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捡了个小福星》 第1章 [gl百合] 《山里捡了个小福星作者:阿消【完结】 俏俊小猎户有乱捡小动物回家养的爱好。 直到她在乱坟岗被濒死的世家大小姐抓住脚。 “要媳妇儿吗?” “要要要。” 小猎户开开心心养媳妇,还没靠近,媳妇儿亮起剪刀 新晋小媳妇:别惹我,会反杀 被嫌弃的小猎户委委屈屈刷锅做饭 媳妇儿嫌弃看了一眼锅里的猪食,挽起衣袖 美食,八大菜系任你选 成长,世家大小姐带你飞 可爱乖巧的大小姐又不杀人,直到看到浴桶里的小相公 “你?小姑娘?” 小猎户红着脸往水里躲,“你,你干嘛?” 媳妇儿淡定问道:“自己的小相公,不能看吗?” “可,可以。” 这是又甜又治愈的种田文哦 阮家是祖传守山人,守着山里的秘密,也得到山里的馈赠。 等等,山里捡到的小媳妇儿也是山里的馈赠吗? 小媳妇儿: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这野小子又傻又憨,等等,你不是小子,确定你能娶媳妇? 如果是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行。 两小孩青梅竹马,相互救赎的小甜文 种田文,生活向,日常向 有旧文几篇,甜,巨甜(真的) 内容标签: 田园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市井生活 成长 主角:阮文耀 阿软 配角:周望淑 其它:日常向 一句话简介:憨憨小猎户x腹黑嫡小姐 立意:维护环境,珍惜粮食,热爱自然的种田生活 第001章 001 漫山的大雾遮人眼,瘴气浓郁得像棉絮般要把人从山里挤出,阮老三紧了紧脑后的布尾,把面巾系紧了些。 他闷声对身后说了一句,“阿耀,把口鼻捂好,这趟咱早些出来。” “嗯。”身后少年应声,目光炯炯看着下方的山坳。 那里恶臭阵阵,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乌鸦叫声。 山坳里小山般堆积着累累白骨,阮文耀一眼看出东边堆上多出些新鲜的货。 父子俩熟练地摸下山向着那堆新鲜货而去。 龙雾山在三省交界的边缘,因着山里瘴气重,是个不惹人喜欢的地界,但却是抛尸灭迹的好地方。 阮老三一眼瞧到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那处必然能摸出些货,即使运气不好扒了衣服也能卖些钱财。 老头儿也不想干这个营生,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 扫了一眼旁边麻杆一样的孩子,他对着地上拜了拜,终是下了手。 旁边跟着的少年可没这些心理负担,阮文耀一边搜刮一边想着馒头,已经饿了三天,换了钱买不了白面馒头,买些包谷面回来也是好的。 “行,走!”阮老三摸到个荷包,稍微颠了下重量,起身就要走。 阮文耀可不舍得,什么也没找到回去喝西北风吗? 正好摸到旁边那具干瘦尸体的腰间鼓着,正要伸手探进衣服里摸,突然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少年人没有惊叫,冷汗滴在面巾上。 阮文耀瞬间冷静,猛地抖开手腕上的东西,转身就跑。 可下一瞬间,小腿突然被抓住了。 “爹~”阮文耀颤抖地喊了一声。 山间的茅草屋里亮起了灯火,火膛里用棍子掏了掏,火势立即大了起来。 “爹,就煮苞米粥吧,再放点青菜。”阮文耀喊着往锅里舀了几大勺水,又利索地切起了青菜。 案边放着一块熏黑的腌肉,虽是闻不到肉味,却让少年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肉挂了起来。 苞米粥很快煮好了,阮文耀端了一碗回屋里,实在忍不住进门前自己偷喝了两口,空空的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爹,她怎么样了?”阮文耀抬头看着床,不,墙边的人。 “怎么又放到地上了?”阮文耀赶紧把地上的躺着的人扶了起来。 “晦气,赶紧吃了饭,带她洗干净。”阮老三没好气说着,抽了口烟袋,“以后就是你媳妇了,你自己看着点。” “哦。”阮文耀的小脸烧得慌,乱坟岗里抓着他脚的是个没断气的人,看她很想活,阮文耀求着爹把她救了回来。 没想救活之后,爹和他说,“人是你救回来的,以后她就是你媳妇了。” 谁能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惊喜啊。 山下村子里他这么大的小子,好多家里都有媳妇了。 这几年西边闹饥荒,但凡还能剩口粥的,家里都买了小媳妇。 阮文耀年纪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只知道村里连缺着门牙的二狗子都敢和他炫耀家里有小媳妇了。 “嘿嘿,嘿嘿。”阮文耀傻呵呵笑着,舀了一勺苞米粥递到媳妇儿嘴边,“来,喝点苞米粥。” 老头儿看到儿子没出息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出了屋。 女孩撇了一眼,虚弱地才抬起眉,就看见眼前的勺子。 那黝黑的木头雕的粗陋勺子已经递到了她嘴边,她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可空荡荡的肚子让她本能的没法儿矫情。 嘴巴才露出一丝缝隙,那傻小子已经见缝插针将粥喂进了她嘴里。 粗糙的苞米粥刮着她的喉咙,傻小子笑眯眯地继续喂着,嘴里也不闲着。 第2章 “嘿嘿,能吃得下就好,我爹说,能吃就是能活。”傻小子一边说,一边还饿得大声咽着口水。 女孩听到这口水吞咽的声音想起那些酒色里浸着的男人,目光冷了几分。 她嫌恶地不想多看眼前人一眼,傻呵呵的山野小子也是这般图色的人。 哼,她心里自嘲冷笑,她如今这般模样也能下去嘴吗?山里人没女人吧。 她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一副瘦到脱相的骷髅模样,还没被人丢进乱坟岗时,已经模样儿吓人和死人差不多。 旁人已经当她是死人了,她原也是自暴自弃将自己当成死人。 想活?她为何会想活啊。 “媳……”阮文耀想叫面前的女孩媳妇,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他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叽叽喳喳一边喂一边说,“二狗子他们说媳妇儿都是没名字的,要重新起名字。嗯,叫你什么好呢?” 傻小子想起村子里的小子们天天在他面前秀家里有媳妇了。 他又没有,又不想落面子,就傲气地说:“媳妇有什么用,瘦巴巴的一桶水提不起。” 年纪最大的狗蛋一脸坏笑说:“你懂什么,毛都没长齐的生蛋子。女人软得跟水一样,搂着睡觉,那滋味,啧啧,你怕是不想起床。” 不起床怕不是要被爹打死哦,阮文耀也只是和村里小子聊过几回,远远羡慕着。 至于媳妇儿软不软的,他现在也不敢掐不是。 他偷偷看了媳妇儿一眼,瘦巴巴的看起来也不软啊,而且被她抓手脚时,那手指像干枯的鬼爪子一样,想想就让他不由打个哆嗦。 不过目标要有,总能养胖吧,软软的就是胖胖的吧,媳妇儿太瘦了,人还是要胖一些。 软软的什么意思他不懂,他就喜欢人胖胖的。 他想着,又嘿嘿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又灵光一闪,诶,目标是软软的,我姓阮,“那就叫你阿软吧。” 女孩冷漠听着,冷漠又机械地咽着粥,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死也好,活也罢,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阮文耀这傻小子哪里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他喂完粥发现媳妇儿吃不下了,这才赶紧跑到厨房里给自己舀了一碗,就着媳妇儿的碗他直接往嘴里灌。 一边灌还一边抽空说了句,“爹,叫她阿软可以吗?” 旁边悠闲喝粥的阮老三撇了他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连喝了五碗,阮文耀才稍稍有些活过来的感觉,实在是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旁边悠闲喝粥的阮老三撇了他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爹!”阮文耀打了个嗝,喳吧嘴喳吧嘴,不是觉得嘴里没味,唉,还是要吃肉啊。 爹什么爹,一天到晚就知道叫爹。阮老三突然没来由对这个“儿子”嫌弃起来。 “过两天等阿软缓过来一些,再把那块肉煮了,刚救回来吃不了太油腻。”阮文耀碎碎念着,又给自己添了半碗粥,坐到亲爹面前慢慢喝着,一边喝一边还不闲着,碎碎念叨着,“就一块熏肉也不补啊,爹啊,卜老大那边还有别的肉吗?熏鸡有没有,给阿软补身子还是吃鸡管用……” 阮老三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看“儿子”不顺眼了,这傻小子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啊,这才多大一会儿,满脑子都是媳妇了。 想着,他不由地愁上心头,拿起来烟袋忧愁地抽了起来。 为了面子,让这个捡来的女娃给阿耀当媳妇,到底是好是坏。 他能看出那丫头的性子,也不求别的,只要她能呆着人前给阿耀当媳妇就行。 阮文耀喝饱了粥,赶紧地把剩下的全盛进亲爹的碗里。 他刷了锅又舀了满满一锅水到锅里,重新添了柴烧旺了火。 阮老三白眼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儿子”,白眼是真要翻上天了。 平时可真不见她这么勤快,不然也不至于他爷俩要饿到去乱坟岗搜尸。 “阿软,洗澡了。”阮文耀说着,风风火火地提桶子装满了热水,给媳妇儿提进屋。 冷落在厨房里的亲爹冷哼了一声,白眼上天,还特地烧热水给她洗澡,他就不明白了,这狗儿子怎么能对媳妇这么上心,真当媳妇儿也不是这个劲儿吧。 阮老三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柴堆,从里面抽出一根结实的枝条甩了甩,嗯,是根好棍子。 明天他就要好好教教这个狗儿子,该怎么给人当相公。 勤劳的小相公哪里知道自己在找打,还傻呵呵地围着媳妇儿转圈圈。 “阿软,你没有衣服是不是。要不洗了澡先穿我的吧,我好像有一件棉的,穿着舒服,你穿裤子吗?” 阮文耀一脸傻笑地看着媳妇儿,问得一脸真诚。 被叫成阿软的女孩儿手紧握成拳,即使她不想活了,也不是能这般被羞辱的吧。 这野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毛都没长齐,就这般急色的模样吗? 她这般骷髅一样的模样,这野小子是真没见过女人吧,难道今晚就要对她下手吗? 她一番要爱死不活的心理,也应是知道但凡是个有眼睛的男人,也不会对这样的她有兴趣,即使瞎了摸到她这一身只剩下骨头的模样也会吓得跑掉吧。 这人,这野小子真是气得她想要杀人了。 她甚至还看了一眼水桶里的舀子。 第3章 不知自己找打,还招来杀意的阮文耀还在叨叨说着,“你那件裙子粘了死气,得洗洗,现在不能穿的,我们家又没有裙子,我的裤子你能穿吗?我腰比你大一圈,裤子能穿上吗?会掉下来吧,唉,真愁人!女孩子平时穿什么?村里的女人好像也穿裤子的吧……” 听着这人叨叨一堆,阿软暂时止住想去拿舀子敲死他的心。 可这人叽叽喳喳地吵得她耳朵生疼,不至于敲死他了,但是这会儿她想敲晕他。 真的,太吵了! 瘴气缭绕的大山里,一点晕黄的光让小小的破院子有了温度。 屋子里吵闹吵闹的声音慢慢飘远,院中一个老头儿拿着结实的枝条对着空气抽得虎虎生风。 第002章 002 薄雾笼罩的清晨里,干瘦的女孩眼皮动了一下,感觉到旁边一股滚烫的气息喷在面上,她已能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形,难怪梦里有一个浑身长毛的野人目光灼灼盯着她流口水,还没睁眼她已经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野人阮阿耀也确实正蹲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小媳妇,他自以为偷偷摸摸地伸出指头,小心地探了一下小媳妇儿的鼻息。 “咦?”阮文耀疑惑地又靠近了一些,手指背没有任何感觉,这才捡来的小媳妇不会是没熬过一夜死了吧。 他顿时有些慌,嘴已经半张就想喊爹。 手指伸到她脖子处想试试有没有脉搏。 这时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细爪子抓住 ,那熟悉的感觉,恐怖又让人安心。 “阿软,你没死啊,太好了。”阮阿耀松了一口气,嘴角要笑咧到后耳根。 能熬过第一夜,那捡来的小媳妇应该养得活吧。 应该吧,但还是不能放下心。 上回捡回的兔子就没活过一晚,几年前捡的那只狼崽子好不容易活过一晚,可吃不下东西,没多久也死了。 女孩目光冷冷撇着眼前这只野人,这个野小子从昨夜起,就是这副急色的模样,她洗澡时野小子蹲在破门板后边偷看,没一会儿就喊一声,“阿软,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 “你站不站得稳,要不要我帮你洗?” 女孩想着一股子血气涌上心头,就不知道能有谁脸皮这么厚,偷看人洗澡还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还不要脸地要帮她洗澡。 不要脸,真不要脸! 就算她现在瘦成骷髅的恐怖模样,也是知羞的。 还以为以这野小子急色的模样,她晚上必要遭毒手。 没想那小子看了一眼床,手比划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床好小啊。” 就自己抱了卷草铺到墙角睡去了。 女孩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听着窗外的蛐蛐声不知几时就睡得昏迷过去了。 不过一早,这急色的野小子又盯上她了,要不是她及时抓住他的手腕,这野人的毛手都要伸到她的衣服里。 哼,这些男人果然都是一样,她那个便宜哥哥如这野人般岁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通房了。 男人,哼! “阿软,你想吃东西吗?”阮文耀发亮的眸子盯着她,期待地问着。 女孩放开他的手腕,冷冷地没有吱声。 “呃?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不会说话了。”阮文耀惋惜地看着她,眼睛里都是心疼。 他有经验,之前有个被山匪丢进乱坟岗的小少爷就是这样,大夫说惊吓过度,所以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后来养好了没有。 他小媳妇儿真可怜,瘦巴巴的,还不会说话,要怎么养的活啊? 阮文耀想起之前养的那只小狼崽,呜呜呜叫着,好可怜。 他想摸摸可怜的小媳妇儿,可是又有些不敢,不会摸死吧。 他爹就总骂他,不要老去摸狼崽子,会摸死。 虽然不太懂,像狼崽子确实死了。 如今看着可怜的小媳妇,好像比狼崽子还虚弱, 女孩本来不想理旁边的野人,可是这野小子越靠越近,口水都要滴到她脸上一样。 她烦躁得血气都要涌到头顶了,这野小子是真什么都下得去口。 她这样一把骨头,又不喜说话,后院里做苦力的那些伙夫都瞧不上她,这野小子怕是真没见过女人了。 女孩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如果不是这野小子急色,怕是也不会救她。 可救了她又怎样,她哪里又想活着。 “阿软,还吃粥吗?要不我去山里给你摸几个鸟蛋,那个补。”阮文耀说着,立即跳了起来撒丫子跑出了屋。 那哒哒哒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跑远了。 阮老三一早起来,打着哈欠就去院里找昨夜那根枝条了,他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教狗儿子当个正常的相公。 别的没想明白,他又在柴堆翻了翻,捡出根笔直的棍子,教狗儿子还是得用这个。 他对着空气挥了挥,嗯,这个结实,应该打不断了。 嗯,他想了一晚上,唯一觉得不会错的,就是要换根棍子,至于其它…… 他拿着棍子挥了挥,不管了,先打一顿再说。 “爹,爹,爹!”找打的狗儿子已经高兴跑了回来,“我运气真好……哎呦!” 阮文耀正高兴着要和亲爹炫耀,一棍子已经招呼到他手臂上。 “你干嘛打我啊!”阮文耀上串下跳躲着亲爹的棍子,还不忘小心地把鸟蛋护在怀里。 第4章 “别打了,别打了!蛋要打碎了!” 阮老三听着直皱眉,下手不由更重了。 里屋里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的软儿姑娘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很想捂住耳朵。 非礼勿听,那个粗鄙的家伙果然是个野人。 父子俩在院子里闹了一早上,阮文耀这才端了一碗吃食进来。 “阿软,起来没有,有好吃的。” 被迫叫软儿的姑娘并不想吃饭,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具尸体,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就消散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想给野人当媳妇。 然而阮文耀很有喂饭的经验,软儿姑娘眼睛还没睁开,滑滑的蛋液已经喂到她嘴里。 野人一边填食,一边又在絮絮叨叨,“阿软,你是不是我家的福星,我已经几天没在山里找到吃的了,你一来我今天就捡到鸟蛋。嘿嘿,嘿嘿,人果然要娶媳妇,嘿嘿。” 傻子在耳边嘿嘿个没完,软儿不想吃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蒸蛋就那么一点点地滑进她的喉咙里。 她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野人,记忆里昨天这个野小子才爬了坟场,和坟场里的尸体一样穿着破麻布衣服,又脏又臭脸上油黑看不清模样。 原以为今天总不能像个死尸,没想睁眼这么一看,差点儿吓着她。 阮文耀肿着两个眼泡的,嘴角也被打青了,猛一看去还不如不看,那张脸比昨天还难看。 软儿姑娘也无所谓,左右就是个野人也合该是这个模样。 “嘿嘿,吃完了,你是不是喜欢吃蒸蛋?那我下山去村里买点鸡蛋。”阮文耀看着见底的碗,高兴地又跑了出去。 窗外很快传来棍棒抽着皮肉的声音,“个死小子,就那么点钱你还买鸡蛋,我买你爷爷个腿儿!我打不死你!你敢跑,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吵闹的声音忽远忽近,女孩不知几时又晕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她听到墙角传来低低的哭声。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墙角稻草堆上脏兮兮一团似乎是个人。 那人在草堆上顾涌了一下,呜呜的哭声又传了过来,“爹,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疼……” 女孩浅浅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她可怜不了别人,她甚至没有力气可怜自己。 夜里静悄悄地,她又想起了过往。 她不想想起过去,她很想就这么死了,指不定睡着了人就没了。 然而许久许久她意识涣散后,却无力地发现,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她还活着。 那个脸肿成猪头的野小子又出现在她眼前,这一次他没有大声叨叨,正小声说着,“阿软,快点喝,我爹一会儿回来了,他不让我伺候你,看见了又要打我了。” 野小子很着急地催着,一点点把一碗汤喂进她嘴里。 今早是一碗鲫鱼蘑菇汤,阮文耀昨天被爹打得狠了就躲进了山上。 平时他也没随便往山上面钻,上面瘴气重,即使是他,在里面呆久了也受不了。 但他爹那凶狠的样子,怕不是想打死他。 被亲爹追着一路撵,他钻进山里就不敢出来了。 忍着瘴气找了一大兜子蘑菇他这才敢回家。 早上看到水缸里有只不大的鲫鱼,他没管哪来的,趁着亲爹不在家,赶紧地和蘑菇煮了炖汤。 “阿软,有块鱼肉,你试试把它吃了,这肉嫩好吞的。”阮文耀小心地把一小块鱼肉喂到她嘴里,然后停下来看着她吃,生怕她一下不小心咽死。 软儿姑娘并不想吃,更何况咀嚼嘴里那块突兀的鱼肉。 可半眯着的目光不知怎地扫到眼前,野小子似乎换了一下拿碗的手,她不是很想注意,但是野小子肿成馒头的手腕实在触目惊心。 目光不由地扫远了些,他浑身不见一处好肉。 脖子上青紫着一大片,几根手指都肿成胡萝卜一般。 “太棒了,阿软,来再吃一块。”傻小子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他小心地又喂了一块鱼肚肉到阿软的嘴里。 看到媳妇儿终于会自己吃肉了,他高兴得比自己吃了一盆红烧肉还开心。 嘿嘿,会自己吃东西了就是能活。 软儿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咀嚼了嘴里那块鱼肉。 “嘿嘿,多吃点,多吃点才能好起来。”阮文耀笑得咧开了嘴,一不小心扯到肿了的嘴,痛得他直抽气。 不过也不影响他继续傻笑。 突然他耳尖动了一下,他赶紧把碗底一大块鱼肚肉舀起来塞进媳妇儿嘴里。 “慢点吃,别噎着。”阮文耀有些慌乱,说完赶紧就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只听院里传来阮老三粗犷的声音,“阿耀,去把缸里的鱼煎了,给你卜叔下酒。” 第003章 003 龙雾山的山脚下有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子里稀稀拉拉地住了不少人家。 几日前的一早,阮老三踩着虚弱的步子,准备下山到村子里看看能不能弄到吃的。 才走到夹道边就听远远有人喊住他,“老三,老三,去哪呢!” 一个壮硕如牛的汉子解下大肚子上盖着的牛皮围裙,冲他挥了挥手。 阮老三正是想找他接济,偷偷紧了紧裤腰带,挤出了笑脸迎了上去。 “卜老大,最近铁匠铺生意怎么样?” 第5章 “还不是那样。”阮老三找了块抹布一样的巾子抹了脸,挥手叫小徒弟拿茶壶过来。 阮老三走得近些了,便感觉到铁匠炉子里扑出的热气。 铺子里叮叮呛呛忙得热火朝天,铺子灰扑扑的土墙壁上挂着几把镰刀锄头,可火膛里正烧着的却是一件长条的铁器。 阮老三扫了一眼,并不多言。 这种偏僻地方的铁匠铺子哪能有什么生意,少不了要帮山里那些土匪头子打刀赚些补贴。 龙雾山这种三不管的地界,官府管束少,越是闹饥荒的乱世,铁匠铺的生意反而更好。 才几年间,卜老大这样孔武的汉子俨然快成了山下一霸。 “阿耀那小子不是总说想要柴刀吗?我家燕子谋到铁料了,过些天打好了你记得过来拿。” 两人才坐下吃茶,卜老大就送上了大礼,如今这铁得有多贵啊,村子里一把菜刀都要几家借着用,卜老大大方得有些过份了。 这粗壮的大汉一提起阮文耀,凶恶的脸上都多出几份和善来。 “我家燕子去南边押货了,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我,要我早点把柴刀打好给你家送去。唉,我这女儿啊,真是的,女大不由爹。” 阮老三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且不说两家不能合亲,就以他狗儿子的情况,要让卜燕知道真相还不一爪子掐死他。 卜燕壮得和她爹一般,手腕都有他狗儿子的大腿粗,想想都替狗儿子的细脖子担心。 “唉,燕子是的好姑娘,长得好又能干,可惜祖上那规矩,不然我那狗儿子得是多大福分啊。”阮老三喝着粗茶,偷偷打量着卜老大的神色,一边试探地继续说着,“我那狗儿子从小就喜欢他燕子姐,当初知道这事还和我哭闹来着,我打折了三根棍子,这才叫他安份了些,唉,可惜了。” 卜老大面色微沉,闷闷地说道:“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唉,祖上的规矩可不能忘啊,你瞧瞧咱两家如今就剩下这点血脉了,再不守规矩怕是……唉!”阮老三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卜老大显是被说动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几个大胖小子都没了,如今就养大了一个女儿,即使这女儿生得粗壮,但山里的事儿诡异着,也不容得他不信。 “算了,咱不提这个了。”卜老大年岁上来了,很快就将这事放下了。这老粗也真是年纪上来了,很快又婆婆妈妈劝了句,“阿耀那小子也不小了,你早点给他找个婆娘,如今外面乱着,稻米不多,人倒是多着,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找个好生养的。” 如今闹着饥荒,最贱的就是人命。 其实都不用花钱买,只要不是拿人去吃,随便能从外面带个丫头回来,官府还帮着给上户籍。 两个老兄弟喝着茶聊了这么些,卜老大对阮家的亲事比自家还操心,生怕阮家一点血脉给断了。 阮家在内山知道的秘密远比外山的卜家多,他们这一脉可得传下去。 卜老大也真的是上了心,催了阮老三好几次。 左右是要给狗儿子娶媳妇,阮老三看着新捡来的丫头很合适。 这不,立即地就去和卜老大说了捡儿媳妇的事,卜老大还不信,拿着送柴刀的借口非要来看看新媳妇,然后撇到床上那瘫骨架子。 卜老大嫌弃得脸上的横肉全皱了起来。 “瘦成这般土老鼠的模样,能给你家小子生娃吗?” 阮老三尴尬地咳了咳,心想着,即使壮得和他闺女一般,和他家狗儿子也生不出娃来。 “先养着,反正这狗小子喜欢。” 阮老三撇了一眼躲在厨房里忙活的阮文耀,狗儿子也就这时候有点用处,他差点不知道瞎话怎么编下去。 “啊?”卜老大嫌弃打量了阮文耀一眼,“你喜欢这样的?唉,老三,就和你说了,别总呆在山里,小子都让你养傻了。叔告诉你,女人就是要有腰有屁股,这一把骨头,嘶……” 卜老大嫌弃得都不想多看软儿一眼,那一把子骨头在他眼里和乱坟岗里的死人有什区别。 “他哪里懂这些。”阮老三给狗儿子找补,“他从小喜欢养东西,怕是当捡回来的兔子在养。” 卜老大想想多少有点儿欣慰,要是这小子才几天就忘记燕子,他嘴里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想把这小子的脑袋拧下来。 “叔,吃鱼 。”阮文耀颤颤巍巍把汤里干捞出的鱼端上桌。 卜老大看到阮家小子肿成猪头的模样,一时没注意桌上的菜,阮老三却是一眼看出那哪是什么煎鱼,鱼短了一大截,只剩下鱼头和一短截鱼尾。 老头儿气得抄起墙边的棍子对着狗儿子一顿猛抽,“你个恶死鬼投胎的死小子,这点儿东西都留不住,我打死你!” 这样吵闹的动静,屋里的软儿姑娘自是听到了。 她想起那人肿着脸颤颤巍巍端着汤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卜老大用他巨大的身躯拦住了阮老三,“别打了,就这根独苗,打坏了可怎么得了。不就是一条鱼嘛,我明个儿让徒弟送几条上来。” 被救下的阮文耀委屈蹲在墙角,抹着眼泪哭唧唧。 卜老大看他可怜,拿出腰后别着柴刀丢给他,“哭什么哭,拿着。” 阮文耀接住吓了一跳,解开绑着的麻布看到里面崭新的柴刀,他激动得肿起的眼泡都瞪大了,“给我的吗?” 第6章 卜老大毫不嫌弃啜着鱼头,蒲扇般的大掌擦了嘴说:“以后就该你养家了,好好干,早些给你爹添个大胖孙子。” 阮老三一听这话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地转移了话题,“吃啥啥不够,还不去山里抓只兔子孝敬你卜叔。” 阮文耀一听,赶紧地抱着刀提着门边的背篓跑了出去。 卜老大看着他轻快的背影,眼睛虚虚眯了一下,看着一身伤,半点不受影响的模样。 阮老三也大方了一回,挖出地里埋着的杂粮酒给卜老大到上一大碗。 “臭小子身体不错。”卜老大喝着粗淡的杂粮酒,目光虚虚看着山上。 瘴气重重的龙雾山一般人上不去,山里的好东西再多,山下的人也只能巴巴地瞧着干等着饿死。 只有阮家人有这等特殊体质,可以在瘴气中穿梭。 “山主选的。”阮老三淡淡回了句,便不再多说。 卜老大也不再多说,转而聊起其它,“你给我那个钱袋成色不错,不过山下粮食太少,我让燕子去外面带些回来,你晚几天来拿。” “村子里还是种不出东西吗?”阮老三跟着聊了起来。 “种啥死啥,今年看好不好点,山上情况怎么样。” “雾太重,进不去,这些天强一点,再看看。” 两个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能想到这俩人年轻时势如水火,谁也瞧不上谁,打得滚下山的时候常有。 如今年岁上来了,到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把酒话家长。 阮文耀进山也没多久就回来了,背篓里装了满满一兜野栗子,手里还抓着两只山鸡。 他那副头上扎满杂草的模样,要让小媳妇看到,更要骂他是野人了。 “爹,山里能进去了,瘴气散了些。我怕叔等久了,先弄点回来,叔,你打的柴刀真好用,可锋利了。嘿嘿,我去烧鸡!”阮文耀心里高兴啊,好久进不了山了,半阵子饿得爷俩要把裤腰带勒断。 阮老三看着狗儿子的背影,又是忍不住白眼翻上天,让他捉兔子,他去抓山鸡,还真是巧呢。明天他的小媳妇儿正巧又有鸡汤喝了呢。 阮文耀对那把柴刀很是爱惜,忙完手里的活一闲下来就用衣袖把刀身擦得干干净净。 他嘿嘿傻笑着蹲到酒桌边,特意问了卜老大这刀要怎么保养。 卜老大喝着酒磕着生栗子,顺口说了几样,他没提这柴刀是燕子特意为他找的好铁料。 没缘分成亲家,就得早些把女儿摘出去,免得外面人多嘴坏了女儿的名声。 两个汉子难得的吃饱喝足了,阮老三把卜老大送下山这才回来。 阮文耀在院子里忙活着,跑来跑去洗碗扫地,他腰上别着那把柴刀,威风凛凛的怕不是在当自己是江湖大侠。 阮老三看得出那把柴刀是个好物件,提了句,“弄个刀鞘,串上绳子,别搞丢了。” 阮文耀听着忙点头,一溜烟跑回屋里找东西。 看到床上闭着眼睛睡着的小媳妇儿,他的脚步不自觉就放轻了些。 他小心伸着脖子看了一下,看到媳妇儿腹部起伏,显然是活着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弯腰到床底找东西,才蹲下来,别在腰带上的柴刀“铛”一下杵着了。 他解了下来,这心肝宝贝柴刀可舍不得放地上,他轻手轻脚放在床沿边,刃口还朝着床外。 床上躺着的女孩早知道有人进来,她稍稍揭开眼皮,入眼看到手边放着一把锃亮的柴刀。 那个野小子背对着她翻找着东西。 柴刀锋利的刃口泛着白光,她慢慢抬手握住了刀柄。 第004章 004 阮文耀趴着身子撅着腚在屋里翻找着,结实的麻绳找到了丢在地上,可什么适合当刀鞘呢?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身后的危险,不时还挠一下扎满杂草的脑袋。 “铛”一声,柴刀落在地上。 女孩捂着脸突然爆发出哭声。 她明明拿起了柴刀,却什么也没做成。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怕死,她不敢拿刀砍死这个男人,也不敢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没有人把她当人,她自己也当自己是个死人。 可真真到要死的时候,却又下不去手。 难怪别人瞧不上她,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她呜呜哭着,似要把一辈子的委屈全哭出来。 阮文耀看到她这动静,一时吓懵了,怎的哭得这样伤心? 不过想想,他的小媳妇也就十三四的模样,看着衣服不像穷人家的,却瘦成这样,还没死就被丢进乱坟岗里,想来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阮文耀手足无惜,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碰她。 瞧她哭得那样伤心,他心里有些乱,轻手轻脚地退出屋里。 “爹。”知道会挨打,阮文耀还是硬着头皮怂怂到阮老三跟前,弱弱地说:“爹,阿软她哭了。” 说完他缩着脖子,小心看着他爹。 内心也是怕打,一只脚退了半步随时准备跑。 阮老三抽着烟袋,眼睛被烟雾熏得眯了起来。 哭出来好,不哭反而是活不下来。 “你明天自己去山里把那几味药采回来,你这小媳妇留不留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哦,除瘴气的药是吗?我认得。”山上的瘴气就算不下来,住在这里久了,一般人也会受不了。 第7章 不过现在是采药的事吗?小媳妇儿那么伤心的样子,会不会把自己哭死啊。 阮文耀揪着心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回,“爹,阿软哭得好伤心,不要紧吧。” 阮老三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死人,会哭才正常。滚去把碗洗了,一天天的就你废话多。” 阮文耀吓得抱着头跑了。 他这年纪轻经历的不多,怎知道哭不出来的苦。 他爹虽然会打他,但也不是往死里打,以他爹几棍子打死野猪的本事,不收着劲儿,他的手脚早折了。 他从小靠山吃山,偶尔瘴气下来进不了山,也只是饿上几天也没到要死的程度。 被打哭了,他爹也会收手,哭得狠了偶尔还采甜果子给他吃。 他哪里知道在屋檐下,不管是哭是闹,都没人搭理的痛。 更不懂得,不被人当人,想死不能死的苦。 女孩儿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是哭晕了过去,但悲催地又醒了过来。 她很不想醒来,她很想老天怜悯趁她梦时把她收走,魂飞魄散也罢,不要再来这世间。 可老天哪会随人愿,她并不是老天心疼的人啊,她终是一次次的醒了过来。 只是这次,她旁边有着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热气,阮文耀赶紧地拧了帕子递到她面前。 “阿软,擦把脸。哦,帕子有些不太热了,要不要我再加点热水。” 女孩把帕子盖在脸上,帕子温热本是用来擦干净脸上的泪渍,可热气熏到眼皮时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阮文耀蹲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媳妇儿。 怎么有这么可怜的小丫头,他以后要努力些,把媳妇儿养胖,不让她再受欺负。 窗外,阮老三练完功擦着汗对着屋里喊了一声,“臭小子,还没洗完吗?” 阮文耀听到亲爹的吼声,吓得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马上好,我洗个脚就出来。” 默默流泪的阿软听到这话,当即就感觉盖在脸上的帕子气味不对。 她抓起脸上的帕子丢回给野小子。 阮文耀接到帕子也没多想,端着盆跑了出去。 女孩忙用衣袖擦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脸有些发痒。 这野人居然用洗脚的帕子给她擦脸,脸不会烂掉吧。 怎么有这样的人。 阿软姑娘都顾不上伤心哭泣了,这会儿她就是个死人,也叫这个野小子气活了。 阮文耀哪里知道自己气媳妇儿的本事,收拾完回到屋里,乐呵呵地抱着缠着麻布的柴刀睡到了墙边。 他一连忙了几天没一会儿就累得呼呼睡了,床上的女孩一直没睡着,偶尔翻一下身,不时用衣袖擦脸。 熬到深夜,她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月光明亮她犹豫了一下,终是颤巍巍地爬下床,扶着墙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 另一边主屋里的阮老三今天吃了酒,本来睡得正香,但他向来警觉听到外面的水声,立时就醒了。 他站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向外看了一眼,院外的大水缸边,干瘦的女孩正捧着水洗脸。 女孩反复洗了很多遍,才感觉脸上干净了一点,她没有帕子,就坐在院子里随着风吹干湿湿的脸。 她背对着屋子,面朝着院门的方向。 一眼就能看到院门没上锁,只用个木栓子栓着。 今晚月光这么亮,或许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走出这扇门,她是不是就能逃离这对野人父子。 她想着,脚步已经先于她的脑子摇摇晃晃地向院门的方向移动。 外面是自由的空气,她鬼使神差地甚至加快了步子。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声让女孩愣住,停下了脚步。 她呆呆站立了一会儿,最终转身回到了屋里。 回到暖和的屋里,她发热的脑子反而冷静下来,刚刚真让她逃了也未必有生路。 山里晚上有野兽也有瘴气,以她的体力即使是只猴子也能把她拖进林子里撕了,何况以她虚弱的情况,也没力气走下山。 下山又怎样,她一个半大的女孩哪里又有容身之所。 呆在这里又有生路吗?那小子的爹发现她想跑会打死她吧,他对自己儿子都那般心狠打成那样。 女孩发现,她面前每一条都是死路,死啊,那不是她一直希望的吗?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真正面对死亡时,求生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本能。 她看了一眼墙边抱着柴刀睡着的野小子,抬手捂住了鼻子。 这野小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有一股动物身上的气味,难闻得很。 活着就是要给这样的野人当媳妇吗? 她大约上辈子是犯了天条,死生皆是不幸。 阮文耀不知道,他在睡梦里又被小媳妇儿嫌弃了一回。 天亮他揉着眼睛从草铺上爬起身,他打着哈欠看到昨晚抱着的柴刀好好地放在旁边,柴刀上包着的麻布散开了,锋利的刀刃露出来一点。 他吓得冒出些冷汗,还好柴刀掉到旁边了,要是抱着睡一晚上,还不变成滚刀肉。 不过这柴刀是掉出来的吗?怎么躺在草铺边的样子这么整齐,倒像是让人放在这里的一样。 阮文耀也没多想,爬起来先去看看小媳妇儿是不是还活着。 “嘿嘿,阿软你真棒,又活过了一天。”阮文耀笑眯眯出了门 。 第8章 他不知道,他也很棒的,又获得了小媳妇儿的白眼。 她对别人都是爱搭不理,能嫌弃他,给他白眼,怎么能不说一句很棒呢。 “爹,我上山去了!”阮文耀找了一个更大的背篓,干劲十足地出了门。 这人啊,果然是成了家就有了干活的动力。 阮老三要狗儿子采的那幅药不那么容易配出来,父子两早出晚归忙了几日也没开始熬药。 女孩儿不知道是中了瘴气的毒,还是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每日里昏昏沉沉,养得几日反而较刚捡回时还瘦弱。 阮文耀心里着急,生怕又让自己养死了,每日上山采药,回来从不空手。 兔子山鸡总要抓上几只回来,可多少东西吃下去,媳妇儿的身体总不见好。 阮文耀急得吃不下饭,尾巴一般跟着亲爹吵闹问着:“爹,要不要带阿软去城里让大夫瞧瞧。” “不用,咱家那副药就能冶,还差一根十年的老山参。”阮老三剥着野栗子有些愁。 山上或许有山参,但是可遇不可求,那长腿的玩意儿哪里抓得到。 想去铺子买吧,那可太贵了,哪里买得起。 他故意逗儿子,“要不把你那把柴刀卖了换银子去买。” 阮文耀犹豫着将腰上别着的宝贝柴刀递过去,可很快又收了回来。 “还是想其它办法,没刀山上不方便,以后会饿死。家里那把老柴刀根本砍不动山上那些树藤。” 阮老三斜眼撇着狗儿子,嘴角抽了抽,倒不是个傻子,目光终于看得长远些了。 阮文耀紧握柴刀,突然满眼坚定地说:“我上山猎头熊,卜老大说熊瞎子最值钱了!” 阮老三心口一滞,涌起的欣慰瞬间收回,一烟杆子抽在他身上。 “我看你才是个瞎子!连山猫都打不过,你还敢惹熊,个死小子,我直接打死你得了!”阮老三气不过,又拿起墙边的棍子对着他抽了起来。 一时间,老阮家再次上演鸡飞狗跳的日常,阮文耀被打得慌不择路地乱跑,阮老三撵着一棍一棍打得结实。 那棍子呼呼带着风声,阮文耀知道厉害,也是真慌了,不知怎地就跑进房里,一个鱼跃呲溜躲进了床底。 这野小子也不算是乱跑,自从有了这个小媳妇儿,阮老三就没进过狗儿子的屋里。 阮文耀也是直觉准,就知道这里是活命的地方。 可真躲进床下,却又听到他爹跟进来的脚步声,阮老三正在气头上,一棍子砸在墙上,就听轰然一声,门边的土墙竟然打了一个窟窿。 阮文耀听到这动静,赶紧从床底爬了出来,张开手臂挡在床前,生怕亲爹一棍下来把他媳妇儿打死了。 此时的阿软姑娘正缩在床角,她颤巍巍伸出手,手心向上。 手还抖着,动作却是坚定的样子。 屋里三人都定住没动,阮文耀疑惑转过头,就见媳妇儿掌心里有一颗碗豆大小的黄色东西。 “这是什么?”阮文耀疑惑。 “金豆子,拿过来买药!”阮老三说完,转身就走,眼睛都不带多看一眼。 “金豆子?”阮文耀疑惑看着,却没去拿。 他自是听说过金豆子,只是他一个山里的野小子活了十几年却是从没见过真的金子。 女孩显然是有些畏惧他,身子离得远远的,手却坚定地伸向他。 第005章 005 阮文耀犹豫了半天,磨蹭得小姑娘手都举不住了,他这才把那颗小金豆子拈了起来。 女孩儿很抵触他的靠近,赶紧地收回手贴墙躲着。 阮文耀手里拈着金豆子,疑惑看着她。 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退开了一步,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出去了。 阮老三就等在门外,一见他出来就伸出大掌。 阮文耀小心地把金豆子放到他手心,临了还不放心地提醒一句,“剩下的还她啊。” 阮老三啐了他一口,“呸,有屁的剩的。” 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十年老山参,就一颗金豆子哪里换得到,少不了要他贴些脸面找人帮忙。 要把媳妇儿的金豆子全花完啊,阮文耀想着有些歉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墙上刚打破的大洞,他正好看到女孩捂着鼻子对着空气扇了扇。 阮文耀疑惑想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味道,好像是有些难闻。 他红了脸低下头偷偷看了亲爹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去把墙糊上!”阮老三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狗儿子了,每天看他不顺眼。 阮文耀被这么一吼,赶紧地缩着脖子跑了。 他找了个簸箕到山上挖了些黄泥回来,在院里堆了一个小土堆。 又嗒嗒地跑出去,薅了许多干草回来加水拌到黄泥里。 屋里的女孩听到动静,转身向外望了一眼。 她这会儿正浑身发着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缝在衣缝里的金豆子掏出来。 她从小耳力好,那父子俩说的话她听得清楚,是为了活吗?她明明是个想死的人。 这会儿回过劲来,她后怕连连,她年纪不大,却也知道钱财不可外露,土匪要知道谁身上有金子,那是活剥开肚子搜出每一颗金子。 这父子俩说不上特别坏,却也不见得是好人。 知道她有金豆子,不知道会不会逼着她全掏出来。 第9章 窗外的院子里,阮文耀正忙得热火朝天,他脱了鞋,卷了裤腿,光着脚丫在泥里踩着。 女孩儿晃了一眼,似乎看到野小子的腿很白,但很快他脚上就糊满了黄泥。 大概看错了,这么一打岔,她发抖的身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野小子哼哼着像是唱着山歌,两只脚踩着泥似乎玩得很开心的模样。 阮老三瞧到狗儿子玩得开心,这一次倒没打他,可孩子哪有不作妖的。 就听那野小子“哎呦”一声,身子一歪,似是脚滑一下子摔进泥堆里,这下可好,顿时糊成一个小泥人。 他尴尬从泥里爬出来,那模样只有两只眼睛是亮的,他贼兮兮,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爹,我,我弄完洗个澡?” 阮老三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烧热水洗,别用冷水!” “唉!”阮文耀高兴得笑咧了嘴,露出两排大白牙,下一秒他呸呸呸直往外吐泥。 阮老三摇了摇头,背着手出门了,“你好好看家,我出门一趟。” “好嘞,爹,路上小心。”阮文耀知道爹这是出门买山参去了。 他心里高兴,满身泥也不妨碍他一边糊墙洞,一边大声哼着歌。 女孩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泥人。 大约受了这气氛影响,她心中的郁气的散了些。 想那么多干什么,左右是个等死的人,又活过一天已经很棒了。 “阿软,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爹今晚应该不回来,就我俩吃饭,想吃什么就和我说!”阮文耀哼着歌,高兴地用块木板子把墙上的泥刮平。 女孩儿看了一眼泥人,终究只觉得他像只黄色小蜜蜂嗡嗡嗡有些吵。 “对哦,你不会说话,嘿嘿,那我们吃面好不好。” 女孩儿赶紧点了一下头,实在是那只野人太吵了。 今日份的泥人似乎是很喜欢洗澡一般,吃过晚饭在后屋里洗了好久。 女孩隔着墙头都听到他在院子另一头合着水声唱歌。 她想起那会儿她隔窗看到,野小子是故意装脚滑摔到泥里。至于为什么,她隐约有些猜测。 阮文耀洗了许久,这才顶着湿透的头发从外面进来。 他一进屋里,就如从水里爬出的狗子一般,猛地甩头,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女孩赶紧抱着被子躲开了些。 阮文耀显然是故意使坏,猛地把头发甩到背后,咧着牙冲着小媳妇儿笑得灿烂。 家里没大人的熊孩子,每个毛孔都冒着开心。 “我爹不让我总洗澡,他说男人洗那么干净干嘛,我不听他就拿棍子打我。”他闻了闻自己,傻笑着看着小媳妇儿说,“你以后提醒我一下,我偷偷洗,嘿嘿。” 女孩儿表情平静,心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看不出这野人心思这般细腻,她一直低眉不敢看他,如今屋里就他们两人,万一这野小子又起了色心可怎么办。 只是眼角扫了一眼,那野小子只穿着里面薄薄的亵衣,没穿野人般的皮毛衣服,这么一看身形很是清瘦。 露出的脖子手腕处还是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只是他那纤瘦的身形印入脑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阮文耀走过来吹灭了床头的油灯,女孩眼前一黑心里立即紧了起来,哪还有心思去想其它。 她现在只担心自己,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衣领,屏气缩到床角。 阮文耀的脚步却走远了,他大大咧咧地叉着腿坐在草铺上,他隔得远了女孩这才敢偷偷吐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野人是用什么洗的澡,本来只有草泥味儿的屋子里多了一丝丝清淡的香气,难道山里的人还用胰子洗澡吗? 她瞧着那野人似乎要去睡的样子,可他头发还湿着,忍不住就想提醒他这样会得头风。 可嘴巴终究是没有张开。 好在阮文耀并没有倒头睡下去,她似乎还沉浸在家里没大人的兴奋里,坐在草铺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阿软,你想睡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阮文耀说完想起,阿软不会说话。 他很善解人意地说:“阿软,你要想听故事就敲一下床板。” 阿软姑娘又不是跟他很熟,并不想理他。 阮文耀见她没反应,站起来想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他一靠近,女孩本能地害怕起来,她立即敲了床板把自己缩了起来。 阮文耀听到声音,高兴退回床铺。 终于有人赏识他的故事了,他可不高兴了。 “我小的时候捡回一只兔子……” 阮文耀开始回忆起他漫长的养殖经历,他养过很多东西,狗崽,兔子、野鸡、狼崽、麻雀……甚至雨后捡回的青蛙、蛤蟆、乌龟。 “没一样养活的,我爹说我是作孽,让我不如直接杀了给它们一个痛快,可我都是很用心在养。” 阮文耀说着心中有些委屈,他真的是用心在养,他细细说了养动物的经历。 女孩耳边嗡嗡响着他的唠叨,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听得不是那么仔细。 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她娘亲,又似乎不是。 依稀是个温柔的人地轻拍着她,似在哄她入睡。 冰凉的心似要触到那一丝丝温暖,可理智拉扯着她,让她不要入睡,清醒些,她那十来年的短暂生命里没有这样的人呢。 第10章 可她终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昏昏沉沉地已陷入梦乡。 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一夜到天亮。 天刚亮时阮老三敲窗叫儿子出去,她都没有听到。 阮老三一早叫阮文耀到厨房里熬药,罐子里熬着的几味药材大都是阮文耀自己上山采回的。 阮老三让他记着份量按顺序一点点称重加进锅里,外面买来的几味配药一一教他辨认。 “十年的山参加多少?” 阮文耀哪里一下记得那么多,一时卡了壳。 阮老三不客气,一棍子打了下去。 阮文耀顿时胸口血气翻涌,差点吐出口血来。 “好好给我记着,这是老祖宗教下来的东西一点也不许错!”阮老三第一次凶成这样。 阮文耀不敢反驳,瞪大了眼睛小心地记着。 阮老三确认他全都记住了,这才拿出最后一剂药,先放在他鼻子前让他仔细闻闻。 “很香,是香料吗?”阮文耀这会儿很认真,猛吸了一鼻子。 阮老三想阻止,想想又算了。 “这是麝香,如果是给女人用,特别是给没生过娃的女人用,切记只能加上微微一点,按原来剂量百中取一即可。” 阮文耀不是很懂,呆愣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问,“那药效有影响吗?” “必然会有影响,不过女人不用那么强健的筋骨,能解瘴毒即可。” 阮文耀还是不太懂,皱眉想问什么,背上立即吃了一棍子。 阮老三严厉地训道:“教你祖上规矩时,给我刻在脑子里,不许多问。” “是,爹!”阮文耀不再多问,瞪大眼睛听着。 按着祖传的方法火候,直到天大亮了药才煎好。 阮老三不便进他们房里,让狗儿子把他媳妇儿叫出来喝药。 阿软难得睡了一晚好觉,一早有了些精神自己走了出来。 她对阮老三的医术有一点儿信任,她听院子里的老妈子说过,有些病皇宫里的御医治不好,指不定山里赤脚大夫能治。 她能从乱坟岗回魂活过这么多天,应该有阮老三的功能。 如今药递到她眼前,她没多问喝了。 可才第一口下肚,突然一股钻心的寒气在她肚子里乱窜似要把她的魂都给揪出来。 “呕。”突然一声,她吐出一口漆黑的恶心东西。 “反应这么大吗?”阮文耀疑惑在问。 女孩却低头看到,她吐出那团恶心东西里居然有许多虫子在涌动。 她立时觉得不对,就要将手里的药碗丢掉,给她喝的是虫子不成? 阮老三也瞧到地上的东西,他神色一凛抢过女孩手里的碗,厉声说道:“阿耀,捉住她!” 阮文耀一时有点愣,可是看到父亲神色那样严肃,他立即上前把阿软扣住。 阮老三拿药要给她灌进去,可女孩死死咬着牙不张口。 他狠下心来,捏着她的嘴用力一掰,整碗的药硬是直接灌进她的嘴里,药进肚没一会儿,女孩又吐出许多黑色的祟物。 阮老三到门边取下端午时挂门的一大把艾草,点燃了丢上那堆祟物上。 阮文耀放开阿软,让她好好吐。 这次他看明白点什么,自家祖上传下的这剂药主要用来祛除瘴毒,瘴气不只是一种毒气,有时瘴气里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他忙安慰媳妇儿,“阿软,别怕别怕,这是你肚子里有毒虫让药性给驱出来了。” 阮文耀看着火里扭动的虫子头皮发麻,这孩子憨了些,却知道不懂就问:“爹,这些毒虫子是山里染上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阮老三撇了一眼虫子,没回话。 阿软姑娘自己似乎知道什么,她呕完一双大眼睛看着药碗。 “阿耀,把剩下的药全拿来。”阮老三看了一眼女孩,转头吩咐。 阮文耀立即把罐子整个拿过来。 这一次不用人逼,女孩自己将整罐药全喝了。 又吐了一会儿,肚子里的祟物这才吐干净,女孩似乎也是松了口气,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006章 006 自从喝了那剂药,小媳妇儿的身体瞧着见好起来。 一早阮老三冲着狗儿子吼了一句:“叫你媳妇儿每天出来晒晒太阳。” “哦。”正劈柴的阮文耀放下手里的活,擦着汗回到屋,才进门差点和摇晃出来的阿软撞上。 小小的姑娘矮了他半个头,却凶凶地瞪了他一眼。 阮文耀被瞪得退了一步,这是讨厌上他吗? 也是,那天他抓着小姑娘喝药,把小姑娘的手腕都勒紫了,可不记恨他。 檐下摆好了椅子,女孩先看到阮老三,侧身行了个礼,看起来是尊敬的模样。 想来是记下了救命的恩情,只是同是恩情,到儿子阮文耀那儿怎么就不值钱了。 阮老三点了一下头当是回了,他冲后面跟出的儿子说道:“我去给你媳妇儿上个户籍。” 他锐利地扫了女孩一眼,着重添了一句,“你老实呆家里,看好了!” 老父亲这是提点儿子,看好小媳妇别让她跑了。救命归救命,那也是救回来给他当媳妇儿的。 阮文耀哪里听懂了,他今天有点不开心的样子,还肿得发青的眼睛低垂着。 “怎么了?”阮老三不耐问了一句。 第11章 阮文耀不想说,挠了挠脖子秃噜了一句:“身上痒。” “让你没事要去洗澡,没身上油泥护着,虫子不咬你咬谁!别挠了,破了皮仔细化脓。”阮老三虽是凶他,眼神里却是关心的。 “我又不是泥里打滚的猪,就要洗,你别管我了,快去吧,晚了夜路不好走。”阮文耀扁着嘴有些娇嗔的模样,阮老三见他怪怪的,难得没有凶他。 “行吧,要不要带什么?” “给我买件里面的衣服,我要棉布的。”阮文耀想挠脖子,赶紧地收回了手。 他今天干活正热着,只穿了件粗糙的麻布短打。阮老三撇着他那细瘦有点藏不住的身段,眉头皱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 他偷偷撇了儿媳妇一眼,不算亲近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带什么?” 女孩摇头,行礼道谢。 阮老三不再多说,提上满满一背篓山里的山货出了院子。 女孩安静坐在檐下晒着太阳,这椅子放着的位置正好,她身上晒得暖洋洋,脸上却不会晒到太阳。 院子劈柴的声音合着远处林子里的鸟鸣,听得人昏昏欲睡。 地上那团烧虫子的油印子还在,她被人中了蛊却没法提起报仇的心思,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不是话本子里下凡历劫的小神仙。 她还有反抗的心思时,拿刀捅过要欺辱她的坏人。 可现实就是那么的可笑,一刀子桶过去刀尖居然从他皮肉间滑偏了。 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刀,却捅不穿别人的皮肉。 这世道不是安慰人的话本,没有绝对力量,即使用尽全力想反抗,能伤害的也只剩下自己。 更何况害她的,是她至亲之人。 想着她不由苦笑,生恩已还尽,余生便全归她自己,眯着眼睛她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她这般的人,不想过去,不问前路,偷得这浮生半日闲。 “啪!”沉闷的一声,半腰粗的枯树干让阮文耀一刀劈断。 他捡起那一短截树干竖放在木墩子上,双手举起柴刀瞄了瞄,一刀挥下去那么粗的树干就被他从中劈开。 女孩的目光不由偷偷看向他,这野小子看起来长得不壮,比后厨的厨娘都纤瘦些。可手上的力气,比后厨五大三粗的伙夫力气还大。 阮文耀刷刷几刀劈下来,一根枯树叫他劈成了许多短柴。 他没歇口气,抱起地上散落的短柴,整齐地码放到旁边的小柴棚里。 女孩没注意,她居然光看他干活看了许久。 当然并不是什么爱慕,大抵是对这般有生命活力的人有些羡慕吧。 看到那野人转身,她立即收回了目光。 阮文耀堆完柴回身时,目光扫到屋檐下的媳妇儿,她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乌青的眼圈垂得更低。 他这是被讨厌了啊。 他隔着衣领挠了一下脖子,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原来他捡回来的动物也大多不喜欢他,狼崽子甚至咬了他,可狼崽见到他爹就低眉顺眼。 如今他的媳妇儿也这样,明明是他的媳妇儿。 他生气,他才没有吃醋。 他低头在柴堆里捡了一根笔直的长树杈,用柴刀砍断了杵在身边量了量,又用柴刀细细削掉咯手的枝节。 就这么喝口水的功夫,一个拐杖就做出来了。 他板着小肿脸,拿着拐杖走到屋檐下,离媳妇儿老远就停了下来,伸手往前一递。 “给你,杵着别摔了。” 女孩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还不等她有动作,阮文耀长手长脚的伸长手臂直接将拐杖放到椅子边。 他很酷地转身走了,又去忙其它。 女孩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拐杖,又看了一眼背着身没理她的少年。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野小子好像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没怎么说话? 哦,什么原因来呢? 好像是那件麻布衣服穿着不舒服,咯着脖子一直痒吧。 他平时应该都穿棉里的衣服,只是他那件棉里衣叫她穿了。 这么一想,她身上也不舒服起来,她干嘛要穿这个野小子的衣服。 哦,她自己的衣服在死人堆里染了尸气,那股难闻的臭味怎么洗都洗不掉。 要不是衣服里面缝着金豆子,她早丢了。 至于野小子的里衣,虽然心里上不接受,但闻着没有奇怪的气味,她就忍着穿了。 她现在一身都穿着野小子的行头,鞋子都不是大得特别多,一时没去想倒也没觉得有多在不适。 她如今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理,不可能回去弑父弑母,也没有其它去处。 如今外面闹着饥荒,她这样在人群里就和一只不用剥皮的活羊一般谁都能咬她一口。可留在这里,从此给这个陌生的野小子当媳妇,她心底也是抵触的。 乱世的女孩如浮萍,为自己的处境多想一份都揪心难受。 可就此认命?她心里又存有一丝倔强不愿意低头。 阮文耀哪里知道自家小媳妇儿心里苦难的弯弯绕绕,他眼里只有吃饭干活。 劈完柴他有点饿了,想着中午吃什么,他弯腰在厨屋边的大篓子里翻了翻,里面有他上次上山采的菌子,不过放得久了不太新鲜了。 他嫌弃地直接扒拉出来丢墙角,准备扔掉,看到篓子底下剩下些野栗子,他捧起一把进厨房里准备做野鸡烧栗子。 第12章 女孩远远看了一眼墙角丢弃的野菌子,杵着拐杖慢慢地走了过来。 院边晒药材的架子还没收,里面只剩下一点儿药材。 女孩收捡了一下挪出些地方,把丢弃的菌子摆到药架子上晾晒。 阮文耀忙完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架子上晒满了菌子。 小媳妇儿低头忙碌着,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你晒它干什么,想吃我就去山上采,咱们山里吃的多了,不用省着这些。” 女孩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她这些天也瞧出来一些,这父子俩并不是多么穷苦的模样,守着一座大山在屋后吃的还算富足, 不然哪有清贫人家舍得穿棉里衣。 但她是受过难的,瞧不得这样的浪费。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不储备粮食,这两父子不是才因为瘴气上不了山,饿得扒死人钱财。 他们是完全不接受教训吗? 女孩反正是看不过眼,眼前能做什么就会去做。 原来的她整日里死气沉沉虚弱下不了床,现在动一动出点汗竟觉得身体里有阳气进来。 听着旁边野人又在絮絮叨叨,她取下旁边绳上晾着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干嘛?要洗脸吗?我一会儿给你烧热水。你别整这些,病才好些,别又累着了。”阮文耀又开始絮絮叨叨。 女孩又把帕子往前递了一些,要不是她不想碰触他,她都想用这条他擦脚的帕子直接把他嘴捂住。 阮文耀还是不懂,疑惑问她,“干嘛?” 女孩不想和他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下。 阮文耀疑惑看了一下,这才似乎懂了,接过了帕子把它系在脖子上,正好隔住了磨脖子的衣领子。 他转动脖子感觉了一下,似乎很有用,他怎么没想到呢? 唉,跟着他爹那种大老粗,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阮文耀摸了摸脖子上的帕子,这是专门拿给媳妇儿用的。这会儿自己贴在自己脖子上,莫名让他有些脸热。 嘿嘿,媳妇儿这是关心他吗?嘿嘿。 发现媳妇儿在看他,他赶紧收住笑板起了小脸哼了一声,他才没有高兴,他就是牙白,晾出来晒晒。 嘿嘿,哼! 女孩儿哪里理他,她杵着拐杖咬牙走回椅子那边赶紧坐下来。 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她的缓一会儿。 她这身体亏空太久,现在这样都已经算好了。 山下很远的镇子里,阮老三正请许师爷喝酒。 许师爷磕着花生问:“叫阮软儿是吧,老三,这女娃不是给阿耀当媳妇的吗?怎么是你义女?” “唉,那女娃子还小,等过两年再改。”阮老三说着,给他续上酒。 “弄那么麻烦,也不小了,给别人家早圆房了。”许师爷用筷子指了一下店外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乞丐,“现在那么大的都可以捡回去当童养媳。这年月,人活着就好。上面巴不得让全捡去,只要来年能生了娃,即使是荒年也能有指望。” 阮老三叹气转了话题,“南边还在打吗?” “可不呢,不过听说招安了,应该要歇下来了。” 两人喝着酒,聊了许久。 这一晚,阮老三没回山上。 家里孩子也习惯了,第二天一早阮老三从外面回来,隔老远就听到自家狗儿子在屋里大声喊着,“我要睡床上!” 哟,本事你了!阮老三嗤笑,真是,这日子又无奈又好笑。 第007章 007 阮老三进到院子里,就想看看怎么回事。 莫不是自家狗儿子才一晚就长本事,要振夫纲了? 就见阮文耀挠着背出了屋子,嘴里嘟囔骂着,“这些死虫子,就知道咬我,我再也不睡地上了。” 呵,果然没有一点惊喜,阮老三早猜到是这情况。 “爹,你回来了?”阮文耀瘪着嘴郁闷说着,“我去山上砍几棵树下来做床板,哦,你不要动架子上的菌子,阿软非要晒着,你别给丢了。” “哦?”阮老三似乎有错觉,怎么他一晚上不在,觉得这小两口亲近了一些。 跟着起床的女孩儿微微有些不安。 野小子之前是嫌床窄了才睡在地上,若是重打了大些的床,岂不是要和她睡一起? 这几日里她倒忘记了,那野小子本就没对她安好心。 不会见她身体好一点了,就等不及对她下手吧。 虽然她还是很瘦又难看的模样,但这野小子没见过什么女人,真要对她下手她该如何是好。 她不安地杵着拐出了屋,看到院里站着的阮老三,心里虽乱,却依旧是行了礼。 阮老三冷淡说了句,“赊了些东西,你收一下。” 他说完拿了一包东西东西进了自己屋里,关了门许久没出来,想是补觉去了。 她看着背篓里满满一筐东西,眼睛顿时都瞪大了。 这两父子还真是舍得花钱的主,里面居然还有成卷的面料。 她摸了一下布质,算不得好,但棉布最少舒服。 她以为阮老三是想让她给野小子做衣服,可翻到筐子底下,里面放了许多件成衣,按尺寸应该是给阮文耀的。 那莫不是这卷布主要是给她买的? 她只是想了一下,开始收拾东西。 阮家从外看像是一般的猎户家,破破烂烂没什么东西。 第13章 只有几个结实的柜子看着是老物件,像是家里原来富裕过。 女孩蚂蚁搬家般一点点收捡着,许久才收拾完。 她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些想法,这父子俩真真不是过日子的人,荒年赊这么多东西,不怕还不上债吗? 不过他们还真不怕,只要能上山,山里的野物很值钱。 方园几十里都有瘴气,人们上不得山,野物很好卖,不然那些店家也不敢赊给他。 “轰隆隆”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把女孩吓了一跳。 她杵着拐杖走出屋就见阮文耀腰上捆着树藤,竟然是将一颗硕大的枯树拖进了院中。 她眼睛顿时瞪大了,这野人看着那般纤细怎么有着一身使不完的牛劲,那么粗重的一颗树,牛也不见得能拖动吧。 阮文耀累得坐在树干上直喘气,还好找到这颗枯树的地方不太远,不然得累死他。 不过也差不多了,他眼前一阵发黑累得魂都要飘起来,坐在树干上喘得半天回不过神。 等喘过气来,他看见旁边放着一大碗水。 他想也没想,拿起来先喝进肚里。 他喝着水听到厨房有动静,拿着碗走了过去。 就看到比灶台没高多少的阿软,正艰难地拿着水舀要往锅里倒水。 “我来!”他赶紧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 女孩显然还有些怕他,躲开了一些距离。 阮文耀忙升火做饭,嘴里叨叨着,“我来吧,你去休息,身体还没养好。” 女孩却并没有走,实在是野小子做的饭只能裹腹,那味道着实难吃 。 她很怀疑这野小子就是把所有食物直接丢锅里一锅煮熟,味道也只有一点咸味。 这种食物饿的时候还能咽下去,现在她能自己走动了,想想他做的食物真的是一点儿不想吃。 果然,野小子烧起火,往锅里倒了水,不等水烧开马上就要抓面丢锅里。 女孩忙伸出拐杖拦着他。 “怎么了?这样煮快啊。”野小子一脸天真的说道。 原来他是知道要水开了再下面,就是心急懒得等。 女孩很坚持,硬是举着拐棍拦着他。 “好吧,那你来,累了跟我说,我给你打下手。”野小子还算乖巧地坐到灶膛那边烧火。 女孩却并没有煮面,她看到墙上挂了一块不知是什么兽类的肉,用拐杖指了一下。 阮文耀正偷偷看着她,一瞧见立即闪现过来,“这是我捉的兔子肉,要吃吗?味道还好。” 他一边叨叨一边手里活不停,刷刷几刀把肉全剁了。习惯性的用刀面一铲就想全丢锅里。 好在他顿了一下,手悬停在大锅上扭头问媳妇儿,“现在加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他立即全丢了进去。 他忙完嘴不闲着,又叨叨说着:“你要喜欢吃我天天去捉,我打兔子可厉害了。山里兔子可多了,一生一大窝根本吃不完,而且它们又爱生,它们每天不是在吃就是在生,要不是龙雾山大都叫野兔子掏空了。” 女孩听着他嘴里不停“生”啊“生”的,总觉得他话里有些其它的含意。 她防备地站得远远的,直到野小子过去烧火,这才走近灶台。 灶台子上东西不多,还很脏乱,就在她清捡的功夫里,冷水里煮着的兔子肉已经煮开了,她拿起铲子撇去水上的浮沫,直到弄干净了。 这才又加了些杂粮酒、醋、酱油之类的调料焖煮。 她力气不大,阮家厨房的东西又少,她只能将就弄着。 她杵着拐晃晃悠悠去外面拿了些干菌子。 阮文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感觉媳妇儿这样子随时会被风吹倒似的。 他不放心地想跟过去,但他也不是傻的,知道媳妇儿还有些怕他。 忍了忍重新在火膛边蹲了下来。 女孩没有多少力气,将就地用水冲洗了一下干菌子,拿回来丢进了锅里一起闷煮。 阿软看到锅里烧得滋滋响,抬头看了阮文耀一眼,本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也不是想装哑巴,只是她向来不喜欢说话,现在更张不开口。 “是要火小些吗?”一直偷偷看着她的阮文耀立即问道。 女孩点了一下头。 阮文耀立即把柴火抽了些出来丢在地上,因为太慌火碳子砸到脚,他跳着脚慌张躲开。 女孩低头看着锅似乎没看见。 阮文耀红着脸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那么丢人。 女孩子一直低头看着锅盖,阮文耀偷偷看着她,厨房里安静得只有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 阮文耀一直看她,也不是有别的心思,只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怕错过了讯息。 却不想女孩突然抬头,两人目光正对上。 阮文耀反而不好意思了,咳了咳问:“还要煮多久,好饿呀。” 女孩复又低下头,揭开锅盖翻炒了一下。 她夹了几块小些的肉到碗里,轻轻放在灶台那边。 阮文耀看着肉眼睛立即亮了,“给我吃的吗?” 女孩点了头。 就这么一点头的功夫,阮文耀扒拉两筷子,把小半碗肉全扒进嘴里。 他一边哈气烫嘴,一边嚼着,两只眼睛在漆黑的灶台后闪闪发亮。 “好次。” 女孩觉着肯定会好吃一些,毕竟野小子煮的肉她吃过,完全嚼不动。 第14章 她偷偷注意过这两父子蹲在院里吃饭,肉都是直接硬吞。 大锅子里兔肉的香味越来越浓,两小的在厨房里也越来越默契,女孩拐杖指一下,阮文耀就知道是要舀水还是要调火侯。 阮老三在里屋里睡得正香,梦里在镇子酒楼里吃肉,小二端了盆肉上来,馋得他直流口水。 “爹爹爹,快出来吃饭,阿软煮的面好好吃!” 狗儿子吵闹的声音,生生把他从梦里扯了出来。 阮老三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吃什么吃!饿不死你!” 他正骂着,看到桌上的面条愣了一下。 他们家的面一直是面团糊糊,两个干活的粗人哪里管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可看到碗里清晰的整根面条,飘着油花铺着肉块干菌子,他不由馋得咽了咽口水。 “吃吧。”他维持了老父亲的尊严。 阮文耀拿起一只大碗抱着蹲在桌边目光闪闪看着他,这家里穷得只有两张椅子,女孩站在一旁,等他坐下叫她坐,她这才侧身坐了下来。 阮老三心想着,家里添了口,要多买些东西了。 一口面进嘴里,他立即想不起其它,忍着没吃得粗鲁,已经是他这老父亲保留的最后的尊严。 阮文耀脸埋在碗里吃得虎虎生风,没一会儿一大碗面就见了底。 他期待地转头问,“爹,你还吃吗?” 阮老三摇头。 他又转头,“那阿软呢?” 女孩也摇头。 阮文耀立即扬起笑脸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他用一个大陶盆,把剩下的面全端了出来“砰”一声放在桌上,扎着马步“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阮老三看得直皱眉,果然,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女孩也瞧得惊了一下,他那么瘦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你别撑着了,老子是短着你吃了?”阮老三看得直摇头。 “没撑,好次!”阮文耀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阮老三叹了一口气,看到院子中间横着的大树,他愣了一下。 他这傻儿子哦,自己一个人就把这么大一棵树弄回来了吗? 看来还是得看着这小子,别是有了媳妇儿太兴奋,不是把自己累死,就是把自己撑死。 阮老三走到大树边,看着树干子比划了半天。 “可以锯不少板子出来。” 那边阮文耀吃完面,收就碗就要去洗,女孩想抢却不敢靠近他。 阮文耀打了个嗝,转头说,“阿软,晚上还要吃这个!” 远处的阮老三咳了咳,老脸微红,“咳,多煮点!” 第008章 008 阮老三趁着狗儿子洗碗的功夫刷刷几刀,动作麻利地把枯树削成了光树干。 剩下的树枝他也没浪费,粗壮些的削了堆在一起,几根最粗壮的做成木架子架起树干,剩下细碎的丢在柴垛子边将来当柴火。 阮文耀洗完碗见老爹在忙,他提起两只大木桶出门打水。 出院门时,他还偷偷看了媳妇儿一眼,阿软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布头似在缝什么。 他嘿嘿露出两排大白牙,这家里的模样和山下那些人家一样了。 “嘿嘿,我去溪里打水,阿软你今晚要洗澡吗?要不要我多打一些。” 女孩听到这话,吓得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打床又洗澡的,野小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打你的水,废话多!”阮老三作势要拿棍子。 阮文耀提着大桶赶紧一溜烟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想,哼,我就要多打一些,气死你。 阮老三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手里的活。那柴刀确实是锋利,厚厚的树皮竟叫他一刀下去刷刷刮下来从头刮到了底。 这活计看着解压,却显然是相当的累。 阮老三刮完几刀,就低头歇上半天。 等阮文耀来回几趟把大水缸装满了,阮老三这才把树皮刮干净。 他拿刀在树干上划了划,就丢了家伙到一边歇着去了。 阮文耀喝了勺水,抹了嘴就过来接着干。 “爹,按这个印子锯开吗?”阮文耀看着树干上的印记,用手比划着。 “嗯,手稳些,那锯条不太行了,我去找卜老大再借些工具,你自己弄好了。”阮老三说完,没有一点留恋地走了。 “啥?这么多?爹,你别走啊!”阮文耀伸长了手,却留不住他。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干。 远处正缝着针线的女孩低头收回目光,她看得出当爹的是在偷奸耍滑,只是也不必去同情野小子。 她侧目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生锈剪刀,不由苦笑,这对野人父子是救了她的命,可即使身为弱女子,不想做的事即使有多少恩情,她也不愿。 她看了一眼锋利的剪刀尖,不伤人,伤自己却是可以的吧。 可惜最终,她依旧走向了这一步。 所以她倒底想不想活呢?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边的阮文耀却是忙得热火朝天,他拿着锯子吭哧吭哧锯着木板,这活计看起来比刮树皮还累,一片板子还没锯完。 阮文耀已累得不停擦汗,他额头上的汗像雨趟一般,脖子上隔着的帕子取下来,直接可以拧出水。 女孩看了他一眼,起身柱着拐慢慢走向他。 伸手递给他一条刚做的汗巾子。 第15章 阮文耀愣了愣,缓了一下才惊喜地接过来,“给我做的吗?嘿嘿,做得这么精细吗?嘿嘿嘿。” 汗巾子还用针线锁了边,对他这样的山里野小子可不是精细得很。 他平时都是直接扯块破布用。 他高兴得牙都收不回去,“你别给我做,你没帕子用吧,自己做几条。哦,对了,剪刀好久没用了,剪不动吧,我先给你磨一下。” 傻小子高兴地拿了剪刀去水缸边,用石头磨着。 他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似的,偶尔偷偷看媳妇儿一眼。 被发现赶紧收回目光,用力磨剪子。 直到把剪刀磨到锃锃发亮,这才献宝一般拿过来,在衣服上擦干了递给媳妇儿。 “喏,小心些,可利了,别伤着自己。” 女孩低眉接了过来,其实她想对这个野小子说一声谢谢,锋利一些很好,只是太久没说话终究是张不开嘴。 她拿了剪头重新回到檐下,又拿起了针线。 阮文耀偷偷看着她,心里高兴着。 媳妇儿好像不那么怕他了呢。 他高兴得干活更有劲了,旧帕子拧成条绑在头上隔汗,新的汗巾子虽舍不得,还是小心地垫在脖子上。 吭哧吭哧锯木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显然更有劲儿,没一会儿就有第一块木板落地。 阮文耀把板子收到一边,一口气不歇接着又锯了起来。 女孩低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不再抬头,半点不想去看那边。 既是做下决定,她的心思也渐渐坚定起来,剩下的时间能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吧。 不能用他们希望的方式尝还恩情,她力所能及能做的,她尽全力去做。 阮文耀锯完几块板子,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把板子搬进屋里,屋子里呯呯嗙嗙响着,不时听到阮文耀“哎呦”一声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撞掉了。 女孩将头低得更低。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她听到野小子在里面喊着:“阿软,你进来看看,阿软阿软!” 野小子急得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喊她。 女孩没法儿再装听不见了,这青天白日里,野小子总不会是等不及了吧。 她悄悄拿起旁边的剪刀藏在袖子里,这才抬头慢慢走进屋。 阮文耀兴奋地指着里面的床说:“阿软阿软,你睡哪边?” 女孩紧紧捏着袖子里的剪头,慢慢抬眉,然后愣住了。 傻小子阮文耀兴奋指着床问:“阿软,你睡这边,还是那边?” 女孩低眉目光扫了一眼墙边新架起的床,在原来铺着草的地方,阮文耀重新打了一张床。 他不是把原来的小床拆了换成大床,而是在屋子里多打了一张新床。 女孩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阮文耀还在她耳边催,“你选啊,我都可以,你先挑。” 女孩伸手指了一下原来她睡的旧床。 “啊?”阮文耀的声音带着些失望,“你不睡新床吗?那旧床不稳的,这新的很结实,你试试。” 他说着还演示地大力摇了摇新床架子。 女孩紧抓袖口的手微微松开了些,伸手坚定地指了一下旧床。 “好吧好吧,那我给你把床加固一下。”阮文耀说着风风火火出了里屋,准备剪几根藤条把床腿重绑一下。 可出门到檐下翻了翻却没找到剪刀,“阿软,剪刀呢?” 女孩跟了出来,尴尬地从袖子里拿出剪刀递给他。 阮文耀哪里想得到什么,心无芥蒂地从接过来,还嘿嘿笑着说:“我就用一会儿,马上还给你。” 他说完拿着剪刀,跑到院边废柴堆里剪藤条去了。 女孩不由地多打量了他一眼。 这个人和她之前见过的男人有些不一样,是因为她现在的模样让人生不起那些龌蹉的心思吗? 女孩缓缓吐出一口气。 阮文耀忙里忙外,又是拿藤条,又是拿棍子比划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进进出出 。 女孩继续坐在屋檐下低头做着针线活。 也不知道多久,阮文耀突然跑到她面前急急地停住,放下剪刀的同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磕磕巴巴地说:“阿,阿软啊,你能不能,能不能……” 他小心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女孩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能不能帮我做件衣服?老爹老让我穿皮袄子,天气凉还好,天气一热捂得慌。”阮文耀期待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要闪出星星来。 要不是他脸下青一块紫一块,还真像只小狗。 不,也像吧,像只小脏狗。 女孩想了一下衣服的难度,点了一下头。 “你真会做衣服啊,阿软太棒了。”阮文耀立即高兴起来,“不过也不用先帮我做,你自己先做些衣服,穿我的不好看。” 他不说,她可能给自己做衣服了,有他这话,她还真就要继续不好看。 阮文耀像个快乐的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收拾地上的残渣木屑。 没一会儿又伸头过来说:“不用急着做,我有衣服穿,你休息一会儿啊,眼睛会坏掉的。” 女孩被他吵得不行,放下手里的活闭目养神。 他这才不叨叨了,满院跑得像只快乐小狗。 收拾好院子,他又跑去厨房里。 女孩看到他进厨房,放下手里的活跟了进去。 第16章 阮文耀听到她进来,从灶头后面冒出个脑袋,“嘿嘿,阿软,晚上吃饭好不好,吃面太容易饿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委屈,想来是饿了。 虽然他吃了那么大一盆面,可是他干的活也多,饿了也正常。 女孩点头低目手收到腹前,柱着拐走得很规矩。 她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厨房角落,那里丢了几颗个头不大的红薯。 她过去选了几颗拿起来递到阮文耀面前,打着手势,让他丢到灶膛里。 “哦,好。”阮文耀也不问为什么,听话地扔了进去。 女孩看得直皱眉。 阮文耀满心想着吃饭,看媳妇儿答应了,他赶紧起来淘米煮饭。 女孩走到灶膛这边,在火膛里挖啊挖,把红薯埋进炉灰里。 这边阮文耀跑进跑出,煮上了饭。 院家的炉灶做得有点讲究,侧边一口小锅可以煮饭烧水,中间一口大锅做菜。 阮文耀在小锅里煮上饭,又把大锅刷干净,舀来一大盆水放在旁边,这才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媳妇儿等她发挥。 这些天,山上瘴气退了一些,阮文耀在山里带回好多食材。 灶台上挂着两只拔了毛的野鸡、野兔子,吊着的篮子里还有许多鸟蛋。 “狗儿子,喊你媳妇一起过来。”阮老三粗犷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阮文耀赶紧喊着小媳妇儿一起出来。 阮老三把带回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厨房里那些调料全丢了,都不知道放了多久。这是我刚赊的,这是辣椒,花椒,这是酱油,这是醋,还有黄酒,陶罐我也赊了一些。咱们该添些碗筷了,我借了凿子,一会儿我自己雕一些。你看还缺什么?” 他话是对儿子说的,问的却是儿媳妇。 女孩看着满桌的东西点了一下头。 本来也够,多些更好。 她转头看了阮文耀一眼,傻小子立即懂了,抱里桌上东西帮着拿回厨房里。 阮老三心想着,以后总算有好吃的了,心里正高兴选了这么个好儿媳妇。 可布满皱纹的眼睛跟小两口转了一圈,渐渐感觉到不对来。 这小子还真本事,他才出门一趟两人关系又这般好了? 他沉眸想了一下,走到院边拿起了棍子。 “儿子,咱们好久没练功了吧。” 第009章 009 阮老三不太理解自己这狗儿子是有什么魅力,瘦瘦巴巴的小白脸哪里会有女人喜欢。 可谁想那卜老大的女儿与他亲近得都快要滚到一起。 卜老大忍不住和他提起结亲的事,这把阮老三吓得,栓着狗儿子在山上几个月不敢下山。 如今找的这个小媳妇儿,看着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应该瞧不上他家这粗野的狗儿子。 可阮老三还是不放心,挥了挥棍子,心想着要不再他那小白脸打花了?可别再招惹事情。 阮文耀正高兴有好吃的,听到亲爹要他练功,顿时小脸如雷劈了一般。 “出来啊,躲着干什么?”阮老三拿棍子一下一下打着掌心,站在院中霸道地等着。 阮文耀躲在门框后不敢出去,他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脸上还肿着,他爹又要打他。 “出来!要我拧你出来吗?”阮老三气势汹汹就要往厨房走。 阮文耀看了一眼身后的媳妇儿,他怕和上回一样打破墙壁吓到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阮老三果然一棍子就挥了过来,阮文耀抱头窝囊地蹲在地上哭嚎起来。 “你打死我算了,你哪里是练功,你就是闲了想打我!呜呜呜!我娘为什么死那么早啊,把我一起带走得了,反正迟早也要被你打死,呜呜呜!” 他那哭声震得旁边林子里的鸟群都吓得飞跑了。 阮老三棍子挥到一半收住了,他听着也有些心酸。 想想这窝囊样子总不会有人喜欢吧,他想着收回了棍子。 拿起旁边放着的工具袋子,蹲到柴堆边雕木头去了。 阮文耀哭了半天,没等到棍子落身上,他抬起点手肘偷偷望过去,他爹走远了。 他猛地收回了眼泪,抱头冲进厨房。 女孩正蹲在火膛边掏着炉火,听到动静伸出脑袋看了一眼。 阮文耀顿时感觉不好意思,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尴尬地偏过头。 女孩装作没看见,从炉灰底下取出红薯伸出指头按了按,软软的应该熟了。 她选了几个装到碗里,放在离阮文耀最近的灶台处。 “给我吃的吗?”阮文耀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女孩低头没说话,绕了一圈走到锅前,把过了氽水的野鸡肉捞了起来。 “我来帮你。”阮文耀知道她没力气,过来帮着把锅里水舀干净。 女孩等到锅烧干,拿起勺子在罐子里挖了一些油倒在锅里。 看到旁边傻小子站着不动,她指了指那碗红薯。 “哦。”阮文耀懂了,抱着红薯蹲到灶膛后面吃。 那野红薯是他上山里顺手挖的,他们一般当野果子吃,饿的时候生吃两个垫肚子。 “好香啊。阿软,你吃吗?”阮文耀剥好了红薯,从灶台后冒出个脑袋。 女孩正专心的做饭,看到他突然冒头,那乱糟糟的脑袋像是只狗头冒出一般。 她轻咳了一声,摇头继续炒着锅里的野鸡块。 第17章 旁边的木盆里泡了些干菌子,她捞起沥了水倒进锅里一起翻炒。 阮文耀一边啃着红薯,一边冒头看着锅里。 那肉香味儿比中午更香浓,馋得他直咽口水。 “阿耀!”阮老三在外面喊了一声。 阮文耀吓得抖了一下,到嘴的红薯差点掉地上。 他畏畏缩缩地出来,看到院中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做好的木盆。 他眼睛一亮,偷看了亲爹一眼,抱起木盆冲进厨房里献宝一样说:“阿软,快看我爹做的盆子,是不是做得很好?” 女孩看了一眼,点头指了一下灶台,让他放在那里。 正好锅里的野鸡肉熟了,她把勺子交给他,自己绕到灶台后面把烧得正旺的柴火抽出几根,把火压小些。 阮文耀拿起大舀子直接把锅里的肉舀到木盆里。 他一边舀一边流口水,实在是太香了。 女孩见识了他的饭量,这一顿做得很多,两只野山鸡全红烧了,装起来满满一盆。 阮文耀高兴地端了出去,放在桌上。 他本来想向老爹炫耀一下自己媳妇儿做的菜,但看到他板着一张老脸的模样,还是有点畏惧。 阮老三正好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又跑回厨房。 “刺啦!”热油的声音听着让人暖心,但接踵而至的呛人辣味直冲阮文耀的鼻子,差点把他熏出来。 “咳咳咳,这是什么啊?” 女孩正往锅里加辣椒、花椒,长得不太好看的生姜大蒜想来是野生的,她也一起加进锅里。 稍微翻炒了一下,她把一盆兔肉倒进锅里。 翻炒中,锅里还有火在烧,变戏法一般。 阮文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瞧得啧啧称奇。 他平时吃的都是乱锅一炖,哪见过这等技艺。 “阿软,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来炒。”阮文耀有些跃跃欲试。 女孩把勺子放下,到另一边蹲着调整火侯。 阮文耀一瞧觉得她更累了,不过锅里正烧着,他赶紧翻炒了一下锅里的肉。 他想到家里确实该添些东西了,凳子都没几张,碗也都是豁口,媳妇也没有新衣服穿。 难怪村里的二狗子和狗蛋笑话他,米都要赊的穷小子谁要嫁给你。 “饭烧好没有,怎么这么久?”阮老三有些尴尬地在院子里喊着。 阮文耀忙回,“还没有,再等等,晚上有两个菜呢。” 但其实等真正端出来时是两菜一汤,还好阮老三做了几个木盆,不然都没碗装。 阿软用剩下的鸟蛋做了个蛋花汤。 阮老三看着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立即不吱声了。 他抱了个木墩过来,踢给狗儿子让他当凳子。 两父子眼睛发亮盯着菜,坐下来就开始吃。 女孩在厨房里整理了一下衣服,出来到水缸边洗了手用新做的帕子擦了手,这才过来侧身坐下吃饭。 正在扒饭的父子俩愣了一下,放下筷子,双双去水缸边洗了把脸,又洗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回来重新坐下吃饭。 两父子脸上有些红,女孩低眉慢慢吃着饭,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她如今能吃下饭了,身体似乎也好得快些。 前两日还走路都犯晕,现在都能使上些力气了。 野小子那话没错,只要吃得下饭就能活。 阮文耀向来吃饭都是狼吞虎咽,阮老三平时没觉得什么,如今和别的女孩子一比,立即看不过眼,一筷子就打了过去。 “吃慢点,饿死鬼一样。” “哦。”阮文耀委委屈屈慢了下来。 他是饿嘛,干了一下午活,要不是吃了几颗野红薯,他现在能把面前的盆都啃了。 女孩全当没看见,桌上怎么闹她都没有惊吓的模样,只是慢条斯理地秀气吃着饭。 阮文耀舀鸟蛋汤时,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比平时吃得多一些,原来只吃一小口就摇头不吃了,现在慢慢吃着饭,偶尔还能吃一小块肉。 真的是看得他很安心。 阮文耀吃着饭想起之前的计划,小心地说道:“爹,咱们明天上山打猎吧。” 阮老三皱眉想了一下,凶巴巴地说:“急什么,你不累吗?休息两天。” “爹,要赚钱买东西。” “买什么买,你把你老子卖了得了。” 阮文耀低头委委屈屈,他心里决定了,明天他爹不上山他一个人去。 阮老三闷头吃着饭,本来开心一天期待吃这顿饭,却闹成这样。 “咳。” 糟糕的氛围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阿软突然放下碗,捂着嘴脸憋得通红。 “咳咳。” 两声忍不住的轻咳,伴有轻轻吸气的声音。 阿软放下碗,歉意地行礼告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进厨房。 阮文耀伸着脖子,不放心地问:“阿软怎么了?” “辣到了呗,噗!”阮老三笑出了声,小丫头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不许笑我媳妇儿。”阮文耀生气护短。 “你自己没笑吗?” 阮文耀收住笑容,“我去看看。” “坐下吃你的,别把那丫头吓到了。”两父子越说越小声。 “哦。”阮文耀又偷看了一眼,阿软躲在厨房最里面显然是不好意思。 他这才收了心好好吃饭。 第18章 晚上父子俩吃得太撑一时睡不着,阮老三在院里点起了松油火把又雕起了木头。 阮文耀像个猴子在屋里到处翻找着也不知道他干嘛。 就听着屋子里“咚咚咚”似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房里的阿软听到也忍不住出来看了一眼。 就见阮文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到一只硕大的洗澡桶,他扛着搬进了院子里。 “阿软,你要洗澡吗?我刚好找到一个洗澡桶。”阮文耀兴奋看着她,眼睛眨啊眨。 他那机灵古怪的模样,一看就没好事。 阿软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捏着,心里微微有些害怕。 “哦,要洗啊,那我给你烧水。”阮文耀趁着阮老三没注意,赶紧自己一唱一合把戏演完了。 阮老三听到小丫头要洗澡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阮文耀坏笑着把洗澡桶扛去厨房,他烧了水,没一会儿就把洗澡水弄好了。 他瞧到阿软没动,赶紧地拿了新买的里衣给她,就差要推着她去洗澡。 女孩半推半就站在浴桶前,直到看到阮文耀跑远,跟他父亲一起雕木头去了,这才稍稍放心闩了门躲在门后洗澡。 阮文耀坐在木头墩子上,玩着刚雕出的碗小心地问,“爹,能隔一间澡房出来吗。” 阮老三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你还挻讲究。” “我看燕子姐姐家里就有澡房,女人喜欢干净,我媳妇儿洗澡方便嘛。”阮文耀说着,心虚眨着眼。 “行吧,不过你明天不是想上山吗?” “咱们早上上山放陷阱,早点回来带颗树下山正好有时间砌房子嘛。”阮文耀很有计划地说着。 阮老三刨着木头,撇了狗儿子一眼。 他还真像长大了一样,日子过得越来越有计划。 只是幸亏他不真是个儿子,就瞧他能在屋里打两张床的傻样儿,他要指望抱孙子,不得把头等秃了。 阿软洗完澡犹犹豫豫出来,阮文耀却似一阵风冲向澡盆,关上门甚至开心得唱起了歌。 她疑惑看了一眼,一瞬间有种错觉,似乎比起龌蹉的想法,他更想洗澡。 阿软小步回到里屋,院子里背着身雕木头的阮老三仿佛一直未动过,地上摆了几个木碗,上面还散落放着几个木勺子。 女孩没多看,赶紧回到屋里。 新做的床上已经铺了稻草,乡野地方没那么讲究,褥就是干稻草。 老阮家还算得好的,稻草上面铺了层粗布的褥单。 不过也只有一床褥单她正用着,所以阮文耀辛苦打了一张床,也不过是从地上的草铺,改成床架上的草铺。 左右还是睡在??里。 女孩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头发,坐在自己这边床角。 耗了一天神,她有些困倦,可坐在床角她却不敢睡下。 点着脑袋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瞌睡,突然“吱”一声推门声立即将她惊醒。 第010章 010 小小的屋子里,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女孩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昏黄的油灯下看不清什么,就见那人如同一团黑影走了进来。 看不清面目,眉眼全在昏暗的阴影里。 “诶?阿软,你怎么还没睡啊。你先睡吧,我再去陪我爹一会儿。”阮文耀放下东西正准备出去,却见女孩用指缝梳着头,不是要睡下的样子。 他往里走了两步,女孩吓得立即躺下缩进被子里。 “早点睡。”阮文耀笑着说着,吹灭了床头的油灯,轻轻带上门又出去了。 女孩躺在被子里并不敢真的睡着,她伸手摸到枕头下藏着的剪刀这才有一丝安心。 她身体虚着,又忙了一天,虽然意志上不想睡,可终究没抵抗过睡意不知几时眼前陷入黑暗。 “囡囡。” 一个妇人的声音,轻柔地呼唤着她。 女孩揉着眼睛抬头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正弯腰温柔看着她。 “小囡儿醒了吗?以后可以叫我娘亲哦。” 妇人温柔哄着,她背后又多了两个面目模糊的人。 “哎呦,这女娃子生得真好看。来,叫爹爹,爹给你买糖吃。”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背你上山玩好不好。” 三个面目模糊的人亲热地围着她,似要把她宠上天。 “宝宝不喜欢读书吗?哦,是不喜欢先生打手板啊。” “妹妹不用读书,以后哥哥保护你!” “你家里人不要你了,就和哥哥一起住在这里好吗?” 温暖的小院子里,三个面目模糊的人像是带上了笑脸的面具,围着她在小院子里玩闹着。 直到有一天,她被锁在房子里,带着笑脸面具的哥哥把她逼到墙角,撕扯她的衣服。 “嘿嘿,阿软。”野人的声音突然和他重合。 女孩猛然睁开眼睛,惊恐地从梦中醒来。 她抓紧了领口缩到床角,眼睛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手已经摸到枕头下尖利的剪子。 然而眼前空空的,并没有人。 她喘着气,慢慢静了下来。 外面天已经亮了,她既然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她小心看向对面那张床,稻草上一个人形缩着一团。 她平复了心情,轻手轻脚地下床。 今天天色有些阴,不过瞧着时辰应该不早了,院子里有锯木头的声音。 第19章 女孩整理好衣服出门走到院子里,阮老三回头看到是她,问了一句,“阿耀还没起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想起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她加快步子往木盆边走。 还没走近,她猛然看到横在厨房边的晾衣绳上晾着许多衣服。 有阮文耀换下的,也有她昨晚换下的。 她顿时红了脸,眼睛偷偷撇了阮老三方向一眼,肯定不是他,应该是阮文耀洗的。 昨晚她睡着了,早将这些琐事忘到脑后。 她原来是个病秧子,许多事让别人做了,她也没太注意。 可自己贴身穿过的衣服被男人洗了,合不合礼数且不说,感觉实在有些羞耻。 那人怎么这般多事,虽然是他的衣服,可她穿过的,他一个男人偷偷洗了,就算不觉羞耻,难道也不觉得丢人吗? 女孩一时不知是羞耻还是恼怒,她咬牙走进厨房里,想来她这个病快好的人,在这个家里应该干些活。 也不愿意别人说她,她想着做一下早饭。 炉灶被擦干净了,昨日里新添的东西也摆放得整齐。 大锅边甚至还摆着一大罐水方便取用。 灶膛边堆着一小捆劈好的柴。 她不禁都要说一句,这野小子怎么比女人还细心。 有了阮文耀的准备,她没费什么力就煮上了苞米粥,她蹲到火膛边添柴,发现旁边多了一把简陋的小凳子。 她坐上小凳子拨弄着柴火,高度刚刚好。 柴火被她拨开烧得旺了些,大火舔舐着漆黑的锅底,这样烧了许久,锅里的水都滚开了。 她也没听到那个平时吵闹的人跑来点菜。 她向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到有些不对。 那边阮老三早坐不住,他站了起来捶着发酸的脖子走进里屋。 “狗儿子,怎么还没起床?不是要上山放陷阱吗?” 阮文耀缩在被子里,竟然依旧没醒。 阮老三顿时慌了,掀开薄被抓着阮文耀的胳膊摇了摇。 “阿耀,阿耀,怎么了?” 阿软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阮文耀迷迷瞪瞪睁开眼,她才醒来就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难受。” 阮老三见他面色潮红,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 “哪里不舒服。”阮老三面色黑沉,声音有些发颤。 “头痛,爹 ,我再睡一会儿就好了,别打我,就睡一会儿。”阮文耀委屈说着,缩起来抱着脑袋。 阮老三的手抖了一下,缩了回来。 许久才低声说了句,“睡吧,不打你。” 阮老三说着闷头向外走,阿软跟了出去却没跟上。 阮老三沉着脸步子迈得飞快,一转眼人已经走出小路往山上去了。 女孩一个人呆在院里,心里跟着有些乱。 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在村子里呆过,知道这种山野村子里很难请来大夫。 人得病了,全靠命硬,按老方子吃点草木灰,锅底灰之类,如果扛不住人就断气了。 女孩茫然走回屋里,床上的人终于不缩成团了,但还是依旧昏睡着。 她此时心里不知道对这野人抱着什么样的情绪,不希望他有事,还是无所谓呢。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她瞧了半天看到被子有微微起伏,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锅里的粥,她赶紧去厨房盖了炉灰只留文火。 外面天色发暗,像是要下雨了,她到院子里把能收的东西都收捡到有遮盖的地方。 忙碌起来才能让她安心一些,如果阮文耀真的出事了,她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差。 在她奋力把木板子拖到屋檐下时,天空淅沥沥地下起雨。 远处,一个黑色人影穿过雨帘迅速走了过来,阮老三看到院门没关,眉头皱了一下,看到小丫头弯腰拼命拖着木板,他这才松了眉喊了句:“别弄那些了,把蜂蜜冲水喂他。” 阮老三冲进了厨房,又遮着脸低头冲回屋里。 阿软似乎看到阮老三的脸肿起一大块,她疑惑走进厨房,看到木盆里丢着一大块蜂蜜。 那些六边的孔洞上还粘着几只蜜蜂,有一只还挣扎着扑扇着翅膀。 她忙抠了一大块放到碗里,用凉水化开。 这东西在大户人家里也算很好的补品,她小心地端进房里。 阮文耀还在睡,她等了一下看他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只得隔着被子推了推他。 “唔。”阮文耀哼了一声,脑袋在被子里蛄蛹着,半天才冒出一个脑袋。 睡这么久,会被打死吧,他咬牙挣扎想爬起来,为了少挨两棍子他装得更艰难了些,却听阿软轻轻咳了一声。 嗯?是媳妇儿,那不用装了,他松了口气坐起身。 阿软捧着蜂蜜水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眼神有些迷离,也不看看碗里是什么,一边问一边往嘴里送。 “嘶,好甜。”他才尝到味儿,一碗蜂蜜水已经喝光了。 阿软从他手里拿过碗,又去化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他低头正要喝,顿了一下问:“你喝了吗?” 阿软摇了摇头。 “喝嘛,很甜。”阮文耀把碗往她手里推。 阿软坚定摇头,又推了回去。 “让什么让,都喝!山上多的是,老子再去摘。”阮老大凶巴巴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第20章 显然他的脸是真的肿了,说话声音有些不清楚。 阮文耀听出不对,伸着脖子问:“爹,你没事吧。” “你管老子,让你拼命,你是傻子吗?那么大一颗树一个人拖回来,累成这熊样?你是想气死你老子吗?”阮老三絮絮叨叨骂着又回了房。 阿软算是明白阮文耀嘴碎的毛病是学的谁,她盯着阮文耀让他把蜂蜜水喝完。 喝完后,她拿着碗又回了厨房,没一会儿端了一碗粥再次递到他面前。 阮文耀摸着撑起的肚子,看到粥眼睛都瞪大了,“还喝,喝不下了,你是要撑死我好换个相公吗?” 阿软没理他,扭头回了厨房,急得阮文耀在这边喊,“喂,你哄哄我嘛?你哄我我就喝了啊!” 阿软才没理他,在厨房里忙了半天才再次出现。 她走到阮文耀面前,端起手里一小碗蜂蜜水。 阮文耀端着大碗粥看着她,不知她要干嘛。 就见阿软拿着她的小碗,突然在他碗上碰了一下。 阮文耀愣了,呆呆看着她。 就见阿软端起自己那碗,一边喝一边瞅着他。 阮文耀总算反应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阿软,你怎么这么可爱,不行,还要碰杯,再来一次嘛。好阿软,来来来,再碰一下。” 对面屋里,阮老三听到狗儿子笑闹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在肿脸上涂着蜂蜜。 “狗小子,玩得挺开心嘛,刚要死不活的也不知道骗谁!” 他涂好准备去院里洗把手,推开门却看到门口凳子上放着一大碗化好的蜂蜜水。 “切,臭丫头。” 第011章 011 阮家父子俩身体底子好,阮老三肿着的脸没几天就消了。 阮文耀更是歇不住,又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起来。 只是天公不作美,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 阮文耀在家里呆了两天就坐不住了,之前打的野味全吃光了,要不是阿软晒了些干菌子,这会儿他们只能喝粥舔盐巴。 “爹,外面的路应该干透了,我上山看看吧,捡点野果子也行啊。咱们都没吃的了,你瞧阿软又不吃饭了。” 正做着针线的阿软很想白他一眼,她不过少吃了些,这野人怎么这么多戏。 “不行!”阮老三也是吓到了,坚决不许狗儿子乱来,“山上路滑,你要是把腿摔断了,你媳妇儿只能跟着你吃土。” 让阿软吃土吗,阮文耀想了想确实有些可怕,这才打消了念头。 阮老三轻哼了一声,真不想骂这个傻儿子,他真要摔断脚,媳妇儿只会跑了,谁会跟他吃土,做梦呢。 “爹,咱们是不是该囤些粮食,老看天吃饭会挨饿,我们还好,都习惯了,阿软本来就瘦,再这么养下去,要饿死她了。” “你这狗脑子,是有了媳妇之后才长是吗?”阮老三骂完他,突然觉得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咳了咳试图找回老脸,“咱们院子后面原来有个地窖,你小时候老躲里面差点儿闷死,让我给封了,等天晴收拾一下,平时多的猎物可以囤里面。” “啊,这么多年您都没想着用上吗?我没饿死,全靠命大吧。”阮文耀不怕死地说着,还没说完已经躲到媳妇儿椅子后蹲着。 阮老三吸了一口气,很想揍死这小子。 “前几年风调雨顺,用得上这些吗?你小子得瑟什么,你都有媳妇儿了,以后该你养老子了。” 阮文耀冒了个头,摇头说:“唉,年纪轻轻,头发都没白就想让我养了,我可不干。” 两父子隔着阿软斗着嘴,这叫她很无奈。 她原来有些怕这对父子,如今可能自己也没发现,他们的距离稍稍近了一些。 爷俩斗了会儿嘴,又一起锯木头做椅子去了。 阿软收了架子上的衣服,比着尺寸准备给阮文耀做衣服。 阮文耀看到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说:“你在干嘛?给我做衣服吗?不许,你先给自己做几身衣服再说。要快点,衣服没做好前,每天必须吃两碗饭。” 阿软没见过他这么幼稚的人,还好不用说话,不然更无语。 她又不是多心疼他,先做自己的衣服就做呗,反正他的衣服太大了穿着不方便。 阮文耀看到媳妇儿这么听话,得意地点了点头,又回去玩木头了。 阮老三瞧着这狗儿子,没好气地说:“你一天到晚就盯着她吗?” “那也没有,这不是阿软不会说话吗?我怕她有事我没看到。”阮文耀说着掏出一块小木片子开始磨呀磨,不时又抬头看一眼媳妇儿。 被盯着发毛的阿软此时有点后悔,看来她得找机会说句话,免得被这人天天盯着。 虽然是这么想,但她也知道,阮文耀看她时的目光和之前她讨厌的那种不一样,他的目光比较干净,最少现在是这样。 即使是装模作样教训她时,目光里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打量货物的感觉。 阿软低头穿着线,本以为忘记这些本事,却没想手碰到布料剪刀自动就会使了。 这还是那个带着假笑面具的妇人教她的本领,谁能想到有一日能帮上她的技能却是那些想骗她害她的人教授的。 “爹 ,这椅子坐久了背疼?”阮文耀像身上长了跳蚤似的,才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 阮老三忍不住又要骂他,“你是猴子托身的吗?你媳妇儿怎么坐得住,就你事多。” 第21章 “这跟上刑一样,怎么可能坐得住嘛。”阮文耀说着回头看了媳妇儿一眼,阿软并着腿很规矩地侧身坐着。 他想起偶尔去山下时,看到婆子追着女娃打,“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以后怎么嫁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阿软这般的乖,应该被打过很多次吧,指不定比他挨的打还多。 想着他不由又心疼起媳妇儿,他把手里的小木片收到怀里,颠颠跑到厨房里,拿了碗蜂蜜水出来棒到媳妇儿面前。 “喝口水。” 阿软这几日看出在阮家蜂蜜不算稀罕的东西。她接过小口喝着,坐着的姿势还是规矩得一动未动。 阮文耀等她喝完,棒着空碗蹲在旁边看着她。 阿软有些不自在,稍微转了个方向身子侧到另一边。 他这登徒子般的行径,叫亲爹都看不下眼,很想提起棍子过来再揍他一顿。 “阿软,你腿不麻吗?”阮文耀盯着她的腿,他偶尔下山卖野味时,看见过村里的女娃子坐在一起做针线活。 女娃子们的游戏是戳戳别人坐麻的腿,看到玩伴痛得皱眉又不能喊叫,一群丫头笑得可开心了。 阮文耀猜到媳妇儿的腿已经坐麻了,他很想戳一下,只是他有点不敢,看了半天,还是一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样子。 阿软被他盯得实在坐不住了,拿过他手里的小木碗起身去厨房,可才走了两步脚麻得站不稳,只能扶墙壁缓着。 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端得就是云淡风清的样子。 “嘿嘿,嘿嘿。”阮文耀低头笑着跑回亲爹旁边,肩膀越抖越厉害,“哈哈哈。” 终是忍不住他笑出了声,抱着肚子直要笑得在地上打滚。 阮老三翻着白眼,很是不理解这些孩子的把戏,有什么好笑的吗?粗汉子完全不懂。 阿软被他笑,气得鼓起脸。 这人怎么这般的无聊,还以为盯着她干什么,原来只是想看她出糗笑话她。 哼,无聊,又傻又坏,坏死了。 她越想越气,都有些理解这野人为何总被打了,实在是欠揍了些。 阮文耀笑得有多开心,接下来不会有多懵,他很快发现他的小媳妇儿不理他了。 虽然平时也不会和他说话,可现在一看到他就把脸扭过去了。 阮文耀就算是个傻子也察觉出不对。 “阿软,你为什么不理我啊,生气了吗?喂喂喂,你别走啊!” 阿软躲他直接躲进了厨房。 阮文耀一时郁闷了,他看村子里那些小丫头这样玩好像也会生气,也不至于再也不理了吧。 难道要和小子们一样打一架再和好吗? 阿软那细胳膊腿能打架吗? 村里的小丫头们也不打架吧,她们都是很亲热地坐在一起儿说话,他可羡慕了。 他从小就一个人在山里没有玩伴,难得捡几只兔子狼什么的,还总让他养死了。 唉,不会以后都不理他了吧。 他越想越心烦,手里的木头片子被他磨出了火花。 阮老三撇着这狗儿子,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看他发愁,又有些可怜他,这孩子每回下山看到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三五成群玩在一起,他羡慕的目光一直偷偷盯着,偶尔还把村里那些小女娃们盯羞红了脸。 偶尔也有小子过来找阮文耀一起玩,阮老三一般都将他盯着眼皮下,不许他跑远了。 村里人笑他,“就算只有这根独苗也不用这样担心,看得这般紧,怕不是想栓在裤腰带上。” 没想狗小子马上给他找到了借口。 那些小子想笑话他,被他打得哇哇叫。 阮老三带着些得意,无奈地说:“我哪里担心他,这孩子力气大,怕他给谁家独苗打坏了。” 有了阮老三这话,再来找阮文耀玩儿的小子,都是和他攀比打架的。 小子们听不得别人比他力气大。 总是这样,阮文耀又不喜欢找小子们玩了,偶尔会偷偷盯着玩在一块的丫头们。 直盯得那些丫头们羞红了脸偷偷瞧他,却也没跑开。 他和卜家那壮丫头走得近,开始两人较劲比举铁锭子,可不知几时,阮老三一没注意的功夫卜家丫头的大手已经摸到阮文耀的大腿上。 卜丫头那眼神也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阮文耀还懵懵懂懂吃着姐姐给的糖。 阮老三吓得连夜把他拎回了山上。 想想,这小子和同辈人相处时还没吃过瘪,现在碰着一个不哄着他的丫头。 阮老三很想看看这两个小的要怎么闹。 天色渐好,地上也干了,爷俩翻出毛皮衣服在院里翻晒掸灰,山里人粗糙,即使是好皮子也没宝贝着,就那么随便放在大太阳下面晒着。 那毛皮衣服挂在那里远看像头熊一般,阿软猛一看到吓得愣了一下,这才绕着走开。 阿软瞧不过去,将它们取到屋檐下晾着,太阳里曝晒皮子不多久会发硬。 她原来有件白色的狐裘披风,瞧着别人打理时有诸多细节,她记不太清只知道毛皮这些洗不得晒不得,只能用帕子慢慢擦拭然后风干。 她趁着爷俩去修葺地窖时,她拿着帕子给两件毛皮仔细擦拭了一番,挂在旁边让风吹着。 爷俩没瞧见这些,忙完又收拾着家伙什儿准备上山。 第22章 阮文耀与平日里不一样,一直低着头不吱声。 夜里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阮文耀一直没回房,他一个人闷不吭声地蹲在院角里霍霍磨着柴刀。 阿软在房里没睡,听到外面霍霍的磨刀声,心里打着突。 想睡又不敢睡,那野人不会和她生了气,半夜磨刀要杀她吧。 想想又有些不太可能。 她枕着藏在褥子下的剪刀渐渐睡去,不知几时她对这个人有了不多的一点儿信任。 第012章 012 阮老三瞧了一晚,两人还是没和好,本以为以他狗儿子傻傻的个性,大概会死缠着那丫头。 可没想两人闹翻后,阮文耀自觉地避开她,没有纠缠。 晚上阴深磨了一晚上柴刀,早上又和平时一样在厨房里准备好水,劈好柴,把锅碗刷得干净。 做完闷头躲在屋檐下打磨着他那块小木片。 阮老三从想看戏,到如今瞧着头痛。 外面天干了,一早吃了饭,两父子背上背篓一起上山。 临出门时,阮老三撇了儿子一眼,见他没出声。 他回头提醒了一句,“在家要锁好院门,山里有野兽。” 阿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等他们走远了这才关了门。 阮文耀低头一直往前走着,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把亲爹甩在后面。 “干嘛呢?走慢些。”阮老三瞧他那蔫头耷脑的模样,无奈叹了一口气,“和人闹脾气又不开心,你就不会哄哄那丫头吗?” 老父亲做到这份上,也实在是心疼他,那女娃儿不似村里那些丫头,可不好对付。 “爹,她一个人下山不会有事吧。”阮文耀低头说着,慢慢往山上爬。 阮老三听得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味来,“你这意思,你那小媳妇今天要跑?” “咱们家这么穷,她又不想给我做媳妇,走就走吧。她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吧,应该有更好的去处。”阮文耀走了两步,不放心回头看着他爹,“爹,你可不许去抓她。” “你!”阮老三看着他一时气笑了,“你还真是个大孝子啊。”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狗儿子前面。 阮文耀这才放心跟着他继续往山上走。 他在村里时其实还听说过,狗蛋家里前面还给他买了一个媳妇儿,那媳妇儿不喜欢狗蛋半夜里跑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跑掉的媳妇儿被村里人捉回来打死了,一个女娃独身在外面,除非有卜燕子般的体型和功夫,不然走不出五里地。 阮老三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告诉他,外面女子的艰难。 “阿耀,你瞧着你媳妇儿今早吃饭了吗?” “嗯,只吃了半个红薯。” “你猜为啥子?” “她不太喜欢吃吧,这几天都吃得很少。” “哦,你就没注意,今天早上你那一大盘子红薯,是咱们家最后的口粮。” “啊。”阮文耀发呆的脑袋里慢慢回放,这才回想起来。 阮文耀其实一早知道阿软有点怕他,大约也是不太愿意给他做媳妇的,这些天阿软的身体渐渐转好,他只想着阿软怕是想走了。 特别是越来越不喜欢他的样子,让他更觉得她要走了。 他一早约着爹一起上山,也是方便她离开。 至于家里的粮食还剩下多少,他却没太在意,平日也是吃完了发现没下顿时,父子俩自会上山再去补些新鲜的吃食。 却没想阿软和他们不是一样的性格。 “爹,阿软是怕我们没吃的,这才吃得少些吗?” 看到他终于懂了,阮老三这才叹了口气说道:“那女娃子虽然冷漠,性子却是好的。你也不用非逼着她喜欢你,能把吃的留给你,也不是什么坏人,一起好好过日子不也挺好。” 阮文耀没作声,默默向前走着。 他还有许多事没想明白,过了许久才抬头问道:“爹,那我应该怎样对她呢?” “随你心意就好,若能当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阮文耀又想了许久,高兴地应了一声,“嗯。” “行了,快点上山。你媳妇儿还饿着肚子等你。”阮老三才说完,阮文耀已经冲到他前面。 他顿时有了干劲,在前面挥着柴刀开路,走得飞快。 一进到山上,两人便不说话了。 爷俩静悄悄地融入山林间,他们对山上熟悉得很,找到兽道分散下了几个陷阱。 阮老三专心盯着几个兔子洞,匍匐着在洞口下套子,阮文耀帮着弄完又去菌子多的地方捡菌子,想起阿软喜欢晒菌子他想着想着一下子采了半筐。 阮文耀眼杂看到熟了的野果子也丢了许多到背筐里,没一会儿筐子就满了。 他解了背筐放到树下,抬头看树杈上的鸟窝。 林子里鸟多,鸟窝一个个的像果子一般挂满树。 阮文耀也不急,弯腰找了些野菜摘了放进背着的布包里,眼看野菜装了半袋子,他颠了颠这才搓了搓手开始爬树。 爬上第一个树杈,远远就听到幼鸟的叫声。 他立即放弃向另一个树杈爬了过去,他才靠近鸟就从巢里飞走了。 爬上去伸着脖子一瞧,里面满满的挤着七八个青色的鸟蛋,他小心地捡了放在布包里,里面有野菜垫着让他安心地又去祸害下一个鸟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