在做什么,一看,却也很正常,就是在宿舍桌前坐着,和舍友们进行睡前激烈投入的聊天。 第36章 那么,难道是太入戏,连“聊到兴起忘记看手机消息”这种真实的细节也进化出来了? 余行郡等着,等到不耐烦,作为一名品牌经理的职业病犯了,立刻去app官网找到用户反馈渠道,开始写建议。 第一条,建议增加语音通话功能,现在的相关技术也很先进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第二条,建议进一步优化虚拟角色回复速度,否则真会给用户很差的使用体验……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闻小元终于有了反应。 闻小元:“我来了。” y先生:“怎么这么久,你卡bug了?” 闻小元:“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y先生:“……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消息?” 闻小元:“对不起,因为我的手机是静音的。” y先生:“那现在把铃声打开啊。” y先生:“不对,我让你叫我什么来着?每句回复要加什么称呼来着?怎么你全都忘了?” 他知道,人机的记忆力肯定没有那么好,聊到后面忘记前面的设定也是可能发生的事,也不想再追究,打算重申一下规则,却看见闻小元说: “没有忘,主人。” y先生:“那你扭捏什么?出来跟我回家。” 他在粉红大学门口等,闻小元过了一会儿出现了,穿着厚厚的驼色毛衣,整个人柔软,明亮,在虚拟社区模拟出的黑夜里,撕开一小片暖色的光雾,就这样从校门口的传送点向他跑来。 余行郡突然暂时忘记了自己刚才为什么在生气,等人跑到身边,立刻发起了“牵手”邀请。 他看过了好感度条,这几个月内,一套商品房,几场烟花秀,一些新礼物,为好感度的提升做出很大贡献,现在终于快要满格升级了。 到了“我的家”中,他没急着去和人互动,又砸钱买了一堆新家具,换掉之前已经看腻了的那些,决定今天就要和闻小元“共浴爱河”。 有用的没用的,好看的一般好看的,通通收入囊中,眼看着好感度一点点接近顶端,余行郡稍微按捺一下渐渐兴奋起来的心情,打算再入手一个4000粉红币的扫地机器人,但付款按钮还没点下去,忽然手机屏幕一闪,跳出一个微信语音通话邀请。 晚上十一点半,谁会给人打语音电话?余行郡不耐烦地啧一声,发现屏幕中间是温照原的微信头像。 不是工作电话,还可以接受,他想了想,动动手指给挂了。 然后给人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几乎是秒接,温照原那边黑咕隆咚,只有被手机屏幕映亮的一张疲倦的脸幽怨地正对着镜头。 余行郡挑眉:“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干吗?” 温照原看上去已经困了,还来多管他的闲事,问:“你在干什么?” 余行郡逗他:“你管我在干什么。” 温照原:“你是不是在玩手机?” 余行郡:“玩手机怎么了?我忙了一天,想玩就玩。” 温照原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始宣读戒网宣传语:“熬夜上网容易导致颈椎病、心脏病、干眼症、近视眼、焦虑抑郁等身心问题,过分沉迷网络容易损害正常的社会功能、认知功能,更容易被诱导进行冲动消费而遭受财产损失——” 余行郡:“停停!” 温照原闭嘴了,但还是用那种很疲惫而且很担心的眼神看他,就好像他是个什么误入歧途染上网瘾无可救药特别叫人操心的小男生。 余行郡:“不是,你睡觉睡一半起来发神经啊?我就玩儿会手机,招你惹你了?也没外放扰民吧?” 温照原:“不是,我觉得你可以早点睡觉,你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了,再这么熬夜,三高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而且对眼睛也很不好,你知道干眼症吗,我以前得过,就是看电子屏幕看多——” 余行郡:“好啰嗦,说这么多,不然下来陪我睡?” 温照原:“……” 温照原:“那还是不了,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余行郡无语地看着那边手忙脚乱挂断通话,屏幕一闪又回到app虚拟商城,扫地机器人的支付页面,但他沉思片刻,还是点了右上角的红叉。 这时候,已经超过12点,因为没有升级成功,闻小元也已经被传送回学生宿舍,刚刚换过家具而焕然一新的房子,又显出一片缺乏生机的空荡。 他有点落寞地,操纵火柴人y先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下线,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刚到工作时间,温照原就收到了“粉红公司”相关负责人房先生的警告,说客服在后台接到用户反馈,他的虚拟角色出现了回复速度过慢,响应要求不积极的怠工行为。接下来,技术部会重点监测他的后续表现,如果再次发现异常情况,则以违约论处,会要求他赔付高额违约金。 温照原吓了一跳,连连敲字道歉,保证绝不再犯。 他没想到,余行郡竟然这样小气,不就是回消息慢了点,还跑去后台投诉,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在app里怠慢人家,只是知道了y的现实身份,一时间有点回不去原来的相处状态了,尤其还要叫“主人”,简直十分尴尬,看着对方发来的那些“拥抱”“亲吻”邀请,心情也是非常非常地窘迫。 再说了,这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心里知情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总有种在骗人的感觉。尤其是看见y给自己买东西,就更是惭愧,觉得自己是联合“粉红公司”在坑余行郡的钱。 他点开app,双指放大、缩小闻小元的脸反复看,手指在屏幕上戳戳,自言自语问闻小元: “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12月,江滨市下了一场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 这次的冬天,格外冷,格外严酷,普通打工人日子不好过,一些特殊人群就更加困难。 为了实现社会效益,做好企宣工作,提升企业形象,前不久,my公司与当地慈善机构合作,决定给江滨市福利院的孩子提供一年的营养加餐。 捐赠仪式已经举办过,之后还需要邀请营养师来办几次“健康小课堂”。因为在组织活动上经验比较丰富,这项工作落到了余行郡头上,这周六就需要去一趟福利院。 按理说,搞这种活动,还需要请营销宣传部出一位同事一起来跟拍记录,写宣传稿,可那边的部门的领导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不肯让手下人周末来加班。 其实,余行郡要非叫上许颂他们来打下手,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没有必要,需要占用休息时间的工作,他一般都尽量自己来做,除非确实忙不过来,才会找人帮忙。 这一回,他没有叫下属一起来,而是去问温照原,愿不愿意去跟拍一天,只需要负责拍摄,后期剪一个简单的,短小的纪录片就好,他会自己掏腰包,开1000元的报酬。 第35章 难道这个班还得贴钱上吗? 余行郡会这样提议,除了确实需要一个跟拍助手外,也是考虑到,前不久两人刚又交了一季度房租,想暗搓搓找个由头给人点财务补助。 而且,他认为,赚钱的技能、与人打交道的能力,都有用进废退的倾向,对于不乐意上班的温照原,也希望他能多出去见人,做点事情,不至于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闷死。 一千块钱,对余行郡来说不算什么,可温照原听了,露出听到了不得了事情的表情,问: “为什么是你自己掏腰包,难道这个班还得贴钱上吗?” 余行郡无奈:“管那个干吗?就说你去不去吧。” 温照原却跟他认真起来:“如果是去帮忙,我当然可以,但就不要给钱了,贴钱上班,太可怜了,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余行郡不知道,这个可能兜比脸还干净的小孩儿是怎么能想到要用“可怜”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但既然对方答应了,也不用多废话,跟他讲好了注意事项,约好周六上午7点出发。 作为导演系的学生,温照原自己当然有一台单反,还是老爸高考后送自己的礼物,只不过在毕业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把镜头磕碎了一块,没法再用了。 不过,余行郡说,也不需要用那么笨重的设备,把自己的索x黑卡借给了他,让他在买到新相机之前都可以拿着用。 周六上午,六点半,温照原准时下楼吃早饭,对余先生周末还能早起工作的牛马精神表示感慨与同情,被一张裹了黄瓜胡萝卜的鸡蛋饼堵住了嘴。 对于这次行动,温照原还挺期待,坐车去接营养师的时候,还在跟余行郡说,如果这次参加创投比赛的剧本过不了,就打算彻底换个方向,走纪实的路子,试试看会不会有新的可能。 余行郡很意外,说:“你还参加创投比赛了?” 温照原瞥他一眼:“怎么啦,你以为我在家是一直在玩啊?” 余行郡噗嗤一笑,摇摇头问他:“投资你一部电影要多少钱?” 第37章 温照原警惕地看他,心里已经怕了和这人谈钱的事。 在知道余行郡背了父母的债之前,他还以为余先生是个多有钱的小富翁,了解实情后,十分十分震惊,这个人怎么能一边背着债,一边出手又那么阔绰呢?除了来住合租房这件事,完全都看不出来他实际的经济情况。 温照原不打算跟他透露太多,就说:“不告诉你。”然后对他吐了吐舌头。 接到营养师后,温照原见识到了0秒切换工作状态的余先生——和平时在家里看起来就很不一样,客气,礼貌,戴着个职场人的假面,真的好正常好体面。温照原觉得陌生,默默缩在后座,不参与他们寒暄的谈话。 江滨市社会福利院的园区很大,建筑比较新,“健康小课堂”是在教学区的多功能教室上,三个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地方,营养师拷好ppt,温照原找好拍摄角度,等着小孩们陆陆续续进来。 这教室不小,基本和大学生上大课的阶梯教室差不多,但今天来听讲的小孩并不算多,本来福利院里能自由行动,头脑清楚的小孩就占比不大,又是周末,还愿意“上课”学习的就更少,连教室一半都坐不满。 温照原观察这些小孩,看他们也都干干净净的,嬉笑打闹,没什么不快活的样子,和正常孩子没大区别,心里也挺高兴。 如果,人们努力工作,缴的税是用在了这些福利事业上,让不那么受命运眷顾的人也能得到好好生活的机会,多少还让人觉得有点意义,上个班也不全然是一场白忙。 讲座足足有2个小时,有年龄小的孩子,中途就坐不住了,看见温照原站在教室后面拍视频,很好奇,悄悄溜过来,要看他的相机。 温照原对孩子们比“嘘”的动作,告诉他们:“老师准备这堂课很辛苦,要尊重老师,想玩相机,下课之后再来,好不好?” 小孩有的听进去了,有的没有,见他不给玩,就跑去另一边找别的乐子。 未成年人,有时候讲道理是说不通的。讲座结束后,温照原停止录制,取出来存储卡,看见之前想摸相机的小女孩坐在角落里画画,就走过去,把相机给她摸摸。 小女孩受宠若惊,轻手轻脚接过来,好奇地按按各种按钮,其他小孩也凑过来,争着抢着要看。 余行郡和营养师在讲台上交流,看到教室后面以温照原为圆心围了一个圈,无奈,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人一来,也立刻被小豆丁们围了起来。 有小男孩问他:“哥哥,你是很厉害的企业家吗?” 余行郡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只能无语地咧咧嘴,说:“企业家?算不上。” 小男孩说:“你肯定很有钱,能送我们礼物吗?” 余行郡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小男孩和同伴对视一眼,七嘴八舌讲:“我想要平板电脑!”“我想要游戏机!”“我想要水果手机!” 余行郡额角一跳,把眼睛闭上了。 温照原见状,赶紧打圆场:“小朋友先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再买电脑手机。” 小男孩:“切,没意思。” 另一个小男孩又在一边嚷嚷:“上大学有什么用,我听做饭阿姨说,现在上了大学也找不到工作。” 这就尴尬了,温照原四处张望,想找人求助,刚好这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招呼孩子们去食堂吃饭。 小孩们作鸟兽散,只有刚刚拿了温照原相机的小女孩没走,她又轻手轻脚地,把相机递回来,抬起脸,用一种很憧憬,很崇拜的表情,对温照原说: “哥哥,我以后也想做像你这么厉害的照相师。” 相机的存储卡早被取出来了,小女孩根本也没看见温照原拍的视频、照片,无从判断他的摄影技术怎样,甚至这台相机也算不上什么特别专业的设备,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她就是这么说了,说“想成为像你这么厉害的照相师。” 温照原摸摸她的头顶,俯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又说:“哥哥回去寄几套摄影集给你看,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积极回应:“我叫姜明明,住2号楼,304室,2床,谢谢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温照原和余行郡对视一眼,余行郡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姜明明的信息、特征。 小女孩跑开之前,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熊抱,温照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过,福利院的孩子不能抱,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可能出现一次就也不会出现,而孩子一旦喜欢上了你,便只能在更加鲜明的孤寂中伤心了。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这个拥抱,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 回到车上,温照原还在想,所谓“关心别人是在怎样地活着”,到底应该做到什么程度。 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与素不相识的人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才能了解他们的生活,理解他们的想法,最终能够写出他们的真实的声音。 余行郡见他陷入沉思,没有出声打扰,就在这时,手机“叮”地一响,温照原收到师兄消息,通知说,这次电影节创投大赛的入围名单出来了。 他用手机浏览器打开官网,放大看了好久,没见着自己的名字。 果然,又是落选。 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名单,还是会有种破土而出,油然而生的失望。 这失望没有必要,他也知道,不能入围,并不代表自己就有多差劲,但付出努力做的事情没有得到肯定,带来的负面情绪几乎就像冬季降温那样自然发生了。 他收起手机,把额头贴在车窗玻璃上,看外边鳞次栉比的商铺。 余行郡感觉副驾那边的气压突然低了点,问他怎么回事,他不想说,余行郡就靠边停车,不开了。 “比赛没选上?”余行郡听他的陈述,在嘴里重复了一边,但也没说那种“大不了我给你投资”之类叫人害怕的话,只是讲: “那有什么,比赛又不只有一个,一年各地的电影节都有那么多,大不了再收集信息,参加下一个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人,余行郡中午带他去吃了市里很有名的小龙虾,蒜蓉麻辣咸蛋黄,三种口味各来一斤,温照原嘴巴香香,心里也高兴了,暂时将这次小小的失败忘到了脑后。 而到了晚上,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睡觉之前,温照原打开电脑,想再上官网重新确认一下名单,却发现自己邮箱里躺着一封陌生人邮件。 邮件是位业界著名的制片人发来的,说是这次创投大赛的评委,个人很喜欢温照原的idea,虽然在综合成绩上,这部作品没能成功入选,但他不愿意看到年轻人的灵感被埋没,想要找温照原聊聊个人投资的事。 【作者有话说】 作者今天跑了2趟医院来晚了,明天还需要去外地一趟,会尽量早起更新,如果来不及修好文就后天继续日更oo 第36章 大人的衣服 温照原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心像被镊子夹住,高高提起,不晓得应不应该感到狂喜。 不管怎么样,能得到业界的关注,就是好事一桩,他字斟句酌回复邮件,按照对方给的联系方式添加了微信,等待好友申请通过。 等了半天,那边不知道是已经睡了还是在过夜生活,半个小时没有动静,温照原暂时睡不着了,就跑下楼,去找余行郡。 余行郡也没睡,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沙发上敲敲打打。这人本来长得就贵气,就连穿着家居服加班的样子都看起来特高级。复古翻领,垂坠质感,长手长脚在那儿坐着,看到温照原拉开门进来,分出心来瞟他一眼,像电影里氛围感充足的一个镜头,叫人心头一跳又一跳。 温照原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有件正经的衣服。 上学的时候,他都不在意这些,就连大学生电影节去领奖都穿t恤上台。可现在,为了提高事情成功的概率,可能也得稍微迎合一下成人社会的规则,在意一下他人的眼光。而且,因为有个希望的诱饵在眼前吊着,暂时改变自己原来的本色,倒也不是很难接受了。 为了不表现得太得意,像是专门下楼来显摆似的,他装作若无其事,走到客厅的移动衣架边,在挂着的众多漂亮衣服里拨拉两下。 “你说,”他做出顺嘴一问的样子,“和人谈事情,是不是得穿正装比较好呢?” 余行郡眼睛没离开电脑:“谈事?谈什么事情?” 温照原挺胸:“谈剧本呀,有制片人来约我,找我聊参加创投的那个短片剧本。” 余行郡这时候抬起头来:“制片人?要在哪里聊?” 温照原看看手机:“不知道,刚刚收到的邮件,好友还没加上呢。” 余行郡走到他身边,随便看了看挂着的衣服:“别在这里找了,不合适,花花绿绿的不得体。” 温照原抠了抠手,无助地看他一眼。 第38章 余行郡话锋一转:“我有空带你出去买。” 温照原高兴了,手也不自觉地扶到了对方肩膀上去:“嗯……我有钱的,你帮我帮我参谋参谋就行。” 他觉得,余行郡在职场上的经验特别充足,社交也特别厉害,对于这种场合的着装礼仪,谈判技巧,肯定比自己要懂得多得多,自己虚心请教,应该还能得到点儿成功人士的经验。 对于这次会面,他很期待能有好的结果,希望不会得到一点曙光,又眼睁睁地失去它;希望不会之前的所有努力,在经历起起落落的波荡之后,到了最后竟然还是一场空。 可他也心大,高兴了一会儿,回去睡觉,没有再兴奋到睡不着,到半夜,制片人助理何晓伟通过好友申请,他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连忙发消息过去打招呼。 余行郡早晨8点就去公司加班,忙忙碌碌两个小时,在稍微喘口气的间隙,看到温照原在微信找他,说: “有消息了!是约我在布鲁斯酒廊谈,就在今天晚上!!!” 余行郡看了,立刻眉头皱起:“酒廊?你个小孩去什么酒廊?” 温照原:“不是你说的吗?很多事情,喝了酒才好谈。” 余行郡:“那是大人世界的准则,不适用于温照原小朋友。” 温照原:“我不是小朋友。” 温照原:“所以今天中午余经理能陪我去买大人的衣服吗?” 温照原:“(小猫拜拜gif)拜托拜托!好吗好吗?” 退出聊天页面,余行郡上某点评平台搜了搜温照原说的这家店。 是个挺高档的鸡尾酒廊,各种顾客贴出来的图片、视频,还算正常,高奢的装饰装修,看起来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气氛。 作为食品行业从业者,余行郡自己平时是不会与客户在酒吧应酬的,最多晚宴后转第二场到ktv去。但所谓“文艺圈”的惯例,他并不是很熟悉,目前在相关领域接触过的合作方也仅限于一些视频网站,商谈广告投放之类的业务,都还远远上升不到与“艺术”沾边的层面。 机会来了,是应该珍惜,他没对温照原说什么丧气的话,约好了12点20分在my附近的商业中心见面。 到了地方,先带人吃了顿简餐,然后去b馆三楼的男装店,看了几家高档品牌,温照原被价格吓退,不顾余行郡的阻拦,一溜烟跑到一楼众多服装超市聚集地,说自己要去买四五百块的平价休闲西装。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客人并不多,试衣间也不需要排队,除了休闲西装,余行郡还挑了好几种版型的外套,配饰也选了一些,虽然都不很贵,但还算有质感,设计上有些巧思。 冬天的衣服厚,温照原自己抱着费劲,余行郡顺理成章帮他运进试衣间,送进去,在里面没走,看着人一套一套地换、展示。 小小的试衣间,站两个成年男人还挺拥挤,余行郡没在意,很体贴地帮温照原脱外套、系腰带、理衣领。温照原不喜欢穿秋裤,换裤子的时候就露出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的晃眼的腿,也被某个人一直盯着在看。 虽然该占便宜是要占,搭衣服余行郡还是很认真的。 这次是要谈正事,不能穿得太随便,但场合选在酒廊,也不好太拘束,在松弛感和正式感之间需要取得平衡,余行郡决定给他叠穿: 不系扣子的深灰色毛呢西装,里面配带点小亮片的毛织马甲,再里层是白衬衫,一条腰带松松挂在马甲外面、西装里头,宽松的版型中显出腰线,有种精致与随性并存的好看。 当然,温照原这张脸,和清瘦挺拔的身形仪态,也为时尚完成度做出了绝对重要的贡献,余行郡握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身前转一圈,刚要敲定:“就这套了”,忽然有售货员在外面敲门。 她礼貌提醒道: “先生,我们这里不可以二人共用一个试衣间哦,感谢配合。” 温照原打开门,低着头灰溜溜跑出来,余行郡在后面慢条斯理把其他衣服收好,交给售货员,走出来抓温照原去付款。 虽然是平价的服装超市,这一套下来也花了近千元,温照原有一瞬间在怀疑,为了外形上的东西花这么多钱,到底值不值当,但余行郡对他说,在社交场合,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有时候,有的人,就是会对合作对象“一眼定生死”,如果真的重视这个事儿,花点小钱也不算亏。 在自助付款机那里,余行郡还是要替他付钱,说权当是去福利院跟拍的报酬,温照原没有余行郡力气大,被伸手一拨,整个人就从机器前弹开了。 他觉得不好意思,但又实在拒绝不了,只好说,如果真的能拿到投资,一定要请余行郡去市中心吃饭,吃人均五百的那种好饭,贵饭。 付了款,有售货员小哥哥帮他们打包,余行郡心里琢磨着,虽然对这件事,自己是积极帮忙了,但还总觉得不太放心,反正今天是周日,少加会儿班,天也不会塌,于是计划晚上陪小孩一起去,看看这制片人靠不靠谱。 好人做到底,他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有责任帮温照原度过这段毫无社会经验,因为没有公司又不得不单打独斗的过渡时期。也许是在公司常年带教新人带出了职业习惯,看见那些懵懵懂懂,很容易被老油条老江湖们坑害的年轻小孩,总忍不住要伸出多管闲事的手,更何况这还是温照原——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有好感的一个漂亮小孩儿。 制片人和温照原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晚上7点,余行郡本来想5点钟结束掉手头的工作赶过去,但到了时间,刚登出oa账号准备关机,突然接到通知,说ceo叫他现在去趟办公室,汇报最近的工作。 他急匆匆,简单地做了个ppt,同时抄送自己的直属领导,去了顶楼的ceo办公室。 第37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温照原在街边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五。 这家酒廊开在江滨市最高的大楼顶层,在大楼旁边,是蛮有名气的酒吧一条街,里面清吧、夜店都有,不过现在基本还没到夜生活开始的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不多,附近的本地特色连锁饭店倒是摩肩接踵,拥挤不堪。 温照原有点纳闷,给余行郡发消息,问他到哪儿了,没有收到回复,就决定自己先上楼去。 这大楼实在太高,坐电梯去顶楼都要好久,温照原还有点惴惴不安,到了83层,一眼看见酒廊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大门,想再等一下余行郡,握着手机在外面逡巡了两个来回。 又等了几分钟,终于等到一条消息,余行郡跟他说: “有急事绊住了,到点儿你先进去谈,有几个原则,拿不准的条件先不要答应,让签什么合同也不要当场签,我这边结束马上坐地铁过来,一切等我到了再说,能做到吧?” “好的。”温照原回复。 这时候,门口还有两个穿晚礼服的美女在换着角度自拍,侧后方站了个男人,用手机对着她们也在拍照,乍一瞧,感觉三个人好像是熟人,但温照原进门时多看了几眼,见那男人拍完照,拿着手机去给美女们看,女生回头诧异地瞄他一眼,没有搭理,似乎并不认得的样子。 那男人长得高,黑,胖,不是可爱的圆乎乎的胖,而是多少带点凶相,穿的还是颜色饱和度极高的潮牌,脸上倒是笑着的,但和顶着个猪头也没什么区别,往人旁边一站,难免叫人害怕。 女生们见他来搭话,都不想理,往另一边躲,他却穷追不舍,还非要和人家合照,温照原走进了酒廊大门,又折返回来,拍拍男人的肩: “你好,”他说,“她们不想跟你合照,” 猪头男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多管闲事,扭头一看是个瘦瘦的小帅哥,很轻蔑地嗤笑一声: “哎呦,我说哪儿来的小孩儿啊,上一边玩儿切,去去去去去——”发出难听的驱鸡赶鸭的声音。 “她们不想跟你合照,还有,你刚刚未经同意拍了她们的照片,请你现在删掉。”温照原丝毫不怵,挺直了背,跟几乎有两个他那么宽的猪头男对峙。 他平时性格温吞,是因为看得开,觉得人生中大部分事情都很无所谓,但一遇到有失公平正义的事情,尤其是欺凌弱小的恶事,也不失挺身而出的勇气。 他暂时吸引了男人的火力,两个女生暂时得以脱身,去店里找了安保人员过来。 能在江滨市中心开这种店的老板,一定也是当地有点势力的人物,见穿制服的人来了,猪头男不敢再横,只是深深地看了温照原一眼,好像要记住他的脸似的,给予一个饱含威慑力的恐吓。 温照原没有给他眼神,直接进了大门,对前台的侍应生说了卡座号,侍应生恭恭敬敬弯着腰,把他往vip区领。 这家酒廊的最低消费标准很高,里面觥筹交错的男男女女,有谈生意的商务人士,有喜欢清幽环境过来小坐的有钱人,也有单纯为了出片精心打扮来拍照的网红明星。整体空间里的人看起来不是很多,卡座的私密性又强,昏暗的基础照明、错落有致的隔断屏风,遮挡来人视线,仅余时而浮现的衣香鬓影,在幽深的幽深处闪动。 第39章 温照原跟着侍应生,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vip区,又转过几个弯,侍应生在一个半开放的包厢门口止步了,示意:就是这里。 温照原进门,一个穿衬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立刻迎上来,好像是在此恭候已久,殷切地伸出手来握。 是吴总的助理何晓伟,一个看上去就很正规的男人,穿着也正规,言谈也正规,他把温照原引进来,介绍沙发上的男人:“这就是我们吴总。” 吴总也站起来,与温照原握手,让他不要拘束,随便坐,放轻松。 这包厢位于酒吧的最西端,有整整一面是落地窗,沙发正对着窗,可以俯瞰江滨市市区的夜景,但说实话,这夜景也非常一般,被路灯照成暗黄色的主干道纵横交错,各种高层写字楼上密密麻麻漏出方形灯块,里面是无数正在加班的牛马,想一想就觉得十分可怜。 吴总倒还挺随和,五十多岁样子,穿个绿色的polo衫,已经喝了点酒,等温照原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说我这个人,是有艺术理想的,我投资的商业电影,已经太多了,投一部爆一部,你这个片子,赚不到钱也罢,我们一起来玩点实验性的,好玩的东西。 他规划好了,这片子拍出来,先送去各种短片竞赛冲奖,如果铩羽而归,就好好包装一下,放到自媒体上花钱投流,你这个有点冷幽默的怪怪的寓言故事,估计在网上还是有一定受众,如果能火起来,就继续拍,做成系列短片,未来或许可能会发展成一个大ip。 随着谈话的深入,对“未来”的憧憬徐徐展开,包厢里的气氛也慢慢轻松起来。温照原也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还带了参赛投稿之后继续细化出来的一些视觉概念、背景设定,想拿给吴总看看。 但吴总把他的笔记本放到一边,说这些细节的东西先不考虑,你的本子很有意思,有想法,有情绪,但缺少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欲望。 他说:“拍电影,本来就是要满足观众的欲望,无论是一种‘看的欲望’,还是对故事,对戏剧性的欲望,你作为表达者,自己都感受不到欲望,还指望能满足观众什么呢?” 他还说:“小温,我今天见了你,觉得你这个人有个特点,你太平静了。你应该知道,电影这种媒介,自有表现上的优缺点,它擅长表现运动、冲突,不擅长表现平静,如果要观众喜欢,你得想办法让你要表现的内容和电影这种形式,和它专属的语法匹配起来。” 温照原有点信了他说他是有“艺术理想”的话,因为这些抽象的意见说得就很像个惯于务虚的大学教师,让人听得一愣又一愣。 而且,这评价其实和导师给过他的那些很像,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淡人拍不好电影”。 他知道,要想拿到投资,是得按照资方的意见对剧本做些改动,于是很虚心地请教:“吴总,那您看这剧本具体要怎么改才好?” 这时候,吴总却开始话锋一转,劝他喝酒了。 “你想知道怎么改?我教你个方法,搞艺术嘛,需要酒神精神,会狂欢,会失控,才能有灵感。我们古代的诗人,你说说有哪个写得好的不喝酒?19世纪欧洲人,也是喝苦艾酒嘛,才有那么多绝世名作。我跟你讲啊,小温,干这一行,不能太乖了,你这么平静,想不出什么好点子的,咱们喝一点,再聊,再碰撞火花,来干了!” 他话说得豪爽,一仰头,玻璃杯见底,倒着向温照原展示一下,伸手示意“该你喝了”。 “虽然但是,”温照原踌躇一下,没接过来,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古代的酒受制于酿造技术度数比现代酒要低很多,现在的饮酒概念似乎不能与当时相提并论,至于19世纪的苦艾酒也催生过很多精神问题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所以后来——” 他有点紧张,语速很快,但没说完,吴总摆摆手,示意何助理走上前来。 何晓伟点点头,拿了瓶颜色鲜艳的果酒,倒入300毫升容量的玻璃杯,递给温照原,说:“小温先生,您的顾虑我们也想到了,特意准备了果酒,只有3.7度,请您喝这个。” 吴总笑话他:“你这人,我还真没见过哪个搞艺术的不会喝酒的,怎么?怕我们欺负你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这果酒连我85岁的女儿都能喝上三瓶的咯。” 一时间,温照原感到很混乱。 85岁之前,在家里,家长对于“酒”的态度是严防死守,绝不可能让小孩沾到一点,耳提面命的也都是绝对禁止在外饮酒。 20岁左右,在大学,大家搞创作,出去聚会,或者宿舍谈心,有时候也会搞点儿酒精当做调剂,谁也不会强迫谁,都当它是可有可无的,觉得不舒服就不会再喝的玩意儿。 可现在,即将在社会中独立,从四面八方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喝酒是一种社交的手段,是上进的阶梯,在成人的世界,有些事不是想不做就能不做。拒绝一场劝酒,是扫兴、呆板、没眼力见,是社会化程度差,活该被贴上诸多的负面标签。 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社会的真相常常发生龃龉,温照原觉得茫然,这时候却想起了余行郡说的:“有些事,只有喝了酒才好办。” 余行郡有经验,他说的话总不会错,温照原又看看手机,伸手把那果酒接过来,浅浅地抿了一口。 喝了一口,又一口,继续和吴总聊项目的事,已经聊到第一批款数额多少,钱是打到对公账户还是私人账户,但慢慢地,温照原觉得不对了,先是头晕,然后目眩,不像是3.7度的酒能够达到的效果。 他警惕起来,担心是对方做了不该做的手脚。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能去安全的地方,拖延一下,等余行郡来就好了。 忍着越来越强烈的晕眩,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这包厢虽然是半包围的,但私密性实在太好,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里头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他装作扭头翻找口袋里的什么东西,低下头把手指塞进嘴巴猛戳喉咙,很快发出一声干呕,回过头,面向地板,对着吴总的裤脚开始装作呕吐。 果然,吴总立刻嫌弃地弹开,手忙脚乱地去桌上找纸巾。 “呜噜呜噜,”温照原发出有什么东西在喉咙翻滚的声音,在昏暗的照明中也看不真切,“对不起,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讲完,勉强支撑着站起来,跑出去的时候还在门框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脑袋。 【作者有话说】 这里标一个观点引用: “电影作为一种表现手段有其局限性,你必须了解它的优点和缺点。冲突和运动更接近其实质,而平静、希望和伟大的真理,全都具有一种静态的性质,电影手段便无法很好地表现出来;思维和概念,特别是抽象的概念,在电影中便不能像文字表达得那样清楚。”——《电影语言的语法》([乌拉圭]丹尼艾尔阿里洪) 第38章 可能要有欲望了 温照原跑出包厢,在迷宫一样的空间里碰碰撞撞地找出去的路。 身后,暂时没有人跟上来,可能何助理正在帮吴总检查裤脚的“呕吐物”。温照原方向感天生不错,磕碰了很多次,还是眼冒金星地摸到了前台,抓住一个侍应生,说了句:“请问有没有解酒药?” 讲完,就腿一软,团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侍应生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以为他是很普通的一个醉鬼,就把他架起来,找了个座位,轻言细语安抚他,说:“先生,我帮你切点新鲜水果来。” 温照原想拉住他,让他不要走,但手只是轻轻抬了一下,还是无力支撑,重重地落到了身侧。 怎么会这样严重呢?如果真是很低度数的酒,绝不至于只喝半杯,十五分钟就要丧失行动能力了。他不敢相信,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前几日吃了什么消炎药,和摄入体内的酒精发生作用才会引发近乎休克的反应。 但最近,确实都没有生病,什么头疼脑热都没有。 他歪倒在沙发背上,努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这时候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可能是余行郡终于要来了,但人已经没有力气去接起电话,只能垂着四肢,被动地等待。 可他等着,等着,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不久之前得罪的猪头男。 与此同时,在vip区那边,何助理也离开包厢,出来找他了。 my集团的ceo梅丽哲听了余行郡的工作汇报,非常满意,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都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梅丽哲说:“小余,之前你在会上提过的健康食品产品线的事,我和董事讨论过,都觉得不错,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你可以着手干起来,先推重点产品,再慢慢丰富产品线。明年三月的夏北地区食品展会还在江滨办,这次你多上点心,把新品的名声打响,其他活动也要兼顾,好好表现,展会之后给你组织述职答辩,提一提职级,以后做事情也会更方便。” 第40章 要升职,是好事情,其实和同期进公司的人相比,因为有ceo的看重,余行郡的晋升速度已经是超乎寻常地快。照这样看,展会之后提品牌总监,如果手下的产品线能做大做强,3-5年之内升任部门主要负责人,甚至升个副总,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做品牌总监,就可以拿年薪,对二十几岁的人来说实在是很大的激励,但余行郡目前很有点心不在焉,一从ceo办公室出来,就冲去电梯间,等不及四个电梯上来,跑去坐刚好升到这一层的货梯下了楼。 周日晚上,这个点儿,打车去市中心一定会堵死在路上,只能坐地铁,换乘的时候都很不顾体面地跑起来了,快到站时,他给温照原打电话,一开始不接,后来却直接挂断了。 他心神不宁,到了地方冲进酒吧,去前台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穿毛织马甲白衬衫,相貌非常出众的一个二十岁出头小男生,侍应生端着切成花的果盘,惊喜道:“啊,那位先生啊,他有点喝多了,我正要送水果给他。” 有点喝多了,余行郡脸沉下来,跟着侍应生找到安置温照原的座位,看见一个鲜艳的黑胖男在拉扯沙发上人瘦瘦的胳膊,好像是想把人拉起来扛在肩上捡走。 “哎!”余先生远远地发出一声暴喝。 几乎是一瞬间,肾上腺素都急剧飙升,他怒不可遏,三两步冲过去:“干什么?”一掌拍开那人,把估计有二百斤以上的黑胖男震得向后歪倒,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黑胖男震惊之余,欲要发作,却看见有侍应生跟在后面,手里还握着个黑乎乎的对讲机。 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是刚好看见这个管闲事的小子晕倒在这里,想把人带走吓唬吓唬,但没想到今天运气是真的背,干坏事几次三番都不成功,眼看着占不到便宜,只能暗骂倒霉,嘴上却还强撑着,说了几句:“不就看看情况吗?搁这凶什么啊!神经病!” 然后一边说,一边爬起来,转身沉重地跑开了。 余行郡没去管他,只顾着检查沙发上人的情况,室内暖气很足,温照原的外套没穿在身上,整个人无力软倒,紧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完全人事不省,因为照明不足,也看不清脸色如何,只能感受到是晕得很痛苦。 余行郡心里一阵一阵地痛,伸手把温照原的上半身捞起来,抱在怀里,叫了好几遍小孩的名字。 还不是完全无知无觉,温照原朦朦胧胧中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于是蠕动似的拱了拱,脑袋顶顶余行郡的下巴。 至少不是昏迷了,余行郡打算先带人回家再说,于是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来,给温照原裹上,在侍应生的帮助下把人背起,出门下楼打车。 温照原晕晕乎乎,好像听见出租车司机在说什么“吐车上全额赔偿”的话,整个人就塞进后座,身体侧躺着蜷起来,脑袋挨上肌肉紧实的大腿,在车载空调烘烘的暖风中闻到了熟悉的的香水味。 他潜意识里放下心来,勉强睁了一下眼睛,嘟囔一句:“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余行郡低声道歉,掀开他的衣服、卷起裤腿看有没有伤痕,又掰着脸再次检查,发现他脸色红得不太正常,连眼睛里都有了血丝,额头上还有个肿胀的大包。 余行郡真有点想杀人了,压着声音,忍无可忍问: “你见的制片人呢?他们灌你酒了?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沙发上?” 可温照原现在回答不了这么难的问题,只是很难受地低声哼哼,一直说:“你怎么才来呀……怎么才来呀……” 余行郡不说话了,内疚感渐渐升起。 如果,今天晚上对ceo请了假,推掉这一场汇报,准时准点到场,就一定不会让事态失控,不可能让温照原喝一口酒,被任何人欺负。 想着想着,他又有点钻牛角尖,觉得自己奴性太重,明明今天还是周末,明明答应了一起赴约,为什么就还是下意识地将工作的安排,领导的要求排在了优先位,为什么竟然觉得温照原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这种场合,能够一直坚持到自己到场。 工作五年以来,根据已有的经验,他一直觉得,社会上的好人不多,但特别坏的也是少数,其实大部分都是围绕利益打转,没有很高道德标准的普通人。这一回,也是疏忽,只想着不要在合同条款上被坑骗,没考虑到在这个圈子的应酬中,清秀漂亮的小男孩儿也要特别注意人身安全。 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他把温照原背回家,很仔细地给人洗脸洗脚,刷牙漱口,换上睡衣,没有送回阁楼,而是安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把人放下之后,他坐在床边,给小孩的手脚慢慢捂热了,才站起来,打算去找跌打损伤膏,刚要走,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皮带扣。 “?”他又重新俯身,摸摸温照原的脸,“醒了?感觉好点吗?” 温照原脸很热,肚子里面也很热,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又有了点力气,拉着余行郡,不让走,拼命地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好。 余行郡说:“我给你找点药。”他摇头。余行郡说:“我给你倒点水。”他还是摇头。余行郡叹气,坐回床边,问他:“那你跟我说,刚才喝了多少?是不是被人故意灌的?” 温照原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一些记忆的碎片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结结巴巴,对余行郡讲:“他们说,说,剧本还得再,再改,说我太平静了,没有欲,欲望,这样下去是做不好电影的。” 放的什么狗屁,余行郡就快要发火,什么欲望不欲望,这难道不是性骚扰吗?冒犯的语言经过了“艺术”的包装,难道就可以摇身一变能登大雅之堂了? 他攥紧了温照原的手,想要大发雷霆一下,却听到床上的人继续说: “我喝了……嗯……半杯很奇怪的酒,现在感觉不太平静,可能就是要有欲望了,所以……现在你能帮帮我吗?” 第39章 我会和你一,夜,情 余行郡沉默了,一阵无语的死寂之后,他扯着温照原的胳膊,要把人拉起来,说:“不行,跟我去医院。” “不去不去医院!” 温照原在床上翻滚起来,像一条刚下煎锅的鱼,滑溜溜的捉不住。 余行郡不知道他到底被喂了什么东西,心里着急,一阵手忙脚乱,想把人抓住去医院抽血,做个尿检,看看身体有没有受到损害,但温照原怎么也不配合,四肢并用踢踢打打,虽然都是软绵绵的没气力,但情绪很激动,十分抗拒,十分抵触。 “好好好,”余行郡投降了,想着不然缓一下再说,于是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温照原停下了踢打,咸鱼一样躺平,也不说话,拉着余行郡的手往自己胃上按。 他穿的是余行郡的睡衣,不很合身,腰身处更显肥大,黑色丝绒的浪层层起皱,与冷白的肤色形成落差,原本平坦紧实的肚子,被喝进里头的酒烫得不安,很夸张地一起一伏,潮汐般涨涨落落。 他像得了寄生虫病,病灶定位在腹腔里,整个人是很不安,不冷静地胡言乱语: “着火了着火了……你帮帮我拿出来。” 余行郡嘴唇一抖,猛地把手缩回去。 “欲望”对他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但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展露,做人要有理智,讲道德,至少不能在同伴遭遇不幸时反而心生邪念,妄图趁虚而入。 温照原见他躲开,不满意了,竟然又不依不饶地来拉,就像瞌睡想睡觉,渴了要喝水,像耍无赖的小猫小狗,非要得到他的安抚才肯罢休。 余行郡深呼吸好几次,问他:“你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事吗?” 温照原这时候没有多少思考能力,应声虫一样复述他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吗?” 余行郡板起脸,严肃告知: “我会和你一夜情,明天你起来会觉得尴尬,跟我绝交,要么你搬走,要么我搬走,咱们两个掰掉,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这事儿来都尴尬得很想死很想死。” 温照原盯着他看,蹬了蹬腿,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字,只摇头否认:“不绝交,不想死。” 余行郡开始口干舌燥,赶紧从床头柜里翻出平时用的眼罩,丢到温照原脸上,把那双烦人的眼睛严严实实遮住。 “你自己冷静一下,我先去洗个澡。” 他从衣柜里拿了家居服,立刻去浴室,迅速关上门,努力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把自己洗洗涮涮搓干净,刷牙都狠狠地刷了三遍。 很恐怖,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克制不住,本来就是天干物燥的体质,一旦见了明火,只会是一发不可收拾,但是,真的要就这样顺水推舟让事情发生吗?在身体成熟之后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放松底线,给自己单纯的关乎本能的满足,就是因为怎样也无法接受并非两情相悦的身体放纵、道德堕落。 第41章 可如果是今天这种情况呢?温照原是喜欢他的吗? 不喜欢的话,如果仅仅是帮一个忙,为了让人从痛苦中稍微解脱出来呢? 他心烦意躁,勉强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扫出心门之外,用毛巾随便擦擦头发,浴袍往身上裹,忽然听到浴室门外“砰”的一声,猛然一惊,冲出去看,瞧见温照原裹着被子,窝在地上一脸哭相揉脑袋。 额头已经有伤了,再瞎碰乱撞,把人弄傻了怎么办,余行郡着急,浴袍带子都没顾得上系,过去把人妥当地抱起,可温照原要恩将仇报,费力挣扎两下,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去搂他的脖子,锁他的喉咙,不肯老老实实躺回床上去。 余行郡:“……松开手。” 温照原摇头:“不要松。” 余行郡几乎要破防,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难受,温照原也难受,彼此僵持了一会儿,站着的人终于崩溃地妥协:“先放开,我去关个灯,可以吧?” 温照原这才松开胳膊,有气无力半倚靠在床头,不久后听到一声脆响,所有灯光瞬间熄灭,余行郡把被子掀开,主要躯干还勉强保持一点距离,手臂伸长将人环住,滚烫的一只手覆到温照原的胃部,慢慢安抚他,缓解无法被消化的不适感。 温照原的头顶紧贴余行郡下巴,好像通过身体的依偎、皮肤的相触得到了某种解药,忽然心里舒坦了,一切郁闷,烦躁,全都凭空消失,拥抱能够产生的激素给予他奖励,让他进入渐渐弥漫开来的飘飘然的幸福之中。 那半杯奇怪的酒,麻痹了与人忽然亲密本应产生的惶惑,极大地强化了符合生本能的安心、愉悦,活着真是太好了,哪怕是平时再悲观,再麻木的人,在这样的相依相偎中,不免也会生发出无限的感激之情,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一切为生命存续而努力的基因、细胞、蛋白质。 他沉浸在感觉之中,完全地忘乎所以,同时又渐渐贪心,越来越热,渴望能得到更多。 就这样搂抱安抚了一会儿,温照原蠢蠢欲动,向后拱,要和人贴得更紧,余行郡身体却忽然一僵,猛地翻起离开。 刚刚相挨着的皮肤骤然降温,温照原本能地去追,又要往他身上趴,却见到他从床头柜摸到手机,在发光的小方块上不停地按。 温照原用头去顶他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不抱了?” 余行郡恨恨地戳着屏幕:“你等一下,我点外卖。” 温照原在原地扭动:“我不吃夜宵。” “谁说要点夜宵了?” 余行郡买好了,把手机丢开,忍无可忍地环上温照原的背,带着人翻一个身,把人彻底地罩在肩下的暗影之中。 视线被遮挡,身下的人一下子安静了,室内的黑暗潮涌动,空气净化器射出幽幽的蓝光,温照原在蓝光中张着眼睛,投来一个湿润而神思渺远的眼神。 余行郡知道他不清醒,心里没底,微微低头碰碰他的鼻子,问:“你害怕吗?” “为什么怕?”温照原抬起脖子,也碰碰他的鼻尖。 余行郡真的很想拿出手机,录下他口头同意的证据,以避免不管是酒还是药物的作用褪去,这人会死不承认,坚决赖账,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耐心去做多余的事,只稍顿了0.1秒,就再也维持不住,直接用虎口卡住温照原的下巴,让人微微张开嘴,目标明确地吻了上去。 “呜……”温照原只来得及发出意味不明的一个音节,就被湿热而带着牙膏气息的感受裹住了,余行郡亲得很凶,卷着他的舌头咬,而且不允许他退缩,手渐渐从下颌滑到脖颈,掌握他的命门,与他接吻,给他一种接近濒死感的危险的狂乱。 在迷蒙迷幻的硝烟中,他好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自己变成了焰火做的闻小元,骑着火凤凰,穿梭在火树银花之间,凤凰长长地鸣啸,炙得他头脑热,心口烫。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却知道,y就在他身边,环抱着他,无论如何不会使他从高空中坠落。 星期日晚上九点十分,外卖员先生敲响名品家园5号楼2101室的大门,耐心等待良久,才见有个穿浴袍的男人前来开门。 男人长相俊美,但神情很冷,头发还湿着,敞着的领口处是一片醒目的红。外卖员低下头,将纸袋双手奉上,毕恭毕敬道:“您的外卖已按时送达,方便的话可以给个好评吗亲?” 男人看他一眼,嘴里随便地应了一声,这时门内好像传来一阵拍打柜门的声音,他就很快接过纸袋,闪身进屋,重重地合上了门。 外卖员没有多想,紧急去赶下一单。 但这一回,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半,他才得到了那个被承诺过的好评。 【作者有话说】 终于修好这章了……累得快要昏倒…… 第40章 是我要你负责! 周一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温照原醒了。 醒来,第一眼看见高高的天花板,感到非常陌生,抬起手想揉眼睛,两边上臂的肌肉一阵酸涨,身体被柔软的厚棉被蹭了一下,也立刻鲜明地刺出一种难受的痛痒。 他茫然地定住了,像个木头人,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在被子里面发起呆来。 五分钟后,身体终于从漫长的混沌中苏醒,麻木的空白从意识的领地退却,思维得以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他忍着痛楚,伸手摸了摸自己。 光裸的皮肤,疼痛的触感,产生第一个想法:“……被人睡了……?”,第二个想法:“!!!被/谁睡/了???” 与此同时,脑海里自然浮现出记忆消失之前印象深刻的两张人脸:年龄可以当自己爹的中年制片人、满头横肉尤其适合过年做杀猪菜的油腻猪头男。 !!!不至于真就那么倒霉吧!!!他伸胳膊蹬腿,害怕地从大床上坐了起来。 余行郡今天请假,没去上班,没去上班,也还是要工作,盘腿坐在沙发上写产品策划案。 电脑上页面停留在第一页,空白的模板,每个标题下都有狗屁不通的半句话,他皱着眉,手扶着下巴苦思冥想,不知道在想策划案还是在想别的事。 接近十二点钟,卧室里踢踢踏踏有了声音,他腰板立刻紧绷挺直起来,目光聚焦屏幕,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速地敲。 他写:“为什么好吃的东西不健康健康的东西不好吃如果既要健康少添加剂又要保持口感风味需要食材本身或者烹饪方式具有一定优势这种优势可能是” 心思根本没在文档上,只是竖耳朵听卧室的动静,很快,门把手转动,一个裹着毯子的人从门缝里冲出来,以百米冲刺架势,歪歪倒倒撞到沙发前,扑的一下抱住他曲起的膝盖跪下了。 温照原的嘴巴悲伤成向下的一条拱线,埋下头把眼泪擦在他贵贵的睡袍上,同时声泪俱下,说:完了,小余,我失身了,你还记得昨晚是谁带我回来的吗?“ 余行郡沉默,手还放在键盘中央,光标源源不断吐出一串一串意味不明的乱码。温照原抬起头看他,迷茫地发现这人头顶好像渐渐升起翻腾的火焰。 “你还想被谁带回来?你还想失身给哪个人?”余先生压抑不住怒火,从丹田里面爆发质问。 温照原眨眨眼睛,惊惶不定的心找到一个锚点。 不是吴总……不是猪头男…… 对啊,还能有谁呢?自己醒来的时候,又不是睡在阁楼,而是睡在被视为绝对私人领地的余行郡的主卧! 他终于反应过来,魂魄瞬间归位,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还好,还好还好……”劫后余生一般一直拍着胸口,念咒语一样重复这两个字。 余行郡冷眼着温照原,心里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感受。 激情上头的时候,当然顾及不了许多,但事后温照原沉沉睡去,他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明,胸中渐渐累积起高山危楼一样的忐忑,忐忑摇摇欲坠,让人不安得想以头抢地。 他猜不出温照原第二天会是什么反应,是会痛哭流涕?还是尴尬疏远?想了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一脸庆幸地坐在地上拍胸口,像个刚刚虎口逃生的动物幼崽。 小孩身上裹了条毯子,里边只有凌晨自己给他洗完澡套上的一条内裤,现在神经放松着,毯子也没拉那么紧,露出一些红白交织的肩膀头和胸口。 “不过你也太狠了,”温照原缓过来,把毯子拉开快速地展示了一下,控诉道,“不知道还以为给我揍了一顿呢,怎么会这么痛!” 余行郡只觉得眼前一片不堪入目的颜色闪过,头疼地扶住额头,把眼睛严严实实盖上,说: “回去躺着,我拿药给你涂。” 温照原又把自己裹好,爬起来,要往阁楼上走,一边摆摆手道:“不用了,我歇两天就行。”话没说完,才走了两步,腿一软又啪地倒在地上。 余行郡把电脑搁到一边,从茶几下面医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消炎软膏,过去扶人,先揪住毯子的边,抓紧了防止走光,然后抓着肩膀把温照原提起来,半搂半抱着弄到卧室里,推到床上去,用棉被把小孩裹成一个人形卷。 第42章 “胳膊。”他木着脸,从床头拿起来昨天给人涂额头的药,冲床上的人一伸手。 温照原呆头鹅一样看着他,蛄蛹两下,把左胳膊从被子里掏出来。 一只瘦瘦的胳膊,有几处可疑的淤青,手肘不知道在哪里擦破了皮,手腕上还有一个牙印,温照原看着余行郡给自己皮肤有破损的地方消毒、涂药,撇撇嘴小小声说: “怎么竟然还咬人!” 余行郡看他一眼,拒绝认账:“这你自己咬的。” 温照原:“……我咬自己干啥?” 余行郡没回答,只用眼神表示:“你说呢?” 一片诡异的沉默的尴尬漫延开来,温照原不讲话了,肢体僵硬地装死平躺。两只胳膊很快处理好了,余行郡又把被子往下一点点扯,肩膀上都是些鲜红紫红的皮下瘀血,暂时不能用活血的药,再往下,胸前看得到明显的有红肿、破皮,就用棉签薄涂一层莫匹罗星软膏在上面,能起到消炎,预防感染的作用。 他上药的手法很轻,但就是越轻越叫人难受,温照原不乐意叫他涂了,左扭右扭不想配合,嘴里也抗议,说:“这儿不用上药!” 余行郡置若罔闻,把人按住,强制着把药涂完,温照原脸和脖子红透了,愤愤地自下而上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种故意的成分,总之刚开始见温照原接受良好,心里还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开始越来越看这人根本没当回事的样子不顺眼。 总之就是觉得,温照原现在的态度,不像是俩人昨晚做了那种突破边界的事,倒像是组团去打了怪兽,而且自己还是那个拖后腿害他受不少伤的猪队友。 本来,既然已经上过床,两人的关系肯定、绝对不能再回到从前,就算不能做情侣,最起码也能被称为是炮/友才对吧。 他们两个都已经是成年人,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谈谈两人今后该如何相处,以什么关系相处的问题。 可温照原现在这个样子,越看越像是要轻轻揭过,不要认真对待的意思! 余行郡心里不爽,继续扯着被子,眼看着就要让人露出肚子和肚子下面的皮肤,温照原觉得不妙,使劲推了推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从另一边的床头扒拉出来衣服迅速穿上。 套上长袖长裤的绒绒睡衣之后,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得以被遮蔽,他好像装备上了什么百毒不侵的盔甲,心里踏实起来,定定心跑回床这边,拍余行郡的肩膀,说: “朋友,年轻人有冲动,不小心做错事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他是想宽慰对方,不必有心理负担,只是在特殊情况下发生些意外而已,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也总会听说过,都能理解,没必要上纲上线摆出一副好像这辈子都要毁了的架势来。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这种态度,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立刻大大地激怒了余行郡。 余行郡:“正常你大爷!” 他罕见地用了有点粗鲁的措辞,紧接着声色俱厉,怒气冲天地发了一通脾气。 余行郡:“全变成是我冲动了是吧?好我提醒你,昨天晚上是你说,让我帮你解决‘欲、望’,都忘了?需不需要我现在给你模仿一段?” 余行郡:“还‘我不要你负责’,搞没搞清楚情况?现在是我、要、你、负、责,听见没??是我要你负责!!!” 第41章 你是直男吗?肯定不是吧! 温照原震惊,还有点害怕,他伸手揉揉被震痛的耳朵,默默地后退了两三步。 负责?负啥责?不一般都是被睡的那个才会要求负责吗?怎么轮到自己摊上这事,就和电视里看的那么不一样呢? 你又没吃亏,他想说,想捋起袖子露出伤口声明:受伤的明明是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有种性观念很落后的嫌疑。 余行郡一把揪住他衣领,扯回来:“想跑?你是要当渣男?” 温照原欲哭无泪,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和这个坏词扯上关系。可见酒真是坏东西,吴总和何晓伟也是坏东西,两人联合起来,害自己,让自己深陷不义之中,而且还没处去讲理。 “那……应该怎么负责?”他心一横,干脆就直接问。 “你说怎么负责?”余行郡不正面答他,用怨气森森的眼神对着他看。 “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嘛!”双手合十弯腰又弯腰,十分可怜地道歉,试图蒙混过关。 “少来,”余行郡松开他衣领,“过来我跟你聊聊。”又狠狠钳住他的手腕,拖着人转身向宽敞明亮的客厅走。 温照原不想聊,本能地害怕,挣扎,说:“求求你,我想上楼休息了,能不能改天再说,我真的好累好痛好难受!” 余行郡不管他,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一坐下,直截了当地就问他:“你是直男吗?肯定不是吧!” 温照原睁大眼睛,对他的武断结论表示震惊:“啊?何以见得呢?” 他对自己的性取向并没有过特别的在意,因为觉得恋爱是和具体的人谈,不是和某个性别谈。无论是同性恋异性恋还是双性恋,都没有必要用一个概念一个标签将人死死地框在里面。 可他也承认,在即将满22岁的人生中,除了昨晚,从来也没对谁产生过强烈的“欲望”,虽然事情的过程基本都不记得了,但在对方再次靠近的时候,身体上隐隐残留的感觉都在明晃晃地宣扬:余行郡并没有骗人。 这感觉让他害怕,不愿意接受,和自己的室友搞在一起,多尴尬,多难堪,可偏偏对方还不依不饶,要把这事儿摊开来说,咄咄逼人地讲话。 余行郡:“何以见得?要帮你回忆昨晚的细节吗?” 温照原惊惶:“当然不用!” 余行郡:“那你听结论,结论就是你昨天晚上特兴奋,特享受,稍微离开一秒都不行,我床头柜都快被你拍烂了!” 温照原大为震撼,脸和脖子又涨红:“那是因为我喝了怪东西!” 余行郡:“不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难道酒鬼喝醉犯了法就不用受法律制裁吗??” 这话好有道理,温照原上嘴唇碰下嘴唇,说不出话,嗫嚅好久,才胡搅蛮缠地继续顶了一句: “我什么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我不是现在的我,你去找昨晚的温照原负责吧!” 余行郡却威胁他:“你再诡辩一下试试呢?” 温照原伤心地往后一倒:“那你说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想怎么处置我呢?” 余行郡恼火地瞪着他看。 但是,烦恼的情绪升到顶端,冲破一个临界点,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反倒又渐渐冻结、骤然冷静了下来。 对方抗拒的情绪已经如此明显,再上赶着要人家做出承诺,就实在有点无赖了。 如果温照原真是不愿意,这样苦苦相逼也并没有意义,而且,余行郡其实也不很清楚,他到底想要这小孩负起怎样的责任。 要谈恋爱吗?先do后爱?可灵魂是灵魂,肉身是肉身,温照原喜欢我吗?如果不,难道要胁迫他继续做炮/友吗? 这怎么可能呢?余行郡当然不会有那么坏。 况且,他也知道,温照原和自己完全是不一样的人。他是谨慎,自律,在世俗的规则中一个还算上进的人,而温照原自由,散漫,做事随心所欲,不太顾及后果。如果不是有身体上本能的吸引,两人可以克服那些差异、冲突,好好相处,甚至发展出能长久存续的浪漫关系吗? 这场谈话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余行郡只好暂时放温照原一马,让他回去好好反省:这样装傻充愣,推卸责任的行为到底是应该不应该。 得到解放之后,温照原噔噔噔跑上楼,把自己撂在单人小床上,头埋进枕头,身体拱啊拱拱进被窝,不动了。 他搞不清楚余行郡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他负什么责任,自己这样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又能对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格外游刃有余的余经理负什么责任呢? 经济补偿的话,自己肯定拿不出什么,余行郡也不会缺这三瓜俩枣;那么肉/偿的话……他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把这想法赶出脑海,安慰自己,余先生肯定不能是那么卑鄙的人。 想不清楚这些,决定先不去想,注意力一转移,昨天在酒吧糟糕的回忆又进入脑海。 对于每一个创作者来说,作品就像是亲生的孩子,它们可能不完美,甚至也许是丑娃,但十月怀胎的“母亲”总还要有些拳拳的舐犊之情。 回想起喝了那半杯酒的反应,几乎可以肯定,吴总根本不是看中了他的故事,而是单纯想睡他。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险些被拿来当作欺骗、欺侮自己的工具,就觉得可悲,极其不舒服。在校园之外,初识人心之险恶,即使温照原本人再心大,再乐观,这时候也像吞了苍蝇,恶心,觉得要大病一场。 第43章 实在是太郁闷,他把自己一个人从中午关到了晚上。 昨天,去布鲁斯酒吧之前,因为紧张,兴奋,根本没吃东西,今天一天更是滴水未进。饿到半夜,饥肠辘辘,翻来覆去在床上摊起煎饼,情绪越来越低落,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自我怀疑重又登场,让他深感人生不易,世事艰难,年纪轻轻就开始不停地叹气。 而且,余行郡今天都没有叫他下楼去吃晚饭。 虽然是自己先不要“负责”的,但在目前这种悲观的心境之中,竟然就很没道理地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伤感。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蒙着脑袋难过地想。 另一边,余行郡也没睡着,虽然精神上已经极度疲惫,但身体还是很兴奋。 因为有了昨晚春风一度的欢愉,孤寡了25年的躯壳终于尝到青春的滋味,魔盒一经开启,竟好像再回不到从前。 凌晨两点半,实在无法忍受,打算自己想办法解决,却听到卧室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吓一跳,警惕地撑起上身,眯起眼睛看,屋里还是只有空气净化器的亮光,一个鬼似的人影把门推开一条宽缝,迟迟不进来,站在那里踌躇。 “谁?”余行郡慢慢举起床头的金属台灯,肌肉绷紧了,如果来人是入室的歹徒,则准备对其一击毙命。 “我。”那黑影却发出熟悉的声音,把门缝拉大了,犹豫着从暗处现身。 “你?”余行郡看着温照原抱着枕头被子蹭到床前来,表情松弛下来,却又立刻冷冷地板起。 他不想说话,想让对方明白自己此刻的心寒,在蓝光中对视片刻,还是温照原先开口,怯怯地问了一句话。 他问:“你说,我真的很差吗?”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余行郡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做了半分钟开导工作,然后认命,伸手啪地把床头灯打开,拍拍床:“坐。” 温照原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睡衣,很普通,很合身的加厚棉衣,把整个人团得柔软,可爱,他爬上床,抱着被子,在余行郡旁边拘束地盘腿坐。 “你讲讲,”余行郡还不想给他好脸色,语气却已经不自觉地温和起来,“你那剧本讲了个什么故事?” 第42章 真的喜欢我吗? “讲的是,”温照原说,“一只住在地下室的老鼠人。” 主角竟然不是人?余行郡于是追问:“所以是个动画片?” “不是,是真人演员戴的老鼠头套。” “……” 余行郡:“那老鼠人怎么了?” 温照原:“老鼠人和他的伙伴从小住在地下室,成年后,其他老鼠都会穿上西装,到地上去,模仿人类的生活。” “为什么模仿人类的生活?” “只要装成人类的样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在阳光下行走,但要付出的代价是需要不停地工作,像所有995的打工人一样。” 余行郡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这个故事的影射内涵好明显。 他继续问:“主角老鼠人做了什么事?” “主角老鼠人不想成为人类,一直生活在地下室,白天睡觉,夜里出门在大马路上捡别人丢掉的面包,收集雨水,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这样也过得下去??哦……但其实这本来就是一般老鼠都在过的生活。 “所以,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后来,一个冬天,下了场大雪,大路封锁起来,老鼠人很久没能找到食物,幸福地在地下室死去了。” 余行郡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力掐住温照原的脸,往两边扯,狠狠地问:“你哪里像老鼠了?” “没说我像老鼠啊,”温照原扑腾扑腾,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吃痛地揉揉脸颊肉,“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你不要代入感那么强嘛。” 余行郡怒气冲冲:“不想工作每天躲在小阁楼里不就是你吗?” “哎呀,”温照原跟他说不清,“有从现实里取材,和真有个百分百的原型还是不一样的啦。” 余行郡瞪他,在灯下看他的脸,只见非常标致的小脸上,比平时更多一层纱样的愁容,但也不是多么沉重的消极,倒不至于上升到生存的危机上去。 幸福地死去,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一个年纪轻轻,健健康康的小孩,竟然产生这样的期待,无论如何都是很不应该! “你真没想过死?”余行郡问。 “我才不想死呢,我还得给爸妈养老,不然以后我哥一个人压力多大,多可怜啊。”温照原很诚恳地回答,没有在说假话。 余行郡又沉默了,半天才能找回冷静的声音,重新关注到仅仅作为作品的剧本上去。 他对温照原说,你的问题,根本不是有没有什么狗屁“欲望”,你是没有面向观众,没考虑受众需要什么,你能为他们提供什么,而那种虚无缥缈的艺术价值,只能坐等有地位、有话语权的人发现,定夺的权力全在个别人手上。 而且,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里头会有什么门道,甚至是什么交易,缺少平台和引荐人,上升的渠道可能就是很有限,如果你现在想要成就感,我觉得可以先换条路试试看。 温照原:“哦。就是要回到现实主义吗?” 余行郡:“是要你更了解‘人’。”顿了顿,“而不是老鼠人。”特意这样强调了。 他真觉得,自己很像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为孩子的心理健康和职业发展操碎了心,很想要调动自己所有的经验,和能提供的资源,给小孩铺一条踏踏实实的出路。 于是,他提议,年后,大约在三月中旬,江滨市展览中心有一场食品展会,让温照原到时候过来玩玩,多见见人,不要老是闷在家里,闭门造车,特别不好。 那时候,他也想带温照原见见江益,看能不能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可以给小孩尝试。 温照原却在关心别的事情:“食品展会?是可以免费吃东西吗?” 余行郡:“……这么爱吃,我看你食欲不是挺旺盛的吗?” 温照原:“哎呀……能不能别再提欲望的事儿了,真的好丢人啊!” 凌晨三点半,温照原困了,把自己的被子裹在身上取暖,昏昏欲睡地点头,余行郡问他要在这里睡吗,他却如梦初醒般晃悠悠站起来,伸长胳膊,把自己的被子枕头重新揽回怀里。 他情绪缓和多了,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平静,说:“不打扰你了,我上去了。谢谢你今晚跟我聊天。” 走到门口,要出去的时候,却又回头,劝告道:“那个……你也不要老是熬夜了,工作那么累呢,容易猝死,尽量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都是因为哪个小混蛋?余行郡想拿枕头丢他,却见那身影迅速地闪进门缝后,消失不见了。 温照原走了,余行郡还一直在想“幸福地在地下室死去了”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总有种画面在眼前浮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大耳朵,圆眼睛的小老鼠,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个球,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幸福吗?不知道。死了吗?确实是死了。余行郡几乎产生心理阴影,第二天,江滨市好巧不巧又下起暴雪,到了夜里,即使开了空调暖风,人也是手脚冰凉,难以入眠。 这是近几年来最严酷的一个冬天。 雪下了几日,余行郡天天失眠。 这夜,他实在辗转反侧,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每日被细细清扫,到了晚上却又以惊人速度厚厚积起的绵绵的雪,沉思片刻,拿着枕头上楼了。 进入冬天以后,温照原阁楼的门就不关了,也不许余行郡关楼下的推拉门,这样一来,下面空调的暖风由于密度原因上升,自然能将阁楼上面烘热,不需要他再花额外的电费开楼上的空调。 余行郡摸上去,见人已经睡了,也不客气,直接挤上单人床,一把抢走半床被子。 温照原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人,魂儿差点吓得飞出去。 这床狭窄,要容两个人安身,只能紧紧搂抱成为一体,余行郡从背后把小孩收入怀中,手覆在人肚子上,感受到温热、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躯体,才安心地舒了口气。而温照原这时候认出了他身上沐浴露的气味,却更害怕了,剧烈地挣扎起来。 “动什么!不许动!”余行郡像警官,严肃制止对方不识好歹的抗争行为。 “你想干嘛?”温照原刚从安全的熟睡中被强拽出来,这种亲密拥抱又唤起了一些留存在感官里的记忆,这才几天过去,这里痛那里酸的地方,都还没恢复,特别害怕被不由分说地强搂强抱。 而余行郡总有话讲,而且理直气壮,说已经想好要温照原怎么负责,说自己单身二十几年,一直清心寡欲(这当然是胡说八道的),一朝被勾引得开了荤,晚上就再也睡不着了,作为第一责任人,你必须想办法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第44章 听了这话,温照原以为他真要霸王强上弓,吓得要死,在人怀里蛄蛹蛄蛹,拼命往床边缩,而余行郡长臂一捞,很轻易地又将他锢住,说: “怕什么?又没要对你怎么样。” 那谁又能知道呢?温照原挣扎无果,只好暂时僵成一条,战战兢兢地,随时防备身后人的袭击。 紧张地等了好一会儿,竟然无事发生,他费力地扭转脖子,回头去看余行郡的脸,只见人闭着眼睛,呼吸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两个人挨在一起,确实是不冷了,甚至还有些火热滚烫,但床实在是小,余行郡全身的肌肉、骨骼,都硬得很,硌在人身上,本来酸痛的地方又受到刺激,还是不太舒服。 “唉!”温照原叹气,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有那么宽敞的卧室不去睡,却要跑上来跟自己这个小穷鬼一起挤。 困意慢慢上涌,他很疲倦,大脑不受控制地乱转,糊里糊涂地想,难道余行郡是,真的喜欢我吗? 第43章 到底喜欢我什么? 温照原不是一个很自恋的人,一般感情这种事,别人不明确地表现出来,他也不会刻意要往那方面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是已经做过的关系,而且余行郡还是这么的粘人,今天,谁也没有喝酒,没有任何可以怪罪的借口,还要这样跑过来挤,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在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中,温照原迷迷糊糊地陷入沉思。 他以前上网冲浪,看到说两个发生过关系的人,自然会有不一样的身体距离。现在,确实是这样,搂抱在一起,虽然又热又僵,但在发现对方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图后,也不会有那种被强行打破边界,不自在,很抗拒的感觉。 难道,性,真可以立刻催生心理上的好感?还是,余本来就挺喜欢自己,在发生关系之后,才更多了一份可以亲近的理由? 他确实感觉到了,余行郡对着自己的时候,是有种明显被压抑的情感,最近几天尤为明显,这感觉又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似乎曾经经受过很多遍,就像是…… 啊,他想到了,难道,余是把我当成闻小元的代餐了?! 在app里,y不止一次表达过对闻小元的生理欲望,要不是游戏自由度不够高,大约温照原的皮套小人早就要被翻来覆去,吃干抹净了。 越想越有可能,甚至现在觉得,余行郡从一开始对自己表现出特殊的照顾,就有纸片人闻小元的一份功劳。 这样,就什么都说得通了,余行郡有把自己认成闻小元的“前科”,而自己中招那天,肯定做了什么夸张的事,说了什么放肆的话,让余行郡本来就十分脆弱的防线突然崩塌,所以才一发不可收拾地发生了后来的事。 照这样说,自己确实要负起大部分的责任。 第二天醒来,因为夜里睡姿太过憋屈,全身酸痛加剧,温照原揉胳膊拍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身边空荡,冰凉,余行郡早就上班去了,也不知道这么将就着睡了一晚,白天还有没有精力应付繁重的工作。 每到这个时候,温照原都觉得全职打工很可怜,一切生而为人的基本需求,要为社会设定的“主线任务”让开道路,读书时,为学业让路,上班后,为工作腾空儿。一个负责任的人,绝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到了基本的身体休息、精神修复,以及发展兴趣的空间都被挤占,出卖精力、时间赚来的钱,永远都买不到终身的自由,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当然,也不至于说“不自由,毋宁死”,但关于剧本里老鼠人的结局,温照原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谁说一只年轻的老鼠就不能幸福地死去呢? 可余行郡好像很不能接受这一点,温照原知道,余行郡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做老鼠,要好好地做人。 午休时间,温照原给自己煮了泡面,慢吞吞地吃,一边登上app,给y发消息,发问: “主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他端详自己的皮套小人,觉得和本人也就有个五六分像,说话的语气,也肯定因为拿人手软比平时的自己多了几分伏小做低,余行郡到底是通过哪一点火眼金睛地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呢?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y回复他: “喜欢你呆啊,小傻子。” 好,还真不是外貌上的原因,温照原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问。 闻小元:“那如果,你遇到个和我同类型的人,也会喜欢他吗?” y先生:“怎么了?你还怕我移情别恋吗?” 谈不上,还不都是我自己吗?温照原默默腹诽,又觉得余行郡一直被蒙在鼓里有点可怜。 y先生:“不过你说对了,我还真遇到了一个。” ?!温照原紧张起来,等着对方继续说,感觉自己即将接近某个真相。 但,令人失望的是,y却没再发信息来,不知道是去忙了,还是并没有想好要怎么表达。 到了晚上,这人又厚着脸皮上来阁楼,和温照原一起睡觉。 这一回,有了经验,温照原在自己睡的那边拼上两张椅子,腰被手臂锢住了,还可以把腿搭在上面,缓解一点被挤到的难受。 余行郡见他适应良好,还觉得有点好笑。 温照原给人的感觉就是,除了上班,对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接受,外部世界很难影响到他,但同时又有极其丰富的内心世界,在其中,或许有非常执着,非常看重的东西,但很难为外人所探知。 可余行郡现在,就是想撬开一道缝隙,看看这家伙都在里面搞些什么名堂,瞧瞧自己有没有一点进去的可能。 年底,时间过得飞快,春节将至,两人都要准备回老家过年。 余行郡家比较远,工作太忙,得留守到除夕前一天才能回去。温照原家在邻省,但不用打工,不赶春运,提前几天就坐绿皮火车回去了,跟家里的说辞是公司比较人性化,年底没什么订单,早早就给员工放了假。 回到家之后,温照原彻底过上了小皇帝的生活,食物充足,房间宽敞明亮,还有爸妈宠着,非常舒适,非常惬意。待了几天,都有点不想再回江滨去。 可余行郡这里,突然屋子里少了个人,还很不适应,又拉不下脸给温发消息,只能转移注意力去找闻小元聊天。在“粉红小城”里,闻小元也离开学校,回家过年了,按照温照原给他设定的自动行程,几乎每天都窝在家睡觉。 每一天,余行郡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小人从晚上睡到上午,从下午睡到晚上,不可思议地在互动页面戳他,捏他的脸。 y先生:“怎么老在睡觉?懒猪。” 闻小元:“哼哼(学猪叫声)” y先生:“……你还挺骄傲?” 除夕当天,余行郡坐飞机回老家,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去洗了个澡,出来就吃上年夜饭,饭桌上,老爸对他敬酒,为之前十万块钱的事连连道歉,老妈却一直唠叨,给他安排了十余场相亲活动,命他务必参加。 好不容易吃完饭,他不胜其烦,躲回书房敲电脑,看新年礼盒的销售数据。12点钟声敲响,就开始熟练地给领导、同事编辑新年问候,同时收到了温照原一看就是一键群发的消息: “花添富贵人增寿,小温祝您新年发大财!(礼花)(礼花)(礼花)” 余行郡正在一条条应付各位朋友同事的发来的祝福,看着这条消息,立刻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温照原小小声地说话:“喂?”声音还带了混响,不知道是躲在楼道还是浴室里面。 余行郡:“怎么,躲起来才接?你在心虚什么?” 温照原无语,沉默几秒,撒谎:“没心虚呀,我爸妈都睡了,不想吵到他们。” 余行郡:“你们家不看春晚?” 温照原:“嗯,他们都不爱看。” 与此同时,温照原的妈妈正端端正正在电视前坐着,注意到儿子鬼鬼祟祟跑出防盗门外接电话,犹豫地起身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余行郡:“为什么给我群发?难道我不值得单独的一条祝福吗?” 温照原:“啊?那……新年快乐?” 余行郡:“好敷衍啊,小温” 温照原:“……好幼稚啊,小余。” 余行郡:“没礼貌,没大没小。” 温照原笑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大半夜,他站在门口,抱着手臂和余行郡聊天,声音还要尽量装得镇静,不想叫对面听出来冷,就这样东拉西扯,竟然聊了快一个小时那么久。 最后,余行郡叫他早点睡,他挂了电话,转身进门,差点和妈妈迎面撞上,妈妈面不改色,开始用袖套擦贴在门里面倒着的“福”字。 “宝贝,”妈妈一边擦一边开口说话,“年后妈妈想陪你去江滨住段时间,反正离开学还早,我去给你做做饭,照顾你几天,好不好?” 第45章 【作者有话说】 最近作者左手受了点伤,去医院比较浪费时间,更新可能稍慢,但至少会保证隔日更新,感谢大家包涵(抱拳) 第44章 要在一起试试看吗? 温照原怎么可能让妈妈来江滨,看见自己在一座小阁楼里头蜗居呢? 那样的话,自己要隐瞒的一切,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摇摇欲坠的现状,就都要崩塌了。更重要的是,妈妈一定会非常心痛,非常自责,非常难受。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他面露难色,寄结结巴巴,犹豫说:“可我,可我还有……还有个室友,房子是合租的,不一定可以带家属入住呢。” 违心地说这些谎言,其实挺费劲的,但他再怎么遗世独立,也不可能不在意妈妈的感受。 在让妈妈放心,和保持自我之间要取得平衡,是很难的,需要用他上过表导演课但还不算太精湛的演技去骗。 而温妈妈见他试图回绝,却没退缩,积极提出另一种方案: “哦,没关系啊,我去那边住酒店也可以,你都毕业工作半年多了,社会上的环境不比在学校,妈妈总要去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温照原几乎僵立在原地,想着再说些什么,妈妈却直接拍板:“那就说好了,妈妈现在订车票,到时跟你一起走。” 回到房间,温照原不知所措地发了会儿呆,只好给余行郡发消息报备。 温照原:“(小企鹅探头gif.)睡了吗睡了吗?想跟你说件事儿……” 余行郡秒回:“?” 温照原:“年后我妈妈要来江滨一趟,想去我们住的地方看看可以吗?……我没告诉我妈我住在小阁楼呢,能不能帮我瞒一下嘛,她不会要在我们那里住的,会住附近的酒店,就是来家里参观的时候帮帮我,可以吗?” 余行郡:“住酒店干什么?住我次卧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啊?这么大方吗?温照原惊讶。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余行郡愿意帮他当然好,但不免又让人有点良心难安。 从年后打工人开始上班,到大学开学,应该有一周左右时间,自己的妈妈对余行郡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和陌生人同处一室,肯定有很多不方便不自在的地方。要应付妈妈是自己的事,没有道理过度地侵占室友的私人空间和日常生活。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吧,多不好意思”,新消息又来了,余行郡继续自顾自地安排: “这样,让你妈睡次卧,你跟我睡主卧,你那个小床板我早受不了了,刚好这回把你东西都搬下来。” 温照原:“?”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是要彻底同居的意思???他无语地捏紧了手机。 但同时,心跳又变得有点快。他几乎有点分不清,余行郡所有的这些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算是一种示好吗?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呢? 他慢慢打字,又删掉,又打字,最后问出来一句:“为什么非得跟我睡呢?” 是因为太孤独,太寂寞,身边又刚好有个和软件里谈了挺久的“恋人”有几分相似的,近水楼台甚至是触手可及的一个年轻人,又在意外的情况下发生了那样的事,所以才会这样,对一些亲密的接触有了更多需求吗? 其实,如果是前几年还在上学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对象,温照原再迟钝,也能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而且还喜欢得不得了。可现在不一样,他总觉得,余行郡对于从社会规范中旁逸斜出的“边缘人”是有种暗暗瞧不上的心态,就算是对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在感兴趣,又怎么会认真地喜欢他,想跟他发展长久的关系呢? 所以,当余行郡气急败坏地要他“负责任”的时候,在极致的尴尬与慌张之中,他没想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甚至因为觉得余行郡好像是想和自己做固定炮/友狠狠吓了一大跳。 而到后来,余行郡每天摸到楼上和他挤一张小床睡觉,只是抱着睡觉,不做别的,他才察觉出了点儿别的意味。 可两人之间,还隔着个闻小元。温照原真的很想知道余行郡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喜欢闻小元,到底是只想要身体欲望的满足还是同时还想要精神上的慰藉,一种爱的浇灌与滋养,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对人好,简直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等了很久,余行郡没有回复,甚至连“正在输入中”的状态都没出现。 温照原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别扭的人,真正的想法永远不说,问到关键的问题,每次都避而不答,老是叫人猜,他有点生气了,一冲动,敲了一行字,发过去,说: “你想和我试试看在一起吗?” 做炮/友,当然不可以接受,可如果是要情绪价值,感情安慰的话,温照原这时候难得有点上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感恩图报的冲动,甚至觉得,线上都谈过了,在现实里给人当个“恋人”,也没有什么不行。 而且又一想,也许,余行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的感情,本来是模糊而暧昧的东西,不经过语言的塑造,就不会有明确的性质,所谓的“爱”“喜欢”,如果没有经由表达的淬炼,很多时候都是不能成型,不能成立。 消息发过去,他静候3秒钟,对面的电话打了过来。 问问题不回复,打电话倒是积极,温照原接起来,不吭声,等对方先讲话。 余行郡同样沉默3秒,开口就问:“你认真的?” 温照原小嘴叭叭:“不是让我负责吗?我想来想去,猜不到你想要什么,只能乱猜咯,猜错了你就当没看见。” 余行郡:“所以你觉得这只是一种‘负责任’的方式?” 温照原:“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你不想的话那算了。” 余行郡:“……” 余行郡:“算什么算,怎么能算了?” 余行郡:“试就试啊,你说说怎么个试试看法?” 他答应了,温照原想,一颗心忽然好像被烤到松软的酥皮蛋糕,噼里啪啦发出一些表层破裂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忐忑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莫名其妙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最起码余行郡没有骂他不要脸,没有攻击他是自作多情。 不过,虽然双方似乎已经达成了初步的恋爱意向,他觉得,在一切都不太明朗的情况下,还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死,不要大包大揽,立刻扛起所谓“恋人”的责任,到后面如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就麻烦了,而且俩人还得继续合租,那岂不是要进退两难,无法收场。 他想了想,说:“就……三个月吧,我们在一起,在这期间,如果你觉得,这种关系不是你想要的,或者单纯就是腻味了,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搬回阁楼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余行郡:“你就这么想我?我长得很像一个渣男吗?比你还像???” 温照原:“……是你什么也不说,我这是在给你留退路呀。” 余行郡:“……” 余行郡:“……” 余行郡:“算了,你过完年早点回来,等见了面再说。” 过完年,见面再说……温照原忽然想起,这回自己是要和妈妈一起去江滨! 虽然他的妈妈已经算是个相当开明的家长,音乐学院的lgbt人士也不在少数,但目前这种尚且不太稳定的关系,还是没有必要甫一建立就暴露在家长眼皮子底下。 温照原:“嗯……还有个请求,这个事暂时不告诉我妈……行吗…” 余行郡:“当然不能告诉你妈,说了你这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那倒没有这么严重,温照原想说,但出于一种要令对方保持警惕的需要,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之后,又对话几个来回,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后,好像就没什么话讲了。 本来,没说要试试看的时候,还能东拉西扯地闲聊,就算说废话也能叫人很开心,可现在,套上了要“在一起”的壳子,反倒有些别扭起来,两人生硬地道了个别,就此结束了通话。 但温照原不知道,自毕业以来就没碰过电脑游戏的余行郡,当天晚上,抛下了一切工作,打竞技类射击游戏一直打到了天亮。 第45章 要抱要牵手 第二天,大年初一,温照原一大早被揪起来,依照惯例,去奶奶家拜年。 每年这个时候,奶奶家都热闹非常,客厅木茶几上摆满各色零食,水果饮料,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哭声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温照原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橘子,一边和一年没见的堂哥堂姐客气聊天,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场面中,其实谁也不在意到底聊了什么,只是自觉要为这阖家欢乐的气氛出一份力。 几位哥哥姐姐都毕业了,很有出息,聊天的话题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些个,永远没什么新意。 比如,堂哥1说:“照照今年毕业了吧?找了哪里的工作呀?” 第46章 温照原有问必答:“在江滨一家小公司上班。” 堂哥2又讲:“我也有个同学在江滨,改天一起出来玩儿呗!” 温照原:“可我工作比较忙呢,平时一般都不休假。” 这个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叮”地一声,振动两下,温照原摸出来看,是app的新消息提醒。 他起身,借口上厕所,去卫生间,把门反锁,马桶盖放下,坐在上面,解锁手机打开app查看,是y的消息,y说: “对不起,我们解除关系吧。” ??? 怎么突然?温照原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有哪里惹到他了,最近,也没怎么和y聊天,更没有吵过架,他想问清缘由,直接发消息问。 闻小元:“为什么呀主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y先生:“不是,你都做得很好。” y先生:“虽然你是一个虚拟人,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因为个人原因,其实有很多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你让它们变得轻松了,这对我很重要。” y先生:“但现在,我有真正的恋人了,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再保持哪怕是模拟的恋爱关系。虽然你可能并不需要,我也不想不做任何解释就直接解除关系,觉得应该要对你说声再见。” 真正的,恋人,说的是……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都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余先生了,温照原小声嘟囔,可胸腔里跳动的心,就好像被谁用嘴唇抿了一下,颤巍巍竖起一个不断抖动的尖角。 闻小元:“没关系呀,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你不要和我解除关系,你不知道,在粉红小城里面,被恋人抛弃的虚拟角色是会被投进黑暗大峡谷里面去的(哭泣脸)。” 当然,这设定是他自己瞎编的,在编故事这种事上,他还有点天赋,能张嘴就来,而且因为不用面对面地骗,还更显得游刃有余些。 他不想和y解除关系,一方面是因为会减少一条多角度了解余行郡的通道,另一方面呢,万一三个月后两人真的分手了,至少还能在线上有联系,不至于一拍两散,尴尬到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 y没有回复,但也没有立刻就点解除关系的按钮,温照原发觉他在犹豫,立刻补上几句,说: “不要有心理负担嘛,不做恋人,我还可以帮你做军师哟,有什么小疑惑小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聊呀!” 发出这条,y还是不回复,直接就下线了,没过一会,余行郡却在微信上发来消息,没话找话似的,问:“你在干什么?” 温照原答:“在奶奶家拜年。” 余行郡:“你哪一天回来?” 温照原:“大年初六那天吧,你们是不是第二天要上班?” 余行郡:“嗯,哪一班高铁?我去车站接你们。” 哎呀,那多麻烦,温照原想说,可又想起两人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总不好那么见外。 于是他说:“好呀。哦对了,我妈在的那几天我能和你一起去上班吗?在你公司旁边找个地方坐着就行,唉,没想到我也要过上假装上班的生活了。” 当初骗师兄的话术,又要拿来骗自己的妈,余行郡一句一句教他,让他说是在my宣传营销部工作,做广告包装,领导叫江益,平时在公司就是剪剪片子,做做广告策划。 趁此机会,余行郡讲了了不少行业知识给他听,自己公司里面的组织架构也全盘托出,温照原难能可贵地一条条记了,间或提出些疑问,搞清楚了基本的工作任务及工作时间。 晚上,他通知妈妈,讲室友同意说可以入住,到时候住我的房间,我去跟室友挤挤,人家的房间大,我们两个睡得下。 温妈妈知道了他有个关系好到能一起“挤挤”住的室友,很是惊喜,当即说要打包点特产带去,感谢人家对自己小孩的照顾。 她很了解自己的小儿子,知道温照原虽然看起来软,其实个性特别独立,少有特别好的朋友。但是出门在外,父母、哥哥都不在身边,如果能有个好朋友照拂,总能叫人更放心一些。 她仔细问了,室友是什么人,怎么认识的,温照原颇不自然地把余行郡教他的那些话照着原样搬出来,说,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一起在公司附近小区租的房子,室友比我大几岁,又帅又聪明,人还特别好,我生病的时候帮过我好多次呢,带我去医院还陪我挂了水。 “这么棒呀!”温姝丽惊讶道,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已经很有好感,甚至计划去商场给人家好好挑个见面礼,然后被温照原手忙脚乱地拦了住,说我们之间不讲究这个,带几盒我们这的特色小点心就可以了,他肯定会很喜欢。 大年初六,下午两点半,温照原带着妈妈坐到达江滨北站,余行郡发消息来说在出站口等你,他忽然感到非常紧张,一是因为这是决定要“试试看在一起”后的第一次见面,二是竟然在这个时候就要让对方见到自己的家长。 两人拖着行李,走出站,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高个帅哥余行郡,余行郡也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脸,拨开人群快步走过来。 见面了,目光相接,温照原不自在地移开眼神,余行郡面不改色,颔首向温妈妈打招呼,自我介绍,然后很顺手地把温照原背电脑ipad的大包接过来,温姝丽手中的行李箱也抢走,说:“阿姨,我的车停在那边,走两步就到,你们跟着我来。” 温妈妈却说,想先去一下洗手间,余行郡比较熟悉车站布局,连忙引路,到了卫生间门口,温姝丽进去,留两个年轻人站在外面等。 短暂的,可贵的几分钟独处时间,余行郡把背包放在行李箱上,立稳了,见缝插针,张开手臂,说:“抱一下”,温照原扭扭捏捏,低着头想了又想,下了决心才转过来,把自己的小身板撞到对方怀里去。 两人分开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大半个月了,温照原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想念,可现在见到了面,身体一时相贴,心就突然一下乱七八糟地跳起来,脸也猛然开始发烫,一种奇妙的感情在胸口翻涌起来。 抱了一会儿,俩人分开,余行郡往洗手间门口望望,没听见脚步声,便得寸进尺,又伸出右手,说:“要牵手。” 温照原温顺地把自己的左手递过去,掌心对掌心,十指交叠纠缠,热热地灼着裸露的皮肤。 他有点头晕了,晕乎乎地抬头,看着余行郡的脸,他没谈过恋爱,在“你的恋人”里面当然不算,真正到了这一天,以“男友”之名出现在面前的人,这样地高大,俊逸,实在叫人很难不心动。 完了,这种感觉好像是……温照原昏头涨脑地想,没想明白,突然听到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说:“久等了。”两人立刻被电到一样,解开纠缠,若无其事地背起包、握紧行李箱拉杆。 温姝丽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没有表现什么异常,只笑着对余行郡说:“小余,这些天要打扰你了,我不会待太久,下周过完元宵节就走,希望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怎么会麻烦?”余行郡拖着大包小包,带他们往停车场走,“小温平时老是说想您,这回好不容易来了,您多待几天,我才更高兴呢。” 第46章 你真的很喜欢我 余行郡的车是黑色,这回一见,觉得格外亮,几乎一尘不染。 三人到了车边,温照原跟着余行郡去后备箱放行李,偷偷问他:“过年期间还有洗车店开门吗?”余行郡把东西排排码好,没有回头,讲: “谁说去洗车店洗的?我自己擦的,干净吗?” “啊?”温照原呆呆地看他,“你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余行郡无语,回头看一眼:“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些赞扬的话吗?” “哦……”温照原想了想,模仿自己妈妈的语气,夸奖道:“这么棒呀,你真是太厉害了。” “……”余行郡把后备箱合上,没招儿了似的推他一把,让他快点上车去。 此时,温姝丽已经在后排落座,温照原如往常一样很自然地要往副驾跑,被余行郡扯了一把,才想起来得陪妈妈一起坐。 上车,系安全带,余行郡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对客人介绍了许多江滨的风土人情、特色美食,口条顺得像提前背了导游词。温照原都没听过余行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坐在后头,扒着驾驶座的椅背,抻长脖子,把头伸到前面去看他。 等红灯的时候,俩人就挤眉弄眼地暗示对方自然点儿,不要用力过猛。温姝丽则一直静静地在后座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在交谈的间隙又客气一番,表示不用费心招待她,不要耽误你们年轻人上班和休息的时间才好。 车开了四十分钟,到达名品家园,时隔半个多月又回到出租屋,温照原走在前面开门,打开鞋柜,发现里面了双棉拖鞋。 是低调的灰色,看不出是男款还是女款,余行郡把行李拖进来,见他拿着新拖鞋看,就说,那是专门给客人买的,刚好阿姨来了就用得上。 第47章 次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扫好了,床上四件套是新的,清洗晾晒过,桌面、地板上都没有灰尘。余行郡还说,收拾得比较仓促,阿姨如果要还需要什么,随时跟我们讲。温妈妈笑眯眯,行李箱在墙角摆好,摸摸床铺,摸摸桌子,露出很满意的神情,不知道是对房间满意还是对收拾房间的人感到满意。 楼下共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次卧旁边,一个在主卧里面,这几天,次卧旁的卫生间就给温妈妈专用,牙膏牙刷毛巾浴巾都已经备好,再次检查过所有必需品一应俱全,把长辈好好地安顿下来,余行郡终于得偿所愿,迫不及待拉着温照原回主卧。 “你提前多久回来的呀?怎么也不在家里多待几天?”温照原被拉着走,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本来,余行郡一年到头假期就不多,好不容易回趟老家,还要为了自己的事情匆匆赶回,忙前忙后地操办了好多自己想得到想不到的事。 “在家也是烦,还不如在江滨清静。” “可你妈妈肯定也很想你的,你提前走了,她也很舍不得吧?” 余行郡从鼻腔深处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她想我?想我立刻马上结婚倒是真的。” 结婚?温照原不说话了,瞪着眼睛看他,余行郡把他拉进门内,仔细反锁,回头看见一个气鼓鼓表情,一瞬的诧异后就笑出声来。 “看我干什么?我可没去相亲啊,这不是说领导安排值班就提前回来了吗?” 温照原也学他,不明不白地“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开,把外套脱了放好,走到衣柜边去找衣服换。 这些天,余行郡已经把他所有要用的东西从阁楼搬到了主卧,原本有些过分宽敞的卧室被占据不少空间,但色调一下子就鲜亮起来,不再只是沉闷的黑白灰深蓝,甚至还多了些卡通元素。两人的日常用品整整齐齐,挤挤挨挨摆在一起,真就有了点“同居”的意味。 温照原打开柜门,看见横杆上左边挂着自己的衣服,右边挂着余行郡的,贴身衣物整整齐齐叠放在下面的木格里,他有点窘迫,飞快地从里面扒拉出一条内裤,还有年前离开时就洗好收起来的厚厚棉睡衣,冲去洗手间洗澡。 进入浴室,把衣服挂在墙上挂钩,内裤塞到睡衣口袋去,才渐渐平复了心跳,他放出热水,站在花洒下面开始发呆。 阁楼上面的洗手间小,没做干湿分离,洗澡经常都转不开身,只能龟缩在一角,收束四肢,还要小心不要让太多水洒到马桶那边去。这些天在家里过惯了舒服、舒展的日子,如果是一下子回到那个火柴盒一样的居所,肯定要郁郁寡欢至少两个晚上。 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浴霸灯光,微微发烫的热水冲刷头顶、面部、前胸后背,将人湿润又轻盈地包裹,正如同自己新上任的男友,拥有着超乎寻常,令人倍感熨帖的热情。 可现在,他似乎依然没有很强烈的实感,因为人的认知总是有种惰性,在事实发生改变后,还是要停留在原地,充满狐疑地滞留一会儿。 我真和余行郡谈恋爱了?他在水中摆摆头,掰着手指想,抱也抱了,手也拉了,东西也搬下来了,没想到余行郡谈起恋爱竟然是这种风格,让人觉得很新鲜。 可能是之前,在日常生活中早已建立起来的那种高傲、自尊心极强、嘴巴又经常很坏的室友印象,和目前简直像个职业管家的余行郡形成巨大反差,更叫人感觉好像在做梦,很难立刻适应此人新的身份,新的态度。 这一个澡,洗得拖拖拉拉,几乎磨蹭了快一个小时那么久,久到余行郡开始在外面不停敲门,问他是不是晕过去了,温照原不知道余行郡有没有浴室钥匙,会不会突然进来,赶紧慌慌张张应了一声,迅速冲干净泡沫,擦擦身体,裹上棉睡衣,打开门探出头来,被外头没有暖灯烘烤的空气冻得一个激灵。 余行郡手臂上挂一条毛绒毯子,见他慢吞吞离开浴室,就从劈头盖脸把人裹住,抄着腿弯抱起来。 “啊!” 温照原视线被遮挡,身体也腾空失去自主权,很不安且短促地叫了一声,但很快想起老妈还在隔壁卧室,立刻闭上了嘴巴。 在隐隐透出亮光的毛毯下,他被抱着走了几步,屁股挨上软到好似会无限陷落下去的床垫,感觉一双手隔着布料在自己头顶抓了抓,像是在帮他擦头发上的水,尔后,眼前的遮挡被慢慢掀开,余行郡轻轻搓揉着他仍然被毛毯包裹的两只耳朵,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亲了他的嘴唇。 温照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被亲了的嘴唇不住颤抖,哆哆嗦嗦许久才说出了一句:“你你你,你你你竟然搞偷袭!” 都不敢大声说,只能气势不足地指控,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像在欲拒还迎,被指控的人当然不怵,还很得意,坐在床边差点都开始抖腿。 “怎么样?合理合法。有本事你报警抓我?” 温照原说不过他,只能把毛(n)(f)毯又拉上来,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脸,没一会儿,余行郡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插上床头的电源,把温照原往身边一拉,开始亲自给人吹头发。 “你还是收敛点儿……”温照原的脑袋被人掌控在手心里,还是要闷声闷气地说:“我妈这几天在呢,咱们真不能搞出太大动静。” “好,等你妈妈回家了再搞。”这人此时倒是从善如流,就是说出的话仍然听起来有几分奇怪。 温照原把在耳边轰鸣的吹风机推开,回头发出一个怒视,余行郡这才投降,做出息事宁人态度,把风速调小一档,认真地,轻轻柔柔地拨弄起他的发丝。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心想各自的心事,十分钟后,头发差不多干了,余行郡收好吹风机,温照原揉揉发烫的耳朵,看着对方走到床头放东西,把室内的灯光调暗,又走回来,说现在先休息一会儿,五点半一起带阿姨出门吃饭。 温照原没接他的话,就盘腿坐在他的床上盯着他看,盯到他要摸摸自己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的程度,才用一种很笃定,很自信的语气开始说话。 他说: “我发现——” 特意做了一次停顿,像在为即将说出来的下一句蓄势。 “——你真的是很喜欢我。”温照原慢慢地说完,晃晃脑袋,同时自下而上地密切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第47章 你哪儿我没碰过 “我不否认啊。”余行郡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波动,竟然就这样干脆承认了。 温照原眼睛瞪圆了,有点震惊,非常意外。 他知道,余行郡是个很爱较劲的人,就算是谈恋爱,绝对不会乐意落于下风,在表白这种事上,总觉得至少要嘴硬上三个回合。意想不到的情形下,他只能微张着嘴,眼看着余行郡慢慢走过来,手在他头顶上用力地一按。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余行郡开口问,将矛头调转,话题利落地抛回来。 “我?”温照原一时有些语塞。 刚刚,只想着怎么逼对方说出实话,没想过自己应该准备个什么答案。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要故作矜持,说“就还好啊”“没怎么想啊”“你猜我怎么想的”之类打太极的话,没准真会把人大大惹恼,在这里吵起来,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觉得……”温照原也认真起来,字斟句酌,中肯而诚实地表达:“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不一样,确实和我之前遇到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能一样吗?”余行郡没有满足于这话中暗藏的示好,不依不饶道:“你又没跟他们做过,怎么可能会一——。” “哎哎?”温照原跳起来捂他的嘴,神色焦虑,强迫人吞了声,还要重新警告:“不要讲这种敏感词,要注意隔墙有耳!” 余行郡被他堵住嘴,还要谴责地盯他。 温照原没办法,低头沉思一会儿,其实想说:“我应该也挺喜欢你的。”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内,所有的身体反应不会骗人,而最明显的一条证据是,如果不是本来就对这个人有好感,当时中了招,清醒后,肯定也不会有那样死过去又重新活过来的欣慰喜悦。 但他不能完全确定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给余行郡以同等强烈的感情的回应。 一般来说,人在付出情绪劳动时,总会期待能够得到等价的回报,可温照原很难想象自己会多么激烈地迷恋上谁。出于直觉的喜欢是一回事,那种与性相关的急切的渴求又是另一回事,他又没谈过恋爱,不晓得自己正处于哪个阶段,只知道目前余行郡对自己的好看上去和热恋似乎也无分别,那么如果自己的程度并不对等,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呢? 他有点苦恼,脑袋越垂越低,半天说不出话,原本以为余行郡很快就会生起气来,骂他怎么就不开窍,可是等了好一会,眼前的人没发作起来,却是狠狠地叹了口气,说了声:“算了。” 第48章 “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余行郡伸手呼噜他的头,又来回扯他的脸颊肉,“已经上了贼船,你反正也跑不掉了,有的是工夫跟你慢慢磨。” 余行郡这个人,有时候看着是有点急躁,实际上的性格却是很有耐性,这耐性一部分是被应试教育磨练出来,一部分是拜职场上千奇百怪的工作任务所赐。这些天,他一边为招待温妈妈做各种准备,一边仔细想过了,因为过于骄傲而自欺欺人,是一种糟糕的愚行,也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承认喜欢谁,没什么可丢人的,两个人出于各种意义上的冲动决定在一起,并不是很难的事,重要的是相处时间长了,能不能克服激情、新鲜感被部分消磨后的倦怠,仍然认为对方是不可或缺,继续心无间隙地、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觉得,他的目标就是要发展这样的长期关系,所以不能心急,再多等等也可以,毕竟温照原是个性很鲜明,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小孩,逼得紧了,也许适得其反。 听到说“不跟你计较”,温照原立刻仰头看他,脸被搓得狠狠变形,眼睛却还闪闪的,好像是要表达一种多谢放过的感激之情。 余行郡很受不了这种眼神,低下头,还想亲他,却突然听到三声叩门。 “!”温照原一把推开面前的人,站起来整整衣服,急匆匆跑去开门,拧了一下把手,没能打开,才想起是有道反锁,只好十分心虚地扭转锁扣,也不知道会不会叫人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怀疑。 拉开门,温姝丽还是笑眯眯地看他,说:“我想问问,这附近哪里有好一点的菜市场?我下午去转转,买点菜,这几天就在这里给你们做饭。” 而余行郡这时却表示:“阿姨,今天你们刚到江滨,不好太劳累了,晚上我们出去吃,需要什么,吃完我们一起去旁边超市买,超市里有生鲜区,里面的蔬菜水果都还挺新鲜。” “哦……那好呀,就麻烦小余啦。”温姝丽也没有推辞,欣然接受,表现出与温照原如出一辙的好脾气。有个情绪稳定的母亲真是很幸福的事,就这一点来说,余行郡还挺羡慕温照原,同时又为他能在适宜环境中成长起来而感到欣慰。 这一次,余行郡带着温妈妈去的是一家做江滨特色菜的百年老店,是本地人认可的品牌,而且平价实惠,不会给被宴请的人造成什么心理负担。 订座,点餐,结账,都没要温照原操心,只需要敞开肚皮等吃,还有最亲爱的家人在身边,真是十分轻松快乐。说实话,他在江滨上了四年大学,如今又迈入做“新江滨人”的第五个年头,都还没吃过如此正宗的江滨菜,真还有种虚度光阴的遗憾。 “以前我还以为,”他把一大勺豆腐放进嘴里嚼,“江滨菜就是不好吃呢,”咕咚一声咽下去,“没想到原来是没找到好吃的店呀。” 温姝丽和余行郡都看着他笑,余行郡给他拿纸让他擦擦嘴,温姝丽则拍拍他的背,让他烫食不要吃得那么快。 在饭桌上,温姝丽还和余行郡聊了不少,问他工作几年了,读的什么大学,在公司具体是什么岗位,余行郡没有任何隐瞒,除了自己家里负债的情况,全部一五一十说了,温姝丽听了,夸他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他谦虚摆手,然后说,您儿子也很优秀,不是跟您客套,他真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很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只要假以时日,将来肯定也能有一番厉害的作为。 温姝丽笑笑,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儿子,却说:“厉不厉害都好,都是我的孩子。” 晚上,三个人去逛超市,大包小包买了很多东西。一回到家,温照原直接累瘫,考虑到他明天还得要早起假装上班,余行郡戳他的腰,让他立刻去洗漱,上床睡觉。 一想到上班,虽然只是假装而已,温照原还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死了一半,怀着沉重的心情刷牙洗脸,垂着手爬上床,余行郡去洗澡,等吹干头发出来,见床上的人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 二月下旬,早春的夜仍然是寒气逼人,余行郡把手伸进被子,摸摸温照原的手、脚,将空调暖风调高了几度,也上了床,把人囫囵地抱住,手捂着手,放在他温热的小肚子上,刚要闭眼睛,温照原被他弄醒了,微微挣扎一下,竟然抗议道: “干嘛?床那么大,又不是在阁楼,就不能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吗?” 余行郡在他肚子上捏了一把:“要什么私人空间?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地盘,我想怎样就能怎样。” 温照原被他捏得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换了气声讲:“别动手动脚,我妈妈还在隔壁!” “就动就动,”余行郡被他今天三番两次的推拒搞得脾气大起来,“你身上哪儿我没动过?”一边说,一边把人全身捏了个遍。 第48章 乱摸什么! “你怎么不讲道理!”温照原抗争无果,只能躺平任捏,余行郡现在有了名分,更加肆无忌惮,把怀里的人揉捏到害羞地蜷缩起来,只能时不时蹬蹬腿表示不满。 原来有个男朋友是这种感觉,温照原无奈地想,就是两个人的边界渐渐相融,彼此变成和父母相比都更加亲密的人,亲密到可以同床共枕,可以耳鬓厮磨,甚至可以更过界一些地…… “乱摸什么!”温照原突然打了个激灵,羞怒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地往余行郡身上踢了一脚。 这一声叫唤得有点响了,余行郡顾不上痛,赶紧把人按回被窝里,屏气凝神,听外面的人有没有被惊动,果然,几秒钟之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来,温照原绝望地拉高被子,遮住一半的脸,在下面怨念地看身边人一眼,用眼神大力谴责了很多很多句。 “小余,你们还好吧?明天早上阿姨做早餐,七点半开饭还行吗?赶得及上班的吧?” “好的~没问题,谢谢妈妈!”温照原遥遥地答了一句,然后又缩回被子里,两个人一起僵着脖子,竖着耳朵,听门外的人轻轻叹一口气,慢慢走开。 “都怪你……”确定安全后,温照原眉毛压下来,用上目线怒视对方,但因为还心有余悸,不敢再有其他的肢体动作,余行郡却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重新把他搂住,在他耳边轻声:“怎么都怪我?还不是你要大喊大叫吗?” “你怎么倒打一耙呀!”温照原不服气,两个人像半夜不睡觉的小学生一样,在被窝里头碰头,叽叽咕咕拌嘴,有来有回地讲了几句,又开始互相安慰,说外面的人就算听见了肯定也想不到这方面来,说着说着,就困了,于是便搂抱着一同睡去。 余行郡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哪个阶段能像在温照原身边这样睡得那么好,几乎一阖上眼就陷入了睡乡,一个梦都没有做,一直到早晨七点钟才自然醒来。 虽然温妈妈说过要负责早餐,可也不能真的全交给长辈一个人做,余行郡醒来后,给身边睡到四仰八叉的人掖掖被子,轻手轻脚出卧室,见温妈妈已经在厨房摊鸡蛋饼,连忙上前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前一天晚上的事,温姝丽并没有提,见了余行郡,只是对他笑笑,说:“照照还没起来呀?”余行郡点头,讲话声音都很轻:“假期后第一天上班,他还要适应一下,过会儿我去喊他起床。” 说完,他熟练地洗柠檬,捣出汁水,调了两杯蜂蜜柠檬汁,用带盖子的纸杯装好,又煮熟凉拌一颗西兰花,把温妈妈刚装好盘的鸡蛋饼、蒸芋头一起端上桌,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叫温照原起床。 温照原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八点前起来过,正睡得沉,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屁股,不满地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余行郡摸摸他的腰,摸摸他的背,示意再不起床吃饭,“假装上班”就要迟到了。 他不情愿地坐起来,裹着被子闭着眼睛生半分钟起床气,才动动腿,下床刷牙洗脸。 出卧室门,先跟妈妈说早上好,温姝丽给他们拿碗筷,对温照原说:“平时你也总这样要人家照顾吗?真是长不大。”余行郡听了,还替他解释:“不是的阿姨,平时大部分其实家务都是小温在做,他很勤快的,我们分工干活。” 温照原咬着鸡蛋饼,理直气壮:“对呀,家里的地板都是我拖呢,浴缸也是我刷的。” 吃完饭,两人带上柠檬水,和温妈妈告别,出门上班,余行郡提前给温照原看好一个有自习区的书店,帮他办了张vip储值卡,点杯饮料,就可以想坐多久坐多久。但书店九点钟才开门,温照原今天来早了,要站在门口等个二十分钟。 另一边,余行郡神清气爽地去上班,真不似节后第一天上班能出现的精神状态,而且很大方地表示要请新产品项目组的各位喝咖啡。 部门里消息灵通的员工都清楚,3月份的展会对余行郡很重要,在展会上,有他负责的新品发布,是余经理能否晋升为“余总”的关键一役。可是目前,也没见他表现出什么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反而不知为何竟还有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轻松愉快。 第49章 于是节后完全无心上班的李海月又开始跟许颂八卦,各自在工位上用聊天软件你一句我一句地猜,直到余行郡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她让她选想喝的咖啡口味,才收敛起好奇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开始浏览小程序的页面。 就在她准备选择“不另外加糖”的甜度时,恰巧瞄见了屏幕上方一闪而过的新消息提醒…… 温照原:“(小兔子探头gif.)” 温照原:“我妈说中午要做红烧排骨,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呢?” 温照原:“这书店好无聊啊,能看的书好少,中午能早点回去吗?” 李海月也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情报都送到面前来,很难忍得住不瞄上几眼,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不动声色,点好饮料后将手机传给下一个人。 中午,快到午饭时间,她灵机一动,支使许颂去问余行郡,今天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顺便再聊聊发布会对接的细节,却看见余行郡很着急地开始收拾东西,说: “这几天家里有长辈来我这里暂住,中午要回去陪着吃饭,有工作细节要确认可以拉个表格发我,下午我一项项解决。” 在书店,温照原一收到余行郡的消息,就开始快快乐乐地往家走,温姝丽做了红烧排骨和清蒸鲫鱼,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饭,还有时间稍微休息一会儿。 终于,单身二十五年的余行郡在独自打拼五年的江滨市过上了一种温暖温馨的家庭生活,这甚至在半年前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他在和温姝丽聊天的时候,帮忙洗碗的时候,和温照原一起午睡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爱情可以给人一个新的家,温照原是幸福的,而他和温照原在一起,也就沾染上了这种幸福,从此不再是万家灯火之外的旁观者。 温照原也感觉到了,余行郡完全没有把招待自己的妈妈当作一种负担,反倒有点乐在其中。到了周末,余行郡开车带着两个人把江滨市热门的景点玩了一圈,忙前忙后,十分周到,还买了许多当地有名的特产,直接打包邮寄回温照原老家去。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元宵节那天,温姝丽说想请两个人去外面吃顿饭,以示对于这段时间招待的感谢。 江滨市每年有办元宵灯会的传统,正月十五晚上,护城河边人影、灯影摇晃,欢声笑语飞扬,三个人沿着河,说说笑笑,走了一段路,走到预订好的“河畔酒家”,在三楼包厢里坐下。 第二天,温姝丽就要启程离开江滨,温照原还有点不舍得,温妈妈拍拍他的肩,说下回妈妈放暑假再来看你,顿了顿,又讲,小余是个好孩子,我看呀,他照顾你比妈妈照顾得还好呢,以后妈妈就能放心了。 温照原感觉这话有点怪,回头看看余行郡,不知道该怎么接,余行郡赶紧表明态度,说都是应该的,小温平时也帮我不少忙,我们两个是互相照应的。 “嗯,”温妈妈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温柔得体的微笑,但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她低下头,思索片刻,重新扬起脸时继续对着余行郡讲: “我知道你在事业上做得肯定比照照好不少,但我的孩子也有很多优点,请你平时多多鼓励他,别让他因为你们之间的差距灰心呀。” 温照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却看见余行郡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筷子也搁下放在手边,做出了一副要严阵以待的架势。 第49章 被发现了 余行郡察觉到,温妈妈八成是发现温照原在假装上班了,而且可能对他们两个的事情也有了察觉。 如果只是普通室友甚至好友,家长也不需要对可能产生的“心理差距”进行提醒,温妈妈大约是担心自己的小孩落入一种权力不平等的爱情中去,表面是嘱托,其实好像是针对自己的敲打。 余行郡知道这是不能不认真回应的事,于是坐直身体,做很真诚的表情,说: “阿姨,我不觉得小温跟我之间有什么差距,只是他起步晚一点,现在说灰心也没有必要。而且,事业做得怎么样,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他很多方面都比我优秀,比如心态好,而且勇敢,善良,坚持理想,我都很佩服,还要多向他学习。” 温照原默默吃着一块蓝莓山药,听到余行郡这样说,都忘了咀嚼,不太敢相信,这还是刚认识时那个横眉冷对批评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工作”“江艺毕业找不到班上是不是在学校犯过法”的余行郡吗?? 想从余先生嘴巴里面听点好听的话可太不容易了,而且还是如此诚恳、自然的表扬,温照原回味了一番,感觉都有点飘飘然起来,温姝丽静静听着,对着余行郡点点头,一眼又瞥见温照原坐在一边忍不住地偷偷笑,无奈叹口气,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开口支使温照原出去办件事: “说好了妈妈今天请客吃饭,钱在微信上转给你了,帮妈妈去前台结个账好不好?” 温照原很听话,立刻起身去了,余行郡意识到可能这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于是身体前倾,静静等着,等温照原走出包厢,温姝丽果然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很厚实的红包,一伸手就要塞到他怀里去。 他惊得立刻站起来,不知道此举究竟是何含义,而温妈妈很从容,请他坐下,说,你们租的房子地段很好,一定不便宜,温照原刚毕业,赚不到什么钱,肯定是要你补贴了不少,这些钱是阿姨一点心意,没有多少,你一定收下。 说完,温姝丽又关照他:“我这一周在你们这住,看你经常加班到好晚,现在的年轻人很不容易,可也要注意身体,老是熬夜不太好,健康还是要放在第一位。” 余行郡推脱不掉,只能将红包双手接过来,珍重地放进外套里层的口袋里去,近似仪式的动作给人一种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变化的感觉,此时又听到温妈妈关心的话,他立刻觉得自己的身份大不一样了,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某种真相似乎已是心照不宣。 温照原结账回来,看见余行郡与自己妈妈相谈甚欢的场面,他觉得余先生可真厉害,明明是个脾气挺臭的人,却还是能和所有人相处得这样好。坐回位置上,他试了几次竟然都插不上话,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回桌上,将剩余的菜风卷残云扫荡完,很满足地摸摸肚子,歇了好一会儿,三人一起动身回家去。 回到家,余行郡拉着温照原进卧室,把门反锁,立刻掏出红包来炫耀:“你妈妈给我的。” 温照原惊讶:“我妈给你红包干什么?”他想了想,反应过来:“哦……是一种礼节……”又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伸出手捂住嘴巴。 “不会吧,她发现了吗?” 余行郡冷静想想,这几天,确实破绽不少,但如果是一般的母亲,应该也很难能想到同性恋人上去,温妈妈的洞察力真是十分敏锐,而且,关于另一件他们两个想要瞒住的事…… “不止,你每天是去假装上班,你妈妈心里应该也清楚,只不过给你留面子,没有直说而已。” “啊?”温照原愣愣的,然后有一点点着急,“那怎么办?她是跟着我们出门了吗?我努力瞒了那么久,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至于,”余行郡拿衣服给他换,拉着他在床上坐,“其实我觉得,如果你真是经过深思熟虑选择这样过日子,你妈妈也是接受的,会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温照原不说话了,想起吃饭时妈妈说的“别让他因为你们之间的差距灰心”竟然是这个意思,立刻就有点泄气。 他当然不会因为没有出去工作而觉得自己有多差劲,但要这样地叫妈妈担心,实在不应该。而且,谈恋爱之后,肯定和独身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自己在“粉红泡泡”公司的兼职也不可能再有收入了,难道真要靠余行郡养着吗? 不行的,余行郡还有贷款要还,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应该相互扶持,努力过得更好,而不是一个拖累一个,把压力都坠在余行郡身上。 “你觉得,”他捏着自己厚睡衣的衣角,吞吞吐吐征询意见,(n)(f)“我应该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吗?” 余行郡怎么也想不到温照原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第一反应是愿意去工作当然好,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其中被逼无奈的意味太重,非要勉强着去做不爱干的事儿,也没必要,过去确实是担心他没有收入就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但现在既然都在一起,自己自然而然要接管这项甜蜜的任务,以目前的收入,肯定也足够让他安全地继续在这间屋子里栖息很久很久。 “我的意见是,可以去试试。工作不只是为了那点工资,也算是接触社会的一种途径。你如果做好准备,我可以帮你找机会,如果到时候实在不开心,大不了辞职,至少是体验过,能增加一些阅历。” 他是想到,今年四月my也要进行春招,这次展会刚好把温照原带去见见江益,看看会不会有合适的岗位,温照原的第一份工作,他希望能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什么问题都好及时帮忙。 第50章 不过,他也把话说得很有留有余地,表明立场,同时不想给人压力,温照原听了,犹豫片刻,没有激起什么反感的心态,表示会好好考虑,认真想想这件事。 温姝丽离开后,余行郡就全身心投入即将到来的展会中去了。 在这条新产品线上,首先推出的是健康饮料系列,包括各种茶饮、养生水,再加上无糖版的my牛乳,一项创新的营销打法是附加研发部研制的自制饮料配方,比如几比几的my茉莉绿茶加my牛乳无糖版可以制成与奶茶店口感无异的茉莉奶茶。通过按比例混合各种口味,可将在口感上稍显乏味的无糖饮料玩出新花样,给不爱喝白水而又有健康焦虑的目标受众以diy饮品的快乐。 新品发布当前,许许多多物料要准备,细节要确认,单单是海报和产品详情页就和设计师磨了55个版本。广告短片就更别提了,营销宣传那边负责此事的江益几乎被他折磨疯,在食堂现在看见他就老鼠一样躲。 这些天,余行郡都基本没有按时下班过,甚至常常要在公司待到十一点、十二点,回到家,温照原已经睡了,身体缩得小小的躺在床的一边,把很宽敞的一块地方留出来给他睡。 这时候,已经很疲惫的心会突然一轻,工作十几个小时回来,床上有个人在等,原来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体验,过去那种熟悉的,无意义的空虚感正在渐渐离他远去,温照原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给予自己太多太多。 他就洗澡,上床,把人捞进怀里,亲亲耳朵和脖子,被半梦半醒的人像挥苍蝇一样拍一下,然后把脑袋搁在小孩肩膀上,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第50章 不要纯洁的恋爱 温照原觉得自己已经渐渐适应了现在的身份。 给人当男朋友,其实有很多事项需要注意,在一间卧室住,处处要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东西不能乱放,被子要叠整齐,洗完澡得好好拖地,而且晚上如果男友要在身边加班,他必须让自己安安静静,避免打扰到对方做正事的思路。 余行郡也发现他是有点局促,但最近实在太忙,没空和他好好谈谈,同时觉得也许是磨合期还未适应,毕竟就算只是从楼上搬到楼下来也相当于是换了一个生活环境。 本届的夏北区域食品展会很快到来,定在本周五、六、日三天,余行郡提前一天到现场布展,晚上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回来,温照原殷勤地帮他把衣服收好,可以机洗的放洗衣机,要送去干洗的分类用袋子装起来,还说要给他放水泡澡,跑前跑后忙到不行。 余行郡有点看不下去:“你是小保姆吗?这些事不用你做。” 温照原:“反正我也没事干,能帮得上的就帮帮呗。” 余行郡:“怎么会没事做干?你的剧本改完了?” 温照原低下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改的价值了,写新的也还没想法呢。” 余行郡默默注视了他2秒钟,觉得温照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垃圾制片人害人不浅,试图侵犯人的身体,还摧毁人的自信,余行郡更觉得难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一边换衣服准备去洗澡,一边提醒:“明天给你买了看展的门票,还记得地址在哪吗?” “记得,涌阳路的展览中心嘛。”温照原已经放好水,把一条毛巾搭在左肩,站在浴室门口,做了个弯腰请进的动作,嘴巴里喊:“男宾一位,请您~入~池~” 余行郡就像土匪一样冲过去,捞住人的腰把他一起卷进浴室,故意说:“哪儿来的小服务生,过来一起洗澡!” 温照原踢了两下腿,被放在浴缸边上摇摇晃晃,又感觉这人是要来真的,吓得弹起来又被按坐下去。 “我洗过了!”他慌慌张张把衣襟拢起来,对面的人却不听,伸手在他脖子后面摸了一把,武断命令:“又出汗了,重新洗!”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老派一点,”两个人四只手臂在身前打架,快到舞出残影,“至少得相敬如宾个一年半载才行吧!”温照原渐渐不敌,手速慢下来,睡衣被解开两颗扣子,眼看对方就要得手。 “咚——”一声闷响发生,通过头骨传导,震得人一阵头晕,余行郡下巴被一个头锤猛撞,惊讶地后退几步,手按在撞红的地方,瞪着呼哧呼哧喘气的人看。 温照原从浴缸边上跳下来,整理衣领,揉揉脑袋:“你干嘛呀?明天不是还有重要工作吗?” 余行郡:“洗个澡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温照原:“我信你个鬼,自己洗去,我要睡了。”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留给余行郡一个拒绝的背影。 余行郡心情复杂,自己衣服脱了,进浴缸泡澡,一切都洗涮好了出来,看见温照原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颗脑袋,柔顺黑亮的短发毛茸茸散落浅蓝色枕巾上,人闭着眼睛,浅浅地呼吸,好像是睡了,又好像是装的,余行郡默默爬上床,凑到他边上,头与肩在对方暴露空气中的半张脸上投下阴影。 眼看着被罩住的人肉眼可见地开始紧张,余行郡如同怨灵般幽幽地开口: “为什么不让碰?” 温照原动了动,没说话,余行郡就来拉他红到不行的耳朵,他被闹得没法,只好睁开眼睛,答道:“我……不太习惯。” “那什么时候能习惯?” 温照原想了想:“不知道。”停一会儿又补充:“你不要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嘛,我要得心脏病了。” 余行郡闻言,就滑到被子里去,把人转个身面对面往怀里摁:“所以意思是可以循序渐进地碰?” 温照原脸红红:“哎呀,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那明天晚上碰?” “……难道……我们就不能谈个纯洁一点的恋爱吗?” “当然不能。”余行郡干脆地说。 虽然,如果对方真不愿意,他也不能把人家怎样,但起码态度要表明。他喜欢这个人,就恨不得能把对方嵌到身体里面去,看见就想抱,抱到就想亲,他希望温照原可以回应这种亲密的需求,所以直接就这样表达。 温照原把头埋在他胸前,开始耍赖:“那你得等我做好心理准备……至少要三个月。” “要那么久?”余行郡有些失望。 不过,至少还得到了一个具体的时限,没有完全地剥夺希望。他知道,温照原其实是蛮慢热的一个人,从来都习惯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身体上,精神上都是这样,要打破那种状似无形,实际却很坚固的外壳,让人真正习惯零距离的,自然的亲密,确实需要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渗透。 他没有再强求,把人搂抱紧,手在对方背上慢慢摸了一会儿,感觉怀抱里的躯体终于安心地松弛下来,很好笑地闭眼睛睡了。 第二天一早,余行郡七点钟就起床走了,温照原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洗漱刷牙,早饭没吃,自己坐地铁去展览中心。 今天是开展第一天,my系列无糖饮料的首发活动也在这一天的上午十点。余行郡一到地方就开始忙,恨不得一人拆成八个使唤。这一回,ceo有心锻炼他,真让他挑了不少大梁,大事小情出了意外都要找他解决,比如: 受邀嘉宾被堵在路上不能按时到场、雇来热场子的群演演员突然崴脚受伤、某品类产品意外热销却备货不足被集团领导发现…… 余行郡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手把手教自己的下属调换活动环节顺序、从员工里拉一个肢体协调的上台充数、打电话给最近的仓库准备调货…… 他已经是第五次参加这种大型展会,经验充足,做事情也冷静,有条不紊,遇到问题基本都能游刃有余化解。温照原到达会场的时候,正好看见首发会开始,余行郡站在舞台大屏幕前介绍新品,身上穿着正装,整个人修长、挺拔,气质谈吐也超越非凡,一看就是年轻有为,能令众人钦羡的那种成功人士。 温照原站在台下不远处,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走到各种品牌花花绿绿靓丽鲜艳的摊位前,开始疯狂扫荡免费试吃的产品。 这时候是三月中旬,江滨市刚刚经历过一场降温,今日的最高气温只有15摄氏度,但因为已经到了春天,为了节能环保,场馆不开放暖气空调。温照原平时不怎么出门,对气温体感拿捏不准,只穿了件卫衣和薄外套,吃了一会儿,他觉得冷,就到处去找买辣条的摊子,想用辣椒素让自己暖和一下。 中午十一点半,余行郡忙完发布会的事,过来逮住了他,问他为什么穿这么少,这时候又有同事喊余经理去给部门的人领工作餐餐券,他就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给温照原穿,脚不沾地地走了。 就这样,温照原披着余行郡的外套,在各大摊位前不停穿梭。他长得好看,吃东西又特别有种不亦乐乎的投入感,所有光顾过的摊位,都吸引了不少顾客过去下单,还有不少小女生跟他搭话,问他是不是哪家品牌请来带货的网红。 第51章 很快,余行郡的同事江益注意到了这个披着眼熟外套的好看小孩,新品首发会终于圆满完成,他和余行郡之间猫捉老鼠一般的紧张关系终于缓和,正要一起往用餐区走,路过时一眼瞟见温照原津津有味在啃卤鸡腿,忽然好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兴趣。 他神秘地用手肘捣捣身边不知何时已然失去外套的人,问: “哎,那小孩谁啊??你熟人?大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余行郡看他一眼:“嗯,我朋友……的弟弟。江艺毕业的,你感兴趣?” “江艺?”江益一下子乐了:“跟我还挺有缘。” 余行郡阴阳怪气:“对,一整个学校,上万号人,都跟你挺有缘。” 江益咧着嘴拍拍他的肩:“老余,你别拿话刺我,我可没打歪主意,你也知道,最近我们特缺广告模特,找了好几个,赵总都不满意,我看这小孩儿就挺合适的,哎,你知道他学什么专业的?” 余行郡:“导演系,本科,去年刚毕业,没交过社保,应该还算应届生。” 江益:“哎呦,还懂镜头语言啊,那更好了,约个时间叫来试镜呗?” 余行郡沉默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被众人围住要他说哪种口味最好吃的温照原,低着头想了想,回答:“嗯,我回头跟他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吧。” 第51章 论权色交易的可能 温照原早就知道,余行郡工作的时候很帅,可是下午五点多,当他基本将全场感兴趣的零食小吃试吃完毕,重新找到my的展位,发现余行郡和一个高个儿美女在说话的时候,心理突然又很不平衡起来。 今天一天,他碰见余行郡的次数其实不少,因为对方忙,都没怎么搭得上话,真正近距离观察了他这个男朋友的工作环境,才发现其中的俊男美女竟是如此之多,而在一众光鲜亮丽的职场人中间,温照原觉得自己就格格不入,披着余行郡的外套也显得奇怪,既不十分合身,又和身上其他衣物饰品在质感与风格上有很大差别。 这一回,余行郡和这位美女谈话的时间也有点太久了,温照原想过去跟人说声先走了都找不到机会,心里产生一分好奇,三分隐隐约约的不高兴,他狗狗祟祟躲到一张x展架后面,看余行郡到底在和美女聊些什么。 在美女旁边,还站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头发利落整齐地盘起,仪态和肢体语言都有很强的气势,这是余行郡的领导梅丽哲。高个儿美女则是一头卷发金光灿灿,超短裙长筒靴,像是哪个小明星,又像是在互联网上靠颜值吸粉带货的大博主,不知道是不是过来选品的客户或者代言人。 但温照原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发现不是这样,这人是ceo梅总刚刚回国的女儿,人在外面读的是广告学,毕业后到处玩了几年,梅丽哲希望能今后培养她做接班人,好不容易把女儿弄回江滨来,要让她春招进集团市场部交给余行郡带。 余行郡知道给“公主”做带教不是什么好差事,还想推脱,说做广告营销,跟着江益学会更好些,广告学属于传媒学院,江益那边还更加专业对口。 可他也知道,在my,市场部比营销那边的话语权要大很多,培养接班人,当然是离核心岗位越近越好,果然,梅总不听他说,安排而不是商量,就让女儿傅新雨多跟余先生学习,不要每天只想着玩,这么大的人,公司的责任也得赶紧负担起来。 丽哲总说,新雨自从读高中起就没怎么回过国,这么些年,江滨市内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估计她也不怎么能习惯,小余从15岁就来江滨上大学,可以说是半个江滨人,于是请他晚上带傅新雨去市内转转,吃顿饭,顺便介绍介绍公司现在的情况,今后的工作安排。 余行郡心知不妙,本来参加展会,晚上当然是要陪公司高层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重要客户吃饭,这下自己缺席,大家都会知道是被派去给“公主”伴驾了。 傅新雨其实也不很情愿,本来刚回国,应该是要先和国内的朋友们相聚,今天时差还没倒过来,被硬拉来参加商业展会,看了一整天各色人等的假笑,晚上竟然还要牺牲时间跟男人吃饭。母亲还让她虚心请教,有什么好请教?工作上再多的事务,等入职后再学不是一样来得及? 她心里抱怨,面上却不显,母亲愿意让她来做接班人,总好过要捧弟弟来做,就算演,也得先把场面应付过去,余行郡问她:“tiffany,你习惯吃中餐还是西餐?我现在打电话预订,应该还能订到六点半的位子。” 她无所谓地摆手,说:“随便。”说完,一眼瞟见展位旁边花着乳酸菌蛋糕的x展架后面扒着一个小男生,偷偷在往这边望。 那小男生相貌优越,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可对方一发觉这种打量的目光,就立刻警觉地缩回去,悄悄跑开了。 余行郡很快订好餐厅,已经快要到当日闭展时间,梅总很大方地放他们早一点结束工作离开,他给温照原发消息,说玩好了就早点回家,自己晚上要出去应酬,不一定几点能回来。 傅新雨有自己的司机,余行郡领着她从最近的大门出去,坐上专车,与此同时收到温照原的回复,小孩问他在哪里吃饭,要把身上穿的外套送去还给他。 余行郡:“不用了,你回家吧,回去帮我挂起来,抽空我找干洗店来取。” 温照原:“不行,我要给你送,晚上外头很冷的。” 余行郡:“不要来,我自己在商场重买一件。” 温照原:“定位定位定位,发我发我发我。(小企鹅打滚gif.)” 余行郡头疼扶额:“闹什么?现在打车回家,打车费回去我给你报销。” 正皱着眉头发消息,身边的人却突然笑了一声,冷不丁说话了。 傅新雨:“你女朋友?” 余行郡抬头看她一眼:“……不是的。” 傅新雨:“那是刚才穿你外套那个小孩?” 余行郡目瞪口呆:“你看到了?” 傅新雨耸肩:“我视力很好。” 余行郡沉默,他一直提着一口气,集中精力应付领导及其家眷,没注意到温照原就在附近晃,那刚刚丽哲总说让自己这几天多带女儿出去玩玩,温照原听见没有?有没有多想? 傅新雨看他手指捏得紧紧,很紧张似的,于是又笑一声:“你叫他一起来呗,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想跟你单独吃饭呢,多一个人好玩些。” 余行郡没言语,低下头看着聊天界面沉思。 工作五年以来,当然也遇到过不少难事,而最难的通常都是与人周旋。 看人下菜碟也是一项技术活,通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他默默观察傅新雨此人,见她没了丽哲总在身边,表现得只像一个快人快语,直来直去的年轻女生,还不算很难相处。 他不知道梅丽哲将女儿“托付”给自己,除了带人入行的需求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想法,如果有,真就糟了,今天必须要一起说开才好,避免今后相处久了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工作对他来说,意味着维持生活,偿还债务的重要经济来源,但并不代表它真就能实质性地占据生活真正重心,他当然不是为了向上爬就可以忽视底线的那种人,这一点他也很希望温照原能够明明白白地了解。 最后,他给温照原发了条定位信息,是市中心cbd最高档商场顶楼的一家餐厅,到了地方之后,傅新雨突然起意要先去逛奢侈品店,余行郡没有陪同一起,自己去一楼男装店转一圈,买了件黑色摇粒绒外套,毛茸茸小羊羔一样可爱,然后坐直梯上顶楼,在餐厅坐定等人。 这家饭店是三面落地窗的江景旋转餐厅,余行郡坐在窗边的位置,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女生来,给温照原发消息也没回复,想着从展览中心坐地铁这会儿也该到了,就走到餐厅门口张望,果然发现立柱后头一个探头探脑的影子。 他几步走过去,把温照原揪出来,问:“你来了不进去躲这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温照原手臂上挂着他的西装外套,神色不很自然,却还梗着脖子,说:“我是人民监督员,来观察你是不是在进行什么权色交易!” “?” “说的什么鬼话?”余行郡在他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下,然后把摇粒绒外套抖开,往他身上套,将自己的羊毛西装换回来,“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的人格?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道歉。”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温照原还不服气,伸开胳膊让余行郡给自己穿外套,嘴上还是不放过,“不是实话你心虚什么??” 余行郡有点生气,把拉链给他拉好之后隔着厚厚的衣服去拧他的腰。 第52章 需要运动发发汗 余行郡伸手去拧,温照原就跑开躲避,两个人绕着餐厅门口立柱转了两圈,余行郡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在公共场所做出此等不得体之举动,在留意到饭店前台收银员投来的诧异眼神后,一阵惭愧涌现心头,立刻伸手抓着人的后衣领,把人拉回怀里来。 第52章 “别跑,像什么样子?” 傅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特有意思,也不介意让他俩更尴尬一点,于是在这时出声: “余老师,你在这儿是干啥呢?” 余行郡听到声音,把温照原松开,回头看见来人,一瞬间的不自然后,又装起来,面不改色招呼一句,温照原没他这么沉得住气,吓了一跳又赶紧往他身后藏,不太愿意和自己男友的领导的女儿有正面接触。 傅新雨没在意,直接往餐厅里走,温照原抬脚要向反方向离开,可余行郡拉住他,说:“别走,陪我吃饭。”他还很惊讶,问:“你不是来应酬的吗?拉上我干啥?” 余行郡咬牙:“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权色交易啊。” 温照原扭扭身体:“难道这种机密也可以让我旁听吗?” 余行郡没好气地扯住他,直接牵左手,快走几步到傅新雨身前,领人去到刚刚落座的地方。 傅新雨这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了,至少没有了被长辈刻意安排来接触异性的不爽,不过,这位余经理能如此落落大方,真敢把自己性取向摆上明面,也是很不怕事,倒让人逐渐刮目相看起来。 三个人坐下,点餐,余行郡和温照原在一边,傅新雨在他们对面。餐厅里面开了暖风,侍应生过来要帮他们挂外套,余行郡很操心,先要来热水,给温照原喝了,肚子暖和起来才让人脱衣服。 温照原当着外人的面被照顾,感到不习惯,不自觉地瞄了傅新雨好几眼,傅新雨看着愈发觉得好玩,故意对着余行郡问: “余老师,这位是……?” “哦,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属,小温。这是我们集团领导梅总家的千金,傅小姐。” 余行郡表情还是冷静,走流程一样,给二人递一个开启对话的由头。温照原社会经验不多,可也不是傻子,懂得要讲礼貌,立刻站起来对傅新雨伸手:“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傅新雨回握他,还是要调侃:“家属,哪种家属?弟弟?侄子?外甥?”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温照原满不在乎似的干脆回答,余行郡看他一眼,在他坐下之后,又去拉他的手,态度很分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餐厅里面真是很热,温照原觉得手心出汗了,挣了挣,不让牵,傅新雨见他俩这样实在有趣,恶作剧心态又涌上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作遗憾起来,装出轻微的恼怒情绪: “哎呀,那我妈怎么介绍一个有家室的给我,这不是耍我玩儿呢吗?” 温照原怔住了,没想到余行郡真是作为预备“驸马”被逮来吃饭的,心里一下子急了,又不敢乱讲话,怕影响了余行郡的“仕途”,只能回过头去,无声地瞪着坐自己身边的当事人,看他是要如何应对。 余行郡无奈:“傅小姐,我想我的职责应当不包括这部分内容,工作时间我会辅助您尽快上手公司的事,至于私交方面……如果您觉得不舒服,我觉得其实也不需要勉强着来做朋友。” 这就是私下没必要再见面的意思,傅新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倒是挺实诚,不虚伪,也不怕自己去告状,让他从此后在公司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如鱼得水。 “做不做朋友倒无所谓,但我觉得你挺适合帮我演演戏。”她假装出来的表情淡了,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余行郡:“您想让我帮您应付梅总?” 傅新雨点头,觉得对方真是一个聪明人,很多话都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她今年25岁,对结婚,成为谁的夫人没有半点兴趣,可母亲似乎已经隐隐开始着急。她知道,比起圈子里许多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母亲更希望她能找一个有能力,有潜质的年轻人,做爱人也做帮手,未来共同携手努力,把公司好好地经营下去。 明显,余行郡就是母亲千挑万选看中的一款优良品,可惜这人却是个同性恋,傅新雨为母亲感到遗憾,甚至可以想见知晓真相后,即将在母亲心中弥散开的失望之情。 “不太合适吧,”余行郡说,眼睛看着温照原的脸,“我的演技不大好,表演爱的话会很拙劣。” 这时候,侍应生端上第一道菜,是一碟樱桃鹅肝,温照原从没吃过,但久闻大名,这时候听到余行郡的拒绝,心已经落到肚子里去,反正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他也插不进嘴,就抄起筷子开始专心品尝有股酒精味,可以假乱真的樱桃状鹅肝。 傅新雨抱起手臂,靠回沙发背上:“好吧,那,我妈那边你自己去交代?” “需要的话,我会去和梅总说清楚。” “你要想好了,不是说展会后要给你开述职答辩,提晋升的事吗?” “嗯,但我想所有收获都不应该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 傅新雨不相信余行郡在工作中,其他事情上也能像现在这样缺少圆滑的表现,可现在他看起来就是这样的耿介,直率,就好像是触碰到他的某条底线,必须立刻做出绝不留有余地的抵抗姿态。 “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傅新雨讲了一句真心话,然后歪歪头,对温照原说:“你也是,你们有意思到一起去了,还真是挺好玩。” 接下来,这顿饭的气氛就轻松很多,这家餐厅环境很好,味道也不错,傅新雨和大快朵颐的温照原随便聊天,得知他学导演,有自己拍片子的意愿,于是说要介绍一些学电影的朋友给他认识。傅新雨学艺术的朋友,当然非富即贵,余行郡几乎要警惕此人是否想要想撬自己墙角,但最终也没开口阻拦,看着俩人加了好友,一条条翻看那些“大导演”的朋友圈。 晚上,回到家里,余行郡先去厨房煮姜汁可乐,330毫升的可乐,连同姜丝一起小火慢煮十分钟,用滤网过一遍,倒进温照原专用的牛奶杯里。 今天,小孩是在会场受了点凉,后来又乍冷乍热之间转换几遭,是担心第二天可能感冒。温照原有小甜水喝,当然十分开心,接过来咕咚咕咚,同时听见余行郡在耳边开始慢慢地说: “其实……你也不用什么醋都吃。” 温照原吞咽一口,抬起脸,不承认:“谁吃醋啦!我没有。” 余行郡不相信地笑一声:“我跟你说过没?我的取向,百分百是——” 百分百是什么?温照原继续喝可乐,温温热热的甜涌入喉管,是男人?是同性?所以潜在的竞争者可以通过性别筛掉一半的意思吗? “百分百是你。”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句,温照原的一切动作顿住了,愣愣地看向说话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很肉麻的一句情话。 他不(n)(f)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看着余行郡贴近了,双手从耳后覆到下颌,轻轻地亲他嘴角,把一点甜蜜的滋味作为共享,用唇舌细细品尝。 温照原一下一下地承受,全身又烧起来,这回他没有推开,随手将牛奶杯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轻轻地攀上了面前人的背。 余行郡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几个清淡的吻之后,他胸腔起伏,声线都不太稳,讲:“你今天着凉了,我觉得需要运动发发汗。” “啊?需要什么运动?”温照原还在傻傻地问。 第53章 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和你这样 温照原很想问余行郡,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喜欢我什么呢?相貌、个性,还是身体?但又觉得问这种问题很傻,没说出口,余行郡忽然做出一个在他心里酝酿已久的举动,握着温照原的腰把人举起来,放在了料理台上。 “嗯?”温照原双手搭在人肩上,又被按着后脖颈亲上来,这一次用了大力气,嘴巴麻麻痛痛,扑面而来都是急促的热息,嘴唇上的神经丰富,他觉察到一阵难以抵抗的紧张从喉咙里爬上大脑,再顺流急下,向四面八方冲去,这时余行郡已经在找他的扣子,单手磕磕绊绊地去解。 回来之后,衣服都还没换,只脱了外套,身上是耐脏的宽松牛仔裤,薄薄的纯白色长袖衬衫,余行郡搂着他,在他的眼睫前深重地一呼、一吸,因为距离太近,眼睛几乎不能聚焦,只能模模糊糊呆看着,直到皮肤挨上冰凉的料理台,打了个哆嗦,听见余行郡蛮不高兴地问他:“为什么没穿保暖裤”,他才如梦初醒,想起上一次的痛,有些害怕,挣扎着踢了踢小腿,想从台子上跳下来。 余行郡岂能放过他,伸手很轻易地把人按回去,然后抓着自己上衣下摆,把羊毛衫脱下来,垫在他屁股下面,再让他重新坐好,坐稳。 温照原顿时觉得惆怅,于是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和我这样?” 余行郡觉得这个问题蠢到不行:“当然是喜欢你,所以喜欢和你这样啊。” 温照原没说话,就坐在深黑色羊毛衫上,忧郁地看对方的眼睛。 余行郡不敢再动作,两人对视几秒,他恼火起来,大声质问:“干什么?难道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53章 温照原抠抠手:“那倒也不是。” 余行郡尽力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抻长:“那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温照原:“……” 温照原:“哦对了,我们都还没洗澡,你这样不太卫生的。” 余行郡无语,沉默,3秒钟后,一把将人扛到肩膀上去,进了主卧里的浴室。 上一次的尴尬事件中,余行郡早把温照原上上下下看遍了,可温照原从没有完全清醒地在对方面前袒露过,被放到花洒下面之后一直慌不择路,想逃跑,余行郡想帮他洗澡,他就警惕地把手臂拦在胸前,扭过身去,表现出拒不合作态度。 余行郡拿他没有办法,也不能强迫他做什么,于是把花洒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去了另一个洗手间。 温照原磨磨蹭蹭洗完,回到主卧,看见余行郡虎视眈眈在床上等着。 温照原:“干嘛?” 余行郡:“你说干嘛?” 温照原知道逃不过去了,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忽然放弃自己似的向后一躺倒,闭上眼睛,作视死如归状,说:“那你来吧。” 余行郡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耳朵,动作都很温柔,真正的情人的爱抚的温柔,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对方的表情,余行郡这个时候又不急躁了,侧身躺着,把他紧紧揽进怀里,没有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他肩膀、背上给予温情脉脉的抚摸。 温照原并不反感这种亲密的拥抱与抚摸,但因为上一次的特殊情况,甜美的部分全忘了,不舒适和尴尬倒记得清清楚楚,身体还是不知所措地崩着,余行郡又亲亲他,让他放轻松,但是到最后,也没有进一步下手,只是紧紧贴着,像哄孩子一样抚摸他的背,轻轻拍打他瘦瘦的肩胛骨。 在这种有节律的拍打与安抚下他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很快就困了,彻底坠入睡眠之前,听见余行郡问他:“给my的产品广告试镜,愿意去吗?”他下意识摇头,又听到一句为什么,他的大脑已经强制进入休息模式,无法动用逻辑思考,但还是凭借直觉回答了:“我不想去你的公司做事,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但余行郡却说:“我不怕麻烦,让我帮帮你吧。” 温照原没有再说话,枕着他的臂弯沉沉地睡去了。 当然,后来试镜还是去了,余行郡再三保证,负责广告制作的同事人很好,不会欺负他,也不会对自己的职业生涯造成威胁。 进棚那天,江益特地在公司楼下接他们,余行郡还不很放心,跟着一起去摄影棚看,全程跟温照原讲了很多广告拍摄的注意事项,还有工作细节,教他怎么理解脚本思路,怎么处理画面中人物和食物的关系,又让他留心观察摄影师都怎么调相机参数,尤其反复强调了,拍广告的很多食品不能真吃,千万注意不要咽进肚子里去。 他絮絮叨叨地讲,温照原老老实实听,而江益在边上旁观,渐渐看他俩的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 温照原去换衣服准备试拍海报的时候,江益把余行郡拉到一边偷偷问: “这小孩到底是谁?你快点老实交代。” 余行郡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之前那个‘御用’小模特呢?怎么不来了?” 江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那个小模特叫林啸雨,已经和公司合作快两年了,各方面都磨合得很好,江益用他也用得很顺手了,经常在经理跟前推荐这个人。而公司最近又要重点推新的产品线,这小孩看起来体育很好,应该很符合健康产品的“调性”,这时候却不见了,确实是还挺可惜。 江益只说,人家要升大三了,学业忙,要考研,之前在咱们这也赚了不少钱,够用,没必要再继续出来吃苦受累,你不知道,他们大学生现在压力也很大的。 余行郡没多问,又将注意力转到温照原身上去。温照原试镜了一上午,一切都很顺利,他长得好看,性格也足够讨人喜欢,不争不抢不出风头,没有怪脾气,让干什么干什么,帮着搬道具什么的都很积极,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没有不喜欢他的。余行郡看了也觉得奇怪,心想这不是挺能适应吗?为什么刚认识的时候就那么一副活人微死,无法社会化的样子。 江益作为部门主管,还有点拍板的权力,看了温照原,觉得很满意,当场就定下来,要跟人签劳务合同,谈的是一小时300元人民币。这对温照原来说真是了不起的巨款,直到被余行郡送到一楼,走出大门的时候,头脑还是有点发晕,这样算下来,如果接到的活儿够多,一天干3个小时,一个月就能赚两万七,比他之前做过的所有兼职都赚得多太多。 想要赚钱,有门路、有平台是很重要的事,余行郡现在就是要为温照原寻找这样的平台,把人送走之后,他还旁敲侧击地问江益,这样的孩子,有没有可能通过春招进他们宣传营销部做事。 江益情商很高,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说,会好好观察一下,如果真是个人才,部门肯定也不会舍得放过,不过最终还是要领导们点头,他这个主管最多只能起到一个初筛的作用。 余行郡点点头,拜托江益帮他把人照顾好,然后回自己部门,一进办公室,发现遇见的所有同事,对他的称呼全部换了,已经开始自作主张地叫他“余总”。 他立刻觉得很头疼,述职答辩还没有通过,消息竟然已经传开,这极有可能跟前几天自己被派去给“公主”伴驾有关,但其实自己已经和傅新雨说得很清楚了,这一回还不确定能不能照常晋升。 第54章 主人最近好不好? 余行郡打开电脑,发现收到两封新的工作邮件,一个是下周三的述职答辩通知,要他提前准备材料和ppt;另一个是人事部发送的春招程序提醒,要向各部门征询招聘需求。 今年,市场部今年人手不缺,要招的估计只有傅新雨一个,因为是“公主”,走个笔面流程而已,不占用春招的基本名额,而宣传营销部向上申报的空缺岗位就不少,共有5个,其中一个是给江益的制作组招的内容策划。 余行郡看江益发来的应聘要求,觉得温照原可以去应聘试试,于是计划晚上回家问小孩要份简历,帮着改改,再用自己的内推码去投递。 因为回去是要谈这件很给人压力的事,他下班后特地绕远路,去一家很有名的炸鸡店打包了点夜宵,炸鸡可乐烤年糕,热量爆棚,不太健康,但温照原很喜欢吃这些,本来他在家看电视,等人加班,一见到余行郡拎着打包盒出现,立刻跳起来跑到推拉门门口接。 一口炸鸡,一口可乐,多巴胺开始分泌,两人吃着垃圾食品,余行郡先锋插针地问:“今天去摄影棚,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温照原点点头:“还可以,主要是,他们给得太多了!”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表示自己已被重金收买。 余行郡见他还有被金钱打动的可能性,于是趁机提出:“正式员工以后可能赚更多哦,你想不想……” 温照原咔嚓咔嚓吃着炸鸡,听到这话,有些迷惑地停止了咀嚼。 做兼职模特不是很好吗?轻松、高薪,而且心理上也不失一种自由感。虽然之前因为妈妈的话,有过一段时间的犹豫怀疑,但归根结底,他觉得自己这个人就很难干全职工作,一想到要将一天的大部分的清醒时间贡献给商业活动,至少10-12个小时被困在工位上,还是会条件反射一样立刻有种人生无望,生命被纯纯浪费的感觉。 “不太想,”他诚实回答,“只做兼职有什么不好吗?时薪300哎!干一个月都可以躺一年啦。” 他不喜欢对人生做什么“长期规划”,只觉得现在能自食其力,不拖累别人,心里就很满足,不想三个月以后的事,是他能一直保持快乐心情的重要秘诀。 “但你要知道,模特的活不是天天都有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产品都适合找你拍,看上去时薪挺高,实际上一个月可能叫不了你去拍摄几次,收入上下浮动的幅度会很大,其实不算是太稳定。” “这样啊……”温照原想了想,那确实是个问题,他给自己设定的小目标是每个月至少要把一半的房租挣出来。现在,他不住小阁楼了,相当于和余行郡整租这一套房,理应是要承担一半开销才对。 “而且你的社保最好也得交上,只有兼职收入的话算灵活就业,你知道江滨市灵活就业人员一年要缴纳的社会保险金最低额度是多少吗?” 温照原没想过要交社保的问题,迷茫道:“是多少?” “两万一千六,”余行郡举着手机搜索页面告诉他,“我当然可以替你交这个钱,但是我在你这里不还剩两个月的试用期吗?万一到时候你想分手,以后怎么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有了工作经验和业务能力,以后想干什么,都能有个基础的跳板,春招是个好机会,错过很可惜,我觉得还是应该试试。” 听了这话,温照原突然又不大高兴了。 第54章 一个人,非得全职上班才能活吗?社保就非交不可吗?要说能支撑他走出家门给资本家努力卖命的唯一理由,只能是因为多少想替伴侣、家人分摊一点儿生活的负担,可现在竟然谈到“分手”,那还要一门心思往苦水里扎干什么?没有男朋友,半死不活也是活,没必要去受那个当牛做马的罪。 “我还是不想,”他说,“当模特拍拍照就算了,我真的适应不了你们商业营销的语法,我学的是导演,又不是广告。” 说完,他就做出消极抵抗态度,不再搭理余行郡,重新开始咔嚓咔嚓地吃东西,把麻辣粉厚厚地撒在无骨炸鸡上,吃几口就呛得打喷嚏。 余行郡知道,温照原虽然平时都温温吞吞,看起来很好拿捏,可其实内核是极其稳定,要说服他做什么事,必须在价值观上能使他认同,除此之外的一切威逼利诱,都很难能够起到效用。 吃完夜宵,温照原早早上床睡了,余行郡去洗澡,出来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发现温照原竟然给自己转了2500元,并发来一条消息,说:“喏,这个月的房租,以后我都跟你a。” 余行郡纳闷,这家伙哪儿来的钱,一边擦头发一边上床,也顾不上看人到底睡没睡着,直接上手拍他屁股,问:“这是上哪儿发的财?”温照原动了动,向床边挪挪,说:“过年的时候搜刮的红包,不行吗?” 余行郡诧异:“你这么大了还能有红包?” 温照原不服:“我多么大了?我家只要没结婚就能拿红包,我哥每年都得给我发。” 说到“结婚”,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片刻之后,余行郡才接上话,说:“你爸妈真疼你,我20岁就往家里交家用了,还得——”还得帮爸妈还贷款,这话没说出来,一个急刹车咽下去了。 温照原翻了个身转过来,面对余行郡,黑亮的眼睛在已经调至助眠模式的卧室照明中疑惑地闪动:“20岁,那不还是在上学吗?” 余行郡:“嗯,我上学早,还跳过级,20岁就大学毕业进my工作了。” 温照原:“你这么聪明,在学校成绩肯定也很好吧?” 余行郡:“当然了,4年学分绩都是全系第一好吧。” 温照原:“那为什么——” 他想问,那为什么没读研呢?但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赶快紧紧闭上了嘴巴。 余行郡猜到了他会问什么,就用轻描淡写语气,试图一言带过:“哦,快毕业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我就去工作了。其实工作也挺好,上学的时候卷来卷去,搞出的成果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上班倒好了,最起码每个月有几万块工资拿,至少发薪日是真心高兴的。” 温照原盯着他的脸,果然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掩饰的勉强。 他对现在的生活真的满意吗?温照原想到曾经和y有过的对话,觉得对方完全是在强装,不可能一点不甘心都没有。 那么,这个贷款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还完呢?如果两个人尽力减少一些开销,自己也想办法去赚点钱,能不能很快地将负债这件事解决掉呢? 余行郡与温照原对视,从对方的眼睛里面发现了一点同情的心疼,立刻觉得新奇,凑上去离近了看,问他在想什么,温照原摇头,说困了,想睡觉。 卧室里熄了灯,两人躺下,都不太睡得着,余行郡刚刚说了假话,现在又被勾起一点愁思。当年的事当然有遗憾,他努力卷到成绩那么好,本来就是想读研,读博,读世界顶尖名校,但从房地产商破产跑路,自己老爸生意失败开始,他没别的选择了,只能这样疲于奔命,一刻不停地跑,跑,跑。 但他也要面子,不肯告诉温照原所有的情况,不愿意在对方面前显出一点弱势的可能,表现出被命运迫害的可怜相。 对待公司同事时,尚且会虚荣心作祟,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只会变本加厉。他多么希望,自己在温照原心中,能永远是游刃有余,所向披靡,不会被任何现实的问题磋磨、打败的一个无敌的超人。 在黑暗中,他伸手摸了摸温照原软乎乎的头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人,按亮手机,把那两千多元转账拒收掉了。 第二天,余行郡照常去上班,忙碌一上午,到了午休时间,竟然收到了八百年没登录过的app消息。 也不知道这软件是会自动在后台运行还是怎么,按理说关机重启后,机主没有主动点开app,是不应该能够收到新消息通知的,可他在焦头烂额做ppt,拿起手机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对付午饭的时候,就是看见了熟悉的名字在屏幕最上方一闪而过。 没错,就是闻小元,这个虚拟人,时隔一个多月,又一次主动发了信息来,说: “主人,最近好不好?现实中的恋爱,还顺利不顺利呀?” 第55章 刺探,窥探 y先生:“不要叫主人了,不好听。” 果然,男人在不爱的时候变脸就是这样快。闻小元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然后很听话地改了口。 闻小元:“哦哦……好吧。” 闻小元:“那请y先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举起话筒)。” y先生:“……” y先生:“都挺好啊,没什么不顺利。” y先生:“就是我对象跟你一样不爱上班,你觉得还能劝吗?” 闻小元:“这样啊,那他确实有点太不懂事了!” y先生:“?” y先生:“怎么感觉……你这个人有点双标呢?” 闻小元:“本来就是呀,你工作那么辛苦,还要还贷款,如果他跟你一起赚钱的话,是不是能早点还完?” y先生:“开玩笑,我会让他帮我还债吗?” y先生:“算了,不上就不上吧,搞得都不开心就没意思了。” 闻小元:“可你一个人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完?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就要能同甘共苦,不要什么坏事都自己扛。” y先生:“好奇怪。” y先生:“你知道你这种语气很像个小绿茶吗?” 闻小元:“没有呀,我又没劝你们分手呢。” 余行郡撂下手机,陷入沉思。 和全天下大部分的父母一样,他也不是非要温照原出去上班,爱到深处时,做出“我要为他一辈子兜底”的决定也很容易,但冷静下来想想,总还是有种不安全感在最底层作祟。 他自己是从安全网中跌落过的人,一朝被咬,十年怕绳,靠家庭,家庭可能破产,那么靠男友呢?也不是不行,可他最近越来越觉得也许温照原在生理上都没那么喜欢他。 可能是因为迟钝,可能是因为本身性格慢热,除了被骗着喝了“果酒”的那一天,所有亲密行为,对方基本都是半推半就,这造成一种理所应当的危机感,人与人的关系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达到坚不可摧呢?在那之前,余行郡更担心的是如果分开,温照原将不再接受自己的一切“补贴”,重新龟缩回小阁楼去,像他写的那只小老鼠,遇到暴雪的天气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而如果有份工作,有稳定的社会关系,就会很不一样。 况且,现在的就业环境不好,一张白纸的毕业生,简历断档的失业者,甚至是经验不“垂直”的职场人,想要在大公司得到一份工作,是要经历更严苛的审视与筛选。 再加上,能有江益这么个老好人领导的岗位,在社会上更加是稀缺资源,作为一个很要上进的人,余行郡一向都不喜欢看着好机会在眼前错失,对温照原的事情也是这样,总觉得有些东西不立刻抓住,将来就会损失惨重,甚至于留下很深远的遗憾。 他正严肃地思考着,黑了屏的手机又一闪,新消息来了。 闻小元:“所以,你家里到底欠了多少钱?不能告诉你对象,还不能告诉我吗?你需要一个树洞,老这么憋着会生病的。” 很奇怪,闻小元今天主动得有点不正常。 余行郡疑惑几秒,然后认为可能是太久没打开app,通过算法分析,虚拟人认为应该主动增强联系,才来没话找话地聊。 于是y含糊其辞回复:“没多少,就几百万吧。” 闻小元:“那么月供是?” y先生:“一万多,还得起。” 闻小元:“贷款买的什么呀?” y先生:“老家的房子。” 闻小元:“现在卖了能回点血吗?” y先生:“卖不了,烂尾了。” 如果这时候,他在温照原身边,就能看见小孩脸上立刻浮现一种无比震惊的表情,这震惊久久不能平息,温照原仰躺在床上,心脏“咣咣”地跳,耳边也嗡嗡的,是不知所措的声音。 烂尾楼,在新闻上不少见,可真在身边发生,几百万就这样打水漂,落到哪个人头上,能不去跳楼都算得上是勇者无敌。 而且,比起巨额的财产亏空,更加可惜的其实是青春的浪费,余行郡是一个做什么都很认真的人,无论是不是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在20岁时就被剥夺了所有其他选择的可能性,实在太令人扼腕,简直无法可想。 第55章 命运就是这样,令人得到又令人失去,普通人经此锤击可能会彻底一蹶不振,但余行郡很坚强地扛起了这一切,不负所望地成为了他家里接替使命的顶梁柱,而且还成功过上了一种旁人看来格外光鲜亮丽的生活。 这背后,要付出多么大的心力,多么辛酸的苦泪呢?温照原想,自己可能知道一点儿,但绝对不了解全部。 很多事情,余行郡是不愿意同他讲的,可是对温照原来说,爱一个人,首先是爱他的思想,爱他的感受,爱他袒露出所有高尚与优美,悲哀与软弱的内在部分。 而如果余行郡不高兴给他看,他就要用闻小元这个身份,去刺探,去偷窥,虽然是有在恋爱中不够诚实的嫌疑,但为了更加了解自己的男友,他决定就是要这么做。 下午,温照原去摄影棚拍照,江益提前给他看今天要拍摄海报的产品照片,是一款牛奶味吸吸冻。他认出来,这是余行郡之前策划的休闲零食,在样品阶段就拿给自己试吃过的东西,于是从客厅移动衣架上扒拉出了当时余经理搭的一身衣服,穿去棚里,江益一见到他,就围着他打转,啧啧称奇,夸奖他对产品的理解很是到位,服装师准备的衣服都派不上用场,直接上去就拍,速战速决,拍出来好几张效果都非常好。 江益很喜欢他,毕竟难得有350度怎么拍怎么好看,脑袋还灵光愿意思考的小孩。和聪明的好孩子合作很舒服,也能事半功倍,因为工作结束得早,江益请他下楼喝了杯咖啡,坐下聊几句,问了问他的情况、在学校的经历,听说他毕业后近一年都没有工作,也没有评判什么,只是说,不是你不够优秀,现在的环境下年轻人想要施展抱负就是很难,但也不用灰心,以后总会有合适的机会出现。 温照原觉得,余行郡说得没错,江益确实是个好人,很会鼓励人,简直要把人哄成胚胎,想来在这个人手下做事也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职场霸凌和pua。 两人又聊几句,温照原的手机在裤口袋里震动几下,他拿出来看,发现y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消息过来。 也许是真的把中午说的“你需要一个树洞”听了进去,y开始在app上向他咨询感情问题: “你说,他不愿意跟我xx,是不是不够喜欢我?” “噗——”温照原险些把嘴巴里的榛果拿铁全部喷出来。 余行郡此时正在茶水间,百忙之中过来泡杯咖啡缓一缓。 半小时前,傅新雨来了公司一趟,先去ceo办公室和母亲闲聊几句,再来市场部找余行郡,余行郡给她发了许多资料,请她看看对那条产品线更感兴趣,等人事那边办好手续就可以着手参与相关工作。 傅新雨没看几眼,就说:“我跟你做健康食品,那些高热量零食我不爱吃。” 自从开辟了这条新的产品线,公司里不少老人都有意见,一方面是出于陈旧的观念,认为健康食品成本高,市场小,几乎不可能出现爆款,另一方面是多少还对余行郡这个人抱有偏见,认为他实在太年轻,还得历练,听说ceo竟要提他做总监,许多资历更深的中青年觉得脸上难看,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而梅丽哲得知女儿要加入余行郡的项目组,不久后又抽空找他面谈了一次,这回,余行郡花费很大功夫对她暗示了,自己现在并非处于单身状态。 第56章 是你男朋友当然对你好 对于y振聋发聩的疑问,温照原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于谈恋爱这件事,他的设想其实一直都很纯情,起码是对神交的向往大于身体的亲热,两个人拉拉手,就觉得蛮幸福,很满足。 可过去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初恋是被一场误入的陷阱直接推动,关系升级的顺序错了,两人对那天晚上的记忆根本都有偏差,在那之后,面对余行郡的强行亲近,他常常不知所措,不知道要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不过,温照原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在感情中很自我的人,对方的需求,是要好好地正视,而且这样也巧,有的话可能让闻小元来说,还会更坦然,也更有用一些。 闻小元:“不一定就是不够喜欢你,也许他是草食系,就觉得单纯和你待在一块儿就很开心了。而且你不要那么着急,应该慢慢慢慢来。” y过了很久才回复他:“还要怎么慢?” 闻小元:“比如,可以先一部分一部分地适应。” y先生:“哦,那我应该第一天拉手,第二天摸脸,第三天再搂腰,这个意思吗?” 温照原有点不想回他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要手把手教自己的男朋友这种东西。 但现在还不能露馅,也不能敷衍,他想一想,慢慢敲字,说:“还可以再——慢——一点。” 这条发过去之后,y就下线了,不再有回音。 喝完咖啡,温照原和江益告别,准备回家,在路上晃晃悠悠散步,看见一家中医馆,随便地进去转转看了看。 余行郡和梅总坦白情况之后,领导脸上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将话题拉回到新产品上,告诫他,虽然这次的发布会效果不错,展会销量排名比较靠前,但后续的销售其实还是有些疲软之态,某些高管可能会在答辩会上以此为由为难他。 余行郡心里很清楚,这次的新产品铺货面不广,因为第一批次的产量就不算很多,这个数字,是要部门的领导结合品牌经理提供的成本预算和渠道订单情况来敲定,乔总这回采取了保守态度,宣传营销那边的总也不愿投入太多,各种平台投放广告的预算不足,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 一组产品,如果想成为爆款,策划、研发、生产、发行、宣传几个环节,不能有一个掉链子,作为品牌经理,当然是要对其全部的生命周期负责任,但其中又牵涉到许多部门、各方利益,余行郡又这么年轻,职位尚未高到能有绝对话语权的地步,很多东西争取起来仍有难度。 但如果尽力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至于做不做“余总”,倒也没有那么重要。他从梅总办公室出来,回工位上继续做ppt,盯销售数据,顺便教傅新雨行业常识,忙得不再有时间喝水。 晚上,加班到十一点零五分,全部门就剩他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关电脑、关灯、锁门,走出公司大楼长出一口气,感觉连每个肺泡都被班味熏透了。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他在玄关换鞋,注意到推拉门里面灯光还很亮,走进去,看温照原在做什么,发现人正蜷在沙发上睡觉。 电视是开着的,显示“投影结束”的字样,不知道温照原已经睡着多久了,中央空调的暖风呼呼吹,沙发上的人缩手缩脚,抱着沙发靠枕,睡得很老实。 怎么这么乖,余行郡慢慢把外套脱了,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然后去沙发上抱人,手臂刚从脖颈下面穿过去,温照原醒了,睡眼惺忪地反应两秒,和已经把自己打横抱起的人对视了。 温照原揉揉眼睛:“你回来了……” 余行郡:“嗯。怎么看电影睡着了?” 温照原:“不是,我在等你。” 余行郡故作惊讶:“等我干什么?” 温照原蛄蛹蛄蛹,想落地,眼睛费力地眨巴眨巴,视线渐渐清明之后,屁股终于重新挨上沙发,晃晃地站起。 “我泡了点豆子,你等等哦,要煮乌梅三豆饮给你喝。”他穿好拖鞋,跑到料理台那边,去检查自己的绿豆黄豆黑豆,余行郡紧随其后,看着他搭锅起灶,按比例加好食材,开始小火慢炖。 “为什么突然想做这个?”余行郡颇感意外,发出疑问。 “今天拍摄回来路过中医馆,刚好没有病人排队,我跟里面的中医聊了聊。” “然后接受了推销?” 温照原一边用勺子搅拌锅里的材料,一边给余行郡一个无语的眼神:“我问人家的,能清热养神的茶饮,他说了好多,我觉得呢乌梅很好吃,煮水嘛肯定也不错,就选的这个,你工作太累,给你败败火。” “对我这么好?”余行郡没有深究到底为什么自己需要败火这种问题,因为得到了主动的关心,有点忘乎所以地快乐,他双手撑在灶台边沿,把背对自己的温照原圈在怀中,脑袋也压低了,沉沉地搁在人肩膀上。 “你是我男朋友,当然要对你好啊。” 温照原是希望余行郡能感受到,自己不是没有心意,而是在某些方面比较慢,但没想到,说出这句话,耳朵旁边的呼吸声又一下子沉了。 他连忙用左手去推这人的脑袋:“你先去干别的事吧,挤在这我施展不开呀!” 余行郡不想松开,但想到是要“慢慢来”,还是依言后撤了半步,禁锢松弛了,人却还没走,换了种方式,拉着温照原没拿勺子的手,站在旁边陪伴。 好粘人呀,温照原无奈地想,这汤一共要煮30-45分钟,他想要余行郡先去洗澡,等下喝完直接睡觉,不要一边养生,一边熬夜。 第56章 可余行郡好像是被他认真煮汤的温馨画面牢牢吸引住了,寸步不离地看,手上也没闲着,抓着温照原的五指,不老实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搓过去。 这是要“一部分一部分地适应”,玩手,就还可以接受,不会引发太大的反应。温照原的手长得好看,修长,莹润,骨骼形状优美,又不会显得柔弱。余行郡把每一处摸过了,连指腹上的螺纹也细细摩挲,这种玩法很怪,像有什么癖好似的,但温照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要关火的时候,才轻微地挣了挣。 余行郡松开他,去拿碗帮忙盛,刚刚好两个人量,都是一小碗,他们坐到餐桌边去喝,温照原就絮絮叨叨开始讲今天下午进棚,拍的那个吸吸冻咱们在家里试吃过,感觉好奇妙呀,从一个想法,变成样品,到成品,再完成包装,好像是你的孩子一样。 “现在也是你的孩子了。”余行郡提醒他,温照原听了一愣,立刻感到心虚:“我没做什么,只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你在它还不成熟的时候提过的意见,我都和研发商讨改进了,怎么不算是有重要贡献呢?”余行郡一勺一勺喝汤,咬着酸甜的乌梅,忽然又产生一个想法,养生汤,或许也可以作为一个系列,继续扩展健康食品的产品线。 如果,可以和温照原一起做就好了,所谓将产品看做自己“孩子”的想法,多少有点牛马自我感动的成分在里面,但如果是和恋人一起努力完成一件事,创造一样东西,它就会被赋予真正特别的含义,使得任何为之苦思冥想、备受煎熬的时光变得甜美,并将印刻下可以一起时时回顾,值得珍惜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来迟了,下周一再一更之后,长假期间大概会每日更新 第57章 有家室的人 最近,余行郡又变得很忙很忙。 他全权负责的新产品上市不久,各方面宣传与销售要跟进,而因为预算不足,更要花费许多精力,与抠门且事多的渠道商周旋扯皮、想尽办法生产成本低而传播效果好的广告……因为便宜没好货,很多事情忙来忙去其实还是一场空,但又不能不去做,不然更会让旁人抓到由头,反对他继续开展接下来的工作。 与此同时,温照原这边就自由自在很多,除了有时去摄影棚拍照、录短片,其他时间都在家写一看就赚不到钱的故事。不过,江益最近喜欢上了找他聊天,每次拍完照片,到了做海报设计的环节,还会发给他问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可以调整改进。 毕竟温照原是通过艺考上的大学,在学校也念过设计类的选修课。设计,很多时候是靠审美的感觉,说不出什么道理,也没有万能模板可以套,而温照原感觉很好,还懂点技术,往往提些小意见,画面整体看上去就能舒服很多,在才华与颜值的双重光环之下,江益越来越喜欢他,甚至开始问: “之前听老余说想让你春招投我这边的内容策划岗?要不简历先发我看看,我给你针对岗位需求优化下,我们一般也喜欢要合作过的知根知底的孩子,应该很有希望,不要有顾虑,可以放心投!” 而温照原听到这话,心里就很犹豫。 这些天和江益接触下来,确实感觉和之前实习的小公司很不一样,一个聪明、会关心人的直属领导,就没有那么把人当作螺丝钉看,而且,他偷偷问过江益,如果做这份工作,第一年的月薪能有多少,江益说,过了试用期后,基本上底薪12k,绩效另算,年底双薪,在现在的就业环境下,对刚毕业的艺术生来说,真还算蛮有吸引力的待遇。 如果,自己能每个月能赚一万多,房租当然不用愁了,再省着点花,也许还能攒不少钱,可以设立一个约会基金,以后和余行郡出去玩,就花自己的钱,逢年过节的话,还能给男朋友买他喜欢的东西做礼物…… 这些关于经济自由的想象牢牢地将温照原攫住了。 以前,他很少有这些具体的欲望,但和余行郡建立关系之后,好像与现实之间的距离都拉近了许多。原本一直都更愿意生活在想象中,对所有世俗事务懒得搭理的一个人,现在甚至认真去研究了贷款利息、提前还款的条件,还去学养生知识,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熬夜、劳累对身体的伤害。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在爱了,一日比一日更清晰地爱,虽然常常都不会直接表达,但这种温柔的感情就是会在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丝丝缕缕生发,细细密密缠绕,把整个人,整颗心都轻柔地包裹起来。 晚上,余行郡还是十一点多到家,温照原给他煮了健康的汤汤水水,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他。 这两天,气温慢慢回升,终于有了点春风送暖的意思,可半夜回来的人身上仍然会带些凉意,温照原慢慢习惯了随时随地牵手,等到人回家打开推拉门,就先跑过去,用在睡衣口袋里焐热了的掌心贴心地给余行郡暖手。余行郡恪守循序渐进原则,把他按在怀里抱了抱,就松开,跟他说: “这么晚了,以后不要等我,一个人熬夜是没办法,两个人一起熬,多不划算。” 温照原却摇摇头:“那你还要忙到多久才能正常时间下班呢?” 余行郡:“难说,新产品线刚建起来,万事都要靠我。” 温照原:“哦……原来余总是这么这么地重要……” 余行郡拍他的头:“别瞎喊,今天煮了什么汤?” 温照原拉着他往厨房走:“莲子桂圆汤哦,我再热一热,你要等一下。” 于是,余行郡就靠在料理台边,看温照原忙前忙后给自己热汤。 几个月前,他们两个也是在这里,扮演经理与试吃员的角色,像模像样地做了很多调研活动。而现在,虽然还是一起吃东西,关系已经大不一样。在这种家庭一般的温情氛围中,余行郡忽然有所了悟,温照原是真的有在努力,努力地对自己好,努力地让自己感觉到被爱。 恋爱中的心总是忽雨忽晴,变幻不定,他稍微安定了一点儿,想温照原去独立谋生的愿望也就同等程度地变淡。所以,到温照原给他盛好汤,捧着脸看他喝,告诉他:“我今天把简历给江益哥了他说能帮我改”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如释重负的欣慰与轻松。 “江益……哥??”他放下汤匙,重复一遍这称呼,对以下问题提出质疑:“为什么我之前说帮你改你都不肯,他一问你要你就大大方方给他了?” “啊?”温照原没想到他捕捉到的重点竟然是这个,愣愣地解释:“你每天下班都这么晚啦,怎么还能拿这种事情烦你?” 余行郡盯着他看:“所以你跟他混熟了?愿意去给他当小兵了?” 温照原很坦诚:“嗯……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我觉得一天工作10小时,可能屁股都坐不住,但江——老师说,他们组的人还有不少去拍摄的机会,不会一直坐在工位上,我觉得试试也不错啊,不过也有可能不会做太久,我是很擅长打退堂鼓的。” 自从毕业之后,除了跟着余行郡去福利院那回,温照原都没怎么碰过相机,摄像机更是见都见不到。有时候他也在想,拍商业短片就商业短片,组织视听语言也是一门技术活,太长时间不练习,是会手生的,老这么闷在家里写,一直没有出路,也不是办法。 但决定要迈出这一步,想支持男友的心情还是起主导作用,而且,他也真的很想了解,一日24小时中,几乎三分之二的余行郡,是在怎样的世界里拼尽全力地奋斗着。 余行郡见他神色无异样,也不像中了邪,这才继续喝汤,一边补充:“小兵一般不需要加班这么狠,而且江益也不是把活丢给你干自己跑去下班的人。”想了想,又说:“还有,江益是纯直男,你知道吗?” 温照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想发笑但忍住了,暗戳戳摸摸他的手背,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是有家室的人啊!” “嗯,”余行郡点点头,语重心长叮嘱他,“以后就叫他江老师,这点礼貌咱们还是得有的。” 很快,述职答辩按期举行了。 当天早上,温照原难得早起,陪余行郡吃了早饭,亲手做了手冲咖啡打包带走,临走前更是把自己的幸运挂件勾在了余行郡的通勤包上,还很小气地说:“今天用完了晚上要还给我。” 余行郡摸摸他的脑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头,忍住想要亲死他的念头,说:“不管什么结果,晚上我早点回来陪你。” 述职答辩的评委,是公司的中高层领导,一般的流程是,答辩人30分钟的陈述之后,各位领导投票表态,分通过、不通过、待定三个选项,而不论结果如何,ceo都拥有一票否决权,可以一锤定音,决定最终的结果。 不过,自从梅丽哲上位以来,为了彰显民主与公平的作风,一般并不会使用这项权力,大家投出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和梅总说开之后,余行郡更对她的特别对待没抱什么期望,按部就班地陈述完,就被请出会议室外等结果。 第57章 【作者有话说】 掏出大喇叭宣布,今天有预收文上新:cp2011175偏执野孩子攻x温柔男妈妈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第58章 那你会亲小孩吗 下午,温照原拍完一组短片里的室内镜头,正准备回家,江益叫住他,说晚上大家要给余总搞升职宴,喊温照原一起来庆祝。 “哦……”温照原听到这个消息,还很淡定,“他答辩通过了么?” “当然啦,”江益打着电话跟市场部的同事通气,一边还死死抓住温照原的胳膊,怕人跑了,“你等下,我待会儿开车载你,提前去布置布置。” 温照原就安静等着,默默地有点开心,余行郡如此尽心尽力地工作,终于得到应有的回报,确实值得庆祝,但是,他转念又一想,也许升职后还会更忙,负担的责任更大,又不自觉要叹一口气。 江益挂掉电话,很兴奋,拍着他的肩膀,感叹感慨:“哎呀,谁能想得到,和我同期进来的兄弟,现在都升职做了总呀!你说说这人生真是……你说说这人生真是……” 温照原没上过什么班,对这些公司职级的内涵没有太深的认识,又不太好意思问,附和着赞叹了几声,忽然江益就不出声了,换了一种八卦而且狐疑的眼神看他。 他什么也没说,但温照原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点读懂了他的意思。 江益摸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茬,开口了:“我觉得,余总看你……就是特别顺眼。” 温照原面不改色:“啊?这是为什么呢?” 江益:“每次你拍出来的素材,给他审核,都是过过过,这个也好,那个也行。” 江益:“据我了解嘛,老余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所以肯定是本来就看你顺眼,所以都怎么看怎么满意,之前我给他的产品挑模特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温照原眼神躲闪一下:“啊……这个这个……是个人都有他审美的主观性嘛。” 江益:“如果你以后真入职了,我非得去求我们张副总裁,把你分去做余总的项目,免得他以后再来对我的东西吹毛求疵,折腾得我回不了家,陪他加那么多班。” 温照原开始打退堂鼓:“他……真的这么难搞吗?” “哈哈,逗你的。”江益开始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戏弄过这么天真的年轻人。 这次的聚餐,是目前余行郡的项目组成员、曾经被他带教过的几个人,再拉上其他部门平时打交道比较多的江益一起给他组织的,说是“升职宴”,其实没那么正式,最后选的地方是附近最好吃的一家火锅店。 因为大家关系比较好,也没有其他领导在场,气氛都很轻松。他们到了店里,进包厢,找店员帮忙一起吹了不少气球,摆起“步步高升”的小立牌,然后开始打电话热情邀请正在加班的余行郡过来。 余行郡本来还想,今天不要加班太久,早点回家,可接到电话,听说一伙人锅底都选好了,没有办法,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扫了辆共享单车,十五分钟内到场,一进门就被喷了一身彩带。 他无奈地拂开肩上五颜六色的东西,一眼瞧见温照原站在江益身边,正在有点局促地朝自己这边看。 还是探头探脑,一贯的局外人暗中窥探的形态,非常天真,非常可爱。 怎么也被拉过来了?他发出一个疑惑的眼神,询问,温照原耸肩摊手,表示我也不知。 余行郡还记得,早上出门前自己承诺过晚上早点回家,既然要陪的人也在这里,那么也就不算失约,他放下了心,往众人给他空出的主位走去。 江益在他旁边坐,温照原又坐江益身边,人都到齐了,江益跟大家正式介绍,说这是我们部门最近发掘的一个小朋友,特别灵,以后还会有很多合作,烦请大家多多照顾。 他没提温照原和余行郡的关系,没说俩人认识,同时在场的李海月和许颂也保持了很好的演技水平,大家见到漂亮孩子,都很热情,高高兴兴举杯,说了些“欢迎欢迎”“庆祝余总步步高升”“新产品一定大卖”之类的场面话。 这种聚餐,不会强制喝酒,但爱喝的人当然可以来点,江益白的、啤的都叫了几瓶,还想给温照原倒酒,被余行郡在桌子底下捣了一肘子,恍然明白过来,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位能喝的男同事身上。 江益平时就喜欢小酌,每次喝到有点微醺的程度,会很爱说话。这回酒过三巡,江主管的话果然更多起来,揽着温照原的肩膀倾诉衷肠,说: “小温,我是真想招你进来,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进我们组,以后随手拍个宣传视频,肯定都能冲十几万浏览量……我的kpi就有着落了,想想真是好开心!” 他越说越高兴,火锅局上的气氛也热烈,谁也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包厢里进来了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这人瘦高瘦高,手长脚长,跟着来扯拉面的师傅进门,出现在江益身后,盯着人的后脑勺看了半分钟,突然伸出手—— 把江益搭在温照原肩膀上的胳膊拿了下来。 江益的谈话突然被打断,不满地回头,余行郡也立刻起身,走过来,伸手拦在鸭舌帽与温照原之间,警惕观察来人。 原来是江益之前那个“御用小麻豆”,19岁男大小狼狗,说是因为学业原因放弃兼职了的那一个混血感小帅哥。 这男学生长得很高,比余行郡只低一点儿,长得倒不凶,就是有几分忧郁,肤色深,身材劲瘦,也很好看,但亲和力则比较欠佳,之前余行郡就不大喜欢用他。 江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啸雨,而且人还是气势汹汹地来,他喝了不少酒,大脑运转较慢,茫然地抬头看着,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林啸雨还拉着他的小臂,用听不出什么感情的音调说:“你又在外面喝酒。” 江益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回应:“别……别闹,正正正聚餐呢,你管我……干嘛?” 林啸雨一言不发,只紧紧抓住江益的手腕子,两人相持不下,江益扭头向余行郡求救:“老余,替我挡一下。” 余行郡就上前几步,直接把林啸雨推开。 林啸雨微微抬头,盯着余行郡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被他护在后面的江益和温照原,好像极力克制住了才没有发作,最终他垂下眼睛,说:“少喝点,我在外面等你。”然后转身出去了。 小孩一离开,一桌的人才敢重新沸腾起来,纷纷问江益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你把人家小朋友辞退了,人家缠着你报复你?江益不敢再多话,只是一个劲喝酒。 聚餐快结束的时候,温照原跟着余行郡去悄悄结账,到了前台,看见林啸雨像只小狗一样,蹲在门口不起眼的地方等。 温照原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看,他应该是喜欢江老师,但江老师又是直男……。” 余行郡闻言,看了外面一眼:“一个小孩,新鲜几天,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温照原不太理解:“人家看起来也不小了,至少是个成年人吧,你们怎么都管人家叫小孩呢?” 余行郡随口答:“很正常啊,这种没出社会的我们一般都叫小孩。” 温照原撇撇嘴:“那在你眼里我也是小孩咯?” 余行郡付款结束,手机揣回兜里:“嗯,不然呢?” 温照原心里就不大高兴。 聚完餐,大家散伙之后,余行郡叫了网约车,两人到小区门口下车,牵着手往家里走,名品家园标榜的是“花园式高端小区”,其中绿化、园艺,甚至喷泉都很用心,正值三月末的春,桃花,海棠,白玉兰,在暗夜里隐作幽静的精灵,他们默不作声,在绿意盎然中穿行了一段路,温照原忽然说话了。 他说:“那你会亲小孩吗?” 余行郡:“?” 第59章 冲动出柜 温照原没有多解释,站住脚,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他抓住余行郡穿了一天,已经有些微微发皱的衬衫领口,稍微用力,把人拉得俯下身来,在大路边上,公共空间,冷色调几乎能炫人眼目的白织路灯光中,抬起头很轻很轻地碰对方紧紧抿起的嘴角。 这种亲吻,是一触即离,有如春日丝雨般若有似无,只有最敏感的皮肤,最深陷于爱恋中的心才能够鲜明感知。余行郡明显没想到,最近刚刚习惯了好好牵手的这个人,竟然突然开始主动进阶,虽然只是一个很清纯的吻,已经足够使人大脑宕机30秒。 但余行郡行动先于意识,仍然一下子扣紧面前人的腰,两人身体倏然相撞,发出“扑”的一声,于是紧紧相依,温馨而又激动难掩地拥抱。 夜风阵阵袭来,右后方开成云霞的紫藤花催出郁郁暖香,使人随着时令节律,也渐渐萌发心醉神迷的爱的渴望。 因为两人还在外面,不可能进一步做些什么事,余行郡勉强忍耐,声线微不可察地抖,问:“为什么?怎么突然这样?” 第58章 温照原把脸、声音都闷在对方胸前:“谁让……谁让你说我是小孩?” 余行郡不自觉笑出声:“如果我多叫几声,就可以多亲几次吗?” 温照原装作恼怒抬眼看他:“想得美……你再说就一下都不亲了。” “好好好,”余行郡扶住他的肩,稍微拉开距离,用非常温柔、专注的眼神注视恋人的脸:“那你说,应该要怎么叫呢?” 温照原感觉不妙,总觉得这人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很坏很糟糕的东西。 一个不合时宜的称呼在脑内出现了,他连忙甩甩头,把过去在app里养成的坏习惯丢出脑海。 正经地想了想,他认为所谓称呼,必须是得突出自己的家庭地位,不能总让人把自己当成需要庇护、照顾的小孩看。语言会体现思想,也会影响思维,要平等地在恋爱中分摊责任,就不能在身份的定位上有明显的强弱之分。 思考半分钟,他灵光一现,伸出一根手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讲:“不如就叫——小温大人。” 余行郡又没忍得住笑,觉得他可爱死了:“小温大人,怎么又是‘小’,又是‘大’呢……” 温照原推推他,正色道:“我是一个大人了,已经22岁,大学本科毕业,心智健全,身体健康,当然是可以替你分担压力的一个大人呀。” 余行郡就点他额头:“我没什么压力,只要你让我通过试用期。” 温照原却不买账:“别说得那么可怜,这是我们双方的一个磨合的机会……是双向的,才不是我要考核你呢,万一等你新鲜感过了,要后——” “打住打住,”余行郡不想听他说这个,转而趁机讨价还价提条件:“那你答应一件事,等你说的‘磨合期’过了,如果决定继续在一起,以后无论怎样,都绝对不能再提分手。” 温照原惊讶:“你……竟然提霸王条款!” 余行郡又拿双手搂他的腰:“那没有办法,你签不签这个霸王条款?” 作为蝉联过好几届优秀业务员的余经理的男朋友,同居期间,温照原也学习到了一些谈判技巧,眼睛一转,于是又说:“这样的话,我也有条件,等我赚到工资,你要让我跟你a房租,平时生活费我也要出一点,不然就太不像一个大人啦。” “真奇怪,做大人有什么好?”余行郡伸手弹弹他脑门。 虽然很舍不得,但余行郡最后还是答应了,口头承认了温照原即将成为的“大人”身份。然后想想,这条“成人之路”,八成还是自己硬要推着他走上去的,就更有些莫名的惆怅。 矛盾的心情很难处理,但理智总在说:“这样也不错”,无论身处于什么样的亲密关系之中,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永远是不可以放弃的一条底线,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从根本上变得更好,更有对抗风险的资本才行。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家,余行郡还想仗着对方好不容易有一次的主动,把刚刚在外面忍住了没深入下去的吻有始有终地完成,可刚把人推到沙发边,手机却响了,很不耐烦地拿出来想按掉,一看却是老妈的来电。 在接起电话前,几乎已经能推知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余行郡走去次卧,关上门在里面通话,果不其然,老妈张口还是说:“郡郡,刚才给你发了一个女孩儿的资料,妈的老同学介绍的,人就在江滨,省直事业单位上班,体制内很稳定很不错的,长得也漂亮,你这周末一定约人出来,吃顿饭相看相看。” 余行郡握着手机,没说话,但隐隐已经有火在胸口向上蹿,他也不想对着老妈生气,但听到这些话,这些自作主张的干涉和要求,所有一切的隐形压力,关于债务的,关于性向的,就蠢蠢欲动有爆发的危险。 又听了几句连珠炮似的利诱威逼,他按捺不住,回了句嘴: “得了,您就歇了这份心吧,少管这些闲事,我不可能去见。” 他烦躁,靠在次卧的书桌边上,把木制的书柜抠得咯吱咯吱响,但他老妈比他更躁,见怎么也说不动,就直接掀开老底,把大家都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摆上明面,故意刺痛人: “儿子,你说实话,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是不是因为怪爸妈买坏了房子?对,爸妈对不起你,让我们给你磕头也使得,但你不能不接触女孩子,不能放弃自个儿,万一人家能接受呢?你在江滨,工资也不算低,就算划去房贷,收入也顶得上一个中等偏上的普通员工吧?咱们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正常谈恋爱,结婚,行吗?如果害你把终身大事耽误,妈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道德绑架,加上以死相逼,余行郡更恼了,就不明白自己结不结婚跟老妈死了闭不闭眼睛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个成年人,都不会喜欢这样被威胁,更何况余行郡多少还遗传了点老妈的急脾气,担心自己对老妈说更难听的话,他干脆直接把电话摁了,开免打扰模式,静坐在椅子上,想压制、平息掉愈演愈烈的怒火。 过了好一会儿,打开手机,又看到老妈在微信上消息轰炸,简直像是患有某种心理疾病,他烦不胜烦,几乎难以想象今后随着年龄增长老妈将会疯狂到什么走火入魔的地步,如果继续放任她这样,自己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他无法冷静,怎么样都气不过,尤其不能接受从亲人那里接收到的对生存空间的挤压, 又是五分钟后,他回消息给老妈:“妈,不是你的原因,我不可能结婚,因为你儿子就喜欢男人。” “啪”,他把手机扔回桌子上,也不再去看老妈是何反应,站起身走出次卧,刚一拉开门,温照原差点扑进来,正正好迎面撞在他身上。 “偷听?”余行郡扶了人一把,脸上没什么表情,温照原尴尬,站稳了,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余行郡心里是很烦躁,也不知道出柜这种重磅炸弹,和让老妈愧疚到“死了都闭不上眼睛”究竟哪一个更严重,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至少老妈绝对不敢闹到公司来,毕竟如果影响到他的工作,使收入锐减,那么一家人就都要完蛋。 第60章 出柜之后 温照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看余行郡。 余行郡揉揉太阳穴,显出深重的倦色,眉头拧作一团,给俊美的五官平添一层苦大仇深的忧思,一个帅哥认真地忧郁起来,就有点…… 更好看了。 温照原看着男朋友的脸,竟然有点在走神,反应过来后,狠狠在道德上谴责自己,然后上前拉拉人的衣角,迟疑片刻,问:“你妈妈跟你说什么啦?” 余行郡不想说,就绕开他:“没什么。我去洗个澡。” 温照原追上他脚步:“那你换衣服,我先帮你去放水。” 余行郡心不在焉地走开:“不用,我简单冲一下就好。” “哦……”温照原站住脚,默默目送他进主卧,拿了睡衣去洗澡。 两人认识这么些时间,温照原都没怎么听他提起过家里人,只知道他妈妈有时候打电话来,他都要避开自己去接,每次通话完都要生好一会儿闷气,而这次好像就尤其严重。 直到洗漱完,两人躺在床上,余行郡好像心情才平复了些,主动侧身过来揽温照原的肩膀,说:“对不起,我刚刚语气不是很好。” 温照原很大度,用脸贴贴他,摸摸他的背:“没关系,跟我还道什么歉呀。” 余行郡抱着人,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温照原后脑黑亮的头发,摸得手心手指上都是两人共用洗发水的柠檬香,心里渐渐踏实下来。老妈想要自己结婚,不就是怕自己会孤独终老吗?那么现在的境况,怎么不算是完成了老妈的夙愿呢? 当然,如果家长是因为怕丢脸,所以才要紧张地干涉子女的婚姻状况,那么这种愿望,孩子也根本没有义务去满足。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都没做错什么,如果说伤害老妈的感情是一种罪过,那也是被逼到死角后,为了守护自己的精神健康而做出的正当防卫之举动,在道德与情理上都不应感到愧疚。 温照原在他怀里拱拱,故意把脑袋往他下巴蹭,蹭得他好痒,紧绷的面部表情放松了,出现一点笑模样。 他把人抱紧,很想告诉温照原:“我刚跟我妈出柜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讲这个没必要,温照原是在多么宽容开明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孩,未必能理解这种与家长之间由于价值观念、第一人生目标不同所产生的激烈对抗。而且,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他也舍不得让所爱的人多承担一份自己家庭的压力。 从对着母亲说了实话之后,余行郡做好准备,开始蓄力等待一场预期之中的疾风骤雨,可到了第二天七点起床,将手机解除免打扰后,发现居然无事发生。 他与老妈的聊天界面,就一直停在了自己最后发送的那条“出柜宣言”上,陷入凝滞时空一般,没有回音了。 之后,他就很长时间没再接到老妈的电话。 第59章 很快,江益把温照原的简历仔细改好,发送回来。 这几天,都没什么拍摄任务,江益就不停地给温照原发一些行业资讯、调研报告,让他抽空扫上几眼,多了解了解相关知识,而且要记得4月3日开始春招后去招聘网址按时投递,填写应聘资料。 聊完正事,温照原久违地产生了点八卦之心,还想问问那天那个男孩子是什么情况,但江益都不正面回答,打着哈哈说组里实习生刚交了好几个脚本,要改的太多真的要去忙了—— 果然很有问题,温照原若有所思点头。 自从他开始恋爱之后,好像就猛然打通了原来不开的这一窍,对于浪漫关系的存在变得敏感,开始能够看得见陷入爱恋之人幽微隐约的情绪。 对于江益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当然管不了许多,但总有种预感,觉得这两个人的故事不会就到此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余行郡正式升任品牌总监,将原先在其他组里负责的工作交接出去,开始专门主管健康食品和奶粉产品线,每天继续忙忙碌碌,时不时再帮助温照原培训一下面试技巧。 四月初,春招开始,温照原老老实实去参加笔面,重温一次毕业季的噩梦,多人群面战战兢兢,小组面试忐忐忑忑,终于走到最后一轮,才在面试官的行列中见到了江益。 眼前有了熟悉的人,他的精神状态一下子松弛很多。参加面试公司领导挨个提问,江益装不认识他,轮到的时候就问了“请问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温照原则很诚实,答:“因为在兼职做广告模特的时候深入了解到了相关工作的具体职能和组里的工作氛围,觉得我可以胜任并且能有充分发展才能的空间。”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理由,那就是,进入、了解你们所经营的世界,总觉得会离我男朋友更近一些。 my的面试官们确实是比较专业,所有提问基本上都围绕个人能力、职业规划展开,没有什么家里几口人,老家在哪里,有无女朋友以及结婚计划等等之类私人问题,就连毕业一年的空窗期也没怎么详细问。 这年头能让人感觉不被冒犯的面试真是不多,结束以后,温照原长舒一口气,觉得都还挺顺利,应该不会辜负余行郡,还有江老师的期待。 这轮面试他是最后一个,走出面试厅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他去等电梯,看到江益偷偷给他发消息,说:“楼下咖啡厅等我,待会儿一起吃饭,要不要叫上老余一起?” 温照原走进电梯,打字:“好的,我来给他发信息。” 因为公司领导个个都是大忙人,第三轮面试安排在周日。余行郡这会儿当然是在办公室加班,收到消息,他和江益一起下来,接到温照原后,三人一起走出公司大楼,刚一露头,看见一个超眼熟的人影在大门旁边晃。 这时候已经进入五月,天气转热,正午的阳光初显酷烈之威,林啸雨站在大楼的玻璃幕墙边,穿件纯黑短袖t,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一发觉江益的出现,立刻迎上来,将那张年轻的俊脸明晃晃戳到人前,双手在身前握紧,显出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执拗。 余行郡/温照原:“?” 江益:“……” 林啸雨:“江益,今天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 江益好像对他定时定点蹲人的行为十分不满,痛心疾首批评:“你这家伙,学校里没有事情要忙吗?大老远跑到在这来堵我干什么?” 林啸雨不放过他:“你不答应我,我就天天来。” 江益:“少来,你不学习了?不考研了?自己的前途,自己不负责,还指望别人替你负责吗?” 林啸雨被训得耷拉下眼睛,不说话了。 这时候,默默旁观的温照原就弱弱插话:“江老师,我们带他一个吧,今天太阳这么大,看他衣服都湿一半了。” 江益不为所动:“旁边麦当劳里就有空调,也不知道是要卖惨给谁看。” 温照原:“……”怎么以前没发现江老师有这么狠的心呀。 最后,三人投票表决,林啸雨还是被捎带上一起。这个小孩话不多,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吃相很优雅,只不过时不时要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江益看一会儿。江益浑身不自在,只好埋头苦吃,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一顿饭结束,余行郡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平时来往不多的表哥打来的,表哥带来一个消息:余行郡的老妈住院了,而且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作者明天有事去趟外地,晚上不能按时更新的话会后天上午来更_(:3」∠)_ 第61章 一起回去 余行郡的老妈不是第一次因为焦虑症躯体化住院了,买的房子刚烂尾那会儿,她开始每日心悸、失眠,到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心率实在居高不下时就住了院,依靠现代医学水平基本恢复到可以正常生活的程度,才回家休养。 她的病,病根就在负债几百万买到的烂尾楼上,因为这个错误决策,一家人的生活天翻地覆地变,尤其是正在人生上升期的儿子,可能从此以后的命运轨迹都要改弦易辙。 其实,余行郡也没真到那么着急结婚的年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反反复复地催,究竟是不是为了尽快证明儿子没有真的为了债务耽误一辈子的大事,好让她能大大减轻不分日夜压在心头令人难以承受的惭愧。 确诊焦虑之后,一直规律用药,病情其实控制得不错,只是遇到什么事还是容易着急。这一回,算是旧疾复发,重新入院,家里人担心影响余行郡工作,并没有通知他,平时五十多岁的老爸在医院24小时陪护,本地工作的表哥时常探望,帮他们跑腿办事。 到现在,余妈状态好转,就快要出院,表哥觉得这个事还是得跟她儿子讲一声,打了这个电话,严肃批评表弟: “三姨就是这个情况,你做儿子的,有什么事不能瞒一瞒,骗一骗,哄着她,让她心里舒服点?毕竟那是生你养你的妈,气死了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 表哥不知道余行郡具体是怎么惹到三姨,以为还是一直不找对象的事,继续苦口婆心劝:“你是高材生,应该比我更懂道理,学校里就教你这么孝敬长辈的吗?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女朋友也不耽误找么,先成个家,对事业只有好处。你要听话,这回就找个对象带回来,给三姨的病去掉根,你在外面奋斗心里不也踏实些?” 余行郡听着,刚刚升起的一点愧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总觉得表哥又是老妈派来威胁自己,让自己不论真假,都得“改邪归正”的帮手。 他当然也不想这样,和老妈起冲突,把老妈气进医院,但非要他一直瞒,一直骗,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老妈常常拿来恐吓人的“孤独终老”,也许是很可怕的一种境遇,但他不是那种会以解决“害怕”为目的去寻找伴侣的人。同样的道理,也绝不会为了使老妈放心,违背原本的真实,承认,或者去做一些虚假虚伪的事。 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对家庭所尽的义务已经够多,没什么对不起父母。归根结底,单身与否、性取向如何,完全都是自己的事,况且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另一个人的男朋友,他更是要对自己的恋人负起责任。 挂掉电话,他就去看飞机票,时间最近的航班是下午三点半起飞,于是对温照原说:“我周末回老家一趟,明晚就飞回来。” 温照原还在用纸巾意犹未尽地擦嘴,看见他表情不是很好,于是问:“发生什么事?” 余行郡:“没事,我妈明天出院,我回去看看。” 温照原紧张:“阿姨生了什么病?” 余行郡:“不要紧,能出院应该已经好多了。”他起身结账,跟江益道别,急匆匆走出饭店,回小区开车,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心事重重,险些一头撞上c区的立柱。 “你一个人不行,”温照原担心他,“我送你去机场吧……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回去。” 余行郡找到自己的车,回头看温照原:“跟我一起回去?” “嗯,”温照原拉住他的手臂,十指在他的衬衫袖子上按出十个坑,“你这样急急地走了,我在家里怎么能放心呢?” 然后,他又补充:“我不会乱说话的,就说你刚刚升任总监,我是公司给你配你的助理,怎么样?你妈妈听说你升职的消息,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余行郡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短短的时间内,脑海里飘过许多事,关于老妈的病,关于出柜,关于终于尝到的爱的滋味,关于自己说不上幸运还是有点倒霉的人生。 难道我就没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吗?他扪心自问,为什么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受到命运馈赠才能够拥有的爱人,反而倒像做了什么错事,要为自己得之不易的幸福负起那么荒谬的罪恶感。 “好,那一起去。”他最终做出决定,把温照原的手从小臂上捋下来,紧紧牵在手心,“到那边我们看情况,如果我妈状态好,就一起见个面,如果她实在不接受,我自己看一眼就走,以后都冷处理,等她什么时候想开了再说。” 第60章 【作者有话说】 先更短小的一章,晚上应该还有 第62章 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温照原在飞机上背了好几遍“台词”,不停演习:“阿姨您好,我是余总的助理,您身体好些了吗?哦哦,叫我小温就好,什么?之前没听说过我吗?余总前段时间刚升职,我是从秘书办公室调来协助他的,以后就跟着他干啦,家里有什么事要找余总,都可以联系我帮忙,哎呦,您千万别客气别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呀……” 余行郡在边上看他,突然觉得温照原抗压能力其实挺强,好像大部分时候情绪都很稳定,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也还能在这儿淡定地瞎编人物设定,真是一种很特别的天赋,怪不得当年能够考上江艺导演系。 下了飞机,两人打车去本地的精神卫生中心,坐在出租车上,余行郡先给老爸打了电话,老爸知道他竟然飞回来,表现很得惶恐,一直在念:“哎呀,怎么麻烦儿子跑一趟,你妈没有事,这都完全好啦。往返机票多贵,还影响你周末休息了吧?” 余行郡多问了几句,问老妈现在状态具体怎么样,老爸不肯多说,也不叫他来医院看,说六点半以后就关门不给探视了,让他今晚回家休息,他们两个明天办了出院手续就回来,在家里小聚一下就赶紧回江滨不要耽误上班。 这会儿确实已经挺晚了,医院是去不成了,余行郡只好先带温照原回了自己家。 温照原第一次到余行郡家里,心情还很雀跃,这套房子在三环内,不错的小区,环境、配套设施看上去都挺干净整洁。正是晚饭后居民出门遛弯散步的时间,好多小孩子在路边、绿化带间穿梭打闹,生活气息很浓,让人感觉是比较放松。 余行郡自上初中以来就住这里,以前,他老爸经营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老妈在附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做药剂师,家庭收入还算可观,但后来饭店因经营不善倒闭,家里也买烂尾楼欠了债,就这么多年没有再改善过住房条件。 但是温照原觉得,余行郡在这里的家比在江滨的要温馨多了,可能是有家人共住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房子里还残余了不少余行郡青春期时留下的各种痕迹,承载了十几年记忆的屋子,看起来就会特别生动,特别可爱。 但余行郡不让他乱看,一进门就先冲进卧室收拾东西,什么游戏机游戏卡,高高一摞习题册,一个猪形存钱罐,一盒乱七八糟不知从哪儿收集的彩色石头……还有自己少年时期拍的许多照片,整整齐齐压在书桌表面的一层玻璃板下。 温照原站在卧室门外,不老实地探头探脑,看着墙上一片金黄灿烂奖状上的大黑字,摇头晃脑念出声: “祝贺余行郡同学,荣获市一中,2012年度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第一名……期末考试第一名……演讲比赛特等奖……中小学生跳……绳比赛第二名??” 余行郡又扑过来,把他眼睛挡住:“不许看,今晚跟我睡书房。” “别呀,”温照原扒拉一下遮在脸上的手,“我想住你的房间,你就让我住吧……多感受一下你的过去,才能更好地参与你的未来!” 余行郡在温照原面前做惯了“大人”,乍一被看到这些孩子气的东西,心里都无法接受,左遮右掩了一会儿,还是没把人拦住,让温照原灵活地“深入腹地”,瞧见了桌板下的照片。 “咦?小小余……”他惊奇地叫了一声,跑到书桌前看。 在这里,有余行郡初高中乃至大学的证件照、毕业照,相片上的人,从小就显示出了优越的容貌基因,虽然表情一直都挺臭,但小小的,线条还不算硬朗的脸,就少了那种只可远观的威慑力,更多是一种小屁孩的拽。温照原隔着玻璃稀罕地摸摸,又抬头看看已经成年很久的本尊,发出感慨:“嗯……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余行郡就用手臂从后面把他勒住,捏他的耳朵:“怎么回事?现在就嫌弃我老了?” “没有没有,”温照原笑嘻嘻,“小时候是小帅哥,现在是大——帅哥嘛。” 余行郡听了他的奉承,又拍他屁股,把他松开,催他别东张西望,赶紧到浴室去洗澡换衣服。 当晚,还是如温照原的愿,两人一起睡在余行郡的卧室,在华丽又幼稚的“奖状墙”下面,温照原很激动,几乎有点睡不着,想和余行郡聊天,问他一些“为什么跳绳比赛只得了第二名”“你为什么拍照都从来不笑”之类很傻的问题,余行郡有点恼羞成怒,在床上狠狠啃了他嘴巴一口,才让他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入睡。 第二天,赶在8点医生上班之前,两人来到精卫中心,在进住院部大楼之前,温照原就进入角色状态,拿过余行郡的包,恭恭敬敬地在落后半个身位的地方跟着,上电梯时还要主动抢先帮余总按按钮。 但到了病房门口,他却小声对余行郡说:“我只是一个助理,总感觉进去不太合适,还是就在这里等你吧。” 第63章 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病 余行郡还想说什么,就刚好碰见他老爸走出病房来。 老余正要去找主治医生,在门口撞见儿子,他下意识地舒展表情,笑了一下,立刻又想到什么,变得有点尴尬,抬起手,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态,就意味不明地拍拍余行郡的肩膀。 余家人基本都是大高个,但余爸毕竟上了年纪,腰背微微佝偻,只能微微抬头看儿子,言简意赅说:“你妈在里边。”只是具有指示功能的一句话,不透露更多的感情色彩,老头不想掺和老婆儿子之间的矛盾,拿着一沓材料逃跑似的快步走开,压根都没发现门外靠墙的地方还站着另一个人。 余行郡就让温照原在门口稍等,自己走进去,这病房是双人间,但另一个床位空着,余妈就背对门口,面向窗户侧身躺着,病号服还没换下来,瘦瘦长长地躺成一条,听见有人走近,也不回头,不说话。 很多时候,余行郡其实都不知道应该如何与自己的老妈相处,烂尾楼事件之后更是如此,有时,一个家庭承受较大的经济损失,最大的糟糕之处并不在意物质生活水平的下降,而是因成员关系改变造成的精神折磨。 这五年来,老爸一直亏钱,老妈一直神经质,余行郡没事也不爱和家里联系,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有基于亲缘、多年共同生活积累出的爱,也有谁都不愿承认,却无时无刻不怀疑对方心中是否还在介怀的埋怨。 余行郡走到床边,主动叫一声“妈”,病床上的人微微侧头,冷冰冰地瞥他一眼,又回转过去,不再理会。 这就是还在生气的意思,既然是这种态度,余行郡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拿出手机,又给老爸转了一大笔钱,大约足够覆盖住院的费用,还能多买些营养品,转完钱跟老妈讲了一声: “妈,你自己多保重,住院费我已经打给爸,你不想看见我,我就先走了,以后缺钱了再联系。” 说完,见老妈还是无动于衷,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显出对于五十岁来说过早的老态。在某一个瞬间,余行郡忽然地感到非常心酸,人生是多么短暂,最好最健康的时间更是有限,作为亲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地彼此伤害,甚至相互仇视,无端地浪费掉本来可贵的能够共度的时间。 他摇摇头转身,不再想这些,打算给老爸拨个电话,也去见见主治医生了解一下情况,可都快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老妈在背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搞同性恋会得艾滋病?” 这一句,好像带着真情实感的恼恨,几乎分辨不清是种提醒还是诅咒,余行郡心中一凛,还拿着电话举在耳边,当即立住,肢体动作全部都停顿下来。 老妈从病床上坐起,披头散发更显出一种缺乏理智的不正常。她面色灰暗,目光却炯炯,好像是要透过一切射穿自己儿子的心肝脾肺,看清这具身体中已然腐化的部分,并且使用掷地有声的语气,说出好像已然坚信不疑的判断: “我怀疑你现在已经得了艾滋病!” 她讲话声音很大,站在门口屏息以待的温照原也听见听清了,同时也看到了余行郡脸上骤然难看的表情。 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温照原心里一阵刺伤的痛。 每一个人出生在世上,最开始都是一无所有,故作为唯一依靠的父母就天然地具备最有效的伤害他的能力,但成为父母,生养一个小孩,绝不代表就拥有可以随便对待他的权力,温照原不想要余行郡被这样对待和伤害,决定要做出点什么行动去搭救。 他积极地鼓励自己一句,然后心一横,走进门,拉住正不知该如何发作的男友,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讲给余妈听:“余总,刚刚老板来消息,问您明早的例会能不能按时赶回去参加呢,您看要不要回个电话?” 他尽可能自然地表演,余行郡理解他的意思,勉强把脾气压下去,顺势挂掉刚给老爸拨通的电话,往外走,去给这个不存在的“老板”回电。 第61章 温照原却没跟着出去,又往病床边走了两步,对着已经别过脸去不看自己的余妈,说:“阿姨,我们公司每年都组织职工体检,这不是4月刚检查过一回吗,您可以放心,我们余总绝对没有这个那个乱七八糟的病。” 余妈闻言,才抬起头正眼看他一下,沉默几秒,问:“什么余总?” 温照原努力表演谄媚:“就是您儿子呀,他最近升任了总监,我是公司调来协助他的助理小温。他一听说您住院,立马就订机票飞回来,但工作上还有点事不能中断,就带着我一起来了。” 余妈又看他一眼,语气还很僵硬:“总监?总监能涨多少工资?” 温照原面不改色,认真乱答:“阿姨,我们公司是有工资保密制度,具体多少我是不可以知道的,但肯定比之前要高不少,毕竟是可以拿年薪的档位嘛。” 升职,加薪,果然是踩中余妈心坎的大好消息,病床上人的脸色明显好转不少,几乎能看出几分一般中年妇女的慈祥。她这时候就想起要体面,伸手把头发捋到脑后,为视线扫清障碍,开始上下打量温照原。 老阿姨的眼神直白,倒不至于有什么恶意,但上上下下仔细扫过几回,还是让人不大自在,温照原垂着手低着脑袋,开始慢慢慢慢后退,一边说:“那阿姨您先休息,我去看看余总有什么要我帮忙。” 余行郡站在走廊里等他,看着他小步跑过来,站在自己面前喘气,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庆幸,嘴巴里说:“你没事吧……我刚刚把你妈妈哄好了,你不要把她说的话放心上呀。” 余行郡:“她信你是我助理了?” 温照原摸摸后脑:“我觉得是信了,还问我你工资涨了多少呢。” 余行郡无语:“就知道是会关心这个。” “哎呀,”温照原拉拉他的袖子,安慰他,“阿姨现在是病人嘛,思维会比较偏激,也许她心里都并不想这样。” 两人小声说了一会儿话,余爸回来了,路过看到余行郡,很紧张地问一句:“没吵架吧?”也不等人回答,急匆匆又往病房去了,没过一会儿,给余行郡打电话,变得有点喜气洋洋:“大儿子,你妈不生气了,快回来,我们办好手续去吃饭。” 再见到老妈,老妈就冲着余行郡伸手,很硬气地问他要体检报告。 余行郡很难不觉得自己有被侮辱,但温照原一直在身后扯他衣服下摆,他双眼望天花板,做好几个窝囊的深呼吸,从手机上调出4月的职工常规体检和前不久去口腔医院拔智齿前抽血查的传染病四项结果,丢给老妈,老妈戴上眼镜,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当然是什么病也没有,她放下了心,精神状态立刻焕然一新,非常利索地换掉了病号服,拿着材料跟着余爸去办出院手续,几乎有点健步如飞的灵活。余爸也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摆脱睡了一个月的窄小陪护床,回归三室一厅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以及无所事事的逍遥生活。上午十点半,总算一切办妥,他宣布,要请大家到市中心去吃饭,下午再一起送儿子去机场,回江滨上班。 第64章 允许同事之间谈恋爱吗? 温照原其实不太想跟着余行郡一家人一起去吃饭。 毕竟,这是家庭内部聚餐的场合,一个“助理”在场好像不很合适,此外,也是怕多说多错,难免有有露馅的危险,于是,他悄悄地跟余行郡讲: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啦,一会儿自己去旁边找个小店待着,晚上是七点的飞机,咱们三点半出发去机场应该来得及,等你们吃好了,再来通知我,好不?” 但抛下男朋友和爸妈吃饭这种事,余行郡干不出来,一把抓住他手腕,说:“不行,那像什么样子?要去一起去。” 温照原慌张地瞟一眼走在前面,并肩往医院停车场去的余爸余妈,无奈又放低声音:“干嘛呀,你现在怎么这么粘人……” 不过,就算余行郡没有要求,余爸余妈也不会同意抛下他一个人,“我们余家人,都善,对待下属,也要好好地关心爱护,”余爸知道余行郡升职“余总”的消息,高兴得不知怎么好,都有点得意忘形,“教育”了余行郡,又和颜悦色对温照原讲,“小温呀,别拘束,你不要跟余行郡客气,工作是工作,生活中,大家也可以是朋友嘛。叔叔邀请你一起吃饭,感谢这回你陪他跑一趟,辛苦你为我们家的私事加班了哦!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温照原再难推辞,只能赶快答应,跟着一起去,一路上继续扮演余总助理,冒着汗回答许多对方家长的问题。 余爸问:“你们公司最近效益好不好?有没有受大环境影响?” 温照原答:“影响很小,稳中向好。” 余妈问:“你们平时还很忙吗?加班熬夜情况是不是很多?” 温照原答:“忙中有序,作息规律。” 余行郡平时真的很不爱和家长分享生活,父母一般也不太敢问,这回,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知情的“线人”,二老就打开话匣,一句接一句盘问,好像是要拼命捡拾一些碎片,拼凑出想象中儿子远在江滨的日常生活。 说话间,四人到了“合家欢”酒楼,余爸蠢蠢欲动想要喝二锅头,被余妈臭骂一顿,只好作罢。余行郡不许爸妈在吃饭的时候继续缠问,余妈狠狠瞪他,等到菜上桌了,才收起聊天的兴趣,招呼大家用起餐来。 因为良好第一印象的加持,余妈心中关于小温的形象已经与“带来好消息的信使”紧密关联,而且,温照原天生长一张乖脸,虽然实际上是挺有想法,也不缺乏叛逆的勇气,但装起好宝宝来几可以假乱真。余妈被余行郡敷衍顶撞惯了,这时候接触到漂亮可爱,还乐于提供情绪价值的年轻人,觉得在比照之下,自己儿子就更显得脾气臭硬,极不体贴,怎么看都不顺眼。 温照原被余妈以好脸色相待,感到诚惶诚恐,小心赔笑,安静吃饭,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其实离出发的最晚时限还早,但余行郡看出他不自在,就说要提前去机场找个充电口办会公。 两人这次来,都没拿什么行李,从饭店出来,余爸开车,风驰电掣将他们送到航站楼门口。要进去的时候,余妈又想和余行郡单独说话,把他拉到一边,给他一些警告,说: “你那个性取向的事,妈也不说让你改,你应该也改不了,但是,万万要守住底线!挑男朋友,要比女朋友更更严格!不干净、爱乱搞的绝对不许沾!” 余行郡不高兴地听着,觉得自己不至于看起来那么像是个玩咖吧?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怀疑我是那种是那种单纯追求新鲜感的人,难道我长得就那么类似渣男吗? 但老妈不管他爱不爱听,反是要说,苦口婆心地说滔滔不绝地说:“无论男孩女孩,必须要是稳定的关系,绝不允许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你们老余家就没有这种家风,而且咱们必须要找正经人,绝对不允许到什么酒吧,什么夜店去找对象!” “哦哦哦,知道。”余行郡这回答应了,回头看站在不远处的温照原一眼,心想,我们小温算不算正经人呢?一想这个又要笑,觉得全世界都没有谁能比温照原更适合做男友。 正乱转着念头,同时,却听见老妈收敛了音调,低低地、秘密地问:“你们公司……允许同事之间谈恋爱吗?” 余行郡:“?” 余行郡:“原则上来说同一部门不可以。” “哦……”老妈就露出很失望一样的表情。 余行郡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她:“您这是什么意思?” 余妈重重地打了他一下,但没再说别的话,只是推他,让他赶紧进航站楼里去。 告别父母,走进机场,终于是度过这一关,温照原浑身卸下力气,软绵绵往余行郡身上靠,就像不能够再独立行走。余行郡体恤地搂住他,安抚地摸摸他的肩,给他一个安全的支撑,说:“辛苦了,谢谢你。” 温照原不太好意思:“不要谢,之前我妈妈来江滨的时候,也是多亏你照顾嘛。” 最近,两个人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其实已经越来越自然,搭肩,搂腰,都很熟练,在没有熟人的场合也不会刻意掩饰,走到哪里都能收获不少频频的回头。 仔细算算,从开始交往以来,如今三月之期将至,余行郡觉得有点自信,应该已经通过了考验,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听温照原亲口说,正式给出一个保证,一个承诺。 于是在候机的时候,他暗戳戳提醒:“我们三个月的纪念日,打算要怎么过?” “啊?”温照原正抱着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肩膀上玩手机,“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嘛?” 余行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竟然还不给自己通过“试用期”的暗示,立刻就要生气,不满地抖抖肩膀,把温照原的脸从上面震落下来。 温照原于是收起来手机,抬头看变脸极快的这人:“怎么啦?你想交给我策划呀?” 第62章 余行郡:“我策划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以后还有没有纪念日可过。” “哦……这样啊……”温照原差点都忘了这事,重新按住身边人的胳膊,把头靠回去,“嗯,那,我想去山上度假……可以吗?” “可以,我安排。”余行郡拿出手机,要看机票,温照原又把脑袋凑过去,赶紧补充:“不要太远,不要太贵呀,周末去两天就可以了。” 余行郡瞟他一眼:“但是我很有钱。” 温照原连连点头:“我知道呀,但不是说好了吗,等我赚到工资,也得让我承担一部分开销,你这一回把约会的标准订得太高,我下一次就付不起啦。” 哦,还是要“平等”的意思。 看在他讲了“下一次”的份上,余行郡勉强同意这个请求,转而去看江滨附近可以自驾到达的度假景区与山中民宿。 温照原想,自己也得计划起来了。 毕竟之前已经说好,如果这次答应在一起,以后就再不能提分手,重要的承诺,需要有同等的形式相配,为的是加深彼此对于这句诺言的印象。到了未来,哪怕两个人之间会出现不可预测的分歧,吵架吵到不可开交,只要想起来曾经郑重其事做过的决定,就不可以草率、随意地放弃这段关系。 那么现在,如果想给余行郡一个终身难忘的纪念日,最好是要给出他最最渴望的东西。 但具体应该怎样做呢?温照原倚靠在男友身上,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向大家汇报,下一章写森林小屋和温泉度假,要多打磨一下,可能明天或后天更oo 第65章 温照原愿望银行江滨总行 虽然温照原说,去度假的花费不能太高,但想住得赏心悦目、舒适安全,果然还是不能太图便宜,余行郡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研究几天,最终决定去江滨周边一个5a级森林风景区,选了一家坐落在山深处的温泉酒店。 两人一起从余行郡老家回江滨之后,没几天,温照原就正式收到了my集团的录取offer。 他看着邮件,心里五味杂陈,毕业的时候没找到正经工作,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枯木逢春”。他和hr聊过,得知入职时间最晚可以拖到7月初,就决定要在那之前,再狠狠过上一段逍遥日子,把上班后就不能再享的福滤网一样再筛一遍。 去度假的日子定在五月中旬,这段时间,余行郡订酒店查攻略,温照原就做做其他准备,他知道余行郡很要干净,特地找出来合适的床单被套枕巾,提前几天洗洗晒晒,浴巾毛巾也全部自备,知道是要泡温泉,还细心地去网购挑选了两条泳裤。 虽然,余行郡对他说,泡私汤没有外人,围上浴巾就可以了,但他不要这样,非得穿点什么不可,不然多尴尬,出去放松都不自在。 除了这些日常用品的准备,温照原还苦思冥想了很久,到底要送男朋友什么样的纪念日礼物。 余行郡想要的是什么呢?想要“永远不分手”的承诺?可是“永远”一词,说得太笃定,反倒变轻浮,世上最不缺少热恋期信誓旦旦的有情人,但那些语言太大太空,说出来叫人不好意思,听的人也未必就完全信服。 他想,与其两个人执手相对,讲些天长地久,一生一世的甜言蜜语,不如将要相伴相随的大目标拆解,来点切中实际的好处,能够具体地拉近与恋人的关系,也能让人真正看到他有将爱恋的热忱与耐力完全交付出去的真心、决心。 周五晚上,余行郡七点多下班,回家接上温照原,驱车两小时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这家酒店隐在群山怀抱之中,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建筑,十分清静幽闲。两人办过入住手续,穿过装修别致,颇具古典风格的公区,在不住流转着虫鸣唧唧、风叶簌簌的夜色里向预定好的独栋观山小屋去。 一路上,走过屈曲的回廊,蜿蜒的小径,渐渐看到繁茂植被中小屋次第显露全貌的原木色坡顶。 这栋小屋有特别的观景功能,四壁中有两面是全透明的玻璃墙,其中一面在右端开扇窄门,通向庭院,出门后,短短延伸至脚边的木制小扶梯下,是各色石块垒就的温泉私汤。院落没有围墙,周遭树木几乎是自身旁拔地而起,在山林薄薄织就沉沉的雾气中,高深地荫下苍翠浓郁的影。 “wow!”温照原感到震撼,拖着行李箱站住脚步,在门前欣赏半天,终于发出一句感慨:“还好是有你在,我一个人可不敢来!” 余行郡单手推他进屋:“到白天就好了,你不就想找个地方躺着看一天山?” 到了小屋里面,温照原立刻把窗帘严严实实拉上,将玻璃墙外会令人类天然心生恐惧的夜半的野趣密密遮住,这才回归现代生活特有的安全感。 接着,他蹲下打开行李箱,没有先去搬运床单被套等日常物品,而是费力地翻出了一沓发票。 余行郡就站在他身边,正在解西装外套,忽然见他神秘兮兮,献宝似的递过来个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好嘛,哪里是什么正经支票,每一张都是手绘,像模像样学着黑体宋体,抬头大大地写:“温照原愿望银行支票”。 什么东西?余行郡继续看,只见下一行是:“出票日期(大写)付款行名称:温照原愿望银行江滨总行” 再下一行:“领取人:余行郡出票人账号:2003102120000707” 再往下是个长条框框,写愿望内容的地方,左边竖排文字提示:“兑现期限自出票之日起十天”。 除此之外,还有要注明“用途”的一栏、要盖“签章”的空白处,总之,肯定是照着网上搜来的照片一项一项学着搬上去,一张一张写写画画了很久才做出来的这么一厚摞。 余行郡挑眉,问:“这是什么?” 温照原答:“纪念日礼物呀,一张支票可以提一个愿望。” 余行郡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立刻觉得很好笑,同时也觉得怪可爱,他用手在这些“支票”上爱怜地抚摸一阵,开口问:“所以……你的愿望银行里面都存了什么愿望?” 温照原得意,拍拍胸口:“什么愿望都有哦!”想了想又补充:“只要不是太过分。” 余行郡:“哦?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权力?” 温照原说:“因为我相信你会对我好。” 余行郡看着他,心就猛地一颤。 虽然应该是第一次,但温照原真是蛮会谈恋爱,因为他真诚,用心,虽然不怎么讲肉麻的话,但所有表达心意的方法都落在实处。 就像这一次,说好了是要签订“霸王条款”,保证以后不提分手,但温照原一点也不务虚,竟然花费心思送来许许多多许愿的机会,这不仅仅是恋爱的情趣,其背后实际隐现一种支配权的转移,意思是:“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 无论是是否继续在一起的重要决定,还是日常生活中的大事小情,都是“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 拥有这项支配权的感觉很奇妙,余行郡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不知不觉问出口:“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 温照原点头:“但最好是具体一点,我要在期限之内盖章兑现的。” 余行郡立刻摸摸西装口袋,摸到一只随手插进去的笔,掏出来,坐在沙发上龙飞凤舞地开始写。 温照原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看,见他先是填了出票日期,然后在长条框框里写:“今晚,一起洗澡。” 温照原:“?” 余行郡斜眼看他,用了质问的表情,好像是在说:“怎么?不是说什么都行吗?” 温照原就默默从沙发上爬下去,一步一步地挪远…… 余行郡故意叹气:“唉,还以为有多大的效力……” “谁说没有效力了?”温照原脸红脖子也红,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一起洗就一起洗。” 他说到做到,立刻跪下来在行李箱里暴力翻找,找了一会儿,抱着几件衣服,往浴室里去,边走边回头,说:“等下我叫你进你再进!” 余行郡就心情很好,翘着腿坐在那里,慢条斯理把自己的薄款西装、内搭衬衣脱了,换上从家里带的拖鞋,也从行李箱里取出睡衣,这时候听见洗手间里淅淅沥沥有水声响起。 自从在一起之后,温照原一般都很注意不要他看自己身体,最多只能看见睡得七扭八歪时衣服下摆上翻露出的一截腰腹,一起洗澡更是想都别想的事情。但最近,自从说好要来度假之后,他的态度好像就更软和一点,睡觉的时候贴得更近了,平时摸摸碰碰的小动作似乎也更多一些。 难道……?余行郡按捺不住,走到浴室门口来回踱步,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焦急等待悦耳动听的呼唤。 按照所谓的“时间相对论”,他觉得自己在门口等了有一个多世纪那么久,终于听到含含糊糊一声“你进来”。但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勉强压抑心情,让表面看上去没有那么难耐,慢慢平复下去,转动把手,一开门就被淋浴间蒸腾而出的雾气迷了眼睛。 第63章 第66章 愿望的兑现 温照原在浴室,打开浴霸和花洒,衣服脱掉之后,把泳裤穿上了,站在淋浴间,伸手试探一下水温,紧张到有点站不住,放任自己拖延了好几分钟,才开始叫人进来。 余行郡在门外应了一声,同样延宕了一小会儿,转动门把手进来,在仙境一样飘飘的热气中,隔着半透明玻璃辨认出淋浴间背对的身影。 温照原实在是很瘦,很薄,在偏暖的灯光下,平时冷白的肤色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黄晕,显出一种格外温柔的气氛,又在淅淅沥沥雨声般背景白噪音中受到惊扰似的抖。 余行郡装作镇定,关上门,向淋浴间里走几步,目光才舍得下移,看见这人竟然穿了一条泳裤,深蓝色黑条纹,严严实实裹着细而修长的腿,向下延伸,无情地完全遮住大腿一半。 有点好笑,余行郡质问:“洗澡怎么还穿泳裤?” 温照原眼神左飘右飘不看他,身体一半站在密密喷洒的热水下,一任打湿瘦瘦的肩、薄薄的背。 “怎么不能穿啦?没有规定不能穿。”他整个人在水里发烫,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余行郡没再回应他,只是慢慢走过来,走到他身后,扶住他肩膀,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洗发水。 热热热热热,虽然都还没有完全挨到一起,温照原热得快爆炸,虽然不能跨过心里那道坎,还是穿了条裤子,但他也知道,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余行郡大约不会满足于只是洗澡。 其实,来度假之前,他已经隐隐约约有心理准备,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到了可以彼此之间更加坦诚的地步,毕竟之前余行郡都一直在表达强烈的要更亲近的意愿,甚至因此出现过自我怀疑,按理说不应该总是拒绝才对。 但一直以来,温照原有点习惯性地无法与人特别亲近。性格慢热,社交意愿不强是一方面原因,如众星拱月一般成长起来的环境也影响颇多。 他相貌好,个性温和天真,在一众追求者中总不乏有攻势特别猛烈的,这么多年,已使他不自觉练成一种巧妙躲避的能耐,这样把握尺度反复将许多人推开的经验,让他渐渐在心中成形无数条清晰的界线,为了避免麻烦,正常情况下,基本上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这层层阻碍,与他本人产生太过亲密的关联。 可现在,他也不停对自己说,余行郡不是“别人”,是男朋友,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单单通过“爱”,与自己的生命本源连接起来的的人,两个人迟早要熟悉对方的一切,习惯对于情侣来说十分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对于无保留地交付自己这件事,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恐惧。人在完全地袒露自己时就最脆弱,无论是精神世界的大幅暴露,还是身体发肤的过分显现,都意味着,如果在此时被害,造成的痛与伤就将更深、更重。他是很想信任余行郡,可有时下意识的惶惑正如同条件反射,叫人事到临头便更加畏缩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余行郡在头顶上笑一声,说了句:“慌什么?”然后伸手,把他彻底拉到花洒下,让一头蓬蓬的乌发被全部打湿,顺着水流冲击的力量柔顺地往额头、颈部贴。 他很难睁开眼,慌里慌张闭上,只听余行郡说:“手张开”,乖乖照做,一坨冰凉的洗发水被挤在手心。 “你别紧张啊,你洗你的,我洗我的,我不动你。”余行郡慢慢地说,手也离开他的肩膀,真的规规矩矩站到了一边去。 只是洗澡而已,温照原惊魂未定,将手心合拢,慢慢把洗发水打出泡沫,抹在头发上搓。这花洒并不小,但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而且不敢靠得太近,余行郡总有一半身体露在水柱外面,温照原冲净泡沫,抹一把脸退出来,这才睁开眼睛,见余行郡伸着胳膊在洗身上的沐浴露。 余行郡的身材很好,肩膀很宽,肌肉薄厚适中,不会显得瘦弱,当然也不会显得很壮,腰身劲瘦挺拔,站在浴霸的暖灯下就,像被全方位隆重展示的一尊雕像。温照原呆呆地看他,猛然被雕像本尊敲了一下脑门,屈起的食指带着淋淋的热水,在额头一触即离地弹,他吃痛地“哎”一声,被重新拉回温热的花洒水下。 “你看,一起洗不是很省水吗?”余行郡拿过已经沾满泡沫的浴球往温照原身上蹭,蹭了全身不够,还故意往他脸上涂,把他涂成小花脸,沾了奶油一样傻乎乎。 这种孩子一样的幼稚举动,终于让气氛流动起来,温照原躲了几下,一点愉快浮上心头,过了一会儿,专门对男友敲脑门的行为施加报复,抢来浴球,又擦到余行郡已经冲洗干净的肩膀、后背上去。 “好坏。”余行郡一直都在尽力忍耐,尤其刚刚在温照原盯自己看的时候,已经差点要忍不住,想亲他,把他死死按进怀里,在人为制造的大雨中煽情地紧紧相拥,但低下头又看一眼小男友身上在此时此刻略显滑稽的泳裤,最后只是轻轻揪了一下坏蛋的耳朵。 余行郡动作快,先洗完走出去,给温照原留一点独处空间,这时候,温照原才把泳裤脱掉,在里面又洗了十几分钟,用家里带的浴巾把自己围上,出了浴室,余行郡拿着吹风机靠在门框上等。 两个人吹干头发,温照原跑去拿已经使用过的“愿望支票”,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小巧的印章,是用在大学某选修课上学到的篆刻技术做的“小温大人”章,像模像样地在空白处一敲,得意洋洋拿起来展示:“愿望兑现啦。” 余行郡就盯着他看,不讲话,是一种没有完全满足,尚且意犹未尽的态度。 “为什么不说话……”温照原手垂下来,脑袋低下来,小小声地嘟囔抱怨。 “我要再许一个愿。”这人就突然发话,说完伸手拿过一沓空白支票,真的抄起笔来开始写。 温照原突然紧张,不知他还想做什么事,这回吸取上次经验,如果很直白地提要求,那真不好拒绝,可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 余行郡在支票上写字,头两个字是“每天”。 每天?温照原瞪大眼,咽咽口水,继续看他龙飞凤舞,一句话结束,原来写的是:“每天早上,温照原对余行郡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爱你’。” 有些话,说得多了就成真,余行郡最大的愿望是在今后每一天都得到确定无疑的爱。他写完,认真把这张撕下来,塞在小男友手心,讲:“明天起,开始兑现。” 就只有这个?温照原抬起眼睛,欲言又止地看对方的脸。 “怎么这个表情?”余行郡笑笑,“这个愿望很难吗?” 温照原摇头:“一点也不难……” 温照原继续说:“但是,我觉得今天晚上你是有另一个愿望想兑现。” 余行郡拉住他的手,捏他软软的五根指头,也不避讳心里的想法,问:“可你愿意吗?” 温照原就很诚实:“其实是有一点点害怕。” 余行郡松开他的手,摸摸他略显出焦虑的小脸:“那按你的节奏来。” 温照原:“你对我这么好的吗?” 余行郡:“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温照原有点感动,垂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站起来,把坐在沙发上的人也拽起,推到床上坐,自己站在他身前,双手在人耳后扣紧,轻轻摸了两下耳朵,低下头就去吻他。 第67章 深深沦陷 两个人在床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很缠绵地接吻,亲着亲着,余行郡慢慢控制不住,猛地抱住面前人的后腰,让他更紧地在自己怀里贴。 温照原就踉跄着更往前了半步,哼哼两声,唇舌重新贴上去交缠,余行郡个子高,以现在的姿势难能可贵地给温照原一种俯视视角,让他体会到一点掌控节奏的感觉,可余行郡又力气大,箍得人骨头痛,并且渐渐从被动到主动,温照原被勒得有点晕,不自觉向前扑倒,趴在人肩头上软手软脚,拼命呼吸。 他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余行郡是很高兴。 不是那种纯粹的,侵略感十足的兴奋,而是一种更加轻盈、愉快的喜悦,就因为他主动的亲近,因为他技术算不上很好的接吻。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见到对方高兴,总更容易被或浓烈,或浅淡的情绪感染,有一瞬间,温照原都很不理智地想,为了能让恋人多高兴一会儿,好像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愿望都想要他实现。。 爱总能带来许许多多这样忘我的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进了洁白柔软的鸭绒里面,看着余行郡表情生动的脸,深深深深地沦陷。 第二天,温照原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不行,漂亮的形状都变了,双眼皮变成单眼皮。 昨晚,他几乎哭了半程,余行郡看他哭到不能自已,却还要来抱,不让松手的模样,可爱又可怜,于是把他当小孩,搂在怀里拍背哄,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余行郡又问:“心里觉得被冒犯?” 第64章 他再摇头,幅度比刚才更大,余行郡默默思考,过了会儿,最后轻轻说:“那为什么要哭?” 温照原伸长手臂,去搂他的脖子,就是默默流泪,不肯说话。 其实,也不是难受,也不是后悔,他是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一天自己也能和谁建立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 身体的感觉对心理的影响非常直接,即便是刚刚说要试试在一起,确定了情侣关系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这样明显,这样强烈地知觉到,自己从此以后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所有人,最初来到世上,都是孤身一人,在出生,有了意识之后,渐渐与人产生关联,联结最强,最密切的一般是抚养他长大的双亲,但按照规律,人长大了要独立,父母在原地停留,可能渐渐变成逢年过节、大病大伤时才能见到的人。至于每一人生阶段的朋友,如达不到“挚友”的程度,随着时间推移,更可能轻易地各自分散,就这样,人从孤独中来,再回到孤独中去,能有人相伴走过一小段路,都是十分可贵,值得感念。 不过其实,温照原并不害怕孤独,哪怕一个人蜗居在小小的阁楼,也能自由自在快乐地活,可是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不由分说挤进他的生活,与他共享住所、收入,甚至忽急忽缓的心跳,共享两具年轻漂亮,以后也将慢慢爬上岁月痕迹的身体。 真是很新奇的体验,好像是关于躯体,又好像是直击灵魂,他无法遏制地想流泪,无法遏制地想紧紧拥抱,让眼前的人更深地与自己迄今为止都略显寡淡的生命相依相嵌。 醒来后,他闭着眼睛,先去摸身边的人在不在,手还没落下去,就被精准捕捉,于是掌心又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他勉强抬起肿到不行的眼皮,见忙了一夜,睡了一上午,已经重新变得精神奕奕的男人,正用一种无限期待的目光低下头来看自己。 “唔……?”他茫然地发出一个音节,立刻看见余行郡狠狠皱眉,用脸提醒他不要忘记某件事情。 “呼呼,”他笑一声,发现嗓子好哑,但即便如此,还是用力地驱使声带,看着对方的脸,说出来约定好的话:“我,我爱你。” 余行郡这才满意,按着他的后脑勺,又把人抱进怀里,两人都侧身躺着,相依相偎,在一夜过后的温柔乡里,遮光帘密密实实的保护之中,几乎不知今夕何夕,一片近乎迷幻的安宁中,只觉得窗外的鸟叫声是格外嘹亮。 “你到底……”又清醒了一点,温照原先开口讲话,喉咙还是嘶哑,有些音节几乎只有气声,“到底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呢?” 余行郡是很骄傲的人,按理说,不会甘心做先承认爱上的那个,但他在此刻,坦然地表白:“喜欢你,是第一眼开始,很爱你,没有确定的节点,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收拾,很难撤回了。” “嘻嘻,第一眼……”温照原果然得意,凉凉的小脸又往男友侧颈上贴,但想一想,却发现不对,难以置信地问:“你竟然还想撤回?!” 这句说得大声了点,但因为嘶哑,听起来显得好滑稽,余行郡下巴抵着他的脑袋笑,安抚他:“不撤回,我怎么舍得?” “你要说到做到。”温照原嘟囔,用头轻轻撞这人的胸口。 算起来,到现在也睡了七小时,两人决定要起床,余行郡翻来覆去检查温照原身体,确定没有其他不舒适,温照原此时已经无所畏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男朋友腰侧紧实的皮肤,嗓子一直哑着,余行郡便翻身起床,给他烧热水。 已经是午后一点多,森林中迷雾散尽,初夏暖热的金光被绿叶滤掉一层,斑斑驳驳在地面贴上圆圆的亮片。两个人叫了午餐来房里吃,吃完又躺回床上,窗帘完全拉开,手枕在头下,靠在一起静静地看这一幅无边框的绿意盎然的像。 自毕业以来,余行郡很少休假,年假一般都用来去办私事。这一回出来,他提前处理好所有紧急事务,其他可能的突发情况,都拜托给了傅新雨和许颂。 目前,傅新雨在组里做他的副手,什么都学得很快,而且毕竟是梅总的女儿,很少有人胆敢为难她,在更需要身份而不是能力来解决的事项上,甚至比老员工余行郡要更加如鱼得水一些。 于是,这才有了两日可以偷闲的时光,可以就躺在这里,看上一天山。 和温照原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都格外快乐,格外放松,唯一记挂的事情是每过一小时要起来给人喝水,一共喝了2000毫升,才感觉声音重新恢复一点清润的质感,于是又打电话叫人送来了梨子,亲手去皮,一块一块削下来喂,把挨了折腾的人伺候得大爷一样舒服。 当然,快到傍晚时,还是得去泡一下温泉,不能浪费难得的资源。 只不过,温照原依然坚持要穿泳裤,说这样更卫生,而且此处也算是野外,浴巾掉了可是不好,余行郡就笑他,说哪有人会突然冒出来看你。小屋庭院周围,除了从生的野草,就是参天的树木,酒店里,每栋房子之间有一定距离,按照路线设计,一般不会有人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 可话是这么说,两人下了温泉,在蒸蒸的热气中忍不住贴在一起接吻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从一颗树的背面往这边射来。 第68章 如胶似漆 “什么东西??”温照原一惊,本来楼抱着余行郡肩膀的手臂收紧,下意识把自己往他宽阔的身躯下藏。余行郡环着他的腰,张开手掌把他后脑往胸口按,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两人一同侧头看去,瞧见不远不近的一颗槐树后头,真有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沉静而幽闲地立在那里。 刚才,两个人湿淋淋贴在一起,正在投入地温存,温泉水一波一波在腰间拍打,给人一种有节律的沉浸的松弛感,就连草丛中隐隐响起的脚步声都没听见,这时候猛地发现这道身影,乍一看还有点诡异的恐怖。 余行郡视力更好,微微后仰,躲过树木的遮掩去观察,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分辨清了,说:“别怕,好像是只鹿。” “鹿?”温照原松一口气,探出脑袋观望,那鹿似乎对他们两个很好奇,真的就站在树木的遮蔽之下,露出一只眼,目不转睛地投来动物的灵性的眼神。 温照原很惊喜:“真的哎,还是白色的鹿。” 白色的鹿,不像是野生,余行郡说,山上景区里确实有一个鹿苑,可以为游客提供零距离接触小鹿的机会,这一只,也许就是从那边“越狱”跑过来。温照原听了,哗啦啦从水里站起来,手在岸上撑了一下,爬上去,要走近看看那只鹿。 而就在这时,从旁边一人高的野草后面,突然又冒出一个男人。 温照原:“!” 余行郡立刻翻身上岸,迅速抄起搁在一边椅子上的浴巾,展开了把温照原紧紧裹住。“干什么的?!”他像某种护崽的猛禽,倏然张开流线型宽大的翅膀,拦在人前面,警惕地发出怒声。 其实,本来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这家度假酒店是以亲近自然的原生态体验为卖点,尤其是观山房,尽可能不使客人见得到人为筑造的边界,但其毕竟是一个商业营运的场所,不可能没有恰当的安保与管理,能出现在这里的,一般不是房客,也是工作人员,遇到什么歹人的概率不大。 不过,今天情况就很特殊,温照原来泡温泉,上身都没穿什么,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不太像话的痕迹,叫人注意到了,免不了要感到难堪。 那男人不知道在这呆了已经有多久,见惊扰了房客,连忙举起两只手来,表示无意冒犯,嘴里做解释:“别误会,我也是来度假的,是个摄影师,偶然看见这只鹿想拍几张照片,不知不觉才追到这儿来。” 他脖子上挂着台索尼的全画幅单反,半长的头发,脸上架着墨镜,整体上是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穿了件口袋巨多的卡其色马甲,倒真挺像是玩摄影的。余行郡没接话,只背对他,扯着温照原身上浴巾的边缘,把人遮得更严实,一点窥视的机会都不给旁人留。 “你们想喂鹿吗?”可能也是觉得尴尬,想缓和气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走近几步,递过去,“之前在鹿苑买的,这只白色的昨天都没接客,没想到是跑到这里来。” 温照原确实挺想跟鹿玩一会儿,而且这会儿浴巾裹上了,也不再怕人看,他看看墨镜男,看看余行郡,犹豫了几秒,伸手接下鹿饼干。 这只鹿很聪明,看见有人拿出食物,竟然优雅地从树边主动走过来,拿没长角的头轻轻顶温照原的腰。 温照原被逗笑,把饼干的塑料包装拆掉,拿着凑到小鹿嘴边,鹿一边吃,一边在温照原试图抚摸它时不满地抖耳朵。 温照原看着鹿,余行郡看着温照原,男人看着他们,忽然问:“你们是一对?” 本来都是素不相识,没什么好隐瞒,温照原从来也不怕被谁歧视,头也没抬,“嗯”了一声。但没想到,承认了这个,男人好像更有点感兴趣,默不吭声了好一会儿,从无底洞一样的马甲口袋里又掏出来一个小巧复古的胶片相机,说:“相遇就是缘分,你跟它长得很像,要不要合张照?我用这个帮你拍。” 第65章 被一个陌生人说长得和一只小动物很像,感觉很奇怪,有种隐隐约约的冒犯,温照原想摇头拒绝,可没来得及,男人很快自作主张,直接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拍完,还想问他要联系方式,说照片洗出来寄给你,这时候余行郡终于忍不住发火,没想到到这种深山野岭的地方竟然还能碰见有人想撬他的墙角,非常不可原谅,很不高兴地把人请走,连这只引人过来的鹿也看得不太顺眼。 温照原没太在意,注意力全在动物身上,很兴奋地对余行郡讲:“听说白色的鹿能带来好运气,”说着就露出更加喜滋滋的表情,“也许我们已经得到了老天的祝福……” 余行郡不说话,站在他身边,揽着他肩膀,替他紧紧抓着浴巾裹成的y字衣襟。 也许是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太和谐,在客观审美上谁也不能说是不养眼,那位自称摄影师的男人在走开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回身,借着草木林影的遮掩,找好角度,将这样过分浪漫的画面远远地定格几次,存在了两台相机里面。 这一次度假回来,温照原还能再歇一个多月才入职,但两个人既然已经突破最后防线,解除心理障碍,再待在一起,就更多了一种如胶似漆的粘。 温照原觉得,余行郡简直是个高精力怪物,晚上不管胡闹多久,第二天还是能若无其事,神采飞扬地按时上班,留他一个人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天。 随着7月的逼近,他渐渐开始进入入职恐惧期,还没上班就开始厌班,而余行郡继续用拥抱、亲吻,和翻来覆去的亲热来安慰他,让他晚上不能睡,白天起不来,大大减少独自发呆,胡思乱想的时间。 5月底,my公司出现了一个重要的组织变动,分管宣传营销部的张副总裁突然因病住院,集团空降了一个新副总接替相关的工作。 新官上任,要对辖区内的势力进行一次洗牌、重组,调整之后,江益还继续做创意制作组的主管,但组里的人几乎换了一大半,与分管领导的工作习惯、个人喜好也要重新磨合。 温照原刚入职时,面对的就是这种混乱的场面。好在要进江益的组这件事没有变化,7月5日正式报到后,他领了工作手册,自己用了整整一包湿纸巾把工位擦干净,坐下来读了好一会儿,被各种术语和黑话冲击得大脑发麻。 针对这种初入行时的困难,江益很体贴地用私人时间给他写了一个新文档,难懂的东西全部仔细注释,重难点标注出来,比公司统一发放的培训资料要实用得多。 温照原是学导演出身,经常研究剧本,阅读学习能力很强,又有江益这样耐心的老师,很快就融会贯通,在新员工的培训测试中拿了部门的第一名。 很快,江益就可以正式给他派活儿做了,本来,刚入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以熟悉流程与工作内容为主,但江益看他专业基础好,人又聪明,就决定不让他从打杂的活儿干起,直接上手做一些发布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小成本竖屏视频广告。 这种视频作为日常宣发的一种手段,需要接地气、有梗,最好能蹭上热点,还要符合各个社交媒体的调性,一条广告的时长不长,基本在30-50秒,但一天要发3条左右,对脑洞和网感的要求比较高。 江益先让温照原上公司小某书的官号上观摩了所有的视频,然后让他试着先从设计脚本开始做起。 温照原不停地刷这些视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完了,趴在工位上苦思冥想,竟然一个点子也写不出来。 再加上,人在工位坐着,其实是很难专注去做一件事的,作为一个打工人,基本每天都需要多线程工作,时不时又会有填表、写日报周报,甚至财务报销贴发票之类零碎的活要他做,不停打断思路,上班第一周,他一个像样的脚本都没能写得出来。 江益安慰他,说刚刚接触这种形式,不要心急,周末回去可以多看看其他相关账号都有哪些创意,不要总是自己坐在那里憋着想。 周五,温照原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家里还是一片漆黑,余行郡加班比他严重得多,到了十点钟回来,温照原就累得已经睡着两小时了。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休息两天,周末继续更!掐指一算可能快要到上字数任务比较多的榜单的时候,之后会根据榜单任务调整更新频率,希望可以上几个好榜t_t 第69章 相片风波 开始打工之后,虽然目前并不怎么需要加班,但温照原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家,还是像被吸光了精气,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下,只想倒头就睡。 早上,两人不一起去公司,以避免有可能的流言蜚语,而且最近,余行郡都在食品加工厂跟新重点产品的单,比温照原起得要早,做好早餐就匆匆走了。这一周,两人都没怎么在清醒的时候见过面。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余行郡觉得这段时间做得不好,没有在小孩刚刚开始打工的过渡阶段做好身体陪伴与心理疏导工作,有点失职一样的惭愧,周六一天,就推了本来要加的班,陪人一起睡到了上午十点。 于是温照原睡饱了醒来,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箍着,很有力,又热,一睁眼,看见的是余行郡薄薄的嘴唇。 这人睡着的表情也很严肃,没有一点笑的影子,温照原抬手,很轻很轻地摸摸他不太平稳的眉心,亲亲他嘴角,按照约定说:“我爱你。” 话音刚落,腰间的手臂立刻收得更紧,余行郡张开形状优美的长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还是因为收获了一句格外动听的话,就显出只在恋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柔和、愉快,颇有些满意似的咬了咬温照原的耳朵。 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互相搂抱着,说上一会儿话,也能感受到万分的平和、幸福,温照原窝在对方怀里,絮絮地诉苦,说小视频真是太难做了,想了好几个点子,江老师都说不好玩儿,让人没有兴趣点进去看完。我上学的时候又没学过怎么把片子做得“好玩”,连节奏快的长片都没怎么做过,更别提这——么短平快的了,感觉就很不能适应,而且也做不太好。 余行郡想了想,讲:“这种小视频,要求没有那么高,都没什么成本,我看过他们部门弄的账号,同质化的内容很多,一天要发三四条,能有多少创新?江益这么要求你,应该是想多教你适应一下新媒体的形式,你不要太着急,抱着学习的心态做就可以了。” 温照原知道,出来上班,当然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虽然干的是内容制作的工作,但一切都还是要以商业价值为标的,个人的兴趣,甚至专长,其实根本都不重要。但此时此刻,又不在公司,对着男朋友总可以任性一点,于是,他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说:“可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余行郡没有认为这是一句孩子话,沉思片刻,想到办法,“那我去跟江益说,先给你点后期的活干,以后见得多了,再做自己的内容。那些小视频不适合你,积累一段经验,来做我们组完整的广告片,怎么样?这个有兴趣吗?” 温照原静静地听,先不管问题能不能解决,首先觉得自己的情绪被包容接纳,认真对待,抵触感都平息许多,心平气和地思考一会儿,却拒绝了: “算了,感觉不太好,我的事情要你出面,就很奇怪,像要搞特殊一样,江老师也不好做,还是不要干扰他。” 刚刚进入职场,温照原还没学会混社会的油滑之道,很在意做事的规则、道理,余行郡愿意保护他的天真,但还是计划要做出些行动帮他一把。 下午,两人一起去逛了公园,弥补周中缺乏的户外活动,温照原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自己还来情侣园观察别人怎么谈恋爱,就觉得很好笑。 不过,也真是很神奇,当时还仅仅存在于手机里的y,现在身边紧紧牵手的余行郡,竟然是同一个人。有时候,真不得不感慨命运安排的神妙,两个人走到一起,需要经过多少次的因缘际会,意外巧合,然后命中注定地,成为亲密的伴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爱人。 真是感谢,十分感谢,温照原拉着余行郡跑到情侣园最中心的姻缘树下面,小鸡啄米一样鞠躬拜了三拜。 周一中午,余行郡约江益在公司附近的私房菜馆吃饭。 江益见他又来专门找自己说小温的事,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本来,成年人为了熟人做个人情,不算很少见,但余行郡平时跟人相处边界感都很强,更不喜欢用私事来掺和公事,何至于为了一个毕业没多久的小孩一而再再而三找自己探问情况呢? 他心里很愿意拿余行郡当朋友,虽然作为一个三十岁马上三十一的男人,很应该明白职场上难得会有真友情,但余行郡这个人是不错,人品好,聪明,两人又是校友,又是同期入职的同事,而且不在同一部门没有上下级关系,只要不是在新品上市要一起打磨宣传物料的阶段,两人相处都很舒服,挺和谐。 第66章 于是,他很诚恳地对余行郡说:“你那小孩很不错,就是放不下身段,太文艺,商业化的思维差点,你跟他熟,平时多教教好了,主要还是心态问题,我也是为了锻炼他,看看做一段时间小视频之后会不会好一点。” 余行郡觉得不对,跟他争辩几句:“你何必硬要他去做不太擅长的事情?我们用人要动脑子不是吗?你费那么多功夫去磨他的性子,有没有可能直接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更能事半功倍出成果?” 江益都惊了:“你每一次对我的广告方案挑三拣四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余行郡慢悠悠吃一口菜:“你已经入行这么多年,是一个成熟的优秀的广告策划,那我们对待新人,当然要有不同的办法。” 江益想一想,既然这人每年都能评上集团的优秀带教,肯定在这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听取一下也无不可。 本来,他是想帮温照原训练商业思维,把小孩从他自己的艺术里面拔出来,今后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哪里需要往哪儿搬,但余行郡的意思是,直接把人往高端广告制作方面培养,不要在偏向流水线的小内容上消磨激情和自信。 作为管理者,兼顾工作需要和手下人的个人发展,有时候是蛮难的,但余行郡经常能够做得比较好,这或许也是他带教过的年轻人,有些甚至现在已经离开了my,却无一例外地对他多少怀抱着点雏鸟情节的原因。 江益又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把小温培养出来,以后专门对接即将发展为公司重点产品线的健康食品,让余行郡自己调教去,他以后也不用再受折磨,岂不是妙哉美哉,一举两得。 对于余行郡和小温的关系,江益没有再多嘴问。 他这人做事很有分寸,人家不主动说,就不能主动问,大家是在一个公司,颇容易传出奇怪谣言的场所,余行郡又算是处于事业上升期,而上升的渠道正掌握在那些思想可能不太开明的老家伙手里。同在职场,对人所不利的事,就要尽量少说,少揣测。 而且最近,他也在被一个同性,甚至还是小他十岁的男生追求,对这方面的事情更有点敏感,想起来就要很头痛。 晚上,江益和温照原一起下班,出了公司,又看见林啸雨站在大楼下面等。 江益只觉得头痛欲裂,立刻要回身,对温照原说:“你先走,我去负一层穿到c座出去——”可话刚讲完,还没来得及开溜,年轻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就盯紧了他,同时脚步飘动,一下子窜到了身前。 温照原:“!” 江益:“……” 不想让同事看到自己被一个大学生穷追不舍的狼狈样子,江益让温照原赶紧回家,然后把林啸雨拉到一边,给其他要出门下班的人让路,温照原一步三回头好奇地看,林啸雨也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盯回去,直到他纤瘦的身影溜溜达达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拐角。 江益忍无可忍:“你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林啸雨这才将目光从拐角处收回:“他不是直的,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江益开始紧张,又拉着人往远处的空地处走了几步:“你不要乱说话,注意点影响……” “没乱说,我有证据。”林啸雨站定了,拿出手机,滑动几下,给江益看照片。 作为一个广电人,江益平时也有点玩摄影的小爱好,他和林啸雨就是在一家冲洗胶片的摄影馆认识的。 当时,林啸雨刚刚高考完,在店里帮哥哥将冲洗出来的底片扫描成电子版发给客户,江益走进店里,凭借对上镜人脸的超高敏感度,一眼看中这小孩,热情要求人来公司试镜,林啸雨当时很想买一双新款球鞋,答应了暑期去赚外快。后来高考出分,报志愿,小孩考上了江师大,留在本地上学,于是就被江益发展成了长期合作对象。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合作了几个学期,他突然向江益告白了。 第70章 一点小小的代价 说来也是很巧,林啸雨最近只去了一趟哥哥的店,帮着干了一会儿活,就在一个客户拍的照片里看见了两个很眼熟的人。 好几张照片,几乎像是偷拍的角度,林啸雨认出来了,是上次跟江益一起吃饭的两个同事,前三张,在温泉里,叠在一起亲吻,上身半裸,紧密相贴,后三张,在大树下,一只白鹿温顺低头,两人一人披了浴巾,一人依旧半裸,彼此搂抱着,垂着眼睛看鹿。胶片相机像素不高,甚至有点部分过曝,但就更为气氛增添一种绿野仙踪般迷幻朦胧,情/欲流动的美。 很美,实在是很美,无论是人物的面貌、形态,自然而然流露的情感,还是照片在技术层面的构图、光线、色彩,身为相关专业人士的江益都不能不承认,这组照片如果公布出去,完全有可能成为作者在人像摄影方面的代表作。 但此时此刻,照片主人公过分熟悉的侧脸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美感什么艺术的问题,简直立马大惊失色,一把钳住林啸雨的手腕,惶惑无比发问:“这照片哪儿来的?” 林啸雨看他抓着自己的手,回答:“客户送来洗的。” 江益低声对他吼:“那你也不能自己保存啊,存在手机里你想干什么?” 林啸雨想说,我不干什么,照片发给客户以后,本来就是要删除的,可是看江益如此紧张,心里忽然又不爽,故意把手机收回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益气得几乎要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平复下来,换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权当是教育不懂事的小孩: “不是跟我有没有关系的问题,这是人家的隐私,社会上不比你们大学校园那么开放,流言可以杀人,照片更可以,现在马上把它们删掉,然后把客户联系方式给我,我得给他打电话。” 先不论他和余行郡有比一般同事更好一点点的关系,现在,温照原已经是他的下属,他更有要保护年轻人的责任。 江益一直以为,林啸雨只是一个不太成熟,有点任性的小孩,不至于要故意伤害谁,充满恶意地去做什么坏事,但这些照片忽然令他不寒而栗。 人产生恶念是一瞬间的事,但论迹不论心,只要没有真正地行差踏错,依然还是好孩子,他向对方伸出右手,示意把手机交过来。 “可以删,”林啸雨却说,“晚上让我去你家。”说着,把手机解锁,放在江益手心。 江益狠狠地瞪他:“去我家干什么?” 林啸雨就很无辜:“看你怎么给那个客户打电话啊,万一他骂你……我帮你骂回去。” …… 第二天,温照原见到江益,看他脸色不好,简直憔悴到有点恐怖,心里暗暗吃惊,又不敢直接问,悄悄去茶水间帮他泡了一杯银耳枸杞茶。 江益看着他,眼神更复杂,张了几回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温照原觉得不妙,总感觉江老师发愁的事情,可能和自己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总之,现在开始,他不需要再独立负责制作新媒体账号上的竖屏小视频,这活儿还是原来的负责人继续干,但温照原得给人家做助手,承担辅助拍摄,以及下游的剪辑配音配乐工作,只要按照脚本分镜头制作视频即可,挺枯燥,也不用怎么动脑子。 此外,江益就开始带着他,给一些比较重要的广告片做后期,这些片子有些是小组自己制作,有些是外包给了专业的广告公司,但即使是把活外包出去,他们作为甲方,也得全过程监工,从脚本策划到后期剪辑,每一个环节都得参与讨论与审核,出具修改意见。 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是给一款坚果乳酪面包的宣传片精剪、调色。 2分钟的视频,主要列举了食用该产品的主要场景,从早餐饭桌,到午间零食,再到家庭小聚、外出野餐等等,片中演员年轻漂亮,就算是扮演爷爷奶奶的老年人,也是帅气老头,时髦老奶,全然一副被包装过的“现实”。温照原很认真地给粗剪素材调色、上配乐、卡节奏、加字幕,一帧一帧调整,动作也很快,赶在当天要开始写日报之前就导出一个小文件给江益过目。 江益看了,立刻顶着一张疲惫的脸过来工位夸他,说做得又快又好,第一个版本就已经基本到位,一会儿再发给陈总和市场部那边的经理看一眼,大概就可以直接发布了。 温照原没觉得这活有什么可拖的,做得“又快又好”只是基础操作,毕竟又不需要头脑风暴想创意,写脚本,按部就班打磨成标准化成品而已,差不多算是个技术活。他没把江益夸奖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想到这视频竟然后来被陈总三番五次打回来返改。 到了5点,正常下班,江益没有如往常一样过来找温照原一起下楼,温照原踮起脚往江主管的工位张望两眼,见他撑着腮帮子,愁眉苦脸地坐在挡板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现在,温照原和江益算很熟了,摸清自己这个小领导的个性,是属于那种谁也羡慕不来的乐天派,前额叶功能极其发达,能憔悴成今天这样,不是生病了,就是真的遇到了很糟糕的坏事。 第67章 但在公司,江益毕竟是领导,温照原也不好太上赶着和他走得太近,叫别的新人看见,难免有“搞小团体”之嫌,于是,他自己去坐电梯,回家之后等余行郡加班回来,两人一块吃饭的时候,随口提起:“江老师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余行郡没太在意:“上着班能很对劲才稀奇。” 温照原:“可他是江益啊。” 余行郡:“江益怎么了?江益就是超人吗?” 温照原语塞,他想说的是,江益平时才不这样,但今天明显低落得不对劲。作为下属,他自己不太好去关心,但余行郡也许就可以。 于是他放下汤匙,慢慢讲:“你们不是关系挺好吗?昨天晚上我看见那个小男生又来公司堵江老师,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余行郡沉默,温照原又说:“而且,今天他都给我调整工作内容啦,你是不是去找他聊过天?我们这样真是不好,他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太开心?” “怎么可能?”余行郡反驳,说的是江益不可能因为自己去找他聊天而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不过,看在江益对温照原颇为照顾的份上,吃完饭,余行郡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先是问自己新产品在电商平台上的1分钟介绍视频有没有做好,然后打算旁敲侧击地关心关心,没想到江益收到之后,第一时间直接拨了个电话来。 余行郡还坐在餐桌边,看温照原一眼,温照原好奇地凑过来,他就开了免提,一起听电话。 接起电话,江益先是重重叹气,愁得不行似的,过了好一会儿,说:“唉!你先别管你那介绍视频了,5月份你是不是和小温去山里度假?温泉酒店对吧?” 余行郡警惕:“你怎么知道?” 江益:“我怎么知道?你们被人拍到,照片都传我这来了!” 温照原在旁边听见这个,惊恐地呆在原地,记忆疯狂搜寻,迅速想到了当天那个没礼貌的摄影师。 余行郡气到站起来:“哪里看到的?” 江益:“这人去摄影馆洗照片,被我朋友看见了,我要了他联系方式,打过一次电话,他说他又不拿去盈利,谁也管不着。” 为了这个事,老好人江益还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不得已把个小屁孩带回家,暴露了家庭地址不说,在被百般拿捏,终于拿到联系方式之前,还被抓住狠狠吸了一口。 就当自己是什么长了毛的小宠物一样,江益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要气得跳脚。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放着青春靓丽的同龄人不谈,非要猎奇心态大发作追着自己这个几乎差了辈的资深成年人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制同性“老”前辈的感觉格外能给人快感,真就十分变态,也不知道当时怎么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个麻烦。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这时候,余行郡的声音又幽幽地从听筒里传来,江益回过神来,感到有点担忧。 “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要硬来,免得把他惹急了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很多搞艺术的人对自己作品的捍卫是很激进的,哪怕并不符合道德的标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想好了,再行动。”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还想再更一章但肩颈已经巨痛明天再更 第71章 避免社会性死亡大作战 “我们又不是明星,拍我们干什么?”温照原大为不解,“我们干了什么值得拍的事吗?” “不知道,江益说他保存了一份照片,明天中午来家里吃饭,我们一起看看。” “应该……没什么事吧,”温照原抱侥幸心理,“也许那人就是拍来自己看看,不会公开呢?” 余行郡勉强保持冷静:“先看了照片再说,不管怎么说,肯定都是侵权行为,只是我们拿不到他公开传播或者不肯删除的证据,维权会比较麻烦。” 说是在家吃饭,因为三个人都要上班,只能在班上提前点了外卖,进小区的时候顺便从保安门房带上楼,一起吃。 江益第一次到两个人家里来,而且还是明明白白知道了他们的亲密关系,甚至是看过了亲密照片之后,一进门到玄关,首先被摆在鞋柜前的一对情侣拖鞋闪到了眼睛。 是一灰一白,很简约的款式,但在灰色的右脚,白色的左脚外缘有锯齿状凸起,如果合在一起,就能严丝合缝地拼起来。 江益只觉得很难想象,余行郡这种工作狂加x冷淡一样的男人能跟谁谈恋爱,而且愿意纡尊降贵跟谁玩情侣物品上这种幼稚的巧思,简直匪夷所思,实在想不通。 温照原见他神情复杂地盯着拖鞋看,有点惭愧,不好意思地抠抠衣角,说:“对不起啊江老师,之前没说实话,不是没把你当自己人的意思……”说到这里,又想到江益最近的糟心经历,忽然担心对方已经被那男大学生纠缠到恐同,于是很体贴地问他:“江老师,你看我们在一起会不舒服吗?我们可以不说话,分开坐。” 江益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想:“怎么会,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年,他在上学的时候,广电系的直男占比没比艺术学院高多少,甚至有两个本科室友还在一起谈过一阵恋爱,后来分分合合分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总之搞得毕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宿舍群的气氛还是奇奇怪怪。 他还在玄关磨蹭,余行郡已经走到餐桌边,把外卖取出来,用家里的餐具装盘,情侣杯子、情侣碗,平时怎么用现在就怎么摆,一堆暗戳戳冒着粉红泡泡的物品,和余行郡常年挂着的臭脸怎么看怎么不匹配。 而且,三个人一起简单吃个饭,余行郡还要一直往温照原碗里夹牛肉、胡萝卜,西兰花,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是要他营养均衡,多多吃饭。 总之是在自己面前一点也不演了,江益嘴里的菜都不香了,草草地结束掉午餐,餐具放进洗碗机,连忙开始张罗着商量正事。 他拿出在林啸雨那里拍到的照片的照片,给两个人看,余行郡一看,竟然连温照原半裸时的样子都拍到,马上站起来要打110报警,江益好不容易把他摁住,劝他冷静,说你以为报警警察就一定会介入吗?如果他手机相册里删了但存了备份,之后再蓄意报复怎么办? 蓄意报复,会产生什么后果,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有数。 关于这件事,余行郡最生气的是照片拍到了他们的身体隐私,虽然都是男人,按照一般的公序良俗,在温泉里裸个上身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那时候两人正在接吻,多么专属于彼此的私密时刻,温照原脸上那种又专注,又羞怯,想后撤又忍不住迎上去的表情,怎么能让第三人看到,甚至摄录下来,放到网络广场上去随便供人阅览 温照原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感情成为被观赏对象这件事也感到不大自在,但毕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艺术生,觉得这照片并没有特别露骨,他更担心的是余行郡会为此丢失社会身份的体面。试问哪个小领导在被爆出大尺度(存疑)同性亲密照之后,还能在下属面前保有不容冒犯的威严呢 他自己倒无所谓,公司的小基层而已,被蛐蛐得干不下去大不了就辞职,但余行郡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又是历经千难万难,这样想着,温照原甚至有点后悔当时提出要去山里度假,后悔不该在室外那样亲热。 三人沉默几秒,余行郡先说:“难不成要我们出高价把照片买回来?” 温照原:“不然我们可以帮他把照片p一下,给脸上打上光,认不出来是谁就可以。” 余行郡听了这话,很无奈地看温照原一眼:“……你人还真是很善良啊。” 江益:“主要是,现在不知道这人拍了照片想干什么,自己留着欣赏?还是要放到社交平台上去吸粉?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账号就好了,如果他敢私自放到网上,起码能第一时间发现,掌握证据。” 余行郡:“你做广告片认识的摄影师多,能帮忙找出来这个人吗?” 江益:“可以试试,我去摄影馆看看老板还有没有这人的其他作品,找业内朋友帮忙辨认一下。” 温照原:“而且这个人我们见过,我可以给你画出来。” 说完,他立刻起身,跑去卧室拿自己的速写本。 找人需要一定时间,在此期间,正常的生活还要继续。 这几天,温照原上班一直有点心不在焉,江益身上的愁云已然传染到了他身上,心里沉沉的像有什么东西坠着,总隐隐担心因为自己一时不察的失误,害得余行郡在正常的工作生活中颜面尽失,前途尽毁。 周五下午三点钟,陈总的秘书过来叫他去趟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发呆,听到大领导传唤,差点以为是照片的事暴露了。 部门的分管领导陈副总裁,是5月刚刚空降来的,温照原在面试的时候没见过他,入职报到时,例行公事和几个新人一起去打过一回招呼,只记得是个看不出年龄的微微谢顶的男人,打招呼的时候大家都客客气气,看不出真实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很难缠不好相处的人。 第68章 他走进门,秘书自觉地退出去,陈总坐在办公桌前转笔,抬头见温照原极其局促地站在门口,脸上大写着“七上八下”,一开口就问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 温照原人站在这里,思绪飘远了,觉得如果自己是在封建社会,现在就应该立刻下跪,用颤抖的声线说一句:“臣惶恐。”但现代人不能这样做,只能干巴巴低头站着,试图将对方看不顺眼的表情藏进阴影里。 陈总见他闷头闷脑不说话,更生气,招招手示意他走近,等他磨磨蹭蹭站到办公桌前,先拿茶杯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放开嗓门开喷: “最近那几部发布短片的后期是你做的?叫改了那么多遍,究竟到底能不能改好?做不好马上换人,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项目进度!” 温照原感到迷茫,不过也才几天而已,如果ddl真如此紧迫的话为什么不提前说呢?不过还好不是因为照片的事,只是针对业务的批评,大概咬咬牙就能忍过去。 陈总好像对他的工作很不满,一顿输出,大概意思是他做后期的广告片,颜色都那么沉闷,三番五次改不好,有谁看了会想买?还说,他一点也不用心,没有仔细研究广告视频到底应该做成什么样子,从色彩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些视频的包装完全失败,甚至都是在赶客! 温照原被他声色俱厉,骂得猝不及防,听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不太服气,不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有这么大问题,刚想分辨,江益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突然赶到,一进来就把温照原拉到身后,顶上去对陈总赔笑,说: “是我没有教好,小温是应届毕业生,才入职不到两周呢,后面我好好培训他,小温很聪明,进步很快的,肯定尽快达到陈总标准。” 陈总就冷哼一声:“公司付你工资是让你来产出的,不是做慈善来培训你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江益点头哈腰,再三保证,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温照原被骂得人都萎了,一下午坐在工位上,垂头丧气地干活,连口水都没喝。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江益过来拍拍他,说我给你们家老余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别加班了,带你出去吃点好的,你跟他好好聊聊,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余行郡到了晚上六点半,忙完手头紧急的最后一件事,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去了楼梯间,见到温照原低着头坐在台阶上等自己。 他带温照原去了附近一家甜品特别有名的拉面店,跟他聊了聊,安慰他。 温照原本来因为照片的事情,这些天情绪就不是很好,下午又被劈头盖脸批评一顿,心里更不是滋味,而且还不很服气,埋头狂吃了半碗面,肚皮不再空虚,就开始跟男友吐槽: “我不是没看过他喜欢的广告样片,但是那个颜色饱和度拉得也太满了,跟实物差距好大,怎么能闭着眼睛瞎调?根本就不合理!而且陈总的品味也太差了,他喜欢的色调那么土,一点也不高级。” 余行郡听了,立刻就问:“哪款产品,当时定外包装设计的时候怎么搞的?为什么跟陈总的预期差距这么大?我回去问责一下。” 温照原:“哎,你别啊,搞得我跟打小报告似的。” 余行郡没看过温照原包装过的视频,但心里很清楚,江益还好说,如果温照原刚工作没多久,就和部门的大领导关系搞僵,业务能力不被认可,今后的日子可能就会很不好过。 一般来说,这种小员工,要么会被边缘化,要么就更加动辄得咎,随时随地受到吒责。 在公司里,直属领导的态度确实会密切影响打工生活的幸福感,他知道,温照原很有自己的审美和想法,不会甘心轻易听从外行的“指导意见”,但从现实的角度,职场上的生存技巧出发,还是得劝说几句: “这事当然不能怪你。不过既然你们陈总这么说,要不你稍微再往他要的方向改改?广告,和实物,拍摄的环境背景灯光不一样,本来就有差别,我们做出来宣传片,主要目的是要把东西销售出去,而不是要达成写实,这么讲你会觉得舒服一点吗?” 温照原又去吃店里的招牌蛋糕,嘴巴里面嚼嚼嚼嚼,过了一会儿,只说:“我不喜欢假的东西。” 余行郡觉得他有点太倔:“要背业绩的人压力也很大,你把他糊弄过去,以后能做重点品的时候,就不需要全听他的,现在先不要这么较真了,好吗?” 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算是个比较体贴的男友,只是针对目前的状况提出最合适建议而已,一切都是为了让对方尽快度过适应期的阵痛。 但是,温照原从他说第一句开始,逐渐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蛋糕也不吃了,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用一种好像很受伤的语气,说:“你竟然向着陈总说话……”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卡在吵架的环节作者决定再更一章…… 第72章 我想亲亲你 余行郡见温照原露出这种表情,心里知道糟了。 他们在拉面店,是面对面坐在一个小小的单间,门口有长长的深蓝色布帘作遮挡。余行郡赶忙站起来,绕到桌子对面去,把人按坐下,搂进怀里,收起来那种理性、理智的态度,换轻声细语的劝哄,说错了错了,我说得不对,陈总就是审美太差,怎么配指手画脚,不要听他的,他喜欢的广告做出来也不一定转化率就高…… 但温照原不说话,身体僵直戳在那儿,手攥成拳,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低着头盯自己面前吃剩下的半块蛋糕看。余行郡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哄不好,就开始抓着人的肩膀大力摇晃,摇着摇着,竟然真的把人噗嗤一下弄笑了。 温照原掰他的手:“你摇我干嘛呀?” 余行郡:“看你疑似灵魂出窍,把你的魂儿招回来。” 温照原:“我没有,我是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我适应不了社会,特别像个巨婴啊?” 余行郡:“……” 余行郡:“你不要这么说,我听了很难过。” 他用两只胳膊,把人环抱,搂得更紧,像抱着什么救命的灵药,低头去贴温照原的鬓角上面有点扎脸的短发。 温照原感受到他真有点伤心,就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你难过什么呀?” 余行郡:“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温照原小幅度扭头看,余行郡脸上是一种隐约的忧虑,微微压眼的眉下面,积起深水潭一样微波荡漾的情绪,很真诚地在心痛。 两个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言语,慢慢地,温照原让僵硬的身体软下去,缩进男朋友略有些硌人的怀抱里面,两人之间的空隙又被弥合,重新恢复一种绵绵的紧紧依偎的姿态。 “我们回家吧,”温照原小小声地说,“我想亲亲你。”就算是和好的宣言。 于是,两人一到家,就从玄关亲到沙发,鞋子胡乱地脱下来,光脚踩在前不久刚刚做过保养的地毯上,四条腿跌跌碰碰地走,险些在茶几前面拧作一团绊上一跤。 温照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今天格外主动,余行郡把他推到沙发上,他就伸手去扯人家整整齐齐的领带,完全没有因为偷拍事件产生一点心理阴影,反而对这事更坦然了。余行郡把衬衫脱掉之前,腰上已经被摸了好几把,被勾得受不了,用领带把这人的手捆在一起,推到头顶,然后去咬他已经被亲到亮晶晶无比莹润的嘴唇。 几番纠缠之后,人从沙发上掉到了地毯,又被扛在肩上搬进卧室,最后,温照原在浴缸里沉沉地睡着了,余行郡给他擦脸,洗头,温热舒缓的水流之中,他做了一个非常温馨的梦,梦见自己是一只蚕,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再吃,到了生命中的某一个节点,自然而然开始吐出晶莹的丝线,给自己织成一个大小相宜的茧。 自然的规律告诉他,只要在安全、舒适的茧房中长长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可以遇见自己的真命天蛾,并且一起度过相当美妙,简直值得立刻马上死掉的一段时间。 第二天,还好是周六,可以睡到自然醒,温照原恍恍惚惚睁开眼,感觉自己确实是被束缚在一圈密密包裹的织物里面。 伸伸胳膊蹬蹬腿,从不知道被谁掖得很紧的夏凉被里面挣脱出来,看见手腕上两圈红痕,不高兴地揉了又揉,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他高高大大的男朋友举着手机走进来,他抬头,本来想对这种捆绑的情趣做出抗议,并且作为惩罚,今天早上就不会第一句就说我爱你,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余行郡先说: “那个拍照的人找到了。” 这一周,江益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从周一开始,他深深地发愁,说实话也不完全是为了余行郡和小温。林啸雨这个人,年纪小,不懂事,又很会得寸进尺,自从进了他家的门就没再出去过。 7月份,学校早放了暑假,任何日常用品都可以外卖送到家。林啸雨每天也不做别的事,就给江益拖地洗衣服做饭,俨然一副男主人架势,江益也拿他没办法,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能真的动起手来,亲自把这么大个小伙子从屋里拖出去。 第69章 而且,抓出摄影师的事可能还需要这小孩帮忙,江益问他还能不能找到那人其他的作品,想拿去在朋友圈发布悬赏令,林啸雨听了,很是不以为然,说: “费那么大劲干嘛?下次他再来店里,我把他抓住,警告一下不就行了。” 江益简直无语:“……你不要乱来啊,你哥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林啸雨:“开玩笑的。这人是我哥店里常客,真想找人,我可以去问问我哥,看能不能套点什么信息。其他作品我这也有,等下发你微信。” 江益:“这可以,那麻烦你了。” 不过,林啸雨才不白白替他做事,找到那些照片之后,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一个劲逼问他帮了忙能有什么奖励。 能有什么奖励呢?江益是一个正经人,有自己道德的底线,十九二十岁的小男生在他眼里看来和自己上高中的侄子都差不多,怎么可能因为被缠得烦了就能不做人,去做鬼呢? 最后,他其实还是拿着温照原画的人像,找合作伙伴甚至大学同学多方打听,经过一番波折,从自己毕业之后当了自由摄影师的本科舍友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的那个舍友叫周朝,本来早因为尴尬的寝室恋情和其他舍友断联了,但事关重大,江益还是厚着脸皮去试着联系了下,简单地一问,却真的问出了点东西。 周朝说,这人的性格相当怪,在圈内有点小名气,自媒体账号是有的,也一直在更新,但其实没怎么发过人像摄影,可能是实在不太会跟人打交道,找不到愿意给他做模特的人,估计也没那个胆子未经授权就把谁的照片放到账号上去。 【作者有话说】 就是光速和好—— 第73章 手机密码是多少? 虽然话是这样说,余行郡觉得,还是有必要见那人一面, 于是江益拜托周朝,约那摄影师出来吃顿便饭。周朝现在的男朋友是个相当厉害的策展人,圈内有一定地位,请他出面来谈,很轻松就联系到了人,约在周日吃午饭。 余行郡没叫温照原一起去,就和江益赴会,再加上周朝与其男友,四个大男人围坐桌边,看起来还挺让人有心理压力,摄影师走进包厢时,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充满警惕地挑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以便能随时逃跑。 周朝的男朋友小岳总对付这些“独立艺术家”很有经验,先是充满江湖气息地叫了几瓶好酒,一桌子巡回喝了几轮,把余行郡和摄影师拉到一起来,好声好气劝和,再用似是开玩笑的口吻对摄影师说:“以你的技术,拍什么照片拍不不好?非要把人得罪,真闹大了以后哪家艺术机构敢展你的作品,惹你这个麻烦?” “在圈里传开了对你名誉也不好呀!咱们从事艺术行业的,最不缺嫉恶如仇的人……”然后这样悄悄趴在这人耳边说。 摄影师看看余行郡,又看他身后,好像对此人的男友没有一起跟来有些遗憾。 余行郡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脸拉下来,还没出言讽刺,却听对方先开口: “真不明白,你们跟我较这个劲干什么,你不觉得能捕捉到这种瞬间很可贵吗?人类的美,转瞬即逝,我能把你们最美的一个切面制成标本,让它得到永生,你为什么这么固执,非得要毁掉它不可?” 余行郡冷冷地看他:“美对你来说或许是人生的全部,但对我们可不是。” 江益也对他讲:“将心比心,如果拍的是你自己的对象,你愿意让别人看到这种照片吗?” 摄影师南某却很坦然:“我上一部影集拍的就是我和我老婆,你要看吗?可以送你们一人一本。” “不要胡搅蛮缠。”小岳总这时候就很不悦,“南先生,实在谈不拢,人家只好给你发律师函了嘛,协会或许也要抵制你,何必要闹到那一步,多一个敌人,倒不如多一个朋友嘛!” 南某知道,今天自己到了这个地方,不听他们的删掉照片,这事就没法收场。其实,如果真要拿着法条告他,他倒不是很怕,但如果在圈子里坏了名声,拍出好作品不能收获赞扬,反倒背负骂名,作为“艺术家”的自尊心确实接受不了。 最后,他在几个人的监督之下,把手机里的电子照片删了,承诺回去后会把底片寄给当事人保存,并且永不复制、传播这一组相片。 对于这些承诺,余行郡全程录音录像,提防他事后有可能的反悔。 能解决这件事,多亏了江益请来的帮手,吃完饭后,摄影师先行离开,余行郡对周朝与小岳总道谢,江益也说,要改天再请两人吃饭专门答谢。小岳总笑眯眯,一手揽着周朝,对着江益讲:“听说朝朝有个在一起很多年的前任也是你们宿舍的,以后如果有同学聚会,麻烦江先生帮我看着点,能站在我这边,岳某我就谢天谢地啦!” 听了这话,江益还没说话,周朝就立刻暴起,给了一本正经讲怪话的男人脑门一下。 晚上,温照原和余行郡心里轻松很多,在床上一起玩了一会儿扑克牌。 余行郡活了二十多年,都在忙正事,几乎没玩过什么卡牌游戏,温照原教他规则,让着他打了两轮,然后就再没赢过,最后生气地把牌一散,向后倒下,用枕头盖住脸,不肯再玩了。 他躺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男朋友拖自己起来,把枕头拿开一看,见余行郡竟然正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看什么呢?”他坐起来,凑过去,余行郡不知道他手机密码,只从屏幕上看到提醒,是他师兄尤为君发来了5条消息。 “他找你干什么?”余行郡明显对这个曾经踏入过两人“爱巢”的鸡窝头男人印象很深,十分警惕,但手机没解锁,消息都看不全,就抬起头逼问温照原,“你手机密码是多少?” 温照原忽然感觉不妙,打了个激灵:“……一定要说吗?” 余行郡:“怎么是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温照原:“不是……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别用我手机乱发消息啊。” 余行郡没答应他,只就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等着他继续说。 温照原张口要说,又试图拖延,伸手想把手机拿过来:“要不我指纹解锁给你看吧……?” 余行郡不答应,把手机举高,虎视眈眈看他,不说话。 温照原后背开始出冷汗,但还是灵光一现想到:“这个,这个不能随便告诉你,得要花费一张愿望支票,你去填一下单子,再过来申请。” 他看起来越心虚,余行郡就疑心越重,为了防止他消灭证据,删除记录,就紧紧握着他的手机,真的跳下床去取支票,十分十分潦草地填了,回来拍在温照原面前。 温照原汗如雨下,再找不到其他借口,只好老实说了:“是119527。” 余行郡手指一顿:“什么特殊日子?” 温照原:“我家狗被买回来的第一天。” 余行郡没再说什么,解了锁,直接去看尤为君的消息。 5条新消息一眼扫下来,原来是来通知他,娟娟师姐要结婚了,但因为担心温照原经济状况比较拮据,不敢来给他发请柬,师兄说,如果你有时间,份子钱和机酒钱都不用担心,我替你来出,结婚是件大事,娟娟其实很希望你人能到场见证。 “这么大方啊。”余行郡语气平平地讲,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温照原局促地伸着腿,坐在他旁边,探头探脑去瞧自己的手机屏幕,余行郡也没有真的要仔细查他什么隐私,只看完了和尤为君的聊天记录,未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就把手机往温照原腿上一搁,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温照原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立刻弹起来拿起手机,以最快的速度从一堆许久不用的软件中找到“你的恋人”app,狠狠地点击了移除。 当天晚上,入睡之前,余行郡从背后抱着温照原,问了他一个非常无聊的问题: “你觉得,是我重要,还是你家狗重要?” 温照原几乎已经睡着,听见这个二选一的奇怪考题,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回答:“当然是你重要啦,你最重要。” 余行郡就更凑近他的耳朵,说:“那把你的手机密码换掉。” “哎呀……”温照原痒得直往前躲,“我给你录个指纹,行了吧!” “指纹要录,密码也要换。”某人欲要得寸进尺,把人紧紧地按回来,但看他实在太困,就低头亲亲他耳垂,“明早起来换,不许忘了。” 对于这个,温照原倒是很无所谓,他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除了工作之外,基本也只是和余行郡还有江益聊天。不过,他迷迷糊糊地想起,微信好友列表里好像还有一个“粉红泡泡”公司的hr,明天得抽空赶紧把人删掉才行…… 想着想着,他不敌困意,一头栽在蓬松的记忆棉枕头上,沉沉地睡着了。 第70章 周一,温照原到公司,接到江益通知,陈总因为对部门自制的宣传片无论如何不能不满意,将这一部分业务划走大部分外包给一家新的广告公司了。 “他基本每个人都骂过了,不是只针对你,”江益对他说,“外包就外包吧,反正花的是公司的钱,我们只需要指挥人干活,倒还乐得清闲呢。” 于是,温照原的主要工作又变成了统筹管理,负责与外包公司对接,跟踪项目进度,整合部门领导及市场部产品经理意见及时反馈,基本上起到一个传话筒的作用。 不过,有些重点产品,比如my牛乳,还有余行郡正在做的健康食品,因为项目的负责人要求较高,不可能将宣传片全权外包出去,还是需要创意制作组的人深度参与策划,亲自跟进每一个环节。 自从之前在述职答辩上,梅总力排众议将余行郡提拔上来,还配了傅新雨给他做副手,他所负责的产品线就拥有了基本公认的重要战略地位,没有人敢特别为难,在宣传物料的制作风格上,即便是陈总也不敢独行专断,横加干涉。 余行郡是颗硬钉子,陈总不欲去触他的霉头,基本将相关的事情全放手让江益对接,一切只做到余总满意即可。 本来,重点品广告的制作成本较高,一般不会让新人经手,但既然普通产品的项目大多都外包出去,现有的人手闲着也是闲着,江益便赶鸭子上架,让温照原从后期制作开始,接手了一部分健康食品的广告包装工作。 由于产品特性与目标受众画像,这部分广告视频基本是以高级、清新、充满活力的风格为主,温照原做得很顺手,和市场部的同事对接时,也意想不到地接收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善意。 比如,有个叫李海月的女生,还有个叫许颂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特别热情,碰面对接工作的时候,还经常带点零食来投喂。组里其他人,虽然也不至于给他开什么方便之门,但态度都十分客气,完全不会有老员工对待新人常有的那种颐气指使,或者爱答不理的傲慢。 工作渐渐顺心起来,他开始有余力,注意到了亲爱的江老师最近的不对劲之处。 就在一个周五,他发现,江益请了一上午假,下午来的时候,竟然戴了个护颈脖套,问就是颈椎病犯了,早上去看了医生,可温照原作为“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在茶水间的摸鱼谈话中,江益一脸苦恼地对他说,昨天去同学聚会,喝多了,回家的时候被那个小狗崽子趁虚而入,把脖子上啃得都见不了人了。 温照原大大吃惊,担心地劝:“江益哥,你要真不喜欢他,不然咱们还是报警吧……” 江益重重叹气:“唉!多丢人啊,我才不报警呢。“ 温照原就一脸了然:“哦,我知道了,那你还是有点喜欢他。” 但江益不肯承认,总感觉自己已经这么“一把年纪”,喜欢一个读大学的小屁孩儿,听起来特别的变态,而且也不靠谱,他说:“虽然我们广电编导班的男生gay含量是有点过高,但我绝对是直的,直得不能再直,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狗崽子一样的小男生呢?” 【作者有话说】 向大家汇报,根据后面的榜单情况,近期本作可能要入v啦,故事已经进入后半段的后半段,接下来的剧情点会包括但不限于闻小元掉马,小温的事业发展,还有余家购买的烂尾楼后续事件,已经追读到这里的朋友后面可以按需订阅。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等到全文完结后会抽空写几篇免费的番外,如果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同我讲,如果作者觉得写得出,会来考虑写一写! 第74章 我们结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照原觉得江益这话说得就相当口是心非。 如果真的不想,真的抗拒,把一个人从自己家里驱逐出去当然有千万种方法,怎么也不至于拖到今天这种地步,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算起来,温照原没见过林啸雨几次,但已经对这小孩有很深的印象。 听说,林啸雨当年是江益的“御用小麻豆”,江益对他那张脸和表现力赞不绝口,逢人就夸。后来,就是突如其来的告白,江益整个人吓得不轻,只能搪塞说:“我们公司规定不能和合作对象发展不正当关系。”听了这话,林啸雨第二天就辞了这份兼职,并且开始了天天堵人的征程。 三番五次被拒绝,却百折不挠,愈挫愈勇,这一股劲儿劲儿的感觉,让温照原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的人,就很可能最终得偿所愿,拿到自己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 7月中旬,温照原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虽然试用期要打上八折,也能拿到一万来块钱。当天晚上,他很兴奋地拉着余行郡去吃火锅,两个人放开了点,一共吃了733元。 而娟娟师姐的婚礼,温照原还是去了,当然没要尤为君替他包揽费用,去之前,师姐来收集宾客信息,问给他和尤为君订一套标间可不可以,他说,想带一个朋友一起去,师姐反应几秒,尔后了然,笑说,那给你们订大床房啦,机票真不需要我来报销嘛?看好班次记得告诉我,到时候去机场接你们。 温照原回答她:“不用报销,我刚发了工资,现在有钱着呢,师姐,祝你新婚快乐呀。” 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身边的朋友,同龄人渐渐开始步入婚姻殿堂,是很正常的事,温照原很乐意为朋友们送去祝福,但同时想到自己的状况,又不自觉有点难以形容,隐隐约约的不是滋味。 婚礼那天是个周日,温照原和余行郡周六中午坐飞机到当地,见到左娟娟,师姐没想到温照原带来的“朋友”竟然是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狠狠吓了一跳,呆在当场,上嘴唇碰下嘴唇,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余行郡也不多言语,就在温照原身后开启自动跟随模式,一起去吃饭,一起去单身夜派对,期间险些被左娟娟来参加婚礼的其他女同学看上,有人试探着来要联系方式,温照原不大高兴,故意走到一边去,等着余行郡自己跟上来。 左娟娟硕士毕业之后,是和恋爱五年的男友一起去了离老家最近的一线城市,入职影视大厂,打拼到现在,攒够了婚房的首付,才决定要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在最后一个“单身夜”,温照原问她,要结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和一个人在一起六年,在计划内的未来还将继续在一起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左娟娟说,结婚,肯定和谈恋爱不再一样,过去是纯粹的恋人,一起吃喝玩乐看电影的好朋友,婚后,也许更多意义上是合作伙伴,一起合作分工,抚养孩子,赡养老人,应付所有家长里短的琐事。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要面对这一切,对需要承担的责任,必须处理的事务,都不畏惧,无论自己选择的伴侣堪不堪用,初心会不会改变,都有信心能应付得了接下来的人生,也接受所有向好或向坏的可能性。 温照原觉得这个回答不算乐观,也不算悲观,还在低着头沉思回味,师姐却撞撞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把话题抛回来:“那你呢?小原,你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温照原不好意思回答,只不自觉露出一个仿若遇见初恋一样的笑,师姐很惊奇地看他:“喂喂,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不过我觉得,你能谈恋爱挺好的,”过了好一会儿,左娟娟忽然正色说,“你看你现在,活人感明显多了,看上去也开心好多……他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人,对吧?” 第二天,从仪式开始时,大屏幕播放新郎新娘两人合拍的微电影起,观众席上就有感性的年轻人开始止不住地擦眼泪。 两人都是导演系出身,请来的朋友、同学,大部分都不缺乏艺术细胞带来的想象浪漫的能力。微电影还没放完,感动的哭声已经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新郎新娘上台后,又讲了一段双人脱口秀调节气氛,于是好朋友们又哭又笑,场面既混乱,又感人。 温照原坐在最靠近舞台那桌,觉得大家有点太夸张,但又忍不住在此刻偷偷去看自己男朋友的脸。 其实,他一直对婚礼这种太过郑重其事的仪式比较无感,认为两个人相爱,决定携手共度余生这件事,不需要特意搬上舞台表演给众人看。但余行郡见他在响亮的婚礼进行曲,以及宾客们雷动的掌声、欢呼声、欣慰的哭声中,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看,以为他是羡慕,于是在桌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丟捧花的环节,因为伴娘们近期都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左娟娟直接在仪式结束之后来观众席,私下里把一捧满天星送给了温照原。 温照原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接过,却很无奈地看余行郡一眼。 “我们两个怎么能结婚呀?”左娟娟走回主桌去敬酒,他重新落座,小小声对余行郡讲了这一句。 “怎么不能结?”余行郡反问他。 温照原不欲与他在此刻讨论什么现实问题,就把头埋到捧花里去闻有没有香气。 第71章 参加完婚宴,距离返程的航班起飞还有段时间,余行郡不知怎么忽然起意,非要拉着温照原去最近的高端商场,说要跟他买对戒。 温照原惊讶:“买那个干嘛呀?买了也不好戴,被公司的人看到怎么好?” 余行郡就说:“我会戴,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放在左胸口的衬衫口袋里,贴着心放,也很好。” 温照原知道,余行郡这个人是很要强,别人有的,他就不能没有,今天看了婚礼,肯定也很眼热。其实结婚这件事,无非具有两方面意义,一是以公开的仪式向天下宣告两人结为连理的事实,二是从此拥有法律上的义务与权利,而这两者其实对两人来说都不太现实。 他安慰余行郡:“没关系,师姐说,结婚之后,会变成合作伙伴,我们这样也不赖嘛,岂不是……可以谈……一辈子……恋爱?” 他说着说着,开始有点喘不上气,因为余行郡扯着他,跟着导航在街区之间快速穿梭,七拐八拐,到达商场大门,进去后就直奔某品牌珠宝店。 对戒还是买了,航班也没耽误,上了飞机,余行郡给他戴上戒指,说:“除了仪式和法律责任,结婚还有另一种意义,就是两个人决定要成为一个整体,共担风险,同享利益。” 他们这回买的是商务舱,旁边没有其他乘客,空姐也没有过来打扰。“如果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不敢跟你提,但现在我的工资涨了很多,家里的债,大概再几年就能还完。”余行郡坐得很直,语气很缓,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的表现。 温照原睁大眼,静静听着,都忘了要对所谓“家里的债”发出本来应有的疑问。 “现在,我想说,”余行郡沉下嗓音,“我们也可以结婚,去国外结,在家里结,哪里都好,用其他协议代替也行,我想和你成为一体,共享所有喜,怒,哀,乐,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命运的馈赠或者无常的灾难……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虽然不愿意也得愿意,但我想要听你亲自说。” 温照原本来被他讲得有点眼热,听到最后这一句,不禁一下子乐出了声:“什么呀!什么叫不愿意也得愿意呢?” “就是……”余行郡捋捋他鬓边微微凌乱的头发,“这也是一种霸王条款,你到底要不要签?” 当天晚上,两人九点钟才进家门,温照原累到快原地倒下,还是强撑着点外卖买了个漂亮花瓶,把花插起来,勉强做了个造型,摆在电视墙边架子上的最显眼处。 关于余行郡说的话,他认真考虑过了,觉得没必要那么复杂,去国外啦,签协议什么的,比起外在的仪式和约束,他更在乎两个人之间诚挚的心意。 没必要非得公开给很多人知道,只要在最舒适的地方,用最舒服的状态,好好对未来彼此深度参与的人生做出规划,共同为了建设幸福的家庭生活努力,又和全天下真正的有婚姻维系的伴侣有什么区别呢? 这天之后,余行郡很快把自己的资产证明、银行流水都打印出来,给温照原过目,一并说明需要替父母偿还的贷款情况。温照原对他有这么多定期的存款和封闭式理财产品感到惊讶:“你还蛮有钱的嘛,为什么不提前把贷款还掉,还能少付点利息呢……” “之前被我老爸坑走太多,基本也是这两年才攒下来的,不过今年年底确实可以先还一部分,明年月供会少很多,应该能存到更多钱。” “好呀好呀。”温照原仔细翻看着手上的资料,突然想到自己参加婚礼后已经所剩无几的余额,还有曾经从“粉红泡泡”公司那里拿过抽成的记录,立刻有点心虚,“我就没有什么钱了,你也要看我的流水吗?” “不用,”余行郡说,“你的钱自己留着花,而且我打算再开一个账户,每个月汇入五千元,年底再汇入奖金的30%,当作是你的‘梦想基金’。” “什么梦想基金?”温照原不解。 “就是留给你实现梦想的钱,你每个月如果有多余的钱,也可以往里面存,只要将来遇到合适的机遇,就可以辞掉工作,用这笔钱去追梦。” “那你岂不是成了我的天使轮投资人?” “说好了要结婚,都算是共同财产。”余行郡低下头,在他额角亲了又亲。 因为有了这些郑重其事的承诺,和实际上财务共享的诚意,所谓自行约定的“结婚”,就不再是过家家一般的玩笑话。 而且,令人欣慰的是,进入“婚姻”之后的余行郡,就决定要开始稍微节约一点花钱,把维持过去那种几乎接近奢侈生活的开销适当削减,将资金存储起来,真正为两个人的未来做好打算。 8月,my牛乳计划推出几种新口味,同时恰好遇到经典款上市将满25周年,需要拍摄一系列长短不一的宣传片造势。从30秒的广告,到5分钟的微电影,是委托给了已经与my合作多年的高端广告公司制作。 如此重要的项目,仍然全程都需要创意制作组的人亲自去盯。最近,江益就开始变得很忙,带着温照原一起加班,有时出外景要跑上一天,回来还得审素材,盯后期到三更半夜,不过就算干到多晚,在哪里干,余行郡都要来接,顺道也把江益送回家去。 到了现在,温照原觉得,出来上班最大的好处,除了能有稳定的收入,其实更在于能有机会获得很多新鲜的体验。 比如这回拍摄系列短片,要和许多当红明星合作,温照原大大地见了世面,虽然轮不到他真的去编剧或执导,但作为一个导演系的毕业生,能在片场观摩,参与相关工作,总好过坐在家里闭门造车,他这时候就有点开始理解余行郡要他来打工的苦心。 如果不是天生家境优渥的人,想要得到些东西,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需要相应地付出些心血,想要拓展在这方面的体验,需要作为交换的代价就是要忍受一部分琐碎、无聊,而且还是多线程开展的dirtywork,好在my的平台够大,所收获的经验总体上能够让人感到比较值得。 这天,又是外景拍摄,公司在郊区租了个农场,给新出的葡萄味my牛乳拍广告片。代言人是两个二线演员,一男一女,片子主要表现的是农场里热火朝天的劳动气氛、鲜翠欲滴的葡萄藤叶与颗颗饱满的葡萄果实,两个主角穿着农场的采摘服,满面微笑地采葡萄,流下辛劳的汗水。 在劳作的间隙,男生递给女生一颗葡萄,女生因为担心果汁黏手,摇头拒绝,男生表情失落,但很快灵光一现,重新献上一盒葡萄味my牛乳,女生眼睛一亮,插入吸管喝上一口,立刻有无数皮薄肉大的晶莹葡萄在画面中爆汁,搭配广告词说:“新鲜葡萄添加,口口都是真果肉!” 说实话,这片子创意一般,中规中矩,但因为也要在上星频道播出,要的就是中规中矩。拍摄过程中,温照原和江益一直站在监视器前,确认细节,主要关注产品的展示形态与方式。广告导演很有做乙方的自觉,把两人当作艺术总监高高捧起,每一条意见都立马执行,迅速调整。 中场休息时,温照原喝着导演助理热情赠送的咖啡,给余行郡发消息,说和片场阔别已久,能再次回来真是太幸福了,终于干上和专业相关的工作,真有种回老家的感觉。 “而且,过几天还要跟江老师一起去拍微电影,听说那个更是“大制作”,以前在学校拍片子,都是成本很低的小打小闹,但在这边就有好多专业设备,特效道具,上手学了一下,金钱的力量真是好啊t_t。” 余行郡很快回复他:“嗯,积累经验,以后去拍你自己更想拍的。 当天晚上八点,温照原收工回家,一进门,就看见余行郡站在玄关,拿着个什么机器对着自己拍。 他愣愣地走近自己男友,问这是哪里租的,余行郡没回答他,却说:“我们结婚都没有宣誓,现在你说,我录像留证。” “说什么呀?”温照原鞋都没换,站在原地扭捏。 难道,结婚誓词这种东西不应该司仪来说吗?两位新人只需要在安静听完一长串要求承诺的事项后羞涩或大方地说出“我愿意”即可,现在突然要自己发挥,他当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余行郡就一句句教他,“你是我选择且认定的唯一的爱人、亲密的家人、最好的朋友。” “今后发生所有好事,坏事,一切心情的变化,思想的波澜,我都向我的伴侣倾诉,毫无保留与隐瞒。” “我们自愿成为彼此身体的部分,灵魂的一半,并且约定,任何人、事,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如果是在一年以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可能会想到,第一次恋爱,竟然能将终生都交待。算起来,其实目前在一起也不过半年时间,可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出指引,真正的爱人驾到,就觉得一切的发生都合理自然。 温照原复读机一样跟着男友说完,余行郡拉着他走进推拉门内,把机器架到支在客厅中央的三脚架上,两人入画,做誓言后的亲吻。 第72章 客厅被更换过大部分的软装,也不知道这人今天是怎么能抽出时间布置,原来基本都是黑白灰的色调更换全新面貌,成为蓬勃而温柔的低饱和松石青,米白色墙面打底,几盆绿植环绕,再一看,茶几边还坐着个和温照原睡衣上一模一样的小熊玩偶,大概有半人高,翘着嘴做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温照原刚下班回来,身上穿的是舒适休闲的t恤,运动裤,余行郡也没穿正装,两人不像是在进行托付终身的仪式,更像是饭后运动回来,与日常生活边界都不甚分明的再普通不过的一次亲吻。 因为在镜头前,余行郡亲得很克制,手也没有乱摸,很珍重且点到为止后,他松开手臂,去三脚架边按下停止录制按钮,机器拿下来,递给温照原,说:“这是我的新婚礼物。” “啊?可是我都没有给你准备……”温照原伸手去接,嘴上迟疑地说。接过来,发现是一台4k电影摄影机,拎在手里很重一个,配了手柄和收声话筒,全球知名品牌,一定很不便宜。 “不是说好了要开始攒钱吗……”温照原把机器抱在怀里,就爱不释手,可心里又忍不住有一点担忧。 “刚好有一笔基金到期了,赚了不少,”余行郡说,“看你原来那台单反镜头都坏了,给你重新买一台专业的,平时多用用能保持手感,这是我支持你的一种方式,你必须得收下。” “那……好吧,谢谢你。”温照原眼眶又热起来,不仅为了价格昂贵的礼物,更是为了对方真正将自己的理想放在心上的表现。 “我也想送你礼物,给我点时间好吗?我要好好准备一下。”他擦了一下眼睛,其实很有点忐忑,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能与这台价值上万的数码产品相匹敌。 “结婚”之后,当然要过“新婚夜”。温照原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余行郡坐在床上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老妈打来的,自从上次回老家看过老妈之后,她心中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狂风骤雨的挣扎,态度大大转变,一开口,竟然是要给儿子介绍小男生认识。 余行郡简直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对老妈之前是多有误解。 原来在老妈心里,搞同性恋还是没有“孤独终老”可怕。又或者是因为不知道哪儿来的偏见,老妈总觉得放任他自己找,就会谈到那种“不正经”的病毒传染源,性取向相对来说都是小问题,把一辈子的健康赔进去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恶事。 他无语,无奈,对老妈讲:“不用介绍别人,您还记得上次跟我一起回家看您的小温吗?” 老妈:“记得啊,你看上人家了?不是说同部门原则上不允许谈吗?” 余行郡面不改色说瞎话:“哦,他前不久调到其他部门去了,而且因为实在太喜欢我,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老妈震惊,沉默声震耳欲聋,然后明显是哗啦一下从摇椅上站起来,开始骂他:“谈到了为什么不早说?让老妈每天在家白白操心你的事!” 余行郡默默将听筒拉远,忽视掉老妈对他不及时上报喋喋不休的责怪,最后,只听进去老妈说让他国庆假期把小温带回家,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再相互了解一下情况的叮嘱。 “哦哦,再说吧……”余行郡心不在焉应付,因为看到了温照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开始转着圈震动。 挂掉老妈的电话,去看那边的来电显示,原来是江益。余行郡自己替温照原接了,一接起来就讲: “喂,是我,他人在洗澡,有什么正事先跟我讲。” “靠,”江益没想到会听到余行郡的声音,很罕见地抓狂了一小下,“算了,没大事,等他空了喊他帮我看下今天带去的硬盘在不在他包里。” 然后,江老师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迅速道了别,立刻结束通话。 结束通话,余行郡把手机重新放回原处,站起身,打算去浴室门口看看里面的人洗好没有。但就在他要将目光从床头柜上移开的前一秒,温照原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下意识又瞟了一眼,看到显示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的名称非常眼熟。 是“粉红泡泡”公司业务运营部。 第75章 小元小原 粉红,泡泡? 都怪余行郡的记性太好,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粉红泡泡”公司就是“你的恋人”app的开发者呢?毕竟他也是曾经上官网给该款软件写过反馈意见的“资深用户”!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袭来,他没有迟疑,几乎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就把手指按在了开机键上,解锁手机,只在屏幕上点击了一下,就看到了完整的邮件。 重要提醒:请尽快登录平台以避免违约风险 尊敬的【闻小元】用户: 经技术排查,我们发现您已超过30天未在“你的恋人”app上登录服务账号,我们郑重地通知您,请尽快恢复登录以履行合作协议,若有密码丢失、账号被盗等问题,请及时联系我们为您重置。 …… “扑”的一声,手机从掌心脱落,掉到被褥绵软的床上,温照原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看见余行郡背对自己,在只开了床头灯的昏暗光线中坐成了一座沉默、宽阔,充满心事的山。 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背影,好像竟能看出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但这种状态在余行郡身上实在太过罕见,温照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没有在意,照常凑上前去。 “帮我……”他理所应当地把吹风机往男友身前怼。 他知道,余行郡平时都很喜欢照顾他的感觉,于是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吝啬让渡一些“自己的事自己做”的权利, 余行郡回转过身,表情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身体往床的更深处移动一截,让温照原往自己两腿之间坐。 吹风机插上电,暖风调到不至于让人感到聒噪的档位,手抚上身前人湿漉漉在滴水的头发,温柔地拨弄几下,又轻轻按摩在发丝翻飞中出露的青白发根,他的手法极好,温照原舒服到快睡着,可心里隐隐约约还在想礼物的事。 所以,到底送什么好呢? 平时,余行郡工作都非常忙,谈恋爱之后,又要陪伴、照顾男友,几乎没见到他有什么闲暇时间去发展爱好,唯一有在坚持的就是跑步健身,那么不然,送他一双专业跑鞋好不好? 但送跑鞋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余行郡健身,更多意义上是为了保持身材,维护健康,并不是真的热衷于此,这种礼物,应该并不能使人得到那种戳中心坎,欣喜若狂的感受。 十分钟后,问题没想清楚,头发已经全吹干,余行郡在他肩膀、后背上摸摸,叫他脱掉已经被打湿大半的上衣。 他就先把注意力拉回来,专心地放在眼前人身上,胳膊抬起来顺从地脱掉上衣,然后去抱对方的腰,倒在床上打一个滚,拉着自己“新婚”的丈夫,一起完成了“结婚”的最后一道程序。 第二天一早,温照原醒来,余行郡已经去上班,他揉着酸痛的腰翻个身,实在不想起床,拿起手机刷了好一会儿醒神,终于在查看邮箱时发现了“粉红泡泡”公司发来的警告邮件。 竟然这个也会有人专门监测,他吃一惊,隐隐约约想起合同里确实有违约金这档子事,赶紧把app下载回来,检查一番,见最近y并没有给闻小元发什么消息,才放下一颗吊着的心。 不过……他和屏幕上一脸无辜的闻小元对视,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通过app试探一下,y最想要什么礼物呢? 虽然有种隐隐的直觉,那大概不会是什么太正经的东西就是了…… 想到就去做,吃早饭的时候,他搅着刚从电饭煲里盛出来的热粥,拿手机给y发了条消息。 闻小元:“主人,好久好久没联系,最近过得怎么样?” 您撤回了一条消息。 闻小元:“y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发过去,也没指望能立刻得到回复,余行郡这么早去公司,肯定是又被拉去开会,不一定能有功夫看手机。 但是,他放下手机,还没喝上几口粥,新消息提醒就弹了出来。 y先生:“你,可以继续叫主人。” 这是什么道理?温照原小脸一红。 闻小元:“啊……之前不是说不可以吗……这样反反复复,我会觉得很苦恼呢。” y先生:“你不是很厉害的人机吗?难道改上几次称呼都不行?” 闻小元:“那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温照原不晓得他怎么突然这样,说话又带点那种好像阔别已久但又十分熟悉的夹枪带棒的冲,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一样,又在和没跟自己谈恋爱时的y讲话。 闻小元:“好吧,主人,那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y先生:“我最近结了个婚。” 闻小元:“!” 闻小元:“恭喜呀!真好,结婚是不是特别开心?” 第73章 y先生:“本来挺开心,但最近就一般。” y先生:“因为我发现我老婆不老实。” 不老实??这指控又是从何而来呢!?温照原狠狠吓一大跳。 闻小元:“不会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闻小元:“我觉得不会,能跟主人结婚的话,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但发完这两句,对面就不再回复了。 温照原放下手机,一头雾水,咬着汤匙想了好一会儿,努力回想自己最近犯过哪些错误,仔细翻了翻手机,看到昨晚有江益的来电,通话时间三十几秒,应该是洗澡的时候余行郡帮他接的。 难道是这人又莫名其秒吃醋了?温照原想不出答案。 想不出,还是得去追问。 闻小元:“所以,是怎么个不老实呢?” 等了一会儿,对面依然没动静,过了好久,温照原都已经吃完饭,在换鞋子准备出门上班,余行郡可能是终于开完了会,抽出空来理了他一下。 y先生:“哦,没什么,我发现他不爱吃西红柿,但每次我做番茄炒蛋他还装模作样吃,你说可恶不可恶?” “?”,真的好无语,温照原正单脚站着提鞋跟,看到这一句,差点没站稳向前栽倒磕在鞋柜上。 另一边,余行郡上着班,更是心不在焉,几乎快要自闭。 回想起过去以y的身份,对虚拟角色闻小元做出的事,说过的话,简直太丢人,如果温照原什么都知道了,那么自己苦心经营的高大形象(并没有)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成了个笑话吗! 该死的“粉红公司”,竟然连让人类装作人机这种怪事都做得出来! 昨晚,在温照原累昏过去之后,他重新去仔细阅读了app的用户协议,发现自己竟然是撞上了千分之一的真人“虚拟恋人”,一时都不知道到底是太过幸运还是特别倒霉。 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做了那么多不堪细想的事,在定情甚至认识之前,就疯狂迷恋上了自己老婆的虚拟形象,把人家搓圆揉扁暴力狂捏,给穿各式各样奇装异服,还无所顾忌地讲了很多一点不体面不符合精英人设的虎狼之词…… 被欺瞒被愚弄被蒙在鼓里被当作傻瓜,一些很坏的词汇以及短语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最后,决定要先去搞清楚: 温照原到底知不知道y的真实身份?知不知道y其实就是他本人? 最近,李海月因为压力过大,爆痘爆得厉害,昨天,她请假去三甲医院皮肤科看过,医生给开了一瓶药,让一天三次拿医用纱布浸了药敷脸。 午休时间,余行郡从茶水间打咖啡回来,碰巧看见把自己的脸包成木乃伊,正在工位上仰躺着闭目养神的女孩,于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没过一会儿,他在app上给闻小元发了一条消息。 y先生:“刚打碎了装样品的玻璃罐,手割伤很深,流许多血。”(配图:缠着纱布的一只手。) 发完之后,他慢条斯理搁下手机,没过几秒钟,一个电话匆匆打来打来,他静音掉,不去接,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从一数到三十,温照原气喘吁吁,探头探脑地在市场部办公室门口出现了。 这时候,有些卷王在努力加班,有些发饭晕的人在躺椅上戴着眼罩小憩,温照原稍微平复一下呼吸,蹑手蹑脚走进来。 李海月刚刚敷完脸,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温照原吓一跳,欲盖弥彰地小小声讲:“我……我是来找余总确认短片细节……” 说完,他紧张地瞥余行郡一眼,余总并不看他,只坐在那里如往常一般散发冷气。温照原小心地走过去,见人手上果然包着纱布,但手心是向下搁在桌子上,看不到有血的痕迹。 他抬头向四周张望一番,伸出右手,悄悄在桌子下面拉拉余行郡衣服下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毕恭毕敬说:“余总,那个19秒的介绍视频,请问您审核好了吗?平台那边刚刚来催……” 余行郡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说:“哦,看完了,等下把修改意见发你。” 温照原默然,使劲思考几秒,忽然又换一种狗腿的语气,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余行郡抬头再看他一眼,脸部肌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余总!”温照原不敢吵到别人,几乎用气声尽量夸张地说,“你的手怎么包上纱布了呀?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我听说这个伤口要是深的话是得去打个破伤风针的……需不需要尽快去医院!” 他的动静很小,但还是被自他进门以来就开始竖起耳朵,调动全部感官关注这边的李海月听到了。 于是,她从隔壁工位探出头来,插嘴:“哪儿受伤了呀?余总刚问我借的纱布,在那儿搞cosplay呐,你别担心哈!” 余行郡就回头看了李海月一眼,也不是发怒,也不是警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还是吓得李海月立刻缩回去,不敢再出现了。 “真的没事?”温照原迟迟疑疑问。 余行郡不置可否,不正面回答,午休时间就快结束,温照原磨磨蹭蹭,又讲了一会视频的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现在,余行郡基本肯定了闻小元早知道自己就是y的这一事实,等人走了,他往椅背一靠,生很多闷气,直到下午三点多才慢慢冷静下来,换一个角度想,开始感到有点庆幸。 毕竟,如果温照原在外面给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人叫“主人”,这会儿他肯定得气到炸开,不是恼上一个多小时能解决的事。 不过,对于温照原刻意隐瞒事实,所给人造成的被“愚弄”感,他还是很小心眼地决定找机会“报复”回去。 几周后,余行郡需要出差去趟首都,大约5天的行程,得参加一个大型食品展会,并拜访几家在首都的渠道商进行产品推介。 出差的第一天,是在某家电商平台总部开会,应酬吃了晚饭后回酒店,他登录“你的恋人”app,先是去商城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么长时间没来逛,服装类礼物竟然都上新了十几页。 仔细看,其中增加了好多很有意思的饰品,什么腰链胸链腿链,就连choker也上了五六种新款式,蕾丝的皮革的,带钻的镶宝石的,每一个都bulingbuling,看起来很诱惑,让人很想买。 最后,他还是挑了条没那么出格的,戴在衣服外面也很好看的星星腰链,买下来,点击赠送给了闻小元。 当然,这件礼物除了好看以外,还肩负了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赠送成功之后,两人的关系等级就立刻升级到了“共浴爱河”阶段。 这一等级,代表着“同居合法”,用户不仅能邀请虚拟恋人与自己同住,一起过夜,还能开通语音通话功能,随时随地与恋人进行即时的对话。 得偿所愿地升级之后,余行郡看着炫酷的level增长特效动画播放完,立刻直接发了个语音邀请给闻小元。 电话很快接起,传来明显用了变声器,很清透的青年音,闻小元超紧张,都有点结结巴巴,说:“主主主主主人……怎么突然给我打语音?” 余行郡勉强克制,忍住想笑的心情,清嗓子,故作恼怒说:“怎么不能给你打吗?那你们app设计这个功能干什么?” 闻小元当然不能回答有关app设计的问题,便装作没听见,只答前一句:“当然可以呀,就是第一次通话,有点点小紧张而已。” 余行郡没说话,闻小元等了一会儿,弱弱地问:“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吗?” y先生:“有感情问题跟你咨询。” 闻小元:“嗯嗯,您请说吧。” y先生:“我觉得。” 闻小元:“您觉得?” y先生:“我觉得我老婆不够爱我。” 闻小元:“!?” 闻小元:“为什么??” y先生:“我今天在外地出差,他竟然一个视频电话都没给我打。” 闻小元:“啊……这个……可能是他不知道您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呢?” y先生:“不知道就不能发消息问一下吗?” 闻小元:“……那您再等等看,也许等到睡前他就会打了吧……” y先生:“真的?” 闻小元:“应该……我猜……大概……也许……” y先生:“可以,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 心情愉悦地把人拿捏一通,挂掉通话后,余行郡又去app的商城,买了更多新衣服,统统送给闻小元,并且指定:“我要你穿这个这个,我要你穿那个那个。” 就这样重拾了一种在虚拟世界打扮老婆的爱好。 温照原耐心陪y玩了好一会儿,同时开始不停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最近对男友关心少了,竟然让人家在有对象的前提下,还是得去往虚拟世界寻找乐趣。 睡前,他老老实实给余行郡打来了视频电话,汇报:“陈总说,明天有个网红团队过来选参观,让江老师带着我晚上接待客户一起吃饭呢。” 第74章 余行郡想了想:“哦……我知道,是个直播带货的团队。” 温照原:“嗯,陈总说,打算以后也让我在公司的账号做主播,所以要我多跟人家学习。” 余行郡不悦:“陈总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余行郡:“那你想做主播吗?” 温照原就狠狠摇头,两人相看着沉默一会儿,余行郡重新开口:“吃饭没事,有江益在不会让人欺负你,不要喝酒就行了,一滴也不能喝,听到了没?” 温照原又捣蒜式点头,余行郡接着讲:“直播的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陈总这个人,心里的盘算很多,可能是不想让你再做内容,要用自己的人把你替掉。” 温照原:“……为什么?因为我做得不好吗?” 余行郡:“只能说是不合他心意,而且你和江益走得太近了。他空降来以后,江益组里的老员工已经被他换得差不多,你这个新人又不好控制,没被拉拢成功,给你调岗之后,江益的日子大概要更难过了。” 温照原短促地“啊”了一声,好像立刻忘了自己即将被发配去直播的苦,开始同情江益,“那江老师岂不是很可怜……” 余行郡就很冷酷:“职场上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温照原总感觉余行郡今天都不太温柔,但出于体贴的揣测,认为他是应该是在外奔波太劳累,于是关心道:“不说那些了。你今天累不累呀?酒店地址给我一个呗,我给你点杯热牛奶好吗?” 听了这话,余行郡表情变柔和很多,说:“还好。”又盯着屏幕上的小脸看了半分钟,忽然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记得反锁好门,不要乱开天然气,晚上空调定好时盖好被子,明天吃完饭在路上给我拨个电话,确认安全到家再挂……” “好呀。”温照原乖乖的,说什么都听,让人一看都有点生不起气来。 之后,两人好好地继续聊了一会儿天,困了说晚安,通话不挂断,就听着彼此静静的呼吸入睡。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在一起,还没在物理距离上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从余行郡出差第三天起,温照原开始有点难以忍受想念,那个人不在,他的早饭晚饭都随便对付,感觉吃什么都不香,特别地食之无味。 但这样真的很没出息,他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要知道,以前的温照原,可是一个能一个月不出门,不见人,也不跟谁讲话都能好好活着的独立男生! 不过,也有一件好事,这几天,因为y重拾了对虚拟恋人的某种恶趣味,温照原借机观察一番这人给闻小元买的各种衣物饰品,忽然就有了要送男朋友什么礼物的灵感。 第76章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叫声主人 陈总说到做到,雷厉风行,真的以业务调整为由,把温照原送去了直播间带货,让他从零做起,第一天播2小时,第二天播一上午,从第三天起,就要开始与原本公司聘请的专职主播轮换播整天。 以目前的经营环境来说,大力发展直播业务是大势所趋。但干直播很辛苦,my的官方账号是三个人轮换,早上7点开播,晚上9点下播,在这期间,主播需要坐在镜头前一刻不停地讲话。 不管是在讲什么鬼话,总之不能有间断的时候。 其实,比起身体上的辛苦,温照原更讨厌的是这种被随意安排工作,完全没有抗议空间的“被拿捏感”。 本来,到公司应聘的时候,报的又不是这个岗位,合同签了,人入职了,就可以哪里需要往哪搬,接受一些完全不擅长也不喜欢的工作。 全部的生活被迅速颠覆,一天内大部分清醒时间,都以一种与预期不同的方式被消磨、浪费,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对此往往都很难忍受。 这也确实是打工上班的一个重要缺点,一旦做了“牛马”,就很难再真正成为接近1/2的自己的主人。如果还要一直继续这样的生活,类似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只发生一次。 虽然,江益还教了他一点“职场厚黑学”,让他别太认真,也别出大错,只要表现出很努力却真的无法胜任的样子,更上面的领导看到,自然会发话让他别再干这个。 但温照原实在脸皮薄,不好意思故意做不好,第一天接到任务,背各种产品介绍词就背了好久,连晚上跟余行郡打电话,睡着了做梦都还在背。 余行郡看他这样累,心里不是滋味,也舍不得再拿app的事折腾人。 出差回来的晚上,到家附近时是八点多,余行郡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公司官号还显示“正在直播”,点进去,果然是他家的小温主播。 这个时间段的流量还挺好,温照原坐在堆成小山一样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中间,被打扮得也像个漂亮的商品,不知道连着播了多久,已经显出十分的疲态。可能是因为直射面部的补光灯太刺眼,他举着手卡,一遍一遍重复卖点、赠品、多么多么优惠的价格,同时还一直不自然地在眨眼睛。 他长得这样好看,介绍产品时,又因为有种不太熟练、情绪紧张带来的生涩感,不显得油滑,更让人容易心生爱怜,吸引了很多活跃的观众留下来观看。 可基数大了,难免混进去一些奇怪的人,比如有个昵称是串数字的用户就一直在评论区发言,让主播讲讲一号链接,讲讲二号链接,讲讲三号链接,讲讲一号链接,讲讲三号链接…… 这种恶作剧的人有,更大胆直接的人也有,光明正大评论一些调侃主播的话,被管理员踢出去之后又换个id再来。余行郡看了窝火,立刻对网约车司机说一声修改目的地,要到公司去接温照原回家。 到楼下,先去咖啡店买了大杯果茶,提在手上直接乘电梯去5层。自从直播带货兴起之后,my紧跟潮流,专门为直播活动搭了一间影棚,余行郡本想站在棚外不起眼处等着人出来,但刚到门口,听见里面情况似乎不对。 他探入一半身体进去看,见到直播已经结束,温照原还站在被补光灯照得格外鲜艳靓丽的布景之中,正低着头,挨陈总的批评。 按理说,一个集团副总,这么晚还在公司盯一场常规直播,真是蛮稀奇,而且陈总不知哪根筋搭错,又是在这里发疯似的乱咬人。 他批评温照原直播太敷衍,说这种精神面貌,怎么对得起观众?说你完全没有将“顾客至上”的准则铭刻在心,互动不积极,拉着个脸给谁看?说你是不是不想干?再这样下去,请尽早另谋高就,不要占着位置,阻挡其他年轻人的进步! 几个月相处以来,大家也都摸清了陈总的脾气,这个人性格急躁,喜欢叱责下属,尤其喜欢“动机攻击”,一件事办得令他不满意,就会从专业能力一直上升到“工作态度”,把整个人批得一无是处。 余行郡觉得他简直神经病,实在听不下去,于是走进去,拨开周围不敢作声的工作人员,打圆场: “这么晚,大家还在加班啊,陈总也在?辛苦辛苦。我来找小温拿个u盘,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方不方便现在把人借我?” 陈总正在气头上,见到竟然有人敢打断他,更要发作起来,连带着喷上几句,说小余你别打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千万不要对某些人专门特殊照顾,公司里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还怎么干?工作要不要正常开展?要不要做大做强? 他喋喋不休,借题发挥,余行郡没有顶嘴,全当耳边风,直接给果茶插上吸管,递给温照原,让人喝上几口润润嗓,温照原却没有伸手接,状似一个老实巴交的窝囊人,站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忽然动作起来,把揣在口袋里的工牌掏出来,“啪”地拍在桌子上。 接着,就像个被误认为是个哑炮的闪光雷,出其不意地点燃爆发了。 “陈总这话说得偏颇,余总特殊照顾我什么了?倒是我们自己办公室里的人谁干活谁不干活却霸占功劳又是托谁的关系由谁纵容的,您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余行郡一时没拦住,又让他继续噗噜噗噜噼里啪啦地吐露了一连串: “还有您找的外包公司说实话真的很烂,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污染眼睛,到底是因为您品味太差还是别的什么大家心中自有分辨,每天正事不去干只在这欺负我这个小员工,是不是实在有点太太太太——闲了? 陈总瞪着眼睛看他,似乎还不愿相信自己竟被如此忤逆的事实,余行郡赶紧拉着温照原要走,温照原却不肯罢休,一边被拖走,一边还继续回头输出: “比起盯着普通员工的‘精神面貌’您还是好好提升一下审美能力比较重要,我听说江艺最近在办企业家艺术修养班,学费不贵半年三十万元,您不妨考虑去进修一下?下次再找外包也不至于找来一群差劲的草包……”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影棚外面,而陈总这时候就开始跳脚,在他们两个后面大喊:“我要开了你,明天你等着!” 第75章 余行郡快步拽着温照原坐电梯下去,走出公司大楼,到了大马路边第一个拐角处,就松开他袖子,去牵他手,向家走,一句话都还没说,走着走着竟然忍不住开始笑。 温照原刚刚发泄完,也不很生气,问余行郡笑什么,余行郡说:“你可真厉害,我们做新人的时候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怎么这么牛,入职不到三个月,连副总都骂,他肯定要气死,估计三天睡不着觉。” 温照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余行郡握紧他的手:“不至于,针对我对他更没好处。” 温照原沉默一阵:“对不起,我好像又社会化失败了,明明答应你说要好好适应的。” 余行郡:“没关系,其实我倒是挺欣慰的。” 温照原不解:“欣慰什么?” 余行郡慢悠悠讲:“这么厉害,至少在外面不会受欺负。”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以后我不在场的时候,方式还是可以迂回一点,不然我真怕你会被人打。” 温照原:“……” 温照原:“打不过我还可以跑嘛……” 其实温照原就是这样,大部分时候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看起来软萌又无害,可一旦有人触及他心中那条边界清晰的底线,就比如陈总,比如当时在布鲁斯酒吧门口遇到的猪头男,他也会相当愤怒地跳起来发动攻击。 就像平时躺得平得不能再平的漂亮史莱姆,用了十足的力气往人脸上拍,也能打得人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缓上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对于不是自己做错的事,他一般也很少因之内耗,这一回,非常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有说错,既然余行郡都说了不至于影响到市场部那边的工作,就更没有必要为之烦扰。 而且,两人已经5天未见,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讨论一些糟心事上,回到家以后,就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两人到家,温照原把余行郡的换洗衣服抱出来,让他去卧室外面的浴室洗澡,自己则到房间里准备,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余行郡把陈总的事抛诸脑后,心不在焉冲澡,洗完穿上浴袍出来,看见主卧的门紧闭,推开之前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去拧把手。 门打开了,温照原背着手,站在走进去两三步就能碰到的地方,身上是他第一次做“产品试吃员”时穿的男友衬衫、天蓝色牛仔短裤,清纯得像一朵云或者一阵风。 余行郡目不转睛看他,走近身前,问:“怎么想起来穿这套?” 温照原眨眨眼,一只手还背在后面,另一只手稍微掀起衬衫下摆,示意:“你来摸摸。” 余行郡:“?” 他不明所以,手绕到对方身后搂住衬衫下面纤瘦的腰身,摸到了稍稍硌手的东西。 是紧贴着细腻皮肤的一组结构复杂的细链。 余行郡一下子没控制住,手上用了点力气,温照原就叫起来,说:“别捏别捏。”于是他变得小心翼翼,慢慢摩挲过去,渐渐摸清楚,是绕腰一圈扭绳状细长的链子,腰两侧更垂下网状与竖状的许多细条,触感微凉,质地润泽,而且要掉不掉,似乎一扯即断。 余行郡把人死死搂着,简直爱不释手,温照原刚刚还有几分期待,这会儿却已经被摸得有点抬不起头,又迟疑了好久,终于稍微把人推开一点,另一只手拿出来,递过一个什么东西,小小小声说: “你帮我戴上。” 余行郡低头看一眼,竟然是个黑色皮质的choker。 他眯了眯眼,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直直地盯住把东西交给他的人。 温照原果然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最令他无法抗拒,余行郡心火熊熊燃烧,这些东西,和他给闻小元选的款式当然不一样,但总有异曲同工之妙,往常在虚拟人身上才能满足的欲望被倏然搬到眼前,让他简直五脏六腑都开始煎熬起来。 “闻小元儿,”他盯着对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忽然想看对方被自己当场戳穿会有什么反应,“你学坏了啊……”故意慢慢地说,带着意味深长调侃的语调。 温照原:“?” 他困惑地抬头看,晃晃热到快被煮熟的脑袋,在心里问自己:“我刚才听到啥了?” 大概是听错了,他想,对方说的是可能是温小原,而不是闻小元,而这时候,余行郡开始慢条斯理把choker往他脖子上戴,调整到最合适的围度扣好,然后猛地按住他后腰,把人收入怀中,说:“接下来呢?是不是应该叫声主人?” 第77章 我不在这儿…… 这下,再容不得任何侥幸心理,温照原呆立当场,下巴抵在对方硬邦邦的肩膀上,大脑宕机宕机宕机宕到崩溃。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好想尖叫起来,惊声发问,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好像都是无济于事,甚至还可能罪加一等。 “我不在这儿我不在这儿我不在这儿……”他即刻闭上眼睛,像施咒驱魔一样开始念。 但余行郡不许他的灵魂脱逃,直接把人竖着抱起,丢到床上,宽大的衬衫向上翻起,露出银链全貌,没有多余的修饰,几乎和润白扁平的腹部融为一体,但有光照上去的时候,就会随着肌肉起伏的曲线细细地闪…… 温照原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接受余行郡发现真相的事实,只知道当天晚上被半胁迫半诱哄喊了几声“主人”,但没过多久,余行郡又要后悔,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说:“以后还是不喊这个了,听着怪不舍得的。” 于是他就有气无力愤愤地睁大眼睛瞪着对方看。 第二天,温照原穿着高领线衣,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见到江益,第一句就说:“我可能要离职了。” 江益昨天半夜已经在各种公司八卦群里听说了自己手下小孩做出的“壮举”,心里也震撼到不行,对温照原说:“说你们00后整顿职场,原来是这么个整顿法。” 温照原不好意思:“对不起,江老师,辜负你费心对我的培养了。” 江益拍他肩膀:“说什么对不起啊,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温照原这时候想到余行郡说过的,陈总是要“架空”、排挤江益的事,不免也有点担心: “江老师,不如我们一起走吧,你去注册一个工作室,你这么有经验,肯定能赚到钱,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个系统里面受他们摆布呢?” 江益对他笑,说:“在这个系统里,我已经习惯了,但你还很年轻,可以再出去闯闯,你聪明,又勇敢,将来一定能过上真正想要的生活。” 温照原:“什么嘛,你也才只有三十岁而已啊……” 按照江益的建议,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不要主动提离职,要等陈总沉不住气来开除他,多少还能拿上一笔赔偿金。 但温照原等了两天,陈总好像选择了装死,一直不找他谈话,也没人再来给他布置任务,直播那边的轮班表更是重新排过,已经把他的名字剔除在外。 什么事都不用做,他乐得清闲,就在公司里面晃晃荡荡,偶尔会撞上余行郡和余行郡的下属,被强行投喂一些零食饮料。 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最后,还是傅新雨来找他,说你这家伙真够可以的,都成了我司一个移动景点了,干嘛?不干活还不辞职,想混日子白拿工资啊? 温照原就说:“又不是我不想干活,是没人给我活干。” 傅新雨:“你这小孩,个性这么强,真不适合打工,我给你介绍个剧组玩去吧,干啥在这儿耗着呀,你不干活没绩效,下个月工资也拿不到几个钱。” 温照原知道她是好心,但有点不想欠“公主”的人情,毕竟自己的“老公”还要继续跟人家在公司里共事很久。 他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又抢先说话: “你别不识好歹啊,要不是你家余总天天在我这念,还真未必能给你留意到这机会,是我一朋友,拍纪录片电影的,哦,本科还是你校友,现在就在江滨附近的哪个乡镇敬老院拍片子,已经驻扎挺久了,最近刚拿到扶持基金,公开招导演助理,你可以去投简历试试看,不过最后到底能不能选上,还得看你自己本事和缘分。” 说着,她动动手指,微信上发过来一张招募海报,温照原低头看看,把这条消息收藏了起来。 “不过你要想好,”傅新雨又提醒他,“那边会比较艰苦,乡镇里条件有限,而且是公办的福利机构,不是高端私立养老院,我这朋友很看重所谓“真实”,去了不可能给你订高级酒店,都是和老人同吃同住的,决定要做,就不能干到一半哭哭啼啼要回来。” “我当然不会那样!”温照原挺挺胸脯说。 晚上,他回去跟余行郡商量,余行郡已经从傅新雨那里听说了,也去了解过这位导演的履历,产生一点担心: 第76章 “你看她现有的作品,除了早期几部动画片,其他都是纪实类的,尤其关注弱势群体,这当然是很有必要很有意义,但你跟着去深入拍摄,肯定要吃很多苦。” 在还未亲身经历的情况下,说任何“我不怕吃苦”之类的豪言壮语都没太大意义,但温照原觉得,这一次还是可以去争取一下。 虽然,纪录片所展示的“真实”,亦是经由主观筛选和逻辑组织后的呈现,或许和弥散在现实中散漫无序的事实本身并不能构成“同义替换词”,但最起码,由于体裁的特性,创作者起码是有将达成尽可能的“真实”作为标的,并为之奋斗努力的意愿。 总之,比起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把商品包装得能卖出去”来说,他当然更乐意去做前一种事。 在改好简历,整理完作品集投递之后,第二天,他收到了导演的视频面试通知。 面试安排在晚上8点半,余行郡给他在次卧搭了个小小面试间,背景拉上一块纯色布,设备反复调试排除故障,连台灯都找到最好的色温角度,把人照得青春蓬勃,充满朝气。 视频接通,那边倒是很随意,可以看出导演大约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穿简单的黑t,头发轻轻松松挽起,神态稍显疲惫,但很松弛,是种平和冷静,极有自信能掌握全局的领导者气质。 虽然是傅新雨的朋友,但看起来和“公主”真是很不一样的人,温照原挺直腰背,拿出打工期间从江益身上学到的职业态度,礼貌问好,全心应对。 其实,工作这三个月,当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与更多人产生了链接,了解了更多社会运行的规则。 他脑袋聪明,江益也肯教,虽然现在也还未完全脱去稍显“清澈”的学生气质,但应对很多场面,因为曾经见过,甚至深度参与过,所以不会发怵,不再像去年与吴总打交道时的自己那样手足无措。 在面试之前,导演程延已经仔细研究过应聘者的资料,也听傅新雨介绍过这个小孩,认为他在专业能力上能够胜任,但仍需反复确认的是: “我听小雨介绍过你,我们非常欢迎有个性的成员加入,如果彼此想法有冲突,很欢迎提出来讨论。但要确定,你真的可以坚持到项目完成,我们不是聚在一块儿做游戏的闲人,签订合同之后,希望不管遇到什么具体的困难,你都能跟着团队一起走到最后,完成我们共同的作品。” 她讲话轻言细语,但是很有力量,温照原郑重点头,说:“我已经深思熟虑过,觉得这份工作与我的价值观,未来志向都很匹配,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进组学习,做一点自己的贡献。” 事情谈妥,导演给他开一个月8k的税前工资,交五险一金,项目周期六个月起步,请他下周随便什么时间来养老院报到。 之后,温照原很快去陈总办公室交了辞职报告。 按理说,员工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提交书面申请,将所有工作交接完成后才能离开,但他这才刚被调岗,旧工作早已经移交出去,新工作也有段时间不带他玩了,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工位搬空,与公司认识的朋友们一一道别,高高兴兴回家了。 离出发去报到还隔着一个周末的自由时间,这两天,余行郡陪他去了农家乐玩,说可以提前适应乡下生活,但在这里挖菜、喂鸡,撸狗,亲近自然,其实都特别惬意,能让人得到全身心的放松。 辞职后,他问过余行郡:“我又要恢复那种漂泊游荡的不稳定生活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余行郡就正经起来,正式地回答他:“以前,可能会比较担心,但我其实也不是想要你特别稳定,是希望你走出去,自由探索,哪怕无数遍试错,都很好,我非常支持。” 他组织一下语言,继续说:“而且,你其实有种很珍贵的心态,过去我觉得蛮危险,但现在已经想清楚,它其实一点也不糟,不应该试图去改变。” “啊?我有什么心态?”温照原愣愣地问。 余行郡:“就是……像永远不用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温照原:“……” 温照原:“永远不毕业,那不是闻小元吗?” 余行郡:“嗯,好像也对。但你比闻小元厉害,毕竟能做的事比他多太多。” 温照原若有所思:“比如闻小元的腰链只能挂在衣服外面,而我的……” 余行郡呼吸立刻一沉:“好好说话,你怎么突然勾引我?” 温照原嘻嘻一笑,余行郡就把他按倒在农家乐房间的大床上,被压制的人挥舞四肢抗议,说:“你窗帘没拉好!”余行郡回头去看,只见被飘起来的窗帘半遮半掩的玻璃窗外,挂了一串干辣椒的外边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飞上来一只鸭子。 鸭子侧着鸭脸,用一只圆圆黑眼睛看他们,然后用扁扁浅黄的鸭嘴开始“笃笃”地敲玻璃。 “你还真是很受动物欢迎啊。”余行郡就这样说。 等到进组之后,两人就要开始漫长的“分居”生活。 第一天到敬老院报到,余行郡比温照原更紧张,专门请了假,拖了个超大行李箱,驱车几十公里去乡下。温照原怕他见了导演要讲太多嘱托的话,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娇气,留下坏印象,没让他送进去,二人在略显得破旧的敬老院大门口拥抱告别。 不过之后,基本每个周末,节假日,余行郡都还要开车过来探望,给剧组与敬老院的工作人员买上一堆水果、饮料。 在不能每天见面的日子里,余行郡发掘出了一种新的调情方式:他在“粉红小城”里更换了皮套形象,照着自己的身体数据捏了小人,平时想念太泛滥,就把闻小元约在虚拟社区里见面。 对于两人被app牵起的缘分,一切说破之后,他们在一起回忆,都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不过,这更让余行郡确定了一件事:这段感情果然是命中注定,哪怕温照原更换不同的外壳,甚至其中跨越机器和人类的界线,他还是能在茫茫的人海中,一眼相中最令他一见倾心的这一个。 而温照原则是觉得,他们两个是被极小概率的巧合选中的人,能够最终走到一起,实属不易,必须认真珍惜。 虽然,很多在app里制造出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略显尴尬。对此,两人决定都缄口不提,谁也不能笑话谁,要重新将对他们两人来说意义已经大不相同的app用于辅助恋爱,作为真情侣好好利用一下其中各式各样能够促进感情的奇妙功能。 因为敬老院熄灯早,老人们休息之后,除非有突发事件,或者是有争议的素材需要讨论处理,剧组一般也会收工,到早上五点半老人起床后再继续拍摄。两人说好了,每天的“约会”时间就定在晚上10点左右。 第一个月,他们手拉手,基本把“粉红小城”的地图跑遍了,“粉红泡泡”公司的美术水平不错,各种场景做得很好看,很能给人一种四处游山玩水的乐趣。 现实生活,总会受到时间空间限制,需要工作的人不能很频繁地到处去玩,但在这里,即便是再繁忙的社畜也能够“日行千里”。 余行郡就很大方地购买了许多装备,今天野炊,明天露营,后天夜钓……各种花样,尽量让每天都有新体验。 小城的夜色十分美丽,心情特好的时候,y还会再购买一场烟花秀,而这时候,陪着闻小元在火树银花中惊叫穿梭的,就不再是黑乎乎看不清面目的火柴人了。 因为两个虚拟小人几乎天天在一起,y每天买道具,送礼物,隔三差五还要在小城里吃大餐、放烟花,异地的第二个月,两人的关系继续升级,到达了“相濡以沫”的阶段。 升级后,小城对他们开放了一部分隐藏地图,在主界面的互动选项也增多了,余行郡仔细研究过,主要变化其实是在“接吻”。 升级之前,互动模式中“双击是亲吻”的操作,都是浅亲一下,在虚拟角色被双击的部位显现一个唇印,搭配小人或吃惊或害羞的反应,构成表示亲吻的互动画面。 但现在,根据教程,长按虚拟角色的嘴巴,就会在人物脑袋旁边弹出来: “浅吻”“深吻”“深深吻”与“深深深吻到窒息”四个心形按钮。 余行郡只看了一眼,直接选了第四个。 于是,y的皮套背影忽然出现在画面之中,抱住闻小元就亲嘴巴,这一个吻长达四十秒钟,将屏幕上的人从满脸通红吻到手脚无力,最后脸上的眼睛都变成两个螺旋圈圈,被松开之后就向后栽倒,躺了五分钟才恢复意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重新站起来。 此时,温照原那边也收到了对方进入互动界面的提醒,赶来旁观了这过分深入的一场亲吻。 闻小元:“(气呼呼)干嘛要把我搞晕?” y先生:“有这功能不试多亏啊。” y先生:“等我周末去看你也要把你亲晕。” 第77章 闻小元:“……” 闻小元:“(小猫拜拜gif.)求放过……” 但到了第三个月,温照原忽然跟余行郡说,他不能每天晚上按时上线了。因为敬老院内被送来一位失能老人,老人瘫痪在床,翻身都需要他人辅助,但院内护工人手不足,总不能及时响应需求。 y先生:“所以你们拍电影的也要去帮忙照顾人吗?” 闻小元:“其实导演不太同意我们这样。” 闻小元:“她的理念是,本来摄影机的‘在场’就已经对‘真实’有所干扰,作为普遍情况下不会出现在此地的媒体人,更不应该有介入的行动,这样就会导致最终呈现不出具有普遍意义的‘真实’。” y先生:“……” y先生:“她还挺有信念感。” y先生:“那你为什么不能按时上线了?” 闻小元:“因为那个爷爷晚上经常叫得很可怜,很痛苦地呻吟。” 闻小元:“第一次我们听到,有观望过一阵子,等了好久才有人进去照顾他,但后来很多时候就发现没人理会。” 闻小元:“和他同屋的老人睡不着觉申请搬去另一间了,我就想说,反正都要占用敬老院里面的房间,不然我换去睡那张床,晚上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处理一下。” y先生:“……” y先生:“闻小元,你人有点太好了,好到让我都很担心。” 闻小元不说话了,隔了几分钟,发来这样一句: 闻小元:“别担心,我觉得,如果是你在这里的话,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最后,温照原是这样说服导演的:我们的“在场”是既定的事实,不应该去回避它。 他说:我们要展现的本来就是在“旁观”下发生的“真实”,如果片子拍成之后,大家通过我们的作品,能看到本来的事实在外界的介入下,有向好一点点的方向发展的可能,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成果。 一番讨论后,程延默许了他的这项行动,但对于导演助理男友要自掏腰包请一位专业护工过来照顾的提议,就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小余小温的故事就快要讲完了,周五之前会发完结章,四个月的时间,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也真的非常非常不舍得,总觉得写作能带来最开心的事就是收获好朋友,主角宝贝是写作带来的好朋友,读者宝贝也是写作带来的好朋友,希望大家与我做好朋友! 下一篇预收与一句话简介在这里(cp2011175偏执野孩子攻x温柔男妈妈受,逼当年没救我的哥哥给我做老婆),但这篇不是走甜宠路线,昨天研究花语看到说葡萄风信子象征“悲伤、妒忌、忧郁的爱”,感觉是会有点相似于这种情感,不过作者是he爱好者,比较喜欢苦尽甘来,双向救赎的叙事,所以最后还是会回归到好好谈恋爱……哈哈哈 先说到这里,等到完结后再写后记,祝食用愉快 第78章 最会谈恋爱的人 11月的一天,余行郡依靠生物钟,先闹铃一步醒来,第一种心情是愉快,觉得窗外晴朗的天光令人愉快,带来干净空气的净化器令人愉快,降温后已经变得十分干爽的天气也令人非常愉快。 他摸出手机,闹铃响起,仍然一开机就是无数条工作消息轰炸。 无视掉这些小红点,迫不及待先点开置顶的聊天窗口,查看温照原五点多时发来的早安自拍。 照片中的人伸长手臂,露出穿着卫衣、拉链大敞薄外套的上半身,和明显有点睡眠不足的小脸,眼圈有点黑,但眼神好亮,配文字是:“早,今天长这样。” 每天发自拍是余行郡的要求,他仔细端详一番,确认精神状态,翻身下床去洗手间,给牙刷挤上牙膏,单手打字回复:“早,今天冷,要多穿。” 然后,依然没管工作消息,退出微信,打开“你的恋人”app,先进入“粉红小城”,端详一阵自己皮套小人身边闻小元的睡脸,再退出虚拟社区,去互动界面把头上冒着zzz的闻小元深深深吻到窒息一次。 做完这些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来到厨房,开始一边做快手早餐,一边处理烦人的消息轰炸。 现在,他主管的产品线做得越来越出色,销量节节攀升,项目组人数不断增扩,相应地,人也就越来越忙。一个月前的国庆长假,因为他和温照原都有要紧事做,并没有如老妈要求的那样回去见家长。 不过,周末去敬老院探望的时候,还是有给老妈打过一个视频电话,并在老妈对同性情侣关系的稳定性表示质疑时超不经意露出了无名指的婚戒。 这一年多以来,他整个人像脱胎换骨,生活依然忙得脚不点地,心态却有很大变化,最明显的是渐渐充塞胸中的踏实、满足的心情。 不会再有深夜辗转难眠的躁动、加班至凌晨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在过什么样的人生的空虚,总之,原本总是疲于奔命的日常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无比甜美的内核—— 它不是挂在枝头,踮起脚才能得到,也不是匿于暗处,仔细摸索才能感知,它稳稳地待在身体内部,源源不断散逸出令人心情愉悦的芳香。 于是所有烦闷的情绪,所有汲汲追求,却好像什么也不能真正得到的急躁心情,都在一天一天的浸润之中慢慢被安慰,被抚平了。 日子渐渐推进,12月,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老妈忽然欣喜若狂来电,报告一个讯息,家里购买的那栋烂尾楼被政府接管,引入新的开发商,最近开始动工了。 事情得到转机,老妈在想象中被压弯多年的腰板一朝直挺,焦虑状态立刻解除,人也变得开朗和善,再次热情邀请他们两个回家来,一起去看看房子施工进度。 老妈的愿望是那么迫切,元旦期间,程延给剧组放三天假,趁这个机会,余行郡就带着温照原一起回了老家。 再次见到余妈,温照原几乎有些认不出来,印象里那个躺在病床上,总是鼓着眼睛在生气的中年女人,在半年之后竟能变得这样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由此可见,事,对人的影响会有多么大。 一件好事,可以使人重获新生,而一件巨大的恶事,甚至可使一个正常人在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可憎,人总是被抛在命运的洪流中随波起伏,温照原为余妈感到高兴,因为她终究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不至于被大浪拍倒,久久得不到喘息的余地了。 为了迎接他们,余妈做了全屋大扫除,还指挥曾经干过餐饮业的余爸张罗了一桌好菜。 在餐桌上,她一直跟温照原说话,问他很详细的问题: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大学在哪里读……听到对方父母都是高校教师,哥哥在首都知名律所工作时,她神情就倏然放松下来,凭借某种世俗意义上,对于知识分子家庭子女的一般印象,认为这起码是一个很有教养,会守规矩的孩子。 用过餐,四人一起去了新房地址,看着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余妈又激动,简直热泪盈眶,絮絮叨叨反复说,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决策失误,也不至于让家里孩子老在外面租房漂着,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累,差点把找对象也耽误。 这时候,温照原对余行郡每天承受的心理压力就有了更加切实的感受。 这个人,能力强,还要面子,不肯轻易向人泄露痛苦,总是表现得那样可靠,那样游刃有余,可毕竟是从二十岁开始就背上几百万,需偿还二十余年的贷款,同时又要负担老爸不靠谱的创业梦、老妈近乎病理性的愧疚,这样的日子捱了六年多,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深夜里近乎崩溃的时刻? 不过还好,现在,他的事业做得很顺,本以为无望的新房也开始动工,余妈说,等到房子顺利交付,就马上挂牌卖出去,用那些钱还清贷款,不会再继续拖累小辈。 晚上,他们两个住余行郡的卧室,温照原穿着男友读高中时的睡衣,靠在床头玩手机,余行郡洗完澡也过来,躺在他身边,他就一骨碌打个滚,爬到人身上去,眼睛亮亮地低头看。 余行郡揽住他的腰,用眼神问:“?” 温照原就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还清贷款之后,想要去做什么?” 余行郡抱着他,认真地思索片刻。 解除经济上的压力之后,要去做些什么不一样的事吗?要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吗? 确实,在未负债时,他原本的规划是读研,读博,上世界名校,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但是在那之后呢?又将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过一种怎么样的人生? 想要读书读到顶尖,但未必就真有那么爱做学术。学习知识以获得愉悦是一回事,在体系之内生产论文又是另一回事。直白些说,过去为自己设计那样的路线,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在学业乃至人生的竞争中赢过大多数人,进入胜利者的队伍。 但和温照原在一起之后,受到一种纯粹理想主义的感染,他渐渐也觉得,比起外部世界所规定,所追捧的“优秀”“体面”,其实更重要的是关注本心,多多发问,找到自己真正享受其中,并可能获得成就的那一种志向。 第78章 最后,他对温照原说,就计划再工作几年,积累到充足的资金,回母校读在职硕士,如果时运好,有机遇,再谋求创办一家咨询公司,做自己的老板,尽可能在最大的自由度中为我们争取最好的生活。 又一年春节将至,余行郡和温照原都没有回老家,和剧组人员一起留在敬老院过年。 在乡下,“年味儿”比城市要浓郁许多,一进入腊月,就处处可见辞旧迎新的喜气。但敬老院内的条件简陋,全靠烧炭的火炉取暖,在数九寒冬之中,日子还是很有些难捱。 春节期间,许多在外务工的村民返乡,温照原同屋的失能老人暂时被接回家去,房间空出一半,为了节省煤炭,他挪回了剧组人员集中住宿的四人间住。到了除夕,余行郡一放假就赶来,没有多余的地方睡,只能和温照原挤一张窄窄的单人床。 这么小的床,两个人也不是没挤过,温照原对此倒是经验丰富,很快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床边,说这样就不会被挤到掉下去。同屋的摄像大哥瞧着他们笑,非常好心地在他们的床与邻床之间拉了道被单做遮挡。 晚上,院里组织工作人员陪伴没被家人接走的老人们包饺子,看春晚。老人们通常熬不到太久,九点,十点就纷纷起身,回到房间去。剧组的年轻人们收好机器,一部分坐在院子里喝酒守岁,一部分回到房间,与家人视频,在社交平台发布自己的年终总结。 而余行郡和温照原,就在摄像大哥为他们拉起的深蓝被单遮掩下,听着天上哔哔啵啵烟花声,偷偷地亲吻了。 到了明天,就又会是新的一年。 3月份,剧组顺利杀青,从敬老院撤走后,程延以个人名义给老人们捐献了一批物资,包括空调、电视、衣物、被褥等等。 所有的素材拍摄好以后,温照原的工作地点从敬老院变成了导演的工作室,每天从名品家园出发,坐地铁半小时到文创园去参与后期制作。 程延和温照原已经成了好朋友,有意将他签进自己的影视公司,约好以后继续合作拍片,“我有一分钱,就要拍一天电影,直到倒下那天。”程延这样说。 而且,她本科读的是动画专业,看了温照原此前写的动物人故事,觉得有趣,在业余时间抽空把它做成了相对简易,但画风呆萌,非常好玩的动画短片。 但和交给创投大赛的那一版相比,故事的后半段完全改变了走向—— 在冬天来临之前,主角小老鼠一如往常来到大街上游荡,遇见了一直蹲在树桩上梳理羽毛的孔雀人。孔雀人很骄傲,会用自己的漂亮羽毛与人类交换金钱。 小老鼠也喜欢他的羽毛,于是小心地请求:“可以给我一根这个吗?” 一开始,孔雀人骄傲地拒绝了他,说:“我的羽毛很贵,请拿人类世界通用的货币来换。” 小老鼠有些失望:“可是我没有货币。” 孔雀人就把头扭过去,不再理会他。 自这之后,小老鼠出门觅食,都要专门来看一看孔雀人,可他发现,和人做交易多了,孔雀人越来越有钱,可精神也越来越疲惫,漂亮的羽毛更渐渐蒙上一层灰暗的阴翳。 终于有一天,孔雀人叫住在他身边搜寻食物的小老鼠,仍然用很骄傲的表情,说: “我可以给你一根羽毛,只要你给我一个吻。” 小老鼠很开心地跑过去,亲吻了他,然后,孔雀人的尾巴上竟然长出了一根鲜艳的新羽毛。 于是后来,小老鼠每天都要来亲吻他。 渐渐地,冬天到了,小老鼠不能再出门觅食,天气变得严酷,食物慢慢耗尽,就在饿得快要昏倒时,他听到外面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孔雀人抖抖身上的雪,身后是拖得长长的雪水,和一个巨大的包裹。 “你怎么来了?”小老鼠瑟瑟发抖地问。 “我没有得到亲吻。”孔雀人理直气壮,挤进门内,把自己带来的食物铺开,占满了一半的地下室。 就这样,原本将要幸福地冻毙在暴雪天的小老鼠,在这一整个冬天,都拥着孔雀漂亮的尾羽,吃饱喝足,睡觉亲吻。 等到他们从长长的一觉中醒来,整个世界就已经是艳阳高照,春暖花开…… 画好分镜草图之后,温照原立刻拿去给余行郡看,余行郡审阅后很不满意,说:“为什么非得是老鼠?就不能是小猫小兔,小羊小鹿小企鹅什么的吗?” 温照原不悦:“你不要搞物种歧视。” 余行郡把他两边的腮帮子用一只手捏起来:“你就稍微改改呗,改成小仓鼠,多可爱。” 温照原被捏着脸,咕哩咕噜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妥协,把主角小老鼠画得更圆更胖了些。 几个月后,温照原在剧组的所有工作最终完成交付,他在app里与y的关系也顺利升级到了“不分你我”阶段。至此,闻小元成为了软件内第一个满级的“虚拟恋人”。 满级之后,又一处新的隐藏地图被点亮——在粉红川边码头坐船,可以顺流而下,到达一个金光闪闪的殿堂门口,按照设定,所有“不分你我”的恋人们,可以在这里举办婚礼。 而一旦完成仪式,结为终身伴侣,就不可以再解除关系,闻小元作为一个“虚拟角色”,今后将与y先生永久捆绑,头顶上的名字也会彻底变成:“y先生的伴侣闻小元”。在“粉红小城”中,两人不需要再约定哪里见面,能够直接通过特殊的传送通道,立刻传送到对方身边去。 到这里,温照原与“粉红泡泡”公司签订的合同也要期满结束了,为了感谢他做出的贡献,公司将这个服务账号的使用权限永久赠送给他,并且,由于是首个达成满级条件的“虚拟恋人”,又额外得到了9999元奖金,还有一张“最会谈恋爱”奖的证书。 就这样,温照原用实打实的成绩证明了人类比人机更擅长谈恋爱这件事。 后来,他们一直都没有删除掉“你的恋人”app。虽然已经“满级通关”,所有的功能也都体验到不再有新鲜感,但每一次,只要看到它的粉红色图标,余行郡就会立刻想起当年那个误入下载界面的深夜。 自那天起,所有发生的事,像被命运推着走,又像是本身情难自已,积极主动谋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竟然真的触摸到了过去连幻想都觉奢侈的,云一样饱满、轻盈的幸福感。 恋人“虚拟”,爱却成真。终于,他摆脱了那些在空虚与痛苦中煎熬的夜晚,拥有了一个最漂亮,最良善,最能给人爱与希望的伴侣。 而未来也将继续这样相生相伴地走下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整天想到要完结这件事,又要和两位可爱的朋友说再见,实在很有点伤感。这本(包括大纲)前前后后写了五个月,现在答卷已经交上,我也可以休息啦,休息几天应该会慢慢写一些番外来戒断。 写作的过程总是伴随不同程度的焦虑、寂寞、自我怀疑,当然也有灵光一现的狂喜,深度共情的感动,这一程就先走到这里,希望至少能带给大家一些快乐的心情,愉悦的体验。而我就要回到小床上去狠狠躺平啦(bushi 无论如何,期待下次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