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 分卷阅读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 《乱臣》作者:明月像饼 文案 赵隽寒为元帝三子,却早早被人遗忘,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初相见,和铃躲在宫门后,看见他在一片嬉笑声中从太监的裆下钻过,只为了一碗馊掉的米粥。 后来,他步步高升,当初欺她辱她之人,他都杀之后快。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和铃 ┃ 配角: ┃ 其它: ☆、1.初见 “略略略,你个狗东西,小杂碎,来求你爷爷我呀,哄的爷爷我高兴了,自然就将这碗粥给你,哈哈哈哈……”阉人说话时仿佛都掐着嗓子发声,纤细的音调刺人耳膜,太监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举着一碗冷掉的薄粥。 太监的脚底下匍匐着一个男子,他身上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也破碎的不成样子,看身形莫约是十六七的男子,一张脸上沾满了污渍和灰尘,只能望见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 他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张开干裂的嘴唇,喉咙沙哑的如地狱的恶鬼一般,“求……你………了……,给我……给我……” 太监大笑不止,故意拿手中的碗逗弄他,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大声问道:“求谁?你说得含含糊糊的,谁听得懂?” 男子垂眸,遮住里面翻涌着的情绪,无波无澜道:“求……爷爷您……” 太监故意抬脚踩上他满是伤痕的手背,然后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见他一声不吭的模样,太监更是恶意的加大了脚底的力度,如愿看见他瞳孔中的刺痛,才将手中的碗放下他的身侧,拍打了下他的脸,然后说:“既然你叫我爷爷,那这碗粥就当是本爷爷赏你的吧。” 男子的身躯磨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向那边爬着,直到手指碰上碗沿时,才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不过就在男子张嘴想将冷粥灌进去时,手中的碗又被人抽走了。 太监居高临下的站着,两腿拉开了些距离,他指了指自己没根的裆下,笑眯眯的说:“来,从爷爷这钻过去,今日就多赏个你一个馒头。” 他说着,便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白馒头。 男子看了看他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他的裆下,最终四肢匍地,膝盖跪在坚硬的地面上,掌心对着地,缓缓的,没有任何挣扎的从太监的双腿下钻了过去。 太监一阵阵的笑的,笑声停了之后,他将手中的馒头随意往地上一扔,白色的馒头立马滚上了一层灰。 “没用的东西,还皇子呢?还不是得从爷爷裆下过活,爷爷让你做什么那就得做什么,你就是爷爷我养的狗!” 太监在男子身上出了一通气,之前在皇后宫里受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呸”的朝地上的人吐了一个唾沫,粘稠的黄状物沾在男子的头发上,看起来恶心无比。 太监又加了一句,“恶心的狗东西。”随后便转身离开这个已经让人遗忘的角落。 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来看热闹的“新人”,只听见其中一个问道:“刘公公,他好歹是个皇子,咱们如此欺辱他,怕会惹祸上身啊。” 名唤刘公公的太监嘲讽的笑了笑,“呸,他算哪门子的皇子?不过是当年皇上临幸浣衣局奴婢生下的一个贱种,再说了,皇上的儿子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哪里还会记得他?” 他口中的皇上便是当今凉国的主君元帝,元帝生性放荡,单是临幸过的宫女都记不清有多少个了,哪些人替他生过儿子,他就更记不得了。 他有三十多个皇子,那些皇子的母亲地位若不是极高的,根本活不下来,因为没人会在意他们。 方才这个被太监欺辱的人,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只有一个名字,叫赵隽寒。 至于他是几皇子?谁知道呢?原帝都分不清了。 太监们洋洋洒洒的离开,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佝偻的背上,赵隽寒忍着身上的疼,靠在朱红的宫墙上,他睁开眼,漆黑的眸中闪着妖艳的光,凝视着那群人的背影,渐渐的,黄色好像变成了红色。 过了很久,赵隽寒才将视线收回来,他望着手里的这碗粥,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他早就饿得胃已经在抽搐了。 他所处的地方离冷宫很近很近,这是皇宫中最黑暗的地方,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看见过多少人死在这一角了。 赵隽寒只知道,他不能死,他想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当条狗又如何? 粥并不能裹腹,赵隽寒想起来刚才被扔在地上的那个馒头,环绕四周,他都没有看见,他面色一冷,低着头在角落里就开始翻。 赵隽寒在宫门的东角望见了那个被丢弃的馒头,他拖着痛的早已没什么知觉的腿移过去,蹲下身子,手还未触碰上,馒头便被人踩在脚下。 赵隽寒仰起脖子朝上望了一眼,那是个女孩子,看身形大概十一二岁,女孩穿着粉色宫装,圆圆的脸蛋气色十足,女孩子蹲下圆滚滚的身子,漆黑的瞳孔直视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赵隽寒愣神半刻后便用极其沙哑的嗓音出声,“松开。” 和铃一怔,却纹丝未动。 他垂眸,目光如狼一般泛着绿光死死盯着她脚下碾着的漆黑的馒头,径直扑了上去,就要将地上的馒头抢过来。 和铃见了他的动作,反而用红色精致小巧的宫鞋连连的踩了好几脚,直到碾成碎屑。 赵隽寒只能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和铃,低沉的声音仿佛要勾人魂魄,他一字一句道:“滚、开。” 和铃这才慢悠悠的抬起脚,侧过身。 赵隽寒半跪在冷硬的宫砖上,赵隽寒的膝盖方才被太监狠狠踩过,现下他跪着都是一种钻心的疼,可是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出任何的痛意。 赵隽寒漆黑的眸子好似能将人冻死,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掀开眼皮,淡淡的扫了和铃一眼,而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冰冷的手突然掐上她的脖子,手上不停的在使力。 和铃的脚渐渐偏离地面,喉咙间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她挣扎着,面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 和铃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和铃靠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趁他松懈的瞬间,瞪着坚硬的脚狠狠的踢上他受过伤的膝盖。 果不其然,赵隽寒疼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也顺势松开。 和铃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吸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觉着自己胸腔的窒息感少了许多,余光一扫,见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过来掐死她。 和铃喝了一声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 ,妄图震慑他,“别过来!” 赵隽寒罔若未闻,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似乎笑了一声,嘴角略翘,仿佛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 他一人敌不过刚才的一群太监,但对付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和铃听着他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起腰,抬眸瞪了他一眼,说道:“有毒!” 赵隽寒停住,指尖一抖,这才开始正式的打量她,杏眼淡眉,目光却冷冷的。 和铃生怕他不相信,又添了一句,“真的,我没骗你,馒头里下了毒。” 她家世代为医,这种毒对她来说太过小儿科,一瞧就瞧出了端倪。 其实和铃已在暗处站了许久,她本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走过去,但奈何去冷宫只有这一条路,她一直躲在门后。 和铃进宫一月有余,弱肉强食,无论在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和铃的话总算是打消了赵隽寒的杀意,但他的神态中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 赵隽寒的目光突然落在她手中拎着的食盒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他说:“给我。” 和铃将食盒放在身后,忍下心中的惧意,摇头,“不行。” 赵隽寒舔了舔唇,露出洁白而又锋利的牙口,深幽的眼神转到她露出的脖颈上,低声道:“那我就咬死你。” 和铃与他直视着,两人是无声的对峙,她的背后是被锁死的宫门,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能不能飞快的跑出去。 赵隽寒仿佛看出她内心所想,纤瘦的身躯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没了之前的耐心,他又说了一遍,“给我。” 和铃咬牙,迈开步子越过他就往远处冲,她的手臂被人狠狠拽住,他粗鲁的将她往墙壁上一扔,用两指掐住了她的手腕。 和铃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食盒“咣当”的掉在地上。 赵隽寒没再管她,拿出食盒里的食物,连筷子都没拿,直接用手抓起就塞进嘴里,没一会儿,便让他吃了个干净。 和铃冷眼看着他,抿唇,手掌悄然在袖子中握紧。 那是送给冷宫里的娘娘的午膳,司膳嬷嬷若是知道了,自己今天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赵隽寒又靠近了她两步,和铃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当下就皱紧了眉头。 赵隽寒抬手往前伸了伸,和铃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他启唇,吐字清晰,“明天。” 和铃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她横了他一眼。 和铃不想同他再说什么,她不悦的弯下嘴角,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方才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活让他给毒死好了。 赵隽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朝冷宫更深处走。 和铃眯着眼凝着他远去的身影,他的背影萧瑟、冷然,挺拔的背却像是能顶起一片天空。 破旧的衣袍,潦倒的生活,毫无尊严的讨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个皇子该有的。 和铃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食盒缓步离开了冷宫。 长长的宫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红墙青瓦,白雪落梅,朝天的飞檐上镶嵌着几颗龙珠,昨夜的一场大雪将整个皇宫点缀的银装素裹,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地面上,将地上的余雪渐渐消融。 ☆、2.再遇 和铃走了一刻的时辰才回到司膳堂,小小的身子拎着笨重的食盒还是有些吃力,额头上冒出丝丝细汗,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也染上些许粉嫩的颜色。 和铃见了不远处的司膳嬷嬷,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嬷嬷走上前,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问道:“可送过去了?” 和铃垂下眼眸,声音小小的,“嬷嬷,方才奴婢不小心跌了一跤,吃食全都洒出来了。” 嬷嬷锐利的眼神扫到她身上,粗暴的从她手中夺过食盒,打开看了看里面干干净净的盘子,面上一怒,一脚就踹上了和铃的小腿上,“不中用的腿!好端端怎么会摔着?” 和铃在回来的途中已想好了说辞,“冷宫阴森,奴婢实在是怕的紧。” 司膳嬷嬷冷哼一声,“算了,这次便不同你计较了,你可不会有第二次摔跤的机会了。” 和铃连连点头,“多谢嬷嬷。” “再去拿一份,一点都不能少的给送过去,冷宫的娘娘也依旧是主子,不可懈怠。” 当年被打入冷宫的赵才人因一曲艳舞,又重获盛宠,并一跃而上直接被封为了赵贵妃。 当初在冷宫里怠慢过赵贵妃的宫人们,死是最好的下场,其中有一个宫女被用刀活活剐了一千多刀,还没断气,最后被扔进瓦罐直接养在里头,赵贵妃让人撑着她的那一口气,要她生不如死的活着。 不管是内宫还是朝堂,局势都是瞬息万变的,指不定曾经得罪过的人就攀上高枝了。 而皇宫中最大的高枝啊,那就是皇上了。 和铃许了好处让另一个小宫女代她去送了膳食,自己就回到了的屋子,小腿疼的在发抖,她咬牙硬是没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和铃坐在床边,慢慢的卷起裤子,小腿上有了一个很明显的淤青,她用自制的金疮药涂了上去,冰凉的药膏融在肌肤上,顿时就消退了不少的痛意。 和铃靠着床沿,闭眸沉思着。 方才司膳嬷嬷的一脚是警告,她大概认为自己是将食物给偷吃了,也不怪嬷嬷会想岔,若真是跌了一跤,盘子早就碎了。 冷宫的差事没什么人愿意去,这也是方才嬷嬷没有为难她的缘故。 和铃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赵隽寒嘴里吐的那两个字,他说,明天。 明天还想继续吃白食吗? 想的美! 和铃是和另一个传菜的宫女住在一间屋子里,身体的劳累和白日里的惊吓,使得她早早就躺在床上入睡了。 和铃做了一个梦。 “和氏名端,不法祖德,医者毒心,谋害皇嗣未遂,枉法不尊,难为宫规所容,夺其官职,赐毒酒一杯,钦此。” 梦里面刀光血影,锦衣卫染血的刀明晃晃的立在她面前,那人身着飞鱼服,腰间系着玉带,和铃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记得那人的下颚冷峻无比,锋利的刀口斩在母亲的背上,逼的母亲松开了父亲的手。 和铃仿佛身处一个迷雾当中,她拼命的往前跑想捉住父亲的一脚,那个穿着飞鱼服的男人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锐利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阴沉死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 气。 和铃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惊,陡然从梦中醒过来。 和铃睁大了眼,直在喘气,仿佛还置身于梦境中血色弥漫的世界。 过了很久,和铃的情绪才渐趋平静,她拍了拍胸口,暗暗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可怕的梦境了。 和铃从床上坐起来,好在没有惊醒睡在另一个床上的人,她双目无神,视线落在半空中,纸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微弱的光芒透过窗缝洒进屋子里,脑海里白光闪过,她这才发觉自己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冷宫偏僻,极少有宫人会跑到那边去,昨天她看见的那帮太监也不像是无事可做的样子,看他们穿着的衣服大概是司礼监的人,那个为首的太监至少也是在从七品以上,那个馒头中是剪刀树的毒,这种剧毒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那个太监不是为了取乐于自己,他是真的想要那个皇子死。 和铃的脸色渐次白了下来,这么说来,一旦太监发觉那个男人还没有死,查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揪紧了床单,真的是不应该动了那么点恻隐之心,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已经是惹祸上身了。 和铃起床,穿戴好衣服之后便朝厨房走去,厨子已经开始在准备早膳。 “冷宫的膳食搁在案桌上,你自行取吧。”厨子见了和铃,边揉面团边说道。 和铃走到案桌旁,拎着食盒准备出去时,又停住了脚步,她转身,回头对厨子笑了笑,“师父,能不能多给我一碗粥?”她说着,便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昨夜睡得早,现在饿的不行了。” 老厨子人也很好,忙挥手,“成,你自个去锅里倒一碗,可别让别人瞧见了,我可告诉你,这粥平日里你可喝不着,这可是后宫娘娘亲自点的。” 和铃一愣,眉眼笑开之后很好看,她说:“您说的我都不敢喝了。” 其实司膳堂里的饭菜很少能有被上面的人吃到的机会,各宫娘娘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至于皇上,那就更不用说了。 “赶紧送去吧,晚了时辰又是讨你嬷嬷的骂了。” 和铃点了点头,这才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和铃走的提心吊胆,一路上安静的能听见她脚步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她紧绷着身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和铃在看见赵隽寒的那瞬间,悬挂在心里的石头重重的砸了下来,果然是躲不过吗? 赵隽寒还是顶着那张脏的已经看不出面貌的脸,裹着单薄落魄的衣衫,脚底下的鞋子已经破了一个洞,有几个脚趾头已经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似乎对和铃笑了笑,发亮的眸光落在和铃的手中,他伸出手,沙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与恶鬼无异,“拿来。” 和铃心里作着一股气,用目光和他对峙了半晌,终还是败下阵来,她没好气的打开盒盖,将里面还热乎的粥端了出来,递给他,碗里还放着一把勺子。 这是她刚刚特地问厨子多要的那碗粥。 赵隽寒挑眉,接过粥,仰头就要一口吞下去,她冷然的声音落在耳畔,“用勺子吧。”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得他顿了一下。 赵隽寒端着碗,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他抬起头,张嘴想说话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眼神一冷,他拽过和铃的手腕,飞快的躲在了暗处。 和铃的嘴巴被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此时,她已经发不出声了。 两人才躲好,脚步声的主人就走过了这里。 是昨天太监们中的两个。 “诶,你找着尸体了没?” “得了吧,这阴森森地,我上哪找去啊,鬼知道那小畜生死哪去了。” “你说他会不会没死?” “哟,你这不是说笑呢吧,就他那个饿死鬼投胎的样,能不吃吗?依我看,咱们也不用找那小畜生的尸体了,冷宫能藏人的地多了去,他就算是尸体烂了,咱们也找不着。” “那刘公公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就说那小畜生死了呗,尸体沉井里头去了。”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的听不清了。 和铃感觉自己腕上抓着的手缓缓松开了,他们口中的小畜生就是他,可是他却出奇的平静,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旁边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渐渐的,笑声加大,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他忽然停住笑声,转头问和铃,“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如走狗一般的自己,为何还是有人死盯着他这条命不放? 和铃抿唇,沉默。 她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树叶,转身离开之际,不知怎么的,淡淡的说了一句,“趁热喝吧。” 赵隽寒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深眸凝着她的纤纤丽影,自嘲一笑,低头将碗里的粥喝的一干二净,温热的粥滑进他的胃中,他突然狠狠的将瓷碗往朱红的墙壁上一砸,瓷碗四分五裂的破碎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像是送葬时的悲乐。 赵隽寒闭上眼,仰靠在宫门后的角落里,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冰冷的身躯却得不到一丝暖意。 ☆、3.琅珮 一所精致宫殿紧靠着皇帝住的永安殿旁,太监卑膝弓躯的站在门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看,他拔高了声音朝里面问了一句,“督主,刘公公求见。” 即便隔着一道门,刘晋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外。 屋里传来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进。” 刘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嘴角扯出诌媚的笑容。 屋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金色的香炉里放了沈香木块,木架上摆放着琉璃瓷器,案桌旁放置了一个软塌,纯金镶边的塌上用雪狼纯白的皮毛覆盖着,看上去华贵而又保暖。 软塌上斜躺一个人,他撑着头,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大腿,眼皮都未抬起,听见了刘晋的声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事情可办好了?” 刘晋抬头,“督主,人已经死了。” 宋端缓缓坐起身,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尸体呢?” 刘晋打了一个哆嗦,“只找到些许残骸,怕是让冷宫里的野狗给啃了。” 宋端“啧啧”两声,听不出是可惜还是嘲讽,嘴角绽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他这死的可比他的那些弟弟好多了。”顿了一下,他突然问:“这是第几个了?” “回督主,已经是第十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 一个了。” 宋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恩,下一个就轮到徐才人的那个儿子了吧?” 刘晋已经没了起初时的害怕,“是。” 宋端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眉心舒展开来,“早些去办吧。” 刘晋忙不迭的点头,“奴才知道。” “出去吧。” 刘晋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这才算是放下了,关好门之前,他看见了软塌上坐着的人那张绝世的面容。 无瑕的轮廓,面孔白皙的几近透明,剑眉之下是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犀利的目光像是能直接看进人的内心。 刘晋每见宋端一次,就要感叹一番,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宠信他,甚至为了他还特地新设了西缉事厂,风头比起东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生的这样的一张脸,即便是个没根的男人,也是讨人欢心的。 刘晋走后,宋端睡意消退了不少,他随手披上放在身旁的貂毛斗篷,低低的笑了起来,好看的眸子深处冰冷的如冬日飞霜,他微抬下巴,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笑容逐渐加深。 这十几年,死在他手里的皇子少说也有数十个了。 加上刚死在冷宫的那一个,他的手里又添了一条人命。 残害皇子这种事,搁在别人头上就是死。 但对他宋端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些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子,连宫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皇上记不起他们,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过问。 即便将来皇上心血来潮提了一句,那个时候,这些人也基本都死绝了。 宋端在朝堂上如今无人敢惹,却有许多文官咬牙切齿的想将他剥皮抽筋,暗地里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不仅是西厂督主,他还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就连奏章的朱批都是经由他手。 宋端收回下颚,余光扫到铜镜里那张让人惊艳的俊脸,眸光一狠,手里的佛珠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砸了上去,铜镜立马裂开,看不清里面照着的人。 宋端冷笑一声,十几年了,自己这张脸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若是他不说,谁又知道,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 这么些年,宋端的确性情大变,但唯一没有变过就是他还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的这张脸。 …… 和铃在司膳堂中的为人处事极为低调,可即便是这样也招架不住别人将眼光打到她身上。 与和铃同住一屋的那个宫女叫琅佩,两人同岁,关系却不怎么好。 琅佩虽是个宫女,但心气高,一向是看不惯去冷宫伺候的和铃。 琅佩这天中午办完事回来,容光焕发,小巧的脸蛋上粉红一片,她的发髻上多了一个打造精致的簪子。 见和铃抱着刚洗好的蔬菜,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得意,但更多的是不屑。 琅佩被众人围蔟在中间,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空气中。 “琅佩姐姐,你头顶上的簪子可真好看啊。” 琅佩暗中瞥了一眼和铃,见她淡然的神色,心里掀起一股怒气,她将头顶上的簪子拿了下来,“你说这个?这是方才贵妃娘娘赏我的,今儿午膳娘娘心情好,随手便让人拿了个簪子给我。”说到这里她便捂唇笑了起来,“你们也不用急,等将来嬷嬷让你们去各个宫里头送食,这样的好处也时常会有的。” 和铃抱着木盆站在原地,她们一群人挡在门槛前,她进不去。 琅佩炫耀一番之后,如愿看见周围的人眼中的惊羡,她笑了笑,眸光冷了冷,稍瞬既逝。 她突然拨开人群,朝不远处的和铃走来,“和铃妹妹,你这样眼巴巴的盯着我,也是很喜欢这个簪子吧?” 和铃惊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琅佩勾唇,将手中的簪子带上她干净的发上,语气亲昵,“想要就说嘛,姐姐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就先借你戴两天吧,只要不给我弄坏了,随你怎么折腾。” 和铃只觉着莫名其妙,她伸手将簪子拿了下来,冷冷道:“琅佩姐姐的东西还是自己放好吧。” 琅佩见自己的目地达到了,也没恼,笑的不怀好意,心里暗暗道,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和铃穿过众人,端着蔬菜朝厨房走去。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只认为她是嫉妒琅佩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琅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她可不是一般的厌恶和铃,司膳堂长的出彩的不过几个人,其中姿色比她更甚的只有和铃。 一山不容二虎,长的越标志就越有可能会被派去伺候得宠的妃子,即使是最低等的宫女,谁都也想往上爬。 如果不是她给了司膳嬷嬷一大笔银钱,又加上自己待在司膳堂的时间比和铃长了几个月,怕是送饭去冷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要轮到她头上。 琅佩想往上爬,只要她时常去赵贵妃那里露个脸,不怕见不着皇上。 见到皇上之后,凭她这张脸,飞上枝头就更不是难事。 而和铃是她最大的阻碍,不过十二岁,那张脸就显露出了精巧的轮廓,将来长开了,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就黯然失色了。 琅佩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簪子,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她回了屋子,和铃还在厨房中,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关好了门窗,拿出簪子一步步靠近和铃的床铺,飞快的将簪子放在和铃的枕套里头。 琅佩也不是傻的,栽赃陷害这样的事不能做的太过显眼,司膳嬷嬷一眼就能瞧出真相,可若做的聪明些,司膳嬷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簪子若是放在枕头下就刻意了。 这个簪子是琅佩冒了大风险从司膳嬷嬷房间里偷出来的,记得嬷嬷曾无意提起过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在市面上不值钱,但对嬷嬷意义非凡。 琅佩也知道自己这个手段上不得台面,可这是最有效的,最好嬷嬷一怒之下就将和铃给赶到扫洒处去,再也不能在她面前碍眼。 …… 和铃在厨房里摘菜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知道琅佩一向看不上她,两人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琅佩今天和她一副很亲近的模样,很不寻常。 和铃想着想着就入神了,直到厨子唤了她一声才回过神,“和铃,芹菜摘好了没?” 和铃忙回道:“好了好了。”她边说边将手中洗净的菜递给厨子。 和铃在司膳堂算是个杂役,什么粗活都得干,她每天都有午休的习惯,厨房空闲了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准备休息一会时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 ,望见干净的枕头,她瞳孔一缩,凑近又仔细看了一眼,嘴角沉了下来,枕头上的头发没有了。 和铃自小就聪慧,进宫之前,她的大伯也曾教给她一些在宫中自保的法子,对于琅佩,她从来没有放下心中的防备,每日起床时,她都会特意在枕头上放上几根头发,以防有人动了她的床。 和铃掀开枕头,看见枕头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皱眉,想了想之后她拿过枕头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和铃拆开枕套,仔细翻了一遍才翻出一个簪子,她记起来,她在司膳嬷嬷的梳妆台上见过这个簪子,她想到今天琅佩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那句话,立马就想通了。 和铃的眼中溢满了嘲讽的笑,这是打算陷害她偷东西? 她得承认,若非自己足够细致,就着了琅佩的道了。 和铃将簪子收了起来,她垂下眼,心里已经暗暗有了打算。 这天夜里酉时,琅佩就早早的回了房,她推开房门时,和铃已经靠在床上了,和铃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医术,视琅佩为无物。 这个晚上,早早就熄了灯,两人连平时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琅佩自觉阴谋就要得逞,马上就能剔除和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愿意和平时一样的去做戏,至于和铃,她一向就不是多话的人。 第二天正值和铃休沐,她迟迟没有起床,其实她早就醒来,多年来的习惯致使她从不睡懒觉,每天卯时便睁开眼,她没有起床的原因就是在等着琅佩。 琅佩是很聪明,但是她也是沉不住气得那个,怕是今天一早就会找人来捉赃。 卯时三刻,和铃听见一阵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从声音的匆忙都能听出主人的急切之心,和铃的头藏在被子里,她无声的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人问她的那句话。 那些人为什么非要他死呢?同样的,她为什么要害她呢? 脆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踢开,随之而来的是琅佩的声音,“嬷嬷,昨夜奴婢曾见到和铃偷偷摸摸的从您的院子出来。” 嬷嬷一脸怒容,就要发作的时候,和铃慢吞吞的从被子里出来,单薄的身子上套着白色的中衣,她的目光落在司膳嬷嬷的身上,绿色的上褂上绣着一朵簇拥而放的紫花,浓重的妆容将她衬的更加严厉。 “嬷嬷怎么来了?”和铃的声音极淡,听不出一点慌乱。 司膳嬷嬷瞪着她,“我问你,昨夜你在哪里?” 和铃套好衣服不慌不忙的从床上起来,渐渐靠近她们,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琅佩,“昨夜奴婢一直在房里,未曾出去过。” 话音刚落,琅佩立马就打断了她的话,“和铃妹妹,你莫要撒谎了,昨夜直到亥时你才回房,这是我亲眼所见。”她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苦口婆心道:“和铃妹妹,昨天是我不好,你若是实在想要我那个簪子,我应该送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想着去偷,你听我的,把嬷嬷的簪子交出来吧,那簪子对嬷嬷极为重要。” 和铃眼角眉梢处浮现一抹笑,“琅佩姐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琅佩扯着她的手腕,“你不要执迷不悟。”语落,便转头看向司膳嬷嬷说道:“嬷嬷……” 司膳嬷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给我搜。” 琅佩得意的笑了笑,大步朝和铃的床铺走去,她拿起和铃的枕头,抖了抖,脸色白了下来,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打开枕套仔细的搜寻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琅佩还在惊诧中没回过神,那边就响起一道声音,“嬷嬷找到了!” 司膳嬷嬷顺着声音看去,另一名宫女在琅佩的梳妆盒中找到了簪子,她的目光如利刃般射在了琅佩身上。 琅佩的脸完全白了下来,颤抖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她眼眶通红,手突然指向淡然站立在原地的和铃,咬牙道:“是她!嬷嬷一定是她冤枉奴婢的。” 司膳嬷嬷从最底层的宫女爬到如今从七品的女官,自然不是蠢笨的,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琅佩这显然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个蠢货! 司膳嬷嬷拿回了簪子,脸色却没有好转,她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琅佩,冷声道:“滚出来。” 琅佩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跟上司膳嬷嬷的脚步。 很快,屋外便传来了琅佩凄厉的惨叫声,和铃开了一个窗缝,冷淡的看着宫人手中的杖打在琅佩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她便关了窗户,不过杖责二十罢了,只是一种警告。 至于警告的人是谁呢?不是琅佩,而是她和铃。 司膳嬷嬷故意挑在和铃的屋前,就是为的杀鸡儆猴,给她一些警示而已。 屋外很快就没了声响,和铃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那一大帮人就又回来了,和铃也被喊了出去。 和铃一出门槛,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地上鲜红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清洗,司膳嬷嬷站在中间,犀利的眼打量着她。 这个小姑娘自进入司膳堂开始,自己便没有重视过她,不过今天倒是要让她刮目相看了。 这么通透和利落的手段真的不像是毫无心机、斗争之心的宫女。 司膳嬷嬷对着和铃的笑很冷,过了很久,和铃才听见她出声,她说:“你很聪明。” 和铃愣了一瞬,随即低垂下头,“嬷嬷谬赞了。” “可是和铃,嬷嬷我讨厌笨人,但更厌恶聪明的人。” 蠢人犯的是小错,聪明的人稍有不慎犯下的就是大过。 和铃方才让她看清楚了琅佩的蠢,被人摆了一道还毫不自知,可蠢人才是好拿捏的,摆布聪明的人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这就是她不喜和铃的原因。 和铃的心一直往下沉,笑意渐渐消退,她攥紧了手,喉咙干涩得紧,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她是打算用这次的事,换一个差事的,她不想再去冷宫,更不想遇见那个纠缠上她的男人了,那是个不小的麻烦。 司膳嬷嬷离开之前,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她说:“和铃,从今往后,你便一直留在冷宫当差吧。” ☆、4.变化 偷簪子的事就像是一场闹剧,众人都三缄其口,谁都没有再提。 打在琅佩身上的那二十下板子并不是很重,琅佩休养了没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自她好了之后就搬出了屋子。 和铃不知道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 这是不是司膳嬷嬷的指示,不过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确实清净了不少,但和铃不可能情愿一直在司膳堂里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宫女,她进宫的目的从来都不单纯。 当年的那一场大案,几乎将她的家族摧毁,失了双亲,兄长也迫不得已的离开京城,从小父亲教给她的就是医者仁心,她不相信他父亲会做出杀害皇嗣的事! 当年那件事的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和家推进了万劫不复之地,锦衣卫包围和家的火光犹还映在她眼前,那些过往她从未曾忘过。 和铃倒也不急,将来总还是有机会的,现下她安安分分的照着司膳嬷嬷的吩咐做事,行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三日后,严酷的寒冬落了今年的第二场大雪,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和铃畏寒,每天去冷宫之前都要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会动小圆球。 大雪这天,和铃还是要拎着食盒去冷宫,刚出司膳堂的大门,就被冷着脸的琅佩拦在半道上。 “那天,你早就知道了吧?” 和铃抿唇一笑,点头,“恩,至少比嬷嬷要早一些。” 琅佩上前一步,淬着毒一般的眸子盯着她,语气中有责怪有愤恨,“你故意陷害我的!你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般的表演,和铃,你真狠毒。” 和铃收了笑,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犯事的是你,你如今却来怪我?你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琅佩收敛了情绪,“和铃,我比谁都先看清你,对,是我不够聪明才被你反将一军,那你就比我高明吗?”她凑近和铃的耳畔,一字一句的说:“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想往上爬。” 和铃的身子僵硬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时,琅佩已经错过身往反方向走了,她吐唇,清冷的声音落在空气中,“我和你,才不一样呢。” 琅佩停住脚步,回头,看见她慢慢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和铃迎着刺骨的寒风往前走着,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指尖一颤,收起了万千思绪, 浅红色的翘头绣花靴不轻不重的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和铃昨天无意中发现了一条通往冷宫更加偏僻的道路,不对,那都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是路了,只是两座宫殿之间的夹缝,还好空间足够大,通过一个人尚还有余。 和铃不由的咬了下唇,有些事的确要做个了结。 和铃小心的通过那条细小的夹缝,一抬眸,就望见她视线中定定站着的人。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一身破旧的衣袍,薄唇已经被冻得泛着死白,他发亮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和铃泄气了,秉着破罐破摔的念头,她觉得被他堵住也没什么,和铃还对他笑了笑,看着他的依然看不清的面孔,突然想,他是不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赵隽寒往前移了两步,脚步声清晰可闻,他笑着问:“你想摆脱我?” 和铃垂眼,“我同情你,可我对你也只能到同情而已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还会害死我。” 那些太监迟早会发现他没有死,若自己不早日撇开关系,他们一定会将她一起杀人灭口。 和铃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中有不忍,“说白了,是你自己不够强,才会轮的人人践踏的地步。” 赵隽寒笑了起来,笑容随着她的话也越来越深,他一把抓过她的细腕,凑下头,露出锋利的牙齿,狠狠的咬了下去。 和铃被突如其来的痛疼的发出了声音,她用力甩开他,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眼眶渐次红了。 赵隽寒舔了舔嘴角的血丝,嘶哑道:“你不能背叛我。” 和铃捂着自己手腕出血的伤口,“凭什么呢?” “凭你比我还弱。” “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反而硬要将我拖下水,有这样的道理吗?”她问。 赵隽寒嗤笑一声,不为所动,“我没有礼义廉耻之心,你同我说这些没有用,你只要还在冷宫当差,就不能想着摆脱我。” 和铃满脸怒容的瞪着他,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哟,杂家说呢,这小畜生的尸体怎么就是找不着了,原来这条贱命还在呢!”太监咬牙切齿的说道。 话音刚刚落地,就有人附和他的话,“就是,害的咱们一顿好找,真是个麻烦。” 太监的视线望向和铃手中的食盒,冷下脸,“杂家说呢,这小畜生就算是没吃那个馒头,也早就该活活饿死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宫女在帮他啊。” 和铃在他杀意腾腾的目光中倒退了两步,示弱,“公公,奴婢只是……只是见他可怜。” “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罢,太监便朝身旁的人示意。 另一名太监立马上前,搓了搓手,不怀好意道:“杂家先送你上西天享福,再把这个小畜生一并送上去陪陪你,如何?” “公公,饶了奴婢吧。”和铃边退边想着对策。 一旁伫立着的赵隽寒在此刻突然冲了上来,凶猛的模样像是一个野兽,他一双瘦弱的手掐上太监的脖子,猩红的眼眸对上和铃,对她低吼道:“走!” 和铃怔了一下,随即脚步踉跄的开始往后跑。 她的身后还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她听见那两个太监将他摔在地上的声音,拳头砸在他腹部时的声音,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赵隽寒蜷缩在地上,两名太监边打边骂,“竟然敢对杂家动手!看杂家不得打死你。” 和铃咬牙,转身往回跑,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扬起手中的食盒狠狠的朝其中一个太监的头部砸去。 坚硬的实木砸在太监的额头上,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恍惚,他摸了额头上的血迹,面目狰狞,算是暂时放过了躺在地上的赵隽寒。 和铃喘气,脸白的如纸张一般,她浑身都在抖。 “杂家还是头一回被人砸破了脑袋呢。”太监说话阴森森的,他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和铃的全身,“杂家瞧着还是个生的好的,来,凑近了让杂家闻闻香不香,杂家也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另一名太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筷子,随意拿了一条的绶带出来将筷子绑在一起,他逼近和铃,眼神放肆的放在和铃的胸上,渐渐的往下扫。 “来,这儿不是西厂,没那么多刑具给你用,只能凑合着用这把筷子了,待会捅、进你那个地方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 ,杂家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和铃抖着唇,孤立无援,她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 赵隽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好似没了声息一般。 和铃被逼到墙角,太监们的手覆在她身上,她被压制着不能动,力气上的悬殊在此刻完全体现了出来。 外衫已经被解开,和铃甚至感受到太监的手指爬上她背,她抬起头,挣扎不动,通红的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谁都没发现,赵隽寒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心如死灰的时候,和铃看见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覆在自己身上的太监停住了动作,一双眼睁的极大,嘴角滴着血。 和铃往下望去,一根筷子直接的穿过了他的咽喉,控着她四肢的手也松开了,她大梦初醒般,拢好了衣服就赶紧从角落里出来了。 赵隽寒的手里还有一根筷子,他对另一名已经傻眼的太监笑了一下,当着他的面将那个已经死的太监的头踩在脚底,碾压着。 “你猜猜你是不是我的对手呢?”他漫不经心的问。 太监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口水,转头就要跑。 赵隽寒似乎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抬起手,眼睛都未眨,直接将筷子□□了太监的天灵,只听见“砰”的一声落地响。 死寂了半晌之后,赵隽寒确定两名太监已经没了气息,才放松下来,他捂唇咳了两声,吸气间腹部都泛着痛。 和铃呆滞了片刻,喃喃问道:“他们死了?” 赵隽寒止住咳嗽,扫了她一眼,“死了。” 随后,他默不作声的拽上太监的头发,拖着尸体往其中一个夹道里走去,红色的血被磨在地面上。 “你伫在原地做什么?” 和铃脸色难看的紧,没有回话。 赵隽寒低低笑了,“也对,你应当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血腥场面吧?” “过来,帮我搬下尸体。”他的声音比起之前冷了不少。 和铃顿了一下,眉头微皱,却依言蹲下,一双手搭在太监的肩膀上,用了力气却死活都拖不动。 “算了,你跟我过来吧。”他淡淡道。 和铃松开手,追上他的步子,她望着他有力的臂膀,爆出青筋的手腕,问:“你明明没有那么弱。” 一丁点都不像初见时那摇尾乞怜的落魄样。 赵隽寒带着她穿过一道长长的宫路,七转八转的到了一个荒废的宫殿,推开门,灰尘扑鼻而来,呛得人难受。 赵隽寒将尸体丢进了院子里的枯井里头,才回答她方才的问,“枪打出头鸟。” 他仰起下巴,露出下颚,眉宇间的阴郁之气就结不散。 他隐忍蛰伏十余年,为的就是一朝升天。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要再等等。 和铃深吸一口气,“你说,这两具尸体会被人发现吗?” 赵隽寒笑,“不会,这枯井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了,一夜恩宠的宫女生下的皇子,曾荣冠后宫的皇贵妃,都在里头。” 朱红色的宫墙里面,尸骨成堆。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着角落里的房间走去,和铃跟着他进去,入眼的便是简陋的木床,屋里空间狭小,木窗前有一张案桌,上面的划痕显现了年月已久。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和铃问。 赵隽寒打了一盆水进来,听见她的话,微微静默,“这个地方别人轻易发觉不了,也没有人敢轻易进来。” 和铃垂眸,望见他脚下整个皮被剥下的老鼠,血迹和骨肉粘在一起,恶心非常,她惊骇,瞳孔猛地一缩,面前的这个男人能活到今天从来不是运气,他是拼了命的想从深渊里爬出来。 赵隽寒用水洗了自己赃污的脸庞,清水将他面容上的秽物都带走了,渐渐的,他原本的样子就露了出来。 这是和铃第一次见到他的长相。 怎么说呢,她看呆了。 他长的无疑是出色的,常年不见光的脸洁白如纸,精致无暇的五官拼凑出倾城的面孔,凉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秀气的眉头之下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面像是含着光一般熠熠生辉。 赵隽寒颔首,精巧的下巴微微翘起,他似笑非笑的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回来?” 和铃别过眼,指头微蜷,抿唇道:“那你为什么要我跑呢?” 明明可以将她一同拖下水,却硬生生的将她推开了。 赵隽寒愣神,嘴角的笑容缓缓退散。 ☆、5.大雪 赵隽寒愣神,嘴角的笑容渐渐退散。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他懂得生存之法,只有将自己放在低入尘埃的地位,才能活下来。 他会被人轻慢,被辱骂,被伤害,但只要他做出反击,便是一招致命。 和铃低垂眼眸,掐着掌心,好半天没说话。 赵隽寒也没在管她,走到窗边将漏风的窗关上了,屋里瞬间就黑了不少,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的面貌都看的不怎么清楚了。 和铃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这个少年,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心智和身手都比她想象中要好。 和铃唇角干涩,问道:“你是不是自己知道那个馒头不能吃?” 赵隽寒顿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不会医。”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知道。 和铃皱眉,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低低道:“我该回去了。” 幸好琅佩已经搬了出去,她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就算晚归,怕也没什么人会发现。 赵隽寒点燃了半个烛火,昏黄的灯光下照映着他半张侧脸,拥有着姣好的弧度,白皙的皮肤。 “明日早些过来,路上注意下身后的耳目。” 那两个太监的死瞒不住多久,迟早会被刘晋发现。 赵隽寒负手而立,眉心微拢,他原以为刘晋不过是仗着自己如今得势,闲来无事羞辱他一番,倒是没想到刘晋对他真的有杀心。 刘晋身后势必还有人,那个人是谁,他目前还不知道。 和铃提了灯,推开门,脚步还未迈开,便又回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赧涩,“我不会路。” 寒烈的风透过门窗吹到他单薄的身躯,他浑身都是冰冷的,过了半晌,他清冷道:“我送你。” 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宫路,和铃甚至还看见了宫门前干涸的血迹,深红色的血迹落在洁白的雪上,颜色艳丽。 赵隽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 寒方才只搬了一具尸体,另一具还没来得及去动,和铃轻轻一扫,就看见了那名太监仰躺着死不瞑目的脸,青黑的脸色,尚未阖上的瞳孔里还包裹着无限的恐惧和怨恨。 和铃一惊,飞快的别开视线,脚下的步子沉重了不少。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的这般淡然。 她害怕,怕的要死。 因果轮回这样的事,她是相信的。 赵隽寒突然停住了步子,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搭在太监的衣领上,而后一点点将太监身上青色的外袍扒了下来。 和铃讶然,“你做什么!?” 赵隽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的将手中这一身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他清瘦的身躯套上这身衣服之后显得宽大,看的出来并不合身。 等到扣好最后一颗纽扣,他才抬起头,定定的凝着她道:“我送你回去,这样穿方便些。” 纵使是在路上碰见些什么人,也好掩饰。 “你说什么!?” 送她回去!?他疯了吗? 赵隽寒似乎觉着她大惊小怪,凉凉的望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如果是之前,打死和铃她也是不会同意的,可现在她得想想。 “那你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他仿佛笑了笑,淡漠的眉眼瞧不出情绪,“好。” 他如同鬼魅蝼蚁一般在冷宫里存活了十几年,躲藏和俯首已经成为他最熟悉的事。 他像个影子似的,了无踪迹。 漆黑的宫道上不见人,更听不到一丁点生息,雪花掉在他们的头顶上,和铃一只手掌着灯,薄弱的光照着他们面前的一小块路,赵隽寒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 和铃捏紧了手指,一颗心上不上下不下的,紧张的很。 凉飕飕的风呼呼而来,风声刮过耳边像是厉鬼的叫声,让人胆战心惊。 和铃默默篡着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赵隽寒突然上前,将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一并带了过来,他伸出手,穿过她的指缝,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和铃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许恼怒,“松开。” 赵隽寒不松反而加大了力气,在她耳边呢喃道:“你不害怕?” 和铃当然是害怕的,方才那名太监的死状还印在她的心里,凸出的眼球,纠怨的目光,穿过咽喉的筷子。 和铃稳住心神,没有再动。 他的手冰冷的像没有一丝人气,摸上去也只有骨头而没有肉,但是却很有力。 经过几个过道之后,他们渐渐的出了冷宫,便能瞧见几盏宫灯,和铃便趁着这个时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和铃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周围,见四下无人,才推开她的房门,快速的将赵隽寒推了进去。 和铃吹灭了摇摇晃晃灯芯,又随手将灯笼放在案桌上,她才去柜子里找余下的蜡烛。 赵隽寒站在屋子中间,仔细的瞧了一番,屋子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垂下眸子,遮住了心中所想。 和铃点燃了残烛,明明灭灭的烛火点亮了屋子,虽然不够明,但已经够看清摆饰了。 和铃方才在宫道上,并没有去看赵隽寒的模样,他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换衣服,以至于她不得不背过身,纵使他换好了之后,她也没有勇气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如今看上一眼,加之赵隽寒早前刻意洗了脸,便真真切切的瞧到他本来的面貌和身量。 青色的圆领窄袖袍衫,腰间系着白玉勾黑带,看服饰便知道那两个太监来头不小,至少不是最低等的连品级都没有的杂役。 青色衣袍为正八品,那两个人应是十二监里边其中的掌事太监。 死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后必有人追查。 而追查的那个人,怕就是想毒.死赵隽寒的那个人。 “你不走吗?”和铃问。 赵隽寒漫不经心的抬起眼,这才看清楚她的房间,摆设也很简单,比起他的住处多了几床被子,和几个柜子罢了。 女子的房间仿佛都温暖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不是刻意在香炉里烧出来的那种,而是那种自然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赵隽寒冻的僵硬的身躯慢慢暖了起来,因冻伤而渐次泛痛的膝盖也缓和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开腔道:“我怕是走不了。” 出冷宫不是心血来潮,他是躲命来的,他不能继续待在冷宫里,那里早就被那些人发现了,现下最好的去处就是在她这里。 和铃叹了口气,也没有多少意外,冲动之下让她过来便想到了如今的状况。 他坚硬的下颚,精致的轮廓还带着稚气,只是眉间的锋芒已经初露,幽深的瞳孔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和铃是见过他笑的,假意的,真心的,或者是嘲讽的,每种笑,都是好看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让人顿时失了所有的防备。 初见时,除了那双执拗的带着光的眸子吸引着她,还有那一个清澈的无双的笑容。 和铃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掌,他的指缝还是很脏,掌背也被蹭的漆黑,其实方才两人靠的近时,她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陈旧的气息,虽然不是恶臭的那种异味,但也实在说不上好闻。 “我去打些热水,你洗一下。” 赵隽寒微愣,深深的望她一眼。 原以为又要一番威胁,却是不用。 和铃烧了一桶热水,又打了冷水放在浴桶旁,这才催促坐在位置上不动的他,“快去。” “我没衣服。”他答。 这倒不是假话,他身上这套衣服穿不出去,掌事的衣袍太过显眼,稍有不慎就让人认出来。 和铃颔首,摸了摸下巴,灵光一现,“我柜子里有一件废旧的中衣,你先凑合着穿,明日我去问厨子师父讨一套。” 她风风火火的去翻箱倒柜,那件衣服她记得还是琅佩留下来的,琅佩是缝制给她当侍卫的兄长,后来觉着绣的不好看,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带走。 前两天琅佩搬的急,这件衣服也没有带走。 和铃很快就翻到了衣服,她回过身,眸子瞪大了,不知做何反应。 赵隽寒默不作声的脱好了衣服,露出了上半身光裸的胸膛,白净的皮肤上遍布伤疤,有鞭伤还有烫伤,已经有些年月了。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在他的背脊上,可怖。 和铃猛地背过身,咳了一声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 ,“你怎么不去屏风后面脱?” “忘了。” 和铃喉咙一噎,将衣服丢给他,“你好好洗洗吧。” 屋子里空间有限,和铃脱了鞋袜上了床,窗外的风雪没有要停的意思,这个冬天比以往要冷出许多,她的被窝里现在还是冰冷的,蜷缩着腿,这样会更暖一些。 和铃听着屏风里的水声,睡意渐渐袭来。 赵隽寒被温热的水包裹着,雾气从浴桶里飘起,他合上眼,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在尘埃里挣扎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拿着布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身体洗了一遍,雾气笼罩在他俊秀的面庞上,朦胧而又诱惑。 半柱香后,他擦干了之后从浴桶里站起来,套上白色的中衣,赤脚踩在地面上,凉意从脚心往上透,他一出来就瞧见倒在床上和衣睡过去的和铃,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方向 床边放着一双鞋,看款式和尺码都应该是他的,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一双男人穿的鞋。 套上鞋,随意找了件衣衫披在肩上,推开门,迎着风雪一步步朝着冷宫的走。 他还没忘,还有一具尸体要处理。 深夜的宫中,寂静的让人心生畏惧,淡淡的月光照着朱红色的宫墙,斑驳的墙壁像是年老之人脸颊上的皱纹。 赵隽寒的脚步忽然间停了下来,一只通体洁白的猫出现他眼前,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对上他,还“喵”“喵”的叫了两声。 细碎的发落在他的耳边,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勾唇一笑,弧度略有深意,他蹲下身子,对猫招了招手,“过来。” 白猫还只是用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伸出爪子慢慢的朝他更近的地方移动。 赵隽寒的修长的指掐上猫的脖子,将猫提了出来,另一只手摸着猫的头顶,语气温柔不已,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乱跑什么呢?会死的。” 锋利的指甲毫不迟疑的刺进猫的咽喉,直到再也听不见让他厌烦的叫声,他才将染了血的指甲抽出来。 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不少,沿着咽喉的口子生生的用手指将白猫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了下来,扔到一边。 赵隽寒的手指扣着猫的沾着血的皮肉,轻轻闭上眼,闻了闻,有些腥味,暗自皱眉,总是有些嫌弃的。 不过,今晚他还什么都没吃过,他睁开眸子,冷淡的眸子没有一丁点情绪,张嘴,牙齿咬上了生肉,咀嚼吞咽。 事毕,赵隽寒刚准备用衣袖擦擦嘴角的血迹,手却顿在了半空,这件衣服,是刚才她兴高采烈的拿给他的。 她那下的神采,他还记得。 还是不要弄脏了。 赵隽寒用手背擦干净嘴,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深处走。 狭窄出口上的血迹还在,可刚刚还在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赵隽寒盯着那快雪地,冷漠的目光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他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发现的人比他要快许多。 他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诚然如他所想,里面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 也亏的他跑的快,要不然怕是躲不过这一场浩劫。 赵隽寒轻抿唇角,面色冷了几分,他知道,这些年不受宠和没有存在感的皇子,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能找到尸体都算好的,这样的手笔只会是后宫中的人。 他能猜到一个是御马监掌司兼任东厂提督的汪全,另一个就是近些年来颇为受宠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西厂提督的宋端。 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相上下,但论城府还是宋端更胜一筹。 只是赵隽寒一直没弄清楚这件事是谁的手笔,要将皇室的人赶尽杀绝。 汪全近来被宋端打压的厉害,东厂的风头也不甚西厂,可汪全与皇后利益相联,他若是为了保全皇后独子大皇子夺嫡而对其他人痛下杀手,倒也合情合理。 可赵隽寒始终倾向于宋端。 那个男人冷酷无情的近乎刻薄,又是大权独揽的第一人,加之喜怒无常的性子,更让人猜不透。 只是他还尚未找到宋端这样做的理由。 赵隽寒退出一片狼藉的屋子,冷笑一声,快速离开了这片荒凉之地。 …… 和铃睡得并不安稳,她又做噩梦了。 她又梦见了那个的锦衣卫,只是这一次他身上不再是飞鱼服,而是用金丝绣着的蟒袍,蟒蛇的张扬的爪子绣在衣服的正中央,她的眼前有层层迷雾,她拼了命的想拨开眼前的遮挡,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却始终都不行。 和铃听见一道声音,“指挥使大人,人已经全部都带来了。” 和铃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她生着一张女子的脸孔,却是男人的装扮。 和铃只能看见被称为指挥使大人的男人的嘴唇,他动了动唇角,吐出一个字,“杀!” “不……不……不要!”和铃惊叫出声,一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她睁开眼,就瞧见赵隽寒坐在床边,眼神复杂的凝着她,她的一双手还被他抓着。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和铃冷声问。 “洗好。”末了,又补了一句,“我没地方睡。” 和铃的声音冷到极点,“下去!” “能让你待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她的额头还冒着汗。 赵隽寒长手长脚的抱着她,不让她动弹,罔若未闻,“睡吧,我困了。”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我说让你下去。” 赵隽寒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洒在她的脖后,“天冷。” “我给你被子。” 赵隽寒从床上起来了,乖乖的接过她的被子,站在床边,表情无辜的很,“我只是刚刚看见你做噩梦才自作主张的上去的。” 和铃低着头,没看他。 他舔了舔唇,像是回味着什么,“我饿了。” 和铃无奈,她是知道他今晚什么都没吃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块糕点摆在他面前,又倒了一杯水,“吃吧,别吵我了,明儿我还要干活。” 赵隽寒捏着糕点,停顿了一下才吞下去。 他是真饿,一只猫填不了肚子。 …… 刘晋一夜未眠。 他原是文书房里小小的一名听事,是督主将他提为司礼监六科廊掌司,掌内外章疏以及有关内官管理事物。 但督主平日里让他做的都不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0 是份内之事,而是去杀人。 杀的还是有着尊贵血统的人。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亲手除去的是年仅六岁的九皇子,当时九皇子的母亲许才人惹怒了皇上被禁足,谁都知道许才人再也没有复宠的那天,他用一颗糖将九皇子哄骗至荷花池旁,然后抖着手将他推了下去,直至水里没了动静他才离开。 第二次做这种事便淡然了许多,眼皮都不带动的。 直到今晚,他手底下两个找小畜生尸体的掌事久久未归,他心里隐隐不对,才带着人去冷宫寻。 几乎是将冷宫翻了个遍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地方,掌事躺在地上,死相可怕。 咽喉空了一个大洞,涓涓的血都干涸了。 他咬碎了牙,让身后的人将尸体处理了。 那个畜生竟然没有死! ☆、6.风云 刘晋第二日早早就起了,眼睛底下青黑一片,手底下的人听见他起身的声响,忙端着水盆进来伺候。 洗了把脸之后,刘晋脑海的混沌甩去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挥了挥手,让屋里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刘晋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来解决这件事,若是一直瞒着,他不敢,督主的手段不是吓唬人的,思来想去,如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他叹了口气,心底那股子不甘心尽数翻涌上来,他在后宫底层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这才爬到如今从四品内官的职位,若是因为这一次的过失而丢了官职或是性命,他当然是不愿的! 刘晋穿好墨色内官官服,踩着黑靴就往长安殿偏殿而去,好歹要搏一把,指不定督主大发慈悲的会饶了他一回。 刘晋在门外等了很久,脸颊都被冷冽的风吹的疼了,屋里才有了些许动静。 莫约一刻钟的时辰之后,宋端才梳洗好,听闻刘晋在外求见时,手中的茶杯一顿,随口问了一句,“他可曾说了所谓何事?” 内侍摇摇头,“刘公公没说,奴才也不知道。” 宋端好看的手指头敲着茶杯边缘,想了一会才说:“让他进来吧。” 刚好,他也刚好有事要吩咐刘晋。 刘晋躬着腰进入屋内,来时饮了杯茶,此刻却还是觉得口渴的紧,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口,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督主,竟然一个字都不敢说。 宋端坐在楠木座椅上,身着月牙色的长袍,玉面王冠,腰处系着金色的绶带,上边还挂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玉佩,他挑了挑眉头,好半天没听见声音,等得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 刘晋直起腰,却是不敢直视眼前的人,“督主,文书房里的两个掌事死了。” 宋端抿唇,眉头微敛,刘晋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知分寸,也是个心狠的,这才坐稳了自己给他的位置,文书房隶属于司礼监,若是死两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要说掌事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如今刘晋刻意提了两句,其间必定是有什么端倪。 “怎么死的?” 刘晋咬牙,双膝跪地,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脚尖,声音好似在抖,“督主,奴才让那两人去搜寻三皇子的尸首,两个掌事迟迟未归,奴才去寻,就只剩下两具尸体,死相惨烈。” 所有皇子的排名都是内官按生辰年月来排的,当然吩咐这件事的人是宋端,他行事乖张,就连杀人也是,做了三十几个木牌,抽到哪一个就杀了哪一个。 宋端沉默,而后竟慢慢笑了出来,笑意冷然,抬眼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你不是跟本督说那人已经死了吗?” 刘晋俯首,“督主,奴才也没想到三皇子没死啊。” 宋端气极反笑,挥挥手让他从地上起身,而后问:“他人呢?” “跑了。” 宋端冷笑一声,吊起的凤眼冷冷清清的,“皇宫就这么点地方,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三皇子倒让他刮目相看了,也是,没有母妃的庇护能活十几岁,当然不会简单。 “督主,这人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找着……” 宋端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他叫什么名字?” 刘晋微愣,亏的当初的木牌是他做的,要不然他还真的记不住名字。 “回督主,三皇子名为赵隽寒。” 宋端轻轻念了赵隽寒三个字,意味深长,“总是逃不掉的,没人帮他,他躲不长,若是过些时日还是找不着,那就有意思了。” 刘晋咽了咽口水,“督主,奴才……奴才……”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宋端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三皇子找着了也不用急着杀了他,把他送到本督面前。” 刘晋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 “滚出去。” “是。” 刘晋退出暖阁后便自觉的去领罚了,二十下板子已经很轻了,前些年督主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卯正时分,宋端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青丝高高束在头顶的玉冠上,面庞白净精巧,目光森冷。 宋端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狸毛做成的斗篷,迎着门外的冷风朝文苑阁走去,哪里是皇上审批奏折的办公之地。 从前是元帝的书房,如今早已成了他的,朝廷中上书的所有奏章都要经由他手,才能呈上元帝的面前。 手握朱批之权,朝堂上那些言官哪怕是想弹劾处死他,也没有门路。 文苑阁里早就点好了暖香,殿内的温度比殿外温暖了许多,宋端方才未用早膳,他才刚坐在案桌前,便有宫人端上了热粥,他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宋端在一定程度上是能臣,他狡诈残虐,所说之话稍稍逆着他,就将人拖到西厂狠狠处置,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在朝政上他并非一无是处,天灾**面前,他总是能想到法子。 当然,那些大臣对他的手段总是不耻的。 案桌上是昨天剩下的奏折,宋端粗略的翻了翻,莫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手边放着一张陈情书,那是正三品翰林学士王炳坤替前不久下狱的吏部员外郎朱齐的求情书。 宋端大致扫了陈情书上的内容,嗤笑一声,这王炳坤不愧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遣词造句颇有讲究,他想,若是这张陈情书真的呈到了皇上面前,那么朱齐恐怕真的就能有翻身的机会,可惜了,最先看见的人是他。 宋端眼睛都未眨眼,随手就将陈情书丢进了火盆中,瞬间就烧的一干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1 二净。 宋端看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才处理了一小半的折子,他抬眼,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眼睛有些劳累,还未等他放松多久,就听见屋外的一阵脚步声。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熟悉的面孔涌入宋端面前,那人锦衣华服,脖子处还带着个貂皮围脖,颜色发黑亮丽。 为首的男子身形微胖,长着一张圆润的脸,大而圆的眼睛笑眯眯的,只留了条缝,看上去无害而又单纯,说话时也没有阉人的那股腔调。 他将手中抱着的暖炉递给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对着宋端开口道:“宋督主果真是替皇上分忧解难啊,勤勤恳恳的模样真是让杂家都觉着羞愧。” 宋端眯着眼看着汪全,讽刺道:“既然厂公觉得羞愧,怎么还有空闲来找本督。” 汪全依然还是笑眯眯的,脾气好的不得了,“这不是有要事想同督主相商嘛。” 宋端起身,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厂公有话直说。” 汪全身材矮小,在宋端面前就显得更加没有气势,“吏部员外郎朱齐已经下狱一月有余,刑部已经查清,贪污枉法一事为子虚乌有,这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这人可还一直押在西厂,督主若还不肯放人,怕是服不了众。” 宋端轻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挑眉道:“这慎刑司的案子何时轮到刑部来查了?” 朱齐是朝廷命官,按理说若是犯事了确实是可以交由刑部来查,但这个案子一开始便是元帝下令交给他的,他再将案子转交慎刑司。 要说这朱齐他确实是清白无辜的,可谁让他是皇后一派? 宋端没什么特别恨的人,只除了皇后和吏部尚书,对其它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折磨折磨也就放他们投胎去了,可是对吏部尚书曲万,宋端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了,西厂里新发明的那些刑罚可都是为了曲万发明的。 宋端默默的想,也不知道将来曲万能不能撑过一轮? 汪全为东厂提督,朱齐原是搭不上他的,但汪全对皇后独子赵世棕可谓是忠心耿耿,这自然是要为赵世棕铺路。 换句话说,汪全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赵世棕身上。 如今的东厂早就不如从前,而汪全也已经被他压制好些年了,汪全不会甘心的。 “督主这就是不放人的意思了?” 宋端点头,吐字道:“不放。” “也不是本督故意难为人,厂公若是有何不满,可去慎刑司说道说道。” 汪全敛笑,神色冷了下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好听了,“这慎刑司就归督主管,是生是死不都是督主的一句话吗?督主可要清楚,你我二人皆是为皇上办事,若闹出什么矛盾引到皇上面前可就不好看了。” 宋端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一丁点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头大大小小的机关都是皇上的,你若觉着慎刑司不公,尽管可以去找大理寺或是锦衣卫来查。” 汪全心里怒极,腾起的火气一时还压不下去,谁不知道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阉人? 东厂和锦衣卫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明里暗里斗的死去活来。 汪全本想着宋端会卖他一个面子,现下看宋端摆明了要下他的脸。 好!他就不信宋端能压制着他一辈子! “既然如此,杂家也就不打扰督主了。” 宋端抬眸,凝着他的背影淡淡的提了一句,“公公看上去硬朗了许多啊。” 汪全脚步微顿,随即大步离开,冷风灌进衣服里,他却不觉着冷,手指摸上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看来吃了那些东西效果还是很显着的。 他浑然不觉已经掉进了陷阱里头。 一个阉人最宝贝的,最想要的就是自己已经被割下来的根。 汪全狡猾,做事也两面三刀,他对你笑的时候没准就是想着怎么把你算计死,这也是他一步步爬到定的缘故。 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见底下有人说道:“食婴儿脑髓,便可使阳.具再生。”这说的有模有样的,他听着都心动了。 那是他没了的东西,若是能再长出来,简直是相当于重生。 汪全有了权势和地位,就想着怎么做回男人了。 这就暗地里让人偷也好抢也好的交了几个婴儿上来,挖出他们的脑髓吃了一月。 要说效果,那也是有的,可他自己是瞧不出什么的,但方才宋端的那句话倒是让他自信了不少。 等长出了那玩意,他看谁还敢压制着他! …… 宋端宣了屋外隐在暗处的人,问道:“汪全对食髓之事有几分信?” “回督主,他未曾起疑。” 宋端笑了笑,“很好,过些时日便可以露出痕迹给锦衣卫的指挥使陆承远。” 宋端和汪全斗了也有一年了,东厂和西厂的较量也没有停过,总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宋端向窗外望了一眼,红梅开的正好,上面裹着一层白雪,芬芳的香气钻进他的鼻间,萦绕在温暖的阁房中。 …… 三日后,元帝下令锦衣卫彻查京城婴儿失窃之事,限期一月,必须得破案,刑部辅助查案,大理寺审案。 此次失婴案事关重大,且为多个大臣联名上书,若是一般平民百姓丢了孩子怎么也不会惊动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三个重要部门,可这一个多月丢的都是朝廷重臣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蛛丝马迹都搜不着。 有些个孩子还是独子嫡子,这一事件搞得人心惶惶。 陆承远是夜里被元帝召见的,锦衣卫是死忠于帝王,除了皇帝,无需听从任何人的吩咐。陆承远身着黑色蟒袍服,挺拔的身躯立在元帝身前,眉眼犀利,坚硬的脸孔上面无表情,唇角死死抿着,一声不吭的像是一块石头似的,他的面庞不像宋端般邪肆,也不是赵隽寒那般的清灵,而是那种冷硬的俊朗。 元帝今年四十有余,眼角处的皱眉看上去老了几分,那双渐渐污浊了眼也没了初登帝位的清明。 折子是宋端亲自递给元帝的,当时看了一眼,他并未放在心上,这样的小事交由刑部去做就好了,可接连好几天都折子都提了这件事,他不重视都不行。 元帝人虽然放.荡,可心里还是如明镜般清楚,朝堂上的站派他大抵也是了解的,各个党派的斗争他也清楚。 他装傻呢,你们斗的越凶越好,只有这样他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2 的位置才能坐稳。 元帝充当的是平衡的角色,哪一派落了下风,他就帮一把,总归是没有赢家的。 至于太子人选?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 宋端和陆承远是元帝手中锋利的剑,一把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一把是光明的。 这一点宋端也是清楚的,元帝必须得维持一个仁君的形象,残虐的事只能交由他来做。 那些在金銮殿自诩正义清明的官员,其实元帝内心厌恶的很,圣贤书说的一套套的,这个不让,那个不许。 “陆爱卿,你需得速速破案,以免人心浮动,朕素来是相信锦衣卫的能力的,这次你也不要让朕失望啊。” 陆承远上前,“臣定不会负皇上的期望。” 陆承远三十岁就做到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位,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这不单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能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他的细心和机敏也是元帝当初提拔他的理由。 最早陆承远是崤山北的一个习武世家后人,后主动归顺朝廷,甘当皇帝鹰犬。 上一任指挥使在位时,锦衣卫中的南北直隶暗中也在斗,谁也不服谁,以至于让东厂占了先机,地位高于锦衣卫。 可自陆承远任职后,南北直隶才算和睦起来,一起对外。 陆承远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他身上有股天生的威严,气势逼人,许是多年提刀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戾气都重了许多。 不过,他的脸还是很英气的。 锋利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如果忽略他周身凛冽的气息,仰慕他的人怕是不会少。 “你出去吧。” 陆承远退出内殿,眉头紧蹙,他的腰间别着刀,掌心里生了重茧,他摸了摸刀柄,一路朝远处走,脚底生风般的快。 皇极殿宫门口已经有人守着,一男一女,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锦衣卫的服饰。 男子道:“指挥使大人,内宫属下等是搜得还是搜不得?” 陆承远冷声,“只要查到了,没有哪里是去不得。”语罢,又冷眼问道:“昨夜你可追上了那人?”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那人的踪迹到了护城河便消失了。” 陆承远微抬下巴,仪态万千,“尸首是从护城河内河里飘出来的,往宫内的人方向查。” “是。”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当天就开始在内宫排查,仅凭尸体的方向尚不能论断是宫内之人所为,不过总能找到端倪。 司膳堂离内河远的很,现如今也查不到这边来,但总是会过来的。 和铃听见锦衣卫三个字心里就一紧,她是记得的,锦衣卫和她隔着两条人命。 和铃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身穿飞鱼服男人的面容了,就连梦里都看不清。 不过她想,她要是真的看见了,一定能认出来。 那个杀了她父母的男人。 ☆、7.宋端 赵隽寒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和铃的屋子里,他不能抛头露面,索性和铃没什么交好的人,这才让他住的安全些。 和铃不是没想过将他赶出去,他这个麻烦若是不解决,迟早要引火烧身。 可每当和铃想到那天晚上他对她的那声低喝,让她赶紧跑,还从太监手下将她救了下来时,那点狠心就通通消失了。 何况,和铃觉着赵隽寒没那么容易妥协。 和铃的父亲当年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处死,当年失掉孩子的就是如今风头无两的赵贵妃。 诏书上写的是赐毒酒一杯,且不牵连族人,可当年的事实并不是这样,锦衣卫的人血洗了和家,并且一把火将和家烧的精光。 和铃自五岁起就住在叔父家中,顶替表妹进宫为奴也是为了报答叔父一家的照拂,若是运气足够好,她还能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锦衣卫的人来势汹汹,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内宫,排查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之大,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和铃同另一名宫女走在宫道上,两人受了司膳嬷嬷的吩咐去尚宫局拿这个月发放的衣服和服饰,深冬将至,每个人都有两套新的袄子,司膳嬷嬷品级高一些,还能去讨几对耳坠子。 回来时的路上,和铃看见了时常梦见的那个男人。 她手里还捧着布料和袄子,小巧的脚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那个男人迎面而来,高大的身躯,冷硬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孔,深色的朝服,腰间还别着一把绣春刀,下颚紧绷,目光直视着前方,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路旁的她。 同行的人见了那人都立马跪下了,发出“扑通”的响声。 “见过指挥使大人。” 和铃浑身冰冷,手上也失去了力气,怀中捧着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惹得男人的侧目。 他淡淡的横了一眼过来,眸色漆黑,里面像是深邃的漩涡,让人看不到底,他轻轻抿了抿唇,眉间浮起丝丝疑惑。 和铃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眼前不自觉就浮现了当年的杀戮,血色的火光。 男人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和铃心里的愤恨涌在胸腔之中,脚底发虚,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根本就移不开。 直到身旁的人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脚下踉跄这才跪了下来,可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男人。 “你是不是想死啊!?”同伴在她耳畔低声问。 和铃深吸一口气,指甲陷进自己的掌心,一声不吭。 陆承远脚步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淡漠的高不可攀,直直越过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多年的查案经历练就了他的一双火眼金睛,刚才,那名小宫女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也罢,他现在还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细节,窃婴案才是他关心的。 搜查了一天,总算是搜出了些蛛丝马迹。 思及此,他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宫里有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和铃跪的膝盖都疼了,眼眶泛酸,指尖都是白的,平复好心情她才站起来,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问身旁的人,“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那可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官呢!”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刚刚看你那样子都吓傻了,指挥使大人一表人才,而立之年却还尚未娶妻,威仪堂堂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只是那双眼睛太凶了。”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3 和铃的掌心被掐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痛意,她点点头,问:“你可知大人的名讳?” “姓陆名承远。” 和铃敛好心神,重复了一遍,“陆承远……”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和铃摇摇头说道。 回了司膳堂后,嬷嬷便将衣服分好了,每人两套袄子,一件淡粉的,一件嫩绿的。 宫女的衣服和吃食都是按例发放的,一年到头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衣服。 和铃领了自己的衣裳就回屋子里去了,她还偷偷的讨了一快布料,准备给赵隽寒做件冬衣。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了许多,和铃放下衣服,看着窗边站着的人,她拧眉,也吃不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有时候她总觉得赵隽寒会飞出这小小的院子,至于将来他会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从抽屉里拿出量尺条,轻轻的扯了下他的衣角,“你过来,我量下你的尺寸。” 赵隽寒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袄子,他将手抬至肩部,乖乖的让她量。 和铃粗略的量了他的肩宽和腰围,“好了。” “你的掌心怎么了?”他方才注意到上面的几个掐痕和小小的伤口。 和铃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一放,不想多提,“没怎么。” 赵隽寒上前,不由分说的拽过她的手,眼神一冷,“自己掐的?” 和铃想抽出手,奈何他抓着的力气大的很挣扎不动,她面色不悦道:“你松开。”撇了撇嘴,加了一句,“与你无关。” 她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她听见他细微的叹息,而后他平摊开她的手,深深的目光从她的头顶落下,细长的指在她掌心的伤口上慢慢的摩挲,“疼不疼?” 和铃一愣,“不疼。” 他轻笑,“骗人。” 怎么会不疼呢? 他那时狠狠咬过她的手腕,她疼得都红了眼。 和铃心下复杂难言,余光突然扫到他没有穿鞋的脚。 “你怎么又不穿鞋?” 和铃早就发现了他这个怪癖,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怕冷。 也对,他应当是早就习惯了冷,衣不避寒,每每度过一个寒冬,便是又多活了一年。 “屋里暖和。” “随你。”怎么说都不听,她也不想管了。 赵隽寒笑了笑,却是默不作声的穿上放在床边的鞋。 总归是引起了她的一点注意。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已经停了下来,日头渐高,暖洋洋的阳光慢慢晒化了积雪。 赵隽寒将窗户打开,凉风吹透了衣衫,凉凉的,屋子里的木香也被吹散了,和铃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裁剪布料,露出姣好的侧脸,他凝视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她的脖颈,直到……他猛然回神,将视线移开。 有些心思,早就在心底暗暗滋生了。 …… 琅佩还是要去赵贵妃的宫里当值,簪子那件事之后,和铃就没再同她说过话。 琅佩见了她,也是从来不理的,横眉冷对的,还是那副高傲样子。 琅佩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没有愧疚之心,只认为自己手段不够高明,用了最蠢的法子,也低估了和铃的心思。 两人互不往来在司膳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即便是这样,嬷嬷还是刻意安排她们两个去做同一件事。 那便是去给西厂提督宋端送午膳,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让人避之不及的就是宋端。 新进宫的这波宫女都知道这个督主是惹不得,不仅惹不得,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宋端心思难测,做事全凭心情,伺候他的宫女十个里头有三个被处死。 有时候是嫌宫女穿的衣服太艳了,有时候又是厌恶宫女畏畏缩缩的样子。 总之,每次的处死杖毙的理由都不一样,也都……很无理。 不过,督主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全看他当天的心情怎么样。 这天宋端心血来潮点了司膳堂的几道拿手菜,原本他是从来不吃司膳堂做的饭菜,他的膳食都是他从江南招来的厨子做的,他的日子过的精致的很,什么都是要最好的,也从不肯委屈自己。 司膳嬷嬷难得嘱咐她们一次,要谨慎小心,端好饭菜,就即刻回来,万不可开罪冲撞督主。 和铃不怎么紧张,琅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从前在赵贵妃的宫里头远远见过督主一面,倒不也不害怕。 两人走在宫道上,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在快到偏殿的时候,琅佩忽然出声,她问道:“和铃,你觉得我们会死吗?” 和铃皱眉,“不会。” 她仿佛笑了一声,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略有深意,“那可说不准,这督主听闻不是好伺候的,指不定我们倒霉让督主惦记上了,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和铃停脚,转身定定的望着她,吐字道:“是你,不是我们。”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心思缜密,断不会出错的。” 琅佩嘴角含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说来那二十个板子倒是让我长了记性,我就先谢过你了。” 和铃的脑海莫名闪过来者不善四个字,她退开几步,不甘示弱道:“不客气,吃一堑长一智,将来让你长记性的机会多着呢。” 琅佩目光冷了冷,逐字逐句在她耳边道:“你待会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错啊。” 话中的深意让人琢磨不透。 和铃隐觉不安,垂眸,暗暗想,琅佩对她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敢在宋端面前造次。 文苑宫的偏殿也是气派的,高耸的飞檐,巍峨的阁廊。 和铃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清香,不轻不重的味道让人觉得舒服,她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宋端的名字如雷贯耳,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可她从未见过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督主。 东西两厂的斗争也是日趋激烈,西厂可以算是后起之秀,短短几年就拔了东厂的大半根基,可见宋端此人的本事。 和铃之所以这么了解,全是仰仗其叔父,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听过许多弄权之道。 宋端修长的身躯立在案桌前,他手执毛笔,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在宣纸上练字,落笔有力,黑色的墨汁染在洁白的纸张上,他笔锋张扬放肆,写的一手好字。 和铃匆匆扫了一眼,只瞧见了个大概的人影,不敢多看。 她小心的从食盒里拿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4 出盘子,放在桌子上都不敢弄出声音。 琅佩站在她的身后,冷眼望着她,眼珠转了转,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和铃直觉不对,背后发了一身冷汗,不是被宋端的气势给吓得。 最后一盘菜放上去时,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差错,她合上盖子,还没来得及转头,身后的人便有了动作。 琅佩低着头,卑微的模样没有存在感,她忽的抬眸,眯眼盯着和铃的后背,勾唇一笑,她伸出脚,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狠狠的踹上了和铃的腿弯,动作快的让人回不过神。 她踹的那一脚的力道极大,和铃往前一扑,手下意识的就撞上了桌子,她跌坐在地,桌子也被她的冲撞力给推翻了,桌上的瓷碗打碎在地,里面的汤汤水水也一并洒了出来,静谧的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和铃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连嘴唇都是死气的煞白。 她闭上眼,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琅佩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让她小心。 和铃苦笑,不敢往宋端的方向看。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宋端。 和铃敛神屏息。 而琅佩就等着和铃的死期。 过了许久,空气中响起一道笑声,是那种嘲讽至极的笑。 “真是好玩,是嫌本督对你们太好了,过来送死了?”黑靴落地,他放下笔,从案桌后走出来,一步步靠近和铃。 和铃想说什么,却想着是无用功,动了动唇角,还是没吱声。 说什么都逃不过一劫。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冷声命令,“抬头。” 和铃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瞳孔才望上眼前的人。 她一阵晃神,这个人长的真好看,还很熟悉,给她曾见过的错觉,可她也可以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宋端这样的大人物。 也许是净过身的缘故,他不够英气,眉眼却是精致的,逆着光的他让人觉着雾里看花般迷醉。 宋端在看见她脸孔的瞬间,闪神了片刻,她的五官同记忆中的一个小姑娘重合了起来。 有点意思。 ☆、8.当年 宋端的一双凤眸微微翘起,似乎是在笑,他的目光略过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漫不经心的捻着指尖。 和铃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督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没有求饶,她知道,对着宋端求饶是无用的。 宋端蹲下身子,削瘦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颚,逼得她将头抬的更高一些,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人的眉眼,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子怒气,用力的将她甩到一旁去,而后缓缓站起身,冷冷道:“本督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犯了错的奴才还妄想轻罚?” 和铃的手磕在地上的瓷碗碎片里,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掌心,当下就流了血。 刘晋听见里面的动静,就赶忙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碎片和洒出来的汤水,又瞧了一眼地上跪着人,心中生疑,若是往常发生这样的事,督主早就让人将她拖出去一棍子打死了,今日怎有些不寻常? 刘晋暗暗的打量着和铃的容貌,这也…….没有好看到会让督主手下留情的地步。 他不再多想,上前对宋端说道:“督主息怒,奴才立马让人收拾,至于这个婢子……” 宋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等小事还需再问?直接埋了当花肥,等入了春,院子里头的花必定开的更艳。” 琅佩闻言,不着痕迹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 和铃心下悲凉无比,浑身都颤的厉害,毕竟才十二岁,性子再怎么冷淡,此刻也无法冷静,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刘晋弯下身子,力道极大的掐着她的胳膊要将她拖出去,和铃挣扎着,红着眼眶,里面还含着泪水,只是眼泪始终不肯落下,她抖唇道:“督主,饶奴婢一命吧。” 刘晋赶紧上去拉人,生怕牵连到自己,用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不再让她出声,一点点的将她往门边拖。 宋端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冷眸一动不动的凝着她,似乎是在出神,她欲泣的可怜样更像记忆里的小姑娘了。 宋端回神,紧皱眉头,心情更加差了,“住手。” 刘晋惊讶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却见他上前两步,黑色的朝靴狠狠的踹上和铃的肩膀,将人踹倒在地。 他的脚步就停在她的脸颊边上,“赶紧滚出去。”就当做是他大发慈悲一回。 宋端的这一脚是用了七分力,她疼的额头直冒汗,听见他的话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算了? “怎么?还真想去当花肥?” 和铃猛地摇头,站起身,慌乱的从屋子里出去了。 宋端也没了吃午膳的心情,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刘晋没好气道:“立马把这收拾干净了。” 和铃出了文苑宫的宫门,眼眶中的泪珠才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方才她连哭都不敢哭,不过片刻,她便敛好情绪,用手背擦干净了泪痕,除了眼眶处红红的,倒也看不出来哭过。 她笔直的站在宫门边上,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一会儿,便听见走近的脚步声。 和铃知道,琅佩出来了。 她抬起头,拦在琅佩面前,然后在琅佩平静的目光中,扬起手,用沾了血的掌心打在她的脸上,她冷笑一声,一个字都不屑于再同琅佩说。 一个耳光而已,刚刚她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琅佩的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都是麻的,她忽的自嘲一笑,有些人怎么命那么硬呢? 和铃脚步蹒跚的朝司膳堂走,肩膀的上的痛意无法忽视,她用手捂着肩,企图缓解肩上的痛,可根本不管用,伤势反而还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和铃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临回去时,她都没忘去厨子那里讨些馒头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呢,他不吃不行的,那么瘦。 厨子见了她宫装上的蹭上的血迹,还大吃一惊,直问怎么弄的。 和铃糊弄过去了。 司膳嬷嬷见了她的伤,也没有为难她,直接放她回去了。 和铃走路时还虚的很,圆润的脸庞在这两日的折腾下也瘦下来些了,五官和轮廓也渐渐清晰。 她回屋时,赵隽寒不在,她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不过他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她将馒头放在桌子中央,又用布罩子罩好,这才打了盆水进房。 和铃解开腰带,就要将外衫脱下,门从外面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5 被人推开了,她赶紧又重新系好腰带,拢好了衣服,才转头。 赵隽寒换了套衣衫,白色的衣袍更加凸显他出尘的气质,漆黑的发也扎了起来,泼洒在背上尤显得好看,他的脸是常年不见光的那种白。 和铃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更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了的脸色,他立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的掌心上,轻柔的指慢慢的蹭上去,问:“怎么弄的?疼不疼?” 语气里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和慌乱。 和铃的心颤了颤,鼻头酸酸的,进宫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过她了。 她点头,不再故作坚强,都快要哭出来了,“疼死了。”像是在撒娇,却也没说怎么弄伤的。 “有药吗?”他问。 和铃指了指柜子,“有,最上面一格第一瓶。” 赵隽寒松开她的手,快速的拿了创伤药,用湿布擦了擦她掌心的血,才小心的给她上了药。 和铃今天穿着是粉白色的宫装,衣服上的那个脚印明显的很,赵隽寒不由分说的解了她的外衫,又将她的衣服拉到胸口处,才停手。 和铃连打带踹的阻止他都没用,这人强硬起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见了她肩上的可怖的青黑,目光一沉,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可这次他却没有问是怎么弄的,只是默默的给她上药。 期间和铃好几次想出声都被他打断。 “别说话。” 他的心里涌起许多的疯狂的想法,胸腔里的杀意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上完药,和铃问他,“你吃过了没有?桌上还有几个馒头。” 赵隽寒摇头,宽大的衣袖里是一双握紧的拳头,“吃过了。” 和铃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再多说。 夜里睡觉时,赵隽寒照旧的抱着一床被子睡在地上,烛火早就被吹灭了,微弱的月光照进屋子里,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和铃侧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脑子还是清明的,黑夜里,她听见底下的他喊了一声,“和铃……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她顿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轻笑,笑声愉悦,“会的,我会回来的。” 和铃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说:“那明天,我去厨房偷一些好吃的留给你。” “好啊。”他答。 和铃拿被子盖过自己的脸,快要睡过过去时,又听见他干涩的嗓音,“和铃,你再等等我。” 他闭上眼,想起她单薄的身躯,仅有的几套衣衫,想起方才她身上的伤,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铃沉默了很久,“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他叹了口气,“睡吧。” ……. 第二日,群臣上朝时,元帝大怒,直接对着身为吏部尚书兼任阁老的曲万砸了杯子,原因是有人参曲万在去年黄河水灾贪了大半救灾的银两,这还不止,还有一本也是参曲万的,说他结党营私。 贪银子对皇帝来说不算什么,无足轻重的银钱贪了就贪了,帝王手中还多一个把柄,可结党营私的罪名就大的多了。 为官有所图,帝王才好拿捏,可若是野心太重,便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个杯子砸不仅仅是曲万,还是吏部和内阁的脸面。 元帝再怎么怒,也明白现在轻易动不得曲万,只能先查他贪污的事,至于结党营私,锦衣卫的人早就盯得死死的,曲万同什么人说过话,都能查出来。 元帝发了一通火,便下令让大理寺查案子,刑部正忙着查失婴案。 曲万冷静的很,官至正二品,心理还是很强大的,无论皇上派谁来查,他都不害怕,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盘根交错,就算真的查出个什么结果,也兜得住。 何况大理寺已经成摆设很多年了,大理寺卿还是他一手提□□的。 不过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曲万下了朝便跪在金銮殿门口,挺着腰身,一动不动的,嘴里直喊自己冤枉。 元帝在里头被他喊烦了,没料到曲万这样的大官也有这么赖皮的时候,甩手便让宋端去打发他。 宋端高调的从走到金銮殿门口,站定在曲万面前,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绝世的脸孔上,他眼中的笑意冷然,唇角的弧度耐人寻味,他开腔,声音冰冷至极,说道:“曲大人,这还只是刚开始啊。” 曲万目不斜视,吐字道:“你一个阉人,能掀出什么风浪?” 他知道,今天参他的多半是宋端指使的,还真以为自己得宠就了不起了?左不过是个没根的人。 宋端微笑,脚底碾过他的膝盖,心里头的恨有压制不住的势头,“那曲大人就好好本督这个阉人是怎么将曲家拖至深渊的。” “曲大人可还记得从前的户部尚书的死法?” 曲万眯眼,他记得。 “他是被诛九族的,可曲大人对你来说,诛九族是远远不够的,本督势要诛了你曲家十族,连同你的学生也不放过。” 宋端说完,心里畅快了不少,他越过曲万,慢悠悠的离开的。 他迎着光,突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人人都直道他是小人奸臣,是个为祸朝政的内侍,谁还记得,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的举子。 他也曾以南直隶的第一名中过进士。 ☆、9.勾结 京城经过前几天接连的大雪后,天气便渐渐好了起来,不见风不见雨的,莫名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赵隽寒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不对,其实他整晚都没睡着,漆黑的房间里他睁着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能听见和铃深眠的呼吸声。 从前他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那么生动、那么渴望变强的心思,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哪怕不受待见,他想飞上高枝的欲.望与日俱增。 赵隽寒穿着不显眼的白衣,趁着天还没亮,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谁也没有惊动。 此时正是人少的时候,他让人发现的几率就越低。 长安殿去往后宫各家娘娘的住所有一条必经的宫道,赵隽寒便守在这条道的暗处。 他衣衫单薄,一双手脚被早晨的寒气冻的冰冷,毫无知觉,唇瓣泛着死白,看上去可怖极了,挺拔的身躯如直松般坚硬,他垂着眼,不知在谋划什么。 昨夜在长安殿侍寝的人是赵贵妃,如今艳宠后宫的女人,风头比起皇后还要盛。 赵隽寒低低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6 ,他扣紧了手,抬头,目光落向远方,眉心泛着淡淡的惆怅。 说起来,他和这个赵贵妃还是旧相识。 赵隽寒眯起眼,回想起当年的往事,恍然如昨日。 那一年他大概十三四岁,赵贵妃还不是宠妃,不过是个刚被发落的才人,冷宫里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的他一如现在,也是个苟且偷生活的如同蝼蚁一般的他,他卑微的与狗争食,同牲畜争那方寸之地。 赵贵妃和他是同类人。 被发落的当夜,就用刀剐死了对她冷嘲热讽的宫女,而后又装成疯癫的样子,从皇后那里躲过一死。 冷宫是个好地方,总是能听见很多秘密。 无论哪个朝代,进了冷宫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说到底还是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亏心事做多了也就害怕鬼找上门。 赵贵妃再怎么强悍也有脆弱的时候,那时,她躲在墙角里,冷风呼呼作响,吹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双手合十,带着哭腔道:“别来找我,你别来找我……我没办法……杀了你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放心,我都安顿好你的家人了……” 空气里诡异的声音一直不停,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赵贵妃“啊”的叫了一声,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大喊道:“我用孩子害死了你,可我自己这辈子也不能生了!我的孩子也没了,你不要来找我……呜呜呜……” 是了,赵贵妃她不能生。 赵隽寒十分清楚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七出里面最重的便是无子,何况这还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赵贵妃如今固然得势,但她的日子必定不是安稳的,她一没有强大的母族庇佑,二无子可依。 天空渐渐泛着白,日光透过树枝缝隙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上,宫道上巡视的侍卫也多了起来,赵隽寒的身上的凉意驱散了不少,他转过眸子,望见不远处的轿辇,眼睛里的光渐趋明亮。 那是一座华丽的轿辇,红幔自顶端从洒落而下,遮住了里面坐着的人的样貌,四名太监抬辇,十六名宫女紧紧跟在其后。 赵隽寒瞅准时机,快步上前,跪在冰天雪地里,膝盖上薄薄的一层布很快就被余雪化成的水浸湿,刺进骨髓里头。 轿辇被逼停,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怒喝了一句,“大胆!来者何人?竟然敢冲撞了娘娘!” 赵隽寒俯首,呈现出最低微的姿态,额头磕在地面上,“儿臣参见母妃。” 话音刚落,红幔里头就传出一声娇俏的笑声,银铃悦耳,却又像是勾人索命的女使般,等她笑够了,才出声,“本宫竟然不知自己还有个儿子?真是奇了怪了,莫非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赵隽寒抬头,不卑不亢,“贵妃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自然也算的上是臣的母亲。” 赵贵妃面色微愠,冷笑,“当成以为什么人都能当本宫的儿子了?碧青,将人给本宫丢开。” 碧青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见他说:“娘娘莫恼,何不见上一面再做定夺?” 赵贵妃顿了半晌,一双葱白的指缓缓掀开幔帐,指盖上涂抹着朱红的甲油,红幔下藏着的一张脸可谓是国色天香,美艳无双,柳叶眉,黑珠般闪耀的瞳孔,微微挺起的鼻头小巧可爱,抿唇轻笑时百媚而生,肌白胜雪。 她定定的瞧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淡淡说道:“本宫见过你。”随即又道:“几年未见,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死?倒是个命大的。” 赵贵妃这一眼却深深将他记住了,当年她可没看清这人生的什么模样,认出他来也不过是因为这双眼睛,一如当年誓不罢休不肯认命的目光。 他能活下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你生的还倒挺好看的。”听不出她什么意思。 赵隽寒轻笑,“儿臣命大,是上天要将儿臣送到娘娘身边。” 赵贵妃垂眸,意味深长道:“噢?” 他勾唇,“缺什么送什么,娘娘求什么,上天就给什么。” 赵贵妃几乎立马就听出他暗示的含义,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到底是贵妃,依旧面不改色。 “本宫可没有求过。” 赵隽寒来时便知没那么容易说服她收自己为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知贵妃娘娘听过戚夫人的故事没有?” “什么意思?”她冷声问。 高祖死后,曾经最为得宠的戚夫人被吕后砍去手脚,戳去双眼,做成人.彘,放在小缸里头生不如死的养着。 那戚夫人来比喻她,当真不要命了? “宠爱是最抓不住的东西,来日新皇登基,怕娘娘躲不过戚夫人的命运。” 赵贵妃不怒反笑,“胆子越发大了。” 她生气,怒意横生,可她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复宠这两年拼了命的打压皇后的势力,给她羞辱,报仇,得罪了不少人。 皇后也是个能忍的,硬是按兵不动没收拾她,没让她抓到把柄。 可皇后有儿子,还是一个争气的很的儿子,她没有! 每当听见大皇子在战无不胜的消息,她心里头的紧张谁又明白? 皇后那个蠢女人,唯一的生路就是有个好儿子。 元帝还能活几年谁都不知道,她必须得为自己谋划,不是没想过养个皇子在身边,可太小的不中用,跟大皇子没得斗,再大一些的,翻遍皇宫都找不出来,不是淹死就是暴毙。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人,倒给了她一丝兴味。 “没点本事,可别妄想当本宫的儿子。” “娘娘会需要臣的。” 赵贵妃心里其实已经偏向他所说的,能从冷宫里爬出来的人,心思手段都不简单。 思量了片刻,她将玉佩丢在地上,松口道:“两天后你拿着这个玉佩来宁福宫,本宫自会告诉你需不需要。” 语罢,便放下帘子,面无表情对着碧青道:“回宫。” 赵隽寒拾起玉佩放在自己的衣袖里,微微一笑,从地上起身,给她的轿辇让了路,“娘娘慢走。” 等轿辇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脸上假意的笑全然消失了。 他掏出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仗总算是成了。 赵贵妃不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她缺的是皇家血统的听话的儿子,他缺的是权势。 两人恰好互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7 补,两相利用,自是能步步高升。 赵隽寒转身,一步步的走回了和铃的屋子,和铃已经起了,不过她人不在。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小小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利落。 和铃因昨天的伤,原本今日是可以休息的,她到点就醒过来了,记着昨天对赵隽寒说过的话。 她说要去偷些好吃的给他。 和铃趁着人少的时候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蛊温汤,脆嫩的冬笋顿新鲜的排骨,香的很,还有几盘荤菜,秘制酱鸭,切的小块小块的,其他的便是和铃从没吃过也叫不上名字的了。 和铃偷偷摸摸的端了一碗汤和那盘酱鸭,厨子早就看见她的动作了,没吱声,这丫头最近瘦了,多吃点还能补补,反正上头没人吃搁着也是浪费。 和铃端着吃食又溜回了房间,推开门见了趴在桌子上的赵隽寒,她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将笋汤和酱鸭放在桌上,他就看着她的摆放的手。 这双手很粗糙,他胸口隐隐有些难受。 和铃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发什么呆,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还得把盘子放回去。” 赵隽寒抿唇笑了笑,“你真去偷了?” 和铃面色微红,却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头,“难不成我还对你说假话?” 赵隽寒喝了口汤,冬笋的清香在他口腔中弥漫,味道确实很好。 和铃见他眉眼都舒展开来,急切的问一句:“好喝吗?” 他点点头。 和铃顿时就笑开了,眼睛弯弯的,黑瞳里的光都要溢出来,“那你多喝点。” 赵隽寒复杂的望着她,压下胸中的酸涩,垂下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猛然红了的眼眶。 ☆、10.深仇 陆承远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婴儿的尸体,就埋在东厂提督汪全的院子里,泥土被翻出来时还带着红,因为死的时间并不长,尸体也没有完全腐成骨头,有些近日来才被抽出脑髓的甚至还能摸到他们身上皮肤的弹性。 汪全根本拦不住锦衣卫搜查的步伐,因为这次他们是带着皇上的召令的,手中的令牌能压死他,而且东厂的人如今并不在他身边,他不论是用喊的还是吼得,都起不了半点作用。 汪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土里的尸体挖出来,瞳孔猩红,心底下一片死寂,他抓着身旁小太监的手腕,狠狠的掐在上面,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喉咙处就要喷涌而出的血让他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陆承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随后移开目光,走至放置尸体的土地旁,他蹲下身子,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番,冰冷的目光带着杀意。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汪全面前,高大的身躯具有极强的压迫力,他说:“汪公公,你可还有话要说?” 若无话可说,他就要将这个无恶不作的阉人捉拿下狱了。 汪全摒神敛息,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杂家先恭喜陆指挥使离破案又近一步了。” 陆承远眯眼,“噢?这尸体可是公公的院子里翻出来的,既然公公解释不了,那本官便只能将你请进衙门,好生讯问一番了。” 汪全沉下嘴角,敛起笑,口腔中的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凶手挖坑埋在杂家这,杂家可解释不了,也没法解释,陆指挥使可不要为了交差而含血喷人啊。” 陆承远不慌不忙,好似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他背着手,轮廓冷硬,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随意的感觉,“可这些婴儿的脑髓都被人抽了个干净,据本官所知,坊间是有“婴儿脑髓可使阳.具再.生”这样的谣言的。” 汪全心下一紧,根本没去想他是怎么知道这通说辞的,他吃惊的是,一点居然是个谣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脑髓有多难以下咽,可他还是吃下来了,为的就是重振雄风的那一天!可如今,有人竟然告诉他没有用!?叫他如何能接受? “陆指挥使若是拿不出证据,烦请你离开杂家的院子,你对杂家有什么不满和怀疑大可以去同皇上禀告。”汪全之所以敢这么说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无比自信的认为陆承远拿不出人证来。 陆承远轻笑,嘴角的讽意清晰可见,“既然汪公公一定要证据,那本官就满足你。” 语罢,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长相,把人带进来!” 名唤长相的男人立即领命,从院外将人踹了进来。 身着太监服的人扑倒在地,他爬起身子,半跪在地,浑身都在抖。 陆承远问:“将你之前同本官说的再讲一遍同汪公公听。” 太监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奴才……奴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汪公公指使的啊,他……他……想复阳,便让奴才去偷……偷那些东西,这尸体也是公公吩咐呢,说葬在院中能养魂……奴才……奴才也没有办法,指挥使大人饶命啊。”他说着说着便哭了。 至于他的话有几分真假,没人知道,也不重要。 陆承远要的就是这番证词,真假不重要,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动机也有,汪全别想脱身! 东厂胡作非为那么久,汪全若是倒台了,自然就能将东厂连根拔起。 事实上,陆承远能这么快找齐证据,是暗中有人将消息传给了他,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不是猜不出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东厂倒台,得利的是西厂。 这样简单的道理,陆承远还想的明白,只是这次他甘愿被宋端利用一次,失婴案事关重大。 若不是陆承远挡在汪全面前,他都能上去撕了跪在地上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气死他了!竟然敢……背叛他! 汪全怒意横生,锋利的目光像是倒钩一般勾着那名小太监,他缓过劲来,惊觉自己刚刚差些就失态了。 “陆指挥使随意找个人来就是人证了?天大的笑话。” 他死不承认。 陆承远笑了笑,眉眼间的不屑淋漓尽致,“长相,将汪公公压进狱中,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其同党及作案经过。” “是。” 汪全被人控着身子,火速拖走了,到了这时,他再也顾不上厂公的威严,对着陆承远破口大骂,“你个小人,等杂家出来了,定要血洗你那锦衣卫!让你也尝尝诛心挖骨之痛!” 陆承远打了个响指,长相立马就将汪全的嘴巴堵住了。 陆承远静静的立在树旁,没有回头看,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枝桠上,他担任指挥使这个职位以来,比这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8 难听百倍的话都听过,不得好死这样的诅咒都是轻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再听。 多年来,不敢娶妻生子,一是所遇皆非良人,二便是害怕这些话将来都会一一应验在他的家人身上。 而立之年,他这双手,沾了无数的血。 汪全若说自己不害怕,那是假话,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养出的都是细皮嫩肉,当他看见狱里头的那些刑.具时,脸色都白了。 “你你你敢!” 长相眼皮都未抬起,将他绑在老虎凳上,捋捋袖子就开始动手了。 冰冷潮湿的狱房里头是汪全凄厉的叫声,曾几何时,他在东厂里也用各种刑.具折磨过朝廷大官,真真是报应,如今也轮到了他自己。 汪全很快就疼得喘不过气了,冷汗自他额头不断向下流淌,他瞪着眼睛,浑身都脱了力。 长相拿着烙铁接近他时,他喃喃道:“不要不要,我招我招。” 实在是吃不得这个苦头。 长相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还是将烙铁烫了上去,若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毕竟,他招是不招,招供词都是一样的,且早早就写好了。 捉拿汪全下狱,这件事陆承远并没有问过元帝,算是先斩后奏。 陆承远当晚求见元帝,将供词递了上去,而这时的汪全也仅仅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威严的金銮殿中,寂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元帝从太监手中接过供词,先是随意的扫了两眼,目光微顿,瞧见上面的字,不可置信般似的,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握着文书的手悄然暴起了青筋,面色难看,一字一句顿道:“竟然汪全做的?” 陆承远微微弯起了腰,答道:“确实如此,尸首在汪全的院子里被挖出,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微臣也已找到了人证,再者,汪全也已经承认其所作所为。” 元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将手中的文书拍在桌上,厉声问:“他人呢?” 陆承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已按照程序移送大理寺。” “你可问了他为何会如此做?他伺候朕十几年,若说其中没有缘由,朕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元帝缓缓道。 陆承远点头,“坊间传言可使阳.具再生,这法子……便是食婴髓。” “糊涂!”元帝喘气,恨铁不成钢道,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又继续说:“汪全这个不知感恩的!朕初登基便颠覆祖制,设置文书房供太监们习书,他是里头学的最快的一个,如今倒好,竟然也相信谗言?朕看他那些书他也是白读了。” 陆承远眸光一冷,听出了元帝话里的深意,纵使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元帝还是护着汪全这个大太监。 方才他说的是坊间传言,而元帝却硬生生认为是汪全听信了谗言。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若按照律法,当斩首示众。”陆承远道。 元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日你去大理寺将人给朕提出来,他活你活,他死你死,至于怎么堵众人的嘴,那是你的事。” “皇上……” 元帝摆摆手,“下去吧,汪全他……”顿了半晌,而后说,“他罪不至死。” 许是觉着自己确实太过偏袒汪全,元帝又加了一句,“朕定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以后朕便送他去阿蛮城当监军。” 陆承远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当监军成了惩罚了? “行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陆承远出了殿门,顿时觉得周身冷了起来,是到心底的冷。 元帝对汪全的宠信还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正当他抬脚离开时,一道有压迫力的目光直直射.在他的背上,他回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 陆承远认得他,对他也算是熟悉。 宋端。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大风扬起他的衣袖,绝世的面孔配着白色的衣衫,倒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承远摇摇头,真是可惜,不过是个阉人。 他也听说过宋端的家世,听闻宋端也曾是出身名门,也有过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当年中过进士的,如今却甘为内侍,为权势不择手段,残害忠良。 东厂也好,西厂也罢,一个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陆大人,回去路上要小心那。”宋端隔着长长的宫道,略有深意的说。 陆承远转身,没吭声,大步流星的离去。 宋端不待见他,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只是这怨气和仇恨来的莫名其妙啊。 锦衣卫这些年针对的也是东厂,与西厂并没有什么纠葛,真是奇怪。 宋端转着拇指上的玉戒,唇角漾起一抹笑,十几年有了吧?陆承远欠下的人命要还了。 他的姐姐的,姐夫的,还有他的外甥,以及那个小小的外甥女。 这一条条人命,他都记着。 ☆、11.纠缠 次日,汪全便被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喘着一口气给提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元帝还特地给他宣了好几个御医,务必让他们将汪全给治好。 汪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上好的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伤药洒在他化脓的血水中,疼得龇牙咧嘴,扑在床上破口大骂起来,“陆承远那个狗生的,哪天落在杂家手里头,杂家都要将他底下的东西给割下来,让他自己煮了吃!” “唉哟唉哟,你给老子轻点!”他对上药的小太监叫唤着。 “师父,皇上让您上好了药去趟长安宫……” 汪全顿时瞪大了眼睛,摇头晃脑的想了想,这皇上既然已经保下了自个的命,应当是不会再难为自己了。 “知道了,你下去。” 汪全套好了衣服,浑身疼得发痒,偏生还不能去捉,这心里头就更恨上了陆承远。 什么指挥使大人,啊呸! 总有一天要让他求爷爷告奶奶的。 汪全穿了身颜色较素的衣服就奔向长安宫,身后的徒弟要扶他,都让他给挥开了,现如今要的就是个惨样。 汪全俯首跪地,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去看殿中坐着的人,他声音带着啜泣的意味,“皇上,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汪全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元帝手执毛笔,没有吭声。 汪全紧接着说:“皇上,奴才……奴才之前是让恶吏屈打成招的啊。” 大殿中静寂无声,元帝缓缓放在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19 手中的毛笔,拍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也不需跟朕在这装模作样,朕看你是胆大妄为的很!” 汪全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元帝脸上的怒气消了些,“朕这次包庇你,你若是再犯,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今日朝会,朕已经宣布夺你提督之位,还为阿蛮城的监军,若你能从阿蛮城活着回来,朕便将你官复原职。” 汪全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阿蛮城正处于边界,如今动荡不安,又在打仗,他一个手不能提的太监能做什么?虽说监军不用亲自上场,可这些年他得罪过太多人,保不准有人要在暗地里害他。 “皇上,奴才这也是被奸人所害,鬼迷心窍了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元帝冷哼,“若朕不饶你,你死不足惜,放心去吧,这东厂还不能缺了你。” 东西两厂做的那些荒唐事,元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太监把言官压制的越狠越好,省的出现些个权倾朝野的阁臣。 东厂倒了,西厂独大,那也不是元帝想看见的,这才是他保了汪全这一回的原因。 汪全活的跟个人精似的,这一听就算是明白了,皇上这是打算让他出去避避难。 汪全叩头,“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汪全从长安宫里出来,就直奔东厂,里面的太监们唇红齿白,生了张女气的脸,可心里头比谁都阴暗。 汪全对他们下了死命令,要将陆承远暗杀了,东厂的这些太监本身没什么武功,所以自然不可能是陆承远的对手,活捉他就更不可能了,可这些太监有的是办法能弄死陆承远。 …… 宁福宫外,赵隽寒捏着手里头的玉佩,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抬起手敲了敲宫门。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宫女张嘴,见到他那张脸后,喉间的问话便又吞了回去。 这个男人她是见过的,他是个皇子,那天他拦了娘娘的轿子。 宫女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从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就连英武的大皇子都没有他长的好看。 她脸一红,低下头道:“您先等着,娘娘才刚起,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赵隽寒扬唇一笑,魅惑人心,“有劳了。” 宫女连话都不会说了,转身就跑了。 赵隽寒收起笑,眼神冰冷,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赵贵妃才梳洗完毕,碧青在给她上妆,她今日原不打算出门,自然也不用些艳丽的妆容,听见小宫女的禀报,赵贵妃心情很好的笑了笑,转而吩咐碧青化的精致些。 赵贵妃又瞧见妆台上华贵的头面和簪子,指了指红色的那个,“碧青,今日就用这个簪子吧。” 碧青心下一惊,这个簪子争了大凉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娘娘只平日里都舍不得戴,怎么今日突然要戴了,她不敢再深想。 赵贵妃穿了件半露酥.胸的藕色襦裙,便让人将等在门外的赵隽寒宣了进来,又让屋里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连碧青都没留下。。 赵贵妃斜靠在软榻上,她的怀里还有一只纯白的猫,葱白的手指慢慢的顺着猫的毛发,她抬眸,打量着他,眼底的惊艳和欣赏一闪而过。 “你是真的想当本宫的儿子?” 赵隽寒轻笑,“做不得假,臣对娘娘自是一片真心。” 赵贵妃看着他的脸失神了片刻,忽而对他招了招手,笑的妩媚动人,“你过来。” 赵隽寒心里一冷,面上不动神色,踩着步子缓缓的走过去,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站定了。 赵贵妃笑容加深了不少,吐字道:“再近一些。” 他恶寒,但半点都没表现出来,又往前凑近了两步,她将身子往前靠了靠,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问道:“本宫美吗?” 赵隽寒微笑,“美。” 她紧接着又说:“你可不止是要当本宫的儿子。” 赵隽寒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呢?他佯装无知,“臣愿意为娘娘为奴为犬。” 赵贵妃顿了半晌,一把推开他,全然没了方才的妩媚之色,“行了,一月之后的围猎,本宫想办法带你进去,你只需按本宫的指令上演一场救驾的戏码就可以了,本宫让你一步升天。” 赵隽寒勾唇,“那就先谢过娘娘了。” “不必谢本宫,各取所需罢了。”她又问:“对了,你如今住在何处?” 赵隽寒敛神,“是个荒废了的院子。” 她敲了敲手指,沉思了会,“这一个月你还是继续住在哪,免得提早引人注意,本宫让碧青准备些书籍,明日你再来取,你没上过学,现下就要多吃些苦头了。” “娘娘考虑周全。” “留下用个午膳吧。” “多谢娘娘,不过臣已经用过饭了。”他答。 赵贵妃狠掐了一把怀里的猫,听见猫惨叫了一声,她冷着脸,“出去。” 赵隽寒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她冷笑连连,喃喃道:“总有一天,本宫要将你勾上床。” …… 和铃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又看见了宋端,上次的阴影犹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冷宫里头唯一的娘娘在昨夜被冻死了,司膳堂的人手也紧张了起来,嬷嬷没有办法才让她去送各个宫里的午膳。 琅佩攀上高枝了,被皇后要了过去。 和铃是在御道瞧见坐在华丽的轿辇上的宋端,她当即就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站在路旁,只求宋端不要注意到她。 殊不知她这一动作反而让人生疑,因她没有避开身子,宫人见了宋端,原都是要侧过身的,否则便被视为不敬,或许是和铃过于紧张,以至于她忘记侧身。 宋端眼神极好,透过浅色的幔布就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他眯眼打算仔细的看看,这人就立马低下头,他顿时就笑了,真是……好久没看见这么做贼心虚自寻死路的人了。 宋端让人停了轿辇,长指掀开幔布,微抬下巴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沙哑的问,“何人如此大胆?” 和铃一颗心纠紧了,睫毛都在颤,肩上的伤好像又疼了起来。 宋端基本能断定面前这个人就是那天的宫女,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他从轿辇上下来,华服落地,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宋端想,这个人大概真是要死在自己手里头,上次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么快就又撞了上来。 宋端用指尖将和铃的下巴抬起来,她白嫩的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0 皮肤上都掐出了两道印子。 宋端的眼神越来越冷,不该因为她眉眼的相似放过她的,反而更要除了她。 没有人可以像他曾经宠着的小姑娘。 和铃脸白如纸,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 宋端放了她的下巴,往后退了几步,又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毫无情绪的对身后的刘晋道:“杀了吧。” ☆、12.叩首 刘晋领命,黑色的靴子落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这是督主下的令,他必须得遵从,再或者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宫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 和铃僵直的背靠在朱红的墙壁上,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刘晋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和铃突然用头猛地撞上他的额头,双手挡在胸前,大喊了一句,“你别过来!” 此刻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想活下去,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何至于招来这样的飞来横祸? 宋端见状,高深莫测的笑笑,瞧了一眼被磕疼了的刘晋,轻声吐字道:“废物。” 刘晋面露赧色,“奴才无能。”转而看向和铃的目光更加凶狠,他扭了扭手腕,冷声道:“你还是不要多做挣扎了,都是些无用之功。” 和铃想跑,脚步刚刚迈开,小腿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上去,逼得她当即就跪了下来,动都不能动一下。 宋端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少了一颗,他看好戏似的看着她的动作。 刘晋蹲下身子,粗糙的手掐上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慢慢的用力,和铃想将他的手掰开,可始终用不上力,她渐渐的就不动弹了,小脸也因为不能呼吸而涨的越发红,她抬起眼皮,眼神朝高高在上的宋端看去,这一眼里包含了很多情绪,里面的愤恨突然让宋端觉得很不舒服。 他忽略了内心的那点不对,轻飘飘的转过身,不再看她。 和铃当自己真的快死了,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变得浑噩起来。 赵隽寒以为是他看错了,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刘晋,刘晋面前还着遮着一个人,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原本他打算绕过去,他和刘晋有许多旧账要算,但不是现在,能躲他便不会主动去招惹。 等赵隽寒再次瞥过去时,看见那个熟悉的衣角,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脑子都来不及思考,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揪起刘晋的后领将他扔了出去。 刘晋被丢在坚硬的地面上,屁股疼的他直叫唤,他睁开眼看着赵隽寒,指着他的手都还在发抖,“你你你……” 这人出现的猝不及防。 宋端回过头,他从未见过赵隽寒,所以是不认识他的,但看刘晋那样子应当是认识的,于是他问:“这人是谁?” 刘晋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措辞,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回督主,是三皇子。” 宋端饶有兴致,目光落在赵隽寒身上,打量他良久,忽的展颜一笑,漫不经心道:“原来是三殿下啊。”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 宋端摸了摸下巴,看赵隽寒现今这幅模样,好像并像之前刘晋描述的那般,是个一无所有的废人,他将自己隐藏的这么好,差点就连他也都被糊弄过去了。 和铃已经顺过气来,做梦一样的凝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他,她润了润嗓子,想让他赶紧走,毕竟之前刘晋是想要毒死他的! “三殿下是想救下这个不顾礼法的宫女?”宋端见他不说话,随口问。 赵隽寒抿唇,好看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他点头,“是,还望督主能手下留情。” 宋端已起杀心,无意在他们两人身上浪费时间,不过他一时倒对和铃侧目,竟然能让皇家里头冷心冷肺的人求情。 宋端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一个两个都上来送死,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向刘晋使了一个眼神,说道:“还需要本督教你怎么做?” 刘晋会意,随即便涌出一群人将他们两人包围起来。 刘晋从身后接过匕首,就要准备动手,宋端却又突然喊了停。 宋端似笑非笑的盯着地面上的一块玉,认出那是赵贵妃的,当下就让刘晋住了手。 这个玉佩是方才赵隽寒对刘晋动手时掉下来的。 宋端垂眸,顿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赵隽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敢上来,他有靠山了,靠山还不小。 宋端也能猜出赵贵妃的想法,不过是想要个保障罢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赵贵妃还是盟友,当年他故意将元帝引到冷宫,赵贵妃一曲艳舞重回后宫。 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敌人又同是皇后。 宋端突然改变了主意,大皇子就快要从阿蛮城回来了,也该给他添点堵了。 大皇子文韬武略,心怀善意,确实有帝王之风,可宋端宁愿扶持一个如阿斗一般的人登帝位,让他将大凉这个王国折腾到消亡,也不可能让江山落进皇后一族。 大皇子固然很好,可惜他是曲元的外孙。 宋家当年在江南也是世家,只不过渐趋落寞,祖父和父亲一心让他参加科考,光耀宋家门楣,他也的确争气,乡试和会试皆为第一,当年的南直隶里还流传着“宋端之后,再无别人”这样的夸耀之词。 曲元的儿子当年是南直隶的第二名,按理也已经是很不错的名次了,可曲家是不会满足的,宋端是他最大的阻碍,宋父在户部当职,宋端殿试前,宋父被污告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虽最后不至于被定罪,但宋家也被按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宋家被抄,宋端殿试资格被取消。 曲元始终是忌惮他的才华,当时的宋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被曲元强制弄成阉人送进宫中。 朝廷大官送阉人进宫讨好帝王本就盛行,宋端又生的好看,这样做不仅可以羞辱他,更可以让他这辈子在朝堂上再无作为。 只是后来发展的趋势让曲元都控制不住了,他的儿子如愿被点了状元,顺利进了翰林院,此后官运亨通,而宋端却也得了帝王的宠信。 宋端夺过刘晋手里头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赵隽寒的脖子上,轻轻滑动着,又边说:“既然三殿下求情了,本督也不好不放人……”他拖长了语气,继续说道:“只不过,这宫女实在胆大妄为的很,若不受惩罚 ,本督怕在这群下人面前服不了众。” 赵隽寒丝毫不惧,“我来替她受罚。”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1 宋端心思难猜,他怕她受不住罚,自己吃的苦多了,不害怕这些。 宋端笑了笑,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好说话的很,他将匕首拿的远了些,说道:“那你便给本督磕上百个响头,以示诚意吧。” 他的这句话犹如惊雷劈在和铃的脑海中,和铃颤着手纠着赵隽寒的衣袖,眼眶渐次红了,她摇头,“不要。” 这条件不仅苛刻还是一种羞辱。 赵隽寒轻轻拂开她的手,还对她笑了笑,好让她不要担心。 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希望督主能言而有信。” 宋端眯眼,“自然。” 赵隽寒的膝盖直直跪了下去,他跪的笔挺,而后深深弯下腰,俯首相扣,空气里只听见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深刻。 宋端忽然大笑一声,收起笑,故意刁难道:“这声音不够响啊。” 语罢,他动作极快的用匕首割上和铃的左脸,锋利的刀划过的地方里面见了血,这半张脸怕是已经毁了,和铃忍着疼,竟是没有叫出声。 染着血的匕首从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颈脉,稍稍一动,经脉里的血就会立马喷出来。 赵隽寒双手握拳,他想站起来,他生生压下翻涌着的怒气,眼眶猩红,再次磕下去的声音比起之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咚咚咚”的声音像是砸在人的胸口一般,和铃眼角湿润,源源不断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不要……不要这样。” 卑微如尘埃,低贱到骨子里的屈服。 宋端说是百个,那就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得是整整一百个。 赵隽寒的额头早就磕出了血,他却毫无痛觉般的不知疲倦的磕着。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刘晋数到九十九时,宋端将匕首从和铃的脖子移开,他踩着云靴出现在赵隽寒的眼前,唇角微勾,“殿下要知道人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救下来的,恐怕殿下还要辛苦些,要俯首至文苑宫里了。” 这条道离文苑宫不远,不过半百米的路。 最后一个响头重重的落在地上,赵隽寒抬头,白皙的额头上血迹模糊,他扯了扯嘴角,“好。” 宋端要折辱他,要将他的尊严践踏的丝毫不剩,那他就满足他。 来日方长,他不怕。 宋端上轿辇之前,还威胁了一番和铃,对她说:“这个疤你得留着,脸上的伤本督不许你治。” 华丽的轿辇潇洒的朝前去,赵隽寒深吸了一口气,对一旁泪眼朦胧的和铃道:“你先回去。” 和铃摇头,半带哽咽,“我陪你。” 赵隽寒苦笑,“听话,回去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13.失去 宫道上,一路经过的宫女亦或者是太监们都被勒令站在一旁观看。 赵隽寒的膝盖已经被磨出了血,膝盖上鲜红的血迹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他一步一叩首,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全然不顾站着的人的视线,他一向都知进退,不过是一场刻意的羞辱,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和铃早早就背过身去,不忍再看,眼眶早已红透,薄肩微抖,浓重的辛酸漫上心头。 莫约过了半刻钟的时辰,赵隽寒才屈膝移到文苑宫的大门口,刘晋站在门边守候着,朝里边喊了一声,“督主,人已经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先是一声轻笑,而后才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送三殿下回去吧。” 刘晋应了声诺,这才抬眸瞧了瞧面前的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慢走。” 赵隽寒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站起来,晚冬的正午依旧是很冷,唇齿早就泛起了白,可这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情感上的波动,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场羞辱,对他来说竟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刘晋吃惊于他的表现,不过一瞬就又想通了,这宫里头什么样的人精没有?他不仅聪明,还能忍,若是运道足够好的话,将来成为人中龙凤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早早就得罪了督主。 赵隽寒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文苑宫。 和铃这才敢回头,红着眼凝着他僵直的背影,垂在半空中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她脸上伤口的血迹已经凝成血块了,方才不觉得疼,这会儿倒是感受到了明显的痛意。 和铃自嘲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抚了上去,轻阖眼眸,耳边还回荡着宋端离去前的威胁,他不准她治脸上的伤,他刻意的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和铃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和铃也懒得去猜,宋端那样的人物不论是过多少年,都是她惹不起的,那就只能尽力躲着了。 和铃还要回司膳堂交差,她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回去时,把里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跳离好几步远,倒是司膳嬷嬷一点都不吃惊,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既然是督主发话的,那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回去好好歇两天吧,这张脸是做不得送膳的差事了,往后你便留下给厨子们打打下手吧。” 和铃点头,“谢嬷嬷体谅。” 和铃用手撕了撕外边的血痂,顿时划痕上的血又溢了出来,她用手抹了抹,半张脸都染上了血迹,她笑了笑,竟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和铃知道赵隽寒肯定是比她先回来的,她想起来他卑躬屈膝被踩在脚底下的模样,想起他风轻云淡接受折辱时的模样,胸腔中的酸涩感越来越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门把,轻轻推开门。 赵隽寒坐在地上,背靠在床边,他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呼吸间也不见起伏,就好似死去一般,白皙至透明的脸庞的额头上有个清晰的红痕,血肉模糊。 和铃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蹲下自己的身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打量着他,近的好像连毛孔都能看清楚。 赵隽寒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他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抬眸,问:“看什么呢?” 和铃忍了好半天,开口时还是不由得哽咽了,她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赵隽寒一愣,摇头,“不疼,真的不疼的。” 和铃的手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她吸吸鼻子,滚烫的眼泪随之落下,“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今天如果不是她连累了他,他不至于会被这样折磨。 不等他开口,她又说:“下次,你不要管我了。” 赵隽寒用手指替她拭去泪痕,神色温柔的很,没有说话。 和铃别过脸,喉咙干涩道:“我去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2 拿药,你的伤很严重。” 赵隽寒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目光也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她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之前调好备用的伤药,跪坐在他面前,她身上仿佛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她神情认真,漆黑的瞳孔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赵隽寒觉得很开心,连带着额头上的伤都没有之前疼了。 和铃很快就替他清理好了伤,腿脚跪久了都开始发麻,她准备站起来时,赵隽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力将她拉进怀里,她往他胸膛里一倒,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赵隽寒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着,一丁点都不害怕他眼里所倒映的丑陋的画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无法做的事,他不想承诺。 总有一天,加诸在她身上的伤痛,他定会让宋端千倍百倍的尝还。 赵隽寒叹息一声,主动的环上了她的腰,呢喃道:“你怕不怕?” 和铃垂眸,“怕。”她拉开他的手掌,从他的怀里出来,打了盆热水,清洗干净沾满血污的侧脸,上过药后刀痕很快就结痂了,食指长的伤疤在白皙的面孔上还是很显眼,宋端应当把控好了力道,并不是不能治愈的那种,只是他下了命令不准治,那她从今往后只能顶着这张有残缺的脸。 宋端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西厂提督,对小姑娘下起手来,也真的是狠。 和铃照了照镜子,啧啧两声,心里想着,可真是够吓人的。 她转过身,笑着问他,“是不是很丑?” 赵隽寒极为认真的摇头,“不丑。” 她的五官生的好,等将来疤痕淡了些,不仔细看真的不会觉得丑陋。 和铃只把这话当成宽慰,不过就算是假话她听着也挺开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照例是和铃睡床他睡地。 和铃将被子拉过头顶,内心的悲怆突然铺天盖地而来,白日里不觉得有多伤心,这会倒是委屈的不得了。 说到底,她也才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她闭着眼,被子压在眼皮上,泪光溢在眼角处,她想到很多事。 很早之前,和铃并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双亲,有宠着她的兄长。 和铃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啜泣,她不想惊动地上睡着的人,殊不知,赵隽寒并未合眼,他也睡不着,不是不困,是听着她小小的哽咽,难受的睡不着。 和铃朦朦胧胧之迹,想到了远在江南直隶的哥哥,她的哥哥已经改名了,若想参加科举就必须得改个名字,上次见到哥哥已经是两年前,他摸着她的头,说很快就会留在京城。 和铃也不知道现今哥哥有没有过来,哥哥从来不跟她说以前的事,也绝口不提和家的往事,和铃能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她记得他们不仅还有大伯这家亲人,应当还是有一个舅舅的。 大伯母说漏过嘴,说哥哥长的很像舅舅,外甥总是像舅舅的。 和铃对这个舅舅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小时候曾被这个舅舅抱过。 快到子时,和铃还是没能睡着,眼泪跟水似的不停的流,偏生她又是那种不出声的隐忍的伤心,细微的声响落在赵隽寒的耳里就放大了许多,他直挺挺的躺着,原不想让她察觉自己未睡,不过此刻他改变了注意。 赵隽寒从底下摸上床去,大手大脚的环着她娇俏的身躯,连人带被的一起抱住,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好半天才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她一双杏眼红红的,启唇还未说话之前,他就将手伸到她脑袋后,往自己胸前一按,语气淡淡的,但还是带了一丝怜惜,“哭吧。” 和铃没能绷住,小手揪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她边哭边打嗝,“我的脸变丑了。” “我想回家。” “嗝,我想我哥哥了。” 哭到最后,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躲在他的怀抱里就昏睡了过去。 赵隽寒拍着她的背,偷偷的、飞快的在她的伤口上亲了一下。 “别伤心,我会对你好的。”低低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黑暗中他的瞳孔亮的可怕,那是一种深深的执念,仿佛是深渊漩涡般的幽冥。 他闭上眼,念了一遍宋端的名字,忽而笑起,是一种嘲讽至极的笑,是一种冷入心扉的笑。 如深冬腊月的寒冰,如高岭雪山的风雨,没有半点温度。 ☆、14.了然 次日,赵贵妃让碧青给赵隽寒送了许多书过去。 赵贵妃还是才人的时候是许才人,后来元帝对她的宠爱到达顶峰之时,特赐姓赵,不需避讳皇家的名讳。 赵贵妃一向不安分,论心智手段在这后宫里怕也没有人比得过她,入宫几年,经历过大起大落却从没有倒过,就算是元帝那样的疑心中的老狐狸,对她也都没起过疑。 她喜欢赵隽寒,只不过是单纯喜欢他那张绝世的脸还是年轻的身躯,偶尔肖想一下也未尝不可,故此她特地在那几本书里塞了些春.宫图。 赵隽寒是在冷宫里拿的书,他不可能让赵贵妃发现他与和铃的干系,一旦让人发现他这个弱点就只能任人拿捏。 赵隽寒领了书,客气的道谢之后便就回去了。 碧青见了他额头的伤也不惊讶,想来昨天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如今不知道的怕也只有端坐在高位上的帝王。 赵隽寒方才出来时,睡在床榻上的人还没有醒,他不由得加快回去的步伐,怀里揽着一包书。 他一路上都小心谨慎,并没有让人发现。 和铃已经起床了,她坐在铜镜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面孔,不似昨日那般难过,像是已经缓过来一般。 她抬头,问:“回来了。” 赵隽寒将书籍放在桌子上,他清瘦的身躯立在她的身后,眉头渐渐拧起,“你……”他并不会安慰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你……吃过了吗?” 和铃一愣,点头,“难不成你是饿了吗?” “不是,我不饿。” 和铃转过身,又开始看镜子里的自己,伤口结了痂,疤痕扭曲的如虫子一般。 赵隽寒上前将铜镜挪开,声音低沉,“别看了。” 和铃垂眸,“好,那我不看了。” …… 赵隽寒在他母妃死之前还是念过书的,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他认得字不算少,即便后来苟且偷生的活着的时候也学过不少字,他在温书习字这方面也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3 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赵隽寒站在简陋的书桌前,窗户边还漏着细风,吹得人有些冷,他随意的翻了翻那几本书,莫约是几本圣贤书罢了,随意挑了几本出来,他倒是发现了些个卷起的画卷,慢慢打开,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轻咳一声,立马就又将画卷收了起来。 下意识的想将画卷扔出去,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将画卷藏到了最底下。 摊好纸笔,压下心底乱蹿的那股血气,他暗暗的静下心,面不改色的开始练字。 对于国书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论调,赵隽寒是一向不上心的,也从来不会去认同。 不过古书里头的那些治国治家之法,他早就倒背如流,毕竟将来还是用的上的。 赵隽寒的字写的很丑,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他从落笔到完全写成,眉头一直拧着,就没有松开过。 这个字,写的真是不好看。 别说笔锋了,就连个正形都没有。 赵隽寒已经许多年没有拿过笔了,在他连温饱都成问题的那段时间他哪有精力去条件去练字。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将纸揉成一团给扔了。 和铃就在这个时候笑眯眯的出现在他身后,语气欢快的很,笑里却没有嘲笑的意思。 她问:“这就是你写的字啊?” 赵隽寒用身体一挡,莫名的就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写的字的模样。 他别过脸,不吱声,耳朵慢慢腾起一抹红。 和铃笑声就更加大了,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字写的不怎么样啊。” 他捂嘴假咳两声,闷声道:“我知道。” 和铃的一双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止住笑,轻柔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你拿笔的姿势不对,我教你。” 她说的头头是道。 赵隽寒侧目,“你识得字?” 和铃恩了一声,“小时候父亲教过我,长大后,大伯也请过先生来府里教表哥读书,我便也跟着学过两年。” 赵隽寒望着她喋喋不休一张一合的小嘴,有瞬间的失神,想来在没进宫之前,她过的应当也是不错的。 她一笔一划的教他怎么落笔,怎么封尾,不得不说,和铃能写的一手好字。 赵隽寒的鼻间漫着她身上独有的那股味道,他一阵恍惚,忽的想起方才匆匆一暼那春.宫图上迤逦的画面,苍白的脸上浮上两抹红,他移开目光,不让自己多想,专心致志的握笔练字。 和铃支着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练字,对他的悟性很是吃惊,这下写的字不说有多好看,但比起刚刚来,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赵隽寒将她的惊讶收在眼底,暗自笑了笑,之前是生疏之下硬写的,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可这会就不一样了。 两人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赵隽寒读书练字,和铃就看着他,偶尔拿着针线缝上几双袜子。 和铃聪慧,早就感觉赵隽寒不一样了,这两天他神出鬼没,总是在算计什么事情一样。 面前的这个人,再怎么不堪,如今再怎么落魄,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的血。 “你昨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赵隽寒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才说:“我投靠了赵贵妃。” 和铃垂眸,拖着长长的尾音,“噢……”顿了半晌,又道:“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这里太小,始终是容不下他的。 “等春狩,莫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和铃想他应当是开心的,赵贵妃是一个大的靠山,独得圣宠,膝下无子。 若赵贵妃将一切都压在赵隽寒身上,那么他势必能得到赵贵妃能给他最好的。 原来,飞上枝头不过一夜之间的事情。 春狩意味着春天也要来了,会试在早春三月举行,以哥哥的才华中个进士不成问题,会试过后便是殿试,她总算能看见哥哥了。 只盼着哥哥能中个好名次,只不过她也担心哥哥看见她如今这张脸,怕是又要心疼了。 当初她进宫,哥哥本就是不同意的,现下就更加恼了,不想了,大不了到时候她戴个面纱或是涂个脂粉遮一遮就是了。 …… 汪全被释放一事,惹得群臣不满,参他的折子是一本接着一本,没有停下的趋势。 这其中当然是宋端有意放纵的,奏折一般都经由他手,有些参本他没有拦下,任由出现在元帝面前。 元帝被这些大臣烦的焦头烂额,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可这些老顽固这次硬是不肯退让,元帝都觉得奇了怪了,平日里怎么没觉得这些言官如此硬气? 宋端年少连中两元,才智本身就是超群,他若是算计一个人,便会从头到尾都给筹谋到了。 这一开始的那些婴儿可不是随意找来的,个个都是世家大官家的男婴,有些竟然是头孙嫡子,能不让人气愤吗? 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何况这些年受汪全的气也是时候报复回去了,如此好的时机,不可能放过,再者,他们心里头也是真的难过,本该是家族里头捧着的人物,惨死内宫阉人手中。 元帝焦头烂额的,只得赶忙将汪全送出宫去,监军的职位也给扯了,直接让他随军,战败了便不许回来,明面上元帝是惩处了汪全,可实际上还是舍不得他死,毕竟培养下一个汪全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精力的。 权术里边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元帝对宋端还是不够信任,如若不然,早就也将东厂提督这个职位一并给了他。 元帝荒.淫无道,可对权利的把控还是死死地,锦衣卫和东西两厂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若真的让他看见有反的迹象,立马就能将权利收回来。 内侍手里没有军权,他们可以权倾朝野,但是倾覆不了这个国家。 锦衣卫就更不用防备了,一群只能待在暗处的人,何惧之有? 元帝担心的只有藩王和将军。 这日下了早朝,元帝便将宋端宣到跟前,有些话不点明不行,揣着明白装糊涂。 元帝打量着宋端,不可否认当年重用他,除了看中他身上的狠劲,还因为他这张好看的容貌,赏心悦目。 十几年了,宋端好像也没多大变化,可他已经是老了。 宋端跪在地面上,一声不吭的,只等着高座上的人发声。 计量时辰的香都快燃尽,元帝才不慌不忙道:“宋端,朕知道你想让汪全死。” ☆、15.威风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4 宋端从金銮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傍晚的温度凉凉的,他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宋端一双好看的凤眸尾处,吊着微微的笑意,冷然如霜,笑容里是深深的嘲讽。 他望着远处,食指挫着拇指,回想起方才元帝说的一席话。 不愧是在皇位上坐了许多年的人,真是不能小看,可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手的人。 对东厂,他势在必得。 文苑宫中,刘晋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督主自回来脸色就不太好,面前的这位今儿的心情明显就不怎么样。 宋端问:“汪全是不是有一个义子?” 刘晋略想了想,“确实有,这人如今担掌刑一职,在那边的地位仅次于汪全。” 宋端漫不经心的敲打着书桌,淡淡道:“本督若没记错,他这个义子同他的感情甚笃。” 刘晋一时摸不清楚督主内心所想,不过他对汪全的义子汪远山那是恨得牙痒痒,狗仗人势的东西。 “是,这汪远山打小就跟在汪全身边,这汪全平日里随不近人情,但对这个义子倒是极好的。” 宋端点点头,沉吟半晌,“你知会两个人去汪远山面前,就说汪全此次去阿蛮城是有去无回,皇上也有意撤销东厂,至于还该说什么不用本督教你。” 刘晋这才领会,心下一惊,“督主,奴才立马去办。” “做的自然些。” 汪远山不是汪全,他那个人好大喜功,除了皇上和汪全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整日在皇宫里招摇不已,汪全这些年也替他收拾过好些烂摊子,奈何他就是不长记性。 宋端有时都觉着奇怪,汪全那样的人何至于要培养这样一个废物? 刘晋这下也猜出了督主所想,这是怂恿汪远山造反? 他抬头,支支吾吾的,“督主,奴才还有一言要讲。” “说吧。” “奴才听闻这汪远山是汪全的亲儿子。” 宋端轻笑,“他一个太监哪来的儿子?你什么时候也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了?” 刘晋继续说道:“这汪远山是汪全尚未进宫时生下的儿子,当年汪全家贫,都揭不开锅了,没办法才在民间私自阉割进了宫,他自个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这汪远山小小年纪也在外边也犯了事,索性自作主张也把自己给阉了。” 宋端挑眉,从前倒没有听说过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刘晋挠头,“这宫里头的多数太监都是知晓的,汪远山自己嘴漏传出来的,督主忙,没听说过也在理。” 刘晋总是觉得督主和他们是不太一样的,即便都是太监,可那做人的底气风韵总是不同,他听说,督主从前也是进士,虽不知督主怎么做了让人不耻的太监,可刘晋也替督主觉着可惜。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天生就不是他们能触及的。 宋端自己也没有发现,多数时候他是很不愿意同这些个太监为伍,不愿意去关心他们的死活。 成了太监,就注定没了尊严。 平时得来的那些个荣耀和尊敬,都是装的,谁权利大,就攀上谁,那个朝代不是这样? 宋端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脸上绽出一抹笑,看呢,有些人还留有子孙,多好。 汪全得死,汪远山就更得死! 依汪远山那点智商,不可能不中计,汪全被调离京城,他肯定会慌乱,而后再听说些个所谓的“消息”,煽风点火之后,谋反不是不可能。 宋端年纪越大,对权利的执念也就越深,他就是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奸臣! 遗臭万年又如何?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藏在心底头的恨,早就压不住了。 筹谋多年,为的就是生灵涂炭。 …… 汪全被用马车连夜送出京城。 他坐在马车里头,哎哟哎哟的声音就没断过,马车后头还跟着一大推伺候的宫人,这次是得要低调出宫,所以他所乘坐的马车远没有之前的豪华。 “唉哟,这什么破车,膈的杂家屁股疼死了,杂家这老腰啊。” 车窗外的内侍连忙道:“厂公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这皇上的心还是偏向您的。” 汪全脸色好了些,“圣意难测,这次是杂家棋差一招,让他陆承远给抓到了把柄,哼!” 他冷眼继续道:“杂家这次大难不死,陆承远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厂公是想……” “今夜就给杂家动手杀了陆承远,宫外头打不过,就在宫里头下手,陆承远在宫里的防备心总是要少一些的,还有,锦衣卫犯了东厂,那咱们也不能轻易放过锦衣卫,给杂家查!往死里查,杂家就不信他没做过亏心事。” 内侍附和,“厂公英名。” 汪全呼了一口气,“英名个屁!都让人骑到脑袋上了。” 多少年了,他也没吃过这样的亏,差点就丢了性命。 他在宫里呼风唤雨的好多年,如今年岁大了,也吃不得苦,阿蛮城地处北部边疆,天气恶劣,民风彪悍,他真是吃不消啊。 再者,那边的还驻守着有战神之称的大皇子,他想造次都不行,原想着去捞点油水,这下子也都没了。 皇后那样佛面蛇心的人,生出了英武正直的大皇子,还真是好笑。 马车摇摇晃晃的,他闭上眼睛,前方路漫漫。 …… 赵贵妃对赵隽寒的要求可一丁点都不低,文采方面不许他落了功课,武功上就更不会放纵他只会用蛮力。 赵贵妃没有母族庇佑,她的父亲早早就病逝,在朝堂上无所作为,可她就是有法子找人来帮赵隽寒。 赵隽寒内心虽厌恶赵贵妃,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带给他的条件是很好的。 教授他武功的老师是原来正二品的山西总兵梁千,演武场上他冷酷,一招一式都用了狠劲,天气尚冷,梁千还要他脱了上衣在冰天雪地里扎马步,上午天还未亮就开始,直到午时才让他放松片刻。 一天下来,赵隽寒的腿都快要抬不起来,身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青痕,有些是他们两交手时梁千弄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磕碰到的。 梁千从不喜形于色,也没有夸过赵隽寒,只是将他当成众多武子中的一个,练的也都是些基本功,若真的要同高手交战,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梁千不肯将看家本领交给他,他也看出来了。 梁千原本就不想教赵隽寒连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5 子他可不待见,若不是赵贵妃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又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于他,他不会屈服在赵贵妃的强权之下,这样一来,对赵隽寒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 梁千不仅没教他真才实干,反而还特地为难他,不过梁千倒是发现了这人性子极为强韧,默默的不吭声,也不服输。 梁千看上去孔武有力,相比之下,赵隽寒的身躯就弱了很多。 这天,梁千递给他一把剑,“来跟我比试一场。” 赵隽寒握着刀柄,笑了笑,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将军赤手空拳,我即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梁千嗤笑,打定主意要搓搓他的气势,最见不得这股子文人的腔调,“那就等你赢了再说。” 赵隽寒没再推辞,眯眼,既然他对自己这般自信,他也没必要故作大方宽容。 他的腰处还有刚刚被梁千踢的伤,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的也得还回去。 梁千见他心安理得的拿着剑同自己比试还有些小小的惊讶,本以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拿,他也会把手里的剑给丢了。 这口气在梁千的胸口吊着,还真堵心。 演武场清了人,诺大的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立着。 赵隽寒一手提着剑,剑尖划过地面,沉木的台子上立马有了划痕。 梁千率先出手,掌风凛冽,带着重重的杀气,他没想着手下留情,在他眼里赵隽寒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留情。 没有实权和本事的废人罢了。 赵隽寒勾唇笑笑,迎面而上,提着剑就朝着他的门面刺去。 梁千冷笑,侧过身,躲开了他的剑锋,双手握拳,就要朝他的腹部砸去,重拳狠狠的打上他的腰侧,他脸色煞白,却是面不改色。 梁千吐字清晰道:“废物。” 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冰冷,手里的剑快速的换了一个方向,朝梁千袭去。 梁千对他毫无章法的剑术很是不屑,步法轻盈的飞至他面前,嘴角的笑还没消退,脚步就生生停了下来。 剑刃刺破他的衣服,没进他的血肉。 剑尖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刺在左腰,与刚刚他伤了他的地方一模一样。 梁千捂着腰,还未来得及反应,赵隽寒就将剑抽了出来,随后又在众人的目光中精准的挑破他的左脚脚筋。 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赵隽寒的白衣上一不小心沾染了些。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原山西总兵梁千,以下犯上,故本王生擒之。” ☆、16.世棕 梁千跌坐在地,腰部和脚腕上传来的痛不容忽视,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赵隽寒甚至笑了笑,他蹲下身子,视线与他齐平,又随意的瞥了一眼他的伤口,冷淡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里,他说:“大人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废物,可我的背后是正为得宠的赵贵妃,打狗还要看主人,纵使我如今甘为赵贵妃的鹰犬,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赵隽寒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用下巴对着他,朝底下已经被唬住的人说道:“把人带下去,送到刑部,好生审问。” 侍卫们愣了半晌,最后还是个领头的赶忙上前将梁千架了下去。 赵隽寒负手而立,寒风吹起他的衣角,冷峻的轮廓看上去竟带了些许威严,他眼神微冷,如今也到了他初露锋芒之时。 从前那个任人鱼肉的赵隽寒已经没有了,他这个下马威足够深刻,他就是要让他人知晓他和赵贵妃已经是利益相连的关系,他不给自己退路,也不会给赵贵妃退路的。 梁千大小是个总兵,正二品的大官,赵隽寒废了他一只脚,伤了武将的身体,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赵隽寒一丁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想赵贵妃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赵贵妃也确实如她所想,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她手里握有梁千的把柄梁千怒急,却也不敢去皇上面前告状,赵贵妃也未曾是一昧的威胁,许了梁千美人良田的好处,这才压下去。 不过,赵贵妃知道梁千迟早是要死的,等到赵隽寒在元帝面前出了风头,一个曾经的总兵真的算不得什么。 赵隽寒和梁千的交手中,赵隽寒也吃了许多暗亏,只不过伤口都掩藏在衣衫底下,不为外人所见罢了。 他忍着疼缓步离开演武场,今日的目地已经达到了,那些人来日对他的态度势必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铃在厨房里给厨子们打下手,她会做几个菜,不过都是些个家常小菜,上不得台面,她要做的差事不重但也说不上轻松。 手指要泡在冰冷的水里头将菜洗的干干净净,添柴烧火的事也都由她来做,索性厨子师父们都还挺怜惜和铃这个小姑娘,一般的重活都不让她干。 和铃便再也没有出过司膳堂,司膳堂里头也是热闹的,宫女多,说话的人也多。 可能是因为和铃脸上的伤,往常疏离她的那些小宫女,这个时候渐渐的与她熟悉起来,或许是同情她,几个人一起摘菜的时候,和铃听见其中的一个说起了琅佩的事。 “前两天,我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头看见琅佩姐姐了,别说,这换了个地方,连穿着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伺候皇后娘娘。”另一人道。 “琅佩姐姐穿的衣服可好看了,衣料我都没见过,脖子上挂的首饰也很气派。” 和铃后来就没怎么听她们说了,手里的活干完了,她想回屋去。 至于琅佩如今过的怎么样,同她也没有半点关系,她和琅佩的恩怨早在文苑宫门的那一耳光落下时就结清了。 琅佩性子比她直接,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去争取。 琅佩说过,她不甘心被困在司膳堂,她想爬到高处去,和铃别的不知道,但她知道琅佩的野心不在皇上身上。 深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和铃没功夫去深究琅佩想做什么。 不过初进皇宫,她初时懵懂畏惧的那两个月,琅佩的确帮过她不少,那些个恩情她都记得,只是在宋端面前她故意踹的那一脚,将这点恩情都退散了。 和铃踩着欢快的步子回了房,这个时候的赵隽寒还在上药,他后背上也有伤,总是看不清后边的伤口,所以这个药上的也颇为艰难。 和铃蹬着步子跑到他身边,从他手里夺过药,颇为豪爽的说道:“我来帮你。” 这几天,和铃已经习惯了帮他上药,他身上青紫的伤痕她都习以为常了,一开始还会扭扭捏捏不敢看他光裸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6 的背,后来也就习惯了,毕竟两个人已经熟识了,他为了她叩首的画面要牢牢记在心里。 做人,就是要知恩图报。 赵隽寒挑眉,“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和铃笑眯眯的,手上的动作很是温柔,“对啊,家里头给我来信了。” “你大伯?” 和铃摇头,“不是,是我哥哥的,他寄到了大伯府中,大伯又托人送进宫中了。” 收到她心心念念的哥哥的信件,也难怪她会这么开心。 上好药后,他也不着急穿衣服,他转头,眼睛亮亮的,带着狡黠还有一股子调皮劲,他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和铃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呀?你这又是一身伤,有什么好开心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隽寒笑容加深,“我今天把欺负我的人给打了回去,且不说扬眉吐气,但内心是极为爽快的,看着他身上流出血来的时候,我真是觉得应该多来几刀。” 和铃大概也能理解他的感受,年少时,别家的孩子拿石头子砸她,她疼得龇牙咧嘴,可是偏生做不了什么,直到大伯狠狠的教训回去,她心里才涌起欢喜。 她和他都没有以德报怨的气量,也不是宽宏大量的人,落井下石这样的事,不仅他做过,曾经的和铃也时常做。 “所以这伤口是你打回去弄的?” 赵隽寒想了想,才点头,“对,不过值得。” 和铃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道:“的确值得。” 赵隽寒不紧不慢的套上外衫,就听见和铃突然问他,“对了,你知道殿试的时候中了进士的举子们都在哪里候着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和铃也没想瞒着他,“哥哥已经三月便要入京参加殿试,哥哥在信里说他中了南直隶的第二名!” 赵隽寒垂眸,莫名的就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她的雀跃和开心都表现的太明显了。 “在长安殿的偏殿等候。” 和铃目光一亮,托着下巴,小女儿的姿态展露无遗,“我要是能看见哥哥就好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总是会见到的。” 和铃笑,“你说哥哥会不会中个状元?”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道:“状元怕是有些难,南直隶里还有一个人排在他的前头,不过殿试里的名次都是由皇上来点,这个还不准。” 赵隽寒抬眸,轻轻问:“你哥哥叫什么?我到时候可以替你打听打听。” “陈昀,我哥哥叫陈昀。” 他眸色一深,“他怎么姓陈?” 这对和铃来说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哥哥早早就被换了姓名,掩埋了过去,被过继到江南陈家的远亲里,不仅为了保命,还为了将来能参加科举。 陈家的人对哥哥是真的好,陈家还有一个独子,与哥哥同岁,名唤陈言之,也就是今年会试的第一名。 赵隽寒问出口也发觉了不对,连忙改口,“你若不想说,便不要说,是我唐突了。” 和铃咬唇,“没什么的,哥哥打小便过继到别人家里头,自然就要改姓了。” 赵隽寒松了一口气,笑容都真了不少,他还以为,陈昀是她的表哥或是认得哥哥,原来是亲哥哥。 是亲哥哥就再好不过了。 “好,殿试在半个月后,你别急。” 往年的殿试本应该在四月,今年开春开的早,四月元帝又准备去南山寺祈福,便将殿试提前到了三月。 而春狩就更早了,就在七天之后。 七天后,他必须得靠着这唯一的机会,脱颖而出,在元帝面前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好。”她没办法到殿前伺候,哥哥也不能随意进后宫,两人想要见上一面是难上加难。 “和铃,你想出宫吗?”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头顶上空,突然问。 和铃顿了一下,当初进宫并非她所愿,可她也不甘心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出宫去。 “想的。”她抬头,又加了一句,“可不是现在。” 赵隽寒将手放在身后,暗暗的捏成拳头。 他想将她带出宫去,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算了,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 第二天早朝,加急的军报被送到朝堂,来人身披铠甲,面露疲色,半跪在朝堂上,声音却洪亮。 “报!大皇子边疆一战大捷,请旨回京!” 元帝喜上眉梢,连说了几个好字,斟酌了半晌,“准!下令尤将军坐镇,将边疆蛮夷一网打尽,至于世棕,让他速速归来。” 赵世棕是精明的,刻意让亲信在早朝时送去军报,为的就是让元帝知道消息。 若他写了大捷的折子递回京,他是没有那么容易从边疆回来的,宋端肯定会封锁军情,拖延他回来的时辰。 ☆、17.为师 赵世棕要回京的消息也在京城投下了不小的波澜。 元帝跟前得宠的皇子没有几个,稍微有些存在感的除了大皇子赵世棕就是贤妃所生的四皇子,如今四皇子在乌闲山学习,师从高亮先生。 没有人能比得上皇后的喜悦,赵世棕在外行军打仗,她最担心的就是他回不来,刀剑无眼、刀剑无情,战场上发生变故总是在瞬间,这几个月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整日整日在佛堂里替儿子祈福。 赵世棕会被派到边疆去,其中还有宋端的功劳,如果不是他挑拨离间,元帝不会那么轻易就将赵世棕赶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还好赵世棕足够争气,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立下了军功。 皇后这边喜上眉梢的同时,赵贵妃却是在宫里砸了杯子,碧青的脸差点给砸到。 赵贵妃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语气不是很好,“碧青,你去将宋端给本宫找来。” 碧青领命,卑躬屈膝的出去。 赵贵妃揉揉自己发疼的眉心,她不可能会坐以待毙的,皇后那个女人想让她死也不是一天两天,将来赵世棕如果真的登上帝位,按皇后的性子,还真得会如同赵隽寒之前所说,落得一个和戚夫人一样被做成人彘的下场。 她决不能输。 皇后不得元帝的恩宠,这是她唯一胜过皇后的地方,可赵世棕被教的太好,天赋也是极好的,隐隐间确实有太子的面相,这就是让她头疼的地方。 若是生了一个无用的阿斗,赵贵妃就一点心事都没有,如今她只能从长计议,一点点的规划,蚕食皇后一族的权利。 赵贵妃大概知道一点元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7 帝的意思,他不是很想立赵世棕为太子,只是现下没有更好的人选,四皇子还没有回来,其他的皇子母族又太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根本找不出别人与他抗衡。 碧青的去文苑宫的路上,赵隽寒就已经到了赵贵妃的宫里头。 赵隽寒还猜不准这次她让他过来是为了什么,离春狩还有几天,照理说赵贵妃应该更加不会找他。 “坐吧。”她很客气。 赵隽寒行了个礼,没有落座,她也没有多说。 “不知娘娘今日所为何事?”在元帝没有承认之前,他还不能称她为母妃。 赵贵妃调整了坐姿,使自己靠的更舒服,她的腔调淡淡的,“前几天你同梁千的过节,本宫可是花了大力气掩下来的。” 他抬眸,“娘娘恩情,我没齿难忘,来日定当倾覆回报。” 赵贵妃掩嘴轻笑,眸眼明艳动人,“这些客套话本宫早就听腻了,回报你当然要回报本宫,不过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能耐罢了。” 她从软塌上起身,清透的轻衫半落肩头,赵隽寒的视线只停在上面一眼便就又飞快的移开了。 “没什么事本宫不会找你过来,你现下还是太弱,文武都抵不过赵世棕。” “我不会辜负娘娘的栽培。”他的脑海里还是方才匆匆瞧见的衣服,那种材质比和铃身上的要金贵多了,什么时候他才能送她这样一件衣服呢? 他想给她锦衣华服。 “你可知大凉国的顶一高手是谁?”她问。 赵隽寒回神,想了想,“陆承远?” 锦衣卫的总指挥使,武功绝不会弱到哪里去,除了他,赵隽寒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别人。 她笑,拿起矮桌的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不是。” 在他的诧异中,就又听见她紧接着道:“是宋端,东厂提督宋端。” 就是那个高高在上,逼得他俯首叩拜的男人。 “不然你以为能近身伺候皇上的人不会武功?宋端的身手即便是陆承远想要赢他,也是难。”她放回茶杯,嘲讽的笑笑,“这宫里的太监没一个是简单的,就连被贬出去的汪全也是大内高手之一,想在路上杀了他也不容易。” 赵贵妃还是没有说透她的意思,他问:“娘娘是想?” “本宫自然是要为你着想,宋端会是一个好师傅。” 赵隽寒的身子紧绷着,过了片刻,面不改色的笑笑,“若能拜宋公公为师,真是我的福气。” “你且等着,他怕是要来了。” ……. 碧青去请宋端的时候,宋端才将将吃好午膳。 他听了传话,嘴角遏制不住的冷笑,赵贵妃这是急了,沉不住气的女人,只听说了赵世棕要回来的消息就乱了手脚。 原本想一口回绝,但想着下午闲着无事,去会会赵贵妃,权当给自己找乐子了。 轿辇抬到宁福宫门口,宋端嘴角含笑缓步跨过门槛进去,宁福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早就候在一旁,低头行礼。 宋端黑衣长袍,阴柔的气质多了几分严厉,朝靴踏进屋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味,他皱皱眉,赵贵妃的用香还是那么…….低俗! 赵贵妃见了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亲自起身迎接,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督主可算是来了。” 宋端作揖,“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那本宫可就明说了。” 宋端忽略站在一旁的赵隽寒,微抬下巴,倨傲的很,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上子嗣单薄……”她才开了个头,宋端“噗嗤”笑出了声,几十个皇子,也亏得她能厚着脸皮说出子嗣单薄这样的话。 宋端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赵贵妃就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见,“可怜这些个皇子了,什么东西都没人来教,本宫好歹也在后宫里说的上话,皇上给本宫如此大的荣宠,本宫若是什么都不做,良心过不去。” 宋端真是给她的话给逗笑了,赵贵妃居然还有良心那种东西?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娘娘有颗回报之心,皇上若是知道定觉欣慰。” 赵贵妃抬眼,目光同他对上,“本宫一个人做不了些什么,还仰仗着督主伸出援手。” 宋端背着手,余光瞥了一眼立着的赵隽寒,心下了然,嘴角的笑冷却了不少。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您本事通天,恐怕本督帮不上什么忙。” “本宫一个弱女子,在武功上当真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指了指赵隽寒,“这是三皇子,督主之前见过的,本宫视三皇子为己出,督主可要帮本宫这一回,想必三皇子多了督主这个师傅,将来也能为督主效劳。” “为本督效劳?这样的话可不敢说,本督不过是个太监,三皇子继承着龙脉。” 话落,宋端便侧过身,眼角含笑的望着赵隽寒,“三皇子真想本督为师?” 赵隽寒沉默了一下,随后点头。 宋端笑了下,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既是如此,那本督便不推辞了,如果得罪了三皇子,还望见谅。” 赵隽寒眸光一敛,“督主客气了。” 宋端没再开腔,这人他只见过两次,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这样的人要不就是一点用没有,要不就是能装会演,赵贵妃不会扶持一个废物,看来之前他还小瞧了这个皇子。 当初派刘晋杀了他,也失手了,运气也还不错。 宋端觉得他在赵隽寒身上看见了一种希望,打败赵世棕的希望,原来他是计划自己动手杀了赵世棕,可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用赵隽寒让赵世棕慢慢的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看,多有趣。 兄弟相残的戏码,真是百看不腻。 宋端不怕将来赵隽寒会成为白眼狼,那日他为之折腰的宫女就是宋端制衡威胁他的最好筹码。 对了,他还不知道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呢? 哪天让刘晋去问问好了。 …….. 赵隽寒从宁福宫回去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 太监从衣兜里小心的拿出一块布,蓝色的布里边包着什么,太监恭恭敬敬的递到他面前,“爷,这是宫外头现下姑娘们最喜欢的发饰,还是天然居里头的。” 那天演武场里这位爷狠厉的一面震慑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了他,当面前的这人找上他要去宫外买个簪子时,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赵隽寒将蓝布掀开,看见里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8 边的做工精致的金色发簪,眉眼舒展,露出了淡淡的满意的神色,他将腰间别着的银袋丢到太监怀里,“够不够?” 太监不敢要,“爷,这…不合适。” “给你就拿着。” 小太监捏着钱袋子,没舍得再交出去。 赵隽寒紧紧握着发簪,宝贝的很,越过小太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也不知道和铃看见了会不会喜欢? ☆、18.胁迫 睡前,和铃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没有干,清丽的小脸因为刚刚沐浴过的缘故还透着一股红晕,她穿好了衣服,才对门外的人说:“你进来吧。” 深更露重,赵隽寒在门外也站了好一会儿了。 这些天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在里面沐浴,另一个就站在门口等着,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她是不用等上很长时间的。 赵隽寒推门而入,衣袖里藏着的手中握着簪子,他想把手里的簪子给她,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和铃近来心情很好,在司膳堂没有人为难她,也没有再遇见宋端,这对她来说都是值得开心的事,她的差事说不上轻松,但也不繁重,闲来无事还可以教赵隽寒写写字,自己也可以读上几本医术。 不过,这些日子来,赵隽寒的字进步飞速,写的是越发好了,渐渐的也有了自己的笔锋,只不过练字始终是个长久的事,这一时半会的还成不了大家。 和铃拿着干布擦拭着头发,她见站在原地发愣的赵隽寒,笑了笑问:“今晚不练字了吗?” 赵隽寒回神,目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想象着簪子插.在她发髻时的样子,“不练了,累了。” 和铃一怔,认识他这段时间来,从来没听他说累过。 “那你就早些休息吧。” 和铃擦干了头发就开始收拾床铺,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喉咙干涩,下定决心般开口喊了她一声,“和铃……” 和铃回头,生动明亮的一张脸对着他,“恩?怎么了?” 赵隽寒缓缓抬起手,脸上闪过局促,心里头还有些紧张,他张开五指,金簪摊在他的掌心中,“送给你的。” 和铃一向是朴素的,几乎不见她有什么首饰,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她的眼神亮了亮,从他的掌心将簪子拿了过来,不确定的问:“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他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和铃笑开了,“谢谢你。” 赵隽寒见她笑了,自己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你喜欢就好,我帮你带上吧。” 和铃指了指自己松散且半湿的头发,“怎么戴?” 赵隽寒被她的话一睹,耳朵渐渐红了起来,不过没有被她发现,他轻咳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是我没注意,明早吧,我帮你戴上。” “好。” 第二天一早和铃就全然忘了昨晚赵隽寒说的这一茬,她坐在铜镜前,用木梳打理自己的头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赵隽寒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发丝,他垂着眼,神情认真,将簪子推进她的发丝里。 他笑了一下,像是很满意。 和铃的身子僵了僵,镜面倒映着他的脸,她问:“好看吗?” “好看。”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和铃轻笑,一字一句的,无比的认真的回了一句,“谢谢你。” 赵隽寒敛眸,伸手想碰碰她的侧脸,却又生生的收了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 三天后的春狩,声势浩大,在京郊的狩猎场。 赵隽寒是让赵贵妃暗中带进去的,除了宋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狩猎的随行人员往年都是由宋端来草拟,这一次也不例外,赵隽寒的名字是他加上去的,这样也不怕事后元帝来查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宋端是个好师傅,同时也是个残酷的不会手下留情的师傅,狠辣的教习方式,让赵隽寒吃了不少苦头,背后和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但他学到的本事也是相应的。 春狩是帝王寻乐的一个方式之一,若说大的意义那也是没有的,不过每年春狩的时候都能在狩猎场里“捡到”不少美人,别有用心的人从来都多的很。 也许是因为赵世棕在边疆大胜的消息,今年的春狩元帝的兴致格外高,一行人上午到了狩猎场,帐篷早早就搭建好了,狩猎在下午才算正式开始。 春狩是世家子弟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如果能入了元帝的眼,飞黄腾达不是难事。 元帝这次带的嫔妃不多,也就赵贵妃和皇后两个人。 午时,赵隽寒早早就等候在宋端约好的地方,正午的日头很烈,纵使是在春日,也依旧让人觉得很热,两人约好的时辰就是在午时,宋端应该是有事要吩咐他。 赵隽寒多等了半个时辰,宋端才迟迟而来。 宋端说话还是那么阴阳怪气,用词客气,语调敷衍。 “三殿下久等了。” 赵隽寒抿唇,嘴角是挑不出错来的笑,“无碍。” “督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宋端瞥了他一眼,也懒得装样子,装过头就显得刻意,他眼睛里带着淡笑,直视着他,“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除了春狩你再别的时机能让元帝看上你。” “我明白。” “你明白没有用,你还要抓住这个时机,今年春狩最金贵那个猎物是一只白狐,射中了它,你三殿下的地位还有所有荣誉都会回来。”宋端漫不经心道。 赵隽寒垂下眼帘,“谢督主提醒。” 宋端话锋一转,笑容恶毒,“不过,狩猎场里你还要做到另一件事。” “什么事?” “射杀常谦。”他轻声道。 赵隽寒脸色一白,顿了半晌,声道跟哑了似的。 常谦是个好官,年四十,清白高洁的名声是响亮的,在大理寺任职,官位不大,但他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平民总是爱戴他的,常谦曾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 这个人,平心而论,赵隽寒是不想杀的。 “怎么?你不愿意?” 赵隽寒抬眸,“愿意。” 宋端笑瞳孔深邃,笑意更深,“那本督就等着三殿下的好消息了。” 宋端离开的步子又收回来了,他问:“对了,那天让殿下心甘情愿叩首百下的宫女如今身处何方?” 赵隽寒铁青着脸,手掌握拳,没有开腔。 宋端也没真的打算问出个什么结果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29 ,毕竟他要是想知道太容易了。 不过是给赵隽寒一个警告和威胁罢了。 ☆、19.狠心 常谦在大理寺任职二十余年,如今的官位不大不小,居正五品,春狩的随行人员中往年里都没有他,今年是宋端特地将他加上名单的。 常谦在大理寺身兼数职,不仅要查审案件,而且还要抓捕犯人,所以他也不是孱弱的文官而已,自保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赵隽寒想要杀他,只能暗中下手,通俗点来说就是用阴损的招数,偷袭也好,以少胜多弄死他也好,总归不是光明正大的杀人。 宋端不是拿常谦来试探他,而是真的在磨锋利他的爪牙,既然当了他的师傅,他这个徒弟也总要回报。 过了午时,元帝和一众陪行之人都整装上马了,赵贵妃等女眷留在帐篷中,等着晚上的猎物即可。 元帝老态龙钟之象初显,他双手拉着缰绳,对身旁的众人笑了笑,放言道:“今日谁能一举射中白狐,朕必定重重有赏!” 策马扬鞭,马蹄落在草地上发出阵阵声响,震耳发聩,气势如虹。 元帝周围不仅有侍卫的保护,在暗处还有暗卫以防万一,至于其他的人,进入林子的那一刻就散开来。 赵隽寒一开始就藏在队伍的最后,他的视线锁在常谦的后背,紧紧盯着他,心里面计算着最快又不会让人发现的法子。 围猎场很大,如果不看紧一点,是极为容易就跟丢的。 常谦的警惕性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早早就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行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拉住缰绳,马儿长啼一声,停在原地。 常谦掉了个头,见了眼前面生的男子,开口问道:“阁下一直跟着我,欲意何为?” 围猎场严防死守,根本不可能进入刺客这样的人,随行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身份都不低,只是这个一直跟着他,真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赵隽寒抬眼,收起眼睛深处中的情绪,“是我唐突了,常大人见谅。” 常谦惊讶,“你认得我?” 赵隽寒轻笑一声,驾马往常谦的身边靠近了些许,他说:“大人的名声怕是全京的人都知道,我仰慕大人已久,今日有幸能见一面,是我情难自禁了。” 常谦的防备心落了一些,毕竟是在皇帝的地盘。 “不知阁下在哪里当值?” 赵隽寒直视着他,回答道:“在刑部任员外郎一职。” 常谦点点头,也算是自己的同僚了,虽然不在同一机关里头行事,不过刑部和大理寺有时候也会合并查案。 他瞧眼前的少年郎,外形出色,谈吐得体,若脚踏实地的拿真本事做事,将来必定成大器。 常谦当年科举入仕的名次并不好,在六部里头混了几年,后来被曲元提拔调入大理寺,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官位不上不下的,不过好在他对这些不看重,能破冤假错案就最好不过了。 “打猎两人同行毕竟不方便,我便先行一步了。” 赵隽寒颔首,“那在下也不打扰常大人了。” 常谦扬鞭挥在马的屁股上,驾马朝赵隽寒相反的方向去,赵隽寒眯眼,手里头握着的弓箭慢慢收紧,他慢慢的抬高手臂,手上越来越用劲,弓箭射出去的那一刻,他脑海竟然是宋端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赵隽寒并没有手软,或者说他不觉得会因为常谦是个好官就不杀他,他要一点点往上爬,这条路注定是要踩着白骨的。 想和不想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打了不好听的比喻,他现在必须唯宋端马首是瞻,宋端要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他要讨好宋端,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隽寒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至于常谦,朝堂上不会缺清官好官,天底下的读书人那么多,还找不出一个出色的? 箭尖准确无比的射中了常谦的眉心,几乎是同时,他整个人就从马上跌落在地,黑色的官袍上沾上了地上的树叶,他正面朝上,涓涓的血从眉心流出来,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这样一看威严的五官就更加可怖了。 当真是死不瞑目。 跟踪他、故意让他发现,又顺手推舟的同他交谈不过都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如若不然在赵隽寒方才抬起手的瞬间,他就会有所发觉。 赵隽寒从马上跳下来,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半晌后,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的将他的眼皮给阖上了。 上马,飞快的离开这里。 他只要做到宋端吩咐的事就好,其他的事情宋端自己会解决好。 这一片林子是狩猎西区,宋端曾暗地里故意放出消息,白狐出没在西区,所以这一块的人不会少,弓箭也会乱射,无意射中了人也情有可原不是?何况是谁射中的也查不出来。 而真正的白狐在东区,这是宋端告诉他的。 赵隽寒骑着马头也不回的朝东区去,相比西边,这里声响确实小了些,白狐精明,白日里出来觅食都是小心翼翼的。 赵隽寒放慢了步子,仔细的搜寻着,没先看见白狐,反而见到了宋端。 宋端的身躯高大,他骑着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他身上穿的也是红色的衣袍,一眼望去张扬的很,赵隽寒是见识过他的武功的,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深不可测。 宋端弯了弯唇角,吐字问道:“事情办好了?” 赵隽寒点头,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 宋端很满意,笑容扩大,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很好,本督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个常谦总是和西厂的人过不去,非说本督办的都是冤假错案,如今死了,真是让本督快意。” 赵隽寒微笑,“恭喜督主解决心腹大患,得偿所愿了。” 宋端视线冷了冷,眯眼打量他,哼了一声,说变就变,“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隽寒不为所动,“督主教的好。” 宋端性情不定,这会就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不愧是赵贵妃挑的人,本督也真是很久没看见你这么没人性的东西了。” 赵隽寒垂眸,耳朵动了动,在他的东边听到了些明显的声音,他脸色一变,顾不得宋端的话,转身,抬手就朝那个方向射了一箭。 宋端是和他同时出手的,两人的箭射中了一个位置,就是白狐的肚子,分不清谁射死的。 宋端的脸色就更臭了,连话都懒得再跟赵隽寒说,转头就离开了。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0 赵隽寒没看他,行到白狐身边,弯腰伸手就揪起白狐的皮毛,一手的血也不在乎,他将白狐放在马背上,驾马朝狩猎场的出头而去。 元帝等人已经比他要先,宋端也人模人样的站在了元帝身边。 元帝见了赵隽寒手里提着白狐的尸体,又细细的看了看这个人,皱眉,这人他都没有见过,怎么混进来的? 宋端先一步开口,“三殿下果然厉害,拔得头筹。” 元帝心里咯噔一下,难怪这人面孔有些熟悉,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向对这些个子嗣不关心,再说,他的儿子实在太多,关心不过来。 元帝咳嗽了两声,“一眨眼,皇儿都这么大了,真是好样的。” 宋端笑了笑,像是在解释,“三殿下生母早逝,赵贵妃见他可怜,便照顾了好些年。” “朕以前怎么没听她说过?” “皇上日理万机,赵贵妃怎么能拿这些小事打扰您呢。” 元帝听他唱戏般的说辞,心里也清楚了,这是要抬举他这个皇子? 不过他见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儿子,也不厌恶,单是这张出尘的脸就让他看着舒心。 赵隽寒适时上前,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元帝沉吟,做了决定,“起身吧。” 他和颜悦色,“朕刚刚已做下承诺,射杀白狐者,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 赵隽寒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儿臣想要报答赵贵妃的恩情。” “你是想认她为母妃?”元帝的语气低了下来。 “正是。” 元帝摆摆手,“容朕想想。” 皇子过继不是小事,他要好好考虑考虑。 ……. 刘晋步伐匆匆,掀开帘帐,俯首不敢看高座上的人,“督主,已经查清楚那个小宫女是谁了。” 宋端揉揉自己泛着疼的额头,声音淡淡的,“叫什么呢?” 刘晋答:“那宫女是今年新进宫的,名唤和铃。” 宋端的手指僵了僵,整个帐篷刹那死寂了下来。 ☆、20.3.28 春狩这天, 总的来说,宋端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元帝对赵隽寒的突然出现并不反感,他说仔细想想, 不过也是拖延之词,最终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元帝不会不同意,他宠赵贵妃,可以说是毫无底线的宠爱,只要不妨碍他自己的皇位 ,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再者,元帝对皇后一族独大的场面早有不满, 多一个人制衡未尝不是好事。 赵隽寒今天的表现谈不上出彩, 中规中矩而已,只不过他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常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当真是足够狠。 宋端躺在椅子上, 翘着左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 浅浅笑了起来,说来常谦还真的不能怪他, 他和常谦井水不犯河水, 他没必要因为几个案子就去杀了他。 真正想杀常谦的人是元帝, 明里暗里指示了好几次, 再不解决了他这个西厂督主的位置也不用当了。 元帝不待见贪官污吏, 但也不喜欢这些个义正言辞的清官,元帝容忍了常谦好多年了,奈何常谦不开窍,还是不怕死的直谏,常常将元帝说的面红耳赤,有事没事就翻旧案,他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 宋端的好心情持续到晚膳之后,他在帐篷里头休息,看看书晃晃腿,惬意的很。 刘晋在帐篷外,尖尖细细的声音传来,这个时候宋端才想起来自己让他去调查了那个宫女的身份。 宋端沉声让他进来。 刘晋战战兢兢的,惶恐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他说:“督主,那个宫女名唤和铃。” 有一刹那的时间,宋端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他绷着身体,忍下胸腔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叫什么?” 刘晋不明所以,只得重复,“督主,您让奴才查的那个宫女叫和铃,现今在司膳堂当值。” 宋端在心里默念,冷静冷静,他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想着,应当是同名同姓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了,他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和”这个姓氏了。 和铃、和铃,这个名字多少年也再也没有听人提过。 “还有呢?”宋端的声音似乎在抖动。 刘晋只能照实了说,“这个宫女是杜家送进来的,这和铃无父无母,算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她这个大伯接回京里养着。” “杜家?”宋端的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刘晋以为他是想知道的更多,于是继续说:“这杜家家主同和铃的父亲是知己好友,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刘晋像是想到什么,拍了下脑袋,说道:“说来这和铃的父亲,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赐死的,当年她父亲是太医院里首席御医,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师从华山的显善先生,可他当年也是犯了杀害皇嗣这样的大罪赐死的,这和家才落没下去了。” 宋端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沉到谷底,像是有个尖锐的锤子生生的砸在他的心口,他轻轻动弹一下都疼的不能说话。 手中的杯子慢慢滑落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宋端的失态全然让刘晋看见了,他立马跪了下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宋端大手一挥,矮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地上,宋端脸色难看的要死,一双眼睛丧失了原本的光芒,他吐字,一字一杀机,“滚出去。” 刘晋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这分明就是发脾气的前兆,这督主轻易不发火,真正有了火气,不见血那是不会罢休的。 刘晋麻溜的从帐篷里出去了,出去之后深呼了一口气,在督主身边干活还真是要小心啊,稍有不慎小命就不保了。 刘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伺候宋端沐浴的宫人,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今夜小心着些,督主心情不佳,这边一点差错不能出。” 宫人一听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谢公公提醒。” “进去吧。” 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了帐篷,刘晋还没走远,就又听见里面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怒气滔天的声音,“滚!任何人不准进来,通通给本督滚!” 把宫女吓得立马就出来了。 刘晋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刚刚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惹得督主火气这么大。 他只简简单单说了那个小宫女的身份,按道理来说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啊,真是奇怪了。 宋端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给砸了,还觉得不解气,怎么会是她?!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1 为什么会是她!? 他以为她早就死了! 和家倒台的时候,宋家也是自身难保,根本没法子救,他进宫后,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也派人去打听过,得来的消息全都是死了,一把火将和家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人都不剩了。 难怪他说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眼熟,觉得她长得像“她”,死也没有想到真的是她! 宋端回想自己之前对她做过的事,真想狠狠打自己一顿,他踹过她的肩,甚至…..甚至还拿刀把她的脸给割破了,蛮横的不让她治伤口。 还有件事,他都不敢回想,当初如果不是赵隽寒,他是真的想杀了和铃的。 还好……还好,人没事。 宋端挫败的跌坐在地上,十几年来头一回手足无措,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她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 姐姐当年生下和铃的时候,他年纪也还不大,十几岁,对这个软软萌萌的外甥女很是喜欢,她整天的睡,偶然会睁开眼看看他,然后呀呀的对他笑起来。 那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望着他的时候好看极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小孩子说话还口齿不清的,“舅舅”两个字喊得却可标准了。 他带她放过风筝,背着她上过街,那曾经也是让他宠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啊。 宋端轻轻闭上眼睛,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苦涩,也不知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福待,还是惩罚。 ……. 常谦消失了,最先发觉的人是曲元。 常谦在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卿又是曲元的人,故此曲元和常谦也是熟识的,常谦在大理寺的地位不可或缺,曲元原本打算找他商量件事,可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人。 派人一打听,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回来,也就是说还在狩猎场内! 深夜里,外边寒冷彻骨,这人怎么还会没回来呢?常谦做事稳妥,不会糊涂至留在里边不出来。 曲元眉心微跳,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腹宽慰他说:“常大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春狩的规矩,兴许常大人还在里头寻白狐?” “不会,规矩早早就有人告知过,不管猎物多少,到了酉时必须得出来,况且常大人也不是个莽撞的人。”曲元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人,“你多带几个人举着火把进去仔细找找,我怕常大人已经出了什么事。” “皇上眼皮子底下……再说这常大人不是一般人……” 曲元横了他一眼,“让你去找人就赶紧给我去!” “是是是。” 后半夜,一行人才找见常谦的尸体,火光照在他死白的脸庞上,映衬着夜里寂静的环境,让人心惊。 为首的人惊骇,大着胆子上前探了鼻息,不仅没气了,连尸体都冰冷了。 “快!去告知曲大人,赶紧叫人过来!” 宁静的夜晚被打破,火把一个个被点燃,仿佛是要照亮整片天空。 曲元最先知道消息,本来就无睡意,赶忙从帐篷里出来了,就连衣服也不用换。 他立马让人通报了帝王,又让人将常谦的尸体带回来。 元帝早早入睡,本来在赵贵妃这个温柔乡里头,被人闹醒,面露不愉,一听是常谦死了,才算是完全醒了过来。 赵贵妃服侍他穿戴好,他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元帝盯着被放在木板上的尸体,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曲元见没有人说话,便上前说道:“臣见常大人迟迟未归,就让人去寻,哪里晓得在林子里……瞧见了常大人的尸体。” “是何死因?” “禀陛下,常大人眉心中了一箭。” 元帝扫视了一眼站在底下的人,眼光不着痕迹的又瞧了瞧宋端,见他面容憔悴,皱眉沉默不语的模样,也猜测是不是他做的。 宋端几斤几两他清楚,射箭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再加之自己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好几回,他趁机杀了常谦来讨好自己也是极为可能的。 至于这常谦,死就死了吧,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自己忍他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想到这里,元帝清了清嗓子道:“狩猎场里难免会被乱箭射中,这……常爱卿怕是被流箭所伤,因公所亡,常爱卿品行端正,为人清廉,追封为大理寺少卿,大葬了吧。” 流箭能刚好射中眉心!?曲元咬紧牙关,终究还是不甘心,他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 “曲爱卿不必多说,按朕刚刚的吩咐去办,都散了吧。” 皇帝不想深究,他有什么办法? 曲元冷冷的蔑了宋端一眼,将这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至于宋端,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表情。 因常谦的死,春狩提前结束了,众人从京郊回了城, 赵贵妃一直都陪在元帝身边,赵隽寒也只是在元帝面前混了个脸熟,这会儿她心里头也没底,元帝迟迟不发话,她也不敢提,怕一提就显得自己太着急,元帝多疑,到时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还好元帝没有让她等多久,当夜就召了赵贵妃去长乐宫侍寝,一番**之后,赵贵妃披着一件薄衫,娇.喘着气息,扑在元帝的胸膛上,一张绝色的脸上溢着红晕,娇媚的很。 她柔弱无骨的手把玩着元帝散落在胸前黑发。 元帝嘴角带笑,满足之后心情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突然开口问:“你和三殿下是熟识?” 赵贵妃轻笑,“不算,只是臣妾瞧着这个孩子可怜,也没个母妃照顾,臣妾看他也是个聪慧的,如若这么埋没了也是可惜。” 元帝嗯了一声,没听出是什么打算。 赵贵妃不想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继续说:“臣妾膝下无子,对这个孩子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其实这也是满足了臣妾的私欲,皇上是不开心了吗?” 元帝摇头,“没有,那个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的本事朕昨天也是看在眼里。”他顿了顿,“你先前一回掉了孩子,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倒是朕没有顾虑你的想法了,你这个年纪想要个孩子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朕明早便让人拟旨,让人将这孩子过继到你宫里头来。” 赵贵妃在朝中没有外戚撑腰,这也是这几年他肆无忌惮宠着她的原因,再一个就是他确实打心眼里喜欢她,夜晚里做那档子事也是**的。 一个孩子,她既然想要就给她好了。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2 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元帝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下了旨,不仅如此还封赵隽寒为昭王殿下,这下子,他是真的翻身了。 几个月前还在冷宫与狗争食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昭王殿下,饶是在皇宫里待了数十年的刘晋,也不由得感叹,真是风云莫测,什么事都说不准,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当初他在冷宫是怎么对待现下的昭王殿下,他也还是记得的啊。 要不是他心里足够强大,都要昏过去了。 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吓得尿裤子了,一大早就跑到他这里来哭哭啼啼的就跟个娘们似的,他撑着身体将他们骂了一顿,才算消停下来。 刘晋自己心里也虚,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背后还有督主在。 只要宋端一天不倒,自己就一天不会死,只是将来的日子怕是会难过一些,总比没命要好。 …….. 三殿下被封为昭王殿下的消息传遍的前朝后宫,和铃当然不会什么都没听说,其实她对赵隽寒的了解也是少的可怜,只知道他的名字,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就是三殿下。 可连着两个晚上,赵隽寒都没有再回来,和铃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应该是要为他感到开心的,可她笑不出来。 和铃趁人不注意从司膳堂溜了出去,想着去寻一寻他,即便他真的走了,总是会提前同她说一声的。 和铃刚溜出去没多远,脚步就停在了原地,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金冠华服的男人,目光都移不开,这人生的太耀眼,以前被蒙尘了也遮掩不了他的气质,更不用说如今了。 那人突然转头朝她这个方向看来,和铃本能的躲在门后,敛息屏气,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赵隽寒收回目光,眉头打结,总觉得刚刚看见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司膳堂里干活,当真是自己魔怔的看错了。 “殿下,时辰到了,娘娘那边恐等急了。”站在他身后的随从问。 赵隽寒冷下连,又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他,谪仙般的面孔生出一股子疏离感,“移步宁福宫。” 他的头泛着疼,却也只能忍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又马上要与赵贵妃周旋,真是觉得有些累了。 这两晚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常谦那张英武的脸,他的瞳孔睁的大大的,血迹布满他整张脸,逼得他彻夜未眠。 也罢,残害忠良这样的事以后估计还要做,慢慢习惯就好了。 赵贵妃没回见他都穿的清凉无比,不是露个肩膀就是露个手臂,他又不迟钝,赵贵妃什么心思,他跟个明镜似的,他冷笑,她还真是饥不择食。 “你过来些,每次都离本宫那么远,是嫌弃本宫吗?” 赵隽寒掩饰的很好,依她的话往前走了两步。 赵贵妃柔媚一笑,手指揪上他的衣袖,突然大力的将他往自己面前扯了一把,一股浓烈的香味进入他的鼻间,他皱眉,稍瞬即逝。 赵隽寒说话的声音冷淡无比,“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还喊娘娘,应该改口了,嘶,让本宫想想你应该喊本宫什么……”她故作恍然大悟般,“对,要喊母妃。” 赵隽寒抿唇一笑,清冷的笑意凉透眸子,他一点一点的将赵贵妃的手指给掰开,又不着痕迹的擦拭了她碰过的地方,吐字道:“母妃。” 赵贵妃的手空空荡荡的,她从椅子上起身,动作大胆而又放肆,她的手臂如同藤蔓一般勾上他的脖子,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的脸孔上,“本宫不美吗?” “美。” “那你怎么都不为所动呢?” 赵隽寒心里犯恶心,用冰冷的手推开她,“娘娘自重啊。” 赵贵妃一时恼羞成怒,接连被嫌弃了两次,她拂袖,不再是和颜悦色,“赵隽寒!你别在这里给本宫装傻!你若是不顺从本宫,本宫既然能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也能把你给按下去!” 赵隽寒连害怕的神色都没有,“娘娘不会如此糊涂的,你需要我,现下你必须得依靠我,你也别想着再培养第二个儿子,你打谁的主意,我就杀了谁。” 他放缓了语气,好像刚刚狠厉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娘娘是个清醒人,不仅聪慧相貌也是生的极美的,有些事,我就是想做也做不得,若是将来被人发现了,我和娘娘都会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贵妃冷哼一声,也没有之前那么气了,“真的?” 赵隽寒点头,“当然,如今我同娘娘毕竟是母子关系,一举一动都在暗处给人盯着,娘娘也不希望出什么事吧。” 赵贵妃就是单纯的喜欢他的脸和他年轻力壮的一面,元帝老了,而她也到了年纪,很多时候元帝在床上根本没办法满足她,演戏也是很累的。 “姑且信你一回。” 赵隽寒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对了,本宫听闻皇上在宫外赐了府宅?”她问。 “是,就在临安街上,还在建,怕还是要等上一两个月。”她答。 赵贵妃又重新坐下,一双腿晃啊晃的,惬意的很,“你现今也算是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一个昭王的名号不会就让你满足了吧?” 赵隽寒抬眸,“当然不。” 赵贵妃捂唇轻笑,“那就好,你的将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就是死,另一条就是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借娘娘吉言了。” “可这夺嫡的路没有那么简单,大皇子虽不得宠,可他常年在外征战,已经收拢了民心,又是嫡长子,曲元又是了不起的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虽说现在的内阁不过是个摆设,可宋端把持朝政的时间不会太长。”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四皇子出生也是显贵,为人我倒不清楚了,不过皇上是极喜欢这个儿子的,所以说,这太子的位置不是那么好争的。” 赵隽寒沉默,忽的缓缓绽放一抹笑,“谁说一定要太子的位置呢?” 他要当的是皇帝而不是太子,夺嫡不重要,名不正言不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赢的那个人是他就够了。 赵贵妃睁开半阖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乱臣贼子又如何?他将来就是要谋反的,杀兄弑父这样的事,逼不得已之下,他会做。 况且,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父子兄弟。 “你在朝中无所依,接下来的科举是你培植自己羽翼的最好时机,寒门子弟是你必须得拉拢的,这些人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3 自命清高,一旦认主了,那就也绝不会背主。”赵贵妃缓缓道。 “儿臣知道。” “你可有打探好的人选了?”她问。 赵隽寒告诉她也算是好事,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她在元帝耳边吹吹枕边风,“有,也算是青年才俊吧。” “你有分寸就好。” “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赵贵妃凉凉开腔,“的确有事,不过今年你也十七了吧。”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出去的脚步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顿了一下。 她说:“也是娶亲的年纪了呢。” 赵隽寒回头,眼神如刀般锋利,“儿臣婚事还早。” 赵贵妃可不是轻易就妥协的人,“大皇子十六岁的时候就娶了正妃,你跟本宫说尚早?候门世家的嫡女本宫会替你留意,到时候你就算是不情愿也得娶!” 赵隽寒绷着下颚,神色难看的紧。 “你也不必恼本宫,本宫都是为了你好,你我利益相连,容不得你胡闹,再说,你有什么不娶的理由呢?” 他碍于身份,不敢碰她,这可以说的通,可是他连贵族之女都不愿意要,就难免会让人想歪了。 难不成他有龙阳之好? …… 宋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了,那天从狩猎场回来之后,他浑身都不对劲了。 宋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遇事也不喜欢躲避,可这次他始终想不到法子应该要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 内宫里他独大,朝政上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闲了下来无事可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一趟司膳堂,只不过他是偷偷摸摸的去的。 宋端告诉自己,就去看一眼,别的什么不干,也什么都不说。 他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在铜镜面前好好的打量了自己,宋端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化不大,就连眼角都没有几根细纹,应当也能称的上俊美。 不过和铃也没认出来他来,这也不奇怪,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小了,不记事,更记不住人了。 和铃在院子里洗菜,葱白的手指头泡在水里,冰冰凉凉的,骨节处有些都生了冻疮,红红的,很是明显。 春天的早上,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院子里只有和铃和厨子。 老厨子坐在一旁摘菜,他笑眯眯的,为人和善。 “和铃,你今年多大了啊?” 和铃边洗边回答,“十二岁了。” 厨子哟了一声,“看你的身板不像已经十二了,太瘦了,身上都没什么肉,不过也是,这宫里当差的,长肉也不个容易的事。” 和铃知道老厨子是好意,笑了笑,“我可有劲了。” “你以后要是饿了就跟我说,别的本事没有,这吃的你能吃多少我给你多少,女娃娃还是胖一点好看。” 和铃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明艳动人,“好啊。” 厨子兴致勃勃的,能说话的人太少了,“前几天看你乐呵呵的去取信,家里什么人寄过来的?” 和铃将洗干净的菜放在篮子里,甩干了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底下,“啊,那是我哥哥寄来的。” 说到陈昀,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眉宇间洋溢着得意的气息。 “我哥哥可厉害了。”说完才开始觉得难为情,低头慢慢红了脸。 “看你这模样,你哥哥肯定很宠你。”厨子瞧着她白净的脸庞上的疤痕,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也可以捎信让他给你问问治脸的法子,这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让疤毁了一辈子。” 和铃愣了愣,嘴边的笑褪了下去,“我知道的。” 她自己会治,可她不敢。 女孩子又怎么会不爱美呢? 宋端躲在门后静静看着,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朝前走去,他将他们两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心情也是起起落落的。 宋端不清楚她口中的哥哥是谁,他猜想或许是养大她的大伯的儿子,他大伯只收养了她一个人,她的亲哥哥,不在她大伯家中,这点他查过了。 和铃坐在台阶上,微抬下巴,望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人,瞳孔一点点的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开始蔓延。 和铃冷静了下来,这人今天来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吧?她最近什么事都没犯,就更不可能得罪这个活阎王。 宋端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他的视线锁在她周身,始终没有移开。 厨子拉着和铃跪了下来,埋头喊了一声,“督主。” 宋端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下去。” 和铃以为他在跟她说话,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可身后的人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和铃,你留下。” 和铃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手指都在打哆嗦,厨子没办法只得离开,临走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见宋端没有杀意就放松了些,只是和铃的脸色很不好看。 方才还红润的脸蛋,此刻泛着死白。 和铃想跑,可脚底下却迈不开步子,在他热切复杂的目光中,她浑身都僵硬了下来。 和铃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又经历过他想杀她的那一段,又怎么会不怕呢? 和铃站在宋端很前,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大片光。 风声沙沙,宋端没开口,她也将唇抿的死死的。 良久后,和铃的脖子都酸了。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站着不跟我说话?” 和铃长而又密的睫毛都在颤,抬眸,“督主有何吩咐?” 宋端苦涩,想了很多说词在这会却都说不出来,他上前一步,“我……我没什么事。” 见她还是紧绷着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指尖还没有碰到她的脸颊,她就大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端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不用怕我的。” 和铃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抱着手臂,眼眶渐次红了,“奴婢……奴婢……” 宋端长叹一口气,硬着语气,“你过来。” 和铃都快要哭出来了,“督主……饶了奴婢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前两次的教训太深刻了,现在也没有赵隽寒可以再救她一次。 宋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四肢无力,身体发僵,口腔里都是苦苦的味道。 他望着跪坐在地上的人,伸出大掌,坚硬的手掐上她细瘦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捞了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4 起来,手上的小人儿还在发抖。 她怕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眸光深深,诚然如刚刚那个厨子说的,她太瘦了,提起她都不用什么劲。 喉咙里每发出一个字的声音,都像是放在石头上磨动,疼得很。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别怕我……” 和铃咬唇,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奴婢没有。” 宋端很是挫败,她都快哭了还说没有。 他忽的望向她的脸颊,那一道明显疤痕如今像是刻在他的心口。 这是他亲手做的,当时用匕首割上去时不会想到有今天,所以用了五分的力道,伤到了筋骨。 他粗砺的指腹抚上她的疤痕,和铃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问:“现在还疼不疼了?” 和铃摇头,不敢说疼。 宋端无力,手足无措,有那么一下子的冲动,他想认她,想告诉她,他是她的舅舅,可是他害怕。 他权势滔天,可是恶名在外,人人都说他是奸臣小人,残害忠良,恐怕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面对她澄澈的眸子,他真的不敢认。 怕她知道后会不屑,怕她怨恨,怕她回和那些人一样诅咒他不得好死,恶心他,唾弃他。 宋端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和铃想了想,“奴婢是孤儿。” 这小丫头还防着他呢。 “我要真想查,你是瞒不住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就看见她吓得面色发白的模样,纤细的身子都跟要倒了似的。 他叹息道:“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了。” 和铃这才发觉他的自称是我。 “奴婢的父母确实已经去世了。” 宋端神色未变,“恩,我知道。” 宋端虽然想多留,但又没什么话好说,又怕自己贸然的变化会吓到她。 宋端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自己的脑海中,和铃还是那个软绵绵的小女娃,甜甜喏喏让人疼爱的姑娘。 现在她已经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 宋端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不容拒绝的放在她的掌心中,“这个好好收着。” 这是子鱼国进贡的去疤的伤药,一共四瓶,一瓶在赵贵妃那里,赵世棕那里也有一瓶,至于剩下的就在国库里。 这是他从国库里偷来的,元帝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都是自己造的孽。 不过宋端想,就算她的脸治不好了,只要将来他还活着,就护着她一辈子。 内宫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会再让她受欺负了。 “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他将和铃问得懵懵的。 和铃想不出宋端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奴婢过的很好。” 宋端哼的一声,手都生了冻疮,整个上午干活的就她一个宫女,还敢说自己过的好! 和铃疑惑,又道:“奴婢过的不好?” 专门挑他爱听的说就好了。 宋端背着手,“我知道了。” 他转身,脚步略有迟疑,“我走了。”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两天就要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 和铃额头的冷汗滴了下来,身体也没那么僵硬了。 宋端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刁难和责罚,风平浪静就走了? 和铃压下心中的讶异,将握在手中的药瓶打开,凑近了瓶口轻轻的闻了一下。 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是上好的伤药。 先收着吧,宋端没有明确的发话,她不敢用。 ☆、21.3.29 “汪公公, 皇上那边打探不到一丝消息,西厂那个狗贼防咱们防的死死的。” 汪远山微躺在椅子上,眯了眯眼,“宋端那个狗贼这是打定注意不让我义父回来了?” 来人点头哈腰, “宋端觊觎东厂也不是这一时了,他和厂公本就是势不两立,如今厂公落难,他便落井下石,奴才听说……”他拖长了语调, 吊足了汪远山的胃口。 “听说什么?” “奴才在文苑宫里头有个交好的老乡,他偷偷告诉奴才,宋端似乎是趁厂公在阿蛮城时, 好将他……给除去。” 汪远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无耻!” “公公莫气,大皇子还有几天路程就要达京, 厂公在阿蛮城就更加危险, 且皇上似乎也有废除东厂的意思。”那人见汪远山神色动摇,继续说道:“厂公若是没了, 亦或者东厂没了,咱们就都再无立身之地了啊!” 汪远山被他的话吵得脑袋疼, “那我有什么法子, 义父着了奸人的道, 皇上又宠信宋端那个狗贼!” “公公, 奴才倒有一个好办法, 只是……”他低着声音道。 “什么办法?” 他凑近了汪远山的耳边,用最小的声音说:“皇上身子亏虚,处理朝政力不从心,沉溺于美色,东厂人多,控着内宫,禁卫军也只能守在皇城外围,他们的手够不到内城来,咱们完全可以控制皇上,杀了宋端,再恭迎大皇子回京!” “一旦大皇子回京登基,厂公定能从昂蛮城回来。” 汪远山听得心惊胆颤,腿脚发抖,可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拍了下他的脑袋,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你想死!?这是造反!” 说到“造反”两个字,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可是公公,咱们别无他法,厂公如果死在阿蛮城,咱们就全都完了。” 汪远山深吸一口气,“皇城有十万禁军,让人发觉了,不是送死吗!?” “公公,不会让人发现的,秦时有赵高,如今有您汪远山,这大皇子就好比是胡亥。” 汪远山是个草包,还是个极为容易让人怂恿的蠢货,前几年仗着汪全的势力横行霸道,以为无所不能,现下被人一鼓动,根本来不及深想,他只想到成事后自己也能跟义父一样,位高权重的,连文臣都要礼让三分,就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公公,时不待我啊。” 汪远山狠下心,“这事务必要做的稳妥!” 他义父不能死,这些天他也受了不少气,没人撑腰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好过。 …… 和铃被人拦下时,脑袋还是懵懂的。 她面前站着个太监,太监对她很是客气,说话时嘴边都带着笑意,他说:“姑娘,昭王殿下请您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5 过去一趟。” 和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昭王殿下是谁,那个男人前两天已经被封王了。 和铃捏紧了手指,“我还有活没干完。” 小太监依旧是笑眯眯的,“姑娘随奴才去吧,剩下的事昭王殿下会替姑娘安排好的。” 小太监一副接不到人就不走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温和,可话里的态度是强势的。 和铃思量了半晌,才点头,“好,我随你去。” 她一路跟着小太监到了赵隽寒现今暂住的宫殿里,太监停在了宫门外,没有进去。 “姑娘自行进吧,殿下就在屋子里。” 和铃推开门,入眼的院子清雅幽静,种了几棵红梅,不过这个季节梅花都已经落败了,还有一块种满翠竹的地方,青青绿绿的煞为好看。 和铃一步步往前走,停在门口就走不动道了,她手指松开又捏紧,放在门上,却始终没有推开。 赵隽寒被封为昭王殿下,这只是一个名号,可元帝也还是给了他实权的,昨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了他一个都御使的兼职,不仅如此,还特设了个吏部监察的官给他,命他监督吏部的运作。 元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和铃不知他找她来的意图,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门突然被赵隽寒从里面打开,他冷硬的手掌覆在她的臂上,一把将她拖了进去,她惊呼一声,显然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到了。 赵隽寒用的力道不轻不重的,但也绝不是她能挣脱开的。 和铃的上半身撞到他坚硬的胸膛,她用另一只得空的手揉了揉额头,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刚才怎么不进来?” 和铃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刚准备进来,你就……”意思就是你唐突了。 赵隽寒低笑,“你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若不是我将你拖进来,怕你能犹豫一个晚上。”说着,他便替她拢了拢脸颊的发丝,“怎么不敢进来呢?怕我?” 和铃觉得他们两现在的姿势太过亲密,挣扎了下,没能挣开,“昭王殿下,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赵隽寒高挑眉头,明显不肯配合,“你先回答我的话。” 和铃咬咬唇,摇了摇头,闷声回,“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怕你。”她说。 他步步紧逼,“那为什么不肯进来?” 他的眸子直直的对着她的眼睛,逼得她喘不过气,也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 和铃别过脸,不吭声。 她同他本是惺惺相惜的关系,如今他摇身一变,她突然觉得,他遥不可及了。 不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 骨子里的血脉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就像是,你以为他和是一样的,一样悲惨,一样被难熬,可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还在泥泞里,再也没人陪着她一起了。 赵隽寒低头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昭王殿下,想让我说什么呢?” 赵隽寒忽然有些气恼,气她这么生疏的语气,漠然的态度,他还以为,她会开心的。 “好,不逼你了。” 赵隽寒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就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站了好久,他不说话,和铃就更不会开口的。 赵隽寒也不知道自己找她过来干什么,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就想看看她,明明知道他这四周有许多眼睛盯着,却还是忍不住。 “我送你的簪子怎么没戴?” 和铃抬头,“忘记了。” 他抓着她腕的手更用力了些,“下次不要忘了。” 和铃不解的点头,“好。” “你不开心。”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和铃一愣,抿唇道:“我没有。” 她没有不开心,看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是为他开心的,她的心里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赵隽寒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抱着她,“和铃,我不会不管你的。” “我会报答你的。”他说。 现在他能用的理由只能是报答,别的他说了,她也不会信。 和铃失笑,他早就不欠她什么了,根本不需要报答。 和铃张嘴,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知道吗?我杀了一个好人。” “恩,是谁呢?” “啊,让我想想,他叫常谦,这么说你肯定不知道,他呢是个清官也是个好官,在大理寺任职,这些年平反了好些冤案,他做了这么多好事,可我还是杀了他,动手的时候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和铃听见常谦的名字,身子僵了僵,常谦啊,这个名字她认得,就是当年审判她父亲案子的那个人。 连他都死了。 和铃叹气,“你难过吗?” 他看似无情,可杀了这样一个人,心里应该也不会好受。 赵隽寒笑了笑,“不,我不难过,我只是还没有习惯,我害怕你觉得我恶心,觉得我残忍。” “那么和铃,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怕他不相信,她又说了一遍,“我不会。” 她没有受过常谦的恩惠,常谦的好名声她也没有听过,唯一熟悉的也就是他同父亲的案子了。 和铃知道赵隽寒的每一步计划都是算好的,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她不会怪他,也没有资格怪他。 “真好。” 和铃推开他,仰视着这个长的无比好看的男人,“我要回去了。” 窗外的日光渐渐落了下去,透过窗落成一片昏黄。 “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 赵隽寒的决定很难动摇,和铃还是被之前的小太监送回去的。 赵隽寒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深幽,如一潭蔚蓝的水,冰凉而又可怕。 这一刻,他已下定了决心,明天,最迟明天,他就要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来。 再也不要看着她离开自己了。 ☆、22.3.30 殿试在太和殿举行, 乡试会试中脱颖而出的的贡生们都早早就被领了进来,先是一场笔试,卷面当场让考官看过后,选送二十篇呈递皇上,再由皇上亲自测这二十人,一甲三人, 分别为状元、榜眼和探花, 这三人由元帝钦点。 所以能不能成为一甲,不看之前的名次, 只看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 顺眼的成第一甲前三名的机会自然大些。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6 其实已经到了殿试, 就算是中了二甲三甲也已经是人中龙凤了,比普通人要上许多,且不说将来会成为多大的官, 这一生的荣华算是有了着落。 陈昀和陈言之两人是南直隶的前两名,又是兄弟,许多人也是很看好他们, 甚至在庄子上下注谁能考中状元,当然里面压陈言之的人多些。 陈言之比陈昀大上一岁, 生的一张好看的脸,透白的皮肤,配上一双好像能勾.引人的桃花眼, 嘴角又时常含着淡淡的笑容, 看上去很好相处。 对外, 陈言之无人不交,为人圆滑稳妥,说话时一双生动眼睛都带着笑意,只是仔细看上一看,就会发现那笑容虚假得很,似嘲讽,无情无意的。 至于陈昀整个人的气质比他就清冷多了,常年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作态,纵使有人想要同他结交也被这冷然的气质吓跑了。 事实上,陈昀的好友确实不多。 和家出事的时候,和铃四岁,他九岁,他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不像和铃只隐隐有个印象,他记得的比他妹妹多出许多,他心里是放不下的。 陈昀没想过替他父亲翻案,即便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可能是被陷害的。 与其想着翻案,不如去向当年布局的现在还活着的人索命,让他们十倍还之。 皇上是不会承认自己犯错的,就算将来他找出了证据证明父亲的清白。 这就是帝王的脸面。 承认错误,就是丢脸,就是没了帝王家的威严。 陈言之和陈昀的感情很好,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彼此间的情谊是自小就结下的,陈家的父母还有陈昀都是知道当年的事。 两兄弟在江南也是姑娘们做梦都想嫁的人,只是两人都未成亲。 陈昀是没那个心思,而陈言之身边已经有了个“捡来”的姑娘了,叫冬青。 整仪的御道上,意气风发的贡生们朝着太和殿而去。 陈昀和陈言之并排而立,陈言之用手肘顶了顶身侧的陈昀,对他挑眉道:“今日,你猜你我之间谁能一举夺魁?” 陈昀反问:“你怎知就不是别人呢?” 陈言之笑了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呵,除了你我,我是不信旁人能拿到的。” 话音刚落,他的肩便被人在后拍了拍,闪过一丝厌恶,稍瞬既逝,又笑咪咪的回头。 “陈兄,果真是你。” 陈言之拱了拱手,“刘兄,早就听说你这次也入围了殿试,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姓刘的男子脸上飘过一丝羞涩,“运气而已,不似陈兄,才华逼人。”语罢,才注意到陈昀,他也听说陈昀的脾性,就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我就不打扰陈兄了,先行一步。” 他一走,陈言之脸上的笑就消失了,陈昀见状,问了一句,“你累不累?” 成天戴着面具装模作样的,一戴就还是好几年,不嫌累的慌? 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看上去多情,其实内里比谁都无情,心也是黑黑的,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 陈言之不正经道:“累啊,但是多有趣啊。” 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 看着别人被自己玩弄于鼓掌间,心里总是开心的,再说了,多几个交好的人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将来还能利用的上。 陈昀懒得理他,快步朝前走,整天没个正形。 陈言之摸着下巴,追上他,“你等等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啊?” 陈昀放缓步子,睨了他一眼,“你有兄长的样子?” 陈言之被他的话一噎,摆摆手,“算了,你连笑都不笑一下,可真够没劲的,对了,你那个在京城的妹妹呢?这都到京城好几天了,也没见你去看她。” 陈昀心下一紧,脸色沉了下来,清俊的面孔布上阴霾,眉头也慢慢的拧起来,提到这件事他现在还是生气。 和铃她竟然敢!敢一声不吭的就进宫了!就连大伯他们也瞒着他。 他尚年幼时,自身难保,更没有能力去照顾小小的妹妹,只能让她待在大伯家,日子还能过的好些,如果他知道日后大伯会将妹妹送进宫,他怎么也不会离开她。 大伯的心思他知道,对妹妹或许有几分真心,可他更疼爱的是自己的女儿,让妹妹进宫,能换的他女儿一世安稳……真是划算的买卖! 和铃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怎么能在宫里吃苦? “问你呢?”陈言之见他出神的厉害,忍不住提醒道。 陈昀没好气道:“她是我妹妹,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陈言之还想再呛他一声,奈何一行人已经到了太和殿门口。 进了殿内,就容不得他们造次了。 陈昀和陈言之各自在位置上坐好,太监敲过钟之后,就开始分发考卷。 监考的官员是吏部尚书曲元。 而这次的考卷是宋端出的,只不过这些个考生们不知道而已。 诺大的宫殿坐了五六十号人,分隔的很开,时不时就有人在过道上穿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昀看到考题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感少了许多,这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考题的灵活度也很高,一时间他都要佩服出卷的人了。 曲元早就注意到这两兄弟了,风头太盛,名声太响,尤其是那个陈言之,连中两元,若是殿试也拿下第一,便是本朝连中三元的第一人了。 当年……差点也连中三元的不过就宋端一个人,当然了,后来他失了殿试的资格。 两个时辰后,开始收卷。 陈昀和陈言之面露轻松之色,想来应该考的都不错。 他们被引到偏殿,耐心等候着结果。 半个时辰后,卷面前二十名被点了出来,陈昀和陈言之位列其中。 元帝坐在高位上,扫视了一番底下站着的人,这些人中有少年,也有些已经古稀的年纪了。 最为出色的论答,有三篇,是宋端挑出来的。 元帝知道宋端的才华,稍稍过目,便也不得不称赞这三篇论答是写的极好。 更为出色的还是陈言之的。 这次的状元他已经是打算点陈言之了,让他纠结的是,另两篇不分上下的文章。 元帝挑了几个人问话,陈言之应付的得心应手,而陈昀却惜字如金。 最终,第一甲第一名是陈言之,第二名是江北,梁州出来的考生,第三名的探花郎才是陈昀。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7 陈府一时出了两个进士,羡煞旁人。 陈昀和陈言之却最为冷静,或许他们早就想到了是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而已。 陈言之被授予翰林院编撰一职,让人意外的是,陈昀被安排到了吏部。 “诶,你知道这次出卷的人是谁吗?”陈言之边走太和殿边问。 “不清楚。” “江北告诉我的,今年出卷的人是宋端,不愧是你舅舅。” 陈昀脚下的步子一顿,淡淡的恩了一声,他倒不急着同这个舅舅会面,将来总是要见到的。 小时候他和舅舅不亲近,舅舅更喜欢他妹妹一些。 陈昀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舅舅也在内宫,可以让他照拂着妹妹一些,更甚者可以让他把妹妹带出来。 宋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当时的他还在忙着更重要的事。 陆承远受伤了,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宋端灵敏的嗅觉还是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血腥之味,宋端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汪全还真是一把好刀,堂堂指挥使大人都被他给伤了呢,不过宋端还不是很满意,因为在他的计划中,陆承远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守在太和殿外的不仅有禁卫军还有锦衣卫,宋端坐在房顶上,翘着腿,等啊等,过了很久才等到巡视的陆承远,他眼睛一亮,从房顶上飞了下去。 陆承远棱角分明的脸依旧冷冷的,他腰间别着长刀,合身的墨色服饰衬着他更加冷硬,只是唇色泛着白。 宋端挡在他面前,“陆指挥使,好久不见了呢。” “督主有事吗?” 宋端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想同陆指挥使聊聊天,顺便切磋切磋武艺。” 陆承远冷凝着他,“在下今日当值,恐不能和督主切磋了。” 宋端收起笑,目光森冷,“那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他抬手,掌风直直朝陆承远打去,陆承远急急的往后退,躲开他突如其来的这一掌。 宋端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起来,出手的一招比一招狠辣。 陆承远忍着胸口的伤痛,开始还手,宋端看不惯他,殊不知他也早就看不惯宋端了。 陆承远拔出长刀,刀锋朝宋端划去,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却没人敢阻拦。 几招之后,宋端算是找到了他受伤的地方,一掌拍了上去,于此同时,陆承远的刀锋刺中宋端的前胸,不过伤口不深。 两人这才停了手。 宋端冷笑,“陆指挥使名不虚传,身手不凡啊。” “督主承让了,无意伤了督主,是在下的不对。” “哼,这点小伤无需挂齿。”宋端穿的是白袍,就算伤口不深,可血迹透出来大片的红,入眼也觉着可怕。 “督主还是速去疗伤吧。” 宋端沉默,而后缓缓转身,扬长而去。 等他走远后,陆承远的刀抵着地,他撑着刀,半跪了下去,吐出一口血来。 两人大打出手的事,经过宋端的授意,马上就传到了元帝的耳里。 元帝没有发怒,甚至有放任他们的念头。 他们咬的越凶越好。 若真和平相处了,他才该着急。 …… 宋端回文苑宫,脱了衣服清洗了伤口,又自己包扎好以后,才让刘晋进来。 他问:“说说殿试的名次。” “陈家两兄弟,一个状元郎,一个探花郎。”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督主,这探花郎走之前,曾想见督主一面。” 宋端嗤笑,“他找本督做什么?” “奴才瞧着像是有要紧事的样子。” 宋端不耐烦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没?” 刘晋答:“奴才已经将姑娘接过来了,也安排好了屋子。”他一顿,继续说:“不过姑娘看上去……不情愿还有些怕。” ☆、23.3.31(一更) 刘晋亲自去接和铃的时候, 把司膳嬷嬷吓了一跳, 以为又有不懂事的宫女犯事了, 还是犯在了西厂的手里头。 刘晋手拿着拂尘, 说道:“杂家来要一个人。” 嬷嬷心里在打鼓, 问:“不知公公是看上了那个?” 刘晋轻笑,“嬷嬷您也别担心,今儿杂家这么客客气气的, 绝不是来找事的, 杂家要的这个人是个有福气的,你只管将她叫过来,她名唤和铃。” 嬷嬷犹疑, 这和铃怎么让刘晋给看上了, 若是搁在从前,她还觉着可能是刘晋瞧上了和铃,想捉了她成对食,可如今和铃那张脸,刘晋应当瞧不上啊。 “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耽误了事你可承担不起。”刘晋冷脸道。 嬷嬷战战兢兢,西厂威名在外,纵使她有心想护着和铃,也护不住。 她将厨房里的和铃领了出来。 和铃见了刘晋,脸色一白, 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朱红色的宫墙, 他冰冷坚硬的手指掐的她喘不过气来。 刘晋挥了挥手, 对司膳嬷嬷说道:“你先下去吧。” 嬷嬷看了一眼和铃,叹了口气就退下了。 刘晋立马换了一副脸面,说话时的态度没了刚才的蛮横,他很客气,客气的让和铃心慌。 “姑娘,收拾收拾东西就跟杂家走吧。” 和铃启唇,声音里有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哪里?” 刘晋一笑,“自然是文苑宫了。” 督主发了话,要把人弄到身边去,还得恭恭敬敬的请回来,不能吓到她。 这不是为难他嘛,心狠手辣的事情做惯了,要装个慈眉善目的好人可难了。 对着铜镜练了好几回,才收敛住自己的刻薄之气。 和铃樱唇煞白,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宋端怪异的言行举止,摸不透这个人想做什么。 “奴婢不懂。” “姑娘聪慧,不会不懂的,往后去了文苑宫就再也不用在这小厨房里吃苦头了。”刘晋缓缓道。 他也没猜准督主的心思,之前还非杀不可,现在就又像是视为座上宾一般的好生对待。 还特地吩咐不准吓到她,替她安排好住所。 和铃掐着自己的掌心,低头道:“奴婢知道了。” 和铃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行李,还一边想着刘晋什么意思。 和铃的行李不多,两套衣衫,几件普通的首饰,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拎着包袱跟在刘晋身后,进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8 了文苑宫后,刘晋带着她往东边的一间房里去,推开门就是宽敞精致的内屋,房间布置的很漂亮,楠木的屏风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禽,窗台边是个深色的案桌,梳妆台就放在床的对面,黄花梨木雕折叠式镜台,深色的镜面上还雕刻着兽类的花纹,镜台上摆放着一个龙凤连弧铜镜,打造的精致的妆匣,里面的是华贵的首饰,璎珞、项圈、项链领扣还有耳环,屋内的香炉中烧着沉木香块,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宫婢该住的地方。 和铃愣愣的,“公公,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刘晋甩了一下拂尘,“哪能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督主怕是饶不了我,姑娘先待着吧,杂家先去督主哪儿复命。” 语落,便退出了屋子,还顺带给她关好了门窗。 和铃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边,轻柔的手慢慢抚上红色的被子上,窗缝透进来的黄色的光折射在她的脸庞上,她垂着眉眼,安静的好像一幅画。 刘晋去而复返,很快就又过来了,他进来之前还敲了敲门。 “姑娘,跟杂家走一趟吧,督主等着您呢。” 和铃指尖一颤,想到宋端心里还是畏惧的,那个人有太多面,变化无穷。 她想,如果自己是被安排来伺候他的,怕日子会很难过了,喜怒无常的性子,她伺候不来。 到了宋端门前时,和铃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推开了门,他背光而立,挺拔的身躯如平地而起的青松。 宋端转过身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刘晋安排的住处你可满意?” 和铃拧眉,真是不懂宋端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住处是极佳的。” 这倒不是违心的话,她从没有住过那样精致的房间,就连之前在大伯家里也没住过。 宋端闻言一笑,心情渐渐好了几分,他仔细的凝着她的面孔,眼神复杂了下来。 和铃长的不像他姐夫,更多是像他姐姐,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清澈。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依旧顽固存在的浅粉色疤痕,问:“我给你膏药你用了吗?” 和铃摸了摸自己的疤,撒了谎,“奴婢用了。” 宋端立马阴沉下脸,什么破膏药,子鱼国还说是神药呢,一点屁用都没有!真想把它给拆咯。 “怎么不见效?”他抿唇问道。 和铃微仰下巴,才能看清楚他的神情, 他有点暴躁。 “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她犹豫了下,又继续说:“督主之前不是不许奴婢治脸吗?” 宋端神色不自然,微微侧过身子,轻咳了两声,别扭道:“你不要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又想到刘晋说她还是怕的话,加了一句,“好生把脸给养好,明儿我就让太医给你瞧瞧。” 治不好就把太医院给掀翻了,他全然忘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和铃张嘴,自己会医的话就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她还是不敢在宋端面前暴露太多。 于是她点点头,“奴婢先谢过督主了。” 宋端听她一口一个奴婢的,胸口闷闷的,原来好歹也是个娇养的小姐,现如今懂事的一点差错都不敢出。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她时,她哭着求他饶她一命,现在真是心酸的紧。 慢慢来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顾着,总比以前好。 “你……”他想了好半晌,才憋出后半句,“吃过了没有?” 和铃怪异的望了他一眼,点头喃喃道:“吃过了。” 宋端都快要抓耳挠腮了,这几年都是别人上赶着和他说话的,他也不知道和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说什么。 ☆、24.3.31(二更) 赵隽寒现今的职位品级不大,但却是有实权的, 吏部是六部算是六部之首, 元帝让他监察吏部, 就是为的制约曲元的权势。 他忙的不可开交, 不仅要审阅宗卷, 还得摸清楚了吏部错综复杂的官员干系。 即便再怎么忙, 他也没有忘记让人去接和铃, 只不过他晚了一步。 原本赵隽寒打算亲自去接, 但实在脱不开身,初露头角,暗中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内侍没接到人, 心里直觉不好, 一打听发现人已经被宋端带走时,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 赵隽寒在宫外的府邸还没修建好,现在还是住在宫里头。 他原本在书房里看文书, 听见声响, 轻抬眼皮, 淡淡的问了一句, “人呢?” 内侍硬着头皮, “殿下,人已经被西厂那位带走了。” 赵隽寒锐利的视线射.在他身上,阴狠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绷着脸, 咬牙切齿, 近乎一字一句道:“再说一遍。” “早一个时辰,人就被刘晋接走了,看情况应当是那位的意思。”他的额头冒起冷汗,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之下,一双腿也开始发抖。 赵隽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怒意翻涌而上,一掌拍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他从书桌后走出来,步子极快的就冲了出去。 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他可没有忘记,宋端当初是要杀了她的! 赵隽寒突然回想起,春狩那天,宋端问起她的名字,当时他没有回答,不想说,更不敢说。 哪里想到宋端要杀她的心思就没有停过。 他浑身有股气,若不是极好的自制力,怕刚刚就会拿那个内侍开刀。 文苑宫宫门紧闭,赵隽寒往后退了一步,一脚将宫门踹开。 守门的太监被吓了一跳,春困秋乏的,刚刚靠着墙壁就睡着了,这会可算是清醒了。 他认得赵隽寒,也不敢指他,只得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三殿下,这是做什么?” 赵隽寒这会子哪里听得见别人说什么,踢开他之后就进去了。 他黑着脸的样子也着实够可怖的,一个时辰了!宋端要真的做了什么,早就来不及了! 宋端要是真敢对和铃下手,阿鼻地狱就等着宋端。 刘晋见了来势汹汹的他,还没来得及通报,赵隽寒就大力的推开了房门,木板拍打在墙壁上,让人不注意都难。 宋端靠在躺椅上,闭着一双眸子,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大腿。 他抬眸,入目的就是赵隽寒的怒容,哟,这小狼狗生气了。 他慢悠悠的坐起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他挑眉问:“三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赵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39 隽寒吐字清晰,“她人呢?” 宋端有一瞬的愣神,感情是为了他的小外甥女来的,他笑了笑,“殿下说的是谁?人丢了怎么来本督这里找?” 赵隽寒没了耐心,说话时的声音也加大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别给我装!” 宋端收起笑,眉眼间冷意横生,“前些日子才认为师傅,这会子人模人样了,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很多。” 赵隽寒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双眸如冲了血一般,还死死瞪着他。 他几乎是用吼的,“你别动她!” 别动她,她是我的。 她不能死。 宋端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用了七分的力气,将他扔了下去。 宋端脚底下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在他的胸膛上,这一脚下去让他疼得白了脸。 宋端蹲下来,冰冷的眸中没了之前的兴味,他问:“你喜欢她?” 赵隽寒咳嗽了两声,还是固执的说着刚刚那句话,“你别动她。” 宋端松开了脚,眉头跟打了结一样,这小狼狗还挺执着。 “呵,若本督说她已经死了呢。”宋端环抱着手,津津有味继续说:“啊,我给她埋在院子里当了花肥,你要是这么喜欢她,挖两盆土回去留个念想好了。” 赵隽寒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了,他低着头,垂眸不语,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忽的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迤逦,他吐字道:“宋端,我杀了你。” 此刻的他,没了冷静,也不懂克制,只知道滔天的怒意要把他自己给烧没了。 嗜血的**达到了极点,他要杀了他。 宋端蔑视他一眼,嗤笑,“你的武功还是我指点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你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赵世棕好歹还手握重兵,而他除了几个名头,实际上效忠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赵隽寒疯了似的对他出手,宋端也没打算手下留情,用了十分十的力道反击。 两人的差距太大,赵隽寒很快就落了下风,可他还是拼了命的迎面而上。 宋端一掌将他打飞,他的身躯先是撞在树干上,而后才落地。 他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 和铃手上的劲一松,托盘上的茶杯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端顺着声音望去,脸上的杀意在看见来人的一刻收了起来。 和铃跑到赵隽寒身边,扶起他,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赵隽寒视线朦胧的望着她,才算反应过来他被宋端耍了。 宋端在试探他,试和铃在他的心中有几分重,由此来拿捏他。 他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反而吐了口血。 和铃顿时红了眼,对待他就更加小心翼翼,她转头,怨恨的目光凝着宋端。 宋端被她的眼神看的难受,心里也开始懊恼起来,这下子好了,之前做的全都白搭。 他苦笑,和铃真是要恨上他了。 怎么这么巧呢? 说来,这也怪刘晋多事,见和铃沉闷的待在屋子里,怕她胡思乱想,这才让和铃端了碗茶送过来,哪里想得到这边打的你死我活的。 其实这点伤痛对赵隽寒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曾经受过更严重的伤。 他地上爬起来,手紧紧握着和铃的腕部,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保护的姿态显露无疑。 和铃也顺着他的心思,乖乖的站在他身后不动弾。 宋端暗暗嘟囔了一句,那是我外甥女,你殷勤个什么劲! 宋端的脚步往前迈开了一步,和铃眼中的水光就会聚成泪珠掉落下来,他的第二步硬生生的停住了。 他气的当场就拂袖而去。 不识好人心!我是你舅舅! 赵隽寒硬撑着身躯不倒,转头问她,“他有没有为难你?” 和铃摇头,“没有。” 赵隽寒见她安好的模样,提起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将自己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和铃,我好疼。” “他打你哪里了?” “哪儿都打了,他下手可真重啊。”他答。 和铃叹气,“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下次不要惹他了,顺着他就好了,就不会受伤了。” 赵隽寒一怔,忽的扬起一抹笑来,“好啊,都听你的。” 轻柔的春风拂过两人的面容,金黄色的日光洒在他们的头顶,春天总是生机也在植株嫩绿中显现出来。 赵隽寒抱着她不撒手,过了很久,和铃听见他说:“我想带你走。” 和铃的手僵了僵,她何尝不知道他的不易呢,尽管很想离开,但她不想拖累他。 和铃吸吸鼻子,故作轻松,“这里很好啊,至少比司膳堂好多了,没人欺负我,我也不用做那些重活。” “真的挺好的。” 赵隽寒红了眼,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无能。 “我听说你当了大官。” “恩。”他的语气懒懒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你可要为民做主啊。” 这句话,让他一震,他做的一切是为了权势和地位,原来他也可以……也可以为民谋福了。 …… 次日朝会,赵隽寒上书吏部员外,贪.污.受.贿,吞了治黄河堤岸的款项,还买凶杀人。 这份奏折打的曲元措手不及,实打实的证据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吏部员外是他的左膀右臂,被卸了胳膊,他当然会疼。 折子一出,朝野震惊。 元帝摔了杯子,当场就让人把吏部员外拖出去给斩了。 更是对吏部发了好大一通火,他倒没有直接骂曲元,只拐着弯的骂他手底下的那群人。 赵隽寒立了功,自然是有嘉奖的,元帝毫不遮掩要抬举他的意图。 十万禁卫军的印章暂时放置于他。 就算是暂时的,也够一些人彻夜难眠了。 ☆、第25章 4.1(一更) 下朝之后, 陈言之和陈昀并肩而走, 落在稀稀拉拉的队伍后头。 陈言之风流倜傥,平日里穿的都是飘逸的白衫, 这会子换上正统的朝服, 倒添了几分英气, 陈昀也是一表人才, 新科状元郎和探花谈笑风生的模样惹人注目。 两人边走边说。 “你觉得皇上这是不是要拿吏部开刀,整治文臣?”陈言之随口问。 陈昀想了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0 想,“吏部动不得,要是能动皇上早就动了,曲家树大招风, 皇上这是给曲家一个警告。” “没错,这曲家也是皇上当年亲自扶上来的,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现在才想着培育对家,不觉得晚吗?” 陈昀侧目, 停下步子,好整以暇的望着他问了句,“那哥哥觉得皇上如今想拿来谁来抗衡曲元?” 陈言之听见“哥哥”两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从小也没见这人叫过他几次哥哥。 “这还用问。” 三殿下横空出世般,从前默默无闻甚至于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一个人, 摇身一变,成为朝堂上势头最猛的那个。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陈昀挑眉,“噢,那哥哥看好哪一个呢?” 党.争站位, 这是不可避免的,没人可以独善其身,他和陈言之都不是甘为平凡的人,做官就要做权倾朝野的大官。 遗臭万年也好,名垂千古也好,只要能让人记住。 他们都有野心,而且野心还不小。 陈言之卖了一个关子,“唔,我不想说。” 陈昀也能猜到,莫约就是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三殿下。 以陈言之的才华,若成了三殿下的门客必定能得到重用。 陈言之问他,“那你呢?你选谁呢?” 陈昀垂眸,轻笑一声,“哥哥是陈家的大少爷,哥哥选谁,我也选谁。” 陈言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不意外,虽不是亲兄弟,但两人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 “你就不怕跟着我输的什么都不剩?” “我本就一无所有。”就连他的这条命都是多出来的。 “对了,这些天已经不少人向我打听你的亲事了。”陈昀故意说道。 单是陈言之状元的身份就有许多人上赶着要求门亲事,更何况他生的一张俊俏的脸。 “你怎么说?” 陈昀拖长了音,“啊,我说尚无婚配。” “你也不怕冬青打你。”他笑着说。 陈昀耸肩,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我看你没有要娶她的念头啊。” 陈言之停下步子,笑容凝固在嘴角,声音冷了下来,“你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娶她。” 陈家家道中落,他身为长子,光耀门楣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冬青是他“捡来”的,无父无母,单纯的性子怎么管内宅? 再说了,还有门当户对四个字狠狠压在他们身上。 陈昀凉凉道:“那你就放人家走,她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过两年就能嫁人了,你不可能一直拿恩情锁着她一辈子。” 陈言之冷脸,“她的事你少管。” “哥哥,你真自私。”他说。 陈言之盯了他半晌,缓缓道:“她的事,你少管,你成天挑拨离间的烦不烦?没事别去逗她。” 陈昀无所谓的摊手,“昨天的事也能算得上是挑拨离间?” “你这是错的,她将来懂得多的时候,会恨你。” 陈言之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散发着阴沉之气,“她不会明白。” 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让她明白,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很好哄的。 “陈言之……”陈昀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你闭嘴!”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陈昀嗤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对我发什么脾气?” 这人对冬青的占有欲也是深的骨子里了,他这样总有一天会吃苦。 到时,后悔的就只会是他自己。 陈昀言尽于此,陈言之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 “我再说一遍,她是事你别管。”陈言之摘下了面具,眸子中好似泛着狼光,阴沉沉的。 陈昀叹气,这人太执着了,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抬脚朝前走去,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陈大人留步。” 陈言之已经走远,那叫的肯定就是他了。 他转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愣。 不过片刻,就回过神来,他行了个礼,“三殿下。” “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赵隽寒问。 陈昀掂量了下,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过,三殿下怎么会找上他,两人可是连话都没有说过的。 “自然。” 两人移步,四下无人。 赵隽寒毫不避讳的打量面前的男人,纤长的身躯,俊逸的长相。 他觉得陈昀同和铃长的并不是很像,至少从五官上看不太出来,只那双眼睛有几分神似。 “本王认得你。”他说。 陈昀愣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探花,他认得自己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是下官的荣幸。” “你有妹妹吗?”他突然问。 陈昀的手一紧,“什么?” 赵隽寒才觉是自己突兀了,“没什么,不过随口一问,大人年少得志,让人艳羡。” “殿下谬赞了。” 赵隽寒抿唇,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提起和铃又为时过早。 他挥了挥手,“打扰大人了,大人回吧。” 陈昀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微皱眉头,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陈昀皱紧的眉头都没有放松过,他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提起这一茬? 陈昀抠着手指头,心里隐隐不安。 难道是和铃在宫里出事了? …… 汪全在阿蛮城收到汪远山送来的书信,还以为他在宫里又闯祸了,来自己这里求救。 打开信之前汪全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谁让他自己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汪全看完了信,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给他憋死了。 这兔崽子是不是疯了!?他竟然想造反? 汪全给吓得脸都白了,握着的书信一直在抖,这儿子不仅不成器,还蠢得要命! 汪远山在信里将谋划都写了个清清楚楚,看上去简单之极,以为把皇帝给毒.死就没事了。 可汪全清楚,皇帝死了,大皇子上.位,头一个跑不掉的就是东西两厂,大皇子厌恶阉人权势重已久,逮到这么个机会,必定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汪全想拦着汪远山时间够不上,他束手无策,这事成不成,他们都要倒大霉。 情急之下,汪全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1 收拾好行李,准备逃跑。 汪远山不知道的是,汪全在阿蛮城过的很好,吃穿不愁,也没人主动招惹他。 此时,远在京城的汪远山已经要出手了。 “这东西吃了,能悄无声息的让人死过去?”汪远山拿着小太监递过来的一包粉末问道。 小太监点头,眼底闪着精光,“这是奴才从太医院老乡那里讨要过来的,祖传下来的秘方,这吃了之后就算是神仙来了都难以救命。” 汪远山点了点头,“那就最好了,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出了一丁点差错,他就完了。 “公公,那咱们什么时候下手?”小太监生的一张猥狭的脸,弯唇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就更加不怀好意。 “大皇子到哪里了?”他问。 “算算日程,也快回来了,莫约还有三五天。” 汪远山眼里闪着狰狞,他现在就已经是鬼迷心窍了。 “赶在大皇子回京之前。”他揉了揉额头,“容杂家想想……” “就今晚,不能拖了,再拖就来不及了。” 小太监微勾唇角,“公公英明。” “安排好了人吗?”汪远山开口问。 “端药的是东厂的人,皇上每晚都要喝安神药,将这粉末混进去,没人能察觉,就算给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东厂干的。” 汪远山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奴才就提前恭贺公公。” “下去。” 小太监退出暗沉的屋子,环视四周,看见角落里的刘晋,快步走过去。 弯着腰,附耳道:“尽在督主的掌控之中。” 刘晋眉眼一动,“他上钩了?” “对。” 刘晋满意的笑笑,拍拍他的肩,“做的不错。” “公公教的好。” “小兔崽子,真会说话。”他睨着他,加了一句,“你就不拍杂家的马屁,这次的事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行了,今晚你给杂家躲得远远的,可别坏了事。” 小太监恩了一声,“奴才知道。” “你以后便去文苑宫里头新来的那个姑娘手下当差。”刘晋面无表情吩咐。 “那不是……”不也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吗? 刘晋笑了笑,缓缓说:“让你去你就去,当然不是明着伺候,暗地里看紧了人,别让她出了什么事就行了,你放心,杂家不会坑你,这件事做好了就是个美差。” 小太监不疑有它。 刘晋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大福。” “名儿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晋江有个日万更的活动。 我试试看能不能行…… 我才知道留言文章有积分的! 感谢投雷的妹纸……又让你们花钱了啊…… 晚上还有一更,很晚了会。 晚上见。 ☆、第26章 4.1(二更) 长乐宫, 深夜。 宫女端着安神汤送进了内殿, 腰深深的弯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她举着托盘的手都在颤抖。 元帝拿起碗, 随手放在桌子上, 没有要喝的意思。 “退下。”元帝冷不丁道。 宫女欲言又止, 头一回变得大胆起来,她开口:“皇上,太医说了,这药得趁热喝了,效果才好。” 元帝轻轻瞥了她一眼, 帝王的威严之气扫的她立马跪了下来,她表现出一副自己失言的模样是,“奴婢多嘴了,皇上饶命。” 元帝也没有生气, 挥了挥手让她起身,想着这个宫女也是关心自己,端着碗喝了一小口, “出去。” 这片刻之间,小宫女额头就冒出了细细的汗。 她诺了一声, 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人就是汪远山,他亲自看着,也能让自己安心些,长乐宫内外已经让东厂的人围住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汪远山的身子胖乎乎的,看上去也是慈眉善目,不过因他的气质太外放,没了汪全那种让人觉得柔和好说话的错感。 汪远山一把拉过宫女的手臂,肥头大耳的凑近她,“皇上喝了没有?” 小宫女掐着自己的掌心,痛感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忍着恶心,低声下气的回了一句:“奴婢亲眼瞧见皇上喝下去的。” 汪远山面露喜色,一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慢慢的往她的衣衫里摸,还流里流气的说:“做的好,你跟着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将来娘娘们用什么,你就用什么。” 小宫女装着很开心,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是眸光冰冷,暗藏杀意,“真的吗?” 汪远山想都没想,肥厚的唇凑上她洁净香软的细脖,“当然是真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和我乐上一乐。” 说罢,便将她拖进黑漆漆的角落里,反正距离毒发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够他乐一次了。 小宫女白了脸,却也没有反抗,因为没用!她在心里默念,最后一次了,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半年前,她倒了大霉被汪远山瞧见了,这人看上她的美貌,又仗着自己的权势,连逼带哄的让自己成为了他的对食,这半年的屈辱,她不敢忘,也不会忘,现今送上门来得报仇机会,她不可能不要。 莫约半柱香后,汪远山心满意足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嘻嘻的说:“真不错。” 汪远山总算是想起来了正事,放开了她,快步走到长乐宫内殿殿门口,见大福还没来,心下不痛快了,这人怎么回事,跑哪里去了?他问一旁当值的人,“大福人呢?” “大福今儿染了病,好像还是冷宫里传来的怪病,怕冲撞了公公,怕今夜是来不了了。” “知道了。” 汪远山觉着他来不来也不重要,再说一个染了病的人靠近他,他都觉得晦气,不来也好。 他推门而入,试探的问道:“皇上?” 没有人回应他,他喜上眉梢,这事是成了一大半? 元帝喝了一小口安神汤之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没力气不说,心口还绞痛着,汪远山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元帝对汪远山招了招手,有气无力的吩咐道:“快、快宣御医。” 汪远山踱步至元帝跟前,听见他的吩咐下意识就想着去办,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故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2 意惊讶的问了一声,“皇上,您怎么了?” 元帝多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口的血往上翻涌着,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汪远山见他虚弱如死人的样子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将元帝从地上扶到床上去,他站在床边,淡淡说:“皇上,奴才瞧您没什么大事,这睡一觉就好了,您放心,奴才今晚就守着您,保证谁都不能打扰您。” 元帝瞪大的眼珠子,奈何浑身无力,说不出话来,也做不了什么。 汪远山心花怒放,已经在想着怎么处置宋端了,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先让他过一遍东厂的刑具,若还能活下来,就给他五马分尸咯。 汪远山越想越兴奋,差点都要笑出声音来。 长乐宫外却突然出现了大片火光,原是赵贵妃来了。 赵贵妃盛气凌人,身后跟着大队随从,她先是冷哼一声,看着紧闭的宫门,冷冷发话,“哟,连本宫都敢拦,胆子可真不小。”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挡在宫门口的人,毫不客气的发话,“本宫是皇上召来的,你们若还不让开,惹恼了本宫,皮都给你扒掉一层!” 汪远山听见外面的声响,急急忙忙的出去,生怕手下那群没用的废物拦不住赵贵妃。 “汪公公,今儿是给你的底气敢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去。” 汪远山撑着笑,“皇上已经入睡,即便身份尊贵如娘娘,也不能贸然打扰吧。” 赵贵妃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谎话,“本宫又没有亲眼瞧见,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你把门打开,若是皇上责怪于本宫,那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汪远山咬牙,“恕难从命。” “怎么,你想抗命?”赵贵妃大声的问。 汪远山还没有回话,就见赵隽寒带着近百的禁卫军过来,他眼睛一红,“娘娘休要含血喷人,这门奴才是一定不会开的。” 赵隽寒身着黑衣,月光之下,显得他的更加的白,身后的禁卫军就停在不远处,赵隽寒朝前走了两步,反手就狠狠的打了汪远山一个耳光,吐字道:“以下犯上,该打!” 汪远山被打的偏过头,他捂着脸,“你……” 赵隽寒又是一个耳巴子下去,打的他耳朵都嗡嗡作响,“见到贵妃娘娘和本王连礼数都没有,就更该死了。” 他拔高了声调,“来了,将殿门给本王踢开。” “是。”气如山河。 太监手段再怎么多,也比不过手握刀剑的禁卫军。 殿门被打开的瞬间,汪远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一死了。 赵贵妃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生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来,尽管她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状况,还是装作很吃惊的模样,她扑在床边,眼角含泪,“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元帝没死,药被宋端给换了,不会让人死,只是胸口会一直受着非人的疼,汗已经将后背给弄湿,见到赵贵妃,他胸口的起伏反而大了起来,许是太激动,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在太医的医治下,第二日一早,元帝就醒了过来,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将汪远山千刀万剐,远在阿蛮城的汪全也不能幸免,被他下了杀令,东厂自此算是正式被废。 出人意外的是,元帝并没有顺水推舟的往下查,宋端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证据,就也都用不上了。 赵贵妃和赵隽寒成为了整个局获益最大的人,宋端都被气笑了,他居然也有为他人做嫁衣的一天?看来他身边有赵隽寒的人啊。 赵隽寒在元帝心里又重要了几分,他本身就极会演戏,不仅如此,还有一个赵贵妃时不时的提他说上些好话,元帝对他的好感急升。 赵隽寒前朝风头正盛是,可他一反常态,推了元帝的赏赐不说,还越发低调了起来,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他有事没事就往宋端的文苑宫跑,宋端简直要被他烦死了,他说的好听是来求教的,实际上不就是来看和铃的吗?眼珠子都快掉到她身上了。 和铃被宋端弄过来专门成了研磨的人,没办法,他身边她能做的也就这件事,可赵隽寒时常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过来了,有时候还趁着他不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要贴到一块去了。宋端烦的很,打又不敢打,生怕自己动手了,外甥女又吓得掉眼泪。 于是,几天之后,忍无可忍之下,宋端把文苑宫的门从里面锁起来了,自己在书房里练字,和铃依旧是研磨的那一个。 和铃脸上的疤痕在伤药的涂抹下,渐渐淡了下来,看得出来,她也开心了许多,她的手比其他女子要粗糙些,应该是在司膳堂干活弄的,他的余光还曾经扫到过她手背上的冻疮。 “你在这吃的好不好?”宋端语句生硬的问。 和铃垂眸,手上研磨的动作没有停,“挺好的。” 宋端恩了一声。 刘晋敲了门,匆匆而入。 他看了看站着的和铃,要出口的话又憋了下来。 宋端手中的笔落在洁白的纸张上,黑色的墨汁在上面晕染开来,“你尽管说。” 刘晋皱眉,“督主,嘉敏公主回京了。” 宋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抖,纸张上立马浮现了一团漆黑的墨。 和铃听见了毛笔落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就算有了西皮也是个舅控! 明天要么更一万,要么......更三千...... 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雷,给你们么么哒。 明天见~ 祝大家假期愉快呢~ ☆、第27章 4.2(一更) 刘晋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音, 书桌前的男人似乎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 可是白纸上被染污的一片字泄露了他的心情。 宋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本督提前风声都不知道?” 刘晋腹诽,若是您知道了, 这嘉敏公主还能回来吗? “嘉敏公主三年孝制已到, 皇上念及这些年嘉敏公主的不易, 便让人将她接了回来。”刘晋缓缓答。 宋端微微仰起下颚, 修长的手指搭在案桌上,凤眸空洞的朝窗外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良久,他又问:“到京城了?” 刘晋点头, “已经到了,在京里的驿站歇息,一会儿就要进宫了。” 宋端觉着自己突然有些累了,浑身疲惫了下来, 窗外种着的梨花慢慢的绽放,微风吹过,将白色的花瓣吹的一颤一颤的, 就好像他的一颗心。 他说:“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3 本督知道了,你下去吧。” 和铃手里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她呆呆的愣在原地,本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这下子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同。 来文苑宫这么些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端, 带着一点点颓废,好像还有一点自卑。 宋端也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身后的手就要伸出来,想要摸摸她的头,又生生的止住了手,他轻声细语的,“你也回去吧,今天就不用过来了。” 和铃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 宋端立在窗边,久久不动,日光渐渐昏黄,一直到天黑,他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好像是个雕塑一般。 往事如水般涌入脑海,时隔三年,再次听见嘉敏公主这四个字,还是不够冷静啊。 他记得的,嘉敏公主最喜欢穿红色的襦裙,喜欢浓丽的妆容,那个人张扬的无所顾忌,如火般热烈,好像没有什么畏惧的,就像当年的他自己。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嫁人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雨滴哗啦啦的从屋檐打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嘉敏公主穿着火红的嫁衣,那双眼睛的光彩不复当初,含着水光凝着他,仿佛是在控诉,他通过她的动着的唇角,判断出她最后说了什么,她说,子良,你是个懦夫。 子良是他的字。 夜里的风透过衣衫刺进肌肤里,凉的透骨,宋端关了窗户,手指冰冷而又僵硬,他将掉在地上的毛笔捡了起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起身的瞬间刚好看见了砚石外缘的墨渍,他笑了笑,这小孩,都磨了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能凭着月光看清个大概,宋端没有喊人进来伺候,他移到软塌上,衣服都没有褪下,他爬上软塌,蜷缩着身子,和衣而眠。 闭上眼睛的那刻,他想,以后要心如止水,就算见到了那人,心里一点波澜都不能起。 他是个太监,这是他早就该清醒认识到的事情。 ……. 和铃到了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睡意不说,还喜欢胡思乱想,这几天的相处,倒是让他对宋端这个人有所改观,他对她很客气,甚至嘘寒问暖的像是个长辈一样。 和铃对嘉敏公主也有所耳闻,十五岁嫁给镇远少将军,三年前镇远少将军战死沙场,嘉敏公主遵守古制守孝三年,她回京也是正常的。 嘉敏公主回京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母亲刘贵妃,儿子常年不在自己身边,好在女儿如今能回来了,镇远少将军在外征战,女儿身为尊贵的公主本就是跟着他在吃苦,当年他们的婚事刘贵妃是不情愿的,但她有什么办法呢?皇命难为。 和铃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蜡烛,烛火还一晃一晃的,和铃披了一件外衫,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坐在台阶上,一双手托着下巴,眼睛朝着天空望去,明亮的星星在夜空里一闪闪的,即便是披了件外衫,她还是有些冷,她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心有灵犀这个词或许真的不是在胡说,赵隽寒从围墙翻了过来,显然没想到和铃就坐在台阶上,两人对了个正着。 和铃愣了一下,就回神,她笑的眼睛弯弯的,她调笑,“深更半夜的,你偷溜进来是想做什么?” 赵隽寒和她见面时,每次都刻意穿了一身白,这样能显得自己干净整洁一些,他坐到她身边,一只手自然而然就揽在她的肩膀上,和铃头一歪,靠在他坚硬的胸膛。 他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和铃的眼珠子转啊转的,“那为什么大晚上的跑过来,白天不来,万一我已经睡了呢?” 赵隽寒捏着她的手指头,“白天过来,我哪有机会和你说上话?”宋端看的比谁都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 和铃忽然说:“东厂没了,你可真厉害。” 赵隽寒沉默着,没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只是捡了一个便宜,他是最底层爬出来的人,最懂得怎么收拢人心,宋端的人固然对他很忠诚,但也架不住一些被诱惑的人,那种人虽然不可相信,但有时候却能得到极为重要的消息。 宋端会设计汪全,他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宋端用的法子很高明,引火**,汪全就是被他这个蠢笨的儿子给害惨了。 赵隽寒自诩不是什么关明正大的人,有便宜就去占,官场上你若是一身正气反而难有立足之地,元帝经过这次的事,显然就对他更为信任。 赵隽寒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所以元帝给的好处,他没有要,他得慢慢的蓄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要悄无声息的不让任何人发觉,直到最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把你给带出来。”他侧过身子,专注的凝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的侧颜。 和铃自问自答的说:“你是不是也以为宋端对我很不好?其实一开始我被带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她顿了一下,“我没有骗你,说的也都是实话,他对我还不错,至少不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或许是沾了你的光吧。” 赵隽寒听了之后,喃喃道:“这样就好。” 他将她整个人从台阶上提起来,“我今晚想睡在你这里。” 和铃站在他面前,抬起头,微白的月光洒在他的俊颜上,她依稀能看清他的神色,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眉头好似打结般皱起,这些天他应该过得很辛苦,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柔柔道:“那我们进去吧。” 房门隔绝了屋外的风霜,里面温暖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赵隽寒进去之后,微微吃惊,宋端对她好像是真的不错,至少这屋子里的摆设和装饰都是能看出用了心的。 和铃解了外衫,穿着中衣就躺进了被窝里,厚厚的棉被裹着人时,温暖不已。 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赵隽寒坐在床边,一边解衣衫扣子,一边说:“我见过你哥哥了。” 和铃顿时睁开眼,刚兴起的睡意又没了,她从床上坐起身,眼角眉梢处的兴奋抑制不住,抓着他的胳膊,“我哥哥还好吗?” 赵隽寒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还不错,你还不知道他殿试的名次吧?” 说到这个和铃就有些灰心了,她不甘心的点头,“恩,我打听了,可没人告诉我,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肯跟我说话的人,可他也不知道名次。” “我知道,你怎么不问我呢?” “唔,我忘了。”她继续,“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哥哥到底考了第几名?” 赵隽寒没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4 再吊着她的胃口,心下一动,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头,“第一甲第三名。” 和铃犹豫,“探花?” “对。” 和铃开心了没多久就又问:“那第一名是陈家大哥哥吗?” 赵隽寒想她口中这个人应该就是陈言之,“是啊,陈家这次可争气了。” 和铃满眼骄傲,“我哥哥自小就聪慧且勤奋,这都是他应得的。” 赵隽寒上了床,将她冒出的身子按进了被窝里,哄着她说:“对,你说的都对。” 和铃全身都让被子给包裹住了,只一个脑袋露了出来,她湿漉漉的眼眸向上看着他,眼睛里闪耀的是期盼,“那你跟哥哥提起我了吗?他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吗?” 赵隽寒不由自主的就吻上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起你,怎么说都不对,你再忍耐两天,宫宴的时候,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和铃虽然失落,但很快就想通了,若是从赵隽寒口里说出自己的事,依哥哥的性子恐怕会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呢。 …… 和铃没想到那么快就能见到刘晋口中的嘉敏公主。 宋端没什么事让她做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屋子门前晒太阳,也不害怕在皮肤给晒黑了。 嘉敏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她们一行人要进文苑宫时,被刘晋给拦在了宫门口。 刘晋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奉了督主的命令不能放人进来,他眼前的是凉国唯一的一位公主,其地位尊贵自然不用多说。 嘉敏公主生的很美,是那种让人瞧过去就移不开眼睛的美艳,这种长相生在平常人家是好的,可是安在一位公主身上就不太合适,总让人觉得她太艳了。 说的难听些,若没人说她是公主,别人还以为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嘉敏公主仰着下巴,“你给本宫让开。” 刘晋只能实话实说,这位公主泼辣的性子他早就见识过的,“督主说了不见您,您就算进去了也见不着他,再说这会儿,督主确实不在。” 嘉敏公主却是不信的,宋端那人骗过她太多回了。 “呵,谁说本宫就是来见他的?”她凤眸一眯,语气冷了下来,对身后的侍女说道,“把这人给本宫丢开。” 这两名侍女是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身手不差,对付一个太监绰绰有余。 刘晋也不慌,敢硬着腰板和嘉敏公主说话,自然是因为督主会给他撑着,他拍了拍手,宫门后多出了几名身姿威武的侍卫,他们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有足够的威慑力。 “对不住了,公主。” 嘉敏公主怒极而笑,怒火在胸腔中乱窜,此刻也顾不得公主的威仪,她大声的朝里面喊,“宋子良!你有本事就躲着一辈子不见我!你……你给我等着。” 喊了好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 刘晋忍不住打断她,“督主真的不在,公主,你要不改日再来吧?”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说什么改日,尽给自己找麻烦。 嘉敏公主冷哼一声,“告诉子良,他别想躲我一辈子。” 嘉敏公主今年二十有三,可眉眼间还尽是姑娘家的憨态。 刘晋连连点头,总算是送走了这位祖宗。 嘉敏公主一走,刘晋就让侍卫们回去了,幸亏督主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自己一个人还真的是应付不过来。 和铃是听着声响,才从自己的屋子摸到前面来的,她透过门缝往外看见嘉敏公主的面貌,真美,她还从未见过比嘉敏公主还美的女人了。 嘉敏公主被刘晋打发走了,和铃好奇心也被勾了出来,她现在没有那么害怕刘晋了,于是凑上去问了问,“公公,为什么不让嘉敏公主进来?你也不怕得罪她啊。” 刘晋当然不会跟她说实话的,“嘉敏公主性子蛮横,让她进来了,怕文苑宫又要给弄的鸡飞狗跳了。” 和铃长长的“哦”了一声,也知道他在骗她,不说就不说吧,小气鬼。 和铃没热闹可看就又回院子里晒太阳了,她也不知道宋端给她弄过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是想做什么。 而另一边的嘉敏公主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她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折返至后院的高墙后,她笑了笑,将侍女招了过来,“你们两个帮本宫找个梯子来。” 侍女猜到她心里所想,面露难色,这上哪去找梯子? “公主,弄来了梯子怕天也都黑了。” 嘉敏公主觉着她说的也有道理,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她狡黠的目光落在她们两人身上,问:“你们两个力气大不大?” “尚可。” 嘉敏公主笑了一下,“那你们把本宫托上去。” 侍女往后退了好几步,连忙摆手,“不不不,公主千金之躯,若是伤到了奴婢等承受不起。” 嘉敏公主佯装发怒,“你们就在底下,本宫能出什么事。” 侍女咬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一人抱着她的一条腿,将她往上一托,她的双手才够上墙壁顶端,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爬了上去,站稳了之后,才对她们两个说:“赶紧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嘉敏公主看着她们两个躲远了之后,才回过头,她往下看了一眼,心一抖,这墙好像还挺高的…… 和铃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围墙上怎么突然多出一个人?细细一看,这不是刚刚被轰走的公主吗? 和铃蹭的站起身,愣愣的望着她,显然,嘉敏公主也看见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良久,嘉敏公主才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没看见本宫在这上面吗?想办法把本宫弄下去啊。” 和铃傻眼,脱口而出,“怎么弄?” 嘉敏公主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审视着她,“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宋子良可不会让宫女伺候!更何况这这不是宋子良从前的住处吗?这个多出来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看着身板还没十四吧?宋子良竟然喜欢这一口? 和铃喃喃道:“奴婢是伺候督主的宫女。” “宫女?” 和铃重重点头,“……嗯嗯!” 半柱香后,院子里。 “诶诶,你快想想办法让我下去啊。”嘉敏公主抱着墙,对底下的人说。 和铃找来一根绳子丢了半天都没扔上去,“要不你跳下来吧?” “你想摔死我啊?”嘉敏公主没好气道。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5 和铃撇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被累的。 “那你伸手接住绳子,慢慢的下来。”和铃建议。 “我不要。”想都不想的回答,手给绳子弄伤了怎么办? 和铃头疼,这不要那不要的,已经折腾很久了。 她扔下绳子,“那我喊刘公公来帮忙。” 快要冲到门口,听见后边的嘉敏公主喊道:“你站住!” 嘉敏公主看她脚步不停,情急之下自己就跳了下来,摔在草地上,疼得哎哟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了三千忍着没发,刚刚在火车多写了两千一起发了~ 今天火车人好多啊。 我的假期要开始啦哈哈哈 晚上再更五千。大概是晚十二点之前。 晚上见。 上一章我啥都没写……难道我开车了?特么居然被锁了…… ☆、第28章 4.2(二更) 嘉敏公主从地上爬起来, 一只手揉着自己发疼的腰, 说生气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自己进来了不是? 嘉敏公主有一瞬间的愣神时隔三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只是宋端不住在这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宫女。 嘉敏公主的眸光变得犀利, 盯在和铃身上,“你刚刚说你这里伺候的宫女?” 和铃也看出她语气中的不对,“是。” 嘉敏公主环抱着手,睥睨着她,“你住在这?” 和铃知道自己被安排的住处根本不像是一个宫女该住的地方, 可她跟刘晋提了好几次,刘晋每回都说给她换个地方,可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让她有什么办法? “是。” 嘉敏公主哼了哼, 阴阳怪气的说:“那你真是好命啊,住的地方比我这个公主还要金贵。” 和铃低头,一个字都不想多跟她说, 终于明白了刚刚刘晋的感受,这公主说话真是太刻薄了啊。 嘉敏公主翻墙进来又不是为了和铃, 挑了刺让她难受一下,就行了,她拍了拍自己沾着泥草的裙角,又将落在额前细碎的发丝别到耳后, 才不急不缓的从和铃身边走过。 和铃对这个公主倒也没有生出讨厌的情绪,皇家出生的人性子这样分明,也是不多见了,她应该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才能这样的肆意。 也是,皇上唯一的一个女儿,不必为争权而算计的头破血流,还有一个处处为她打算的母妃,年少嫁过的人也是响当当的少将军,如果少将军还在,她这一生会一直顺遂下去吧。 不过就算现在少将军没了,嘉敏公主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将来想要求娶她的人也是趋之若鹜。 嘉敏公主对文苑宫很熟悉,她熟门熟路的摸到宋端的书房,推门闪身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眼睛一酸,有什么东西就要流出来一样。 书房里物件的摆设几乎都没有动过,嘉敏公主还没有嫁人的时候,来过这间书房无数次,和现在一样,每次宋端都不会放她进来,她撒泼都没有用,拿出公主的身份来压他,他也不吃这一套,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爬墙这个招数,尽管不光彩,但是管用。 宋端看见了她,都还以为是她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嘉敏公主走到干净整洁的书桌前,左手边有本诗经,泛黄的本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书页上也有经常被翻过的痕迹,时间还早,宋端没有那么快回来,她顺手拿起一只毛笔,铺开洁白的纸张,她抬手轻轻的纸张上写起了字。 嘉敏公主写的一手好字,她的字还是宋端教的,当初求了父皇逼得宋端当她的老师,严师出高徒,所以她的字也算是能拿的出手的那种。 嘉敏公主写了一篇墨问先生的词,她记得这是宋端最喜欢的那一篇。 天空开始昏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嘉敏公主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下午,她梦见了很多事。 青衫白马,还有少年郎。 她和宋端很早之前就见过,十三岁那年,她出宫游玩,行至江南,换上一身男装,带着好奇心想去勾栏栅院,感受声色犬马的生活。 十三岁的少女被保护的很好,花院里的妈妈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长得国色天香的女子,设下圈套,将她困在了里面。 嘉敏公主年纪小,遇事也会害怕,拼着九牛二虎之力从里面逃了出来,一路逃一路被追,宋端那时还是意气风发的举子,随手救了她一次,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她遇见了他。 嘉敏公主虽然贪玩,但母妃对她的功课把控的也很是严格,也因为这样,她才能与宋端说上话,两人吟诗作对,一起骑马踏青,江南的柳絮和细语见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岁月,也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嘉敏公主离开江南的时候,没想到下一次见面隔得时间会那么长,且那样不堪。 那个曾经高谈阔论的男子,最喜青色衣衫的男子成为了令人不耻的内侍,她看着他一步步的往上爬,从底层的小太监成为权倾朝野的西厂提督,父皇也越来越宠信他,可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脸上的笑意。 嘉敏公主除了心痛,内心的爱意却没有消退过,她找上他的时候,他避之不及,一个余光都不肯落在她身上。 及笄那年,父皇和母妃开始提她挑选夫婿,谁她都没有答应。 及笄之礼那天,她喝的昏昏沉沉,被人扶回房间里,再次醒来就见了赤.裸相对的少将军,身上的痕迹逼得她心如死灰。 更让她心寒的是,那个晚上她自己是察觉过不对的,被少将军扶回房间的路上,她看见过宋端,只是那人还是冷硬如刀。 嘉敏公主是哭着醒过来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想起往事来,依然不好受。 她睁开眼睛,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眸子还是红通通的,她坐正了身子,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她抬头,就看见宋端凝着她。 宋端眸光深远,漆黑的瞳孔像是平静的深渊,“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进来的?” “我总是有办法进来的,你从来都拦不住我,只除了那一次。”除了她嫁人的那一次。 宋端怒火腾起,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她的,他朝门外大吼一句,“刘晋,滚进来,把她给我轰出去。” 嘉敏公主笑的很难看,她站起身,大手一挥,将他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弄的掉在地上,“你每次都这样!你凭什么叫我滚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6 ?宋子良,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哪怕她已经低到了尘埃,也换不来他的一次心软。 刘晋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嘉敏公主看见他更为窝火,冲他发脾气,“你出去。” 宋端没发话,刘晋不敢走。 宋端做了个手势,“出去把门关好了。” 他踩着黑靴,周身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冷漠无情,“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懂事呢?你问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一点,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即便你是公主又怎么样?就连皇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嘉敏公主眼里溢着水光,手中蓄着力,想握拳狠狠的砸上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她舍不得。 她几乎哽咽的说:“子良,我求求你,对我好一点吧。”又自言自语了一遍,“就好一点点。” 宋端作着思考的样子,“你想要那种好呢?” “你何必跟我装呢。” 宋端皮笑肉不笑,“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会缺别人对你的好。” 嘉敏公主再也忍受不了他刻意的疏离和冷漠,冲上前,仰头盯着他,“你就是不肯喜欢我对不对!?” 宋端拂开她的手,垂眸轻轻的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喜欢我?” 嘉敏公主接话,“我喜欢你,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宋端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咬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喜、欢、我。”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喜欢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年,都让人激动呢。 宋端抬眼,伸出手一把搂过她的腰,大力的将她扔到床.上去,他的身躯撑着她的上方,眸眼深深的凝视她,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喜欢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语罢,在她傻愣的目光中,用牙齿咬上了她的唇,又强制性的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一按,他放过了她的唇,静谧的空气里听得见她喘气的声音。 她柔软的唇被咬出血来。 他问:“清醒了吗?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求不锁! 今天更不了一万,我果然高估了自己,但字数也不少了~ 明儿出去浪。 莫约大概只能更个四五千了。 糖里一般都有………玻璃渣渣23333 明晚见。 ☆、第29章 4.3 和铃再也没有在文苑宫见到嘉敏公主, 宋端也依旧同从前一样, 只是时常给她研磨的和铃,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一丝低落。 赵隽寒很快就找到了能让她和哥哥见面的机会。 那天清晨, 赵隽寒又溜了过来, 手里头还拿着一套衣服, 和铃指了指他手里头拿着的东西, 问了问:“这是什么?” 赵隽寒笑的神神秘秘,“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和铃大喜,“真的?”说罢,又皱起了眉,“可是我去不得前朝, 哥哥也不来得后宫。” 赵隽寒把衣服塞进她怀里,“进去换。” 和铃翻了翻衣服,发现这是一套太监服,顿时想到了他的打算, “你是想让我装成你身边的小太监。” 赵隽寒点点头,心里痒痒的,也想看看他穿着男装的模样, “今日我要去吏部,你哥哥也在里边, 避开人想要偷偷同你哥哥说上话也不是难事。” 和铃笑眯眯的抱着衣服进屋去换了,这套太监服不是很合身,宽大的腰身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她骨架小, 怎么穿都显得衣服大,她从抽屉里拿出针线勉强的调整了下,至少比之前好多了。 赵隽寒目光凝在她身上差点都移不开了,不像平日里的女装,她男装的样子诱人极了,白皙细嫩的脖子露了出来,腰身细的让人很想用手掐上去,白净的脸孔完全让人看清楚了。 他上前,替她戴好帽子,“这样就可以了。” 和铃还是觉得不习惯,揪着衣服扭扭捏捏道:“会不会让人看出来啊?” 赵隽寒轻笑一声,“看出来也没关系,当官的心里都有些花花肠子,不会拆穿的。” 和铃点头,“那就好。”又抬眼,一字一句认真道:“谢谢你。” 赵隽寒多数时候是不爱听她说谢字的,这种生疏的字眼,他会喜欢就怪了,不过和铃还小,有些感情不懂他也知道,只盼着她不要只把他当成一个共患难的好友就行。 若她将来喜欢上别人,还真想不出自己会做出些什么让人害怕的事。 大福遵着刘晋的命令,这些天也一直都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看见赵隽寒的瞬间,他就跑到刘晋面前说了这事,哪里想到,刘晋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连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吩咐他该干嘛干嘛去。 刘晋不是不阻拦,他哪里敢阻拦,今非昔比,现下的赵隽寒可不是当初能被他鱼肉的那个,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冷宫□□过他,他心里都发凉,这个三殿下记仇的性子可不是假的。 虽说督主对和铃的心思也让人捉摸不定,但权衡之下,刘晋还是打算什么都不去管,不过就是见见面,况且,从此前三殿下心甘情愿替和铃叩首百下的事,刘晋就知道三殿下是不会对和铃做什么的,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免得两边都讨不了好。 和铃跟在赵隽寒身后,出了文苑宫,去了吏部在宫里的办公之所,一路上他都余光看着后面跟着的小小的人儿,看她畏畏缩缩害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只觉得有趣。 进了吏部,陆陆续续有官员同赵隽寒打招呼,和铃发现他在外头的样子和她所认识的完全不一样,在外的他圆滑,说话滴水不漏,和铃的眼前闪过一大片穿着官服的男人,他低着头,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他们进吏部的时辰尚早,有些人还没有来当值,赵隽寒被人缠着说话,轻易还脱身不得,和铃站的腿都疼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刚快要靠到门边,整个人就又被拉了回来,赵隽寒在她耳边轻声问:“去哪儿?” 和铃也没好意思说自己累了,果然在文苑宫日子过得太舒适,一点劳累都受不住,她说:“没想着去哪。” 赵隽寒以为她是等的不耐烦了,于是解释道:“你哥哥还没来,你乖一点,再等等。” 和铃眨着眼睛,点头,“恩恩,我等得了的。” 那是她的哥哥,两年未见的哥哥,她怎么都能等得了。 一旁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异样,赵隽寒面不改色,和铃却特意将两人靠近的身躯给疏离开来,免得让人误会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7 了就不好了。 和铃垂下脸,无聊的数着地面上的花纹,时间一点点流走,吏部大门处终于又有了声响。 陈昀和陈言之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来,这两兄弟走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惹眼,毕竟是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许是读书人的缘故,两个人看上去很难让人起防备之心。 陈昀进了吏部,瞧见站在门边低着头的小太监,匆匆瞥了一眼,心里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吏部也有太监了,这小太监套着松垮垮的衣衫,一看就知道不合身,莫名的,他的厌恶之感淡了一些。 陈昀刚刚和陈言之说了不少话,此刻也觉得口干舌燥,随口就冷声对这个空闲的小太监说道:“去给本官倒杯茶。” 和铃咬唇,一时间有点委屈,哥哥竟然……竟然没认出她?委屈归委屈,她这时还是得乖乖的去倒茶。 和铃慢吞吞的走到桌子边,给陈昀倒完茶还没递过去,就又听见他的吩咐,“放在案桌上把。” 和铃找到了陈昀的案桌,放在上面时故意用了微重的力道,面前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抬起,端过茶仰起头就喝了一大口。 和铃心里就更难过了。 她这个故意为之的动作倒引起了一旁陈言之的注意力,他抬眼淡淡的看了看,视线顿时停住了,这侧脸有些熟悉啊,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心下了然,这分明就是陈昀宝贝的那个妹妹。 小姑娘撅起嘴的模样也是委屈了,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念,陈言之根本就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他就乐的在一旁看好戏。 和铃感受到陈言之的目光,视线移到他身上,面色一红,陈家的大少爷……还是很好看啊。 陈言之也不在乎自己被她看着,反而对她笑了笑,做了唇语,“小和妹妹。” 和铃看出来他吐出的字眼了,这下子就连耳朵都红了,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小时候,她和陈言之见过几回,都是他哥哥进京上学的那段时间,哥哥同他玩的好,连带着自己也跟他熟悉起来了,在她的记忆中陈言之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更好看,凤眼弯弯的,让人陶醉。 陈言之年纪比她大,久而久之就喜欢喊她妹妹,因陈昀也叫她妹妹,他就在前边加上两个字,小和妹妹、小和妹妹的喊着。 和铃小时候很喜欢和陈言之一起玩,他不嫌弃她年纪小,也经常拿些小玩意来哄她玩。 陈言之侧目,就瞧见陈昀一本正经审理公务的样子,笑的乐不可支,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三殿下在那,你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呢?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这形势大好的三殿下。” “殿下在同别人说话,我还是不打扰他们了,至于你,闭嘴吧。” 陈言之笑,“哎哟,我的好弟弟,你这眼睛可不太好使啊。” 陈昀皱眉,抬眼看了看,视线生生越过了和铃,就望见赵隽寒的一个背影。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我可没时间和逗乐,我这琐碎的公文还有一大推,你要是没事就替我做了。”说着就把手边的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和铃眼睛都红红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心里难受的都不想说话了。 陈昀和她离得近,很快就听见了一阵一阵的啜泣声,细细的、哭起来跟个小猫似的。 吏部里头都是大男人,怎么会有人哭?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面前站着的小太监在哭,眼睛往上瞧了瞧,看清楚这张脸的时候,手边的墨汁都让他打翻了,漆黑的墨汁泼在无辜的陈言之身上,将他的白衣弄脏了。 陈昀蹭的从椅子上起身,话都说不利索了,“妹妹……” 脑袋一热,他从案桌前走出来,一把就将小只得她搂进自己的怀抱里,全然忘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张大嘴巴看着陈昀的失态,难怪这些天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陈府的门槛,可陈大人还是不为所动,原来是…喜欢…恩,爱好够特别。 陈昀察觉自己的不妥当,也顾不得解释什么,拉着和铃的手朝门外走去。 赵隽寒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目光落及两人相贴合的手掌,寒光乍现,浓浓的杀意,也一闪而过。 总是不喜欢除了自己,她和别的男人触碰,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七塔人好多。 挤地铁挤的生无可恋…… 啊~回酒店码字码到一半,联想这玩意突然重启……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md 明天见,明天恢复双更。(下午和晚上) 我要坚持双更不动摇,哼~ 假期就要结束辣~哈哈哈哈 ☆、第30章 4.4(一更) 和铃的眼泪巴拉巴拉的直掉, 就是停不下来, 还小声的打着嗝,委屈的不得了。 陈昀懊恼不已, 想到自己刚刚还对她呼来喝去的, 让她给自己端茶倒水, 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子, 两人站在房檐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陈言之轻叹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指头,又将她头顶带着的不伦不类的帽子给摘了下来,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了下来, 衬托着白净的脸更加小巧了,他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她秀气而又红红的鼻头,轻颤的睫毛惹人疼惜。 “别哭了,是哥哥不好。” 和铃抬头瞪了他一眼, 因身高差距看上去很没有气势,“哥哥,你居然没认出我!” 陈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平日本就不怎么关注旁人,更何况她今天还是一个小太监的装扮, 自己没仔细看,就没能瞧出来。 “是哥哥的不对,妹妹别生气了。” 和铃倒也不是真的气他认不出来,哭也不是因为这个, 她刚刚只是将在宫里的委屈发泄了出来,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就是坚强不起来。 陈昀道完歉后也不忘问她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穿成这样过来的?” 和铃回:“是赵……”后面的两个字没说出口就又让她给咽了回去,改了口,“是三殿下带我来的。” 陈昀狐疑,“三殿下为何会带你来见我?”难怪那天他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和铃见她哥哥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岔了,于是她连忙解释说道:“哥哥,你别乱想,是我求三殿下带我来见你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去,“我太想哥哥了。” 陈昀再多的重话也说不出来了,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哥哥现在不就你眼前吗?妹妹不怕。”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8 和铃重重的点头,将扑进他的怀抱里不肯起来,闷声闷气道:“恩恩,有哥哥在,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陈昀轻轻拍着她的背,对这个妹妹他是万分怜惜的,怎么也不愿意她在宫里头吃苦。 “你啊,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进宫来,还学会了先斩后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说到这里,陈昀心里还是有气得,气她自作主张。 和铃也知道这点是她的不对,她仰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哥,知恩图报这还是你教我的,大伯的不想让表妹进宫,大伯母的眼睛也都哭肿了,他们二人抚养我成人,我这只是报答他们。” “蠢死了。”陈昀哼了一声,明显的不认同。 虽然承认大伯一家对他们有恩,但也不是这样报答的! 和铃扯了扯陈昀的衣袖,哄着他,“哥哥,你别生气了。” 陈昀别过脸,暂时不接受她的示好,总要给她一点教训,省的她以后又擅自做主。 和铃见他不吃这一套,心里也隐隐着急了,一咬牙,踮起脚尖就在陈昀的脸上亲了一口,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哥,亲一下就不能生气了。”和铃记得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情,只要亲亲哥哥,装个无辜就好了。 陈昀有再多的脾气也发不起来了,无奈的笑笑,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还是这么会撒娇。” 和铃笑脸颜开,“那哥哥是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不过妹妹,过些日子,有机会我就把你弄出宫来。” 和铃也不想继续留在宫里,总是捉摸不透宋端对她的态度,也是很累的,说不准宋端还和以前一样时不时的想要杀了她。 可是哥哥现在不过是吏部的一个的小官,怎么能帮她出宫? “哥哥你有什么办法?” 陈昀沉默半晌,现在还没打算把宋端是他们舅舅这件事告诉她,等找着了机会,亲自带她去见见宋端。当面说更合适些。 陈昀记得,这个舅舅还是很喜欢妹妹的,这点忙他应该还是会帮的。 “这你不用管,你好好的,不要让欺负了去,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多久了,相信哥哥,恩?” 和铃对陈昀从小就是信任的,只要哥哥承诺过得事情,就都能做到。 两人的亲密都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赵隽寒眼中,他沉着脸,目光凝在陈昀放在她背上的手。 赵隽寒深吸一口气,心里那股乱涌的气息才将将压下去,虽说自己这么想不对,可就是不想别人碰她一下,原本以为她对自己才有那么柔和的一面,却没想到她在自己哥哥面前才算是完全放松下来,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别人。 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状。 陈昀见了他,不着痕迹的将和铃拉到他的身后,赵隽寒轻瞥了眼他的动作,心里发笑,这是在防着谁呢? 赵隽寒的视线越过陈昀的肩,落在和铃身上,他对陈昀轻轻一笑,轻柔无害,“陈大人,你挡着本王的内侍了。” 陈昀一时还没弄清楚赵隽寒和妹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自然分不清是敌是友,防备心骤起,“王爷若是不介意,可否将这内侍赠于下官,下官对这人满意的很。” 赵隽寒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那恐怕不行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人送出去,可就乱套了,再说了,本王对这内侍也很喜欢,舍不得送给别人,君子不夺人所好,大人熟读圣贤之书,想必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说罢,赵隽寒便对和铃招了招手,放柔了声音,“过来。” 和铃完全没看出陈昀和赵隽寒之间的暗潮汹涌,她明白现在不是和哥哥出去的好时机,她乖乖的从陈昀走出来,站定在赵隽寒的身侧。 赵隽寒眉宇间的阴桀褪去不少,对陈昀挑挑眉,好似在挑衅一般。 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和铃的手,对陈昀点头示意,“那本王就不多打扰陈大人了。” 陈昀手作拳状,他垂下眼,当即就有了决定,不管赵隽寒是不是好意,他都不能放任和铃待在他身边。 陈言之倚靠在门边,纯当了一个看客,他还嫌事不够大,高声对陈昀说道:“我小和妹妹怎么就成了小太监了,也幸亏的我心大,要不然能被小和妹妹吓死。” 陈昀没好气道:“那是我妹妹,你少攀关系。” 陈言之往前走,在他身边打转了两圈,“呵,我说你怎么一次都没去见小和妹妹,合着她进宫,不过你可不厚道,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他眯起眼。 陈昀心情不甚好,说话也比平日冲些,“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陈言之高深莫测的笑笑,“以前是没用,可现在就有用了。” 陈昀最讨厌他卖关子时的样子,跟个狐狸似的狡猾,“你直说。” 陈言之正色,“你看出来三殿下刚刚的不对劲了吧?” 赵隽寒表现的那样明显,他想看不出都难。 “恩。” “所以你担心什么呢?” 陈昀横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担心,三殿下心思太深,不是良人,我妹妹要的,他绝对给不去。” 陈言之耸耸肩,“好吧,或许在你眼中谁都配不上小和妹妹,既然如此,你就得提早将小和妹妹弄出宫,我这里有个办法。” 陈昀问:“什么办法?” “如今我们陈家和三殿下是一条线上的,我为他所用,在朝廷上给他打掩护,巴结阁臣,我想拿陈家的名义要个人,他不至于不近人情的不给。” 陈言之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赵隽寒身上,陈家将来是荣是衰就都紧紧跟赵隽寒绑在了一起,陈言之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赵世棕方方面面都好,所以陈家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是赵隽寒就不一样,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手段都要恶毒一些。 而他陈言之最喜欢的就是手段狠毒的人。 陈昀斟酌了半晌,缓缓摇头,“不用你,这件事我自己有办法。” 陈言之扬唇,“哟,我的好弟弟,看来你还藏着好些秘密呀。” 陈昀一句话给他堵死了,“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就把你和曲家嫡女的婚事告诉冬青。” 陈言之煞时黑了脸色,连带着瞳孔的颜色都渐渐变得深了起来,他吐字,不带一丝情绪,“这件事,你要是在她面前吐露半个字,都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曲元有意无意的提出这门亲事时,陈言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49 之没怎么想就主动去提亲了,毕竟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至于冬青,谁都别想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知道这种事瞒不住,冬青是他从山上带回来的,不通人事,性子极为简单,只要没人跟她解释成亲是什么,冬青是不会知道的。 陈昀可不怕他的威胁,“你尽管把她豢养在你的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电脑气哭了。 更新了好半天才能打开,然后发文。 刚刚又得知转专业失败了。 三个里边就踢了我一个。 哭出声音来。 明明我也转过考神的帖子……然而并没有用。 …… 还有一更,很晚很晚,别等了。明天看一样的~ ☆、第31章 4.4(二更) 赵隽寒抓着和铃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吏部, 皇子拉着“太监”的画面让路上途径的宫女都不敢多看, 生怕自己知道了宫闱密事就被杀人灭口。 有些事,就当做没看见。 赵隽寒没有把和铃送回文苑宫, 而是强硬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住所, 自他的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 这还是和铃第一次来到他的住处。 和铃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挣扎了一番, 好半天了也抽不出来,他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和铃忍不住道:“我疼。” 赵隽寒放宽了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她,低头看了看她白净的手, 上面已经被他捏出了红痕,看上去显眼极了,他抿唇,干巴巴道:“松开了, 我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不该嫉妒陈昀,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疯长的恶意,从小他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可一旦对什么势在必得,就死都不会放手,也容不得旁人觊觎半分。 赵隽寒将人带到屋子里边,和铃粗略的扫了一眼, 屋子的摆设很是简单,一板一眼的寝殿,看上去很没有人情味,不过屋里的味道很干净,也没有点香块一类的东西。 赵隽寒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头,略带叹息道:“见到你哥哥了,怎么还不开心?” 和铃垂眼,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开心,我真的很久没有看见哥哥了。”只是时间太短了,短暂到眨眼间就没有了。 “以后的机会总是越来越多的。”话锋一转,他问:“你刚刚和你哥哥在说什么呢?” 和铃仰起头,对他笑了起来,“哥哥说要带我出宫。” 赵隽寒眸光一敛,故作随意道:“他知道你现今在宋端那里当差吗?” 和铃摇头,“没有,哥哥没有问,我也没来得及说,宋端威名在外,我是不敢告诉哥哥的,怕他担心。” 赵隽寒见她眉头皱紧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你哥哥自是有他的打算,再说了,就算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帮你。” 和铃没吱声。 …… 陈昀匆匆快步离开吏部,打听到了宋端的书房,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去了。 刘晋靠在墙边,上下眼皮都快要黏到一起去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真是奇怪,这员外郎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来找督主,要知道他们这些个科举出身的官员,是最看不起阉人的。 陈昀之前也来过几次,不过他来得时间挑的不太对,每次宋端基本都不在。 刘晋的困意渐消,又恢复成那个八面玲珑的总管,“陈大人,督主在休息,您这又来的不是时候啊。” 刘晋也没特意骗他,不过督主没有发话,他也不敢自作主张擅自将人放进去。 陈昀眼神复杂的看着刘晋,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个太监的说话方式,声音细细的,有些刺耳,也有些装腔作势的意思,笑容虚假且又诹媚。 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曾经才冠京城的舅舅也变成这幅模样,每次过来,他的内心都纠结无比,一方面害怕看见舅舅,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求他帮一次忙。 和铃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宫里受苦。 小姑娘受不了这些的。 宫里都是吃人的地方。 官场尚且尔虞我诈,更何况是腥风血雨的后宫呢? “麻烦公公进去禀报一声,叨扰督主了,也算在下官头上,不会牵连公公半分。” 刘晋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出话却让人不太笑的出来,“这不妥,督主的脾气一向不好,若真是惹恼了督主,恐怕陈大人和杂家都承担不起。” 陈昀将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扔进刘晋的手上,“公公就通融一次吧。” 老实说,刘晋还是很喜欢这种识时务的人的,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挺沉的,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杂家就替大人问一声好了。” 刘晋不徐不疾的走至门边,弓着腰,隔着门板问道:“督主,吏部员外郎陈昀陈大人求见。” 宋端对这个名字也熟悉了起来,这人的名字时常让人在他耳边念叨,当初殿试的时候,他也是看过陈昀的应试文章的,写的不错,但是观点过于犀利极端,不似他的兄长陈言之一般的留有余地。 文采辞藻上,江北最出彩。 观点上,就属陈昀。 宋端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是。” 刘晋将门轻轻推开,对陈昀说道:“陈大人,您请吧。” 陈昀僵直了身躯,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难以提起,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坚硬的石块上,将他的脚磨的生疼。 畏惧、期盼许许多多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堵在他的胸口处。 宋端在休息,他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双好看的眸子都还没有睁开。 陈昀盯着面前的这张脸,那种熟悉的感觉即刻涌了出来,他这个舅舅容貌没什么变化,甚至连白丝都没有生出,鬓角两侧都还是黑的,即便他是宦官,那股子风清月霁的气质都还在。 “陈大人上赶着求见本督意欲何为?是想巴结本督?”宋端一开口就没客气,本就是想一次性打发了这人,说出口的话当然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陈昀稳住心神,“督主,下官有一事相求。” 宋端抬起眼帘,轻轻扫了他一眼,恩,这张脸生的还蛮顺眼的嘛,也难怪那么多大臣急着把女儿嫁给他了,长得俊俏,又是个前途光明的少年郎,谁都喜欢啊。 “说说看。” “下官想要宫里的一个女子。” 宋端来了兴致,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0 兴师动众非见自己一面不可就为了一个女子?这还是一个痴情种。 “那家的姑娘?” 陈昀缓缓道:“京城和家的姑娘,如今在宫里当差,只要公公一句话,下官便能得偿所愿了。” 宋端气急而笑,竟然敢把注意打在他外甥女的身上?胆子可真不小。 得偿所愿,我呸!做梦去吧! 宋端收起笑,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微微动唇,吐字道:“你要娶她还是要怎么样?” 陈昀一愣,摇头。 怎么可能娶? 宋端就更生气了,这是要和铃给他当妾了,胆子够大啊!压着脾气说道:“那你跟本督要一个女子作甚?本督告诉你,门都找不到。” 陈昀没想到拒绝来的这么快,犹豫了片刻后,“她是下官的妹妹,下官见不得她在宫里受苦,还望督主体谅。” “你是她什么人!?”宋端拔高了声调。 “兄长。” 宋端几乎都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指掐着案桌的边缘,脱口而出,“你没死!?” 陈昀一怔,喃喃道:“舅爷……你认出我来了?” 宋端轻喘着气,谈不上多喜悦,“恩。” 外甥…自然是比不上外甥女的。 “你想让和铃出宫?” “是。” 宋端有些舍不得,但也知道这对和铃再好不过了,她在自己这边过得怎么样,他也看在眼里,跟个乌龟似的,缩在壳里边,偏生这又是自己害的,想找比人发泄都没得理由。 “再等两日,你安顿好屋子,本…我就将她送出去。” “多谢舅爷。” “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了你。”宋端道。 宋端这时才认真开始考虑要不要告诉和铃,对于两人的关系,她出宫之后,自己想见她一面,就不方便了。 总归是要认得,嫌弃就嫌弃吧。 “刘晋,将姑娘带到书房来。” “督…主,这人清早被三殿下带出去,至今还没回来……”刘晋说到后边,声音都弱了许多。 刘晋伴随着一声怒斥,被一脚踢出了书房。 …… 日光渐渐都看不见了,和铃本想着要回文苑宫,奈何身后的人死死缠着她,先是留她下来用晚膳,随后又死皮赖脸的要她教写字。 和铃就差没有翻白眼了,这人现在还怕找不到老师教练字?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呢。 和铃也想硬下心肠来,直接走回去,可这人一开口就是害怕,怕孤单,没人陪,自己也就狠不下心。 那几个月的相依为命,都已经融进了两人的心里。 赵隽寒吩咐人打了桶热水进来,让她好好的泡了个澡,自己又飞快的洗了洗,这才抱着她上了床。 他睡在外侧,一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呈现的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和铃听见他轻柔的嗓音落在自己的耳边,他说:“睡吧。” 两人双双闭上眼,漆黑的夜里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的踹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哭着码字。 码着码着心情就好了……简直魔幻。 感谢投雷的妹纸。 冬青和陈言之这对cp也比较……玄幻,甜虐甜虐的23333 明天见吧。 化悲愤为码字的动力。 ———— 犹如困兽之斗。 不甘心不服气。 但也不会放弃。 努力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明月.玛丽苏鸡汤圣母利亚.像饼 ☆、第32章 4.5 宋端怒气冲冲的面容出现在门前, 一双阴桀的眸子泛着狼光, 他周身好似散发着一股子阴郁之气。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和铃的困意顿时消散的一丁点都不剩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 看着突如其来的人。 宋端身后站着陈昀, 陈昀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死死抿着的唇角泄露了他的情绪。 赵隽寒倒是很冷静,他身着中衣,从床上起身,起来的时候还顺便给和铃盖好了被子,吩咐道:“你躺着别动。” 他踩着黑色的靴子, 不慌不忙的朝宋端走去,宋端的胸口尚有剧烈的起伏,走近了还能听见他的喘气声,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深更半夜被人扰了睡眠, 更何况还这样的难堪,赵隽寒心里头也有股子怒气,说实话, 他忍着宋端已经不是一时两时。 赵隽寒了然的朝门口望去,果不其然, 守门的侍卫甚至是隐藏在暗处的隐卫都被打伤在地,其中有些都已经不能动弹了,足以见宋端下的手有多重。 宋端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 直到赵隽寒站定在他面前,才抬起头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赵隽寒原是可以躲过这一巴掌的,但他硬生生的受住了。 他扬唇轻笑,“督主真是胆大包天。” 陈昀也只是冷冷的看着,白日里对这个三殿下就没什么好感。 宋端此刻也是没留情面,就连皇子也敢动手,愤怒之下的宋端也忘记了,现在赵隽寒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废物了,他步步高升,得了帝王的宠信,手中也逐渐握了实权,自己和他撕破脸皮是讨不了好的。 可宋端这么些年早就肆意惯了,他近乎咬牙切齿,“禽兽。” 赵隽寒原是看不清宋端的所作所为,宋端开口说出的这两个字倒是让他明白了,今夜宋端竟然是为了和铃而来?竟还以为自己对和铃做了什么?所以如此气急败坏。 只是宋端这般心疼和铃,真是让他看不明白。 赵隽寒白净的脸渐渐浮起红红的指印,“督主大半夜而来不会就是来寒掺本王的吧?” 宋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和他多说,越过他就要朝里边走,赵隽寒眼神一寒,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的拦住了他的步子。 宋端扬起手臂又准备对他动手,这一次,赵隽寒就不会那么听话,乖乖的给他打了。 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又扣着他的肩不让他走进去。 两人隐隐有要开打的趋势。 里间的和铃听见了动静,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斗篷就走了出去,两人偃旗息鼓,都默契的收回了手。 和铃最先看见的人是陈昀,这才慢慢的将视线移到宋端身上,哥哥和宋端竟然站在一起?她心里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宋端先是挣开赵隽寒的手,而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1 后大步上前,一把将和铃扯到自己身后,冷冷道:“本督手底下的宫女,本督自然就要带走了。” 赵隽寒阴沉着脸,偏生又找不到理由将和铃留下,还真是想将这个碍眼的人给……杀了! 他对宋端的杀意早早就起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夜里寒风乍起,和铃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可是凉风还是透过脖颈吹进衣衫里,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 宋端似乎是感受到她的颤抖,冷哼一声,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被赵隽寒那只小狼狗骗的神魂颠倒,忍不住讽刺道:“现在知道冷了?” 和铃垂着眼,一双手被他拉的有些疼,他步子走的快,偏生腿长的很,走起路来是她的两倍不止,和铃几乎是用小跑的才跟上他的步子。 文苑宫门口,刘晋还跪着,笔挺的身躯不敢松懈,一双老膝盖跪的生疼,宋端拉着人看都没有看他就进去了,紧跟其后的就是陈昀。 进了屋子,宋端就松开了和铃的手,烛光明明灭灭的在他脸上晃,让人看花了眼睛。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见呼吸声,起起伏伏的。 和铃偷偷的将步子往陈昀身边移动,扯了扯陈昀的衣角,小声的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昀不太笑的出来,想来当年妹妹也不过几岁大小,自然也记不住这个舅爷了,就连名字应该都不知道,他苍白的解释,“哥哥有事。” 和铃想不通在吏部当值的哥哥和一个宦官有什么事相商谈。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有什么是本督听不得的?”宋端一直注意着他们两人的动静。 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见了自己就跟看见鬼一样,见到亲哥就扑上去一样。 大多时候,宋端话里带刺,和铃都是保持沉默,不想同他说话的。 宋端瞥了瞥陈昀,眉眼生冷,嘴角随之绽放出一抹深深的笑,“我的好外甥,你还不打算说呢?是要我亲口告诉她吗?” 宋端打定主意不再隐瞒了,累的慌。 和铃听着外甥那两个字,还回不过神来,她抬头仰视着陈昀,一双发亮的眸子看的他心虚。 陈昀握着她的手腕,唇中吐露的字眼温暖有力,他说:“和铃,这是我们的舅爷。” 和铃被这句话震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陈昀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她整个人都要跌在地上起不来了,“什么舅爷?” 见她反应如此大,陈昀只以为她是惊喜多于惊吓,于是继续解释道:“小时候常抱着你的舅爷你还记得吗?” 和铃是有印象的,面前闪过一些画面,青衫少年怀抱着一个圆润的小姑娘,只是和铃再也想不出更多的细节了,更别论那张脸孔。 “我……你年纪小,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宋端面上云淡风轻的,一颗心却是紧绷着的,气氛过于严肃,宋端上前还没有靠近她,就看见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都咽了下去。 她……这是嫌弃他? 和铃喃喃,“舅舅?”声音低的可以忽略。 宋端心头一震。 ……...... 宋端夜闯的事惊动了不少人,这件事从来不是悄无声息的,宋端打伤了十几个侍卫也瞒不住其他人,宫中的人纷纷猜测,这个提督大人缘何会发如此大脾气,这位提督大人私下的名声不管如何的不好,可面上的功夫从来都是做的滴水不漏的。 赵贵妃自然也收到了风声,她不关心宋端做了什么,她只关心赵隽寒做了什么。 那边有几个她的探子,这么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一个女子,还是一个低等的宫女。 赵贵妃想,那人每回见她都是一副什么都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自己手上能拿捏他的把柄也是少之又少,或许这个宫女可以成为威胁赵隽寒的筹码。 赵贵妃还觉得可惜,若是赵隽寒乖乖的爬上她的床,那她也不用这么担心。 第二天清早,赵贵妃就派碧青去“请”和铃了。 赵贵妃也不是个傻的,当然是趁着宋端不在的时候,这后宫只要没有宋端的地方,那就是她称王! 和铃从赵隽寒口中听过赵贵妃,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性,早在进宫当天就被告知过不能得罪贵妃,生不如死不是唬人的。 和铃不担心赵贵妃会对她做什么事,至少自己这次不会丢命。 和铃被人请出去的时候,刚好被大福看见了,大福也是一个机灵的,急匆匆的就去告诉了刘晋。 刘晋没办法,汪全在逃跑的路途中被抓,督主在西厂里头审人,一时半会的脱不开身,他咬牙,就准备去找三殿下。 昨夜督主的怒气他也不想尝试第二次,姑娘出事了,自己讨不了好。 和铃算漏了一点,赵贵妃的确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多就是想给赵隽寒一个威慑,可经不住别人动手。 衢州来的小郡主在御花园里最大的池子边捉鱼,使唤了好多下人都捉不到,小郡主也是娇生惯养的,没抓到就是不许停。 碧青带着和铃经过御花园,恰好就被小群主给瞧见了,小郡主正愁没人折腾,也是个识得眼色,偏就指着最弱的和铃,非要她下水。 和铃不会水,摇头没答应。 小郡主见不得旁人的忤逆,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感觉最近自己被霉运纠缠。 我需要一条锦鲤(?ω?) 明天见。 更新在下午和晚上。 ☆、第33章 4.6(一更) 池塘里“咚”的一声, 荡出许多水花来。 和铃在水里扑腾着, 刺骨的池水浸湿衣衫,她冷的直打哆嗦, 唇色几乎是马上就变得煞白, 和铃在挣扎, 耳鼻里灌进去了不少池水, 呛得慌。 小郡主让人搬了凳子,悠闲的坐在上面,看着她在水里被折腾的姿态。 碧青只怕这样下去,和铃会被池水给淹死,她上前向小郡主求情, “群主,贵妃娘娘还等着这宫女伺候呢,您看要不要先让她上来?” 小郡主的年纪与和铃一般大小,长得很是可爱, 呆萌的眼眸,怎么看都不是心狠的人,或许是被人宠坏了, 才有了这么张扬跋扈的性子,也从来不知体谅人。 小郡主微抬下巴, “哼,那可不成,捉不到鱼她休想上来!” 碧青也不是头一次见识小郡主的不讲理,“再这么折腾下去, 怕是会闹出人命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2 。” 小郡主收起下巴,声势弱了下来,不过还是嘴硬道:“这宫女不过一条贱命,父亲难不成会为这种小事责怪本郡?”反问一句后,她眼珠一转,动了脑子,说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郡若是再紧揪着不放,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吧,她要是能自己从池子里爬出来,本郡就什么都不追究了。” 这显然是为难,说是放过,倒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和铃根本就不会水。 碧青斟酌了片刻,现在也只能得罪小郡主了,等侯爷回了衢州,小郡主自然也要回去,可人要是没了,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碧青对跟着自己来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下去救人,小太监会意,迈开步子就要朝池塘里跳下去。 小郡主眼疾手快,上前拽着他的衣服,大声说道:“把他们都给本郡拦着,本郡说不许救就是不许救!” 小郡主在侯府里就弄死过不少下人,人家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偏就越要做。 小郡主的人将碧青团团围住,碧青的额头都急出汗来。 和铃的手脚渐渐没了力气,头也越发的沉重,她在水里动弹的手脚慢慢的不动了,整个人就要沉入水底。 一道黑影极快的跳入水中,快到谁都反应不过来。 赵隽寒拼命的往和铃的方向游去,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敢有,他一双有力的手托着她,将已经半昏迷的人带上了岸。 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额头慢慢滑下来,赵隽寒紧紧抱着她,朝身后的人大吼道:“赶紧拿衣服过来!” 情急之下,也找不来衣服,侍从只得连忙递上毛毯。 赵隽寒用毛毯将和铃包起来,他将手指搓热了才敢碰她的脸颊,他轻轻拍着她的脸,小声的在她耳畔呼唤着,仔细听还能听见颤音,“和铃……醒醒…….” 和铃没有反应,赵隽寒将头凑下去,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一个吊起的心才将将放松一点。 和铃吐出两口水,才慢慢睁开眼睛来,视线还是很模糊,有点看不清人的脸。 赵隽寒身后跟了不少人,原本是要去宁福宫震慑赵贵妃的,没想到在这里会派上用场。 和铃浑身发抖,赵隽寒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起身,缓步走到小郡主面前,他压迫人的气势逼得小郡主一步步往后退。 “你你你是谁!?” 赵隽寒勾唇一笑,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那你又是谁呢?” “我乃衢州安宁侯的嫡女!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赵隽寒不以为意,伸手掐上她的脖子,她的下人想要上前阻止,却也被人拦住了。 小郡主的脚尖被他提的离地,一张脸也涨的通红,她拿手捶打着赵隽寒,睁大的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对她做这样的事。 赵隽寒冷眼,“刚刚你是怎么把她弄下去的?”说罢,又笑了一下,“本王忘记了,你现在怕是开不了口。” 赵隽寒把视线移到小郡主的带来的人身上,“那你们就代小郡主说了吧。” “是……是给踢下去的。”她们也不敢不说,小郡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这群人都是要陪葬的啊。 “谁踢的?” 见她不说话,赵隽寒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不少,疼的小郡主叫了起来。 “是是是…..郡主。” 赵隽寒将手中的人丢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吩咐,“把人给我丢下去。” 侍卫们只听他的命令,才不会管地上躺着的人是公主还是郡主。 碧青是赵贵妃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是赵贵妃的心腹,她劝道:“殿下,这毕竟是郡主。” 言下之意就是安宁候得罪不起。 赵隽寒冷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王做事还需要你的指点?” 碧青无言,因为小郡主已经让人给丢了下去。 持刀的侍卫守在池塘边缘,不让任何人靠近,赵隽寒看了眼在池子里的人,就将和铃抱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警告碧青,“赵贵妃心里想什么,本王了然,本王现下没有时间,你给带句话过去,聪明了一辈子,可别做糊涂事。” 他可以没有尊严,没有人格,可以卑躬屈膝的跪地相迎,唯独底线不能碰。 碧青心里一颤,觉得眼前这人变化太多了。 赵隽寒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小郡主,只是让人在小郡主就快要溺毙而亡的时候让人给她拉上来,喘上两口气,然后再丢进去。 看,他还是很仁慈的,还给了她喘气的机会。 小郡主被丢进池塘里头折腾了好多回,喉咙都喊哑了,耳鼻中也灌了不少的水进去,直到安宁候察觉不对,进宫找人的时候,她才算是脱离痛苦。 小郡主一看家自己的父亲,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边哭边告状,安宁候极宠爱这个女儿,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也没有问前因后果,直接就找到了元帝面前。 …… 赵隽寒一路走得飞快,踢开房门,将和铃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和铃只醒了刚刚的片刻时辰,这会子又昏了过去。 赵隽寒让人准备好一桶热水,下意识的想替她脱去湿漉漉的衣衫,他的指尖却猛然停在了她的衣领,想了想,他转身出门,喊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你进去,帮姑娘沐浴,顺便替姑娘换套衣衫。” 终究是男女有别。 赵隽寒自己也匆忙的清洗了一番,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用毛巾将自己的头发给弄干了。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婆子已经替和铃换好了衣服,她还是没醒,静静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投在眼底,瓷白的肌肤。 她的脸颊微红,像是被热水蒸出来的。 赵隽寒站在床边这样看着她很久很久,他的目光略过她的五官在,最终停留在那饱满丰润的唇上,他眸色一深,腾起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他想咬上去,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想咬上去,味道一定很好。 赵隽寒动了动身子,坐在床边,纤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脖颈上,一点点的向上爬,他眼睛中的那团墨色越来越深,胸腔中那股子叫嚣,他也快控制不住了。 窗外的枝丫在凉风的吹拂下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渴望,赵隽寒俯下身,轻轻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随即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唇,她还小,自己还是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3 得克制。 安宁候找上门的时候,赵隽寒才刚刚刚用好晚膳,安宁候在元帝面前告了状,元帝勃然大怒,但还是替自己的儿子说话的,拿孩子之间的玩闹这个由头打发。 孩子?她的女儿是个孩子,可这三殿下已经十七了! 当真是偏心! 安宁候就亲自找上门来了,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发着烧,哭的眼睛都肿了,放在自己手心里宠着的孩子,怎么能随便被外人糟蹋。 安宁候来势汹汹,可赵隽寒不着急,他反而乐见其成。 衢州是凉国重要的州府,安宁候仗着自己年轻时的功劳目中无人,甚至还曾对元帝出言不逊,元帝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对他早就不悦了,这次召他进京就是为的警告他,可也不知是这人太愚笨还是装傻,硬是没看出。 安宁候四十有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三殿下,按辈分你还是婉宁的表哥,今日御花园里为何要刻意伤她?她如今高烧不退,你就满意了?” 赵隽寒不屑的笑笑,抿了口清茶,不紧不慢道:“侯爷在说什么?” 安宁候怒目圆睁,“你休要同我装傻!?” 赵隽寒起身,放下手中的茶杯,很是无辜的说道:“怎么了,不是小郡主自己的掉进去的吗?” “侯爷不信?御花园里那么多人,都是看见的了呀,小郡主要玩水,玩着玩着就掉了下去,还亏得本王的侍卫经过,将人给带上来,要不然小郡主就不只是发烧那么简单了。” 安宁候被他颠倒黑白的说辞气得直发抖,指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侯爷别激动,不必谢本王,这是本王该做的。”顿了顿,紧跟着道:“安宁候若是不相信,本王这的侍卫可全都是人证。” 小郡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也都是宫里拨下去的,该听谁的,该怎么说,她们心里自有衡量。 赵隽寒就是要让安宁候吃个哑巴亏,打碎了的牙齿不仅要往肚子里吞,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作者有话要说:  旁友们,我们商量个事吧…… 让和铃大一岁好吗(*^◎^*)?好的哈哈哈哈 还有一更,很晚了。明天看吧你们。 感谢读者说说的地雷。 感谢时常留言的读者。 只能拿更新来回报啦~ 群么么一个 ☆、第34章 4.6(二更) 和铃半夜里发起了烧, 人烧的迷迷糊糊的, 先是发了许多汗,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赵隽寒又让人给她换了衣服, 省的又着凉, 自己守在她的床边, 直到后半夜她退了烧,他才安下心。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赵隽寒也不打算睡了,换了朝服就打算去上朝了。 赵世棕抵京就是今天,若他脚程赶的快的话, 今日早朝两人就能会面,不过上朝时赵隽寒并没有看见赵世棕。 群臣上朝,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朝中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退朝之后,赵隽寒才听说赵世棕已经到景安门了, 不过他现在可没空去看赵世棕。 赵世棕得势不得宠,有勇有谋但就是不够狠, 赵隽寒早早就明白只有坐上最高的位置才不会受人欺辱,就算赵世棕有百般好,他也会和他抢。 赵隽寒走在白石宫道上,侍从匆匆赶来, 耳语道:“殿下,小郡主痴了。” 他眼神一冷,心里倒没有多少同情,只是小郡主痴了对他或多或少有些麻烦,“怎么回事?” “高烧不退,当天夜里人直接就傻了。”侍从欲言又止,“奴才听说…….似乎是督主从西厂回宫,已近深夜,也不知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督主,这督主没说什么,甚至明着也没有做什么。” “继续说。” “可这夜里,太医院的御医通通都被召到长安宫里,督主说,皇上身体抱恙,没好之前一个都不许走。” 也就是说这里头有宋端的手笔? 赵隽寒敛眉,“你去查查宋端同和铃的关系。” 这不是第一次了,宋端对和铃太不寻常了。 侍从点头哈腰,“奴才知道了。” 赵隽寒突然又挥挥手,“算了,不用你,本王另有打算。” 宋端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的眼线,而他在宋端那里也有自己的探子。 昨天如果不是大福及时来通风报信,和铃怕是就要死在池子里头了,想到这里,赵隽寒的神色又冷了下来。 赵隽寒刚回去,和铃也才睡醒不久,脑子还是有些痛,对昨天发生的事只记了个大概,和铃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脚步还很虚,差点就跌在地上。 赵隽寒让人端上早膳,走至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烧是完全都退了下去,柔声道:“喝点粥吧。” 和铃嘴里没什么味道,肚子也干瘪瘪的,也没和他客气,闷头就开始喝粥。 咸咸的皮蛋瘦肉粥喝下去很舒服,和铃一口气喝了两碗。 赵隽寒在她准备盛第三碗粥的时候阻止了她,语气有些无奈,“别吃撑了,待会饿了就吃些糕点。” 和铃放下手,随口问道:“小郡主怎么样了?” 她后来虽然神志不清的,但也对赵隽寒做的事有些印象,确实也是他做的出来的事情。 可小郡主毕竟是小郡主。 赵隽寒顿了一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况且她若真的有心打听,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痴了。” 和铃手指凉凉的,开心不起来,但心里也并不难过,小郡主踹在她身上的那一脚,可不轻。 “噢,可惜了。” “和铃。”他喊了她一声,语调微扬,低沉的嗓音沉沉的,魅惑人心。 和铃侧过脸望着他,问:“恩,怎么了?” 他宽厚的手掌忽然握上她纤细的腕,望着她时的那双眼澄澈的似乎能往见底,他一字一句的说:“未时你哥哥回进宫来接你,你跟着你哥哥出宫去吧。” 和铃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出宫了?” 赵隽寒轻叹了一口气,“恩。” 皇宫里真的不适合她待,很多时候,他也顾不上她。 和铃弯唇笑了笑,神采飞扬。 赵隽寒心里闷闷的,这种感觉不好受,总想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剧烈的情感撕扯着他的胸腔,他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如铁般的手臂死死的捁着她,他呼吸沉重,问:“和铃,你有没有舍不得我?” “我就算出去了,我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4 们以后也不是见不着,不是吗?”她只是反问,却不肯回答“舍不得”这三个字。 赵隽寒难受的紧,呼吸都不顺畅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和铃对他的感情再普通不过,是一种依赖,而没有其他的。 他唇齿间喷洒着的热气吹进她的耳里,他说:“可我舍不得你。” 和铃的身躯僵了僵。 他不再多说,只是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 赵世棕骑着马通过景安门,他第一个见的不是元帝,而是他的生母曲皇后。 曲皇后的寝殿中设了一个佛堂,宫人进来通报时,皇后还跪在蒲团上念经。 “让他等着,本宫就来。” 皇后睁开眼,平波无绪的眸子看不到生机,紫红色衣袍上绣着绽放而开的牡丹,华贵而又绚丽。 皇后身体不是很好,脸色常年是病态的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子回京的缘故,现下她看上去气色也还不错。 皇后坐在软塌上,赵世棕跪下行礼。 “儿臣拜见母后。” “起吧,这几个月你辛苦了。” 边疆险与恶劣,她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自己的亲儿子,当然会心疼。 赵世棕面色冷硬,或许是在常年征战,身上有股子浑然天成的凛冽之气,他抿唇不语时的模样更显得难以接近。 赵世棕的眉间有一条疤痕,那是被尖刀划过的,只差几寸就要伤了眼睛。 虽是母子两,但两人之间的那种疏离感,是抹不去的。 皇后对他也说不来软话,有些别扭,她咳了两声,“去端两杯茶来。” 琅佩在外殿候着,听见吩咐就立马去将泡好的茶端了上去,白玉的茶杯里浮动着青色的茶叶,她低着头,将茶杯放在赵世棕的手边,退出去时,依依不舍的余光还落在他身上。 琅佩抱着托盘,嘴角漾起淡淡的笑,真的是他,她总算是又看见了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赵世棕,早在一年前她就见过赵世棕了,一个在马背上扬鞭的男子,男人身着黑甲,冷硬的脸孔,还有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琅佩的家就在民风开放的阿蛮城,琅佩的家世在阿蛮城里不算差,那次赛马场上,琅佩的哥哥输给了他,她一开始还是满满的不服气,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直到后来,她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在马背上的雄姿,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进宫是逼不得已,但琅佩也时常庆幸,这样自己也有了接近他的机会。 赵世棕仿佛从来没有变过,永远是那般英姿飒爽。 赵世棕灌了一大口茶,眉头皱了一下,他不爱喝茶,苦涩而又不能解渴,行军打仗的途中也讲究不了那么多,方才踏进殿中之时就见那些宫女们照着步骤的泡这一杯茶。 “你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要轻易出兵,你该懂我在说什么。” 赵世棕怎么会不懂,舅舅和母亲的野心,他知道,也不打算阻止。 “儿臣明白。” 皇后也觉着欣慰,她在后宫里除了皇后的名头就什么都没有,只这个儿子生的好,养的也好,给她争气争脸,曲家将来怎么样,也要看这个儿子了。 元帝的不满已经很是明显了。 所以兄长才会迫不急待的就又开始结党营私,甚至为了拉拢朝臣,将嫡女嫁给新科状元陈言之。 “你父皇那里你可曾去过了?” 赵世棕摇头,“未曾。” 皇后料想如此,“从我这出去之后,你便去你父皇跟前请安,你现今不可大意,那个突然蹦出来的三皇子,不好对付。” 赵世棕在途中就听过他这个弟弟的名声,滥杀无辜,趋炎附势,总归都不太好听。 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跟他争什么的。 从皇后宫里出去,赵世棕就被请到了长安宫。 元帝先是客客气气的问候了他几句,而后就开始谈正事。 这开口不过三句话,元帝就问赵世棕要兵权了。 赵世棕心凉凉的,早就不会难过了,已经习惯了冷待,这个世上,不管是谁,他这个冷心冷肺的父皇都不会相信,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权势。 于是,赵世棕手里仅有的二十万兵权被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和铃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我明天再改了。 我和铃妹妹终于要出宫啦~ 困死我了,睡去啦!晚安各位 明天见。 ☆、第35章 4.7(一更) 和铃出宫的事, 是宋端安排的, 在那夜自己挑明身份时,他就已经打算要将她弄出宫去, 陈昀刚好也可以照看她。 以宋端的权势在宫里弄消失一个人, 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过, 宫女一般都是到了年纪才能被放出去,除此之外就只有死人能出去。 和铃的身份出了宫之后肯定就不能再用,陈昀也没打算让和铃回大伯家,直接带回陈府反而更好,户籍也落在了陈家。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宫外行驶, 赵隽寒站在城楼上,俯视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点,瞳孔的颜色变得幽深起来,他背手而立, 身躯犹如青松一般挺拔。 马车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他依旧站着,抿唇一语不发, 清冷的五官更显无情。 身后的人忍不住上前提醒道:“殿下,该回去了。” 赵隽寒似乎是叹息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才缓缓转身,冷声道:“回吧。” 将来总是要把她接回来的,或许很快,或许要很长的时间。 ……. 马车上一共坐着三个人, 幸亏马车宽敞,即便是坐了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冬青跟着陈昀一起来的,陈言之在她面前说漏了嘴,说小和妹妹要回来了,冬青就死缠这陈昀把她带过来了。 和铃上马车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冬青。 和铃弯了弯唇,她很喜欢冬青姐,小时候就喜欢和她一起玩,现在年纪稍微大了一点是对冬青姐的喜欢一点都没有消退。 只是和铃的笑容很快就僵硬了下去,冬青姐的相貌一丁点都没有变,还是和四五年前一样。 和铃其实不知道冬青姐今年多大了,只依稀记得她**岁的时候,冬青姐就已经十三四岁了,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年。 冬青扑到她身上来,抱着她,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桃花香,她在和铃的脖子处拱了拱,声音软软的,“小和妹妹,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5 我好想你啊。” 和铃的面色红了红,并不排斥她这样的亲近,反而觉得很舒服,可若要她说出也想念冬青姐这样的话,她是说不出口了,太难为情了。 冬青很快就松开了她,手里头捧着许多糕点,她问:“小和妹妹,你饿不饿?我听说宫里很可怕,吃不好睡不好的,还动不动就会被砍头。”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陈昀在一旁,凉凉的开腔。 冬青平时里要不是有求于陈昀,大多时候是不喜欢和他说话的,陈昀说的话总是会把她弄生气。 冬青哼了哼,不愿意回答他。 陈昀脾气好的笑笑,“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你给扔下去,让你困在这宫里被人欺负。” 冬青回头瞪了他一眼,“你!” 好嘛,眼前亏不能吃,冬青不情愿道:“恩人告诉我的。” 陈昀了然的“哦”了一声,不愧是他的“哥哥”,总是不厌其烦的告诉冬青,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对她好了,除了陈府,其他的地方都是黑暗的不能住人的。 陈昀摇摇头,不再说话。 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管陈言之和冬青的事。 和铃哭笑不得,不过看见她掌心中卖相极好的桃花糕,也忍不住垂涎,桃花糕的味道她还记得,好吃的无法言表。 和铃接过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看着冬青姐也犯馋的舔了舔唇角,她还颇为懂事的往冬青姐的嘴边送了一块,“冬青姐姐,你也吃。” 冬青眼巴巴的看着,还是没咬上去,摆摆手,“不不不,我不能吃,我今天吃过两块了。” 陈言之一天只让她吃两块。 和铃看出她的口是心非,“吃嘛吃嘛,我哥哥不会告诉他的。”和铃说着还对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 冬青眼睛亮了亮,看向坐着不动的陈昀,问道:“真的吗?” 陈昀无奈的点点头,殊不知就算他不说,陈言之也是会知道的,这人时不时就亲冬青,一尝就能从她的口中吃出味道来。 冬青放下心,一连吃了好几块,餍足的小模样跟个猫儿一样。 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和铃靠在冬青的肩上,垂着眼皮就睡了过去。 没人同冬青说话,她沉沉入眠。 陈昀小心翼翼的替她们两个盖上了毯子,手指轻轻蹭了蹭和铃的脸颊。 他笑了笑,浅浅的笑容浮现在他清俊的面孔上,这是他的妹妹,他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他会疼她爱她,把自己最好的给她。 陈昀想起来,前天夜里,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吓到她了吧,舅舅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舅舅那样不动神色的人,在听见她喊了声舅舅之后,面上也有丝丝狂喜。 马车很快就停在陈府门前,两个人还没醒,陈昀将和铃拦腰抱下了马车,车夫见冬青还在马车上,不由得开口,“二爷,要让侍卫将冬青姑娘背进去吗?” 陈昀摇摇头,替怀里沉睡的人拢好衣服,“不必。” 陈言之的性子他清楚,不喜欢旁人碰冬青,要让他知道了,准要发一大通脾气。 末了,他又对车夫吩咐道:“你去书房将大少爷请过来吧。” 他的人,当然由他自己来接。 车夫领命,进府去请陈言之。 陈昀回房的途中,恰好遇见了从书房里出来的陈言之。 陈言之也不忘打趣他道:“你冷着个脸抱着小和妹妹,也不怕冻到她?” 陈言之有个恶趣味,总想打破陈昀的面具,不想整天看见他一个表情的脸。 陈昀笑了一下,把陈言之看的一愣一愣的。 “冬青还在马车上。” “你可真没劲。”语罢,也不再同他多说,大步朝外走。 陈昀挑挑眉头,对付他的办法,用冬青简单有效。 陈昀怀里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又给她盖好被子,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莫约半个时辰后,陈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特地伺候的人不要叫醒她。 而那边的冬青却缓缓转醒了,几乎是在陈言之的手指碰到她腰迹的同时,她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陈言之眼底闪着幽幽的光。 和铃自然而然的搂着他的颈部,眼神还没清明,她点点头:“嗯。” 陈言之爱极了她这慵懒的样子,对准她的唇就咬了下去,不轻不重的力道,他舔舔唇,尝到了一股桃花糕的味道。 高挑眉头,语气淡淡问:“又偷吃了?” 冬青打死不想承认,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 陈言之的笑容阴森森的,至少在冬青看来是这样的,“还敢骗我?我都吃出来了。” 冬青张大嘴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吃出来的?”都已经进了肚子里了,他怎么吃到了?难不成他也是个妖怪啊。 陈言之绷着脸,强忍着笑意,“不告诉你。” 冬青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你不说那我就不听了。” 小气鬼。 陈言之拍了下她的屁股,“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那桃花糕不能多吃。” 冬青撇撇嘴角,小声嘟喃道:“我忍不住嘛。” 陈言之似乎笑了笑,眸光深了深。 忍不住就对了。 离不开就对了。 他道貌岸然,“每天加一块,再也不许多吃了,下一次让我发现了,你知道我会怎么样的。” 冬青身子颤了颤,她知道,每次犯错之后,他夜里的力道都大,好久都不停,哭着求他也没用。 冬青伸出手指头,保证道:“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陈言之摸着她头顶的发丝,语气温柔,“嗯,你这么乖。” “不过今天这一次你也逃不了。” 冬青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太羞人了啊。 屋里四处是散落在地的衣裳。 陈言之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冬青脸上一片潮红,她红唇微张,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醉人心魂。 陈言之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下,内心空虚的很,总是不安,总觉得要不够。 ………… 和铃一觉睡到了下午,她是被饿醒的。 这一天就吃了那一块桃花糕,她摸着肚子有些无奈。 推开门,走出院子,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 院里有人在布置,红色的绸缎挂在房梁上,四处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6 都贴着囍字,和铃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神智渐渐回来,她才记起来,言之哥哥要成亲了。 听说新娘子是曲家的嫡女。 那样的女子是配得上言之哥哥的。 只是可惜了冬青姐姐。 她那样单纯的人,要怎么办呢? 这样一想,她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小和妹妹!” 她回眸,见冬青眼笑颜开的冲她招手。 冬青坐在桃花树的枝头上,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不会被那啥吧。 还有一更,很晚,接近凌晨。 最近的章节算过渡章吧~一个一个慢慢来 感情戏一直都有啊哈哈哈哈 么么。 ☆、第36章 4.7(二更) “小和妹妹, 你快过来。”冬青一双腿悬空着, 慢慢的晃,悠闲的很, 她看见和铃显然很开心。 多数时候她都待在陈府里, 陈言之白日里没什么时间陪着她, 只除了沐休时, 冬青没有朋友,就更没有要好的玩伴。 和铃慢步走到桃花树底下,仰起脸望着冬青,眼前的这个是高的有些不寻常的桃花树,她担心冬青会掉下来, “冬青姐,你下来吧,我就站在底下等你。” 冬青调皮的眨眨眼睛,对她勾了勾手指头, “你上来嘛。” 和铃脖子都酸了,她看着粗.壮的树干,咬唇道:“冬青姐, 我上不去的。”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真是没本事上去, 更何况她还有点畏高。 冬青愣了一下,想了想之后才算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想上去就能上去的,“你等着, 我这就下来。” 话音未落,她就跳了下来。 和铃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恐怕都不会相信冬青姐有这样的本事,真的是用跳的啊!不对,这种速度都说的上是费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和铃默默的想。 她出神的时候,冬青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她带了上去,还是她刚刚坐的那个位置。 和铃目光呆滞,都快要给吓傻了。 她一双手紧紧的抱着树干,颤抖着声音道:“冬青姐,你还会武功啊?” 冬青甩着小脚丫子,不懂,“什么叫武功啊?” 和铃缓了缓,没有那么害怕了,“就是你刚刚飞来飞去的。” “噢,原来你们是叫武功啊。”冬青不以为意道。 树上的风比地面上要大一些,金黄色的日光慢慢的往下沉,一点点的消失在天边,凉风吹落了些桃花花瓣,粉色中带着白的桃花从空中轻柔的往下飘。 坐在这棵高大的桃花树上能看见陈府的另一边,和铃的目光朝那边望过去,就看见了在挂牌匾的下人们,还有一些手里拿着红绸,和铃猜,那里应该就是新房吧? 陈言之的婚期早就下来了,好像就在半个月之后,有些急,不过着急的人是曲元,陈言之这样的良婿,他可不想出些幺蛾子。 冬青的手往那边指了一下,就转过头来问和铃,“他们在干什么?我已经看见好几天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恩人也不肯跟我说。” 和铃喉咙干涩,到了咽喉的话语犹有千斤重。 冬青摇了摇和铃的手臂,“你就告诉我吧。” 和铃不知道该怎么说,眸光复杂的凝着冬青,早前哥哥曾跟她说过冬青姐性子单纯,什么都不懂,后来她也渐趋发现了些许不对,后来哥哥才说,冬青慧根尚未全开。 这只是比较好听的一种说法。 和铃还没有开口,就被冬青打断了,她说起这话来还得意洋洋的,她说:“你们不跟我说,我也知道,他们在布置婚房对不对?我在话本里见过的。” “我说的对不对?” 和铃点头。 冬青托着自己的下巴,问:“恩人要和别人成亲了吗?” 和铃垂着眼,手指用力抠着树皮,她的声音低低的,“恩。” 冬青紧接着就又问:“和他成亲的姑娘是谁呢?有我长得好看吗?” 和铃抬眸望着她,冬青长得很好看,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脸小小的却有些肉,让人看了有想捏一把的欲.望,一双眼睛也水润润的,像是会说话,她无疑长得是很好看的。 “我不知道那个姑娘长得好不好看,我也没见过。”和铃顿了下,就又问了一句,“冬青姐,你……你难过吗?” 冬青不解,“为什么要难过?” 和铃“啊”的一声,“他要和别人成亲了呢。” 冬青点点头,“恩,我知道啊。”她忽略掉心里的那一点点的不适,接着说:“他很开心不是吗?” 冬青以前在石头山的时候,看过阿婆们藏起来的话本,都说男人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成亲那天了,话本里的故事都写的可好看了,那些成亲了的夫妇一对比一对幸福,冬青是希望陈言之开心的。 他心思那样重的一个人,一个月里没几天心情是好的,只盼着这个新娘子能让他好起来。 冬青想,自己怎么样是无所谓的。 和铃总是替她觉着不值,咬牙问了一句,“那冬青姐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冬青随手摘了一片桃花,放在嘴里咀嚼,还挺甜的,“我啊,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只要他不赶我走。” 冬青早就离不开这里了,她即便生了要跑的心思,也跑不掉了。 她拍了拍和铃的头,笑眯眯的说:“你不懂的啦。” 两人在树上挂了好一会儿,冬青没有想要下去的意思,和铃跟她说着说着都不觉着自己饿了。 最后还是陈言之将两个人弄下来的。 陈言之走进院子的时候,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不过当时和铃没怎么注意,一心想着怎么帮冬青才好。 陈言之先是跟和铃打了个招呼,笑的眼睛弯弯的,“小和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爬树啊?” 和铃脸色微微红,她不会爬树且怕高的事,陈言之是知道的,她望过去,话还没出口就瞥见他身侧的那个男人。 陆承远。 和铃自那次在宫里匆匆一瞥之后,就在也没看见过他,不过能看见锦衣卫总指挥使得机会本来就不多。 陈言之逗过她之后也不再管她了,眼睛里就只剩下她身边的冬青。 他张开双臂,哄着冬青道:“下来,我接着你。” 冬青笑,毫不犹豫的就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7 往下一跳,别看陈言之是个文臣,臂力却也是一点都不弱,将冬青接的稳稳的。 “没事别老待在树上。”他说。 “好啊。”她应声接下。 陈言之看了眼还挂在树上的和铃,又看了看冷脸站在树下的陆承远,说:“陆大人,劳烦您将家妹带下来了。” 陆承远怔了一下,十分冷淡,“无碍。” 陈言之对和铃做了个手势,“小和妹妹,那我就先走了。” 和铃没法出声挽留,不过她可是不情愿被陆承远抱下来。 和铃之后才发觉是她想多了,因为陆承远一双手抱着剑,对她点了点下巴,面无表情的说:“姑娘,跳吧。” 和铃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的脸,她冷哼一声,倔强的别开了脸。 他这样子明明就是不愿意接住她,连手臂都没撑开,跌断了腿怎么办? 小姑娘的心思表现的过于明显,陆承远觉得有趣,“你放心跳吧,我自然不会让你伤着。” 和铃不说话,也不看他,只装聋作哑。 陆承远不缺耐心,也不缺手段,对付一个发小脾气的姑娘还是有办法的,再说了,他和陈言之还有要事相商,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陆承远笑了一下,转过身就朝别处走。 和铃见了他离开的步子,心里一急,没能绷住,叫住他的声音有点小,“你站住。” 耳里极好的陆承远当然听清楚了她说的这句话,他停下步子,回头,故意问:“你说什么?” 和铃恼怒,但毫无办法,现下有求于人,生硬道:“我让你站住,我要下去。” 本想着他看在陈言之的面上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不留情面的离开,哪知道他真的就打算不管她了。 他们都不管她了,她怎么从树上下去。 而且,她真的很饿了。 饿的受不了了,好想哭啊。 陆承远瞧见她红红的脸蛋,莫名有趣,心上仿佛有根羽毛在轻轻浮动,他的声音莫名柔下来,“你跳吧。” 和铃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她跳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他身上男人的味道很重,带着淡淡的麝香味,弥漫在她的鼻尖。 陆承远只感受到了一个软软的人儿,香香的,很好抱,还挺舒服的。 和铃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只遗憾自己跳下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压死他!? 还没等她懊恼,她的肚子就发出了一连串声响。 和铃耳根子都红了,眼泪也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真哭了。 一半是个饿的,另一半就是给自己气的。 陆承远看她默默掉眼泪的模样,手足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陈言之这个渣~ 明天六千字放一章里,然后晚上十点之前更掉~ 吼吼,感情纠葛什么的才带劲~ 明天见。 ☆、第37章 4.8 陆承远咳嗽了一声, 语气硬邦邦的问, “哭什么?” 和铃一把推开他,边抹眼泪边跑掉了。 陆承远冷硬的面孔上有了丝丝裂痕,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啊, 不过, 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呢? 和铃跑的直喘气, 又原路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陈昀,和铃看见亲近的人,就放下了心防,也顾不得什么脸皮了,“哥哥, 我饿了。” 陈昀这才想到她睡了大半天,一直都没吃东西,也是自己忽略了,顿时就有些愧疚, 不过这个点了,也只能传晚膳。 下人们送菜的动作很利落,不一会儿, 桌子上就摆满了菜肴。 一碗建连红枣汤,嫩且爽口的鸡髓笋, 精致鲜红的胭脂鹅脯,诱人的板栗烧鸡,凝结如胶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一道清淡的小菜。 和铃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昀替她摆好碗筷,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小馋猫。” 她不满的嘟喃了一句,“我是真的很饿了。” 陈昀就喜欢看她撒娇的模样,多可爱,比刚回来时笑都不笑好多了。 陈昀倒是不怎么饿,但也坐下来陪着她用了个晚膳,和铃埋头就开始吃,喝了一蛊红枣汤,又吃了一小碗米饭,荤菜却没有多碰,但桂花糖糕连吃了好几块。 和铃放下筷子的时候,陈昀不过吃了三分饱,他问:“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不多吃点?” 这点分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和铃却是已经吃饱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吃不下。” “你这胃可真够小的。” 和铃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人也小。” 陈昀也不吃了,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她,想起来六月她的生辰一过她就十三岁了,也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了。 他挥手让站在门口候着的人将桌子上的碗筷都给撤了,又侧过脸对她说:“日后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和铃托腮,吃饱之后很是满足,乖巧的不得了,“好的,哥哥。” 陈昀情不自禁的就轻掐了一把她有点小肉的脸蛋,“喜欢这里吗?” 和铃想了一下,点头,“喜欢的,哥哥。” 屋子应该是提前就布置好的了,细节中处处透着用心,窗外还载了几棵梅花树,院子里还挖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着红锦鲤,最重要的是,这间院子和冬青住的地方离得特别近。 隔着院墙朝上望,都能看见冬青院中的那棵高大的桃花树。 陈昀得意的挑挑眉,“喜欢就好。”也不枉费他精心布置了。 和铃摇头晃脑的,她突然出声问:“哥哥,我刚刚看见了陆大人。” “那个陆大人?”陈昀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和铃支支吾吾道:“好像就是锦衣卫的那个陆大人,我曾经在宫里见过他。” 陈昀手指一顿,锦衣卫里只有一个姓陆的,她说的还能是谁?只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陆承远。 说来自己成为文臣这么久了,也没有见过他。 “陆大人应该同陈言之有要事相商吧。”陈昀显然不想在她面前提这些,他以为和铃早就不记得往事了。 陈昀放下茶杯,“我去书房看看,你若是觉着无聊,书柜上有好些书可以看。” “好。” 陈昀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了陈言之的书房,他倒想看看陈言之到底想做什么? 书房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8 的门紧紧闭着,他敲了敲门。 “进。” 陈昀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端坐着的陆承远。 陆承远起身,抬起眼皮瞥了瞥陈昀,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淡淡对陈言之说道:“那在下就告辞了,陈大人的建议在下会仔细考虑的。” 陈言之面上溢着笑,“那就等陆大人的好消息了。” 陆承远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他经过陈昀身边时,陈昀恨不得拿刀直接将他的首级砍下来,就跟他曾经做过的事一样。 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陈昀忍着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是锦衣卫的头子,你说我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陈言之缓缓道,“你要知道陈家现在是站在三殿下这边的,我们只能一个一个的拉拢,你想报仇,那得将来他没了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可现在不行。” 陈昀怒道:“你想拉拢他,可我想杀了他!” 陈言之沉下眉眼,“不行,锦衣卫独特地位你比我清楚。” 锦衣卫只听令于皇上,而不用对其他任何人负责,皇上对锦衣卫是毫不怀疑的宠信,若锦衣卫背叛了他,他根本不会察觉。 陈言之起初也想过用计将陆承远从指挥使的位置上踢下去,可仔细想想知道行不通,陆承远在锦衣卫里的声望很高,而且现在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可以顶替他。 “你都已经忍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陈言之见他脸色还是很不好,开口劝道。 陈昀冰冷的凝着他,咬牙切齿道:“这血海深仇你怎么会懂?” 当年的死罪只是父亲一人,祸不及全家,可陆承远是放了那把噬人的大火的。 这是埋怨,同样的也说明他妥协了。 陈昀怒极而笑,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让他心里好过了,“对了,我身为弟弟,还没有祝贺兄长你即将大婚的喜事,祝兄长婚后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陈言之绷着下颚,狠狠把脚边的椅子给踹翻了,横眉冷对,“滚出去!” …….. 宋端坐在和铃房间的屋顶上,他已经坐在上面很久了,从宫里出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的溜进她住的地方,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又不想什么都没看见的就回去,于是他就坐在了屋顶上,从黄昏坐到了黑夜。 他的双腿交叠这,丹凤眼朝远方看去,万家灯火里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盏灯。 和铃打开了门,她是出来倒洗脸水的,盆里的水还没泼出去,一张放大的脸就映入她眼里,她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盆都给打翻了。 宋端倒在房檐上,上半身在空中晃啊晃的,他问:“你在做什么呢?” 和铃吓得脸色苍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睁眼看清了宋端的面容,还是有点紧张,“我……我出来倒水。” 宋端余光扫见地上的一片狼藉,问了一句,“我吓到你了?” 和铃摇头,“没….有。” 到现今,她都没能好好的接受宋端是她舅舅这个事实,曾对她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呢。 她对宋端的印象还停在喜怒无常的西厂提督。 宋端从房檐上跳下来,站定在她面前,嘴角微翘,“真的没有?” 她垂眸。 宋端看了看她空荡的院子,皱了皱眉,很是嫌弃的说:“你哥哥怎么回事?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端茶倒水的事都要你自己来,再看看这院子,我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破的院子了。” 和铃辩驳,虽然声音微弱的可怜,“我觉得很好,而且我也不用别人伺候。” 宋端恨铁不成钢,心痛的低头看她,“这哪好?养鱼的池塘小的可怜,种的红梅树也是寒酸。” 他说着,就越过她往屋内去,和铃想拦着他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她跟着的脚步还没迈进屋子里,就听见他大叫道:“什么破屋子,你看看这架子上的花瓶,没一个是古董!” 宋端越看越气,哪哪都觉得不顺眼,反正就是不如他那儿,他提议道:“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住我那里多好,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和铃想都没想的回,“我不要。” 她冷下脸,又加了句,“我不会跟你走的,就算你是我的舅舅。” 宋端变脸,方才的和颜悦色没有了,许是习惯使然,他板着面孔的样子还挺能吓唬人的,“你再考虑考虑。” 和铃脚下踉跄,被他这么一吓唬,往后退时脚下一别扭,就跌倒了,屁股最想落地,疼的她轻声叫了一下。 宋端忽然想笑,不过他一笑,这面皮薄的小姑娘一准要哭鼻子。 他伸出手,“起来,不回去就不回去,瞧给你吓得,没出息。” 和铃的小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又揉了揉自己法疼的屁股。 “疼?”他问。 她闷声道:“恩。” 宋端神色认真,看不出戏谑,“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她回答的飞快。 “舅舅……”她轻轻喊了声。 宋端反应淡淡,心里还觉得挺不错的,最喜欢听她喊他舅舅,“恩,怎么了?” 和铃斟酌了下言辞,最终选择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天色不早了。”下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宋端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心里闷闷的,莫名的还有点难过,他弯下嘴角,“恩,我回去了。”末了,又画蛇添足的加了句,“我很忙的。” 宋端出去时,忽然觉着这小破院子也没有他刚刚说的那么差劲。 其实,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也没什么事好忙的,汪全死了,东厂除了,他很闲,也很无聊。 宋端没有把酒话桑麻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文苑宫是他的归宿。 这个世上他在乎的人不多,在乎他的人……好像也没有几个,心心念念记着他的人都想着怎么杀了他。 宋端踩着步子从大门出去了,集市还没有关,街上热热闹闹的,他不想回去,回去了也睡不着。 宋端没想到会在街上看见嘉敏公主,当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的半颗山楂还没有啃完。 他有些懊恼,耳朵红了,不过幸好夜里看不太出来。 这糖葫芦是那个小贩硬要他买的,只有一个胳膊的小贩眼泪汪汪的,揪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殊不知,我们的提督大人,如果不是他自愿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59 是没有人能强迫他买的。 嘉敏公主气色很好,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拦着他的路,“你私自出宫?” 宋端不想理她,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他想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嘉敏公主从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一把抓上他的衣领,“说话。” 不知廉耻。 人来人往的路上拉拉扯扯的,简直不像话。 宋端后悔了,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当初少将军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得到她,他没管,少将军年轻力壮,家世良好,也算是个良人,哪知道婚后没多久就小妾一个接着一个,还让通房生了儿子,宋端这才出手解决了少将军,暗中让人在战场上把他弄死了。 宋端想自己真是个好人,他对嘉敏公主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几天他也物色了好几个世家子弟,可总是不满意。 想来想去,就将目光瞄准了侄子身上,陈昀哪里都好,就是和卖豆腐的那个小寡妇牵扯不清,看来哪天他得去找小寡妇谈谈。 宋端面不改色的弄开她的手,又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放在她的手心,“吃总能堵住你的嘴吧。” 嘉敏公主捏着糖葫芦,“你不许走,本宫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宋端嗤笑,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来,语气颇为怜爱,“公主要我留下做什么呢?” 嘉敏公主那天被压在他的床榻上,被他逼着认清他是太监这件事,那天她给吓跑了,但她从来不觉得那算什么问题。 那天他说的话萦绕在她的脑海。 “我给不了你鱼水之欢,给不了你子嗣,甚至等着我年纪大一点之后,我的下.身会散发出一股恶臭,我衰老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就连寿命都短许多。” 嘉敏公主与他对视,亮晶晶的眼,耳畔是街道上的叫卖声,她一字一句道:“宋端,你娶我。” 宋端愣了半晌,冷笑,想要从她手里将糖葫芦抽出来,“这糖葫芦给你也是浪费了。” 娶她?他拿什么娶她? 她死抓着不放。 他不愿多留,“我先走了。”转身,脚步蹒跚,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嘉敏公主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知道吗?父皇打算把我嫁到北边去和亲,我不愿意,我只想嫁给你!” 宋端脚下一顿,很快就恢复如常,消失在人群中。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最近又在给她物色良婿。 都说了,他对她那么好。 嘉敏公主再也看不见人,边流泪边啃着糖葫芦。 这糖葫芦好酸啊。 都把她酸哭了。 …….. 赵隽寒得了一只纯白的猫儿,他对这些个小动物没什么耐心,以前甚至还挺喜欢吃的,现在嘛,就想着怎么用宠物来讨好人了。 和铃那个没心没肺的,若自己不时常去她眼前晃晃,怕她很快就把自己给忘了。 于是,赵隽寒就让人把这只白猫给送到了和铃身边。 他不急,陈言之成亲那天就又能看见她了。 和铃喜欢的不得了,她对小动物有天生的好感,以前还羡慕和家的小表妹可以养这些,而自己又不好问大伯母开口要。 毕竟是寄人篱下。 白猫懒洋洋的,最喜欢趴在窗户边晒太阳。 和铃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大白。 通俗易懂多好听。 冬青也很喜欢大白,不过她从来没有伸手摸过。 和铃也能猜到缘故。 这样想想,陈言之还挺可怕的。 赵隽寒原是不知道那是只公的猫,还是底下的人说漏嘴,怕春天没过,猫儿暴躁起来伤了人。 赵隽寒顿时就后悔了,想把猫要回来。 这个消息传到和铃耳里时,她当下就呛了句,“不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冬青的身份,我已经提示的很明显啦哈哈哈哈 配角的cp…… 基本都是玻璃渣哈哈哈哈 关于年龄啥的,我得倒回去之前的章节改,和铃十三。 我说十三就十三……( ^ω^) ( ? ^ ? ) 〣( ?Δ? )〣 ☆、第38章 4.9 第二天正值陈昀沐休, 闲来无事他带着和铃出了趟门。 和铃不觉得新奇, 毕竟自小就在京城里长大的,虽然不能随意出门, 但对京城这些个街道还是熟悉的。 倒是冬青, 兴奋的不得了。 陈言之好不容易松口让她跟出来玩, 莫约是自己也马上就要成婚, 没有精力来管她,至少和铃是这样想的。 陈昀今天特地揣了不少的银子,她们两个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不过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钱, 和铃心疼钱,看见大的店铺都不让他进。 陈昀无奈,“别怕花钱。” 和铃撇嘴,“我可心疼钱了, 哥哥你看上的东西都太贵了。” 全都是打造精致的簪子亦或是绫罗绸缎。 陈昀叹了口气,也知道她常年寄人篱下才养出这样的性子,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 “你个小财迷。” 冬青是个坐不住的人,看他们两磨磨唧唧的聊着, 心里急的不得了,她能在外玩的次数屈指可数,嘴巴又馋,早就想着去吃拐角那家的豆腐脑。 她扯了扯了和铃的衣袖, 眼巴巴的望着她说:“我饿了。”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 和铃早上吃的东西也消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吃点东西吧?冬青姐,你想吃什么?” 冬青歪头想了想,舔了舔嘴角,“临街拐角处有家卖豆腐脑的,可好吃了。” 陈昀眉头皱紧,不安的预感蔓延着。 和铃拽了下他的衣袖,不满道:“走啦,呆着干嘛。” 陈昀抿唇跟上她们两人的步子,冬青跟个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脚底生风,走得飞快。 拐角处一家小小的店面,里面摆着三两张桌子,应是饭点,但店里头好像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湖蓝色的女人在忙碌着,手上的勺子搅拌着锅里的汤。 冬青眼神明亮,盯着手上正忙活的女人,说道:“老板娘,三碗豆腐脑,要咸辣的。”冬青记得吃的同时,也没有把陈昀给忘记了。 和铃的食欲也被勾了出来,的确很香,但就是生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和铃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又用手帕给擦了擦,而后对冬青摆摆手,“过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0 来这边坐着吧。” 老板娘抬起头,清秀白净的脸孔,让人看着很舒服,她瞧了眼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笑眯眯的,袖子被挽起来,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的手腕,很诱人。 “好嘞,你们等着啊。”声音尖尖的,也很响,但不刺耳。 老板娘后边半句话还没出口,视线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男人。 一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做梦都想和他翻云覆雨的男人。 她显然没想到他和她们是一起来的,她还没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这男人清心寡欲的跟个和尚似的。 她上前,柔弱无骨的手指爬上他的胸膛,对他抛了个柔媚的眼神,嗲嗲的声音都快把自己给恶心死了。 “探花郎今天是来看我的吗?还是说只是来吃我的豆腐的?恩?” 陈昀面不改色,冷静的将她的手给拿开,“老板娘自重。” 花狸嘲讽的笑笑,眼角眉梢处尽是风情,也不怪左邻右舍总喜欢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不安分了,这样子就是个狐狸精的样子。 可花狸也很无辜,自己安分的很,头一回主动勾搭的男人还不愿意搭理她呢,她这委屈都没地说去。 “别装了,你不吃,就是为了我来的?”她低低笑了起来,用帕子捂着唇,“探花郎何必屈尊来这个小店,你派人知会一声,我自己就乖乖躺在你床上了。”花狸俯身,在他耳边吐字道:“任君采劼。” 陈昀面露恼色,横了她一眼,“休要再胡说八道。”语罢,迈开步子直接就朝坐在里面的和铃走去。 花狸抠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这人还是跟个木头样的,让人讨厌。 花狸手艺是好的,很快就将三份豆腐脑端了上去,两份咸的,一份甜的。 陈昀坐在和铃身边,她怎么看怎么碍眼,没想到这木头还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之前一个女人都没有,这回一带就带了两个。 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坐着的两个女人,勾唇一笑,原来他喜欢这样小小的,软软的,还……没什么“手劲”的女人,可惜了自己胸前的这二两肉了。 花狸手里端着盘子,微抬下巴,眯眼瞧着和铃,不怀好意,指了指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坐对面来,不许和他坐一边。” 和铃“啊”了一声,起身就要往对面挪,陈昀掐着她的手腕,冷眼,坐下!” 和铃还没弯下身子,花狸跟着说:“不许坐。” 陈昀怒目凝着她,“你别太过分了!” 花狸弯腰,一双水眸毫不畏惧的对上他冷清的眼睛,“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坐在你身边嘛~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许喜欢别的女人。” “好不好嘛。” 撒娇的语调让人都软了下来。 冬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对着和铃做口型,“快、过、来。” 和铃挣脱了陈昀的手,对自家哥哥谄媚的笑了一下,“哥哥,我还是和冬青姐坐一起吧。” 花狸赞赏的点了下她的额头,下手可真重,“诶,这就对了,小妹妹就该小妹妹坐一块,大人家的事就别掺和。” 说着,就将端盘里的豆腐脑放在了桌上,临出去前,还柔柔道:“慢些吃啊。” 冬青闷头就开始一勺一勺的吞,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实在是太好吃了。 和铃也尝了一口,味道实在太好,怎么那么好吃啊!比宫里御厨做的都好吃! 陈昀颇为无奈的看着她们两,狼吞虎咽的样子跟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陈昀从来没吃过花狸做的豆腐脑,这回不知怎么就尝了尝,刚进嘴巴里就差点给吐出来,太甜了,而他一向不吃甜的。 那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 陈昀满心怒火,却无处发。 临结账时,又出了幺蛾子。 和铃擦完了嘴,问老板娘多少钱。 花狸掰着手指头算,“啊,我想想啊。”而后,煞有其事道:“不要钱。” “这不太好吧?” 花狸看她信以为真的模样,笑出声来,这姑娘傻的可爱。 “可你们要拿别的来抵。” “什么?”和铃问。 花狸在陈昀身边转了好几圈,“我瞧着,这小郎君不错,就抵在我店里,我男人也死了好几年,正好缺一个。” 和铃张大嘴巴,连忙摆手,“不不不行的,您还是要钱吧。”她说完就转头,“哥哥,你快把银子给她。” 哥哥? 原来是哥哥? 花狸霎时就觉得这小姑娘顺眼了许多,虚假的笑容都真诚了好几分。 “妹妹,来,喊嫂子。” 和铃选择了闭嘴。 陈昀懒得看花狸,这女人没皮没脸没救了,拿出银子往桌子上一摆,就要走。 花狸眼疾手快,拦着他。 “小郎君可别想逃,可不能白吃。” “让开。” 花狸抱着他精瘦的腰,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有本事就这样出去,我反正不怕丢人现眼,就怕小郎君这样的读书人受不了。” 陈昀伸手就要将她弄下来,她立马大喊,“来人啊,非礼了,探花郎光天化日之下拔人衣服了!” 陈昀捂着她的嘴。 和铃想上前帮他,却被冬青拽了出去。 “冬青姐,哥哥还在里面!”她着急道。 冬青对她勾了手指头,她把耳朵凑上前,“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上次我和恩人一起出来,看见他将老板娘的按在墙上,对着她的唇啃,还有脖子,也一起啃。” 和铃脸色爆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我们……” “我们自个去玩,不带他。” 和铃回头看了看,见哥哥和她还抱着,点头就和冬青走了。 “你有完没完!?”陈昀推开花狸,低声道。 花狸衣衫微乱,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她还不整理,陈昀别开眼,她笑道:“这下了床就不认人了?莫不是你嫌弃我是个寡妇?我告诉你,我同你的那次可是头一回,疼的我眼泪都出来。” “谁同你…上过床!休要胡说八道。” 花狸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露出的锁骨上,“人家这不是肖想下嘛,哼~” “人家做梦都是梦见你得呢。” 陈昀将手抽离,“你少发疯。” 花狸哼哼道:“你若不喜欢我这样,我就去找别人了,方圆十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1 里,想要我的男人可多了,不少你一个。” “你敢!” 花狸失笑,这小郎君还是个霸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脊椎太疼了。 歇了一天。 得了一种断更就愧疚的病( ^ω^) 明天满课,就一更,尽量粗长。 周二双更?哈哈哈哈 好想写校园小清新文。 霸道校草爱上我哈哈哈哈 么么扎。 明天见。 对,冬青是桃妖。 ☆、第39章 4.10 花狸仿佛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似的, 挑眉轻声道:“我怎么不敢?” 她从陈昀身上下来, 扭着腰朝门口走去,一声声的吆喝。 对面那家当铺的老板觊觎她许久了, 长得好看不说, 那把细腰, 胸前又鼓鼓的, 足以让男人动心思。 当铺老板早就想把人弄到床上来,狠狠的操.弄上几回,收到家里当个小妾。 “狸姐,给弄两碗豆腐送到家里来呗?”老板色眯眯的看着她说,还有意无意的蹭上她的手。 花狸用余光往那边看了看, 瞧见陈昀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她勾唇笑了笑,应道:“好啊,刘老板等着。” 花狸慢悠悠的搅动手里的勺子, 时不时还对面前富态臃肿的男人抛几个媚眼。 陈昀胸口中好似有把烈火在燃烧,他黑着脸,大步朝外走去, 抓上女人细弱白皙的手腕,将人带了进来, 他顺手又大力的把门给关上了。 花狸整个身子都倒进他的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陈昀低头看她,一双手抓着她的肩膀, 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怎么……!” 花狸抬头,波光粼粼的水眸直视着他,问道:“我怎么了?” 陈昀一字一句道:“不知廉耻!” 花狸“砌”了声,眉间风情万种,她的小手慢慢爬上他的胸膛,从他宽大的衣衫里摸进去,动手捏了捏,硬.邦邦的,“这才叫不知廉耻呢,刚刚那个什么都算不上,小郎君这是吃味了?” 陈昀脸色青红交措,精彩万分,按住她胡乱摸的手,“你能不能消停些?” 从他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她胸前的浑圆,白嫩丰润,很是诱人。 花狸踮起脚尖,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耳垂,“不~能~最喜欢看你脸红耳赤的模样了。” 陈昀也不再同她客气,两人压在身后的门板上,左手抬高扣着她的双腕,她被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陈昀空着的另一只手扣着她纤细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 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别勾别人,我娶你。” 花狸难得傻了一下,“你说什么?” 陈昀叹气,“我说我娶你,我……之前看过你的身子,应是要娶的。” 花狸靠着他,“呵,只因为这个?” 陈昀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有时候他也懊恼,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女人了。 可上了心就是上了心,怎么克制都没用。 花狸见他不回答,心里顿时来了气,“若是因为这个,小郎君大可不必娶我,你我做一对野鸳鸯也是极好的。” 她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想到这文弱书生力气还挺大,自己撼动不得。 “别动了。”他冷喝。 “你还吼我?” 娶什么娶,自己过去吧! 陈昀白皙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身下的反应来的猝不及防。 他俯身,对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吻了下去。 想弄哭她。 让她流着泪求自己。 这日过后,花狸知道了,这小郎君不仅是个力气大的,还是个精力十足的。 …… 和铃与冬青跑去酒楼听戏了。 和铃原以为是戏班子搭台唱戏,殊不知冬青口中的戏是说书人说的故事。 说书人是个白胡子老头,有一双熠熠发光的瞳孔,看上去精明的很,石板那么一打,坐在底下的人就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尤其是冬青,一双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这石头山的狐狸精最后被道士给抓了,她人间的丈夫最后跟道士说…….” 众人等着他的后半句,他却笑了笑,“且休息半柱香,容老夫倒口水喝喝。” 嘘声不断,但却也没有走,还想着听故事最后的结局呢。 和铃戳了戳冬青的手臂,跟她说:“冬青姐,我去下茅房。”许是刚刚水喝多,这会子倒憋不住了。 冬青边磕瓜子,“那你去吧,楼上的厢房里有净室。” 和铃走楼梯上了二楼,才刚拐弯,还没找到净室,手臂就被人抓住了,然后那人力道极大的给她拉进了另一间房。 和铃本想大声喊叫,瞧见来人,便又止住了声。 赵隽寒嘴角漾着浅笑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她惊讶的问。 赵隽寒心情好像很不错,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回道:“刚好路过,看你在底下听得津津有味,也没想着打扰你,看你急匆匆的往上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恩,怎么了吗?” 他胡说八道的本领还是一点没变,什么刚好路过,全都是谎话,不过是在陈府的探子告诉他今日她出了门,自己才出来碰碰运气,算起来也有好些天没见过了。 她脸上的笑多了许多,想来在宫外过得还不错。 和铃低下头,在他面前还实在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自己要上茅房的事,尴尬的笑笑,“没怎么,就是想看看在上边听是不是更好些。” 赵隽寒轻笑道:“这厢房里的确看的更清楚些,也没什么人,你若是想留在这里听,也没关系。”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看你身边还带着个姑娘,你要将她一起叫上来吗?” 和铃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了,我这就下去。” 赵隽寒眸光一敛,没有发作,知她吃软不吃硬,说起话来的语气都可怜兮兮的,“和铃,你都没有想我吗?” 和铃夹紧了腿,都快给憋死了,只想着快些找到净室,免不了敷衍了一句,“想了想了,我想你了,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事,我先走了。” 赵隽寒挡在门前,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垂下眼帘,收敛起周身不愉的气息,“你再陪我说说话,你我如今见面远没有当初方便了,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下次又得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2 等到什么时候了。” 和铃都快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有事。” 他抬眼,淡淡的问:“什么事?” 和铃领教过他的执拗,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会放自己离开,她涨红了脸,声音细小,“我想上茅房……” 赵隽寒一愣,望见她难为情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有些想笑,他不自然的咳嗽两声,“那你去吧。” 和铃越过他,就要向外冲,又给他揪了回来,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干什么呀!” 赵隽寒指了指里间,“哪儿有净室。” 和铃嘟嘴,“那你先出去。” 他忍着笑,乖乖点头,“好。”就赶紧出了厢房,站在门口,嘴角的笑这会怎么都抑制不住了,刚刚她的那副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和铃飞快的解决了内急问题,缓好情绪才对门口的人说道:“我好了。” 声音软软糯糯的,落在某人耳朵里很悦耳。 赵隽寒推门而入,面色如旧,一点都不别扭,他甚至还问她,“你不是和你哥哥一起出来的吗?怎么他人不在了?” 和铃也没听出他话里有哪里不对,想到哥哥,难免还是担心,怕自家哥哥招架不住那风韵十足的老板娘,“哥哥有事。” 赵隽寒哦了声,转而说:“和铃,我在宫外的府邸修建好了。” 和铃点头,“哦。” 清清淡淡的一个字,让人失望。 赵隽寒的大掌不自觉的就牵过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把玩着她的手指头,“等哪天我请你哥哥来府上做客,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赵隽寒声音像是山间空灵的水声,每次他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和铃棕觉得自己招架不住,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答应他的请求。 和铃想抽出自己的手指,这人力道却大,死都不松开,还警告似的瞥了她一眼。 “不行,这个我做不了主,哥哥若是不愿意带我去,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就算是哥哥同意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从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可这几天冬青跟她说过无数次名声的问题,每一次都是往严重了说。 她问冬青从哪里听来的,冬青说全都是陈言之教给她的。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肯来,你哥哥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伤害。”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若你真的担心名声受毁,嫁不出去,那我娶你好了。” 和铃当成一句玩笑话来听,“我才不用你娶。” 赵隽寒手上一紧,脸色远没有刚刚那么好看了,他弯唇问了句,“你不愿意?” 声音低低的。 “我……” 他突然上前,拽着她的手腕,瞳孔幽深,闪着不知名的光,轻声喃喃,“不可以不愿意噢。” 和铃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周身都冷了下来,初见他时那种让人战栗的可怕感又出来了。 “一句玩笑话,你自己怎么也当真了。”她试图缓和僵硬的气氛。 赵隽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啊,谁告诉你这是玩笑话的?” 和铃有些怕眼前的这个他,很陌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连和他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勉强的笑,讨好似的扯了下他的衣服,“不说这个了,我想下去了,底下还有人等着我。” 赵隽寒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她了,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放她走,脑海里还荡漾着她不愿意这四个字。 怎么能不愿意呢? 他那么喜欢她。 “不行噢,我们的话还没有说清楚呢。”他愉悦道。 和铃往后退了一步,“要说什么?” 赵隽寒偏过头,笑弯了眼睛,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和铃如鲠在喉,好半天作不出回应。 不敢再说不愿意,自己的手腕到现在还被他抓着呢。 他眸光彻底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她,启唇,带了丝命令的味道,“说愿意。” 他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替她捋了捋额前细碎的发丝,轻哄道:“乖,说愿意。” 他生的一张可以魅惑人的脸,和铃不知怎么就松口了。 “我愿意的。”她硬邦邦的。 赵隽寒真心实意的笑,将脸凑近她,“那你亲我一下,要不然我觉着你在哄骗我。” 和铃下不了嘴,张口想和他撕破脸皮。 赵隽寒却主动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的,那我来亲你一下好了。” 他的唇冰冰凉凉的,不再是趁她沉睡时的那种蜻蜓点水般柔,而是不容她拒绝的那种。 赵隽寒知道自己失控了,低声叹息,百用不腻的套路,他卖可怜,“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和铃擦了擦唇,不满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去了。 冷着脸,对他不管用。 柔下心,他就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狸是正常人。 就比较奔放。 明天双更。 谁都拦不住我双更的步伐(o?ω`o) 明天见。 三殿下:想到自己有隐藏黑化技能就好激动。 和铃:好怕怕。 …… 整理了下霸王票,感谢。 爱吃草莓干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13 22:48:47 ? 想待在角落 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19 10:07:24 ? zero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2 03:18:10 ? 浅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7 07:42:38 ? 景行则可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8 19:27:35 ? 卜易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1:42:41 ? 人丑就该多读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2:55:18 ? 艾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22:00:58 ? 夕照榴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3 -03-31 00:16:01 ? 人丑就该多读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00:11:36 ? 浅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00:22:34 ? 说说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01 01:20:50 ? 辜文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02:03:42 ? 夕照榴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14:51:43 ? 李匠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19:20:40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20:33:44 ? 说说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01 21:57:24 ? 尼伯龙根之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22:19:45 ? 尼伯龙根之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22:22:31 ? 艾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22:36:25 ? 辜文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1 23:57:06 ? 人丑就该多读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2 12:48:08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2 14:58:41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2 23:24:47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21:46:13 ? 祁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19:27:52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21:16:15 ? 艾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22:45:39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5 01:44:07 ? 22769197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5 11:28:45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6 04:18:12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6 21:25:01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6 23:52:31 ? 有理想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7 11:13:19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01:47:37 ? 江江洗洗睡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09:13:06 ? 尼伯龙根之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19:12:12 ? 说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22:09:01 ☆、第40章 4.11(一更) 陈昀回府时, 已近酉时。 冬青坐在枝头上, 嘴巴里还咬着吃食,她吃的欢畅, 吃都堵不住她的嘴, “你回来啦?” 陈昀神清气爽的, 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愿意搭理她的, “嗯。” “我妹妹呢?”他问,虽然知道跟着冬青,她不会有事,但还是心虚。 冬歪头想了想,“啊, 睡着了。” 回来时的脸色可白可白了,当时把她都吓了一跳。 陈昀想,大概她是玩累了。 “你就树上待着吧,我走了。”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告诉我, 你今天是不是又亲老板娘了?”冬青嘴巴里鼓鼓的,说起话来毫不含糊。 陈昀站定在树下,“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冬青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摇头,“我不下去。” “那我就不说了。” 冬青乐滋滋道:“你不说我也看见过, 那次你把她按在胡同的墙上,对着她就是一顿啃。” 陈昀红了脸,拂袖而去。 陈昀走后没多久,陈言之提着水桶就往桃树这边走, 不徐不疾的将水往树根底下倒。 桶里的水不是普通的水。 是陈言之从道士那里求来的符水。 冬青坐在枝头,舒服的快要飘起来。 …… 长安宫内,元帝身着黑色的冕冠服,纵欲放荡的生活让他看上去显得老了几岁,不过多年来都坐在龙椅之上,即便是现下面露疲色,也有十足的威严。 赵隽寒跪在地上,垂下的眼皮遮住了他心中所想。 过了好一会儿,高座上的男人才发话,“起吧。” 赵隽寒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力道才站起来,身形晃荡了一下,元帝可没有对他心软,硬生生的让他跪了一炷香的时辰。 “朕知道前些年亏待了你,如今你已是昭王,朕自然是要对你委以重任的。” 赵隽寒嘲讽的笑笑,“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信任。” 元帝轻轻的嗯了声,看不出喜怒来,他从书桌后走上前,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儿子,“现今朝堂结党营私的情况之重,想必你也知道了,朕让你去吏部当值,就是为了历练你,吏部尚书曲元是重臣,没有证据,就算是朕都轻易动不得他。” 这句话暗示的足够明显了,没有证据不能动,若是有了证据就不一样了。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4 赵隽寒抬眸,“儿臣这几月来也有所发现,父皇所说的证据,儿臣手里也集了一些,不过就怕到时候,曲大人不会轻易承认。” 元帝沉吟,“你只需搜集证据,至于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来管,曲元这个人,朕现在是不得不除,切记,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得打草惊蛇。” 赵隽寒对元帝的话不怎么相信,怎么想,也没想到元帝会把这件事交到他的手里来,很不寻常啊。 可偏生自己还得装成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陪着他演这场戏下去。 “儿臣知道了。” 元帝拍了下他的肩膀,神色缓了下来,“难为你了。” 赵隽寒的身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很是不喜欢他的靠近,惺惺作态而已,何必呢?还真把他们当成父子了? “是儿臣应该的。” 元帝点点头,像是很满意,“恩。”他转身,又突然问道:“你今年也十七了,朕听贵妃说,是时候替你物色正妃了。” 他对这些事一向不上心,对这个不怎么喜爱的儿子更是没管过,如果不是赵贵妃提上这么一句,他也没想到赐婚这一茬。 赵隽寒神色一敛,“儿臣尚小。” 元帝不悦,“还小?朕在你这个年纪,世棕都已经出生了!贵妃也是替你着想,身边有个人伺候着,总贴心些,你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家?” 难得,元帝还问了他自己的意见。 元帝没打算赐给他一位世家之族的贵女,赵隽寒不是他心里的太子人选,怎么轮也轮不上他。 元帝不喜曲元一家子,但是对大皇子赵世棕倒是真心疼爱,这个自己从小培养的儿子,品性心智都是上佳的,现今他之所以这么急着除了曲元,就是怕将来赵世棕继承大统后,被外戚干政。 赵隽寒摇头,“尚无。” 元帝笑了声,“罢了,你不愿意,朕如今便不勉强你,只物色些家世清白的姑娘与你瞧瞧。” 赵隽寒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 从长安宫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回廊里头就有人等着他。 刘晋现在对他的态度可不只是恭敬二字能形容的。 “殿下,督主有请。” 赵隽寒楞了下,眼神十分平静,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宋端了。 有时候他也很在想,宋端到底想要什么呢?权势于他,早就是掌中之物。 “有劳公公了。” 文苑宫里,宋端正自己和自己在下棋,落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目光还在棋盘上,“来了就坐吧。” 赵隽寒依言坐在他面前,接过他推来的棋盒,“督主好兴致。” 宋端难得对他有个好脸色,“不然呢?整日里苦着个脸?”他揉揉眉心,困意消了些,继续道:“陪本督下一场吧。” 他也有好些年没遇到对手了。 挺没劲的。 赵隽寒落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端轻笑,其实打心眼里,他是从来都对他不喜,心思太深,况且那夜他与和铃同床而眠的事,他还没忘! 可耻。 两人下棋时,谁都没有再说话。 赵隽寒的棋艺是翰林院的老学士教的,他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透,不过下棋这种事不仅仅是靠机灵就够的。 赵隽寒在宋端面前还是稍显稚嫩,棋局里还是被动地位,一招一式都被压的死死的,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大片的棋子就会被吃掉。 金色的日光透过隔窗洒在两人清淡的脸庞上,渐渐的,金光弱了下来,屋里也昏沉了起来。 刘晋想去掌灯,将屋子照的亮些,宋端制止了他,只吩咐他将窗户打开,让光完全的照进来。 这盘棋,赵隽寒终还是输了。 输了一个子。 他轻笑,看不出输棋的恼怒,“督主棋艺过人,本王甘拜下风。” 宋端不紧不慢的将棋子放回盒子里,面无表情道:“本督棋艺过人是真……”话锋转了转,他挑眉问:“至于你,真的会甘心屈居本督之下?” 赵隽寒没有回答,话说的太假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的确就是有狼子野心。 他确实就要当一个造.反的乱臣贼子。 “所以督主请本王来就仅仅是切磋棋艺?”他问。 宋端双腿往往伸了伸,交叠起来,一双手搭在后脑勺,好不惬意的躺着,“当然不是,本督知你在查曲元,为此你还特地去找了陆承远。” 锦衣卫监视文武百官的探子无孔不入,曲元小心谨慎,这么些年估计也有不少的把柄在陆承远手里。 赵隽寒临窗而立,宋端的话落进他耳里,他连丝惊讶都没有,眼里精光浮动,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督主消息当真灵通。”他说。 宋端喉咙干干的,抿了口茶,晃动着一双腿,慢悠悠道:“陆承远能给你的,本督也能给你。” 赵隽寒转过身,笑意冷然,冰凉的瞳孔如寒冬飞雪。 东厂是个特务机构,知道些朝廷秘闻不奇怪。 其实宋端说的不完全对,陆承远对他来说,用处可大了。 “你知道元帝想让谁当太子吗?”宋端见他沉吟不语,漫不经心问。 赵隽寒吐唇,“赵世棕。” 宋端扬眉,眯眼盯着他,“看来你也不笨,本督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可你若按正道,这辈子都别想成事。” “刘晋,把东西给三殿下。” 刘晋摸出几个类似账本的东西递给他,他粗略的扫了两眼。 是曲元收受贿赂的账本。 “督主大方。” “呵,刘晋,送客。” 赵隽寒直接出了宫,账本被他放在手边,马车从宫里往宫外的王府驶去。 他轻阖上眼,脑子有些疼。 这一步步的,都要万分小心。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有了谋划。 元帝要借他的手杀人,也得给他些好处不是? 下了马车,正门前早就有人在等。 赵隽寒边往府门内走边问:“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属下亲眼见着姑娘安然回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估计今日是吓到了。” 赵隽寒淡淡的嗯了句,便无下文。 怕他还是好事。 总不能让她把自己视为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陈昀哥哥经不起撩哈哈哈 还有一更,十分的晚。 日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5 更六千不动摇。 我编辑如果知道有妖的设定可能会……打洗我……??? ( ? ^ ? ) 就这一个略魔幻的设定,其他的……都正常! w(°o°)w ☆、第41章 4.11(二更) 赵隽寒的变化和铃从没有亲眼看见过, 只能通过别人的口舌大概知道他变了, 变得厉害,没什么人敢得罪。 回想起之前, 她还在宫里的时候, 曾听说过宫人们说, 三殿下今日又杀了谁, 又在朝堂上陷害了哪个清官,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当成个玩笑话听听,宫里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个的分辨不过来。 只是那天在酒楼里,那个强势的不容拒绝的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人相去甚远。 不过一年半载,他内敛了许多, 浑然天成的气势也浓烈了起来,现今同他对视都是件需要勇气的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赵隽寒把她扣在酒楼的厢房里差不多有一个时辰, 他将她抱在腿上,什么都没做,就喜欢和她说话。 和铃一开始还很生气, 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赵隽寒就好似把她当成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糖, 递到她嘴边,哄她吃。 她紧紧抿唇就是不情愿开口,他就笑了,笑声愉悦。 他问:“那我亲你了哦。” 拖着长长的尾音, 意味深长。 她愤恨的咬上他递过来的糖,又故意的咬上他的手指,想让他痛一痛,哪里知道这人反倒是一副享受的模样,气得她都快哭了。 他扳过她的脸,说话时的语气散漫,但语句之间看不出丝毫的玩笑,他说,“你要记得,答应要嫁给我的。” 她能怎么办呢? 咬着牙不吭声。 反正她离嫁人的年龄还早,还有两年的时间,她就不信,他能一直惦记着。 回来之后,和铃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事情,只当那是个意外,当赵隽寒刚好在那天心情不佳。 和铃从书柜里翻出陈昀给她寻来的医术,拿书来打发时间,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张张药方,还画着栩栩如生的药物。 她对这几本书是爱不释手,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离手。 转眼间,又是过去了好几天。 春末,院间里栽种的花也都陆陆续续的谢了,只剩下嫩绿的枝叶。 不过,陈言之书房前种着的那棵高大的桃花树的花儿倒没有掉落,粉色的花瓣还开的极好,只偶尔被风吹下几片来。 和铃觉着好奇,按理说,已经过了季节了。 不过陈府上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只说,这棵树就是这样的,一年四季都开着花,从不谢。 转眼就又过了好几日,陈言之的婚期就要到了,这天晚上,冬青领了几坛子酒风风火火的敲响了和铃的房门,大有不开门不走的气势。 “小和妹妹,你快给我开门呀。” 和铃没法子,只好从床上起身,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怎么了?” 和铃把手里的酒坛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小和妹妹,陪我喝点酒吧。”她捂唇笑的眼睛都快没了,“我刚偷偷从树底下挖出来的。” 明日陈言之大婚,冬青不懂什么叫伤心,不明白什么是难过。 不过她现在就是睡不着,听说成亲之后,陈言之也会对他的新娘子好,会宠她,疼她,摸她的头,亲她,两人最后还会有小宝宝。 冬青睡不着,躺在树上都睡不着。 这坛子酒还是陈言之前几年埋下去,她从没有喝过酒,今夜还就想试一试。 和铃看着她单纯的笑,真觉着还不如不笑。 “好啊,我还没喝过呢。” 开坛之后,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香,和铃凑下头,用鼻子使劲闻了闻,还闻到了一股药香,看来这酒确实不错啊,还有滋补的功效。 冬青还拎了一小盒的桃花糕,“你瞧,这是我攒了好几天的呢。” 桃花糕被放在一旁,倒了满满的两杯酒放在桌子上,和铃仰头喝了一小口,就把自己给呛到了,咳的脸都泛着红。 倒是冬青像是喝水似的,毫无反应,还砸吧砸吧嘴。 冬青眼神有些朦胧,“小和妹妹…….” “恩?”和铃放下酒杯望向她。 冬青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这里好痛,我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和铃眼眶酸涩,嘴边的话像是有千斤重,轻拍着她的背,“冬青姐姐,总会好的。” 冬青大概是醉了,只是面上看不太出来,她坐着的身躯歪歪扭扭的,将手里的酒杯往身后一扔,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吞咽,末了,还舔舔唇,回味一番。 和铃也没打算把她送回去,叹息,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来,重新铺好了床。 冬青嘴里嘟喃着让人听不清的胡话,和铃想将她抱上床,奈何自己细弱的身子撼动不了她半分,欲哭无泪,试了好几回都没成。 “冬青姐姐,我们去床上吧?”和铃在她耳边哄着。 冬青的一双手在空气中挥舞,“我不要,我要上树,你给我放在树上。” “恩,帮我放到树上。” 和铃扶额,“果然是喝醉了。” 为什么喝醉了有上树这个爱好啊?她连床都弄不上去,怎么把人弄上树啊。 她束手无策之时,房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小和妹妹,打扰了,劳烦开个门。”是陈言之的声音,没了平时的调笑,一本正经。 和铃开了一个门缝,将头伸了出去,她问:“言之哥哥,你是来接冬青姐姐的吗?” 陈言之脸色不是很好看,勉强对她笑了笑,“恩,你叫她出来好不好?” 和铃咬唇,“不行呢,冬青姐姐睡着了。” 话还没有说完,屋内的冬青醉声大喊道,“我要上树,你给我放在树上。” 和铃的脸红透,也幸亏天黑了,看不出来。 陈言之微笑,“把她弄出来吧。” 和铃讪笑,“我力气小,实在是弄不出来。” 陈言之沉思片刻,抬眸道:“那就对不起小和妹妹了,今夜我是要进一次你的闺房了。” 也不等和铃回话,大掌将门板扣着,飞快就走了进去,深眸凝着扑在桌上喃喃自语的人,上前将人拦腰抱起,就将人弄了出去。 余光瞥见桌子上尚未动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6 过的桃花糕,顺手带走了,冷声道:“小和妹妹,不是我小气,这糕点你还是不要吃的为好。” 陈言之把冬青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浑身染着酒味,他替她脱了衣衫放进浴桶里,清洗过后,裹了中衣就把人抱上了床。 怀里的人翻来覆去的不安稳,面色渐红,她突然睁开眼,里面好似泛着星光,亮的不可思议,她伸手自他的眉骨像下摸,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你长得真好看。” 陈言之失笑,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轻吻了她的眉眼,“傻瓜,睡吧。” 冬青拧眉,“不睡!” 他愣神,她闹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唔,还挺可爱的。 “那你想做什么?” 冬青想啊想,“我不做什么。”她低声的笑,亮晶晶的眼眸直视他,“我好喜欢你啊。” 陈言之手指一紧,又听见她说:“我也想当你的新娘子,对,我想当你的新娘子。” 他喉咙一噎,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撒娇,扯着他的衣角,“你也娶我好不好?我乖乖的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你不喜欢我和别人说话,那我就不说了。” 陈言之胸口钝痛,“别说了,睡吧。” 冬青见他不答应,眼泪不知是挤出来,还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她哭着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这里好疼啊,疼的快死了。” 他也疼,疼的也快死了。 他哄她,亲她,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了头,轻咬着她的耳垂,“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可我依然不会让你离开。 “可我还是要那样做。” “我不会放弃。” 男人啊,权势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冬青啊,你运气太差了,一下山就遇见了我,一点点的掉进我的圈套里,我知道我对你不好,知道你大多数时间都过得不开心,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还是不会放你走的。 因为我啊,也是那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还是攒到一起发吧。 你们睡觉前来看就好~ 或者第二天一大早。 w(°o°)w 明晚见。 玻璃渣渣渣。 啊,陈言之这个男人欠虐~ 我还是喜欢甜甜的感觉。 …… 三殿下:媳妇,嫁我。 和铃:滚滚滚。 三殿下:嘤嘤嘤不嫁我就死给你看,哼╭(╯^╰)╮ ☆、第42章 4.12 次日朝会。 “有本启奏, 无本退朝。” 静默片刻后, 刑部主事,管居正六品的袁明知上奏, 狠参了一本礼部尚书曲元。 “臣有本启奏。” 元帝抬起眼皮, 思衬了一会儿, “说吧。” “臣参吏部尚书曲大人, 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私吞治黄河堤坝以及救灾的款项。”袁明知掷地有声道,目光炯炯有神,丝毫不畏惧曲元射在他身上犹如利剑般的眼神。 元帝用余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在首位的赵隽寒, 心下了然,他问:“你可有证据?” 一个不过六品的小官,竟然敢参正三品的吏部尚书,没有证据, 没有人指示,他不敢做这个出头的人。 袁明知将手中的折子呈了上去,元帝给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从殿上快步下去,将他呈着的折子拿了上去, 元帝翻开,看了几眼,冷笑连连,手中的折子往底下站着的曲元的脸上一砸, 问道:“曲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曲元从百官中走出,上前两步,一双膝盖重重的跪了下去,叩首磕头,他高呼,“皇上,微臣委实冤枉,袁大人此言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是诬陷,臣虽不才,但也绝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元帝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折子,“这上边说的有板有眼的,就连你收受贿赂的账本都有,你还想抵赖!?” 曲元没有松口,“微臣冤枉。” 紧跟着,便又有人出列,卑躬屈膝的,“皇上,依臣之见,曲大人为官二十余载,并不认同袁大人刚才所说,还望皇上能够明查,还曲大人一个清白。” 说话的是吏部员外。 “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下官还会故意污蔑曲大人不成?” “人心不古,袁大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只是您同曲大人曾有旧怨,也不是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这是为曲大人开脱!”袁明知转身,“皇上,微臣绝没有陷害曲大人,微臣所言字字皆真。” 元帝揉揉眉心,“行了,你们也别吵,这各有各的说辞,吵得朕脑袋疼,空口无凭。” “刑部尚书呢?” “微臣在。” “朕将此事教于你来查明,大理寺卿辅助查案,严格审案。” 大理寺卿与曲元私下有过勾结,并不打算真的去查,免得还会连累自己。 官官相护。 元帝眯眼盯了大理寺卿一会儿,忽然问道:“吏部员外郎陈言之何在?” 陈言之嘴角含着淡笑,从容不迫的站了出来。 “微臣在。” “恩,兹事体大,大理寺卿年事已高,朕体恤之,特擢升陈言之为寺监,全权负责大理寺。”元帝冷声道。 陈言之是新科状元,尚还算比较清白的那个,他也比较能放心,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试试他。 元帝早就不耐烦了,“此案由昭王负责。”他顿了顿,“至于曲大人,嫌疑尚未洗去之前,就先撤职吧。” “皇上!?” “退朝。” 元帝离开后,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曲元如此轻易就下狱了,皇上一点都没给吏部面子,先是收了大皇子赵世棕的兵权,这下又开始收拾曲元,这是要变天。 退朝后,天蒙蒙亮,百官下朝,走在白玉石的直道上,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些人还同陈言之打了招呼,谈不上和他有多熟,但曲家嫡女和陈言之的婚事早就传开来了。 天色尚早,陈言之现在回府也不耽误今天的亲事。 再说了,早朝除了几个节日能免去,其他的日子都是不能不来的,告假也不太好。 “陈大人,在下就先给你道喜了。”晃荡在他耳边的也就是这几句话,陈言之一一笑纳。 圆滑世故他都懂,也都做的比谁都好。 众人只以为他逢了喜事,精神都好了些,面上的笑都没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7 有停过。 只可惜这皇上才给他出了个难题,审老丈人的案子。 上了宫门外的马车,陈言之脸上的笑完全收敛了起来,闭上眼,沉沉道:“回府。” 回府成亲。 三殿下下手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曲家一倒,他的这桩婚事有什么意义呢?不过,目前来看,曲家还不会倒。 三殿下还留有余力,也不知是个什么打算,让人捉摸不透的. …… 金銮殿外,赵贵妃派来的太监一早就等着。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恩,本王知道了。” 就算赵贵妃不来找他,他也要去看看他这个不□□分的“母亲”了。 昨夜皇上提了句他的婚事,不是随口一提,这次松口了,下一次就可能会直接赐婚,余地都不会给他留。 赵贵妃想要牺牲他的婚事来拉拢别人,这还是把他当成软柿子来拿捏了。 他这个人最不懂的就是感恩了。 赵贵妃就好比是台阶,是用来踩的,是他一步步用来往上爬的,而不是恭恭敬敬伺候的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连条狗都不如。 赵贵妃这日起得早,前朝的事也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来了就坐,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一年多,你就能有这样的本事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赵隽寒勾唇,“娘娘当年不过一夜,也是本事滔天。” 赵贵妃脸上堆积的笑僵硬了一下,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凤眸微挑,“说句难听的,到现今这一步了,你可别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 赵隽寒站起身,周身摄人的气息压制着她,他吐字轻柔,“不,只要娘娘不逼本王,本王也不会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尊重娘娘。” “你想要的,我也想要。” 赵贵妃竟一时被他的眼神震慑住,“本宫逼你?这是何时的事?真是个笑话。” 连个人都没让他杀过,他也有脸面说出逼迫这个词来。 赵隽寒招了招手,身后的人立马将手中的画卷递上前,他往赵贵妃面前的石桌上一扔,冷冽的声音如刀子割破锦缎,“下次这样的画就不用送过来了。” 赵贵妃涂满豆蔻的指甲轻轻划过画帛,眸光突然狠厉下来,用锋利的指甲撕裂了画帛,语调凄厉,“这就是本宫逼你了?这送过去的都是名门贵女,个个知书达理,你看不上人家,许人家也瞧不上你这个牲畜出生的狗东西。” 过去不光彩,赵隽寒不怕被提起,只就是不喜欢从她口里说起,想起曾刻意用面皮勾.引讨好过她,他心里就恶心。 他掐上她脖子,卡着只给她留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冰冷至极,“她看不上我就再好不过了,我想娶谁你不是清楚的很吗?” 当初她是有过拿和铃威胁他的打算。 他松手。 赵贵妃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弯着腰喘气,抬眼瞪着他,“你……”怒气冲天,反而笑了出来,“你不仁我不义,你别忘了,本宫能在皇上面前提起你,也能提起别人!本宫依然可以扶持第二个昭王殿下!” 赵隽寒低声朗笑,寒光乍现,锋利的语句从他嘴里说出,“娘娘尽管放手去扶持,你找一个出来,本王就杀一个,看看是娘娘快还是本王快。” 赵贵妃浑身发抖,“你就不怕我同你鱼死网破?” 他笃定的摇头,“娘娘不会,娘娘如此惜命的人,不会愿意死的。” 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深眸中泛着幽幽的光,踩着精致的靴子往前走了两步,“娘娘既然如此关心本王的婚事,倒不如顺手成全了本王。” 赵贵妃防备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赵隽寒不欲与她废话,“本王要娶她。” “你疯了!?她有什么能给你的!?” 娶她还不如同我苟合,当然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赵隽寒轻瞥,“娘娘只需照做就好。” “本宫凭什么帮你!?”她尖尖的声音利的刺耳。 “娘娘不能生,当年你自己流了孩子,倒打一耙妄想陷害皇后,可惜后来被揭发,直接发落冷宫。” 他无视她额头冒出的冷汗,不徐不疾继续道:“被你牵连的有太医院的院首和端,他被处死,和家被一把火烧光,你是不是以为和家的人都死光了?” 他展颜轻笑,“可你知道吗?和家的长子不仅没死,现今改头换面成了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若本王告诉他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赵贵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你闭嘴!本宫听不明白你的话。” “你心里明白就好,这件事对娘娘来说不难。” 和铃宫外的身份是陈府的远亲。 元帝中意赵世棕,那么就不会怎么反对。 一道赐婚圣旨一下,他也不用怕人跑了。 他接着说道:“娘娘何必恼羞成怒,日后本王若真的成事,娘娘必是后宫里受人敬仰的……太后。” 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赵贵妃抖着手,眼睛翻涌着怨恨,指着宫门,“滚出去。” 赵隽寒轻轻拍了拍衣袖,也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那本王就等着娘娘的好消息了。” …… 陈府门前,鞭炮声声不断,噼里啪啦热闹的不得了。 轿子在酉时被抬到府前,曲裳坐在轿子里,盖头下的一张美艳的脸,脸颊通红,都不需要腮红了,她头顶着繁重的首饰,放在腿间的手紧紧揪着帕子,很是紧张。 她曾有幸见过陈言之一面,年轻俊朗,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花,日光浮动下映衬着的清秀笑容。 状元巡街,她就在高楼里透着窗户看着。 这桩亲事下来之后,喜大过于怕,那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她是欢喜的。 愣神间,轿帘被人掀开,她眼前的盖头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她被人抱起,耳朵红了,她鼓起勇气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抱着她的人好像停顿了下。 耳边是欢声笑语,曲裳被他放下来,牵着手跨过门槛。 远处的天空渐渐黑了下来,主堂内点满了蜡烛,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心里失落落的。 拜堂之后,她被送进了喜房。 陈言之眯着眼,他的目光落在屋外,不知在看什么。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8 他大婚,来的宾客不少。 因为曲家的缘故,赵世棕也来了,赵隽寒当然也在。 两兄弟又一次见面,气氛倒还不错,至少在外人来看还不错,没有冷脸相对的程度。 敬酒的人多,陈言之来者不拒,脸却不见红,难得读书人里有酒量这样好的。 来人里有不少羡慕陈言之的,年纪轻轻,官运亨通,又娶了权势之家的嫡女,曲裳在京城也是个出名的才女,比她名气更大的是她的美貌。 生的好看,知书达理,哪个男人不喜欢呢?又怎么会不想要呢? 宴席到后边人渐渐的少了,喝高的,出去透气的。 侍从算着时辰,忍不住提醒了陈言之一句,“大人。时辰到了,该……” 陈言之手里握着酒杯,紧了紧,仰头一口喝干了,沉声道:“让屋里的人准备着吧。” 侍从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大人不会宿在新房,“是。” …… 冬青坐的位置恰好能将陈府收尽眼底,人声鼎沸,灯笼映着红色的光,照亮府邸。 她支着头,从曲裳进门那刻开始看着,陈言之抱她了,他穿着红色的衣服看上去比平时还要俊俏。 没有人找她,没有人告诉她,她不想出去,不想扯着丑丑的笑容,对着他。 还是当一棵树好,她想。 她的一双腿在空中交叠晃荡着。 她闭着眼睛。 树枝上的花瓣不停的落,缓慢的落,可丝毫不见少。 赵世棕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差点以为自己喝多看花了眼睛。 枝头上坐着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粉粉的衣衫,月光下,红光晃动下,她清丽的小脸整个露在他眼前。 赵世棕几乎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他原是出来透透气,厅内酒味过于浓重,相识的,不识的人都一涌而上,他也被扰的烦了。 他的靴子无意踩上了地上枯枝,响声惊扰了树上的人。 冬青睁开眼,看了看,又继续阖上眼皮。 赵世棕按耐不住,他说:“姑娘,我见过你。” 在很早之前。 行军途中,经过一个山头,他也见过同样的场面,只不过当时是白天。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破天荒的注意到了她。 那时候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她仰着头向远方看去。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问她,是不是想下山? 她摇头,说不下去,山下的人都是吃人的。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他的幻觉他的梦境一样。 冬青从树上跳下来,抬着下颚,“可我没见过你。” 她的声音甜甜腻腻的,敲响了他的心房。 赵世棕笑了一下,“那是你忘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青感受得到这人没有恶意,她偏过头,“你管我。” “那好,你叫什么名字?”问清楚了,才好将人要过去。 她这样的单纯的人,值得最好的。 冬青转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眸子,确定他没有企图,“冬青,我叫冬青。” “那你和这家主人是什么关系呢?” “你管我。” 赵世棕笑容扩大,玩味道:“我倒是想管你。” 冬青被养的一根筋,没听懂他的调戏。 哼唧的转身,又爬上树了。 赵世棕顿了顿,也飞上上去了。 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待在树上这点不好。 冬青想赶他下去,可她力气不够打。 索性放弃了。 晚风轻柔的吹,只听得见花瓣掉落的细微之声。 …… 和铃没去前院,她待在后院,找不到冬青,也没办法去打扰哥哥。 她是府里的闲人,无事可做。 不得不说,成亲真是件热闹的事,从午时开始,声就没停过。 前厅人渐渐散去时,她坐在台阶上,头靠在身后的木柱上,数着天空上四处散着的星星。 “数清楚多少颗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声。 和铃都懒得回头,身躯僵了一下,“数不清啊。” 身边坐下个人影,他轻呵一声,而后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手环住她腰,“那就别数了。” 和铃的畏惧多些,没怎么动,想到那日他的反常,还心有余悸。 “好,我不数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赵隽寒蹭了蹭头,“你就这么想我走?” 那其实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看见我对不对?”他温柔的不可思议。 和铃感觉周身都冷了下来。 “没有。” “那就是想看见了。” 和铃垂眼,“你先把头从我肩上移开,太沉了。” 他乖乖的听了她的话。 他轻掰过她的脸,风情无限的眼眸直视她,说起好话来不羞不躁,“我想你了。” 绕是和铃想冷静,小脸也爆红,滴了血一般。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的唇,他笑,话语通过空气落在她耳边,“和铃,我可以亲你吗?” 想亲你。 想到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有点忙最近。 刷课,夜跑。 更新都在晚上宝宝们。 感谢投雷的留言的以及默默看文的妹纸。 男女主不会虐的,甜一点轻松点。 感觉勤奋是做好每件事的基础啊~ 明晚见。 ╭(╯^╰)╮ …… 三殿下:我可以亲你(⊙o⊙)吗? 和铃:不可以,滚。 2333333 ☆、第43章 4.13 和铃往后缩了缩, 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就想到他上回那个恶狠狠的吻。 在他静静的注视之下, 和铃埋下脸,摇头, 樱唇吐出一个字, “不。” 不给亲。 就是不给亲。 赵隽寒往她身边靠了靠, 衣袖下的手指搓了搓, 唇角一滞,颇为正经的接着问:“啊,为什么?” 和铃快要给他的无形的逼迫给弄疯了,哪有为什么啊,这人怎么提起这事一点都不难为情。 她咬唇, 没说话。 赵隽寒似乎没有打算要放过她,薄唇都快贴上她的侧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69 耳,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使她耳根发软,“怎么不说话?还是不敢说话了?” 和铃被他烦的不行, 手掌轻推上他的胸膛,少女埋怨的语气像是在撒娇,“你好烦啊。” 赵隽寒顺势捉住她的小手, 空荡的院里响起他低低的而又愉悦的笑声,“我怎么你了?我不过是想亲你而已, 你将来是要嫁给我的,还不让人亲了?恩?” 说那个恩字时,他故意挑高了尾音,意味深长的。 和铃被他捉住双手, 才意识到这人就是在戏弄自己,他的话比从前多了,不再是曾经沉默寡言的,可人也无赖起来。 她来了气,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你我之间哪里来的婚事?不曾定亲,也没有交换庚帖,三书六礼也都没有,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事才是做的数。” 赵隽寒捏她的指尖玩,软软的很好摸,她的手比他的小多了,听了她这番话之后,他也没有生气,只不慌不忙道:“你怎知没有三书六礼,论读书我比不过你这两个哥哥,可该有的礼数我也不会缺了你的。”说到这里,他低声叹了口气,“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也没想着这么快上门提亲,就是为了能让你多想想,可现下我却是不得不说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这个人总归是我的了。” 说的更加直白些,他继续道:“我已经向父皇求了这门亲事,过不了多久,这圣旨就该下来了。” “你可以拒绝我,可圣旨你是拒绝不了的,你就算骂我小人 ,我也认了。” 她心里一急,挣开他的手,“你这人怎么这样!?” 赵隽寒深眸凝着她,两手放在背后,他问:“我怎么了?嫁给我难道不好吗?” 他真心实意的问,他会好好对她,宁肯自己受欺负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你…….”和铃不知该说什么,他的问,她一时还答不上来。 他对她,一向是好的。 她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那时他为了救她,而磕下重重的百个响头,为什么下意识就是不愿意答应呢? 诚然如他所说,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是害怕吧。 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今后会交给他这样一个强势霸道的男人手中,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然也会偷偷的想过自己将来的丈夫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在她的幻想中应是同哥哥这样温柔的白面书生。 赵隽寒从台阶上起身,俯视着她,说道:“我这个人记性好,你可别忘了,之前你答应过嫁给我的。” 和铃也起身,不想仰头看着他,总觉得低人一等,她撇嘴,小声嘟喃,“那是你吓唬我的。”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他没有听清,只看见她红润的唇微微张着,“说什么呢?还怕让我听见?” 和铃侧过身,“啊,我什么都没说。” 还是不要让他听见好了。 赵隽寒身姿纤长,他立在门边,月光仿佛将他的衬托的更加不可触碰,如清冷的高岭之花,不容亵渎。 他对站在距离他几步之远的和铃招招手,轻哄她,“你过来。” 和铃靠着柱子,就是不肯迈开步子。 赵隽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那只好我过去了。” 靴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楚,他一步步靠近她,在和铃想逃之前,就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耳边,俯身,这些日子来再朝堂上锻炼出来的气势,在他没有刻意收敛时尽数释放了出来,“虽然你不愿意我亲你,可我还是要亲的。” 他用手指轻掐上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印了个吻上去。 浅尝辄止,还是不能逼得太紧。 和铃呆滞了下,随后对上他澄澈的眼眸,“你太坏了。” 赵隽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方承认,“恩,我是个坏人。” 她这个样子太可爱了,呆呆的笨笨的,还带了点委屈和小埋怨。 原以为是个凶巴巴的小姑娘,殊不知,越了解,就越上心,只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只让自己看见她这惹人怜爱的一面。 这颗坚硬的,已经快烂的发黑的心,才算是没有彻底死寂下去。 和铃的背紧紧贴着身后的柱子,不敢动弹,她怕一动就碰上他的脸,她支支吾吾的,“你能不能往后退一退?” 赵隽寒有模有样的学着她一开始时的语气,说了她刚刚说过得那个字,“不。” 她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推搡不得,破罐破摔,“你真的好烦啊,你都快压到我了。” 赵隽寒松手,“不欺负你了。”他眸光一顿,问了一句,“和铃,你今年多大了?” 和铃往后退了两步,“啊,十二还是十三来着,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好笑的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 大伯母说是十二,哥哥却说是十三的。 和铃抿唇,思索了会,“过完生辰就十三了。” 赵隽寒摸摸下巴,沉吟,“你好小啊,和铃。” 就算是圣旨下来,离成婚也要等上两年,他等不及。 “你也还没弱冠呢,怎么好意思说我小。” 他咬字清晰,“恩,是我说错了。” 戏谑的意味不言而喻,和铃知道他这是在取笑自己,“你赶紧回去吧,前厅的客人都要走光了,让人看见你在后院,我还要不要活了,我死了我看你娶谁去。”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想收回来。 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就是没过脑子。 赵隽寒笑的肩都在耸动,表情愉悦,情不自禁的的掐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小脸,“别人都不要,只要你。” 低沉的嗓音,太过动人。 赵隽寒这人平日里表现的与常人无异,可潜意识里他是偏执的,不仅仅只能用倔强来形容。 和铃扯了扯他的袖子的一角,弯了弯唇,认真道:“回去吧。” 他抚了抚她头顶的发丝,放柔了声音,“我走了,你早些歇息。”末了,又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其实他想问,你还想不想替你父亲报仇 她轻描淡写,“啊,忘记了。” “好,我知道了。” 还记得的吧?要不然那时同床共枕时也不会被噩梦折磨的睡不着。 你放心好了,我来替你报仇。 赵隽寒消失在月色之下,和铃倚靠在门边,轻轻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0 这个男人,是她一点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冷宫里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畜生”,变为今日扶摇直上的昭王殿下。 …… 陈言之没有醉,他倒想醉,可脑袋还清醒的很,眼前一片清明。 喜房外守着婆子,他挥了挥手,让这些人都撤了下去。 推开房门,端坐在床上的女人还盖着盖头,事实上,陈言之还没有见过这个传言中国色天香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曲裳听见他越发近的脚步声,揪紧了手。 陈言之拿起喜秤将盖头缓缓掀起,入目的确实是张极美的脸。 可惜了,他不喜欢。 陈言之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他换上面具一般,对曲裳笑笑,“饿了吧?” 曲裳一愣,烛光下照着他的面孔,让人动心,比初见时他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模样,更加好看。 “嗯。”声音低小如蚊鸣。 陈言之想了想,“先吃些糕点吧。” 曲裳红着脸,小口小口的吃了几块糕,腹中有了饱意。 陈言之坐在她对面,他撑着头,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待她停了嘴,他的目光才移向端盘里的两杯交杯酒,他的手指轻点着桌面,过了一会,他将酒杯递到她面前,两人的手臂交错着,仰头喝了交杯酒。 酒是甜的,也没什么后劲。 曲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这个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了呢。 如此优秀的他。 陈言之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对她说道:“我先去沐浴。” 曲裳趁着这段时间将头顶繁重的发饰卸了下来,清爽不少。 三千青丝垂落在背后。 陈言之穿着亵衣从屏风后出来,已经是半柱香之后的事了。 他闭上眼,随既睁开,恢复如常。 他走过去,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像例行公事般。 曲裳趁空隙时,推拒了下,她磕磕巴巴,“相公,等等。” 陈言之听到相公二字,恍惚了下。 他问,“怎么了?” 曲裳眼含秋波,“我们还未行结发之礼。” 解缨结发是剪下夫妻二人头上的一段头发,绑在一起,而后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香囊之中。 曲裳从身后摸出香囊,递在他面前,“妾身都准备好了。” 陈言之淡淡的看了眼,又笑着将她手里的香囊放在床边,“明日再说吧。” 这夜的曲裳,只有疼。 她不敢出声,怕出来的声音太凄厉。 还好陈言之没有折腾她多久就睡了。 其实陈言之并没有睡着,听见枕边之人沉下去的呼吸声,他才又睁开眼,盯着刚刚那个香囊好一会,嗤笑一声,随手就给扔了。 …… 七天之后,曲元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案查清。 赵隽寒主审主判,受贿属实,贪了黄河救灾的银两也是事实,至于结党营私,因没有证据,并不能成立。 按律贪污之罪应当要重判,元帝念及曲元为官二十余年的辛劳,以及朝臣的求情。 轻判了,只废了他吏部尚书一职。 这样的判决倒在赵隽寒的意料之中,对付曲元只能一点点的抽丝剥茧的除去。 下朝之后,曲元叫住了赵隽寒。 曲元年岁大了,看起来却精神,他绷着脸,眼里含着浓浓的嘲讽,“三殿下这几日真是辛苦了。” 赵隽寒挑眉,“不辛苦,本王能为父皇效力是荣幸。”顿了顿,“至于曲大人……算了,姑且继续这样称呼吧,您可是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曲元走近,犀利的眼神如刀刺进他的躯体,“下官……”才刚起了个头,就立马改口,“草名为奸人所污,竟连殿下和圣上的眼睛都蒙蔽了过去,当真委屈。” “大人这是在指责本王?”他轻飘飘的问。 曲元道:“不敢,殿下未曾入学,想来一时被糊弄也正常,而草名就等着沉冤得雪的那日了。” 拐着弯的提醒他这个半路出头的人,不够名正言顺。 他轻笑,“那就静候大人的好消息了。” 曲元冷哼。 他待职在家时,心里也是担心的,元帝从前明里暗里也收拾过他几次,但没有一次是像现今这般严重。 原以为自己可能会被下狱,现在看来比他想的要好许多,他知道这其中必有陈言之的功劳。 这个女婿,他果然没有看错。 “三殿下,这飞上枝头的鸡依然是鸡,尊贵的人不论如何都依旧尊贵,人最可怕的就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曲元阴阳怪气道。 赵隽寒弯唇,“大人说的有道理。” 曲元讽刺够了,心里也舒坦了,要说当皇子的没有夺嫡的心,他可不信,这些个人不都是为了要那个至尊宝座吗? 曲元拂袖而去。 赵隽寒兀自的笑,即便是老狐狸也上钩了。 他和陈言之做了个局。 曲元的势力在朝堂上般亘交错,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多,这次他能安然无恙,势必会把这笔功劳算在大理寺寺监陈言之的头上,对他的信任只会多不会少。 另一边,曲元是坐着陈言之的马车回府的。 他拍了拍陈言之的肩,“这次多亏你了。”反倒是自己的外孙赵世棕不管不问的。 若没有他,自己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岳父客气了,是我该做的。”陈言之会揣摩人心,知道怎么能夺得一个人的信任,“那些证据已经让人给烧毁了,等过了这段风头,岳父大可让心腹在朝堂上提起复职一事,想来尚书之位依然是您的。” 曲元轻抿了口茶,“不,我年事已高,皇上也将我视为眼中钉,即便复职也不是好事。” 陈言之问:“那岳父的意思是?” 曲元放下茶杯,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出身极好,年纪轻轻的,你的机会也大,我们是一家人了,当然要为你考虑了。” 扶持陈言之,再培育大皇子这族的势力。 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顶替,但儿子不争气,当官也将近十年,毫无政绩,没有牵连他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陈言之故作惊喜,“岳父,我恐怕胜任不得……” 曲元笃定道:“言之,我不会看错你的,将来你定有一番作为,现今,我的心腹就是你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1 的心腹。” “不过,你可千万得记得,我们曲家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陈言之勾唇,“我知道。” 曲家是曲家,与他何干? 曲元将大半的心腹名单都交给了他,其中有好些的隐藏的深,饶是他也没看出来。 陈言之又将这份名单转交到了赵隽寒的手里,只得着三殿下一个个慢慢的收拾。 赵隽寒是不会自己动手的,吃力不讨好。 故此,这份名单又落到了东厂宋端的手里边,宋端看了之后啧啧了两声,随手就递到了元帝面前。 宋端嘛,一向是看戏的那个。 元帝一半怒气一半震撼,这老狐狸,深藏不露。 必须要将他的党羽打的丝毫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说女主性格还有男主性格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可能是我没写好。 男主是外柔内心阴暗,女主是外刚内柔。 回到亲人身边就没有那么厉害了。 前几章确实有人设微崩的苗头,我明天修下。 感谢提意见的读者,留言我都有再看。 谢谢你们的提醒啦! 希望自己一本本进步。 谢谢你们。 w(°o°)w 靠爱发电~ 明晚见。 ☆、第44章 4.14 元帝年轻时是个雷厉风行的帝王, 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可到现在这个年纪了,做起事反而会思虑的更多, 至少他在拔除曲元羽翼之时是不动声色的。 一个一个的收拾。 这一个月以来, 陆陆续续的元帝以各样的理由下狱了不少吏部的官, 甚至大理寺里被牵连的人也不少, 人心惶惶,生怕这把火就烧到自己头上。 可有些人就是不怕死,吏部给事中上书陈言,尚书一职不能空缺,咯里咯嗦的说了一大堆, 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曲元官复原职。 元帝气得发笑,挥手直接就让人把他给拖了下去,饶是如此,附议的人还不在少数, 元帝头疼,这群老古董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留句容后再议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户部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一科, 但今早户部侍郎却上了折子,说起来倒是正经事。 “北方边境之国夷腔隐隐有和亲的意愿, 可这人选尚未选定,还望皇上能做个决断。” 元帝想了想,这件事之前就被提起过,只是当时他没有当回事, 和亲是讲和的一种手段,但也是有讲究的,嫁过去的人千挑万选的,必须得是家世尊贵的,可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谁会愿意嫁过去呢? 这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元帝问:“可有了些合适的人选?” 户部侍郎欲言又止,朝赵隽寒那个方向飞快的看了一眼,大着胆子说道:“微臣觉着嘉敏公主是不二人选。” 元帝拔高了声音,“嘉敏?” 嘉敏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说嫁过人死过丈夫,可好歹是位公主,怎么能被送去和亲呢? “不行,你再另挑几个。” 户部侍郎也想到皇上万不可能答应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继续道:“皇上三思,这事关国家社稷。” 元帝冷哼,“什么国家社稷,难不成不和亲这大凉国就要倒了不成?嘉敏身份尊贵,绝不能去和亲。” 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元帝的怒意。 赵隽寒见时机已到,即刻站出来,说道:“儿臣有话要说。” 元帝面露不悦,这一个月来他也不是个安分的,趁机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没计较。 “说吧。” 赵隽寒缓缓道:“儿臣觉得侍郎大人言之有理,嘉敏公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何出此言?”元帝冷声,眯眼盯着他问。 赵隽寒不慌不乱,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边疆常年不安定,对黎明百姓不是好事,将嘉敏公主嫁过去能显现父皇对和亲的重视,夷腔国也能感受到父皇的诚意,再说,这夷腔国的新帝是个有勇有谋的,要是真的再打起来,对大凉不利。” 元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可赵隽寒这番话还是让他动容了,赵隽寒说的有理。 “容朕再想想。” 赵隽寒猜元帝迟早要答应,再怎么喜爱这个女儿也比不过安稳的江山。 赵隽寒是个很阴险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能利用任何人,任何情感。 陈言之看出来了他与和铃之间的不对劲,一个上赶着有逼迫的意思,一个被吓得连忙躲开,这可不是好现象,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那天在天香楼,两人谈完了正事,陈言之才提了一句和铃,他顿时就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 陈言之说:“我那个小和妹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这样硬来,得不偿失。” 赵隽寒苦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段时□□得太紧,心里已经扭曲了,他改不过来,放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感情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陈言之不徐不疾,继续说:“小和妹妹过完年就十四了,也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殿下这个时候引起她的反感就做错了。” 他歪头,问:“陈大人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不妨继续说说。” 不耻下问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言之笑笑,想到自己每次弄疼了冬青,她就不理他,有次惹狠了她,怎么吓唬都没有用,使了一次苦肉计她就心软了。 “殿下与小和妹妹共患难过,小和妹妹对外人凶巴巴的,对自己人可就是另一种样子,殿下现今足够强,小和妹妹就不会担心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等你不够强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她面前装可怜了。 赵隽寒挑眉,“陈大人,多谢了。” “殿下不必客气。” 同一条道上的人,有什么好谢的。 赵隽寒对旁人狠,对亲人狠,对自己就更狠了,当初想要争权夺势就是不想看她被欺负,如今权势到手,就没那么要紧了,何况,他从不让自己吃亏。 故此才在朝堂上设计了这么一出,嘉敏是元帝的心头肉,是他最后仅剩下的良心,他又趁着他大刀阔斧的处死曲元党羽之际,着急忙慌的安插自己的人,元帝想必已经有了不满,这会子又动了他的心头肉,就更会反感。 单是这点反感是不够的,还要别人的挑拨。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2 他有无数种让元帝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法子,独独挑了嘉敏下手,就是知道嘉敏和宋端曾经的旧情。 宋端那个人啊,看起来无情之极,实际上对自己的在乎的人是掏心掏肺的好。 他当然在乎嘉敏,要不然怎么会大费周章的将人逼回京城? 不过后顾之忧太多,不敢迈出那最后一步。 若他是宋端,无论自己成了什么样,也要将那人留在自己身边。 ……. 嘉敏的生母刘贵妃听见消息之后当即昏死了过去,女儿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身边,若真的要被送去和亲,此生怕是都再也见不到了。 嘉敏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在想着对策,其实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介女流,她只有公主这个虚名,没有任何实权。 打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丫头说道:“公主,您去求求文苑宫那位吧,他心思深,又有手段,定是有办法的。” 嘉敏摇头,满眼倔强,“我不,绝对不会去求他,他也不会帮我的,指不定还希望我能嫁过去。” 就像是当年他冷眼看着,而后就那么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公主,皇上若真的要将您嫁过去,您要怎么办啊?” 嘉敏憔悴的笑笑,“我听说夷腔国新帝还是个长得好看的,我嫁过去也不算亏,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 嘉敏本来是住在宫外的公主府,但因为刘贵妃身体还虚弱着,这夜就住在了皇宫里,以前她喜欢四处打听宋端在哪里,缠着他。 可自从上一次在街头碰见的那一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那种兴致。 她累了。 嘉敏屏退了身后的宫女,一个人去御花园逛了逛,都是看腻了的景色,她也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是单纯的出来,松口气。 总是那么巧,不想看见的时候,就越容易遇见。 宋端站在宫道的那头,身长直立,深色的衣衫衬的他的肌肤更加苍白,那双如深海般的眸子紧锁在她身上,那是一道很复杂的目光。 嘉敏觉着没劲,想对他扯出一抹笑来都笑不出来了,她也没想着继续待着这里,回刘贵妃那里必须要经过他那头,她顿了顿,而后迈开步子就超前走。 嘉敏经过他身边时,仿佛有阵风划过他的耳边。 宋端忽然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扣着她的腕部,他抿了抿唇,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喉咙紧的快要出不了声,他说:“我能帮你。” 嘉敏指尖一颤,侧目,笑了下,似嘲讽,“帮我什么?” 宋端考虑了片刻,“我能帮你推了和亲的事。” 嘉敏笑的枝花乱颤,微微挣脱他的手掌,然后站在他面前,他太高大,她必须得仰视着他,她边笑边说:“为什么要帮我呢?” 宋端想都没想,反问:“你不是不愿意吗?” 他不喜欢她现在的笑容,太虚假,太牵强,没有点点真心。 嘉敏止住笑容,美丽的眼眸直直的对上他的眼,一双轻柔的手慢慢爬上他的脸颊,轻轻抚摸过他的五官,她启唇,一字一句道:“谁跟你说我不愿意呢?” 宋端心口猛地一疼,不过一会儿就又缓过来了,“你撒谎,你就是不愿意。” “反正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再看他,嘉敏越过他就离开了。 宋端才发现,曾经她眼睛里包含着对他满满的爱意也都没有了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呢? 夜里,元帝召见了宋端。 宋端虽然是个宦官,但也是有品级的,正三品的大官,比朝堂上一些文官的品级要高出许多。 不出他所料,元帝果然是找他询问和亲一事。 “依你之见,这嘉敏是嫁得还是嫁不得?”元帝问。 宋端稍作思考状,问道:“皇上舍得吗?” 元帝道:“朕?朕当然是舍不得的,可这件事里由不得朕舍不舍得。” 宋端讶异,“哦?皇上乃天子,万事都该由您来决断。” “朕一开始的确否了,可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元帝叹气道。 宋端轻声的笑,笑声干净清冽,“大凉国乃是大国,夷腔国不过是个边境小国,若将公主嫁过去,那就不是和亲了,那是示弱。” “这就分明是告诉他们,我们害怕了,所以依臣看来,这公主嫁不得,这另外的人选再简单不过了,户部侍郎有一个女儿,便让她嫁过去就好了。” 元帝犹豫半晌,“侍郎的女儿,这有敷衍之嫌,恐怕不太合适。” “夷腔国新帝才刚登基,政权交替之际,若夷腔因为此事而挑起战端来,劳民伤财,吃亏的是他们,何况,和亲不过是两国停战的一个由头罢了。” 元帝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被宋端说服了。 “那便如此吧。” 宋端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臣听说这事昭王殿下是支持的?” 元帝想起来都不满,“对,虽不是他提出来的,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他的一双手伸的也够长的了。” “殿下有野心是好事。”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就能将赵隽寒逼上死路。 元帝猜忌心极重,对权势的掌控欲也十分的重,最容不得旁人觊觎自己手中的权利地位,这些个皇子可以有谋略有野心,但现在不能表露出来。 一旦显现出那么点苗头,就会让人以为他这是要造反。 元帝心里更加不喜赵隽寒,一阵烦闷。 第二日就下了一道圣旨,赐户部侍郎之女为安宁郡主,不日启程去往夷腔国,户部侍郎当即跪在了金銮殿,久久不能起身,悔意滔天。 什么都没捞着,还搭进去了一个女儿,这回去都不知该怎么和妻子交代。 造孽啊。 赵隽寒的麻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吏部的人动作不断,耍起流氓来,这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跪在入宫的第一个宫门前,全都在替曲元不值。 涉及的官员太多,元帝不可能一个个去处理,且看着都心烦,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赵隽寒去处理。 赵隽寒用了最笨的法子,就是自毁前程的法子,让几百禁卫军将跪着的人都围了起来,通通丢进了劳里,一个字都不让他们说,就直接打了一顿。 这事情就出在这里,牢狱的头头打死了一个员外,就闹开了。 吏部官员先是写了篇文章,字字诛心,笔锋犀利,直指皇家之人目无王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3 法,草菅人命。 员外的一家老小又跪在皇宫外,身披黄麻,哭的撕心裂肺,祖宗都要给他们哭活了,京城的人议论纷纷,影响很是不好。 这件事传到元帝耳里,又是发了好大一通的火。 火气当然是朝着赵隽寒发的,茶杯重重的砸上他的胸膛,滚烫的茶水尽数泼了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衫。 “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赵隽寒跪在底下,低头,一声不吭的。 “怎么这会不说话了?在朝堂上不是很能说吗!?” 他垂眸,低声道:“是儿臣的错。” 元帝冷笑,“你是朕的儿子,可你犯了错,朕也不能不罚,当初给你禁卫军的指挥权,不是让你糟蹋的,事已至此,你便将禁卫军交出来。” 赵隽寒平稳的很,连生气这种情绪都没有,早就想到了不是吗?本来就是他给的,说收就收。 “是,儿臣知道了。” 元帝对他乖乖交出禁卫军,心下的气消了消,“出去跪着吧,也给他们一个交待,这皇家名声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屋外烈日当头,赵隽寒笔挺的身姿跪在白玉石上,如火烧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顶,火辣辣的,额头源源不断的滴下珠子般大小的汗,后背已经完全湿了。 谁都不知道元帝要让他跪多久。 宋端来的时候,已将近黄昏,赵隽寒的膝盖已经疼的都没了知觉。 宋端的靴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面无表情,连平时伪装的笑都没有了,他蹲下身子,一把掐上赵隽寒的咽喉,沙哑的音调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他说:“胆子不小,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人。” 赵隽寒反而笑了出来,笑容清朗,“什么时候嘉敏公主已经成了你的人了?” 宋端松开手,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一双眼冰冷如冬日霜雪,他抬脚踹上他的胸口,轻声吐字,“孽障,不自量力。” 赵隽寒的身形晃了晃,却是没倒,他嘴角轻绽笑容,“督主对嘉敏公主还真是一往情深啊,让人佩服。” 宋端终于被他激怒了,反手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用了七分的力道,赵隽寒的嘴里一股子血腥之味,流出了丝丝红血。 他敢打,就说明他不怕。 “闭嘴吧你,这苦日子还长着,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跪在这里的你。” 赵隽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的魅惑,“督主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重,可你却是以下犯上,按罪当诛。” 宋端笑出声来,冷冷的睥睨着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昭王殿下了?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给你的,你只是一颗随时都会被抛弃的棋子,这周围全都是我的眼线,一举一动没我的允许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 赵隽寒反应平淡,“原来就只是一颗棋子啊。” “嘉敏不是你能算计的人,你就好好受着吧,这时辰还早着。”宋端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赵隽寒低头笑笑,没管嘴边的伤口,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么显眼的伤,她看见了应该会心疼的吧? 赵隽寒生生跪了一天一夜,昼夜温差大,他的膝盖有一下没一下的痛着,想睡都睡不着,第二日午时,元帝才想起他这个人来,松口让他回去了。 他站起来的瞬间,膝盖承受不住重量,晃了两下整个人又倒了下去,缓了好久才又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了宫。 陈言之了解赵隽寒的用意,典型的苦肉计,自己要是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他的这番折腾。 这天中午,陈昀在和铃的院子里用膳,陈言之也去凑了个热闹,让人加了副碗筷,他吃的津津有味,放下筷子之后忽然对身旁的陈昀道:“你看见没有,昭王殿下在金銮殿门口被罚跪了一天一夜。” 陈昀给和铃夹了块肉,“看见了,也是吃了苦了,这大太阳的,人没被晒昏过去都是好的。” 陈言之偷偷的看了眼和铃的反应,见她放下沉下眉的模样,心里直乐,他说:“啊,这回昭王殿下可是犯了大错的,吏部员外家闹成这样,若是没个交待可不行,人是死在昭王殿下的手下里,他自然要负起责来,皇上可是连禁卫军的控制权都给收回去了,是真的动怒了。” 陈昀侧目,只觉着奇怪,陈言之怎么在和铃面前滔滔不绝的说起政事? 陈言之没有住嘴的意思,继续道:“宋提督还落井下石的踹了他两脚,连血都给踹出来了,今儿昭王出宫时,那腿都是瘸的。” 他可没有撒谎 ,赵隽寒嘴角的确被打出血来了。 和铃手指一紧,顿时没了食欲,舅舅的狠厉她是见识过得,他又受苦了是吗? 陈言之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不再多说,收住了嘴。 “小和妹妹,下午昭王殿下要来府上谈正事,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给我们端上两杯茶?” 和铃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好啊。” 他又受伤了?那个单薄的身躯又被伤到了。 午膳过后,陈言之就回了书房,赵隽寒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陈言之也很识相消失了。 和铃泡了两杯菊花茶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书房里只站着赵隽寒一个人,环顾四周都不见陈言之,她放下茶,站在原地没有走,眼睛落在他嘴角的伤口上,她张嘴问:“你没事吧?” 赵隽寒脸色苍白,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他摇摇头,“有事。” 她一愣,只听他继续道:“我好疼。” 和铃问:“哪里疼?我去给你找药来。” 赵隽寒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疼。”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这里也疼。” “和铃,我哪里都疼。” “你过来帮我揉揉好不好?”姿态卑微的让人开不了口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撸串去了好爽。 今年的愿望就是暴富哈哈哈哈然后呢,把自己想写的故事都写出来。 我从来不喜欢吃回头草的故事。 也不是很喜欢破镜重圆。 所以你们懂得哈哈哈哈 明晚见。 ☆、第45章 4.15 和铃从柜子里拿出涂抹外伤的药瓶, 将药瓶递到他面前,“诺, 自己擦吧。” 赵隽寒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 伸手的将药瓶接了下来。 “舅……宋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4 端对你动手了?”和铃突然问。 赵隽寒一怔, 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他点点头, “恩。” 和铃皱眉, 眸光落在他的唇角的伤口上,低低的呢喃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她问:“他怎么敢呢?” 赵隽寒轻笑,烛光下的照着的半张脸,更加苍白, 他说:“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很风光呢?呵,如今曾真正属于我的禁卫军都被收回去了。” 禁卫军的令牌真的是被元帝收回去了,可这几个月来,赵隽寒学会拉拢人心之术, 禁卫军可不是只认牌子而不认人,禁军首领对他的忠心, 不是那个令牌能决定的。 元帝本就防备他,这下子元帝自以为架空了他所有的权利,自然也就会放松对他的怀疑。 和铃张嘴想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索性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 不过现在也能看出来,他的日子不太过,皇上当众下了他的面子,又收了他的实权。 和铃是亲眼看着他从冷宫那个深渊里爬出来,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赵隽寒坐在床边,卷起裤腿就开始给自己的膝盖上药,毫不避讳她,膝盖青青紫紫的,若放在以前当真都算不上什么伤,可现在他也矫情了一回。 伤药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和铃轻叹一口气,看着他不熟悉的动作,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药瓶,又将他手边的纱布一并拿了过来,轻柔的替他涂了药。 赵隽寒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他突然说:“和铃,今晚我想睡你这里。” 和铃想都没想,“不行。” 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回答,不是没有失落的,可他有什么办法? 来硬的?那没有用。 赵隽寒从床上坐起来,酝酿了许久,一双眼睛在她身上移不开,他喊了一声:“和铃。” 对上那双疑惑的眸子,他继续道:“我要走了。” 和铃以为他要离开陈府,连忙将手里的伤药又塞回到他的掌心,“一天涂两次。” 他微扯嘴角,“恩,我说的是我要离开京城了。” 和铃指尖一顿,仿佛没有听清,“什么?” 赵隽寒说的风轻云淡,“父皇派我去戍守边疆,大概要待上一年半载,说来长也不长。” “怎么那么突然?”他不是武将,也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过,甚至都没有出过京城,怎么能就这样把他送出去? 他模棱两可道:“或许是磨练我吧。” 这种说辞和铃当然不会相信,她还没开口,就又听见他说:“等我回来。” 一字一字的落在她心上。 再次归来,必定要将京城搅动的不得安生。 必定要将这江山握在手中。 …….. 赵世棕派了好些人才打听到陈府里那夜出现的姑娘,听人说她叫冬青,不常出来,在陈府里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姐,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至于家住哪里,来自何方,这些都通通没打听出来,不过还好,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起来,这个人能怎么从陈言之手里要过来。 要是她是个丫鬟就还好办,偏生她不是。 他是真的挺喜欢冬青这个姑娘的,生的可爱,那双眼睛干净澄澈的过分,一眼就能看见底,这些年接近他的女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单纯的目的。 想来想去,赵世棕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索性就破罐破摔直接上门要人了,陈言之应当是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吧? 陈言之听人通报大皇子驾临,还吃了好大的一惊,他和赵世棕都不止是不熟,就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上次见他还是在自己的婚宴上,也不知这大皇子上门所为何事? 穿戴好之后,他便起身相迎。 赵世棕来的很低调,没带什么人,也没有多大的排场。 正厅里,赵世棕连茶都没有喝上一口,就迫不急待的说道:“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了,本王来陈大人府上是想要一个人。” 二十几的人了,也猴急了起来,平时的稳重都看不出来了。 陈言之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挑眉问道:“这王爷是想要什么人呢?” 这么大费周章?难不成是小和妹妹?这可不行,那位会杀了他的。 赵世棕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让他嘴边的笑容彻底僵了下去,他说道:“本王有幸见过你府上的一位姑娘,很是喜欢,说起来是很唐突,还望陈大人体谅,那姑娘名唤冬青,不知陈大人有印象没有?” 陈言之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幸亏他尚有理智 ,要不然可能就要当场将茶杯给捏碎了,他深呼吸两口,字字清晰的问:“王爷想要谁?” 陈言之情绪绷的好,赵世棕一时也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劲,只当他没有听清楚,就又说了一遍,“本王想要冬青姑娘。” 陈言之放下茶杯的手都在抖,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脸上还有笑容,他问:“王爷这是?” 赵世棕常年在军营生活,心里也没有太多的弯九九,就直接说:“本王想娶她。” 陈言之勾唇,“噢。” 娶过去当个姨娘?正好可以拿这个由头拒绝了他。 “实不相瞒,这冬青姑娘下官正好识得,她的父母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下官,下官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她。”话锋一转,接着说:“虽说她身份没有多少尊贵,可下官也不能将她送进王府当个姨娘。” 赵世棕摇摇头,“不,本王是要娶她为正妃,且此生只有她一个。” 他在大漠边疆时,见到最多的就是一起策马扬鞭的小夫妻,那种肆意的不受束缚的生活,自在如风的日子。 陈言之手紧了紧,僵硬道:“王爷可是在说笑?” 赵世棕一本正经,“本王并没有在说笑,本王喜欢她,自然就会将最好的都给她,陈大人尽管可以放心,本王绝不会辜负他。” 陈言之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不可置信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接受,一直以来他总是将冬青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院落,不让其他人注意她,不让其他人有夺走她的机会,可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赵世棕见他犹豫的不愿意的模样,难得的强硬了起来,他说:“陈大人,本王已经十分客气了,若是本王直接让人上门提亲,怕是没有拒绝的机会,再说,本王实在不能理解陈大人在犹豫什么?”他换了种语气,又说:“这事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5 对陈大人也是有好处的。” 赵世棕在暗示,他会连带着一起提拔陈言之,在官场上,他会扶摇直上。 这是诱惑,也是威胁。 陈言之笑笑,“王爷误会了,下官不过是在想冬青的意愿,想必王爷如此喜爱她,肯定也不愿意勉强她,不若此事先问过冬青?” 赵世棕语气间就没那么客气,“自然是要过问的,可这人本王也是要的。” 头一回的强硬就用在这里了。 那么好的姑娘,他当然想要的紧了。 “那就等下官问过冬青,再给大人答复。” 赵世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淡淡道:“你且现在就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陈言之面色僵硬,“好。” 陈言之是个极其现实的官,他冷静冷酷且很偏执,早在赵世棕说出那句像是交换的话时,他就不打算挣扎了。 他现在斗不过赵世棕,更不能得罪,他输不起,大局远比她重要,这是他很早就清醒认识到的。 陈言之出了正厅,一步一步就像踩在自己的心上,他轻叹了声,伸手敲开了冬青的房门。 开门的“吱呀”声,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像刀子捅进心口一般的痛,他对面前眸光发亮的女孩说:“冬青,我送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跪下来在说话。 我真哒觉得人设还是正常哒╭(╯^╰)╮ 好吧,都是按照大纲在写哒 可能转的生硬了? 啊,那等我多写两本就好了( ^ω^) 这文不长。 关于陈渣,你们打死他吧。 明晚见。 感谢提意见投雷留言的你们~ ☆、第46章 4.16 赵隽寒骑着一匹黑马, 黄昏之际的凉风迎面吹来,他的身后是几千的精兵, 他们身披铠甲, 意气风发, 队伍整装待发, 他却没有下令要出发的意思。 赵隽寒守在城门边上, 一双冷眸幽深如海水, 冷峻的脸孔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副将斗胆上前,高声道:“殿下,时辰快到了,可以出发了。” □□的烈马重重长鸣一声, 赵隽寒拉了拉缰绳,面无表情,冷当的声音像是透过风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再等等。” 他想等等看, 她会不会来送他。 副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当是他被发落至边疆, 心情不虞罢了。 晚风凉凉而来,余晖洒在地面上,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和铃从陈昀的口中知道,赵隽寒今日就要走,也不知道她哥哥打的什么算盘, 像是故意在她耳边提起来一般。 陈昀自那时看见她和赵隽寒共枕而眠,就一直在追问她同他的关系,还好和铃嘴巴够紧,死都没有说。 这会子陈昀是在试探呢,就想看看自家小妹对赵隽寒是什么心思。 和铃原本在捯饬自己种在院子里的药草,陈昀拎着两盒从铺子里买来的糕点,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往她这边来。 和铃刚浇好水,衣衫上还染了些黄黄的泥,满头大汗的。 陈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又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和铃小跑着过去,“哥哥,怎么了吗?” 陈昀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了。” 和铃盯着他手里头的帕子,忽然想到什么,捂嘴轻声笑了出来,她指着帕子问:“哥哥,你这个手帕是哪里来的?” 陈昀喉咙一噎,憋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来,“婆子们做的。” “哥哥你撒谎,这上面的绣的分明是女孩子家才会用的。”和铃说道。 陈昀将帕子收回袖中,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聪明。” 和铃笑眯眯的,“哥哥,是不是花狸姐姐送你的?” 她本是不知道哪家豆腐店的老板娘叫什么,这是冬青之前告诉她的,想到冬青,她脸上的笑容就又没有了。 陈昀恩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而对她说道:“差点忘了,我还有话同你说呢。” 和铃洗耳恭听,敛回心神,“什么事啊?” 陈昀瞥了瞥她,想到被压下来的那道赐婚圣旨,直言道:“昭王殿下今日就要出发了。” 和铃呼吸一顿,低低道:“哦。” 前些日子,他是同她说过这件事来着,好快。 陈昀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你要不要去送送?你若是想去,哥哥一会儿便带着你一块去。” 和铃摇头,想了想之后说:“我不去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太显眼了。 “昭王这一去,你可一两年都见不到了。” “恩。” “你难不成不喜欢他?”他问。 和铃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再不肯出声了。 “吃糕吧。”陈昀道。 和铃看着平日喜爱的糕点,这会也没什么食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水眸中所想。 下午,陈昀要出门的时候,和铃还是跑了出去,拦在他的马上,一双眼亮晶晶的,她说:“哥哥,你带我过去吧。” 陈昀将她抱上马,让她坐在前面,扬鞭便朝城门处奔去。 到了之后,和铃见浩浩荡荡的那波人,松了口气,看来还没有走。 她下马,朝为首的那高大的男人跑去,声音好似是从胸腔中发出的一般,她喊了一句,“昭王殿下!”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可能直呼他的名讳。 赵隽寒闻言回头,下马。 和铃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弯着腰喘气,缓了好久呼吸才平稳下来。他就那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抬起头,无比认真的瞳孔对上他的眼,她一字一句的说,字词尽数落进他的耳里,她说:“我等你回来。” 就像那个夜晚他说的那样。 她等。 赵隽寒的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紧紧的,用力的,仿佛再也不分开。 他松开手,飞身上马,对副将道:“出发!” 他的队伍渐行渐远,和铃又从城门底下爬到了城楼上,她眺望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和铃转身,迈开的步子停在了原地,她望着眼前的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端挡在她身前,负手而立,嘲讽似的笑笑,眼尾的嘲弄丝毫没遮掩,他问:“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6 和铃皱眉,下意识就是不喜欢舅舅对他的称呼,她抿唇道:“舅舅,他不是小兔崽子。” 宋端冷着脸,“我这说的都是好听的。你看看你,还没嫁过去,就这么维护那小兔崽子了。” 赵隽寒求过赐婚的圣旨,元帝松口准备拟旨时,赵隽寒又推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还嫌弃不成? 敢嫌弃腿都给他打断。 不过,就算赵隽寒后来自己不推了圣旨,他也不会让和铃赐于赵隽寒。 配不上。 当然是赵隽寒那个阴险小人配不上他的外甥女。 宋端清楚,赵隽寒早就想杀了他,或者说,赵隽寒登上帝位的那天就是他死的那天,可他在朝政上还是要帮赵隽寒。 因为他要曲元死。 而他自己命,旁人想拿就拿去。 他早就活的不耐烦了。 “舅舅,你怎么也来了?” 宋端眸光一深,“皇子被派遣,怎么着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今儿来送的人不少,你们两刚刚那副情深意切的模样都让人给看去了。” 和铃垂头,小声说:“看去就看去,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宋端听她孩子气的话,是又气又好笑,“你这性子也不知像谁。” 既不像她父亲也不像她母亲,回忆起来,那两个人都是温柔至极的人儿。 和铃抬眸,龇牙咧嘴道:“像舅舅您那。” 宋端一愣,竟觉得她这丑丑的笑还蛮好看的,总比之前在宫里阴气沉沉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多了。 他不由的温柔起来,“上头风大,赶紧让你哥哥送你回去吧。” 宋端顺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和铃喊住他,“舅舅……” 宋端转身,“嗯?” “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出来啊?”相处久了,就不怕他了。 宋端一笑,天地都失了颜色,“看心情。” 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城楼上。 和铃回陈府时途经过赵世棕的府邸,她让陈昀停了马,陈昀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望着站在底下的人说:“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冬青几天之前就被送到了赵世棕的府上,为此和铃还和陈言之差点吵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陈言之就这样把冬青姐姐送给了别人,还是连夜送过去的。 自那夜之后,和铃也没有见过冬青了。 今日正好经过,还可以过来看看。 大门前的侍卫进门通报了声,就放她进去了,说来也奇怪,和铃觉着现在的冬青比之前在陈府气色还要好上许多。 冬青坐在凳子上,赵世棕坐在她身边,柔情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的嘴边,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慢着吃,又没有人跟你抢,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再吃就要吃坏肚子了。” 冬青眼睛都快眯起来了,满足的将橘子吞进肚子里,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之后,嘟喃了句,“你好烦啊。” 赵世棕依旧是笑,掐了把她的脸,起身,淡漠的目光转到和铃身上,对她点了个头,而后对冬青说道:“我先回书房了,一会儿再陪你用晚膳。” 冬青没吱声,甚至连眼神都是放在盘子里盛着的吃食上,“嗯呐。” 赵世棕对她的敷衍也不生气,这样已经很好了,人都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赵世棕从和铃身旁经过时,还客客气气的同她说了句话,“你就是小和姑娘吧?冬青同本王提起过你,你能来看她,她应当会很高兴。” 和铃木讷。 直到冬青喊她小和妹妹,她才回过神,本来还担心冬青会不会不适应这里,如今看来,她过得很好。 “你来了呀,我好想你的,小和妹妹。”冬青说话还是柔柔的。 和铃笑,“我也想你呀。” 冬青捂嘴低笑,手还往盘子里伸,和铃问她,“冬青姐姐,你喜欢这里吗?” 冬青“唔”了声,点了点头,“喜欢呀,他给我好多吃的,还让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晚上都不用怕了,他也不凶我,我可喜欢他了。” 冬青絮絮叨叨的继续说:“啊,对了,和铃你知道监视是谁什么意思吗?” 和铃心下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冬青对她毫无防备,“恩人.....”想了想,她还是没有改口,“他让我监视赵世棕呢,监视就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吗” 和铃的心一直往下沉,呆愣的与冬青对视着,喉咙干涩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更六千。 后天幻言开更。 ( ? ^ ? ) ☆、第47章 4.17 赵隽寒的兵马当夜就到了江州。 江州刺史提前开了城门相迎接, 江州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州府,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却也是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前朝的覆灭就是先攻破了江州才直通京城。 按照规矩来说, 赵隽寒只能在江州留宿一夜, 他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北疆, 可现在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江州刺史是个会来事的, 不仅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席间还进献了几个美人。 “殿下去途茫茫,一路劳累,下官特地请了江州坊间最好的舞姬,为殿下助助兴。” 赵隽寒坐在高位上,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半笑不笑道:“那便看看吧。” 江州刺史拍拍手,几名衣衫单薄衣着大胆的女子便进来了。 赵隽寒嘴角带笑的望着舞姬,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眼睛底下的温度如寒冰般冷。 江州刺史招待过得官员不说几十也有上百, 他这个官说不上太高,但自在不说, 还能捞到极大的油水。 一舞过后,刺史大人暗示道:“不知殿下觉着这其中那位的舞技更加过人?” 这不就是在问今夜要留谁入帐房吗? 赵隽寒侧目,淡淡的望着他,眼含笑意,看上去好说话极了,“让她们先下去吧, 本王还有话要同刺史大人相谈。” 刺史一愣,挥了挥手让这些个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殿下请说。” 赵隽寒对外高声道:“林是进来。” 林是便是这次他的副将,林是听见指令推门而入,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个佩戴着剑柄的士兵。 刺史笑容难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赵隽寒站起身,收敛了笑,“刺史大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猜不到本王要做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7 什么?” 刺史往后退了好几步,朝门外望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没把他给吓得尿裤子,这门外围着的全都是精兵。 这个刺史也不是傻得,皇上贬了这个原极为重用的皇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摆明了是不再待见了,边疆那种地方可不是你去了就一定能回来的,眼前这......人是想要造反!? 他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赵隽寒轻笑,“看来大人是猜出来了。”冷下眸子,对林是吩咐道:“杀了吧。” 林是面无表情,“是。” 剑尖从地面上划过,静寂的夜里声音慎人,刺史直到退无可退,跪下乞求,“殿下饶下官一命吧,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赵隽寒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一个死人更能让他放下心。 锋利的剑刺进他的心口,当下就没了声息,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一点点的溢出来,很快就有人讲尸体给拖了出去。 赵隽寒对林是道:“你带着江州的兵马往北疆去,行军速度可以慢些,莫约三天后便可以启程返回。” “殿下保重。” 赵隽寒背着手,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也在紧张,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他守在江州,如今就要看赵贵妃,他就是要杀个措手不及。 元帝这几日染了风寒,这是机会。 风寒也可以致人病重进而丧命。 …… 宁福宫内,赵贵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让人点了蜡烛,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张嘴喊了碧青进来。 “几时了?” 碧青答道:“娘娘,已经是辰时了。” 赵贵妃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问道:“让你办的事成了没有?” 碧青关好了门扇,“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办了,太医院那边已经打点好,皇上病重的消息绝不会泄露出去。” 赵贵妃点点头,脸色才好看了那么点点,至少没了之前的苍白,“那就好,此事绝不能败露。” 碧青替她捏捏肩,斗胆问道:“其实娘娘何必如此冒险,如今您已经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实在不必为了昭王殿下……” 赵贵妃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本宫也是没有办法了,这靠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靠不住的,赵隽寒被贬,本宫若是再不做些事,就什么都没有了。” 元帝太心急了,如此明显的要将赵世棕捧上高位,她再不为自己做些谋划就晚了。 赵隽寒也是个狠角色,不枉费自己当初提拔他,他说的对,为今之计,只有造反这一条路。 骂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向来不在乎,想必赵隽寒就更不会在乎了。 “本宫同皇后,活一死一,本宫决计是不能死的,打水,本宫要梳洗。” 碧青应了声诺。 赵贵妃梳洗完了之后,化了个淡妆,便去了元帝的长安宫。 元帝卧病在床,这病来势汹汹,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只觉着自己浑身乏力,脑子也不怎么清醒。 赵贵妃三两下就打发了屋外守着的太监,端着一碗药就含情脉脉的走了进来,眉眼间的忧思装的像极了。 “皇上,太医院煎好的药已经送过来了,臣妾服您喝下吧?” 元帝浑浊的双眼对上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完整话来,他伸出手,想摸摸这张精致的讨自己喜爱的脸孔,这个女人,他也宠了好几年。 他想要起身,赵贵妃看出来了他的意图,将药放在桌边,扶他起身,又用枕头垫着他的后背。 “端来给朕吧。”元帝开腔时已经很虚弱了。 赵贵妃笑了笑,“还是臣妾喂您吧?” 元帝对着她这张脸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任凭她一勺一勺的将药喂进他的口中。 喂了药之后,元帝脑子更加混沌,不过胸口的闷闷的感觉好上了许多。 赵贵妃笑容饱含深意,看着他就要垂下来的眼皮,心里松了口气,这药还是宋端给她的,杀人于无形,只会一点点的侵蚀人的身体。 赵贵妃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元帝,拂了拂衣袖,出了殿。 她前脚刚走,床上的人就又睁开了眼睛,唤了门口守着的太监,有气无力道:“传宋端。” 他气喘吁吁的爬起身,伏在床边,头上冒着虚汗,他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宋端来的很快,或许说,他知道元帝传召他是为了何事,所以才来的这么快。 宋端见了元帝的煞白的脸色时,挑了挑眉头,这赵贵妃下手够快的也够狠的,才几天就不声不响的把人弄成这样了。 元帝对他招招手,“你走近些。” 宋端往前踏了两步,微躬了躬腰,说道:“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元帝凝眸对着他,如今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宦官,他动了动唇,“去,那纸笔来。” 宋端顿了半晌,才将案桌上的纸笔移到他面前。 元帝提着笔,手都在哆嗦,写不好字,一怒之下将笔塞进宋端手中,“你来写!” “嫡子世棕,品性敦厚,兼治国之才,天资粹美,滋恪守皇上之命,封为东宫太子。” 宋端连诧异都没有,顺畅的就将这道圣旨写好了。 元帝看了看他,语重心长道:“明天早朝,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圣旨吧。” 宋端将圣旨放在身后,垂眸领命,“是。” 元帝咳嗽了两声,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他捂嘴道:“再拟一道圣旨。” 宋端抬眸,一时也猜不准他要做什么。 …… 从长安宫出来,宋端便让刘晋去宁福宫去将赵贵妃请过来。 宋端站在屋檐底下,远处的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金色的日光洒满了地面,看上去朝气蓬勃。 长安宫早在前两天元帝病倒时,便被禁卫军和西厂的太监围住了,外人是看不见内里的情况的。 赵贵妃身后连个宫女都没带。 宋端对赵贵妃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待见,不过是利用她膈应皇后,倒想不到现今她还有另一番作用。 宋端手里把玩着方才的那道圣旨,好似一丁点都不放在心上。 “督主,急忙让本宫过来,便直说吧。” 宋端扬唇一笑,将手里的诏书丢进她手里,“娘娘自己看吧。” 赵贵妃将信将疑的打开,粗粗的看了几眼,一双手捏的死死的,脸色大变。 宋端适时的诏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8 书抽了回来,漫不经心道:“娘娘可看清楚了?” 赵贵妃说话间有咬牙切齿的意思,“看清了。” 宋端将诏书卷的好好的,用顶端拍了拍她的脸,“那娘娘也该知道自己现今该做什么了。” “这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娘娘放心做吧。” 宋端说完,扬长而去。 赵贵妃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她兀自笑了笑,冷眸朝殿内看了看,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踩着步子慢慢的走进去,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元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珠子转到她的那个方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贵妃见状,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类似药丸的东西,一步步靠近他。 元帝顿时瞪大了双眼,蠕动唇角,“你.......” 赵贵妃的声音依旧是很轻柔,她说:“皇上,该吃药了,不吃药这病可不会好呢。” 赵贵妃的神情太过诡异,元帝也察觉到了不对,紧紧的抿着嘴巴,不愿意开口,他在床上挣扎,企图弄出些动静惊动屋外的人,她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嘴角的笑意就更加的深,她上前,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用力的掐着他的下巴,将手中的药丸喂了进去。 元帝立马就吐了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人,吐字道:“贱人!” 他这么宠爱她,她怎么能这样做!? 赵贵妃不慌不忙,眼睛朝地上瞥了一眼,床上的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力气,常年的纵欲加上她这几天的药已把他的身体彻底摧毁了。 她眸光一狠,伸手就掐上他的脖颈,毫不畏惧,她手中的力道越发的深,犀利的凤眼盯着他死白的脸,他的手在空气里挣扎着,眼里泛白,渐渐的,他没了力气,老态龙钟的他彻底闭上了眼,再也不会醒过来。 赵贵妃试探性的松开手,又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跌坐在地,又哭又笑的,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爬起来,抹干净了眼泪,挺起背脊从里面出去了。 她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通知了尚在江州的赵隽寒。 这个局才开始第一步。 而另一边的宋端,也没有闲着。 他让人把曲元从家里请到了宫里,他们小半辈子的仇和怨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宋端仰头,露出修长的脖子,白皙俊俏的脸孔看不出情绪,他轻轻的闭上眼,轻柔的风从脸上拂过,温柔不已,他甚至能想起来自己当年被拉进净房里的那种恐惧,他近乎凄厉的叫喊,他疯狂的挣扎,当年的他好像还掉了几滴廉价的眼泪。 可那个时候的曲元啊,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冷眼的看着,冷眼的吩咐人绑住他,阉割之后,就又马不停蹄的将他送进了宫里。 他那双提笔写字的手变成了伺候的人的手,再也不值钱。 他怎么能不恨!?他又怎么会不想着报仇? 事实上,杀了曲元,是他很久之前就能做到的事情,可那样做了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怎么能让曲元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要曲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失去一切,不仅是曲元,所有和曲家有干系的人他都不想放过。 律法里尚有连坐之刑,他还不能迁怒了? 曲元老了,还是显而易见的那种老,他进文苑宫的时候,都有些驼背了,鬓角生了白丝,连那双眼睛都没有以前清明了。 宋端拨了拨炭盆里的火,“曲大人,今日本督真是会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 曲元不知他想搞什么鬼,他问:“宋端,你到底要做什么?何必跟我在这拐弯抹角呢?你这个阉人我迟早会将你除去。” 宋端低低的笑出声,“啊,那本督还挺好奇的,曲大人有什么法子能除去本督?要知道如今你可是个平头老板姓,而本督是三品大官。” “你别得意。” 宋端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说呢,可不能贪图这一时的爽快,他将书桌上的诏书在他面前扬了扬,“这是皇上封太子的诏书,这太子的人选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外孙赵世棕。” 他顿了下,继续说:“本督给你念一遍好了,嫡子世棕,品性敦厚,兼治国之才,天资粹美,滋恪守皇上之命,封为东宫太子。” 曲元稳住心神,压着心底的狂喜,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就看见宋端将手里的圣旨丢进了手边的炭火中,烧了个干净。 曲元立刻奔上去,没了稳重,忍着炭火的灼烧,将烧的残破的圣旨捡了起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宋端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宋端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勾唇一笑,而后蹲下身子猛地又将他怀里的诏书拿了出来,又丢进了炭火了。 曲元看的红了眼睛,奈何动弹不得。 他还没出声,宋端就先一步他开口,“你急什么,还有第二份诏书呢,三子昭王,啊,后面的话你刚刚已经听过一遍了。” 曲元不可置信,盯着他,声音都在抖,“你......你竟然敢篡改圣旨。” 宋端无所谓的点点头,“恩,对啊,本督就改了,你能如何?本督告诉你好了,赵贵妃若是心够狠的话,这会子皇上已经死了,除了本督谁知道哪份是真是假?” 宋端站起身,很好心的继续告诉他,“你就不用担心昭王能不能赶回来了,他压根就没有去边疆,你们就是傻啊。” 曲元说不出话来。 宋端喋喋不休,“对了,你满意的不得了的那个女婿,状元郎陈言之也是昭王的眼线呢,前几个月皇上大刀阔斧的几乎拔除了你的根基,那份名单就是你的女婿提供的,至于你疼爱的女儿,新帝登基之后,是个什么下场你该清楚的。” 被休,沦为奴,陈言之若是个心善的,那她的境遇就会好上那么一点 ,不受宠的主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惜了,陈言之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他纵使念在几个月的夫妻之情,不害她,但是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护着她。 曲裳没人护着,他宋端可就要下手了。 还是毫不手软的那种。 宋端招了招手,门外守着的刘晋就进来了,他对刘晋道:“好好看着曲大人,再派人将皇后娘娘一并请过来。” 赵世棕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自己的祖父生母总不会不管。 只要他进宫了,这谋逆的罪名就逃不掉了。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79 啧啧,这连套的好计谋可不是他想出来的,那都是赵隽寒想出来的。 很早之前他就说过,他不喜欢赵隽寒,可他更恨曲家。 宋端从抽屉里拿出另一道圣旨,笑的恶劣极了,他交给刘晋,“去,把这玩意送到赵贵妃面前。” 他也没想到,这皇帝还是个真心喜欢赵贵妃的。 知道自己快死之前,还给她留了条后路。 元帝的第二道诏书,就是在他死后,赐赵贵妃为太妃,新帝必须得视她为亲母,赵贵妃若有不测,前一道圣旨便将作废。 啧啧,冷血之人还余有良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肥章继续。 隔壁幻言是不带任何玻璃渣的甜文。 (⊙o⊙)哇我居然也有写甜文的一天哈哈哈 明晚肥章继续走起。 ☆、第48章 4.18 赵世棕这边风平浪静的, 宫里的消息封的的死死的,没有透露出来半分。 赵世棕向来对宫内的事情不上心, 亦或者说他对那个位置就没有到非要不可的程度。 他在府里陪着冬青, 她这两天闷闷不乐的, 吃的都没有之前多了, 也不常笑, 就喜欢托着下巴对着窗户外边发呆。 赵世棕看出来了她心情不好, 不过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屏退了下人,从身后抱住冬青的腰,声音低哑,他问:“怎么了?” 冬青之前花了好长的时间才适应他这种亲近,她皱眉, 咬唇,即便她不懂人情世故,可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跟他说。 她讪讪的笑了两声,“我没怎么呀。” 说这话时, 她的耳朵红红的。 赵世棕布满老茧的手指隔着薄衫在她的腰上摩挲着,他失笑, 这小傻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她一说谎,眼神就会四处的飘,脖子也都红了。 罢了,她不想说,自己也不能逼她。 他说道:“改日我带你去骑马, 等日后我清闲一些,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冬青好奇的问:“别处是哪里?” 赵世棕一愣,想了片刻之后说:“就是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我想你会喜欢的。” 这大好山河,他都想带着她去看看。 不必拘泥于这小小的一番天地。 冬青应了下来,“好啊。” 她忽的拍拍自己的肚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上他的视线,直言道:“我饿了。” 赵世棕松开她,吩咐人备好晚膳。 她能吃的下就是好事。 老实说,赵世棕最喜欢看她吃个不停的模样了,简直可爱极了。 膳食很快就被摆上了桌子上,两人才刚刚坐下,屋外赵世棕的心腹就步履匆匆的闯了进来。 赵世棕面露不悦,沉下眉眼,问道:“怎么回事?” 心腹也不顾不得突然闯进来会惹怒他,走近他的身边,将宫里头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还把宋端的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赵世棕的心沉了沉,他放下筷子,对心腹摆摆手,“你先出去,本王随后就来。” 心腹领命,转身就出了屋子。 赵世棕起身,眸光复杂的看了眼冬青,说道:“我先进宫一趟,晚些时辰再回来。” 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冬青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抬起头,目光专注的望着他问:“你能不能不走?” 赵世棕失笑,这小丫头还是头一次挽留她,还有点舍不得,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就不走了,你好好吃饭。” 他抬脚,出门的瞬间听见她喊了一声。 “赵世棕?” 他好脾气的回头问:“怎么了?” 冬青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神闪烁,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套说辞,“我会好好吃饭的。” “那就好。” 赵世棕也不知自己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原以为会听到他想听得话。 有点失望呢。 收拾好情绪之后,满面的柔情都不见了,赵世棕冷硬的面容对着心腹,不紧不慢道:“带上弓箭手和三千精兵,进宫。” “是。” 冬青看着他的背影,没了食欲,衣袖里藏着的□□掉了出来,她蹲下身子捡起来,思量半晌之后,她将药瓶丢进了院中的池塘里。 …… 火把的亮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皇宫。 心腹想拦着赵世棕进宫,至少这个时辰进去,实在是危险得紧,难保不是里面的人瓮中捉鳖。 风险太大。 宫门口,随从冒死拦在赵世棕的马匹之前,“殿下,需得从长计议啊。” 赵世棕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凌厉,“下去!” 宋端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子时之前没有看见他的人,他的母后和祖父就只有死。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受辱而死,宋端和曲家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宋端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不能单枪匹马的进去送死,只能带着身边的亲兵搏一把。 宫门大开,像是在迎接他。 赵世棕骑着马,宫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下马,黑靴落在地上,他一步步朝烛火最亮的地方而去,而刘晋早早就在等着他,领着人往长安宫去了。 刘晋心想,皇后娘娘和曲大人都在哪儿,这督主是要一网打尽啊。 看不出来,这大皇子还是个重情义的,摆明了是陷阱,也义无反顾的进来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此不惜命,真不是做帝王的料。 刘晋伺候过元帝,那样冷心冷肺绝情的男人,才能坐稳了江山几十年。 长安宫内,宋端肆无忌惮的坐在龙椅之上,背慵懒的靠着后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淡道:“来了。” 皇后和曲元已经让他给押到了偏殿。 赵世棕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扯了扯嘴角道:“说吧,你想怎样呢?” 宋端低声的笑,笑声回响在空荡的殿中,“我想怎样?”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才算满意,他抬起双手,仔细的看了看,这双手杀过太多人,早就不复当初了。 宋端的目光忽然狠了下来,他从龙椅上起身,慢步走到赵世棕身边,打转了两个圈,他说:“你知道吗?此刻跟随你南征北战的精兵已经被扣下来了,哪怕你的那些副将知道你在宫里九死一生,此刻他们也毫无办法,赵隽寒领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0 着禁卫军将皇城都包围住了,赵世棕,你什么都没有了!” 宋端表情狰狞难看,完全没了平日的风度。 赵世棕静默,而后轻飘飘的反问:“那又怎么样呢?我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些,我若真的想抢想争,你以为你们会那么轻易就得手吗?” 他目光空了空,回忆起往事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我十五岁便跟着镇远大将军征战,九死一生的时刻我经历的多了,朝堂上尔虞我诈,战场也是一样的,计谋从来都是必不可少。 宋端脸色难看,“你不在乎?你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如果他不在乎,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端咬牙切齿,上前揪着他的衣领,“你不能不在乎。” 你必须得表现出失去所有的模样,这样我的内心才能得到满足,这样你们才能体会到我的痛苦。 赵世棕本就是个武将,身手比起宋端来说,没有差多少,他一掌将宋端给拍飞了。 宋端倒在地上,眼神慎人,他笑着,飞快的起身,冲上前,嘴里念念有词,“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杀了你!” 宋端已经魔怔了,他被折磨了太久,也被压抑了太久,不发泄的后果只能是发疯。 赵隽寒带人围进来时,两人打的你死我活,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他让人分开了这两人。 宋端是下了死手的,没有留半点力,毕生的修炼都用在了刚刚。 赵隽寒看了眼赵世棕,让人把他给压了下去,他不能死。 宋端颓废的坐在地上,懒得看赵隽寒,他无措,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做什么。 他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脚底踉跄,萎靡的气息紧紧跟随着他,他往殿外走,到了一半,又转身回来,他站定在赵隽寒面前,一字一句的说:“赵世棕可以留着,但是皇后和曲元必须死!” 赵隽寒拧眉,“随你。” “还有,我这条命不是那么好拿的。” 赵隽寒睚眦必报的性子,按着他之前对他做过的事,不给自己剥皮抽筋都是好的。 “我不会杀你。” 不过西厂他也不会再留。 宋端闻言,咧嘴一笑,他跌跌撞撞的去了偏殿,随手还捡了把长剑。 皇后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神情淡然。 曲元见他提了剑杀气腾腾朝皇后走去的模样,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挡在皇后面前,气息不稳,“你想干什么?啊?” 宋端一脚踹开他,“滚,我待会再来收拾你。”他提着剑就要刺进皇后的心口,突然又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曲元,“不对,你最宝贝的不是你皇后,你的宝贝儿子才是最金贵的,你等着,我让人把你儿子提过来,当着你的面将他送到阎王爷那里,也好让你尝尝什么叫剜心剔骨之痛。” 宋端说到做到,半柱香后,长安宫偏殿传来一声惨叫,曲元和他儿子的尸体横陈在中央。 皇后生生的昏了过去。 宋端丢了剑,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 第二日,大皇子赵世棕趁元帝病重造反的事就传开了。 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宣读了封太子的诏书,择日登基。 三天后,元帝才将将下葬,赵隽寒就披上龙袍坐上了那个高位。 至于,赵世棕,新帝念及手足之情,将其囚于王府,没有诏令不得外出。 这是软禁,他没有赶尽杀绝,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赵世棕。 赵世棕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若是随意杀了他,怕是会带来动乱,赵隽寒才刚刚登基,当然不愿意给自己找这个大麻烦。 只能是先囚着了。 朝臣颇有微词,有些人了上了折子还不够,还特意跪在宫门够给他添堵,被提拔上来的大福问,该如何是好? 赵隽寒直接答了句,杀。 大福冷汗连连,说,这跪着的人不少。 他冷笑,那就全都杀光。 这群只会动嘴皮子的人,不见到血是不会回头的。 夜里,赵隽寒亲自写了道圣旨,先是写了陈家在这次反乱中的功劳,而后才提到陈家的小女儿,贞静持躬,甚得帝心,特钦为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完结还有半个月? 要谈恋爱。 开了另一篇幻言不代表这篇要完啊喂。 幻言开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小清新的甜文 虽然这篇文不长哈哈哈 明晚见。 好的,要开始谈恋爱了呢。 ☆、第49章 4.19 和铃被接进了宫中,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赵隽寒疯了。 他对自己的情谊,她是知道的, 朝中大变, 他登上了帝位,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凤溪宫, 她彻夜难眠。 赵隽寒大半夜才过来, 宫人们起身掌灯, 不一会儿,宫内就被点亮了,赵隽寒眉心微拢,看来他是累的,也是, 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折子还没看完就过来了。 和铃刚准备从床上爬起来,鞋子还没来得及穿,他就从外间走了进来, 他挥了挥手,工宫人们都识趣的出去了。 “别动。” 和铃闻言便坐在床边, 她不怎么困,上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 赵隽寒不太喜欢旁人近他的身,自己脱去繁重的朝服,忽然对上她呆愣的视线,他笑了笑, 问:“怎么了,看傻了吗?” 和铃脸色一红,低着头,晃着小脚丫子,声音低低的,“没有。” 只是忽然有些不习惯,第一看见他还是那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少年,他当时穿的鞋子都破了个洞呢,和铃还记得很清楚,或许是太难忘。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是天下至尊了,他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再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了。 赵隽寒尽管很疲惫,但精神还是很好的,“我以为你看呆了呢。” 这个粗脑筋的丫头,要是能看上自己这张脸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他顺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今儿还听大福说他长得好。 和铃抬眸,专注的目光凝着他,“你怎么这么晚啊?” 赵隽寒往她身边一坐,顺势就靠在她的肩头,“批折子,看到现在,全都是些废话连篇的折子,这些个老古董啊,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帮我的。” “累了吧?” “恩,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1 好累的啊,比以前还累。” 比以前仰人鼻息、小心翼翼,步步算计的日子还要累,不过累归累,权利却也是在自己手中了。 和铃想,以他的性子估计晚膳都没有吃,于是她问:“你饿不饿啊?” 赵隽寒没什么食欲,早过了饿的那个点,天气闷热起来,他也吃不太下,主要是被折子气得吃不下,一个个的全都是在给赵世棕求情的。 本来他也就没打算对赵世棕做些什么,这些事上他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被这些折子烦的都想对赵世棕做些什么了。 “不饿。” “那你用过晚膳没有啊?”她淡淡的问。 赵隽寒抿唇,没有说话。 和铃叹气,“你不饿,可是我饿了,我今晚等你等了好久,你都没过来。” 赵隽寒揪了她垂落在肩上的几缕发丝,“不是让你别等了吗?” 和铃抬手将他的头从自己的肩膀给移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说:“我饿了,你陪我吃一点吧。” 赵隽寒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在哄着自己吃饭呢。 感觉还不错。 他起身,吩咐人人传膳,又进了里间,“你加件衣服再出来。” 和铃随意披了件外衫,穿好了鞋才缓步朝外走。 膳食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两三个爽口的小菜,配上清淡的白粥,和铃晚上没怎么吃,这会子见了也动了食欲,盛了碗粥也尝了起来。 赵隽寒吃的很快,一下子就喝掉了两碗粥,他喜欢吃素菜,不太爱吃荤的,以前没得吃的时候他反而什么都不挑,现今却是挑食得紧。 “吃饱了没?”和铃不知怎么顺口就问了句。 赵隽寒闷声笑,一本正经,“饱了。”而后就让人撤了碗筷。 刚吃完,他也不急着去梳洗,支着头,就直直的看着她,眼神都不带动的。 和铃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干巴巴的说道:“我困了。” 赵隽寒点点头,“恩。” 恩? 什么叫恩? 和铃就要起身,腰被他忽然伸出的大掌给拦了下来,他将她扯进自己的怀抱里,薄唇蹭着她耳后的那片肌肤,“别动,让我看看。” 这些天,他太忙了,都没有好好看过她。 他像是想到什么,兀自低声的笑,他问:“那天,你跟我说你等我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和铃靠着他的胸膛是,心里一紧,耳后根慢慢红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我忘了,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赵隽寒牵起她放在胸前的小手,笑容加深了不少,自顾自道:“你忘了不要紧,我记得就行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死呢?” 战场无情,他如果真的去了,不见得一定能回来。 和铃否认,“没有,我从来没这样以为过。” 她只是担心。 和铃侧过脸,视线刚好看见他的侧脸,他生的真是好看,眉眼精致,这么近的一看,她才发现,他的睫毛还挺长的,垂下时,投下一片阴影。 她快速的别开眼,没有多看。 赵隽寒抱着她腰部的手紧了紧,他轻声说:“不说这个了。” 他站起来,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我先去沐浴。” 烛火被灭了几盏,只留下床头的两盏昏黄的灯。 赵隽寒去了屏风后沐浴,和铃困意顿消,她想到一件事,一件不能忽视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和赵隽寒现今已经是夫妻了,还是天下人皆知的那种。 赵隽寒从屏风后出来,他裸着上身,精壮的胸膛上还有几滴水珠,他见还睁着眼的和铃,愣了愣,不是困了吗?怎么还没睡? 和铃原本就紧张,见他这幅模样就更加放松不下来了,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 赵隽寒掀开被子,睡在外头,一双手抱着她的腰,闭上眼睛低声问了句,“怎么还不睡?” 和铃的手抠着床单,“就睡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睁眼看了看身前面色绯红的人,才算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怕是想歪了。 他拍了拍她的头,“睡吧。” 和铃侧过身,一双腿半蜷缩着,她轻轻合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他叹息了声,“别怕,我不会动你的。” “你还小,放心。” 和铃紧抓的手才慢慢松口,仿佛得到了保证,确实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其实,也是有些比她还小的姑娘就早早出嫁,十二三岁嫁人,十四五岁生子,她十四了,说不上大。 和铃脑袋的那根线绷的没有那么紧,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半夜是给自己难受醒的,总觉得不舒服。 她的小手顺着那块炙热的地方摸过去,硬硬的,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道:“我好难受啊。” 赵隽寒比她更难受,她的手就捏着哪里,他额头起了汗,问:“怎么了?” 和铃费劲的睁开眼,才看清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趴在他的胸口睡了,他的一双腿夹着自己的小腿,她脑袋还是昏沉的,顺口答道:“有什么东西顶着我难受,不好睡。” 赵隽寒尴尬了下,忍着疼痛将她的手给拿开,又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移了移,柔声问:“好点了没有?” 和铃的眼皮又合上了,“唔,舒服多了。” 说罢,整个人又黏在他身上,他身上冰凉凉的,抱着舒服。 赵隽寒暗道了声不好,果然又听见她含糊的嘟囔了声,还是难受。 他苦笑,只得轻轻移开她身子,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下来,去了屏风后洗了个冷水澡,还好天不怎么冷。 窗外的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赵隽寒索性也就不睡了,穿戴好衣衫,在床边坐了一小会,一双眼睛都快要掉到和铃身上。 和铃的睡相不好,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她的小脚丫子已经露出来了,他失笑,将她的脚丫塞了回去,又替她盖好了被子,俯身在她唇上偷偷亲了一口,才从屋子里出去。 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宫人到了点就把人喊醒,省的给她饿着,要是饿出毛病就不好了。 赵隽寒百忙之中,还没有忘记一个人。 那就是赵贵妃,听说她近来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宫变大获全胜,她怎么还病重了?真是有意思。 既然病了,那就去看看吧。 刚好还有好些账没有算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2 。 作者有话要说:  冬青的番外很早就写好了。 我想发 可我得憋着 都憋了大半个月。 再憋两天。 话说我好喜欢高中杀马特非主流的帅帅的痞痞的放荡的少~年~ 加入我葬爱家族。 今天连打六把排位,都是赢,我有种自己是大佬的错觉。 明晚见。 明天更个大的。 ☆、第50章 4.20 碧青跟着赵贵妃也好几年了, 还是头一次见她病的如此重。 除了好好看着赵贵妃喝药,她什么都做不了, 病痛不能代受。 碧青只知道, 那天刘晋送过来一张圣旨, 而后娘娘的脸色就变了。 发了好大的脾气, 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她进去收拾的时候, 竟然瞧见娘娘抱着圣旨哭了,多少年没见过娘娘流眼泪了,即便是知道自己再不能生育也没掉过眼泪,也不知刘晋送来的圣旨上写了什么,惹得娘娘这般难过。 按理说昭王殿下事成, 娘娘应当是要高兴的,可这样子实在不像。 那天过后,赵贵妃就病了,病来如山倒, 喝了这好多天的药也不见好,不过这人总是有精神些了。 碧青在赵贵妃喝完药后, 递上了两颗梅子,赵贵妃摆摆手,没吃。 碧青忍不住劝道:“娘娘,吃颗梅子缓缓味道吧,这药实在太苦。” 赵贵妃脸色苍白的靠着枕头,笑容里带着讽刺, “苦了好啊,苦了才能叫我清醒些,要不然就得跟前几天那般浑浑噩噩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这都不像我了,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外人看了只会笑话我。” 碧青将梅子放了回去,“娘娘即便是在病中,也是美的。” 赵贵妃笑了笑,她是将碧青视为自己的体己人,有什么话也几乎是不瞒着她的,当年她失,被发落至冷宫,碧青被打发到浣衣局,即便是这样,碧青也偷偷去冷宫给她送过衣食。 锦上添花容易,这雪中送炭可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赵贵妃忍着头疼,吩咐她道:“去,将那天刘晋送过来的圣旨拿过来。” 碧青犹豫,那天娘娘的反应她是看在眼睛里的,“娘娘,您......” 赵贵妃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冷下声音,“让你去拿你就去拿。” 碧青去了外间,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将圣旨拿了出来,递到赵贵妃的面前。 赵贵妃伸手将圣旨握住了,精致的眼眸一直盯着,纤细的手指轻轻将圣旨打开了,上面的每一字她都认识,字字诛心。 一声轻笑划破寂静的空气,而后笑声便就又越来越大,赵贵妃笑的喘不过气来,她弯下腰,笑声听起来有些凄厉。 饶是她自己也没有想过,元帝会对她到这样的地步。 她轻轻合上眼眸,脑海闪现着自己第一次进宫的场景,十几岁的貌美姑娘,怀着期待,或许是对荣华富贵的期待亦或许是对别的。 她第一次见到元帝的时候,元帝正值壮年,精气神十足,相貌俊朗,即便当时这个人不是天下至尊也足够让女子动心。 后来,他们两个都渐渐变了。 元帝沉迷美色,而她也渐渐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若说两个人有没有情谊,那确实是有的,只是这点感情在相互猜忌中都磨光了。 赵贵妃抬眼,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就是这双手掐上了元帝的脖颈,将他送上了西天。 他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大概是后悔写了这么道圣旨吧。 她忽然清醒过来,捏紧了双手,冷声对碧青道:“取个小火盆来。” 碧青依言。 赵贵妃看着簇起的火苗,猛地将手中的圣旨丢了进去,这个东西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像个疯子一样跑到宋端面前去质问他。 宋端何其残忍,偏偏在自己亲手杀了元帝之后,才将圣旨送过来,他就是故意的,想要借自己的手杀人。 这样一来,不仅元帝死的痛苦,她活着也会被折磨。 她问宋端为什么。 宋端摊手,说的何其无辜,他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总是要死的,死在最爱的你手上就会更痛苦了。 宋端还说,他恨元帝不是一天两天了。 元帝下令端了宋家,又害的和家家破人亡。 等到烧没了,碧青才将小火盆拿了出去。 赵贵妃刚想休息就听见门口的太监传报,说是皇帝来了。 赵隽寒身后就跟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冠服,整个人压抑了不少,身上的气势不容旁人忽视。 碧青跪在门口,似乎感觉到赵隽寒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她不敢抬头看,额头都惊出了汗水来,这个男人啊,再不是当初那个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他了。 赵贵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到自己这边来,这会他不该正忙着吗?怎么还有空往自己这边跑。 按照名分来说,她是太后,自然是不用对赵隽寒行礼的。 屋里的宫人们跪了好长时间,赵隽寒没有让她们起身的意思,他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才慢悠悠的抬起手,吩咐道:“都出去吧。” 新帝的面色着实说不上好看,来势汹汹,一瞧就瞧出来了。 碧青起身,一双腿就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道。 赵隽寒冷笑,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都聋了是吗?!朕让你滚出去。” 语气里的怒意满满,碧青慌不择路,低着头赶紧出去了。 赵贵妃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怕他发脾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小崽子发脾气?简直是笑话。 “哟,这当了皇帝气势都不一样了,在本宫......”她笑了声,忽的改口,“在哀家的地盘这脾气也是随意发的。” 赵隽寒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字一句道:“这天下已经是朕的地盘了。” 赵贵妃一愣,好似是被他的这句话刺激到了,情绪激动,“呵呵,天大的笑话,这种话你也敢说!?你知道现今你身边有多少人想杀了你吗?又有多少人是阳奉阴违巴不得你死的,谁不都心知肚明你这个皇位是抢来的。” “你是篡位来的!”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大皇子一族哪里是那么轻易就倒台的,暗地里想要帮他翻身的人多了去了,再者,赵世棕本身就不弱,而他赵隽寒根基不稳,这个皇帝能做多久还不一定呢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3 。 亏他也能用这么大的口气说话。 相比之下,赵隽寒的情绪就平稳多了,他好笑的问:“朕当了皇帝不好吗?你可是朕的“母后”啊。” 赵贵妃微微喘气,失神了片刻,“呵,你记得哀家是你的母后就好。” “说吧,你今日来是为的什么?总不能是来跟哀家这个母后叙叙旧吧。”末了,她又加了句,“我们两个可没有旧情要叙。” 赵隽寒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他说:“朕是来找你算账的。” 赵贵妃冷笑连连,指了指自己,许是生病的缘故,说气话来有些虚弱,“你找哀家算账?你不要忘记了,是谁让你有的今天。” 赵隽寒笑的很好看,他摇头,“不不不,你这是误会了,你对朕的恩情朕是记得的。”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 “可是,你也欠下了不少的人命,你还记得自己为何不能生育了吧?”他不轻不重的问。 赵贵妃心底一颤,瞪着他,“你想说什么?啊?” 赵隽寒没时间和她拐弯抹角的,盯着她直言道:“当年你同皇后水火不容,你也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怀的第一个孩子也舍得弄死,弄来一副堕胎药,自己亲手堕了孩子,还妄想诬陷在皇后的头上,皇后不是个笨的,你差点就露馅了,拖了个替死鬼上来。” “时间太长,你可能已经忘记当年的那个替死鬼姓什么了,他姓和。” 赵贵妃眼眶猩红,咬牙切齿,“那和你有什么干系,陈年往事,你能查出来也是难为你了。” 这么多年,敢在她面前重新提起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赵隽寒冷冷道:“你再仔细想想和朕有没有干系。” 赵贵妃倒吸一口凉气,姓和,姓和......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瞪大的眼,“你......” “你这样子,看来是想到了。” “那你是要给她报仇了?”她声音凄厉起来,“你杀得了我吗?赵隽寒,你问问你自己,你能杀的了我吗?我是你的母后。” “你敢对我下手,那就是违背伦理!” 赵隽寒睥睨着她,薄唇微动,“啧,你什么时候如此天真了,母后你可别忘了,如今你病重了,一个病重的人,是随时都会死的。” 赵隽寒低低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眸光发亮,“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先帝去世,母后太过悲痛,一同故去了,你看这个理由是不是更好?” 赵贵妃反而不生气了,“哈哈哈,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田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喜欢死那个女人了吧。” “对啊,朕喜欢她啊,怎么样呢?” “你不会懂,那样的小姑娘只会喜欢温柔的翩翩公子,她永远不会喜欢你,你作恶多端,总是会有报应的,即便你能将她留住,将来她一定会离开你。” “你闭嘴!”他怒斥道。 赵贵妃来劲了,“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她!” 赵隽寒收敛好怒气,一脚将桌子给踹翻了,冷笑着说:“你还是先想好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语落,他就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绷着脸下令道:“乱贼余孽未清,为了太后的安全,没有朕的允许,这宫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出去!” 赵隽寒的胸口好似有把火在烧,刚刚他差点就控制不住了,赵贵妃有句话刺中了他的伤口。 和铃不喜欢他,或者是不够喜欢他,这不用别人告诉他,他自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一直以来,她是被迫承受的哪一个。 赵隽寒自私,即使知道自己不够好,是个卑鄙小人,也不愿意放手成全她和别人。 在他的认知里,和铃就是他的。 他已经是皇帝了,想要什么不行呢? 他会对她好。 他不是铁石心肠,也希望能得到和铃多一点的喜欢。 赵隽寒此刻迫不急待的想要看见和铃,想抱着她,赵贵妃刚刚那几句的诅咒就像是魔音一般缠在他的耳边。 他想证明,她说的话不会发生。 ...... 和铃与宋端坐在殿外的台阶上。 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被宋端屏退了。 西厂被撤,宋端也没了官职,一个太监没到年龄也是出不了宫的,不过以他的本领想要出个宫门倒也不难,只是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索性就在宫里瞎晃,趁着赵隽寒不在的时候,来看看自己的小外甥女。 和铃和宋端的感情日新月异的,一天好过一天。 她在宫里没什么无事可做,舅舅来陪她玩,当然会开心了。 宋端每次来的时候就喜欢带些没剥的瓜子,指使着她剥瓜子,然后自己在一旁一口将瓜子肉给吃完。 宋端总是鼓动和铃出宫,今天也说了一样的话,他说:“和铃啊,我带你出去啊,这宫里可是会吃人的地方啊。” 他见过后宫太多的女子,由单纯变得阴毒起来,这皇宫从来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皇后又如何?只要是皇帝的女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再说了,赵隽寒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亏的就只会是他的外甥女。 和铃低头剥着瓜子,将瓜子肉递到他面前,“舅舅你吃。” 有的吃就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和铃没想过要逃走。 只是觉着在赵隽寒身边还挺开心的,而且自己不讨厌他的亲近,毕竟那人生起气来都好看的耀眼。 “我的傻姑娘诶。”宋端边啃着瓜子边叹气。 他伸手碰了碰她额头上的碎发,和铃侧过脸,对他展颜笑了笑。 赵隽寒以最快的的速度去了凤溪宫,就看见了这一幕,他气得想杀人。 瞧瞧,他都看见了些什么? 不过,半晌后,他笑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宋端本来就是要死的。 ....... 这夜,和铃觉着赵隽寒很不寻常。 用膳时,她好几次想张嘴说话,就被他以“食不言,寝不语”的话给堵住了嘴。 一整个晚上,赵隽寒的脸色都是臭的,唇角抿的死死的,惜字如金。 和铃要是都看不出他心情不好,那就是个瞎的。 他站在窗前,背影萧索孤寂,生平第一次,和铃主动上前,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部,小脸贴着他的背,闷声问:“你怎么了?” 赵隽寒浑身一僵,低声道:“松开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4 。” 和铃被他的话吓到了,真的松开了手,赵隽寒简直要给气死了,转身一把握着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腰上,低头,切齿道:“让你松开你就松开!?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听话。” 和铃仰头,差点蹭到他的下巴,“你到底怎么了,问你你又不肯说,还吓我。” 赵隽寒沉默了下,忽的俯身,狠狠的咬上了她玫红的唇瓣,那真是用咬的,一点都不怜惜,也装不出温情的模样,那个暴戾的掠夺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他连呼吸的空隙都不肯给她,将她的唇蹂.躏了遍,咬的她疼的直拍打着他,才罢休。 他说:“我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 和铃轻.喘,漆黑的眸子与他对视,无辜又无奈的说:“我知道你生气了呀,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生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含泪求个幻言的收。 对我太重要惹。 辣么小清新的甜文泥们都不想看咩(⊙o⊙) 明晚大肥章继续走起。 感谢投雷的说说妹纸。 以及留言的妹纸。 好想把文名改成,冷情霸皇:朕的皇后别想逃 233333 …… 赵隽寒:我生气了╰_╯要亲亲才能好的那种。 和铃:不亲,滚。 ☆、第51章 4.21 赵隽寒气也不是, 笑也不是的,他的双手环着她的细腰,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和铃拍了拍他的手, “所以, 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隽寒拿出一只手, 指尖在她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下, 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模样, “你还知道问我。”他捧着她的脸,漆黑的瞳孔正视着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和铃,我知道你可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待着后宫里, 可你要记住 ,你现在是......是我的人。” 和铃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叹气, 无奈多一些,“你今儿下午怎么同宋端坐在一块了?我可不知道, 你们两人已经是能一同好好说话的关系了。” 和铃反应过来了,她笑了下,问他,“你都看见了啊?” “恩。”他勉为其难的应了声。 和铃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与其惹起他的猜疑让他去查, 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再者,她也知道,以他有仇报仇的性子,舅舅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抬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我和他.....关系不寻常。” 赵隽寒黑着脸,“怎么个不寻常?” 她也还真敢说,也不怕自己狠狠收拾她! 和铃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就直白的告诉他,“他是我.....舅舅,你先听我说完,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的,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只知道有这么个舅舅,这还是哥哥告诉我的,其实他人...很好的。” 如果忘了宋端从前动不动就喜欢把人丢进大牢里抽筋剥皮的话,他人还真是不错的。 赵隽寒怎么都没想到两人有这一层关系,宋端成了她舅舅? “你没弄错吗?”他手脚僵硬的问。 和铃摇头,“不会弄错的,至少哥哥不会记错的。” 赵隽寒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可仔细想想,这件事早就露出了蛛丝马迹,只是他不曾上心,所以也就没有去查过而已。 说起来那次,宋端怒气冲冲的踹开了他的房门,身后跟着陈昀 ,两人连夜一起把和铃给领走了。 陈昀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在后来把她带出宫,恐怕里面更多的手笔出自宋端。 赵隽寒对宋端的背景略有耳闻,江南世家没落的才子。 江南江南...... 这样说来,就是真的了。 赵隽寒此刻的心情实在复杂,一方面他早早就想着怎么弄死宋端,且不说宋端从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就单是从宋端对他今后的威胁来说,也迟早要除了他。 毕竟元帝在时,宋端是权倾一时的宦官,朱批之权都在他手里头,大臣们见了还得恭恭敬敬的喊他声提督大人。 可现在,他忽的成为了和铃的舅舅,自己肯定就不好下手了...... 和铃见他还是抿着嘴巴不开心的模样,于是问:“你在想什么?” 赵隽寒摸了摸她的头发,想了想之后道:“即便他是你舅舅,你们二人也不该如此亲近。” 他看着怪难受的。 和铃还主动给宋端剥瓜子呢,自己可从来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想当初,没地睡的时候都硬被她赶下床。 和铃“唔”了声,不怎么认同他的用词,下午那就叫亲近了?要是让他知道之前宋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还摸过她的小脸,不得炸了啊? 沉思了会,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夜里上床歇息时,和铃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赵隽寒看着她呆坐在上面的模样,存心逗了逗她,“你下来。” 和铃犯了懒,不怎么愿意动弹,嘟喃了句,“干嘛呀。” 赵隽寒淡笑,“过来给我更衣。” 和铃皱眉,从床上爬下来,瞪着腿走到他面前,两人站在一起对比才惊觉,他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和铃惦着角,柔软的手往上凑,先是解开了他衣衫的领口,渐渐的向下。 到了腰带那一块就死活解不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诶,这个好难弄啊。”她喃喃道。 赵隽寒鼻尖都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让人不自觉就晃了心神,听清楚她的话之后,“是你力气太小了。” 和铃抬眼,“才不是,我用了力气的,解不开。” 赵隽寒也没打算伸手去帮她,不为所动,“再试试。” 和铃试了好多次就是弄不开,眉间浮现一股子恼怒,一双手就要从他的腰上抽离开,赵隽寒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笑道:“怎么这么没耐心?” 说着就自顾自的解开了。 和铃不想理他,转身就要爬上床睡,她跪在上面,一双手四处的摸着,也不知在摸什么。 赵隽寒换好衣衫之后见她还没消停,忍不住问了声,“你找什么呢?” 和铃头都未抬,顺口道:“啊,我总觉着这床上有东西,这几天晚上膈的我睡不好。” 赵隽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东西”是什么,他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捂嘴轻轻咳了两声,面不改色道:“许是你做梦出现错觉了吧。”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5 她反驳,“不是,我这两天夜里差点都要给难受的醒过来,不是做梦呢。” “别找了。”他无力道。 “我再找找,一定能找出来的。”她执拗的说。 赵隽寒上去一把搂着她,将被子裹住她身上,连人带被的搂进自己的怀里,“今晚不会有的。” “你怎么知道?” “我保证。”他真诚的眼对上她的视线。 和铃还是很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既然他说没有,那今晚应该就不会再有了。 闭上眼睛之前,和铃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问她。 他的胸膛低着她的背,呼吸间的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脖颈处,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忍不住。” 赵隽寒睁开眼,将她抱的更紧了些,“问什么?” “大皇子.....最后会怎么样?”一个落败的皇子,一个背负谋反罪名的皇子,最终的下场不言而喻,可是他久久没有发落,和铃想,那就赵世棕就不见得会死。 赵世棕不死,冬青就不会被困在陈言之身边。 私心里来说,和铃不想赵世棕死,即便无权无势的活着,也是好的。 只要他活着。 可和铃也清楚,赵世棕活着,赵隽寒不会安心的,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没有人会放任自己的一个威胁存在。 “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这皇位坐的太不稳了,真心顺着我的人没有几个,赵世棕,说实话,我一时半会的还不想动他,不过和铃,这些事你以后不要再问了,以后问了我也不会同你说的。” 他每天都很累,那种疲惫感是往常的几十倍,他小心翼翼,一个个猜忌着朝臣的心思。 若不是他手里头掌控着禁卫军,早就有人造反了。 “睡吧,别多想。” “好。” 次日清晨,赵隽寒是一定比她起的要早,她睁开眼时,床边已经没有人了。 和铃昨夜睡得不算好,她一起床,就偷偷骂了句赵隽寒骗子。 昨晚还是个硬硬的东西膈着她啊。 ........ 这□□会,文臣门是争得面红耳赤。 原因无他,就是赵世棕。 陈言之直接上奏了,针针见血,毫不留情。 “庆王殿下谋逆在先,违背祖制,差点引得天下大乱,按罪当诛,还望陛下能秉公处置。” 赵世棕原是被封庆王的。 赵隽寒看着底下垂头的人,心里好笑,个个都口是心非的,不过陈言之应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按理说他也该知道,如今不是好时机。 朝堂上曲元一党遗留下来的人不算少,吏部员外立马上前道“庆王殿下劳苦功高,陛下念及其昔日的功劳,也该网开一面。” 陈言之咄咄逼人,一丁点的退让都没有,“庆王犯的可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功不抵过这个到底下官相信诸位应该都懂,庆王狼子野心,能反一次,难保不会反第二次,陛下三思。” 赵隽寒没吭声,还想听听他们怎么说。 “依陈大人所说,庆王殿下所犯之事,要株连九族,这九族里可还包含了殿下!” “你放肆!”陈言之怒道。 赵隽寒插嘴道:“停了吧。” 陈言之还是不死心,神色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陛下,庆王应当严惩!”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末了,又补了一句,“陈大人留下。” 寂静的大殿中,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 赵隽寒喝了口茶,声音不咸不淡的,“说说看,你方才是怎么了,你明知道赵世棕杀不得。” 陈言之跪地,书生气的脸孔头一回沾染了杀气,他抬起头,诚恳道:“陛下,斩草除根啊,庆王在军中威望太高,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赵隽寒淡淡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军权朕已经在慢慢收回来了。” “陛下真的不考虑臣的建议吗?” 赵隽寒看不出是喜是怒,“你糊涂了。” 陈言之垂着头,自知多说无用。 “退下吧。” “臣告退。” 赵隽寒忽然又叫停了他,“你知道的,朕将来总是会杀了赵世棕,何必如此着急呢?” 陈言之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手紧紧握着。 出了宫,天才将将大亮。 陈言之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他比谁都急着杀了赵世棕,那种迫不急待的嗜血感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体内出现过了。 赵世棕府上还有他想要的人啊。 马车很快就停在陈府的门口,侍卫火急火燎的跑到他跟前,禀报道:“爷,属下无能,姑娘不肯回来。” 陈言之面色彻底黑了下来,咬牙问道:“她说她不肯回来?” 侍卫硬着头皮点头,“是。” 陈言之冷笑,“好好说不行,你不会来硬的?绑也要把人给我绑回来!” 侍卫为难,“爷,属下....实在是打不过姑娘,再说......这大皇子一直在跟前守着,属下能下手的机会不多。” 陈言之沉默了会,冷声吐字,“滚。” 她竟然真的不回来了?!她怎么敢? 陈言之平复了会心情,压下怒气进了门,快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门前的院子中,他见到了一个不怎么想看见的人。 曲裳站在院子中,纤弱的身躯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她脸色说不上好看,煞白煞白的。 “你来这做什么?” 曲裳笑了笑,“妾身看着门前的桃花树快枯死了,所以来浇浇水。” 这棵树听说是他最喜欢的。 父亲出事以后,原本以为他会为了自己前途,而休了她,她担心的事不仅没有发生,陈言之待她还一如从前。 陈言之拧眉,语气有些冲,“谁让你浇的!?” 曲裳被他吓了一跳,他目光一凛,看见她脚边的水桶,怒意腾腾的上来了,上前一脚将水桶给踹翻了。 “不许再浇了。” 冬青离不开这些的。 要不然她会死的。 陈言之就不信,这样了,她还不愿意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捉虫的小伙伴啊。 明晚见各位。 新来的旁友们,答应我…… 记得收藏。 啊…… 我继续去写另一篇幻言……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6 (广告不要打的太明显) 明晚见!!!.. ☆、第52章 4.22 冬青病了, 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脸色也白白的, 看上去很不好。 赵世棕被软禁在府里, 整天整天的陪在她身边, 也让大夫来看了, 没看出毛病来。 他心里焦急却也毫无办法。 冬青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随意出府了, 而这天陈言之派来的人要将她带回去,她想了一下,没有走。 赵世棕被软禁,他再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了。 冬青这几天睡觉的时间比较长,睡之前, 她总是跟赵世棕说:“你不要管我啊,我睡醒了就好了,我没事的。” 事实上,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现在的身躯是桃花幻化而来的,桃花树死了, 她也就要死了。 冬青不怕死,只是有点舍不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 赵世棕眉心紧紧的拢在一起,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他说:“你不要睡,陪我说说话吧。”又用轻哄的语气,“好不好?” 冬青靠在床上, 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随意道:“那好吧。” 她也不想看见这个颓废的都不像他的自己,不睡就不睡吧,自己忍着就好。 赵世棕也爬上床,半搂着她,将她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回忆起往事道:“我其实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 冬青眼皮都要掉下来了,强撑着睡意,“啊?噢。” 赵世棕也不管她什么反应,自顾自继续道:“你肯定已经忘记我了。”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紧跟着道:“你啊,眼睛里心里面都还是那个人,你知道不知道,你第一夜睡在我床上时,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赵世棕垂下眼帘,神色温柔的看向她,冷硬的脸孔莫名的柔和了下来,他似乎是在抱怨,“我当时也很难过啊。” 冬青缓缓闭上眼睛,半梦半醒的问她,“你为什么难过啊?” 赵世棕听见她的问话,就知道她没有听清楚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他有点无奈,眼神宠溺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呢?” 冬青凭着自己最后的那点精神,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不要难过了......不要难过了啊。” 赵世棕心里一酸,就想低头亲亲她的嘴角,好嘛,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抱着她的双手更用劲了,将她整个人紧紧扣在自己的怀抱里,捧着她的脸,自说自话,“好啊,我不难过了,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难过了。” 他接着刚刚的话,“那天晚上我躺在你身边,看了你一整夜,在听见你说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要把你送回去.......”他顿了下,“可是我舍不得啊,冬青,我舍不得你。” 赵世棕红了眼睛,知道她情况不太好,可自己现今这个情况又办法替她做的更多。 他不能坐以待毙。 阿蛮城有神医。 一定有办法的。 赵世棕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看了她好半天,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冬青,我真的很开心,你没有跟他回去。” 赵世棕出了屋子,可他出不了府门,王府被重兵包围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脚底的靴子才踏出门槛一步,立马就有握着剑柄的士兵上前拦住了他,面无表情道:“王爷还是退回去吧。” 赵世棕冷漠道:“去给皇上传个话,就说本王要见他。” 士兵犹疑。 他冷笑道:“你只管去传话,皇上见不见本王就不是你们能管到的事了。” 士兵还是选择了去传话。 过了莫约半个时辰,宫里派了马车将人接了进去。 当然了,马车的四周被层层包围着,赵世棕轻笑,这个弟弟也是好玩,难不成还怕他跑了?他就算真的想跑,赵隽寒根本拦不住。 长乐宫里点着沉香,淡淡的香气的飘散在各个角落。 赵隽寒埋首在案桌前,手中的折子就没停过,大大小小的问题他都要过目,放松不得。 大福从殿外进来,弓腰问道:“爷,外头的庆王已经到了。” 赵隽寒朝外看了一眼,天色昏沉,已经不早了,看了大半天的折子,不仅眼睛疼,脑袋也疼,却还要撑着,他揉揉额头,吩咐道:“宣他进来吧。” “是。” 太监总是会眼色的人,大福瞧了眼立在殿门前宠辱不惊的男人,心里直奇怪,这个曾经的大皇子也还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应当巴不得皇上记不起他,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来? 大福侧过身,“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赵世棕目光直直的朝着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给大福,朝殿内走了进去。 赵隽寒已经从书桌前起身了,他站在靠近窗边的地方,明黄色的朝服很是显眼,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赵隽寒勾唇笑了一下,开门见山道:“说吧,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见朕?” 这前几天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赵世棕锐利的视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来同你讲和的。” 赵隽寒嘴边转动着“讲和”二字,笑意加深不少,他往前走了两步,“你跟朕讲和?朕是皇帝,你是罪臣,你弄清楚了吗?朕本以为你是来给自己求情的。” 赵世棕直视着他,眉眼淡淡,说起话来也不留情面了,“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况且你还能当几年的皇帝?” 赵隽寒收了笑意,却没生气,“朕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你今日若是来说这些无用的话,那就请你回去吧。”说到后头,就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别当朕真的不敢收拾你。” 赵世棕轻笑道:“你敢吗?你要是真的想对我动手,早就把我的皮都扒了。” 赵隽寒没接话。 他继续说:“你有禁卫军,有锦衣卫的倒戈,可我手里头也有十万的兵权,再提提我在军中的威望,说句难听的,我若真的想造反,那简直就是一呼百应,少不了愿意为我卖命的将士。” 赵隽寒捏紧了手指头,“所以说,你了不起啊。” 赵世棕嘲讽的笑笑,“你该庆幸,我没有造反的念头。” “是吗?”他显然不相信。 “你的宫变来的措手不及,可却不是稳如泰山的,不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7 说别的,就说说锦衣卫,陆承远那个人你本来就靠不住,他既不对父皇忠心耿耿,就更不会对你忠心了,他想要什么,你我都不清楚。” 赵隽寒倒要对赵世棕刮目相看了,原来他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啊。 他挑眉,“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说说你想要什么?” “十万的兵权我还给你,你给我封藩。” 赵隽寒差点就要笑出声,“封藩?你在朕说笑呢吧。” 等着他重整旗鼓,卷土重来的造反吗?他是把他当成傻子了吗? 赵世棕认真道:“你可以用罪臣的名义将我封到边疆,此生不得回京。” 赵隽寒忽然来了兴致,“朕好奇,你怎么忽然就心甘情愿的离开呢?” 不得不说,赵世棕提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如今的局面就是两人僵持着,他轻易动不得他,就像他说的,他曾经的部下不会放任,即便他把赵世棕赐死了,他的部下作乱起来也够他头疼的。 赵世棕显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重要吗?” 赵隽寒盯了他半晌,吐字道:“不重要。” “皇上好好考虑考虑吧,毕竟我也不想和你拼的鱼死网破,生灵涂炭的。” 后面几个字是威胁。 何况他确实有让天下生灵涂炭的能力。 手里有兵的人,才说得上话。 赵隽寒笑的冰冷,“朕已经考虑好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若是你人到边疆,兵符没有到朕的案桌上,就等着朕将你母后的人头送给你吧。” 赵世棕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他一会儿,才转身从殿中出去了。 赵隽寒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而后才让大福进来,直接吩咐道:“宣礼部侍郎陈言之进宫议政。” 赵世棕这个人,放他肯定是会放的,但是要让他活多久就是看自己的心情了,现今杀不得,不代表将来也不能杀。 他仗着他曾经的部下来自己面前谈条件,可赵世棕就没有想过,他的部下也有一天会除去吗? 武将的替代人员不好找,这好歹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弄得不好,会给虎视眈眈的别国占了便宜,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所以这些个人他只能慢慢拔除,这是个要时间的过程。 赵隽寒和陈言之在偏殿议政,时辰从下午到了傍晚,陈言之认定了赵世棕就是不能活,还拿了前朝来举例。 赵隽寒觉着好笑,少见陈言之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刻,从认识他开始,他就是个很会伪装的额翩翩公子,对谁都展着一张笑脸,好似从不会生气。 怎么他对赵世棕的怨念这么深? 赵隽寒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抿了口茶,忽然问:“陈大人是不是和庆王有旧仇?” 陈言之愣了下,极其不要脸的回了一句,“有夺妻之仇。” “据朕所知,你那妻子还好好的待在你府上。”还是曲元的女儿。 陈言之别开眼,“总之就是深仇大恨。” 赵隽寒挑眉,没再问。 大福忽的闯了进来,猛地跪了下来,“皇上,奴才有急事禀告。” 赵隽寒皱眉,道:“有什么事就说,慌什么!” 大福颤抖答话,“太后娘娘在宁福宫掌掴了皇后娘娘一耳光。” “什么?!”他暴怒,脸都黑了,“朕在她身边安排的那些人都死了是吗!?” 赵隽寒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大福急急道:“皇上,这太后娘娘也吃了大亏。” 赵隽寒眯眼,一脚踹上他的肩,“朕看你是不想活了,说话还给朕大喘气的,不要命了!” 大福连连磕头,“皇上恕罪。” “方才凤溪宫的人来说,这皇后娘娘好像是还手了,同太后娘娘打起来,一脚将尚在病中的太后踹进池塘里头,这会太医还在宁福宫里没出来。” 赵隽寒并不关心赵贵妃如今怎么样了。 他在想,她怎么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负!? 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她不会还手。 赵贵妃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半天的人义 妈呀,太好看了。 好的,明晚见! ☆、第53章 4.23 赵隽寒去了宁福宫。 赵贵妃躺在床榻上, 面色确实难看,唇角泛白, 死气沉沉的, 可是那双眼还犀利的很。 碧青给她按着额头, 适合的力道捏的她很舒服。 她淡淡的问:“皇后呢?” 碧青答道:“已经扣下来了, 没敢让她走。” 赵贵妃点点头,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恩,那就好,本宫这水可不能白淹。” 碧青不安道:“娘娘,皇上对皇后的感情不一般,如今您这样, 会不会更加惹恼了皇上?” 本就不是亲母子,两人之间连情分都没有,新皇没有反咬一口就算不错了,碧青就怕, 赵贵妃怒气冲冲之下会坏事。 赵贵妃冷笑了声,很是不屑道:“哀家早就惹恼了他, 也不怕再多这一件了,他想杀哀家?想替和家报仇雪恨?哀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的。”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她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他不是不见她吗?总要把他逼过来。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是皇上朝这边过来了。 赵贵妃挑唇一笑, 披上了衣衫,就去外殿等着了。 赵隽寒直接进来了,怒气敛了不少,已经是帝王了,喜怒当然不能随意的表露出来, “哟,你可算是来了。” 赵隽寒冷眼,环视了眼四周,语气低沉,“都滚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隽寒深不可测的笑了笑,往前一站,抬手一巴掌狠狠的就打上了赵贵妃的侧脸。 赵贵妃啐了一口嘴角的血,双眼含恨的盯着她,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痛感一般,“你是不是疯了?” 赵隽寒扯了扯嘴角笑了声,“朕看是你疯了。” 这里没有外人,他们两个根本不必要装模作样的。 赵贵妃顿了一下,忽的大声笑起来,甚至弯下腰,乐不可支的模样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哀家就知道,你真是喜欢极了你这个皇后。” 她脸颊上的五个显而易见的指痕,恐怕就是他在以牙还牙吧。 赵隽寒面色淡淡的看着她,咬字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8 赵贵妃冷笑,说话的语气忽然锋利了起来,狰狞道:“自寻死路?赵隽寒你给哀家活路吗?哀家了解你,你同哀家就是一样的人,从来不会懂得感恩,等你根基稳定了,你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哀家!” 赵隽寒目光深远,“朕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朕,你今天都跟皇后说了什么?” 赵贵妃摸了摸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你猜猜看啊?啧啧,你日理万机的,哀家求见了好几次,你都不过来,那哀家没办法了,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赵隽寒侧过身,散发出的气息压迫着她,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竟然能将和铃逼成这样。 赵贵妃捂嘴低笑,眼神恶毒的如同淬了血,“哀家不过就是把那天你同哀家说的话又同她说了一遍,不过细节就比你说的多了,她父亲是怎么被陷害的,还有就连你都不知道的其他事,哀家都一一说了出来。” 赵隽寒连说了几个“好”字,“你不愧是太后娘娘了,手段了得。” 赵贵妃端起茶杯,还很惬意的喝了口茶,不慌不乱的,淡淡道:“怎么?想杀哀家?” 他往后退了几步,点头,“是啊,所以太后可好保住自己这颗人头,逮到机会朕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赵贵妃嘴角含笑,摇头笃定道:“你杀不了哀家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赵隽寒背过身,迈开步子朝外走去,不欲同她多说。 “你不是元帝的亲儿子,你身上流的就没有皇家的血!”她慢悠悠的说,声音透过空气传进他的耳朵里。 赵隽寒脚下的步子僵硬了下来,渐渐的,他的整个背部也僵了下来。 他转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贵妃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他,“先帝儿子生的多,个个都不管,可唯独你的待遇是最差的,当年你在冷宫与狗争食,你的母亲是个最低等的宫女。” “你觉得朕会信吗?”他问。 赵贵妃笑,“你已经信了。” “哀家若是死了,这些个流言可就要传遍了。” 赵隽寒沉默片刻,“你也说了是流言,何况朕是不是他的儿子不重要,如今天下的主宰是朕就够了,你三言两语就能颠覆政权?做梦呢吧。” 赵贵妃笑容僵了下。 他紧接着说:“你怎么还是不清楚,这天下现今做主的是朕,同朕对着干,是讨不了好的。” “狼心狗肺!”她切齿道。 “朕自是比不上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的,你对先帝的一片情谊明月可鉴,那你便去皇陵守墓吧。” 赵隽寒一走,她就砸了桌上的杯子。 自己终究是输了。 她跌坐在地上,笑不太出来。 刚刚她的那套说辞,当然是信口开河,乱说的,不过是想唬了唬他,可惜了,他不信。 ....... 和铃的脸上已经看不太出来有被打过的痕迹了,两人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和铃也没主动出声。 赵隽寒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她跟自己的告状,他都要给她气笑了,那么大的动静,她是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知道了是吗? 和铃情绪不好,赵贵妃下午的一席话给了她极大的冲击,虽然自己相信父亲是被陷害冤枉的,但没有证据。 可现在那个曾经陷害的凶手主动站出来了。 按照辈分来说,她今儿下午做的事是大逆不道的,毕竟她踹下湖的人是太后,可她实在忍不住,也完全不想忍。 “你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他还是开口问了。 和铃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轻声道:“你瘦了。” 赵隽寒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情绪了,叹了口气,“受欺负也不愿意跟我说,看来你是真的没把我放在心上。” 和铃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道:“我没受欺负。” 她自己打了回来的,赵贵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太医还去看了的,而自己除了挨了脸上的这一耳光,其他的地方都还是好好的。 “都被打了还说没受欺负过来,给我看看。” 和铃用了药之后,看不太出来指痕了,他粗粝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刮着,她不习惯的别开脸,“我真的没事。” 赵隽寒收回手,“我已经决定将太后送到皇陵去了。” 和铃惊诧道:“这不合适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没什么不合适的。”他淡道。 她问:“这是为什么?” 赵隽寒想好了说辞,“这是她应该受的,我同她本就是相互利用关系。” 和铃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倒是自己多想了。 “好。” 她本来就不喜欢赵贵妃,今日这件事之后,就此恨上了赵贵妃,她那样害过许多人的人,去守皇陵已是便宜她了。 没什么好怜惜的。 赵隽寒替她解了头上繁杂的发饰,忽然说:“宋端......也就是你舅舅,你有问过他想不想出宫吗?” 和铃手指一紧,“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的。”她坐在梳妆镜前,转头,小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说。” 她想好了怎么说之后,才开的口,“我知道你和舅舅一向不怎么和的来,他之前...对你也不好,可你...能不能不杀他?” “他很累的。” 原是要用可怜二字来形容,但这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了下去,舅舅听见了不会喜欢的。 赵隽寒牵着她的手指头,应了声好。 和铃冲他笑弯了眼睛。 心弦被触动了下,他弯下身子,薄唇印上她的眼眸,他低声问:“我这么听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多一点了?” 和铃一张小脸顿时爆红,这几天是越来越招架不住他了…… 稍微靠近自己些,心里就慌慌的。 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尾了。 番外一个一个写。 一个一个发。 明晚见。 ☆、第54章 4.24 赵隽寒近来被老臣的折子烦的不行, 一个个都要他开始选秀,好像自己的后宫里不添新人, 他们也会断子绝孙似的, 他冷着脸将折子都驳了回去, 接下来还有意无意的挑了那些人的错, 罚的罚, 骂的骂, 表现的也足够明显了,这才算是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89 让他们消停了些。 下了朝之后,赵隽寒单独留下了陆承远。 陆承远冷脸的模样还挺吓人的,至少让人敬而远之,他那双手也不知杀过多少人, 总之是不少。 “庆王已经离京了?”他漫不经心的问。 陆承远双手抱拳,“探子来报,他确实已经快到边陲之地了。” 赵隽寒点点头,转过身, 对他道:“朕恐怕还要劳烦陆大人一事了。” 陆承远垂眸,心思沉了沉, “皇上尽管吩咐。” 赵隽寒眯眼看着他,忽的笑了笑,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在嘲笑别人,“朕还是放心不下,朕这个皇兄并非泛泛之辈,今日能逼得朕将他放回边疆, 那么说不准来日也能逼得朕将这九五之尊之位给他。” 陆承远喉咙一噎,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说的如此直白,“庆王想必不敢如此做。” 赵隽寒勾唇,眸色深了深,“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没什么不敢做的,更没有不敢想的,这江山若是动荡起来,那么吃苦的就只有老百姓了,为了以绝后患,朕这件事还要麻烦陆大人了。” 陆承远已经猜□□不离十了,看来这新帝还是打算斩草除根,不留退路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成王败寇的。 不给人留后路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陆承远装傻,“臣愚笨,还望皇上明示。” 赵隽寒摆弄桌子上的珠子,玩味十足道:“不能让庆王活着。” 陆承远精着呢,这不就一直在推辞吗?他摆明了就是不想干,可这件事还非要他做不可了,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陆承远不想答应,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臣怕会辜负皇上的重任,臣认为此事教由暗卫来做更加稳妥。” 赵隽寒就猜到了他不会同意,“不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者这庆王身手不一般,常人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你,朕是全然放心的,陆大人这是不愿意?”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承远想推脱都推脱不了,他在想新帝的用意,他到底是真的想杀庆王,还是想将他从京城调走?这回他也看不清了。 “臣遵旨。” “陆大人越快出发越好,这件事可拖不得,如果可以,身边的随从也不要带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淡淡的吩咐。 陆承远愣了下,“是。” 赵隽寒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大福端了茶水进来,赵隽寒轻抿了一口后才问道:“宋端如今身处何处?” 大福想了下之后才作答,“禀皇上,在先前他自己置办在宫外的别院里头。”又补了句,“也不知在做什么。” 赵隽寒放下茶杯,“将陆承远的行踪告诉他吧,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大福“诺”了声。 “出去。” 赵隽寒不是要真的对赵世棕赶尽杀绝,他这是要用调虎离山杀了陆承远,先前知道和铃同宋端的关系,他才想明白为何这么些年宋端喜欢针对陆承远,甚至三番两次和他当众动起手来,这样深的仇,当然是要报复的。 其实赵隽寒对陆承远也不是全然相信,锦衣卫的势力不小,他不能放在陆承远身上,可是没有光明正大的杀他的理由,那就只能想些旁的手段了。 借刀杀人,不就最好用了吗? 至于锦衣卫将要接替陆承远的人,他早就找好了。 他想,宋端和陆承远里面死的那个一定是,陆承远。 宋端舍不得死了,有牵有挂的,可不像陆承远孤家寡人一个,两个寄托也没有。 ....... 宫里无论什么消息传得都快,和铃听说前朝因为皇上纳妃的事争得不可开交,他为此甚至还重罚了几个官员。 和铃当时在缝荷包,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在她耳边说:“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奴婢想,这封妃的事皇上定是会提前同娘娘说的。” 和铃手里的针一偏,针尖刺伤了她的手指,她吸了一口凉气,拿了手帕擦了血珠。 这下子就更没心思缝荷包了,她让守在屋内的人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托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和铃心里怪难受的,胸腔里好像堵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就是过不去。 和铃想起来,那天晚上,赵隽寒半带玩笑的问她,有没有喜欢她多一点?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那个“有”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和铃的脑海里是他的那张谪仙般好看的脸孔,是他对自己说话时的那种温声细语,还有他隐忍不发的模样。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呢? 只不过从前她自己也没发现而已,这样一个他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她心里。 和铃一向是个胆子小的,从一开始就把他抛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只把他当成一个所谓的“同病相怜”的人来看待,殊不知自己对他的容忍度早就超越了常人。 和铃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提起裙子就朝门外跑去。 她想见他。 就现在。 宫女都来不及阻止和铃,就看见她好似跟阵风一样的消失在视线当中。 和铃提着裙角,跑的飞快,脚底生风一般,她看着前方,自己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她气息渐沉,脚底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和铃跑到长安殿门前,忽然就又停了下来,这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走不动道了。 她喘着气,许是因为跑步的缘故,一张小脸红了起来,额上冒出点点细汗,不过不明显。 和铃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就进去了,脚底下的步子才刚刚越过门槛,恰好就看见赵隽寒从事里殿走出来。 她心下一动,就奔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赵隽寒面露吃惊,似乎是没想到她现在会来,她的鼻尖也红红的,赵隽寒的声音很是宠溺,他问:“跑什么?” 和铃瞪着大眼睛直白的看着他,一点都不心虚也没了平时的小女儿家作态,呆呆的不说话。 赵隽寒无奈的拿过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半哄着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问完才发觉不妥,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欺负她? 和铃才回过神,她摇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赵隽寒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小手,“外头热,我们进去说话。” 和铃乖巧的让他给带进屋子里,果然凉快了许多,和铃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0 离,定定的望着他,问:“你是不是要封妃了?” 赵隽寒怔了下,又固执的将她的手给掌控了回来,他眯眼,笑道:“谁说的?” 和铃也没有说是谁告诉她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 赵隽寒点了下她的鼻头,“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和铃伸手主动的环上他的腰,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里,闷声道:“我不想你封妃,我难受。” 她又说了一遍,“赵隽寒,我难受。” 天底下,也只有她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赵隽寒一阵狂喜,先是失态的笑起来,抱着她的手用了不少的力气,捁的紧紧的,不肯松开。 他连说了好几遍,“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的。” 他拉开她的手腕,盯了她半晌,然后对准她的唇瓣,咬了上去。 不是从前轻柔的力道,是那种撕咬到要涌入自己心血的感觉。 放过她的唇角之后,他深深的眸子低头凝着她,问:“你是喜欢我的,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ing 哈哈哈哈好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g戏 明晚见。 ☆、第55章 4.25(冬青番外) 冬青是一个桃花妖, 她不喜欢山头的其他妖怪喊她桃树精,总觉得不好听。 冬青从来没下过山, 化作人形后她的原型还是在山里头, 她总是听见山里的老妖怪说, 狐狸精下山之后又没回来了啊, 蟒蛇精被人捉了煮熟之后吃了。 每每听见这些话时, 她坐在桃花树下, 桃花如筛子一般的落下,她是被吓的,凡人看上去好可怕。 这样一来,她就更没有想过要下山了。 直到那一天,一个樵夫将她从山头里带了下去, 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冬青痛的哇哇大叫,当然,她的声音樵夫是听不见的。 冬青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与妖精山的地方, 一个很繁华的城镇,她被樵夫放在路边, 和她一起的还有梨树、李树,不过他们都没有修成人形。 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冬青感觉自己快死了,樵夫只将她的树根放在一个小盆中,里面的养分根本不能让她存活多久。 第二天,来来去去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停在她面前。 当时的冬青睡在自己的树枝上, 她的身子渐趋透明,一个好听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那人问樵夫,“这棵树多少钱?” 樵夫答:“你指的可是这棵桃树?” 那人点头,温润如玉的嗓音莫名能让人静下心来,“是。” 樵夫笑眯眯的,可算是要把这棵桃树给卖出去了,“五十文钱。” 男人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递给樵夫,“送到陈府吧。” “好嘞。” 冬青这才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长的很好看,精致的五官搁在一张脸上,谪仙的容貌让人看了自觉安心,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的晃花了眼睛。 修长的身姿立在树下,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他周身荡漾着。 冬青觉着自己心好像比平时跳的更快了些。 桃花树上的花瓣抖了抖,掉了几片下来。 男人的目光向冬青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勾唇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冬青总觉得他能看见她。 冬青被带进了一个高深的院子里,她被人种在了一间书房的门前。 那个在集市上买了她的男人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他突然在冬青的树前停了下来,干净洁白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她的枝桠,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好生养着,不能养死了。” 语罢,便转身进了书房。 有了他的吩咐,陈府的下人每天都替她施肥浇水,她很快就好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化成人形,吓到他们就不好了。 冬青从下人们的口中知道这个男人叫陈言之,是陈国公府里的小少爷,现今在朝堂中担了一个闲职。 冬青每天都能从书房的窗户看见提笔练字的陈言之,她总是看不腻的。 冬青身体好了之后,就在想着怎么报答陈言之,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妖精山的话本里,对救命恩人总是以身相许,从此人和妖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冬青每想到这里时,一张脸就羞得通红,她用手掩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没人能看见她,她挡什么挡啊!? “你还要看多久?”陈言之突然出声,促狭的眸子盯着她。 冬青大吃一惊,指了指自己,“你看见我了?” 陈言之颔首,“你得意忘形了。” 冬青这才发现自己在不自觉中就现了人形,他看不见才怪了! 冬青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你不害怕吗?我是妖怪诶。” 陈言之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而后摇摇头,“不害怕。” 冬青好奇,“为什么?我们妖怪可都会是吃人的。” 陈言之轻笑出声,他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冬青,说道:“你还是我救活的,而且你吃不了人。” 冬青囧,现在的凡人都这么聪明了吗!? 她是用桃花生成的人形,也只会一些小小的法术,比如用桃花变个吃的东西什么的,吃人的妖怪,只有虎妖和豹妖。 “那你想怎么样?”冬青弱弱的问。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陈言之的声音,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冬青低下头,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个笑,心情还挺愉悦的。 她想,当时她一定是因为能报答恩人才雀跃的,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冬青是个笨妖怪,她以丫鬟的身份留在了陈言之身边。 陈言之从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静静的坐在一旁。 陈言之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冬青久而久之也会觉着无聊,于是她就主动提出给他研磨,可她第一次研磨就把自己弄得满身的黑墨汁。 陈言之看着她白净脸上的黑墨,大笑,而后拿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擦了干净。 当时的他们凑的很近,冬青甚至还能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 陈言之开始教冬青很多事情,他教会她研磨,认字,还带着她出门逛集市。 陈言之对她宠的不得了,冬青觉着自己也越来越不想离开他了。 难怪当初狐狸精走了就没再回来。 原来人间的男人都是这样好。 回到书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1 房之后,冬青一只手托着头,一只手拿着盘子里的糕点,她问陈言之,“恩人,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她们妖怪都是知恩图报的,陈言之给了她这么多她喜欢的东西,她也一定要回报他。 如果他喜欢银子,她就用桃花变出许多银子,如果他喜欢美人……好吧,她变不出美人。 陈言之闻言,身子一僵,望着她傻笑的面容,心下复杂,他垂眸,遮住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冬青不信,“怎么会呢?” 陈言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好,等将来我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你。” “好啊。” 冬青在陈言之身边待了很久很久,她都忘了有几年了。 陈言之已经二十了,他告诉冬青他要成亲了。 冬青当然知道什么叫成亲,她的胸口闷闷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怎么和话本里说的不一样? 冬青问他,“那你娶亲了就会不要我吗?” 陈言之摇了摇头,眼角的笑意很深,“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一连说了两个。 不赶她走就好。 成亲前两天,陈言之的心情显然很好,冬青想,他可能真的很喜欢那个新娘子吧。 冬青是见过那个女孩的,长的美艳极了,挑眉的样子都荡着一股高贵之气。 自己同她是没法比的。 冬青生了一张小包子脸,她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粉,让人看了有种想掐一下的感觉。 陈言之成亲当晚,冬青坐在高高的桃花树上,她的一双腿还在半空晃啊晃。 冬青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红衣的陈言之,他眉眼如画,弯着的唇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她看见陈言之拉着那个女孩,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正厅里。 后面的场景,冬青就看不见了,她也不想再看。 冬青眼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红,渐渐的,她在树上睡着了。 她是被陈言之的声音喊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陈言之站在树底下,夜风袭来,他伸出双手,红色的衣袖被风吹起,他笑的风情无限,他吐字,“下来。” 冬青愣了一会儿,乖乖的从树下跳了下来。 那个晚上的陈言之真是温柔啊。 冬青和他睡在书房,疼过之后便是无限的甜蜜。 冬青不再是那个只知欢乐的小妖怪了,她患得患失,笑的次数也没以前多。 土地婆说,她这是中了毒,冬青大惊,她怎么会中毒呢? 冬青拉着土地婆的手,一个劲的问她怎么解毒? 土地婆笑而不语。 冬青求不到所谓的解药,索性便不管了。 这一天,冬青又和陈言之吵架了,其实不能算是吵架,而是她单方面的生闷气,陈言之却不肯再来哄她了,不再摸她的头发,也不同她说话,甚至还不让别人给她浇水。 冬青是个有原则的小妖,你不来哄我,那我干脆就出走好了,急死你! 冬青从院子里溜出去,跑到大街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玩的不亦乐乎。 她头一回觉得,原来陈言之那个院子并不是最好的地方。 陈言之确实着急了,心里勃然大怒,可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很快就找到了冬青,他对冬青宠溺的笑着,拉过她的手,说的很轻巧,“跟我回去吧,下次不要偷偷跑出来了,走丢了就不好了。” 冬青嘴上不悦,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侧过身,轻推开他的手,撇嘴道:“我还想再玩玩。” 她没看见陈言之凉下来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下,锋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他说:“好,依你。” 陈言之握着她的手走在街上,他的手掌有些凉。 冬青觉得他们仿佛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他还没有成亲,不会摸别的女人的头,也不会那样温柔的对其他女人。 冬青突然被一阵尖叫声吸引过去,她的脚步莫名的就走向那边,陈言之见状,挑了挑眉头,并没有阻止。 声音是从高台上传来的,高台上绑着一个女人,她的身边堆着高高的柴火,一个男人举着火把。 高台下站着许多人,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大喊着,“烧死她!烧死她!” 冬青看清楚被绑起的女人时,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那是一直没回去过的狐狸精。 狐狸精的脸生的无比美,她的身上还贴着黄符,那几张黄符使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法术逃脱。 她一双眼眸绝望凄美的凝着拿火把的男人,她说:“夫君……” 男人抖着手,往后跳了一步,大叫,“我不是你夫君!你这个该死的妖。” 藏在人群中的道士现身,他又往狐狸精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转身,目光好像朝冬青望来,然后对男人说:“烧吧。” 男人毫不犹豫将火把丢了进去,猛烈的火立马烧起来,狐狸精整个都被滚烫的火包围了,她的叫声越发凄厉,烧到一半她变成了狐狸模样,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冬青浑身冰冷,靠在陈言之的怀抱里,陈言之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他说:“你看,外面很危险的,离开了我,你被人发现是妖怪可怎么办?” 冬青揪着他的衣袖,颤抖道:“我们回去吧。” 陈言之满意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乖。” 临走之前,他对站在远处的道士使了一个眼神。 不听话的小东西,总是要收拾的。 冬青不再出门,整天都待在他的院子里,她也更不喜欢现出人形,那天狐狸精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言之能陪她的时间变得很少很少,他娶的是尚书的女儿,他的职位也因此步步高升。 陈国公府已经落没了很久,陈言之想要将陈国公府重回鼎峰。 皇帝病重,三皇子和大皇子□□之争也越发火热,陈言之站的是三皇子那一派。 冬青是放心的,她曾远远的见过三皇子一面,那个男人,身上是有金龙的紫气。 陈言之生辰那天,大摆宴席。 他眉眼间的得意越来越深刻,当天早晨,他特地给她送来衣裳,幽深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冬青好似听见他轻声的叹息,他的指腹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他说: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2 “换上衣服吧,打扮的漂亮些。” 冬青换好衣服之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眉开眼笑的问:“恩人,好看吗?” 陈言之眸光微动,“好看。” 一抹红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她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陈言之将她带了出去,宴会里,她坐在陈言之身边,主桌上的人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陈言之举起酒杯,对他面前的人说道:“大皇子,微臣敬您一杯。” 冬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口中的大皇子冷面如霜,他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凶神恶煞的形象让人不敢靠近。 他抿了抿唇,和陈言之轻碰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冬青身上,目不转睛。 陈言之笑了笑,看来是达到自己的目地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当年国公府落败,趋炎附势的人不知怎么在暗地里嘲讽,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只盼着三皇子举事既成,国公府也能翻身。 与三皇子势力相当就是大皇子,他一定要将大皇子折下马,这只妖,他已经养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让她报答了,他刻意忽视了内心的犹疑和闷痛。 不过是只有灵气的植株罢了,他想。 冬青在宴会上坐立难安,对面的人的视线太过锋利,她都忽视不得,她瞪过去,没想到那人反而笑了起来。 陈言之将他们两人的动作收在眼里,他冷笑了一下,心里真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宴会结束时,大皇子开门见山,他指了指冬青,说道:“我要她。” 陈言之笑。 冬青脸色煞白。 回去之后,冬青猛地扑进陈言之的怀里,闷声道:“你不要把我送给他好不好?” 陈言之抚慰的拍着她的背,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直接捅在她心口,“你不是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你去他身边。” 冬青耳边嗡嗡作响,接着又听见他说:“帮帮我吧,告诉我他的一举一动。” 冬青推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如陌生人般的看着他,艰难的出声,“不……能……不可以这样的……” 陈言之说:“我会接你回来的。” 冬青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她逃的离开了陈言之的书房。 陈言之淡淡的望着她逃离的背影,他有的是办法,逼得她回来。 冬青的眼眶中聚集了许多水光,泪珠一颗颗掉落,砸在她的心口,生疼。 她离开了陈言之的院子,再外晃了好几天,那天清早,她醒过来看见自己开始透明的身体才开始惊慌,她回到院子里,桃树开始萎靡,没了生机。 陈言之不许旁人给桃树浇水施肥,不回来,她就会死。 她大哭,害怕自己被人发现,落得和狐狸精一样被烧死的下场。 冬青边哭边用铲子挖桃树,她想把桃树带回妖精山,可是桃树的根深深的扎进土里,根本挖不出来。 冬青手足无措,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喊土地婆,可她喊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回答她。 土地婆也不见了。 冬青扔了手里的铲子,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如今她不知还有谁可以依靠。 陈言之拎着水桶默默的从她身后出现,他旁若无人,给桃花浇了水,这才转身看了看她。 他蹲下,视线与她齐平,他问:“你答应不答应?” 冬青回过神,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拽上她的手,忙点头,“我答应我答应。”委屈排山倒海般而来,她接着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答应。” 桃树生了根,她这一生都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想死。 如今无人可依,她只剩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 收尾卡了一天了。 明儿大概就能放正文结局惹。 然后是婚后番外 还有冬青没发完的番外 还有各个cp哒 明晚见。 ☆、第56章 4.26 陆承远在阿蛮城遇见宋端时, 连一点点的吃惊都没有,或许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宋端和他不对付, 甚至可以用仇视来形容, 陆承远不止一次看见过他的杀意。 宋端坐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 一双腿在空中晃荡着, 他的气色相比在京城里好看了许多, 怎么说呢, 应该是明亮了许多,不再是阴沉沉的,可是那双眼睛里对他的恨意有增无减。 “陆大人,出差办事呢?” 陆承远抱着剑站在底下,冷冷的朝上看去, “是啊,那你呢?逃难来了?” 宋端从栏杆上跳下来,嘴角含笑,一步步往前走, 他随意道:“不是啊,我也是出差来着。” 陆承远静默了一会儿, “那就不打扰你办事了,我先上去。” 宋端踢了身旁的一个凳子,恰好挡住他往前走的步伐,“陆大人就这么走了?也不好好招待下我这个曾经的......”他故作思考状,“同僚。” 用同僚这个词还真是看得起他自己。 陆承远转身,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点点头,“好啊。” 倒想看看宋端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是多年来两人头一次好生生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入乡随俗,宋端要了两壶酒和几斤牛肉,宋端给自己面前的酒杯盛满了,故意忽视了陆承远。 陆承远也不在意,自己也紧跟着倒满了酒。 “不知陆大人能否同我说说这次是出来办什么事呢?”宋端忽然问。 陆承远喝了一大口酒,冷冷的说道:“抱歉,无可奉告。” 宋端一副很是遗憾的样子,“啊,本来我还说想通陆大人交换着说说看呢。” 陆承远是真看不明白宋端是要做什么,“我对你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宋端嚼了口牛肉,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可不行呢,我这件事和陆大人息息相关,再说了,我是真的很想告诉陆大人啊,想看看陆大人知道后的反应。” 陆承远对上他的视线,“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宋端微笑,好看极了,“我的差事就是要陆大人的命。” 陆承远手上一顿,而后轻轻道:“那恐怕你不能回去交差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宋端说完,就掀了桌子,掌风直直朝陆承远袭去,陆承远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拔刀相向。 如果说从前两人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3 交手宋端都有所保留,那么这次宋端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客栈里的摆设碎的碎,毁的毁。 终究还是宋端更胜一筹,两败俱伤之下,宋端看上去身上的伤更少一些,他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迹,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直喘气的人,眸子冰冷如冬日飞雪,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一把火烧光了我姐姐一家子的人命,我想杀你太久了,现在你真的要死了,我反而没有多少开心。”他笑了笑,问:“你说人是不是犯贱?” 陆承远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赶尽杀绝。 宋端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去想他的姐姐,其实他姐姐并不是亲的,是从外抱养来的,这个姐姐年岁与他相差不大,对他是真心好,什么好的都往自己这里送。 那么好的姐姐,竟活活被烧死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宋端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看着他,“我留你一口气,就看你命大不大的,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就此消散。” 陆承远还是被救了,客栈小二刚开始时吓得只敢躲在柱子后面看。 等宋端走了之后,看着满地的血,才敢出去请大夫。 陆承远浑身都疼,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靠在门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自行回了房间里。 …… 烛火微亮,赵隽寒俯首在案桌前,眉心紧蹙,将视线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开,揉了揉微疼的额,他问:“什么时辰了?” 大福弓着腰,立马答道:“回皇上,已经酉时一刻了。” 赵隽寒起身,“摆驾凤溪宫。” 大福了然,却还是开口问了一句,“皇上,可否要提前吩咐让人准备着?” 毕竟今天同往日都不同。 赵隽寒轻扫了他一眼,“不必。” 赵隽寒去的时候,和铃已经开始用晚膳了,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这一年来,他都很忙,虽然时常过来自己这边用膳,但都是会提前打好招呼,不像今天,一声不吭就过来了。 和铃吃的差不多了,帮他添了副碗筷,又陪着他吃了些。 两人都已经无比习惯对方的存在。 赵隽寒今晚的食欲显然很好,吃了两大碗的饭,用时也比平日少些。 赵隽寒抱着她在外间的软塌上坐了一会儿,才去床边的案桌上练了一会字,他的字写得是越发好了,和铃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写字时的样子,那字没有笔锋,也不好看。 恍恍惚惚也过去几年了,他成为了帝王,并且整整一年都过去了。 和铃站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就去屏风后泡了澡,六月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即便一天什么都不做,也感觉黏糊糊的难受的紧。 和铃一向睡得早,着了中衣就靠在床边,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才用晚膳的时辰,床单被套就都换成红色的了,看着有些奇怪,床头还烧着一对红烛。 和铃摇摇头,没多想,她手里拿着本书看着,不到点她是睡不着的。 赵隽寒踏进里间的时辰要比从前早,看样子他也已经沐浴过了,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很好闻。 他抽走她手里的书,轻声道:“别看了。” 和铃应了声,“啊,你把书还我。” 还有一点没看完呢。 他随手将书放在床边,整个人忽然覆在她身上,一双手撑着床头,漆黑的眸子深凝着她,问:“今天是你的生辰吧?” 十五岁的生辰。 和铃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礼物清早她就收到了。 他抿唇笑了笑,很好看,像是放下的所有的防备,松懈的如同孩童一般。 赵隽寒伸手,手指轻轻插.进她的发丝里,顺着摸下去,而后托住她的后脑,低头,对上他觊觎很久的红唇,吻了上去。 趁着间隙,他将唇凑近她的耳边,呢喃的问:“和铃,我想要你,可以不可以?” 他已经等这天很久了。 和铃一愣,还没有回答,就又听见他低低的笑声,他看着她,视线将她锁的死死的,“就算你说不可以,我也不会停手的。” ....... 初时那一下,和铃疼的脸色煞白,尽管他一直哄着她,她还是疼的掉眼泪,他要的太凶太狠,丝毫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其实和铃不知道,顾虑到她初次,赵隽寒已经收敛很多了。 她低声啜泣着,赵隽寒哄着她,“别哭了,我慢点。” 和铃睁开眼,微红的眸子对上他通红的眼睛,心下一动,伸手环抱住了他精壮的腰,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或许在当年,冷宫午后那个如蝼蚁般卑贱,但却依旧努力渴望活下去的那个他。 早就打动了她。 一眼即一生。 “我喜欢你啊。”她说。 宛如天籁,落进他的耳朵里。 敲出世上最动人的乐曲。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圆满了。 还有些没说清放在番外。 明天歇一天。 后天开始婚后番外,有萌萌哒的包子出没。 冬青的和正文有一丢丢不一样,可以忽视。 还会写舅舅哒。 后晚见。 啊,我还得为我新文打广告哇。 好甜好甜的。 ( ? ^ ? ) ☆、第57章 婚后番外 元光七年, 皇太子刚好五岁。 小小的皇太子眉眼长得更像他的父皇赵隽寒,精致如画, 可是那个小脾气却是更像他母后小时候的样子, 软软的, 萌萌的, 还很粘人。 小皇太子名字为赵卿止, 很文雅的一个名字, 已经三岁的他不像更小一点时候那么好打发了,他也很精明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还有小手段。 原本他是同母后住在一起的,后来父皇便让他独自睡在偏殿了, 不准随意进主殿,哭闹也不管用,父皇是不会惯着他的。 他小心眼的很。 小皇太子最粘的人就是他的母后,母亲的怀抱总是温暖的, 而且母亲从来不会骂他,也不会逼着他做功课, 背书,他总是快活的。 这一天,他趁着父皇上早朝的时候,爬进主殿里头,一双胖胖的小手摇晃着和铃的手臂,“母后, 母后,你答应过我带我放风筝哒~” 还是个小孩子,说话时还嗲嗲的。 和铃昨晚被折腾到很晚,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浑身都是疲惫的,看见了儿子这张可爱的小脸蛋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4 ,她从床上慢慢的爬起来,手忍不住在自家儿子肉肉的脸颊上掐了下,“宝宝,今天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小皇太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恩恩,我今天早早就起来啦。” 和铃笑了笑,问:“怎么母后记得你今天是要上学的?” 小皇太子撇撇嘴,顿时就不开心了,作着委屈状,“可我想放风筝,母后,你带我去好不好嘛。” 他不会跟父皇提这些。 因为他那个小气鬼的父皇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小皇太子蹬着小短腿就要往床上爬,往母亲的怀里拱,和铃拍了拍他的头,心里怜爱,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一天不上学也没什么,再说了,翰林院的那些老学士现在就算跟他讲许多的道理,他又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当母亲的哪一个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尤其啊她的儿子还这么可爱,两滴眼泪一挤,简直都要把人萌化了。 “你先出去让霜霜给你洗漱,我带你去院子里放风筝。” 小皇太子沾满了口水的嘴巴吧唧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口,就让人给抱了出去。 和铃换好衣服洗漱好之后才去了外间,宫人们已经将早膳摆上桌了。 小皇太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珠子一直在转啊转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铃坐下来,吃了碗清淡的粥,又尝了两块爱吃的糕点,擦擦嘴角,看着自家儿子还是没动过的碗筷,“宝宝,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 和铃抿嘴发笑,“胡说,你看看你碗里满满当当的,不可以浪费。” 像你父皇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想吃还吃不上呢,不过为了不破坏赵隽寒在儿子心目中的威严的地位,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小皇太子还是很听他母后的话的,皱着眉头将碗里头的葱给挑了出去,然后很快的就将粥给喝完了。 五岁的小朋友自己用起筷子来很熟练,想起来,他三岁的时候还要靠母亲喂,在他父皇这个暴君的强制下,硬生生的是不让母亲给他喂饭,起初学用筷子时,菜都夹不起来,就算是夹起来了也送不进嘴巴里,饿的都哭了,要知道身为男子汉的他很少流眼泪的,可父皇还是丝毫都没有心软,自己吃不了,那就饿着吧。 所以我们的小皇太子朋友花了才不到三天就学会用筷子了。 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母后了。 他调皮,但是不捣蛋。 大人们都还是喜欢他的,尤其是陈昀舅舅,一进宫就喜欢抱着他,还是抱着不松手的那种,当然了,他也很喜欢陈昀舅舅,只是不爱搭理舅母,那个人喜欢掐他的脸蛋,还总喜欢逗弄他,非要逗得哭出来的那种。 和铃用完早膳才让人将风筝拿出来,这还是她亲手做的,风筝上的图案是赵隽寒画的。 和铃牵着儿子小小的手掌,刚走出门槛,就看见大步而来刚下朝的赵隽寒。 小皇太子的脸一垮,完了,放风筝肯定是没指望了。 赵隽寒看见她手里牵着的一只,皱眉,“他怎么还在这?” 这个点不是应该去上学了吗? “你别绷着一张脸,吓到儿子了。” 赵隽寒哼了一声,鬼精鬼精的儿子这么容易就会被吓到?也就只有她会相信。 这一只闻言就抱上了母亲的大腿,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可怜巴巴的说:“母后,我不放了。” 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和铃蹲下身子,亲了亲儿子,“母后答应过你的,说到就要做到。” 赵隽寒冷冷的,“书背过了吗?先生留的作业写了吗?没写不准玩。” 和铃心里有些气,一直不满他对儿子太过严格,上前掐了把他的腰,“你看看儿子对着你都不会笑了,我们儿子这么可爱,别把他压的更个书呆子一样,我不管,今天你就得让他好好玩玩,他毕竟也才五岁。” 赵隽寒叹了口气,让了一步,“让宫女带他去御花园放吧,这么喜欢放风筝,午时没到之前不准回来。” 小皇太子还是斗不过他父皇的,姜还是老的辣,谁真的喜欢放风筝啊?他就是喜欢缠着母后啊。 他嘟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赵隽寒先发制人,对付他都对付出经验来了,“不许哭,哭一次就抄十遍大悲咒。” 那两滴眼泪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要真抄了,手会断的。 宫女在赵隽寒的眼色底下将小皇太子抱了出去。 和铃无奈的看着他,“你这么欺负也不害臊。” “我儿子就该我欺负。”他上前,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细腰,凑近了她的耳朵道,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又闹了你了吧,昨晚那么累,今早就该好好歇着。” 和铃脸色一红,想了想,还是替儿子说话,“他没闹我。” 不过她确实还困着。 赵隽寒看着她微微憔悴的脸色,有些懊恼,自己碰上她就克制不住,有时候要的狠还会伤着她。 他搂着人进了屋,“我困了,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和铃打了个哈欠,“好啊。” 两人脱了鞋袜,就躺上了床。 和铃是真的累,也是真的困,重新躺上床没多久,就又沉沉睡过去。 赵隽寒看着她清淡的眉眼,轻吻了下她的额,环着她的腰,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58章 番外冬青(二) 桃树生了根, 她这一生都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想死。 如今无人可依, 她只剩他了。 “好, 不赶你走。”陈言之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子看向远方。 水和肥都是他问那个道士要的, 已经浇了这么多年, 桃树若是没有这种补给便会死, 而且桃树的根早就不能移到别处去了。 第二天晚上, 冬青就被他送到了王府上,那夜见过的男人牢牢的控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陈言之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拳,忍下心中的烦闷,转头就回去了。 冬青心如死灰, 她用最拙劣的演技开始讨好大皇子赵世棕。 她害怕她不能给陈言之传回有用的信息,那样他就不会接她回去了。 冬青笨,什么马脚都露出过,可赵世棕一直都没有赶她走。 冬青一开始很害怕赵世棕, 他生的一副凶相,看上去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可渐渐的,冬青才发觉赵世棕是个很细心的人。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从校场回来后,他都会带着她出去骑马,在草场上策马奔腾的时候,冬青恍惚觉着自己回到了妖精山。 骑马时, 她从上面掉了下来,马蹄就要从她身上踏过,赵世棕不知从哪里出现,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他自己的手骨却被马蹄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5 踩断了。 冬青每天都会把赵世棕的一举一动写下来,然后用桃花传回陈言之的书房,她提笔写字时,脑子里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会不会当初他教她写字,就是为了今天? 春至的那天,赵世棕又被行刺了,他满身血迹的打开冬青的房门,将她吓了一大跳。 赵世棕让她别吱声,然后背对着她,脱下了衣服,露出精壮的身躯,麦色的胸膛上有很多旧伤。 冬青看的出,赵世棕吃过很多苦。 那天夜里,赵世棕第一次宿在冬青的房间,抱着她,什么都没做,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赵世棕出去后,冬青见到陈言之,她惊喜,飞奔直他的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的,她问:“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陈言之别开眼,头一回不忍心看她,他递给她一个小瓶子,“把这个倒进他的饭菜里,做好这件事,我就接你回家。” 冬青接过瓶子,心里隐隐也知道里面可能会是什么,她低着头,没说话。 陈言之亲了亲她的嘴角,叹气道:“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国公府的荣誉都压在他的肩上,他不可能因为私情放弃争夺。 其实冬青从来没有怪过他,她只是……只是想留在他身边。 陈言之给了冬青三天时间。 第三天,宫里传来消息,元帝驾崩,三皇子手执继位诏书,宣布择日登基。 赵世棕被发配到了边疆,仅仅一个月之后,赵世棕在边疆的府邸就被陈言之带来的人围的水泄不通,赵世棕的伤势还没有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瓮中之鳖。 赵世棕给了冬青一大笔银子,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弱了许多,他对冬青说:“你走吧。” 他已经没办法保护她了。 冬青没有拿银子,她突然很伤心,不该是这样的,赵世棕应该是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战神,是无坚不摧的。 冬青不会安慰人,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吭声。 赵世棕转身见她杵着不肯动,他失笑,小心翼翼的用粗砺的指尖蹭了蹭她的侧脸,柔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不愿待在我身边的,你偷偷摸摸的给陈言之传信,对他通风报信,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冬青惊讶。 他继续说:“可我还是放纵了你,我总认为只要你活的开心就好,冬青,你知道吗?你已经不像你了,每当你刻意讨好我时,我都觉得心痛。” 冬青不知道,赵世棕很早以前就见过她了,比陈言之还早。 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有一次途经了一个山头,有个姑娘坐在山岗上,眼睛眺望着远方,那渴望出去的目光直直的打动了他。 当时他问:“你很想下山吗?” 她一愣,然后点头,“恩。” “那我带你下去好不好?”他破天荒的主动了一回。 她摇头,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才不下去,婆婆们说过,山下的都是会吃人的。” 他好笑,等他再次看过去时,山岗上已经没有人了。 宛如一场幻觉。 冬青手中的毒.药最终还是没有用到,她偷偷的将毒.药倒掉了,她不想赵世棕死。 过了许久,她和赵世棕还是被困在王府,冬青想要是在这困着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段时间里,冬青听说,陈言之同他的妻子和离了,她并不开心,原以为他很喜欢那个漂亮的女人,原来他谁都不喜欢。 就连妻子也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何况是她呢? 冬青总想,她大约是等不到他来接自己了。 陈言之在之后带着兵队闯进来,当时的冬青就站在赵世棕身旁。 他怎么看都碍眼。 他对冬青招了招手,“过来。” 冬青的脚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迈开。 陈言之沉下脸,他绷着下颚,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冬青纹丝未动。 陈言之嗤笑一声,眼神如刀。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耐心的人,他带着温润、善良的面具。 陈言之拿过侍卫手里的剑,剑尖对着脸色苍白的赵世棕,即将刺出去的瞬间,他的视线中多出了一个人。 冬青无畏的挡在赵世棕身前,她直视着他,启唇,“你不能杀他。” 陈言之想笑,“为何?” 冬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不想看见赵世棕死在自己面前。 陈言之的剑往前倾了倾,语气里没什么耐心,他横了冬青一眼,“让开!” 冬青挺着胸膛,执拗道:“不行。” 冬青想,她挡在赵世棕面前,赵世棕就不会死了,陈言之是不舍得杀她的,他曾经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杀她? 陈言之眯着眼,沉默了半晌,勾唇笑了一下,手中的剑毫不迟疑的刺进了她的胸口,血浸湿了她粉色的衣衫,她脸上的血色逐步褪去,了无生机。 陈言之拧眉,手却没有停下,剑尖又被他推进去了几分,又被他拔下。 冬青倒在地上,水眸还凝着陈言之清俊的面貌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陈言之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便没再管,她是妖,剑是伤不了她的。 他跨过她的身体,盯着赵世棕,公仇和私怨从心底一涌而上,他拿剑抵着赵世棕的胸膛,剑上还有冬青的血迹。 赵世棕低低的笑着,笑够之后,身体往前一倾,直入胸口,他跪倒在地上,闭上眼之前,脑海里还回荡着她的声音。 “我不下山。” “才不会去呢。” “山下都是会吃人的。” 对啊,你就该留在山上,当那个无忧无虑的你。 赵世棕死了之后,陈言之才觉着空气静的可怕,他突然回头,望见嘴角处不断涌出血的冬青,瞳孔一缩,扔了剑就跑回她身边,他温热的大掌扶着她的肩膀,他的声音都在抖,“你怎么了?” 冬青胸口痛的都没知觉了,她伸出手,想摸下他的脸,可实在没力气了,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她张嘴,气若游丝,“言之……言之……” 她一声声的喊着,想要喊个够。 在陈府时,她常常看见那个女孩靠在他怀里喊他言之,可是她却是没喊过的,她用恩人两个字遮掩自己的心思,给他一个留下自己的理由。 不过说了几个字,冬青又吐了好几口血。 妖是不会被凡人的剑所伤的,刚刚陈言之拿的那把剑带着金龙之气,她根本扛不住。 那是三皇子送给陈言之的宝剑。 冬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角的泪珠断续的流着。 什么都保不住了。 冬青太累太痛了,她慢慢的阖上眼眸,当初你要我留在你身边,可你却是最先舍弃我的。 恍惚中,她还能听见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6 耳边剧烈的吼声。 “冬青……” “醒过来冬青,不要睡。” “你不许睡!睡过去我就再也不给你浇水了。” “冬青……啊……我求你,睁开眼睛……求你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给陈言之回应,他吼得喉咙都沙哑了,怀里躺着的人都没给他半点反应。 他托起冬青的脸,凑近自己的颈窝,眼眶涩涩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妖精,妖精!” 眼泪应声落下,他哽咽不成声。 另一边,院子里桃树上的桃花尽数凋落。 七天后,三皇子登基。 陈言之被封为长安候,自此陈国公府扶摇直上,陈言之也成为了权倾天下的第一人。 朝野上下,无人不对他恭恭敬敬。 朝堂上,他手段残忍,冷酷无情,被人称为杀人不用刀的伪君子。 回到家后,他时常望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桃花树在发呆,有时是看着傻笑,有时又哭了。 空闲的时辰,他总喜欢提着水桶给她浇水施肥。 她的根就在这里,她逃不掉的。 他累了就坐在地上,也不在乎自己洁白的朝服被泥土染脏。 冬青最后的尸体化成了两朵花。 为什么是两朵而不是一朵,陈言之问了道士,道士说,怕是这妖孽腹中有胎了。 陈言之的心已经麻木了,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大笑,笑声悲痛。 他将头靠在树干上,将手中两朵早就干枯的花捧在胸口,嘴里喃喃道:“冬青……冬青……” 院中的桃花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再也没有开出花来。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1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0 春妙手,她也拖不了长久。等她归天,若闲那小儿年幼,不是长华你的对手。你再在你父皇面前多多用心,让你父皇立你为储……” 殷长华忽地抬眸,直视程贵妃,平静地道:“娘,您找上太医,不单只是为了打探皇後的病情罢。” 程贵妃纤细的黛眉一下挑得高高的,眼里骤然露出的阴冷让殷长华也为之一怵,但很快,程贵妃以袖掩口,咯咯轻笑起来。“娘就知道,长华你是明白人。那贱人是非死不可,谁叫她总是仗著皇後的身份爬在我头上耍威风,明明我比她早入宫,还第一个为皇上生下了子嗣。她凭什麽要我对她下跪叩拜?!” 她说到最後,神情更显怨毒。殷长华只觉说不出的反感,委实不想再听下去,起身请辞。“娘,您的意思孩儿都已明白,娘若没什麽其他事,孩儿想去给父皇请个安,改天再来陪娘。” 程贵妃倒没多加挽留,道:“你父皇今早就出了宫城狩猎,娘也是趁著他不在,才召你来说些体己话。这时辰你父皇他多半还在返程路上,你也不必等,回府去罢,等明天再进宫请安。记著在你父皇面前多殷勤些。” 殷长华如释重负,抬脚没走出两步,又被程贵妃叫住。 “娘险些忘了,长华你已年满十八,该成亲了。长华你可有中意哪位大臣家的千金?也好多个姻亲势力襄助。” 殷长华一惊,“娘,孩儿还未曾想过婚姻大事。” 程贵妃轻叹了口气,点著头。“娘也听说你身边只有书童伴读,没纳妾侍。这亲事,娘会替你留意著,总得找个才貌双全的高门嫡女才配得上我的孩儿。” “孩儿先谢过娘。”殷长华勉强一笑,告退出了万星宫,带了在外候命的乘风朝宫门行去。沿途撞见几个宫女内侍,听著众人恭顺的请安,他心下也不知怎地,根本快活不起来。 他生为庶子,自小便明白自己与帝位无缘,从不曾起过非分之想,对权欲也并不热衷,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太平闲王,寄情山水书画,逍遥自在。可如今母妃却执意要他跟皇弟争夺皇位,还要为他物色妻子,不由得他平添无数烦恼。 算了,还是先回府去再作打算。今天出来之前还同斩霄约好了,要教斩霄学几首新曲。小家夥现在一定已经在书房等得心焦了…… 想到岳斩霄每次仰望自己时那专注异常的目光,殷长华纵在心烦意乱间,嘴角仍忍不住微微露出丝笑容。 第11章 乱臣 10 今天的练武场很空旷,只得岳斩霄一人。他提了斩霄宝剑,那是前些日子殷长华送给他练剑用的,左手捏了剑诀,运剑如风,练起边将军几天前教他的一路新剑法。 正练到酣畅处,忽见远处不少仆役纷纷往王府大门方向奔走,形色仓促,总管更是走在众人之前,嘴里还不断催促众人道:“快、快!” 难道是长华回来了?他一喜收了剑,却没随众人前往,匆忙折回卧房,打水沐浴。待会要跟长华学琴,总不能带著一身的汗味去书房。 他换过衣裳,径自走去半忘斋。尚未踏进书房,透过半卷的细竹帘已见到书案边背对他坐著一人,手里还握了书卷,正看得认真。 “长华──”他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脸上的喜色却在那人回头之际瞬间凝结。 那是个年过三旬的陌生男人,发束金冠,一身玄色箭袖外罩天青锦缎大氅,浓眉薄唇,目如鹰隼,英挺贵气中又透著股压迫感十足的冷峻。看清岳斩霄面目的霎那,男人眼中划过丝惊豔,原本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放下书卷,饶有兴趣地问眼前的少年:“你是何人?竟然直呼信王名讳?” 被男人气势所慑,岳斩霄脱口应道:“我叫岳斩霄,是王爷的书童。”话落才意识到这陌生人擅自闯入了王府书斋,他下意识地握上剑柄,惊疑不定。“你又是谁?” “斩霄?”男人瞥了眼他腰悬的斩霄宝剑,了然微扬起唇角:“长华倒是对你不错,连斩霄剑也赐了给你。” 岳斩霄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无端悄然泛寒,正想再问,院中脚步匆忙,府里的大总管领著两名侍女手托茶盘垂首入内,跪地将茶水高举过顶,恭声道:“皇上,请用茶。” 皇上?!岳斩霄愕然。一直以为皇帝应该是个威严的老人家,不料竟出乎他意料的年轻。 总管抬眼,猛地望见岳斩霄愣愣站在一侧,他面色大变,低斥道:“皇上在此,你还不快跪下!” 岳斩霄这才惊醒,跪倒在地。想到自己刚才冲著皇帝大声质问,脸不禁微微发了白。 “呵呵,你现在,该知道朕是谁了?”殷晸轻挥手,喝退了总管与侍女,长身而起,绕著还低头跪立的少年缓步兜了个圈子。 今日狩猎结束得早,回城经过信王府时,他一时心血来潮,想来考查下长子的课业,却听总管禀告说殷长华去了宫中请安。既已来到,便到书房小憩片刻,顺便看看殷长华平素都在读些什麽诗书,不想竟撞见这麽个美少年。 比起宫中那几个色如春花的娈童,眼前的少年并算不上如何的娇媚过人,眉宇间却别有股青涩英气,另有一番新鲜风情,也让他下身隐约发紧。 殷晸笑了──这趟出猎,不虚此行。 “大皇子,到府了。” 乘风恭谨的声音隔著帘子传进轿内,殷长华终於从满腹心事中回过神来,下了轿子。踏进门没走多久,一向老成持重的总管迎上前,神色古怪地向他禀报皇上先前驾临王府,才走。 “哦?皇上他可有说什麽?” “那倒没有……”总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殷长华并没在意,只急著走去半忘斋找岳斩霄。本以为少年必定在书房等他,却意外地不见人。他怔了怔,回头吩咐乘风:“去练武场看斩霄在不在。” “是。”乘风刚抬脚,一直跟在两人後面的总管无奈地干咳一声,不得不支支吾吾据实相告:“大皇子,不用找了。皇上今天见到了斩霄,就、就把他带回宫去了。” “什麽?!”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殷长华脑间轰的一声,似炸开了雷。待意识稍清,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父皇好男色,且最爱纤细白皙的秀美男童。斩霄这一去,哪还能逃得过? “大皇子?”见殷长华面色惨变,总管和乘风互换了个眼色,心下惴惴,正想劝解,殷长华蓦地转身,直往外冲。 斩霄,斩霄…… 第12章 乱臣 11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1 九重宫阙,隐在血色一般的落日烟华里,暮鼓悠扬,巍峨之中更透出几分森严气象。 殷长华一口气从信王府打马加鞭,也不带随从,赶到句屏皇的寝宫青阳殿前,来时冲动发热的头脑被逐渐转凉的夜风一吹,有所冷却,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冒失鲁莽,但想救岳斩霄的强烈愿望终究压过了一切,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命殿前太监通报求见。 他正担心父皇此刻不肯见他,那传话太监却很快返回,将他领进偏殿暖阁。 殷晸披著件宽袖暖袍,正独自坐在榻上饮酒。殷长华对这威仪逼人的父皇素来敬畏,也不敢多看,跪地请过安,起身仍低垂头,硬著头皮嗫嚅道:“父皇,儿臣听说,儿臣那个不懂事的书童斩霄给带进宫了。父皇,儿臣用惯了他伺候起居,斗胆恳请父皇准他回去。” 他说完,殿内依旧一片沈寂。殷长华心头正自七上八下,猛听父皇一声冷哼,重重放下了酒杯,森然道:“长华,你那个书童确实不懂事,不愿受朕的宠幸倒也罢了,竟胆敢向朕行凶。” 殷长华骇然抬头,宫灯烛焰下望见殷晸正冷冷地盯著他。男人颈中缠著白布,透出暗红的血渍,左颊也有道凝血抓痕。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又跪了下去。 听父皇的口气,斩霄必定是不甘受辱奋力反抗,以致错手伤了父皇。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若张扬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做文章,他纵奴行刺,固然难以幸免,只怕连母妃也会被安上个谋逆的罪名。 背心衣衫,须臾被冷汗浸透。听到父皇还在冷笑,殷长华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止不住微微起了颤栗,声音也在抖:“父皇明鉴,斩霄他、他只是年幼不懂事,父皇息怒。” “呵,你倒很会护著他。”殷晸轻描淡写的一句,令殷长华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喉咙口。殷晸却已不再看他,转而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斩霄宝剑。 剑身寒光流转如秋水,映著殷晸凌厉的眉眼,杀气四溢。 殷晸轻弹剑刃,一声铮鸣清亮如龙吟。他斜眼一瞥跪在榻前的殷长华,倏忽振腕,将斩霄剑抛到殷长华身前。 剑光,照青了殷长华血色全失的脸。 殷晸嘴角反而勾起丝微笑,悠然道:“名剑难得,丢了却也可惜。朕还不想要他的命。长华──”他笑容遽然阴沈下来,寒声道:“你去跟他说,若他再不识抬举,嘿,就净身留在宫中当杂役。” 心知父皇言出必践,殷长华遍体生寒,再没勇气开口求情,被太监催了一声才茫然站起,跟著那太监走去寝殿。 太监走到低垂拂地的数重云龙锦帘前便止了步。殷长华勉强定了定神,掀开帘子踏进内殿,就著烛焰,一眼就看到岳斩霄全身赤裸,手脚反绑,侧躺在龙床上。 “……呜嗯……”少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半边脸已被打得红肿,饱含惊恐绝望的眼睛霍地睁大了,露出绝处逢生的狂喜。想说话,却因嘴被布条勒著,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几声咿唔。 殷长华连忙快步上前,坐到床边替岳斩霄解著勒嘴的布条。离得近,少年身上好几处明显的牙印清清楚楚跃入他眼中,他一阵难过,移开目光,却见岳斩霄腿根内侧有几点血迹。他心跳都漏了一拍,抖著手翻过少年的身体,果然见後庭裂伤,渗著血丝。 他死死地咬紧了牙根。从得知斩霄被父皇带走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斩霄难逃厄运,可心头始终还是存了几分侥幸,这刻亲眼得见,胸口便似遭巨石重压,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他自己都不舍得碰触的斩霄啊…… 布条一得解脱,岳斩霄再也控制不住惊吓、羞愧和难堪,颤声叫道:“长华,快救救我,长华……” 出生迄今,从未如此害怕过。被殷晸从信王府带离时,他还浑不知男人的意图,直到被推倒在龙床上,才意识到不对劲。 男人像头噬人猛兽重重压制住他的挣扎,撕开他的衣裳,咬著他的皮肉。他尚未来得及思索该如何反抗,男人已推高他双腿,用胯下狰狞滚烫的阳具抵住了他想都没想过的地方,沈腰压入。 身体像被烧热的铁棍捅了进来,他惨叫,拼命扭动想甩脱这剧痛,却只换来男人一阵大笑和下身更强烈的撕痛。 这瞬间,他脑海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可怕的男人。等嘴里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发现自己竟已咬破了殷晸的脖子,双手也在胡乱挥舞中抓上男人的脸。 男人震怒,一巴掌扇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庆幸的是,男人似乎被他扫了兴,退出了他的身体,吩咐殿内候命的太监将他绑起後,阴著脸拂袖而去。 先前的脚步声令他以为是殷晸去而复返,还好,来的是殷长华。 “长华,救我……”他双眼瞬息不眨地盯著殷长华,唯恐一闭眼,救星就会消失。 见少年怕得厉害,殷长华更是心痛,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替岳斩霄解开手脚束缚。 手脚终获自由,岳斩霄十指立刻紧揪住殷长华的手臂,宛如受惊的雏鸟,终於回到了成鸟羽翼庇护之下。 面对少年一脸的惊恐和求助,殷长华只觉鼻根发酸,用最轻缓的力道轻轻拍了拍岳斩霄仍在轻颤的手背,心中也终是打定了主意,深吸一口气,道:“别怕,我去求父皇放你回去。” 岳斩霄见他起身,更抓紧他袖子不肯放手。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殷长华露出个最温柔的笑容。 岳斩霄心中的不安总算减轻了些,慢慢松开手。长华,不会骗他…… 殷长华返回偏殿,往榻前一跪,对还在独酌的殷晸道:“儿臣想带斩霄回府,好好劝他,求父皇恩准。” 殷晸执杯的手在半空一顿,挑了下浓眉。 “父皇,儿臣定会严加教导他的。”知道岳斩霄的安危就在父皇一念之间,殷长华暗中审视著父皇的面色,斟词酌句小心翼翼地道:“斩霄他那里有些伤著了,又是头一遭入宫,不懂规矩,若硬留下来,儿臣担心他伺候不好父皇。还求父皇慈悲,容他养好伤,学会了宫里的规矩,再进宫伺候父皇,免得再冒犯父皇。” 殷晸略觉不耐,但还是点了头──生平初次破天荒地碰到敢拒绝反抗他的人,反而更激起他的征服欲,确实不想太快玩坏这新鲜玩物。 第13章 乱臣 12 岳斩霄的衣裳,已被撕破,他赤身裹著殷长华的披风,蜷缩倚靠在殷长华胸前,两人同骑,出了宫城,沐著头顶清亮的月光往信王府行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2 去。 他的双手,一直揪著殷长华的衣襟,即使当骏马抵达王府门口,他仍无视上来牵马的侍卫,埋首殷长华怀中,不肯下马。 小家夥这次,真是给吓坏了……殷长华无声苦笑,忽略周围人狐疑闪烁的眼神,抱著岳斩霄跃下坐骑往里走,边在少年耳边轻声道:“斩霄,已经到家了。” 乘风得了侍卫通报,匆忙迎上来,见到岳斩霄,愣了下,伸手便想将他抱过来。“霄哥儿,你怎麽能叫王爷屈尊抱著你?呃?──”手刚碰到岳斩霄一边胳膊,就被岳斩霄用力一挣甩开。 “不要碰我!”始终没出声的岳斩霄突兀叫了起来,尖锐又带著厌恶。 乘风讪讪收手,极是尴尬。 殷长华暗自叹气,原本还想唤医师来给岳斩霄上药,但看斩霄现在这样子,根本就不容他以外的人近身,便叮嘱乘风去医师处取药箱。 他抱著人走回卧房,将外间值夜的几个侍女都轰了出去,才把岳斩霄轻轻放到床上,揉著少年凌乱披散的黑发轻叹:“斩霄,这里没别人,你不用再担心了。” 终於,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逃出来了麽?……岳斩霄慢慢仰起头,望住殷长华。强忍许久的委屈与悲恸终是一发不可收拾,只想放声嚎啕大哭,却又耻於像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又会被殷长华笑话,他使劲咬著嘴唇,封住呜咽。 殷长华瞧在眼里,胸口也涨痛著不好受,更怨怼父皇荒淫无道,可身为人子,又不得宠,根本就对父皇的所作所为无能为力。这次能说动父皇,将岳斩霄带回府,已属万幸。 他搂住少年,低声安慰了一阵,岳斩霄总算逐渐平静下来,正抹著泪,门上剥啄,乘风送来药箱。见两人眼圈发红,自然不敢多嘴乱问,放下药箱躬身告退。 “……斩霄,你後面,上点药吧……”殷长华右手蘸起一团止血消肿的软膏,又怕刺激到岳斩霄,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你自己上药不方便,没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停手。” 岳斩霄泪痕未干的脸不由涨得通红,真不想让那麽脏的部位暴露在殷长华的眼皮底下,然而一直以来,都对殷长华敬若神明言听计从,哪说得出拒绝的话?唯有点了点头,顺从地趴在了殷长华大腿上。 手指缓慢探入,撑开刚遭受蹂躏的肌肉。伤口接触到药膏,清凉中又有种难言的刺痛。龙床上的一幕重现脑海,岳斩霄整个人忍不住剧烈颤抖了一下。 “痛麽?”虽然看不到少年的表情,但少年倏然绷紧发僵的腰腿都在告诉殷长华岳斩霄的不适,他小心地想撤出手指,却被肌肉收缩的穴口咬得牢牢的动不了,试著用力抽动,正碰到裂碎的伤口,岳斩霄吃痛,抱紧了殷长华的膝盖,身体变得越发僵硬起来。 殷长华从没试过这阵仗,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犹豫了一下,左手绕到岳斩霄身前,握住少年的根茎,轻柔爱抚起来。 “长华?!”岳斩霄微惊,紧跟著,就被殷长华的抚弄夺走了思考能力,咬著唇闭目低喘,与胯间逐渐腾起的快感天人交战。 由夏入秋,两人独处时少不了唇舌缠绵。有时情之所至,殷长华就会像现在这样更进一步地抚摸他隐秘的地方,甚至也会拉著他的手,摸上殷长华同样悸动亢奋的器官。岳斩霄起初极为羞赧,渐渐地,便也抛开拘谨和窘迫,更喜欢上了被殷长华的手掌细心摩挲的感觉…… 那份温暖,直叫他身心为之沈醉,什麽也不愿深思,只想在殷长华给予的温柔和快意中永远漂浮下去。 “……嗯嗯……啊……”已经开始湿润的头部被殷长华的指腹来回搓揉,快感潮涨。 听著岳斩霄气息逐渐急促,殷长华自己也难抑情动,翻转岳斩霄,轻吻少年紧闭轻颤的眼帘。岳斩霄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更叫他怜惜不已,只想著该如何弥补自己那无道父皇带给斩霄的伤痛。 亲了下少年不自知咬到发红的唇瓣,他弯腰,将少年已然挺立的漂亮分身纳入口中。 “啊?──”惊觉下身忽然陷入了一片奇妙的柔软湿热,岳斩霄睁眼,顿时慌了手脚。“长、长华,不要……”那是用来小解的地方,怎麽可以放进长华嘴里! 殷长华知他心思,松口轻笑道:“斩霄,你一点也不脏,别乱动。”低头,再度含入那因失去了温暖包围而微微抖动的青嫩男根。 舔弄、吞吐……这冲击,比以往用手抚摸时强烈了不知多少倍。岳斩霄张开嘴,想要大喊释放出体内涌动叫嚣的可怕快意,溢出喉咙的,却尽是近乎低泣的呻吟,连他自己听了也觉羞耻。目光迷离中,依稀见殷长华正抬起埋在他双腿间起伏的头,含笑朝他望了一眼。 长华,一定是在笑话他了……岳斩霄面红耳赤,用双手遮住了自己滚烫的面孔。 殷长华笑著用力一吮口中越来越硬热的肉块,少年猛地放开捂脸的手,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忍耐著射精的冲动,到底敌不过最原始的欲望,下肢抖了抖,一股热液终於破闸而出,溢满殷长华口腔。 “──长华,对、对不起……”看到一缕白浊自殷长华嘴角滑落,岳斩霄又羞又过意不去,想起身替殷长华擦嘴,可刚释放过的身体酸软酥麻,除了喘息,根本无力动弹。 “小笨蛋,这有什麽对不住的,你觉得舒服就好。”殷长华好笑地抓起一角被褥擦了嘴,将手指从岳斩霄逐渐松软的後庭慢慢抽离,蘸取了药膏继续为岳斩霄涂拭。 他的眼神,却始终躲闪著不敢再与少年接触──全身每个角落都在受情火煎熬,胯下更涨得难受,不满地叫嚣著想要闯入少年体内尽情驰骋。可真要这麽做了,斩霄铁定会当他和父皇是一丘之貉罢。 他勉力摒弃纷沓绮念,专心上药,等忙碌完,外面梆子声已笃笃敲过了二更。 替气息渐平的岳斩霄穿上衣裳鞋袜,殷长华就著烛焰凝睇少年俊美羞涩的面容,直看得岳斩霄赧然垂首,殷长华才万分不舍地长叹了一口气,拉岳斩霄下了床。 “走吧……” “嗯?”深更半夜的,长华要带他去哪里?岳斩霄有些错愕,但深信长华所做的一切必有用意,便没多问,跟著殷长华出了卧房。 第14章 乱臣 13 东城门,星光寥落。角楼上几盏气死风灯在夜半寒风里明灭摇晃。城脚下守城的兵士也聚在一块哈著热气暖手,抱怨这明显比往年来得早的寒气。 蹄声得得,暗夜里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驶来。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3 众人顿时警觉,刚叱问了一声“什麽人”,驾车的清俊年轻人已举起块腰牌朝众人一扬,淡然道:“把城门打开。” 为首的城门管上前看了看,见是信王府的通行令牌,虽觉奇怪,也不敢怠慢,忙叫手下开了城门,目送那年轻人扬鞭策马,赶著马车逐渐没入远处浓重如墨的夜色里。 殷长华驱车疾行了数十里路,回头已全然不见城楼影踪。他略觉安心,一拉缰绳,将马车停靠在一片低矮丘陵脚下的密林边,掀开车厢布帘。“斩霄,下来吧。” 岳斩霄探出身,发现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屋舍灯火,极是偏僻荒凉,终究按捺不住问道:“长华,我们来这里干什麽?” “呵呵,你怕我把你带到山里喂狼麽?”殷长华含笑揶揄,见岳斩霄一脸窘迫,他笑著抱岳斩霄下了马车。“放心吧,我才舍不得让你再受一丁半点的伤。” 提起车厢里一个包裹,他牵起岳斩霄的手,藉著头顶那点黯淡星光穿过密林,往丘陵深处走去。 干枯的枝条在两人脚下陆续发出轻微裂响,越往山坳里去,草木越茂盛,还时不时惊起夜鸟走兽。殷长华数度放缓脚步,观测地形,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他在座长满藤蔓的石峰前止步。“到了。” 岳斩霄正在奇怪,殷长华已伸手拨开眼前密密麻麻的的藤条,露出个黑咕隆咚的狭窄洞口,勉强可供一人弯腰进入。凉风不断吹到身上,显然洞穴前方另有出口。 殷长华点起个火折子,带著岳斩霄钻进洞穴,慢慢转过几个弯,几丝清冷月色果然渐入眼帘。 出口外,是个被山丘林木包围的小溪谷,因地势隐蔽鲜有人至,地面青草长得分外高。几只肥大野兔更被两人脚步声惊动,蹦跳著飞快逃窜。 殷长华欣慰地笑了:“我五年前曾和丹墨出城踏青,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小山谷,还好我没找错地方。” 他把包裹和自己的佩剑放进岳斩霄手里,柔声道:“里面有干粮伤药,还有些银两盘缠。剑给你防身和捕猎用,你就暂且先在这里躲上一阵子。我回去会跟父皇说你已经潜逃,即便父皇下令捉拿你,过上三两个月,他也肯定不再记著此事。到时你就离开这儿,远离永稷,找个偏远地方好好过日子,记著今後凡事谨慎,别惹官府起疑。” 岳斩霄越听越惊慌,长华不要他了麽?……他扯住殷长华的衣袖,猛摇头。“我、我不想离开你啊,长华,我不走!” 他的反应全在殷长华意料之中,殷长华又何尝愿意放手,可想到父皇那势在必得的眼神,说什麽也不能再让斩霄留在永稷,沦为父皇的玩物。他拉开岳斩霄的手,强自笑道:“你要是再留在王府里,父皇迟早还会找上你的,到时我也无能为力,没法再救你第二次了。” 岳斩霄一颤,泪水犹在眼窝里打转,却没再出声──长华说得没错,而他,绝不要再踏进那个可怕森严的宫殿。 “……乖,别哭……”替岳斩霄抹去眼角不自知渗出的一点水珠,殷长华揉了揉少年发顶,最终硬起心肠,收拾起满腹惆怅与不舍,转身朝洞口走去。 岳斩霄呆立著,眼看那黑黔黔的洞穴像个无名怪物的大嘴,吞没了殷长华的身影,他心中也仿佛有什麽东西被一并吞噬了,空洞得可怕。两年来,所有的心思都是围绕著殷长华在转,如今便似突然坍了天,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 他怔了许久,对著寒凉的空气喃喃道:“长华,长华……” 山谷寂静骇人,唯有回音在响。 岳斩霄遽然丢下包裹,冲进了洞穴──纵使从今往後都不能再与殷长华相见,也得告诉长华,他喜欢他…… 循著来时的路一路奔行,将出山脚那片密林时,隔著枝叶他已隐约看到殷长华正伫立在马车旁。 还好,赶上了!他激动万分地加快了步伐,忽地望见殷长华从怀里缓慢取出一物。 殷长华除掉匕首刀鞘,刀刃在星辉里顿时折出片寒光。他轻叹,将匕首对准了自己胸膛,咬咬牙,闭目刺落,林中倏忽响起少年震惊的大叫:“长华!” 他一惊,那刀便没有扎深,但仍是在胸口拉了道口子,鲜血长流,须臾染红了衣襟,人也摇摇欲坠。 “长、长华,你这是干什麽啊?!”岳斩霄吓白了脸,手忙脚乱地冲过来,夺过殷长华手里的匕首远远丢了出去,扶著人在草丛里坐下。扯开殷长华衣襟一看,幸亏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脏腑。他狂跳的心终於落回胸腔。 昔日在杂耍班子里受伤是家常便饭,他拿殷长华腰系的汗巾替他堵住伤口,又用衣带牢牢缚紧。 “……斩霄,别、别帮我包扎,我得回去了……”殷长华想格开岳斩霄的手,动了动,就因失血感到一阵晕眩,也就作罢。对上少年痛惜又困惑不解的目光,喘息著苦笑道:“父皇绝不是那麽容易糊弄的。我只有身受重伤,才能把这苦肉计演像,好向父皇交代,让他相信是你刺伤了我,逃出永稷。” “别再说话了。”看著衣带上还在慢慢晕开的血迹,岳斩霄心疼中更升起无尽愧疚,都怪他连累了长华。见殷长华挣扎著起身往马车走去,他哪肯让殷长华负伤赶车回城,紧抱住殷长华腰身,哀求道:“长华,让我帮你先上药啊!” 殷长华出生迄今,被下人如众星捧月般供著护著,确实未曾受过半点伤,此刻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发软,想跨上马车也难,只得任由少年架起他,半拖半抱地走回林中。 第15章 乱臣 14 岳斩霄涂完大半盒金创药,殷长华的伤口终於止住了血。这时已将近黎明,星月渐隐,天穹慢慢透出寂寥的青灰色。 殷长华背靠山石而坐,一直因伤痛微皱著眉头。尽管岳斩霄在他身旁生起了火堆给他取暖,然而殷长华手脚仍有些发凉,面颊和嘴唇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显得极为苍白。见岳斩霄满脸的自责,他勉力笑了笑:“这不关你的事,别往心里去。” 岳斩霄再也忍不住,抱住殷长华的脖子,颤声道:“长华,别回去了,和我一起逃吧。我、我喜欢你,我不要跟你分开。” 殷长华整个人都震了震,他向来知道岳斩霄对自己极为依恋,但亲耳听到喜欢两字自少年口中吐出,这冲击仍可谓强烈。欣喜过後更多混乱──和斩霄一起逃离永稷吗?…… 恍惚彷徨之际,感觉少年搂抱著他的双臂更用力了。“我们一块走。长华,我们设法找船出海,去我家乡琼岛。那里远离京城,官兵一定找不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4 到我们的,我们一辈子都可以在一起,长华,好不好?” 声声呢喃,便似世间最醉人的烈酒,捣乱了殷长华心底最後那点清明,令他完全无法定下神来思考。眼中,也只看得到曙色里少年晶亮无比的眸子,正瞬息不眨地凝望著他,那麽的认真热切,满是毫不掩饰的情意和渴望…… 这一瞬,心驰神摇,意乱情迷。他如著魔般点了点头,换来岳斩霄喜不自胜的笑容。 “长华,琼岛可漂亮了,一年到头都像春天一样。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还有啊,那儿的瓜果比永稷的还多……“岳斩霄一半是兴奋,一半也为了打消殷长华的顾虑,滔滔不绝向殷长华描述起记忆中的故土风情。 殷长华亦被少年似要从心底笑出来的欢快感染了,胸口的刀伤也仿佛不再那麽疼痛难忍,心头纵然仍有丝缕不安,均在岳斩霄的笑脸中冰消雪解。 离开永稷,也好。不必违心去娶个素昧谋面的女子,更不必勾心斗角,去跟弟弟若闲争什麽皇帝宝座…… 岳斩霄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著,殷长华微笑聆听,眼皮却慢慢变得沈重起来,头也靠在了岳斩霄肩上,一点点,被疲倦拖进了黑暗梦乡。 “……长华……”岳斩霄轻唤两声,见人已睡熟,便小心地让殷长华躺下,用自己的大腿给他当枕头,好让殷长华睡得舒服些。 虽已入了深秋,山中仍多蚊虫。他扯了几片大树叶当扇子,替殷长华驱赶蚊虫。目光始终不离殷长华清俊的眉眼,难抑心头欢喜。 今後,就能永远和长华在一起了…… 阳光落在脸上,晒得肌肤发热,殷长华睁开了眼帘,微凝神,发觉自己躺在草地上。日头升得老高,脚边火堆早已熄灭,谷中流水潺潺,翠鸟啼鸣,岳斩霄却不在。 他吃了一惊,按著兀自隐隐牵痛的胸口坐起,见包裹仍好端端地放在一旁,更觉奇怪。起身去溪边匆匆洗漱一番,正要去找人,熟悉的身影已经从洞口钻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一大块血水未干的肉。 “长华,你怎麽不再多睡一会儿?”看见殷长华坐的地方阳光猛烈,岳斩霄忙奔过来,将殷长华搀扶到浓荫底下。 殷长华盯著被少年丢下的那块肉,“这是?……” “是马肉。”岳斩霄拿了肉走去溪畔,边清洗血水泥污边解释道:“我早上突然想到那马车还在山脚下,追兵要是看到了,说不定会在这附近搜找。我就赶了车又走出几里路,把马杀了,连车一块推进大河里,好引追兵顺流往远处找去。这马肉是给你滋补身体的。长华你流了好多血,光吃那些干粮面饼哪行。” 那马是殷长华心爱的数匹坐骑之一,他心头微痛,但心知岳斩霄的顾虑半点没错,也不便出言责备,然而脸上终究流露出几分不忍。 岳斩霄瞧见了,他咬了咬嘴唇,原本欢快的神情笼上层阴郁,不再吭声。默默洗刷干净马肉,又找了些树枝重新生起火堆,将马肉架上篝火烤著。忙完这一切,他低头走到殷长华身边,小声道:“长华,你是不是怪我杀了它,生我的气了?” “你别胡思乱想。”殷长华即使真有不快,面对岳斩霄,也给冲淡了。伸手摸著少年脸颊上犹自青肿的巴掌印,想到自己酣然高卧时,少年却已带著伤来回奔波了好些路,心疼还来不及,柔声道:“你做得对,我怎麽会生气?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岳斩霄顿时涨红了脸,头垂得更低,声如蚊蚋:“我、我一早已经涂过药了,不碍事。”羞归羞,倒是被殷长华一言提醒,他取来金创药,揭开缠绕在伤口处的沾血布带,替殷长华换药。 第16章 乱臣 15 伤口不深,涂的金创药又是宫中秘制,药效极佳,伤口此刻已经收了口,不再渗血。岳斩霄看著那条鲜红的刀疤,眼圈不由自主地泛了红。如果可能,他宁可被匕首刺中的人是自己,也不要长华为他负伤受苦。 “……都怪我没用,连累你受伤……”他涂完药,蓦然抬头,直视殷长华,认真地道:“长华,我将来要把武功练好,就没人再能欺负我了。我也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伤。” 殷长华被他一脸的保护欲逗乐了,咳嗽了两声,一点他额头,莞尔道:“那个常在我面前哭鼻子的又是谁啊?呵呵,怎麽说也该是我来保护你。” 岳斩霄小脸发窘,却仍坚持道:“我是说真的。长华,等我长高长大了,一定能好好保护你照顾你的。”有些招架不住殷长华含笑凝睇的双眸,他扭头,抓过殷长华洁白修长的手掌紧握著,笑得腼腆。“我不会让你後悔跟我一起走的。” 头顶落叶飘摇,掠过远山近水。几许痴,几许真,尽在少年欢欣微绽的嘴角笑靥里。 殷长华怦然心动,拉近岳斩霄,吻上少年粉润的唇,手亦摩挲著少年青肿的半边面颊,呢喃轻叹:“还痛不痛?斩霄……” “……嗯唔……长……华……”被掌掴处,其实一直都在隐约作痛,然而这一刻,再多的伤痛和委屈,也都像日光下的雪,消融了。岳斩霄阖眼,沈醉在熟悉的亲吻爱抚里,双手紧揪住殷长华搭落在臂弯间的衣服,稳住自己逐渐发软的身躯。 明烈的日光从树荫缝隙间漏泄而下,在少年泛红的脸庞、脖子上投落一点点摇曳的暧昧光影……微敞的衣领下,光洁细致的肌肤因兴奋起了层寒粒,随渐转急促的呼吸轻轻牵搐著…… 那残留的几个牙印,也晃动著,不时刺痛了殷长华的双眼。 斩霄在父皇身下之时,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喘息轻颤呢?殷长华明知自己不该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可心底深处始终有一股妒火挥之不去,如头蛰伏在阴暗角落里伺机扑食的阴险野兽,冷不防就蹿出来,朝他心头最脆弱柔软的地方咬上一口。 痛,更多不甘──那明明,是他呵护等候的心爱之物…… 嫉意一发,便不可收拾。他陡然搂紧岳斩霄,近乎粗暴地扯开少年的衣襟,衔住了少年胸口小巧的红点疯狂吮吸。 “啊啊?……嗯呃──”胸口被吸到胀痛,岳斩霄忍了忍,小声呻吟,想推开在他胸前移动的头颅,又怕不小心碰到殷长华的伤口,犹豫著不敢下手。迟疑间,殷长华火热的嘴唇已经贴著他细韧的腰身一路往下。 每寸被殷长华吻咬过的皮肤都仿佛被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烧得他神智混乱。直等背脊触碰到柔软的草地,岳斩霄才略微有所清醒,意识到自己已接近全裸。 睁眼,跪在他两腿间的殷长华同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5 样衣不蔽体,下身傲然挺立,还微微跳动著,滴著透明的泪液,向他逼近。 这情形,岳斩霄并非第一次看到,然而有过昨天青阳殿内那不堪回忆的经历,他心有余悸,颤声道:“长华,不──唔……” 到了嘴边的拒绝被殷长华以吻封缄。殷长华的下身,更顶住他胯间,与他缓慢厮磨。熟稔又难言的快感很快如潮涌至,几个来回,岳斩霄半抬的欲望便已硬挺,颤栗著似在渴望更多爱抚。 “……哈啊……”少年唇瓣间漏出的含糊喘息越发粗促,音色里,逐渐染上几分本能的欢愉,他羞愧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殷长华的气息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抱起岳斩霄双腿架上臂弯,弯腰,在少年绯红的耳边暗哑著嗓子安慰道:“斩霄,不用怕,我不会让你难受的……” 他的动作却不似言语那般温柔,急切甚至有点粗鲁地沈下腰,找到了紧张收缩的入口,把自己推进向往已久的幽闭秘径。 “呃啊啊──”熟悉的钝痛再一次撕开了旧伤口,岳斩霄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挺身挣扎,双手一搡,竟将身上的殷长华推了个跟头。 “唔嗯……”胸口刀伤恰巧被碰个正著,钻心的痛,殷长华脸色遽然发白,胯下亢奋的性器也因这意外的疼痛顿失威风,很快萎靡不振。 “长、长华?对不起。”岳斩霄惊愧交加,赶紧扶起殷长华,急著检视他伤口,还好没有绽裂。 第17章 乱臣 16 “没事,刚才是我自己太唐突了,咳……”殷长华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勉力笑了笑,鼻端忽闻一阵焦臭── “啊!肉烤焦了!” 两人适才意乱情迷,均未留意火堆上的马肉早被烤得油脂四溢,滴进火中,火舌蹿得老高,将整块马肉都卷了进去。等岳斩霄扑灭火堆,只抢出一块几成焦炭的马肉。 岳斩霄懊恼地丢下马肉,从包裹里取了些干粮递给殷长华,见自己手上沾满了扑火落下的黑灰,一摸头脸,脏兮兮的。听到殷长华几声轻笑,显然是在笑话他蓬头垢面的样子,他脸一红,脱了衣物鞋袜,将两个发髻也解散了,走进溪流中清洗。 溪水并不深,仅到他胸口,溪底有不少鱼儿成群结队游动著。起初还被岳斩霄所惊,向四处逃散,不久似乎觉察到入侵者没恶意,便又悠哉游哉围拢过来。 马肉没法吃了,就给长华烤几条鱼吧。岳斩霄屏住气息,蓦然伸手抓住了一尾鱼儿。那鱼儿周身布满黏液滑不留手,刚出水面,就猛地一跳从岳斩霄手中逃脱,跃回水中。 岳斩霄倒被激起了好胜心,频频出手,溅起水花无数,每次都能逮住一条,可转眼就被鱼儿逃逸。 殷长华瞧得好笑,放下干粮,卷起衣裳下摆,也慢慢走下水来帮忙。 两人大呼小叫地忙碌了一番,却仍是毫无所获,岳斩霄脸上头发上更沾了不少水草落叶。殷长华终是忍俊不禁,捏了捏少年愀然不乐的脸蛋,道:“别抓了,包裹里还有干粮,够我们吃好几天的。” 岳斩霄直摇头,“吃点荤的,你的伤口才好得快。长华,让我再抓──唔……” 殷长华一根修长的手指按到他嘴上,阻止了他的反驳,俯首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低笑:“我其实,只想吃你。” 听懂了殷长华的意思,岳斩霄满脸晕红,眼神躲闪著不敢与殷长华接触,惹来殷长华一声笑叹:“放心吧,这些天我们只管养伤,不做别的。” 情澜仍在心胸间起伏涌动,但殷长华已经决定收敛起所有不合时宜的欲念──来日方长,他可不想一时冲动,再弄疼斩霄。 “斩霄……斩霄……”他闭目,轻轻吻上少年兀自沾著溪水的唇瓣,任由水草的青涩气味与少年轻颤不稳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唔嗯……”少年最初是羞怯的,逐渐在殷长华声声温柔呢喃中抛开了所有的惶惑与不安,双臂一寸寸,攀上殷长华的後背,用力环抱,忘情地追逐起在口中嬉戏的舌尖。 这刹那,鸟鸣绝,清风静,唯有黑发凌乱纠缠,铺开水面,随波轻漾,拂乱了一山秋色。 “劈啪”,树枝在火堆里轻爆,跳出几点火星子,飘过溪边和衣相拥而坐的两人眼前。天心月华清柔若水,落了两人满肩霜华。 岳斩霄细心翻动在架在火堆上的数串溪鱼。黄昏时他拿了剑当鱼叉,轻松捕获好几条鱼儿,总算挽回点颜面。闻到鱼香渐浓,他欣喜地拿起一条,剥去微焦的鱼皮,吹至不再烫嘴,又将鱼骨剔除,才递到殷长华手里。 “你先吃,我自己来就行。”虽说以往早已习惯了被岳斩霄和王府其他仆役无微不至伺候著,然而此时此刻殷长华就是突然别扭起来──小家夥一脸的认真和体贴让他错觉自己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未免有些郁闷。 不等岳斩霄反对,他硬把烤鱼塞回给岳斩霄,自己动手另取了一条,张口就咬。 “小心烫……”岳斩霄刚提醒了一声,殷长华已被烫到,张开口不住以手扇凉。 岳斩霄鲜见殷长华如此狼狈,噗哧一笑,倒把心底残留的那点阴影彻底驱赶到角落里。人前总是高高在上清贵从容的长华,原来也有这麽冒失的时候。不过,也只有在他面前,长华才会毫无保留吧…… 第18章 乱臣 17 说不出的感动和喜悦在心口翻腾,他吃完手头的烤鱼,心满意足地慢慢躺下,枕著殷长华的膝头仰望夜空。 月明如冰轮,星辰疏淡,却有数点微弱绿光在两人周围来回飘飞。细看,原来是草间流萤。 “想不到深秋了,这山谷里还有萤火虫。”他张开五指,看著几点幽光在指间穿梭飞舞,恍惚间,竟忆起了模糊的儿时光阴。 “我记得小时候住的木屋子边上,到了晚上,也有许多萤火虫飞来飞去。有一次爹爹抓了几只装进纱囊,挂在我床头当星星,可惜第二天都死了。我那时很伤心,还冲爹爹发脾气。爹爹一点也不生气,只看著我笑,晚上又抓了更多萤火虫来哄我……爹爹他待我最好,从来都没对我发过火。我要做什麽,他都依著我……” 殷长华想象著岳斩霄儿时嗔怒的稚气模样,不觉莞尔,轻抚少年头顶,道:“对了,那你娘呢?她对你好不好?”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这两年间与岳斩霄几乎朝夕不离,却居然从未想过向斩霄询问家人境况,愧意暗生。 “娘也很疼我的。”岳斩霄嘴边笑意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6 一僵,神情黯淡下来,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他们现在怎麽样了。那些海盗打劫完了临走时,放火烧村子。我还听到好几人在火里哭叫……” 当日可怕的景象重现眼前,虽事隔多年,他声音仍抑制不住地发了抖:“我、我怕爹娘已经不在了。娘那时还大著肚子,根本跑不快。” 殷长华恻然,轻拍了拍岳斩霄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他:“你也别太难过,兴许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要是还在世,看到我,多半也认不出我了。”想到双亲若真的侥幸逃过那场大火,这些年来必定又生了弟弟妹妹,对他只有陌生,岳斩霄心里就一阵隐痛,抓过殷长华的手掌紧紧握住,那温暖的温度终於让他踏实起来。 无论前方是风是雨,有长华陪著他,就足够了。 他回头,望著殷长华,很开心地笑了:“长华,能遇到你,和你在一起,真是我的福气。要不是你当初收留我,我现在大概还在杂耍班子里受气挨打呢。长华,我那时就想,一辈子都要记著你的恩情,好好伺候你。” 殷长华心头再次一震,当日收留斩霄,只是一时出於怜悯,却未料到少年就此铭刻在心。垂眸,见岳斩霄黑如点漆的双眼反射著月色星辉,正像以往数百个日夜那般瞬息不眨地朝他凝睇著,他心潮激荡,最终化为轻笑:“你伤还没好,今天又赶马车又抓鱼的,也累了,时候不早,快睡吧。” 岳斩霄听到抓鱼两字,情不自禁想到了白天两人溪边亲热的情形,脸一红,又隐约有几分担心殷长华再来向他求欢,乖乖趴在殷长华腿上,闭起双眼,渐入黑甜梦乡。 谷中除却溪鱼,尚有许多飞鸟走兽。岳斩霄休养两天後,伤势已无大碍,怕殷长华吃腻了烤鱼,这天晌午便特意打了只野兔。 “长华,给你的。”他撕下烤得喷香的两条兔子腿,都放到殷长华面前。 殷长华不愿独享,叫岳斩霄也来吃一条,岳斩霄却只是摇头,固执地道:“我说过以後要好好照顾你的,当然要把最好吃的留给你。长华,你就吃吧。” 这小家夥!殷长华无奈兼好笑,刚把兔子腿送到嘴边,一个耳熟的不屑冷笑从石洞口突兀传来:“好大的口气,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丹墨──”殷长华惊愕地丢下兔腿站起身,看著昔日伴读钻出洞穴,朝他走来。 丹墨身後,还跟著数十名宫中侍卫,更有个鬓发花白表情严肃的老太监夹杂其间。 殷长华认得那正是父皇身边的近侍闵义闵公公,顿时惨然色变──这藏身之处的确隐匿,他却唯独算漏了丹墨。 “我就猜长华你不会走远,多半还在京城附近躲著……”丹墨责备地望了眼殷长华,旋即盯住同样面色苍白的岳斩霄。 时隔两年,他落在岳斩霄身上的目光,依旧如当年充满了轻蔑和厌恶。“你竟敢劫持信王爷,不想活了?” 第19章 乱臣 18 “丹墨……”殷长华艰难开口,丹墨却不容他说下去,回头对那群侍卫道:“逃犯已经找到了,押他回宫,咱们也都可以交差了。” 侍卫无不点头,几人提了绳索上前,就来捆绑岳斩霄。 “长华!──”岳斩霄很清楚自己绝非一大群侍卫的对手,焦急地向殷长华求助。眼前倏然一花,丹墨横身挡在他和殷长华之间,厉声道:“你劫持王爷,已是死罪,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旋身,对上欲言又止的殷长华,他极力压抑著嗓门,却仍难抑恼火与惧意:“长华,你是疯了傻了?还是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汤?竟做出这种事!这几天宫中已乱翻了天,私下都在说你忤逆皇上,私自带人潜逃。再找不到你们两人,你母妃难逃一死,连我边家还有诸多位沾亲带故的大臣也都得遭殃。长华,你是要袒护他,连累千百人枉死吗?” 他说的,其实数天来,早已在殷长华头脑深处盘旋了无数回。每每思及触怒父皇的後果,殷长华便不寒而栗,可看到岳斩霄满脸的欢快与憧憬,他又心疼得抛开了一切顾忌,只想护住斩霄。此刻一经丹墨挑破,他再也无法装作无动於衷,整个人都抖了抖。 那近侍太监闵义也领著两个侍卫凑近身来,叫了声大皇子,神情间十分冷淡:“皇上听说大皇子被劫持出了城,也很担心。可喜今天找到了人,奴婢这就著人护送大皇子回信王府。大皇子,请吧。” 父皇总算是还念著父子之情,给他留了一丝情面……殷长华默然,在两个侍卫貌似恭敬的左右挟持下迈开脚步。 岳斩霄已被侍卫压著肩膀跪倒在地,眼看殷长华朝洞口走去,他心里一下子被无法形容的恐惧填满了,颤声大叫道:“长、长华,救救我!别……别离开我啊!” 殷长华浑身一僵,顿住了步子,却听身後丹墨低声警告:“长华,你救不了他的。当断不断,只会给你自己和大夥惹来杀身之祸。” 刚腾起的那些微冲动就在丹墨冷静到几近严酷的言语间萎缩了。殷长华死命咬紧牙根,蓦地甩开搀扶他的那两名侍卫,快步走向石洞,弯腰踏入。一路,都如逃离,更无颜回头。 “……长……华?……”天穹豔阳当空,岳斩霄却只觉掠过身周的风越来越冷,寒意一直渗到了骨子里。 为什麽,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视线?不是明明答应过他,要保护他,和他一起走,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吗?…… “长华!你答应过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的!──” 他对著吞没了殷长华背影的洞口大喊,自己也知道,那个人救不了他,绝不会再回到他面前。可既然长华早知这结局,为什麽还要给他虚假飘渺的希望?让他自以为攀上了快乐的山巅,再亲手将他推落绝望的深渊? 泪水夺眶而出,尚未滴落草地尘埃,被丹墨一巴掌打飞。 “死小鬼!你是不是想害死长华才甘心?”丹墨又气又惊,叫侍卫赶紧将人绑了,又用布带勒住了岳斩霄的嘴,才定下心神,对那太监道:“这小鬼就爱胡说八道,让闵公公见笑了。” 闵公公微微一牵满是皱纹的嘴角,算是回以一笑:“这次多亏边小公子机灵,又识大体,带咱们找到这地方,老奴回去,定会向皇上禀明,论功行赏。” “岂敢岂敢,这都是公公您指点有方,丹墨後生小子哪敢居功?”丹墨赔著笑,丝毫不敢得罪这在殷晸跟前最说得上话的闵公公。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岳斩霄,少年满面泪痕未干,眼中却已无泪,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7 宛如两潭无波的死水。 丹墨猛打个寒噤,不敢再与之目光相接,扭过了头。 第20章 乱臣 19 此章重口味,慎入… 青阳殿内,檀香沈浮绕帐。鲛珠七彩流光,映在岳斩霄眸子里,仅余一片没尽头的灰暗。 双腿被身上的男人反折压在胸前,男人薄唇边犹噙著冷笑,甚至未解衣冠,只撩开了下身衣裳,便强硬地闯进少年紧致的体内,开始抽动。 “啊啊呃──”岳斩霄只在男人插入的时候发出声短促尖锐的嘶叫,随後紧抿住嘴,锁住了所有痛呼。 他的脸,已因後庭火燎般的灼痛而扭曲。双臂也起了痉挛,却被两个与他年岁相仿同样不著寸缕的姣美少年一左一右紧紧按在头顶上方,十指揪住了唯一能抓到的床褥,几乎将之撕裂。 “你真是愚蠢,以为能逃得出朕的手心?哈哈哈……唔嗯……真紧,啊哈……呵,要不是你的滋味不错,朕早就叫你人头落地。”肉体撞击厮磨的暧昧音色伴著男人的嘲笑,在殿内来回响。 逼人窒息的血腥气渐渐地,随著肉杵的进出从两人下体连接的地方飘出。血丝在抽插之际溅落,绘出几点猩红。 “怎麽不出声了?”少年一反前态地既不挣扎,也不哭喊,令殷晸享受不到征服猎物的快感,他惩罚似地加重了下身捣弄的力道,边冷笑著吩咐那两个姣美少年:“让他给朕叫出来,否则──” “是,皇上。”两个少年不等殷晸说完就已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对望一眼,一人低头开始亲吻岳斩霄布满冷汗轻颤不已的上半身。另一人干脆爬了两步,张嘴将岳斩霄软绵绵的根茎含入口中,熟练地吮吸吞吐起来,双手也没闲著,掰开岳斩霄两瓣臀丘,让男人粗大的凶器出入得更顺。 “……”身体连同内脏仿佛都被人拉扯著,在痛苦和畅快之间摇摆纠缠。岳斩霄鼻息渐粗,更使劲地咬住嘴唇,紧闭的眼帘下,隐约渗出了水光。 两个少年怕殷晸降罪,无不卖力地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摸又舔。岳斩霄强忍片刻,终於败给身体深处泛起的原始欲望,低喊著泄在那少年嘴里。少年大声咳呛,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 殷晸正深埋在岳斩霄後庭碾磨的男根亦被骤然锁紧蠕动的内壁夹得无比舒爽,迸出声低吼,放开岳斩霄已被捏得青紫的双腿,抱紧岳斩霄窄臀狂猛地大起大落用力挞伐。一轮耸动後齐根没入,停了下来,闭目,唯有喉结上下移动。 “……呼……”半晌,他才吐出口长气,缓慢抽出了自己的凶器。 半软低垂的头部兀自微微抖动,还在往外吐著白浊黏液,根部犹粘著几缕殷红血丝。两个少年却似乎完全不怕污秽,争相爬到殷晸胯间,用舌头替男人清理起茎身。 可怕的折磨终於结束了麽?……岳斩霄无力地张大了血丝隐现的双眸,茫然看著眼前淫靡的情形。眼窝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失声恸哭,可是喉咙如被什麽堵住了,痛涩之极,只能发出两声微弱嘶哑的呻吟。 “今後,还敢再违抗朕麽?”殷晸居高临下打量著尚在轻颤抽搐的猎物,眉梢的戾气令他俊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森冷。他推开还埋首在他腹下伺候的那两个少年,拖过岳斩霄,就著穴口处血和黏液的润滑,再次将自己送入,一手揪紧岳斩霄汗湿的头发,声音与他下身的动作一样冷酷无情。 “你记住,朕可以饶过你和长华这一回,但绝不会有下一次。” 长……华…… 努力逼迫自己遗忘的名字钻入耳中,岳斩霄突然间悲痛欲绝,再也控制不住,颤抖著任由泪水泉涌,湮没了视线里所有的一切。 第21章 乱臣 20 “……大皇子,丹墨公子今天又来求见,大皇子你看……”乘风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闻著从门缝窗隙里逸出的汤药味,直摇头。 自从殷长华两天前被侍卫送回信王府,连夜便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刀伤也有复发的迹象,饮了几副汤药病情才略有好转,人却始终颓唐不振,足不出户。边丹墨两度登门拜访,均被殷长华拒之府外。 听到卧房内断续响起一阵沙哑低咳,乘风暗忖今日那丹墨公子肯定又要吃闭门羹。果然,殷长华嘶声回绝道:“跟他说,我不想见他,让他不用再来信王府。” 乘风动了动唇,想劝,最终还是忍住了。那天他暗中向押送殷长华回府的那两个侍卫打听过,得知正是边丹墨带众人寻去山谷找到了人,将岳斩霄擒回宫中。大皇子最宠斩霄,必定恨极了丹墨公子。他暗叹口气,自去回话。 听乘风脚步声逐渐消失,殷长华握紧了拳头,蓦然将桌上那个不久前刚端来的药碗打翻在地。 瓷碗四分五裂,药汁溅了他满身,他也感觉不到痛,只不住喘著粗气,忽又捂住了脸,颓然坐倒在床沿。 几声嘶哑低嚎漏出指缝,如负伤的孤禽无助哀鸣。 恨丹墨带人抓走了岳斩霄,更恨自己懦弱无能,竟连回头看一眼斩霄的勇气也没有。可是,看了又如何?…… “斩霄……斩霄……”只有在此刻,他才敢喊出这名字。每一声,都仿佛在自己心头狠狠戳上一刀,痛得他浑身哆嗦,却又不想停止,反而想藉此让自己更痛,可即便如此,依然减轻不了心中无处躲藏的愧疚。 斩霄,有没有被重刑折磨?如今,是生是死?…… “笃笃!”门上传来两记剥啄,乘风去而复返。“大皇子── 丹墨还不肯走?为什麽还要来烦他?殷长华愤而咆哮:“滚!我说了,不见。叫他滚!” 乘风给殷长华前所未有的狂暴吓到,唬了一跳,支吾著小声道:“是季公公来了,正在花厅上候著,说是奉娘娘之命,务必要大皇子进宫一趟。” 殷长华背上寒气猛升,静了下来。 那天在山谷中人多眼杂,他和斩霄间的亲密暧昧想必早被侍卫们暗中张扬开去。母妃在宫中耳目众多,必然有所听闻。这次召他入宫,绝不是什麽好事。 “……呵……”他几乎能想象到母妃比刀子更刺人的眼神,惨笑一声,打开了房门。 已久违数日的炙热秋阳落了他满身,晒得他炙痛难当,他的脸,依旧苍白憔悴如寒夜里游荡的幽魂。 乘风见他失魂落魄,也不好受,想劝解几句又无从说起,摇著头,为殷长华披上一领黑狐大氅,陪殷长华慢慢走向花厅。 殷长华本已准备了承受母妃的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8 数落痛斥,到了万星宫後却发现程贵妃非但没半点怒意,反而比往日更和颜悦色。 “唉,娘听说,你被人劫持,还被那该杀的小贼刺了一刀。看你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真是叫娘心疼。”程贵妃边叹气,边叫身旁伺候的两个心腹侍女去太医院取些大补的参茸,又吩咐季公公去拿补血药酒来。 殷长华深知母妃叫他来,绝不会只是出於关心,又不敢贸然发问,只得勉强笑了笑:“孩儿如今好端端的,没什麽大碍,娘您不必担心。” 程贵妃正在逗弄桌上一只白羽鹦哥,闻言轻抬美眸瞥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目光却了然又尖利,令殷长华如坐针毡。“莫非要等你死在娘面前,才叫不好?” 殷长华自然听懂她话外之音,嗫嚅著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幸好季公公端著药酒返回,替他解了围。 随药酒一起奉上的,还有好几个画轴。 “长华,还记得前阵子娘说过要为你物色个佳偶麽?这里就是娘精心挑选的几家千金,每个都是出色的美人儿呢。”程贵妃让季公公逐一展开画轴,呈给殷长华过目,微笑道:“你中意哪个,只管说。” 这,才是母妃今日宣召他的目的罢。殷长华痛苦地闭了闭眼,心正为岳斩霄倍受煎熬,哪里还容得下他人进驻。他深深吸口气,推开了季公公送到面前的画像。“……娘,孩儿不想成亲。” 女人笑容顿敛,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如他所料,变得尖锐刺人。他心一寒,却不想就此退缩,跪倒在程贵妃脚边,黯然道:“孩儿真的无心成家,娘,您就别再逼孩儿了。” 季公公在旁面色大变,“大皇子,您怎能如此忤逆贵妃娘娘?还不快向娘娘认错?” “季福海,不用你提点他!”程贵妃冷然一瞥,令季公公悚然收声。她起身,垂眸望著殷长华,气怒到极点,反笑得分外和蔼。“长华,从小到大,你可从来没有违背过娘的意思。如今就为了那个勾引你父皇的下贱书童,你竟要和娘作对吗?” 第22章 乱臣 21 “娘,斩霄他不──” 殷长华甚至没能说完辩解的话,一记耳光已甩上他的脸,打得他两耳轰鸣。面颊上一阵蛰痛,被程贵妃锋利的指套尖划开道血痕。 “你还敢提那小贼的名字!”程贵妃全然没了往日的雍容,浑身都在抖。气这儿子执迷不悟,更多,是恐惧。 “长华,你再这麽糊涂下去,娘也救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这几天有多少位大人轮番在皇上耳边进言,说你包藏祸心目无君长,想要置你於死地!若非娘在你父皇面前赔尽小心说尽好话,又请边将军他们联手保你,你现在早已下了天牢!” 她揪起呆住的殷长华,紧盯他双目,声色俱厉。“娘苦心谋划十多年,不惜背上一身罪孽,替你扫清绊脚石,是要看著你当上句屏的皇帝,不是想看到你死在娘面前。长华,娘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有不测,娘也只得死路一条了啊!长华,你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我……”殷长华张了张发白的嘴唇,却因过度的惊骇说不下去。一直还以为父皇顾念父子之情,没来为难他,原来全仗母妃和诸家大臣周旋说情,他才得以逃过此劫。 胆颤心寒之际,更听母妃怒道:“你要是再割舍不下,娘只好设法替你除掉那小贼,帮你做个了断!到时你可别怪娘──” “不要!”清楚母妃绝非虚言恫吓,殷长华面如土色,握住程贵妃双手苦苦哀求道:“娘,您千万别伤他。” “那就看你自己怎麽做!”程贵妃将他往殿门方向一推。“去!趁著你父皇暂且还未开口要发落你,立刻去向你父皇请罪!长华,娘和你,还有那小贼的性命,可都在你自己的手上捏著!记住千万不可再触怒你父皇!” “大皇子,请。”季福海将画像放到案上,扶著魂不守舍的殷长华,向殿外走去,刚抬脚又被程贵妃叫住。 女人轻撩云鬓,已恢复了气度,一览那几幅画像,随手拿起一张。“长华你无心挑选,就让娘为你做主吧。卫应侯家的千金秦冰模样端秀,家世也够显赫,就是她了。” 她慢条斯理地卷起画像,缓步上前,将画轴交给季福海,又举袖为殷长华轻拭去颊上那抹血丝,微笑道:“请完罪,别忘了求你父皇赐婚。早日为你父皇诞下长孙,我们娘俩在宫中的位子,才能坐得更稳当。” 殷长华头脑中一片混乱,隐约觉得自己该拒绝反驳,然而久在母妃积威之下,刚才那一巴掌已经打得他勇气全失,再忆起父皇的凌厉眼神,他更是不寒而栗。被季福海催了两声,才茫然拖著两条如灌了铅的腿,一步步,走出了万星宫。 长廊迂回九曲,两侧松柏擎天,深秋里依然繁花斗豔,灵鹤唳飞。殷长华眼里却丝毫看不到美景,只盯著前方青阳殿越来越放大的飞檐宝顶发愣,蓦地停下了脚步。 季福海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後,没提防险些撞上,忙急退两步,轻咳一声提醒道:“大皇子,娘娘也是为殿下您著想,走吧。” 殷长华缄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心底积攒数日的担忧,涩然道:“季公公,斩霄他,他可还好?” “嘘!”季福海急忙示意他噤声,环顾左右无人,神情才松懈下来,低笑回话:“大皇子尽可宽心。奴婢听青阳殿的人说,皇上这几天可宠著那孩子呢!每晚都要他侍寝,还挺疼惜他,召了御医为他治伤──” “够了!”一声痛楚压抑的怒吼打断了他的下文。 殷长华衣袍簌簌抖,胸口如有百爪抓挠,痛彻心肺。半晌,惨白著脸,继续前行。 句屏皇却不在青阳殿内。季福海一问殿内宫女,原来是去了御苑湖心水榭行酒。 两人折去御苑,临近重兵把守的金波湖畔,悠扬丝竹便已随风飘来。 水榭中轻纱几重飞舞飘拂。殷晸衣襟半敞,盘踞在正中的青玉长案後,啜著美酒,正听围坐在他身周的几个俏丽男童吹笛抚琴。望见垂首走近的殷长华和季公公,他嘴角微露嘲讽。 一向没将这温吞谦恭的庶子放在眼里,不料这小子竟敢阳奉阴违,倒叫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殷长华。後者虽然低著头,绷紧的身形却已将内心惶恐泄露无遗。 “呵!”想与他作对,还嫌太早。 殷长华已走到青玉案前,听到父皇这声杀气四溢的冷笑,颈後寒毛根根竖起,更无胆量抬头,屈膝跪伏在地,颤声道:“父皇在上,儿臣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19 请罪来了。” 第23章 乱臣 22 季福海也跟著扑地跪倒,不敢稍透大气。 殷晸对两人视而不见,仍慢悠悠地品著杯中酒,手还随琴笛声轻击玉案,悠闲地打著节拍。每一下,听在殷长华耳中,都似惊魂夺命的一锤。 短短一瞬,於他而言,漫长得令他呼吸维艰。纵在深秋里,贴身衣裳很快就被冷汗沾湿了。手臂忽被身後的季福海暗中捏了一把,他想起母妃的威胁,一激灵,咬咬牙,提高了嗓门:“父皇,儿臣今日前来,一为请罪,二来,有事相求。” 殷晸哦了声,终於一扬手,示意少年们缓下丝竹,瞅著殷长华始终低垂的头,笑得森寒。“你这次,难道还想求朕放他随你回府?” “儿臣绝无此意。”知道此刻自己的生死就在父皇一念之间,殷长华的额头几乎叩到了地上的织锦毡毯,满嘴苦涩难当,却不得不违心道:“儿臣、儿臣当初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糊涂,父皇明鉴。儿臣其实早有心仪之人,是、是卫应侯府上千金。儿臣此番特意带来了她的画像,还求父皇下旨赐婚。” 季福海急忙膝行爬上两步,将画轴高举过顶。“请皇上过目。” 殷晸叫边上侍立的小太监取了画轴,也不看,只冲著殷长华微微冷笑:“你倒也风流。不过,朕听说你往日十分喜欢他。那日去了山谷的侍卫也说,你答应过要和斩霄在一起。怎麽,这麽快就变卦了?” 每一字讥嘲,均如无情一刀,扎得殷长华心头奇痛,更羞愧到无地自容,然而听到季福海在旁两声低咳暗示,他明白自己根本无路可退,竭力挤出个难看的笑容,陪著小心涩声道:“父皇,儿臣爱的是女子,哪会真的与他厮守终生,只不过是哄哄他罢了。” “哈哈哈……”殷晸放声大笑:“好,好!既然你真个心有所属,朕就成全你。起来说话罢!” 殷长华久悬的心终於落地,谢过父皇坐起身,正对上殷晸脸上说不尽的嘲弄意味。 “斩霄,还不给朕和信王斟酒?” 殷晸放下杯盏,长笑一声,震得殷长华脑海里刹那空白── 斩霄?!也在这里?!…… 少年黑发散乱,吃力地慢慢从殷晸身後的虎皮毯子上撑起身体,挪到玉案边,提起了酒壶。袒露衣外的肌肤上分布著好几个显眼的牙印吻痕,鬓角甚至还依稀残留著些微汗光,少年的脸,却毫无表情,淡漠如个玉琢的人偶。 殷长华整个人呆若木鸡,等意识稍清,直恨不得一头撞上水榭亭柱就此死去──原来斩霄就在父皇身後躺著,只是被父皇和边上那几个娈童的身形遮住了,他又只顾著埋头请罪,竟未发觉。 他那些话,斩霄一定听到了……全都,听到了。 他直勾勾地望著岳斩霄,後者却只专心地斟著酒水,仿佛只有眼前的这两杯酒,才是他的全部。 少年眼里,再没有他的存在…… “怎麽不喝?”殷晸持杯一饮而尽,见殷长华仍呆坐著,他眼底戾气一掠而过。 殷长华猛地一震回神,面对父皇的冷笑,他惨然笑了笑,用尽全力才让伸出去的手不发抖,举起了酒杯,低声道:“谢父皇……” 一杯酒,却似重逾千斤,入喉更是像熔化的铁水,活生生地将他胸口伤口处刚愈合的皮肉再度熔毁,一直灼痛到魂魄深处。眼窝里也似被人洒进了一把针芒,疼得他无法再看清斩霄的容颜。 而事实上,岳斩霄斟完酒後便默然退回殷晸身後,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阴影里。自始自终,他都没有看殷长华。 乘风随殷长华进宫後,就在寄停车马的角门处等候,眼见日影一点点西斜,他心头益发忐忑起来,正在担心殷长华的吉凶,忽见殷长华在季公公的陪伴下缓步走来。 他大大松了口气,快步上前去扶殷长华,却被拂开。他一愣,又见殷长华的脸色比入宫前更加苍白,双眼也定怏怏的毫无生气,对他视而不见,乘风大惊,小声问季福海道:“大皇子他是怎麽了?” 季福海摇了摇头,在宫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差,早就将世事看得通彻,也更知道什麽话能说,什麽话不能说,只道:“大皇子先前陪皇上喝了两杯酒,说是伤口有些作痛。你赶紧扶大皇子回府歇息了,应无大碍。” 乘风扭头,见殷长华已径自踏进车厢,他顾不上再向季公公打听内情,告个罪,赶著马车出了宫城。 怕车马颠簸损及殷长华的伤口,乘风一路上走得并不快,等马车停在信王府的大门台阶前时,暮色已浓。 一个瘦削身影笔直地站在门庭灯笼下,竟是丹墨。看殷长华跨下马车,他走上一步拦住殷长华的去路,道:“长华,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自己想想清楚,就算没有我带路,你和他迟早也会被逮住,你──” “我不恨你。”殷长华突然嘶哑著嗓子打断了他。“该恨的人是我自己。” “啊?”丹墨方自一怔,转瞬惊见殷长华脸容扭曲,蓦地低咳一声,一大口暗红的血溅洒尘埃。 众人齐声惊呼,丹墨和乘风急著伸手去扶,可殷长华硬是推开了两人,独自拾级而上,边走边咳。 恨丹墨,又有何用?他自己,才是天底下最面目可憎的人。莫说斩霄不肯再正眼看他,连他自己,也想狠狠啐自己一口。 “……啊哈哈……”他反常地大笑起来,更多腥甜的血丝涌上喉头,几乎要将他溺毙在一片浓重的血腥气中。 如果就这样死了,倒也算是种解脱,不用再忍受噬心般的痛楚,可母妃一定会迁怒加害斩霄。 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离了躯壳,他再次呕出口鲜血,双腿一软,晕倒在赶来搀扶的乘风手里。 “快,快叫大夫。”乘风吓得脸孔发青,手忙脚乱地抱了殷长华,冲进王府。 丹墨耳边犹自回荡著殷长华昏厥前悲怆绝望的惨笑声。始终以为这表兄身为帝子,哪会真的对个寒微小厮看上眼,无非是一时冲动昏了头,才被岳斩霄撺掇著私奔。眼下才发现,自己根本错得离谱。 他在寒风中呆立良久,最终迈开迟滞的步履,转身缓慢走远。 第24章 乱臣 23 “怎麽?还是不肯说话?斩霄,你是想挑战朕的耐心吗?”殷晸藉由龙床边的烛台赤焰,端详著胯下赤裸的少年,冷冷一哼,挺身往更深处顶进。 几声断续压抑的呻吟自岳斩霄紧咬的嘴角漏出,虽然微弱,仍令殷晸眉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0 梢扬起几分得意。他是一国之君,就不信收服不了个小小少年。 他一边撞击著,一边伸手抚过少年汗湿绷紧的纤细腰身,滑向少年胸口──两粒小巧嫩红的乳头赫然穿上了带有幽蓝珍珠吊坠的金环,映著少年白里泛红的肌肤,分外的诡媚妖豔。 “你还真是倔强,给你穿这个时也竟然忍著不吭声,呵呵,不过朕总有办法让你开口。”殷晸律动不停,手指还时轻时重拨弄著金环,眼看少年因乳头传来的强烈刺激紧握双拳,鼻翼额头都浮起了薄汗,面色也越来越红,他微露嘲笑,忽然停下驰骋,紧抵住少年肠道深处好一阵轻旋碾磨後,将自己硬挺的肉刃一分分抽了出来。 失去了热度慰藉的穴口似乎无法适应这突来的空虚,仍在轻微抽搐翕张著,流出丝缕夹杂血沫的透明黏液。 幽幽异香,混著螭龙香炉里的檀烟,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直往人心头上抓挠。 岳斩霄的嘴皮子已给自己咬到发紫,鼻息却更粗重。 以为殷晸在那场残暴如酷刑的蹂躏中得逞了兽欲,就会对他失去兴致,不会再来碰他。可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更大的凌辱。数日来,男人对他索求得更欢,行房时甚至还拿来些甜香扑鼻的药膏抹进他体内。 冰凉的药膏很快就融化成水,方便了男人的进出抽送,更像是在他身体里点著了一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後庭更酥痒难搔,只有在男人剧烈磨蹭时才稍有缓解。他万分不想承认这可耻的事实,可身体却与意识背道而驰,忠实地顺从欲望,紧紧含住侵入的男根,饥渴地吮吸著,希冀男人进入得更深…… 而这时,身上的男人便会大笑,边欣赏著他苦苦忍受药力的折磨,边加快了抽动,逼他在半昏半醒间啜泣、落泪。 “难受麽?开口求朕啊。”殷晸仍不紧不慢地把玩著岳斩霄胸前的金环,笑看少年急剧起伏的胸膛,了然地凑到少年耳边,沈声诱惑道:“只要你说一声,朕就能满足你。” 他的大手,滑入岳斩霄双腿间,捉住了少年已悄然半抬头的青嫩玉茎加以抚弄。 “……呜……啊呃……”药力终於占尽上风,岳斩霄猛摇头,身体里每一处都如有无数羽毛在来回拂扫,殷晸吹到他耳朵里的火热气息更几乎将他残存的那点理智都化成了烟气,可脑海尽头,仍有一丝清明──绝不向这个恣意羞辱自己的男人低头屈服。 为奴为仆,遭人轻贱戏弄的滋味,早已尝够,哪怕会惹火殷晸落得个身首异处,他也不想再重蹈覆辙,沦为他人一时兴起的玩物。 或许唯有一死,才能彻底逃脱这囚笼,才可以彻底忘却白天在湖心水榭听到的那些言语…… 长华,原来只是哄哄他,可笑他却信以为真。放他走,也无非是一时心软可怜他罢,他却会错了意。 也是,他真蠢,怎麽会天真地以为高不可攀的皇子愿意为了他舍弃荣华富贵,与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卑贱小奴亡命天涯!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呵……” 他突兀发笑,继而抿紧嘴,一缕血丝溢出唇瓣。 殷晸一凛,疾出手捏住岳斩霄的下颚逼他张开口,见少年舌尖直冒鲜血,竟是妄图咬舌寻死,他既惊且怒,对这少年的倔傲硬气却也更生出几分赏识,叹口气,抬高岳斩霄一条腿,重重贯穿了少年滚烫痉挛的後穴。 “算朕输给你这小鬼了!”他摇著头,把挫败化为欲火,纵情驰骋起来。 岳斩霄任由男人摆布,只呆呆地望著殷晸上方的床帏。明黄色的锦帐流苏在他眼前来回晃,渐渐地,变成一片越来越淡的苍白,犹如殿外飘零坠落,沾上檐瓦的寂寞飞雪。 秋逝,冬临。 第25章 乱臣 24 厚厚的雪,覆住了半忘斋小院中的鹅卵石径。枯树裹素,树下的青石桌凳也积了两寸多高的雪。 殷长华披著狐毛领锦袍,踩著积雪,慢慢地走到树下,拂开一张石凳上的雪,慢慢坐下後,就对著满园凄惶萧条的雪色发起呆来。 久久,他都没有分毫动弹,也不说话,随侍在他身後的乘风也只能跟他一起陷入沈默,心底苦笑不已。 自大皇子呕血那天起,宫中御医奉程贵妃之命来了好几拨,良方妙药不断往王府里送,大皇子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太大起色,整个人清瘦憔悴得叫他看著心疼。今天好不容易见大皇子精神好了些,他力劝殷长华离开卧榻,走动下松散筋骨,不料大皇子走到半忘斋便开始发呆。 大皇子,多半是想起了和霄哥儿在书房共读的情形……乘风暗叹,劝道:“大皇子,这风又吹得猛了,回房去吧。”再坐下去,只怕大皇子触景伤情,病情又要加重了。 殷长华仍坐得笔直,仿佛没听到乘风的话,直等乘风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殷长华才起身,抬脚往书房走去。 书房日日有婢女洒扫收拾,仍洁净如昔。案头上一册书卷翻开了一半,压著沈甸甸的黑金石镇纸,正是他教斩霄读到的那页。 墙壁上,还挂著斩霄亲手临摹的一幅天女散花图,天女端丽妩媚的脸上,绘著只蝴蝶。那是斩霄作画时,他趁斩霄不备,在斩霄嘴角轻啄一口,害斩霄羞红了脸,也分了心,手一颤在天女脸上落下个墨点。 “啊,我都快画好了,这下可好,长华,都怪你……”少年一脸的惋惜。 他含笑提笔,在墨点上几笔涂抹,画就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这样不就行了,裱起来,可是幅独一无二的画。”望著少年转嗔为喜的笑脸,他低声笑:“其实这画再好看,也比不上你。我要是蝴蝶,一定停在你脸上,再也不走了。” “长华你就会取笑我!”斩霄佯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与爱慕…… “……咳咳……”他抬手轻抚画像,喘息轻笑,脸上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更悲哀。 乘风不忍再看,硬起心肠道:“大皇子,请回吧。过了正月,还得前往卫应侯爷府上下聘敲定婚期,大皇子保重身体要紧。” 殷长华嘴角最後一丝凄凉笑意就此凝固,目光黯淡如灰烬。 向父皇请罪後的第二天,父皇便颁旨赐了婚。依著程贵妃的意思,恨不得殷长华立刻前去迎亲,怎奈殷长华病得不轻,才将下聘之事一再推延,定在了正月後。 除非自己长病不起,否则迟早得走上母妃为他铺就的这条道路。殷长华凄然垂眸。若说最初还对这门亲事满怀抵触和恚恨,大病两月以来,心头怨气已被磨平,也看清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1 了自己眼下无权无势,想要与父皇母妃叫阵,无异於以卵击石,更遑论夺回斩霄。 羽翼未丰前,他所能做的,只有忍耐。 乘风暗中窥伺著殷长华,见他面色一时酸楚,一时悲愤,一时无奈,最终一团漠然。他胸口发闷,想劝上几句,殷长华却静静地旋身,走出了书房。 “从今天起,叫人把这半忘斋封了。” “啊?这──”乘风愕然跟上殷长华,只听他低咳著道:“斩霄用过的所有器物,还有他留下的衣物鞋袜,也都放到半忘斋。咳,一起封了吧……” 前尘旧梦,尽锁尘埃。他喃喃笑,眼底湿意点点,尚未滴落雪地,便让萧瑟冬风吹干在鼻翼两侧。 第26章 乱臣 25 冬去悄然,春夏匆匆,转瞬又见金秋风起,卷尽天穹云霾,送来十里鼓乐,罄鸣长天,香车花灯,热闹非常。 句屏皇长子信王殷长华,今日迎娶卫应侯掌珠。 京城臣民对这场皇室盛典无不津津乐道,都道大皇子与大权在握的卫应侯家结了姻亲,这势头可著实盖过了二皇子。程贵妃一系的诸家大臣更是眉飞色舞,待金殿礼成,共赴御苑宫宴,众人向殷长华频频敬酒,争相道喜奉承。 殷长华病愈後将养了数月,气色已恢复许多。今天穿了身大红金丝刺绣喜服,发挽高髻,戴著双蟒衔珠的鎏金王侯冠,越发显得清雅贵气,对大臣们的敬酒来者不拒,很快便现醉态。 程贵妃随侍君侧,见儿子俊脸酡红,醉步踉跄,不免心疼,对殷晸道:“长华的酒量还是没长进,再喝下去,怕是回不了信王府了。臣妾斗胆,请皇上准他先去小休片刻再来敬酒。” 殷晸哈哈大笑,打趣坐在下首的卫应侯:“这新郎官要是醉倒了,今晚入不了洞房,只怕亲家翁你要来埋怨朕,为令嫒抱不平了。” “皇上说笑了。”卫应侯捻须,与周围坐得近的朝臣们尽皆大笑。 程贵妃招过两个小宫女,吩咐两人搀殷长华去万星宫偏殿小憩。那两女应了,扶殷长华绕过金波湖,丝竹喧哗已渐不可闻。 殷长华先前一直醉醺醺的,这时倏地止步,甩开她俩的手,道:“我酒已经醒了大半,自己走去万星宫即可,不用你们服侍,你们只管回席上去伺候贵妃娘娘。” 两个小宫女贪图热闹,闻言大喜,谢过殷长华,欢欢喜喜地去了。 殷长华默然注视两女走远,脸上再不见筵席上强装的半点微笑和醉意,仅余无穷苦涩。 纵使躲过了群臣无休止的恭贺,又怎生逃得过府里那个新嫁娘?他苦苦一笑,怅然往掩映在碧藤烟树间的万星宫走去。 路边,大片的丹枫层层染染,红若焰火,却有一人白衣单薄,静立在林中。 看清那人的侧面,殷长华周身剧震,气息全乱:“斩、斩霄……” 竟是斩霄!较之一年前,少年长高了,容色亦比殷长华记忆里更为俊美。听到声响,少年缓慢转过身,眉宇间英华内蕴,清冷得完全超越了他的年岁,让殷长华也觉陌生。 “……斩霄……”他应该有千言万语要向少年倾诉解释的,可被岳斩霄淡漠又疏远的目光注视著,殷长华喉头刺痛,压根吐不出个完整的字眼。 说什麽,其实都已枉然。 岳斩霄沈默地看了他一阵,挥袖,走向枫林深处。 殷长华这才瞥见少年右手里提著长剑,显然是来林中练剑的。他拔腿追上岳斩霄的背影,明知任凭自己百般辩解,也无济於事,但仍存了一线奢望,艰涩地道:“斩霄,那天我不该、不该丢下你的,可我,可我真的是无能为力。我……我成亲也是情非得已,被母妃所逼的。要是不这麽做,母妃她会对你不利,我不能再让人伤了你……” 他越说越小声,只因前边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仍走得疾快。 强烈的钝痛在殷长华胸口横冲直撞,双眼更酸胀得厉害,可他依然紧跟不舍,颤声道:“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相信我。斩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保住你,我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 岳斩霄猛旋身,剑携寒芒,直指殷长华咽喉,阻断了他的诉说。少年开口,清冷如冰雪。“信王喜欢何人,与斩霄无关。” “斩……”殷长华这时候,恨不能夺过剑,亲手将自己开膛破腹,挖出心来给岳斩霄看,然而少年已收起长剑,头也不回地快步穿林而过。 殷长华如痴了一般,呆立著,任由红枫片片飘零,落了两肩,心亦随著吹入林中的风不断地变冷。 日日夜夜的亲昵思慕,辗转追忆,到头来,灰飞烟灭,只得两字“无关”…… 斩霄,竟恨他如斯。 “……哈哈哈哈……”都只怪他自己,连自己心爱之人也保护不了。 那天,殷长华大笑著返回宫宴上,不顾程贵妃的劝阻,一杯接一杯,饮至酩酊大醉才被人送回王府。连进洞房,也是被几个喜娘丫鬟抬进去的。 龙凤喜烛淌著红泪,满床的被褥喜幛都是刺目的猩红,只有新娘摘下喜帕的脸粉嫩如白萼。两弯纤眉笼烟月,娇怯含羞。 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只可惜,他的心,已被另一个人夺了去。他痴痴笑,随後扯过被褥挡住了新娘不解幽怨的眼神,蒙头大睡。 即使拜了堂成了亲,他也不想碰触斩霄以外的任何人。 翌日,他不理会下人暗中议论纷纷,搬进离婚房远远的一处别院,任由新人独守空闺。 第27章 乱臣 26 世间没不透风的墙,没多久,殷长华就被程贵妃叫进了宫兴师问罪。 “长华你还在拗什麽劲?卫应侯和他儿子可不像娘这麽好说话,要是风声传到他父子耳朵里,知道你冷落了新妇,还不找你拼命!”程贵妃一通埋怨,见殷长华始终默不作声,也不禁气恼,阴下脸道:“你是不是还惦记著那个小鬼?” 殷长华一颤,急忙否认:“没有。” “没有就好。”程贵妃面色和缓下来,道:“娘也不想逼你。只是皇後那贱人病了长久,还不肯死,万一那贱人命大,竟又好转过来,可就大事不妙了。好在若闲那小子不长进,只知整天与男童厮混,我看他也没法替殷氏开枝散叶,传继香火。长华,只要你赶紧生下子嗣,再有娘亲这边的大臣们为你助阵,太子之位就是你囊中之物。” 她端详著殷长华一脸的苦涩,叹道:“长华,你得罪过你父皇,娘这些年又树敌极多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2 ,咱娘俩走到这步,早就没了退路,娘也懒得再多说什麽,你自己想清楚便是。” 殷长华缄默许久,终於挤出声自己听著也难受的苦笑:“孩儿明白。” 那一夜,殷长华将自己灌得大醉,带著满身酒气,闯进了新娘秦冰的房内。 温香软玉在怀,他心底翻涌而起的,却是说不出的愧疚和自我厌恶。他吹灭了室内所有灯火,让黑暗遮掩住自己丑陋扭曲的面容,藉酒意在女人身上胡乱发泄著满腔无处可诉的郁愤。 新娘娇喘抽泣著,并不知道那个粗鲁的夫婿滴到她脸上的,除了咸涩的汗液,还有泪水。 信王妃有孕了,这喜讯传出,程贵妃喜上眉梢,担心信王府里的侍女仆妇服侍不周,干脆将儿媳妇接进万星宫,亲自经手汤水补品,又一日三柱清香敬天祭祖,祈求儿媳肚皮争气,诞下个龙孙来。 老天爷似乎也乐意襄助,十月瓜熟蒂落,果然是个麟儿。殷晸龙颜大悦,赐名慕。 宫中人尽皆沈浸在喜庆之时,缠绵病榻经年的皇後最终敌不过病魔肆虐,香消玉殒。 少了这最後一层威胁,程贵妃再无顾虑,待皇後出殡大礼过後,便指使权臣轮番上表,奏请早立大皇子殷长华父子为皇太子、皇太孙,以告慰殷氏先祖,安定朝野民心。 皇後娘家人自然不甘示弱,力持立嫡不立长。两派人马在朝堂上争斗得不可开交,最後还是程贵妃这边占了上风。在皇孙周岁大宴之日,殷晸一道圣旨,册立长子殷长华为太子。 皇储之争,总算尘埃落定。 冬至日,山岭薄雪,被正午阳光一照,数个山头连同殷氏宗庙的屋顶均泛出雪光,白得耀眼。 二皇子殷若闲待太子册封大典礼成,觑个空隙,来到兄长面前,陪他向宗庙山门外的车马走去,不忘道贺。“皇兄,恭喜你呀!” 殷长华对这皇弟多少心怀歉疚,苦笑:“若闲,你不怪我──” “皇兄你说哪里话呢?”殷若闲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满不在乎地道:“我本来就不想当什麽太子,处处都要规规矩矩的,不能越雷池半步,又要每天上朝议政,跟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家夥们周旋,听他们唠叨,还不把人闷死了!皇兄,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殷长华看他神色,知道这皇弟说的是真心话,并非出言讽刺,不由得啼笑皆非,暗忖幸亏左右尚无大臣经过,否则皇弟这番牢骚落入臣子耳中,难免生出风波。 他摇了摇头,正想劝殷若闲日後谨言慎行些,目光无意中瞥见前方父皇那驾八骏车辇,顿时凝滞。 巨大的青缎华盖遮住了当空高悬的日头,在车辇周围投落片浓重阴影。一人就悄静无声地站在车旁,正对著远处净白无垢的山峦雪色出神。 自枫林一别迄今,已然整整两年。少年一身素白锦袍,银环束发,个头高了许多,不再似当初般纤弱青涩如处子,尽显俊美英气。 殷若闲啧啧两声:“这册封大典如此隆重庄严,父皇居然也让他随行伴驾,看来宫里人说得没错,父皇果真最宠他。” 少年陡地扭头,两道目光比山头的积雪更冷三分,落在殷若闲脸上。殷若闲心里发寒,收了声,随即就觉得自己堂堂皇子,怎麽对个男宠心生忌惮。正待说上几句场面话挽回些颜面,少年已转身往山门旁的歇脚凉亭走去。 “皇兄,你这书童脾气真大。”殷若闲讪讪一笑,却见皇兄神色痛楚,直勾勾地望著少年的背影,竟似完全没听到他的揶揄,他忍不住叹气,推了推殷长华的臂膀,道:“皇兄你若是有话要跟他说,快去啊!等父皇出了庙就来不及了。” 殷长华蓦然惊醒,三步拼作两步,在凉亭里追上了少年。 第28章 乱臣 27 “斩霄,你、你还好吧?”话出口,殷长华就已懊悔。看到少年回过头来,满脸的自嘲,他更恨不得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他这混蛋,怎地一紧张便语无伦次,偏问了斩霄最忌讳的话。 想道歉,在岳斩霄冷漠的注视下又羞愧地无言以对。他努力逼自己露出个微笑,低声道:“你长高了,再过几年,就快赶上我了。” 岳斩霄目光从殷长华充满悔恨和期待的脸上缓慢掠过,转望白茫茫的空旷天野,平静地道:“恭喜信王如愿以偿,荣登太子之位。斩霄很好,不劳太子牵挂。” 一口一个太子,便如刮骨尖刀,在殷长华体内反复扎刺,每寸筋骨都在痛,他颤抖著踏上一步,想去拉岳斩霄的手,然而少年周身散逸著拒他於千里之外的气息,令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斩霄……”他最终无力地垂下手臂,苦笑道:“是我无能,害了你。不过我发誓,日後定会好生保护你。等我当上句屏皇帝,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呵!”岳斩霄倏忽发出声冷笑,厌恶地望向殷长华。“太子,斩霄不是你父子争夺之物。” 殷长华急著澄清:“斩霄,我绝没有把你当玩物,我一直都喜欢你,今後一定──” “谢太子抬举,斩霄承受不起。”岳斩霄打断他,嗓音似因愤恨而变得尖刻起来:“斩霄如今有皇上庇护,何需太子你费心!况且太子已有妻儿家室,还谈什麽今後!” 殷长华如同被人劈脸啐了一口,整张俊脸都扭曲了。 岳斩霄却反而像是发泄了多年的积怨,笑得更响。“斩霄自幼为奴,受人欺凌,只求有个好主人庇佑,安稳度日,可惜太子做不到。只有皇上才能真正保我不再漂泊受苦,用不著太子再来为斩霄操心。” 他说完,甚至都不屑再多看殷长华一眼,从呆如泥雕木塑的殷长华身边擦肩而过,出了凉亭。 殷长华仍未缓过气来,隐隐听到闵义尖声尖气的声音传来:“哎呦,斩霄公子,你怎麽在这儿啊!皇上已经上了车辇,你赶紧过去伺候吧。” 他一点点缓慢转过几近僵硬的脖子,父皇的车辇已在大批侍卫的前呼後拥下起了驾,青缎华盖下的明黄纱帘随风飘舞,叫人看不清车上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只听见父皇几声得意大笑。 心瞬息间痛如锥刺,他再也无力站立,一屁股坐倒在凉亭的石栏边上。 两年来,在父皇面前竭力掩饰起所有的不甘,强作欢颜曲意逢迎,终於令父皇打消了猜忌,立他为皇嗣。眼看著离皇位越来越接近,可他与斩霄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 是否昔日一步走错,从此便回天乏力?……他凄然笑,悲凉无限。 殷晸看著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3 垂首静立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也在笑。眼角几丝皱纹里隐含杀气。“闵公公说,今天太子和你在凉亭里说了不少话。” 岳斩霄缄默不语,黑亮的眉梢在青阳殿的宫灯华焰里微微跳了跳,未能逃脱男人敏锐的目光。 “你不用害怕,既然你视朕为庇佑,朕又怎会来向你问罪。”殷晸伸手,托起少年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三年了,你始终都不愿与朕说话,对著长华,却肯开口。呵,你心里,到底还是向著旧主。” 捏著少年下颌的手猛然用力,岳斩霄脸上顿露痛楚,下意识想扭头挣脱殷晸的手,反而被殷晸顺势一推,将他面朝下按倒在书案上。 男人一边扯著少年的腰带,一边冷笑:“斩霄,你骗得过别人,可瞒不了朕。白天你发现闵公公走近凉亭,才故意对长华说那些话,好借闵公公的嘴来告诉朕,你对长华并无旧情,免得朕加害长华,是不是?” 岳斩霄背脊一僵,耳後青筋微凸,却没反驳。 “朕说得没错吧!”殷晸已撩起少年亵衣,手指顺著少年漂亮微凹的脊线缓慢往下滑,讥讽中又带著丝妒意:“朕这三年来对你恩宠有加,莫非还比不上弃你而去的长华,嗯?” 移至後庭入口处的手指霍地向里一推,少年腰肢猛然抖了抖,绷紧了两半挺翘的半圆。 第29章 乱臣 28 “难受麽?”殷晸用手指抓住入口处垂落的一缕丝绦,缓慢往外拉。 一串珠链被慢慢地从谷道抽出,每颗珠子均如鸽蛋般大小,沾了黏液,闪著淫靡色泽,次第滑出穴口,令岳斩霄喉咙深处断续溢出极力忍耐的呻吟。 最後一粒後庭珠退出,他终於心神微松,然而身後的男人根本没打算给他喘息的空暇,撩衣扶住已一柱擎天的阳具,对准尚未来得及合拢的暗红穴口用力插了进去。 “嗯呃──”尽管被男人进入的次数早已多不胜数,岳斩霄依旧没能适应男人骤然侵入时那强烈的压迫感。他张大了口吸气,身体起了痉挛,勒得殷晸也一声闷哼。 “腿再张开点!真是的,怎麽还学不会放松!”男人皱紧浓眉,双手抓上少年紧实的臀瓣一阵搓揉,试图让少年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 说来好笑,他中意的向来都是柔媚温驯身子柔软的男童,一旦蓄养的娈童年纪稍长,骨骼渐壮,开始变声,他就再无兴致沾身,打发去宫中乐坊司职。偏生轮到这岳斩霄,竟破了例。 最初是被少年的倔傲所吸引,一心想要将之彻底征服。这几年来软硬兼施,在少年身上也用过不少手段,始终没能让岳斩霄真心臣服,他受挫之余,反而更不舍得就此放手。明明岳斩霄长年习武,体格较同龄少年更为矫健有力,原本是他最不喜欢的,交欢时却叫他分外迷恋。几年来身边也陆续换了不少年幼娈童,他仍频频宣召岳斩霄侍寝。 他手底抚摸了一番,少年的身体仍绷得紧紧的,殷晸挺进至中途便被夹得无法再深入,他长吁一口气,抽身而退,将少年翻转身面对自己。 案边烛焰照著岳斩霄被迫大张的双腿,胯下玉茎耷拉著,周围竟没有半根体毛,光溜溜的一片,白嫩如幼童──两年前,少年体毛渐盛,殷晸命御医给少年涂了药,之後便再也长不出。 知道男人的目光一定在打量自己最耻於示人的部位,岳斩霄难堪地阖上眼帘。 殷晸低笑,将少年双腿扛上肩头,俯身含入了少年的命根子。 “……”岳斩霄十指紧抓住书案边角,抵挡不住的酥麻快感从被男人反复吞吐的地方蔓延周身,一点水迹,逐渐渗出眼底。 已经记不清是从哪天起,男人开始用这招来折辱他。每逢此时,岳斩霄就忍不住痛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也曾苦苦抵御体内翻涌而起的强烈欲念,可最终还是不敌本能的冲动。 耳听少年鼻息渐趋急促,殷晸得意地松了口,拿起岳斩霄的衣带,将少年已肿胀挺立的阳具绕了几圈,牢牢扎紧。在少年近似悲鸣的痛苦低喊声中,冲进少年火热的体内,大力抽动。 呻吟、喘息,混杂在肉体撞击拍打的连绵声响里,更将男人的征服欲推至巅峰。他凶狠地捣弄著,嘴唇也不忘找上岳斩霄穿了金环的乳头,舔弄撕咬,尽情品尝起少年鲜血的滋味。 两人下身衔接处,有透明体液随著殷晸的律动溢出,顺股沟淌落檀木案面,一片狼藉。 上下最敏感的部位禁不起男人一再玩弄,岳斩霄颤抖著伸手探向自己紫胀的分身,还没碰到,就被殷晸扣住了手腕。 “朕还没出来,你这麽快就想先去了?这可不行。”殷晸沙哑著嗓子笑,挺腰,奋力把自己挤进更深处,整个人趴在少年几乎被对折成两半的身上,开始又一轮狂抽猛送。 魂魄,似乎都要在这暴风骤雨般的撞击中支离破碎,欲望已经到了喷发的出口却遭堵截,岳斩霄摇乱了满头长发,呼出的每口气息都烫得像著了火。 殷晸亦在剧喘,汗流浃背,下身耸动得越来越快,觉察到少年在不断扭动挣扎,他低头,见少年的阳具头部红肿到油亮发紫,显然已至极限。他终是开了恩,突地抽出自己湿淋淋的肉刃,替岳斩霄解开了男根上的束缚。“看在你今天还算懂事,没跟长华胡乱言语,朕就让你先射吧。” “哈啊啊!──”岳斩霄浑身轻颤,失神呐喊著释出白色的精华。 男人大笑,将自己重重送回少年因高潮而酥软如棉的湿热後庭,一插到底後又抽出,再插入。几个来回後,终於在少年体内释放。 热液肆意倾注,再度玷污著这具早已肮脏不堪的身体。这可笑又屈辱的日子,究竟要到什麽时候才是个尽头?…… 岳斩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把刺目的宫灯烛焰连同上方男人的脸都隔绝在黑暗之外。 掌边,渐有无色的水缓慢滑落,流经耳孔,冷冰冰的,一如这座天底下最华丽却也最森寒的牢笼。 第30章 乱臣 29 开春,冰消雪融,一扫严冬寒气。永稷城门大开,千骑纷沓,旌旗飘扬,簇拥著殷晸的驾辇浩浩荡荡开赴西郊皇苑猎场。 这每年一度的春猎,除却数日狩猎,更要祭祀天地谷神,以祈秋收丰饶,朝中重臣尽皆随行,殷长华兄弟两人也各自骑著骏马,紧跟在父皇驾辇後。 相比皇弟殷若闲兴高采烈地盘点沿途山水景致,殷长华却鲜少开口,神情之抑郁,让殷若闲忍不住大皱眉头。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4 他顺著殷长华的视线,看了眼前方围以数重纱帐的皇辇,心底也多少有了眉目,无奈地摇摇头,提缰靠近殷长华,低声道:“皇兄,周围有这麽多双眼睛,你就别再一个劲盯著父皇的驾辇看。就算要看,也别哭丧著脸啊!” 殷长华强笑:“若闲,我哪有──” “皇兄,你跟我还来这套!”殷若闲微挑起眉,见皇兄一脸忧悒,倒不忍心再指责,转而抱怨道:“父皇也真是的,上次带他去祖庙,这次春猎,带哪个娈童伺候不行,偏又带上他,害得皇兄你这麽心神不宁。皇兄,到了猎场,我看你也不要去打猎了,免得一不留神,叫饿狼黑熊伤著了。” 他连珠般说个不停,殷长华连话也插不上,唯有苦笑。 随父皇出猎春狩也不是第一回,可今次父皇竟带上斩霄同行,著实令他心乱如麻──犹记得起驾时父皇拖著斩霄的胳膊将人拉进驾辇,还有意无意地回头对他投以一瞥。那种眼神,说是示威亦不为过。 炫耀,抑或警告,殷长华都已无心力再去深究。 自从册封大典之後,岳斩霄那番伤人的言语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日夜盘旋。睁眼闭眼,都是少年自嘲的笑容。惆怅悲恸纠结於胸,又根本无处倾吐。此刻人就在他前方的驾辇里坐著,他不禁又生出几分希望,只盼此行能逮个时机与岳斩霄单独相处,好将自己种种无奈苦楚向斩霄和盘相告。 斩霄恨他背信退缩,娶妻生子,又何尝知他这三年来人前强作欢颜,看似风光显赫,背转身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过得和那行尸走肉也没什麽分别。 殷长华心潮起伏,万念流转,直等听到左右侍卫呼声高亢,他一惊回神,才发现大队人马已到了围场。 木栅栏围起了方圆百里的草地林木,里面圈养著各色珍禽走兽,专供殷氏皇族子弟狩猎玩耍。监管围场的官吏素知春猎隆重,事先更特意买了些健壮牛羊充入栏内。兽群骤见这大批人马到来,受惊奔走,一时只见草地间蹄急尘飞,煞是热闹。 众人安下营帐後,殷晸已换上了出猎用的箭袖袍服,打马当先,一箭射中了一头神骏白鹿。群臣齐声喝彩,武将们也纷纷提箭挽弓,均想在皇帝面前显下身手。 殷若闲眼见众人多有斩获,他也不甘示弱,在个亲随的指引下寻找猎物,紧赶著一头健壮角牛追出数十里路,接连几箭,均中那牛脑门。角牛晃了两晃,不支倒地,四肢抽搐一阵後没了动静。 殷晸担心爱子有闪失,带著几名侍卫一直策马跟在殷若闲身後掠阵,见爱子箭术了得,甚是嘉许。正待褒奖殷若闲几句,前方响起一声猛吼,紧跟著群兽乱嘶,仓惶四逃。 “有大虫!”侍卫失色惊叫。 殷晸定睛望去,一头黄黑相间体态庞大的老虎不知从何处钻进了围场,正追逐著兽群扑食,忽地抬起头颅迎风嗅了嗅,目露凶光,撇下兽群往殷若闲扑过来。他大惊,急叫殷若闲回撤。 父子俩在侍卫簇拥下往回奔出没多远,两侧腥风大作,又有两头吊睛白额大虎蹿出,向众人冲来,体态竟不比在後追赶的那头老虎瘦小。 三头大虎前後合围,连声狂吼。众人胯下坐骑在这万兽之王面前唬得四肢发软,直打趔趄。 见情势危急,殷晸朝那几个面露惧色的侍卫厉声大喝道:“快护二皇子走!”手底猛抽一鞭,疾冲向左侧猛虎,一箭射中它後腿。 猛虎吃痛怒吼,与右侧的同伴疯也似扑将过来。殷晸正是要引开这几头大虫,好让爱子安然撤回营帐,当下奋力连挥几鞭,策马向旁飞驰,两头猛虎咆哮著紧追不舍。 “父皇!” “皇上!” 殷若闲与那几个侍卫的心都替殷晸悬在了半空,苦於另一头猛虎仍在迎面奔来,众人胆颤心惊,连射几箭都落了空,只得拼命打马回逃。 在营帐附近狩猎的将士这时也已看到了殷若闲等人,又见有老虎在後追赶,急忙上前营救。上百人飞箭乱刀齐下,将猛虎围困其中。 殷若闲惊魂未定,挤出人群,指著父皇先前驰离的方向对殷长华焦声道:“皇兄,还有两头大虫呢,追著父皇去了,你赶紧派人去救父皇啊!” 殷长华一惊更甚,也无暇细想怎会有数头猛虎混入围场,点了多名精壮的御前侍卫,便顺殷若闲所指的方向纵马追去援救。 这边众人一轮狂砍,几乎把猛虎剁成了肉酱。 数名大臣正乱糟糟地调兵遣将,大声叫嚷著速去营救皇上和太子。皇辇上的纱帘忽被甩开,岳斩霄一跃落地,顺手夺过一名侍卫的佩剑和马匹,上马冲了出去。 “斩霄公子?!你可不能乱跑啊!”随驾的闵公公尖声阻拦。 少年充耳不闻,策马扬鞭,一袭素衣直追前方已奔出老远的殷长华一行。 第31章 乱臣 30 殷长华率著侍卫狂奔出大半个围场,前边林木渐茂,不比草地上视野开阔,当下吩咐侍卫们三人一组,兵分数路入林搜寻。 他自己也带了两人往林中行进。走了半柱香工夫,突然一声低沈虎吼飘入三人耳中,听声音,就在左近。 三人一凛,忙打起精神循声而去。拨开眼前茂盛的长草低枝,果然看到殷晸半身浴血,脸色惨白,正背靠著一株大树,持剑挥舞,与身前一头猛虎对峙著。 殷晸脚边草丛里还躺著头老虎,虎身上中了好几箭,肋下亦有剑伤,血流了一地,只有虎腹还在起伏,显然已伤重濒死。 两名侍卫立功心切,下马发声喊,齐齐杀向猛虎救驾。 殷长华也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殷晸。“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恕罪。” 殷晸见到救兵,强自支撑到现在的一股锐气立时泄了,整个人挂在殷长华肩上,不忘焦声追问道:“若闲呢?可有平安回去?” “若闲皇弟他毫发无伤,父皇但请放心。”见父皇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大气,殷长华心底一酸,说不清的嫉意油然而生。 从小到大他都心知肚明,父皇宠爱的只是嫡子若闲。错非皇弟若闲沈溺男色,耽於玩乐,而自己生了皇长孙,又有母妃和诸多大臣推波助澜,轮番上谏,这太子之位,说什麽也决计落不到自己这庶子的头上。 他在父皇眼里,不过是个为殷氏皇朝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根本没多少父子亲情可言。否则,父皇也不会明知他对斩霄的情意,还硬把斩霄从他身边夺走…… 发现殷长华竟在这危机四伏的节骨眼上发起呆来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5 ,殷晸焦急地催促道:“还不快走?!”一瞥那边战局,那两个侍卫身上都已经挂了彩,狼狈万状,逐渐抵挡不住猛虎的攻势,踉跄後退。 殷长华醒过神,忙搀扶著殷晸往坐骑走去。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殷晸几处皮肉外翻血流不止的伤口上,猛地闪过个连自己也为之齿冷的念头──倘若此刻向父皇偷偷捅上一剑,父皇定无防备。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手,只需将父皇撇在此处,想必父皇就会继那两个侍卫之後,葬身虎吻。 只要父皇死了,他就能重新得回斩霄…… 恶念既起,便如无形魔爪,紧紧盘踞住他的头脑。殷长华双手微微发抖,脚步也停了下来。 “小心!”殷晸猛地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殷长华推开,自己也因用力过猛,坐倒在地。 猛虎一个扑跃,自两人中间飞过。 殷长华一幅衣袖被虎爪勾了个正著,顿时“嗤啦”破碎,他惊出身冷汗,这才看见那两个侍卫满身沾血均已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若不是父皇刚才及时推开了他,只怕虎爪撕破的,就将是他的身躯。想到自己先前还在想著怎麽加害父皇,他一时间羞愧难当。 猛虎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却仍凶悍异常,一击无功,落地掉转头,沈声咆哮著又朝殷长华扑来。 殷氏父子面色惨变,蓦地里一条人影翩若飞鸿,掠过殷长华的头顶,挡在他与猛虎之间。 少年反手一掌,把殷长华扫得远远的,长剑亦快如电光,直插入猛虎一只眼睛,在猛虎惊天动地的狂啸声中,从後脑勺穿出,带出红红白白的鲜血脑浆。猛虎还在狂跳不已。岳斩霄拔剑,再一剑刺破了虎腹,肠子流出,那虎终於砰然倒地。 “斩、斩霄……”殷长华惊喜交加,想不到斩霄的身手竟如此了得,更想不到斩霄嘴上虽说得绝情,仍然冒奇险赶来救他。 少年缓慢回头,漠然望著一脸激动的殷长华,默不作声,倏忽神情剧变,猛旋身── 原先中箭倒地的那头老虎竟摇晃著爬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扑向还瘫坐在一旁无力躲避的殷晸。 “父皇!”殷长华骇然惊叫。 岳斩霄瞳孔微缩,纵身急跃落在殷晸身前。 扬起的虎掌从他腹部抓过,绸衣顷刻变成数条碎布片。剧痛中鲜血飞溅,岳斩霄迅猛一剑,几乎同时割过老虎的喉头。虎血泉涌,喷得他和身後的殷晸都成了血人。 一切如电光火石发生得太快,殷长华头脑几成空白,直等岳斩霄长剑落地,人也软软倒地,他才猛地惊醒过来,急冲上前,颤抖著手想为岳斩霄包扎伤口,面对少年血肉模糊的腹部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是好。 第32章 乱臣 31 殷晸亦为少年舍命相救的奋勇震撼不已,长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叫殷长华速去唤人前来相救。 殷长华已六神无主,被父皇一言提醒才想起随行的侍卫,急忙吹响携带的牛骨号角知会诸人。 等侍卫们陆续赶到,殷晸和岳斩霄都已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一场春猎,变生肘腋,竟遭猛虎闯入,以致皇帝重伤晕厥。负责出猎事宜的官员人人自危,那监管围场的数人更是惊恐到了极点,跪伏在殷长华和殷若闲两人脚边磕头如捣蒜,满口只叫“小人该死”。 殷长华急於救人,也没心思追查猛虎的来历,只命侍卫将那几人暂且收押,留待日後再审。 祭天典礼自然也无法再如期进行,众人匆匆收拾起营帐,待随行御医为伤者料理了伤口便返程回京。 入得永稷,已然满天星斗。殷长华以天色太晚,父皇伤重不省人事,不宜继续颠簸赶回宫城,将殷晸、岳斩霄与那两名受伤的侍卫都带回了信王府暂歇。又命乘风火速进宫,召最好的御医前来为皇帝诊治。 殷若闲心知皇兄找这借口,无非想藉此机会与岳斩霄独处,他也不点破,与殷长华一起留在父皇下榻的房内守夜伺候,趁著闵公公不注意,对殷长华悄声道:“皇兄你惦记著他,就去吧。父皇这里由我看护就行。” 殷长华看了看床上昏睡的殷晸,面色虽然灰白,气息还算平稳,并无性命之忧,他微点了下头,也不要仆役带路,自己提了灯笼,避开众人耳目,独自往半忘斋走去。 尘封三载的书斋今夜终於重启门户,拾掇一清给岳斩霄留宿用。 殷长华踏入书房时,两个侍女刚替兀自昏迷未醒的少年盖上薄被,剔暗了榻边灯烛,见殷长华入内,忙上前行礼,还没开口,被殷长华轻嘘一声截住。“这边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吧。” 两个侍女识趣地垂首告退。殷长华轻手轻脚走到锦榻边,拉开被子。 昏黄烛焰颤颤巍巍,映照上岳斩霄比殷晸更惨淡的面庞。他腹部伤口已由御医上药包扎得严实,被冷汗濡湿的眉头却始终紧皱,似乎仍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殷长华想起林中那惊魂一幕,难抑悲酸,坐在榻沿拿汗巾轻按岳斩霄额头,为他拭去满头冷汗。心痛之余,也忍不住扬起丝苦笑。 救他,已属意外,为什麽斩霄还要冒死去救父皇?…… “难道你就不恨他?”他喃喃地低声自言自语,怅惘良久,起身出门──斩霄身上的衣袍染满虎血,腹间还破了大片,得换身新的。 他找出自己一身便服,回到书房,弯腰就去替岳斩霄解衣裳。 才拉开一点衣领,昏睡中的人已被惊醒,猛睁眸,嘶声低吼:“谁?!” 看清殷长华的手还搭在他衣襟上,岳斩霄面色一变,费力拍开殷长华的手,满眼尽是厌恶和戒备。“别碰我!” 心房,都被少年的目光扎得萎缩成一团。殷长华颤抖著解释道:“斩霄,我只是想替你换掉血衣。你别这样……” 岳斩霄吃力地半坐起身,看到殷长华放在他枕边的干净衣物,他抿紧嘴,扭头,避开殷长华哀恸的注视,却望见了墙上悬挂的天女散花图。 是他画的…… 游目四顾,书房内一纸一笔,摆放的位置都与他三年前被殷晸带走那天看到的没有丝毫变化。墙角里多了几个箱笼柜子,他身下躺的,也正是当年放在殷长华卧床边,他睡过的那张锦榻。 “……我怎麽会在这里?” “我们入城时天已经黑了。你和父皇伤势又重,不宜连夜赶路回宫。就在这歇上一宿,明天再回宫不迟。” 殷长华说著话,目光一直追逐著岳斩霄的视线而移动,涩声道:“依祖制,我当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6 了太子,本该入主东宫,可我不想离开信王府……这几个箱柜里,都是你穿过用过的衣裳器物。你所有的东西,我全都好好地收藏在半忘斋封存著。如果不是你今晚回来了,这书斋还会继续锁下去。斩霄──” 他轻唤少年,比划著自己心口,凄然凝望岳斩霄幽黑双目。“你不在的时候,我这里也一直锁著。除了你,谁也进不来。” 岳斩霄震了震,拧身背对殷长华,影子投映到墙壁上,微微战栗。 殷长华小心地跨上一步,用最轻柔的力道抚上少年双肩,含泪微笑道:“今天你肯出手救我,我就知道,你那天在祖庙说的那些是气话,对不对?斩霄,这三年多来你受尽委屈,我也和你一样,没一天真正快活过。斩霄,呃啊?──” 双手再次被少年无情甩开,他震惊,更痛入肝肠。 岳斩霄回头冷冷望著他,声音很微弱,可每一字都像世间最尖利的针,尽挑殷长华心头最脆弱不堪一击的地方扎刺。“太子的甜言蜜语,还是留著对太子妃说去罢。斩霄卑贱之人,承受不起。” 他说完,不再理会殷长华,喘息著穿起鞋子,按住腹部伤处缓慢往外走。 第33章 乱臣 32 殷长华跟著他走进庭院,又不敢阻拦,免得更惹岳斩霄不快,颤声道:“你要去哪里?”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岳斩霄头也不回,淡然道:“当然是回皇上身边听候差遣。” 殷长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扯住岳斩霄手臂将他扳转身。 星光寒亮,照岳斩霄苍白仍不失俊美的脸容,落下一片明暗变幻的光影。唇边一抹讥笑,狠狠刺痛了殷长华的双眼。 “你就这麽急著去见父皇?”他不用揽镜自照,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必定满是困惑和妒意。“他死了,你不就可以自由了吗?为什麽白天还要拼死救他?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恨他吗?你说啊!” 岳斩霄定定看著他,最终笑一笑,反诘道:“哄我骗我,言而无信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又不是皇上。我为什麽要恨他?” “啪!”,一声脆响,打碎了夜色。 岳斩霄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面颊上很快肿起五道青紫色的指印。他应该痛的,可嘴角依旧挂著先前的讥笑,与月光投落的阴影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在笑殷长华,还是在笑自己。 殷长华衔愤挥出那一巴掌後,便懊悔到无以复加。明明他一心一意只想保护好斩霄,眼下一时嫉怒攻心,居然打了斩霄。他还凭什麽让斩霄相信他,重回他身边? “斩霄,我、我……”他颤抖著伸出手,想为岳斩霄擦去溢出唇瓣的一缕血丝,可怎麽也鼓不起勇气。 突然低喊一声,冲回书房抓了案头的黑金石镇纸,又奔回岳斩霄面前。 “刚才是我昏了头,我不该打你的,斩霄,是我不好,我这就向你赔罪。”他咬了咬牙,高举那方沈甸甸的镇纸,朝自己右手砸落。 骨头碎裂声细微几不可闻,一阵剧痛即刻从手背传遍全身。他痛得面唇发青,几欲昏厥,却仍勉强挤出个微笑,哆嗦著嘶声哀求道:“斩霄,别生我的气。” 岳斩霄无动於衷,只默默抹去嘴角的血丝,推开殷长华,往院门走去。 即使砸断自己的手骨,也无法求得斩霄原谅麽?斩霄,甚至都不屑再回头看他一眼……殷长华颓然跌坐在地,握住像个馒头般肿起的右手,想放声大哭,喉头却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只能发出两声干嚎。 岳斩霄走出几步,就见一个嫋娜娉婷的身影立在月洞门外,正惊愕地睁大了一双秋水明眸。女子手中的托盘里,还放著盅正在冒热气的炖品。 看这女子的服饰气度,岳斩霄已猜到她的身份,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斩霄见过太子妃。”也不待女子开口,便径自越过她出了半忘斋。 他略一观望四下屋舍,东侧别院的灯火最亮,还有不少侍卫在附近巡走,殷晸应当就在那别院中,当下忍著腹部伤痛,一步步向那边挪去。 秦冰呆了片刻,缓步走到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殷长华跟前,愣愣看著夫婿脸上斑驳的泪痕,想说什麽,可未开口,珠泪已婆娑而下。 她咽尽流进嘴里的苦涩泪水,盯著炖盅苦苦一笑。听下人说此次春猎险些出了人命,她特意命厨房炖了盅补气安神的药膳,向侍女问明殷长华的下落,亲自端来给夫婿压惊,偏叫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人。 “你常年冷落我,不与我同房,就是为了他麽?”她低声问,不闻殷长华否认,泪再次沾湿衣襟。她放下托盘,拭著泪,离开了书斋。 不用殷长华亲口回答,她其实早知真相──成亲数载,她那夫婿仅在喝得满身酒气後才会进她的房,抱著她的时候,嘴里似哭似笑叫喊的,唯有斩霄两字。而自从她怀孕生子至今,殷长华更是不曾再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庭院里,只剩下殷长华一人。几声嘶哑哽咽断断续续,终被夜风吹散。 第34章 乱臣 33 殷晸这次伤势极重,回宫将养大半月後终於恢复了元气,重返金殿临朝。本待要严查围场遇虎一事,那几个监管围场的官吏竟然已经在牢中暴毙。 群臣暗地里议论纷纷,都道此时透著蹊跷。殷晸倒是不动声色,只问了狱卒一个疏忽失职之罪撤办了事,不再追查,又重赏了那两名奋勇救驾的侍卫。一场风波总算就此平息。 程贵妃在万星宫内也轻舒了一口长气,叫季福海端上属国进贡来的时令鲜果,款待入宫请安的殷长华一家三口。见孙儿殷慕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她冷丽的面容也不觉露出丝微笑,继而又轻叹:“听说慕儿前些天染了风寒,可有好些?唉,这孩子生来体弱多病,冰儿你可得多加小心照看他。” “娘您放心,慕儿他今天已经好多了。”秦冰看著孩子红红的小脸,一阵心酸──孩子出生至今,总是小病不断,御医私下委婉地问过她受孕经过,说是殷长华酗酒後与她行房,累及胎儿先天受损,体格孱弱。她暗中大哭一场,却也无济於事,只能期冀老天开恩,保佑孩子平安长大。更不放心把病弱的孩子交给乳娘抚育,事事亲力亲为,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程贵妃点头道:“娘也知道你亲自照料多病的慕儿十分辛苦,本宫当年选中你做我殷家的媳妇,果然没错,呵呵。” 秦冰忙站起身,恭敬地道:“这是冰儿的分内事,娘您这麽说,折煞媳妇了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7 。”她偷眼一瞟程贵妃的面色,续道:“冰儿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娘答应。家父近来患病,媳妇想带慕儿一起入宫暂住,沾点皇家龙气,一来为他老人家斋戒祈福,二来也求菩萨保佑慕儿从此远离百病。不知──” 程贵妃心情正不错,闻言笑道:“你一片苦心,娘哪有不允的道理。娘待会命人去把宫中的佛阁净慈园收拾妥当,明天你就和慕儿搬进来吧,本宫也正想多些机会与我的乖孙儿见面呢!” “多谢娘成全。”秦冰大喜,眸底隐泛泪光。 殷长华坐在边上,一直缄默不语,见秦冰喜形於色,他移开了目光──祈福云云,都是托词。秦冰无非是对他彻底断了念头,不愿再留在那个活坟墓般的太子府里。 也罢,他和秦冰,名为夫妇,实则尚不如点头之交的路人,再同处一个屋檐下,只会令两人徒增伤感而已。 那边婆媳俩又聊了片刻,孩子睡醒了肚饿啼哭,秦冰向程贵妃母子告了个罪,带著孩子去偏殿暖阁喂奶。 程贵妃等人走远,望了望殷长华裹著草药伤布的右手,道:“你这伤到底是怎麽来的?可别想骗娘。娘才不信,你是在太子府内不小心摔伤的。长华,是不是春猎那天为救你父皇受的伤啊?” 殷长华苦笑:“娘,你就别疑心了。儿臣确实是在府中不慎摔倒,伤了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伤,过些日子就能痊愈。娘你不用担心。”如果母妃知晓他是为了斩霄砸断自己的手骨,绝不会放过斩霄。 程贵妃信疑参半,也不再追问,颔首叹道:“不是围猎时受的伤就好,不然娘可要於心不安了。” 殷长华一怔,随即背脊汗毛直竖,猛地从座椅中弹起身,骇然道:“娘,原来是、是你?!” 猛虎闯入戒备森严的围场,已非寻常。候审人犯又暴毙狱中,断了线索,种种蛛丝马迹,足见有人暗中作祟。他却万万没想到,会是母妃! 程贵妃反而笑了,慢悠悠道:“长华,虽然你已经当上太子,可若闲那小鬼始终是心腹大患。只有他死了,你的位子才稳如泰山。娘这次重金收买了围场小吏,放入猛虎,又买通若闲身边的人,故意把他引向虎群,可惜那小鬼命大,被他逃过了。” 殷长华愤懑之余又觉痛心,“若闲皇弟待我不薄,你何苦非要赶尽杀绝?娘,你今後别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就当为慕儿积点德吧。” “住口!”程贵妃阴沈地盯著他, 恨声道:“伤天害理?呵,那也还不是为了你!没有娘替你一一除掉你父皇留在别的妃嫔宫娥肚里的孩子,就凭你这温吞脾气,别说跟若闲争太子之位,只怕早给别的王子踩在脚下了。” “娘,儿臣宁可不当太子,也不想你两手沾血……” 程贵妃嗤笑:“长华,後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娘若是不够狠心,又怎能安然活到现在?更保不住你!” 殷长华噗地坐回椅中,再也无言反驳。 “你的心还不够狠,只有等你真正坐上了龙椅,才会明白帝王之家,最不该有的,就是妇人之仁。” 程贵妃说著,忍不住轻蹙柳眉,不悦地道:“说起来,你父皇这次也真是糊涂妄为,为救若闲那小鬼,不惜只身引开猛虎,也不怕葬身虎口,幸亏你救驾及时才化险为夷。对了,长华,娘听说两头老虎最後都是被岳斩霄杀死的,那小贼什麽时候,练了一身好武艺的?皇上枕席间留著个会武功的,可不大稳妥……” 蓦然听到斩霄的名字,殷长华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眼前来回晃动著的,尽是岳斩霄那晚清冷讥诮的苍白容颜。少年毫无血色的唇边,还挂著殷红血丝,那是拜他一记耳光所赐。 斩霄的伤,可有好转?是否,因为那一巴掌,从此对他越发地厌恶生恨,再也不肯原谅他?…… 熟悉又深邃的钝痛再次张开了狰狞的爪牙,开始在殷长华体内撕咬肆虐,痛得他听不清母妃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麽。 第35章 乱臣 34 “这一次,你救了朕。这天大功劳,想要朕怎麽赏赐你?” 殷晸坐在榻上,望著站在榻前的岳斩霄,语气虽和往日一般无二,心底却极不平静。没人更他更清楚,岳斩霄对他的宠幸有多反感。他也知道,三年多来,少年一得空暇,就去宫内藏书阁翻阅武学典籍,偷偷苦练武功。 即便哪天岳斩霄在床笫之间突然向他行刺,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生死关头,少年竟舍命为他挡下了猛虎的利爪。 回宫後,他就想向少年问个究竟。怎奈岳斩霄伤重亟需静养,他也就暂且忍住满腹疑问。直到今天,御医终於宣告少年能下床走动,殷晸便命闵义将人宣来了青阳殿。 “想要什麽,尽管开口。”他催促少年。 岳斩霄苍白的唇瓣微动了动,下一瞬又闭上了嘴。 “你仍不肯与朕说话,真是固执。”殷晸摇头,算是彻底败给了这强脾气的少年,吩咐闵义去拿笔墨。 “斩霄,你不愿说话,就写罢。呵,你豁出性命救了朕,朕总不会让你白受这个伤。只要不是想重回信王府,其他的,朕都可以──” 殷晸没说完话,只因岳斩霄倏地一撩衣袍,单腿跪地,破天荒地在他面前开了口。 “斩霄别无所求,只求皇上准斩霄从军。” 男人唇噙的笑意就此冷凝,眯起黑眸,紧盯住少年低垂的头颅,陡然一声冷哼,杀气之凛冽,叫刚拿著笔墨折回的闵义打了个寒颤。 “嘿,你这麽卖力救朕,原来便是指望立功讨赏,好光明正大地离开朕。斩霄,朕说得可有错?” 岳斩霄按在膝头的手背横起几条青筋,却并未否认,深呼吸,朗声道:“斩霄幼遭海盗掳掠为奴,双亲生死未卜,家园亦被盗匪焚毁。斩霄此生但求戍边荡寇,灭尽海贼,请皇上成全。” 殷晸脸色彻底沈了下来,冷笑著转头吩咐闵义:“去拿斩霄剑来。” “皇上……”闵义听出殷晸已起杀机,他这三年多来也算是看著岳斩霄长大,知道这俊美少年因为脾气倔强,没少在殷晸手底吃苦,对岳斩霄颇为怜悯。想要为少年说上几句好话求情,但见殷晸目光狠戾,哪敢多嘴,只得匆忙领命而去,很快取了宝剑返回。 殷晸拔剑,轻轻一抖,宝剑一声龙吟,震人心魄。 他执剑下榻,缓步走到岳斩霄面前,淡淡道:“这剑蒙尘三载,终究还是不甘寂寞,定要出鞘饮血。” 猛挥剑,边上闵义不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8 忍卒睹,闭起双眼,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惨叫声,他愕然睁眼── 剑刃贴著岳斩霄的脖子掠过,几根发丝立时断开,缓慢飘落地面。少年仍恭敬跪立著,岿然不动,更未发出半点惊呼。 “哈哈哈……”殷晸仰头大笑,抛下宝剑,连说几个“好”字,激赏中掩不住几分失落与感慨。“朕到底是困不住你。呵,起来罢,朕准你所求,明日便让兵部将你编入水师,离京戍边。” 岳斩霄霍然抬头,直视殷晸,确定男人所言非虚,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一步步倒退著出了青阳殿。 纵然伤势仍未痊愈,他转身跨出宫门之际,背脊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殷晸看著少年的背影,只是低笑。 闵义服侍了殷晸多年,这会也有些揣度不透殷晸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您真的打算让斩霄公子离京了?” “就算朕将他在宫中困上一辈子, 也囚不住他的心,就放他去罢。”殷晸难得地长叹一口气,旋即又笑了笑:“他那倔傲性子,有时还真和朕年少时候有那麽丁点相像。可惜朕那两个儿子,反而都没这份傲气。” 闵义陪笑奉承道:“那是他有幸,能贴身伺候皇上,日久天长,自然也沾上一点皇上您的气度了。” 殷晸失笑,随即敛了笑容,摇头道:“朕就担心他的强脾气,到了军中必遭人排挤……”不过以少年的性情,即使遭受再大的委屈,也肯定不会再回到他的羽翼之下求庇护。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朝脱困风云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时冲动下做的决定,对少年究竟是祸还是福。 第36章 乱臣 35 岳斩霄一步步回到自己在青阳殿後的小院。时值午後,春日慵懒,卧房内窗户紧闭略显黑暗。他点起灯烛,慢慢走到一侧角落里。 那里放著张妆台,上面的大铜镜许久都没有擦拭过,落了层尘埃。 他拿起块抹布,仔细擦干净铜镜上的灰。 入宫三年多,他从来没有照过一次镜子,只因无颜面对自己这个肮脏的身体。但今天,是例外。 他解开衣襟褪落素衣,凝望铜镜中赤裸了上身的少年。 乳头上的珍珠吊坠随著他的呼吸微微颤动,在镜中晃出一片暗蓝色的光华,妖豔诡媚。 他伸手,去掰金环搭扣。 “……唔嗯……”几年下来,金环早已与周围的肉长到了一块,此刻硬生生地剥离,疼痛犹胜当年被穿刺之时。 他合上眼帘,重重一拔,终是摘落一枚金环。吸口气,将另一枚也取了下来。 两行血珠,从破碎的乳头缓慢淌落,痛彻肺腑,他却喘息著笑了。 终於,可以摘下这耻辱的标记,不用再受男人的束缚与蹂躏。尽管他很明白,即便拿下了金环,娈童的身份仍将跟随他一辈子,永远也无法摆脱。哪怕他离开永稷,远赴边关,依然会是军中人人耻笑的对象。 “呵呵……”被人蔑视也好,嘲笑也罢,都好过继续留在永稷当殷晸的禁脔。然後,在某一天殷晸殡天後,再成为殷长华的所有物。 以色事君的耻辱,一次便已足够。如果真的成了殷家父子两代人的玩物,他和殷长华,都会沦为朝野笑柄。 长华,又如何受得了被天下人戳著脊梁嘲笑、辱骂……说不定哪天,又会像山谷中那样退缩了,再度弃他而去。 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经不起再一次撕心裂肺的痛与背叛。也许唯有远走天涯,从此与长华永不相见,才能将一切不该再有的羁绊彻底斩断。所以一次次,用最尖刻的讥笑将殷长华的忏悔拒之门外。明知殷长华砸伤手骨时有多哀痛,他仍漠然无视,只当没看见长华震惊绝望的目光。 心死了,长华也就能真正放下他…… 他凄然笑,缓慢掩起衣襟,走到窗边推开久未启开的木窗,仰望横过屋檐下的数条树枝。 叶芽鲜绿初绽,一派绿意生机。千里之外的边关海域,是否能有容他重生的一片天地?…… 几场春雨淅沥,将半忘斋院门前的青苔藤蔓洗得青绿发亮。 殷长华也不打伞,直挺挺站在重新被上了锁的院门前发呆。冰凉雨丝顺著他湿漉漉的鬓角头发往下滴,流经嘴角,苦涩难言。 秦冰母子半个月前已搬入宫中,少了孩子的啼哭,整个王府变得冷清寂寥。他受伤的右手也已经可以活动,但逢到这阴雨天,手背就隐隐酸痛。他干脆告了病,也不上朝,躲在府内一个人面对无边空虚,独自舔舐心底那块始终也愈合不了的伤疤。 可惜,总有人不肯让他安宁。 “太子!” 乘风打著柄油布伞飞步跑来,急道:“你怎麽在这淋雨?万一病倒,贵妃娘娘又要降罪──” “走开,我要一个人清净下,不用你伺候。”殷长华挥手挡开乘风递过来的油布伞,一个熟悉的面容骤然在伞後露了出来。 “丹墨,你怎麽来了?”他面色大变,向满脸苦笑的乘风狠瞪一眼。 “是我非要闯进来,你不用怪他。”丹墨不顾殷长华形之於色的疏远,叹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斩霄他已经离开永稷了。” “什麽?”殷长华气息顿乱,将乘风推到一旁,抓住丹墨的衣领,焦声追问:“把话说清楚,他、他如今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得罪了父皇或者什麽人,被、被……”说到最後,牙关打颤,喉咙都痉挛了。 丹墨摇头道:“他好得很。长华,是家父告诉我,斩霄救驾有功,皇上许他参军入伍。几天前他就离京了。你一直没去上朝,也难怪不知道这事。” “斩霄……”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离他远去了…… 殷长华一下子似被人抽空了力气,放开丹墨,捂著脸坐到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呆滞著说不出话来。 丹墨沈默了半晌,低声道:“话我已经送到,告辞了。若有他的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等一等……”殷长华突兀出声,喊住转身欲行的丹墨,定定看著他。“为什麽要帮我?你不是一直讨厌他麽?” 丹墨眼里闪过丝阴郁,对殷长华望了许久,旋身离去。“我的确讨厌他,可你终究是我表兄,我不想再看你为他消沈颓唐下去。” 几声轻叹,终被雨丝盖过。 殷长华仍呆坐著,手不知不觉已揪紧了台阶石缝间挣扎冒出的青草,心乱如麻,然而千头万绪最终还是牢牢系在了岳斩霄身上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29 。 军中武人多粗鄙,斩霄去了,会不会又受人刁难欺辱? 为什麽,他总是无法保护好斩霄?……他颓然长叹,蒙住脸,堵住了自己压抑的呼吸。 乘风看得鼻头发酸,轻手轻脚走近,打伞替殷长华遮住头顶越下越大的雨水,劝道:“太子,等你登基当上了皇帝,就能让霄哥儿回来的。” “……呵,你不懂……”殷长华苦笑。 父皇肯定是不愿轻易放开斩霄的。从军戍边,定是斩霄自己的意思。 斩霄,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所以才远远躲开他。 第37章 乱臣 36 琉璃岛,句屏海域南方最大的一处岛屿,也是南方三路水师屯兵操练之所。 春夏之交,海岛已十分炎热。岛上随处可见练兵後光著膀子纳凉的兵士,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斗酒小赌。喝到兴之所至,话头也渐趋粗俗下流,开始商量起何时再去岸上找窑姐儿泻火。 “初春坊那几个娘们够风骚,老子上回差点就乐死在她们肚皮上。等这次攒够了银子,再找她们乐子去,哈哈!” 一人抱怨道:“那家的娘们要起钱来真他娘的太狠,唉,去了,每次都给她们扒掉层皮。我看我还是找别家的姑娘吧。” 另一人嗤之以鼻,“小子你又想玩女人还舍不得花银子,嘿。你还不如──” “不如什麽?”周围几人都给他吊起了胃口。 这人已喝得半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笑道:“不如去找他啊,哈!” 他手所指的,正是不远处缓步走过的一个少年。虽然天热,少年俊美精致的脸上也挂著几滴晶亮汗珠, 仍一身戎装齐整。 “小心说话,你不要命了?!”众人无不色变,急忙堵住那醉汉的嘴,低声警告道:“听说这小子曾经伺候过皇上,谁敢碰他啊!” “哼!被、被皇帝老子睡过就了不起啦!”那人兀自挣扎著咕哝不已:“不就是个给男人玩屁股的货色嘛!还天天板著个脸,装得多清高似的,真当自己是京城来的贵人啦!还要单独占一间营房,我呸! “你就少说几句吧!……” 听著不断飘入耳中的污言秽语,岳斩霄目不斜视,继续往前方十余丈外的一处岩礁走去。 来到琉璃岛已有些时日,类似的嘲讽听得他耳朵早已麻木,明里暗里,也不知遭到过多少白眼,他权当飞过面前的灰尘,不予理会。这姿态,自然令旁人越发地以为他恃宠而骄,纷纷排挤於他。甚至还有人暗中在他的被褥上浇上污水,将他晾洗的衣物故意扯落在地,再踩上几脚烂泥。 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既不生气,也不辩解,一如初来时的沈默,只庆幸自己当日临行时,从宫中藏书阁带了不少剑谱心法,足够他练兵之余,打发军营中枯燥乏味的日子。 那方大半孤悬水中的岩礁,就是他静心练剑的地方。不过今日却已被人捷足先登── 几个年轻兵士正嘻嘻哈哈围住了一人,拳打脚踢。那人躺在沙地上,抱著头蜷缩成一团,不住呻吟。 “老家夥,还装死!”一个魁梧兵士再起一脚,朝那人踢去。然而脚还没碰到那人的脑袋,就被突然飞来的一粒小石子击中膝盖,他哇哇大叫,抱住腿连声叫痛。 “谁?!”另外几人都吃了一惊,等看清缓步走近的岳斩霄,几人脸上不由自主露出鄙夷之色,阴阳怪气地道:“哟,原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岳公子啊!” 岳斩霄微垂眸,看了那挣扎爬起身的人一眼,是个两鬓已苍的夥夫兵。他原本是见有人被群殴,勾起幼时在杂耍班子里被同伴欺凌的回忆才出手相救,此刻更对这老人动了恻隐之心,对那几人道:“你们走吧,今後别再恃强凌弱。” 几个兵士本就看他不顺眼,闻言大怒,先前被石头砸中膝盖之人更是气歪了鼻子,冲过来就朝岳斩霄劈脸一拳。“娘的,你算什麽玩意儿?!敢来教训老子!啊呃──” 拳头被岳斩霄轻描淡写擒住,他轻轻一捏,那人顿时杀猪般痛叫起来。 另外几人眼看苗头不对,发声喊,拔出刀剑,一拥而上。 “小心啊……”那年老夥夫兵直看得提心吊胆,转眼却听一阵乒呤乓啷,众人手里的刀剑全都飞了出去。 岳斩霄剑尖逐一挥过众人腰间,削落腰系的刀剑鞘套,挽个剑花归剑入鞘,不再看这几人惨白的面色,径自走向岩礁。 这刻,无人敢再轻视这沈默寡言的美少年。众人慌乱捡起掉地的兵刃,带著满脸惊恐快步逃离,不忘撂下场面话遮羞:“姓岳的,等大帅回营,有你受的,咱们走著瞧!” 岳斩霄压根不予理会,刚练了几招剑法,那老夥夫拖著受伤的腿脚蹒跚走近,感激地向他道谢。岳斩霄一问之下,才知道老汉姓全,无妻无子,便以军营为家。常有兵士欺他年迈,向他勒索财物。老人势单力薄,一直敢怒不敢言,这次实在无钱孝敬,便被众人往死里猛揍。 “多亏岳小哥你救了我,不过那几人上头还有人护著,小哥你也要留心。唉,都怪我全老汉没用,连累你了。” 老人一个劲地自责,岳斩霄并没放在心上,只淡淡劝慰了老人几句。 事後数日,全老汉担心岳斩霄遭人报复,每天都来岩礁转悠一下,见他平安无事,也就放了心。几天下来,他也隐约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少年的来历,怜他年少俊彦偏又命途乖蹇,便特意多做些可口的饭菜点心,给岳斩霄留著。 这天午後趁著将士们都在休憩,老人又偷偷潜入岳斩霄的营房,送来碟红豆糕。 岳斩霄暗自感激老人一片好意,却也不得不提醒他:“全伯,你真不用再给我送吃的来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你会有麻烦。” “我老汉贱命一条,还怕什麽?”全老汉已完全视这少年为子侄亲人,只劝他快吃。 岳斩霄拗不过他,正吃著糕点。一个护卫忽然来到,不咸不淡地道:“岳公子,大帅刚回营,有事宣你,跟我走吧。” 全老汉一惊,岳斩霄也微怔,放下手里刚咬了半块的红豆糕。 他编入的,是句屏七路水师中的天枢营。入营以来还未曾见过那主帅,听说是负了皇命在外,不料今日一回来,便指名要见他。 “糟糕!多半是那几个混帐东西在大帅面前告你的恶状啊!”全老汉急得团团转。 岳斩霄目光微沈,也多少猜到些端倪,起身随那护卫走出营房。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0 第38章 乱臣 37 踏进大帅府议事堂的刹那,岳斩霄便知自己所料不错。那天在他手下吃了败仗的几人果然齐刷刷跪在堂下。被他砸了膝盖的那个魁梧汉子更扭过头,对他露出个得意洋洋的挑衅笑容。 “你就是岳斩霄?”坐在高处条案後的男子打量著少年,威严发话。 “斩霄见过大帅。”岳斩霄单腿屈膝行起军礼,抬头骤见那大帅的面目,著实愣了愣。男子不过二十来岁,剑眉飞扬,鼻直口方,一脸不怒自威,虽是初见,竟依稀有几分面熟。 “边大帅,就是他,仗势欺人打伤了咱们,弟兄们跟他理论,他还口出狂言,藐视大帅!求大帅替咱们弟兄们做主!”众人异口同声嚷了起来。 听到这声边大帅,岳斩霄猛地明白过来──朝中姓边的武将本就没几人,这个边大帅,应该就是曾为他启蒙武艺的边子雄将军的长子,丹墨的兄长,无怪他一眼间便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想起丹墨昔日对他不假辞色的厌憎,他的心倏地往下一沈,已经预见今日之势必对自己不利,却仍据实道:“斩霄只是见不得他们欺侮老弱,并不曾伤人。” “大帅,他胡说!”魁梧汉子一把卷起衣袖,指著胳膊上两条见血的伤疤大声道:“这就是给他刺伤的。大帅,这小子目中无人,还满口谎言,大帅千万别被他骗了!” “就是,属下那天也给他踢中了一脚,哎唷,现在腰还在痛……” “属下也是,背上给他打了两拳……” 余人七嘴八舌地呼痛,争著撩起衣裳,身上果然都有青紫瘀伤。 那边大帅一挑剑眉,逼视岳斩霄。“伤势俱在,你作何解释?” 岳斩霄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那天他只是挑飞了众人的兵刃,那几人却不惜自伤肢体以图栽赃陷害於他。听边大帅的口气,显然早已先入为主,认定是他下的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也懒得再与那几个无赖小人争论,更不想要全老汉来作证,将老人牵连进这场风波,只淡然一笑道:“斩霄若有心伤人,他们今天岂还能站在这里血口喷人?大帅既然不相信我,斩霄也无话可说。” 边上侍立的多名护卫听他语气狂妄,都变了脸色,大声呵斥起来:“放肆!大帅面前,哪有你这麽说话的!” 边大帅倒不生气,扬手止住护卫们的鼓噪,问那魁梧汉子一干人:“你们说的,可是实情?欺瞒本帅该当何罪,你们也该清楚。” 众人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只有那魁梧汉子豁了出去,硬著头皮道:“属下字字属实,绝不敢撒谎。” 边大帅点了点头,猛地沈下脸,喝令左右护卫:“将他拿下!” 他手所指的,竟不是众人意料之中的岳斩霄,而是那魁梧汉子。 几个护卫均呆了呆,不敢抗命,上前将那魁梧汉子捆了。 “大帅?!大帅!”魁梧汉子惊骇大叫。边上的同伴也都看直了眼,岳斩霄亦有点始料未及。 边大帅踱下中堂,对那几人微微冷笑道:“你们以为本帅数月不在营中,就可以肆意妄为,欺上压下了?哼!你们几个平日里欺凌老弱同袍,强索财物,本帅早有耳闻。” “大帅!”那魁梧汉子还想狡辩,边大帅指著他胳膊上的伤痕,厉声道:“这伤口的形状,分明是用腰刀割的,而且创口上深下浅,是你自己划了下去又吃痛,才会力道越来越轻罢。你当本帅是瞎子,看不出来麽?!” 魁梧汉子顿时泄了气,瘫软如泥。 边大帅听他再无言诡辩,才走回案後入座,吩咐护卫将人推出去斩首。 岳斩霄一凛,虽然对这等险恶小人并无好感,但终究觉得尚罪不至死。他微一皱眉,那边大帅目光炯炯已朝他望了过来,似乎知他心中所想,正色道:“军伍之中,最重风纪。这厮今日可以为报私仇信口雌黄,诳骗本帅,他日也会谎报军情,坏我大事。唯有杀一儆百,才能肃我军纪。” 最後一句,则是对著另几人说的。那几人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已然唬软了腿,连连磕头求饶。 护卫提了还在滴血的人头回来复命。边大帅一挥手,叫护卫传首全营,以儆效尤,又下令将那几人杖责三十军棍。 眼看护卫们推著那几人出去行刑,堂上只剩下他和岳斩霄两人,他又朝静默不语的岳斩霄仔细端详一番,最终示意他起身,颔首微笑道:“家父书信中曾数次提及你,果然是个人物。岳斩霄,你的过往我也略知一二,但你既入我营中,便与其他将士无分彼此,均是我麾下儿郎。有功赏之,有过则罚,我边劲成并非趋炎附势的昏庸之徒,我不会轻信谗言来刁难你,却也不会偏袒你。你可听明白了?” 岳斩霄最希冀的,就是不再被周围人视若异类,处处排挤。听到对方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不由一阵激动,再度跪下,肃容道:“斩霄谨记大帅教诲。” “起来说话。”边劲成离座扶起岳斩霄。离得近,也才看清眼前人虽然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可一双清冷眼眸里却盛载了这个年岁本不该有的淡漠、倦怠与……沧桑。 他轻叹,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我听家父说过,舍弟丹墨对你多有成见。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像舍弟那样为难你。只要你恪守军纪,奋勇立功,总有扬眉吐气的出头之日。” 岳斩霄在宫中三载有余,早已见惯各色人的嘴脸,看得出这边劲成确实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道声谢,垂下了目光。 什麽建功立业,对他而言其实毫无意义。纵使功成名就,也依然洗刷不了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身上的屈辱。他只想斩杀海寇,彻底清剿这些害他失去家园,此生尽毁的罪魁祸首。 却不知,何年何月他方可完成心愿,才能放下一切,重回琼岛寻觅或许早已不在人世的双亲…… 第39章 乱臣 38 春雨烟柳,燕飞回,又开始在信王府的庭院屋檐下修补旧巢,孵化新雏。 殷长华独自坐在凉亭内,慢慢轻拨横放膝头的古筝,目光却追逐著院中忙碌飞舞的几只燕子。 又是一春至…… 距斩霄离京已经五个年头了。悄然无声间,光阴总如逝水流沙,任凭他如何百般挽留,仍毫无留恋地匆匆过。 岳父卫应侯数年前已因病辞世,秦冰以替亡父诵经守孝为由,带著孩子长居宫中净慈园,一直没搬回王府。 孩子的身体也一直时好时坏。御医对这先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1 天体弱也无力根治,只能开些滋补丹方调理。 程贵妃好几次暗示殷长华再与王妃生上几个儿女以备不测。殷长华只是苦笑──这一生,他已亏欠秦冰母子良多,如何还能一错再错。 为回避母妃喋喋不休的劝说,他干脆常年告病,一年中除了数场不可缺位的盛典宫宴,其余时候便都推说不适,躲在王府静养,不入宫门半步。 程贵妃仍不死心,以为儿子是对秦冰提不起兴致,又物色了几名貌美少女往信王府里塞。殷长华却连眼角也没向诸女稍瞥,统统打发去净慈园服侍秦冰母子。程贵妃无奈,只得作罢。 “呵……”殷长华怅然笑,前半生尽在母妃掌控之中,当上了太子,却也失去了心中最珍视之物。後半辈子,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当母妃手中的傀儡。 “太子!太子──”乘风兴冲冲地一溜小跑奔进院中,挥著手中的信笺兴奋地道:“丹墨公子又有书信来了。” 殷长华满心忧郁霎时被驱散,喜道:“快呈上来。” 这五年来,丹墨果然守信,常向自己兄长打听了岳斩霄军中近况,传书给殷长华知晓。虽然每次来信仅不过寥寥数语,殷长华已足以慰怀。 托了丹墨兄长的福,岳斩霄在天枢营并未遭遇殷长华担心的诸般欺凌,更因身手出色杀敌有功,几年来屡遭提拔,前不久更奉命领兵征讨句屏边陲小国鹤山。殷长华喜他终得重用,又忍不住担忧起他的安危。 “不知道鹤山之战如何了?”他撕开信笺,一览後,双手微微发抖。 乘风以为信上是什麽噩耗,紧张地道:“太子,霄哥儿他怎麽了?” “……斩霄,他要回永稷了……”殷长华紧握住信笺,想笑,双眼却不争气地发了酸,他急忙仰起头,不欲让乘风望见他就快控制不住涌出眼眶的泪液。 鹤山之役,大获全胜,岳斩霄不日即将随同边劲成一起护送鹤山国的使节进京入质。 是否老天爷也见他可怜,所以才格外开恩,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斩霄,如今也该长得更高更壮了,有没有被海疆的骄阳晒黑?是不是还在记恨他那一巴掌?…… 往事幕幕,便如绵长画卷,重展眼前。殷长华如痴如醉,一颗心已然系到了那人身上。 鹤山使臣觐见之日定在两月後的吉日。 殷长华这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沐浴修容,换上太子朝服,早早赶去金銮殿,等著见岳斩霄。 站在金殿上,他又是期待又是欢喜,更有几分忐忑不安,不知斩霄见到他时会是何等表情。然而看到鱼贯踏上金殿的一行人,他顿时像被当头淋了桶冷水,失落到极点──岳斩霄竟不在其中。 鹤山使臣上表献贡,殷晸大加褒奖边劲成等有功将领,群臣歌功颂德,一派欢腾。殷长华置身其间,却只觉阵阵恍惚,想抓住人追问岳斩霄的下落,又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去问。 青阳殿里,森严依旧。 “岳公子,请用茶。”一个头挽双髻的小宫娥托著个茶盘,来到端坐在檀木案边的青年面前,奉上茶盏,又偷偷打量了那青年一眼,脸色微红。 进内宫当差以来,身边来往的,都是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太监,看到的男人除了皇帝,就只有皇帝蓄养的那几个比女人更娇滴滴的男童,难得今天见到这麽个俊美挺拔的青年男子,而且听之前带青年入内的闵公公说,这青年还是个立了大功的军爷,怎不叫她春心萌动。只是── 这青年固然俊朗出众,面色却始终冷漠异常,浑身上下都散发著一股不容人亲近的凛冽寒气,让她想与之说上两句话也不敢造次。她又不甘心地等了一会,也没听到青年开口,只好愀然不乐地走了。 岳斩霄闻著殿内熟悉的龙涎香雾,略牵了牵嘴角,垂眸凝望自己搁在膝头的双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掌心薄薄的茧子,无不昭示著手主人的魄力,也曾在疆场上摧敌无数,让昔日藐视他的军中将士从鄙夷到信服,再到敬畏。 他看到了众人目光中的变化,也加倍地发奋,一心想用军功来遮掩掉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可今天本该随边劲成一同金殿面圣,殷晸却命闵公公将他带来青阳殿候著。 是觉得他娈童出身,卑贱之人不配踏进金銮殿?还是,对他另有所图?…… 岳斩霄眼神微暗,随即摇头,把後一个念头逐出脑海。五年的风霜磨砺,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纤美少年,料想殷晸见了他,也肯定不会再起淫欲。 不上殿,也好。不必与那个他此生都不愿再相见的人碰面,徒增伤怀…… 他涩然一笑,慢慢啜完一盏香茗,殷晸仍未退朝回殿。岳斩霄略觉无聊,更不想在这充满耻辱回忆的地方多待,当下起身步出青阳殿。 “斩霄公子,你这是要去哪?皇上还要见你呢!”闵义吃了一惊,便想拦住他。 “我只是在附近走走散下步,一会自然回来,请闵公公放心。” 第40章 乱臣 39 岳斩霄信步只往清净处走。绕过几道曲折回廊,青青郁郁的一片林木映入眼帘。初夏日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林中的鹅卵石小径上摇落斑驳阴影。幽幽淡淡的塔香味顺风飘来,沁人心脾。 前方树梢缝隙间,隐约露出一角飞檐。 “……啊……呜嗯……”几声微弱呻吟倏忽响起。 岳斩霄一怔,循声走了几步,赫然看到前面草地上倒著个人。 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张小脸却白得像纸,正因疼痛皱成了一团。见有人来,男孩吃力地朝岳斩霄伸出小手,轻叫道:“救、救我……好痛啊……” 岳斩霄见男孩另一只手一直紧揪著胸口衣裳,显然是犯了心绞痛之类的病症。几年的军伍生涯,他心肠已被磨练得冷硬。看这男孩的穿戴绝非小太监,又倒在这僻静处,未免蹊跷。正在沈吟之际,那男孩急喘两声,脸色发青,似乎就快接不上气来。 岳斩霄心一软,上前扶起男孩,伸掌贴住孩子心口,果然发现男孩的心跳时快时慢,极是紊乱。他轻吐掌心,缓慢将一点真气送入孩子体内。 男孩喘息渐平,青紫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紧皱的眉毛也慢慢舒展开来。 “谢……谢谢……”他感激地看著岳斩霄,道:“我以前好像,好像从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侍卫吗?我会叫我娘重赏你的。” 这孩子好大的口气。岳斩霄正在思忖男孩莫不是哪个亲王家的孩子,一阵匆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2 忙脚步声已急急闯入林中。 “慕儿?你在不在里面?慕儿?……”秦冰带著两个小宫女走近,与岳斩霄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是岳公子。”她认出了岳斩霄,甚是尴尬,又担心他对儿子不利,忙从岳斩霄手里抱过男孩,埋怨道:“慕儿,你怎麽不乖乖地待在书房里练字,跑这里来了?害娘好找。” “娘,我是看见有一只漂亮的大蜻蜓飞进书房,我想抓来玩,就、就追著它跑到树林里了。刚才突然胸口疼得厉害,多亏他救了我呢!”男孩在秦冰嗔怪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却仍是指了指岳斩霄,道:“娘,你要记得赏赐他啊!” 原来,这男孩竟是长华的儿子……岳斩霄只觉嘴里发苦,默然转身欲行。 “等等……”秦冰将孩子交给身後的宫女抱了,朝岳斩霄的背影施了一礼。“岳公子,多谢你相救慕儿。” 岳斩霄默不作声,走出没几步,男孩的气息又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慕儿,你怎麽了?!”秦冰和两个宫女大惊失色,不住替男孩按揉心口。 男孩只是一个劲呻吟叫痛,双眼泪光涟涟,望著讶然回过头来的岳斩霄,小声道:“救我……” 岳斩霄也说不出此刻心里究竟是何滋味,但脚底还是不由自主走了回去,抱过男孩,再次输入些真气,替孩子调理气脉。 “我住处还有些药,岳公子,快带慕儿跟我来。”秦冰这时也顾不上男女之嫌,拉起岳斩霄便往净慈园走。 几粒丹药灌了下去,岳斩霄又为男孩输气导息,半晌,男孩终於安静地闭起眼睛,沈沈睡去。 秦冰一直在旁守著,见状放下心头大石,将孩子抱去自己房中休息。 岳斩霄耗力甚多,自觉有些疲倦,便在榻上阖目盘膝打起坐,渐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待体内真气行完一个大周天,他缓慢睁开双眸,目光骤冷。 对面椅中,不知何时竟坐著他最不想见的人。 “斩霄……”殷长华轻唤著五年来无时不刻不在心头萦绕盘旋的名字,欣喜又难抑悲酸──斩霄看他的眼神,依然那麽冷淡。 他勉力露出微笑:“我今天上朝,本以为能在金銮殿上见到你,你却没出现。还好我顺便过来看下孩子,在这里碰到了你。斩霄,我听冰儿说,慕儿之前发病,是你救了他。斩霄,多谢你。” 岳斩霄一言不发,没等他说完就跨下软榻,往外走。 殷长华惊慌失措,急著起身拦住去路,抓住岳斩霄的手。“斩霄,别这样──啊?!” 手腕猛被岳斩霄出其不意地一拧,钻心的痛,几滴冷汗顿时挂下额头。 岳斩霄听到他压抑痛苦的抽气声,也注意到自己拧住的是殷长华的右手,当年殷长华拿镇纸自碎手骨的一幕重现脑海,他胸口不禁微微抽痛了一下,松开了手。沈默须臾,低声道:“别再碰我。” 第41章 乱臣 40 殷长华捧著被抓出道青肿瘀痕的右手,心头凄苦比手上的痛更胜百倍。五年过去了,他以为光阴如流水,能冲淡斩霄对他的恨,却没想到事与愿违,斩霄竟比当年更绝情。 这一瞬,也才惊觉,眼前这俊美冷峻,甚至可说是凌厉的青年,真的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曾经视为他一切,总是用无比虔诚的目光追逐他的斩霄了…… 可为什麽,他仍是放不下? 他哀伤又贪婪地凝望著岳斩霄冷若冰霜的侧脸,笑得艰涩:“你比五年前又长高许多,都高过我了,武功更厉害了,人也变了很多……” “是人,总会变的。”岳斩霄冷冷截断殷长华,拂袖朝房外走去。 “斩霄!──”他听到殷长华在他背後大喊,本已打算硬起心肠一走了之,然而殷长华那凄厉的声音令他错觉自己若不回头看上一眼,男人定会郁悒攻心吐出血来。 他停下脚步,缓缓回首。 殷长华目中隐约有泪光流动,脸上却带著岳斩霄最怕看到的温柔微笑,他就深深地凝睇岳斩霄,柔声道:“斩霄,不管你还愿不愿意再相信我,我只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心转意。” 强作的冷漠与镇定突然就被殷长华这一句击得粉碎。岳斩霄全身都忍不住轻颤起来,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终於让自己归於平静,波澜不兴地道:“太子爱做什麽,跟斩霄丝毫无关。” 他转身,刚走到松柏苍郁的庭中,闵公公尖锐苍老的嗓门直飘进净慈园。 “哎哟,斩霄公子,你散步怎麽散到这来了?赶紧跟老奴回去!皇上已经等你好一阵子了,快走吧!” 闵公公冲过中庭,朝跟著岳斩霄步出的殷长华告了个罪,一把拉住岳斩霄的衣袖,拖著他快步离去。 殷长华怔怔望著岳斩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被林中枝叶彻底吞没,蓦地里一股锥心刺骨的钝痛毫无预兆地升腾而起,呼出的每一口气息仿佛都带上了血腥气。 那年山谷中,斩霄惊惶无助地看著他匆匆逃离的背影时,是否也如他此刻一般心痛欲裂,肝肠寸断? “……呵,咳咳……”口中,再次尝到了久违的咸涩血味,他用力抿住嘴,将即将涌出嘴的热流生生咽下。目光依旧执拗地停留在岳斩霄背影消失的方向── 斩霄,斩霄! 一次错手,换来九载别离与愁怨。余生,又有多少岁月可蹉跎? “斩霄,我一定会让你再回到我身边的……” 岳斩霄随闵义回到青阳殿内,殷晸高踞锦榻,脸色在宫灯掩映下显得阴沈沈的,已等得极不耐烦,看到岳斩霄走近,他著实一怔。 不想让岳斩霄与殷长华在金銮殿上见面,他才命闵义将人领开,另一层私心里也颇有些蠢蠢欲动,眼下却意外地发现记忆里当年那个翩翩美少年已出落得俊挺颀长,眉宇间满是喋血沙场磨砺出的冷峻肃杀,行走之际更是气度沈稳凛然生威,云停岳峙,尽显大将之风。 殷晸原先的那点邪念顿时荡然无存,更情不自禁升起几分自己也不愿承认的陌生与畏惧──那是当人面对强大威胁时才有的感觉……他微眯起眼眸。 岳斩霄也在看著殷晸。五年光阴并未在男人身上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然而心细如他,还是捕捉到了殷晸鬓角里微露的一点银白。 殷晸,终究也开始老了。他在心底无声笑,神情却淡漠依旧,恭谨地向殷晸下跪行礼,朗声道:“斩霄见过皇上。” 殷晸并没有立刻宣他起身,反而下了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3 锦榻,绕著岳斩霄缓慢踱起步来。边上闵义瞧得心惊,刚想开口,殷晸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略显森冷的殿内,只剩下两人。 岳斩霄垂著头,视线里仅看见男人移动的衣服下摆。这情形,与九年前他初遇殷晸时何等相似。那一次,殷晸硬将他带回了皇宫,从此一切天翻地覆。而这一次,殷晸又想如何处置他?…… “起来罢。”殷晸终於停止了走动。 岳斩霄起身,正对上男人深沈探究的目光。 “你长大了,斩霄。”殷晸笑得很冷:“朕这几年来,也听说你立下不少赫赫军功,边劲成那小子先前在金殿上还大力荐举你,为你请功讨封。呵呵,斩霄,你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岳斩霄低头,平波无波地道:“斩霄能有今日,全拜皇上所赐。” 下颌猛地一痛,已被殷晸钳住,被迫抬起头。 男人目如利刃,冷冷扫过岳斩霄颈中,似乎想用眼神让人身首异处,却见岳斩霄仍垂眉敛目不动声色,他静了静,松了手。“退下吧。只要你忠君不二,朕不会亏待你。” “谢皇上。”岳斩霄缓步退出青阳殿。 殷晸一直盯视著他的身影,神色冷肃。 第一部 end 第42章 乱臣 41 边劲成常年戍守边疆,这次难得回京,散朝後便回了边府与双亲和妻妾团聚,共叙天伦。岳斩霄在永稷无处可去,唯有回到专供地方官吏进京述职歇脚的馆驿里等著。 “岳公子,来,吃点东西充充饥。”全伯送来刚沏的一壶热茶,还有几碟糕饼。 岳斩霄这几年屡屡建功,有了军职,边劲成原本也按例拨了护卫亲兵给他,岳斩霄却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便婉言谢绝了边劲成的好意,只让全伯照顾他起居,免得这年事已高的老人继续待在夥房里操劳。老人自是感激,越发尽心尽力服侍岳斩霄。 看著岳斩霄吃了几块糕饼後,全伯按捺不住好奇心,笑道:“今天你和边大帅进宫,皇上见了来进贡的使节,一定高兴,重重赏赐你和大帅了吧!” 岳斩霄一哂,赏赐也就罢了,没当场将他拿下已算万幸。他很确信,殷晸在青阳殿内,有一瞬间已对他起了杀心,只是这种事,他并不想说出来让老人为他担心,当下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岔了开去。 “闵义,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殷晸瞧著闵义在仔细收拾他刚批阅完的一叠奏折,搁下朱笔,长叹道:“朕总觉得,斩霄那孩子总有一天,会向朕报复。朕当年一念之差让他从军,倒是养虎为患了。” 闵义眼皮子不由得突突发跳,今天他就瞅著殷晸自岳斩霄走後,面色一直不对劲。听皇上这刻的口气,分明是想除掉岳斩霄。他犹豫了一下,恭声道:“皇上不必多虑。依老奴看,斩霄公子对皇上也算恭敬,况且他如今好不容易刚能出人头地,也是皇上成全他的,谅他断不敢以下犯上,自毁大好前程。” “哼,你可看错他了。”殷晸嗤笑:“那小鬼,看似恭顺,朕却知道他心里恨朕恨得咬牙切齿呢!眼下他不过是翅膀还没够硬,才不敢轻举妄动。他日若得时机,定会效仿前朝那些乱臣贼子,危及我句屏江山社稷。” 闵义越听越心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的顾虑也有道理,只是,老奴想著他要是真的恨皇上,当年春猎之时,也不会拼死为皇上挡住猛虎那一扑。” 他偷眼打量著殷晸稍霁的脸色,赔笑道:“他想离开皇上是真,但若说想要动摇句屏天下局势,凭他一人谈何容易?皇上您也实在太高估他了。再说了,咳咳,他再怎麽著,也绝不会加害到长华太子,皇上尽可放心。” 殷晸表情本已缓和不少,听到最後却重重一哼,妒意横生。“朕也就是知道长华那不争气的小子一心向著斩霄,所以才下不了决心杀那小鬼,以免伤了朕父子和气。” 想要处死岳斩霄并不难,可殷长华势必与他反目。殷氏的香火江山如今都系在殷长华身上,他也不想为了个岳斩霄,弄得父子间势同水火,甚至闹出骨肉相残的局面来。 “皇上圣明。”闵义想了想,续道:“还有一事,老奴倒忘了禀告皇上。老奴先前是在净慈园找到斩霄公子的,听太子妃身边的宫女说,慕皇孙他今天又发病了,恰好斩霄公子路过撞见,替慕皇孙医治了一番,居然颇有奇效。说不定慕皇孙的顽症,还指著靠斩霄公子治愈呢!” 皇孙殷慕的病情,一直是殷晸心头的一块大疙瘩,听闵义这麽一说,他叹了口气,硬将心中那点杀机压了下去。“他若真能治好慕儿,朕也由他去了。” 第43章 乱臣 42 馆驿里的日子平淡无味,岳斩霄待到第三天上,仍不见边劲成归来。全伯却匆匆来到他居住的小院中,说是宫中来人传下口谕,要他即刻入宫。 莫非殷晸最终还是想将他除之而後快?!岳斩霄微凛,提起十二分的警觉心,随著来传口谕的小太监动身进宫。那小太监对他倒是客客气气,带著他一路走到了淡香嫋嫋的净慈园前。 “怎麽到这里来了?” 岳斩霄愕然。 “哦,是──”小太监刚要解释,一个清朗的嗓音已从门外传出:“是我要他找你来的。” 殷长华步出大门,打发了那小太监去领赏,凝视岳斩霄,柔声道:“我想见你,不然等你回了水师营,你我又要几年都碰不到面。” 岳斩霄瞪著他,胸口陡然一阵揪痛──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已经说得他自己都已疲倦,殷长华居然还不肯死心?!他俩之间,早已情冷如死水灰烬,为什麽殷长华仍看不开?堪不破? 他扭头,将那张写满殷切期冀的俊雅容颜摒弃在视线外,拂袖就往回走。 “斩霄!”殷长华急忙追上来,却不敢再去拉岳斩霄的手,只是苦笑:“你不愿见我没关系,可是慕儿他、他今天又犯了病……斩霄,求你救救他……” 原来,找他来只不过是为了要他给孩子看病……岳斩霄缄默了一刻,蓦地转身,冷漠地扬起眉。“斩霄又不是大夫,太子你找错人了。宫中有的是御医,太子何必舍近求远?” 殷长华毫不意外岳斩霄的回绝,黯然道:“几年了,御医都治不好慕儿。只怪我当年酒後、酒後圆的房,害慕儿在娘胎里就有不足。”他抬眼,笑得凄楚。“斩霄,错的人是我,可孩子无辜,不该为我承担罪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4 孽。你就救救他,好不好?等慕儿病好了,我不会再来纠缠你的。” 岳斩霄这次沈默了更长时间,最终抵挡不住殷长华仿佛悲哀到了骨子里的乞求眼神,点了下头。 男孩这回的脸蛋比上次更苍白,整个人蜷缩在秦冰怀里直打颤。秦冰已哭得双眼通红,等岳斩霄从她手里接过男孩,她才像是盼到了救命符,喜极而泣。殷长华怕她在旁扰了岳斩霄静心施救,好说歹说,劝著秦冰一起悄然退出屋外。 岳斩霄断断续续为男孩输了几轮真气。男孩紧握著的两个小拳头终於缓慢松开,呼吸也恢复了正常,睁开还有些迷糊的双眼,看到是岳斩霄,男孩虚弱地笑了起来:“斩霄叔叔,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男孩声音还很低,精神却格外好。“那天我睡醒後就问爹爹你是谁,原来你以前是我爹的书童啊!爹说,你的名字还是他给你起的呢!……” ……“就叫斩霄吧。”清俊的少年信王垂眸望著他,温柔目光映著嘴角一抹和蔼微笑,让他看得出了神,忘记了昔日身受的诸般打骂委屈,只想紧抓住眼前人的温柔,永生永世地沈溺下去,为那人欢,为那人忧…… “叔叔,你在发什麽呆呀?”男孩扯了扯他的衣袖。 “呵呵呵……”前梦如泡影,刹那碎。岳斩霄重重一摇头,将那些不该再逃出记忆牢笼的片段甩出思绪。 “慕儿,慕儿你醒啦!”秦冰在外听到说话声,欢喜万分地走了进来,抱过男孩,对岳斩霄千恩万谢。 殷长华随她入内,见岳斩霄鬓边微汗,不由心疼,低声道:“斩霄你也累了,先歇息一阵再回去吧。” 秦冰赧然道:“我也是高兴糊涂了,我这就叫人给岳公子送些炖品来。”说著将孩子往殷长华怀里一放,走到房门口唤过个侍女,命她去张罗炖品。 岳斩霄听著他夫妇俩一人一句说个不停, 心头便似被人抓住了慢慢地拧,痛到极点,却又无处宣泄,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殷长华一家三口面前等著喝炖品。下了榻,道:“既然慕皇孙已无恙,斩霄告辞。” “斩──”殷长华未来得及挽留,岳斩霄衣袂飘飘,已快步出了净慈园。 斩霄心中,到底还是在乎著他,才会连在他与秦冰面前多待片刻也无法忍耐……就像他,每每想到父皇和斩霄在一起的光景,都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才好。 情到浓处情转薄,无情只是多情处。究竟要到什麽时候,斩霄才肯承认? 倾尽一生等候,可否换来那人再一次凝眸?…… 他苦笑。 第44章 乱臣 43 三天後,殷晸传下旨意,於殷氏宗亲中选了个郡主封为合贵公主,赐予新归附的鹤山王为妃。提任边劲成为南方三路水师总督帅,改由岳斩霄接掌天枢营帅印。又任命太子妃的兄长──卫应侯秦沙为送婚使,待宫中星官择定吉日後,由边劲成与岳斩霄陪护,启程护送合贵公主赴鹤山国完婚。 消息一出,边将军府上自然被前来道贺的朝中同僚踏破了门槛。来馆驿向岳斩霄宣读圣旨的闵公公待岳斩霄接了旨,也笑著说了几句恭维话,随即话锋一转,低声道:“岳将军沐此皇恩,今後可更得忠心耿耿,千万别让圣上失望啊!” 岳斩霄听懂了他话里警示,道:“多谢闵公公提点,斩霄自会留意。” 闵义点了点头,叫身後随行的小太监取出纸笔,向岳斩霄询问起父母名讳。“斩霄公子既然接掌了帅印,令尊堂也理当受朝廷封诰。” 岳斩霄心头一痛,这几年来他曾不止一次想过重登琼岛寻觅生死未卜的双亲,总苦於抽不出身,他黯然道:“斩霄已与双亲失散多年,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尚健在,而且当年我还是个不懂事的三岁孩童,都不知道双亲叫什麽名字……” 模糊不清的印象里,只依稀记得娘亲曾唤父亲为“海哥”。他又努力想了想,忆起有一次无意中看到父亲在擦拭一把腰刀。刀柄上镌刻的字他当初不认识,现在回想起来,是“观海”两字,莫非那就是父亲的名字? 他怅然苦笑:“……家父他大概是叫观海,至於我娘亲──” “观海?”闵义蓦地尖声惊叫,随即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收声,却怎麽也藏不住满脸震愕,他定了定神,挥手吩咐那小太监退到数丈外的庭院角落里,才焦急地小声追问岳斩霄:“那你娘呢?她是不是叫嫣浓?” “这?……”岳斩霄怔了怔,摇头道:“我确实不知娘亲的名讳。闵公公这麽问,难道是认识我双亲吗?” 闵义老脸上的皱纹抽搐了一下,“老奴曾识得个故人也叫观海,不过他多年前就该病逝了。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也不在少数,老奴一时糊涂,让岳将军见笑了。天色不早,老奴也要回宫复命去,告辞。” 他干笑数声,带著那小太监匆匆离去。 全伯一直站得远远的候命,这时跑过来为岳斩霄欢喜不已:“我就知道岳公子你不是等闲人,总有一天,公子你把七路水师都接掌了,看那些从前瞧不起你的人怎麽说。” 岳斩霄还在奇怪闵义适才激烈过头的反应,听全伯说得激昂,忍不住淡淡一笑。殷晸对他已起戒心,怎会任由他继续坐大。眼下任命他统领天枢营,只是因为他尚可利用罢了。自己今後更要步步为营,绝不能得意忘形,给人抓住了把柄。 闵义直到回到宫中下了轿子,先前发青的脸色才略有好转。他默默走了几步,猛然回头,盯住身後亦步亦趋的小太监,尖声道:“刚才在馆驿里岳将军说了不知道他父母的名讳,你可没有乱记下什麽东西罢?” 小太监只觉闵公公那双平时浑浊的老眼此刻尖锐得吓人,直勾勾瞪著他,仿佛他只要一言不慎,就会被那目光活活钉死,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唾液,战战兢兢道:“回公公,奴婢什麽也没听到,没、没记下。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闵义的目光终於从小太监脸上移开,咳嗽两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就对了……”他叹口气,恢复了平时垂眉敛目的表情,走向笼罩在浓重雾气里的青阳殿。 殷晸正在暖阁里闭目养神,听到闵义归来,他伸腿,将趴在他脚边捏腿的两个美貌少年赶下了榻,问闵义:“斩霄接了旨,可有说什麽?” 闵义恭敬地笑道:“斩霄公子可高兴著呢,再三叩谢皇上龙恩。奴婢瞧他那是打心底里感激皇上。”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5 “有这等事?”殷晸皱了浓眉,怎麽也不信岳斩霄会因为高官厚禄对他感激涕零。他哼了声,道:“他那是故意做给你看的。朕就知道,这小鬼的隐忍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他现在越是谦恭,将来反噬起来,也势必越狠,朕绝不能小看了他。” 闵义欲言又止,只在心底暗暗著急。皇上这麽说,分明仍未对岳斩霄放下杀心,他一定得想个法子才行…… 第45章 乱臣 44 连续多日雨水,绵绵不绝,整座永稷城都隐在阴郁潮湿中。 岳斩霄在馆驿内耐心等待著出发之日的到来,期间殷长华又遣小太监来过几次,请他赴宫中为慕皇孙医治。岳斩霄想著不久後便将离开永稷,也就没有推辞。 给孩子看病的次数多了,孩子对他也越来越热切,叔叔前叔叔後叫个不停,这天更执意挽留他在净慈园用饭。岳斩霄想推辞,可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孩子就泪眼汪汪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他怕孩子病情加重,只得默默应允。 席上,就只听到孩子一人兴奋的说话声,三个大人均是神色尴尬。岳斩霄更是如坐针毡,受不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他勉强吃完碗里的饭菜,便起身辞行。 “斩霄……”殷长华忙追著他走到大门外,低声赔罪:“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慕儿他只是感激你,想与你亲近,别无他意,你别放心上。” 岳斩霄默然望著殷长华眉宇间几分歉意,扭头,冷静地道:“我前後给他输过好几次真气,调理过心脉,他的病情应该已没往日严重,就算再发作,找御医诊治便是。太子那天说过,只要孩子病好了,就不会再来纠缠於我,为什麽还非要找我来?” 殷长华被他一语揭穿,极是羞愧不安,忙解释道:“是慕儿只要你给他医治,不要那些御医近身。再说……” 他绕到岳斩霄身前,隔著纷飞雨丝凝睇青年冷峻如雪岭冰霜的俊美容颜,怅然苦笑:“我的心,你还不明白麽?又何必多问!斩霄,你嘴里不承认,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没放下过我,就和我一样,我──” “别再说了!”岳斩霄陡地低吼一声,嘶哑如伤禽困兽。 为什麽?非要将他心底最深处好不容易才遮掩藏起的伤疤再血淋淋地剥开?难道长华以为,挑破了旧伤疤,就能长出完好如初的新肉来? 多年前那一点情苗,才刚露芽就被长华残忍地连根拔起。年复一年,春风吹绿了枝头万物,可他的心,已经枯槁如朽木,永远也不会复苏。 他深深幽幽地吸了一口气,终於让自己镇定下来,淡然道:“放得下,放不下,又有何分别?往日已矣,时不再来,你我都不可能再重回九年前。太子是个明白人,一向最懂得大道理,何苦再来为难斩霄?” “我……”殷长华还想倾诉衷肠,岳斩霄已迈开步伐往前走。殷长华长叹,追著岳斩霄的背影轻声解释道:“我频频召你入宫给慕儿治病,也是为了保你平安。” 岳斩霄脚步一顿,呼吸有点沈重。 殷长华环顾四下无人,才黯然一笑:“是闵公公不久前暗地里提醒我,父皇对你已起杀机。我一再找你来医治慕儿,就是想让风声传到父皇耳朵里,让他知道,慕儿的病非你不可,好叫父皇不敢对你下手。斩霄……” 他轻轻走到岳斩霄身後,明知岳斩霄不愿回过头来看他,他仍温柔地笑了:“我当上太子的那天,就说过今後一定会好生保护你的。斩霄,我知道你现在武功高强,可我还是会保护你,哪怕你不需要。” 一字一句,岳斩霄都听得很清楚,也知道殷长华说的,全是真话,然而他心中找不到丝毫感动,泛起的,只有浓到化不开的苦涩。 在他最恐惧无助,向长华求救的时候,长华却放了手,任由他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今的补救,又有何用?! “斩霄确实不需要。”他听见自己在笑,冷淡,又刺耳。“生死由命,斩霄早已看淡,不用太子多管闲事,告辞了。”语毕,更不停留,径直拂袖离去。 殷长华呆呆地站了许久,那细雨飘到身上,渗进衣里,阴冷渗骨,令他错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冰凉的。最终,他略牵了牵嘴角,想对自己扯开个自嘲的笑容,可嘴唇一张,就滴落几滴猩红。 心痛呕血的老毛病,终究复发了。他垂眸望著滴溅在草叶上的血迹,竟不觉惊慌,反而无声笑──等他为斩霄呕尽体内最後一点血,斩霄,是不是就会回心转意了? 或许仅有如此,才能还清他亏欠斩霄的一切。 可他还想长命百名地活著,只因还没看够斩霄的容颜,还没能让斩霄重展欢笑。 夜来,几点暗淡的星芒,照著卫应侯府内鳞次栉比的屋宇飞檐。书房内点了灯烛,将两个人影映在了窗纱上。 “什麽?你想明天跟著一起去鹤山国?万万不行!”说话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面目英俊,一身深碧长袍,发束王侯冠,正是秦冰的兄长,继承了亡父爵位的秦沙。 他瞅著坐在对面的殷长华,不赞成地道:“你身为太子,怎能贸然远离永稷?就算皇上准了,这一路上来回跋涉数千里,万一你出了半点差池,我可没法向皇上交待。就是冰妹母子,也不会饶我。” 殷长华早料到这大舅子必然不肯答应,微笑道:“我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跟著去,我打算扮作你的随从,不必惊动父皇。反正我这几年来几乎天天在府里休养,一年也上不了几次朝。离开数月,也不会有人知晓。至於府里下人,我自然会命他们守口如瓶。” 秦沙仍大摇其头,一挑眉,直视殷长华,正色道:“长华,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绕圈子。你想与我同行,可是为了那岳斩霄?” 见殷长华微露苦笑,他面色一沈,悻悻道:“我就料到是这缘由。长华,你与冰妹夫妇间的事,我也不便多说什麽,可你居然想抛下她们母子俩去亲近那姓岳的,恕秦某帮不上忙。况且这事若走漏了风声,被皇上得知,只怕你和岳斩霄都将大祸临头。”他说到最後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我就是怕父皇对岳斩霄不利,才要暗中跟著去保护他。”殷长华来卫应侯府之前,早已盘算好了说辞,轻咳一声,叹道:“斩霄如今锋芒崭露,父皇已有些容不下他。我担心这趟鹤山国之行,父皇会暗遣杀手伤害他。斩霄若有意外,日後慕儿发病,却找谁救去?” 秦沙数日前入宫探视妹子,确实听秦冰提及岳斩霄给孩子治病之事,他向来心疼妹子和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6 外甥,闻言虽不乐意,但思量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殷长华见他首肯,欣喜之下,只觉胸口也不像之前那些闷涨疼痛了,打起精神,与秦沙商议起诸般出行细节。 第46章 乱臣 45 翌日,天空一扫连日阴雨放了晴。金阙锺鼓长鸣,繁缛的大典直至午後方告成。秦沙率领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著公主的驾辇,还有殷晸赐下的几十车陪嫁之物,大出城门,踏上送亲之路。 辎重繁多,队伍走到天色将黑时分也才行进了二十多里路,在馆驿落了脚。当地官员早已接到指令,忙前忙前殷勤打点一切。 岳斩霄也被安顿在秦沙居所外不远处的一座小院内休憩。他用了晚饭,挑亮灯芯,正待看一会书卷再入睡,突然听到院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叫道:“喂,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的,想干什麽?” 全伯在跟什麽人说话?!岳斩霄有些错愕,搁下书卷推门而出。 屋外天色已全黑,仅院落四角里扎著几个火把照明。全伯正揪著一人的衣襟,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是哪来的?说话啊!” “全伯,怎麽回事?”岳斩霄缓步走近。骤然一眼,竟觉被全伯抓著那人的身形与殷长华十分相似,他心跳猛地里停顿了一拍,但随後便就著闪烁的火光看清那人背脊微驼,脸色黧黑,还长了不少小疙瘩,颇为丑陋。 他再一眼,发现那人身上的装束倒不陌生,与他白天见到的秦沙身边的随从一模一样,便示意全伯放开那人,淡然道:“看你的穿著,你是卫应侯爷的手下麽?” 那人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几声咿唔,一边猛点头,一边指手画脚,指著自己的嘴,又摇了摇手。 全伯年迈,火气却不小,当胸又抓住那人的衣领,向岳斩霄道:“岳将军,我刚才经过院门口,就看见这厮在门口乱张望,现在又装聋作哑的,多半不是什麽好东西!侯爷家又怎麽会用个哑巴做事?这身衣服,说不定是他从哪偷来的呢!我这就把他送去馆长那里,好好请他吃上顿板子,看他还敢不敢再装神弄鬼!” 他也不待岳斩霄点头,就推搡著那人往外走。 “等等!”一人从院外步入,正是秦沙。 他严厉的目光扫向全伯,老人心底一虚,讪讪放开了手。 秦沙这才转过头,对岳斩霄不冷不热地道:“这人的确是我的近侍,多年前因病伤了咽喉,说不了话。先前我命他出去办点事,想是回来时他一时心急走错了路,才误闯到岳将军这边。有得罪之处,还请岳将军包涵。” 岳斩霄拱手道:“原来是秦侯爷的近侍,是斩霄失敬了。” 秦沙瞪他一眼,也不多话,带上那人扬长而去。 全伯满心不服气,又不敢多嘴,直等那两人都走得不见了影,他才向岳斩霄小声嘟哝道:“那人鬼头鬼脑的,绝非善类。岳将军,我看他说不定是侯爷故意派来监视你的,你要多加小心呐!” 岳斩霄扬了扬眉,真要监视他,也不至於找个哑巴。何况他适才看那人离去的步态身法,即使会些拳脚,也是稀松平安。当下安慰了老人几句,回屋继续看书。 秦沙回到自己房内,把门一关,便压低了嗓音冲著那哑巴道:“长华,你冒冒失失地过去干什麽?要不是我听到动静及时赶过去替你解围,看你怎麽收场?” “……我也想不到会被那个老仆撞到……”哑巴开口,音色清朗醇厚,赫然是殷长华。 乔装成这模样躲在送亲的人群里,倒也没被人看出破绽。他深知自己不该随便接近岳斩霄,可思慕之人就近在身边,却又如何按捺得住?幸亏自己急中生智装作哑巴,不然可就要露出了马脚。只是经这一闹,再想接近斩霄,却更加难了。 “那老仆还真是碍事。”他苦笑。 秦沙哼了声,道:“要支开那老家夥还不容易,不过就算你得以近岳斩霄的身,只怕用不了几天,就会被他识破你这个假哑巴。” “那不妨让我变成真的哑巴算了。”殷长华丝毫不意外秦沙落在他身上的错愕目光,微笑:“你不是会点穴吗?替我封住哑穴,就不用担心被人识破了。” “穴位封得太长久,对人可是大有损伤的,长华你──”秦沙本想断然拒绝,但触及殷长华眼中的固执,他闭上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47章 乱臣 46 岳斩霄第二天照例醒得很早,梳洗完毕,仍不见全伯的身影,甚是意外。以往这时候,老人都已起身,为他送来粥点。 他出了卧房,来到全伯休息的小厢房,床上被褥凌乱,人不在。他微微一惊,走去院外寻人,却见昨晚那个驼背哑巴正托著盘热气腾腾的粥菜朝他走来。 看到他,哑巴似乎很高兴,将托盘抬至他面前。 “你是来给我送饭菜的?”岳斩霄诧然,见哑巴点头,他皱起了眉头,正想著该怎麽向这哑巴打听全伯的下落,忽抬眸,望向正施施然走近的青年男子。“见过侯爷。” “免礼。”秦沙一指殷长华,道:“岳将军,你那年老仆从今早怕是吃坏了肚子,正在随军御医处看病呢。秦某才叫他给岳将军送饭菜来。” 岳斩霄更是奇怪,全伯年纪固然大了,身板可一向硬朗得很,几年里也没得过什麽病。但听秦沙这麽说,他也不便当面质疑,只得道声谢,接过了殷长华手里的托盘。 殷长华目送岳斩霄回房,回头对秦沙暗中一翘大麽指。今天一大早秦沙就密令掌管夥食的大厨子在全老汉的粥菜里下了巴豆粉,足以叫老人拉上几天几夜,也算替他出了口恶气。 岳斩霄惦记著全伯,来不及用早饭,就寻去御医处,进门果然就看见全伯还躺在床板上,满头冷汗,脸色极是难看。他刚询问了几句病情,老人腹中一阵异响,跌跌撞撞地冲去茅房。 御医在旁直摇头,“唉,这一早上,已经拉了五六次。我看他今天是没法跟著大夥一块上路了。” 岳斩霄不由得为老人担心,道:“大夫,全伯他到底是得了什麽病?” 那御医早得了秦沙的嘱咐,哪敢吐实,只说老人多半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又道老人年迈体虚,肠胃弱,不宜太劳累奔波,最好留下来静养个几天。 “岳、岳将军,老汉我没事。”全伯有气无力地扶著墙返回,听到御医在说他老迈不中用,顿时急了。“不就是拉肚子嘛!吃上几贴药不就得了,我、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7 我──”话没说完,腹中竟又翻江倒海般发作起来,他煞白著脸,捂住肚子又冲了出去。 岳斩霄也忍不住跟著御医一起摇头。耳听外面人声鼎沸,众人都在忙著整理行装上路。全伯这样子,的确不便硬撑著赶路。看来只能依那御医所言,让老人暂且留在馆驿内养病,等病愈了自行回琉璃岛。 过了半柱香工夫,全伯才气喘吁吁地回到屋内,听到岳斩霄要他留下,极不乐意,但也知道自己若是跟著上路,肯定会拖累大夥的行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一日众人埋头疾行,日暮时赶到了下一处馆驿。 岳斩霄在房内刚休息了片刻,听到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开门,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哑巴那张长满小疙瘩的丑脸。 白天途中歇脚时,也都是这哑巴给他递茶送干粮。他暗忖那秦侯爷与他往日素无交情,不来为难他这个“勾引”了妹夫的祸根已经够大度了,居然还命随从对他献起殷勤,其中必有古怪,便将送来的食物都悄悄置於一旁,并未进食。干渴时也只喝自己随身水囊中的水解渴。 哑巴此刻,又端来了几大碟喷香的饭菜,进屋摆了满满一桌子。 岳斩霄一整天粒米未进,闻到饭菜香味,不禁勾起饥肠辘辘,他略一沈吟,看见那哑巴还站在桌边等著,心中微动,走到桌旁入了座,将饭菜拨成两份,又取出自备的一双竹筷,把哑巴送来的那双筷子往对面一放,淡然笑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殷长华骤闻,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愣住。 “怎麽不坐下?你是嫌弃岳某一介武夫,不屑与岳某同桌?”岳斩霄戒心大盛,言语里也隐约带了锋芒,脸上却依然挂著笑。 殷长华朝思暮想,也无非盼著岳斩霄能对他重露微笑,这时见到岳斩霄的笑容,他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跳得厉害,似乎即将蹦出口,哪还注意到岳斩霄话里机锋,急忙点头,在岳斩霄对面入座。 一时情急,膝头重重磕在了凳子上,他险些跌倒,忙按住桌子稳住身形,却又把筷子碰落了地。他赶紧捡起筷子,脸上热辣辣的,好在涂著易容药物,也看不出来。 岳斩霄见他手忙脚乱的,十分笨拙,也不觉失笑,招呼他先吃,等殷长华吃了好几口饭菜後,他暗自细察,确无异样,这才开始吃起饭菜。 几口入肚,他蓦地发现,这几样菜肴,居然都是他在信王府时最喜欢吃的。 醋溜黄鱼酸甜适中,清炒白玉鹅脯选的是最嫩滑的部分,银丝鱼豆腐羹里放了补中消暑的茨实…… 这等厨艺,绝不可能出自馆驿里的厨子之手。送亲使团中有御厨随行,专司负责公主与卫应侯的膳食,可御厨虽然能烧一手好菜,又如何清楚他昔日口味? 难道……是殷长华在众人离京前,吩咐御厨的? 一块樟茶鸭腿被送到他碗里。他震了震,瞬间竟怔住──犹记得初次与殷长华同桌共食时,殷长华搛给他的第一样菜,便是条八宝樟茶鸭腿。 ……“这是我命你吃的,不许推辞。”殷长华似乎怕饿著了他,不停往他碗里搛菜,很快就高高堆起…… 回忆就如布满尖刺的荆棘,缠绕住他的心脏缓慢收紧、再收紧……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逼自己将过往封印,此刻却发觉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他死盯著碗里的鸭腿,握著筷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青筋浮现。 殷长华一时冲动搛了鸭腿给岳斩霄,见岳斩霄面色不对,才省起自己太过冒失,怕岳斩霄起疑,急忙低头扒饭,耳边猛听一声大响。 岳斩霄重重放下了碗筷。殷长华不明白他为何发怒,捧著饭碗不知所措。 岳斩霄缄默片刻,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经饱了,你把东西收走吧。” 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殷长华指了指岳斩霄碗里那条鸭腿,示意他快吃,却换来岳斩霄冷冷一笑。“我最不爱吃这些东西,快拿走。” 殷长华伸出手还想比划,岳斩霄已冷著脸离开饭桌,走到一边烛台下执起书卷,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殷长华只得收拾了饭菜碗碟,默默离去。走到庭院中,忍不住回头,窗纸上映出岳斩霄的影子,仍一动不动地在灯下览卷,他黯然收回目光,看著托盘上都没吃上几口的菜肴,无声苦笑。 这几样,都是斩霄当年最爱吃的。他特意亲自督著御厨精心烹饪,没想到竟遭斩霄扫地出门。 斩霄,是真的想把过往种种都一并抹杀掉麽?…… 他在渐升渐高的皎洁月色下怔忡许久,终於失意地走出了院子。 第48章 乱臣 47 岳斩霄手里虽然握著书卷,心湖却仍因那条鸭腿微澜不止,目光压根儿没有落在书页上,只盯著案头缓慢流淌的白色烛蜡发呆。 蜡炬成灰泪始干。长华,却又要到什麽时候,才会死心,不再来纠缠他?…… “……你为什麽还不明白?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跟从前一样了……”他听到自己的喃喃低语在空荡荡的房内响起,空洞落寞得令他自己也觉害怕。 更声笃笃,骤然敲响,震碎了夜间死寂。岳斩霄猛然回神,叹息著抛下书卷,取了一身干净的贴身衣物推门而出,踏著洒落在青石板上的银白月华向院中一隅的水井走去。 以前就寝前沐浴,全伯都会将热水送来他房中,如今老人不在身边,他也懒得去厨房找热水,提起一桶井水,便开始宽衣解带。 刚脱下外袍,他眼神猛冷,脚尖一挑,已将脚边一枚碎石踢起,直射院门外晃动的黑色身影。“谁?!”这快半夜三更了,谁还会往他这里来?莫不是有歹人潜入? 念头还没转完,碎石己击中了那黑影的肩膀骨。那人一跤摔倒在地,手里的东西也“啪”的碎了。 瓷碗碎片飞开一地,几个白白圆圆的东西滚了老远。 岳斩霄定睛一看,却是几个犹自冒著热气的包子,他不禁哑然。这时月光也照上了那人黧黑的面庞,一脸的疙瘩。他暗自摇头,走到摔得狼狈的哑巴身边,皱了皱眉道:“你怎麽还没睡,还端著包子在我院前晃来晃去的?” 殷长华爬起身,揉著还有些酸痛的肩膀,连比带划大作手势。岳斩霄耐著性子,总算大概看明白了。 “……你是说怕我之前没吃饱,所以给我送几个包子来充饥?” 殷长华连连点头。 岳斩霄心窝没来由地一暖,想到自己先前还对这哑巴冷颜相向,微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8 起歉疚,静默了一下,走过去捡地上的包子。 都已经脏了,还吃?!殷长华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想抢先夺过包子丢掉,一时大意没发现包子边上有一块碎碗片,被割中了手指,血顿时冒了出来。 岳斩霄吃了一惊,忙将殷长华拉到井边,用水替他清洗伤口。心下微微浮起几分恍惚──这哑巴手上的皮肤虽然也很黑,却甚是细腻,不像军中那些整天舞枪弄棒的武人般粗糙…… 掌中的手突然抽了回去,他一愣。t 殷长华急急拿了块汗巾包起受伤的右手,才松了口气。他脸上手上涂的这种黑色易容药物易融於水,再这麽擦洗下去,就要露出破绽了。他用左手蘸了点桶里的井水,在井口石栏圈上歪歪斜斜地写道:包子脏了,别吃。我再去拿几个来。 岳斩霄本想拒绝,但想对方如此热心,不忍心泼冷水,便点了下头。 殷长华欢喜地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後岳斩霄喊了声“等等!”,他一惊,正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岳斩霄已缓步走到他面前。 见哑巴目露惊疑,岳斩霄微微一笑:“你也给我送过几次饭菜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又是那个他梦寐以求的笑容……殷长华一时竟看得痴了,直等岳斩霄眼神一凛,他才惊醒,用左手在地上写了两字──程错。 “程……错?”这名字倒也特别,岳斩霄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之前是我失礼,不该对你摆脸色,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殷长华连连摇手,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奔出了院子。再不出去冷静一下,他怕自己就会融化在斩霄难得的和颜悦色里。 岳斩霄目送那微驼的背影匆忙消失,沈思须臾,轻叹──与这个程错相识不过两日,他已看得分明,这哑巴虽是卫应侯的手下,但对他极有好感,一心想讨好他。 参军五载,军营中不是没有人对他示过好,可大多都是觊觎他的容貌,心怀龌龊念头。他一概不假辞色,便有几个不知进退的,也均在他手底下吃了苦头,从此对他望风而逃。 不过这程错虽然目光躲躲闪闪的,始终不敢与他直视,他却直觉此人并非淫邪之徒,多半是因为自身貌丑,又哑又驼,才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极尽小心。 “呵……”哑巴应该尚未知他底细罢,若哪天知道了他的过往,只怕就会像周围大多数人一样,明里对他恭敬,暗中,极尽鄙夷。 毕竟,这个肮脏的身体,连他自己也耻於面对,更何况旁人。 殷长华拿著几个包子返回院门口,一眼就望见岳斩霄坐在井边,微垂头,安静地凝视著井口,仿佛正在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嘴角还带了些微自嘲。 天心月华如霜雪,将岳斩霄周身都笼进了一层似有似无的烟水中,分外孤寂清寒。 斩霄禁足深宫,独自一人时,是不是也时常如此,靠发呆来打发没尽头的屈辱和孤苦?可每次在旁人面前,却又用冷漠将自己层层包裹,不肯露出哪怕一丁半点的脆弱与无助。 他一直自以为这些年来活得辛苦,可斩霄,远比他更哀痛……殷长华一阵心酸,眼窝也开始发涩,他急忙擦了擦眼角,故意放重脚步走上前,将包子塞进岳斩霄手里。 包子是重新蒸过的,很热。 岳斩霄默默吃著,殷长华就默默看著他。不知怎地,竟想起了斩霄刚开始与他同桌用饭时,总是偷偷学著他如何入座,如何拿筷子,如何剔鱼骨……认真地模仿著他的一举一动,唯恐失了礼,被他笑话轻视,遭他嫌弃疏远…… 那时的斩霄,满心满眼,只有他。可如今,一切都变了样…… 岳斩霄吃完包子,见哑巴还在怔怔地看著他,目光里几许凄楚,居然依稀与记忆里殷长华的眼神重叠了,他一震,随後暗嘲自己怎麽回了趟永稷後,就整天胡思乱想。他定下心神,对殷长华道:“夜深,你快回去睡觉吧,多谢你的包子。” 殷长华万分不舍地点了点头,一时间冲动上涌,蘸水写道:你之前是不是不高兴?有什麽烦恼事,说出来可好?写完就见岳斩霄俊脸变色,他不禁大悔──好不容易才接近斩霄,他怎麽就得意忘形,浑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对不住。他慌慌张张写下这三个字後,不敢再逗留,疾步出了院子。像做贼一般地偷偷摸回自己的卧房,才叹了口气。 能每天与斩霄见面,听斩霄与他说上几句话,已经是他在永稷时连想都不敢想的幸事,他可千万不能再冒失,将这难得的机会搞砸了。 第49章 乱臣 48 打定了主意,殷长华其後的路途中,便越发尽心尽力地为岳斩霄打点一日三餐。 秦沙亦非蠢人,几天下来自然看出殷长华坚持同行,无非是为了想要接近岳斩霄。他大为光火,但毕竟君臣有别,不好真个向殷长华兴师问罪,再转念一想殷长华迷恋男子,总胜过纳上成群姬妾,生下孩子威胁到秦冰母子俩的地位,便硬是把一股怒气按了下去,途中眼开眼闭,权当没看见殷长华往岳斩霄身边走得频繁。 边劲成旁观者清,也瞧出了几分端倪。这天正午,骄阳四射。大队人马赶了半天路,在一处果林边乘凉歇脚。边劲成下了马,走到岳斩霄旁边一坐,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溪流旁清洗果子的驼背身影道:“斩霄,你那新随从真是勤快,一停下来就替你摘洗果子。我身边亲兵十几个,可就没一个像他那麽机灵的。” 岳斩霄听出他话里揶揄,尴尬地道:“让边大帅见笑了。” 边劲成纠正他:“斩霄,我不是说过你已经接掌天枢帅印,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叫我大帅了?” “斩霄叫惯了,不易改口,边大帅莫怪。”岳斩霄笑了笑。对边劲成,他向来心怀感激,从不愿失了礼数。 边劲成拿他没办法,摇摇头,见那哑巴已洗干净果子,用衣摆兜了朝这边走来。他轻咳一声,低声叮咛岳斩霄:“那人始终是秦侯爷的手下,我瞧他对你太过殷切,其中恐怕有诈,你要小心为上。” 岳斩霄颔首道:“我明白。不过程错他武功平平,而且这些天走来,他并无异样,应当不会闹出什麽大动静来。” 边劲成想到岳斩霄身手卓绝,也就放下心,一拍岳斩霄的肩头笑道:“以你的机警,天下也没几人能算计得了你,是我多虑了。” “哪里。边大帅提点,斩霄多谢还来不及。” 殷长华已走到一半,见边劲成和岳斩霄两人言来语去,相谈正欢,他胸口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39 顿似被人打了一拳,隐约作痛。 “咦,那人怎麽站在那里不动了?”边劲成注意到殷长华带著敌意仇视的目光,一愣後不觉失笑:“斩霄,你那随从似乎不高兴呢!” 岳斩霄不由得转头望去,正与殷长华的视线碰了个正著。 想到自己满眼的不悦和嫉妒都落入了岳斩霄眼里,殷长华慌乱失措,扭头便走,直到转到秦沙的马车後,确定岳斩霄再也看不到他,他才背倚车轮坐了下来,对著那几枚果子无声苦笑。 心系之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无法更进一步与之亲近,只有靠著伪装才能求得斩霄的一个微笑,寥寥数语,还要看著斩霄与他人谈笑。 他这一趟,还真是自寻折磨。 白天的暑气临近黄昏时分,凝成了大团厚重乌云,黑压压地悬在众人头顶上,似乎随时都可能砸落尘埃。秦沙忙叫众人加紧赶路,刚隐隐约约地看到下个城池的城楼影子,一场豪雨已倾盆而至,间或还滚过几个响雷。 众人忙著避雨,秦沙听到合贵公主在马车内不时被雷声吓得失声惊叫,便过去安抚几句。t岳斩霄一一检视过那些装著公主嫁妆的车上都披上了蓑毡,不至淋到雨,自己一身衣服几乎被大雨浇了个湿透。倏地,一柄油布伞遮上他头顶,挡住了纷飞雨珠。 他转眸,就看到了殷长华。 雨伞撑在他上方。为他撑伞的人,却在雨中,只用一块大汗巾将头脸包住,露在外的双眼里,满是浓烈到他无法忽略的关切。 “……程错,你……”他静了一下,伸手握住伞柄,想把伞推回去。殷长华却忽然将伞往他手里一塞,抱头逃也似地冲回秦沙的马车。 岳斩霄怔了半晌,回头,秦沙已从公主处返回,正盯著他,面色十分阴沈。 t “阿嚏……阿嚏──” 殷长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止住,摘下包头的汗巾,上面已染了几处黑色污痕。他庆幸自己刚才躲得及时,不然这张脸就要被暴雨冲出原形了。 秦沙跨进车厢,便见殷长华一脸污七八糟的狼狈样,忍不住气往上冲,替殷长华解开了哑穴,压低声音怒道:“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哪像个太子!那姓岳的究竟有什麽好的,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还装下人装出瘾来了?我看你也别继续跟著了,回永稷求皇上直接下道圣旨,革了岳斩霄的军职,再废了他的武功,发回你府里为奴,免得你整天为他丢魂落魄!” 殷长华也不动气,低咳两声,才觉喉咙里舒服了些,取出易容药物边往脸上擦边叹道:“我和斩霄的事,你不懂,就别再过问了。唉,如果能让斩霄回心转意,就算要用皇帝交椅来换,我也愿意。” “你说什麽疯话?!──”秦沙气得不轻,直想把这昏了头的妹夫揍上一顿出气,拳头已经在衣袖里捏得咯咯作响,最後还是压住了火气。 打伤了殷长华,痛的是妹子秦冰的心。 归根究底,祸端就是那岳斩霄。他似乎低估了岳斩霄在殷长华心目中的地位,再任由殷长华沈溺下去,恐怕迟早会出大乱子。突又想起宫中流言,说岳斩霄进宫前,还曾勾引殷长华一同私逃过,他更觉不安。 这殷长华要是哪天鬼迷心窍,再闹上这麽一出,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唇亡齿寒,届时他秦家也不免跟著遭殃。 一定,要想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殷长华仍在忙著涂抹药物,所以并不知道,秦沙的目光,穿过了被狂风卷起的车帘,落在远处岳斩霄的身上,森冷骇人。 第50章 乱臣 49 句屏的雨季,长而闷热。一行人就在烈日和暴雨的交错侵袭里忙碌赶路。夏蝉逐渐销声匿迹时,送亲的队伍终於抵达碧蓝耀眼的大海边。登上当地官府一早奉命备妥的船楼,扬帆直驶琉璃岛。 鹤山国由深海中多座岛屿组成,从琉璃岛前往,尚需航行多日。众人到了琉璃岛,鹤山国的迎亲使节早已等候多时,参拜过公主与卫应侯,禀称鹤山王将亲率船队,於下月十五月圆之日前来迎接公主。 秦沙见对方礼数周全,颇为满意,当下安顿了众人,静待鹤山王来迎亲。 是夜,秦沙於帅府里大摆筵席,宴请迎亲使节。一干送亲将士均在列作陪。众人奔波良久,今晚总算卸下了肩头重担,无不高声谈笑,开怀痛饮。 岳斩霄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此刻喝了好几杯,已有些头晕眼花。见众人仍在畅饮,他於是悄然离席。 殷长华也在席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著,目光自始自终都围绕著岳斩霄打转,发现岳斩霄脚下打飘,他不放心,便悄悄尾随跟了上去。 帅府外,喧嚣不再。海上月色特别的亮,岳斩霄踏著自己的影子慢慢独行,走到平时练功的那方岩礁边。 白天湛蓝澄澈的海水入夜後就变成了幽邃的深蓝色,被海风吹拂著,拍打岩礁,溅开无数带著海腥味的泡沫,转瞬退去,留下一片平滑如镜的沙滩。许多小虾蟹四处爬动,很快又被再次袭来的海水覆盖,冲刷到更远离大海的地方,抑或被浪潮卷回大海。 岳斩霄一手扶岩石,一手揉著发热胀痛的脑门,凝望身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的海潮,突兀笑。 他想他今晚是真的喝醉了,竟破天荒想起了遥远得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儿时回忆。他还是个刚学会自己走路的孩子,光著小脚在沙滩上摇摇晃晃地走,捡拾那些五彩斑斓的贝壳。 双亲就跟在他身後,笑著叮嘱他别贪玩,小心被海神婆婆带了去。t那时他以为海神婆婆是最可怕的,直到和岛上别的孩子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掳上船後,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比海神更可怖的人。 被掳的好几个同伴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抛进了大海里喂鱼。原本,上了贼船後,他们的命运,也就和那些被浪潮携卷的虾蟹贝壳一样,生或死,已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即便到了今日,他依旧摆脱不了宫中的阴影,更忘不掉自己最想忘却的那个人…… “唔──”双眼辛辣刺痛,仿佛就快有灼热的液体滑落。酒意也在胃里翻江倒海地涌上来,他张嘴,恨不得能将多年来所有积压的情绪都连同酒水吐个干净。 殷长华就站在岳斩霄身後数丈开外,见岳斩霄醉得厉害,一阵心疼。 “呃啊……”吐光了腹中最後一点酒水,岳斩霄喘息著直起腰,边解开沾了污物的衣裳,边往海水中走去,准备洗去一身的浓烈酒气。 斩霄想干嘛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0 ?!莫非一时想不开,竟要自寻短见?!殷长华大惊,苦於哑穴被制叫不出声,急忙冲了上去。 岳斩霄醉意醺然,耳目也远不及平素灵敏,直等殷长华的脚步奔近,他才听到,猛回头,杀气凌厉,但随即认出了来人,满身杀机便似潮水退了回去,大著舌头道:“是、是你啊──呃?” 手臂被殷长华拽住了,直往岸边拖。他不满地甩开殷长华的手,道:“我要洗澡,别、别管我。” 殷长华如释重负,暗笑自己紧张过了头,下一瞬,目光却凝住了── 月色照落在岳斩霄赤裸的上半身,如给这具矫健有力近乎完美的肉体抹上层诱人的珠光,然而殷长华怦然心动之余并未漏过那些伤痕。 腹肌处几条浅淡的白痕,是那年春猎被猛虎抓伤的。另有数处或深或浅,是不是这几年来征战中负的伤?……可真正令殷长华心悸震惊的,是岳斩霄有些残破的乳头。 这,是怎麽回事?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尚未碰触到岳斩霄,就被後者拍开了手。 “我的身体,很丑吧?吓到你了?”头脑仍在晕眩,岳斩霄看不清殷长华眼眸里究竟是什麽情绪,可便是用脚趾想,也猜得到对方心里一定很惊讶,更多厌恶。 “哈哈哈……程错,你难道不知道,我本来是什麽人吗?”他指著自己破损的乳头,大笑:“这里曾经被皇上穿了环,当我能摘掉的时候,都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了。只有用力扯,才能把它拿下来──” 殷长华再也听不下去,张开双臂紧搂住岳斩霄,几乎想把岳斩霄整个人都嵌进揉进自己体内,深深地藏起来,让所有人从此都无法再伤害到岳斩霄才好。 只恨自己,当初救不了斩霄。 第51章 乱臣 50 发烫的脸颊上逐渐感受到湿气,意识到哑巴在颤抖著无声流泪,岳斩霄猛地将人远远推开。“你哭什麽?呵,我不需要别人来可怜。走开,我要洗澡,不用你在边上看著。” 他不再理睬殷长华,摇摇晃晃地往海里走,直至腥冷的海水漫过他胸口。 身周浪涛波涌,有海鱼灵活游动。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在溪水里抓著那些滑不留手的鱼儿。长华也下了水,帮他一起抓鱼。两人忙碌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还沾了满头满脸的水草和落叶。 长华飘散在水面的黑发,也如同有生命的水草,轻抚著他的双肩,缠绕住他的脖子,和他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难舍难分…… 长华落在他脸上、唇间的吻,缠绵又温柔,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只想就这样,两个人永远地相拥著,在这潺潺溪水中永远地沈醉下去…… 可世事,终不如他愿。 长华已经上了岸。而他,却还溺在昔日回忆里。 “……呵呵呵……”哀痛,就像海水,不断地侵袭著他的身体,将他故作坚强的铠甲一点点腐蚀掉,剥出那颗旧伤累累的心,再一次恣意冲刷、挤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任凭他如何逃避,如何用冷漠将自己层层包裹,皆是枉然。 江湖遥,庙堂远。岁月婆娑逝,浮华纷繁後,泛上心头的,始终还是那个早已镌刻进魂魄深处的影子。 “……长……华,长──华──”这瞬间,他再也无力承受决堤的灭顶痛楚,朝著汹涌大海嘶声呼喊起在心底深锁了九年的名字。 也只有在这刻,在浩淼无边的大海中,可以抛开一切顾忌,尽情宣泄。 殷长华呆立在沙滩上,听著岳斩霄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喉咙里热热的,闭目,锁住即将再度肆流的热泪。究竟该如何,才能为斩霄解开心里的死结,让斩霄不再折磨自己。 “……长──华──”海水中的人已经喊到声嘶力竭,更像是在哀号哭泣。 殷长华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近岳斩霄,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回,岳斩霄似已心力交瘁,没有再挣扎,任殷长华将他带上岸。双脚出了海水,他一软,坐倒在沙滩上,木然望著面前起起落落的潮水,陷入了沈默。 殷长华以为会在岳斩霄眼里看到泪光,可是那双眼中冷冷闪动著的,只有激烈烧尽燃殆後的绝望。 心死的人,才会看不到任何未来。 殷长华忽然觉得心头奇痛,颤抖著张嘴,想说点什麽,才省起自己哑穴未解。他於是在岳斩霄身边坐了下来,替岳斩霄清理起头发衣服上沾到的海草、沙粒。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喧嚣的海浪声在这刻也似乎消失了,天地里静谧得出奇,只有斩霄的呼吸和心跳,一声声,落在他心上,虽近,却又那麽地空远。 月过天心,他拿掉了岳斩霄发丝上最後一点沙子,用手指当梳子,将湿漉漉缠在一起的头发梳理整齐,微一犹豫後,小心地用双臂环抱住岳斩霄冰冷的身体。 “……”始终如石像的岳斩霄终於缓慢扭过头,开口,声音沙哑。“程错,你喜欢我麽?” 殷长华万没料到岳斩霄会突然直截了当地向他发问,震了震,不敢对视岳斩霄双眼,慌忙垂首,又重重点了下头。 “呵……”耳边,传来岳斩霄一笑,倦意阑珊。“别傻了。我曾是皇上的娈童,你再跟我接近,也会被人一块耻笑。” 殷长华连连摇头,伸手正想在沙中写字,岳斩霄已长身而起,叹著气往来路回走。“之前你看到听到的,全都忘了吧。还有,既然已经回了琉璃岛,府里自有护卫执事,明天起也不必再劳烦你给我送饭菜。多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 幽幽叹息随著他修长孤寂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被深沈的夜色彻底吞噬。 殷长华如痴了傻了一般,坐在空旷无际的沙滩上。身後海浪拍岸,夜风低鸣,仿佛还带著岳斩霄先前的声声呼号,悲凄如失所无依的雏鸟。 怎能忍心,再任由斩霄在风雨飘扬的大海上孤独漂泊?…… “嗯?长华你想回永稷後求皇上将岳斩霄调任京城?”秦沙眼里掠过丝异样神情,几分酒意也醒了大半。 酒宴直闹腾到夜半才结束。他回到房内,殷长华已在等他。哑穴得解後第一句话,就说回京後要向皇帝请旨,大出他意料。他替自己斟了茶水,轻啜一口後笑道:“那天我说了这法子,你当时还不爱听。怎麽今天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殷长华苦笑:“我是想等斩霄自己回头的,可依著他的性子,就算我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未必肯自愿回来。琉璃岛又和永稷相隔千里,我总不能常年留在这里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1 。” 他直视秦沙,正色道:“父皇对斩霄颇有戒心,恐怕不肯答应。到时还得请你帮我一同进言,让父皇召他回京。我想过了,斩霄身手那麽好,以後就让他教导慕儿习武健身。父皇应该不会反对。” “事关慕儿,我这当舅舅的当然得出力。”秦沙含笑点头,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打定主意,绝不能让殷长华如愿。 那个岳斩霄,处处乱了殷长华的心,更是殷长华顺利登上句屏皇位的绊脚石,非除掉不可。 第52章 乱臣 51 岳斩霄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被斜照进房内的阳光晒醒。宿醉已清,见自己还披著昨天的脏衣服,他忙起身换了,推门想去井边提水洗漱,一眼,就看到哑巴正在院门口的椰树下坐著。 见到他,殷长华欢喜地站了起来。t “我昨晚不是叫你不用再来伺候我了麽?你……怎麽又来了?”岳斩霄微蹙眉,殷长华却咧嘴一笑,转身兴冲冲地跑出院子,片刻後返回,端了饭菜,自顾自就往屋内送。 岳斩霄无奈摇头,洗漱完,踏进房内。 饭菜比往日来得清淡,还多了盅醒酒暖胃的土茯苓葛花炖肉汤。殷长华不住打著手势,示意他多喝点汤水。岳斩霄也不知为何,忽觉鼻根发酸,慢慢喝著汤,低声问:“你今天一直在外面坐著,就为了等我起身?” 殷长华只是无声笑。 这世上,怎麽还有这种比他更傻的人?岳斩霄惘然,想劝哑巴别再在他身上白费光阴,可面对哑巴一脸满足的微笑,他话到了舌尖,终究说不出口。 算了。反正不用多久,等送亲之事告成,这程错就得跟著卫应侯回京,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他现在又何苦非要急著赶人,伤了对方? 他长叹了口气,抛开纠结,专心用起饭菜。刚吃了几口,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放落碗筷。 “斩霄,你起了。”来人正是边劲成,他打量了岳斩霄两眼,笑道:“我听说你昨晚喝多了,如今没事了吧?斩霄,你的酒量可真是差劲,哈哈,今後我少不得要陪你多练练酒量。你是我句屏第一良将,酒量可也不能给人比下去。” “边大帅取笑斩霄了。”岳斩霄恭敬地请边劲成入了座,心知边劲成来找他,绝不会仅为了看他醉态,多半是有要事相商,当下对殷长华道:“我与边大帅有事要谈,你暂且退下。” 殷长华自打边劲成出现,就止不住一股子酸气直往上冒,可又不能硬杵著不走,只得低头告退,站到了院中。 房门很快被岳斩霄关上,隔断了他的视线。 边劲成听殷长华脚步声走远,这才一肃面色,道:“我刚接到急报,七艘运送贡品的大船在东海被朱天那贼子给洗劫了。东二路水师救援不成,还中了朱天的计,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又是朱天!”岳斩霄眼神转冷。 句屏多年来海盗猖獗,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纠集了数千人之众,俨然已成海上霸主。首领朱天身手不凡,被其他盗匪尊为“鲨皇”。岳斩霄这几年铲除了不少海盗,也曾领兵前往朱天在东海的老巢血鲨屿,想剿灭朱天这个海盗头子,奈何走漏了风声,扑了个空无功而返。 他略一沈吟,道:“朱天如此猖狂,不尽早铲除必将後患无穷。边大帅,可要斩霄前往剿匪?” “此贼不除,句屏海域一日不得安宁。不过眼下送亲之事尚未了结,是否出兵,还得由那卫应侯爷定夺。我来这之前已向秦侯爷禀明此事,他却未表态,我也不便擅作主张。”边劲成是武人出身,素来只推崇军功,颇瞧不起那些世袭的贵胄公子哥儿,边说边摇头。“我看他八成是不想多事揽这麻烦上身了。” 岳斩霄叹道:“只怕不惹麻烦,麻烦自己也会找上门来。公主远嫁鹤山,朱天那厮怎会不知?他有胆劫持贡品,再来劫公主的嫁妆也不出奇。” 边劲成一拍大腿,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找你商量,看该如何防范那海盗头子才是。” 两人一样的心思,当即取出海图,聚精会神研究起策略来。 殷长华还在院子里站著,离得远听不到屋内两人说话声,透过窗上半卷的竹帘,却清清楚楚看到边岳两人并头相谈,状极亲密。他越看越觉心口堵得慌,蓦地气血翻涌,一阵难受,急忙捂著嘴离去。 刚转过墙角,喉咙里又痛又痒,他忍不住干呕一声,放开手,衣袖上已染了斑斑血迹。 他闭目喘息片刻,终於将嘴里还在继续往上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苦笑著把沾血的袖口卷起来。 要是被秦沙看见了,铁定不肯再为他封闭哑穴。然而他很明白,嫉妒,才真正是那把看不见的利刃,一分分,剜著他的心。也更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斩霄带回永稷,不能再让斩霄留在琉璃岛。 能坐在斩霄身边,陪著斩霄说话的人,从前是他,将来,也只能是他。他不在乎还要等待多长久,才能重新迎来那一天,可绝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将那个本属於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t 数日後,岳斩霄与边劲成正在部署兵力,加强对琉璃岛周边行经船只的搜查。永稷特使驾临,传来了殷晸的圣旨。 贡船遭劫,东二路水师受挫,龙颜震怒,责令南路水师讨贼,由正坐镇琉璃岛的卫应侯秦沙亲持大局,务必清东海贼寇,振句屏国威。 秦沙领了圣旨,回到屋内,便立即找来殷长华商议。“岛上三路水师,最多只能分两路去剿匪。再过些日子,鹤山王就要来迎亲,我这边肯定还得安排下精兵良将,以防事态有变,还要跟随公主至鹤山,等大婚礼成,才不负皇上所托。” “那是自然。”殷长华颔首。鹤山刚臣服句屏,焉知那鹤山王是否真心归附还是假意投诚,岛上留守将士必不可少。至於攻打朱天── 他咳嗽两声,道:“边劲成在这里驻守多年,由他领兵清剿盗匪,最合适不过。可让他带上一路人马去打头阵,引开那夥盗贼的主力,第二路人马便可趁虚而入杀入血鲨屿,找回被劫的贡品,端了盗匪的老巢。” 秦沙目光闪动,“兵分两路,法子是不错。不过打头阵的人,可就有些凶险了。” 殷长华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疆场之上本就风云难测。况且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生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秦沙似乎也嗅出了殷长华言语里那丝醋意,微扬眉,轻笑两声:“好,就这麽定了。让边劲成打头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2 阵,皇上点名要我支持大局,我怎麽也得带上一路人马去会一会那海盗头子。护送公主去鹤山完婚之事,就交由岳斩霄罢。” “如此甚好。”殷长华说了一阵话,已觉有些不适,扶额往椅背上一靠。 秦沙见他神色疲倦,了然地道:“我早跟你说过连日封穴会大伤元气,你偏不听,如今知道滋味了吧?回房好好休息,我找御医煎贴安神药,迟些给你送去。”他一边摇头,一边还是替殷长华将哑穴重新封住。 殷长华这几日暗地里确实又呕过几次血,自知体力不支,於是不再强撑,返回自己房中。坐在椅中听著围墙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操练声,怔了半晌,微牵了牵嘴角。 莫怪他用心歹毒,故意想置边劲成於险地。眼看心爱之人与他人光明正大地谈笑,自己却只能躲在面具背後独自咀嚼失意和妒火。这等煎熬,天下又有几人能受得了? “……你在想什麽?”秦沙不知何时已进屋,手里端了碗药汤,笑一笑,将药碗递给殷长华。“喝了它就睡吧。出兵之事,我自会安排。” 殷长华喝完药汤,就觉倦意上头,慢慢垂下眼帘,顷刻,便已靠著椅背入睡。秦沙一直在旁站著,见殷长华睡熟,他脸上的笑容最终隐去,仅余一片森冷。 第53章 乱臣 52 殷长华从来没睡得这麽香甜过,翌日醒来仍觉浑身懒洋洋的,梳洗後也不想出门。午时秦沙来到,给他端来些饭菜,此外还有一碗与昨天相同的安神药。 “御医昨天说了,这药得连喝上几天,多多卧床休养,才能把元气补回来。伐贼之事我也已吩咐下去,只等这几天里海风转向,就可出兵偷袭血鲨屿。长华你不用操心,只管安心养好身体。” 殷长华不虞有他,端过药喝了,没多久,又被睡意拖去了黑甜乡。 之後数日,他均在房内休息。那安神汤药果然颇有见效,几天下来,殷长华胸口不再发闷,只是仍精神不济,日夜昏沈沈的,极是嗜睡,而且醒来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这天黄昏时,殷长华才被饥饿感唤醒,睁眼见房中黑乎乎的。风吹在紧闭的窗户上,窗纸发出类似撕裂的声响,十分刺耳。 他茫然听了好一阵,突地意识到,风向转了。 秦沙已经离开领兵琉璃岛了吧?所以白天都没来叫醒他用饭。他下了床,推开门,果然门外树影摇动,刮得好大风。 他只披著件单衣,微觉寒气,回屋加了件袍子,倏忽想起岳斩霄身上一直穿得单薄,不知道起了大风後,斩霄有没有及时添上衣物。说起来,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去给斩霄送饭菜了。 思念的冲动一旦成形,就迅速占据了他整个心绪。他略事梳洗,朝厨房走去。 人呢? 殷长华端著盘饭菜,来到岳斩霄居处,却见房门虚掩,屋内也没有灯火。他愣了愣,点起案头蜡烛,摆好碗碟,等了片刻,窗外夜幕已完全落下,岳斩霄仍未回来。 他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想出去找人,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殷长华一喜,忙打开房门。 来的,是秦沙身边的一名近侍。他面色焦灼,看见殷长华,不由得松了口大气,边走边嚷道:“原来你在这里啊!侯爷出海前吩咐过我给你送饭送药。东西都在你房里放著呢,快回去吃吧。” 殷长华大失所望,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些饭菜,又朝那人比划一番。 “你是说要等那个岳将军回来一起吃?”那近侍看懂後忍不住失笑:“昨夜风向一转,岳将军就已经先率人前往血鲨屿了。等他剿匪回来,你这些饭菜早就馊了,哈哈哈……” 什麽?!殷长华耳边便似突然炸了个响雷,霎时间,头脑里全成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浑身都发了抖,陡地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张嘴想质问,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几丝嘶哑的气流。 “你干什麽?”那人恼怒地扯开他的手,见这哑巴丑脸扭曲,眼睛发红,他心底不禁有点发毛,不敢再跟这古里古怪的家夥说话,悻悻地走了。 殷长华的手脚仍因这巨大的惊变而簌簌轻颤。难怪这些天他总是昏昏沈睡,一定是秦沙在安神药里做了手脚,好支开他,暗中捣鬼!他猛一跺脚,冲了出去。 “站住!大帅府邸岂是你随便能闯进来的!快走,走!” 边劲成正在自己院中练习刀法,忽闻院门口值守的亲兵大声呵斥,他微一皱眉收了刀,走到门口,藉著檐下灯笼,见被亲兵拦住的,正是那个常向岳斩霄献殷勤的哑巴,不禁奇道:“你来这里有何事?” 看到边劲成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殷长华最後一丝希望就此破灭──以身涉险的人,居然真是斩霄! 他已经无暇去细想秦沙究竟是如何下得军令,抖著手捡起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边劲成没等他写完最後一笔,两道浓眉攒得更深了。“你要我派船送你去血鲨屿?那边即将有一场恶战,你去干什麽?你家秦侯爷有大军护著,不会有闪失。” 殷长华恨恨地拗断了树枝,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保持镇静,抓住边劲成就往边上拖。 “放肆!”几个亲兵全都勃然色变。 边劲成也是一怔,但他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抬手阻止亲兵上前,随殷长华走到一旁僻静处,道:“你可是有什麽紧要事?啊,这是?──” 一方雕刻著盘龙的金印被殷长华递到了他眼前。天色虽黑,边劲成目力好,仍辨认出印上“毓德行宝”四字,大吃一惊。 毓德,正是太子殷长华的封号。这哑巴竟然身怀太子印章,又是与卫应侯一同来的,十之八九是太子遣来暗中督查军情的密使。 他刚要对著印章下跪行礼,却被殷长华拦住,顿时会意对方不想暴露身份,当下低声道:“阁下但请稍後片刻,我这就去安排船只。”言毕快步离去。 殷长华收起金印,仰望夜空,心也如这夜色般,一片沈黑。 斩霄,千万别出意外…… 第54章 乱臣 53 海上风起云涌,遮住了星月,唯有远处遥遥数点暗红的火光明灭闪烁,透出几分诡谲。海浪拍打著船舷,一波接一波,令可载数百人的战船也左右摇晃不定。 岳斩霄挺立船首,双脚似在甲板上生了根,巍然不动,只凝望前方那分不清是夜色还是海面的一团漆黑,良久收回了视线。 瞧这天象,一两天内,将有暴风雨,不利於他们偷袭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3 血鲨屿。况且他此行虽然带了七八艘战船,真正可用的兵士却仅有百人。战船上看似披坚执锐多不胜数的“将士”,均是用稻草树枝扎制的假人。 ……“兵不厌诈。本侯爷想过了,先扎些假人伪装成将士,将盗贼的主力引开,本侯爷再亲率大军直入贼穴,杀他个措手不及,夺回贡品。” 数日前,秦沙将他和边劲成召去密谈,定下声东击西的计策後,笑吟吟地直把目光在他两人间打转。“这负责引蛇出洞之人可得智勇双全,得尽力与敌周旋,拖延时间,绝不能给贼人看出破绽,坏了大计,不知两位谁愿意担此重任?或者边将军你可有何人举荐?” 这计策,说穿了就是让先去的那队人马以身做饵。岳斩霄见边劲成张口欲言,他怎能坐视这常年照拂提拔他之人赴死,便抢先拱手请缨:“斩霄不才,愿领军令状出战。” 秦沙哈哈大笑:“岳将军大败鹤山,攻打这小小的血鲨屿自然不在话下,就依你所言。由你带领百名精兵,打这头阵。” 边劲成面色微变,“秦侯爷,光凭百人怎能──” 秦沙不等他说完就冷下脸,截道:“军中主力得随本侯爷歼敌,还得留够人手镇守琉璃岛,保护公主。公主若有半点差池,哪怕我等尽灭海贼,也功不抵过。边将军,你不必多说了。” “可是──” “边将军,你难道想越庖代俎,代替本侯爷发号施令?”秦沙咄咄逼人。 “不敢。”边劲成无奈地闭上了嘴。 岳斩霄听著两人争执,始终缄默不语,心底却无比豁亮──秦沙,是想借此机会置他於死地! “岳将军……”身後传来一声吞吞吐吐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 岳斩霄回头,见那兵士欲言又止,淡然道:“何事禀报?” 那人低声嗫嚅道:“弟兄们都在私下说,就咱们这几号人,怎麽够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匪打。卑职看大夥儿似乎都有点乱……”听到岳斩霄一声冷笑,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 岳斩霄丝毫不觉意外,这秦沙拨给他的所谓百名精兵,其实大多是营中执役打杂之人,根本跟精悍两字扯不上边。此刻未战先怯,阵脚已乱。 他默然望了眼甲板上三三两两坐著的兵士,猛地抽出腰悬短剑。森寒剑光,映上他冷峻如冰石的俊美面容。 那人以为岳斩霄怪他扰乱军心,要拿他问罪,唬得连退几步,跪倒在地。余人听到动静,也都一惊,停止了窃窃私语。 岳斩霄目光掠过众人脸上惊怯、狐疑、迷惘各色神情,最终落在斩霄剑上。 五年前,他离开青阳殿时,殷晸叫住他,望了他好一阵子,将斩霄剑赐还给他。“拿去罢!就算入了军营,你也曾是朕的人。若有人敢对你不敬,斩了便是。” 闵公公在旁,一个劲给他打眼色,要他赶紧叩谢此等圣眷殊恩。他却深以为耻,多年来只将此剑压在箱底。这次临行前,终是取了出来。 他弹指,轻叩剑身,在清越龙吟声中转身回望黑黔黔的大海,平静地道:“一旦开战,你们只管守住战船,分散敌军。杀敌之事,我一人足矣。” “岳将军!”数名兵士都愕然叫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岳斩霄武功精深,与鹤山国一战後更是声威远播,可单凭一人,如何敌得过千百对手?! 岳斩霄背对众人一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聆听著海风呼啸,浪潮起伏,嘴角泛起丝苦笑。 秦沙既然已对他起了杀心,即便率领大军攻入血鲨屿,也必定不会来救援他。想要替自己和这些稀里糊涂成了炮灰的兵士杀出条生路,只能凭运气放手一搏。 第55章 乱臣 54 浓重的黑云如块巨大的幕布,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随著越刮越烈的海风舒卷翻涌,像锅快煮沸的墨汁,看得殷长华胸口喘不过气来。 脚下的船只亦被风浪吹打得来回摇晃,幸好船上舵手均十分老练,虽然自琉璃岛出发後,这两天内遇上过几个大浪,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众人打起精神,驾著船朝前方已隐约可见灯火的血鲨屿赶去。 又行了半柱香光景,在船头负责了望的一个兵士突然叫了起来:“咦,那边怎麽一片通红的?啊,是著火了!” 殷长华一怵,冲到船首,果然见前边几块陆地上火光熊熊,将半边夜空也烧红了。浓烟火舌间还夹杂著隐隐约约的厮杀呐喊声。 看这情形,双方恶战正酣,却不知斩霄可有凶险!殷长华整颗心都悬在了半空,拼命打著手势,催水手加快船速。 那几人出发前都受了边劲成吩咐,要听命於殷长华,当下众人齐力,将船只驾得飞快。 渐近血鲨屿,逼人热浪已吹得殷长华面庞生疼。等水手刚将船停稳,他便迫不及待地冲过踏板下了船。撩开扑到脸上的烟雾,他见不远处有几拨人正打得热闹,看穿著,句屏水兵已稳占上风,将被困在中间的黑衣汉子步步紧逼。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盗匪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有少数水兵。殷长华红了眼,张嘴想叫,却怎麽也喊不出岳斩霄的名字。 他揪住一个正好奔过他身旁的句屏水兵,才比划了两下,那人已不耐烦地甩开他。“这里也快烧起来了。你还杵著干什麽?还不赶紧一起帮忙去把贡品搬上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殷长华顺著他所指的方向一看,众多兵士都在火海里来回奔走,将无数个箱笼抬上战船,场面十分混乱。他又接连拦住几个兵士,想打听岳斩霄的下落,那几人哪有耐心看他指手画脚,均不理睬他。 殷长华心急如焚,游目四顾,蓦然望见一处火势未及处露出半艘战船残骸,残破的桅杆旗子在风中飘动,上面绣著“岳”字。 那是斩霄的帅旗! 他充耳不闻身边几个兵士的催促,踩著满地尸体,一脚高一脚低地向那边狂奔而去。 战船搁浅处,有大片背风的山石,大火尚未烧过来。殷长华匆匆一扫战船四周,只有几个水兵和黑衣盗匪的尸体。再往前,盗贼的尸体接连不断,一直铺向地势渐高的山坡。 这些盗贼的尸体,大多数都是被一剑封喉,脸上甚至没太多惊恐痛苦之色。似乎是因为出手者出手太快,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死亡的降临,便已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多半都是毙命於斩霄手下!斩霄一定还活著,殷长华精神一振,循著尸体往山上跑。 山坡看著不高,但多嶙峋怪石,极难攀爬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4 。好不容易爬到顶上,殷长华已累出一身大汗。正抹著汗,头顶一个焦雷,紧跟著豆大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将下来。 山顶上,尸体明显少了许多。他一边抹雨水,一边竭力张望,看该朝哪个方向继续寻找── 越来越密的雨幕里,突然有个红色的影子闯入他视线。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斩霄是谁! 殷长华欣喜若狂,随後发现岳斩霄披头散发,衣上溅满了血迹,才将一身素衣染成红色。人也有些踉跄地慢慢倒退著,显然是在恶战中负了伤。 他心疼地拔腿奔上前。离岳斩霄还有数步之遥,岳斩霄已听到动静,猛转身,斩霄剑隔空指著殷长华的喉咙,厉声叱喝:“谁?” 殷长华刹住脚步,擦著满脸雨水,手顿时变成了黑色。料想脸上的易容物已被这大雨冲了个干净,再也遮不住本来面目。 斩霄一定会恨他刻意欺瞒吧?他苦苦一笑,踏上半步,却听岳斩霄又问了一遍:“谁?” 殷长华愕然。这时空中倏忽亮起道闪电,宛如条巨大扭曲的白色蟒蛇,撕开了雨幕。 岳斩霄的俊脸,也被闪电照得雪亮。他紧闭著双目,眼皮上笼了一层紫黑色。 斩霄的眼睛?……殷长华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哑穴受制,必定惊叫出声。手已先於意识,颤抖著伸到岳斩霄眼前,轻轻挥了两下,不见岳斩霄有任何反应,他张大嘴,半晌,发出呃呃两声,嘶哑到极点。 他的斩霄,瞎了…… 岳斩霄脸上肌肉微一抽搐,左手疾伸扣住了殷长华的手腕,掌心传来的肤触似曾相识,他慢慢敛去了杀气,放开手道:“你是……程错?” 殷长华点头,立刻就想起岳斩霄再也看不到他任何举动,心痛欲裂,泪水夺眶而出,转眼便与雨水混在了一起。他哽咽著拉住岳斩霄的手,在他掌心写起字。才写了两笔,就被岳斩霄甩开。 第56章 乱臣 55 “你想知道我的眼睛怎麽瞎了?”岳斩霄竟反常地笑了起来:“当然是跟朱天那贼子打斗时,被他洒了毒粉弄瞎的。不过他也被我夺了刀,还劈中了他的脸,应该活不了。我也算替自己报了仇,哈哈哈……” 殷长华听他笑得几近疯狂,心知岳斩霄定是一时受不了这双目失明的打击,他咽下喉间奔涌的热流,伸臂试图抱住岳斩霄,刚碰到对方的身体,就被岳斩霄狠狠推开。 “我只是瞎了,又不是瘸了!不用你扶,我自己也能走回去!” 他一边怒吼一边往前走,却不知道前面坡边有方泥土被暴雨冲刷得松动,脚底一滑,人已摔了出去。 殷长华想都没想,急忙伸手拽住岳斩霄的左臂。被他一带,两个人都沿著斜坡滚落。幸好落地处的泥土已被这场猛烈的大雨泡软,两人滚了满身泥泞,并未伤到筋骨。 岳斩霄以剑支地撑起身,耳边只听到雷电交加,雨声滂沱,双眼也仍蛰痛难当,可他依然摸索著往前走,想要逃离这片!人的黑暗。才跨出两步,就绊上块石头,再度摔倒,短剑也脱手而飞。 这次,他坐在泥水里,任由暴雨无休止地浇淋,动也不动。 他真的已经瞎了,连几步路也走不好,从此只是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还谈什麽征战杀敌?…… “呵呵呵……”笑声起初很低,越来越响,最终变成狂笑。他不断用力捶打著地面,似乎想用这毫无意义的方式来转移无处可去的怨愤。 殷长华见他近乎自残的举止,揪心地痛,冲上前抓住岳斩霄已经蹭破了皮的双拳,也不顾还沾著泥泞,低下头,去舔伤口渗出的血丝。 咸涩,发苦……一如蜿蜒流进他嘴里的雨水和泪水。 “滚开!”岳斩霄像被侵犯了领地的负伤野兽低声咆哮,挣脱殷长华的手。“用不著你来同情我!你走!” 深藏在孤傲敌意背後的绝望和自嘲更令殷长华的心阵阵悸痛,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正紧抱双臂,蜷缩在森冷空旷的青阳殿内,眼中盛满悲哀、惊恐、戒备,更多被人抛弃的彷徨无助…… 他再次挪近,紧紧抱住岳斩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对方被雨水淋得凉透的身体,尽管他全身上下的衣裳,也同样湿透。 岳斩霄终於被激怒,猛地将殷长华按倒在地,扼住他脖子,嘶声道:“你听不懂我的话麽?叫你滚,为什麽还来纠缠?你以为我瞎了,就有机可趁了?你是不是跟那些无耻之徒一样,就想著我的身体?哈哈……” 一次次出生入死,也慢慢地以为自己能用血和汗洗脱往日的耻辱,可老天爷终究还是看不起他这肮脏卑贱的人,重新将他打回原形,推进黑暗的无底深渊。 多年的努力刹那间尽付东流,他注定,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在旁人的鄙夷指点里苟且偷生。 一个目不能视的废物,再活著,也不过是给人当做茶余饭後的笑料。 “呃呃──”卡在喉头的手越来越重,殷长华几乎窒息,费力想扯开岳斩霄的双手,却怎麽也拉不开。就当他快晕厥过去时,岳斩霄遽然放开了他。 他摸著还在作痛的脖子刚大口喘息两下,惊见岳斩霄坐起身,双手在地上一阵摸索,找到了宝剑,凄厉一笑,横剑便往颈中刎去。 殷长华直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力死死捉住岳斩霄执剑的手,眼看岳斩霄仍不松手,他一口咬上岳斩霄手背。 “唔──”岳斩霄猝不及防被咬个正著,一痛,本能地松了手,剑掉落泥泞。殷长华怕他再去捡剑,更用力地抱紧岳斩霄。心情激荡之余,什麽顾虑都被他抛诸脑後,他颤抖著吻上岳斩霄冰凉的嘴唇。 哪怕怀中人瞎了、聋了、残了、废了,也永远是他心里最割舍不下的啊……斩霄,可懂?…… “滚……嗯唔……”这个程错,看似憨厚,竟敢趁人之危来轻薄他!岳斩霄怒到极点,挣开对方环抱住他的双臂,扬手就是一掌,正中殷长华胸口。 “呃!”殷长华喷出一大口血,双眼发黑。第二口血还没吐出,已被扑上来的岳斩霄再一次推倒在满地泥泞中。 电光频闪,照亮了岳斩霄漆黑湿透的发,惨白的脸,还有说不出的疯狂和悲凉。 “你们心里,都认定我就是个玩物,对不对?呵!好啊,既然你想要,我就满足你,哈哈哈……” 殷长华一边咳血,一边摇头,可岳斩霄根本看不到他的否认,仍在歇斯底里地笑著,手摸索著伸到殷长华腰间,去扯他的裤子。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5 斩霄,清醒些,别这样……殷长华费力挣扎,下一刻,就被岳斩霄扇了两个耳光,双耳轰鸣。 第57章 乱臣 56 他无力地喘息著,嘴里涌出的血混著雨水泥水流了他满脸,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再也看不清身上那人的表情,只在双腿被强行分开抬高的时候绷紧了身体。 进入,是超出他所有想象的痛。他瞪大了眼睛,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兽类濒死的嘶哑低鸣,然而这悲鸣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反而像是催情的媚药,让撕裂他身体的人愈加亢奋,更凶狠地挺腰往里力挺,入侵到更深处。 “你想要不是吗?那我就给你!”岳斩霄用力喘著粗气。深陷对方身体里的感觉,原来竟是如此火热奇妙,瞬间将他最後一丝理智也击得支离破碎。 他狠命重重一顶,齐根而入。将男人僵硬的双腿紧压在胸口,开始疯狂起伏,追逐起最原始的快感。 “……”身体,似乎都要被由里而外地贯穿,撕碎。殷长华张著嘴,随身上人的律动断续发出无意义的暗哑呻吟,又立刻被雷电风雨声遮盖。 梦里想过无数次,能再抱住斩霄,重温当年旖旎,可从没料到,两人生平最亲密的碰触,竟是发生在此时此地。而斩霄,却看不到他,甚至都不知道,抱的人是他。 “……呵呃……”真是天大的讽刺,他想笑,血就和雨水倒流著灌进喉咙里,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他拼命吸气,双手在岳斩霄又一个猛力顶进下紧握成拳,可旋即便被岳斩霄掰开。 身心,已彻底被本能俘虏。岳斩霄十指交叉著嵌进殷长华痉挛发僵的指缝里,牢牢揪紧此刻脑海里唯一的存在,下身也加快了撞击。 强烈的快感全被积聚禁锢在两人衔接磨蹭的狭小空间里,不断沿著脊柱攀升。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突然放开了殷长华双手,转而抓住殷长华被冷汗和雨水打得湿透的紧绷臀瓣,用力向两侧掰开,疯狂地往男人滚烫收缩的身体深处发起攻势,嘴里甚至吐出了自己从来连想都没想过的污言秽语:“叫啊!为什麽不吭声了?哼嗯……还、还夹我,哈啊……看我不戳死你!嗯嗯……啊啊────” 高潮迸发的刹那,他忘乎所以地叫了起来。 所有的不甘和力气,似乎都随著欲望一并发泄了出去。他浑身发软,疲倦地趴倒在殷长华身上,低喘。 整个人,仿佛都将从被对方包容的地方开始融化了……满耳的雷电雨声变得很遥远,世界一下子安静异常。心跳却响如擂鼓,血也在沙沙地流,宛如那年半忘斋墙外的碧罗藤,被秋风吹拂著,枝叶轻响…… 身下的躯体,也很温暖。多年前,他曾时常枕在长华大腿上入梦。长华的膝头,很暖,叫他分外安心…… 雨仍下个不停。殷长华半晌才缓过气来,想推开还重重压在他身上的岳斩霄,却发现岳斩霄鼻息微微,竟已睡著了。表情已不复先前狂乱,显得十分平静,嘴角还微弯起个弧度。 殷长华蓦然间觉得鼻根一阵发酸,身体仍酸痛不已,他的手却下意识伸了出去,轻轻环住身上的人,小心地抚摸著岳斩霄湿漉漉的头发,笑得凄凉。 倘若斩霄今後都能像这刻般安静地留在他身边,他这生,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雨幕里,骤然响起阵脚步声。 殷长华倏忽惊觉,微抬头,依稀望见远处正有十来个模糊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他大惊,急忙将犹在沈睡的岳斩霄推到身旁,忍著下身钝痛,匆匆收拾好两人凌乱的衣物。 刚理妥,那群人已经走近。 为首那人满脸凝重,正是秦沙。战事已大获全胜,他正准备扬帆回琉璃岛,却听送殷长华来血鲨屿的兵士禀告说找不到人,不禁又惊又急,疾命人四处搜寻。 他一眼看到殷长华坐在泥水里,脸上的易容之物已被雨水冲洗干净,忙下令亲兵原地等候,快步上前用背影遮住了身後诸人的视线,才点开殷长华的哑穴,颇不乐意地低声责备道:“这凶险之地,你来干什麽?嗯?──”他目光微瞥,已看清睡在殷长华身边那个满身泥泞的人是岳斩霄,一凛,提脚踢中了岳斩霄的昏睡穴。 “你、你还踢他!唔──”殷长华一气牵动肝火,又吐了几口血,勉强压下喘息,吃力地把岳斩霄抱了起来,盯住秦沙闪烁躲避的眼神,一字一句警告道:“不准再加害他。” 秦沙知道自己的伎俩已被殷长华识破,强自笑道:“长华你误会了,是他自己主动请缨出战,我──” “不用多说。”殷长华打断他的辩解,垂眸凝望岳斩霄紫黑的眼皮,涩然道:“斩霄的眼睛已经给毒瞎了。秦沙,你听著,斩霄若再有任何闪失,我也不会独活。” 秦沙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58章 乱臣 57 体一晃一摇的,仿佛还在战船上破浪行进。断肢残骸带著血雨飞过眼前,漫开一片怵目惊心的猩红,继而又变成浓重的黑暗。 他挣扎著想冲出这片骇人暗色,可手脚像是被绑住了,怎麽也动不了,连眼皮也沈重地无法抬起。昏昏沈沈间,只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时而还捏开他的嘴,给他灌下药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天,他意识终於稍有清醒,睁开眼,依旧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摸了摸手边,是柔软的床褥被子,不再是那晚泥泞不堪的地面…… 陷入昏迷前的那些混乱场景突然间涌入脑海,他一僵,咬住了唇──那个人,只是怕他寻短见,想救他而已,他怎麽会头脑发昏,竟出手伤人,还不顾程错的挣扎强行施暴?! 那时的他,跟以往他最鄙视的那些恃强凌弱的禽兽,有何分别! “醒了?”一个男子声音倏地响起,离他很近。 是卫应侯……岳斩霄一震,神智彻底清明,慢慢从床上坐起身,侧耳听了一阵。 浪花水声不绝,偶尔还划过海鸟嘹亮的鸣叫。周围的空气里,弥散著咸味,却没有那晚记忆里的刺鼻血腥气。 手里摸到的被褥,质地柔滑细腻,显是上等料子做的,绝非军营战船上所用。 “这是去哪里?……” “回永稷。血鲨屿已破,找不到朱天那厮的尸体,想必是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他手下贼人业已伏诛,公主昨日已由边劲成领兵护送,跟随鹤山王回国成婚。本侯爷自当带著夺回的贡品回京向皇上复命。”秦沙笑了一声,也听不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6 出什麽喜怒。“这次破敌,你居功最伟,本侯爷会向皇上据实禀告,请皇上论功行赏。” 岳斩霄面色微变,道:“朱天中了我几掌,面门也被我砍中一刀,多半活不了。只是……斩霄身为天枢营主帅,怎可擅离职守,擅自回京?还请秦侯爷让斩霄回琉璃岛。” 秦沙淡然道:“岳斩霄,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已经命御医看过你的双眼,他也束手无策。就看回去後,宫中其他御医有无妙方替你解毒了。难不成你不想重见光明吗?” 岳斩霄神色一黯,不再坚持要回琉璃岛。隔了一会,低声问道:“敢问侯爷,那、那程错他人呢?” “他啊!”秦沙的回答让岳斩霄大吃一惊:“本侯爷返回琉璃岛,清点船上将士时,才发现不见他的影子,说不定是失足落海了。” 程错失踪了?!岳斩霄彻底怔住,随即身体起了微微颤抖。那个程错,一定是遭此凌辱不想再看到他,所以才让卫应侯这般说辞罢。 秦沙将目光转向船舱一侧的角落里──殷长华就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屏气敛息,目光温柔又酸楚,瞬息不眨地望著岳斩霄,仿佛岳斩霄身上,有他永远也看不够的东西。 他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朝殷长华打了个出去的手势,故意放重脚步,与殷长华一同出了船舱。 碧海晴空,阳光炽烈,照著殷长华藏在披风软帽下苍白清俊的面孔,也未能添上几许血色。他手扶船边围栏,默默远眺海天一线,半晌,用手捂住嘴,堵住一轮压抑的咳嗽。 秦沙站在他边上,见状唯有摇头。那晚离开血鲨屿後,殷长华在船上就开始频频吐血。他吓得不轻,想替殷长华输些真气止住伤情,殷长华却似乎怕他再加害岳斩霄,抱著人死活不肯松手,更不容他靠近,叫他无计可施。 好不容易赶回琉璃岛,他立即召来御医把脉。殷长华起初还坚不吐实,最後被御医追问到没办法,才说出是受了岳斩霄一掌。 秦沙气到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就去将岳斩霄宰了,但思及殷长华的威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忍耐。 无论如何,总不能拿殷长华的性命和他秦家的身家富贵当赌注,而且岳斩霄已经是个瞎子,御医也未必能令其复明。殷长华现在固然痴心得紧,过上几年,或许就对个盲眼的废物不再有兴致。 更何况……他看了看还在闷声咳嗽的殷长华,微笑道:“岳斩霄虽然盲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别被他听出你也在船上。万一露了馅,恐怕他宁愿跳海游回琉璃岛,也不肯再跟你同舟回永稷,呵呵……” “我知道,所以才要御医给他服药,趁他昏睡带他上船。”不用秦沙这番“好意”的提醒,殷长华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任凭他百般委曲求全,岳斩霄都不会领情,一心只想远离永稷避开他。 纵使天下人都笑他痴愚,又如何?情之所至,他早已病入膏肓,只有斩霄,才是他余生唯一的救赎。 第59章 乱臣 58 血鲨屿一役,全歼海贼,重获贡品。捷报传回永稷,殷晸龙心大悦,待秦沙一行凯旋回京後,便大肆封赏。见岳斩霄双目失明,他连说了两声可惜,心中原有的几分忌惮却也就此消散。 一个瞎子,再也不可能有什麽威胁。是以当翌日秦沙与殷长华联袂觐见,请求殷晸降旨将岳斩霄留在永稷,也好方便为慕皇孙医病,殷晸欣然应允,还赐了根寒铁手杖给岳斩霄助行,又下令为他修建府邸。 冬雪陆续飘零时,岳斩霄从暂居的馆驿搬进了赶建而起的将军府。 “岳将军,前面是门槛,小心些啊……”全伯扶著他往正厅里走,老眼始终红彤彤的。 都怪他这把老骨头不争气,一场腹泻,没能跟著岳斩霄同行伺候,病愈後他就急著往琉璃岛赶,途中在馆驿里听说岳将军已随卫应侯回京,便又急匆匆地跑回永稷。找到岳斩霄时,却惊见他盲了眼。老人心痛不已,得知原委後更少不得把那贼头子朱天连同秦沙都咒骂了一通。 “当心,左脚边有花瓶!来,来,坐这里。”他领岳斩霄在花梨木椅里入了座,看著岳斩霄眼上覆的黑布带,一阵心酸。“岳将军,你先歇著,我这就下厨做饭去。” 光听老人语带哽咽,岳斩霄就知道全伯又开始自责,他淡漠的脸上微露无奈,道:“全伯,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这双眼是杀敌时所伤。就算你当时随我一起回营,我也一样逃不过这劫,你没必要怪罪自己。” “唉,总之都怪老天不长眼,好人反而没好报。”全伯强忍悲痛,给岳斩霄沏好一壶茶後,自去厨房忙碌。 岳斩霄安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良久,放开手杖,摸上蒙著双眼的布带,苦笑。 暂居馆驿这些天里,宫里也接连来了好几名御医,说是奉命为他诊治双眼,结果个个都道查不出朱天用的是什麽毒药粉,无力施救。他失望之余静心一想,也就释然。以殷晸对他的戒心,即便御医能医好他的双眼,殷晸也不会答应。遣御医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为了在百官面前显示下帝王眷顾功臣的恩德罢了。 初失光明,他确实难以接受,但数月下来,怨愤已大减。隐隐然觉得这似乎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从此,看不见殷长华,不必再为殷长华眼里的悲哀乞求而心烦意乱。 而事实上,自从他回永稷以来,殷长华一次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哪怕有几次他被宫人请去净慈园替慕皇孙医病,也只有秦冰陪著孩子,不闻殷长华的声音。 想也是,一再遭他冷嘲热讽地拒绝,长华的心便是铁打的,也会动摇了罢。如今他又双目失明,长华终究开始对他失去兴致,不再来纠缠於他。 “……呵……”这正是他希冀的结果。 他与长华,本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人。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才让他俩相遇,现在,该是让一切烟消云散的时候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过手杖,起身跨出两步,“!当”一声,撞倒了花架,花瓶落地粉碎。 “哎呀!花瓶碎了!”全伯捧著碟刚炒好的鸡蛋踏进厅堂,见状赶紧冲到岳斩霄身边,将他带离那些花瓶碎片,叹道:“岳将军,你眼睛不方便,就别随便走来走去了。唉,我知道你不喜欢闲人,可今後府里总得找几个下人来帮忙,不然哪天我老汉病倒了,谁来伺候将军你?” 岳斩霄微微一笑,其实住在馆驿的数月内,他百无聊赖,便日夜苦练耳力,以期一日终能以耳代目。双目既盲,他的听觉反而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7 加倍地灵敏起来,近来风吹花落,虫声呢喃,均不在话下。 刚才他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故意踢倒花架,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听风辨形,躲过四下乱飞的碎片。不过要是照实说,肯定会惹老人更担心。他也不点破,点了点头,道:“我自会小心。” 全伯又上下仔细审视了他一通,发现并没受伤,这才放心,拿来簸箕扫帚清扫碎片。 听著碎瓷片相互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岳斩霄竟想到了那晚月夜下水井边打碎的碗,还有滚落在地的几个包子。那张长满疙瘩的黧黑面孔亦如水中月,恍恍惚惚地从他心底浮了上来,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杖。 这半生,他自问光明磊落,唯独愧对程错。回永稷的路上,他也曾经旁敲侧击,几次向秦沙提起程错,秦沙始终不露半点口风。岳斩霄最终放弃了追问。 即便找到了程错,除了道歉和让两人难堪,他又还能做什麽?那个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却无以回应,只因他的心,早已为殷长华成了一片荒芜。 第60章 乱臣 59 漫天的雪,如无数被撕成碎屑的棉絮,缓缓地从天空飘摇纷落,罩上青黑色的屋瓦墙头……将永稷城内冰封的街道再次铺上一层凄清的白。 街市上罕觅行人,商铺也大多门户半闭,唯有车轮碾过,压出几条杂乱痕印。 “咳咳……”几声压抑的咳嗽,断断续续漏出车厢。 “太子,今天这天气实在冷,你病还没痊愈,不如回府歇息吧?”乘风赶著车,听车内人咳得厉害,忍不住放缓了速度。心里直叹气──太子出了一趟远门,抱病回府,静养了许多天,仍时不时地咳嗽,病得不比多年前伤心吐血那次轻。他看著都为殷长华难过,可偏生殷长华不知爱惜自个身体。这天寒地冻的,人人都只想躲在屋里烤火取暖,殷长华却执意出门。 “我没事,你只管赶车就是。”殷长华掀开一点窗上的棉布帘子,透过满天飘舞的雪花,遥望前方那座府邸惘然出神。 最後一次偷偷地见斩霄,还是在回京的归途中。那时他已竭力屏住了呼吸,然而斩霄的耳力十分犀利,仍听出了他的存在,幸好秦沙在旁搪塞过去。他怕被斩霄察觉,便忍住冲动,没再接近斩霄。回王府後又因旅途颠簸劳顿,掌伤病情反复,直至今日,方觉精神了些,再也耐不住相思之苦,冒著风雪出了信王府。 蹄声得得,离岳府越来越近。乘风长吁一声,勒停马车,上前拍响紧闭大门上的门环。 应门的家丁是新近才进岳府当差的,听说太子来访,他有些手足无措,正急著要往里通报,被殷长华清咳阻止。 “本王自己去找岳将军即可,不用你带路。” “这……”那家丁还在犹豫,殷长华与乘风已越过他,径自入内。 府里仆役本就寥寥无几,隆冬里也都窝在屋内取暖。殷长华主仆一路上都没撞见人,绕过长廊,未近後院,便见庭中开满腊梅,香雪花影,竞相浮豔。 一人素衣黑发,正撑著手杖静静地伫立梅下,似乎在细品风中幽香。 殷长华私底下也曾著人询问过为岳斩霄诊治的几个御医,知道岳斩霄复明无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亲眼看见岳斩霄双目蒙著黑布带,一股尖锐的刺痛还是在体内翻搅起来。 他深呼吸,正要开口,却见岳斩霄轻挥左袖,周围梅树立时落英缤纷,无数娇黄花瓣携著碎雪将岳斩霄笼罩其间,一片玄影亦随之挥出。 手杖每一记点出,均中一朵落花。梅瓣簌簌扬扬,在他身边落了满地,竟没一瓣沾上他衣裳。 乘风看得咂舌不已,殷长华也是惊喜交加。这份身手,放眼天下,只怕也鲜有几人能与之比肩。岳斩霄失明後,竟能在短短半载内便至此化境,必定少不了彻夜苦练。一念及此,他更为岳斩霄心疼。 岳斩霄扣指弹开掠过他面门的最後一瓣梅花,蓦然朝两人站立的方向拧过身,一顿手杖,容色冷峻。“你们两个,是什麽人?” “霄哥儿,是我。”乘风急忙回话,他可不想被岳斩霄误以为是擅闯入府的歹徒,命丧杖下。 听出是乘风的声音,岳斩霄怔了怔,面色微变尚未说话,殷长华已逸出声轻叹,取过乘风一直捧在手里的一袭银貂毛领大氅,向岳斩霄走去。“斩霄,这几日天冷得厉害,我来给你送件袍子,披上吧。” 岳斩霄俊美的脸容彻底笼上层阴云──时至今日,长华居然还来送殷勤。难道长华不知道,他的双眼,永远也不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了?为何还要如此执著,不肯放手?! “……斩霄,穿上吧……”发现岳斩霄在微微颤栗,殷长华抖开大氅,想为他披上,被岳斩霄用手杖隔空一拦,推了回去。 “太子美意,斩霄心领。我府里简陋,有辱太子玉趾,太子请回罢。”他一指大门方向,面无表情地下著逐客令。 殷长华已受惯他奚落疏远,唯有苦笑。 边上乘风却看不过眼,忍不住插嘴道:“霄哥儿,太子冒著风雪大老远地给你送御寒衣服来,你何苦这麽不近人情?你可知道太子这阵子都──” “乘风,别多嘴。”殷长华不想乘风抖出他的病情,惹岳斩霄起疑,急忙喝止。乘风满心不甘愿,但还是闭上了嘴。 殷长华望著岳斩霄脸上似乎千年不变的冷漠,苦笑著将大氅递到他身前。“把衣服收下,我走就是。” 岳斩霄眼角跳了跳,忽然提高嗓子叫道:“全伯,全伯──” “来啦来啦。”不一刻,老人就边跑边呵著热气暖手,匆忙奔近,骤见多了两个陌生人,他吃惊不小,正要质问,岳斩霄已冷著脸道:“全伯,替我送客。” “霄哥儿,你莫太过分了!当年是你苦苦哀求太子救你,太子可怜你,把你从那杂耍班主手里买下来,好心收留你供你吃穿,你才有今天。你如今倒好,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 乘风气不过,愤然出声指责,可岳斩霄无动於衷,丝毫不理会他的怒气,拂袖扬长而去。 殷长华黯然神伤,叹口气,将衣服交给兀自摸不著头脑的全伯,带乘风离开了岳府。 乘风一边赶车,一边越想越是为殷长华抱不平。“太子,你对霄哥儿掏心掏肺,可他呢?半点都不念旧情,真是看得让人窝火。唉,太子你也别怪我多嘴,为什麽你不告诉霄哥儿,你之前跟著他一起去的琉璃岛,还几次为他伤心呕血犯病呢?” “要是说了,恐怕他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8 更会气我一路上欺瞒他。”殷长华轻咳一阵,疲惫地靠上车厢板壁,闭目长叹。 为情所苦,再伤再痛,他都从未怨怼过斩霄,只因今日的一切苦果,都是昔日他自己种下的。而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拿自己的病情去向斩霄乞怜。 他要的,是斩霄回心转意,而非施舍般的同情。可他真的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等到斩霄回头,像当年那样,笑著再叫他一声“长华”。 寒风吹起车帘,将数点雪花送入车内,沾上脸面,刺骨的冰寒。他一连打了几个寒颤,心绪也如这无休无止的大雪一般,茫然乱飞,终归凄白苍凉。 第61章 乱臣 60 这年的雪,下得特别长久,厚厚地覆盖了句屏境内大半州府。直至暮春深浓,方开始消融。永稷城内,也扫尽积雪,大开城门,迎来了贵客。 鹤山王蒙泉率领百人使团,携带了诸多奇珍特产前来拜谢赐婚之恩,还带来喜讯,说是合贵公主已有喜,正留守鹤山宫中安胎。 殷晸原本还对这鹤山王心存戒备,但见蒙泉执礼恭顺,厚币卑辞,显然是在句屏水师手下吃了苦头後真心惧怕句屏天威,便宽了心。他有意要在这新降伏的属国面前炫耀国力,於是在宫中设下盛宴,集文武百官,一同款待鹤山王一行。 席间歌舞曼妙,觥筹交错,十分的热闹。殷长华身为太子,自然逃不掉这场合,坐在龙椅玉阶下第一张长案後,正与鹤山王蒙泉隔空坐了个面对面。 那蒙泉二十来岁,并不似之前众人想象中昏庸无能的模样,身材高大,肤色古铜,宽额下一双浓眉斜飞入鬓,极是英武逼人。 注意到殷长华在打量他,蒙泉一笑,状似友善,殷长华却隐隐然觉得此人的笑容极不舒服,当下移开视线,转而观赏殿前十余名武士正在表演的剑舞。 蒙泉也聚精会神地看起剑舞,待众武士收剑退场,他大力击了几下掌,高声赞道:“世人尽传句屏将士英勇,果真不假,无怪疆场上能所向披靡,威慑天下,小王佩服。” 这几句马屁拍得其实颇为过火。句屏近海,国人大多熟习水性。有这得天独厚的优势,水师固然在诸国中矫矫不群,但论陆上兵力,比不上出了名骁勇善战的玄龙大军,也没有邻国赤骊威力十足的独门火器。不过奉承话人人爱听,殿上百官均有些飘飘然起来。 殷晸也面露得色,正想说上几句客套话。蒙泉一指坐在他身侧的一名满面皱纹的干瘦褐衣老者,道:“这位百里寂先生是小王的师父,也是我鹤山国内第一高手,近年来刚闭关练成一路新剑法,还想请贵国高手赐教一二。” “这──”好端端一场宫宴,比什麽武!殷晸不悦地皱了下眉头。那百里寂已起身离席,步入殿中,慢慢拔出腰间佩剑。 剑身灰蒙蒙的无甚光彩,离他较近的数人看得清楚,竟是用普通的木头削制而成。老人瘦削的面容也泛著灰黄色,仿佛常年食不果腹,两道灰眉稀疏倒垂,一双细目微翻间却气势冷厉,令人全无小觑之心。 坐在殷长华下首的二皇子殷若闲笑道:“今天这场筵席,可是专为鹤山王你洗尘而设,比武就太煞风景了。这位百里先生若真想比试,改日也不迟!” 蒙泉微扬嘴角,还未答话,他身旁随从里却有人清脆地笑了起来:“看来句屏是怕输啊,不敢跟咱们百里剑师比试。” 这人不过十七八岁,皮色白净面目清秀,一笑左边脸颊还露出个小酒窝,语气貌似天真,声音也不高,但又恰好让周围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殷晸父子与群臣不由得都变了面色──到这刻,众人自然明白了对方是有备而来,执意要挫下句屏的锐气。 武将中有性子暴烈的当即按捺不住,向殷晸请战後,拔出了腰刀。此人镇守京畿,身手自是不凡,刀法精妙,数招间便已挥出一片刀影,将那百里寂罩了进去。 句屏君臣正瞧得眉飞色舞,那人猛地闷哼一声,腰刀落地,人也踉跄退後几步才站稳,右臂血流如注。 百里寂木剑一挑,将掉地的腰刀拨到那人脚边,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丝不屑,冷冷道:“得罪了。” 那人羞愤难当,连刀也耻於捡起便垂首退回席间。其他武将急於替句屏挽回颜面,虽然见百里寂剑术厉害,仍硬著头皮向他挑战。百里寂也不多话,几下便又令对手弃械挂彩。 待最後一个武将也败下阵来,殷晸面上阴云密布,看了看席间,也就边子雄将军等几员老将尚未出手,但这几人都年事已高,就算勉强上去比试,也无非多几个人丢人现眼。 蒙泉瞟了眼殷晸铁青的脸,朝面目无光的句屏群臣拱手笑道:“刚才多蒙贵国高手承让,呵呵,不知还有哪位肯下场赐教?” 百里寂亦仗剑傲立,目光自句屏群臣脸上逐一扫过,见无人应战,他略一扬眉,道:“莫非句屏再也没人可以与老夫一战了吗?” 几个老将气不过,可知道自己即使上场,也是自取其辱,只得忍气吞声,向蒙泉和百里寂怒目而视。 蒙泉朗笑两声,召百里寂回席间坐了,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小王本以为贵国英才济济,总能找出一二与家师切磋武技,没想到……” 他一瞥殷晸越发阴沈的面容,笑而改口道:“不过今日宴上怎麽不见贵国岳斩霄岳将军?想当日他领兵与我鹤山作战,英勇无敌。小王虽未亲征,也听臣下提过他的风采。小王生平最是敬佩英雄人物,听说他也在永稷,皇上何不命他前来一见,也好让家师向岳将军讨教高招?” 殷长华听到他最後那句,心头不由得一凛。这蒙泉嘴里说得谦卑,其实是不忿兵败於岳斩霄之手。让百里寂来比试,无非是自恃百里寂剑术高强,想借这机会除掉岳斩霄,一雪前耻。 第62章 乱臣 61 殷晸自然也听出了眉目,淡淡道:“岳斩霄双目早已失明,不良於行,叫鹤山王失望了。” 蒙泉愣了下,目光闪动。“小王对岳将军神往已久,若不能见上一面,实为此行憾事,请皇上成全。” 他一再求见,殷晸倒也不好再回绝,正自沈吟,先前发话的那个少年忽又噗嗤一笑,对坐在一旁的百里寂小声道:“我看他们是给百里先生你打怕了,哪还敢再出来丢人啊!只好装聋作哑又当瞎子了,嘻嘻。” “薄青,别多嘴。”蒙泉故意沈下了脸。那少年扮个鬼脸,笑嘻嘻地不再说话,但边上离得近的几个句屏臣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49 子都已听到了,无不恚怒。 殷晸面色铁青,再也无法装作没听见,召过闵义,命他速去岳府,宣岳斩霄进宫。 殷长华自从那天给岳斩霄送冬衣遭拒後,他数度登门造访,都吃了闭门羹。想趁著斩霄去净慈园给孩子治病时看上一眼,结果岳斩霄听到他的声音,便拂袖离去,竟是不给他丝毫情面,也令他无计可施。待会总算可以见到斩霄,他自是欢喜,却又担心岳斩霄被硬逼著与那百里寂比武,会吃大亏,一时心头乱极。 席上重又奏起丝竹,酒过数巡,闵义终於领著岳斩霄入殿。 岳斩霄双目仍覆著黑布条,穿了身玄色刺花的宽袖朝服,越发显得气度凛然。蒙泉从他踏进金殿的那刻起,黑眸便顿时一亮,不住朝他打量。等岳斩霄见过驾,蒙泉朗声笑道:“岳将军果然相貌出众,难怪我鹤山将士都说岳将军是少有的冰美人,呵呵。这天公也忒不作美,偏让岳将军目不能视,句屏从此少一良将,实在是可惜了啊!”说著又连叹几声,语气甚是轻薄浮滑。 殷长华大怒,碍於场合不便发作,一张脸已阴了下来。岳斩霄也扭头转向蒙泉的方向。尽管隔著黑布,蒙泉仍觉岳斩霄的目光似乎穿过布带在“看”他,原本戏谑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 “鹤山王是以为岳某盲了眼,就不堪一击了?”岳斩霄来此前,已从闵义口中得知比武之事,又听这鹤山王对他评头品足,十分轻侮无礼。他生平最忌人提他貌美,因此言辞里也毫不客气,轻轻一顿手杖,寒声道:“听说百里先生剑术高超,岳某不才,请先生赐教。” 百里寂脸上皱纹牵了牵,傲然道:“老夫从不与残废之人交手。” 岳斩霄本就毫无表情的俊脸更冷三分,倏地一挥左袖,扬起股劲风,直袭蒙泉── “啪!”,蒙泉手中的酒杯被无形真气击得粉碎,笑容顿僵。他身边随从尽皆色变。 百里寂倒挂的两道灰眉猛然立起,神情凝重,再无轻蔑之意,缓步走到岳斩霄身前丈许处立定,拔剑出鞘,比了个起手势。“方才是老夫眼拙,多有失礼,还请岳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岳斩霄薄唇噙上丝冷笑。 殷长华那天虽然见识过岳斩霄击飞落梅的神功,但心底终究不踏实,正想出言阻拦,那百里寂已一振手腕,剑如出洞毒蛇,直刺岳斩霄眉心。 边上几个句屏臣子都不禁惊呼出声,殷长华更是捏紧了酒杯,眼见岳斩霄刻不容缓之际微侧身,险险避过木剑,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才落回胸腔。 百里寂一招落空,低吼一声,木剑破空舞出千重幻影,招招袭向岳斩霄要害,然而看似凌厉无比的剑招每次总是差著一两寸,擦著岳斩霄的衣服而过,刺不中岳斩霄。 两人腾跃挪移间已飞快交手数十招。殿上诸人都看得惊心动魄,屏住了呼吸。百里寂久攻不下,眼里掠过丝杀气,木剑连环劈刺,风声惊人,左手却自袖中抽出柄匕首,缓慢向岳斩霄腰间扎去,没发出半点声响。 殷长华所坐的位置正好将百里寂此举瞧得一清二楚,惊怒交迸,大声道:“百里先生,你暗箭算计个盲人,不觉羞惭吗?” 百里寂老脸一红,攻势不由得略缓,岳斩霄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手杖穿过剑网,快如电光,先後点中了百里寂两边肩井穴。 木剑匕首同时落地,百里寂一个倒翻跃回案後,僵著老脸道:“岳将军身手卓绝,老夫甘拜下风。” 句屏总算挽回了颜面,殷晸先前一直绷紧的面色也有所和缓,给岳斩霄赐了座,向蒙泉冷笑道:“鹤山国可还有谁认为我句屏国中无人,不妨一并下场比试。” 蒙泉本打得如意算盘,想藉百里寂羞辱句屏,更要将大败鹤山的罪魁祸首岳斩霄斩於剑下,没想到百里寂竟不敌个瞎子。听到殷晸语带威胁,他干笑两声,起身一揖到地。“小王适才失言,还请皇上见谅。” 他提了酒壶,走到岳斩霄案前,笑容可掬地往岳斩霄面前的酒杯里斟著酒,边道:“岳将军如此英雄,蒙泉今日有幸得见,不枉此行。来,容小王为岳将军斟上一杯,权当为先前赔罪。请!” 话说到这份上,岳斩霄倒不便再对这鹤山王冷语相向,举起了酒杯。 蒙泉瞧著他仰头饮酒,突然疾伸手,出其不意扯落了岳斩霄蒙眼的黑布带。 第63章 乱臣 62 “你做什麽?!”殷长华早在蒙泉斟酒时就戒心大起,唯恐这笑里藏刀的鹤山王对岳斩霄暗施诡计,暗中紧盯他一举一动。蒙泉伸手的刹那,他便已不假思索地边喊边冲过来,挡在岳斩霄身前,怒斥道:“鹤山王,休太放肆!” 蒙泉著实一怔,待看清殷长华满脸不加掩饰的袒护之情,他眼眸微眯,了然地笑了笑:“小王只是见岳将军武艺高强,不相信岳将军真的无法视物,才有所得罪,倒让毓德太子受惊了。” “你──”殷长华还想指责,猛听龙椅上殷晸一声干咳,他霍地惊醒,一望四周,见群臣的脸色都十分的古怪暧昧,顿知自己刚才太过紧张失态,默然返回自己案後。 蒙泉又朝岳斩霄泛著紫黑的紧闭双目看了两眼,试探问道:“小王也略懂些医理,敢问岳将军的双眼,可是被毒瞎的?” 岳斩霄拿了布带,正待重新系起,闻言一顿。 “看来小王没猜错。”蒙泉微笑,转向殷晸道:“我鹤山国内有种产自深海的海草,有补骨生肌的奇效,用来治眼疾,也颇有灵效。小王敬岳将军是个人物,如皇上恩准,小王愿带岳将军回鹤山,设法为他医治双眼。” 殷长华在旁看清蒙泉的目光不时在岳斩霄脸上打转,显然起了邪念,更何况蒙泉前一刻还想借百里寂的手除掉岳斩霄。姑且不论蒙泉所说的海草是真是假,斩霄若真的跟此人去了鹤山,哪还能全身而回?他不等殷晸开口,抢先道:“鹤山王美意,先谢过了。只是永稷到鹤山千里迢迢,鹤山王何不著人将草药送来永稷,也可免岳将军长途奔波之苦?” 蒙泉嘴角微勾,“小王也不想劳累岳将军奔走,只是那海草一旦出了海水,三天内便得及时入药,否则效力全失。” 殷长华不由语塞。 殷晸居高临下,将各人神情尽收眼底。他自然绝不乐见岳斩霄双目复明,然而见殷长华处处护著岳斩霄,一股久违的醋意忍不住直泛胸臆。 时隔多年,他这长子对岳斩霄的情意却未减分毫,为了岳斩霄竟然在金殿上大失城府,不成体统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0 。一国未来之君,怎能心有牵挂,轻易被人左右?日後又如何驾驭臣下,号令四海? 岳斩霄,始终是妨碍殷长华真正成为句屏之主的拦路石……殷晸双掌慢慢捏紧了龙椅扶手,蓦然沈声笑道:“鹤山有此良药,再好不过,就让岳斩霄去鹤山试上一试,或许真能医好双眼。” “父皇!”殷长华愕然,父皇如此睿智之人,难道竟未看出那蒙泉对斩霄虎视眈眈?可捕捉到殷晸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他猛一激灵,立时明白过来父皇是想借刀杀人,除去斩霄! 蒙泉目露喜色,道:“既然如此,小王就──” “且慢!”殷长华高声打断了他,深吸了口长气,在群臣诧异的注视之下走到玉阶下,恭恭敬敬地道:“父皇,您前些天还跟儿臣商议过,要岳斩霄出任七路水师统帅,练兵以防玄龙。岳将军有要职在身,不宜离京远行,还请父皇三思。” 殿上群臣从没听说此事,都觉意外,相互交头接耳打听起来。 殷晸一怔後大怒,殷长华竟不惜冒激怒他的危险,信口雌黄,想要留下岳斩霄。可如果他当堂拆穿殷长华的谎言,只会让鹤山国人与大臣们得知他父子间龃龉不合。他这儿子也正是吃准了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自曝其短,才敢铤而走险罢。他转念间压下怒火,不动声色地道:“朕今天多喝了几杯,倒把这事给忘了。岳斩霄身居要职,确实无法离京,只能辜负鹤山王一番美意了。” 殷长华如释重负,蒙泉难掩失望之色,群臣也在暗中嘀咕,均觉皇上竟将如此高位授予个娈童出身之人,大为不妥,一时豔羡、嫉妒、鄙夷种种神情都有。 众人窃窃私语声中,岳斩霄静坐如磐石,淡漠依然,仿佛根本没听到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斩霄──” 宫宴散後,殷长华匆忙送走了鹤山王一行,便急著回头找人,终於在快出宫门的长廊里追上了岳斩霄。後者脚步一顿,却只拿背影对著他,一言不发,疏远之意不言而喻。 殷长华苦笑道:“你是不是气我不让你去鹤山国医治双眼?斩霄,那蒙泉绝对没安好心,你要是真跟他去了,性命堪忧。” “……我知道。”岳斩霄波澜不兴地道:“我眼睛虽然瞎了,人还没傻,多谢太子方才出言相救。” 殷长华刚想叫岳斩霄不必如此客套,可岳斩霄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淡然续道:“皇上此刻应该气得不轻,太子还请赶紧回去向皇上请罪,今後也别再过问斩霄之事。斩霄贱命一条,不值得太子为我与皇上交恶。”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得下你的,还说这些干什麽?”殷长华怅然长叹,叹息才到一半,身後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季福海匆匆赶过来,抹著汗凑到殷长华耳边小声道:“太子,贵妃娘娘著急见你,快去吧。” 殷长华眼神微暗,不用多问,他也猜得到是自己先前在金殿所为已被人通风报信告知母妃,想跟岳斩霄道声别,後者却已然衣袂飘飘快步走远,他唯有无声苦笑著摇了摇头。 第64章 乱臣 63 程贵妃近年身体已大不如前,半倚半坐靠在湘妃榻上,脸上妆容豔丽,可脂粉施得再厚,也遮不住她额头细细的纹路和泛白的唇色,只有目光比以往更毒辣。 看著缓步走近面前的儿子,她声音也越发地尖锐:“长华,你已经快而立的人了,怎麽做事还如此轻率莽撞?这几年来你一直托病不出王府,大臣们早有微词,说你疏於朝政,庸碌无为。你再激怒父皇,这太子位置就坐不稳了。你──” “娘,儿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您不是很清楚麽?”殷长华平静地望著母妃的怒容,竟微微笑了。“儿臣忘了,娘您真正关心的,只是儿臣能不能当上句屏皇帝,至於儿臣这些年来是否过得快活,您也不在乎。” “太子,您怎能对贵妃娘娘这麽说话呢?”季福海在旁听出了一身冷汗。 程贵妃竖起柳眉,气道:“娘想助你当上皇帝,还不都是为了你?长华,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姓岳的迷了心窍,分不清好歹。”说到气愤处,忍不住轻咳。 季福海急忙上前给她捶背顺气,程贵妃闭目喘息片刻,气息稍平,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不提那孽障。长华,不管你乐不乐意,你已经是句屏太子,早就没了退路。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让你父皇改立若闲那小鬼为皇储。” 殷长华沈默了一刻,直视程贵妃。“娘您又想对付若闲皇弟了?娘,您看您这两年一直身体欠安,就别再多事,当为自己行善积福吧。儿臣也不会让您一错再错,再造杀孽的。”说完不等程贵妃发怒,径自转身离了万星宫。嘴角自始自终噙著缕苦涩。 再看不惯母妃的所作所为,那也毕竟是他的至亲之人,总不能向若闲皇弟挑明,陷母妃於骂名。 怕母妃暗中遣人对皇弟下毒手,殷长华之後多日频频往殷若闲府上跑,与皇弟一同煮茶品茗,下棋论诗,几乎形影不离。 月余一晃而过,倒也风平浪静。他担心母妃仍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又总不能成日羁留在皇弟府里,苦思良久,终於想出个法子,向父皇献策,让殷若闲与邻国赤骊的储君池雪影联姻。 赤骊历来以女主临朝,殷若闲一旦入赘赤骊,程贵妃即使有心加害,也鞭长莫及。而有了赤骊做姻亲盟友,句屏亦无需再忌惮北方强国玄龙日益强盛的国势。 殷晸显然深晓个中利害,对殷长华这提议大为首肯,不日便派秦沙为特使,前往赤骊为女皇祝寿,并为二皇子殷若闲提亲。 程贵妃得知此事後,在万星宫内气得拍著桌子,直叫不妙。 “皇上如今正想著如何废黜长华,改立若闲那小鬼为太子。长华可真是糊涂了,竟向皇上出这种主意,岂不正中皇上下怀?若闲身为嫡子,本来就多大臣拥护,要是再娶了那赤骊储君,更加如虎添翼,随时都能取长华而代之。” 季福海心底也直打鼓,道:“娘娘,这可怎麽办?秦侯爷已经往赤骊去了,就算派人半路拦截,恐怕也拦不住。” “即使拦得住秦侯爷,皇上也还会派第二拨、第三拨人去。”程贵妃已慢慢冷静下来,坐回椅中,目光前所未有地冷。“要保住长华,只有釜底抽薪。” 殷晸病倒了。 一向体健的皇帝突然染恙,群臣自是惊疑不定,几家大臣入宫探视,均被程贵妃的心腹太监季福海以皇上病重亟需静养为由,阻拦在青阳殿外。 群臣更觉蹊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1 跷,暗地里向御医打听,御医也是支支吾吾言语闪烁,被问急了,才偷偷吐露殷晸是因常年荒淫纵欲,得了见不得人的病,而且这病最易传染,一旦得上,无药可医,闵公公就已经被染上了,卧床不起。群臣听得胆战心惊,哪还敢去探病。 殷长华深居简出,数天後才得悉这消息,心念几转,立刻想到必定是母妃使的手段,面色剧变,连夜赶入宫中。 深夜的青阳殿内烛影重重,浓郁的药香味里不时飘起殷晸几声嘶哑的喘气声。 男人躺在龙床上,保养得法的英俊面庞已在短短时日里彻底凹陷下去,眼窝嘴唇均色呈青紫,十分骇人。 程贵妃就坐在床沿,拿著蘸了清水的帕子替殷晸轻拭额头冷汗,眼泪一滴滴滚过面颊,落在殷晸脸上。 殷晸似乎被她的泪水烫著了,吃力地张开紧闭的眼帘,挥手就朝她脸上掴去,嘶声道:“贱、贱人,你给朕下毒,还哭什麽?滚!滚出去!──” 程贵妃轻易按住殷晸无力的手掌,眼泪仍流个不停,却露出丝笑容。“皇上,臣妾这麽做,也是情非得已。无论如何,臣妾也不能让皇上废掉长华。” 第65章 乱臣 64 “朕、朕什麽时候说过要废黜他了?”殷晸瞪住程贵妃,睚眦欲裂。“贱人,这些年你在後宫胡作非为,害死了好几个怀上朕龙种的妃嫔,那年春猎又想加害若闲,以为朕都不知道吗?朕始终念在你是长华的娘,也没追查下去治你的罪,你不思悔改,居然向朕下毒,你、你这毒妇!” 他还想要大声斥骂,然而一阵猛咳令他气喘不已,再也说不出话。 程贵妃边摇头,边继续用帕子为殷晸擦著脸上的汗水,缓缓道:“臣妾入宫这麽多年,皇上你心中想什麽,臣妾难道还会不清楚吗?皇上你虽然立了长华为太子,可还一直偏心若闲。长华一天没登基,臣妾的心就一天不安宁。” 她声音越来越轻柔,拿著帕子的手也移动得越来越缓慢,最後停在殷晸口鼻之上。 “……唔……”殷晸被湿帕子捂住了口鼻,呼吸不畅,不禁奋力挣扎。 他虽然中了毒,终究是男人,垂死挣扎起来那力量甚是惊人。程贵妃一时竟被他推开。她眼神骤冷,整个人扑到殷晸身上,用全身力气压制住男人乱动的手脚,一边扯过被子将殷晸连头蒙住。 男人在被子底下剧烈抽搐著,程贵妃的面容也扭曲得厉害,却仍死死紧压住殷晸。 慢慢地,殷晸动作渐缓,最终停止了挣扎。从被子下露出的脸一片青紫,双目怒凸,死不瞑目。 程贵妃颤抖著伸出手,想替殷晸合上眼皮,可抹了几下,殷晸的双眼依旧睁著,无法合起。她呆了片刻,倏地泣不成声:“皇上,臣妾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上路,会陪你一块去的。” “娘娘……”季福海仓促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寝殿,隔著珠帘迟疑地道:“太子他来了,非要见皇上。娘娘您看──” “让他进来罢。” 程贵妃抹去满面泪痕,搂著殷晸的尸体,抬起头,望向在季福海引领下走近龙床的殷长华。 “……父、父皇他?──”殷长华乍见殷晸恐怖的脸容,打个冷颤,浑身发僵。“父皇他、他死了?” 程贵妃反常地轻笑:“是啊,长华,你父皇他已经殡天了,今後,你就是句屏的皇帝,娘也终於可以放心了。长华,明天你就将你父皇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再替娘打造棺椁,娘要为你父皇殉葬。” “什麽?!”殷长华震惊万分。 程贵妃已不再看他,低头轻轻抚摸著殷晸的脸,目光罕有地温柔。“皇上,从今往後,你都是臣妾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殷长华本来还想质问父皇的死因,可听著母妃的喃喃自语,悲从中来,哽咽著跪倒在程贵妃脚边,颤栗难言。 虽然憎恨过父皇横刀夺爱,也不齿母妃的毒辣手段,然而这两人毕竟是他的生身父母,却要双双离他而去,留他一人面对更为孤寂的岁月。 殿外晨锺苍凉响,震落了夜露丹枫,天际青霾渐散,红丸般的旭日才刚露半点轮廓,转瞬即被片浓重的云霞遮蔽。 永稷天穹一片阴暗,仿佛亦同百官一起沈浸在帝崩的哀痛中。 岳斩霄在府中听全伯禀告殷晸病逝的死讯後,呆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岳将军,你这是怎麽了?”全伯见他整个人都似僵住了,忍不住替他担心。 “……没什麽……”岳斩霄最终慢慢从胸腔里吐出一口积压了多年的郁气,拂掉飘落肩头的落叶,缓步走向庭院深处。 殷晸死了。那个毁了他一生,带给他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耻辱的男人真的死了。 不是没想过亲手杀死殷晸雪耻,可每每这念头在心里刚浮出个头,就被他按下。殷晸,始终是长华的爹啊……他无法想象,如果殷晸真的死在他手里,届时长华会用怎样的眼神来看他。所以再多恨,也都悉数深埋心底。 所幸,从今天起,他终於可以从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大阴影里挣脱出来了,但为何他此刻心中竟没半点该有的欣喜,代之而起的,反而是无穷无尽的空虚? “呵呵……”他茫然低笑。 “将军,将军!”全伯从院外一路嚷著走来,“宫里来了人,说太子请你入宫有事商议呢!” 岳斩霄静了下,旋即又开始笑──长华啊长华!为什麽还依旧执迷不悟?纵使殷晸已死,他两人,也早就永无未来可言…… 他渐渐越笑越响,震开了飘过身前的落叶飞花,坠落一地寂寞与斑驳。 第66章 乱臣 65 小太监领岳斩霄去的,正是青阳殿。 昨夜还恢弘肃穆的宫宇此刻一片罗!,上百名工匠正聚集在周围,抡著铁锤、铁锹,敲砸著雕工精美绝伦的玉墙金柱,拆除屋瓦木梁……碎屑尘土溅扬得到处都是。 殷长华就站在边上看著众人拆房,一身素白孝服上已沾了层灰,神色沈痛中又有几分解脱,见岳斩霄走近,他急忙上前将岳斩霄带到远离灰尘的地方。“小心,别给碎石头溅到了。” 岳斩霄甩开殷长华的手,冷漠地道:“这是在干什麽?” “父皇已归天,这青阳殿,也该拆了重建……”这样,是否能帮斩霄抹去心底最哀伤的那些晦暗记忆?殷长华紧盯著岳斩霄,不舍得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斩霄,往後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2 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你我,我──” 岳斩霄突然发出声嗤笑,捣乱了殷长华原本想好的满腹说辞,噙著丝不屑转过脸,颈中几条青筋在秋日照耀下微微鼓起。 “太子,不,如今该称呼你皇上了。”从他嘴里吐出的字眼明明很恭敬,可那冰冷的语气就是让殷长华难受得透不过气来。“君臣有分,请皇上莫再信口开河,陷微臣於骂名。” 殷长华苦笑,想要放下身段继续游说,瞥见数名大臣周身缟素,正面带悲戚朝这边行来,他不得不将已到嘴边的话强自忍住。 那几个大臣是来找殷长华奏请登基之事,看到岳斩霄也在,众人神情登时都露出几分古怪,互相使著眼色。 殷长华心知自从那次金殿宫宴上他对岳斩霄关心过头,关於他俩的流言便在百官间传得绘声绘色,也难怪岳斩霄对他更加敬而远之。此刻见众人暗中挤眉弄眼,心里有气,又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著岳斩霄借机告辞。 “太子?太子──咳咳咳……”发现殷长华心不在焉,一人大声干咳起来。 殷长华终於硬逼自己从岳斩霄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耐著性子听众人奏事。 先帝出殡、新皇登基、祭天祀祖…… 一切,繁琐得令殷长华心生厌烦。而比起诸多繁文缛节,他更难以忍受自己与岳斩霄的距离变得越发遥远。从前,他尚可悄然前往岳斩霄府邸探视,如今想要出宫,就有大批宫奴侍卫诚惶诚恐地赶来护驾,根本做不到掩人耳目。想再召岳斩霄进宫一见,岳斩霄却数度推托拒不入宫。 闵公公原先是被程贵妃下令囚禁天牢,殷长华念在闵义曾向自己通风报信,暗中对岳斩霄颇多维护,对这老太监倒是存了几分感激,并未依循祖制送闵义陪葬先皇,只叫人将之释放。 谁知闵义出了牢狱,来到御书房朝他三跪九叩後,翻来覆去劝谏殷长华让岳斩霄辞官归田,离开永稷。 “闵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与斩霄的旧情,朕如今终於可以让斩霄重归身边,你却要朕逐他出京,是何居心?”殷长华不悦地皱起眉头。 闵义频频叩首,额头上都磕出了血,任凭殷长华怎麽追问,他就是死活不再开口。殷长华一气之下,将闵义打发去看守皇陵。 风声传到朝中那些老臣耳中,群臣免不了忧心忡忡,都道新皇帝耽溺先帝男娈,大失国统,绝非社稷之福。谏章隔三岔五送到殷长华案头,劝他以国事为重,更有甚者,弹劾岳斩霄奸佞祸国,要新皇帝将岳斩霄革职严办。 殷长华怒极,有心拿那几人开刀,思及自己刚登基,贸然处罚重臣,只会引得群臣迁怒岳斩霄,更陷岳斩霄於不利境地,便强忍火气,按兵不动。 年轻时的草率冲动,令他尝够了无休止的悔恨和痛苦。这一次,他不会再意气用事,再让斩霄受伤害。 然而尽管理智告诉他,大局未稳前不宜与岳斩霄太过接近,但元宵宫宴上,看到岳斩霄难得地前来赴宴,他心底所有强自压抑的思念就此泛滥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宫宴散後,他再也不顾旁人诧愕诡异的眼神,硬是来到岳斩霄身边,以孩子病重为藉口,哀求岳斩霄一同前往净慈园。他知道岳斩霄无法抗拒这个理由,果然,岳斩霄俊脸上没什麽表情,却还是默默点了下头。 第67章 乱臣 66 两人一前一後,在宫中缓步走著。很快,岳斩霄就意识到脚下的路并非通往净慈园,冷笑一声,转身朝宫门折回。 殷长华心慌地跟去,在凉亭处截住了岳斩霄,一番倾诉却只换来岳斩霄一如既往的冷漠回绝。後者甚至不给他机会再多说,扬长而去。 “斩霄、斩霄──”他追逐著前边的背影,惶惑又心痛──日复一日的追悔与等候,难道始终都不能让斩霄回头麽? 多年的痛楚蓦然间爆发,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快步赶上岳斩霄,紧抓住岳斩霄握著铁杖的手,不让他走。一边颤抖著凑近脸,试图吻上梦中渴慕无数回的人。 “斩霄,别再对我这麽冷淡。你心里,明明一直还有我的啊!为什麽就是不肯承认?!” 这一刻,他冲动地想告诉斩霄,自己就是程错。可话还未说出口,岳斩霄俊美的面孔已泛起最令他心悸的憎恶。一掌挟怒意朝他当胸拍落。 “住口!” “斩──唔嗯……”胸口如遭铁锤重击,鲜血夺口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 又两掌接连而至,他难以置信地徐徐倒地,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极力伸长手,想要扯住岳斩霄溅血的袍角,最终抓到的,仅有冰凉空气。 两天後,他才在御医大力施救下醒了过来。 皇弟若闲追问之下,得知他是被岳斩霄所伤,为他大鸣不平,要他下旨捉拿潜逃出京的岳斩霄。他却再三告诫若闲,千万不得将此事声张出去。 即使被斩霄伤得再重,他也不想让斩霄背负上弑君的罪名。 他曾以为,斩霄这次是真正被他激怒了,不会再出现他面前。没想到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斩霄居然带著殷慕闯入千军万马,救他突出重围。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斩霄却又决然离去。 “……别……走……” 漫长的回忆终於被越来越多溢出嘴角的血沫湮灭,殷长华单手抱了孩子,费力拖著伤腿往前挪动,一边嘶声呼号,希冀能换得岳斩霄回头。然而黄昏的风冷冷刮过,将他的乞求无情地吹散在荒凉旷野,前方的人始终没再为他停下脚步。 一身染血素衣,在他益渐模糊的视线里不断地摇晃著,摇晃著,最後融进了天际那半轮暗红似血的残阳里,终归一片昏黑…… 双耳,再也听不到殷长华的声声呼唤,岳斩霄这才稍微松开自己紧咬著的下唇,满嘴的血腥气告诉他嘴唇已被自己咬破,他也不擦拭,反而加快了脚步。 又走出几里地,他身形逐渐变得迟缓下来,最终从喉咙深处漏出声闷哼,双腿一软,撑著手杖慢慢跪倒在地。 他的左手,一直按在左侧腰腹之间,此刻开始轻抖抽搐。指缝里渗出的血丝,赫然是诡异的青黑色。 “呵……”越来越明显的晕眩感直袭脑门,岳斩霄喘息著笑,却发觉自己喉头的肌肉也在一点点僵硬。 枪林箭雨的战场上,他既要保护殷长华父子,又要杀敌,乱中一时不慎,被一支飞镖射中腹部。当时他也没在意,随手将之一拔,但等杀出重围纵马飞驰的时候,他才发现伤口处又麻又痒,还呈不断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3 扩散之势。 那支飞镖上应当喂了毒,他没及时运功逼毒,以致毒性已随血流深入脏腑。 如果长华知道他中了毒,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带他去有人烟处求医。如今句屏境内到处都是捉拿殷长华的眼线,长华一旦暴露行踪,很快就会再引来追兵。而他中了毒,非但无法出手御敌,反而会成为长华的累赘。 一个满身污秽的瞎子,又何必再去拖累长华。就这样毒发身亡,兴许才是他最好的结局,不必再一次次在长华的苦苦哀求声中备受煎熬…… 蒙眼的布带上,逐渐传来湿意。 曾以为那个醉酒之夜,自己在海边就已经将所有的眼泪尽数流干,可现在,竟怎麽也锁不住还在缓慢溢出眼窝的泪液。 “……呃唔……”同样青黑色的几缕血丝从他发青的嘴唇涌出,混了泪水,苦涩难言。 生命到尽头,他终究,放不下长华。 他想笑,脸上的肌肉却已麻木,手也无法再握紧手杖,整个人顿失倚仗摔倒在地,挣扎了两下,渐被毒气夺走了最後一点残留的意识…… 第68章 乱臣 67 夜风低吼,掠过空旷黑暗的荒凉大地,宛如饿马嘶鸣。不多时,风声中真的响起几声马嘶。 一个男子全身粗布衣裳,头戴斗笠,策马由远及近驶来,手里还提了盏火光摇曳的气死风灯。骤见前方地面趴伏著一人,他警惕地勒停坐骑。朝岳斩霄的背影打量了两眼後,男子愕然跃下马背,快步上前翻过岳斩霄的身体。 “斩霄,果然是你!”男子惊喜地叫出声,转眼就因岳斩霄青黑的面色敛去了所有喜悦。他疾伸手一按岳斩霄颈中经脉,发现还在微弱跳动,略松了口气,取出把锋利的匕首在岳斩霄两个手腕上各划了一刀。 暗红发黑的血,即刻汩汩冒涌而出。 男子收刀,抱了人翻身上马,扬鞭飞驰,须臾消失在夜幕里。 晨曦乍绽,照红了潺潺流出山涧的一条清溪。流水几曲,绕过隐藏在树丛中的两间茅草屋,其中一间顶棚上还嫋嫋飘起些炊烟。 男子端著碗刚煮好的白粥从厨房出来,走进隔壁房内。 很简陋的屋子,除了两张胡乱搭就的木板床,四壁萧然。此刻靠墙的一张床上,正躺著岳斩霄,面色虽然仍透著点青气,但比昨夜已大有好转。 “还没醒啊……”男子随手将粥碗往地上一放,摘下了斗笠,露出张方正俊脸,剑眉飞扬,竟是边劲成。 他走到岳斩霄床边,抓起岳斩霄的手,将包扎在手腕上的染血纱布小心解开,明知岳斩霄听不到他说话,他还是忍不住摇头叹道:“你也太大意了,还好我昨晚路过,及时替你放了毒血,手头又正巧有些解毒药,不然你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为岳斩霄双手伤口都换过了止血的金创药,重新包扎停当,边劲成从床尾包裹里翻出套干净的换洗衣服,正准备替岳斩霄换掉血衣,屋外响起阵马蹄声。 “哥,我回来了。你看还有谁来了?”边丹墨扬声高喊。 边劲成一喜,弟弟两天前外出采买米面油盐,迟迟未归,他生怕丹墨遭遇不测,昨晚出去寻找却意外地撞见了岳斩霄,他急於救人,只得先行返回。听到丹墨已平安归来,他欣慰地踏出茅屋。 “这趟没遇到什麽凶险吧?呃?皇上──” 丹墨正从马鞍後搬卸采购回来的食物,他身边赫然跟著殷长华父子。 边劲成急忙跪下行起君臣大礼。 殷长华苦笑阻止:“家国已破,你们也不必再对我这亡国之君拘泥这些俗礼了。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丹墨相救。” 昨晚他悲郁攻心晕厥过去,幸亏被路过的丹墨救起,还力邀他到兄弟俩暂居处医治腿伤。殷长华对边劲成多少心存芥蒂,本不愿前往,但孩子醒後直叫肚饿,他心一软,便点了头。 三人叙起近况,原来边子雄已在年前叛军攻打永稷的战役中以身殉国。丹墨带了母亲和嫂子乘乱逃出京城投奔兄长,途中又遇叛军,与嫂子走散了。边老妇人因水土不服又担惊受怕,一病不起。 丹墨安葬了老母亲,好不容易才找到兄长。其时边劲成手下人马数月之前与叛军数度交锋,伤亡惨重,倒戈相向者亦大有人在。边劲成自己也身受重伤,眼见官兵大势已去,边劲成便同弟弟藏身山中养伤。 “待末将伤势痊愈,当追随皇上讨伐朱贼,重振我句屏河山!” 边劲成慷慨陈词,殷长华脸上的苦笑却更深,摇头道:“你们在山中消息不通,也难怪。如今玄龙大军趁我句屏大乱借机入侵,前几日更介入我与朱天的战事中,以致我麾下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斩霄赶来营救,只怕我已经命丧沙场了。一个朱天,已是棘手,再加上玄龙,我殷氏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想起斩霄离去时的绝情,他心口又是一阵尖锐刺痛,咳出口血来。 “父皇!”殷慕吓白了小脸,紧张地抓住了父亲的衣袖。 边劲成一惊,还没来得及细问战局,丹墨已脸色大变,扶住摇摇欲坠的殷长华往屋里走,边对兄长道:“哥,快拿救心丹丸来!还有,皇上腿上也受了伤,得重新上药包扎……” 殷长华刚踏进屋,就看见了床上昏睡的岳斩霄,他顿时震惊地甩开丹墨的扶持,扑到床边。 “斩、斩霄,你怎麽会在这里?你……” 下一瞬,殷长华便发现岳斩霄的脸色青白憔悴得异常,双手还缠著纱布,他回头,对跟在丹墨身後进屋的边劲成投去询问的目光。 第69章 乱臣 68 “他中了毒。”边劲成被殷长华眼中骤然腾起的敌意唬了一跳,不敢隐瞒,将昨夜遇见岳斩霄的情形如实相告。 殷长华怔了半晌,垂眸凝视岳斩霄,苍白的嘴唇哆嗦著,表情似悲又似喜。 丹墨担心不已,拿了块干净手帕想叫殷长华拭去正缓慢溢出嘴角的血丝,殷长华却摇了摇头,伸出手,如同触摸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物般,轻柔抚过岳斩霄的脸,喃喃笑:“傻孩子……” 怕连累他,所以宁可让他误会,也依然狠心背转身,暗中独自担负起所有的伤与痛。但斩霄可曾想过,如果真的就这麽走了,他这辈子,更无法原谅自己! 殷慕站在一旁,看著父皇脸上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的神情,他眼里突然闪过丝恨意,暗暗咬紧了嘴唇。 岳斩霄悠悠醒转时,已是翌日午後。脑海间仍有几分昏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4 沈,腰腹伤口处传来阵阵牵痛,却不像那天毒发时麻痒无比。 毒性,似乎解了?他混沌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双臂一撑,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心!你还有些余毒没拔尽,手上的伤口也没还结疤,太用力会崩裂。”边劲成一直在屋内守著,忙过来替岳斩霄垫高枕头,好靠坐得舒服些。 岳斩霄一下子就听出了边劲成熟悉的声音,句屏兵乱之後他就不曾有过边劲成的音讯,还以为边劲成或许已经战死疆场,此刻故人相逢,难免惊喜。“边大帅,是你救了我?” “我那晚见你晕倒在地,就把你带回来了。”见岳斩霄气色好了许多,边劲成大为宽慰,道:“看来我那些解毒药剂还算有用,不过剩下的余毒,就得靠你自己逼出来了。对了,你已经睡了快两天,我去给你盛点粥来。” “边大帅──”岳斩霄想说自己去取即可,不用劳烦边劲成,後者已快步走了出去。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床边,却没找到寒铁手杖,料想是边劲成那时急著救他,忘了将手杖一齐带上。 也罢,那是殷晸所赐,本来就该随著那男人的逝去一同尘封永久,没什麽可惜的。他无声长叹了口气,靠在床头发起呆来。 连老天爷也不愿意收他这个不洁之人,今後,他又当何去何从? 也许,伤愈後,该是时候重回琼岛了。不论双亲是否还在人世,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应该能容得下他罢。 只不过去年元宵宫宴那天他打伤殷长华後,便遣散了全伯和府里所有仆役,打算从此回家乡终老。出海多日,结果仍没能凭儿时记忆找到琼岛,还被夙敌朱天在半路上截了去。但愿这次的运气,不会再像上回那麽糟糕。 他正想得出神,一阵粥香顺风飘近。 岳斩霄刚想道谢,就敏锐地觉察到那人的脚步声与边劲成有所不同,他一凛。“是谁?” 来人没回答,气息压得很低很轻,似乎在刻意屏住呼吸。步履有些拖沓,慢慢挪到床头边,终於开了口:“……斩霄,是我。” 是长华!他居然还是没能摆脱长华!岳斩霄几乎是本能地一挥手。“走开。” “!当!”,粥碗坠地粉碎。 “怎麽了,长华?”丹墨在隔壁厨房听到动静,忙冲了过来。 见殷长华的衣裳下摆溅得都是粥水,正苦笑著弯腰收拾满地碎碗片,他气往上冲,拉起殷长华,朝岳斩霄怒道:“姓岳的,你究竟还要折磨长华到什麽时候才肯罢休?当年长华无权无势,救不了你又不是他的错,况且他为保你性命也已经尽了力,你难道真要长华当时与你一块被处死才高兴?” “丹墨,你别说了。”殷长华瞧著岳斩霄越来越凄厉的表情,心里越发地痛,喉咙里涌起股腥甜,他急忙用手捂住嘴,堵住即将爆发的剧咳。 丹墨也看到了,非但没住口,反而更提高了嗓门,愤然道:“小鬼,你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最可怜,全天下都欠了你。告诉你,长华多年前就为你伤心到──” “丹墨!──”一声严厉的怒吼,打断了丹墨的控诉。 他还不甘心,可殷长华双目尽赤瞪著他,丹墨终究不敢在这皇帝表兄面前太过造次,缄口不语。 边劲成在隔壁也被争执声惊动,走过来见此情形,向丹墨使了个眼色,示意弟弟别再火上浇油。 殷长华深呼吸,差一点,丹墨就要将他的病情都抖出来了,可他绝不想藉此向斩霄博同情。他咽下口中血腥,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对岳斩霄柔声道:“地上有碎碗片,你别下床,免得踩伤了脚。我再去给你打碗粥来。” 他转身,殷慕小小的身影蓦然奔进屋,扯住殷长华的胳膊,眼泪汪汪地道:“父皇,慕儿好想母後啊!父皇你什麽时候带慕儿去找母後?” 屋里四个大人的面色都变得尴尬起来,殷长华更是怕孩子童言无忌,刺伤岳斩霄,忙低声哄道:“父皇现在还有要事跟边将军他们商量,你先出去玩,听话。” 殷慕咬了咬嘴唇,绽开个笑容脆生生地应了。“慕儿知道了。父皇,等找到了母後,我们一家三口今後都不会再分开了,是不是啊,父皇?” 殷长华看著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根本答不上话来。耳边只听“咯!”一声轻响,岳斩霄翻身下了床。 “……斩霄……”他伸手去扶,可岳斩霄面无表情地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第70章 乱臣 69 “边大帅救命之恩,斩霄永铭在心。大帅有要事商议,斩霄不便多留,就此别过。”向边劲成所站的位置拱了拱手,岳斩霄丝毫不给对方开口挽留的空暇,摸索著就往茅屋外走。 “斩霄!”殷长华慌乱失措,拖著伤腿疾步上前挡在了门口,哀求道:“你身上有伤,余毒也还未清,万事等养好伤了再说,好不好?” 边劲成也附和劝道:“是啊,斩霄,皇上说得没错,你别意气用事。” 岳斩霄薄唇牵搐了一下,猛挥袖一掌扫开拦在他前方的殷长华,不顾丹墨发出的怒叱,快步走出了茅屋。 “这小鬼也太无情无义!长华你当初真不该收留他!就该让他死在杂耍班子的猛兽爪下。” 丹墨气到口不择言,见殷长华被适才那一掌推得跌坐在地,也不起身,满脸的凄凉,他更为殷长华不值。“长华,他压根不把你当回事,不领你的情,你又何苦再为他牵肠挂肚,就忘了他吧!” 边劲成直皱眉头,低斥道:“丹墨,你少说两句!” “哥,我有说错吗?” “……咳咳……”殷长华倏地张嘴,接连呕了几大口鲜血,面色亦如金纸,十分骇人。 “父皇,父皇!”殷慕急叫,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边氏兄弟也不禁慌了手脚,将气息微弱的殷长华扶到床上,喂下几粒护心丸,等了片刻,仍无起色。 丹墨面如死灰,蓦然从喉咙深处爆出声嘶吼,旋身就往外冲。“我去把那姓岳的混帐叫回来!” “丹墨?──”边劲成追出茅屋,想叮嘱弟弟切勿冲动,惹恼了岳斩霄,事情只会更棘手,却见丹墨已跨上坐骑,头也不回地纵马飞驰而去。 斩霄体力远未恢复,兼之饥饿无力,又没有手杖探路,在山间行走得很缓慢,没走出两三里远,身後蹄声急骤,一骑追了上来。 “岳斩霄,你给我站住!” 丹墨跳下马,挥著鞭子没头没脑地往岳斩霄身上抽,破口大骂:“你这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5 忘恩负义的东西!长华当年怎麽就会瞎了眼喜欢上你!岳斩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马上跟我回去!” 岳斩霄闭著嘴,也不闪避,任由马鞭雨点般落下,转瞬已挨了数十鞭,衣衫也被鞭子撕烂了好几处。他才微微一挑眉毛,抓住鞭尾一甩。丹墨立足不稳,踉跄连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倒在草丛里。 “刚才那顿鞭子,就当是斩霄偿还丹墨公子昔日教我识字读书的恩德。你再纠缠不清,别怪斩霄得罪了。” 岳斩霄漠然丢下皮鞭,转身就走。 丹墨气得浑身发抖,可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岳斩霄,他双眼都急出了血丝,冲著岳斩霄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有种你走了再也别回头!长华已经为你病得半死不活,他死了,你也别後悔!” 岳斩霄脚下一滞,以为丹墨说的是他去年宫宴後打伤了殷长华,他沈声道:“那几掌我并没用全力,有御医倾力医治,长华绝不至於有性命之忧……”话虽如此,心里依旧微起痉挛。曾想用那三掌彻底了断两人间的羁绊,却仍无济於事…… “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胡涂?” 丹墨爬起身,冲到岳斩霄面前劈脸啐了他一口,恨恨地道:“当年你被闵公公带回宫中,长华自责无法保护好你,心痛吐血,大病了几个月才好,可从此他就落下了这病根。刚才又被你气到心疾复发,吐了好多血,恐怕、恐怕……”想到可怕处,他喉头似被梗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岳斩霄呆若泥雕木塑,好一会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丹墨愤而咆哮:“长华都快死了,我还骗你干什麽?!要不是为了长华,我才不会来找你回去!……” 岳斩霄万分不愿相信,然而内心深处很清楚,这丹墨公子向来自恃出身高贵,瞧他不起,若非长华确实危在旦夕,丹墨绝不屑拉下脸面来找他。 风起,明明是午後,阳光热辣照上身,他却脊梁发寒,茫然听著丹墨还在源源不断吐出口的怒骂,整个人,都被无形的恐惧攫住了。 第71章 乱臣 70 “咳……”在又一次被撬开牙关灌下数颗药丸後,殷长华终於止住呕血,喘息著睁开双眼。 边劲成高悬的心总算暂时落了地,见殷长华费劲地扭头张望,他会意,忙道:“皇上是在找慕太子吗?他之前哭累睡著了,末将怕太子醒来会吵到皇上,将他送到隔壁睡去了,请皇上不必担心。” 殷长华宽心地点了点头,仅是这麽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累出身冷汗,疲倦地正待再度阖上眼皮,蹄声得得,驶近茅屋,丹墨去而复返。 边劲成见他只身返回,心一沈,试探著低声问道:“怎麽,没追上岳斩霄吗?” 丹墨沮丧地摇头。 殷长华涩然笑了笑:“丹墨,斩霄要走,就让他走吧……咳咳,我、我大概也命不久矣,不该再缠著他──” “长华,你胡说什麽晦气话呢?!” 丹墨颤声打断他,殷长华嘴角那些怵目惊心的血迹更刺痛了他的眼,他不忍再看,垂首道:“为何先前不让我告诉那小鬼,你为他伤心吐血?你为他心痛了十多年,他却什麽也不知道。长华,你为什麽要这麽死心眼?” 殷长华笑得倦怠,一颗心早已为斩霄沦陷,即便吐尽鲜血就此身亡,他也无怨无悔。丹墨怪他执迷不悟,他却隐约觉得,自己其实早就预见到了这结局。既然年复一年的等待与忏悔,都换不来斩霄回头,那干脆就用自己这条命,还斩霄余生平静罢。 没了他的纠缠,斩霄也应该不会再那麽痛苦为难。而他,也能永远从求不得的绝望里解脱了。 若说遗憾,他只恨自己终究没能为斩霄抚平心底的伤痕,让斩霄重展笑颜。 几点腥热的液体随著他一声压抑低咳涌出口,他在边氏兄弟的惊呼声里摇了摇手,闭目躺回床头,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会,你们出去吧,不用管我。” 丹墨白净的脸一阵扭曲,只听殷长华尚在喃喃地自言自语:“我若是醒不来,就只能劳烦你俩照顾慕儿,带他去云州离安县找他母後,还有乘风和一些朝中旧属。咳,慕儿体弱,我也不图他日後匡复殷氏皇朝,只要他能平安长大,安稳度日,足够了。如果……如果你俩今後还能遇到斩霄,别、别怪他,也不要向他透露我的死讯,我不想他可怜我,呵……” 边氏兄弟瞧著殷长华唇边那抹自嘲又透著无限悲凉的笑容,均觉胸口堵得慌,更想不出该说些什麽。 一片悄寂中,遽然响起个饱含了太多情绪的声音,清冷如旧,却难得地起了战栗,脆弱似一击即碎的水中薄冰。 “长华,你……你不会死的……” 岳斩霄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屋檐茅草在他微微抽搐的俊美面庞上笼了一层阴影。他颤抖著踏入茅屋,一步步走向殷长华。 边劲成一愣,问丹墨:“你不是没追上斩霄吗?”看见弟弟脸上浮起几分复杂表情,他略一思索後,也就明白过来。弟弟是与岳斩霄一同归来的,让岳斩霄屏气敛息地待在屋外,也是为了诱殷长华吐露心里话。 “走吧,哥。”目的既已达到,丹墨猛扭头,拉著边劲成出了茅屋,顺手带上门板,将一室清净留给了屋内那两人。 殷长华怔怔望著靠近自己的人,突然把手放到嘴边用力一咬──很痛!却也明白地告诉他,眼前的岳斩霄并非幻影。 喉头热流上涌,眼窝也刺痛起来,他竭力伸长胳膊,将岳斩霄拉到床沿坐了,颤抖著手轻抚上岳斩霄的脸。 透明的泪,濡湿了覆眼的布带,正顺著面颊无声流。 记忆里,斩霄年少时在他面前流泪,早已久远得像是前世浮梦,又出奇地清晰。 他永远都记得,那是个豔阳如火的下午,半忘斋里夏蝉鸣啭,荷塘中的粉玉芙蓉羞涩半开。 少年在听到他承诺,绝不会将其转送给二皇子若闲後才转悲为喜,不再落泪,长而微卷的眼睫上还沾著点滴水珠,被日光染上一抹迷离豔色,刹那间,乱了他的心…… 从此情根深种,千般爱怨万分难舍,满心,满眼,只看得到斩霄一人。 “…别哭……”这一刻,殷长华似乎又望见了月夜大海边醉酒悲嚎的人,胸口全被柔软到近乎发痛的疼惜填满了,他小心地为岳斩霄抹著泪水,温柔轻笑:“我还活著呢,你不用这麽难过,咳咳……” 岳斩霄浑身都因殷长华剧烈的一轮咳嗽声而颤栗,他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6 紧抓住殷长华还在帮他拭泪的手腕,嘶声哽咽道:“我听丹墨说了,你、你早就落了吐血的病根,为什麽从不告诉我?如果我早点知道你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那次元宵宫宴我绝不会打伤你。我──” “我就是不想你觉得内疚。”殷长华微笑著截断岳斩霄的自责,用另一只手轻揉了揉岳斩霄簌簌发抖的头发,云淡风轻地道:“斩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放心里,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你的伤……”岳斩霄想阻止,可殷长华已吃力地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岳斩霄不忍心再拒绝殷长华这小小的要求,又想殷长华多半是有话要跟他说,不想让隔壁的边氏兄弟听到,於是搀扶殷长华慢慢挪下床。 两人沿著溪流绕过个小山坳。日头西斜,正缓慢隐入对面的青山背後。霞光云海、峰林归鸟,均在一片朦胧的暮色光影里浮沈变幻,很不真实。 殷长华强撑著走到片草地间,胸闷气喘,再也没了力气,坐到地上。喉咙里仍在痛痒,可他的心情非常好,向陪著他一起坐下的岳斩霄轻声笑:“斩霄,今天的黄昏真是美,我很久都没看过这麽漂亮的落日了。” 岳斩霄却怎麽也笑不出来,殷长华每一声夹在虚弱微笑里的咳嗽都像锋利一刀,扎刺在他心尖上。他解下罩袍,裹紧了殷长华一直在轻颤的身体。“起风了,回去吧。” 殷长华不想动弹,历经十二轮春秋,才换来此刻梦寐以求的一个拥抱,如何舍得匆匆放弃与岳斩霄并肩依偎的机会。他断续低咳,近乎贪婪地凝视著岳斩霄,发现岳斩霄覆眼布带上的泪印被风吹干了,又渐渐透出湿意,他心痛地揽住岳斩霄,让斩霄的头枕在他肩窝处。 被斩霄重新依靠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充实美好。他满足地笑了,柔声安慰还在努力压抑悲哀的人:“我只是旧病复发,休养上一阵子就会痊愈,死不了。斩霄,你再哭,我可要笑话你了,呵呵……” 肩头上,湿意更深。“长华,对不住……” 岳斩霄是真的後悔到噬脐莫及。 这些年来,长华每一回的乞求与期待,他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次次用冷嘲热讽和决绝的背影将长华一步步推向绝望的深渊。以为两两相忘是他俩唯一可走的路,结果却逼得长华身心俱伤,奄奄一息。 他颤抖著握住殷长华冰凉修长的右手,耳朵里彷佛又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刺得他周身每根骨头都开始痛。那个夜晚,殷长华为了向他赔罪,高举镇纸,砸碎了自己的手骨。而他当时,竟能视若无睹地扬长而去。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也为当日的冷漠无情感到不寒而栗。 “长华,你的手……还痛不痛?”他沙哑著嗓子问,满脸尽是愧悔。 “傻孩子……”明白斩霄在想什麽,殷长华用尽全力搂住岳斩霄战栗不已的肩膀,微笑:“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斩霄,你嘴上说得绝情,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我,不然那晚在海边,你也不会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 岳斩霄猛地从他肩窝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你、你是──” 殷长华本来并不想揭穿此事,然而此刻却有股强烈的冲动驱使著他坦承一切。也许是这一回死亡的阴影太过逼近,他怕再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他边咳,边抹去岳斩霄脸上犹湿的泪痕。“对,你想得没错,我就是程错。斩霄,我怕你不愿意见到我,只能乔装改扮跟你相见,还让秦沙封了我的哑穴装哑巴,并不是有心要欺骗你。斩霄?……” 看到岳斩霄的脸容在渐沈的暮色里越来越苍白,殷长华的心跳也有一刻为之停顿。斩霄,是不是生气了? 第72章 乱臣 71 ‘……’岳斩霄张大了嘴,喉头肌肉因这惊人意外痉挛著发不出声音,以往堆积在心底的种种疑团却都在这刻得以解开──为何他面对程错时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何程错会对他那麽殷勤,甚至熟知他最爱吃的那些菜肴?为何他伤心之时,程错的眼神比他更痛苦无望? 若非爱他至深,长华怎会甘心抛弃太子之尊,屈身为仆,只为能伴随他左右?可他在双目被毒瞎的那个晚上竟出掌重伤了长华,还、还对长华做下了一个男人最难忍受的事! 强大的负罪感须臾如潮水覆顶袭来,这刻,岳斩霄简直无地自容,脚下不自觉间已後退了两步。‘长、长华,我……’ 殷长华以为岳斩霄恨他欺瞒,想要躲开他,顿时慌了,费力站起来去拉岳斩霄,却脚下虚浮,一个趔趄,摔倒在岳斩霄脚边。他紧抓住岳斩霄的脚踝,边咳边喘苦苦哀求道:‘我真的是太想见你才出此下策,斩霄,你别生气!别再走,斩霄!’ 岳斩霄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激荡,跪地扶住殷长华,在殷长华耳边颤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骤然听到自己奢望了多年的承诺,殷长华反而愣住,连咳喘也停了,半晌才颤巍巍地追问:‘真……真的?’ 看到岳斩霄点头,殷长华一下被狂喜冲刷得头脑微昏,眼前也有些发黑,刚笑了一声,下一刻就被黑暗夺走了知觉,倒在岳斩霄肩头。 ‘长华?长华!’岳斩霄大惊,探过殷长华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 ‘长──华──’这时远处也传来几声呼唤,丹墨久不见殷岳两人回茅屋,放心不下找了来。 他走近,见殷长华双目紧闭倒在岳斩霄怀中,不由变了脸色。‘你对长华做什麽了?岳斩霄,你要是再敢伤长华,我就算打不过你,也决不饶你!’ 岳斩霄没理会丹墨浓浓的敌意,只用最轻柔的力道抱起了殷长华,带著丝酸涩又释然的笑迈开步伐。 不用丹墨警告,他也不忍见长华再为他心碎伤怀。 殷长华这次的病情比前几次更严重,兼之经历大悲大喜,伤神耗心,连躺了多日才稳住病势。 岳斩霄已逼尽余毒,便每天断续为殷长华输气疗伤。边氏兄弟也在山林间四处寻觅草药给殷长华补身。这山地处僻远,山里倒是藏了不少野山参、黄!之类的上好草药,拿来当饭吃也绰绰有余。 满山草叶飞黄,秋色渐浓时分,殷长华在三人悉心照料下已能如常起居走动,人却瘦了一大圈,面色也透著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清减。 之前那些米面油盐已然告罄,丹墨又出山采购了一趟食物。这天回到茅屋,带回了一个惊人消息──句屏已被玄龙吞并,沦为属国,由玄龙皇帝的胞弟紫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7 阳王玄晋镇守,朱天则被册封为摄政侯,辅佐紫阳王主理朝政。 殷长华自从玄龙大军侵入句屏,便早已隐约料到会有这一天,苦笑一声,与表情沈重的边氏兄弟一同陷入缄默。 岳斩霄看不到三人的神色,但也想得到那君臣三人必定心情糟糕,正想出言劝慰,倏忽侧耳凝神聆听,随即飘身而出,走进不远处的另一座茅屋。 边氏兄弟将原来的屋子让给殷岳两人居住後,新建了间茅屋栖身,怕殷慕吵到殷长华养伤,便让殷幕与他两人同住。此刻殷慕正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捂著心窝低声呻吟。 ‘怎麽突然又发病了?’岳斩霄有点担忧地蹙了双眉,脚下已自然而然走近殷慕的小床,准备为孩子输气。手掌刚贴到殷慕胸口,猛被男孩用力拍开,他愕然。 ‘别来碰我!’殷慕喘著气,怒视不知所措的岳斩霄。‘我最讨厌你了!为什麽非要死赖在我父皇身边不肯走?真不要脸!告诉你,父皇永远都是我母後的,你休想抢走父皇!’ 岳斩霄从未想到以往一直对他很恭敬,开口闭口叫他叔叔的殷慕竟对他怀著如此深的敌意,整个人都怔住了。 殷慕吃力地下了床,推开还站在床边的岳斩霄,就往外跑,小脸上全是从没在人前流露过的憎恶。 最初几次被岳斩霄相救时,他确实心存感激,然而偶尔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皇和母後在岳斩霄走後的谈话,他所有对岳斩霄的好感都化作了愤恨。 原来,就是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岳将军,害得父皇和母後貌合神离,也令他长居深宫,一年也难得能与父皇见上几次面。那刻,他就暗自咬牙发誓,一定要替可怜的母後出这口气。 经过岳斩霄几次施救,他的先天心疾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发作时也没以前那麽疼痛难忍,但他依旧隔三差五地喊疼,让父皇将岳斩霄请来净慈园为他治病,还故意留岳斩霄用饭。 看著岳斩霄在父皇和母後面前显出万般不自在与难堪黯然,他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腾起报复得逞的快感。 那天当著岳斩霄的面,他更是一个劲地吵著要父皇去找母後,终於成功地逼走了岳斩霄。他心里一阵得意,以为岳斩霄这回总该知难而退,谁知丹墨偏要多管闲事,又把岳斩霄给找回来了。他暗中恨得牙痒痒的,碍於父皇病重,只能隐忍不发。 昨天他听丹墨说父皇的病已快痊愈,他也打定主意,不能再让父皇继续待在这里,再和岳斩霄在一起。 殷慕气呼呼地奔到殷长华所住的茅屋外,小脸上的怒气在踏进门的时候便已收敛,转为一脸悲伤。他抹著眼泪,朝坐在床沿的殷长华扑了过去,抽泣道:‘父皇,慕儿想母後想得好难过,我们到底什麽时候出发去找母後啊?’ 第73章 乱臣 72 殷长华这些天都沈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见到孩子,顿时被勾起了心底的烦恼。无论如何,秦冰母子都是他此生逃避不掉的一副重担,他暗叹,轻拍了拍殷慕抽噎起伏的後背,柔声道:‘慕儿,先别哭,慢慢说话──’ 殷慕‘哇’的一声,也不管边氏兄弟也在场,反而哭得更凶了:‘父皇你是不是不想去找母後了?慕儿就知道,父皇你讨厌我!讨厌母後!’ ‘父皇怎麽会讨厌你呢?’殷长华不禁慌了手脚。 ‘那我们明天就走,去找母後,好不好,父皇?……你说话呀,父皇!’ 殷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和嘴唇都发了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厥。殷长华心疼之极,不停为孩子擦眼泪,连声道好,只求哄得孩子不再哭闹伤身。 岳斩霄就伫立在窗外,听著屋内殷长华温柔万分的低声劝说,他愣了片刻,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厨房灶上正小火煮著为殷长华准备的老红参炖山鸡,香味和蒸气不断地从瓦煲盖子的小气孔中溢出。 ‘熟了啊……’岳斩霄喃喃自语,拿起瓦煲,又取出个汤碗,把瓦煲里的鸡肉倒出来。 这本是他这两个多月来已经做熟了的事情,今天心不在焉,竟将鸡汤倒到了自己拿著汤碗的手上。他一痛松手,汤碗直往下掉。好在他反应敏捷,及时伸手一捞抓住快摔到地上的汤碗,但碗里的鸡肉连同汤水仍是泼洒了一地。 他无声苦笑,去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淋著烫红的手止痛。 清凉的水令手上的灼烧感逐渐消失,心里某个地方,却彷佛还被一滴又一滴烛油般滚烫的鸡汤慢慢滴著,蚀出丝丝裂缝,每一丝缝隙都在颤抖灼痛。 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不再躲避,可他却忘了殷长华有家有室,那斩不断的骨肉亲情,始终是他和殷长华跨不过的天堑鸿沟…… ‘……你怎麽了?’丹墨的声音突兀响起。 他跨进厨房,看到地上狼藉,岳斩霄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叹口气,拿扫帚扫干净地面,把瓦煲里残余的鸡汤都倒在碗里,对岳斩霄道:‘我看你神思恍惚的,这鸡汤,就由我替你给长华端去吧。’ 他走了两步,不闻岳斩霄出声,回头,见岳斩霄依然站在水缸边发呆,他白净的面皮忍不住掠过阵阴影,带了几分严厉低声警告道:‘我之前看到你站在窗外,我也不管你都听到了什麽,在想些什麽,总之不准你再动离开的念头。长华的身体刚有那麽点起色,绝不能再受打击了。你听见没有?’ 岳斩霄总算恢复了动弹,将脸转向丹墨的方向,嘴角牵出个艰涩笑容,轻声道:‘丹墨公子,你其实,一直喜欢著长华吧?’ 丹墨面色微变,整个人都震了震。岳斩霄不等他回答,怅惘一笑:‘我小时候想不通,为什麽你会那麽讨厌我,後来我也就明白了。’ 这一次,丹墨沈默了更长久,最终冷冷地打破了厨房里压抑的气氛:‘对,所以我见不得长华对你好,可更加见不得长华为你伤心欲绝……’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话,端著鸡汤匆匆离去。 岳斩霄抚摸著手上还在隐约作疼的水泡,心潮起落,终是从胸口深处缓慢吐出口长气,慢慢地出了厨房。 屋外秋阳暖,山花随风烂漫开。但他的眼前,永远还是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他就顺著溪水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找了个晒不到阳光的阴暗林地盘膝坐下,静听风动,流水逝,脑海里空荡荡的,什麽也不愿去想。 ‘……斩霄?斩霄……’ 不知过了多久,殷长华焦急的呼唤伴随著窸窣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背後。 ‘原来你在这里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8 。’殷长华欣慰地松了口气,坐到岳斩霄身旁,莞尔道:‘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呢。斩霄,天已经黑了,回屋去罢。’ 一根细长的竹竿塞到岳斩霄手中,他一怔。 ‘这是我刚才替你做的新手杖。来,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是觉得不称手,我再重新替你做一根。’ 岳斩霄抚摸著还残留殷长华体温的竹杖,百感交集,最後点了点头。‘很好。’ 听到殷长华喜悦欢朗的笑声,他心窝酸胀到几乎难以自持,原先横亘在心间的某些东西却也簌簌地崩解了。 ‘长华,你别胡思乱想,我那天已经说过,不会离开你的。’他含笑站起身,点著手杖走在前边,如此就不用担心会被殷长华发现他蒙眼布带上微湿的痕迹。 ‘不管长华你今後要去哪里,我都会陪著你,保护你,照顾你……’正如他年少时暗自许下的心愿──好好地为奴为仆,伺候长华一辈子。 瞬息间,也释然了。他与长华的缘分,大概也仅止於此。他只是奴,却非要忘了本分任性逾矩,妄图独占长华一生的宠爱,才会招致上苍对他俩的惩罚折磨罢。兴许,只有不再奢求什麽,才能平平安安地守著长华终老。可为什麽他的心,会剧痛如割?…… ‘斩霄,慢点走──’殷长华大病初愈,很快就被越走越快的岳斩霄抛在了後面。 岳斩霄一惊回神,缓步返回到微微喘息的殷长华身畔,歉然道:‘对不住。’ ‘你跟我还这麽客套做什麽?’殷长华半真半假地埋怨,用手扶住岳斩霄的肩头喘了几口气缓过劲,与岳斩霄并肩慢慢往回走。 暮色已深,所以他并未注意到岳斩霄脸上的忧悒,只仰望著夜空明暗闪烁的迢迢银汉,边走边微笑:‘这山里的景致,真是不错。不知道到了琼岛,还能不能再看到这麽美的夜色……’ 岳斩霄仍在走神,隔了会儿才愣道:‘琼岛?’ ‘没错。’殷长华将目光从漫天星光移到岳斩霄脸上,後者惊愕的表情让他觉得一阵心酸,也更坚定了自己来找岳斩霄之前便已下定的决心。他挽住岳斩霄微颤的手,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乡去吗?你我明天就起程去琼岛,往後就在那边定居。’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岳斩霄方寸全乱,停下脚步。‘那、那慕太子呢?’先前长华不是还答应了要带殷慕去找娘亲吗? 殷长华更用力地握紧了岳斩霄的手腕,低声道:‘我已经将慕儿托付给边劲成两兄弟,请他们送慕儿到他母後身边。斩霄,从此天涯海角,就只有你我两人,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扰我们。’ ‘可是,你就不想复国了?’岳斩霄仍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长华真的愿意为他放弃帝位权势,甚至抛妻弃子? ‘斩霄,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殷长华伸出手,拿走了随风飘落在岳斩霄黑发上的一片枯黄落叶,微笑,看透世情的通彻。 ‘世事如潮,有起便有落。一将功成万骨枯,百年富贵能几何?玄龙并吞诸国已是大势所趋,我纵然能再召集旧部将士,也无力回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了殷家的私利让更多人去送死,连累句屏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况且……’ 他深深凝眸,望住对面那个牵动了他半生心绪的人。‘登上句屏皇位,并非我所愿。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你一人。’ 心房,就快承受不了殷长华的浓烈情意,岳斩霄颤声道:‘你想过没有,这麽做,慕太子会恨你一辈子。’ 殷长华轻叹,斩霄说的,也是他心里最难解的一个结。扪心自问,他这些年来确实亏欠了秦冰母子良多,然而看到岳斩霄已因他这声叹息面露凄凉,他胸口不禁热血上涌,将那些许愧疚尽数湮灭殆尽。 已经错手失去过一次,在无穷无尽的悔恨绝望中痛苦挣扎了十二年,才换来斩霄回眸。前路纵有再多风雨崎岖,他也只想与斩霄携手同行。 他轻轻解开岳斩霄蒙眼的黑布带,拉低岳斩霄,在他紧闭微颤的眼皮上印落一吻。‘慕儿和旁人怎麽看我,我也管不了。我最怕的,就是你离我而去……斩霄,我不能再失去你……’ 近乎乞求的呢喃最终融进了几声低咳中。 岳斩霄喉头哽咽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唯有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殷长华在寒风中颤栗的消瘦身躯。 隔著衣物,他也能触摸到殷长华皮肤下凸出的骨头。所幸长华的体温,仍跟当年一样温暖。心跳一下下,撞击在他胸口,那也是他跟著殷长华练字学画时最常听到的声音。 半生漂泊辗转,怨过,错过,逃过,到头来最让他安心依恋的,原来还是长华胸膛间的方寸天地。 第74章 乱臣 73 东海深处,碧水连天。银鸥恣意!翔苍穹,偶尔一声鸣叫,敛翅停落在一面白色船帆的桅杆顶上。 船是艘上下双层的大型渔船,几个肤色黧黑的渔夫正在甲板上齐声吆喝,将张大渔网从海中提上来。里面满满的海鱼都在蹦跳挣扎,还有不少贝类。 殷长华戴著顶遮阳的竹笠,靠坐在上层船舱的栏杆边,看了一阵渔夫杀鱼煮饭,扭头朝身旁的岳斩霄道:‘今天抓到几尾与前些天不同的鱼,斩霄,我们终於可以换下口味了,呵呵。’ ‘再忍上几天,等到了琼岛,我们就能吃上新鲜果蔬了。’ 岳斩霄安慰著殷长华。戍守海疆多年,他固然早已闻惯了带著腥味的海风,过惯了以鱼类为主食的日子,可殷长华毕竟常年居於永稷,锦衣玉食,近来连吃了好多天的腥咸海鱼,肯定已经腻味,只是怕他担心,长华每次用饭时总是装作兴高采烈,让他好笑又感动。 为了他,这个曾贵为帝君的男人真的是不惜放下了一切。 岳斩霄犹记得他和殷长华从茅屋出发的那天,殷慕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牢牢拽著殷长华的胳膊死活不肯放手。 他在旁听著也觉刺耳揪心,料想殷长华心中一定更不好受,但最终殷长华仍是硬起心肠,掰开殷慕的小手,将孩子塞到丹墨手中,拉起他的手转过了身。 ‘父皇!我恨你们!你们永远都别想安稳在一起!我恨你们!──’殷慕在他俩身後声嘶力竭地哭号诅咒。 岳斩霄不禁为这小小孩童的切齿恨意打了个寒噤,殷长华已然觉察,握紧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走吧,斩霄,别回头……’ 他默然,最终无声笑了笑,与殷长华快步前行,终将殷慕的哭叫抛在了脑後──既已选择踏上这条路,他与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59 长华,注定已无法再回头。 两人一路上十分小心,用了化名,时而乔装改扮成樵夫农户,又专挑偏僻山路行走,有惊无险地躲过好几次盘查,来到东海之滨。 岳斩霄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在海上徒劳无功地盲目寻找,便想雇个认得琼岛所在的渔夫带路前往。其时已入深秋,渔民们忌惮海上恶浪,大都不肯进出深海,但见殷长华拿出枚赤金镶羊脂玉的腰饰後,几个渔夫不免动心,答应出船将两人送上琼岛。 天公也极为作美,连续航行多日都是晴空朗朗,风平浪静。昨天更听船老大说离琼岛仅剩数天路程,他激动之余,竟有点忐忑不安起来。虽然这些天已向船老大打听过,琼岛上仍居住著不少渔民,可他依旧害怕踏上岛後找到的,只是双亲的坟冢,甚或双亲早已葬身在当年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岳斩霄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听到木梯上传来蹬蹬脚步声,当即收起愁绪。 来的是船老大,五十开外,瘦小精悍,仍如年轻人般袒露著被海风日头常年吹晒得发红的上半身。 他将手里一个冒著热气的大海碗放到两人面前,一笑,露出半口金牙。‘今天运气不坏,除了大鱼,还打到些平日难得吃到的稀罕货。来,来,两位爷,尝下我老黄的手艺!我给你们打饭去!’ 他转身下楼,一会又端上来两碗米饭,忙前忙前,伺候殷长华和岳斩霄用饭,分外殷勤。 殷长华身边向来奴仆如云,并未在意,只忙著给岳斩霄搛菜剔鱼骨,丝毫没发现船老大眼带贪婪,尽往他两人身上转悠打量。 一顿饭吃完,船老大收拾了残羹碗筷下到甲板,立刻被手下几个渔夫围住。‘黄老大,怎麽样啊?那两个果真是肥羊?’ ‘嘘──’黄老大忙叫那人噤声,把众人都叫到底舱里。 关上舱门後,他才面露得色道:‘这次我可瞧准了,那两个人光是腰带鞋头上,就缝著不少珠宝。他俩随身携带的包裹里,肯定还有更多金银财宝。那天随手给咱们的那枚挂饰,就能换几条大船呢!要是把他俩的宝贝都拿了,咱们今後还用得著在大风大浪里拿命换饭吃吗?’ 几个渔夫的眼珠子也不由得发了光,‘那黄老大你的意思是?……’ ‘还不容易?!’黄老大压低嗓门,伸手比了个砍头的动作。‘那两个,一个是瞎子,另一个又病怏怏的,咱们随便在他们吃的东西里下点打渔用的麻药,等他们手脚发软,就把他俩宰了,再往海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这恐怕不行吧?’一人犹犹豫豫地道:‘黄老大,你忘了这个月可是海神婆婆的寿月,这杀人的勾当做不得啊!万一触怒了她老人家,咱们几个也没法平安回到岸上了。’ 船上讨生活的人最是敬畏海神,经这人提醒,众人均露出几分惧色,却又抵挡不住贪念,齐刷刷把眼睛望住了黄老大,等他拿主意。 黄老大倒也不敢触犯这世代相传的禁忌,阴著脸点起水烟烟抽了几口,最後敲了敲烟杆道:‘这往琼岛去,不是得先经过个礁盘吗?咱们也不用动手杀人,就把他俩丢在那,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不就得了。’ ‘还是老大你想得周到啊!’众人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来。 黄老大得意地呼噜噜吸著水烟,在舱内油灯昏暗的火光里眯起了眼。 第75章 乱臣 74 渔船在翌日近黄昏时放缓了行进,两个渔夫还将原先绑在船尾的一艘小木船也抬上了甲板。 殷长华瞧得奇怪,问黄老大,後者伸手朝前一指,笑道:‘程爷,这船上备的清水已经用完了,咱们得去前边那小岛上取够淡水才能继续上路。’ 殷长华凝目,果然见前方蓝绿色的海面上隐约高出点陆地的影子,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舀起碗黄老大刚叫人送上来的鱼汤,吹凉到不再烫手,端给岳斩霄。 岳斩霄尝了一口便微皱眉,放下碗道:‘今天的汤味道有些怪,这鱼似乎不太新鲜,别喝了。’ ‘最多也是用昨天吃剩下来的鱼做的罢。’殷长华正口渴,拿起碗就喝,确实滋味不佳,但拿来解渴也挑剔不了这许多。 喝完鱼汤没多久,他脑海里便开始发晕,恰逢一个浪头打来,船身有些倾侧,殷长华晕得越发厉害,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喘气。 ‘怎麽了?’岳斩霄微惊。 殷长华揉了揉两侧太阳穴,仍觉头昏脑胀,腿脚也有点发软,怕岳斩霄担心,他勉强一笑:‘我没事,只是头晕而已。’ 黄老大从甲板上抬起头朝他俩嚷道:‘程爷,今天风浪大了点,你这是晕船了。前面就快到小岛了,你不如上岛走一走,接个地气也就舒坦了,不然等晚上起了风,海浪更大,我怕你撑不住。’ 这时渔船离小岛仅有里许,海水已由深蓝转为变幻凝厚的幽绿色,水下礁石参差丛生,大船吃水深,已靠不过去。 众人合力将小木船放下海。黄老大提了两个储水用的大木桶扔上船,力邀殷长华一同前往小岛。 殷长华只觉头越来越晕,心想这船老大的土法子或许管用,便在岳斩霄的搀扶下踏上小木船。 黄老大坐在船尾,手里两柄桨划开两道白浪,直向小岛驶去。 殷长华双足踏上小岛,第一眼险些被落日里色彩斑斓变幻的地面照得看不清东西。隔了一会才看清原来这整座小岛竟然是由片方圆数里的巨大七彩珊瑚礁石聚成,有些地方还长年累月积起厚厚一层贝类残骸,浅处则仍可见海水轻漾,各色豔丽的鱼儿游动其中。 他从没见过这等美景,一时走走看看,倒忘了头晕,对岳斩霄笑道:‘这珊瑚岛上要是再长上几棵树,可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你说这里是个珊瑚岛?’岳斩霄俊脸蓦地微一抽搐,低声道:‘糟了!’ 珊瑚礁盘里根本蓄不起淡水,那船老大常年行船,不可能连这都不清楚,故意将他俩骗上岛,必有阴谋!之前那味道怪异的鱼汤里肯定也被做了手脚! 他来不及向殷长华解释,疾道:‘长华,你快看看那船老大去了哪里?’ 殷长华见他脸色凝重,也知道事态有变,举目张望,只看到那艘载著两个木桶的小木船还停泊在他们来时上岸的地方,船老大却不见影踪。他顿知坏事,忍著头晕拉岳斩霄跑到小船边。 木船底竟被凿了个洞,海水正慢慢涌进船内。 离岛十余丈的海水里,一人正游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0 得飞快,往大船而去。大船上的几个渔夫也忙著调转船头,只等接应了黄老大便扬帆离去。 殷长华惊怒交迸,‘船老大,你凿穿木船,把我们丢在岛上是何居心?!’ ‘程爷,待在岛上,你就永远不会晕船了。’黄老大得意大笑,随後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殷长华气得说不出话来。 岳斩霄脸上如罩严霜,气运丹田,将清冷的声音随风远远送出:‘黄老大,你在鱼汤里放了什麽?不想死,就别再乱来。’ 黄老大从水中冒出头来换气,嗤笑道:‘一个瞎子还这麽大口气,笑死人了,哈哈哈……’ 岳斩霄已听明他所在,竹杖轻挑起小木船里的一个木桶,发力一甩。那几十斤重的木桶立时飞了出去,在海面上划过道弧线,正砸在黄老大脑袋上。 黄老大一声惨叫,头破血流,顷刻便将身边的海水染红了一大片,奋力涌动的身影也缓了下来。 大船上那几个渔夫见岳斩霄如此神力,全都慌了,也顾不上等黄老大追上来,扯足了帆全力开船,黄老大大惊,边游狂喊了两声,大船非但没放缓速度,反而行得更快。他破口大骂道:‘他娘的一群小兔崽子,竟敢撇下老子独吞宝贝!老子让你们跑!遇上大浪叫你们这群兔崽子个个沈海底喂鱼去!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他咒骂骤断,挥舞著双手在海中胡乱扑腾起来,身边血水越冒越多。 殷长华仔细看了看,只见黄老大周围有好几片硕大的背鳍在来回盘旋,显然是被黄老大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向岳斩霄道:‘有鲨鱼。这船老大谋财不成,反倒害了自己的性命。’ 就在他叹口气的工夫,黄老大整个人已被拖下了水面。 ‘那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那鱼汤里多半下了药,你喝了才会头晕。’岳斩霄本来还想设法将黄老大拖回来逼讨解药,这下来了鲨鱼,他也束手无策。 殷长华吹了阵海风,此刻已不像在大船上时晕得厉害,料想那船老大手头也不会有什麽剧毒之物,道:‘我已经好多了。倒是这下大船也开走了,你我恐怕──’他苦笑,没再说下去。 这个季节,本来就绝少有渔船进入深海捕鱼,更别提驶近这座礁石小岛。岛上没有淡水,他俩迟早会渴死。 岳斩霄紧抿著嘴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这里离琼岛不远,我们看能不能把木船补好,总不能坐以待毙。’ 殷长华想说两人手头连枚钉子也没有,想要修补木船谈何容易,但见岳斩霄的嘴唇皮子都发了白,不忍再打击他,与岳斩霄合力,将大半已沈入海水中的小木船拖上了岸。 两人一阵忙碌,将另一个大木桶拆散了,用碎木条填补船底的洞,又将两人的外衣袍子撕成布条,填满木头间的小缝隙。推入水中一试,海水片刻间就浸透了布头,漫进船内。 这结果,早在殷长华意料之中。他苦笑两声,拍干净手上的木屑坐到地上,拉了下岳斩霄的胳膊,叹道:‘这破船看来是没法修好了。你也别白费力气了,坐吧。’ 岳斩霄僵立许久,终於慢慢在殷长华身边坐了下来。 最後一丝暗红的日光也被幽蓝的海面完全吸敛,气温开始下降。岛上又无树木岩石遮挡强劲海风,寒气大盛。 殷长华大病刚愈,只穿著贴身衣物,便有些难抵寒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岳斩霄默默张开双臂,搂住殷长华。他的身体很热,抱得也很紧,很快就驱散了殷长华身上的寒意。呼出的气息吹过殷长华耳畔,拂起丝缕长发。 ‘长华……’他在海水拍岸激起的浪花声里低声道:‘对不起,如果不是陪我出海……’ 就知道斩霄又要开始钻牛角尖了,殷长华微笑著打断他:‘去琼岛是我提议的,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撞上这帮见财起意的歹人,也是我运气差。生死有命,我从来没怪过你。呵呵,况且这小岛景致不错,又远离人群,永远也不愁会有人来打扰你我,死後也没人会来分开你我的尸骨。’ 岳斩霄胸口阵阵发酸,最终颤抖著凑上殷长华的耳朵,毅然道:‘长华,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76章 乱臣 75 岛上食物十分充足,海鱼、螺贝信手拈来。殷长华贴身还带著个火折子,用木料生起个火堆正好烤食。 但寻遍整座礁岛,都找不到半点淡水,白天又被日头曝晒。到第三天上,两人的喉咙干燥得如要冒出烟来,嘴唇也裂开了好几道细微的小血口子。幸亏下午有头海鸟飞过岳斩霄头顶,被他一掌击落。 鸟血腥气冲鼻,两人也顾不上嫌弃,痛饮一番後总算稍解干渴。 可这时节,海鸟也不是好抓的,绝少飞来小岛。之後数日里岳斩霄只打落了一头,那点血根本不足以解渴。两人最後就盼著老天能降场雨水,等到望眼欲穿,天气依旧好得出奇。 殷长华体质虚弱,已先支撑不住。白天只能尽量在岳斩霄用珊瑚礁石搭起的遮阳处躲著,即便如此,仍日渐昏沈。 这天清晨醒来後,他全身乏力,连坐都坐不起来了。眼看岳斩霄越来越急躁,他强打起精神想说上几句安慰话,开口就是阵嘶哑之极的喘气声,咳了两声,眼前发黑,竟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依稀觉得有点温热的液体滴到嘴上。干枯龟裂已久的嘴唇顿时如同久旱的土地遇到甘霖,拼命吮吸吞咽起来。 等满嘴都充满了熟悉的血腥味,殷长华终於恢复了一点神智,喘息著缓慢睁开沈重的眼皮。 岳斩霄就坐在他身边,橘色近似血红的晨光落在脸上,那肤色仍是苍白的,与蒙眼的黑布带相比,越发怵目惊心。同样苍白的嘴角微扬起点弯度,‘长华,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嘶哑依旧,但至少,有了说话的力气。 岳斩霄欣慰一笑:‘那就好,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起身快步走远,过了一会拎回来两条已开膛破肚斩去头尾的海鱼。 木料在两天前已用掉了大半,只剩下一块船板作为最後不备之需,两人则开始生食鱼肉。今天也不例外,岳斩霄将鱼撕成碎块,喂殷长华吃饱了,自己才拿著剩余的部分,背对殷长华慢慢吃。 随後数天的运气似乎不错,殷长华每天昏睡时都能喝到鸟血,然而随著神智渐清,他心里也逐渐起了疑云──鸟血的味道,与最初的大不相同…… 这日,看到岳斩霄又提来几条海鱼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1 ,殷长华的疑惑亦到了顶峰,盯住岳斩霄比前几天更苍白,甚至仅能用灰白来形容的脸道:‘你身体也不好,我们吃你打下的海鸟就行了,不用你再费神去捕鱼。’ 岳斩霄眼角猛地跳了下,正在撕鱼的右手也停住了动作。 ‘咳咳,斩霄,你怎麽、怎麽这几天都只用右手?’殷长华忽然用力抓住岳斩霄一直缩在身体後侧的左臂,硬拖到面前。 几道深深的伤痕纵横交错,分布在手腕脉门上,最新的一条,血迹犹未干涸。 ‘这是抓鱼时在礁石上划破的。’岳斩霄急著解释,可殷长华一声苦笑,令他再也说不下去。 ‘到现在,你还想骗我?’殷长华望著那些狰狞的伤痕,心抽痛到恨不能将几天来喝的血尽数呕出来。‘你让我喝你的血活下去,可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活著还有什麽意思?斩霄,不论生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懂不懂?’ ‘我懂。’ 岳斩霄已从被识破的惊慌失措中镇定下来,低下头,继续专心将鱼肉撕成小块,缓缓道:‘所以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们都得想办法活著。也许再过几天,就会有船只经过这里。你放心,我还撑得下去,不会比你先死的,不然你就喝不到血了。’ ‘你──’殷长华已经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胸口撕裂般的痛楚,紧握住岳斩霄的左手,全身都在轻颤。 感动,更多害怕──他若死了,斩霄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他而去,就如他一样。 本以为两人同生共死,是天经地义无需言明的默契,但真正临到生死关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愿意见到斩霄死去。 他的斩霄,已经饱受多年委屈,好不容易才刚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怎能为了他再把性命赔上! 刹那间,他冲动地想叫岳斩霄别再管他,带上最後那块船板自行游离礁岛,说不定还能侥幸避过鲨鱼群,遇上过往船只获救。虽然那样的机会渺茫得近乎痴人说梦,总胜过陪著他在这里等死。可他更清楚,斩霄绝对不会听他的。 ‘我不喝。’ 翌日,当岳斩霄将新割开道口子的左手伸到昏昏欲睡的殷长华嘴边时,殷长华奋力摇了摇头,边解下自己束发的绸带,要替岳斩霄把伤口包扎起来。 岳斩霄不理会他,干脆钳住殷长华的下颌逼他张开口,将滴血的左腕凑了上去。 ‘唔……’硬被灌下几口鲜血後,殷长华逮著空隙急喘了几口气。目光无意中瞥向海面,遽然凝滞。 ‘斩、斩霄!’他陡地放声大叫,欣喜若狂。‘有船来了!别再割血给我喝了!是真的,我没骗你!’ 视线里,果真有一片帆影朝小岛而来,不是幻觉,更非海市蜃楼。 他用尽全力挣脱岳斩霄,冲上小岛地势最高的一处礁石,连连朝帆影挥手呼救。 岳斩霄循声急纵到殷长华身边,提起最後那点丹田之气,声音便如海水波纹般一层层,送出老远。 帆影愈近,是艘小渔船。殷长华几乎已能看到船头站立的人影轮廓,激动万分,拉起岳斩霄踉跄奔向岸滩边。 第77章 乱臣 76 ‘哗啦啦!’,一只铁锚被扔下水,船头之人架起跳板,上了岸。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肩宽腰细,一身麻布短打,光著双脚。腰间还挂著个竹篓子,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在日头下闪著浅铜色的亮光。青年面容十分俊秀,飘扬的黑发下一双眼睛更是明亮清澈。他惊奇地打量著近前的殷岳两人。‘你们也是来这里采珠的?你们的渔船呢?’ 殷长华愣了下,随即醒悟。他和岳斩霄的外袍早已撕烂了,身上只穿著短衣,又被困多日,只能用海水洗澡,太阳晒後全身结起层白花花的盐花,更加上蓬头垢面,跟野人似的,难怪会被青年认作了渔民。 他顺水推舟道:‘在下程错,那位是我同伴,姓岳。我们想去琼岛附近打渔,没想到船在这里触礁沈了,幸亏天无绝人之路。’ ‘那可真巧。’青年爽朗地笑了:‘我叫海生,就是从琼岛过来的。等我忙完,你们就跟我一起先回琼岛吧。过些天,岛上有大船去陆上城里采办年货,你们可以搭船回去。’ 殷长华大喜。岳斩霄更料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家乡的人,激动之余就想打听父母的生死,但听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比他还年轻些,未必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是等到了琼岛,找几个老人询问来得可靠,便强自按下冲动,道了声谢。 ‘我看你们大概也渴得厉害了,我船上有水,等著。’青年回船取了罐清水给两人,随後将披散的头发在头顶扎起个发髻,口衔一柄小刀,利索地下了水。几个折身,如同一尾灵活的大鱼,在水下珊瑚丛中穿行自如。 殷长华拿绸带小心包扎好岳斩霄还在微微渗血的左腕,和岳斩霄一人一口,轮流喝著罐中比黄金更珍贵的清水,均庆幸天公开眼,让他俩绝处逢生。 ‘还好你我熬了过来,长华,这次老天爷也在帮我们,你说是不是?’岳斩霄笑著握住殷长华的手,‘闯过这一劫,我们今後一定能否极泰来,太平度日了。’ 满脸欢喜与憧憬,就在殷长华眼前,同当年山谷中那个青稚少年的笑容重迭了。自从两人言归於好以来,这还是斩霄初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轻松自在。殷长华一时竟瞧得痴了。 倘若真能与斩霄远离红尘纷争,安然相望到老,此生,再无遗憾…… 黄昏,海面金波轻涌,一点帆影融在落霞烟澜中,绚烂如绘。 甲板上炊烟嫋嫋,青年正盘坐在个小炉子旁煮著鱼汤,眼看熟了,他招呼坐在他对面的两人一同来吃。 ‘多谢海生兄弟,我俩就不客气了。’殷长华拿碗盛了两条鱼,照例先为岳斩霄剔去鱼骨。 一顿饭吃下来,他俩与海生也已熟稔,知道他是琼岛土生土长的岛民,自幼起就水性极佳,跟著岛上老人做了采珠奴。 句屏渔民大多以打渔为生,也有少数人专事下深海采摘珍珠。 采珠这活计虽然获利颇丰,但全靠运气,一年到头也未必能采到值钱的上好珍珠,远不及打渔稳当,而且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葬身鱼腹。有时冒死采到枚好珠,又会遭人觊觎,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大多数渔民都不愿干这营生,只有最穷苦的人走投无路了才会铤而走险下海采珠,一旦家境宽裕了,也就收手改行。 珠宝商贾时常找不到愿意采珠之人,干脆直接向官府买些囚犯官奴,强迫他们下海,贱称珠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2 奴。 久而久之,囚犯出身的采珠人越来越多,采珠几乎成了句屏人最不屑的贱役行当,所有的采珠人都被呼作珠奴,备受歧视,动辄得咎。珠奴为避祸,也往往绝少与外人来往。 海生以为殷岳两人也是渔民,因此对他俩并无避忌。又见岳斩霄盲眼,手腕也受了伤,顿起怜悯之心。‘你们在小岛上渴了多天,身体也快垮了。到琼岛後不妨先到我家住著,也好把身体调养过来。’ 殷长华连声道谢,褪下手上一串镶嵌舍利子的沈香木珠,想赠给这古道热肠的青年,权当去他家吃住的花费,被海生一笑拒之:‘出海在外,谁没个闪失?你俩已经够倒霉了,我再拿你们的财物,不就成了趁火打劫了嘛!来,别客套了,多喝点鱼汤补补元气!我舱里还有点活血的药酒,正好合你们用,我去给你们拿来。’ 殷长华与岳斩霄均想这海生虽是个珠奴,气量著实不凡,他俩要是再硬塞给海生财物,倒是把人小觑了,便不再提。 等海生拿了药酒回到甲板上,三人围坐饮酒,谈笑风生。 海生性情豪爽,酒量却是寻常。两盅落肚脸就红了,大著舌头向两人告了个罪,和衣往甲板上一躺,倒头便睡,很快传来微微鼻息。 殷长华拥著岳斩霄,倚在船舷边静享劫後余生的安宁。 月光皎洁如洗,温柔地照拂著无边无际的大海。耳边,除了海浪声,便是岳斩霄清晰的呼吸与心跳。 岳斩霄嘴角一抹微笑,更叫殷长华情难自已地低下头,在岳斩霄唇上轻啄一口,换来後者羞恼的低声抗议。 ‘长华,船上还有人……’ ‘他睡著了。’殷长华轻笑,转而吻向岳斩霄变红的耳根。沾著海盐汗水的咸味涌入口中,醉人的蛊惑。他忍不住将舌尖伸进岳斩霄耳孔里,探索起未知的更深处…… ‘别再闹了……啊!……’岳斩霄一颤,想推开殷长华,从耳鬓传来的酥麻却令他喉咙发干,呼吸渐沈。 ‘唔嗯……’甲板上躺卧的人陡然含糊不清地发出声响,殷长华和岳斩霄都吓了一跳,幸好海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岳斩霄虚惊一场後,再也不容殷长华胡来。殷长华暗笑斩霄还是跟当年一样腼腆怕羞,却也不再逗他,将头往岳斩霄肩头一搁,抱紧怀里同样升了温的身体,静待欲望在海风中逐渐平息。 潮声如诉,月华似水。浩淼天地间,一片空寂,彷佛只剩下他俩存在。 ‘……斩霄……’他在睡意来袭前微笑:‘今後我们买艘渔船,白天出海打渔,晚上就在海上饮酒赏月,过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呢喃越来越低,终至无声。 第78章 乱臣 77 青蓝凝碧的海水,如情人张开双臂,温柔环抱著怀中的岛屿。时值深秋,岛上依然绿树成荫,花开满坡,仍是一派春日风光。 一群孩童正在银白的沙滩边追逐嬉闹。其中更有调皮的,抓起一把沙子,趁著蹲在旁边缝补渔网的中年男人不备,偷偷洒进男人衣领内,得意地逃开,引来那中年男人抬头笑骂:‘你们这群小鬼,找打啊!咦?──’ 海面上,正有艘渔船平稳驶近。 男人眯眼瞅了瞅正在船头降帆的人,道:‘原来是海生回来了啊!你娘这几天都惦记著你呢!赶紧回家给你娘报个平安去吧!’ ‘知道咯!马叔,我这就去!’海生高声应了,将船靠岸、下锚,领著殷长华和岳斩霄上了岸。 殷长华沿途留心看了下,琼岛上居民不算多,大多在琼岛北侧的小山坡脚下搭建木屋居住。南边大片平地则开垦成田地,种著各家的粮食蔬菜。 海生家坐落在山坡拐角处,几间木屋,用青竹篱笆围著,十分幽静。篱笆里还养了群鸡,正低头啄食,见有人走进院子,咯咯一阵叫,煞是热闹。 ‘娘,我回来啦!’海生推开虚掩的屋门,不见人影,又发现倚靠在墙角的农具也不在,他哦了声,对殷长华道:‘我娘准是去田头忙活了,你们先在屋里歇著,我去找她,顺便摘点新鲜蔬菜回来。’ 他走到门口,一拍脑袋回过身来,笑道:‘我这胡涂的!你们好多天没洗过澡了,後院有清水,你们正好洗个澡,衣服就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他打开箱笼,翻出两身干净衣物,带著殷岳两人走去後院。 沐浴处是个简陋的草棚子,顶棚吊著盏暗淡油灯照明用。几根粗竹筒连成个水管穿墙而入,将清澈的山水蓄入一口大水缸中。 殷长华和岳斩霄多日都没有好好梳洗过,看到清水只觉浑身发痒,等海生交代离去後,两人便开始宽衣解带。 几瓢清水浇上身,殷长华惬意地抒了口气,用丝瓜絮擦洗起全身,扭头见岳斩霄正在摸索水缸边的皂角,他忙走过去道:‘我来帮你洗。’ ‘不用,我自己能洗。’岳斩霄下意识地摇头,即使殷长华再落魄潦倒,在他心目中,始终都是当年清贵无比的主人,怎能让长华纡尊降贵来伺候他! 然而殷长华仅是笑了笑,捏碎几枚皂角,捧起岳斩霄有些凌乱的头发搓洗起来。 ‘长华,不──’ ‘你手上有伤,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帮你吧。’殷长华用微笑堵住了岳斩霄未出口的拒绝,舀起一瓢清水慢慢淋上岳斩霄的头顶,冲去皂液。 水珠纷纷,沿著黑发流淌而下,滑过岳斩霄的脸颊、锁骨、胸膛……油灯火苗摇曳,在肌理流畅又挺拔的身躯上投落一点点诱惑的阴影。 殷长华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岳斩霄的裸体,可他此刻依旧被牢牢吸引了目光。胸腔深处,逐渐涌起许久都未曾有过的躁动。冲动之下,他撩开岳斩霄缠绕在颈後的发丝,深深吻了下去。 ‘啊!……’湿热的唇落在肌肤上,用力吮吸,彷佛要将他的血肉都吸出去。岳斩霄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 ‘斩霄,斩霄……’殷长华从背後环抱住自己梦中浮现过无数次的身躯,顺著岳斩霄微凹的脊梁一点点往下吻,印上真正属於自己的痕迹。 他的双手也缓慢地在自己的领地上巡游著,抚过岳斩霄上下移动的喉结、升温发烫的胸膛……直至擦过岳斩霄胸口已发硬立起的乳头。 记忆里那残破的伤口顿时在殷长华脑海里翻腾而起,他甚至不敢去想象斩霄当年是如何被父皇穿上了乳环。心痛中更挥不去愧疚,他颤抖著扳转岳斩霄,低头含住了一粒暗红的乳头,轻舔深吸。 岳斩霄俊脸忍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3 不住微微扭曲。自从离开皇宫後,他的身体就不曾再被人如此抚弄过。尽管明知此刻与他亲热的人是殷长华,然而在他漆黑双眼前浮起的,竟是殷晸布满欲望和讥嘲的脸。 男人紧抓住他的腰,伏在他胸口,用滑腻的舌头来回舔弄著他被穿环的乳头。淫靡的气味,与无处可逃的绝望一起,笼罩在他四周,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呃呃……’他本能地抓住殷长华双肩,想阻止对方进一步的举动。 殷长华却把岳斩霄的推拒当做了情动,心底欲火越发高涨。重重一咬嘴里的乳头,他将岳斩霄上半身抵在水缸边缘,疯狂地亲吻著目光所及的每一寸肌肤。 ‘不──啊!’拒绝的字眼在下身被一片柔软湿热包围时惨遭腰斩,岳斩霄张著嘴,发出自己也觉羞愧的低喊。 殷长华含糊地笑,双手分别按住岳斩霄轻颤不已的大腿根,埋头,将岳斩霄的欲望根源吞得更深。那没有半点体毛的下体光洁得仍像他昔日记忆里那个青涩少年,也让他忘乎所以地摆动著头部,努力吞吐口中越来越肿胀硬挺的肉块,执意想让斩霄与他同样狂热沈沦…… ‘长华……啊……’快感与些微抹不掉的厌恶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折磨著岳斩霄已接近溃堤的神智。腰眼倏地一麻,他低喘,将欲望尽数交付在殷长华嘴里。 ‘斩霄……舒不舒服?’殷长华抬起头,抱著剧烈喘息的岳斩霄并头倒进水缸旁的草地里。 他的下身也已经挺立到疼痛,可他还是忍住了立即长驱直入的冲动,吐出口中那些黏稠白液,用手指蘸了些,探向岳斩霄紧绷的臀丘。 久未遭异物造访的入口猛被手指侵入,岳斩霄全身僵硬。 ‘斩霄,松开点……’艰难地挤进一个指节,就遇到了更强的阻力,殷长华有些焦灼地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嘴唇,低头去吻岳斩霄,试图让身下人放松。 唇瓣相触的刹那,他才惊觉岳斩霄不光是身体,连牙关都咬得紧紧的,双手更攥紧了手边的青草,青筋毕露。 斩霄是在极力忍耐……意识到这点,殷长华停下了手,嘴角露出丝苦笑。他早该想到的,过了好几年屈辱承欢不堪回首的日子,斩霄肯定对这等行径深恶痛绝。纵使心里愿意,身体却无言抗拒著他的求欢。 ‘……长华?……’身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手指也离开了他的身体。岳斩霄一愣,随即一阵不安便自心头蔓延开来。他咬了下嘴唇,慢慢张开双腿,低声道:‘继续啊,长──嗯唔……’ 热炭般的唇瓣覆了上来,以吻封缄,却不同於之前的激烈。 殷长华这次吻得很慢,逐寸逐分地探索,最後再度含住了岳斩霄胯间软垂的性器,几下吮吸,就让那肉块重新抖擞起精神。 听著岳斩霄压抑在喉间的粗重气息,他淡淡一笑,将手指伸向自己身後。 穴口被自己手指缓慢撑开的感觉十分怪异,更多羞耻。殷长华微皱起眉头,忍著胀痛不适,藉由黏液润滑把手指推进更深处,抽动了一会,自觉已不似最初那样紧涩,他呼出口长气撤回手指,抬起臀,扶住岳斩霄已然一柱擎天的男根对准自己後穴,咬了咬牙,缓缓往下坐。 ‘啊呃呃……’身体最敏感的部位被一点点吞噬进了一个潮热紧致的空间,快感直冲头脑,岳斩霄忘形地溢出声呻吟,紧跟著他就回过神来,骇然道:‘长、长华,你这是干什麽?快、快停下,啊啊──’ ‘你难道不喜欢麽?’殷长华沙哑著嗓子笑,表情却透著痛苦。 只勉强吞进了头部,後庭就已被撑开到极限,有些撕裂刺痛,原本亢奋的昂扬也因之萎缩了。但想看斩霄为他痴狂的强烈欲望盖过了一切,他按住岳斩霄汗津津的胸膛,深吸一口气,一坐到底── ‘啊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叫出声。痛与欢,难分难辨。 身体像被穿在了坚硬发烫的棍子上,殷长华一时竟不敢再动弹。努力吞咽著唾液,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微适应了体内还在微微跳动的硬物,开始抬起腰,再坐落,上上下下地缓慢套弄起来。 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麽疯狂淫荡的一刻,可只要想到在自己身体内进出的,是斩霄的一部分,看到斩霄脸上交错浮现的情欲与痴醉,晕眩般的快意便占尽上风,连肉体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 ‘斩霄,你舒服吗?斩霄……啊呃……’他仰起汗水淋漓的脖子,在起落间低声呻吟,呢喃。 ‘不……唔,长华……’岳斩霄的呼吸也越来越粗促,仅存的一线理智拼命想叫殷长华停下来,然而身体是最忠实的,在殷长华又一次将他全根吞没时,情潮决堤,湮灭了一切。 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猛地挺身坐起,反客为主,将殷长华掀翻在地,牢牢钉在了身下,拉开男人双腿,在那个紧致得快要将他勒毙的方寸禁地里凶狠地抽动起来。每一下,都恨不得将男人捅穿。 ‘啊啊啊────’身体几乎被弯折成两半,殷长华嘶声呐喊,用力搂住岳斩霄的脖子,用力吻著青年脸上淌落的热汗。 肉体拍打撞击的声音,充斥了小小的草棚。汗水混著津液在抽插间溢流,润滑了他俩连接的地方,让岳斩霄进出得更为顺畅。 这一刻,被欲望禁锢太久的两人完全抛开了禁忌,甘愿沦为本能的俘虏,如同两头发情的兽,不顾一切地抱紧彼此,翻滚纠缠,吞噬掠夺著对方的气味,乃至血肉,掠夺对方的所有。 高潮来临之际,岳斩霄遽然抽身而退,拉起殷长华,将人背对自己紧按在大水缸边,从背後狠狠贯穿了男人痉挛火热的谷道,大力操弄。他的手也绕到殷长华胯下,抓住男人半软的命根飞快撸动。 太过强烈的刺激令殷长华失神地仰起头,浑身的肌肉都开始颤抖收缩,体内更是猛地绞紧,如漩涡般吸引著岳斩霄更用力地往里深入。 ‘长华,我们一块……唔嗯……’重重顶了两下後,他颤栗著趴伏在殷长华流满汗水的背上,停止了抽耸。 掌心,很快被来自男人的热液染湿。 两人耳边,尽是对方急促紊乱的喘息和心跳声…… 半晌,两人粗重的呼吸终於平缓下来。 岳斩霄张开嘴,轻咬殷长华汗湿的耳垂、脖子、肩膀,双手抚摸著殷长华胸前微凸的肋骨,嗓音低哑而恍惚,更带了三分惶惑歉疚:‘长华,为什麽?’ 雷雨夜那一次,是阴差阳错。可这回,长华明明想要拥抱他的,为何还容他以下犯上恣意侵犯?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4 第79章 乱臣 78 “呵……”殷长华拧转头,抱住岳斩霄潮红的俊脸,深深吻,在唇舌缠绵间轻声笑叹:“只要你喜欢就好……” 再驽钝的人,也听得出殷长华话里的情意,岳斩霄喉头一热,正想说话,蓦地面色微凛──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俩就听到海生在院外大声道:“程大哥,你们人呢?是不是还在洗澡啊?” 岳斩霄这才省起自己还停留在殷长华体内,不由得红了脸,急忙退出。殷长华亦怕海生冒冒失失闯进草棚子,高声道:“就快好了。” “不急,你们只管洗,我和娘正好做饭。” 殷长华匆忙洗涤一清,担心海生久等起疑,便先行换上衣服,迈著酸痛的两腿,慢慢回到屋内。 一张木制饭案上已经摆好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海生正端了几碗米饭从灶房过来,看到殷长华,他两眼著实一亮。“程大哥,原来你长得这麽神气,一点也不像个打渔的啊!” 殷长华一笑,倒是有点後悔将脸洗得太过干净,万一被人识破了身份,可就大祸临头了。转念又想这琼岛孤悬海外,人多闭塞,应当不会有人能认出他,稍觉安心。 这时一阵香气扑鼻,一个妇人端著锅鸡汤走了进来。 “娘,小心烫,我来拿吧。”海生忙走过去,从妇人手里接过砂锅。 殷长华也从条凳上站起身,唤了声伯母。见那妇人虽然已年过四旬,布衣荆钗,却生得一张白嫩的瓜子脸儿,目如秋水,年轻时定是个娟秀动人的美人儿。 妇人已从儿子口中听说过搭救殷岳两人之事,回了一礼,道:“程相公不用多礼,先夫姓郭,你叫我郭大婶就是了。”她说话也是柔声细气,十分娴静,兼之谈吐文雅,丝毫不似个粗鄙的乡野村妇。 三人入了座,等著岳斩霄来後再开饭。 郭大婶朝殷长华打量了好几眼,终究难掩疑心,道:“我听海生说,你和朋友是来琼岛打渔,途中沈了船。可看程相公你相貌堂堂,这身气度,哪是我们这种粗人能比的?” 殷长华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与渔家农夫实在相去太远,清咳一声据实道:不瞒郭大婶,我和朋友确实不是渔夫,是来这里寻人的。船夫见财起意,把我俩丢在了孤岛上,多亏遇上令郎才得以脱困。” 他转向海生,道:“之前我俩也是怕再遇到歹人,才有所隐瞒,还请海生兄弟你多包涵。” 海生有点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们被人坑惨了,也难怪会有戒心。” 郭大婶仍是将信将疑,想再盘问,竹杖点地声渐近,岳斩霄业已梳洗停当,点著手杖从後院走来。 殷长华忙走上前,领岳斩霄在饭案旁坐下用饭。 郭大婶自打岳斩霄出现,明显愣了一下,吃著饭,目光直在岳斩霄脸上打转。殷长华略觉不快,碍於对方是海生的母亲,不便出言询问,眉头却已皱了起来。 海生也注意到了,他向来心直口快,奇道:“娘,你盯著人家看什麽?” “没、没什麽。”郭大婶微窘,低头吃饭。 岳斩霄倒是想起了此行初衷,放下碗筷,道:“大婶,我想打听个事。你可知道二十多年前这岛上有对夫妇,男的应该是叫观海,他们还有个儿子,幼时就给海盗掳走了。那对夫妇如今可还在世?” “啪!”,筷子从郭大婶手里掉落在地。她一张脸瞬息间血色全无,发白的嘴唇抖了两抖,颤声道:“你、你是什麽人?打听这干什麽?” 殷长华和海生见她似乎被吓到了,都愕然停了箸。 岳斩霄看不见,黯然道:“他们是我爹娘。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直到今天才重返故里,想──” 他没能说完,只因郭大婶突然急喘一声,整个人往後仰跌了下去。 “娘!”海生就坐在她身旁,急忙抱住她,又掐人中又灌清水。 片刻,郭大婶终於悠悠醒转,颤巍巍伸长手去摸岳斩霄的脸,声音似哭又似笑:“娘就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你,笑儿,笑儿,原来你还活著……可、可你的眼睛怎麽、怎麽瞎了啊?……娘心好痛啊……”泪水扑簌滚落,她泣不成声。 三人全都怔住。 岳斩霄好一阵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颤著握住了女人还在他脸上摩挲的手掌。那温柔的触感一下子勾起了他儿时记忆,他再无怀疑,跪倒在女人脚边嘶声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郭大婶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笑儿,娘这些年做梦都在想你啊!那些该死的海贼把你抓了去,还纵火烧死了岛上不少人。你爹他为了救我,也给坍塌的屋梁砸死了。娘多亏了乡邻们接济,才能顺当把你弟弟生下来拉扯长大。娘还到处求人,打听你和被掳孩子们的下落。後来有出海回来的人告诉娘,他们在海上看到好几具小孩子的尸体,都已经被泡烂了,给鱼咬得残缺不全。娘那时以为你也遇害了,真想一死了之……还好,还好老天爷大发慈悲,让你回家了……” 岳斩霄也是悲不可抑,呜咽著说不出话来。 殷长华轻叹,知道岳斩霄经年累月,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苦楚,是该痛痛快快哭一场,便选择了静默,任由岳斩霄尽情宣泄。 海生在旁愣了半天,终是上前一手一个,将还在抱头痛哭的母子两人拉起身,道:“娘,哥哥,我们一家团聚,该高兴才对,你们别再哭了!” “海生说得对。”郭大婶抽噎著胡乱抹去满面泪痕,抬头仰望岳斩霄俊美面容,爱怜无限。“笑儿,快告诉娘,这些年你都是怎麽过来的?还有,你的眼睛……究竟是怎麽了啊?” 岳斩霄不想吐露自己和殷长华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当年被海盗卖到永稷为奴,幸亏遇到在京经商的程错,见他可怜,替他赎了身,留他在身边帮忙打理营生。如今句屏已被玄龙吞并,他俩怕再待在京城惹来祸端,就变卖家业打算来琼岛避难。至於他的双眼,则是多年前生了场重病瞎掉的。 郭大婶听得时悲时喜,中间自然又掉了许多眼泪,转身对殷长华深深一福到地,感激涕零地道:“程相公,多谢你救了笑儿,将他养育成人,我这做娘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殷长华连称不敢,看著眼前一家三口,固然替岳斩霄高兴,心底深处,却有点难言的失落悄然滋生──这刻,他就像个多余的外人…… 第80章 乱臣 79 斜阳残照,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5 田埂尽头野草丛生,两座土坟在黄昏血色光线里更显凄凉。 郭大婶挽了个藤篮,带著岳斩霄一行来到坟前,指著较小的一个坟头哽咽道:“娘一直以为笑儿你已经不在人世,才拿你的衣服鞋子起了这衣冠冢,明天就让海生把它推平了。” 她从篮子里取出瓜果饭菜等祭品,在大坟前摆放整齐,点起三炷香递给岳斩霄。“笑儿,给你爹上个香,告诉他,你平安回来了,让你爹在泉下也可以安心了。” “哥,小心,地上有碎石头。”海生见岳斩霄落跪处有几块细碎石子,忙拨到边上,免得膈痛兄长。 每年扫墓,他总见娘亲在坟前以泪洗面,自责当年没照看好孩子,以致孩子被强人掳走,死得凄惨,他也为自己从没谋面的父兄唏嘘不已。如今兄长意外生还,却又双目失明,更叫他同情心起。他噗通跪倒在岳斩霄身边,对著墓碑认真地道:“爹,你放心,海生会替你照顾好娘和哥哥的。” 殷长华默默站在岳斩霄身後,瞥见墓碑上刻著“亡夫郭君观海之墓”,心头一动,问岳斩霄:“令尊姓郭,怎麽你却姓岳?” “这──”岳斩霄和海生都愣了下。 郭大婶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抹著脸上泪水道:“我娘家姓岳,先夫是入赘到我家的,第一个孩子出世,就随了我姓,海生才是随父姓。” 民间贫苦男子无财力娶妻,入赘女家并不罕见,殷长华颔首,疑虑顿消,也未留意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 琼岛上居住的,不过百来户人家。哪家有什麽动静,很快就会传遍各家。两天後,好几个平日里与郭大婶最相熟的邻居提著礼物上门,庆贺她与失散多年的儿子团聚。见岳斩霄生得俊美,偏又盲了眼,都不免为他惋惜。 郭大婶与海生忙著杀鱼宰鸡,又去邻舍借碗借椅凳,中午在门前大树下开出一大桌丰盛饭菜。众人围坐著高声谈笑,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那中年男子马叔也在,还从自家拎来了两瓶自酿的果酒。喝了几盅後,他一张黝黑的面孔开始发红,话也多了,冲著岳斩霄笑道:“笑儿,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马叔啊?你小时候可是常来找我家那香萍丫头玩的,还说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子呢!哈哈!” 殷长华坐在岳斩霄的边上,也插不上什麽话,只含笑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闲话家常,一边轻啜酒水,闻言一口酒顿时喝岔了,他捂嘴闷咳,在桌子底下伸腿,轻踢了岳斩霄一脚。 岳斩霄心知殷长华肯定在心里笑话他,俊脸微红,尴尬地道:“马叔,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马叔长叹了一声,摇头道:“说起来我那丫头也是命苦啊!八年前她那汉子出海打渔遇到龙神风,连尸体也没找到,丢下丫头和她刚出世的女儿。我一直想替她再物色个好人家,可她那时说什麽也不肯再嫁。唉,现在她想通了,可又找不到能托付终身的人。再过几年我也老了,捕不动鱼了,到时谁来照顾她母女俩?” 说到烦恼处,他咕咚咕咚连灌了自己好几盅,打个酒嗝,醉醺醺地朝郭大婶道:“大妹子,今天趁著高兴,我说上几句你可别生气啊!你看笑儿也老大不小了,眼睛又看不了东西,总得给他找个媳妇才好照应。依我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家丫头嫁过人,还拖著油瓶,就让他俩做个伴,你看怎麽样?” 其余几个邻人怔了怔,都道是桩好事。 有个胖妇人也已喝得半醉,没发现岳斩霄和殷长华的表情均冷了下来,兀自热心地问起殷长华有否成家,竟是要给殷长华也扯上段红线。 郭大婶自从儿子回来,心里也正在为岳斩霄的终身大事发愁。这岛上未嫁的姑娘本来就没几个,她曾经托媒人想为海生说门亲事,姑娘家都嫌贫回绝了,更不可能看得上个瞎子。听马叔这麽一说,她转忧为喜,道:“马大哥,你家闺女如果肯迁就我的笑儿,我求之不得呢!不如──” “娘──”岳斩霄终是开口,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清冷:“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婚姻大事,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郭大婶想追问个清楚,但看著岳斩霄冷峻冰寒的脸容,突然对这儿子起了阵莫名畏惧,不敢再说什麽。 几个邻人眼看势头不对,都停下起哄。 马叔讨了个没趣,好在他性子直,倒也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盅道:“原来笑儿你有喜欢的姑娘了,那就当马叔多嘴,我自罚一杯。”说著一饮而尽。 “来,来,大夥别光顾著说话,吃菜啊!不然菜都要凉了!”海生也在旁打圆场,起身为众人斟酒布菜。 筛过一巡酒,众人慢慢放开了拘束,重新有说有笑起来。殷长华却已没了胃口,嘴角自始自终挂著丝淡然苦笑。众人谈得正欢,都没在意。 杯盘狼藉,人散尽。 郭大婶和海生收拾著满桌碗碟,殷长华帮不上忙,信步走到後院中,遥望长天,轻吐了一口气。 “长华……”轻巧如叶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後,一双手随之按上他肩头。 岳斩霄先前在席间听不到殷长华说话,已敏锐得觉察到男人心情低落,果然跟到後院,就听见殷长华在喟叹。他凑到殷长华耳际,低声却没有犹豫。“你放心,我不会成亲的。” “我知道。”殷长华微笑转身,凝睇岳斩霄一脸的执著。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斩霄的决心,但这次── “我怕你拗不过你娘亲日久天长的劝说。” 之前郭大婶被岳斩霄拒绝後,虽然没再说什麽,殷长华却看得出她有些不甘心。他深知郭大婶这类人,平时看似柔弱谦卑,一旦认准了,也往往比常人更顽固。尤其郭大婶爱子心切,肯定千方百计想促成这亲事。 岳斩霄忍不住在心底叹气,长华想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所以他才急著来找殷长华。“我已经想过了,我们明天就去附近找片空地,搭上两间屋子搬出去住,就不用再听我娘提这事了。” 殷长华心头微震,“你才跟家人团聚没几天,真舍得离开他们另择居处?” “知道他们平安,我已心满意足。长华,你才是我最不想分开的人。”岳斩霄执起殷长华的手,淡然一笑,映著身後红日云天,风华绝世。 殷长华心头纵还有万千不安,这刻也都被岳斩霄的笑容驱散,他难抑情动,抱住了岳斩霄,闭目,沈醉在只属於自己的气息里。 这、这?! 海生端著碟刚切好的水果,瞪目结舌地站在後院门口。 想端水果来给哥哥他俩醒酒的,结果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6 却叫他望见这一幕。 傻子也明白,两个大男人搂抱得如此暧昧,绝不正常。难怪兄长方才一口拒绝了亲事,原来兄长所说的意中人,居然是个男人! 海生一时间窘迫万分,想出声,张了张嘴,却又怕惊动娘亲,便生生忍住,蹑手蹑脚地转身走开了。娘亲年纪大,身子骨又向来单薄,经不起太多大喜大悲,他可不想娘亲给气病了。 第81章 乱臣 80 “什麽?笑儿你要搬出去?” 饭案上,郭大婶正在给岳斩霄盛鱼汤,拿勺的手陡地停在半空。边上海生也惊讶地放下了饭碗。 “为什麽?”看著岳斩霄脸上慎重的表情,郭大婶意识到岳斩霄并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手忍不住抖了下,惶然道:“笑儿,你是不是嫌这里太简陋,嫌娘服侍得你不周到?还是──” “娘,你别多心。” 岳斩霄伸出手,握住了郭大婶微凉的手掌,道:“我只是觉得这里住上四个人太挤了,你看我和程兄占了海生的卧房,害他只能夜夜打地铺,总不是个办法。今早我已经跟程兄出去走了走,发现有片空地还不错,正好搭上几间屋子住人。离这儿也就一两里路,我回来看望娘也方便。” “可是,娘不在你身边了,今後谁来张罗你的衣食起居啊?”郭大婶红了眼圈。 殷长华一直缄默不语,这时清咳一声,正色道:“伯母你尽可放心,我会照顾好斩──呃,笑儿的。” 岳斩霄也道:“娘,有程兄与我同住,你不用担心。” 郭大婶愣了足有片刻,终於抹了眼角泪珠,勉强露出个笑容,柔声道:“笑儿,你跟娘到里屋去,娘有话要和你说。” 岳斩霄微一迟疑,颔首,起身随她离了饭案。 郭大婶掩上房门,让岳斩霄坐了屋内唯一的竹椅凳,她也在对面的床上坐了,对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儿子端详良久,哽咽著轻声道:“笑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那程相公,才不愿成亲,还想住出去?” 岳斩霄微微一震。 不用岳斩霄亲口承认,光看他的神情,郭大婶已经明了,举袖拭泪,眼泪一滴滴渗在袖口上,很快晕开了一片水迹。“笑儿,娘不胡涂。娘这几天看那程相公瞧你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可是笑儿,你要想清楚啊!你眼睛瞎了,程相公他现在确实是对你好,肯照顾你,但将来呢?说不定哪天他就厌倦了,会嫌弃你是个累赘,不要你了。那时你老了,又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怎麽办?你已经吃了这麽多的苦,娘不想再看到你受罪啊!” 岳斩霄薄唇轻扬,“娘,我相信他。” “笑儿啊──” “我相信他。”岳斩霄重复了一遍,嘴角的微笑平静又执拗,让郭大婶再也无法劝说下去。”娘,他不会离开我的。” 郭大婶终是放弃,含泪道:“好,好,娘不说了,只要你过得开心就是了。”话虽如此,终究难言悲酸。她长吸了几口气忍住抽噎,起身从衣箱里找出匹布头,往岳斩霄身上比划了下,道:“快过年了,娘这里有布,刚好给你做身新衣服。到时你搬进新家,总不能还穿著你弟弟的旧衣裳。” 岳斩霄心窝一暖,“多谢娘。” “我是你娘,谢什麽!”郭大婶嗔他,顿了顿,低声道:“还有,吃完饭,你把程相公他自己的那身旧衣服拿来给娘做个衣样子……你弟弟的衣裳,程相公他穿著也不合身。娘左右是闲著,布又有多,顺手也给程相公做身衣服。” 岳斩霄听娘亲这麽说,等於是默许了他与殷长华,欣喜地点了点头。 殷长华和海生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在饭案边僵坐了半天,才见郭大婶和岳斩霄返回。郭大婶更是双眼红红的,显然哭过一场。他俩也不便多问,只得埋头吃饭。 等用完了饭,殷长华将岳斩霄拉到了後院僻静处,道:“刚才你娘都跟你说些什麽了?” 岳斩霄听出他忧心忡忡,突然起了捉狭心,故作消沈地长叹,摇头不语。 “到底怎麽了?”殷长华越发著急。 岳斩霄暗自好笑,慢吞吞地道:“我娘说,你将来多半会嫌弃我这个瞎子,她不放心我和你在一起。” 殷长华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娘她已经知道了?” “如此最好,她不会再来逼我成亲。”岳斩霄面对殷长华,笑道:“我娘还说,要给你这儿媳妇做身嫁衣呢!” 殷长华总算明白岳斩霄先前那副沈痛模样是故意装出来逗他的,好气又好笑,抬手在岳斩霄额头轻弹一记。“小鬼,你什麽时候居然学会捉弄我了!” 心里那点忧虑却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喜不自胜,揽住岳斩霄,莞尔道:“告诉你娘,叫她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把你交给我就是。我若是嫌弃你,就让我像那个船老大一样,掉海里喂鲨鱼去。” “这琼岛边上似乎没有鲨鱼吧……” “那就喂王八。” 岳斩霄忽觉两人此刻的对话简直和两个孩童没分别,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真正的一脸轻松。 殷长华目不转睛地瞧著岳斩霄与年少时一般无二的无忧笑容,胸口情意翻涌,眼窝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湿润了。他将人搂得更紧,低声道:“斩霄,再笑一下给我看。” 觉察到男人吹到他脸上的呼吸发了烫,岳斩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挣脱了殷长华的环抱,点著竹杖往厨房走去。“我们整天饭来张口的,什麽活都让海生和娘做,也不象话。走,帮他们劈柴去。” 见他害羞,殷长华笑著摇了摇头,收起绮念,追上岳斩霄并肩而行。 岛民淳朴热心,听说郭大婶家要起新屋,左邻右舍有力气的都来帮忙。没几天,数间木屋已矗立起来。院子里养了些鸡鸭,一片土地也由海生和几个後生翻垦了,种上晚熟的作物,只等来年春季便可收成。 屋内的床柜桌椅也是各家东拼西凑送来的。殷长华过意不去,回头一看身边恰好还有点散碎金银,便都让海生拿去分发给帮忙的乡邻,算是谢意。 入夜,他在油灯下翻看著自己那几件精致绝伦的随身饰物,皱了皱眉头。随便一样,都价值连城,但也因为太过贵重,拿出去肯定会招人疑窦。他想了想,拿起枚镶珠的玉佩往地上一砸,顿时碎开。 岳斩霄盘踞床上,刚打完坐,朝殷长华这边转过了头。“什麽东西打碎了?” 殷长华从碎玉屑里捡起那颗宝光流转的珍珠,笑道:“光是颗珠子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7 就不会让人怀疑了。海生说再过十来天,下月初一马叔他们会出海进城采买年货。到时请马叔帮我卖了这颗珠子,换艘渔船回来。过了年,我俩就可以驾船捕鱼去。” 岳斩霄想象著两人日後笑看烟霞,渔歌夕阳的逍遥日子,悠然心动,拉殷长华到床沿坐下,将头枕在殷长华大腿上。那熟悉的温暖令他从心底惬意地轻叹了口气。 终於,能和长华安安静静地两相厮守…… “斩霄……困了麽?……”发现岳斩霄一脸慵懒,殷长华有点心疼。这几天斩霄都跟著大夥一块伐木,肯定累著了。 他宠溺地抚摸著岳斩霄散落在他膝头的黑发,拎过条被子正要给岳斩霄盖上,岳斩霄一笑抬头。 “砍几根木头,哪里累得倒我?” 他一把抱住殷长华,一起倒进床头,对殷长华的耳孔哈著热气,双手也顺著男人的腰身慢慢往下滑。“今天是乔迁之喜,我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听懂了岳斩霄话里赤裸裸的欲望,殷长华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你硬了,长华……”岳斩霄低声笑,用自己已经硬挺起来的部位压上男人同样坚硬的地方,仅是隔衣磨蹭,就成功地让殷长华发出声闷哼。 “斩霄,你学坏了,呵……”嘴里抱怨著,心里却是得意的。 他自己也不曾想过,居然会心甘情愿地躺在一个比他年轻的男子身下,任由那人在他曾经贵为帝皇的身体上为所欲为。可对象是岳斩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甚至窃喜那昔日冷若冰霜拒他於千里之外的人,如今竟主动来亲近索求他。 想到岳斩霄那天在他体内疯狂的撞击进出,殷长华只觉全身每一处肌肤都像被点著了火。他勾下岳斩霄的脖子,沙哑地吐出露骨诱惑。“进来吧……” 回答他的,是岳斩霄颤栗著凑上的唇瓣,跟滑进他衣底的手掌一样滚烫灼人…… 海生向最後一户帮忙的乡邻送完银子,回到家,发现娘的卧房里亮著灯,映在窗纸的人影却一动也不动。他吃了一惊,跑去敲了两下门,也没回应。他一急,干脆直接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郭大婶就坐在床边,垂头看著铺开在床上的一身贴身衣物,面色苍白如纸。 “娘?娘!你怎麽了?!” 海生连喊了几遍,郭大婶纤瘦的身子抖了抖,终於回了神。 “娘,你发什麽呆呀?”海生惊疑不定地走近床边,“咦,这不是程大哥的旧衣裳吗?”破旧归破旧,衣服布料却是比他和娘穿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衣服上还用金丝线绣著繁复精美的飞龙云彩,被灯焰映照著,金光闪耀,几乎照花了他的眼。 郭大婶一震,赶忙把衣服卷了起来,强自挤出点笑容道:“是啊,娘是拿来照个尺寸,想给他做身新衣裳的。” 她声音也在颤抖,哆嗦著从柜子里拿出套已经缝制好的新衣,对海生道:“这是你哥的,刚做好,娘这就给他送去。” “娘,天都已经这麽黑了,夜里说不定有野兽出没,你明天再去吧。要不,我替你给哥哥送去?” “不用。娘自己去就行了。” 郭大婶不顾海生的劝阻,捧起衣服,提了盏油灯径自出门,留下海生独自发呆──娘亲今晚,实在有些古怪…… 第82章 乱臣 81 夜幕如纱,笼罩著岛上草木。 小木屋内,彷佛生了炉子,热浪袭人。 床上的被褥,业已被两人的汗水濡湿,皱成一团。凌乱的喘息声中不时还夹杂著一两声床板的吱嘎轻响。 “呵……这张床,哈啊,也、也太不结实了。长华,你说是不是?唔嗯……” 岳斩霄双臂撑在殷长华身侧,边笑,边重复著世间最销魂蚀骨的律动。每一下起伏,都换来身下躯体一个剧烈的抖动。男人缠绕在他腰间的双腿也不断蹭著他腹侧,令他欲火更炽,然而他的动作,比那天轻缓收敛多了。只因那次欢好後,殷长华连著几天都身体不适。 虽然殷长华在人前掩饰得极好,更没向他吐露半点埋怨,但好几次他半夜里都听到长华翻身时,发出轻微呻吟。起初他还不明所以,追问长华。长华声音里难得带上几分狼狈,支吾著不肯说。他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是自己那天不知节制,将长华那里伤到了。 他最清楚,这种有违天道的行为,对承欢者而言,痛楚其实远大於欢愉。所以尽管情动,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意驰骋,抽送时更用起了巧力,时不时停下撞击,轻轻旋磨、碾动…… “啊……”酥麻混著疼痛,在四肢百骸间流淌著,殷长华忍不住将双手插进岳斩霄垂落在他脸旁的头发里,紧搂住那张他怎麽也看不够的俊美面容,喘息著吻了上去。汗水淋漓的腰身也更用力贴紧岳斩霄,磨蹭著自己被夹在两人腹间的性器,追逐起燎原快感。 “很舒服是不是?长华……那这样呢?……呵呃……长华……”岳斩霄也彻底沈浸在给予男人更多极乐的快感中,不断喃喃呼唤殷长华的名字,一边变换著姿势,逼殷长华发出更嘶哑的呻吟。 分不清是忍受,还是享受,抑或两者兼有之。欲仙、欲死,本就仅有一步之遥。 “笃笃──”门板上突然响起两下敲门声,声音并不算大,却惊得床上两人瞬间僵硬。 岳斩霄怔愣过後,欲望退却,杀人的冲动腾空而起。“谁?!” “笑、笑儿,是、是娘……”女人明显被岳斩霄的厉声呵斥吓到,嗓音抖得厉害:“娘是来给你送新衣裳的。” 岳斩霄无奈地长吸一口气,抽身而退,与殷长华匆忙套上衣物,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打开门。 郭大婶白皙的脸早已涨得血红,偷眼一瞥殷长华和床上皱巴巴的被褥,她垂下头,将手里的衣裳放到岳斩霄手中,嗫嚅道:“笑儿你明天穿上试试,要是不合身,再拿来让娘改。” 被娘亲撞到这种尴尬场面,岳斩霄也觉窘迫,放好衣物,道:“娘,夜都深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平,我送你回去。” 见岳斩霄已提起了倚靠在门边的竹杖,郭大婶忙道:“不用了,娘带著油灯呢,看得清路。”她犹豫了一下,道:“笑儿你要是不放心,让程相公送我就行了。娘……也正好有几句心里话想跟程相公说。” 殷长华顿知郭大婶此行送衣裳来只是借口,多半是有话要交代自己,又不便当著儿子的面说,他於是拦住岳斩霄,道:“我来送伯母回去。” 岳斩霄也听出了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8 娘亲的意思,担心娘亲为难殷长华,不禁面露忧色。“娘──” 郭大婶柔声道:“娘只是想和程相公聊上几句,笑儿你别多心。”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岳斩霄也不好再说什麽,点点头,听著娘亲和殷长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今夜云层极厚,没有月光,星子在幽远的夜空里忽明忽暗的闪烁著,似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著尘世间那些渺小生灵。 郭大婶慢慢地走在前面。油灯的火焰一晃一晃的,透过铜罩子透出来,带了丝血一样的暗红色,混著林中错落参差的树影,将她原本娟秀的面孔染上几分幽诡气息。唇闭得死紧,嘴角的肌肉却在轻微抽搐。 殷长华默然跟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她脚步越来越缓,他清了清喉咙,道:“伯母,你有什麽话要赐教,但请直说无妨。” 郭大婶脚步顿止,纤细的双肩都开始发抖,但最终她还是转过身。 从女人双眼中迸射出的,是殷长华从所未见的凄厉目光。女人的脸,在火光里也扭曲得有点可怕。 殷长华心一寒,刚想开口,郭大婶“噗”的一声,竟直挺挺地跪在了他脚边。 “伯母?!你、你这是做什麽?” 他愕然,下意识地弯腰,想扶郭大婶起身,郭大婶却膝行著往後急退两步,躲过了他的搀扶,以额触地,凄声道:“皇上面前,哪有奴婢赐教的份。” 殷长华色变,勉强笑道:“伯母,我只是程错。这玩笑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奴婢也指望这不是真的,可我先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笑儿他、他叫您长华。我听岛上出海归来的人说过,去年永稷城被义军攻破,皇上殷长华也失踪了。你们又从永稷来,您就是皇上。” “那……是我的字。伯母,世间人就算同名同姓,也没什麽稀奇,你──” 殷长华还想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郭大婶霍地抬起头,双眼发红直勾勾望著殷长华,竟似要滴出血来。他一震,脸上强撑的笑容也僵住了。 “名字可以雷同,可年岁呢?还有皇上那身衣物,上面可是依照宫制绣得五爪腾云雷龙,除了皇上,谁敢冒著杀头抄家的险穿著它?您说姓程,那正是皇上母妃程贵妃的姓氏。” 见殷长华张口欲言,郭大婶牵了下嘴角,竟笑了,却比哭更悲凄。“皇上是不是奇怪,我一个海外乡妇,怎麽会知道这些?不瞒皇上,我曾是青阳殿的宫女,伺候过先帝。” 殷长华愣住,随即疑云顿起。“那、那你又怎麽会来到琼岛?” 宫中上千宫女,四年便会换上一轮。未获帝王宠幸又无主人愿意将之留下的均被遣散出宫,但大多会由官府指配给京中大臣家做妾,或是发去边关与戍边将领婚配。这郭大婶论姿容,在当年必为男子倾慕,不愁找不到权贵栖身,不至於流落到琼岛这等海外边荒之地。 郭大婶苦苦一笑:“皇上,您还没明白奴婢刚才说的话吗?我、我伺候过先帝,还怀上了身孕。皇上您的生母程贵妃容不下宫中别的女人生下龙子,在我之前,已经有几人因为怀了龙种,被程贵妃暗中害死了。幸好那时皇後娘娘也有了身孕,程贵妃她只顾著对付皇後娘娘,没注意到我这低贱宫娥。可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快瞒不住程贵妃的耳目,我只能去向闵公公求助。他找来个侍卫,也就是後来海生他爹,偷偷把我送出了宫。我俩怕事情败露被程贵妃找到,只能一路往远离永稷的地方逃,最後在琼岛落了脚。” 殷长华越听越离奇,“闵公公他为何要冒险帮你?”那闵义在内宫当差多年,已是百炼成精的人了,哪肯为个小宫女得罪贵妃? “奴婢的外祖母,和闵公公是亲姐弟。”郭大婶双眼血丝隐现,道:“奴婢知道皇上不信,皇上可以去问闵公公。还有当年宫里负责给宫女们例行验身的戚婆婆,她是第一个发现我有了孕,可怜我,也帮我隐瞒著。皇上问她还记不记得青阳殿的嫣浓,就知道奴婢没撒谎。” 殷长华不由得直摇头,事隔多年,郭大婶所说的戚婆婆说不定早已作古,至於闵义,被他贬去了看守皇陵。叛军大举攻入永稷,宫室尽毁,殷氏皇陵也未能幸免。覆巢之下,闵义多半也难逃被叛军杀害的厄运。 突然间,闵义当日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的情景闯进了脑海。 “皇上,求皇上降旨让岳将军辞官离京啊,皇上……”老人拼命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磕头,很快皮破血流,将苍苍白发也染红了。 殷长华犹记得老人那时的双眼也跟此刻的郭大婶一样,布满了红丝,宛若泣血。心头如被什麽重物猛地捶打了一下,几乎停止跳动。他脸色霎时惨白如雪。 一直不明白闵义为何坚持要让岳斩霄离开永稷城,这刻,却有个令他浑身毛骨悚然的答案呼之欲出──郭大婶和皇後当年差不多同时有孕,而、而斩霄,和皇弟若闲年岁相仿……闵公公一定是早就查知到了什麽内情,所以才会冒死苦谏,想要分开他与斩霄…… 头脑间血气上涌,他身形一个踉跄,撞上背後一株大树才未倒下,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彷佛被人用绳索紧紧勒住了脖子,垂死时发出的那样嘶哑骇人。 “笑儿、笑儿他是……” 郭大婶点点头,凄然一笑,泪水扑簌簌滚落草间,哽咽道:“皇上您应该已经想到了。笑儿他就是先帝的骨血,皇上您的亲弟弟。” 第83章 乱臣 82 有那麽一刹那,殷长华觉得自己被抛进了一个寒气刺骨的空间,从头冷到脚,身体里的血似乎也都被凝结起来了。 “……不是……” 两个字,却几乎花费了他毕生的力气,才从打颤的牙缝里挤出。他垂眸望向还跪得笔直的郭大婶,忽地发笑,轻声道:“伯母,你别再胡言乱语了。” “皇上!”郭大婶悲哀又怜悯地看著殷长华灰白如死人的脸,抽泣道:“您何必再自欺欺人?您跟笑儿真的是兄弟,不能再在一起,做、做这禽兽般的乱伦之事。否则日後下了九泉,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皇上,求您放过笑儿吧!他已经受了太多苦,我不要笑儿他再背上这大罪,死後都不得超生啊!” 殷长华茫然听著她声声悲泣,只是摇头。 怎麽能放手?他和斩霄都已说好了,将来要泛舟碧海,月下行酒,过神仙也羡慕的逍遥日子…… 他颤声微笑,转过身。“伯母,你快回家去吧。我也该回去了,他一定等我等得心急了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69 。” “皇上──”郭大婶急得顾不上君臣男女之别,扑上前紧紧拽住殷长华的裤脚,嘶声道:“皇上您要是不肯离开笑儿,我只好把真相告诉笑儿,让他自己拿主意。我知道笑儿他喜欢您,可这是乱伦,会遭天谴的,笑儿他也承受不起的啊!对,我这就去跟笑儿说!” 殷长华遽然一震──要是让斩霄得晓这秘密,知道自己竟是被生身父亲当做玩物玷污玩弄了数年,斩霄会作何想? 那段屈辱的日子,已是斩霄心底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如果再听到这不堪的真相,斩霄定会崩溃,甚至,会疯掉…… 巨大的恐惧瞬间揪紧了他的心脏。看见郭大婶已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奔,他猛地大吼一声:“站住!” 郭大婶唬得脚都软了,颤巍巍扭过头来,见那个平时总是雍容含笑的男人正死死瞪著她,清俊的面孔上杀气弥漫,她竟错觉殷长华会冲过来掐死她,心胆俱丧,噗通又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可殷长华什麽也没有做,仅是看著她。眼神越来越黯淡,最终浮起认命的疲倦。 “……起来罢。”他轻柔地道,平静异常,嘴角却有点殷红的血丝缓慢淌落。 郭大婶失声惊叫。 殷长华静静地抬手擦去那抹血丝,笑了笑。“过些天,我就随马叔他们的船只离开琼岛,今後也永远不会再回来找笑儿。” 郭大婶惊愕中又难掩狂喜,朝殷长华接连叩首。“谢皇上──” “不用谢我。”殷长华叹息著拉起郭大婶,定定凝视女人哭红的双眼。“我只要你发誓,终此一生,你都绝不能把他的身世秘密告诉他。他若知道,受不了的。” 郭大婶得他允诺离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个劲地点头,当下对天起了个毒誓。 殷长华心里终得安定,轻咳两声後放开了郭大婶,缓步往回走。 他和斩霄的木屋就在前方,还亮著暖黄的油灯火,在他视线里一点一点地变亮,终至一片白…… 意识到自己双眼已模糊,殷长华再也无力继续前行,颓然坐倒在草丛里。 曾深信不疑地以为这一次,终於能够和斩霄平淡厮守到老,到头来,竟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象。他仍被宿命狠狠地捉弄摆布了一番。 可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母妃。 如果不是母妃为了巩固她母子俩在宫中的地位,痛下杀手,郭大婶又怎会为避祸远遁天涯,斩霄也不会流落民间,更不会沦为父皇的娈童。他与斩霄,又何至於沦落到如此绝境。 “报应……都是报应。娘,你看到了麽?”他喃喃问,猛用手捂住脸,堵住就将爆发的哭嚎。手掌所及处,已满面泪痕。 十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地被斩霄嘲讽、冷落、撇弃,伤得再重,痛得再深,他都未曾放弃过,然而这一回,整个世界均被无情摧毁,真真正正地彻底绝望,万念俱灰。 前一刻,还在天堂之巅,下一刻,便已被推落万劫不复的地狱,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头顶有夜枭扑翅飞过,在摇曳的树丛枝叶间落下几声怪叫,似乎也在嘲笑他在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 他枯坐半晌,最终抹去泪,在夜风中调匀了呼吸,起身向木屋走去。 岳斩霄坐在桌旁慢慢喝著茶水,也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心神不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屋门,他不禁一喜。“长华,你回来了!” 殷长华推门而入,看到岳斩霄灯下的笑容,心如刀割,几乎又要吐出血来。他深呼吸,竭力逼自己逸出声与平时无异的微笑。“你怎麽还没睡?” “你去了这麽久还不回,我哪里睡得著。”不过听长华语气轻松,岳斩霄倒是放下了担忧,道:“我娘她没为难你吧?” 岂止为难……剧烈的刺痛翻搅著肺腑,殷长华轻颤著伸出手,摸上岳斩霄垂落在脸侧的乌亮鬓发。爱不释手,可用不了多久,他就无法再碰触眼前人一丝半毫。 “长华?” “……没什麽。”殷长华强吞下满嘴苦涩,故意笑得大声:“你娘怕我亏待你,要我好好地宠你疼你,不然她就要把你领回家去。” 岳斩霄红著脸笑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心里却没半点怀疑,抱住殷长华的腰身就往床上拖。“还不知道是谁疼谁呢?呵呵……” 笑声淹没在两人缠绕的发丝里,他轻啄著殷长华微颤的嘴唇,向男人宣告自己尚未餍足的欲望。 此时此刻,来自对方的每一个亲昵举止都如最尖利的一根毒刺,深深地往殷长华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扎了下去。痛不欲生,可他没有推拒,只是紧闭起双眼,禁锢住那些就快失控奔流的泪水。 既然已决意斩断一切,那麽至少在离开前,把自己能给斩霄的所有快乐尽数交付…… “……长华,你……哭了?” 在男人脸上游移的唇无意间蹭过眼角,尝到眼帘下渗出的咸涩泪液,岳斩霄不觉迟疑地缓下抽动,小声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呵,怎麽可能?”殷长华用笑声遮掩起一切,摇动著腰,还用力夹了下体内的硬物。 快感潮涌,岳斩霄低哼一声,理智顿失,将心头那点疑惑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紧抓住殷长华的腰骨,猛一挺身,在男人暗哑的呻吟声中开始了又一轮激烈撞击。 等待离别,或许是天底下最折磨人的酷刑,所以之後的那些天里,殷长华选择了彻底放纵贪欢。 几乎一得空暇,他就搂住岳斩霄,与之沈溺在不分昼夜的肉欲中,让自己没有机会去想任何不愿想起的东西。而等喘息渐平时,他与岳斩霄一起坐在半开的窗子前,慢慢用手指梳著岳斩霄汗湿的头发,轻声向岳斩霄描绘著院子里长得茁壮的庄稼。 “……那青菜比刚种下去的时候肥壮了许多,葫芦也开始爬藤了。啊,院子那头两只公鸡在打架呢!斩霄,你听到了没有?还有,今天对面山坡顶上的云彩也比昨天漂亮……” “长华……”岳斩霄从他怀中转过头,隔著蒙眼的布带“凝望”他。“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渔船,去鹤山国吧!长华,你还记得鹤山王说过他国中有能治眼疾的海草吗?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那海草。” 他握住殷长华修长的手掌,笑了:“长华,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我真的想再看到你的模样,还想看看娘和弟弟,看看我们住的屋子外那些鸡鸭、庄稼……” 心,都已经因斩霄脸上的憧憬和微笑而刺痛、萎缩了。殷长华喉头抖动著,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0 吐不出只字片言。只因他知道,那是他俩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奢望。 他一点点收拢手臂,抱紧怀中人,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把流走的光阴锁住。然而日头还是在他眼前缓慢地坠了下去,徒留一片凄豔的红,将天空涂抹得如化不开的血。 日落月升,复日出。 第84章 乱臣 83 临行的那个夜晚,他取出了乔迁之日海生送来的一坛酒,与岳斩霄月下大醉,然後疯狂地欢爱,直至天色破晓。 身体像是在碎石上碾压过,无一处不在隐约酸痛。他吃力地穿好衣裳,又去灶上为岳斩霄做好了早点,端到房内。 岳斩霄还在被窝里酣睡,嘴角微弯起点笑意,似是梦见了什麽高兴的事情。 殷长华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沿,朝岳斩霄痴痴凝睇许久,伸出手,轻抚岳斩霄黏在额头的几缕黑发。 他已经把动作放到了最轻,但岳斩霄还是被惊醒了,宿醉未消,迷迷糊糊地道:“长华,你怎麽这麽早就起来了?” “今天是初一。马叔他们就要出海,我得过去把珠子给马叔。”殷长华温柔地笑道:“早饭我已经给你做好了。天还很早,你只管睡觉,等我回来叫你起床,一块吃。” 岳斩霄这十来天床笫间频频鏖战,确实觉得有点疲倦,闻言点点头,没多久,再度堕入了梦乡。 殷长华脸上仍挂著凄凉微笑,在已睡著的人身边坐了很久很久,最终起身,悄然走出了木屋。 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很慢很慢,如坠了千钧重物,可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回头。 淡白飘渺的雾气,锁住了淡红旭日,笼罩著清晨的琼岛,树木房屋都隐在雾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枝头偶尔响起几声清脆婉转的鸟啼声,将宁谧撕裂了道口子。 海生向来起得早,坐在自家院门口砍著柴禾。劈完一大堆後,他抬手抹著脸上的汗水,忽见有个人影穿过薄雾,正朝他走来。 “程、程大哥,是你啊……”他认出了来人,忙站起身,紧张地在衣襬上擦干净双手,突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说话也结巴了:“你……你的头、头发……” 白雾里,殷长华的衣服头发也已沾上不少朝露。原本乌黑的两鬓,竟现出了丝缕花白。 见海生一脸震撼,殷长华却平心静气地道:“早晚都会变白,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这些白发,就是在这十多天内急速冒出来的。揽镜自照的时候,他心里意外地没有悲凉,只庆幸斩霄看不到。 海生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挠了挠头,道:“程大哥,你是有事来找我娘的吗?她还在睡,我去叫她。” “不必了。”殷长华摇头,将一封折叠得很仔细的信笺递给海生。“我待会就搭乘大船离开琼岛。这封信,是留给你哥哥的。他找我时,你替我念给他听罢。” 把信塞到呆住的海生手里,殷长华旋身就走。 “等、等等──”海生终於回神,两步追上殷长华,看著男人痛苦又决绝的表情,他鼓足勇气道:“你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找我哥了吗?” 殷长华眼神一凛。 海生垂首,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那晚娘去给哥哥送衣裳,我担心娘回来时走夜路不太平,就去接她,正、正好撞见你和我娘在林子里说话。我……我怕你们尴尬,就一直躲著没出声……” 他越说越轻,抬头见殷长华神色冷肃,忙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把那秘密告诉我哥的,我也不想他难过。” 殷长华紧绷的面容稍有松懈,怅然苦笑:“既然你都听到了,就该知道,我除了离开,别无选择。”仰天长吐了一口气,他狠下心,大步远去。 海生握著手中那封信,怔立风中。半晌回头── 郭大婶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眼中泪光闪烁。 “……娘……” “娘没事……”郭大婶伸手抹泪,可怎麽也擦不干净。“娘也不想那样逼他的,可他们两个,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岳斩霄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醒来时仍有几分慵懒。听不到殷长华的声音,他翻身下床,在饭案上摸索著。 粥碗已经凉透。 长华怎麽去了这麽久还不回来?他略觉诧异,却也没太往心里去。梳洗後将那些粥菜端到灶上重新煮热,等殷长华回来再一同用饭。 静静等候了长久,觉察到窗外吹来的风中已逐渐带上了傍晚特有的寒意。岳斩霄再也沈不住气,拿起竹杖出了门。 长华在琼岛上没几个认识的人,这麽晚未归,莫非是被娘亲叫去了? 木屋里点起了油灯。郭大婶和海生面对面坐在饭案旁,两人的目光却都落在案头那封书信上,黯然无语。 “娘──”屋外突然响起岳斩霄一声呼唤。 郭大婶娟秀的面容掠过丝惊慌,虽然知道这一刻终会来临,但听到岳斩霄找来,她仍是乱了阵脚。海生全看在眼里,叹口气,过去打开屋门,将岳斩霄迎进屋内。 “娘,海生,你们今天有没有见过程错?他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找马叔交代事情,到现在还没回来。” 岳斩霄说著话,已听清屋内并没有第四个人的声息,眉头拧得更紧了,转身道:“我再去别地方找他。” “哥,不用去了……” 海生艰难地喊出声,见岳斩霄惊讶地回头,他一时间直想打退堂鼓,可哥哥迟早会知道实情,他硬著头皮嗫嚅道:“程大哥他已经跟著马叔他们的大船走了,他今早来过这里,留了封信,要我转交给你。他还说,不会再回来了……” 他以为兄长听了定会震惊万分,但出乎他意料,岳斩霄竟没露出半点震怒,只有些发愣,忽地叱道:“海生,你胡说什麽?他只是去找马叔,请马叔帮忙卖掉珠宝,换艘渔船回来。等来年,我们还要出海捕鱼去,还要──” “哥!”海生不忍再听下去,颤声打断岳斩霄,抖著手拆开了那封信。 “……程大哥信上说,他、他想念慕儿,实在没办法再在这举目无亲的琼岛待下去了。他要回去找慕儿,今後也永远不再回琼岛。他说对不起你,要哥哥你从此忘了他……” 海生一边说,心里一边堵得难受,又觉奇怪,抬眼道:“哥,那个慕儿……是谁啊?哥?──” 发现岳斩霄呆若木鸡,一张俊脸更惨白得完全失去了血色,海生悚然收了声。 岳斩霄起初还以为海生在撒谎,但听到慕儿的名字,已知这信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1 确实是殷长华亲笔所留,他的心也随之缓缓往下沈,往下沈,直到漆黑一片的无名深处。 长华,为什麽?……在他最快活的时候,又一次将他抛弃…… “……你不是说,要回来和我一起吃饭的麽?……”他木然笑了笑,点著竹杖往屋外走。 海生被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吓住了。 郭大婶在旁早已珠泪婆娑,这时再难强忍,冲上前抱住岳斩霄僵硬的身体,哭道:“笑儿,娘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就痛快哭出来啊!不要这样笑,你不要吓唬娘啊!笑儿……” 岳斩霄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悲泣哀求,只是轻轻推开她,继续往前走,恍惚微笑:“他现在肯定在回家的路上了。我得赶紧回去把粥菜再热一热……” 郭大婶“噗通”在他身後跪了下去,放声大哭:“笑儿,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找你的,你醒醒吧!笑儿,娘求你醒醒啊!……” “娘!”海生忙著弯腰,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娘亲扶起身,猛听一声巨响,他骇然抬头。 院中那株合抱粗的老树竟拦腰断成了两截,上半截树冠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激起满地尘土,惊得院中鸡鸭四下飞跳乱叫。 岳斩霄缓缓收回手掌,全身的力气彷佛也已经随著适才那惊天一击消失殆尽,渐渐地,从手到全身,都开始颤抖。竹杖似乎也承受不住他的哀伤,“啪”地从中折断。 巨大的悲恸,如盘石压得他腰背也逐渐佝偻起来。张嘴想狂喊怒吼,可挤出喉头的,仅有一两声毫无意义的干涩低嚎。微弱,嘶哑,被风一吹即散。 十二年前,长华答应与他远走高飞,他信了,从此换来最灰暗的一段人生。岁月轮回,他终於被长华打动,掩埋起遭人背弃的伤痛,再次对长华的允诺信以为真。结局却是如此的可笑、不堪。 那个男人,究竟要欺骗他多少次才肯罢休?! “笑儿?笑儿你怎麽啦?”发现岳斩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後整个人似是不堪重负跪到了地上,郭大婶又是惊慌又是心痛,甩开海生冲了过去,费力去拉岳斩霄,却被推开。 “别管我!”岳斩霄站起身,摇晃著向前走出两步,蓦地一个踉跄再度倒地,再无声息。 “笑儿!” “哥!” 郭大婶母子齐声惊呼,上前将岳斩霄翻转身,见他脸庞和嘴唇在暮色里都透出一片惊人的苍白,已晕厥过去。 “快,快扶你哥进房去!”郭大婶与海生一人一边,将岳斩霄搀到海生的床上,掐了会人中,岳斩霄终於缓慢吐出口郁气,恢复了知觉。 郭大婶悲喜交加,怕岳斩霄悲怒攻心再昏过去,便叫海生细心照看著,自己匆匆跑去灶上煮姜汤。 第85章 乱臣 84 岳斩霄从不曾得过什麽大病,可这一次,真正地病倒了。醒来後就不言不语,任凭娘亲和海生如何想方设法引他说话,他始终毫无反应,如个无生气的蜡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到了第三天上,郭大婶再也坐不住,请来了琼岛上唯一懂些医理的蒋大娘替岳斩霄把脉。 那蒋大娘是接生婆,平日里替人医个头痛肚疼倒还差强人意,遇到岳斩霄这等模样也只能摇头,经不住郭大婶哀求,开了几贴去火压惊的汤药。郭大婶灌岳斩霄服了,仍是毫不见气色。 眼看著儿子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似个活死人,郭大婶一筹莫展,这天在灶上做著饭,想到心酸处便忍不住掉泪。 海生也来到厨房帮忙,低声劝道:“娘,你别哭了。哥哥只是一时伤心过头,等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转的。”劝归劝,他心里也没半点底,说到最後,连自己也苦笑起来。 郭大婶被他一说,反而越发地伤心,丢下锅铲,坐到灶旁的小木凳上掩面低泣。 海生顿失慌了手脚,正急得想跳脚,院外响起个迟疑的女人声音:“郭大婶,你在家吗?我是香萍。” 海生和郭大婶都愣了下。香萍正是马叔的女儿,平时极少会来串门,今天不知被什麽风给吹来了。郭大婶忙拭了眼泪,一边往外走一边应道:“在,在。” 一个布衣清秀女子正站在篱笆外,手里端著个还在冒热气的砂锅,见郭大婶眼圈红红的,她轻声道:“我今早碰到蒋大娘,听她说笑哥病了,我正好给我家妞儿炖了山鸡汤,就送点过来给笑哥补补身体。” “香萍,你太有心了,多谢你了。” 郭大婶忙著请她到屋里坐,香萍肤色微黑的脸蛋一红,将砂锅交到郭大婶手中。“郭大婶,我还要赶回去照顾妞儿,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探望笑哥。” “这怎麽好意思呢……”郭大婶还想挽留她,香萍已欠身一礼,匆忙走了。 郭大婶捧著砂锅,数天来一直紧锁的愁眉倒是舒展开了少许。看香萍的样子,想必是听她父亲提过有意将她许给岳斩霄,她自己也有几分乐意,才找个因头来接近岳斩霄。 要是能有个女子陪在斩霄身旁,日久天长,斩霄总能慢慢忘了那段不该有的孽缘,重新振作起来罢。 郭大婶有心撮合儿子与香萍,第二天便借口请香萍帮忙缝制鞋子,将香萍请来家中。 两人做了会针线活,眼看日头近午,便下厨煮了些鸡蛋面条。郭大婶盛起一大碗,道:“海生在田头干活,我给他送饭去。香萍啊,就辛苦你帮我照顾笑儿了。” 香萍知道郭大婶是故意让他俩有机会独处,红著脸点头道:“大婶你放心,我会照看好笑哥的。” 她端了面条,走进岳斩霄房内。 床上的人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仍平平躺著,如果不是胸口尚在微弱起伏,就跟尸体无异。 香萍之前已听郭大婶提过岳斩霄的病情,亲眼看见不免又一阵难过,她试探著走到床边,轻声道:“笑哥,我是香萍,你还记得我吗?” 岳斩霄毫无动静。香萍又叫了两声,仍得不到半点响应,她叹口气,放下手里的碗,将岳斩霄半扶起身靠在床头板上,挑起一筷子面条吹凉了递到他嘴边,柔声细气地劝他进食。 她说了好几遍,岳斩霄依旧似泥雕木塑,对她不理不睬。 香萍失望地放下碗筷,呆呆看著岳斩霄消瘦凹陷的面孔,忍不住哽咽道:“笑哥,你小时候挺快活的一个人,还常常逗我笑,怎麽现在、现在变成这样了?笑哥,你就开口说句话吧,你这个样子,你娘和我看著都心痛啊!笑哥……” “……出……去。”很轻的两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2 个字,却令香萍惊喜地收了眼泪。 “笑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出去。”岳斩霄终於转动了一下脖子,朝向她,好些天粒米未进,他已接近虚脱,嗓音更是嘶哑干涩之极,每一字,都像是费尽全力才挤出的。”我不想见任何人,别来烦我。” 香萍愣住,可看到岳斩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她无法再厚颜逗留下去,红著眼圈从床沿站起身,将要走出门口时,听到岳斩霄在喃喃自言自语。 “……骗子……长华,你这骗子……” 她不知道岳斩霄嘴里的那个“长华”是谁,但话里悲愤之意直听得她鼻头发酸,回头低声问:“笑哥,我听爹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就是“长华”吗?你是为了她,才病倒的麽?” 岳斩霄缄口不语,嘴角两侧的肌肉却都在轻微抽搐,神色凄厉。 香萍已知自己所料不差,眼前人的模样让她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当年乍闻夫婿噩耗时,也是悲痛欲绝,如行尸走肉般消沈了许久,对岳斩霄同情更甚,含泪劝道:“笑哥,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意中人怎麽了,可你别再把什麽都憋在心底,只会伤了自己,也害郭大婶她担心。我明白你心里难受,当初妞儿他爹过世的时候,我也恨不得跟著他一块去了,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笑哥,人一辈子哪能样样都顺风顺水的呀!有时候,只能认命……” 她说著说著,反倒勾起了自己的伤心旧事,捂住嘴不让自己在岳斩霄面前哭出声来,低头匆忙往外走。 “香萍?” 郭大婶挽著个空篮子送饭回来,刚到篱笆外,就见香萍抽噎著奔了出来,听到她叫唤也不停步,径自走了。她惊疑不定,忙跑到岳斩霄房中,见岳斩霄木然靠坐在床上,床边矮脚小几上还搁著满满一碗面条,显然香萍也没能让岳斩霄开口进食。 她大失所望,更不敢向面无表情的岳斩霄追问什麽,端起那晚已冷掉的面条,泪珠子一滴滴直往碗里掉,哀声求道:“笑儿,你就吃上一口吧!你想饿死自己,让娘也心疼死吗?笑儿啊……” 任凭她苦苦哀求,岳斩霄依旧不言不动。郭大婶终是无计可施,流著泪走了出去。 听著娘亲略带踉跄的脚步声远去,岳斩霄轻声道:“我不会认命的。” 临近黄昏,红日半坠山崖後,鸟雀归巢。海生扛著锄头也从田头返家,离著木屋还有段距离,竟意外地看见岳斩霄慢慢地跨出了屋门,走到院中。 “哥,你终於肯起来了!”他撂下锄头,惊喜地奔上前去扶岳斩霄。”哥,你好多天没吃东西,身体虚著呢,先坐下来。” 郭大婶正在灶下准备晚饭,闻声也从厨房走出,连声叫岳斩霄赶快进屋去,免得受凉,又欢喜地问他想吃什麽。 岳斩霄却不理会娘亲和弟弟,挥袖拂开海生就往外走,脚下无意中踩到了那天断裂的竹杖。 他俯身,将两段竹杖捡了起来。 ……“这是我刚才替你做的新手杖。来,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是觉得不称手,我再重新替你做一根。”…… 殷长华那时笑得温柔,话里更充满了期待和讨好…… 握著手杖的指节已因用力而泛白,岳斩霄沈默许久,将竹杖一头插入另一半开裂处,轻点竹杖飘然走向院外。 “笑儿?笑儿!”郭大婶愕然,更怕岳斩霄一时想不开做出什麽傻事来,忙对海生道:“快!快把你哥追回来──” “知道啦,娘!”海生和娘一样的心思,没等她说完,便已快步跟了上去。 第86章 乱臣 85 岳斩霄尽管目不能视,脚下走得很快,充耳不闻海生在他身後的呼唤,一个劲地往前走。 他去的,正是曾与殷长华住过短暂时日的小木屋。 院子里的那些鸡鸭在他病倒後,已经被海生捉回了家中饲养照看。没了人居住,木屋四周连鸟雀也难觅踪迹,唯有晚风吹动著屋顶的茅草树叶,瑟瑟响,凄凉如诉。 木门也被海生上了锁。岳斩霄一掌震开门,缓慢步入屋内。 每一个角落里,彷佛还残留著殷长华的气味。他默然坐到床沿,抚摸起曾和殷长华一起盖过的被子,一起睡过的枕头。 ……“等过了年,我们就一起出海捕鱼去……” 山盟海誓言犹在耳,却已衾寒,枕冷,人杳杳。 摸索的手移到枕头里侧时,突然停了下来──枕头下硬硬的,藏有异物。他掀开枕头,摸了两下,已知是几件饰物,当是殷长华留给他的。 弃他而去,却留下这些,是要他後半辈子睹物思人?还是觉得有愧於心,想用这些财物来补偿他? “哥……”海生业已追到门口,见岳斩霄脸上挂著他从所未见的讥诮笑容,他心里一怵,不敢再出声。 岳斩霄抓著那几样饰物,一寸寸握起了拳头,缄默片刻後,倏地长身而起,对著床凌空拍出一掌。木床发出声闷响,转眼便被掌风震成了一堆碎木片。他又接连数掌挥出,木屋顿时摧枯拉朽般倾塌。 海生险些被坍下的屋檐砸到,急忙退後,正担心兄长会不会被砸伤,岳斩霄已从弥漫的的烟尘中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道:“明天和我出海,我要回陆上找他去。” 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长华弃如敝屣。哪怕长华躲到天边,他也要将殷长华找出来,当面问个清楚。 海生一惊,没想到兄长居然仍如此执著,他极是为难:“哥,程大哥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了,你、你又何必再去找他呢?再说我的渔船不大,只能在琼岛附近打打来回,去陆上那麽远的路途,大风大浪的,恐怕走不了……” 发现兄长面色越来越冷峻,他心虚地嗫嚅道:“整个岛上也就马叔和另外几户人家合夥买了一艘大渔船。哥,你就算真想去,也得等马叔他们的船回来。” 岳斩霄明知海生说得不错,可满心郁愤难平,哪还有耐心等待,冷然道:“你怕风浪,我找岛上其它人陪我去也一样。” “哥!”海生受不了他激将,涨红了脖子正待反驳,岳斩霄已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他无奈地叹口气,紧跟而上。 郭大婶已在家中等得忐忑不安,见岳斩霄和海生归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岳斩霄说要出海去找人,她惊愕之余,试图打消岳斩霄这念头,岳斩霄却根本听不进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淡淡地坚持道:“我心意已决,娘你就不用多说了。” 郭大婶一阵气苦,”笑儿,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3 娘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海生一直在边上没吭声,这刻终於安慰娘亲道:“娘,既然哥哥一定要出海,我陪他去,我们总能平安回来的,你就别操心了。” 知道自己无力阻止,郭大婶只得含泪点了点头。也没了心思用晚饭,自去替兄弟俩收拾明日启程要带的衣服行李。 岳斩霄冷漠的脸色终有缓和,道:“海生,多谢你。” “你是我哥,不用这麽客气。”海生回著话,心底却苦笑不已。人海茫茫,哥哥想找到那个刻意躲避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他那艘小渔船能否驶过变幻莫测的深海,安然抵达陆地尚未可知。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旭日冲破云层,将万道金芒倾洒在碧海上,又是一个和风微澜的大好晴天。 马叔和七八个同行的乡邻蹲在甲板上,喝著热腾腾的鱼粥,都说这次出海天气不错,照这行船速度再走上十来天就能靠岸。 “这次得给我家闺女和她小丫头扯上几匹好看的布头,再买上它十几坛子好酒拿回家屯著慢慢喝。”马叔几口喝完了粥,又去锅旁舀粥,见一人衣发临风,正安静地站立在船尾,忍不住高声道:“程相公,你也过来喝完粥吧!”,一边摇了摇头。 这个程相公,看著俊雅雍容,人却著实古怪。自从那天跑来说要跟船一起去陆上购买年货,搭上他们的大船後,一直沈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就矗立在船尾遥望琼岛的方向发呆。他虽然好奇,又总觉得这程相公身上散发著无形威仪,也不敢贸然打听,只能将疑虑压在了肚子里。 殷长华缓慢回过身,两鬓白发比离岛之日又多了几缕,朝阳温煦,也融不开他眉宇间的苦涩。他走到锅边盛了一碗粥,情不自禁想起临行前给斩霄煮的粥菜,心脏顿时像被人攥紧了,根本食不下咽。 斩霄此刻,一定在憎恨他的又一次逃离罢。倘若可能,他何尝愿意离开斩霄,可天意弄人,注定他和斩霄无法相守到老,唯有忍痛放手,换来郭大婶守口如瓶。 再怎麽被斩霄怨怼怀恨,总好过让斩霄得知那最不堪的身世。 他端著碗,黯然回到船尾。早从多日前开始,就已经看不见琼岛的半点影子了,可他依然不舍得放弃每一个遥望的空暇,尽管视线尽头,除了连成一线的蓝天碧海,什麽也看不到。 人离开了琼岛,他的心,却早已被根无形的绳索牢牢地绑缚在斩霄身上,难以割舍。船离琼岛远一寸,那绳索便更紧一寸,揪得他心肺肝肠都在颤栗。 就快受不了胸口翻涌而起的强烈撕痛,殷长华低咳两声,喘息著闭起了眼帘,静待喉咙口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散去,才慢慢睁开眼。 出海这些天来,他心痛的老毛病也变本加厉地复发了。好几次血都已经涌到了嘴里,又被他硬是咽了下去。有时候他甚至错觉,自己只怕等不到上岸,便会因心伤呕血倒下。 他苦苦一笑,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忽然望见远处海面上逐渐升起片帆影。 十来艘三层高的大船前後相连,正快速朝他们的船只驶来。船头插满色彩斑斓的旗帜,猎猎飞舞,看著绝不像是渔船。 马叔和其它人也看到了这支船队,冲到舷边手搭凉棚看了一会,他惊道:“是鹤山的船。” 殷长华一凛,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宫宴上那笑里藏刀咄咄逼人的鹤山王蒙泉。眯眼,果然隐约看到那些大船上站立著不少兵卒,铠甲兵刃在阳光下濯濯生光。又听到马叔急著叫大夥转舵,对鹤山国十分忌惮,问起原委,马叔叹道:“程相公你是不知道,自从句屏变了天,这鹤山国的船只就开始在海上横行霸道起来,截住咱们打渔的,逼著咱们给他交银子。从前咱们是怕海盗,现在又得躲著这帮鹤山的吸血虫,唉──” 他絮絮叨叨发著牢骚,对面鹤山的船队已越驶越近,见马叔的渔船在掉头,最前的那艘大船上众人发出阵高喊,直向渔船逼近。 “糟了,糟了,这次逃不掉了!” 马叔连连跺脚,冲到舵盘边使劲打向,那大船已离马叔的渔船不过数丈距离。船上兵士扭动机括,船头陡地飞出十多条碗口粗的长铁链,链头带有大型爪钩,呼啸著横空落在渔船上。 十多枚爪钩尖利无比,一下钉穿了甲板,深陷入内。马叔和众人大惊失色,想将爪钩拔出,却根本搬不动这些沈甸甸的铁家夥。 大船上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大笑道:“这回看你们还往哪里逃?”他一挥手,舵手发力绞动机括,铁链嘎嘎收紧,将渔船拖了过去。 殷长华眼看情势不妙,想到自己身上虽然穿的是海生的衣裳,但样子实在不像个渔民,难免会招人猜疑,便趁著混乱悄然後退到船舱背後,从甲板上抹了把灰土往脸上涂。 这时渔船已被拖到大船边,鹤山船队的其余船只也都赶了上来,将渔船团团围住。 几个兵卒垂下条绳梯下到渔船上,逮住马叔盘问起来。马叔哪敢与这些带刀的兵卒硬拼,只得忍气吞声奉上些碎银,赔笑道:“军爷,我们都是琼岛人,这快过年了,就想上陆地去买些年货,还请军爷通融,行个方便。” 几个兵卒抓过碎银,又在渔船上草草搜索一番,确实不见有什麽值钱的东西,便放开了马叔,从绳梯返回大船上,叫舵手收回铁链。 马叔等人均松了一口气。 大船顶层的甲板上站著一人,身披白狐裘,一手提壶,一手执杯,正自斟自饮,一直笑嘻嘻地在看热闹,倏地望见了殷长华躲在角落里的身影,他目光一凝,细看两眼後,变了面色。 “别放走他们!”他高声下令,遥指殷长华,道:“快!抓住他!” 殷长华只觉这声音依稀有点耳熟,下意识地抬头,恰好与那人的目光凌空对个正著──白净清秀的一张脸,左颊还有个小酒窝,正是当年随蒙泉进京的使团里那个几次三番出言嘲讽句屏的少年人。此刻少年眼神里,充满著与当日相似的嘲弄意味。 这少年,一定认出了他!殷长华心底直叫苦,没想到在这茫茫大海上,竟然冤家路窄,被人识破了身份。 第87章 乱臣 86 “是,小侯爷!”大船上数名将士应了声,顺绳梯迅速攀落,手持刀剑就向殷长华围上来。 马叔愕然,他倒是个热肠之人,想著殷长华是郭大婶家的客人,既然跟了他的船出海,总不能让人在他眼皮底下出了差池,上前想打圆场,被一个兵卒一脚踹开。“滚!别杵著碍事!”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4 其余的水手急忙扶起马叔,恨鹤山将士蛮横,却都敢怒不敢言。 殷长华连退几步,後背已撞上了船舷。忙里一瞥那小侯爷,见他嘴角尽是猫捉耗子般的讥笑,他暗自苦笑,转身一按船舷,在众人惊呼声中纵身跃入大海──句屏曾大败鹤山,他这落难皇帝要是落入了鹤山人手中,必将受尽羞辱。 几个兵卒疾冲到船舷边往下张望,只见海面溅起好大片水花,殷长华的衣裳在水中微一浮现後便沈入水中,不见踪影。这几人急忙抬头朝那少年禀告道:“小侯爷,这人不见了,怕是被海鱼拖了下去。” “哼!句屏皇族,水性怎麽可能那麽差劲?”小侯爷抛掉了酒壶,足尖在甲板上一点,整个人便似只白鹤翩然跃起,轻飘飘地跃落到渔船上,俯身一望海面,之前的水花已然平息,海面微波荡漾,不见异样。 他微蹙眉头,冷笑道:“我看他多半是躲在船底呢!真是老天开眼,让我薄青练兵途中撞到他。嘿,拿住此人,回去可是天大的功劳。” “小人这就下水去搜!”几个兵卒立功心切,都自告奋勇地请起缨来。 小侯爷一摆手,阻止众人,道:“用不著你们,本侯爷自有办法。”目光一转,望向马叔等人,笑得天真,微微弯起的眼眸里却流露出几分杀气。 “既然人在你们船上,就该你们去把他请回来。” 马叔等人兀自摸不著头脑,小侯爷已随手指住个水手,叫兵卒将此人捆绑了抛进大海。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连声求饶,鹤山国兵卒毫不理会他的哀求,三两下就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抛下了渔船。 “啊啊────”那人长声惨叫,落入海中,声嘶力竭地才喊了几声救命便沈了下去。 小侯爷站在船舷边看了一阵,提高了嗓门道:“句屏皇,我知道你就躲在下边,出来吧!你逃不掉的,又何必连累自己的子民白白送死?” 他又笑了两声,见水面仍无动静,哼道:“看来你是非要我把整船人都丢下去了!” 马叔和余下的水手均已面如土色,见鹤山兵卒又来抓人,众人心一横,均想与其被绑住了沈海,倒不如冒险逃生,都抢在兵卒前自行跳入海中,奋力游离。没游出几丈,鹤山兵卒乱箭齐下,射死了好几人。马叔肩头也被射中一箭,痛得直骂娘。 殷长华入水後便憋足了一口气,游到渔船底下,只望那小侯爷以为他已经溺毙海中,等鹤山国的船只驶离後,他再设法回渔船。不料没多久,一重物猛地落水,他隔著海水,看到那竟是渔船上的水手之一,手脚被绑,挣扎了两下後,就在他眼前缓慢往下沈。 那人一双眼睛犹如死鱼般突出,布满惊恐、绝望、愤怒、指责,死死地瞪著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吐出连串气泡,之後更冒出缕缕血丝。 殷长华恻然,但知道自己一旦游过来相救,就会暴露行踪,只能硬起心肠,看著那人沈到了深邃幽蓝的更深处。心底对那小侯爷不由得起了几分寒意,想不到那少爷貌似天真,手段却极为毒辣。 他又等了片刻,肺中空气几近耗尽,一蹬水稍将头脸露出水面换气,正听到小侯爷那番狠话,紧跟著马叔等人纷纷落海,身中乱箭,鲜血将四边海水染成一片猩红。 “句屏皇,你以为躲在船底不吭声,就可以逃过了?你再不现身,可别怪我将他们赶尽杀绝!”头顶上,再度飘来少年的威胁。 殷长华暗叹,心知此番脱身无望,也犯不著再连累这几个无辜渔民,当下游到视线开阔处,道:“我随你们走,放他们平安回去。” “呵呵,句屏皇,你还真是体恤臣民啊!”小侯爷得意地打个手势,叫兵卒停止放箭,将渔船舷边的绳梯放落,好让水中诸人爬上来。 殷长华攀著绳梯刚回到渔船上,几柄刀剑呛啷出鞘,交叉著搁在了他脖子上。 小侯爷噙了丝冷笑踱到殷长华面前,打量著他一身粗布衣裳,啧啧两声,朝边上的将士喊道:“你们都来看看这句屏的亡国之君,居然扮作渔民躲到这海上来了,可不像只丧家之犬嘛!哈哈哈!” 鹤山将士也都跟著哄堂大笑。 众人的羞辱和嘲讽,早在殷长华意料之中。转眸见马叔和幸存的几个水手都已狼狈不堪地爬回甲板上,人人身上挂彩,神色间尽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他长吸一口气,直视小侯爷。“这几个都是不知情的打渔人,放他们走。” “嘿,杀他们,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小侯爷不屑地昂起头,倒也没再为难马叔等人,吩咐兵卒将殷长华押回大船上。 “等一下……”殷长华忽地停下脚步,回头对马叔道:“回了琼岛,别告诉郭大婶母子我被鹤山国的人抓走,就说我上岸後便和你们分道扬镳独自走了,知道麽?” “啊?”马叔诧然,但在殷长华沈静又疲倦的悠远目光注视之下,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看著殷长华被兵卒们左右挟持,沿绳梯攀回鹤山船舰上。 船队浩浩荡荡,与渔船擦肩而过,驶向青蓝色的深海。连片帆影旌旗,最终融入海天一线。苍穹深处乌云渐浓,昭示著将有风雨来袭。 第88章 乱臣 87 一场大雨过後,天空重归湛蓝。 海生检视过木船上的器具,见并没有缺损,安下心,转头见岳斩霄挺拔的身影仍如生了根般站在船头,一动不动。黑发和衣裳全都被刚才那场大雨淋得湿透,水珠子顺著发梢衣角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淌,他唯有摇头叹气的份。 与兄长出海也有好些天了。老天帮忙,最初一路上都还算风平浪静,前几天起断断续续地下起雨来,好在雨势虽大,却没刮飓风,他这艘木船总算勉强挺了过来。 不过接下去的行程中,是否还有这样的好运气便不得而知了。而兄长的情形,更令他不安。一路行来,兄长的脸色始终阴沈得骇人,更不与他多话。 他重重叹了口气,开始张罗食物,看著锅中逐渐飘起的热气,人却陷入了恍惚。得知兄长身世的那刻起,他与娘亲同样的震惊,也觉娘亲做得没错,然而如今,竟有些动摇起来。 兄长究竟该不该与殷长华在一起,只有当局人自己才最清楚。看看兄长现在的样子,娘亲和他,或许真的做错了…… 可懊悔归懊悔,都已经改变不了什麽。殷长华既然有心躲开兄长,这一走便如泥牛入海,说不定两人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到时他该如何才能把兄长劝回家去? 想著这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5 些烦心事,他就忍不住头疼,长吁短叹。 接下来的数天航程,就只有他的叹息和鸟鸣海风相伴。岳斩霄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森冷,看得海生心底阵阵发慌。 这天午後,始终空旷无物的海平面上逐渐有点帆影驶入海生视线之内。 “前面有船!”初冬时节,几乎不会有渔船进深海打渔,他诧异地跑到船头眯眼张望,看了片刻,认出那居然就是马叔的大船。 “咦,马叔他们怎麽那麽快就回来了?往年这时候大概还没上岸呢?……” 海生还在嘀咕,旁边一直像个木头人般站著的岳斩霄嘴角微一抽动,终於有了反应,扣住海生的手腕,低声道:“真是他们回来了?快把船开过去!” “知道了,哥。”手骨都被兄长捏得发痛,又不好抱怨,海生跑去桅杆下将两面船帆全都扯开,朝著大船全力驶去,心里却在奇怪,难道是殷长华途中改变了心意,让马叔他们又把船开了回来? 木船靠近大船时,大船上放下了绳梯,将海生弟兄俩接上大船。马叔奇道:“海生,你们两个怎麽驾著小船出海来了?” 海生一边忙著把自家木船系牢在船尾後拖曳,一边回话:“马叔,我是陪哥哥来找人的……对了,程大哥呢?” 他环望四周,不见殷长华的影子,又发现马叔肩头包扎的白布上染著褐色血迹,大吃一惊。再看其它水手,也都个个有伤,神情委顿,面带悲伤。 “……马叔,你们这是怎麽回事?还有其它的人呢?” 马叔苦笑著还没开口,岳斩霄已飘然跃到他面前,面如严霜。“程错呢?” “他,他呀──”马叔一下结巴起来,他可是答应过那个程相公,不把被俘的消息告诉郭家兄弟的,但对著岳斩霄冷峻威严的脸容,舌头竟似打了结,愣是说不出原先编造好的谎言。 “他人呢?!”听不到回答,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在岳斩霄心头升起,声音更严厉了三分。 马叔心胆一寒,硬著头皮支吾道:“笑儿啊,那个程相公他上了岸之後就不辞而别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海生张口欲言,岳斩霄已先逸出声冷笑:“以你们的船速,根本不可能已经到过陆上。马叔,你以为我眼睛瞎了,就能糊弄我?” 马叔黝黑的面皮涨得通红,海生怕兄长再说出尖刻话来,忙道:“马叔,你就直说吧,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马叔还在犹豫,边上一个水手红著眼睛道:“咱们前几天不走运,遇上了鹤山国的船队。程相公给他们抓走了,还连累我们死了好几个人。”想到枉死的同伴,他口气也变得极为不善,碍於大家都是琼岛的乡邻,才忍住了火气,没恶言相向。 见瞒不过,马叔苦笑:“唉,也不知道程相公是怎麽招惹上鹤山国那个什麽小侯爷的。那帮人心狠手辣,已经杀了船上几人,我怕再被鹤山国的人回头追上来赶尽杀绝,也没心思再去买什麽年货,早点回琼岛是正经。” 鹤山国?!岳斩霄霍然一震。 海生也是吃惊不小,他知道殷长华的真实身份,顿知事态严重,偷眼一望兄长紧绷的俊脸,嗫嚅道:“哥,这怎麽办?” 岳斩霄薄削的嘴唇紧抿成一线,握著拐杖的手指也已捏到发白。当年鹤山一役,尽折鹤山数万精兵良将,海面飘红十里,继而被迫向句屏称臣纳贡,鹤山人对句屏可谓恨之入骨。 而今长华,却落到了鹤山人手中…… 想到长华将会遭受到的种种折磨,岳斩霄不寒而栗,深吸一口气,才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浓烈不安压了下去,沈声道:“去鹤山。” 马叔等人已被鹤山国人吓破了胆,闻言连声劝阻。 岳斩霄罔若未闻,只扭头“注视”海生。“鹤山我是一定要去的。海生,送我到那後,你就自己回琼岛去吧。跟娘说,不论我回不回来,她都别再为我伤心。” 兄长这话,怎麽听都像是在交代遗言!海生不满地道:“哥,你这说的什麽话呢!我们哥俩一块出海的,要回去,也要一起回。” “海生……”这一刻,岳斩霄不禁有些愧对这个硬被自己拖著蹚浑水的弟弟,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鹤山之行再多凶险,也得保海生平安,不能再让海生陪著他以身涉险。 第89章 乱臣 88 鹤山之名,源於岛国特有的一种大鸟,性情凶猛,不畏虎蛇。岛上人将之视为先祖图腾,以神鹤称之,大鸟出没之地也就成了神山。 鹤山皇宫就坐落在山头,依山而建,险峻雄浑。朱红色的宫殿屋顶在满山苍翠中分外显眼,一条长长的赤石台阶从山脚蜿蜒著通向宫门,宛如天梯。 “句屏皇,你也走得太慢了吧。”小侯爷薄青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隆重华服,手摇折扇,居高临下,看著在数名侍卫挟持下缓步而行的男人,眼里闪动起猫捉弄耗子的几分残忍光芒。 殷长华对少年的讥笑选择了沈默以对,只是慢慢拖动双腿,费力挪步。 他走不快,自从被俘那天起,他双脚脚踝上就被锁上了粗重的铁链,末端还拖著个大铁球,每迈一步,脚腕处的皮肉便被镣铐铁圈磨蹭著,早已皮破血流。薄青见了,还“好心”地叫人给他清洗伤口,用的却是咸涩的海水。伤口碰到盐水後,更是钻心地痛。 身上的衣服,也被兵卒拉扯之际撕扯得破破烂烂,落魄潦倒,一路上,没被鹤山将士少嘲笑奚落过。 不过,更大的折辱还在前方等著他罢。鹤山王蒙泉,将会如何处置他这个阶下囚?是剥皮抽筋?还是杖毙坑杀?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绝不会让他痛快死去。也许趁早找个机会自行了断,还可以少受点活罪,然而身为皇族的骄傲,不容他在敌手面前示弱自尽。 “少磨蹭,走快点!”押解他的几个侍卫怕薄青怪罪,叱喝著用刀柄在殷长华背上狠抽了两记。 殷长华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回头扫了那几个侍卫一眼。虽然落拓,几分皇者锐气犹在,那几人气息一窒,腰刀举在了半空,倒不敢再往他身上抽。 “句屏皇好气势!等到了殿上,你再尽情耍威风吧!”薄青一撇嘴,冷笑著拾级而上。 走完数千级的台阶,殷长华两个脚踝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似有无数尖针在轮流戳刺,裤脚和鞋子都给血水染红了。 两排血脚印,歪斜著停在了乌金王座下。 “句屏皇,别来无恙啊!”王座上的男子朗声长笑,在空旷殿宇内激起阵回音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6 。 殷长华默然望了眼,蒙泉王座两侧高高矮矮,站著不少臣子。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幸灾乐祸有之,也有人义愤填膺,更多则是咬牙切齿。 小侯爷收起折扇,得意地单膝跪地,向蒙泉行礼道:“薄青见过国主。句屏皇已带到,请国主发落。” “薄青,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起来吧!” 薄青嘻嘻一笑站起身,道:“这是老天爷开眼,才把咱们鹤山的大仇家送上门来。国主正好杀了他,祭奠我鹤山死难的万千将士。” 众臣群情激愤,纷纷附和道:“薄小侯爷说得是!杀了他!” 一个文臣更厉声呵斥起挟持殷长华入内的几个侍卫:“这人目无国主,拒不跪拜,你们怎麽也不懂规矩,任由他放肆!” 几个侍卫面露惊慌,怕国主降罪,侍卫头领急忙操起腰刀狠狠砸向殷长华右膝内弯,站得近的几人都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骨头断裂声响。 痛,一下子从右膝蹿遍全身。殷长华面色惨白,却仍凭一股傲气支撑著身体挺立不倒。 那侍卫头领提刀正准备如法炮制,去砸殷长华的左膝,被蒙泉及时喝止。 “住手!” 蒙泉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悠闲地步下王座,走到殷长华跟前,瞅著他满脸的冷汗和两鬓白发,状似惋惜地叹道:“当年永稷一别,小王还想著日後有机会再去拜会我那岳丈大人呢!没想到他壮年早逝。句屏到了你手上,短短时日就亡了国,呵呵,句屏皇,你这皇帝,当得可真是无能啊!” 众人已知国主是要尽情羞辱这昔日宗主,都顺势讥笑起来。 殷长华根本无心与蒙泉做口舌之争,只忍痛沙哑著嗓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风凉话,就不必说了。” “句屏皇到此田地,居然还傲骨铮铮啊!”蒙泉眸底滑过丝嘲讽,突然抬脚,踢中了殷长华的右膝。 “唔!──”殷长华再也难忍剧痛,跪倒在坚硬冰冷的石砖上。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要被这直钻骨髓的奇痛夺走意识。 蒙泉脸上依然笑容不减,垂首看著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故作为难地道:“小王也不想委屈句屏皇,不过嘛,就这麽轻易杀了你,我鹤山国臣民可不会答应。你说,小王该如何发落你是好?” 几个机灵臣子顿时七嘴八舌地出起主意,有提议将殷长华凌迟曝尸的,也有人力主火刑,蒙泉只是含笑聆听,时不时还略点下头,似乎颇为赞赏那几人的点子。 殷长华听著众人嘴里层出不穷的酷刑,自知在劫难逃,心底倒也没任何惧意,也或许是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右腿越来越强烈的痛楚所掌控,冷汗留个不停,脑海里晕眩一波胜一波,耳边的各种声音也逐渐变得遥远……身体晃了两下,终於倒地失去了知觉。 第90章 乱臣 89 醒来,眼前一片昏黑,身上阵阵发冷,双腿竟似已麻木,感觉不到存在。 他呆滞了片刻,眼睛开始适应四周,辨明自己置身处是间水牢。双腕被高高吊起,锁在了屋顶垂吊下来的镣铐里,双膝以下全浸泡在一池子冰冷腐臭的水中,难怪已无知觉。 水牢中没有油灯,仅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唯一的小窗子泄进来,照在黑黝黝的水面,偶尔反射出几点白光── 水里,竟半浮半沈著不少已被浸泡到惨白的细碎肉块,有的甚至还连著点骨头毛发。 看清那应当是属於人类的尸骨残骸,殷长华毛骨悚然,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地直翻酸水,只是他许久未曾进食,只发出几声干呕。 “哟,醒了啊!”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隔墙响起。 沈重的铁牢门很快被打开,两名狱卒举著火把走了进来,踏著搭在水面的木板走到殷长华身前,一人还故意将火把凑近殷长华照了照,刺眼的火光令殷长华不得不眯起双眼。 那人瞅著殷长华火光里仍惨白无血色的脸,对个头较矮的同伴笑道:“听说这人就是被夺了皇帝宝座的句屏皇帝,瞧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难怪连自家江山也守不住。哈哈哈!” “句屏仗著国力,杀了咱们鹤山多少将士,逼咱们称臣纳贡,活该被灭国!”那矮个狱卒说来咬牙切齿,阴著脸将手里一碗饭菜送到殷长华嘴边,恶狠狠地道:“要不是国主有令要留你一条狗命,老子现在就一刀宰了你。快吃!” 殷长华闭目不语。再饿,也不可能受这等卑微狱卒呼来喝去,更何况那碗饭菜一股馊味直冲鼻端,也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 见殷长华不吃,那人更是生气,猛地伸手捏住殷长华的下巴就要将饭菜强行喂进他嘴里,却被高个子同伴及时拦住。他愠道:“你这是干什麽?” 高个子笑道:“人家好歹是皇帝,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句屏皇既然不爱吃这饭菜,咱们另外准备去。”边说边朝那矮个直打眼色,拖著他走了。 听两个狱卒脚步声消失,殷长华才缓慢睁眸,涩然苦笑。一国之君,如今竟沦落到了遭狱卒欺侮的田地,可想到昔日句屏对周边小国恣意征伐,横征暴敛,也怨不得旁人。 一切,都是风水流转,报应不爽。 时光在死寂的水牢中近乎凝滞,殷长华身上的寒气却不断加深,全身都忍不住微微发抖。昏沈之际,那两人又返回水牢。 高个狱卒手中,还端了个大海碗,里面满满一大碗肉汤,正冒著热气。他笑著把肉汤端到殷长华面前,道:“看你冻的,脸都发青了。这可是我俩刚刚特意为你煮的,热乎著呢!喝吧。” 他在火把里笑得十分轻蔑,但殷长华此刻已快受不了水中阴寒,看到这碗热气腾腾的新鲜肉汤,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难抵诱惑,低头往碗口凑去。 那高个子嘴角扯开个冷笑,忽然伸手捏住殷长华的下巴迫他张大嘴,将大半碗滚烫的肉汤往他口中倒── “啊────”殷长华失声痛叫,浑身剧颤。 那人却不为所动,把剩下的肉汤一点不剩,全灌进殷长华嘴里。看著殷长华痛苦喘气拼命摇头,整张脸都痛得扭曲了,两个狱卒放声大笑,丢下碗扬长而去。 殷长华发出一连串咳喘,声已嘶哑。嘴巴、舌头、喉咙、连同五脏六腑彷佛都被沸腾的铁水烫过,火辣辣地灼痛。 这刻,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即晕死过去,也好少受点活罪,可身处水中,双手受制,就算想把自己打昏也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垂死般的剧烈喘息。蓦然喉头一阵腥甜,连吐了几口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7 血。 鲜血滴在水中,很快泛开涟漪。好些条黑不溜秋的小鱼原先不知道躲在池子哪个角落里,此时都被血腥气吸引游了过来,围在殷长华身边慢慢打著圈子。游动一阵後,似对殷长华不感兴趣,又逐渐散开,开始去啄食漂浮在水中的那些碎尸块。 这些尸块,原来就是被这小鱼咬食成这样的,而自己,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沦为鱼群的口中餐…… ……“告诉你娘,叫她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把你交给我就是。我若是嫌弃你,就让我像那个船老大一样,掉海里喂鲨鱼去。”…… 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惩罚他离开斩霄?殷长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两个狱卒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他,没多久便又返回,两人手里还拿了火盆烙铁。 “还没死啊?你还挺经得起折腾的嘛!”高个狱卒一边嘲笑,一边从烧得通红的炭木中提起烙铁,与同伴走向殷长华。 炙人的热浪直逼面门,殷长华骇然,奋力挣扎起来,却被矮个子狱卒牢牢揪住头发,被迫仰起脸。高个狱卒冷笑一声,将烙铁对准殷长华的额头按了下去。 “吱──”皮肉焦臭的味道立刻伴随著殷长华暗哑的惨叫在水牢里弥散开去。 等烙铁提离,殷长华已然晕厥。额头肌肤一片焦烂,被烙上了一个“囚”字。 “这样才像个阶下囚,哈哈!”高个狱卒移动著手头的烙铁,还想找下一个地方下手,那矮个子摇了摇头,道:“我看他可没那麽硬朗,万一弄死了他,可不太好向上边交差,还是改天再来吧。” 高个狱卒抬手连扇了殷长华几个耳光,见他仍低垂著头毫无动静,自觉无趣,便放下烙铁,和同伴离开水牢。 “!啷”一声,厚重的铁门被锁上,隔断了一切。 “国主,听说你抓到了句屏废帝?” 冷冰冰的女人声音,在石室里响起。 女子全身裹在黑袍里,雪白的脸颊两侧各绘了株黑色花朵,妖媚中透著股说不出的诡异。正用比袍子更漆黑的双眼冷冷注视著坐在对面蒲团上的蒙泉。“为什麽不尽快杀了他?我听青儿说,大臣们都在议论,为何不拿他来祭奠阵亡将士?” 面对女人毫不客气的质问,蒙泉竟不动怒,反而恭敬地微笑道:“巫女大人,我留著他,当然有用处。我听闻半年後,炎雪国要为储君选妃,我正打算送王妹前往。如果能结下这门姻亲,也就能攀附上大国玄龙。” “你想向玄龙称臣?”巫女的眼神变得更尖锐。 蒙泉微微一扬唇角,“当今乱世,玄龙独大,各国都依附玄龙求自保。我鹤山国小势弱,就算偏安大海,也迟早会招来玄龙铁蹄。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投诚,免得惹来兵祸,待他日我国力强盛了再做打算。那个殷长华,可不就是我用来结交炎雪和玄龙的一份大礼麽,呵呵。” 巫女冷然道:“夜长梦多,万一被句屏废帝逃走了──” “巫女大人,你大可安心。”蒙泉胸有成竹地笑道:“那殷长华不足为虑,凭他一个人,根本别想能逃得出水牢。况且,进了水牢,他从此就是个废人,就算出了去,也翻不了天。” 听他说得笃定,巫女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蒙泉告辞出了石室,笑容敛去,眉头微皱起一丝疑惑──被巫女一言提醒,他倒是想到了殷长华尽管已是亡国之君,但总该有死士追随,怎会突兀地出现在一艘从琼岛出发的普通渔船之上? 莫非殷长华兵败後,将孤悬海外的琼岛当做了新巢,在那培植兵力以图东山再起?岛上应当有其党羽,获知殷长华被擒,肯定会赶来营救罢…… 水牢里日夜昏暗,唯一的那缕光线透窗而入,照在殷长华面庞上,惨无血色。那天被烙伤的地方起了不少大小水泡,有几处已破,渗著淡黄色的脓水。 比起额头的伤,他口腔喉咙里更是一片溃烂。 几天来,那两个狱卒嫌给他灌沸水热汤还不够解气,还弄来了辣椒水取乐。直到昨晚看到殷长华接连呕血,那两人倒也有些慌了,生怕弄死了这重要的人犯难以交待,便没再来折辱他。 殷长华业已被疼痛折磨得晕死过去好几次。醒来,总错觉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可喉头火燎般的奇痛告诉他,这噩梦并未结束。 几声脚步逐渐接近牢门。是那两人又来了麽?他一寒,勉力抬起沈重得像灌了铅的头颅。 一点暗红火光随著开启的牢门,从来人手提的朱纱灯笼里泄了进来。那人高挽云髻,一张俏丽脸蛋被火光映著,带了几分惊惶,竟是远嫁鹤山的合贵公主。 “是……是你……”殷长华口齿不清地艰难挤出两个字後,喉咙一阵蛰痛,只能喘气。本以为句屏被灭後,这和亲的公主肯定也难逃厄运,说不定已遭鹤山王加害,见她出现,略觉宽慰。 “皇上,是我。” 合贵公主声音压得很低,踩著木板走近殷长华,看清他额头烙上的“囚”字,她忍不住掩嘴惊呼,眼圈也泛了红。“皇上,他们竟然把你折磨成这样……我、我这就回去找药膏。” “不、不……用了……你快、快走吧……”殷长华吃力地摇了摇头。既已命不长久,也不必再去连累这已出了嫁的远房妹子。 合贵公主知他顾虑,低声哽咽道:“皇上放心,我怎麽说也为鹤山王生下一女,他不会真来害我的,我──” 门外狱卒倏然一声咳嗽,打断了她。“王妃,时候不早,请回吧。待会上边要是来人看到了,咱们也担当不起。” 合贵公主乃是花费重金偷偷买通了狱卒才得以入内,闻言不敢再耽搁,抹了眼泪匆忙告别。 第91章 乱臣 90 翌日,合贵公主果然又潜入水牢,还带来了伤药,交代那两个狱卒给殷长华上药。那两人收了公主不少好处,也没再为难殷长华。待公主走後,胡乱替殷长华涂了点药。 公主不敢惊动宫中人,自然也没向太医讨药,拿来的只是些普通止痛的药膏。涂上几天後也没什麽大起色,殷长华额上依旧脓水不止。嘴里喉间的伤口也越发严重,到後来便开始吐脓血。至於公主带来的滋补食物,更是无法下咽,勉强喝下两口败火清毒的汤水,转眼就呕了出来,还夹带著紫黑血块。 公主见了,心急如焚,但也无计可施。 殷长华已隐约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反而强撑起精神安慰她:“别……难过,我、我就快……咳……解脱了……”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8 “皇上,你别再说话了……” 公主拿帕子替他抹著淌落下颌的血丝,一条雪白的绢帕很快就被染红,想到自己前两天依稀听说鹤山王要将殷长华押送给玄龙皇帝,届时殷长华的下场肯定更为凄惨,她不忍告知殷长华,唯有暗自掉泪。 殷长华咳出几大口瘀血後,喘著气,遥望窗口那丝缕微弱青光,失了神。 斩霄……斩霄,可还在为他的不告而别伤心愤怒? “呵……咳咳……”是恨是怨,他都快偿清了。 这个本就羸弱的身体,终於再也无力承受更多,即将走到尽头。这样也好,等此身腐烂,一切烟消云散,他也不用再承受命运的摆布捉弄,不必再品尝所求不得刺骨锥心的痛苦了。 赤石砌就的城楼,被正午的日头照著,远望如火。 海生扭头,朝身边的岳斩霄轻声道:“哥,前面就是鹤山都城了。” 岳斩霄微点了下头,涂了泥巴灰土的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薄唇却始终紧抿著。 与海生日夜行船,一路经历了好几场海上大风雨,幸亏海生驾船的本事不错,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鹤山国,但那艘木船也已磕碰坏多处,他俩将木船丢弃在登岸的那片礁石湾里,几乎没有休憩,就直往都城赶。 沿途打尖住宿,他也留了意,并未听到关於殷长华的传言,想是鹤山王尚未处置殷长华,然而他一颗心仍绷得紧紧的,根本轻松不起来──长华有心疾,又伤过病过数次,如何经得起牢狱酷刑。 一定要尽快找到长华…… 听到城门口守兵的盘查吆喝声逐渐清晰,他长长吸了口气,抛下满腹杂念,与海生混在进城的人群里,走向城门。 他俩头戴斗笠,腰挂竹篓,一身渔民打扮,并未引起兵士注意,很轻易便混进城内,找了家僻静小客栈落脚後,岳斩霄叫海生闩上房门,从怀中掏出了殷长华留下的那几样饰物。 灿灿珠光宝气,顿时将房内照得亮堂起来。 仅靠他和海生两人之力,要在这陌生的鹤山国救出殷长华,绝非易事,万一打草惊蛇,只会令殷长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需得有七成把握才能动手营救。 这些珠宝,或许能帮上他的忙…… 年关将近,薄青这天恰逢闲暇,便由管事陪同著,逐一检视起准备送往宫中和大臣府上应酬的年货。见均已具备妥当,便淡淡赞了那管事几句。 那管事连说不敢。薄青却揉了揉眉心,往檀木椅里一坐,叹道:“国主明年就要赴炎雪结亲,让我给准备好赠送炎雪王族上下打点的厚礼。我们鹤山国除了海产,又哪有什麽真正拿得出手的宝物?时间偏又这麽紧迫。” 管事笑著提醒:“小侯爷,咱们鹤山虽然是小国,所产的珍珠珊瑚,那可都是宝贝啊!” 薄青没好气地哼了声,悻悻道:“当年鹤山兵败句屏,多少珍稀宝物都给搜刮走了。国中如今能找到的,恐怕根本入不了别人的眼。” 那管事眼珠一转,赔笑道:“说起这,小人倒想起件事。前几天有两个珠奴在外求见,说是采到了几颗上好的鲛珠,不舍得贱价卖了,揣著来都城想找个好买家。小人当时见他俩脏兮兮的,就叫人把他俩轰走了。要不,小人再去找那两人来?” “两个珠奴,能有什麽好宝贝?”薄青嗤之以鼻,但近来正为礼物之事头疼,想了想,还是微颔首。“找来看一下也好,如果真是上等的深海鲛珠,倒也送得出手。” “是。小人这就去办。”管事兴冲冲地走了。 薄青返回书房,看了阵子书卷,和衣上榻正待小睡片刻,管事来到书房,恭声道:“小侯爷,人已经带到了。” “哦,叫他们进来。” 薄青懒洋洋地一手支颐,半坐半卧看著管事领了两个男子鱼贯入内。 管事行过礼後,见身後那两人还站著,靠前那个年轻人更愣愣地直盯著薄青看,他忙训斥道:“这位就是薄小侯爷,你们还不快行礼!” “是,是。”海生屈了一膝下跪,脸上不自禁地有点发热──没想到这小侯爷如此年轻,而且唇红齿白,活像个漂亮的女儿家,比琼岛上那几个肤色发黑的姑娘好看得多…… 薄青没留意海生,只对另一个仍戴著斗笠拄杖而立的男子皱了下眉头,暗恼这等粗人不懂礼数,懒懒地道:“听说你们有上好的鲛珠要卖,呈上来。” 那戴斗笠的男子压低嗓音应了声是,薄青正觉得此人声音听著依稀有点熟稔,那人脚上一滑,衣袂带风,已如魅影般欺近软榻。 有诈!薄青尚未来得及闪避,肩头一麻,已被那人右掌按住,顿时像压上块大石头无法动弹,他张口正要呼救,那人左手轻弹,一颗黑乎乎的圆丸不偏不倚飞进他口中,随後抓住薄青下颌,往上一推。 “唔!”圆丸顺喉直下,薄青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他也已经看清那人双眼覆著黑布带,满脸污泥仍难掩俊美轮廓,不由得惊叫道:“岳斩霄!” 管事在旁看直了眼,前两天这两个渔民找上门来,暗中向他塞了件贵重首饰求他通融,他这才极力向小侯爷引荐这两人。此时方意识到这两人绝对来路不善,惊慌失措,色厉内荏地喝道:“大胆!竟敢对小侯爷无礼,你们不想活命了?” 岳斩霄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反手凌空一掌,将那管事打昏过去。 海生恐管事醒来叫囔,便取出绳索把人捆了个四马攒蹄,嘴里还塞上团布头。 薄青见识过岳斩霄的身手,知道即使自己叫来府里的侍卫,也不是对手,强作镇定道:“岳斩霄,你潜入我鹤山,想干什麽?” “殷长华呢?他被关在哪里?” “原来你想来救人啊!”薄青变色道:“我绝不会帮你的,你不用枉费心机了,呃唔──” 按在他肩头的右掌倏地加重了力道,他半边身体如被针刺,白净的脸也疼得有点变了形。 “帮不帮,由不得你。”岳斩霄撤了掌,冷然道:“刚才那粒,是慢性毒药。没我的独门解药,你就等著半年之後肠穿肚烂而死吧。” “你!”薄青惊怒交迸,腾地从榻上跳了起来,挥拳就朝岳斩霄脸上打去,下一瞬拳头便被岳斩霄擒住。後者五指用力收紧,薄青哪吃过这等皮肉苦,不禁连声叫痛。 海生瞧得於心不忍,劝道:“哥,你轻点。” 岳斩霄也只是想给这小侯爷一个教训,并不想真的伤了他,轻哼著松开了手。 薄青揉著犹在酸痛的拳头,脸上阵青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79 阵红,却也不敢再莽撞行事自讨苦吃,咬了咬嘴唇,干笑道:“好好,既然你们非要去送死,我就带你们去。” 第92章 乱臣 91 夜半,一勾残月高挂云端山巅,清辉冷冷,拂照著鹤山宫城。 一顶小轿从山脚直上宫门,在门前的赤石平台上停了下来。 值夜的侍卫头领看到掀开一角轿帘的紫衣少年,甚是诧异。“薄小侯爷,这麽晚了,您还要入宫?” “事发突然,本侯爷也只好深夜来见国主了。”薄青叹著气,放下帘子,嘱咐轿夫往里走。 侍卫们素知这薄小侯爷在国主面前极为得宠,毫未起疑,恭敬地目送小轿离去。 岳斩霄就在轿内,侍卫上前查看之际,他一直将身体紧贴在轿顶,耳听离宫门侍卫已远,他才轻如柳叶跃落薄青身旁,低声道:“离牢房还有多远?” 薄青想到肚子里的毒药,对岳斩霄是又怕又恨,打不过,便忍不住在嘴头上耍刻薄:“待会就能见到你要找的人了,你急什麽?” “最好别给我耍花招。”岳斩霄寒声警告对方。 至今为止,一切进展得如他所愿,他却总觉得太过顺利,隐约腾起些许不安,然而到了这刻已无退路,只望能快刀斩乱麻救出长华。 轿子高高低低,又走了盏茶工夫,最终落地,四下一片沈寂。 “走吧!”薄青率先下了轿子。 岳斩霄听声辨形,紧跟著薄青走了一段路,鼻端逐渐闻到淡雅怡人的熏香味,他一凛,疾扣住薄青的手腕。“这是哪里?” 牢房里,不可能有熏香…… “岳将军,小王已恭候多时,别来无恙啊!”一人朗笑声中走近。 “……鹤山王。”岳斩霄面上如罩严霜,猛挥手,将薄青甩到了角落里,凝神聆听著蒙泉的脚步声,心里掠过丝懊悔──他还是太过大意,没料到那小侯爷居然不怕死地敢算计他。 听蒙泉这口气,分明早已得了小侯爷暗中通风报信,知道他会趁夜潜入宫城。说来说去,自己终究吃了目不能视的暗亏。 蒙泉含笑走近,藉由宫灯烛焰打量著岳斩霄,一别经年,眼前人虽然穿著寻常渔家衣裳,风华依旧,他心头不觉有些发痒,朝正狼狈爬起的薄青打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对岳斩霄笑道:“此地乃是小王的书房,周围也没有侍卫埋伏。小王绝无恶意,想你我也算得上是故人重逢,岳将军不必如此见外。” 岳斩霄在他说话当口,已听清楚附近确实没有伏兵,对蒙泉的有恃无恐更生出几分戒心。 他略一缄默,沈声道:“放了殷长华。” “哈哈哈!”蒙泉大笑三声,瞅著岳斩霄越发冷峻的脸色,慢悠悠道:“我若不放,又如何?呵,我如有不测,殷长华也难以善终。这其中利害,不用小王多说,岳将军也该明白吧!” 岳斩霄握著竹杖的拳头紧了紧,却又缓慢放松。这个鹤山王,还真是吃准了他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不过,既然蒙泉未设伏兵,还跟他侃侃而谈,显然事情尚有转机。 “你有什麽条件?” 蒙泉嘴角的笑容突然更深了些,径自往书案後入了座,边斟著酒水边道:“岳将军果然是聪明人。呵呵,小王也就实话实说。当年金殿一见,小王对岳将军极为仰慕。如今句屏已改天换日,无岳将军容身之处。将军一身武功若就此埋没草野,岂不可惜?小王愿请岳将军为我鹤山座上宾,统领三军,不知岳将军意下如何?” 这鹤山王,居然也想来收罗他!岳斩霄淡然道:“多谢鹤山王抬爱,只是在下早已厌倦了沙场杀戮,恕难从命。” 这回答,早在蒙泉意料之中,他笑了笑,啜著美酒,缓缓道:“岳将军何不再斟酌一二?此事对你、对殷长华,可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岳斩霄本已渐失耐心,暗中提气,打算趁蒙泉不备,擒住蒙泉逼他带自己去救人,但听到蒙泉最後一句背後的威胁意味,心念数转,最终还是不敢拿殷长华的安危来赌。 “我要先见殷长华。”找到长华之前,虚与委蛇或许才是上上策。 “岳将军但请宽心,小王自会让你们见面,呵呵……” 蒙泉欺岳斩霄看不见,一双眼肆无忌惮地在岳斩霄脸上流转,越看越是心动,却别有一丝酸溜溜的异样滋味泛上胸臆。当年宫宴之後,他便派出探子在城中查探,对殷岳两人间的纠葛也颇有所知。 要让岳斩霄死心塌地留在鹤山为他所用,只能从殷长华处先下手…… “……咳……呃唔……” 几声比昨日更暗哑虚弱的喘息在水牢里回荡,听在殷长华耳中,似乎在宣告著他又向死亡迈进了一步。 这两天,合贵公主都没有出现。他昏昏沈沈间依稀听到那两个狱卒在嘀咕王妃被人发现常往水牢跑,多半遭国主禁足了。 没了公主打点,那两人对他自是厌弃,除了每天给他送来一点吊命用的薄粥汤,对他几乎不闻不问。 殷长华却对现状已心满意足──生命将到尽头,他不想任何一寸光阴被人打扰。每一分清醒的时刻,他都用来追忆与斩霄相识迄今的点点滴滴。 握著斩霄的小手教他临帖画画……看著斩霄在日头下挥汗苦练拳脚骑射…… 某个慵懒的冬日早晨,斩霄隔著床帐轻声唤他起床,他心血来潮地想逗逗斩霄,故意屏住了呼吸不出声。斩霄慌张起来,掀开帐子来推他,他突然抓住斩霄拖进被窝里,惹得少年惊呼嗔怪,直叫:“长华,你骗人!”。他得意地笑,低头,用亲吻堵住了少年淡红的唇瓣…… “……呵……”从不知道自己的记性如此好,居然清晰无比地记得多年前斩霄的每一个回眸,每一句言语,惟独不愿再回忆起两人在琼岛上的那段日子。 缠绵到刻骨,以为最终守得云开月明,是往日所有痴妄的结束,却竟是一场梦魇真正的开始……幸好,一切终将落幕。万般爱欲痴缠,与那个不该浮现於世的秘密,从此皆随风逝。 一生中,终於能好好地保护斩霄一回…… 他无声笑,宽慰又苦涩。 沈重的铁门外蓦地响起狱卒惶恐的声音:“拜见国主!” 蒙泉?!殷长华吃力地抬起头。 两个狱卒打开了铁门,擎了火把快步入内,将水牢两侧角落里的落地烛台点著了,牢房内终是透出难得的光亮。 蒙泉清咳一声踱入牢房,骤见殷长华额上的烙印,他一愣,随即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0 将严厉的目光投向那两个狱卒。“你俩好大胆!是怎麽伺候句屏皇的?!” 那两人大惊,齐齐跪倒在地,嗫嚅著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将句屏皇放下来!” “是,国主。” 两个狱卒忙爬起身,过去打开了殷长华双手镣铐,将他拖出水,扶到池子边。一松手,殷长华就摔倒在地。 双臂被吊绑多日,早已麻木,跟浸泡在水中的两条腿一样,失去了知觉。殷长华喘息一阵,才用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动能力的手肘支地,勉力撑起上半身,看到自己小腿的刹那,整个人都呆滞了。 骨裂的右膝紫黑肿胀得吓人,最可怕的是膝盖下的两条小腿,布满了被鱼啃咬的伤口,脚踝以下的皮肉更几乎已被咬噬殆尽,裸露出惨白的骨头。 “唔……”恐惧和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腾,殷长华再无勇气对自己的双脚看第二眼,颤抖著阖上了眼帘。 蒙泉走到殷长华身旁,垂头看著殷长华的伤势,露出点残忍的笑意,口中却长叹一声,道:“都怪小王疏忽,累句屏皇受罪了。” 这罪魁祸首,还来假惺惺地猫哭耗子假慈悲!殷长华只觉讽刺,嘶声道:“你若想杀我,只管动手,若要看我哀求乞怜,就请回吧。” “句屏皇误会了。”蒙泉堆上满脸笑容,语气之诚恳,连自个听著都有些信以为真。“只要句屏皇愿意与小王合作,小王自会命御医为句屏皇悉心医治,包管句屏皇康复如初。” 殷长华终於缓慢睁开了双眼,想不出自己还有什麽用处,值得蒙泉一反常态地来相求。 “句屏皇想必还不知晓,岳斩霄已经来我国中找你了。”看到殷长华遽然一震,蒙泉微笑:“小王钦佩岳将军是个英雄人物,有心延揽他留在鹤山大展拳脚,可惜岳将军似乎不太愿意,呵呵……” 斩霄……竟然仍是找来了……那封信,他自认写得极尽无情,还不能让斩霄对他断念吗?殷长华一时万念纷沓,干涩皲裂的嘴唇战栗著,好一阵才抑住满心悲酸,直视蒙泉,一字一句道:“你要我替你当说客?” “句屏皇若肯说服岳将军留下,小王立即召人为你疗伤,决不食言。不然嘛──” 蒙泉笑声里带上浓浓威胁:“小王只好得罪了,将你献去玄龙。是生是死,就由句屏皇你自己定夺。至於岳斩霄,他当年领兵杀害我鹤山万千将士,我国中臣民无不恨他入骨。小王不过是爱惜他的才华,才想留他一命。他如果还是不识抬举,小王也保他不住。句屏皇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忍心不管岳将军了麽?哈哈哈!” “咳咳……呵呃……”一缕血丝伴著几声剧咳溢出,殷长华将视线从蒙泉暗藏狠戾的脸上移开,在蒙泉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了然的讥笑。 身为皇族,早就见惯了太多的勾心斗角,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蒙泉。无论他愿不愿意合作,这鹤山王都会斩草除根,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他闭目,等一轮咳喘稍停,才微弱地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蒙泉以为殷长华终究难抵活命的诱惑,不禁面露得色。 第93章 乱臣 92 午後,冬日暖烈,洒满了开满巨大睡莲的湖面,波光花影,潋滟辉映。 殷长华周身裹著一条棉毯,坐在湖心凉亭的青藤木椅里。 将殷长华提出水牢後,蒙泉召来宫女替殷长华换去一身破烂血衣,梳洗干净後抬到了凉亭。知道殷长华根本无法行走,蒙泉放心地留他一人在此,自去找岳斩霄。 椅旁的石雕小香炉里,嫋娜吐著浓郁的香雾。那是蒙泉特意命宫女点上的,用香气遮盖掉殷长华身上各处伤口残留的血腥味,以免岳斩霄起疑。 殷长华就在湖面微风里断断续续地低咳,蓦然整个人一僵,直视前方── 透过缭绕眼前的氤氲白雾,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正跟在蒙泉之後,点著竹杖慢慢走过湖上七曲长廊,一点点闯入殷长华的眼内。 魂牵梦萦的容颜……他忍住了喉间刀割针刺般的痛楚,咽下所有咳喘,贪婪地凝望著走到他身前的岳斩霄。後者紧抿著嘴唇,面无表情,然而轻微颤动的袖角已将他出卖。 “咳──”被两人忽略在旁的蒙泉不得不干咳一声打破沈寂,笑道:“两位既已见面,有话但说无妨。” 丢给殷长华一个警告的眼神後,蒙泉退到凉亭外的长廊上。 沈默,依旧横亘在殷岳两人之间。 风过,拂起岳斩霄鬓角发丝,凌乱舞,一如他纠结如乱麻的心绪。 以为自己会愤然痛斥殷长华的叛离,可听著对面那人压抑虚弱的呼吸声,他竟无法发泄心头的怨怒和委屈。连吸了几口气,他低声问:“长华……他们可有折磨你?” “没有。”很快便将阴阳两隔,没必要再让斩霄为他担忧受惊。殷长华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如常,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我不是已经留了书信给你麽?你怎麽还要找来?回去罢!” 岳斩霄愣住,随即浑身都在抖。幻想过许多次两人相见时的情景,长华或许会羞愧,或许会无言以对,可从没想过长华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反诘他。 一路风雨行舟,日夜思慕担心,忽然间似乎变成了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为什麽?……”不相信,那个曾经追逐他多年的人就此待他如陌路人。“为什麽要离开我?不要拿慕儿当借口,我要听你说实话!你说啊!!!” 最後一句,声已沙哑。 殷长华目光温柔,在岳斩霄扭曲的俊脸上流转著。心如锥刺,所以他用笑声来掩饰自己就快超出承载冲破胸口的强烈撕痛。“既然你非要问个水落石出,那我就告诉你。跟你亲热的时候,只要想到你被我父皇睡过,我就觉得恶心。我曾以为我可以装做不在乎你的过去,可真的和你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其实我根本做不到──” “殷──长──华──” 愤怒到极点的一声嘶吼震碎了平静湖面。岳斩霄面唇苍白得如隆冬雪。猛伸手,紧揪住殷长华的胸口衣物,将人拎离了藤椅。 附近巡走的侍卫都被这声大喊惊动,纷纷朝凉亭这边围拢过来。 蒙泉在长廊上一直假装欣赏风景,实则未错漏殷岳两人的一举一动,听到殷长华那番话,顿知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怕岳斩霄一怒之下痛下杀手,殷长华固然死不足惜,自己可就少了个攀附玄龙的礼物,忙跃至岳斩霄身旁。“岳将军,切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1 勿冲动!” 岳斩霄此刻已听不到外界任何动静,只嘶声问殷长华:“你说什麽?你再说一遍!” 殷长华深深凝视著岳斩霄脸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沈重的悲哀绝望,心痛得彷佛已被人摘了去,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心软,不能功亏一篑…… 他不忍再看岳斩霄的表情,於是闭上双眼,轻咳著笑道:“我是说,你的身体太脏了,我受不了,呵……” 蒙泉大皱眉头,直觉岳斩霄多半会将殷长华立毙掌下,暗中力凝双掌,准备救人,却惊诧地发现岳斩霄只是如泥雕木塑般呆立著。 半晌,岳斩霄木然笑了笑:“……我懂了……” 早该明白的,背负著满身污秽,他根本就配不上长华。那些美妙近乎梦境的欢爱温存,充其量不过是长华在可怜他,施舍他,他怎麽就当了真?! 恨自己为何要来鹤山自取其辱,连最後那点自欺欺人的假相也被无情撕破…… 他轻轻地将殷长华放回椅中,转身,走出了凉亭。 长廊上几个侍卫想拦下他,手尚未碰到岳斩霄的衣裳,便被岳斩霄竹杖一撩,立足不稳摔进湖中。 岳斩霄更不停留,从赶来支持的侍卫中间晃身而过,飞快掠过湖面。 “拦住他!”蒙泉急忙下令,回头,对椅子里那个面色灰白毫无生气的人冷笑道:“殷长华,你骗得了岳斩霄,可瞒不过我。你想气走他是不是?嘿!那种尖酸刻薄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倒也够心狠,看来你是不想活命了!” “鹤山王,你难道真以为我是三岁无知小儿,会相信你的承诺吗?”殷长华淡淡讥笑,强忍至今的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夺口而出,溅得棉被上尽是殷红。 居然,给这个看似懦弱无能只剩一口气的亡国之君给摆了一道!蒙泉恼羞成怒,喝令两名侍卫将殷长华押回水牢,抬头见众多侍卫已经追著岳斩霄的身影出了花苑,他提剑出鞘,疾步追去。 宫城之外,便是大片葱郁山林。靠近山巅时土壤变成了赤红色的岩石,寸草不生。 临近悬崖一侧用石头堆著座数人高,十丈见方的巨大石台,三面均有一条石阶通上高台,正是鹤山国的祭祀神坛。 岳斩霄就挺立在祭坛上,面朝悬崖。头发衣袂在山顶强风里狂乱飞舞,似乎转眼就会被大风吹落悬崖,掉进山脚怒啸拍岸的海潮中。 追兵不敢擅自登上祭坛,只挽弓搭箭,包围住祭坛严阵以待。 蒙泉匆忙赶至,轻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放下弓箭,提气朝岳斩霄扬声道:“岳将军,前边已无路可走,下来吧!小王担保,绝不伤你分毫。” 高台上的人依旧背对众人,沈默无声。 蒙泉挑了挑眉毛,抬脚往祭坛上走。 “国主!”见他以身涉险,离得近的几名侍卫都变了脸色,急著劝谏,却被蒙泉挥退。 蒙泉走到离岳斩霄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锵啷”一声,丢掉了手中配剑,以示自己并无恶意,微笑道:“岳将军,殷长华既然不容你,何不弃暗投明,到我鹤山军中一展抱负?” 他盯著岳斩霄後颈隐现的几条淡色青筋,继续下猛药:“殷家人老的荒淫无耻,少的无情无义,岳将军又何苦再为那等人烦恼──” “住口!”一声低吼打断了他的下文。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蒙泉期待的痛苦与不平,他不禁暗露得意笑容,陡地惊见岳斩霄扬手,将竹杖抛下了悬崖。 他吃了一惊,以为岳斩霄一时间想不开,竟要自寻短见,忙纵身跃到岳斩霄身前。 微微西斜的阳光正照在岳斩霄苍白俊美的脸颊上。几点风干的水痕无处遁形。 见惯了岳斩霄的强硬傲气,蒙泉一时竟有点愕然,些微莫名怜意却也悄然涌起,他略一沈吟後,收起心头原有的几分轻薄,正色道:“小王敬你是个人物,诚心结交,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绝非有心轻慢你。再说,难道岳将军就甘心做一辈子的瞎子,不想重见天日了吗?” 岳斩霄神情略有震动,没逃过蒙泉锐利审视的目光。他知道岳斩霄内心已有动摇,心中窃喜,谨慎地向岳斩霄走近一步。“岳斩霄,你若还不信小王的诚意,我愿先替你治好双眼,如何?” “……我……”岳斩霄刚吐出一个字,面色遽变,怒道:“蒙泉!你──” 一支短小的袖箭,就在他疏忽的那瞬,刺中了他腰间。 袖箭的尾端,握在蒙泉手中,他用另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岳斩霄,看著岳斩霄的怒容,轻笑道:“小王自知非将军对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得罪了。” “滚……”岳斩霄抬掌,想击飞这暗箭伤人的小人,然而手掌勉强刚碰到蒙泉的衣襟,就无力地垂落。所有意识也都在蒙泉渐变模糊的笑声里化为混沌。 箭头有毒……这是岳斩霄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个念头。 第94章 乱臣 93 微蹙的剑眉,淡红的薄唇,漆黑的长发散落在素缎枕上,在床头宫灯暗黄火焰的勾勒下,隐隐透出股难以言喻的情色暧昧。 蒙泉坐在床边,目光闪动,已对昏睡中的人注视良久,未几,抚额低笑。 他似乎,真的动了心。 “呵呵……”他笑著摇了摇头,起身取了披风,大步走出寝宫。 殿外冰轮皎洁,年前的最後一个月圆之夜。 巫女的石室里烛火通明,她的脸色,却比往日更阴沈,黑眸里带上了罕见的指责,望向坐在对面的蒙泉。“你要我炼药为屠杀我鹤山数万将士的仇敌医治双眼?国主,请恕明姬难以从命。” 她冷笑一声,打断张口欲言的蒙泉,语气咄咄逼人:“国主当年去永稷,不是还打算取此人性命为我将士报仇,如今怎麽倒行逆施,想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蒙泉早料到巫女的反应,按捺住性子听她数落完,肃容道:“那岳斩霄身手卓绝,是难得的将才。如果能归降於我,我鹤山国得此良将,定能傲视周边小国。再假以时日厉兵秣马,未必就怕了玄龙大国。就这样杀了他,岂不可惜!” “可他曾杀我──” “巫女大人!”蒙泉不等她说完,就笑了笑:“他也只不过是殷晸老贼手里的一柄剑。殷氏已灭,如今他既然落到我手中,正好由我来当这柄利剑的新主人。” 明姬容色稍霁,声音仍一如先前冰冷:“国主想得倒是不错,只是,他肯为鹤山所用麽?” “我自会设法说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2 服他。”蒙泉自信满满。 明姬朝他瞥了一眼,不再多说什麽,起身离开蒲团,走到供奉著玄鹤雕像的神龛後,掀开了黑色布帘。 帘後,竟是个比石室大了数倍的天然洞穴。石壁上凿了不少凹洞,里面点著四季长明的鲛油灯。火光摇曳,照亮了洞穴中央一个深蓝色的小水潭。 几株鲜红如血的水草就在水中飘来晃去。细看,那水潭越往下颜色越深,最後已是墨黑一团深不见底,而水草的根部也一直往潭底深处延伸著,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明姬跪在潭边,从黑袍底下伸出只雪白的手,轻轻摘了一段水草。 “我会制药,国主请回吧。” 蒙泉大喜,谢过巫女,眼看时辰已晚,当即辞行。 回到寝宫门前,已过了三更。他正急著去看那个应该还在床上晕睡的人,执事的宫女禀告说薄小侯爷先前来求见,现在还在书房等著呢。 “这小鬼,又有什麽要紧事?”蒙泉皱眉,但还是转身向不远处亮著灯火的书房走去。 薄青背负著双手,正烦躁地在书房内来回走个不停。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扫愁容,兴奋地朝踏进书房的蒙泉迎了上去。 “国主,我听侍卫说,你已经把那姓岳的擒住了。快把他交给我大刑伺候,逼他把解药拿出来。” 蒙泉失笑:“我白天不是已经让御医给你诊治过,根本就查不出你中了什麽毒。依我看,岳斩霄那样的高手肯定不屑用毒,他多半只是吓唬你,给你吃的压根就不是什麽毒药。” 薄青垮下脸,直摇头。“姓岳的说是慢性毒药,御医查不出来也不出奇。万一是真的,我可不就给他害死了。国主,你就将他交给我审问。是真是假,我都要叫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想到恨处,不禁咬牙切齿,白净漂亮的面孔也变得狰狞起来。 “这可不成。他中了迷药,还得睡上个一天才会清醒。”蒙泉既已心动,哪肯把岳斩霄交由他人处置,劝薄青道:“你不用著急,等岳斩霄醒了,我会劝他交出解药。” “他肯乖乖地交出来麽?直接用刑不就行了,何必费那麽多周折?”薄青不满地咕哝著,但国主既然都这麽说了,他只得点点头,不情不愿地告退出了书房。 他坐在轿中,始终担心著身上的毒,越想越是窝囊。从小到大呼风唤雨惯了,还从没吃过这种大亏。偏偏平时对他极为纵容的国主忽然转了性,不帮他也就罢了,居然还一个劲地偏袒起岳斩霄。 “哼!”他一拳打在身下的锦垫上,磨牙。 动不了姓岳的,回去拿姓岳的那个弟弟出气也一样! 海生正做著梦,海上原本风平浪静,慢慢地起了风,海浪越来越大,他和兄长乘坐的木船剧烈摇晃,蓦然一个滔天巨浪打来,木船倾覆,他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啊!”身体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他顿时痛醒了,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在刺目的蜡烛光里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俊俏脸蛋。 “小、小侯爷!”他揉了揉眼睛,按著还在隐痛的腰骨站起身。看到自己腰上明显的一个鞋印子──不用说,他是被小侯爷踢下床的。 再一望薄青身後,空无一人,海生残存的睡意不翼而飞,心也揪紧了。昨晚兄长押著小侯爷入宫救人,他起初也想跟去帮忙,兄长以太危险为由拒绝了。他想到自己不会武功,去了说不定反而成为兄长的累赘,便留在府里等消息。眼下只有小侯爷一人返回,难道兄长竟已失手? “我哥呢?” “哼,他已经成阶下囚了,你别指望还有谁会来救你!不过嘛──” 见海生面露惊慌,薄青倒敛了怒容,用折扇托起海生的下巴,皮笑肉不笑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手头,应该也有解药吧?只要你交出解药,我可以放你一马。” “我没有解药……”海生一边摇头,一边心虚地垂下目光。那天他暗中问过兄长,到底给小侯爷吃了什麽毒药,才知道兄长只是随手搓了颗泥丸,哪来什麽慢性剧毒。但要是照实说,小侯爷没了顾忌,他可就处境堪忧了。 “没有?!” 薄青压根不信,暗忖这家夥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扬手一巴掌打得海生半边脸立时红肿,再一脚将海生踹倒,踩住他肩膀厉声道:“你不肯说是不是?我倒要看你能嘴硬到什麽时候?” 海生接二连三遭他打骂,脾气再好也不禁火了,暗气这小侯爷长得好看,却原来是个蛮不讲理的主。伸手抓住小侯爷踩在他肩上的脚踝用力一扭,他虽然没习过武,常年迎风破浪,臂力极强,小侯爷猝不及防,竟被他结结实实掀翻在地。 “贱珠奴,你还敢还手!”薄青气急败坏,一个挺身压住海生,一手叉著他喉咙威胁道:“快给我交出来!”另一只手已伸进海生怀里去找解药。 “呃……咳咳……”海生被他扼得直翻白眼,脸皮也发紫了。 他双手拼命胡乱挥舞著,抓上了薄青的胸口,想推开他。入手竟是两团酥软,他好奇地用力一捏,又有弹性── “啪!”又一记耳光甩上他的脸。耳鸣眼花中,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人却也像被火烧一样跳了开去,白净的面孔涨得通红,嘴里更是蹦出一连串的咒骂。 “淫贼、色魔……” 海生捧著热辣辣胀痛的脸,神智倒是被彻底打醒了,一时难以置信,声音也结巴了:“你、你是、是女的?……” 这个刁蛮骄纵的小侯爷,居然是女儿身!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小侯爷比他以前见过的姑娘都标致。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 “你给我闭嘴!” 薄青又气又窘,有心想把海生再痛揍上一顿,听到外边打更的路过,怕海生大声嚷嚷闹得府里人尽皆知,便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要是敢向别人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再把你剁烂了喂狗!听到没有?”又狠狠瞪了海生一眼,转身离去,将两扇房门摔得震天响。 海生呆了半天,挠头。这也不能怪他啊!光看那小侯爷的狂妄劲儿,谁会想到竟是女扮男装。不过这下算是把人得罪狠了,他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一时惴惴不安起来,躺回床上後辗转难眠,情不自禁又想起适才摸到小侯爷胸部的奇妙感觉,他脸一热,越发地心猿意马,哪还睡得著觉。 第95章 乱臣 94 头脑昏沈沈的,全身也都像陷在棉花堆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鼻端,闻到丝缕馥郁暗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3 香── 他这是在哪里?……岳斩霄思绪有片刻空白,慢慢忆起祭坛上那一幕,一摸腰间,伤口处已被包扎。再摸索身周,触手处柔软温滑,是在床上。 眼皮上,传来阵阵异样凉意。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蒙眼的布带,伸到半途便被一只手扣住手腕拦了下来。 “别碰。”是蒙泉的声音,带著笑。 岳斩霄一惊,想挣开蒙泉的钳制,却发现浑身发软使不出力气,不禁变色道:“你对我做了什麽手脚?” 蒙泉笑一笑,放开了手。“放心,你只是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再休养上几天就会恢复。先前我刚给你的双眼敷了草药,不出意外的话,再换上两次药,你就能重新视物。” 岳斩霄本已准备怒斥蒙泉暗算於他,闻言倒不便发作,沈默了一会,才道:“我说过,不会为鹤山效力,鹤山王无需再在岳某身上浪费灵丹妙药。” 寝宫内侍立的几个宫女听他出言不逊,都脸色微变,蒙泉却丝毫不以为忤,笑道:“此事暂且不提,是去是留,也都由岳将军你双目复明後自行定夺,小王决不强求。” 对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岳斩霄再也无言反驳,闭上了嘴。 蒙泉目光炯炯,朝岳斩霄又看了好几眼才收起心头萌动,一指床脚正冒著淡紫香烟的赤金香炉,对那几个宫女道:“小心伺候岳将军,如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国主。”宫女们看懂了他眼底的威胁,全数跪伏在地,目送蒙泉离去後,众女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揭开香炉盖子,加了点熏熏香粉末进去。 紫烟缭绕而起,暗香更浓。 岳斩霄就在满室沁人心脾的幽香中,恍恍惚惚地再度堕入了梦乡。 薄青手摇折扇,将脚步放到最轻,慢慢掩到石室门口,望见正盘坐在蒲团上的女人背影,她轻轻撩起袍子下襬,一步一步蹑手蹑脚走到巫女背後,刚张开嘴想大喊一声,巫女冰冷的声音已先响起。 “青儿,我知道你来了,这次又想出什麽花招来捉弄我?” 见被识破,薄青顿时泄了气,往巫女身旁一坐,揽住她嘻嘻笑道:“好姑姑,我哪敢捉弄你呀?我是怕你一年到头待在这里闷得慌,才想来陪陪你,逗你开心嘛!” “你不害我担心就好了。”明姬仍是训斥的语气,冷冰冰的脸上却难得地浮起了一丝笑意。常年深居石室,也只有这个与自己最亲的侄女会经常来探望她,为她一解寂寞。 薄青低头,看到明姬手里拿著药钵玉杵,正在捣弄血红色的草药,奇道:“咦,这不是海神藻吗?姑姑你捣它干什麽?” “国主要替那个岳斩霄将军医治盲眼。再敷上一两次草药,那姓岳的应该就能复明了。” “什麽?!”薄青一怔後叫道:“姓岳的残杀了我们那麽多将士,国主是中邪了麽?居然还要为他医眼?” 明姬停了手里的活,冷冷地道:“中邪未必,著迷是真。我看国主是对那岳斩霄动了心,才会对著仇人大献殷勤。” “姑姑,这怎麽可能?你别胡说!”薄青腾地站起,直跳脚,白皙的脸也气红了。 明姬斜睨她一眼,淡然道:“国主提起那岳斩霄的时候,那种眼神,可瞒不过我。” 薄青呆了一刻,似个被斗败的蟋蟀,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嘴里喃喃地直叫荒唐,心底却已信了。怪不得国主不愿意把岳斩霄交给她审问,今天早朝後她逮著蒙泉旧话重提,国主又推说岳斩霄神智未清,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让她把人带走。 原本来石室,一为探望姑姑,二来想请姑姑出面,逼国主向岳斩霄追问解药之事,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明姬摸了摸她的头顶,在心里了然地叹了口气。这侄女自幼丧母,被父亲当做男儿抚养,从小出入宫帏,与蒙泉最是亲近。小丫头自己稀里胡涂,她却是将薄青平日里对蒙泉的依赖之情看得清楚,安慰一脸沮丧的薄青道:“青儿,别难过了。” 薄青素来要强,闻言反而激起了好胜心,暗忖怎麽也不能便宜了鹤山的大仇人,便将自己被岳斩霄硬逼著服毒之事告诉了明姬,恨恨地道:“姑姑,你可千万别让那姓岳的重见天日!依我说,你干脆在这药里下点毒,把他彻底毒瞎了。” 明姬一惊,随即斥道:“别胡说!你要是真中了毒,更不能得罪姓岳的,得治好他,才能让他拿出解药来。” 见薄青不服气地低下头不吭声,怕她意气用事,劝道:“你只管回府去吧。解药的事,我自会提醒国主。” “就怕国主现在眼睛里只看得到姓岳的,哪还管别人的死活啊!”薄青嘀咕著,忿忿不平,暗自盘算著该如何想个法子对付岳斩霄才好。 第三次敷上草药後,岳斩霄又在整日香气流溢的宫中晕沈沈度过了两天。 这日黄昏,他被眼皮上阵阵瘙痒唤醒。伸手想揉下眼睛,却像上一次那样,被守候在床边的蒙泉拦住。 “呵呵,先别碰。” 蒙泉看著包裹岳斩霄双眼的纱布上已经看不到半分海草的朱红色,药力已被悉数吸敛,他微微一笑,拉岳斩霄下了床。“今天天色不错,出去走动一下如何?” 岳斩霄这些天大半时候都在昏睡,闻言点了下头。腰部的箭伤已然愈合,人却依旧四肢无力,行动困难,他便没有拒绝蒙泉的扶持,由蒙泉牵引著缓步走出寝宫。 两人去的,是後山。人迹少至,沿途惊起不少珍禽异兽,划碎了山林寂静。走出一片苍翠老林後,蒙泉停步,替岳斩霄解开了眼上的纱布,含笑看岳斩霄缓慢地睁开双眸。 一点久违的光线就随著岳斩霄小心翼翼开启的眼帘落入他眼中。远方是铺满斑斓晚霞的橘红色天空。夕阳半沈在变幻漂浮的云絮里,将掠翅飞过的一列海鸟都染成了金色…… 他在追逐远处风光,蒙泉却在凝望他光彩夺人的双眼,轻笑道:“如何?我说过会让你复明,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岳斩霄终於把目光转到蒙泉脸上,旋即便又移开──这鹤山王眼里的光芒,他太熟悉不过。 “无论如何,斩霄先谢过鹤山王这份大恩。”他说得客气,疏远之意却也显而易见。 蒙泉嘴角笑意僵了一下,终究不死心,道:“岳斩霄,小王对你真心结交,你何必如此客套?” 恰逢一片落叶飘过,粘在了岳斩霄头发上,蒙泉顺势拂向岳斩霄鬓边,想摘下落叶,岳斩霄却往後一仰,躲开了蒙泉的手,面对蒙泉眼中流露的几分不快之色,他淡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4 淡地道:“鹤山王若真是诚心,还请先将宫中的熏香撤了吧。” 蒙泉一笑,甚是尴尬。他怕岳斩霄伤愈後逃脱,便让宫女在香炉里加上了令人久闻後酥软无力的药物,不料岳斩霄已然识破。他干咳两声,道:“小王也是担心你信不过,会半途不辞而别,才不得不为之。今日起,自然会叫人撤了熏香。” 他打量著岳斩霄的表情,顺著岳斩霄的视线,遥望天际越来越浓烈妖娆的大片火烧云,微笑:“天下大好风光,我鹤山也有,不比句屏逊色,岳将军以为然否?” 听到句屏两字,岳斩霄心脏深处便似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了一把,熟悉的疼痛再度浮起,搅乱了一切。他轻颤著向前走了两步,想让最後那丝缕落日余晖照暖自己冰冷的身体,可吹上身的凉风,透骨发寒。 曾经欢爱过後,他和长华凭窗而坐,让凉爽的晚风吹去一身燥热。 “……斩霄,今晚对面山坡上的云霞比昨天更漂亮……”长华搂著他,轻抚著他的头发,在他耳畔温柔低语。 当时的他,听著长华拂过他耳边的平稳呼吸,只觉世上幸事,莫过於此。如果再能复明,看上长华一眼,死了也已无憾。 只可惜,梦境总是破碎得令他措手不及…… 这双眼,今後纵能看尽天下,却惟独挽留不住长华的身影。 他在逐渐降临的昏暗暮色里闭目,用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声音平静无波地道:“鹤山王,我可以留下来,不过,你得放了殷长华。” 蒙泉先喜後愠,“到这地步,你还念著他?” 岳斩霄重新陷入了长久的缄默。就当蒙泉等得渐失耐心时,岳斩霄转身,俊美的脸上如同戴了个面具,看不出任何悲喜。 “殷长华对我始终有救命养育之恩。句屏当年征讨鹤山,也是出自殷晸的旨意,由我领兵出战,与殷长华无关,就请鹤山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弟弟海生尚在薄小侯爷府中,请鹤山王赐他一艘船只,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送殷长华回句屏即可。” 心灰意冷到极处,此刻,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根本不想再见任何人。 蒙泉鉴貌辨色,心知岳斩霄确实想与殷长华从此一刀两断。他本该高兴,但胸臆间翻腾而起,竟是嫉妒──那个殷长华,三言两语间就足以让岳斩霄心伤如斯,若不除去,将会永远是横亘在他和岳斩霄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他微勾起唇角,用一个寓意不明的微笑掩饰起杀机。“既然岳将军愿意留下,小王自然不会再为难殷长华,就依岳将军的意思办。” 第96章 乱臣 95 晨锺悠扬,荡开山巅缭绕翻滚的轻云薄雾。 百官络绎入殿早朝,叩拜行礼之後,几名大臣相互使个眼色越众而出,向端坐在高处的蒙泉道:“臣等听闻国主已将当年大败我鹤山的岳斩霄擒获,国主神威,臣等佩服。听说国主还替他治好了盲眼,敢问国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蒙泉一怔,他早已勒令得知此事的侍卫宫女不得泄露口风,不料仍是走漏了风声。见几个老臣一脸的兴师问罪,他一挑双眉,道:“岳斩霄身手不凡,又善领兵。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我鹤山正亟需将才整顿军威,本王有意招延他,他也愿意留下效命,想必众位大人定会乐见我鹤山得一大将。”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更越众而出,当场大声反对道:“国主,姓岳的双手染了我鹤山多少将士的鲜血,国主要留他,恐怕军中将士都不会服膺。” 这人身材高瘦,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正是蒙泉即位前的授业太傅,向来为人耿直,直言无忌,颇得蒙泉器重。 他的话立刻得到殿上众人的附和,众人纷纷出列道:“章太傅所言甚是,还望国主三思而後行。” “此人乃是我鹤山大敌,国主切勿一念之差养虎遗患啊……” 薄青站在一旁,垂眉敛目不出声,心头暗自得意。 这消息,当然是她自石室归来後,暗中命人散播出去的,鹤山都城不大,没两天便已闹得满城皆知。国主即便有心袒护岳斩霄,也得掂量下惹恼满朝文武的後果。 “够了!”一声严厉的呵斥盖过众人七嘴八舌的奏请,震断了她的思绪,也令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蒙泉目光凌厉,掠过群臣,看得众人都不安地微垂下头,他才道:“攻打鹤山,殷氏皇族才是真正发号施令之人,岳斩霄不过是奉命行事。这浅显道理,诸位大人总该明白。” 众人听他铁了心维护岳斩霄,均觉泄气。 那章太傅犹自愤懑难平,想到这些天来,他和多名大臣已经几番上书,请国主尽早杀了殷长华,以免再生变故,国主却不置可否,益发地不满,高声道:“国主爱才,要招揽姓岳的,臣等也不敢非议,但为何又迟迟不处死句屏废帝?莫非国主竟忘了句屏是如何欺压我鹤山国的?” 蒙泉缓缓道:“章太傅言重了。句屏犯我疆土,屠我将士,这血海深仇,本王从无一日淡忘。留著那殷长华,也是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便宜了他。本王已决定了,这月末的祭天大典上将他作牲礼,生祭神鹤。” 章太傅与余人转怒为喜,齐声道:“国主英明。” 薄青却大感意外,那天探望姑姑时,还听姑姑提过国主打算把殷长华献给玄龙,怎地没几天就改变了心意? 凝眸望高处,触及蒙泉嘴角隐含的一抹冷笑,薄青直觉,国主此举肯定和那个岳斩霄脱不了干系…… “国主,你真的要拿殷长华祭天?” 退朝之後,薄青到底沈不住气,跟在蒙泉身後往後宫走,追问道:“姑姑说你本来想将他当礼物送去玄龙,结交玄龙皇帝。杀了他,这份厚礼不就没了?” 蒙泉止步,回头看了薄青一眼,面上难得地没对她露出笑容。“殷长华一天不除,岳斩霄心中便不可能真正放得下这旧主。要让岳斩霄死心塌地为我所用,殷长华非死不可。” 薄青因他言语背後不加掩饰的杀气打了个寒噤,背脊悄然冒起股寒意。她自幼与蒙泉熟稔,最是了解蒙泉城府深沈,一贯笑里藏刀,纵然有天大火气也鲜少会在人前显露,如今却全无往日镇定。 国主,是为那个姓岳的乱了方寸……她暗自不甘心地咬了下嘴皮子。 蒙泉全瞧在眼里,忽道:“你既然见过你姑姑,岳斩霄医治盲眼之事,是你声张出去的?” 他虽然在问,语气里十分笃定。放在平时,薄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5 青也不怕承认,最多撒娇一番敷衍过去,此刻却哪敢招认,心虚地强自一笑:“国主,我可没有──” “没有最好!”蒙泉打断了她,意味深长地道:“我一向当你是我的得力臂助,你可别像章太傅他们那群老古板一样食古不化,让我失望。” “薄青不敢。”听懂了国主的警告,薄青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 蒙泉严厉的神色终於稍有和缓,嘉许地轻拍了拍薄青的肩膀,道:“你中毒之事,我也已经问过岳斩霄,他说给你吃的那粒只是泥丸,根本不是什麽毒药,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 薄青嘴一张,想说岳斩霄所言未必是真,但想到国主现今一心向著岳斩霄,肯定听不进她的质疑,她只得装出欢喜的样子,谢过蒙泉。怔怔望著蒙泉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宇深处,一股被疏远抛弃的感觉直泛胸臆,说不出的难受,却又找不到人发泄,她拿起扇柄当鞭子,对著周围的花草一阵乱抽,边把贝齿咬得咯咯作响。 姓岳的,凭什麽抢走她的国主?! 窝著满腹怨气,薄青打道回府,刚黑著脸在门口下了轿子,就听到府里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给跑了!”管事气急败坏地大叫。 薄青一皱纤细的眉毛,循声寻去。转过厅前的照壁,见几个侍卫正按手按脚逮住了海生拳打脚踢。 管事正在叫仆役拿绳索来绑人,看到薄青走近,忙著请功道:“小侯爷,这小子刚才偷偷翻墙想逃跑,还好大夥机灵,没让他逃了。” 薄青心情本来就糟糕透顶,一听更加来气,抬脚就往海生身上狠狠踢了两脚。”想逃?我这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海生吃痛,张嘴刚要喊疼,薄青猛地想起这小子知道她是女儿身,怕海生在众人面前口没遮拦,将她那晚的糗事抖露,赶紧一把捂住海生的嘴,拽起他衣领就走。 她一直把海生拖回之前住的客房里才放手,劈脸又给了两记耳光,厉声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逃跑!” 海生好歹是个七尺男儿,被她又打又骂的,终究怒了,捧著涨痛的面颊气道:“我又不是你府里的奴仆,凭什麽不能走?你一个姑娘家,怎麽这麽凶悍,动不动就打人,跟母老虎似的!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闭嘴!你是什麽混帐东西,敢来教训我!” 薄青白净的脸气到通红。她从小丧母,又被父亲当作男子抚养,女子该学的德红言容自是一窍不通,至於女人家该有的矜持柔顺更是与她毫不沾边。年届双十尚无人问津,私下里也听过不少人在背後闲言碎语地议论她,她虽然装做满不在乎,心中到底有些引以为耻。海生这话正踩中了她的痛脚。她大怒,抡起扇柄就朝海生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 海生叫苦不迭,抱头四处躲闪,煞是狼狈,见薄青仍追打不休,他无奈,一骨碌钻进了床底下。 薄青自恃身份哪肯跟著钻床底,一时倒也拿海生没办法,气呼呼地骂了声缩头乌龟,坐到床边直喘气,一会儿又想到了今天国主对她的冷落疏远,一阵气苦,鼻子酸得厉害,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海生在床底听到了,直是匪夷所思。听薄青哭得伤心,他反倒起了内疚,爬出床底,偷眼一看薄青梨花带雨的泪脸,忒是楚楚可怜,他愈加慌了,解下腰间的汗巾递给薄青擦眼泪,歉声道:“小侯爷,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哭了。” “滚开!”薄青一扇子敲在他手背上,怒道:“谁要你的脏东西!” 海生讷讷缩回了手,等了一阵,薄青还在抽泣,他忍不住壮著胆子安慰薄青:“我之前真的只是说的气话,你别当真。小侯爷你长得这麽、这麽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都来不及。” 薄青柳眉一竖,就想再甩一巴掌上去,但见海生脸色诚恳,不是在说反话,她便按捺住了没动手,自嘲地笑:“我都快死的人了,就算有人喜欢又有什麽用。” 她腮边还挂著泪珠,一脸的幽怨,海生看得胸口发热,冲动之下脱口道:“小侯爷,我哥给你吃的只是泥丸,根本不是什麽慢性毒药,你不会死的。” 薄青原本还将信将疑,得海生证实,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又气自己愚蠢,竟被岳斩霄一粒泥丸骗得团团转,暗中咬牙。 海生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以为她还不相信,道:“我没骗你。我和哥哥来鹤山,只为救人,哪有携带什麽毒药呢。” 听到“救人”两个字,薄青心头突然一动──国主如今正迷恋那岳斩霄,决计不会轻易放手,想要国主断念,只有釜底抽薪,从岳斩霄下手。 只是岳斩霄身手不凡,又有国主庇护,想杀他,难如登天。兴许,该想个法子,让岳斩霄主动离开鹤山…… 她略一沈吟已然打定主意,抹了眼泪,对海生微微一笑:“早说嘛,我也不会拿你来出气了。刚才打痛了你,可对不住了。” 海生愣愣看著她颊上露出的小酒窝,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拍,红著脸嗫嚅道:“没、没什麽,我不碍事。” 真是个贱骨头,她稍假辞色,这贱珠奴就服帖了。薄青在心里鄙夷地撇了撇嘴,打量著海生先前被侍卫殴到鼻青眼肿的脸,笑道:“你还挺老实的,就是不够聪明。就算给你逃出了府,你也帮不上你哥的忙啊。呵呵,救人的事,还是由我来安排罢。” “小侯爷?你是要帮我们?”海生愕然,这小侯爷的性子,也变得未免太快了点。 “算是,也不是。” 薄青模棱两可地抛下一句,不再看海生困惑的脸,轻摇折扇,起身离去,留下海生一头雾水地对著她的背影发呆。 第97章 乱臣 96 除夕之日,鹤山都城一大早便被笼罩在弥天的檀香烟雾中,让人几乎无法看清都城上方的天空与云日。 氤氲烟云,自都城最高之处祭天神坛飘来。 每年一度的岁末祭天大典,原本就是鹤山最盛大的庆典。今天的都城,更为这场盛典而躁动沸腾,盖因被俘的句屏废帝将在大典上当做人牲,生祭神鹤。 都城百官尽皆守候在祭坛之下,等著见证这时刻,每个人的脸上,流溢著扭曲的复仇快意,隐在祭坛周围的檀烟後,得意又狰狞。 祭坛高台中央摆著张巨大的!木长案,满桌子的香烛果品之外,赫然还有两头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牛羊。巫女明姬今日换上了一袭绣满飞鹤的华丽黑色长袍,正双手高举酒器伸向上空,口中喃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6 喃轻颂祭文,蓦然回身,蘸了几滴杯中美酒,弹向肃容跪立在供桌前的蒙泉。 “天赐神水,佑我鹤山。”祭坛下,百官鱼贯跪伏,齐声颂祷,声动云霄。 远处,一辆铁笼打造的囚车车轮辘辘,碾破了烟雾,驶向祭坛。 “……先祖诸神,庇佑来年风调雨顺,社稷长安……” 听著前方此起彼伏的祈告,坐在囚车里的殷长华竟忍不住笑了──此情此景,与昔日他率领永稷满朝文武祭天之时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当日他是君临句屏的帝皇,今天却是任人宰割的祭品,绝妙的讽刺。 有烟飘近,刺激著他溃烂的喉咙,他开始难以自控地咳嗽。暗红的血点点滴滴,落上衣襟。 衣服,是今天一早两个宫女来到水牢为他换上的。并非囚衣,而是一身崭新的帝王袍服,远观十分的华丽,近看布料蹩劣,针法粗糙,是坊间伶人穿著的戏装,特意用来羞辱他这个废帝。 他已大半灰白的头发也给宫女梳起,簪上顶木制的发冠。两个宫女看他的眼神含著怜悯,在他询问之下,告诉他今天将被押解祭坛当人牲。 他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平静如常。只因对於一个垂死的废人而言,死,才是最终的解脱,甚至他还有些庆幸自己不用被送去玄龙再遭受又一轮折辱。 “来了,来了……” 百官中有人注意到了这辆驶近的囚车,开始兴奋地叫嚷起来。几个站在最外的侍卫待囚车经过时,更是捡了石块往铁笼里扔。看著殷长华无力躲闪,被砸中多处,人群爆发出阵阵哄笑。 薄青一身华服,站在靠近祭坛石梯的地方,眼看囚车越来越近,她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心头暗自焦灼──怎麽还不来?…… 宫城深处,几株苍松翠柏掩映著两间茅舍,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岳斩霄挺立在茅檐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茫然出神。那天色,一如他心境,无边无际的荒凉与空寂。 自从答应了蒙泉留在鹤山後,他就把自己幽闭在此,成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麽,又该想些什麽。但一得空暇,殷长华那天的尖刻言语便又在他脑海里泛起,字字如刀,刺得他体无完肤。 一阵急促虚浮的脚步声朝茅舍奔近,岳斩霄终於自怅惘中回头,微蹙起眉。双眼复明之後,他坚持不愿再在蒙泉的寝宫中居留,蒙泉於是特意为他修建起这处茅舍,供他独处静养。每天只有个小宫女会来此送膳洒扫,可听来人步履踉跄,并不是那个宫女。 “岳、岳将军──”一个宫装美妇神色慌张地冲到茅舍前,又回头望了望身後,见无人跟踪,她雪白的脸色才稍有放松。 是合贵公主。岳斩霄方自一怔,正奇怪这早已嫁做鹤山王妃的公主为何如此神情慌张地来找他,合贵公主已经焦声道:“岳将军,快!快去救皇上!” 岳斩霄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殷长华,胸口一痛,强作漠然道:“斩霄不明白公主在说什麽。” 合贵公主急得泪水尽在眼眶里打转,“今天是鹤山国的祭天大典,我也是刚知道他们要拿皇上当人牲祭天。岳将军,现在只有你能救皇上了。” “……什……麽?”岳斩霄一时竟懵了。“蒙泉答应过,放、放他离开的……” “岳将军,你怎麽就相信了呢?”合贵公主直跺脚,遥指宫墙外烟雾燎天的山头。“皇上已被押送去祭坛,再迟就来不及了,岳将军──” 她还待央求,刚才那个表情呆滞的人陡然间似乎清醒过来,白影倏忽轻晃,已飞快从她身边掠过,越过高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主一直吊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喃喃祈祷菩萨保佑皇上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囚车终於停在了祭坛边。 押车的侍卫打开铁笼子的门,将殷长华拖了出来。殷长华赤裸的双足早就被水牢中的鱼群啃食得几乎只剩白骨,根本无法自己行走,被两个侍卫架著,在百官的嘲笑声中拖上祭坛,带到蒙泉面前。 “句屏皇,你今天气色还不错啊!”蒙泉笑著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侍卫放开殷长华,一把揪住了殷长华的衣襟。 抓著这个昔日的强国宗主,他有种难言的快感,彷佛自己已经反败为胜,征服了句屏大地,笑容也越发地张狂。“这身衣服,倒也和你般配。句屏皇,本王让你最後风风光光地上路,你可满意?” 殷长华把对方的奚落当成耳边风,沈默不语。这时候,任何惊恐、哀求、愤怒,丝毫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不过令对方更为得意。而事实上,他几近溃烂的咽喉也已快夺走他言语的能力。 等不到意料之中的反应,蒙泉脸一沈,但随後露出个恶意的微笑,凑近殷长华道:“有件事,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替岳斩霄治好了双眼,他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懂得知恩图报,愿意从此留在我身边,呵──” 他故意顿了顿,瞅著殷长华骤然睁大的眼眸,慢悠悠地道:“你的岳将军,从今往後,就是属於我的了。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那天话里伤透了他,我可没这麽容易就得到他,哈哈哈……” “……呃……啊啊──” 一声饱含了灭顶痛楚的呐喊,如伤禽嘶鸣,打断了他的笑声。殷长华终於失去了最後的冷静,双目血丝隐现,宛如即将滴出血来。 那是他的斩霄,是他一个人的斩霄…… 死亡,也远不如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更令他五内俱焚。他猛地抬起唯一还有点力气的双手掐上蒙泉的脖子,下一瞬,双手已落入蒙泉掌中。後者轻哼著一拗,殷长华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双腕脱臼的声响。剧痛刺骨,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句屏皇,你注定输了,认命吧!”蒙泉冷笑一声,将痛得面无人色的殷长华丢到明姬脚边。“巫女大人,吉时将至,就请神鹤来享用供品罢。” 明姬微眯眼,瞥见祭坛四角那四个大铜鼎里的巨大柱香已然焚烧去了大半,她轻移莲步走到供桌旁,拿起摆放在桌上的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扎进了白羊的心口。 白羊的悲鸣顿时响起,被捆缚的四肢一阵猛烈痉挛後停止了挣扎。汩汩血水,随著尖刀的拔离从心口喷出,流入明姬早已备好的一个银盘里。 明姬如法炮制,将边上的牝牛也宰杀了,蓄了大半盘鲜血,全淋在殷长华身上,随後取出支黑色短笛吹了起来。 笛声尖利刺耳,几个转折後,天空中忽然飘来两声同样尖锐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7 嘹亮的鸣叫。数点黑影穿破烟云迅疾向祭坛飞来,赫然是几头体态庞大的黑羽巨鹤。 明姬与鹤山君臣都面露敬畏之色,跪伏在地。 几头巨鹤被浓重的血腥气吸引,盘旋著越飞越低,争相用锋利无比的尖爪和长喙撕开供桌上的牛羊,啄食起鲜肉内脏。其中一头黑鹤体型较小,被同伴排挤在外,它低啸不已,极是急躁,倏地一展双翅,朝殷长华扑去。 一股腥风直扑面门,殷长华本能地用尽全力翻了个身,黑鹤从他头顶飞过,转而厉啸一声,停落殷长华背上,喙爪并用,几下便啄破了衣衫,撕下几丝皮肉来。 殷长华痛到极处,连呻吟声也发不出,耳边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众人在兴高采烈地大笑、欢呼,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竟也笑了,尽管那只是喉咙深处含糊不清的两声咕噜异响,带出些血沫与淤血碎块。 这,是否就是老天爷和殷家列祖列宗惩罚他父子兄弟逆乱伦常的天谴?如果是,就由他一人承担了所有罪孽吧。斩霄,是无辜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会是如此漫长,漫长到他逐渐感觉不到背部的疼痛,脑海里缓慢流过的,一页页,尽是泛黄的旧日画卷。每一幅,都是他的斩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宛如要将他溺死其中。 就这样,让一切结束罢……他慢慢地闭拢了眼睛。 第98章 乱臣 97 岳斩霄飞步掠上山颠,隔著老远便望见祭坛下围满了人,那高高的祭坛上更有好几头巨鹤在满地血泊中啄食著什麽,他霎那间头脑一片空白,等意识稍有回复时,人已经冲到祭坛下方,推开身前的人群往里闯。 “站住!” 守护祭坛的侍卫军急忙从四处涌来,试图阻止岳斩霄再接近祭坛。岳斩霄此刻已然红了眼,劈手打得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筋断骨折,夺过那人手中刀,寒光过处,血雨飞溅,撂倒了多人。 蒙泉一直好整以暇地噙著冷笑,站在祭坛一角观看神鹤享用血食,忽闻坛下起了骚乱,一条白影在人堆里飞快杀近。他定睛看清来人竟是本该在宫中幽居的岳斩霄,不由惊怒交加──再三勒令宫中得知此事的近侍在祭天大典结束前不得向岳斩霄走漏风声,但显然还是有人多了嘴。 他也来不及去细想究竟是谁坏事,回头看了眼殷长华,见他後背已血肉模糊,但身体仍在颤抖。他眼底杀气一闪,拔剑出鞘,向殷长华走去。既然事已败露,更得立即除掉殷长华。 黑鹤见蒙泉逼近,以为是要来与它争夺猎物,颈中一圈羽毛都竖了起来,挥舞著巨翅飞起,直扑蒙泉面门。蒙泉不敢伤了神鹤,竟被它逼退好几步,觑个空隙虚晃一招引开黑鹤,正待上前结果殷长华的性命,祭坛下响起岳斩霄一声长啸,裂石穿云,他气息不由得一滞── 岳斩霄运刀如风,迫退身前一大群侍卫,纵身急跃,沿著祭坛石阶登上高台,见蒙泉持剑站在血泊旁,他飞刀急掷,正中蒙泉握剑的右臂。 “岳斩霄!──”蒙泉低声怒吼,佩剑“当啷”坠地,他紧捂著臂上血流如注的伤口,瞪视岳斩霄。“是谁向你通风报信的?!” 明姬亦吃惊不小,忙走到蒙泉身边,为他止血包扎。 岳斩霄却压根没将他的质问听进耳中,只颤栗著走向浑身浴血俯卧在血泊中,还在微微抽搐的男人。 不愿相信,这个背部皮肉翻绽惨不忍睹的人,就是长华……他跪倒在殷长华身边,抖著手将人翻转身,望见殷长华被烫伤的面容,他彻底呆住了。 这真是他记忆里那个清俊雍容的长华吗?为什麽他双眼能视物时,长华却已鬓发灰白,容颜不再…… 黑鹤呱呱叫著,飞过来还想吃食,被岳斩霄陡起一掌斩中脖颈,颈子顿时软绵绵地耷拉下来,落地再无声息。其余几头巨鹤本来都在啄食牛羊,见同伴遇难,尖叫著飞到岳斩霄上空盘旋不已,似乎想为同伴复仇,又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进攻。 几滴水珠从天而降,落在脸上,流经嘴边,有点苦,有点涩……是下雨了麽?……殷长华吃力地睁开沈重的眼皮,入目,便是岳斩霄含泪的双眼。 斩霄身後,长天空邈,烟云冉冉。 “……”他牵了牵嘴角,无声笑。他一定快死了吧,才会出现幻觉。可斩霄,为什麽要哭? 别难过……他想伸手为斩霄拭去滑落脸颊的泪水,可脱臼的双手根本无法动弹,想说话,溢出唇瓣的只有血丝。 “……长……华……”这一刻,岳斩霄整个身心都已被强烈的心痛涨满,原本纠结於胸的那些委屈与怨怼,全被怜惜驱逐到了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为殷长华驳上脱臼的手骨,抱起殷长华上半身,轻声哽咽道:“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想扶殷长华站起,也才惊见殷长华双足满是伤痕,白骨裸露,几乎不成人样。那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指尖轻颤著摸上那双脚,他终是确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啊啊啊啊────”震愣过後,凄厉的嚎叫划破了山巅的风。 那是他的长华啊……琼岛上那一次次欢爱之际,长华压抑著呻吟,在他身下喘息颤抖,情动到深处,就会用修长的双腿盘上他腰身,用力绞紧他,双脚蹭著他腰侧,入骨的缠绵…… “他、他伤了国主!还杀了神鹤!”祭坛下的文武白官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大声鼓噪起来,声浪喧天。 侍卫也都集聚其下,只因未得国主号令,不敢擅闯祭坛拿人。 蒙泉推开还在为他包扎伤臂的明姬,嫉恨地瞅著岳斩霄手中奄奄一息的殷长华,道:“岳斩霄,交出殷长华,我尚可赦你无罪。” 岳斩霄终於用左手轻轻抱起已因失血过多晕死的殷长华,缓慢起身,扭过头,双目血丝纵横,目光却如死灰,毫无温度,蒙泉竟也不由自主脊背微寒。 “只怪我错信了你。”岳斩霄沙哑著嗓子说完这一句,猛挥右掌,一股劲风直袭蒙泉。 蒙泉容色遽变,大喝一声,腾身疾往後跃,险险躲过了掌风,脚下却已踏空,好在他反应敏捷,凌空折身,在石级上接连几点,安然落地。明姬就没他运气好,被掌风余波扫中,半边身体立时发麻,一跤摔倒。 众人大哗,蒙泉亦担心岳斩霄对明姬痛下杀手,下令侍卫解救巫女,生擒人犯。数百侍卫轰然应和,争相从祭坛三侧的石阶冲上。 岳斩霄凄凉一笑。带著重伤的殷长华,背後又是悬崖危海,恐怕今天就要与长华葬身於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8 此,但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眼看西侧石阶上的侍卫来得最快,即将上到平台,他跃到西边角上的巨大铜鼎边,用尽全力踢出一脚。 那重逾千钧的铜鼎竟被他踢翻,顺台阶一路翻滚而下。侍卫大骇,纷纷躲闪,一时阵脚大乱。 “别伤我姑姑!”混乱中,小侯爷薄青大喊著越众而出,径自冲上了祭坛,挥扇就朝岳斩霄扑去。 明姬大惊:“青儿,你不是他对手,别乱来──” 薄青已冲到岳斩霄身前,攻势不停,却在打斗间忽然向岳斩霄挤了下眼,低声疾道:“你这样是闯不出去的,只有跳海逃生!我已经在崖下安排好人手,接应你们回我府中暂避风险。” 岳斩霄微微一愣,不确定自己该否相信这小侯爷。 薄青听到身後侍卫的杀喊声迫近,急道:“你还犹豫什麽?再不快走,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再坏,也不过是和长华一同命丧大海,就姑且一试。岳斩霄刹那间做了决定,一掌轻击上薄青肩膀,将她逼得连退了七八步,旋身,抱著殷长华冲至祭坛靠近悬崖那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 身体急坠而下,他也看到了离海面上方数丈高处的崖边伸出几根粗毛竹,支开一大面渔网,想来就是小侯爷让人布好的。就在心念转动间,人已经落到网上。那渔网用了特别的绳线制成,极为牢固,承受了岳斩霄和殷长华两个人的下冲之势仅是微微往下一沈。岳斩霄借著网面反弹之力,一个挺身已稳稳立定。 毛竹那端,深深插在悬崖岩石的缝隙里。几个男子正背贴悬崖,一字排开,站在崖边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上,见岳斩霄毫发无伤,均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赫然是海生,看到岳斩霄双目有神,又惊又喜,小声叫道:“哥,你的眼睛真的治好了!”随即望见殷长华满身是血地躺在岳斩霄臂弯中,不知是死是活,不禁骇然:“程大哥他、他怎麽了?” 岳斩霄略一打量海生,见他安然无恙,倒是信了那小侯爷薄青是真心襄助,踏上羊肠小道,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从这边暗道走!”另外几个男子手脚奇快,收起渔网,又将毛竹斩断抛入海中,领著岳斩霄和海生钻入前方山壁上一个狭窄洞口。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侍卫快步奔近悬崖探头俯视,只见海面浪花翻涌,已看不到人影。身後劲风拂来,蒙泉也上了祭坛。 “国主!”侍卫们齐齐跪下请罪。 蒙泉铁青著脸,不理会侍卫,走到崖边往下望,毫无所获。 薄青甩著酸痛的胳膊走近,道:“国主,这片海域暗流最急,我看他们肯定活不了──”被蒙泉冷眼一横,她顿时说不下去,咬了咬嘴唇,见蒙泉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抽出条手帕想为蒙泉包扎,却被推开。 “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把他俩找出来!”蒙泉眉眼间一片冷冽,转身,头也不回地步下祭坛,一边厉声下令:“传令下去,封锁城门,彻查城中一切可疑之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若有打捞到那两人的尸体,即刻呈上领赏。” “是!”百官和侍卫齐声应和。 一场祭典经此一闹,难以为续,众人纷纷议论咒骂著,逐渐散去。只有天空中那几头巨鹤仍留恋著没吃完的牛羊,呼啸几声後结伴飞落供桌,继续争食。 薄青怔立高台,远眺人群中那似乎遥不可及的背影,一阵心酸。 “傻青儿……”明姬走到她身边,轻嗔道:“国主已经走了,你还愣在这儿看什麽?赶紧回去找医师诊治下肩膀,可别伤著了筋骨。” 薄青终是回神,她生性好强,故做潇洒地笑了笑:“这点小伤,我才没有放在心上呢!”见明姬张口欲言,她忙道:“姑姑你放心,我这就回府去。”收起折扇,快步下了祭坛。 第99章 乱臣 98 祭天之日,都城各条街巷原本热闹非凡,但封城令下,集市立变冷清。街头不时有披坚执锐的兵士走过,气氛十分的紧张。沿街不少商铺门可罗雀,干脆陆续关了铺子,街头越发的空荡荡不见人影。 侯爷府周围也添加了不少人手把守,戒备森严。位於府邸深处的内宅门口更是布了里外三层亲兵,平时在内宅执事的仆役均被赶了出来,几个医师却来来回回地忙碌进出。 西侧一间厢房门半掩著,飘出些淡淡药香。岳斩霄就坐在床边,大气也不出,只盯著床上犹自不醒人事的殷长华。 男人一身血衣已被脱去,上药包扎,换上了干净衣裳。满脸血污也已擦净,面色比雪白的衣领还来得苍白,找不到半分血色,然而让岳斩霄最为心悸的,是殷长华身上更多的伤势──右膝骨碎,口舌咽喉被烫得溃烂化脓。 听适才那几个医师诊断说,那些伤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即使全力施救,也最多保住殷长华一条命,想要恢复如常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震惊,继而懊悔万分,恨自己为何一时失意就轻易信了那蒙泉,险些害得长华葬身鹤腹。 纵使那天被长华嫌弃,他也不曾真正恨过长华,更不要长华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啊…… “……长华……”他颤抖著摸上男人灰白的鬓角,额头扭曲甚至有点狰狞的烙痕,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站在富丽堂皇的信王府厅堂上,战战兢兢指挥著黑熊耍欢,引得堂上众人哄笑。 高坐在主位的少年信王也被逗乐了,俊颜含笑更增风华,温雅清贵得叫他一时间竟看呆了。信王望向他的目光,也十分温和,令他如沐春风,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贵气又温柔的信王爷…… 往事历历在目,眼前人却已伤痕累累。 一阵强烈的酸楚直冲喉头,他抓住殷长华露在被子外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快哭了出来。“长华,就算你没法再喜欢我,也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一丁半点的伤。长华……” 海生端著碗医师刚煎好送来的汤药,轻手轻脚走进厢房,见兄长满脸凄楚,双肩一直微微发抖,正在不断低声细语,哀求床上昏睡依旧的殷长华,他胸口也似被杂草堵得生疼,几乎透不过气来。 之前看到殷长华那遍体鳞伤时,他的惊愕丝毫不亚於兄长,心底更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娘亲以兄长的身世相威胁,逼殷长华离开琼岛,殷长华也不会落入敌手,遭此酷刑折磨,落得半死不活。 “哥……药来了……”他定了定神,强忍悲痛,将药碗递到床边。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89 岳斩霄却彷佛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到来,只管继续对殷长华说话:“我知道你嫌我脏,今後我绝不会再来碰你的,只要你别再丢下我,让我能守著你,看著你平安过完後半辈子,就、就足够了……” 海生实在看不下去兄长一脸的绝望,虽然不清楚殷长华究竟对兄长说过什麽,可只要想一想,也知道肯定是殷长华为了让兄长断念,才狠心说的刻薄话,他一时喉头热血上涌,只觉自己要是再不说出真相,坐视兄长伤心欲绝,就快被罪恶感溺毙了。 他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几案上,涩声劝道:“哥,你别难过。程大哥他、他其实是太喜欢你,才迫不得已离开你的,你不要再误会他。” 岳斩霄静了一瞬,回头,茫然道:“你说什麽?” “是娘,是娘逼他走的……”见岳斩霄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海生竟被他目中利光惊到,但既然已开了口,不可能再把话收回,他心一横,当下将那晚自己去接娘亲,在林子附近看到的情形悉数相告。 “……哥哥你和程大哥是、是亲弟兄,娘亲说你俩不该、不该在一起,才逼著程大哥离开。程大哥他走的那天,头发都变白了许多。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比谁都痛……哥,娘也不是有心要害程大哥变成这样的,你别生气,哥?──” 发现岳斩霄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惨淡,最後犹如垂死之人,眼珠也似乎被冻僵了,定定地停止了转动。海生悚然收口。 兄长,果然承受不住这打击……他不禁後悔自己多嘴,更觉房内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硬著头皮借口要去厨房烧茶水,退出厢房。 跨出门坎的那刻,终究不放心兄长,又回首望了眼。岳斩霄依然维持著那姿势,整个人彷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如樽毫无生气的泥像,目光比起琼岛重病之时更空洞无物。海生忽觉害怕,不敢再看,低下头逃也似地离去。 他才奔到院子里,身後厢房内传出岳斩霄一声嘶哑之极的干嚎,如落入陷阱逃生无望的伤兽濒死时发出的绝望哀嚎。 薄青刚好踏进院落,皱眉道:“你哥这是干什麽?鬼哭狼嚎的,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藏在我这儿麽?” 海生黯然道:“皇上他伤成那样,我哥肯定伤心透顶。小侯爷,待会要是见到我哥,你别再指责他。我怕哥哥他心情不好,会迁怒你。” “哼,谁要你来装好人了?”薄青白了他一眼,想到殷长华在祭坛上的惨状,她兀自有些不寒而栗,心底不觉打了个突。要不是她将殷长华擒回鹤山,後者也不会遭此劫数。万一岳斩霄追究起来,岂不糟糕? 正越想越後怕,厢房门忽被打开,岳斩霄慢慢走了出来。 满院阳光落在他身上,也没能给他苍白泛青的面孔添上丝毫暖意。他如孤鬼游魂般走到薄青身前,漆黑的眼睛定泱泱地望住她,直看得薄青背脊一阵发毛,脚下也不由自主地悄然往後退了一步。 海生怕兄长向薄青发难,忙出言解围道:“哥,这次你能救回程大哥,还多亏了小侯爷帮忙呢!” 岳斩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终於开口嘶声问薄青:“为什麽要帮我?” 薄青听他口气,似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顿时松了口气:“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罢了。”她咬了咬嘴唇,扭转头,不愿让岳斩霄和海生看到她脸上的失落和不甘。“我只是不想你留在鹤山,分了国主的心。” 岳斩霄略一思索,便已想通。“那合贵公主向我通风报信,也是你安排的罢?” “没错。如果是鹤山国人来传信,你未必肯相信,所以我派人暗中留字,将这消息透露给合贵公主,让她找你去救人。”薄青回头,正色道:“国主已下令封城。这几天你们就暂且躲我府里避下风头。等句屏皇伤情稳定些,我自会想办法送你们安全离开鹤山。” 岳斩霄缄默片刻,确信这小侯爷并无阴谋诡计,点了下头不再多言,默然返回厢房。两扇木门在他身後关起,隔断了他投在地面的孤寂影子。 房外的一切纷扰,均已与他无关。他的眼眸里,只有床上气若游丝的殷长华。他一步步走回床边,对殷长华凄然凝望许久,慢慢地跪了下去,拉过殷长华发凉的手掌,将脸深埋其间,堵住自己所有就快控制不住破喉而出的哭泣,然而几丝呜咽,仍是挣脱了禁锢。 冰凉的泪液,一点点,溢出指缝。 “……呃啊……”昏睡中的人突然轻微动弹了一下,喉咙里响起点嘶哑微弱的痛苦呻吟。 “长、长华!”岳斩霄颤抖著抬起头。 背如火燎,痛彻脏腑。即便睁开了双眼,眼前仍是阵阵发黑。好一阵,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让殷长华得以望见自己最熟悉的那张容颜。 泪痕班驳,满脸哀绝,一如他晕迷前所看到的。可这里,已经不是那座血腥气冲鼻的祭坛。头顶,是床帷锦帐,斩霄身後的碧色窗纱上,依稀映著摇曳的枝叶…… 他,还活著……意识到这点,殷长华浑身每一处伤口都开始肆虐作痛。 眼看殷长华周身轻颤,额角头发全被冷汗染湿、岳斩霄恨不能以身相代,替殷长华受了这些苦楚。他摸了下床头的药碗,已不再烫手,便拿起碗,小心地避开殷长华背後的伤口将他上半身扶起,哽咽道:“长华,喝药吧。” 见殷长华依然神情迷茫,似乎尚未从惊吓中清醒,他越发心酸,低声道:“我们现在是在薄小侯爷府内,暂时不会有危险。等你的伤好一些,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啊……殷长华一时竟惘然。隔了一会,见岳斩霄仍端著碗,目不转睛地望著他,等他回应,那专注的神气,就如当年那少年,无时无刻不追逐著他,视他为一切…… ……”长华,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我真的想再看到你的模样,还想看看娘和弟弟,看看我们住的屋子外那些鸡鸭、庄稼……” “……咳……呵呃……”他陡觉心房如同被人用烙铁狠命烫了一下,痛到萎缩。斩霄确实复明了,可他却已垂垂将死,再也不是斩霄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了。老天爷真是残忍,连他最後能留给斩霄的那点好回忆也要抹个干净。 他硬起心肠,竭力逼自己挤出个嫌恶的表情。“我、我说过,你太脏了……你、你还纠缠我干什麽?你走!……” 岳斩霄只是目光凄楚地凝视著殷长华,放下碗,轻轻为殷长华擦去溢出嘴角的血丝,一字一句轻声缓缓道:“长华,到现在,你还要来瞒我吗?海生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殷长华一震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0 ,喘息骤急。 “……你怕我娘说出真相,我会受不了,才离开,对不对?可长华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活著,还有什麽意义?” 岳斩霄惨笑,眼里透出令殷长华心悸的狂乱与决绝。“殷晸究竟是不是我爹,你是不是我兄长,我都不管。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他伸手,撩开黏在殷长华唇边的几缕灰白发丝,不理会男人嘴唇上还残留著血迹,就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觉察到殷长华微微摇头闪避,他反而加重了力道,用力吮吸起属於对方的气息,似乎想用这方式让殷长华明白他的决心。 今生此世,早已为眼前人彻底沈沦,无路可回头。只要想到会失去长华,那种恐惧和绝望,远远盖过了他骤闻身世时的震惊慌乱。 他揉著殷长华的头发,嘶声重复著:“……我不管……我只要你,只要你……长华,不要离开我……” 缓慢流进殷长华嘴里的泪水咸而苦涩,近乎哭泣的执著哀求更让殷长华无法再吐出任何拒绝的言语。他挣扎著抬起手,想抚摸安慰眼前如孩子般伤心的人,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剧痛袭来,在岳斩霄渐变遥远的呼唤中失去了知觉。 “长华?……长华……”探过殷长华的鼻息,发现男人只是再度晕厥过去,岳斩霄因惊恐而狂跳的心终於落回胸腔,仍紧搂著殷长华,一遍遍轻抚殷长华凌乱干枯的头发,凄然微笑。 “我一定会带你回琼岛的。长华,你不是说过,我们还要一起出海,白天打渔,晚上饮酒赏月,过神仙般的逍遥日子吗?你那晚说的话,我都记得,不准你反悔……” 喃喃低语,最终化为呜咽。 第100章 乱臣 99 鹤山国的新春佳节,因封城禁令而冷清异常。都城臣民也都人心惶惶,不知何时才能解禁出城。负责缉拿要犯的将领几乎已把鹤山周边海域和都城的大街小巷都翻了个遍,仍是毫无眉目。这天上朝向蒙泉禀报时吞吞吐吐,都不敢抬头看国主日渐阴沈的面色。 “哼,原来我手下尽养了些无能之辈,这麽多天,连两个人都找不到!”蒙泉冷笑著扫视群臣,看得几个将领面如猪肝,羞愧得无地自容。 放在以往,他绝不会如此沈不住气,然而连日搜寻无果,妒意和怒火已经快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他垂眸望了眼自己包扎得严实的右臂,目光更冷。从无一人,能视他如无物。这个耻辱,绝对要向岳斩霄讨回来。 薄青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清了清喉咙越众而出,激慨地道:“岳斩霄行刺国主,其罪当诛。既然城中找他俩不著,极有可能是已经潜逃出鹤山,回了琼岛。薄青愿出海追捕人犯,哪怕抓不到他俩,也要捣了他俩在琼岛的老巢,烧他个片甲不留,免留後患。请国主恩准。” 几个将领急於戴罪立功,也都纷纷向蒙泉请缨。 蒙泉一扫众人,见群情激愤,他便是有心要再庇护岳斩霄,也说不出口。他目注薄青,忽道:“我听岳斩霄说过,他弟弟在你府里,可有此事?” 薄青一愣,还好反应快,颔首道:“薄青正想押上此人一同出海,有他这个人质在手,要逼岳斩霄露面就容易多了。” 蒙泉沈思须臾,轻拍了下坐椅扶手。“就依薄小侯爷所言。若见岳斩霄和殷长华,务必生擒。若不见,血洗琼岛。” “是,薄青定不辱命。”薄青肃容跪下领命,嘴角闪过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两日後,一艘巨桅船舰缓慢驶出了鹤山都城的船港,其後还尾随著数艘载满兵士的小型战船,乘风破浪,剖开碧蓝如丝缎的海水,滑向大海深处。 银鸥点点,追逐著大船旗杆顶上绣著“薄”字的巨幅旗帜上下飞舞,沿途撒下连串鸣叫。 “……真烦……” 躺在上层甲板的藤椅中,已晒了半天太阳的薄青抱怨了一声,觉得海面风浪开始变大,她懒洋洋地裹起紫色披风,下了船楼,径直来到底舱。 舱底照不到日光,即使在白天,也一片黑暗,仅靠舱门两旁的几个油灯盏闪著些许微弱光芒。 薄青在舱门上快慢不一地拍了几下後,门开了。 “小侯爷,你来了。”开门的是海生,忙一侧身,将薄青迎进门内,又迅速关起舱门。 “我来看看句屏皇的伤势如何了。”薄青站了一阵,藉由舱内的油灯,总算适应了昏暗。 靠墙摆放的一张长榻上,赫然坐著岳斩霄,正端了药碗,喂躺在他胸前半昏半醒的殷长华喝药。慢慢喂完汤药,又替殷长华擦了嘴边的药汁和血丝,服侍殷长华重新躺回榻上,他才凝视著男人蜡黄如金纸的面庞,低声道:“还是老样子,没什麽起色……这舱底空气又浑浊……” 薄青默然。已经让府里的医师用了最好的药,岳斩霄也每天为殷长华输气疗伤,可惜殷长华伤得实在太重,仍在鬼门关前徘徊。 海生安慰兄长道:“哥,小侯爷好不容易才把我们偷偷送出鹤山。要是被随行的将士发现了,小侯爷也会有大麻烦。我们就在舱底再忍一忍吧。程大哥他是贵人,一定会化险为夷的。等回到琼岛,慢慢调养个一年半载,总能痊愈。哥──” 见岳斩霄脸上苦笑越来越深,他闭上了嘴。虽然不懂医术,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殷长华命在旦夕,就算能度过这关,人也废了。 三人瞬间都陷入沈默,惟有殷长华虚弱的呼吸声在舱内回荡。最终岳斩霄怆然一笑,打破了死寂。“不管怎麽说,我还是得谢过小侯爷。” “我说过,我只是帮我自己,你用不著谢我。”薄青这些天来亲见殷长华的惨状,她终究是女儿家,不比男子心肠刚硬,多少动了恻隐之心,又见岳斩霄用情深重,她对两人羡慕之余,也有心成全,才想出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 她并不担心此举会走漏风声,只因大船上的,都是她府里亲兵,忠心不二。棘手的,是後面那几条战船。那些将士都是蒙泉临时拨给她调遣攻岛之用,万一被那些人看到殷岳两人在她船上,事情可就败露了。她边摇著扇子,边盘算著下一步。 星河渐隐,旭日喷薄,将海水染上清晨特有的橘红色。 薄青的船队已经远离鹤山国海域,她巡视过船楼,便登上高处,传令升齐船帆,开动舵桨全速航行。驶到正午时分,大船已将原本紧跟在後的那几艘战船甩出了数里之遥。 照这速度,等她抵达琼岛时,那些船还早著呢。届时她只需在岛上随便找个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1 无人居住的空旷地方放上一把大火,就说已将人犯及其党羽付诸一炬,也好向国主交差。 正想到得意处,一名亲兵快步上了船楼,恭敬地将一个白蜡封口的小纸卷呈给薄青。“这是後边战船飞鸽传来的信函,请小侯爷过目。” “啧,有什麽要紧事,要动用飞鸽传信?”薄青漫不经心地拆开信函,才瞥了一眼,面色大变。 纸上只有两个字“回来”,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竟是国主的笔迹。墨痕犹新,显然是刚刚写就。 难道国主就在随行的战船上?!薄青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下了船楼,冲到船尾栏杆边眯眼一望。 那几艘战船正扯足了帆,劈风斩浪急速追来。当前一艘船上的将士还不断挥舞著双手,高声呐喊。虽然隔得远,听不真切,但多半是在催促大船返航。 薄青心头发慌,这时当前那艘战船上嗖嗖数声,朝天射出多支响箭,连珠七发,又吹起号角,正是鹤山军中召集将士撤兵返程的信号。 “怎麽回事?……”大船上的兵士全都面露诧异,议论四起。水手也不禁放慢了手脚,船速渐缓。 战船已越逼越近。两船相距半里时,薄青已看清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登上甲板伫立船头,却不是蒙泉是谁?蒙泉身边还跟著个干瘦老叟,仗剑而立。 居然连百里寂也来了!薄青大叫糟糕,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落了国主早已设下的圈套。 “是国主啊!” 她身後甲板上的兵士也看到了蒙泉,其中几人是薄青的心腹亲信,知道殷岳等人在船上,见国主亲临,顿知事态严重,焦声问薄青道:“小侯爷,这可怎麽办?” 薄青也正一筹莫展,这时两船间的距离又接近了一些,她几乎已能看见国主正面带怒容瞪著她,越发心慌意乱。 百里寂面色冷漠,持剑遥指薄青,气运丹田,一字一句响彻方圆数里内的海面。“薄小侯,交出殷长华和岳斩霄,尚可将功折罪,若再偏袒要犯,便是与鹤山为敌,休怪老夫木剑无眼。” 话音犹在海风中飘荡,他已抬脚力踢,将堆放在甲板上的几个浮子踢上半空,落在两船之间的水面上,随即一声长啸拔身而起离了战船,在浮子上借力几个腾跃,已落到大船上。 薄青对这不苟言笑的,百里寂本就畏惧三分,此刻更是心虚,情不自禁往後退,撞到一人身上,回头竟是海生。 “小侯爷,他们追来了!”海生是被百里寂惊动,从舱底上来一探究竟,见战船离大船不过十来丈,不禁慌了。 百里寂眼睛朝甲板上一扫,没发现要捉拿的人,他灰眉微扬,高声道:“老夫百里寂,想再向岳将军领教高招,请出来罢!”说完,仍不见岳斩霄的踪影,他目中掠过丝杀气。“岳将军不肯现身赐教,老夫只好得罪了!”t木剑一挥,已将挡住他去路的两个兵士逼退,剑风凌厉,直向薄青当胸袭去。 “小心啊!”海生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就往薄青身前一拦,胸口凉凉的一痛,衣襟已被剑气划破── “海生,让开!”一声低叱蓦然响起。白影快若魅影扑到海生身後,抓住他後颈衣领一抡。海生整个人向斜里飞跌出去,总算逃过了开膛破腹的厄运。 薄青瞧得心惊,奔到海生身边,见他胸前仍是被剑气撕开了一道数寸长的伤口,渗著血水,幸好岳斩霄及时出手相救,并未刺深,只是皮肉伤。她这才松口气,骂道:“你又不会武功,冲出来干什麽?滚一边去,少给我添乱!” 海生捂紧伤口,狼狈不堪地爬起身,嗫嚅道:“小、小侯爷,我怕他伤到你,才、才──”见薄青瞪圆了杏眼,他不敢再多话,面红耳赤垂下了头。 这傻小子!薄青也不知该气还是该感激,板起脸将自己的手帕丢给海生。“算了算了,快把伤口按紧了。”扭头,那边厢百里寂已一步一顿,走到岳斩霄身前丈许处。 “岳将军,久违了。”百里寂面色凝重,干瘦的脸皮微微一抽,扯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昔日一战,老夫对岳将军念念不忘。这两年老夫潜心闭关钻研,新近练成一路剑法,还望岳将军不吝赐教,请!” 岳斩霄手中抱著昏迷不醒的殷长华,紧抿唇,视线越过百里寂肩头,对面的战船已然近在咫尺,将士们正在蒙泉号令之下降下几条宽大船板,搭上大船船首。 蒙泉狂热的目光隔空牢牢攫住了他,沈声道:“岳斩霄,这次你们插翅也难飞,就莫再负隅顽抗了。只要你交出殷长华,我可以既往不咎,赦你无罪。你不妨──” 他没能再说下去,只因岳斩霄用一声清冽冷笑打断了他所有未尽的说辞。耐心终於被彻底耗尽,他阴著脸,用没受伤的左手打了个手势,战船上的将士齐声呐喊,争先恐後踏著船板冲上大船甲板。薄青手下亲兵未敢阻拦,转瞬就被团团包围。 蒙泉在数名贴身侍卫的簇拥下也踏上了大船,对目光躲闪的薄青冷冷一笑:“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学会了骗我。不过就凭你那点心思,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还差远了。给我过来!等回了都城,再来治你和你手下的罪!” 薄青面色苍白,鼓起勇气求情道:“国主,句屏皇已经是个快死的废人,国主你就放过他们吧。” 蒙泉大怒:“你是中了什麽邪,竟然吃里扒外帮著鹤山的仇家说话?!你──”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岳斩霄趁著诸人不备猛一旋身朝船尾飞掠,他顾不上再责骂薄青,厉声道:“快抓住他!” 百里寂不等他下令,便已如影随形,紧追在岳斩霄身後。 岳斩霄扑向的,是吊绑在船尾以备逃生用的小木船。今日之势,他几乎毫无胜算,再留在大船上,只会更令薄青进退两难,连累大船上数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倒不如冒险一博,或许还有转机。 即便最终逃不过一死,至少也得和长华在一起。 第101章 乱臣 100 他朝臂弯里仍昏睡若死的男人望了一眼,笑得凄凉,却没有犹豫,立掌如刀,飞快斩断了悬吊著木船的数根粗绳索。 木船自船舷飞坠海面,溅起万点浪花。 他紧抱殷长华纵身一跃,身在半空,背後百里寂尖啸破空的剑气已袭来。 “岳将军,接招!” 光听剑风,这百里寂的剑术比之永稷宫宴时更为犀利狠辣。如果转身反击,就等於将长华置於凶险境地。岳斩霄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忽略── “哥──唔呜──”海生急得刚开口,便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2 被边上的薄青眼捷手快按住了嘴。 他还在挣扎,薄青干脆一指点了他的哑穴,凑上他耳边低声警告道:“想长命的,就别再乱出声。” 众人惊叫声中,岳斩霄背後鲜血飞溅,人却毫无滞留,不偏不倚跃落了木船中。他轻轻将殷长华放下,扯起船帆,又操起船桨划了几下,背後剑伤处剧痛如割,血也滴滴嗒嗒地流个不停,顷刻就将他背後衣物染红了。 小船在海浪中颠簸得厉害,也或许是因为大船上人声太过嘈杂,殷长华紧闭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两下,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最初似乎尚未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但很快,就看到了那些大船上飘扬招展的鹤山旗帜,还有将士们在日光照耀下闪亮的盔甲刀剑。而岳斩霄一身的血衣更叫他触目惊心。 “……斩……霄……”他微弱地呼唤著,明知此刻的自己,根本没力气为斩霄包扎伤口,他还是心痛地半抬起手。 长华居然醒了?!岳斩霄惊喜地丢下船桨,跪到殷长华身旁,握住了男人的手。 青白,消瘦,腕骨边缘像念珠般突起著,可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长华……”他温柔微笑:“我们已经离开鹤山都城了,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岳斩霄──”大船上,传来蒙泉响亮的喊声:“我再给你最後一次机会,不想跟著姓殷的陪葬,就赶快回大船上来!” 上百支点燃的箭矢被将士架上弓弦,齐齐指向海面上随波逐流的小木船,只待国主一声令下,便是众箭齐发。 岳斩霄没有理会蒙泉,事实上,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殷长华的存在,连背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也已感觉不到。他只是继续柔声与殷长华说话,憧憬著回琼岛後的美妙光景。“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能一起出海捕鱼去了,长华,你说好不好?……” 听不到岳斩霄任何回答,蒙泉脸色铁青,狠狠望著岳斩霄的背影,一咬牙。“放箭!” 带火的利箭离弦急射,如漫天流蝗飞火,呼啸著向小木船罩落。 岳斩霄终是惊觉,一跃而起,回身挑起船桨,击落飞近木船的来箭。他背上负伤,出手自然不及平时迅准,两支箭穿透了他的防守,射中船舷。他急忙两掌扇灭了火苗,大船上的将士已是欢声雷动,搭箭上弓,又一轮劲射。 这次众人学了乖,箭矢大都冲著船帆而去。帆布一沾火箭,立时燃烧起来。岳斩霄忙著扑火,却哪里阻挡得了不断飞来的火箭,船帆火势很快越来越旺,火舌沿著桅杆一路蔓延,舔上甲板,黑烟呛人。 蒙泉一个手势,示意将士暂缓射箭,大声道:“岳斩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难道你真想陪那个废人葬身火海麽?” “……咳……”殷长华被烟气熏得直咳血,见岳斩霄身形已变得有些迟缓,仍在奋力扑打四处的火焰,他苦涩一笑,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斩霄”。 岳斩霄眼前正一阵阵的发黑,目力也开始模糊,自知失血过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即将不支昏倒。这次,应该再无生机,他干脆放弃了扑火,踉跄著走向殷长华,在逐渐逼近的热浪中抱紧男人,低声呢喃道:“长华,我在这里,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他眼角,有水光闪烁,嘴角却含著满足的微笑。殷长华看得整个胸口都在酸痛,颤抖著抬起手,抚上岳斩霄的脸。 这一生,能得斩霄生死相许,他已知足,可怎麽舍得,怎麽舍得真的让斩霄陪他共赴黄泉? 斩霄历经半生坎坷,才刚刚得以重见天日,还有世间无数大好风光可看…… “……斩霄……走吧……”他痴痴凝望岳斩霄,彷佛要用目光将对方的面容永远收藏起来,手却一点点自岳斩霄脸上收了回来,柔声道:“别管我了,咳……回、回大船上去……听话……” 岳斩霄怔住,转瞬了然地笑了,摇头道:“这回你别想再丢下我了,你不用再劝我,说什麽,我也不会走的。”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殷长华连咳几口血,舔了舔干枯开裂的嘴唇,喘息著费力一指远处甲板上的水囊。“我、我好渴,斩霄,水……” “我这就去拿。”岳斩霄忙转身,忍著晕眩绕过甲板上一簇簇的火焰去取水囊。 殷长华眷恋万分地用视线追逐著岳斩霄的背影,边伸手,拔下了绾发的簪子。 岳斩霄刚弯腰捡起水囊,猛听大船上众人发出一阵惊叫,他心头蓦地里像被什麽重重螫了一下,心跳顿止,骇然掠回殷长华身旁── 殷长华手握的发簪已刺进了自己的咽喉,猩红得刺眼的血丝,正从伤口缓慢冒出。他望向岳斩霄的眼神中却没有痛楚,平静又温柔。 “……”岳斩霄喉头的肌肉都痉挛著无法出声,双腿一软,瘫倒跪地。 震骇的表情落在殷长华眼中,心痛的感觉,便如海潮,淹没了全身。 这一次,他真的将要永远失去斩霄了……斩霄,一定又会怪他,恨他罢,可他,只是想好好地保护斩霄,让斩霄好好地活下去…… 他艰难地微微蠕动嘴唇,想叫斩霄别难过,再笑一下给他看,然而仅能含糊不清地吐出点声音,更多血沫,溢出嘴角。他的眼帘,也终於缓慢垂下了。 “……不……” 怎能相信,长华就这样在他眼前,用如此残酷的方式再次弃他而去,永永远远…… “不!!!──”岳斩霄狂吼,双目尽赤,自己也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抑或绝望。 一个高大身影跃落他身後,冰冷剑尖随即抵上他的後颈,他却罔若未知。 “……岳斩霄,就擒吧。”蒙泉左手往前一送,将剑往岳斩霄脖子肌肤里更进几分,看著一缕殷红染上剑身,他心里竟无半点得意,反而深感挫败。 这个殷长华,居然自行了断,让他享受不到半分报复的快感。不过,无论如何,岳斩霄终究还是他掌中物,尽管他心知肚明,岳斩霄眼中根本就容不下殷长华以外的任何人。 他刻意大笑几声,掩饰起内心的不甘,寒声威胁道:“跟我回去,我还可以留姓殷的全尸,让他入土为安,否则就要他跟这艘木船一起化为灰烬,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岳斩霄只死死盯著殷长华灰白的面容,木然道:“他已经死了……蒙泉,你以为我还会独活下去,为你所用吗?” 蒙泉听出他萌生死志,不免心惊,激将道:“岳斩霄,不管怎麽说,我让你双眼得以复明,你不图报恩,还向我行刺,岂是大丈夫所为?”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3 “……呵……”岳斩霄终於回过头,定定望著蒙泉,苍白的脸上露出丝讥笑。“我欠你这份人情,现在还你就是。” 猛地疾伸双指,便向自己双目戳去。 蒙泉早已觉得岳斩霄的话不对劲,心生警惕,见状大吃一惊,飞快拦住岳斩霄的手,回手虚晃一招,用剑柄击中岳斩霄一侧太阳穴,将人打昏过去。 “国主!”百里寂也飞身跃下小木船,提醒道:“火势就快烧到这边了,还请国主及早回大船上。” 蒙泉犹为岳斩霄方才的决绝心悸不已,定了定神,归剑入鞘,提起岳斩霄,在百里寂襄助下跃回大船。 “轰”的一声大响,被烧至焦黑的桅杆从中断开,上半截带著乱舞的火舌重重砸在殷长华附近,熊熊火焰,将殷长华包围其间。 海生自始自终目睹著一切,眼看火苗就将烧上殷长华的衣角,他睚眦欲裂,奈何哑穴被封,人又被薄青抓著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隔了火焰烟雾,蒙泉也在注视殷长华,眼里闪动著无人能懂的复杂之色。 第102章 乱臣 101 烈火浓烟,遮住了整片天空。目光所及处,尽是血一样的赤色。肆虐乱舞的火舌,一点点,吞噬了殷长华的身影…… “长华!!!” 岳斩霄嘶喊著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只是噩梦一场。 窗外松柏苍翠,身下,是张竹榻,正是他曾经居住过的茅舍。身上也已换上了干净衣裳。 一个垂髫小宫女被他适才的大叫声吓到,战战兢兢地道:“岳、岳公子醒啦,奴婢这就去找国主来。”拎起裙角便往茅舍外跑。 岳斩霄一个挺身想跃下竹榻,背後剑伤剧痛入骨,又摔回榻上。他咬紧牙关硬逼自己坐起身,喘息一阵後,穿起摆放在榻尾的布鞋,慢慢下了竹榻,挪到门外。 清晨的天色澄亮通透。远处有两只雀鸟飞过,落在宫宇飞檐一角,一跳一跳地追逐嬉闹。一切宁静安详得似乎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但背部一阵又一阵牵搐的疼痛告诉他,梦境中的全是真实。 他彻底,失去了长华…… 蒙泉快步行来,远远地就看见岳斩霄坐在茅舍前的草地上。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岳斩霄跟前,清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然而岳斩霄依旧如泥塑般一动不动,目光茫然,毫无焦距。 所谓哀莫大於心死,说的大概就是岳斩霄如今这模样罢。蒙泉很不甘心地在腹中苦笑两声,叹口气,大声道:“岳斩霄,我知道你一定想跟著殷长华一起走,不过死之前,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之後你要死要活,我也不会再来管你。” 听到殷长华三字,岳斩霄散乱的眼神终於有了点变化,撕心裂肺的痛又开始在体内横行无忌,可他仍沈默静坐。长华已逝,没了余生的归属,世间任何事,於他都全无意义。 不闻岳斩霄答话,蒙泉笑了笑:“怎麽?你怕我使诈,不敢跟我去?岳斩霄,我若是有心算计你,趁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早就可以为所欲为,何必等到现在?”见岳斩霄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颇为头疼地摇了摇头,干脆一把拽起岳斩霄,拖著人就走。 岳斩霄已了无生趣,也不反抗,任由蒙泉牵著他在宫城中七转八拐,最後踏入一座石室。 巨大的神龛里,供奉著一樽玄鹤雕像,展翅欲翔,样态狰狞。岳斩霄顿时忆起了那日祭坛上长华遭黑鹤啄食的惨状,本就苍白虚弱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蒙泉却不停步,掀开神龛後的漆黑布帘,领他步入。 帘後油灯明灭,别有洞天。石洞中央还有个深蓝色的小水潭。一人全身赤裸,浸泡在水中,脖子以下被几株血红的水草缠绕包裹著,满头长发飘拂在水面上,熟悉的灰白。 “……呃……长……华──”岳斩霄几乎怀疑自己仍在梦中,下一刻猛地挣脱蒙泉的搀扶,飞扑到水潭边。 真的是长华。闭著双目,神态安宁如犹在母体内沈睡的婴儿,没有丝毫惊惧、痛苦。露在水面上的鼻翼微弱翕动著,昭示著他尚有呼吸。 绝处逢生,也不足以形容岳斩霄此时的震惊和狂喜。他战栗著伸手,想去碰触一下殷长华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不如此,他怕自己看到的只是幻影。 指尖尚未碰到殷长华,他身後响起女子冷漠的喝止:“别动他!” 明姬黑袍曳地缓步走近,对水中的殷长华凝视片刻,严肃的神情才略见放松,道:“他伤得太重,才刚开始有好转的迹象,你要是万一惊动了这些海神朱藻,朱藻不再生出汁液,就麻烦了。” 岳斩霄一惊,把手收了回去,细看水下,果然发现那几株水草长满了密密麻麻肉眼几乎难辨的小突起,每个突起中间还有个针眼大小的小口在不停开阖。与他以往见惯的珊瑚之类颇有些相似,但这奇特的形状却是他头遭所见。 丝缕淡红的黏液,就从水草无数小口中缓慢渗出,裹上殷长华的身体。 “这朱藻是我鹤山特有,你的双眼就是用它入药治好的。”蒙泉也走到潭旁,对岳斩霄解释道:“除了祛毒,它遇上异物,还会分泌汁液,内服外敷,有活血生肌起死回生的奇效。只是我国中也仅有这为数不多的几株,而且朱藻吐尽汁液後,得过上一两年才能再生。就是我蒙家子弟,若非身负重伤,轻易也不舍得动用这宝贝。” “……为什麽你肯救长华?……”岳斩霄激荡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可是记得清楚,蒙泉之前一心想置殷长华於死地,现在竟不惜倾力相救,怎不叫他心底发寒?“你想要什麽交换条件?” 蒙泉朝岳斩霄充满戒备和疏远的黑眸对视半晌,终是勾起个莫测高深的笑容。“条件嘛,自然有。等我哪天想到了,我自会让你知道,哈哈……” 岳斩霄心头的不安更深,待要追问,蒙泉已大笑著转身离开了石洞。他愣了一阵,抛开千头万绪,重新将所有的心神都投注到殷长华身上,舍不得将目光稍离。 懒得再去思索蒙泉的意图,只要长华安然无恙,便已足够。 蒙泉伫立在石室外,眺望著东方云翳深处隐约的日头,嘴角始终噙了丝嘲讽。听到轻巧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身後,他也不回头,淡然道:“巫女大人,你是不是想来责问我,为何要救姓殷的?” “明姬确实不明白。”明姬冷冷地道:“难道国主对那个岳斩霄仍未死心,还想藉此挟恩图报,将他留下?恕明姬直言,岳斩霄纵然留在鹤山,也难忘旧主。国主向来睿智,怎会看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4 不清楚?” 蒙泉低笑,带了几分难得的失落。“我就是因为已经看清楚了,才救殷长华。我本以为只要除掉姓殷的,再假以时日,定能将他从岳斩霄心头抹去,让岳斩霄彻底效忠於我,呵,其实都是我一厢情愿。岳斩霄根本不可能对殷长华忘情,如果殷长华真的死在了火海中,岳斩霄定会恨我一辈子,更别提还会为我所用。” 他回头,见明姬欲言又止,不禁微微一笑。“我知道巫女大人想说什麽。没错,论公论私,我都该尽早杀了岳斩霄以绝後患,可谁叫我就是下不了手。” 明姬雪白的面孔仍绷得紧紧的,显然对蒙泉的做法极不赞同。“明姬以为,国主可不应该是这麽意气用事的人。诸位大臣要是知道了国主用我鹤山至宝去救句屏废帝,也会诟病国主胡涂。” “只要巫女大人不声张出去,谁会知道呢?况且,人嘛,总难免有犯傻的时候。”蒙泉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毛,转瞬,眼中却升起令明姬一凛的寒气。“就像薄青,此番居然帮著殷长华他们潜逃。嘿,我念著薄家先人建国有功,才勒令知晓此事的将士绝不得泄露口风,否则被朝中那些老古板得知,少不了要治她叛国之罪。到时恐怕我也保不住她。” 明姬焉会听不懂蒙泉的威胁,扑地跪倒,低声道:“明姬谢过国主大恩。青儿年少不懂事,明姬往後一定对她严加管教,不让她再胡乱行事。” “如此就好。”蒙泉颔首,对石室望了一眼,最终叹口气,拂袖离去。 第103章 乱臣 102 尾 声 三月初,鹤山气候渐炎,出海捕鱼的渔民也开始多了。大大小小的渔船扬帆起锚,驶向深海。 一艘中型渔船行出大半天後,逐渐脱离了船队,扯足油布帆,独自朝著海天一色处前行。 海生跑前跑後,定好绞盘,又架起铁镬煮饭,正忙碌间,舱门被移开,岳斩霄打横抱了殷长华,缓慢走上甲板。 “哥,你带程大哥出来透气啦!你们先坐著,饭菜一会就好。”海生忙放下手里的活,把一张藤编躺椅端到甲板中央。 岳斩霄点了点头,将殷长华小心地扶上藤椅躺平,怕男人刚有起色的身体经不起海风吹袭,便又替殷长华盖上张棉被,只露出苍白无血色的清瘦面孔,额头上的烙痕被阳光照著,无处遁形。 他心酸地轻抚过那个丑陋扭曲的“囚”字,动作很轻,但还是将原本昏昏沈睡的殷长华惊醒了。男人虚弱地转动著眼眸,目光在岳斩霄脸上流转不已,嘴唇轻启,却发不出声音,只挤出几丝微弱的气流声。 “长华,今天精神有好一点吗?”岳斩霄柔声微笑,知道殷长华无法回答他,所以他只管温柔地自言自语:“你的脚冷不冷?我帮你搓搓吧。” 他盘坐在殷长华脚边,为男人除下鞋袜,将男人双脚拢在怀里,耐心地推拿按揉起来。原先白骨裸露的一双脚,已经生出了新肌,捏上去软软的,没什麽力量。 ……“朱藻可以治好他的内伤,助他肌肉重生,不过他的双脚经络大都给咬食断了,即使再生,没有数年的悉心调理,不可能站得起来。至於能否恢复如初,像常人般行走,更得看他的造化了。还有,他那天用发簪扎破了自己的喉咙,多亏他当时重伤无力,那一刺没能致命,但还是伤到了内部,今後只怕都没法再说话。”…… 两天前,明姬终於宣告,殷长华的伤情已然趋稳,不必再依靠朱藻的药力续命,同时也冷冷地告诉他这残忍的事实。 殷长华那时也醒著,望向岳斩霄的目光中满是渗到骨子里的悲哀和颓丧。 一个既瘫又哑的废人,活著,也只能是旁人的累赘。 岳斩霄完全明白殷长华在想什麽,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还能拥抱长华温暖的身体,聆听长华轻缓的呼吸,一定已经是老天爷可怜他俩,格外地恩赐。 此生此世,早已被长华束缚。什麽,也比不上失去长华更令人绝望。 他从胸膛最深处轻舒出一口气,抬眼,发现殷长华哀伤的眼神正凝望著他,他将殷长华的脚掌抱得更紧了些,腾出一只手伸到被子底下,握住男人修长的手,轻声道:“长华,别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出海去,一块打渔,喝酒赏月呢,呵呵……” 海生在旁张罗饭菜,听著兄长温柔到极点的轻笑低语,眼角不由得发酸,忙装作躲避灶里烟火扭过了头,偷偷拭泪,胸口涩涩的,却又悄然升起点说不出的羡慕。 无论如何,兄长他俩终究得以厮守。不像他,自从被擒回都城後,就被蒙泉下令关押收监,再也没见过小侯爷薄青。临行之际他一直暗中期待著能再看到小侯爷一眼,然而直到船只离岸,都没有盼到小侯爷的身影出现。 高高在上的小侯爷,果然不是他这低贱珠奴能企及的。他不是不明白两人间的天渊之别,可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胸口那道已经结疤的伤口又开始隐约作痛,他揪著自己的衣襟,试图驱散这痛楚,却无济於事。 鹤山都城,祭坛之巅,山风将蒙泉的黑色披风吹得飞扬而起。他负手挺立,遥望深蓝海面上的点点帆影,出了神。 “国主……”薄青走到祭坛下,看著蒙泉透著寂寥的背影,目露忧悒。 蒙泉听到了她这声不太响亮的呼唤,微扬眉,一甩披风,折身走下祭坛,淡然问薄青:“我不是罚你禁足侯府,闭门思过麽?怎麽一个人跑这里来?” “我──”原本已准备好了接国主的训斥,不料国主语气平淡,并未动真怒,薄青反而愣了愣,支吾道:“姑姑说,今天国主把句屏废帝他们放走了。国主,你真的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怎麽,你也跟岳斩霄一样,还怀疑起我来了?”蒙泉无奈地叹气:“既然我留不住岳斩霄,又舍不得杀他,就干脆放他们走罢。岳斩霄欠了我这份大人情,日後我要用到他的时候,不愁他不对我俯首听命。” 他说到最後一句,眉宇间已扫尽忧色,染上几分狡黠,哈哈一笑,从薄青身旁擦肩而过。走出两步,突一顿,回头道:“我下个月即将起程前往炎雪。采办礼物之事,你可得抓紧了。” “是,青儿知道。”见国主不再执著於岳斩霄,薄青心头欢喜,一挥折扇,快步追上蒙泉的步履,边走边商量著诸般出行事宜。 崖下海涛拍岸,惊起千堆雪浪,又复消散,平静湛蓝如水面倒映的天穹。 银白的沙滩,玩耍的孩童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5 ,篱笆围栏内的木屋……都与年前一般无二。 海生挂念娘亲,一路快步走在前边,先进了屋。岳斩霄抱著殷长华,怕颠簸到男人,所以他走得很慢。 “长华,我们回到琼岛了。之前我们住的那座木屋已经被我打烂了,这几天我们先在娘亲家暂住。长华,你别生气,那时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气疯了,才砸烂了屋子。明天起我就去伐木,重新盖座比原来更大的屋子,还要养上更多的鸡鸭,给你煲汤滋补……” 看到娘亲从木屋里奔了出来,岳斩霄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笑儿……”郭大婶冲到他俩跟前,满脸愧色与惶恐。 她已听海生说了此行遭遇,但亲眼得见殷长华憔悴孱弱地躺在岳斩霄臂弯里,似个毫无生气的人偶,不复当初的清俊雍容,不禁又惊又悔,跪倒在地,哽咽道:“皇、皇上,是奴婢的错。我不该逼你离开,害你变成这样……都、都怪我……笑儿──” 她瑟缩著拉住了岳斩霄的袖角,低泣哀求道:“娘真不是有心要害他的。笑儿,你别恨娘啊……原谅娘,笑儿……” “娘,你别这样,让哥哥他俩清净点吧……”海生跟在郭大婶身後,不忍娘亲一把年纪还在地上跪著哭求,走过来好说歹说,将娘亲劝回了屋。 自始至终,岳斩霄都缄默著。 埋怨也好,憎恨也罢,都已无法让时光倒流,遮盖起他最不愿知道的真相,抹去长华所受的痛苦…… 他怆然阖上了眼帘。 脸颊上,倏地被指尖轻触了一下。他惊喜地垂眸,正对上殷长华凝睇的目光。 无需言语,太多的关切,太多的怜爱,尽融在男人双眼光影之中。 头顶有风过,花叶蹁跹如雨纷飞落。恍惚间,彷佛回到了送亲途中的那个雨天。 长华一把雨伞,为他挡去了风风雨雨,自身却被滂沱大雨淋湿。露在裹脸汗巾外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浓烈到他无法忽略的关切。 似水流年,浮生辗转,纵使山河易主,世道沧桑,他的长华其实一直都在那里,默默不变地望著他,一如生辰宴席上那一瞬间的凝注,从此便是他一生一世的归宿。 他笑了,低头,吻上殷长华灰白的鬓角。 “我没事,长华,只要我能在你身边,就够了。”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乱臣 作者:尘印/千觞 分卷阅读96 乱臣 作者:明月像饼 分卷阅读96 耳边剧烈的吼声。 “冬青……” “醒过来冬青,不要睡。” “你不许睡!睡过去我就再也不给你浇水了。” “冬青……啊……我求你,睁开眼睛……求你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给陈言之回应,他吼得喉咙都沙哑了,怀里躺着的人都没给他半点反应。 他托起冬青的脸,凑近自己的颈窝,眼眶涩涩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妖精,妖精!” 眼泪应声落下,他哽咽不成声。 另一边,院子里桃树上的桃花尽数凋落。 七天后,三皇子登基。 陈言之被封为长安候,自此陈国公府扶摇直上,陈言之也成为了权倾天下的第一人。 朝野上下,无人不对他恭恭敬敬。 朝堂上,他手段残忍,冷酷无情,被人称为杀人不用刀的伪君子。 回到家后,他时常望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桃花树在发呆,有时是看着傻笑,有时又哭了。 空闲的时辰,他总喜欢提着水桶给她浇水施肥。 她的根就在这里,她逃不掉的。 他累了就坐在地上,也不在乎自己洁白的朝服被泥土染脏。 冬青最后的尸体化成了两朵花。 为什么是两朵而不是一朵,陈言之问了道士,道士说,怕是这妖孽腹中有胎了。 陈言之的心已经麻木了,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大笑,笑声悲痛。 他将头靠在树干上,将手中两朵早就干枯的花捧在胸口,嘴里喃喃道:“冬青……冬青……” 院中的桃花树,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再也没有开出花来。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