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 分卷阅读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 《焚风》作者:程小鹤 文案 姚溪暮:是我喜欢你,我什么都给你,本来不应该问你要什么的。可我现在没剩下什么,给不动了。只有你半幅袖子,也还给你,你趁早拿回去补上,还能重新做个好袖子,就不是断袖了。 江晚舟:这算什么?你要跟我还袖断义? 姚溪暮:要不要随你,我走了。 江晚舟:敢走! 一句话:受没心没肺脸皮厚,多动症熊孩子,被青梅竹马高冷攻一路揍大。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溪暮 ┃ 配角:江晚舟,俞星野 ┃ 其它:复仇、青梅竹马 第1章 落梅山庄 姚溪暮跑到落梅山庄的地界时,一只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另一只也是勉勉强强趿在脚上。他浑身污脏,衣裤的破口处露出脏兮兮的棉花。山庄外围并没有太多巡逻的护卫,因为山脚处是一大片梅林,梅林按易经卦数排布,若生人进来无人带路,只会困死其中。 此时姚溪暮就迷失在一片深黄的磬口腊梅中,他能看见腊梅的外面是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白梅之外是红如血珠的重瓣梅花。层层叠叠的梅花遮挡住他。 天上细雪如沙,不住洒下。 唯一的鞋子也遗失了,他赤着一双脚踩在雪中,望着夜空中腾起的烟花,忽而记起这便是除夕夜了。他撇撇嘴,想起了家里的暖榻,榻桌上放满了他喜欢的桂花鸭、鸽蛋羹、鸡髓笋,还有五色的饺子,甜甜的果子露。姚溪暮打了个寒颤,细雪扑进他的颈中,冰凉彻骨。他又记起,半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浓黑而幽寂。 奶娘抱起还在睡梦中的他,匆匆往后院的角门逃去,他醒来,听见纷乱的人声,看见此起彼伏的刀光,没有血——夜那么黑,血化在里头,变成了更暗的一滩影子。奶娘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又滚到奶娘身边去,叫着:“甄妈妈,甄妈妈……”奶娘挣扎着捂住他的嘴,他才看见她的背上钉着四支箭,奶娘已是强弩之末,将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中,又奋力将他往墙角的狗洞推去,不忘最后叮嘱——“去落梅山庄,找你义父……” 姚溪暮记得甄妈妈的声音,咯血一般。他不敢回头,仓皇爬出了狗洞,狂奔着逃命去了。逃命的途中他才渐渐明白过来,爹娘没了,家里的人都没了,他也不再是都尉府中的小少爷。他得先活下去,然后想办法替爹娘和甄妈妈报仇。 于是他拼了命地要拨开眼前一层层的梅花树,躲开这无孔不入的馨香,他要去位于山顶的落梅山庄,见到他的义父,他要报仇。 可是梅花树无穷无尽,在他面前成为了此消彼长的排浪,雪落在地上消融,又变成薄薄的一层寒冰,姚溪暮拨开寒冰,扯了几把冷绿的杂草,塞入口中,愤恨地嚼动。 任他如何嚼动,冷依旧冷,饿依旧饿。 五色的烟花绽放在他头顶,他望着天空,那么热闹那么美妙,可那是外面的,他什么都没有了。八岁的孩子,第一次感觉到绝望,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江晚舟正提着一盏玉兔灯笼,偷跑下山想要放炮仗,远远听见他的哭声,只道是不知好歹的顽童误入,便绕开梅树,按着五行方位,准确无误的走到姚溪暮面前,上下打量了他。 姚溪暮张嘴闭眼望着天,只顾嚎啕,嘴边挂着几丝青草,脸上的污迹被泪水冲出一道道,乱七八糟糊成一片。 江晚舟像个小大人一样,皱了眉头,又仿佛被他身上的气味折服,连着鼻子也皱了皱。 “你哭什么?” 姚溪暮听得声音,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小公子,哭声却收不住,他依稀知道自己和落梅山庄的少主人小时候是见过的,那位少主只大了自己一个月,但他不记得江晚舟的样子,此时却福至心灵,抽风一般的开口道:“你是晚舟哥哥吗?” 这回轮到江晚舟一愣,举着灯笼走上前,细细的看了他。姚溪暮赤着一双脚站在雪中,方才他胡乱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露出原本雪白的肌肤,眉目是秾艳的,唇色却淡。在江晚舟的玉兔琉璃灯下,像是一只小小的鬼狐。 确认了自己不认识他之后,江晚舟疑惑地开口:“你是谁?” 姚溪暮合身扑上去抓住江晚舟的衣袖,“晚舟哥哥,我是姚溪暮呀,快带我去见义父。” 江晚舟拂开他的手,一把推开他,趾高气昂道:“我又不认得你,带你去哪里见义父?” 姚溪暮不管不顾,又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晚舟哥哥,我的义父就是你的爹爹,你带我去见他呀。” 江晚舟很不客气地再一次推开他:“你是哪里来的要饭的?怎会有我爹爹这样的义父?” “是真的呀,我有信物。”姚溪暮在周身东摸西摸,口中喃喃:“我的信物呢?我的信物呢……”他急出了汗,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江晚舟的手。 “晚舟哥哥,我带了信物来的……” 江晚舟不喜他人触碰,方才几次已是强忍,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腕子一翻,便甩了姚溪暮一个耳光,姚溪暮一路跋涉,此时疲累之极,竟然顺着这个耳光滚落在地,很干脆的昏了过去。江晚舟吓了一跳,心中觉得这孩子也太会装模作样,一个耳光怎么会昏过去呢 不屑归不屑,但他还是唤来一人,将姚溪暮背回了山庄。到了山庄,随意指了一处柴房将他安置进去,还未对姚溪暮作出任何打算,已经有人在找他,说是大小姐正在前厅等着少主呢。江晚舟不情不愿,心中恼怒起来,觉得这人扰了自己放炮仗的兴致,扔在柴房也好。 他在前厅玩的开心,将柴房里的姚溪暮忘的一干二净。 姚溪暮发了高烧,在柴房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两夜。 大年初二这一天,他被进门取柴火的厨娘发现,厨娘这才急三火四的通报了大小姐。 大小姐乃江晚舟的胞姐,名叫江离,芳龄十三。江离年纪不大,但冰雪聪明,极善管事,因兄妹俩的亲爹长期闭关练武,庄中事宜多由江离负责。过年庄中的采购,各处该收上来的款项,家里的各项事务江离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仆从也都服她。连多年的管家都不禁在暗暗叫绝——年纪这般小就如此管事,等她嫁了还了得?对于与江离订下娃娃亲的天元门那个乔家少爷,真不知是该报以庆幸还是同情。 围着雪狐披风的江离看见脸色通红的姚溪暮,又看见他那冻成了紫姜芽的手脚,后退两步,冲着最先发现他的厨娘发问:“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厨娘摇摇头,晃动一身胖肉,一脸茫然。 江离重新走上前去,蹲在姚溪暮的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被烫的缩回手:“都烧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 成碳了。”她吩咐一旁的丫头:“灼烁,你赶紧上后山药圃请乌先生。”又冲厨娘道:“丁大娘,你烧些热水给这孩子沐浴。” 姚溪暮被洗刷干净后灌了药,塞进了烘的暖融融的热被窝,他模模糊糊的做着梦,梦见娘亲坐在他床前嘁嘁喳喳地跟甄妈妈说着话,他支楞着耳朵也听不清,于是他烦躁起来,揭开被子下了床。甄妈妈追着他让他穿衣服,他嘻嘻哈哈的四处躲着,甄妈妈急着唤进了两个小丫头,一同抓他。 他见缝就钻,化作一条滑不留手的小蛇。 甄妈妈痛心疾首的叫道:“我的祖宗,再不穿上衣裳,我要告诉你爹爹,可要揍你屁股了。” 他于是回头扮了个鬼脸:“你才舍不得。” 甄妈妈无可奈何的笑了,她的笑容渐渐模糊起来,像水中漾开的涟漪。姚溪暮也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棉被又沉又暖,他往里面缩了缩,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忙将眼睛闭上装睡。 “晚舟,除夕那天晚上你下山去是要悄悄放炮仗吗?” 声音清甜,是个女子,姚溪暮心中一动,晚舟?她是跟晚舟哥哥说话吗? “我想放,可没放成。” “亏得你没放成。”声音一顿:“你把这倒霉孩子带回山庄干什么?带回来也不管,你把他打昏的?” “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我看他是要偷偷摸摸地进咱们山庄偷东西,被困在梅林,要不是我发现了他,被困死了都没人知道。我没怎么他,他就昏了,我给他带回来,想着他醒后细细盘问,结果回来就忘了。” 意识渐渐回笼,他突然记起之前江晚舟的那个耳光,又听得他话中对自己的万分诋毁,不忿起来,暗暗在手中攥紧一个耳光。蹑手蹑脚地掀被下床,他悄无声息地跑到江晚舟背后,叫了一声:“晚舟哥哥。” 江晚舟一回头,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个脆亮的耳光。 “我不是叫花子!” 江晚舟摸着发热的脸颊,愣怔怔的看着他。江离看到江晚舟的眼神转利,知道不好,连忙扯着姚溪暮往自己身旁一拉,还是迟了一步,江晚舟拗过姚溪暮的小臂,劈头就是一掌。姚溪暮偏头躲过,巴掌落在他的肩膀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他转过身子,冲着江晚舟又踢又打。江晚舟与他同岁,天生的练武材料,又肯下功夫,修习落梅山庄秘典《梅花三弄》,已经练到心法的第二层,对付只会死缠烂打扑腾扭动的姚溪暮绰绰有余。姚溪暮抵挡了片刻,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忙抱了头屁滚尿流地躲到江离的身后,不住求饶:“晚舟哥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第2章 江氏姐弟 江离笑模笑样的护着他,江晚舟气地跺脚:“姐姐,你干什么护着他,他先打我你没看见么?”江离不让江晚舟的拳脚挨着他,江晚舟气呼呼的停了手,江离回头冲着落花流水的姚溪暮道:“你的功夫练得也忒差劲,这样是打不过他的。”一边不忘取笑江晚舟:“你老实说,你先前怎么欺负这孩子的?人家一见面就打你。” “是他先打我!”姚溪暮吭哧吭哧喘了片刻,将那天他被困在梅林先是被江晚舟言语侮辱然后一耳光扇昏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诉了江离,委屈道:“大姐姐,他打了我,我就昏过去了,又疼又冷,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倒是实话,江离在柴房看到他的时候,他确实是一副要死不死的凄惨样子。 “晚舟。”她冲江晚舟招招手:“你们讲和吧,以后不要打架了。” 姚溪暮见她向着自己,便在她身后探头探脑,讨好道:“晚舟哥哥,我们讲和吧?” 江晚舟见不得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也不想继续端着架子,只是觉得很没意思,不愿意搭理他。姚溪暮确定他不会再对自己动手,走到他面前,动了动嘴巴,江晚舟正等着他对自己说出道歉的话来,哪知道姚溪暮“呸”的一声,喷了他满头满脸的唾沫! 喷完过后姚溪暮撒腿就跑,再无半分病中虚弱的样子。 姚溪暮打架不行,逃跑却很有心得,他上蹿下跳顿时化身野猴子,伶手俐脚地穿过了台阶栏杆。 忽而风动,一只大手抓住了他。 “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落梅山庄撒野。” 他抬头一瞧,见抓住自己的是一个方脸大汉,他也不怕,冲其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我不是兔崽子,我是来落梅山庄找我义父的。” “义父?”大汉将他放在地上。 江氏姐弟俩这时走到他面前,江晚舟手中还拿着刚擦去唾沫星子的丝帕,瞪了被何四抓在手里的姚溪暮一眼,彻底打消了跟他动手的念头,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玷污了自己。 江离则冲大汉微微点头道:“何四叔,见到父亲了吗?” 何四摆摆手,“没有,不过隔着门通报了,也算见到了吧。好在没什么要事,鹤唳谷一切如常。我带来的十人是留在山庄的,若是山庄还需要人手,姑娘和少主随时传书便可。”江离朝何四行了一礼:“多谢何四叔。” “不必客气。”何四提起手中不断挣扎的姚溪暮,道:“我刚才抓到这小崽子,他说是来此找义父,谁是他义父?” “不知道呢,他都没告诉我他是来找义父的。” “放我下来!”姚溪暮一仰头,声音响亮:“我义父就是落梅庄主,是晚舟哥哥的爹爹。” 三人面面相觑,江晚舟冷笑一声:“我爹爹是落梅庄主,又不是丐帮的人,怎么会是叫花子的义父。” 姚溪暮回头冲他怒目而视:“你说谁是叫花子!” “不用搭理他。”江离转过姚溪暮的头,低头柔声劝慰:“好弟弟,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我是金陵姚都尉家的少爷,我叫姚溪暮。” “金陵姚家?”何四脸色微变,细细他了他眉眼,问道:“你爹爹可是叫姚之远?” “正是。”姚溪暮点点头,问道:“你认得他?” 何四蹲下身捏了捏姚溪暮的臂膀胳膊,哈哈笑道:“真像,真像,你的鼻子眼睛跟姚老三一模一样,刚才我看到你就觉得面熟。”他想到了什么,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呢?” “我爹爹妈妈还有我的奶娘都被杀了,我是从家里的狗洞里逃出来的,奶娘让我上落梅山庄找我义父,我就来了这里。对了,她还给了我一样信物,可我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他的表情有些迷惑:“我一直放在身上的,不知道怎么会不见了。” “你路上遇见过谁?”何四问他。 “没有,我不记得了。”他巴巴的看着何四,眼中滚出泪珠:“何四叔,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家人吗?我要为家人报仇!”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 “你是说,你爹娘被,被杀了?”何四声音喑哑,似不相信姚溪暮所言,只喃喃道:“姚老三没了?就这么没了?”他念了几声,低头看见姚溪暮,想起年少时同他父亲一起生活练武的场景,心中一酸,将他抱起,抹去他的眼泪,声如洪钟:“好孩子,别哭。你好好想一想,你的信物是什么样的?掉在什么地方了?” “是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把梳子。”姚溪暮可怜兮兮的搂着何四的脖子:“叔叔,信物被我弄丢了,我来这里就找不到了。” 何四眉头紧皱,沉吟片刻,转头对姐弟俩道:“大姑娘,少主,这孩子的父亲姚之远是我和庄主的结义兄弟,他叫庄主一声义父也合情合理。我得马上赶往金陵查明此事,就让他留在庄中吧。” 江晚舟闻言斜睨了姚溪暮一眼,看到他双唇紧抿,黑亮的眼珠子外密密匝匝的围了一圈睫毛,觉得这人生的倒是副贵家公子的娇矜模样,光看表面确实可怜可爱。内里却是野小子的性子,恶劣十足。又想:仇是那么容易报的?落到仇家手里,人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你。找我爹爹有什么用?他只顾着闭关练功,一年到头连我都见不着几次,还能帮你去报仇么? “既然他父亲是爹爹的兄弟,那他也算是我弟弟,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晚舟你说呢?”江离问江晚舟。 “我没什么说的,我说撵他出去,你会同意么?” 何四听了江晚舟这么说,将姚溪暮放下,摸着他的头:“少主既然不愿意,那等我回来,我带他回鹤唳谷。” “何四叔,你别听他的。”江离睨了江晚舟一眼:“弟弟是来找咱爹爹的,爹爹都没见着,怎么能让人走呢?让他留在这里,好歹等爹爹出关再说。” 江晚舟扭头不语。 一时静默。 “咕噜——”姚溪暮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响起来。 “大姐姐,我饿了。”姚溪暮扑闪着一双眼睛,看着江离。 江离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想着他小小年纪家破人亡,千里迢迢投奔到这里,确实不容易。摸摸他的脑袋,又觉得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晚舟也漂亮,不过和他是不同的,自家弟弟是个中规中矩的好看模样,而姚溪暮呢,男孩子漂亮成这样,显然过分了点。 江离若有所思,心中有另外一番打算,言语间对他更加温柔,还牵起他的手,亲自带他到前厅用餐。 而江晚舟不屑与他同道,转而去了自己院中。 姚溪暮吃饱喝足,内心活络起来,跟江离说想见义父。江离带着他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干净院落,对他说:“爹爹在闭关,谁都不见的。” “闭关?是练很厉害的武功吗?” 江离听他的话语一派稚气,不禁莞尔:“是啊,很厉害的,中间不能出一点岔子,所以旁人都不能去打扰他。” “要是我也能练成很厉害的武功就好了。”姚溪暮带了点怅惘。 “你好好练功,假以时日也会很厉害的。” “我都打不过晚舟哥哥。” 听他说的怨念,惹得江离轻笑一声,看着他气鼓鼓的小脸:“还记着呢,晚舟这小子脾气就这样,别别扭扭的,有时候我也生他的气。不过他练武很有天分,也肯吃苦,若你要打过他,那可得花大力气了。” “你打得过他吗?” “我用不着打他。”江离伸出兰花指在虚空中捏了一把:“他不听话我就拧他的耳朵。” 说话的时候,灼烁指挥着小丫头们已经将房间收拾好了,出来通报,恰好一个老妈子从院子里走进来屋里,她的身材微胖,满脸笑容,连脸上的皱纹也是和气一团。 江离招呼道:“吴妈。”她将姚溪暮往身前一推,跟吴妈说:“这是姚少爷,是咱家亲戚,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多费心看顾他。” “大小姐说哪的话。”吴妈笑吟吟地牵过姚溪暮,说:“你放心,姚少爷就交给我吧。” 江离点点头,抬脚离开了院落。 夜幕降临,窗外的北风吹动着屋后的竹子扑啦啦响。姚溪暮趴在床上看着灯花爆开,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他如今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想起江晚舟神气的样子,多么令人讨厌,不过神气又怎样,还不是被他喷了一脸唾沫。 嘻嘻嘻,他将笑声憋住,只暗暗地将头埋在被窝里,悄无声息地发了一场疯。有什么好神气的?他是都尉府的小少爷,他本来也很神气。不过现在不是了,家都没了,带的信物也没了。他想到这一层,不禁接着往下想——要是人家把他赶出去,他会如何呢?他会长久的流落街头,就跟他来这里的情形一样,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冻死饿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来关心。要是这样,又怎么给父母报仇呢?他在床上停止了翻滚,小心翼翼的后怕起来。 还好何四认得他,江离也没有赶他走。何四好像知道什么,明天问问他,兴许他还知道杀害父母的仇家究竟是谁,要不等自己练好了绝世神功,却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他还要等义父出关,义父老是闭关,怎么教自己武功呢。江晚舟的功夫好像很不错,见不到义父,跟他学也是一样的。要是他不教自己怎么办呢?那也没什么,诚心诚意的跟他讲个和也就是了。说起来,晚舟哥哥那副神气的样子虽然让人讨厌,不过真的是很厉害的样子呢,他和自己差不多大,本事却比自己大多了。 一阵浮想联翩之后,他睡了过去,一夜安稳,连梦也没做。 第3章 林疏雨 醒来他还惦记着找何四,来来去去地在山庄瞎逛,没有见到何四,也没有见到江离姐弟。非但如此,他除了见到几个家丁老妈子,其他人一概没见着,大家像是统一了行径专门躲着他一个人似的。 山庄很大,姚溪暮连蹦带跳走在大道上,不多时就蹦出了大门,走上通往山下的阶梯。山下是连片的梅花,青红黄白,汹汹绵延,风中也夹杂着冷香,那是腊梅的气味。姚溪暮住了脚,他记得这香味。 那日几乎困死了他。 他不敢再次踏入梅林,转而回身,在山庄通往梅林的路上翻石头爬树,玩出了无穷的乐趣。顺着小路,他来到后山。 此处位于皖南,冬天会下一点细雪,并不算冷,后上山围了一大片地,种着各色草药。 姚溪暮不认得草药,只觉得这些花花草草长得稀奇古怪,有的是大团纠结在一起的须条,像红色的胡子;有的干巴巴的,是快枯死的模样;有的贴着地长,跟铜钱似的,中间还有方孔…… 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下,笼着几块布,好像罩着什么。姚溪暮走上前,正要揭开看个究竟。 “哎!不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 要碰!”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姚溪暮吓了一跳,当场住了手。他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藏蓝色布袄的少年公子朝他走来,少年年纪大约十四五,姿容秀美,面色苍白,嘴唇也是淡淡的,仿佛气血被抽尽了一般。姚溪暮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谨而慎之地蹲下查看了被布罩着的花草。 布下面是一丛很伶仃的蓝色小花,小小的,并不起眼。少年确认花草无恙之后呼出一口气,回头对姚溪暮道:“这种花叫作蘸兰,光是在它叶子上滚过的露水,就能要人性命。” “哦。”姚溪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重新将蘸兰罩起来的布,很自然的想到用这个去毒死仇人,岂不是快得很吗? “幸好你没有碰。” 少年脾气温和,对姚溪暮的瞎碰没有埋怨,转而问他:“你已经好了吗?” 姚溪暮不明就里,歪着头,莫名其妙的眨巴着眼睛。 少年领着他走出了药圃,轻笑着作了一番解释:“在下林疏雨,前日为你诊治时,你还发着高烧,如今全好了?” “疏雨哥哥好。”姚溪暮朝他鞠了一躬,随即一扬头:“我叫姚溪暮,我身体很棒,我奶娘说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生病的,就是生病也好的很快。” 林疏雨点点头,语气有些羡慕:“那可真好呀。”他们沿着药圃外围的青竹篱笆往前走,远远看见一座木屋。 “那是你住的地方吗?”姚溪暮指着前方,林疏雨带着笑意邀请他:“去看看吧?”姚溪暮毫不客气,依旧连蹦带跳地走着,将木屋的主人甩在了后面。 “汪汪汪!”一只半大的黄狗从院子里跑出来,冲着姚溪暮一阵狂吠,跃跃欲试的要扑上来。姚溪暮双手叉腰,中气十足的“汪汪汪”吠回去。 “大黄”林疏雨唤了一声,小狗一见主人,连忙扔下姚溪暮,摇头摆尾地迎上去,又滚又扑,亲热的不得了。 林疏雨将它抱起,仔细查看了它的腿,姚溪暮也歪着头看,林疏雨道:“我捡到他的时候,它的腿是断的,现在已经好了。”放下狗,他们走进木屋,一只花狸猫悄无声息地蹿到林疏雨的脚下,喵喵撒娇,林疏雨摸了摸它的头,唤它“麦冬”,它闭上眼睛,抬头蹭着林疏雨的手掌,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很舒服的样子。 除此之外,姚溪暮还看见三只兔子,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头上秃了一块,林疏雨给它上了药。它转过脑袋看着姚溪暮,扑棱几下翅膀,发出“咕——”的一声。 这些动物都是受伤后被林疏雨捡来的。 伤好了就白吃白住不肯走了吧,姚溪暮捏了捏花狸猫的耳朵,被花狸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爪。 “疏雨哥哥,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不,我小时候住在枫荷谷,后来跟着师父到了这里。”林疏雨抱过花狸猫,花狸猫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他坐在梨花木的圈椅中,椅子很大,故而显得他很小,整个身子全都陷在里面。 “师父寻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这里的地势很好,土壤气候很适合种植草药,所以师父留在这里当了青阳使,建了药圃。现在他去别的地方寻找草药,就由我来照看药圃。” 林疏雨说话和声细语,但气息不稳,姚溪暮总是有个错觉,害怕他会在说话的途中突然断气,于是隐隐有些坐立不安。林疏雨说了一篇话,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喘了几喘,双目便微微阖起。 恰巧花狸猫在他怀中一蹬,轻轻巧巧的落到地上,他睫毛一颤,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姚溪暮,带着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我的身体不好,让你见笑了。” “你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林疏雨点点头:“算是吧。” “你不能给自己治病吗?” “医者不能自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林疏雨看起来很是疲累,本来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姚溪暮站起身:“哥哥,你去休息吧,我这就走了。” 林疏雨强撑着送他到门口,不忘叮嘱:“顺着这条路可以到山庄的后门,不可以下山,会被困在梅林……” 姚溪暮心里很感激,一步一回头,对他挥手:“疏雨哥哥,我明天来找你玩。” 山庄依旧是一派静悄悄的样子,姚溪暮溜回他起居的小院,正好迎上出来寻他的吴妈,吴妈急了一头汗:“姚少爷上哪玩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 “到处看了看。”姚溪暮闻着饭菜的香味,同时感到饥肠辘辘。吴妈让人将饭菜送上,将筷子放在姚溪暮手里,说道:“先吃饭。” 桌上摆了三样菜,一荤一素一汤,并没有姚溪暮平时爱吃的几样。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姚溪暮也不挑剔,又吃又喝连菜带汤扫了个精光。 完了吴妈过来收拾桌子,一边数落他:“以后玩不可以乱跑了。”她生的和气,数落的话说出来也不显得严厉:“再跑到梅林去,迷路了可没人救你。” “我很听话,我没有去梅林,我只在山庄后面的花园里玩。”姚溪暮抬头冲她笑了笑,吴妈摸了摸他的头,也笑:“那就好。”姚溪暮看着她的笑容,想起了甄妈妈,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原来的家人了。他难受起来,想家,又觉得委屈,趴在桌上嗷嗷大哭起来。 “哎哟,怎么哭了。”吴妈抚摸着他的后背,劝慰说:“好孩子,是想家了吗?”姚溪暮泪眼朦胧间仿佛看见了甄妈妈,便搂住了她的脖子,哭道:“我要回家,我要甄妈妈,我要我娘——我想吃五色饺子、蟹黄包、狮子头——呜呜呜——” 家是回不去了,他在落梅山庄住了下来,很快和众人混熟了。 厨娘丁大娘作为他的救命恩人,颇有一股子救人救到底的侠义心肠,很是关爱他。从吴妈那得知他哭了一场之后,为他做了一道清炖狮子头,金陵风味的。 姚溪暮噙着眼泪吃着肉,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老是吃吃喝喝,实在是应该练武功了。他将山庄上下打听个遍,得知庄中除了有老是闭关的庄主和江离姐弟,还有东南西北四尊使。东为青阳使,就是后山药圃的主人乌先生;西为白鹤使何四,是鹤唳谷的谷主,手下无数杀手和死士;南为绛英使谷晴柔,住在庄里的雪屿坞;北为玄风使金大乘,是银莲舫的主人。 四位尊使神出鬼没,姚溪暮只见过一个何四,之后何四匆匆忙忙回了鹤唳谷,没法跟着练武。 乌先生时常在外寻药,药圃由他的弟子林疏雨掌管,林疏雨医术了得,身体不好,自己就不能练武,没法教他。何四在鹤唳谷,听说在蜀中,他是去不了的。金大乘的银莲舫远在金陵,也是没戏。唯有绛英使住在庄中,可是雪屿坞太高了,在山庄花园后面的一处峭壁上,那里遍种绛红色的重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 瓣梅花,彤云一般,美不胜收,可是现在他还没有练好轻功,没法上去。 思来想去,姚溪暮觉得应该去跟江晚舟学武。不知怎么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跟江离学,在他的意识中,大姐姐仿佛就应该是没有武功的。 不过那次打架之后他没再见过江晚舟,听吴妈说,是跟着江离下山走亲戚去了。 “他们家也有亲戚吗?” “孩子话,怎么会没有亲戚呢?”吴妈失笑,往他碗里夹了一只烧鸡腿:“你不也是他家亲戚吗?” “哦,是的哦。”姚溪暮鼓着腮帮啃鸡腿,问得急切:“那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那可说不准,大小姐和茂仙郡主小一年没见,怎么都得住上几天。” “郡主?他们的亲戚是王爷家么?” “可不是么,襄王妃是咱们庄主夫人的亲姐姐,大小姐从小就跟茂仙郡主亲,夫人在世的时候,王妃还带着郡主来庄里小住呢。” 姚溪暮不关心他家跟襄王家的关系,也不太清楚落梅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他只觉得山庄太大,除了这处山上种满了梅花,连着几个山头全是梅花,一入梅林深似海,太吓人了。 第4章 路漫漫 江离带着江晚舟走亲戚完了回了山庄,恰逢姚溪暮坐在山庄门口的石狮子上,正将从厨房里抓来的炒瓜子一粒粒往嘴里扔,吐了一地瓜子皮儿。他悠哉哉的吃着瓜子,四处东张西望,一只脚搁在石狮子头上,另一只垂下来随意晃荡着,十分自在。 江晚舟回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很是鄙夷,觉得他从头到脚都是毛病。姚溪暮回过头,对上江晚舟那藐视的眼神,他毫不在意,喜滋滋地从狮子上跳下来,笑靥如花:“晚舟哥哥!你回来了!”又冲江离道:“大姐姐,我可等到你们回来了!” 江晚舟置若罔闻,径直走进了山庄。江离蹲下身捏捏他玉雪可爱的小脸:“你知道我们今天回来,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的?”姚溪暮大眼扑闪,一派乖巧纯良:“大姐姐,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他扭头一指江晚舟:“还有晚舟哥哥。” 江离看着江晚舟渐行渐远的背影,痛心疾首地叹息道:“看看看,少年老成!” 姚溪暮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灼烁走上前来,捧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塞到姚溪暮怀中,笑道:“弟弟,大姑娘时时念着你,想着不能带你一起走亲戚,怕你不痛快,专门给你带了点心回来。” 盒子很沉,姚溪暮抱起来有些吃力,江离便指了寒梅十二影中的一个少年为姚溪暮拿盒子。 她举步欲走,看见寒梅十二影都跟着她杵在门口,没一个跟着江晚舟进门,不禁又叹息道:“你们的少主太冷了,让人心都凉了,不能由着他这么老气横秋,年纪轻轻就成老头子了。” 灼烁道:“小姐你一直念叨这个,我觉得少主老成一点也好呀,稳重。” “你知道什么?”江离皱着眉,“他这样死气活样成天拉着个脸,会有姑娘喜欢他么?他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少主也还是淘气的,除夕那天还不是偷跑下山放炮仗么?” “放炮仗不能在山庄里放么?非要下山,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也会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小孩子也没什么丢人的,他就觉得丢人。” 江离为江晚舟感到深深担忧。 姚溪暮边走边伸长了脖子去看点心盒子,动手动脚想要打开,少年由着他打开,他抓起一块鸡油卷扔进嘴里,觉得味道不错,又抓起一块高高举起,踮脚道:“哥哥,你吃。” 少年摇摇头,姚溪暮往他嘴里塞:“很好吃,你吃啊。” 江离见状,道:“不用给他,他们是不食荤腥的。” “为什么?”姚溪暮转而塞入自己口中,口中几乎被占满,连舌头都转不动,他费力嚼了几口,差点噎着,眼睛都直了。 “傻弟弟,瞧你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山庄里的人都没让你好好吃饭么?”江离将他带到屋内坐下,灼烁取了茶来喂他喝了几口,终于将点心送了下去。 “没有没有。”姚溪暮连连否认,“丁大娘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点心好吃么?” “好吃。”姚溪暮又伸手抓了几块雪花酥,嘎吱嘎吱的吃着,满脸都是雪白的酥屑。 江离托腮看着他的蠢样,觉得小孩子就该是这样的。 她眼珠子一转,上前用丝帕擦去姚溪暮脸上的酥屑,又为他整了整衣领,赞道:“这样多好,多齐整的孩子。”姚溪暮歪着头对她做了个鬼脸,笑道:“大姐姐,你也好看。” “小鬼头。”江离在他的脸上轻拧一把,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你给晚舟作个伴儿吧,让他也活泼一点儿。” “唔。”姚溪暮点点头,又绕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些哥哥为什么不能吃荤腥?” “寒梅十二影练的功是朔风解意,荤腥会让身体变得浊重,所以是不能沾染的。” “好厉害。”姚溪暮想起练武一事,忙道:“那我给晚舟哥哥作伴儿,可以让他教我武功吗?” “当然可以。”江离璨然一笑。 江晚舟向来习惯早起,这天他刚睁开眼睛,瞥见床前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大惊之下,完全清醒过来。 看清了,是姚溪暮蹲在他床前,脑袋凑在他的枕边,正盯着他瞧。 江晚舟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着一张脸: “你来这里干什么?” “大姐姐说,你可以教我练武!让我跟着你,给你作伴。” 姚溪暮笑咧了嘴,江晚舟看见他缺了一颗门牙,心中不耐,下床一把推开他。 “谁需要你来作伴。” 少主起了身,各处的侍女围上来,替他洗漱更衣。 姚溪暮跟在后头,待江晚舟坐在桌前,面对着一大桌早点的时候,他闷声不语的也爬了上去,很自觉地捧起一碗小红豆粥哧溜哧溜的喝起来。 立在一旁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晚舟不理他,略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姚溪暮喝完小豆粥,又吃了一盏核桃酪、三只汤包,看着江晚舟出了门,他也站起身,回头抓了一块酥饼狠狠咬了一口,将剩余的半块揣在兜里才跟了上去。 “染樱。”江晚舟吩咐刚才立在一旁的少女:“今日我上雪屿坞中看书,不必等我。” “晚上回来么?” “不一定。”说完他匆忙要走,染樱叫了一声:“少主,等等。”又回头撩起门帘,朝里头嚷道:“薄绿,你快一点。” “来了来了。”另一个少女从屋里出来,她的年纪比染樱还要小些,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她将一件雀金裘披在江晚舟身上,叮嘱道: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 “雪屿坞上很冷,可不能脱下来。” “练起武来就不冷了。” “一路走过去也冷着呢。”染樱为他系好带子:“你听话哦,不要脱下来。” “我也冷呀。”姚溪暮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姐姐,我也要穿。” 染樱和薄绿互看一眼,染樱问道:“姚少爷,你是要跟着少主一起去雪屿坞吗?” 姚溪暮点点头,薄绿二话不说,转身进屋又抱出一件深色鹤氅给姚溪暮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姚溪暮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江晚舟,觉得他们变成两只大鸟,便展开双臂,满院子上蹿下跳。又哈哈大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小窟窿。 他疯头疯脑的撒欢,惹得染樱和薄绿也笑起来。染樱提醒他:“诶诶,姚少爷,再玩少主都走啦,他不会等你的。” 江晚舟果然已经走到几丈之外,姚溪暮见状,半路折回,扑腾着跟了过去。 前夜下过一场小雪,天亮后气温升高都融化了,路面湿滑,姚溪暮走的跌跌撞撞,平路还好,走上石阶简直一步一摔。江晚舟走在前头步履如风,远远将他甩开。他一着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狂奔至江晚舟面前。 “晚舟哥哥,你等等我呀。”他一把攥住江晚舟的手,带着哭腔:“你别走那么快,我摔的好痛。” “你摔痛了,就不要跟着我。”江晚舟下意识的要甩开他的手,但被姚溪暮牢牢抓住,十指紧扣。 “你放开我。” “不放不放。”姚溪暮眼里泪光闪动,“我刚才屁股撞在石头上,疼死了。”他背过身去弯腰撩开鹤氅,说道:“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摔肿了。” “姚溪暮。”江晚舟往他撅起的屁股上一踹,“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哎哟!”姚溪暮一头栽进路边薄薄的积雪中,又立马抱着屁股跳起来,指着江晚舟叫骂:“干什么!我都说了屁股痛,你还踹我!”他知道打不过江晚舟,不敢再扑上去掐人。只重重地在原地跺了几脚,恼怒的“哼!”一声。江晚舟白了他一眼,觉得他傻头傻脑无可救药,便一把扯过他,将他的手紧紧扣在掌中:“我拉着你,走吧。” “你早拉着我不就好了。”姚溪暮将他的手回握,破泣为笑,一步一蹦跶。 蹦跶到了峭壁下,抬眼可见崖上红梅如云,幽艳似锦,江晚舟问:“你会轻功吗?” 姚溪暮摇摇头。 “你不是都尉府的吗?怎么一点武功都不会?” “武功我会一点。”姚溪暮手脚比划起来,“爹爹教过我这套拳法。” 江晚舟没有闲心看他练拳,略一提气,踩着断崖上的石头,成了一只真正的大鸟,翎毛飘动,身轻如燕地飞上了峭壁。 姚溪暮站在下面停止了比划,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又开始手舞足蹈吱哇乱叫,双手圈在嘴边,喊道:“晚舟哥哥——你把我也带上去呀——” 江晚舟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红梅团簇中。 姚溪暮在崖下站了一会儿,满心期望是江晚舟跟他开玩笑,但是江晚舟一直没有出现。他垂着头很认命的走到岩石边,打算自己爬上去。 岩石又湿又滑,无法攀爬,姚溪暮费了老大的力气踩上一块巨石,刚松了一口气,就“哧溜”滑了下去,摔成一只泥猴,手背还被尖锐的岩石边缘划出一道口子,赤红的血珠飞快地渗出来。 姚溪暮坐在崖下放声大哭,哭了半晌也没人来理他,末了他扶着岩石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后山走去。 第5章 拜师 后山的林疏雨正在给猫狗喂饭,见到他这副泥猴模样一惊,问道:“小溪暮,这是怎么的?” 姚溪暮扁扁嘴,扒拉住林疏雨的手臂,靠他搀着走到屋内,咬牙切齿的说:“晚舟哥哥是大坏蛋,他总是欺负我!”说完他扑进林疏雨怀中,又哭又蹭,将林疏雨洁净的青衣前襟蹭出一道道污迹。 “他欺负我,他踹我的屁股,还把我丢下不让我上去,呜呜呜——” 林疏雨摸摸他的头,柔声哄道:“不哭不哭。”姚溪暮举起血已半干的手,委屈道:“我的手还划破了,流了好多血。” 林疏雨让仆人阿大取来伤药和干净的衣物,又打来一盆水,为他洗净手脸,敷上药,换了身干净衣裳。姚溪暮看见阿大是个牛高马大的少年,奇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我上次来没有看见他。”林疏雨道:“上次你来他去砍柴,所以没有见到。” “阿大哥哥,谢谢你。”姚溪暮很有礼貌。 阿大背对着他,置若罔闻。 “他不能说话,耳朵也听不见。”林疏雨向他解释:“不过他很聪明,什么都会。” “阿大哥哥,谢谢你。”姚溪暮跑到阿大跟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大受宠若惊,林疏雨朝他做了一番手语,他反应过来。抱起姚溪暮,“啊呀啊呀”喊了几声,抛起他,又接在怀中。 姚溪暮跟他笑闹一阵,闻到空气中有苦涩的气味,皱了眉头:“有药味。” “是我的药。”林疏雨轻喘了几声,觉得有些气短,让阿大去将煎好的药取来,趁热喝了下去。 “很苦吧?”姚溪暮拧着眉头,看着林疏雨又咽下两颗乌黑的药丸。 “习惯了,也不觉得苦。” “疏雨哥哥,你能练武功吗?我爹爹说练了武功,身体就能棒棒的,百病不生。” 林疏雨无奈的笑道:“我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跟着师父才敢奢望着多活些时日,武功是想也不敢想的。” “我想练武,可是晚舟哥哥不肯教我,也不带我去雪屿坞。”姚溪暮很是怅惘。 “你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的么?” “不是。”姚溪暮将头一摇,双唇紧抿:“我的爹爹妈妈,还有我甄妈妈,都被人杀了,我练武是为了给他们报仇。” “这么说,你跟着少主去雪屿坞是为了练武的?” “嗯。”姚溪暮点头。 “少主从小跟着谷尊使练习剑法,也经常去雪屿坞的云纹楼里看书,若有不通之处,由谷尊使指点。” “云纹楼里有好看的故事吗?带画儿的那种?” “不是故事书,是谷尊使收集的各处武功秘籍和内功心法的书籍,不容易进去的。” “这样啊,那我就算去了,人家也不会教我武功的。” “也许吧。”林疏雨笑容清浅,抚摸着跳到他膝上的麦冬:“不过我师父快回来了,他人很好,可以教你武功。” “真的?”姚溪暮挪到他身边,也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麦冬暖烘烘的皮毛,麦冬眯眼晃脑,卷起舌头打了个呵欠,身子抖了几抖,抖落几根猫毛。 “当然是真的,算算日子也快了,不出三五日,我只是不确定他具体哪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 天会回来。” “那我每天都会过来!”姚溪暮跳起来,碰倒了矮凳,惊的麦冬蹿下林疏雨膝头,跑了几步,回头冲着姚溪暮很不满的“喵喵喵”了好几声。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姚溪暮担心饭菜也会带着药味,所以没有留在药圃吃饭。他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回到山庄,没有回自己起居的小院,而是径直去了江晚舟住的未消居。 江晚舟还没有回来,他对着染樱和薄绿哭诉了一场,十分可怜。薄绿把他的脏衣服收去洗了,染樱抱着他哄了一阵,给他拿来了无数点心,他嘤嘤嗡嗡的说:“谢谢姐姐……”边吃边抽抽搭搭,长睫毛上挑着老大一颗泪珠,颤巍巍地落在酥饼上。 在未消居消磨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他又在这里吃了晚饭,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天黑的很快,山庄掌了灯,到处影影绰绰。他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子,不注意看路,没有看到面前的胸膛,胸膛也不躲,故意让他撞上。 “哎哟。”他龇牙咧嘴,仰起头,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即使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中也能看出他剑眉星目,十分好看。 青年眼中带着笑意。 姚溪暮莫名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是庄主闭关的清浅楼,青年像是才从里头出来。 “叔叔,你……你……”姚溪暮结巴起来,他想问你是不是从那里出来的,里面是庄主在闭关啊。而且楼下种了那些梅花,看起来乱糟糟的,却比山下的梅林还要容易让人迷路。但这番话倒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是谁啊?” “哪来的小孩儿?真好玩。”青年俯身捏捏他的脸,自我介绍到:“我姓乌。” “乌叔……”姚溪暮眼睛骤然一亮,拍着手跳起来:“您是乌先生?”他没有想太多,当即跪了下去,给乌先生磕了个头,朗声道:“徒儿拜见师父。” 此人正是林疏雨的师父乌谨,被他唤了一声师父,有些诧异。拉他起身,细看他面容,疑惑道:“我记得我只收了小疏雨一人,哪又钻出来个徒弟?” “就是疏雨哥哥告诉我的!”姚溪暮抱住乌谨的手臂:“疏雨哥哥说他的师父会教我练武,就是我的师父啦!” “你见过小疏雨了?”乌谨摸摸他的头:“你没有调皮碰那些草药吧?” “没有没有。”姚疏雨否认:“疏雨哥哥把药铺里的花草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宝贵,我没有碰。” “那就好。”乌谨将手笼在袖中,“要当我的徒弟,就先要对药材好。” “我对小黄狗和花狸猫也很好。” “呵呵呵。”乌谨笑出声,认真打量了他。姚溪暮年纪虽小,但四肢修长,倒是个练武的材料,乌谨瞧着他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个不停,显得机灵可爱,便伸手在他鼻梁上刮了一记。 “您肯收下我吗?”姚溪暮眼中满是期冀。 乌谨没有回答,低头往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姚溪暮手中,姚溪暮接过一看,册子老旧发黄,且没有封皮。 “识字吗?” “认得!我在家的时候读了四书。” “哦?”乌谨惊讶,将册子抽走要揣回怀中:“读了四书可以去考秀才了,不必练武了吧。” “不不不!”姚溪暮蹦的老高,伸长手臂去抢那书册:“我要练武,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报仇,怎么回事?” 姚溪暮将家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乌谨闻言叹了一声,重新将册子放到姚溪暮手中,姚溪暮捧着,如获至宝。 “这是一本入门心法,你三日内将它读熟背,来找我,我教你武功。” 没有三天后,第二天下午姚溪暮就跑到了药圃,他将册子上的内容全部背下了。 “厉害呀。”乌谨披着半旧的暗色团花的白色外袍,在这乍暖还寒的早春时分,衣袖高高挽起,由手及肘都是光溜溜的,正伺弄着草药。 姚溪暮见状打了个寒颤,好奇道:“师父,您不冷么?” 乌谨抬眼看他穿的像个包子,便笑出声,捏捏他冰凉的鼻尖:“你看我冷吗?”姚溪暮抓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磨蹭,温暖干燥,果然一点也不冷。 “我内力充沛,足以御寒。你已经能将内功心法背的一字不差,那就按书中所说的试试看。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道象无形端,恍惚亡若存。譬如种木未生,不见枝叶根;合会地水火风,四时气往缘;气为生者地,聚合凝稍坚;味异行不等,甘苦辛咸酸;气行有多少,强弱果不均。同出异名色,各自生意因。”姚溪暮一口气背出一大串。 “不错,接着。” “散阳以为明,布气成六根。” “试试看。” “啊?”姚溪暮一脸茫然:“怎么试?不会诶。” 乌谨伸手在他丹田处一点:“感受到这里有一股热气升起没?” “没。”姚溪暮把头摇成拨浪鼓。 “假装有。”他的手指顺着经脉往上,“集中精神,顺着热气走。” “哦。”姚溪暮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努力感受。 “怎么没气儿了?”乌谨失笑,劝慰道:“不要紧张,放松一点,呼吸吐纳的节奏自己掌握。嗯,就把自己想象成天地间的一棵小树苗吧。” “好,随风摇动,阳光洒下来,被你吸收掉,输送到枝叶……” 热气从四肢百骸舒展开来,最后又汇聚在丹田,形成了一星半点的火焰。 姚溪暮很是兴奋,顿时手舞足蹈:“师父,热了热了!”他指着丹田:“这里有一点。” “现在再试试?” 姚溪暮集中精力,憋红了脸,发现离随心所欲还差得远。 “注意气息,你的气息是乱的,我再教你吐纳方法。” 姚溪暮又试了一次,结果只放出两个屁。他微嘟着嘴望着乌谨,眼神无辜。 “方法我教给你了,回去好好练,练到收放自如再来找我。” “师父,您不教我别的么?” “你还想学什么?” “比如拳法剑法什么的。” “唔。”乌谨摸摸下巴,端详着他认真的小脸,伸手指向一旁的空地:“去那里,蹲马步。” 姚溪暮乖乖蹲了近一个时辰的马步,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垂着眼睛看着在他脚下绕来蹭去的麦冬,带着哭腔喊道:“师父师父,实在不行啦!腿要断了!” “不行了就歇息吧,师父到去药圃看药草去了,没有说过你必须蹲多久。” “不早说!”姚溪暮立马垮下身,赖唧唧的躺在地上不肯起来,阿大来拉他,他闭着眼睛装死,可劲儿往地上坠。阿大没法子,只得抱他进屋休息,他瘫在太师椅上,看到林疏雨端起果子露来,顿时回了魂,抢过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 来一饮而尽,一边喘气一遍哼哼:“疏雨哥哥,累死我啦。”林疏雨回过头正色道:“师父已经收你为徒,你现在应该叫我师兄了。” “师兄。”姚溪暮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家的时候,我爹也让我蹲马步的,我就是偷懒不肯练。”他把腿伸直,大咧咧的重新瘫在椅子上。 第6章 学艺 姚溪暮本来胃口就很好,练武之后胃口更甚,但他还是细条条的身形,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乌谨认为他吃得多,就理应长得很胖,即使他一点也不胖,仍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小胖。乌谨振振有词:“你比起小疏雨是要胖的多,而且小胖这个名字和你的吃相太配了,相得益彰。” 一旁的林疏雨面目清秀,弱不胜衣,正认真的研究着梅花易数。 小胖就小胖呗,姚溪暮并不在乎。他不常留在药圃吃饭,虽然药香也不尽然是苦,但他还是喜欢山庄里的膳食——江离挺疼他,总让厨房做些精细的饮食给他。 姚溪暮回到山庄,还没有到饭点,便蹓跶到未消居,想看看还有没有点心可以蹭。他在门口探头探脑,被染樱一把逮住,忙不迭在他耳边叨叨:“快走快走,少主发脾气,你可别进去,他恼起来可让人头疼……” 话音未落,里面飞出一只笔筒,砸在门上摔的粉碎,溅起的碎片擦过染樱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染樱姐姐!”姚溪暮拉过惊魂未定的染樱,看到她脸上沁出的血珠,顿时双目圆瞪,想也没想就冲进门去。 “你发什么疯!”他朝着江晚舟怒道:“你欺负我就算了,你欺负染樱姐姐干什么!” 染樱不顾脸上的伤口,慌忙进来拉他,说道:“是少主不小心的,哪是欺负我呢。”她拉住姚溪暮的手,低声道:“好弟弟,快跟我出去。” “不!”姚溪暮不断挣扎,朝江晚舟挥舞着爪子,被染樱生拉活拽地扯了出去。 江晚舟沉着脸走出房门,姚溪暮挥开染樱,朝着江晚舟扑了过去。江晚舟按住姚溪暮的脑袋,制住他手臂,姚溪暮以头为定点,身体像蛇一样扭动,上下狂拱,江晚舟一时也不知把力往何处使。 趁他愣神,姚溪暮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一头撞到在江晚舟的胸口上。 “咦?”江晚舟捂住闷痛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姚溪暮:“你学了武功了?” “你不教本少爷,难道没有别人教么?”姚溪暮得意洋洋,摆足了架势要跟江晚舟练练。 “雕虫小技。”江晚舟依旧不屑一顾,转身回房。 姚溪暮贴了个冷屁股,自然不忿,上去非要跟江晚舟练练不可,却被染樱一把拉住:“弟弟,你可别再去招他了。”姚溪暮歪着头瞥见染樱脸上的血渍,急的跺脚:“是了是了!你还流血呢。”染樱执着丝帕,眼泪汪汪:“不知会不会留疤呢。” 他拉着染樱去了药圃,林疏雨给染樱一盒祛疤的膏药,打开一看,膏体洁白如玉。姚溪暮抽抽鼻子,赞道:“好香。”林疏雨笑道:“里面加了茉莉,姑娘要记住,涂的时候一定要等伤口结痂脱落之后,每日晨起,取米粒大一点涂抹在疤痕处。”染樱抹了一点在指尖捻开,膏体极润,一捻即化,融于肌肤,里面有极细的亮粉,染樱知道是珍珠粉,确实是好东西,心中欢喜,千恩万谢的回了山庄。 “少主真不是啥好东西。”姚溪暮跟林疏雨抱怨:“染樱姐姐脸上的血就是他打的。” “是么?”林疏雨在册子上记着不同草药的功效。 “是的,他老欺负我来着。”姚溪暮的脑袋凑上去:“你在写什么?” “丁香,二月、八月采。树高丈余,叶似栎叶,花圆细,黄色,凌冬不雕。子如钉子,长三、四分,紫色,中有粗大如山茱萸者,为母丁香,可入心腹之药尔……”姚溪暮念出声,眼睛往四周溜,“不是书上都有吗?” “确实有,不过我自己得默一遍。”林疏雨停下笔,微喘几口气,回头见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是馋了要找吃的,说道:“外面阿大晒了蚕豆,你自己去取吧。” “诶。”姚溪暮出去抓了一大把,一颗一颗往嘴里丢,咬的嘎嘣作响,一遍扯着闲话:“我看厨房给少主做好吃的,糟好的五花肉放进坛子里,然后用文火慢慢炖,香的我流口水,还有莲花豆。”他抛起一颗,用嘴接住:“就是炒的蚕豆,不知怎么炒的,那个酥脆啊。” 再由衷感叹一句:“少主的吃食可精细,不过他不爱吃这些,都让我吃了。” “小胖,你都这么胖了还就知道吃。”乌谨从外边进来,带了一身寒气,他解下身上的袋子随手扔到桌上,“小疏雨,我新配的药你服下之后感觉如何?”林疏雨接了袋子,打开一看,都是新鲜的草木枝叶,犹带泥土。 林疏雨谨而慎之的分辨着草药,轻声道:“早上起来胸中滞涩有所减轻。”乌谨点点头,抱起脚下撒娇的麦冬,摊在太师椅上吩咐:“小胖给我倒茶来。” 阿大给姚溪暮拎来刚烧好的开水,指手画脚一通,让他不要烫到自己。姚溪暮接过开水,郑重道:“我会小心!” 倒了茶捧到乌谨面前,乌谨喝了一口,抬眼看他:“今天功课做了没有?”姚溪暮老老实实道:“拳练了,马步也蹲了,心法早上练过一次。本来我找少主跟我对招的,少主看不起我,说我雕虫小技,不肯动手。” “凭什么看不起你啊?”乌谨挽起袖子:“来来来,我立马教你,明儿你还去打他,他敢不理你。” 乌谨年纪轻轻,武功却极深,他触类旁通,将各家心法归为一处融入道教的《西升经》,自创了云风诀。姚溪暮对这一切毫不知晓,只成日闷头苦练,所以进步堪称一日千里。他学了新招数心里难免痒痒,老想想跟人比划。林疏雨不会武,江晚舟的婢女们跟他动手也跟玩闹类似,江离没空跟他动手,所以他只能缠着江晚舟。 乌谨教他的尽是克制江晚舟的武功路数,如此过了一年余。他俩动手的次数多了,江晚舟心中疑惑,却也十分乐意——庄中有专门同他练武的人,但没一个像姚溪暮这样,招招窥着他武功短处的,两人你来我往,时时切磋,倒也有趣。 这天姚溪暮吃完早饭,抹抹嘴一溜烟跑到了未消居,此时花发西园,惠风和畅。隔着墙就听见江晚舟在院子里读《论语》,正读到:“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姚溪暮朗声接道:“子曰:终日不改,是为过矣。”翻过围墙,脚下一掂,轻巧地落到开得灿烂的樱花树上,他在树上摇头晃脑,“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意,不如学也。” 他嘻嘻哈哈,摇了一地落英缤纷。 江晚舟抬眼看他:“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 你还可以啊,《论语》也能背。” 姚溪暮从树上跳下,双手叉腰:“小时候背的,我开蒙早。” “你以前不练武功就读书了?” “可不是么,我《论语》、《孟子》读完了,开始读《尚书》了。” “没去考一个举人?” “没来得及。” 姚溪暮猫着腰,气沉丹田,随时准备偷袭江晚舟。江晚舟气定神闲,将《论语》递给立在一旁的薄绿。朝姚溪暮招招手,说道:“今日我要上雪屿坞看书,你与我一同去?” “唔?”姚溪暮身子一挺,“去哪里?” “雪屿坞,绛英使想见你。” “见我?”姚溪暮不解,歪着头:“为什么?” 他一脸无知无觉的可爱,浓黑的睫毛扑闪,让江晚舟升起强烈的想掐他脸的欲望,又压抑下去,一本正经的说:“见你便是见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去不去?”心里却想:“他师父叫他小胖,并不是因为他胖,可能是他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他暗中将姚溪暮上下打量了一番,忖道:“他就是脸胖了点,还是娇模娇样的。” 姚溪暮想起乌谨跟他说过,雪屿坞内藏了无数武功秘籍,天下练武之人趋之若鹜。若能进去看书,必然获益匪浅。于是当即点头:“去的去的!”忽而想起第一次去的惨状,便抓住江晚舟的手,一把攥住:“如今我轻功应该能上去了吧。”他大呼小叫:“即使不能你也不可以半道上撇下我!” 这一次江晚舟没有甩开他,两人手牵手,到了峭壁下。姚溪暮仰望着朱岩绿萝,再往上是葳蕤的草木,繁华似锦。他欢喜的很,忍不住大叫,惊起几只飞鸟,叽叽喳喳掠过他们的头顶。 “走吧。” 江晚舟一手兜住他的腰,叮嘱道:“你要抓紧我,我没带人上去过。” “嗯。”姚溪暮点头:“我会提气,我已经学会了燕子三抄水。”他手搭凉蓬遥望崖上:“就是还没到过那么高的地方——” 话音未落,江晚舟已经带着他腾空而起,“哇哇哇——”姚溪暮忘记提气这回事,猛地抱住江晚舟的脖子,江晚舟重心不稳,脚下磕磕绊绊的点过岩石,扑倒在崖上的草地上。 “哎呀。”姚溪暮撑着江晚舟的胸膛起身,探头看了一眼崖下,坐在江晚舟的肚子上大口喘气:“吓死了,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江晚舟抬脚将他踹开:“滚下去!”他起身整理滚皱的衣襟,气急败坏:“你不说会轻功的吗?笨死了!” “是你招呼都不打就上来,我还没准备好呢。” 江晚舟拂去衣袖上沾上的草叶,不愿跟他多费口舌辩解,瞪了他一眼,袖手疾走。 第7章 雪屿坞 姚溪暮头一遭来到雪屿坞,看到这里闲花野草引得蝴蝶蜜蜂翻飞不止,蝴蝶极美,不是寻常所见。他猫进花丛里,想要逮着一只,总是逮不到,扑上去又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捉着一只蓝翅的蝴蝶,两指拈着,乐颠颠地跑到江晚舟的面前献宝:“看看看,多好看!” “快放了。”江晚舟义正言辞:“这些都是绛英使练功用的蝴蝶,容不得你造次。” “练什么功需要蝴蝶?”姚溪暮问。 江晚舟轻拍他手,在指间挣扎的蝴蝶翩然逃走,阳光中能看见它留下的极细的粉末。姚溪暮眨眨眼,看着蝴蝶纷飞,也挥动双手单脚着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保持着直立姿势,歪头问:“是蝴蝶功吗?” “不是,是练剑法。” “练剑?”姚溪暮一脸茫然。 江晚舟看到他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轻笑一声,拔剑出鞘。 剑气如风如电如雾,寒光闪动,困住了逃离姚溪暮指尖的蝴蝶。蝴蝶上下扑闪,却怎么也逃不开琼珠碎玉一般的剑气。 姚溪暮目瞪口呆。 “你流口水了。”江晚舟的剑回鞘,好心提醒了他。 “晚舟哥哥,你好厉害!”姚溪暮擦去口水,抓住江晚舟的衣袖,一脸崇拜。 “这有什么?我这才一只蝴蝶,绛英使能同时困住四百六十八只蝴蝶。” “四百六十八只!”姚溪暮跳起来:“天啦天啦天啦!我也要练剑!” “绛英使见你,就是想看看你是否能学剑法。” “真的?”姚溪暮嗷的叫了一声,连翻三个筋斗,转回江晚舟身前,央求道:“晚舟哥哥,你赶紧带我去见绛英使吧。” 古梅树下铺着一张新席,席上有矮桌,桌上放着一壶酒,一把琴。绛英使正在抚琴,是古曲《梅花三弄》。江晚舟听得韵律不由自主的吐纳气息,周转内力。 一曲终了,江晚舟通身都活络起来,泛绛英使谷晴柔才站起身。姚溪暮见她的身材娇小,长发及腰,便蹦上去行了个礼,脆生生道:“绛英使姐姐好。”引得谷晴柔格格娇笑不止,嗔道:“哪来的嘴甜娃娃,我这年纪当你妈都嫌老,你却叫我姐姐。” “不是姐姐吗?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啊。”姚溪暮无意识的将一根手指放到嘴里,转头看向江晚舟,疑惑道:“我叫错了么?” “谷尊使,他就是姚溪暮,金陵来的。”江晚舟介绍。 “金陵好地方呀。”谷晴柔伸出手,指尖如兰花绽放,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掌中,看的姚溪暮跃跃欲试,还是想扑。谷晴柔瞥了他一眼:“好地方养的娃娃也漂亮。”她手指轻弹,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江晚舟的面前。 江晚舟拔剑。 剑光开合起落,如同晨雾结成的网,困住了蝴蝶,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蝴蝶或绕或闪,上下纷飞,直到第一百三十七只蝴蝶逃出江晚舟的剑风。 江晚舟还不到十岁,剑法已经出神入化。练武太寂寞,也会消磨人的耐力和激情,他缺少一个对手,正好有姚溪暮。 乌谨教姚溪暮的主要是内力心法和一些掌法,剑法几乎没有涉及,江晚舟便想着带他来雪屿坞一同练剑,他不肯告诉姚溪暮,反而卖了个关子说是绛英使想见姚溪暮。 “一百三十七只……”姚溪暮喃喃。 江晚舟气喘吁吁,谷晴柔坐在席上,抚琴助他调理内息:“忘剑诀,得剑魂。舞剑之时忘记招式,才能人剑合一。”片刻后,江晚舟重新拔剑开始练习。 姚溪暮往四周瞅瞅,折了一根树枝,像模像样的摆着姿势,喝到:“记牢招式,才能忘记招式!”他跟着瞎比划,舞动树枝,学着纵蝶,然而打落了三只,蝴蝶断了翅膀,奄奄一息。 “住手!你干什么呢?”江晚舟出声制止。 “娃娃,过来。”谷晴柔向姚溪暮招招手,姚溪暮走到树下。 “过来。”姚溪暮左顾右盼,确认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跑过去跪坐在她身旁,她倒了一杯酒,递给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 姚溪暮,姚溪暮看也不看,一饮而尽。谷晴柔拍手赞道:“乖娃娃,还能喝酒。”姚溪暮笑咧了嘴:“我在家偷过我爹爹的酒喝。” “我就喜欢能喝酒的娃娃。”谷晴柔一手支颐,另一只手将酒给他满上。姚溪暮捧着酒杯,近距离看到她的面容,见到她眼角唇边果然都有细细的纹路,是上了年纪的。便偷偷吐了吐舌头,又看她眉下那双碧清妙目,倒也似足少女。 “他练的剑法叫作刺秦。”谷晴柔看着江晚舟,叹道:“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这套剑法,是荆轲传下来的么?” “不。”谷晴柔摇摇晃晃地起身,她看起来又温柔又娇弱,眼神却犀利如刀锋:“这是我碧沙岛第六任岛主谷俊甫在易水边自创的剑法。” 姚溪暮似懂非懂,张着嘴巴:“哦。” 谷晴柔折了一根树枝,挥去枝叶,猛然刺向姚溪暮。姚溪暮身子后仰,翻了两个筋斗,避开了剑气,还从地上捡起了方才他扔在地上的树枝。 他手持树枝站在谷晴柔九尺开外的地方。 “你还不错,可以练剑。” “怎么练?” “立马去跟他打。”谷晴柔示意他去找江晚舟。 “不行的不行的!”姚溪暮连连摆手,“我没学过剑法,上去不是送死么?被剑刺着可疼了,我不要。”他一举手里的树枝,振振有词:“而且,我还没剑!少主拿的一看就是宝剑,我这树枝哪里抵得上!” 谷晴柔听了他这番说法,倒是有点点诧异,脱口道:“看来你不傻呀。” 姚溪暮垮着一张脸,连肩膀都塌下去了。 “我没有剑。”他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手中的树枝,可怜巴巴的重复了一句。 “剑么?我这多的是。”谷晴柔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拿剑。” “可我没有钱。”姚溪暮依旧可怜巴巴。 “钱?”谷晴柔好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话,顿时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蹲下身拧住姚溪暮的脸:“蠢娃娃,谁说要钱?我带你去看,你看中哪把就拿那把,只要你拿得动。” “谢谢谷娘娘!”姚溪暮眼中饱含热泪,鞠了一躬。 “又瞎叫。”谷晴柔往他后脑勺轻拍一记,“不可以叫我姐姐,更不可以叫娘娘,我看你这娃娃还算顺眼,才让你叫我一声晴姨,你记住了?” “谢谢晴姨!”姚溪暮又鞠了一躬。 “娃娃,我叫你什么好呢?姚娃娃?还是小溪暮?” “嗯?”姚溪暮眼珠一转:“师父叫我小胖,晴姨也这么叫吧。” “小胖?”谷晴柔皱着眉头,嘀咕:“乌谨这个人简直是没有品位。” 他跟着谷晴柔穿过一片竹林,进了院落,这里同山庄里的院落并无不同,几进几出,一水儿的白墙黑瓦,梅花棱窗。姚溪暮盯着斜刺里横出来的一枝粉色桃花,出了一会儿神。 风摇落了几瓣粉桃,姚溪暮才回过神来,谷晴柔没有等他,此时已经遥遥穿过了新月拱门,到了后园。 他急急忙忙的跟过去,看到后园中有一处极大的池塘,水波粼粼,此时还未到夏季,塘中都是经冬过后的枯垂残梗。池塘正中有堆砌的假山,点缀着芭蕉翠竹,被其掩映在后的是一座四层高的白色小楼。 谷晴柔站在三楼,凭栏而立,招手唤道:“小溪暮,快过来。” 姚溪暮站在池边左顾右盼,没有找到可以渡水的工具。 “往左三步,后退一步,往前三十三步。” 姚溪暮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面前就是池塘,他不愿涉水,仰着头,满脸天真:“前面是水诶。” “水上布了阵法,你照我说的做。” 姚溪暮将双眼一闭,深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踏水而过。 数到三十,已经在平地上,他回头看着水面,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鞋子并没有湿透。他摸着后脑勺,觉得很不可思议。 “赶紧上来。”谷晴柔在楼上催促。 “哦。”来不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姚溪暮埋头进入楼中,楼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气息,姚溪暮认得,那是书卷古籍特有的气息。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一排排的柜子——那里装满了从各处收集来的武功秘籍。挨到了三楼,谷晴柔就站在楼梯口,拉过他,数落道:“在下面慢腾腾的干什么呢?” “下面有好多书。” “嗯。”谷晴柔不以为然,“你要是喜欢,以后就跟着晚舟来看吧。” “我可以看?”姚溪暮眼睛瞪得老大。 “为什么不能?”谷晴柔的衣带飘飞,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室内,“除非你不识字,不识字就不能看。” “我识字!我在家背了四书的!” “听说了。” “是晚舟哥哥告诉你的吗?” “不是。”谷晴柔停下脚步,似笑非笑:“乌谨跟我炫耀他收了个好徒弟,是个神童,过目成诵,五岁背四书,七岁能作诗。” “没有啦。”姚溪暮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嘿嘿笑了两声,又抬头道:“我的诗作的不好。” 谷晴柔见状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要不这样?今日你也拜我为师,我再赠剑予你,这样才算说的过去。” “好啊。”姚溪暮当即拜倒:“二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姚溪暮……” “什么?”谷晴柔将他从地上扯起,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就叫我二师父了?” “乌先生是我先拜的,是大师父,晴姨就算是二师父了。” “难听死了。”谷晴柔叹了口气,“算了,我没收徒弟的福分,你还是叫我晴姨吧。” “可是剑呢……”姚溪暮抿着嘴唇,嗫嚅道:“我没拜您为师,您还给吗?”他微微侧头,看着谷晴柔,生怕她反悔。 第8章 破晓 “小鬼头。”谷晴柔拧他的脸:“你记得倒清。”她挥挥手,很是潇洒:“自己进去看吧,你能拿出哪把就送你哪把。”说完坐在靠窗的小几边,闭上眼睛,只顾调理内息,不再理会姚溪暮。 姚溪暮推门进屋,屋里别有洞天,全是剑——墙上挂着,架上摆着,地上摊着,柜子收着。 黑白青红金银铜铁长短弯直,其上或饰以珍宝,或缀有流苏。 姚溪暮一柄柄看下来,只觉得眼花缭乱。他不知道该拿哪把,更重要的是,有的剑他根本拿不起来,更不用说拔剑出鞘。也有能拿起来的,但他不是嫌样子不好看就是不顺手,他选了很久很久,终于在角落的架子上拿起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 短剑身长不过三尺,鞘是用鲨鱼皮所做,很是轻巧,是以姚溪暮这样的孩童也能随意拿动。姚溪暮拔剑出鞘,左看右看,稀罕得不得了。还剑入鞘之时,觉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见血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 了。 他捧着剑狂奔而出,嗷嗷嗷一路跑到谷晴柔的面前,举起流血的左手,鬼哭狼嚎:“晴姨——我流、流血了。我没摸刀刃,它就割我,我疼,嗷嗷嗷——” 谷晴柔看着他手里的剑,又看了看他手上正在淌血的伤口,惊讶道:“破晓居然选择了你!” “疼。”姚溪暮眼泪汪汪。 谷晴柔惊讶了半晌,摸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替他拭泪,他举起手,强调:“晴姨,我疼,流血了。” “破晓多少年没出鞘了,出鞘必见血,他饮了你的血,也算是选择你作它的新主人,不过——居然是你?”谷晴柔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将姚溪暮拉倒身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他。 姚溪暮满脸稚气,除了较寻常孩童漂亮许多,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漂亮也算是过人之处了,有多少人连漂亮也无。破晓这么漂亮,选一个小美人当自己的主人也无可厚非。谷晴柔这样想着,心中也了然了几分。 “拔剑。”谷晴柔吩咐。 姚溪暮小心翼翼地拔剑出鞘。 剑身轻薄雪亮,是天之将晓时刺入黑暗的第一缕阳光。 谷晴柔看着剑,眼神温柔如同看到自己的情人,她轻轻的抚过破晓的剑脊,叮嘱姚溪暮:“剑有剑灵,你选择剑的同时,剑也在选择你。多少剑客终其一生追寻人剑合一的境界,始终追寻不到。就是因为他虽选择了宝剑,宝剑却并没有选择他作自己的主人。”她眼中带着笑:“小溪暮,你多幸运。”她双手捧剑,轻声道:“破晓选择了你。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剑客,它会是你的最重要的伙伴。” “我刚才明明没有碰到它。”姚溪暮对谷晴柔的一番话似懂非懂,光顾说着刚才让他惊悸的一幕:“我还剑入鞘的时候,感觉有风拂过,手就流血了,这就是它选择我了么?” “是的,但那不是风,是剑气。剑气来自剑锋,若你的内力充沛,便可催动剑气。”她站直身体,举剑往前疾刺,刹那间光芒大盛,剑气如琼花碎玉般在小小的空间里激荡挥洒。 狂风鼓荡,室内帷幔飘飞,姚溪暮看到谷晴柔行云流水的身影,如痴如醉。 这是方才江晚舟在树下所练的剑法,刺秦。 “为了让你看清,我舞动的速度比平常的要慢三十倍。” 姚溪暮缓缓点头,接过剑,努力回忆着谷晴柔的动作,舞动起来。他的内力不足,并不能催动剑气,但经谷晴柔出声指点,一套剑法使下来,也算像模像样。 “好伶俐的娃娃,嘴又甜,真招人喜欢。”谷晴柔摸摸姚溪暮的脸蛋,越看越稀罕:“是该他乌谨来跟我炫耀,回去好好练他教你的内功心法,赶紧把他的云风诀学到手!以内力催动剑气,同剑法相辅相成。” “唔!” “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我练武功不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姚溪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长长,闪动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哀恸来,“我要给我的家人报仇。” “仇人是谁?”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先练好武功,去找到仇人,报仇!” “那就报仇吧,去把剑法再练练。” 姚溪暮又练了一遍,较第一遍长进不少。 姚溪暮拼命练剑,两个月后他已经可以和江晚舟一起在古树下纵蝶。 江晚舟看到他的破晓也很惊讶,但他面上一派淡然,问道:“谷尊使将破晓给你了?” “我被破晓的剑气割出了血,晴姨说是我选择了剑,剑也选择了我。”他凑上去看江晚舟的佩剑,笑嘻嘻道:“晚舟哥哥,你也被你的剑割出血过吧?”江晚舟瞥了他一眼,将剑竖在身后,摇头道:“没有。” “你的剑有名字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的剑叫破晓!”姚溪暮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江晚舟白他一眼,讨厌他这副显摆的嘴脸,顿时出手如风,长剑直指姚溪暮的咽喉,姚溪暮忙举剑抵挡,狼狈不堪。几个回合下来,他不敌江晚舟,落花流水地躲到角落里,灰溜溜的苦练剑法。 乌谨看到姚溪暮成日抱着破晓,醉心练剑,痛心疾首道:“小胖哟,你就这样上了谷妖女的贼船了,她是不是要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是啊。” “那你练吧,祝你早日成为天下第一。苟富贵勿相忘,到时记得提携我和小疏雨。” “成不了的,我在晚舟哥哥手底下都过不到十招。”姚溪暮跟着乌谨进屋,与正端着一盆炒花生米出门的阿大打了一个照面,乌谨顺手往盆里抓了一把,姚溪暮也抓了一把。 “你平时不是跟他打得火热,怎么会十招都过不了?” “他不让我我就过不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丢人。” 两人进了屋,坐到椅子上,大眼瞪小眼,流水似的往嘴里扔花生米。 “小胖,你的嘴干不干?”乌谨吧唧着嘴,“阿大把盐放多了点。” “有点,师父你呢?” “你都知道还不快给为师倒茶去,反了你了。”乌谨轻踹姚溪暮一脚,姚溪暮屁滚尿流的拎过茶壶,倒了两杯茶。 茶水中有茉莉的清香。 乌谨眯眼细嗅,道:“小疏雨去年秋天晾干的重瓣茉莉,现在喝来刚好。”他睁眼看着正在牛饮的姚溪暮:“水是哪来的?你尝出来了没?” “不是立春存的雨水么?一大坛都埋在梨花树下来着。” 乌谨摇摇头:“这是去年在雪屿坞的荷塘养的荷花蕊里收集的露水。”他一把抢过茶壶,看到里面的茶水所剩无几,顿时眼神凝重:“这是小疏雨的药引子,被咱俩喝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呀?师父。”姚溪暮托着腮。 “山庄里有,你跟大姑娘关系不错,去问她借一坛吧。” 江离刚满十五,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虽貌美,但秀眉斜飞,为她平添几分英气,看来英姿飒爽,与寻常女子娇美不同。 “离姐姐。”姚溪暮叫住她,她回眸之际顾盼神飞,让姚溪暮呆了一呆,忘记了要说什么。还是灼烁提醒:“姚家少爷怎么不说话?” 姚溪暮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扭捏道:“师父让我来借一坛荷花露水。” 江离看他模样觉得有趣,决定逗一逗他,便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弟弟,你是在不好意思吗?” “没有啦。”姚溪暮低头绞着自己手指,偶尔抬眼偷瞟江离。 江离同灼烁、蒙茸三人面面相觑。 蒙茸伸手去摸姚溪暮额头,奇道:“没有烧迷糊呀。” “哎啊,没有啦。”姚溪暮跳脚,甩开她的手,嚷嚷:“是离姐姐今天太漂亮了!” “我哪天又不漂亮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 了?”江离问他。 “你当然每天都漂亮,只是今天格外漂亮。”他的脸蛋红扑扑,眼神亮晶晶:“刚才你回头的时候把我惊艳到了,所以我才有点不好意思。” 一番话逗得三个少女笑的花枝乱颤,江离去拧他的嘴,笑骂:“你这张嘴,真是抹了蜜的。我们家晚舟要是像你这样,我才不愁他以后找不到媳妇儿。” “姐姐你为什么老是担心晚舟哥哥娶不到媳妇呢?他肯定能娶到的呀,我也是,长大了就能娶到了。”姚溪暮很笃定。 “哈哈哈。”三女听了此话,又是一番大笑,笑过之后,江离反驳他:“谁跟你说的长大了就能娶媳妇儿?若都能娶,世上那么多老光棍哪来的?” “老光棍都难看啊,晚舟哥哥长得好看!” “光好看有什么用,他那个性子,闷都闷死了。”江离不以为然,吩咐了蒙茸带姚溪暮去拿荷花露水,转而离开。 “离姐姐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姚溪暮回头看了一眼江离匆忙离去的背影,蒙茸轻声道:“山庄的大小事都要她过问,她自己还要读书练武,当然时时刻刻都是忙的。” “庄主为什么都不管呢?” “庄主闭关呢。” 姚溪暮跳到蒙茸面前,倒着走路,方便和她面对着说话。 “我来这里都有一年多了,都还没见过庄主呢。” “你算什么。”蒙茸伸手拂去他肩膀上的一根羽毛:“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还没见过庄主几次呢。” 第9章 贱骨头 两人来到腊梅林中背风的地方,那里有一口深井,姚溪暮同蒙茸一起将覆在井口的石块搬开,看到离井口不远处有井绳直通井下。 蒙茸深吸一口气,扯住井绳往上拉,姚溪暮连忙施以援手,说道:“姐姐,我来吧。”蒙茸摇摇头:“你一个人拉不起来。”姚溪暮接过井绳,气沉丹田,拉起来不觉费力,蒙茸不由赞道:“真不错呵!”姚溪暮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拉上来的是一只藤编大筐,里面有好几坛蜜蜡封口的陶坛,蒙茸拿过一坛,递给姚溪暮:“荷花露水,可要拿好了。” “谢谢姐姐。” “光谢可不行哦。”蒙茸笑道:“既然说是借,那就得还。” “要还的。”姚溪暮点头。 “你知道,收集这东西挺费力气。今日借你一坛,等到夏天荷花开了,你得接两坛来还。” “啊?”姚溪暮苦着脸:“两坛,这算利息吧?” “你不愿意,那可就不借了。”蒙茸说着要将他怀里的坛子取走,姚溪暮往后一退:“愿意,愿意,不愿意不行了,谁让我喝了师兄的药引子。好姐姐,到了荷花开了,我收集来的露水都归你们。” “到时候可不能反悔哦。”蒙茸将大藤筐小心翼翼地送还入井中,“反悔也不要紧,到时候要是交不出露水,就去你们药庐抢光清玉雪花丸。” 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又道了谢,脚下抹油跑回了后山。 乌谨在院子里劈柴,案板上有几条洗剥干净的鱼,阿大将其中三条鱼架好,往上抹着香料。姚溪暮欢呼一声,抱着坛子在院子里转起圈来,十分欢喜:“嗷呜呜——晚上有烤鱼吃——”乌谨瞭他一眼,眼光落到他怀里的坛子上,问:“露水借到了。” 姚溪暮站定,啄米似的点头:“嗯!” 阿大上前取过他手里的坛子,乌谨一脚踩在劈开的木头上,吩咐:“就用这个水,将另外两条炖上,不能一开始就用,最后使,明白吧?” 阿大啊呀呀的点头比划,表示自己知道了。乌谨挥手:“去吧。”又对姚溪暮道:“过来烤鱼。” “我借来的水,不是给师兄的药引子么?”姚溪暮不解:“为什么用来炖鱼?” “炖鱼就是药引子。”乌谨伸了个懒腰——手里拎着一把剑。 那是姚溪暮的破晓。 “嗷喔——”姚溪暮狂嚎一顿,扑上来抢剑,“师父,你不是人!我的宝剑,你用来劈柴!你还我的剑!还我!”乌谨被他那一嗓子嚎的脑子发懵,一手将剑递还给他,一手掏掏耳朵:“确实是宝剑,劈柴挺好用,唔,杀鱼也挺好使。” “杀鱼?!”姚溪暮瞪大眼睛,心疼的不得了:“我的宝剑!我的宝剑!”他不敢冲着乌谨撒泼,只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把身子蜷成一团又伸直,双腿朝天狂蹬,呜呜哀嚎。滚了一身草屑,又跪直身子,揪住草皮,一把一把的往天上扔,撒了自个儿一头一脑。而后一仰,躺在地上顿足锤地,哭闹不止。 乌谨一脸苦恼的坐在房檐下看他发疯,顺手抹了一滴茶水弹到他颈中,到得颈中,已是冰凉的冰碴。 “小胖,我说你闹的差不多就得了。” 姚溪暮一哆嗦,哭唧唧地坐直身子,带着怨气看着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乌谨弯腰捡起破晓,走到他面前,道:“你仔细看看坏了没,坏了我照原样赔你。”姚溪暮闻言低头一看,剑身光寒,没有锈斑;剑锋完美,毫无缺口。 “没有。”他将剑还鞘,搂在怀里。 “所以啊,宝剑虽可杀敌,但也能杀鱼劈柴。就像江湖里那些大侠,难道就整天行侠仗义,不用喝水吃饭了么?” “这、这……”姚溪暮想说乌谨这是一派胡言,却想不出措辞来反驳,结巴道:“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宝剑和阿大的菜刀都是铁做的,有什么区别?” “宝剑是寒光闪闪的,当然有区别。” “哈哈。”乌谨大笑,“谁说菜刀就不是寒光闪闪了?” 姚溪暮被乌谨的一番胡说八道震的哑口无言。 “不管武器是什么样的,用来干什么的,关键是使用的人。”乌谨点点他的鼻子:“明白了没?” “不明白。”姚溪暮实话实说。 “那是因为你笨。”乌谨往他脑门上砸了一个暴栗,“过来生火,为师亲自烤鱼。” “既然是一样的,那你为什么不用菜刀杀鱼,不用柴刀砍柴?”姚溪暮堆着柴火,还是很心疼。 “换来换去不是麻烦么,你的剑快。”乌谨将鱼翻过一面,涂上蜂蜜:“你不要那么小气,反正也没用坏不是么?” 姚溪暮往熊熊燃烧的柴堆里塞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柴,火苗一下子熄了下去,浓烟渐渐升起,呛的乌谨背过身咳嗽了几声,埋怨道:“小胖怎么搞的嘛!快把大木头捡出去,火被压死了。” 话音未落,火已经彻底灭了,浓烟滚滚,姚溪暮慌慌张张的扒拉出几根木柴,趴在地上狂吹,好在有几点火星争气,很快生出了新的火苗。但他的脸被烟熏了几处黑迹,乌谨看了笑道:“这样好,真成花脸猫了,可以跟麦冬结成兄弟。”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 姚溪暮黑着脸,只顾烧火,乌谨看他面色不悦,从鱼肚子上撕下一条烤熟的鱼肉,塞到他嘴里,问道:“小胖,不高兴了吗?” “师父。”姚溪暮咽下鱼肉,觉得味道很好,便伸手自己又撕下一片放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我想过了,虽然你说菜刀和剑用处都差不多,能杀人也能杀鱼做菜,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用我的剑杀鱼,你以后能不能不用?”他顿了顿,低头对着手指,可怜巴巴:“你觉得菜刀不够快,我可以去磨,或者我自己去杀鱼,砍柴也是。”他越说越难过,带着哭腔:“师父——我求你以后不要用我的剑杀鱼做菜好不好?如果剑能杀鱼做菜,那还用菜刀干嘛?” 他一番肺腑之言振聋发聩,乌谨沉吟片刻,点头道:“也行,那以后磨刀杀鱼的事就交给你了,反正现在丁大娘也经常教你做菜,以后烤鱼的任务也交给你了,好不好?”他撇撇嘴,眉头紧皱:“你对待剑的态度,怎么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是谁啊?” 乌谨一摸脑袋:“算了,不记得了,反正不是谷妖女。” 姚溪暮闹够之后安安静静的守着乌谨烤鱼,鱼皮滋滋作响,香味扑鼻,乌谨最后加了一把米粒大小的香花,花的清新和鱼的鲜香混合一处,令人食指大动。“好了。”乌谨从架上取过一支,递给姚溪暮,姚溪暮接过,双眼紧盯着烤鱼,嘴中说道:“谢谢师父。”说完转身就跑,乌谨也不理他,林疏雨刚走出房门,看到他飞奔的背影,道:“师弟成天上蹿下跳的,真有活力。” “贱骨头。”乌谨骂了一句:“这又是去未消居献殷勤呢。” 第10章 山庄日常 江晚舟不太稀罕姚溪暮的殷勤,虽然此时姚溪暮正撕了一大块鱼肉,非要往他嘴里送,大有一副他不吃绝不罢休的架势。 “你张嘴啊,可好吃了!”江晚舟怕他吧油污蹭在自己身上,只得张嘴吃下鱼肉。鱼肉味道很是鲜美,倒是出乎所料。 “好吃吧?我师父烤的。”姚溪暮舔着手指,动手将鱼肉撕成一条一条,同江晚舟分而食之,边吃边说:“我还是在金陵的时候,吃过烤鱼呢,可好吃了。那时候我小,就记得我馋旺德福的鱼,烤鱼好吃,西湖醋鱼也好吃。”江晚舟嘴里被他塞着鱼肉,听得入神。 “你不知道,他们家原来就是杭州的,做西湖醋鱼是一绝。鱼就放在鱼篓里,浸泡在楼下的河水中,谁要吃,就捞起来杀了现做,特别新鲜。还有他们家的酱鸭子,鸭子是先烤熟,用快刀片下来,皮肉分开,油亮亮的一层,配上那个酱,那个滋味——”姚溪暮闭眼回味,砸砸嘴,咽了一口口水,睁眼瞥见江晚舟认真的看着自己,越说越起劲:“除了旺德福的菜好吃,还有庄记的点心,特别是他家的汤包,一屉六个,白生生香喷喷,但不能张嘴就咬,只能慢慢吸,因为里面有热汤,会烫到嘴巴。诶,你从来没有出过山庄吧?” “出过,和姐姐去走亲戚。”江晚舟有些神往,“都没有自己出去玩过。” “哎,那太可惜了!”姚溪暮拍他肩膀,十分惋惜:“晚舟哥哥,你都不能自由自在的出去玩。外面可好玩了,平时就有卖很多东西的,如果是过节,那还有玩杂耍的,唱戏的。特别是上元节,晚上还有灯会看!有各种各样的灯,寿桃、兔子、花灯,还有八仙过海呢,花花绿绿的,可好看!那天晚上还会放烟火。”他歪头看着江晚舟:“烟火知道吧?” “嗯。”江晚舟点头:“山庄各处联络也以烟火为信。” 姚溪暮嘴巴张开,鱼肉险些掉下来:“不是做信号用!”他放下已经啃光的鱼骨架:“是很美很美的,就是这样的。”动手比划:“先是这么升上天,然后‘啪’开了,落下来,就像星星落下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就是词里这么形容的。” “你这么老在山庄里待着是不行的。”他低头东瞅西看想找东西擦手,正准备对着茶壶下的软垫下手,江晚舟扔给他一方素帕,擦净了手他蹦到窗边一看,朗月当空,满院清辉。 “月亮都升起来了。”姚溪暮扔下手帕:“我得回去睡了。” “等等。”江晚舟起身拉住他:“你再跟我讲讲山下是什么样的。” “唔?”姚溪暮眨巴眼睛:“明天不行吗?我都困了。” “不行,我没听够,你不许走。”江晚舟态度蛮横,唤来染樱,不由分说道:“今晚他就留宿在我这里,你带他去洗漱。” 对于留宿在未消居姚溪暮是毫无意见的,他洗漱之后换了江晚舟的细绫寝衣,滚进江晚舟的大床,摊开手脚,赞道:“晚舟哥哥,你的床真大真舒服!”江晚舟躺在他身边,支起身子,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说:“不要动来动去的不消停,你接着说山下还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太多啦!最好玩么——”姚溪暮凑在江晚舟的耳边悄声道:“听大人说青楼最好玩。” “青楼?”江晚舟道:“怎么个好玩法?” “我听别人说的。”姚溪暮打了一个呵欠:“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没去过,只是偶尔听到我家下人在嘀咕说里面有很多美女。还可以喝花酒。” “美女?”江晚舟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美女和好玩有什么关系。“花酒又是什么?喝酒也能喝出朵花来?”姚溪暮摆摆手,说道:“我也没喝过,大概是酒里有花吧,等咱俩以后一起去玩就知道了。”姚溪暮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接着又给他说了些节日场面,说到上巳节众人都要在水边郊游野宴会之事,已经困的不行了。江晚舟倒是听得兴致勃勃,一双眼睛亮晶晶。 姚溪暮喃喃背着:“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就是说这个,不行了不行了,有机会我带你出去玩吧。”他挥挥手:“我困死了,你让我睡吧。” “不行。”江晚舟拧他耳朵:“你打起精神来,再跟我讲讲。”姚溪暮被捏的很痛,“嗷”的叫出声,回身踹了江晚舟一脚,江晚舟当即还击。两人在被窝里你来我往狂风暴雨般打了几十回合,在被窝里面手脚不大施展的开,故而打的毫无章法,最后就变成姚溪暮掐着江晚舟的脸,江晚舟猛锤姚溪暮的腰背,姚溪暮被攻击到了床的内里,不得不松开掐他的手,只得抱着被子,带着哭腔叫骂:“江晚舟,你真讨厌!我给你讲了一个晚上,你不感谢我!还打我!我要睡觉!我就不讲就不讲!” 江晚舟又踹了他一脚,气呼呼道:“不讲你就滚回去睡。” “就不!就不!”姚溪暮大发脾气,猛地将被子推下床,连同枕头一起往地上扔,扔完扑在江晚舟身上重新厮打起来。 外间伺候的染樱听得里面闹的惊天动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4 地,忙披了衣服跑了进来,费了老大的力气把二位祖宗分开,又将床下的枕头被子抱上床安置好,劝道:“少主,姚少爷,这会儿已经很晚啦,睡了吧。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还得劳烦她过来,那多不好。” 江晚舟听了染樱的话,心中懊恼起来,他倒没觉得与姚溪暮打架不对,只是此事居然还得染樱来收拾劝慰,简直丢人。当即蒙了被子将头转到一边,将背脊朝着姚溪暮,不再说话。 “染樱姐姐。”姚溪暮很听染樱的话,乖乖躺好了道:“我这就睡了。” 染樱为他俩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姚溪暮醒来,江晚舟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在院子里读书了,读的还是《论语》,正读到:“巧言令色,鲜以仁!” 自那以后,姚溪暮时不时会留宿未消居,除了跟江晚舟讲山下的事,两人也会聊剑谱拳法,偶尔也会谈及诗书。打架是无法避免的,别扭也时常闹。姚溪暮好好一个混世魔王,在哪里都能闹腾的天翻地覆的主儿,偏偏折在江晚舟手里——他打不过江晚舟,即使耍诡计胜了也是一时,等江晚舟回过神来逮到他就是一顿暴锤。好在姚溪暮也不记仇,被欺负的狠了他就找江离断官司,或者直接回后山住两天,过不了多久又会主动去找江晚舟。 山庄就他二人同龄,虽然性情相悖,倒也能玩得到一块儿去。 读书练剑,日复一日,开始他也撺掇过江晚舟下山,被乌谨一通吓唬。乌谨说:“小胖哦,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被仇家追杀的人,小心下山就被人认出来,然后就——”他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还去不去?” 姚溪暮忧心忡忡,他问江晚舟:“晚舟哥哥,如果我仇人的武功比我高,你会帮我报仇吗?” “你仇人是谁?”江晚舟从书卷中抬头。 “我不知道。” 第11章 挑战 天元门给落梅山庄下了聘礼,定下婚期,如今山庄里的事宜大多是管家和绛英使在负责,江离难得的清闲下来,有空就来雪屿坞与谷晴柔说话。 姚溪暮发现谷晴柔的性情和江离很像,跟谷晴柔说起的时候,谷晴柔轻笑一声:“离儿幼时住在雪屿坞,算是我带大的,性情跟我像一点,也不足为奇。” “那少主是谁带大的?” “他乳娘呀。” “好奇怪啊,庄主好像没有向晚舟哥哥传授武功。” “你个娃娃知道什么,庄主向少主传授的是内力,少主天资极高,自小习得落梅山庄的心法《梅花三弄》如今已突破第三层,每练一层,庄主都要给他输入内力助他打通,他有了这个根基,学任何武功都不在话下。自己看书就能成,还用得着庄主传授么?” “他有别人给他输内力,难怪我打不过。”姚溪暮闻言托着腮直愣愣的盯着谷晴柔,谷晴柔抚摸他的头发,问道:“真傻了?” “那我不是永远也打不过他了?” “也不是不无可能,你让乌谨教你云风诀啊。” “师父说我还不到火候,不能学。” “那就到了火候再学吧。” “什么时候才能到火候呢?” “这你要去问乌谨呀。” “晚舟哥哥到火候了吗?” “差不多。”谷晴柔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 “到了?我都没到,那我还真是永远也打不过他呀。”姚溪暮心急如焚,追问不止:“他真的到了?” 回答他的是在江晚舟十三岁那年来山庄挑战的一位剑客。 剑客自称楼十七,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特地下了战帖,来找落梅山庄的庄主挑战。楼十七比起以往来挑战的剑客的本事确实要高一些,因为他不仅懂得剑法,居然还懂得奇门遁甲梅花易数,在山下走了一天一夜,他顺利的来到了落梅山庄的门口。 寒梅十二影组的剑阵也没能阻挡他,他将寒梅十二影的剑扔在脚下,大步走进了落梅山庄。 能够如此走进落梅山庄的楼十七,是近三十年来的第一人。 姚溪暮不知道他在江湖中多有名,他只知道楼十七的剑很亮,很冷,很快。楼十七站在梅树下,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顶天立地,声如洪钟:“请落梅庄主江静深出来与楼某一战!”惊得枝上梅花簌簌而落。楼十七眼睛和他的剑一样的亮和冷。冷的让姚溪暮打了个寒颤,他站在楼十七的面前,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楼十七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拔剑,楼十七看到他拔剑的瞬间,眼睛亮如寒星,犹如饿狼面对猎物,水蛭面对鲜血。 但楼十七并没有拔剑,他腾挪跃动,只是在躲避姚溪暮的剑锋。姚溪暮窥了空子,猛然侧身向前疾刺。他竟不避,鬼魅一般欺身而上,用两指捏住剑尖,双目炯炯,状若癫狂:“破晓,竟是破晓!”姚溪暮大骇,气息微乱,好在他练习云风诀已有时日,此时气随剑走,剑气徒然大盛。 这剑气来的凌厉,迫的楼十七不得不松开两指,旋身避开,只有衣角被割出一道极小的口子。 “你还不错,我不杀你。”楼十七住了手,神情傲慢,“我不杀无名之辈,速请你们庄主出来与我一战。”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庄主打呢?”姚溪暮很不喜欢他这副用鼻孔打量人的倨傲模样。 “杀了他,我就是天下第一剑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杀了庄主你也未必是啊,总有比你厉害的人吧,而且我也没听说我们庄主就是天下第一啊。” “你懂什么。”楼十七不愿听他胡说八道,举步欲走。 “诶。”姚溪暮拦住他,“当天下第一的剑客有什么好处吗?你为什么要当?” 楼十七不理会他,信步往里走。 “你真的打不过他的。”姚溪暮是真的不解,“你的剑很快,但还不是我们庄主的对手,唔……”姚溪暮顿了顿,歪头道:“庄主一直在闭关,其实我也没见过他的剑法,但听你这么说那肯定是很厉害的了。你可以找我师父,不过我师父于剑法上算不上登峰造极,不如我晴姨,我晴姨的剑法你定是比不上的。” “你晴姨是谁?”楼十七听得有他比不上的对手,顿时停下了脚步,双眼发光。 “我劝你快走吧,在山下好好活着不行么?真等她来了就来不及了。” “她叫什么名字?”楼十七面色冷峻。 “谷……”姚溪暮环顾了四周,小声道:“谷晴柔,听说过吧?她很凶残的,趁着她还没有发现你,赶紧收拾细软逃命吧。” “谷晴柔,她竟在此处?”楼十七闻言兴奋之极,忽而仰天笑道:“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哈哈哈哈!她竟然也在此处!我成名十数年,一直鲜无对手,七年前败于她手,之后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5 我一直寻她想要重分胜负。这一次,她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杀了她。”他一把扯过姚溪暮的衣襟:“小娃娃,你当真不骗我?” “七年前你败于她,她怎么没杀你?” “知音难求,对手难觅,你才练剑不久,根本不明白对于剑客来说,遇到一个好的对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哎。”姚溪暮撇撇嘴:“没用的,这七年你的剑法大有突破,她也没闲着呀。我敢肯定你依旧不是她的对手,你不知道她的剑有多快,有多妙。像闪电,像山火,像蝴蝶和飞泉。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形容她的剑法。你就不怕吗?” “怕死岂为剑客?我只怕无缘得见这样的剑法。” “难道当剑客就为了到处找人挑战,随时预谋着杀人或者被杀吗?” 楼十七没有回答他,因为他重新兴奋起来,姚溪暮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江晚舟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在朝夕相对的时光中,姚溪暮毫无知觉,直到现在才发现江晚舟已经不动声色的褪去了孩童的模样,成为玉树般挺拔的少年。 晨光中的那一战,烙印在姚溪暮的脑海中。如同梦里的情节,江晚舟的每一个动作,细微的表情都如同静止的画面,一帧一帧缓慢地展现出来。 楼十七拔出了自己的剑,他的剑厚重沧桑,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浪子,每一个招式都带着羁鸟归林时的向往与倦意。 那是黄昏!姚溪暮终于认出了楼十七的剑,因为黄昏出鞘之时,他的破晓鸣叫不止。 人逢知音会鸣,剑遇故剑也不得不鸣。 黄昏和破晓出自同一个铸剑师之手,原本是一起的。 黄昏自是锋利,使剑的人却不敌江晚舟。姚溪暮怎么也看不清江晚舟的剑是如何刺中的楼十七,如同他看不清江晚舟每日纵蝶的练习,数百只蝴蝶缭绕着他,却被他的剑气笼罩,飞不出去,辨不分明。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众望所归,人剑合一。 在每一个剑客心里,那遥不可及的境界,在江晚舟十三岁,不,或者比十三岁更早的时候就达到了。姚溪暮的眼神不知何时化作了晨雾中的一只蓝翅凤蝶,被江晚舟的剑气困住了,再也逃不出去。 江晚舟大败楼十七,成名于十三岁,成为江湖中传诵的新的传奇。 不过江晚舟并不在意,也不知晓。他从小生长在落梅山庄,极少下山,山庄里的生活简单而纯净,他每日除了练武、读书,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这样很好,他自小性情冷漠,只喜欢练武读书,喜欢自律的生活,不愿任何事物来搅扰。能打败楼十七,江晚舟很高兴,虽然第一次杀人让他觉得惶恐,但战栗的快感更令人兴奋。他执起楼十七的剑,剑名黄昏,如黄昏一样的沉稳和迷茫,剑光闪动,是眷恋的永昼的辉芒。 它很像破晓,但完全不同。 破晓犀利,锋芒毕露,是茫无涯际的黑暗中刺透的第一缕阳光。 姚溪暮看着他手中的黄昏,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止一次去求江晚舟,将黄昏借来用用,江晚舟一概拒绝,不仅不借,看都不让看。姚溪暮在未消居一通乱翻,剑没有找到,还跟江晚舟打了一架,被撵出了未消居,气的他双足乱顿,靠着梅树大哭一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江离过来就看着姚溪暮哭倒在树下,眼泪哗哗。灼烁和蒙茸对着他又哄又抱,姚溪暮这才抽抽噎噎的站起来,扁着嘴:“离姐姐,晚舟哥哥老是欺负我,我打也打不过他,怎么办呀?” “怎么回事啊?又打架了?”江离拉他进屋坐下,蒙茸刚给他调了一碗木樨香露,就看着薄绿跟着江晚舟走进了房门。江晚舟面若冰霜,说道:“你打不过我,就拉我姐姐来壮胆么?” “离姐姐。”姚溪暮转身跑到江离身后:“你看他,他又要打我了。” “晚舟。”江离问:“你和小溪暮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他老是惹我生气。”江晚舟一顿,说道:“说多了也是没意思,你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但有一句我得说明白了,剑是不借的。”说完他转身走了。 薄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着江离,叫了一声:“大小姐。”江离对她摆摆手,吩咐:“你不必管我们,跟着晚舟吧。” 江离叹了一口气:“小溪暮啊,他脾气好大。” 姚溪暮点点头:“是啊。”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姚溪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筛过他的目光,留下了很纯粹的委屈。他小口喝着香露,说道:“我以后会乖一点,不惹他生气。” 江离摸摸他的头,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很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猫。 “哎。”她又叹了一口气。 第12章 嫁女 江离年满十八,将于下月出嫁。 江离出嫁那天,姚溪暮终于见到了落梅山庄的现任庄主江静深。江静深的个子很高,眯了一双细长的眼,身形清癯,面色苍白。时值初秋,暑气还未消散,他却披了一件有风毛领口的长袍,手拢袖中,似是怕冷。 他看起来病恹恹的,完全不像人们口中叱咤风云的落梅庄主。 “义父!”姚溪暮恭恭敬敬地拜倒在阶下,磕了个头:“孩儿见过义父。” 江静深拉他起身,细看了他的面容,沉吟片刻,轻声道:“姚老三家的孩子,今日终于得见,倒有几分像你父亲。”他缓步走下台阶,眼神扫过阶下众人,唤道:“晚舟。”江晚舟本在他身侧,低声道:“孩儿在。” “天元门的乔家小子怕是快到了,你随我一道去迎吧。” 所谓乔家小子是天元门门主乔一峭的独子乔德章,当年是两位夫人的一句玩笑话,让天元门和落梅山庄订了亲。 乔德章一身红衣站在山庄门口,因为身材魁梧,走路不自觉的昂首挺胸,标杆一样,显得很是威风。姚溪暮跟在江晚舟身后,不停的探头探脑,将江离未来夫君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乔德章不丑,模样挺周正的。”姚溪暮一溜烟跑回山庄,进屋跟江离报信。江离还没有盖上盖头,听了他的话,噗嗤笑出声:“是不丑,我见过他。”她满头珠翠,双颊晕红,斜乜着姚溪暮,明艳不可方物:“那会儿他就你这么大,可没你好看。” “我好看?”姚溪暮指着自己,嬉笑不止:“姐姐大喜的日子还不忘拿我取笑。”江离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捏捏他的脸,同以往一样亲昵。姚溪暮原本肉嘟嘟的小脸蛋瘦削下去,刀刻般的轮廓逐渐清晰。围着一圈密匝匝睫毛的大眼睛在悄悄调整的形状,逐渐深邃,眼神却依然灵动异常。 漂亮的孩子,不知不觉得成长为漂亮的少年。 他和晚舟的漂亮是完全不同的。江离仍然这么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6 认为,晚舟是秀挺的孤松,泉间的冷玉;小溪暮便是松软的桃花,天边的流岚。 “你若是个姑娘,我也让你跟晚舟订个娃娃亲。” “庄主不会同意的!”姚溪暮做了个鬼脸。 “时辰已到,请姑娘出阁。” 门外喜娘的声音响起,蒙茸和灼烁取过盖头盖在江离头上,扶着她走出门去。走到门前,江离撩开盖头回头冲姚溪暮道:“好弟弟,今日姐姐就要离开山庄了,晚舟性子不好,往后你在他身边,陪着他,带他玩吧。” 姚溪暮闻言快步朝前,扯住江离的袖子,徒然生出别离的愁绪来,鼻尖微酸,跟平日他一贯没心没肺的调笑迥然两异。 “姐姐……”他抿抿嘴,想到平日江离对他的好处,脱口道:“天元门的乔家小子若敢对你不好,我和晚舟哥哥不会放过他。” “你们会怎么做?” “打断他三条腿。”姚溪暮手掌下劈,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 蒙茸灼烁听得此言,只掩嘴而笑。江离去拧他的嘴,笑骂道:“你这坏小子,小小年纪,也不知哪里听来的粗话,羞不羞。” 姚溪暮还没开口,门外的喜婆不住催促,说是错过吉时就不好了,江离便不再多言,放下了盖头,拍拍姚溪暮的手,嘱咐道:“保重。” 姚溪暮扶着门框,看着江离离开的背影,红色的,多喜庆。他没有去送江离,转而回了后山药庐,初秋的天气很好,天高云淡,秋草依旧青绿,躺在草地上,掐过一枝衔在嘴里,有风远远的将喜庆的丝竹声传到他的耳中。 山下多热闹啊!这是他来落水山庄最热闹的一天。姚溪暮想到此节,“蹭”的站起身,跑到一处断崖前,遥遥看见来接亲的红色队伍,那么长,来了多少人?庄里的生活单调,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盛大的场景?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那点离别的愁绪还没在他心中滋生壮大,便被鲜活闹腾的喜气冲的烟消云散。 他如野鸟一般飞下山,正好看见江离正在跟江晚舟说着什么,江晚舟表情微有动容,不似平常面瘫。 “离姐姐!”他挥动双手,飞奔而至,众人都回头看他。他攀住江晚舟肩膀,从怀里掏了一只玉白的小瓷瓶放在江离手中,气喘吁吁:“差点把这个忘了,我求了我师兄好久,让他新做了十二丸清玉雪花丸,刚从药庐为姐姐取来。” 江离收了小瓷瓶,紧紧握在手中:“好弟弟,还是你有心,这可是好东西,别处都没有的。”她一左一右牵着姚溪暮和江晚舟,将他们的手握在一处,只道:“往后你俩还在一起作伴……不要老是打架……”她欲言又止,抬头看见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江静深,顿时双目含泪,上前几步,盈盈拜倒:哽咽道:“爹爹,江离去了。” 江静深神情倦怠,眼中却满是不舍和怜爱,轻声道了一句:“去吧。” 江离起身,回头上了喜轿。乔德章也上前拜倒,冲江静深道:“庄主保重。”江静深重新将双手拢在袖中,又道了一句:“去吧。” 江晚舟和姚溪暮手牵着手,目送着迎亲的车队远去了。姚溪暮歪头去看江晚舟,江晚舟面色平静,垂眼看他。 “离姐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江晚舟松开他手,发现牵的久了,手心微微出汗,湿黏黏的不太舒服。 “左右不过是让我保重,跟对你说的是一样的。”他取过薄绿的丝帕将手擦拭干净,道:“今日四位尊使齐聚山庄,与我爹爹有要事相商。你回药庐去,不要来找我。” “我知道了。”姚溪暮有些不快,但没有江晚舟面前表现出来。 江晚舟不让他去找他,姚溪暮就连着快半个月没有踏进落梅山庄。他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见江晚舟,有好多次他都强忍住想要往未消居狂奔的念头。他想:从来都是我找他,他都没来药庐找过我,他都不知道药庐是什么样子的,倒是我连他院子里有多少棵梅树都记得清楚。 后山的草在结着种子,风在悄悄地吹。姚溪暮以手为枕,躺在长草间,嘴里衔着一枝狗尾巴草,阳光洒下来,在他的眉骨处皱出浓重的影子。 “你在想什么?”林疏雨还是苍白羸弱的模样,坐在他的身边。 “我打算……呸。”姚溪暮吐出狗尾巴草,挺身坐起,将头搁在林疏雨的肩膀上:“师兄啊,我想下山去看一看。” “下山?”林疏雨疑惑道:“师父吩咐你去办什么事吗?” “没有啊。”姚溪暮站起身,“我来这里之后,就没下过山,好几年了,我都忘了山下怎么热闹的了。我练了这么久的武功,也不知道能不能报仇。”他笑了笑,笑容倒有些惆怅了:“师兄,话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我有时候还会梦到那天晚上,我爹爹妈妈还有甄妈妈都死在我的面前,我要为他们报仇,可是我找谁啊?” 林疏雨闻言,也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姚溪暮拉过林疏雨的手,两眼放光:“所以我决定了!我这就下山,打听到谁是我的仇人,我就报仇!” “你不要这么冲动,等师父回来问问他吧。” “不问他,我自己的事我还不能决定么,再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来也只会吓唬我不要我下山。”姚溪暮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室内,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往背上一扔,朝林疏雨道:“师兄,我去了。”林疏雨拦不住他,让阿大去拦,阿大还没走到他跟前,他已经使出轻功,跑远了。 姚溪暮在庄里学习过奇门遁甲,梅花易数,山下的梅林已经不能阻拦他。他按照八卦方位踩着步子,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出了梅林。走到山下的门口,他回头冲着镌刻着“落梅山庄”四个大字的山门,用食指和中指按着嘴,“吧唧”做了个飞吻,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第13章 启蒙 山路曲曲折折,他走了近四十里才看到一户人家,此时天色已晚,前方依旧是连绵起伏的森森群山,姚溪暮决定在此借宿。 这是一栋位于一处山坳的两层小楼,靠山而建,庭前的篱笆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 “有人吗?”姚溪暮走近院门,慢步踱了进去。屋里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姚溪暮左顾右盼,嚷道:“有人吗?” 没人答应。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姚溪暮确定真的没人,便不再有所顾忌,推门而入。屋子里黑乎乎的,他摸黑取出打火石点亮了烛灯,四处瞧了瞧,发现门后有柴,缸里有米,桶里有水。灶上有锅,旁边还有碗筷。 “哈哈哈哈。”姚溪暮拍着手笑起来,“运气不错。”他给自己做了一锅米饭,一边吃一边想:这一带都没什么人家,这个地方可能是给过路人留宿的,修建房子的真是好人啊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7 。 吃了饭他摸到二楼,二楼有几间空房,布置简陋,但角落铺有干干净净的稻草。姚溪暮摸了一把,觉得干燥柔软,便没有多想,躺在上面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却听到楼下有声音。姚溪暮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瞬间将破晓握在手中。他竖着耳朵听楼下动静,只道是有人进来歇脚,但声音却像打斗,又无兵器碰撞之声,倒像rou~搏,间或有几声似痛苦又似痛快的shen~吟,古怪之极。 姚溪暮在黑暗中眨眨眼睛,决定一定要去看个究竟——指不定能看到别人在练绝世武功呢。他蹑手蹑脚打开门,踮起脚,将脚步放得极轻极轻,缓缓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悄悄探头张望。 楼下有灯,灯半昏,不过已经足够看清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男子,均为赤_裸,以奇怪的姿势交叠倒在桌上。下面那人肌肤如玉,此处删去33字,上面那人拉开他的手,俯身亲吻,辗转深情,啧啧有声。姚溪暮虽已是个半大孩子,但他平日在落梅山庄清静度日,最多和几个婢女扯扯闲篇儿,对于男女之事都是模模糊糊,一知半解,对这龙阳分桃更是闻所未闻。方才看了半晌,原本以为两人tuo_光衣服是为了练某种特殊心法,一上一下正是在搏斗,因为他在云纹楼里看到的武功心法上画的都是tuo_光衣服的人,那是为了确认穴位。可他看来看去,总觉得姿势不像练武,又看了良久,直到看到两人亲吻,才如恍然大悟一般,心中突突狂跳,本能的感觉到自己撞见的是一对野鸳鸯的欢_爱。他觉得羞耻起来,转身回了房,将房门栓好,重新躺在床上。 楼下的动静依旧,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听来格外清晰。姚溪暮的身体深处有些躁动不安,奇异而陌生,让人无法入睡。于是他坐起身,调理内息,半盏茶的功夫气息才一一归顺,他长出了一口气,闭眼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姚溪暮条件反射地醒来,翻身下床就要练剑。看到周遭摆设,方才记起如今没有在落梅山庄,不用早起练剑。但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还是起床穿戴整齐,准备下楼。 楼下如昨晚才来之时一般静悄悄,没人,姚溪暮半夜看到的好像是一场梦?姚溪暮撇撇嘴,看见他放在桌上的蜡烛已经被移到了炉灶上,已经快烧到底了。昨晚看到的才不是一场梦,肯定也是来此歇脚的人。烧了一锅热水,泡了一碗剩饭,唏哩呼噜吃了个干净。 吃饱了继续上路,弯弯曲曲的山路越走越宽敞,越走越平整,路过了两个小镇,到了一户农家借宿了一晚。到了第三天上路,没走几里就远远看见有高耸的城墙。路上人烟渐渐多,有挑担的、背筐的、提篮的、牵驴的……进城的人很多,路上越来越热闹。这时城门还未开,姚溪暮混在人群中,排队等候。 太阳升起来了,姚溪暮看见城门上的写着“昭城”二字,心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再顺着往北走,就是去京城金陵的路了。 回了金陵,就要好好调查一番当年的事,为爹娘报仇。姚溪暮闲来无事之时常常将家里的事翻来覆去的琢磨,他记得当时他爹跟谁交好,谁来过家里。那时候他年纪虽小,但也偷听过父母交谈,父亲那是常说起过一个人,说那个人权高位重,心思极深,谁谁谁下狱,谁谁谁流放都是那人的主意。父亲还打算另谋出路,调离出京,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就出了事。 还有爹最后给他的那个信物,姚溪暮现在想来仍觉得蹊跷,他明明放在身上左右不离,怎么会到了落梅山庄就不见了?而且他从金陵走到皖南的落梅山庄不下千里,那时他只有八岁,关于这段旅程的记忆好像凭空消失了,无从想起,只有模糊一片,他记得从家里逃亡出来的那个夜晚,他先跑到了外公家,外公派了人连夜送他出城,然后呢?那段记忆仿佛凭空消失,他模模糊糊的就进入了落梅山庄的梅林,遇见了下山放炮仗的江晚舟。 金陵还有母亲的族人,一别经年,也不知外公他们如何。 姚溪暮抿着嘴,搔搔头,心里堵得慌。我还小呢,他想,为什么要做这些复杂的事?想想都这么难办,做起来就更麻烦了。我得先去打探清楚,可不能瞎胡闹,要是乱来,把命丢了就太不好了。还有那么多好玩的我都没有玩过,我连青楼都没有去过,花酒也没喝过,死了那才是大大的可惜。 他靠着城墙进行了一阵浮想联翩,没有注意城门已经开了,身后挑担子的汉子大声催他:“诶诶诶,小娃子,你倒是快走啊。”他被打断了思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这不是在走了么!” 昭城虽不如金陵繁华奢靡,但因处要道,来往商客众多,也算是热闹非凡。青石板的街道干净笔直,四周酒楼林立,房屋瓦舍,鳞次栉比,牌幡布幅在风中猎猎飞舞。姚溪暮多年未见这样繁华的城市景色,不住的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第14章 流浪 远远看见前方巷口排了一条长队,姚溪暮快步走上前,想看看是什么。走近了一瞧,原是家糕点铺,有松子糖、杏仁酥、桂花糕……各种各样,琳琅满目。姚溪暮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甜香,同时感到了饥肠辘辘,奈何兜里连一块铜板都没有,出门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问林疏雨要一点银子。他伸长脖子看着旁人提着用油纸包好糕饼,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快步拐进了小巷的尽头。 出来的时候,姚溪暮变了一副模样,他的头发蓬乱,浑身脏兮兮,脸上到处是污渍,也不知他从哪里弄到了一只破碗,拿在手里,活脱脱一副叫花子模样。 他扮成叫花子重新走到糕点铺前,他嘴甜,一路哥哥姐姐大妈大爷的叫着求施舍,倒了讨到不少糕点零嘴。点心的味道不错,离开之前,他抬头一瞧店铺名字叫吉永斋,心道记住这名字,往后还来。他想像刚才一般也进酒楼试试,但酒楼的伙计瞧不起他叫花子的模样,一把把他踹出门,呵斥道:“臭叫花子,这是你能进的地方么?” 姚溪暮有些恼火,挽起袖子要动手,但余光瞟见身旁不远是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心念一转,顺着伙计的推搡撞在那公子身上。他不敢起身,只弓着身子猛拍人家的衣裳下摆,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公子的仆从一脚将姚溪暮踹到一旁,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姚溪暮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跑了。他嬉皮笑脸的握紧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走到僻静处,打开一瞧,十多两! 够老子花了。 他大模大样的走进另外一家酒楼,这家店小二心眼好些,没有将他一推一个趔趄,只栏了他道:“你在门外候着,等人都走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8 了你再进来吧。”姚溪暮斜睨了小二一眼,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小二哥,别看不起人,少爷我有钱,只是爱作乞丐打扮,自在。”他挤进门去,选中靠窗的一处空位,坐下道:“上菜!” 有钱就是大爷,小二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只点头笑道:“少爷想吃点什么。”姚溪暮取过桌上的牙签叼在嘴里,报了一通菜名:“荷叶莲花鸡、桂花八角鱼、卷花里脊、水晶狮子头、石肚金丝羹、清油茄鲞、清蒸江瑶柱。”他笑嘻嘻盯着小二:“先上这些菜吧。” “那个……”小二脸色微变,道:“小店没有江瑶柱。” “这都没有。”姚溪暮摆摆手:“那便换成珍珠翡翠汤吧。” “珍珠翡翠汤?”小二面带难色:“敢问少爷,这是什么菜?” 姚溪暮睨了他一眼,宽宏大量地说:“既然你诚心请教本少爷,少爷也不妨告诉你,这珍珠翡翠汤怎么做的。你听好了,鱼肉打成泥,捏成团儿,下入高汤,用小火煮沸。再选新鲜的嫩菜心,用鸡油炒过,待鱼丸熟后一同下锅。鱼丸白嫩,菜心翠绿,可不就是珍珠翡翠汤么?” “原是这样。”小二忙不迭点头:“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少爷稍等,这就来。”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姚溪暮没有吃完,捡了些干净的让小二用油纸包好,全部带走了。 出了门碰到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老乞丐双目已眇,小的那个年纪比姚溪暮还要小些。姚溪暮微微动容,顺手将食物都给了他们,小乞丐的撕开油纸抓住烧鸡,惊喜道:“爷爷!有人给了我们烧鸡!”两人转头要感谢姚溪暮,姚溪暮早已不见踪影。 天已经黑透,姚溪暮打着饱嗝,打算寻一处地方睡觉。他不愿去城隍庙之类地方跟别的乞丐抢地盘,也不想进客栈,便偷偷摸摸的进了一户看上去还不错的人家,滚到人家柴房里,将柴草都盖在身上,睡到天明之前就出来。他白日里装成乞丐到处骗吃骗喝,没钱就往那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身上偷一点,晚上就在别人家里偷偷休息,竟也无人发觉。 姚溪暮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翻墙入宅和偷鸡摸狗的本领,做起来轻车熟路,仿佛天生就会。 他就这般偷鸡摸狗的北上,到了临水镇,这日正躺在一处墙根下晒着太阳懒洋洋地举着一只卤鸡爪子,啃的正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冲而来,他心知不妙,忙连滚带爬地离开路面,才不至于落入乱蹄之下。抬头一看,尽是些黑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行色匆匆,不知所谓何事。鸡爪子落在地上沾满泥土,是不能再吃了。姚溪暮悻悻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到了垂柳河旁,掬水洗了一把脸。 脸上的污泥洗净,还原了他唇红齿白眉眼分明的本来面目。站起身,姚溪暮伸了一个懒腰,继续往前走,走到一株大樟树下,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午后的阳光。他躺下来,从身旁的布包里又翻出一只卤鸡爪啃起来。 “噗嗤。”树上传来一阵笑声。 姚溪暮抬了抬眼睛,也不起身,问道:“树上的朋友,想吃鸡爪子吗?” “给我留一只。”头上传来一道清亮男声,接着是树枝微晃。一道人影闪到姚溪暮的面前,此人年龄方及弱冠,头戴方巾,身穿浆洗的发白的青布衣衫,干干净净,像个落拓的文士。他的身形颀长,长相却极为普通,若将他扔到人群中,眨眼就会分辨不出。 “在下李晖茂。”来人笑容疏朗,风姿隽爽,倒不似长相这般平淡无奇。 “你比我大,我就叫你晖茂哥哥吧,我叫姚溪暮。”姚溪暮站起身,绕着李晖茂转了一圈,才笑嘻嘻地抱拳还礼,接着弯腰从布兜里摸出一个纸包,又摸出一小壶酒。他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一边打开纸包,抬头一看李晖茂还站着,便拍拍身边的空地,道:“来来,晖茂哥哥,你也坐。” 李晖茂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姚溪暮咬开酒壶的塞子,嗅了嗅,塞到李晖茂的手中,自己只拿起一只烧鸡腿,说道:“这是剑南烧春,喝吧。” “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姚溪暮啃着鸡腿,眼神亮晶晶,他盯着李晖茂:“晖茂哥哥,你早该下来跟我吃肉喝酒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树上的?”李晖茂大口饮酒,将最后一滴倒进口中。 “你在树上之前,我还知道那些黑衣人找的就是你。” “哈哈哈,有趣。”李晖茂抓起一只鸡爪子往嘴里塞,说的含含糊糊:“说来咱们走了一路,也算老相识了。” “可不是。”姚溪暮捡起被李晖茂喝光的酒壶,舔了舔壶口,眯着眼睛:“我偷过你的银子,你故意惊动那家人的狗,撵我一路。你偷了那些黑衣人的东西,我没有去报信,还请你吃肉喝酒,说来还是我心眼好一点。” 李晖茂抱着双臂,颔首:“你是个好孩子。”他从怀里掏摸出一个物事,扔到姚溪暮怀中,“哥哥就送你一个东西。” 那是个精致无比的乌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即使不知其名,也能猜到此珠价值连城。姚溪暮有些吃惊,看着李晖茂,问道:“给我了?” “留着玩儿吧。”李晖茂挥挥手里的鸡爪子:“就当是哥哥谢谢你请的酒和肉。” “哈!”姚溪暮双手一击,喜上眉梢,上前兜住李晖茂的肩膀,亲亲热热的说道:“晖茂哥哥真是传说中的仗义疏财,小弟真是有福,竟然给我遇着了。” “别叫晖茂哥哥,我听着别扭。”李晖茂捋起袖子,“我长你好几岁,你就叫我李大哥吧,直接叫哥也行。” 第15章 大盗李灰猫 “哥,你是怕我叫晖茂哥哥让别人听出你就是大盗李灰猫吗?” “神了,连这也知道。”李晖茂头也不抬。 “我这一路走来,听得最多的就是哥哥李灰猫的大名,可是敬仰的很呢!这可是有缘分,让我给见着了。”姚溪暮直勾勾地盯着李晖茂,将李晖茂盯得心里发毛,便道:“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你要是个小姑娘,我铁定以为你爱上我了。” “不是小姑娘就不能爱你吗?”姚溪暮扮了个鬼脸:“哥哥,爱你的姑娘很多是不是?” “有就好啰!哥哥也不至于混到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李晖茂往后一躺,倒在草丛中,轻声道:“小兄弟呀,你就别唬我啦,我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上我的名号不好听,都是什么灰猫李飞贼,大盗李灰猫,哪里值得你们少年人敬仰。”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嘲讽:“你们应该敬仰的是烟雨林的秋雨公子或者连岗寨的拓跋大侠,再者是一出手就打败楼十七的落梅山庄少庄主,怎么会敬仰到我这么一只贼猫?” 姚溪暮听得他说起落梅山庄,心中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9 一震,不觉想起江晚舟,忖道:“晚舟哥哥打败楼十七的事,果然传遍了江湖。”作为江晚舟的朋友,一种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但他又想到江晚舟不借黄昏给他时的冷淡嘴脸,又恼怒起来,脱口道:“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武功高一点,哪有晖茂哥哥你过得随心自在?我都听说了,你成名于前几年,那时几大门派为了争夺某本心法打的头破血流,还是你偷来那本心法,刊印了四处派发,送给各门各派,人人可练,这才阻止了武林的一场浩劫。这可是大大的了不得!” “嗯。”李晖茂也回答的漫不经心:“然后我被几大门派追的屁滚尿流。” “还有这事儿?”姚溪暮被勾起了兴致:“然后呢?” “然后我只得把那几大门派的心法都偷出来,刊印成册,互相发放,他们怕了,才跟我讲和的。” “那可真有趣。”姚溪暮哈哈笑起来。 “如果你让人天天追在屁股后面跑,喊打喊杀,就说不出有趣了。” “我也没那本事呀。”姚溪暮巴结乌谨巴结惯了,此时很自然很狗腿地贴上去给李晖茂捶腿,说:“哥,你要去金陵吗?要是去的话我就给你做个伴,咱们一路说说话也挺有趣。” “不。”李晖茂一口回绝:“我是要去金陵,但不带人一起。如果在金陵遇见你了,倒是可以请你吃饭喝酒。”说完他站起身毫无预兆的飞掠而去,片刻间没了踪影。留下姚溪暮张大嘴巴站在原地,待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李晖茂来无影去无踪让姚溪暮很郁闷,他满心希望有人跟他一起去金陵,最好还是个有本事的人,结识了李晖茂,却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姚溪暮扶着树干,叹了一句:“世事无常人情淡薄。” 人情也不算太淡薄,他只不过请了李晖茂吃了卤鸡爪子,李晖茂就送给了自己一颗宝珠。姚溪暮取出宝珠,对着太阳看了半天,珠子内部宛如有气流涌动,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只是不知道这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姚溪暮走了一个多个月,终于走到了金陵,到了金陵已是冬天,他不做乞丐打扮了,他穿着粗布衣衫,一副小厮的模样。他现在跟着一个走江湖卖艺的草台班子,该戏班子平素以演杂耍、唱戏为主。班主十分的眼高手低,以至于某个地主老财请班主为老母的六十大寿庆贺的时候,班主觉得财主太土,去他家开台表演有失身份,于是断然拒绝,不料财主恼羞成怒,派了一帮家丁去砸台子。 恰逢姚溪暮路过,路见不平,拔出了破晓。 家丁们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壮汉,见他年纪尚小,并不放在心上,姚溪暮出手狠辣,接连放倒了好几人,家丁们这才怂了跑了。班主见姚溪暮如此神威,将他当成救命恩人,一口一个少侠恩公,希望他留在班子做个保镖。姚溪暮本来也喜欢热闹,听说班子是要去金陵的,便一口答应护送他们到金陵。 一路上遇到过些许恶霸流氓,有功夫稀疏平常的,也遇见过有根基还不错的。但姚溪暮都能轻轻松松的撂倒,他原来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好,现在才明白他的武功差只是相对江晚舟而言——他从来都打不过江晚舟。他练武勤勉已成习惯,即使没人督促也能每日调理内息,练习剑法。不练武的时候他就跟班子里的小戏子们瞎胡闹,跟着人家演戏,带上面具演的倒也像模像样,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也会上台充数。 到了金陵,班主不知怎么勾搭到了一家戏院,戏院竟然同意让出东市里最热闹地段的一处戏台在冬至节时给他们演戏。班主喜出望外,决定要趁此机会让班子在金陵一举成名,他亲自充当监工,每日监督着小戏子们排练。小戏子们的年纪大多比姚溪暮还要小,排练很是辛苦,时不时还要挨打,常常躲着一旁悄悄抹泪。姚溪暮跟他们一块儿玩熟了,觉得他们也是可怜,要是谁有个病痛什么的,就由姚溪暮顶替出场。 到了金陵之后,姚溪暮偷偷去过外公家,但现在那所宅子被翻修一新,是姓元的侍郎大人所住的府邸,不再是外公的家了。他向家丁打听,人家告诉他,原来的丁大人获罪被贬邙山以北,一家老小都跟着去了。姚溪暮揉揉头发,内心很是茫然。他接着去了他曾经的家,当然,这地方现在也不是都尉府了。当初姚都尉死的不明不白,家里那么多人,姚溪暮的爹爹妈妈都不知葬在何处。他也没打听谁住在里面,只是顺着墙根慢慢走着他摸着墙,踮起脚想要往里头看一看。不知为何他惴惴不安,近乎做贼心虚。一只狗从前方的狗洞里钻出来,冲他汪汪汪叫了一通,姚溪暮看着狗洞,想起那个夜晚,天色如血染一般。他打了一个寒颤,快步离开了。 到了冬至节这天,街上人头攒动,都是来赶集的。因为昼短日长,到了中午,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戏班子就在这个时候登台表演了。 表演的戏目自然是最热闹的《大闹天宫》,一群孩子带着猴儿面具翻筋斗拿大顶,叮叮当当,闹的不亦乐乎。姚溪暮混在这群猴儿当中,他的轻功最好,轻易地蹿上了人梯,蹿到最高处他好像看到了李晖茂。 一个筋斗跳下去,又蹿上人梯,蹿的比上一次还要高,在空中——啊,他看到了。那人气质皎然,在人群中卓卓如野鹤于鸡群,真是李晖茂!姚溪暮笑咧了嘴,猛地掀开头上的面具,不管后面的戏怎么演。 “嘿!李大哥!”姚溪暮扔掉面具,蹦下台,朝着李晖茂冲过去,李晖茂并没有注意到他,匆忙离开了,姚溪暮费力地避开不断朝前涌来的人群,拼命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挤去。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又撵了几条街,李晖茂已经不见踪影,姚溪暮大失所望,回过头去,却撞见一个贵公子,公子面如冠玉,目如点漆,身穿一身流云团花缎袍,负手而立。姚溪暮一愣,随即笑道:“李大哥,你跑到这来了,让我好找。” 那公子也没否认,一把扯过他,几步扭进一处背风的小巷,奇道:“你认出我了?” 姚溪暮点点头,“你的样子不一样了,可人还是你啊。”他指指自己:“你跟我一样,我之前是乞丐,现在是唱戏的,可我还是姚溪暮啊。” 李晖茂闻言哈哈大笑,拊掌道:“有趣有趣!”他拉住姚溪暮,说道:“哥哥的易容本领在你面前倒毫无用处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小时候我娘教我认过骨相,说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认人先认骨,识人要知心。” “令堂教的好。”李晖茂摸摸下巴:“既然你认出我了,就只得请你喝酒啦。” “好啊好啊!”姚溪暮提出要求:“我要去芙蓉书院喝花酒!” 李晖茂笑嘻嘻的往他后颈一拍:“臭小子,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0 小小年纪就学着去喝花酒么?” “都说他家花酒好喝!我没喝过!我没钱人家不让进,大哥,你带我去吧!” “芙蓉书院算什么,要喝花酒也不喝他家的,走吧,哥哥带你去盛元坊见见世面。” 第16章 盛元坊 他们没有去就近的芙蓉书院,姚溪暮作小厮打扮,跟着李晖茂去了金陵最大最奢靡的青楼盛元坊,满楼红袖招,花团锦簇。眼前所见尽是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耳中尽闻银篦击节,秋月春风。各色佳丽环肥燕瘦巧笑嫣然,姚溪暮看什么都新鲜,一双眼睛不够用,眨都舍不得眨,咕噜噜转动着,四处看个不停。 李晖茂似是这里的常客,唤来一个叫绿娥的绿衣女子带着姚溪暮进了一处内厅,给姚溪暮找了几位年纪尚轻的歌伎,让他自己先玩着。姚溪暮吃着果子,听着小曲儿,看着歌伎娇媚的模样,正乐不思蜀,哪里管得到他。李晖茂看着姚溪暮混在一群女子中间那张鲜嫩的脸蛋子,被左亲一口,右拧一把,心道这简直分不清是谁嫖谁。他有些担忧,生怕自己一走,这口鲜肉就得被这些个女子一口吞了,于是他叮嘱绿娥道:“他是我弟弟,还小呢,你小心着些,别让他遭了你姐妹的道。”绿娥伸出纤指戳了一把他的额头:“哟,这倒奇了,什么人能让李公子出言关照呢?”李晖茂捏住绿娥的手,眼中无一丝笑意:“我要去见那个人,你在这里好好待他。”绿娥收回被他捏痛的手指,翻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白眼,扭着身子来到姚溪暮身旁,挥开他跟前的两个女子,亲自为他夹菜,娇滴滴道:“小少爷,让奴家来喂你吃。”李晖茂看着姚溪暮只顾着吃菜,就没有再理会,自己径直走出了房门,来到一条幽深曲折的暗道,一直走到后院静僻的一处所在。 姚溪暮开心极了,杯盘狼藉之际,他滚到了胡床上,连鞋袜也踢道一边,光着脚丫子跟小歌伎们嘻嘻哈哈玩闹,一派放浪形骸。一个很顽皮的姑娘取了眉笔来要给姚溪暮画眉,姚溪暮被七八只手按到镜子前,不能动弹。但他不停地耸动眉毛,那执笔的素手拿不稳妥,一道一道黛青在他脸上画的乱七八糟。姚溪暮哈哈大笑,回身夺过眉笔,作势要给她们画。姑娘们闹成一片,个个都笑的花枝乱颤,姚溪暮抓住了一个,牢牢抱住人家道:“抓住姐姐了,抓住了!”,正要把姑娘拉倒镜子前,忽而眼前一花,接着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姑娘们尖叫起来,纷纷散开。姚溪暮眼前金星乱撞,待瞬间的眩晕过去,姚溪暮还没看清来人就合身扑了上去,哪知那人对他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斜斜劈开他的三才掌,拧住他的右臂往后一拗,登时疼得他泪珠乱蹦,嗷嗷叫出声,扭身要避,却被薅住头发,劈头盖脸挨了一通耳光。 姚溪暮双颊红肿,嘴角流出血来,脸上乌七八糟,眼中泪光莹然,很像一只落花流水的小狗,他惊愕地抬头看着来人。 江晚舟面沉如冰,目寒如星,骂道:“混账东西。” “晚舟哥哥……”他带着满心的疑惑,捂住滚烫肿痛的脸蛋,怔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群女子个个都伶俐惯了,见事情不对,顿时作了鸟兽散。绿娥作为管事,还想着上前劝两句,看见跟着江晚舟进来的人,顿时住了嘴,朝来人行了一礼,悄悄退下了。 江晚舟撩袍坐在椅中,没有理会姚溪暮,只双目灼灼地逼视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这眼神是从压力中迫出来的犀利,姚溪暮不敢跟他对视,他倒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莫名的心虚,脖子后面凉飕飕。他转头看着跟江晚舟一同进来的人,那人看不出具体年龄,可能二十多,也有可能三十多。雪肤乌发,花容月貌,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虽是男子,倒显得娇媚的紧。那人见姚溪暮盯着自己,便大大方方的抛了个媚眼,说道:“在下金大乘。”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气息沉稳悠长,显是有着极强的内家真气。 “你……你是玄风使。”姚溪暮大为惊讶,他左顾右盼东指西指,语无伦次:“这里……这里,你……”最后只向江晚舟:“他……他……” “姚少爷还不知道吧。”金大乘笑吟吟地跟他解释:“盛元坊是银莲舫的产业,银莲舫属于落梅山庄。你出庄不久少主便给各处下了追字令,探子回报你会来金陵,少主便匆匆赶来等着姚少爷的消息。” 一直没再出声的江晚舟此时长叹出一口气,起身走到姚溪暮面前。姚溪暮看他走近,仿佛被踩了尾巴,蹦得老高,紧接着弓着腰身,用手抱住头脸,生怕江晚舟再次出手打人。江晚舟看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怂样,忍不住出言嘲讽:“我以前听你说过青楼,倒不知是如何有趣,今日见你乐不思蜀,确有几分痛快。他拈起姚溪暮刚才用过的酒杯:“花酒原来就是这个喝法,你原说你不会,但今日看起来倒是无师自通,厉害厉害。就是我不明白你报仇何以报到这里来?” 姚溪暮被这话刺的心中一痛,一股辛热酸涩忽然涌出,泪水涟涟,他又羞又恼,兀自嘴硬:“你算是我的什么人?你管我怎么报仇!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相干!” “哼。”江晚舟冷笑一声,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耳朵,说道:“姚溪暮,天生的坏胚子,一路偷鸡摸狗撒谎骗人,扮叫花子装孙子,结识的也是些巨盗贼猫。你说你离开落梅山庄来报仇,都干了些什么事?” “住嘴!”姚溪暮恼羞成怒,挥开江晚舟的手,大喝:“江晚舟!”他的胸膛起伏,真气蓬然:“你老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怎么不说我做菜好吃?我练武勤奋?还有,我行侠仗义你怎么不夸我?再说一次,我干什么跟你有屁相干!你少管我!” “相干,怎么能不相干?”江晚舟负手而立,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袍,领口袖口都绣有淡金色的莲花纹样,有着不符他年龄的优雅和冷漠。看向姚溪暮几乎喷火的眼睛,江晚舟说的慢条斯理:“你在我落梅山庄住了五年,吃我的,用我的。一声不响就走了,可没那么容易。” “呸。”姚溪暮不认账:“我吃你的了么?庄主是我义父,我要吃也是吃他的。”他眼珠一转,嚷道:“还有离姐姐!” “可惜我姐姐嫁了,爹爹一直闭关,庄内事务现在由我说了算,你不认不行。” “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么样?”姚溪暮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终于爆发,将眼前的桌子一把掀开,杯盘碗筷叮铃哐啷碎了一地,又被他狠狠跺了几脚,把杯盘跺的粉碎。他的胸口不住起伏,脸上鲜红的掌印纵横,红一块白一块,可怜极了,姚溪暮觉得委屈,痛哭出声:“你干嘛老是打我欺负我?在庄里你不借黄昏给我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1 ,不理我。我出来你还追着来打我,嘲笑我。你看我不能报仇,你不帮我,你打我有什么用?” 江晚舟对他撒泼扮痴的伎俩司空见惯,故而毫不在意,只觉得他十分欠揍,拍了拍手,门外待命的属下鱼贯而入,江晚舟将姚溪暮丢给他们,吩咐道:“绑了,明日启程回山庄。” “我不回去!”姚溪暮直着脖子往地上一躺,大吵大闹耍赖:“就不回去!我死也要死在外面,不回落梅山庄!” “姚溪暮,我不妨把话给你说明白了。”江晚舟冷冰冰,一板一眼:“山庄养了你五年,可不是白养的,你想离开,得把你欠下的还干净。” 第17章 卖身 “是有五年,可我不是只在你山庄里。”姚溪暮辨白:“我大多时候吃住都在药庐,那算我师父的,不算你山庄的。” “你少跟我耍些鬼头鬼脑的小机灵。”江晚舟不上当,反唇相讥:“药庐也是我山庄产业,连你师父也叫我一声少主,怎么不算我山庄的?”他一挥手:“你想走可以,给我当五年死士,算你还清这五年来山庄对你的养育之恩,五年之后,你跟我山庄再无瓜葛,你爱上哪上哪,爱跟谁勾搭跟谁勾搭,我绝不再管你,如何?” “当五年死士?”姚溪暮身子挺直,问道:“就五年?” “五年。”江晚舟伸出一只手,五个指头摇了摇:“就五年。” 不过五年而已,五年之后我也才十八。姚溪暮心念电转,暗忖:“不如答应他,他太烦人了,打也打不过。反正我已经在落梅山庄待了五年,再待五年也是一样的。至于仇嘛,也不急,如果仇人在这五年间死了那就算了,没死就等我重获自由了再来报,我再练几年武功就更强了,比现在报仇更有胜算。” 江晚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珠子乱转,最终转向自己,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当!” “空口无凭。”江晚舟展袖甩出一张字据,真气挥动,将薄薄一页纸片平平送到姚溪暮面前,“立字据为证。” 薄纸无法着力,比金石之重物用内力推送难逾十倍,一旁的金大乘看见江晚舟能将纸页轻飘飘的送至,且无丝毫不稳,心中惊讶不已——少主年纪不过十三四,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竟似在自己之上,梅花三弄果然不容小觑。 姚溪暮粗略的读过字据,觉得跟江晚舟说的差不多,指印按上去,如同飘落的梅花,江晚舟收了字据,折好放入自己的怀中。姚溪暮心中突突,总觉得不妥,好像把自己给卖了? 果然,江晚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说:“既然已经签字画押,那就即刻生效,明日暗香六合中的山吹与墨离会送你去鹤唳谷,你就在那里好好学习怎么成为我落梅山庄的死士吧。” “什么意思?”姚溪暮警觉道:“我现在还不是?” 江晚舟上前抚摸他脸上鲜红浮凸的指印,说道:“好弟弟,哪有那么容易?山庄的死士谁没经过鹤唳谷的淬炼?如今我每年都会在鹤唳谷挑选最出色的死士进入山庄,希望你早日被我选中,选中之日才是五年的开始。” “你他妈的!”姚溪暮气的大骂,直直拍出一掌,用了十成功力,印在江晚舟胸口。江晚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避无可避,登时胸口一阵钝痛,气血翻涌。好在他体内真气极强,迅速流转,如同春风化雨,将姚溪暮一掌之力悄然化解。 “好。”胸口窒塞稍解,江晚舟点点头:“这几个月你没有断过练武,有所长进,这样很好。”他轻咳几声,掩口的袖口上多了几丝血迹,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住。盛怒中的姚溪暮,眉目越发秾艳,生机勃勃。江晚舟忽而出手如风,拂过姚溪暮的玉枕、凤池等九处大穴,下了重楼气锁。姚溪暮大骇之下,凝气冲关,却发现真气被紧锁丹田,空荡绵软,根本无法凝聚。江晚舟无视他的惊骇,轻声道:“你到了鹤唳谷,谷主何四叔自会为你解开气锁,何四叔你认得的,跟着他好好练武吧。”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姚溪暮无计可施,骂来骂去还是只有那一句:“你妈他的只会耍诈唬我!”说完他开始哭,嘴巴大张,嗷嗷作响,也不抹眼泪,就那么垂着着双手,仰着天,完全是小孩子式的哭法。 金大乘在一旁看了一晚上的戏,此时见嚎啕大哭的姚溪暮的被人带走,便看向江晚舟,江晚舟盘坐在榻上闭着眼睛,正在调理内息。不过半盏茶功夫,江晚舟睁开眼睛,依旧是亮如秋水,他站起身,说道:“走吧。”金大乘轻咳一声,心道都说少主少年老成,天资极高,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那个姚少爷小小年纪出手毒辣,功夫也不低,若是常人生受他这一掌,必受内伤,少主竟若无其事。这俩人也是奇怪,一个看起来完全是个小孩子,一个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竟是一起长大的。 “少主,你不打算将你做的一切告知姚少爷吗?”金大乘不解,自江离出嫁之后庄主就开始亲自教导江晚舟,他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包括姚溪暮一家被灭口的缘由。此次江晚舟来金陵,除了寻人,还有一件事就是确认姚溪暮的仇家。将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之后,江晚舟知道那人还在寻找姚家独子下落,便待姚溪暮出现在金陵,就寻了一个由头,将他送至鹤唳谷。鹤唳谷专为落梅山庄培养死士,又远在蜀中,几乎与世隔绝,是藏身最稳妥的地方。 “告诉他,不是让他死的更快吗?他笨成那样,回金陵连名字都不改,生怕人家找不到他。” 江晚舟是真的觉得姚溪暮笨,笨死了。竟然还敢悄悄下山,落梅山庄养着他,供他吃穿,教他武功,他竟然就这么不发一语的走了,简直是忘恩负义。这也算了,江晚舟最害怕的是如果他走了再不能回来,怎么办?他想过没有?江晚舟越想越生气,分离的越久,手里耳光就越攥越多,到了必须将姚溪暮胖揍一顿,让他得到惨痛教训的地步。至于姚溪暮怎么想,会不会恨自己,江晚舟无暇顾及,随他吧。只要他还在落梅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内,即使不能如往日一般看在眼里,也还是攥在手里的。 江晚舟走的很快,衣带当风,穿行在这烟花风月中,丝毫不染红尘,气质绝俗。走出喧嚣繁华的盛元坊,江晚舟注视着西南方向——那是姚溪暮离开的方向,江晚舟忽道:“玄风使,俞太师是怎样一个人?” “这个……”金大乘沉吟片刻,道:“俞太师嘛,人是很风流的……”他摸摸鼻子,“我也说不好,少主不如去眉楼吧,翟楼主收集各种资料,他的资料就比我说出来的清楚多了。” 江晚舟闻言,转头看了金大乘一眼,金大乘不知其用意,却丝毫不敢怠慢。只道少主年纪虽幼,心思极深,这么看着自己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2 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江晚舟倒没什么鬼主意,只是看着他的花容月貌,心想:玄风使明明是男子,却妖媚成这样,难怪能跟俞太师勾搭上。姚溪暮长大了要是也长成他这个样子,那倒麻烦。 第18章 京中 “俞太师名俞平,字长安,苏州人士,永丰六年进士,永丰七年任翰林学士,后任礼部尚书。永丰十年因与沮渠宰相一党政见不符,受到排挤,自请调离出京,出任充州知州。太和元年因‘清凉台案’被贬寥州通判。太和四年,因沮渠宰相一党受到打压,俞长安重新奉诏入京,出任中书舍人。献宗皇帝驾崩,惠宗皇帝即位,皇帝年幼,太后执政,大康元年,拜他为左仆射。因琼南纳土,他一跃为太尉。大康五年,接受八宝,拜为太师。” 江晚舟合上宗卷,“这些我都知晓。” 金大乘已经没有跟在他身旁,现在在江晚舟面前的是翟向笛,这一个微微佝偻,看起来颓废潦倒的青年,看起来比他实际年纪老了十多岁。翟向笛过目不忘,擅长收集各种资料,长年收集的资料,放在盛元坊的眉楼中。 江晚舟就在这座楼中,他将宗卷轻轻放回桌上,手指漫无目的的敲出节奏:“简单说吧,俞太师权倾朝野,又有盖世武功,为人风流,外面勾搭着不少美人,家里还养了一堆妖童媛女,这些我都清楚。父亲还告诉我,当年俞太师灭姚都尉满门的缘由,除了姚都尉是沮渠宰相一党外,还为了无忧海。” “只是,无忧海?”江晚舟皱眉:“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无忧海在南诏,原是南蛮的夷女炼蛊淬毒之地,这些夷女所在的族群后被穹浪教兼并。穹浪教将无忧谷的罂粟精心炮制,或做烟叶,或混入五石散。而后教唆民众吸食,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凡是吸食此物之人,无不被夺其心智,欲-仙-欲-死,至死不能离,乃至形销骨立痛苦不堪。” “在我大周,此物又叫阿芙蓉?” “正是。”翟向笛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朝禁止阿芙蓉贩卖,视之为洪水猛兽,贩卖者一旦被发现就处以极刑。便是如此,也是无济于事,因为暴利,让人无惧死亡。穹浪教妖人当初鬻之以重金,不知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他们借此牟得巨利,在国内兴风作浪,南诏国倾全国之力,费了数十年的精力才剿干净。穹浪教虽灭了,南诏国却也因此元气大伤,没几年,竟被西楚趁机灭国。但是无忧海还在,种遍鬼罂粟的土地,花朵年复一年的盛开,寸土寸金。只是无忧海所在极偏僻,地形复杂,若无人带路,无法找到入口,当初穹浪教被抓的教众个个都受了重刑,也无一人说出无忧海的具体所在。” 江晚舟奇道:“那些魔教妖人竟然如此坚贞不屈?” “并非他们坚贞,而是去过的人都被鬼罂粟所迷,根本记不清具体位置。” “无忧海可像落梅山庄一般,布的迷阵?” “不。”翟向笛语调平缓:“天地造化,鬼斧神工,非人力所为。即使是教主亲去也需地图和通行令,才能保证不会迷路。不过具体怎么回事,通行令是什么样的,属下也不清楚。只是查明姚之远的妻子是穹浪教护法后人,手中留有去往无忧谷的地图。” “那是姚溪暮来我落梅山庄时所带的信物?装着梳子的镜匣?”江晚舟问。 “是的,少主。”翟向笛道:“当初我们按庄主的命令,暗中护送姚少爷,在他出金陵之时便掉包出信物,照着做了一个假的,让死士易容成他的模样逃走。到得山庄之时,玄风使对他用了摄魂术,所以他不记得路上发生的一切,也不会记得是我们拿走的地图。若非如此,姚少爷是到不了落梅山庄。” “这个无妨。”江晚舟点点头:“他本来就是要将地图交与山庄的,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一样的。”他恍然道:“俞太师如此急切的得到地图,只怕通行令已经在他手中了吧。” “有可能。” “翟楼主。”江晚舟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而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无忧海的鬼罂粟非要不可吗?” “少主深居浅出,不知其厉害。”翟向笛解释道:“普通罂粟的果实汁液制成药膏,有止痛催眠之效。而无忧海培育的鬼罂粟是经数代夷女培育,光是香气就能致人入幻,用其汁液炮制出的药膏比之普通罂粟的效力强数倍。它便是欲望的化身,谁要是拥有它,谁就掌握了欲望本身。无忧海中遍植此物,堪称寸土寸金,但凡知晓,谁不想要?”翟向笛道:“如今皇帝年少,皇权旁落,但朝中也非俞太师一人独大,北方的嘉业侯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在北地招兵扩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俞太师需要更多的力量。落梅山庄从前一直依仗襄王,而襄王逐渐年老,应该早做打算了。” “如何打算?” “落梅山庄有东西南北四使,暗香六合,八楼主,寒梅十二影,大小帮派共计二十六,产业无数。如今暗香六合只有四人,八楼主只有五人,且云纹楼主还是由绛英使兼任,大小帮派虽投入山庄门下,但是人心不齐,各自打算,与山庄全盛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少主若是只想维持原样,倒也不必有所动作。若是想恢复落梅山庄全盛之时,那就该作打算,依靠朝中势力,壮我江湖名声。” “照你这么说,如果不作打算,山庄只会日渐衰落,连维持原样都难。襄王在朝中已然失势,只在皖南之地尚有余威。我们应该早点投靠俞太师,保存势力?” “也不尽然,俞太师既然知道无忧海的秘密,必然跟穹浪教相关,也许他就是教中长老的后人,他意欲何为尚不知晓,他对地图并没死心,一直追查,若知道在落梅山庄,那必然是一场恶战。所以少主只需先拜见,让他知道落梅山庄是归顺的,不会忤逆,那样咱们在金陵一带的产业至少在当前无忧。” “金陵的地头蛇是蓝田别业么?” “正是,还有号称白道之首的清心桥。清心桥中有十一高手,个个都不容小觑。” “清心桥?楼十七是不是里面的高手之一?” “正是。”翟向笛沉吟片刻,道:“楼十七是算得上江湖中排名前五的剑客,已被少主所杀,清其余高手应该都不是少主对手。” 江晚舟听翟向笛跟他汇报了一晚上江湖庙堂错综复杂的关系,听得他头昏脑涨,他不禁想:为什么我会听人说这些?为什么我要进来瞎掺和?我只想清清静静的读书练武,为什么父亲偏要我来做这些事?无忧海的地图在我们手里,俞太师有通行令他也去不了。况且当初假装姚溪暮的死士已经抱着假地图葬身火海,一根毛都没剩下,就让他认为地图没了,就行了呀。我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3 在金陵到底要待多久?我要被这些杂事缠死了。他对此十分恼火,头痛得很,觉也没睡好。第二天一早,玄风使就来告知,俞太师将府中某个小仆收为义子,在太师府设宴,正好是正月十九。 江晚舟只想走人,翟向笛好言提醒:“少主,玄风使把落梅山庄的拜帖都送上去了。俞太师知道少主就在京中,若此时走了,倒显得怠慢了,难保人家会怎么想。” 江晚舟就这样在金陵过了除夕,他住在眉楼中的息鹿厅,闻鸡起舞,避不见客。只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这天出门看了热闹,其间也有几个小姑娘对他暗送秋波,因为姿色都不怎么样,故而他全当没有看见。 第19章 俞太师 正月十九,江晚舟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金二色的百蝶穿花长袍,外罩石青排褂,五色绳打的一个璎珞缀在腰间。佩剑是他常用的月影。江晚舟本就气质脱俗,这么一装扮,这个小小的贵公子,在宾客间倒有点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江晚舟以为俞太师纵情声色,必然是个满面油光的猥琐胖子,不料一见之下倒是出乎所料,俞太师年纪不过三十六七,身材伟岸,面容英俊。眉毛浓黑,斜飞入鬓,双目湛然有神,竟是一个品貌不凡仪表堂堂的男子。因在自家花厅,他只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常服,衣带未系,怀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那少年瞧来比江晚舟的年纪大些。金大乘跟俞太师介绍:“这是我们落梅山庄的少主,特来拜会太师。” 江晚舟面容沉静,上前行了一礼。 “见过太师。” “不拘礼,不拘礼。”俞太师悠然地坐在雕花红木椅中,拇指上带着一块青翠欲滴的翡翠扳指,揉捏着怀中少年的屁-股,笑道:“有几日不见乘儿,好像更滋润了几分,却不知从哪吸取的雨露?”金大乘听了这句荤话,娇嗔道:“好久没见到太师,一见到就取笑在下。”俞太师倾身拧了一把他粉白的脸,转头看见了江晚舟秀如修竹的身形,心中一喜,温言道:“江少主今年多大了?” “已满十三。” “听听。”俞太师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少年,“小淼听见没,人家比你还小两岁,本事可比你大多了。” 少年嘤咛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江晚舟刀刻般的轮廓,心知太师此时对这个陌生的美少年有着好感,不敢忤逆,捏着俞太师的肩膀道:“别的本事小淼学不来,小淼只学把太师伺候舒服的本事。” 俞太师捏了捏小淼柔弱无骨的小手,只拿眼看着俊秀的江晚舟,越看越喜欢,竟一把将小淼挥开,吩咐道:“给江少主看茶。” 茶是好茶,雨前龙井,喝起来能尝到氤氲的水雾和若有似无的温香。 “这是西湖的碧髓?”金大乘惊道:“此茶是在清明前采撷,炒制后放入绝色处子的乳峰烘干,因此带有带有少女特有的体香。只是产量极少,每年不过几斤。乘儿能饮此茶,受宠若惊啊。” “乘儿识货。”俞太师笑了笑,言语间并不在意:“这也并非十分金贵,只要是有,那就喝得。就是不知道江少主是否喜欢?若是不喜欢喝这个,就让人取你们少年人喜欢的果子露或者玫瑰蜜来。” “这茶很好。”江晚舟轻啜一口,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江晚舟严肃正经,丝毫不解风情,倒让俞太师不好说些轻薄的俏皮话,只胡扯了些有的没的。虽然江晚舟缺乏表情,老成冷漠,好在面容清俊,气质脱俗,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态,别有趣味。俞太师越发觉得赏心悦目,想要跟他多说几句,热络热络,却有人附耳通报。俞太师颇不耐烦,却因事关重大,不得不放下眼前的美少年,有些恋恋不舍道:“江少主,你看今日多不巧,又有贵客前来,找个日子,咱们好好再叙。” 江晚舟退到了宾客聚集的丽水庭中入了座,金大乘一路上言笑晏晏跟权贵名流打着招呼,时不时拿眼偷瞄江晚舟,生怕他因为刚才俞太师的轻薄态度突然发难。江晚舟殊无表情,看不出有何不妥。金大乘想到他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不由松了一口气。其实江晚舟肺都要气炸了,不过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照《孙子兵法》的说法,他是能拜上将军的料。 “俞太师收的这位义子不知是何来历?” “听说之前也是俞太师的娈童。” “俞太师一直没有子嗣,府中娈童众多,偏能把他收成义子,那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或是立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劳。” “不过是府里的娈童,还能有什么功劳?想想都知道。” “嘻嘻嘻。”两人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接下来的话偏于下流猥琐了。 庭中有两位宾客在嘁嘁喳喳的说着悄悄话,江晚舟本来不想听,奈何他耳力太强,什么话都得清清楚楚。此时污言秽语不住入耳,滔滔不绝,让他不由得侧目看向说话的两人,却是两位衣冠楚楚的官员。 这些废物居于庙堂之上,还指望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迟早要完。江晚舟往椅座上一靠,闭目养神。 “少主应该借此机会,多结识些达官贵人,英雄豪杰啊。”金大乘热心提醒。 “然后扬我落梅山庄名声,不至于落在蓝天别业和清新桥之下。”江晚舟接住话茬:“有玄风使在京中,还需要我上上下下亲自打点么?” “少主这意思是……”要你亲上,又拿我们何用?这后半截话金大乘咽了下去,因为江晚舟的眼神明明白白就这个意思。金大乘一时语塞,只有埋头吃菜。 江晚舟环顾桌上的珍馐百味和左右伺候的美貌侍女,以及目之所及的所谓达官贵人英雄豪杰,一刻都不想待,轻声道:“玄风使好好享用,我先走一步。” “我的少主诶!”金大乘一把扯过他,急道:“你可不能走,这还没开席呢。人家可都知道我是跟着少主你来的,你要是一走,人要问起我,我怎么说?”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江晚舟被他抓住,脱不开身,也不便当众拉拉扯扯,只得继续待着,如坐针毡:“你放开,我真要走。” “等等有好看的,你走了可看不到了。”金大乘使了力,将他按回座上,附耳道:“波斯姑娘跳舞,没穿衣服的那种舞,可好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江晚舟皱着眉,横了金大乘一眼,觉得这人挑唆他看姑娘不穿衣服跳舞如此猥琐,实是大大的不敬。心里却有点期待,不自觉地伸直脑袋望着前方,也不嚷嚷着要走了。 前方是俞太师带着他新认的义子出现在首席,隔着老远,江晚舟没注意那个义子的相貌,只看见他身形高大结实,四肢有力,倒是一个好男儿,不像娈童。又听得他名叫陆星野,如今既被收作俞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4 太师的义子,就撇了旧姓,改作俞星野。 笙歌间错华筵启,菜传纤手青丝细。觥筹交错间,歌舞也换了几场。江晚舟长年生活在山庄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金发碧眼的异邦女子头挽高髻,肤如凝脂的双臂戴满赤金手镯,身披薄纱,露着雪白的肚皮,腰肢如水蛇般柔软。 金大乘介绍道:“这些都是波斯的舞姬,被俞太师收在府中当作女奴,很难见到的。”他看见江晚舟目不转睛,不由笑道:“少主觉得好不好看?” 江晚舟收回目光,又横了他一眼,淡然道:“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我没看过而已。” “少主应该多出来看看,老是在山庄里,都憋坏了。” 江晚舟偏过头,以手支颐,觉得金大乘啰嗦,他觉得山庄里很好,一点也不闷。反而外面到处都乌烟瘴气的,让人无法静心练功,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看看就行了,没必要多看,就像这波斯姑娘跳舞,不过是有雪白大腿、肚皮可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谁还没有大腿和肚皮了?姚溪暮的大腿和肚皮比她们还白呢。他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真是想走了,回头看见金大乘跟人敬酒,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让婢女满上之后,上前招呼着江晚舟:“落梅少主年少了得,与楼十七一战,少年英雄之名响遍江湖,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这位是蓝天别业的三堂主洪冠宇。”金大乘介绍。 “幸会。”江晚舟端起茶杯跟他的酒杯碰了碰,“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江湖中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少主不喝可是因为看不起在下?” 江晚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不喝酒跟看不看得起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们本来就不认识。金大乘连忙解围,媚眼如丝:“洪堂主,我们少主才多大,你就让他饮酒。”洪冠宇转头看向金大乘:“我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能和我大哥喝一斤的酒了。” “我不能。”江晚舟正色道。 洪冠宇见他如此义正言辞,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俞长安,你这烂污匹夫!”三人正大眼瞪小眼之际,突然一声怒喝,满堂震惊,纷纷侧目。却见场上歌舞又换了一批,刚才扭水蛇腰的波斯姑娘都不见了,在场的是几个年纪小少年,几人身穿水蓝色劲装,勾勒出单薄的身形,个个清秀□□,男女莫辨。叫骂的是为首的一个,爆出这句后,立面有爪牙冲下来逮人,他语速很快,又骂了几句,说俞太师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卑鄙无耻。趁着爪牙离他还有点距离,他凛然道:“我乃簪缨世族,诗礼传家,今日绝不受此辱!” 说完他猛奔朝前方的雕龙粗柱,眼瞧着就要血溅当场,然而迟了一步,有人抓住他,捂了嘴往腋下一携,轻飘飘地掠出了厅外。 一切发生的太快,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俞太师懒洋洋的磁性嗓音:“俞某疏于管教,让这些个孩子口出狂言,惊扰各位,还请各位见谅。” “少主,你看,居然发生了这种事?”金大乘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想要转头跟江晚舟感慨几句,江晚舟早已不见踪迹。 第20章 鹤唳谷 再见江晚舟时是在自家眉楼,大半夜,江晚舟扛着一个麻袋,站在他门口。 金大乘身着寝衣,头发披散,玄风使美惯了,即使是这副模样,还是漂亮的,他对着江晚舟也不自觉的流露万种风情,不过江晚舟视若无睹,一路将麻袋扛到了金大乘香喷喷的床上。 “这是怎么的?” 麻袋解开,露出一张染满血迹的苍白面孔,身上布满伤痕,触目惊心。 金大乘歪头打量:“这不是今天当众辱骂俞太师的那个小孩儿吗?”他惊讶地捂住嘴:“少主,你?你背一个死人回来干什么?” “没有死,他还活着呢。”江晚舟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将那人沾血的衣衫除去,轻声说道:“俞太师的手下把他拖下去打,以为打死了,就用麻袋捆了扔到城外的若水桥下,我下去一看,他还有气,就带他回来了。” “你一直跟着他们?” “嗯。” “哎,可怜。”金大乘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有骨气,可惜下场不太好,金陵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得罪权贵,被人打死,连尸首都无法留下。” “我知道,但亲眼见到是另外回事。”他抬起头,恳切道:“玄风使,请你帮我,我要救他。” “救吧救吧。”金大乘开门吩咐侍从打来热水,回到床边将锦被盖在那可怜孩子鞭痕交错的身上,喃喃道:“又是一个被俞太师杀的人。” 江晚舟一怔,忽而想到姚溪暮也是,不由得笑了笑,这笑容极淡,却如月白风清一般,浅而极美。晃的金大乘眼睛一花,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即道:“少主,你笑起来很好看呀!应该多笑笑。” 江晚舟没有再笑,却是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姚溪暮那个混账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姚溪暮这个混账小子此时正盘腿坐在榻上,进行今日最后一次运气吐纳,内力如同海纳百川缓缓汇入丹田中。姚溪暮长出一口气,突然打了两个个喷嚏,他睁开眼睛,揉揉鼻子,觉得很困,于是躺下睡了。 鹤唳谷虽然叫谷,但并不是一处山谷,而是位于西蜀灌县的群山。因曾有仙人骑鹤仙游,白鹤一去不复返,此地却有了鹤唳谷的名字。谷主何四平日起居在鹤唳谷的主峰竹明峰,而为山庄培养的死士分男女,住在西锦峰和东华峰。 姚溪暮到得鹤唳谷的时候,谷主何四去川西唐门接女儿去了,并不在谷中。墨离和山吹只管送人和带信,信是带给何四的,何四不在,管事裴青玉不敢私自打开,于是收了姚溪暮,只当是新送来的当死士培养的孤儿,直接扔到了东华峰的石宫里,还把他的佩剑破晓给没收了。姚溪暮内力被锁,乖乖的没有反抗。 识时务者为俊杰。 新送来的孤儿进的第一关就是石宫。 石门关闭的沉重声音在姚溪暮背后响起之前,姚溪暮转身朝着门外的裴青玉喊道:“裴叔叔,何四叔回来了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我是姚溪暮,姚老三的儿子,来这里了!” “一定转达。”裴青玉比了一个让姚溪暮放心的手势。 姚溪暮看着腾起的细尘,回头环顾周围,天井有光线洒进来,四周并不昏暗。于是姚溪暮看清了,四处角落里都有眼睛,恶狠狠地打量着他,那样的敌意直白的毫不掩饰。 “你们好啊。”姚溪暮一一报以温和的微笑,甚至弯腰伸手去抚摸柱子后头的一个小孩子的头。 小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姚溪暮一爪,连跑带爬到了更远的地方。 好在姚溪暮反应很快,即使内力被锁,也没有妨碍他的速度,故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5 而没有中招。他又走到一个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少年起身飞起一脚差点踢中他的下颚。 姚溪暮连碰两个钉子,决定不再套近乎了。他悻悻地走到一旁,看着石宫的布局,石宫内部以金木水火土分为五处,姚溪暮看着裴青玉给自己的令牌,上面用小篆刻了一个“水”字,他被分在水部的。 找到水部,拿着令牌走了进去,掌管水部的管事东沙确认了令牌后,带他进了房间。 房间也是石头做的,里面是石床石凳石桌,或蹲或坐或站全是小孩。 这帮孩子跟姚溪暮年纪相仿的都不多,大多是比他小的,这些小孩见到东沙“哗”地全部散开,有的贴墙而立,有的躲在床下,满眼恐惧,都不敢上前来。 “你就在这儿吧。”东沙指着最里面的一个铺,铺上没有被褥。姚溪暮环顾周围,看到角落里堆有干净的稻草。 东沙打着哈欠走了。 姚溪暮埋头拾捡稻草,准备铺床,一只脚踩住了他的手。姚溪暮抬头一看,好家伙,刚才怕的要死的一帮孩子,现在都围住了他,踩住他手的那个少年个子不高,挺壮,一脸挑衅,满目凶光,可见是在这里横惯了的。 “新来的吧,这些都是我的。”少年抬着下巴,鼻孔对着姚溪暮,很不屑道:“我的东西你不能动。” “动你妈个头!”姚溪暮将手里一把稻草扯碎全扔到他头脸上! 一场混战。 不使内力,纯以武力相拼,这些个孩子也远不是姚溪暮的对手。姚溪暮很快成了水部新的老大,而且以厨艺征服了东沙,东沙吃着他炒的茴香豆一边跟他闲聊。 “你原来是在山庄跟着少主练武的呀!难怪!”东沙对落梅山庄的主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拜,“如果你的内力没有被锁,也许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那不知道,管事大哥,我啥时候能出去啊?”姚溪暮托着腮。 “出这里容易,每个月五部都要比试一次,武功好的就能出去,你没问题的。” “唉,我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打架。” 石宫内也教功夫,尽是些没有招式没有来路没有名字的功夫,唯一的目的就是置人于死地。姚溪暮觉得这些打法野蛮的很,一点都不讲究美感。 他想起谷晴柔的剑法,蝶翻轻粉纷飞,又美又毒。还有乌谨教他的兰花拂穴手,点穴的姿势都状如莲花,之前他还嫌弃这点穴手太娘,没有男儿气概,现在觉得简直是优美至极。 不过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能杀人,没人在乎美感。 只有姚溪暮杀人很优雅。 他现在习惯杀人了,两人对峙,常以性命相拼,不到一人死亡比试就不得结束。 “唉——”他叹气,心想:“连晚上也睡不安稳,时刻堤防着有人偷袭。落梅山庄的死士竟然是这样选出来的,真是作孽哦。” 一个月过去了,比试中姚溪暮脱颖而出,正要去面见裴青玉,进入第二关时。何四回来了,何四听了裴青玉禀报了此事,连女儿都撇到一旁,急急忙忙地跑去石宫,一边骂道:“姚老三的儿子,暗香六合送过来的人,咋会跟那些孩子一样对待?脑子被猪啃了?” 裴青玉被骂的狗血淋头,低声道:“属下不查,请谷主恕罪。属下这就放姚家少爷出石宫。” 何四亲自放了姚溪暮出来,检查了姚溪暮周身,发现没缺胳膊少腿,便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松了一口气道:“可没被那帮不长脑子的造没了,好孩子。”他拍着姚溪暮的肩膀,笑道:“还记得你何四叔不!” “何四叔!你可来了!”姚溪暮攀住他结实的臂膀,声泪俱下。 “哎,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何四拍着他的背,温言劝慰。 “爹爹,他是谁?”一个秀美的小女孩走到何四身后,嫣红的小嘴微微撅起,指着姚溪暮,不解的问。 “四叔,这就是妹妹吧?”姚溪暮问。 第21章 妙妙 “妙妙,来。”何四牵过女儿,跟她介绍:“这是你姚三叔的儿子,叫一声姚哥哥。” 小姑娘没有叫他哥哥,只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妙妹妹好。”姚溪暮郑重其事地朝她抱拳道:“在下姚溪暮,初次见面有些唐突,还望妹妹恕罪。” 妙妙瞧着他正经,觉得好笑,就格格笑起来,说:“爹爹你看他,跟念戏词似的。”她将小脸一仰,挽住何四的胳膊道:“我叫唐妙妙,叫我妙妙就行啦,别叫妙妙妹妹,我不喜欢旁人这么叫。而且我看你也大不了我多少,就更别叫我妹妹了。” “唐妙妙?”姚溪暮不解地看着何四:“何四叔你原来姓唐?” “我不姓唐,妙妙出生在唐门,随她母亲姓。” 何四带着两个孩子自己起居的竹明峰上,晚饭后,把重楼气琐为姚溪暮解开了,体内真气重新流转起来,姚溪暮眼泪汪汪的拜倒感谢:“多谢何四叔。” “这是少主给你下的锁?” “嗯。”姚溪暮很哀怨的点点头:“他让我来鹤唳谷,以后给他当死士。” “呵呵。”何四笑道:“你怎么得罪少主的?” 其实江晚舟给何四的信中说的清楚,姚溪暮性子顽劣,擅自下山,因其仇人还在寻找他踪迹,为避免他乱跑,故而将他迁至鹤唳谷,望何四叔严加管教。 “我没有……”姚溪暮耷拉着脑袋,双手很无措的摆动着:“没有得罪他。” “以后你就在竹明峰住着,我教你练武。” “那我要先拜您为师!” “哈哈哈。”何四大笑:“我再收你,你师父非得气坏不可。连绛英使都不敢收你为徒,我就更不敢了。” “晴姨是因为嫌我叫她二师父不好听,所以没有收为我为徒,但是她指导我剑法毫无保留。” “她对你有授业之实,却不要授业之名,你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姚溪暮跪地磕头:“姚溪暮先谢过四叔授业之恩。” 何四摸摸下巴,觉得他撇去何字直接叫四叔,还多了几分亲近,便道:“四叔?不错,以后就叫我四叔吧。” 何四摸清了姚溪暮的武功套路,点点头道:“乌谨传授你云风诀还是很尽心的,剑法也不错,你的根基这么好,小小年纪就有宗师之风,要照这里这帮孩子的练法,还不糟蹋了。”何四咳嗽了几声,像是气息不稳。 裴青玉将姚溪暮带到住所,住所古拙简朴,窗明几洁,让人心静。他将破晓捧在手上,物归原主,并跟姚溪暮赔礼道歉:“在下不知姚少爷身份,前些日子怠慢了,希望少爷不要见怪。” “可不敢当。”姚溪暮蹦的老高:“裴叔叔说的太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6 严重了,况且你也没怠慢我呀。” 他在这里住下,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除了练武读书就是为何四父女做饭。 本来姚溪暮是不想做饭的,之前住在石宫里,想着大家都是倒霉孩子,能吃饱就行,吃食是否精细就不讲究了。如今跟着何四住在主峰才发现,谷主的吃食竟然也是如此不讲究。 “山中材料有限,自然做不出好吃的。”他去找厨子理论,想问清楚好好的红烧肉怎么就被烧成了炭?厨子振振有词。姚溪暮听完一把推开他,挽起袖子捞鱼、宰鱼、片鱼,鱼头煮汤,浓白的汤汁翻滚,鲜香四溢,再下鱼肉,淋上热油。 还就着几样有限的食材或炒或煮或蒸,硬是做出了几样好菜。 何四尝了连连称赞:“我这是捡到宝了!”连唐妙妙也眉开眼笑:“没想到阿姚做菜这么好吃!”何四留了一点,让裴青玉他们几个管事也尝尝,几人为了一口鱼肉,差点打起来。 于是竹明峰上的一日三餐都被姚溪暮包下了。 挺好的,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自己就能做主。姚溪暮掌着勺,优哉游哉地想着。 唐妙妙比姚溪暮小两岁,如今也快十二了,眉眼间还是一派稚气,少女的秀美又懵懂而轻快的舒展开来,像一朵夏日清晨沾满露水的玫瑰花蕾。 她不肯叫姚溪暮哥哥,只叫他阿姚。 姚溪暮怎么被叫都无所谓,称呼她则跟着何四叫妙妙。 他很快跟这个小姑娘混熟了。唐妙妙什么都告诉他,说自己的母亲现在是唐门的掌门,是唐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掌门,一开始门中的长老都反对她娘当掌门,她娘说男人能做到的她都能,怎么就不能当了。长老们就说不管如何,掌门的孩子是要随唐家姓的,她就随娘姓了。 “难怪你不姓何。”姚溪暮恍然大悟。 唐妙妙歪着头,认真道:“我爹也说了,跟谁姓都是一样的,才不像那帮老头,成天唧唧歪歪。” “你娘的武功一定很好。” “嗯。”唐妙妙面带得色:“不过,娘更擅长□□,我唐门的毒可是名震江湖的。” “那是那是。”姚溪暮忙不迭点头附和,又问:“你也会使毒吧?” “当然会!你呢?” “我?”姚溪暮歪着头想了想,“我跟着我师父好像也会一点,师兄教我认过几样有毒的花草,不过肯定不如你啦。”他大喇喇的躺在草地上,草地绿茸茸的,白色的草莓花从他们眼前开到远处,到了远处就成了白色的一点,如同星星一般。黄色的蒲公英花朵,点缀在其间,鲜明而耀眼。 唐妙妙揪起一朵刚刚成型的蒲公英,鼓足了腮帮,猛力吹动,白色的伞帽才极不情愿的释放出一两棵种子。 “我爹说过,你师父是乌谨,医毒双绝,在江湖中也算一号人物。” “我师父那么有名?” “唔!”唐妙妙点头。 姚溪暮咬着手指,坐起身,不知在想什么。 早晨何四教唐妙妙读书,读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何四将这番话解读了一番,教导女儿要学会每日三省吾身,唐妙妙道:“你跟我说这些也就罢了,要是被娘听到,又要骂你酸秀才啦。” “何四叔还考过秀才?” 何四武功极高,居然也有功名在身,让姚溪暮大为诧异。 “不过是个秀才,举人都没考中,算不得什么。” “那也很了不得了。” 何四揉揉他的头:“溪暮,以你现在的本事,考个秀才绰绰有余,你若也想要个功名,不如去试试?” “我不行。”姚溪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小时候还能看得进去书,现在一门心思想着练武,把书都荒废了,现在就想着如何突破云风诀的西风诀,我有好几处不明白。”他吁了一口气:“我得写信告诉我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家里停电了,没法写,就没更,请大家见谅。 我写文纯属闹着玩,也单机惯了,没曾想还能遇见几个看文的朋友,实在意外,非常感动,特在此拜谢。 顺便说个事吧,之前编辑就跟我勾搭了,我思来想去,决定跟晋江签了。原因是自己是个拖延症重症患者加上工作忙。本来脑洞很多,偏生手速跟不上,加之很没长性,手里坑了一堆,希望签了能起个督促作用。 第22章 有人疼 还没等得及他动笔,乌谨自己跑来了鹤唳谷,人还未到,先嚷嚷:“我那不成器的小徒弟呢?小胖,你在哪里?” 姚溪暮挽着袖子正在做竹笋焖肉,听到他声音,大叫一声:“师父——”慌忙跑出去,一把抱住他,哭叫道:“师父!师父你终于来看我了!”乌谨抱着他,忽而吸了吸鼻子,问道:“在做什么好吃的?”接着一把推开他,往厨房走去。姚溪暮冲着他背影咆哮:“师父,你的眼里只有吃的,没有我吗!你的良心呢?” 乌谨头也不回,跑进厨房,揭开灶上的锅盖,鲜香四溢,他流水似的用手抓起往嘴里扔,烫的“嘶嘶”叫个不住,却也不住嘴,姚溪暮抢过盖子,往锅上一捂,气呼呼道:“不许偷吃!这是我给四叔做的,被你一个人吃光了,四叔吃什么?” 乌谨往他脸上拧了一把:“你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偷跑下山,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现在被人贬到这里,还是我老远来看你,肉都不让我吃。” 姚溪暮心中一酸,自己来这里有段时日了,还真的只有乌谨来看自己,于是揭开锅盖,诚心实意的说:“师父,那你吃吧。”乌谨又尝了几块竹笋,“蜀中特有的芸笋,果然鲜美。我家小胖的手艺也是没的说。哎——”他叹了口气,就着灶上的抹布擦干净手指上的油渍,拉着姚溪暮走到屋外。 “嗯,长个儿了。”乌谨在阳光中打量了他,姚溪暮穿了一身粗布衣衫,头发胡乱用布条扎起,那点矜贵的美意被消磨成了蒙尘的美玉。乌谨解下背上的包袱,一边解一边说:“小疏雨说你这年纪长得快,怕你没衣服穿,央着庄里的小丫头给你做了几身好衣裳,让我给你带来。”他将包袱递到姚溪暮怀中,继续道:“蜀中湿气重,特别是山上,这包袱里还有一瓶姜桂丸,去寒湿的,你好好留着。还有谷妖女,她说你虽离开山庄,练的剑法却不能断了。她让我把剑谱给你带着,可不能弄丢了,回头她查看你剑法,要是没好好练,指不定会被她给打死。那可划不来。” “师父,呜呜——”姚溪暮抱着兀自絮叨的乌谨大哭,包袱掉到地上,乌谨很无奈的看着他把眼泪鼻涕都蹭在自己的胸膛上,拍拍他后背,哄道:“小胖,你都快十四岁了,站起来比我肩膀都要高出一点,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哭个没完?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7 我这身衣裳很贵的,被你哭成这样,我怎么见人?我上来就只找了你,还没见白鹤使呢。你乖乖的,不要哭了,师父疼你啊!听话。” 这边姚溪暮还在抽抽搭搭,何四已经过来了,跟乌谨互相行了一礼,道:“青阳使到此也不先打个招呼,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何大哥这么说不是折煞小弟么?我看了信就立马赶过来,一来是切实的过来给你诊断,确定用什么要药;二来嘛……”他搭着姚溪暮的肩膀,偏头看着他道:“顺便看看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 姚溪暮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情意绵绵。 “哈哈……咳咳”何四笑了几声,气息微乱,偏头咳嗽不止。 “哟!”乌谨听得声音不对,忙扒拉开姚溪暮,上前抓住何四的手腕为他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正色道:“何兄,借一步说话。”回头看见姚溪暮还站在原地,就吩咐:“小胖回厨房做菜,竹笋焖肉要烧干了。” 竹笋焖肉做好了,姚溪暮出门拔了一些素芹,加笋炒了一盆。唐妙妙饿了,跑到厨房里找吃的。此时正午已过,乌谨和何四还没有出门。姚溪暮沉不住气,跑去敲门,乌谨门都没开,让他们自己吃,不必管他们。 “四叔怎么了?” “大概是练功出了点岔子,之前在唐门,娘亲也制了药给爹的。”她秀眉微颦,脸上露出担忧:“他们说我还小,什么都不告诉我。” “可能是练功到了紧要关头,需要师父助他一把。”两人各自盛饭,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 晚上乌谨在竹明峰留宿,占了姚溪暮的床,姚溪暮在外间用长凳搭了一个铺,睡觉之前运气吐纳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师父!”姚溪暮跳下铺,冲进里间,揭开乌谨的被子,很兴奋的说:“徒儿有一事不明,正要跟师父写信,师父你就来了,正好为徒儿指点迷津。”乌谨眼睛都睁不开,困倦的很:“大晚上的,明儿再说吧。” “不行!”姚溪暮干脆钻进被窝,与乌谨面对面:“师父,我参不透西风诀。”乌谨被他猛然贴面吓了一跳,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什么时候学会钻人被窝的?说明天就明天,为师困了。” “好吧。”姚溪暮看着天花板,有些失落,同时觉得被窝里很暖和,不想回到外间了。 “师父。”他试探着捅了捅乌谨的胳膊,小声说:“我睡不着。”乌谨没有言语,只伸了两根手指拂过他的睡穴,世界立马安静了。 待姚溪暮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揉揉眼睛,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呀。”跳下床,洗漱完毕,很自觉地走到厨房,厨房里还剩着一碗稀粥,一碟酸萝卜。姚溪暮不挑剔,一如既往的扫了个精光。 山上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乌谨和何四都不在,连唐妙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姚溪暮走上了通往上下的唯一道路,山中寂静,落花如雨,偶有鸟鸣。 “唉。”弯腰揪了一把甜草,衔着能够分泌糖水的草根,姚溪暮走到一棵杏花树下躺着,以手为枕,盯着满树粉□□红的花朵,“真无聊啊!”他想:“太无聊了,在落梅山庄就够无聊的了,这里更是淡出个鸟来。江晚舟这个害人精!成天好事不做,专跟我过不去,现在把我赶到这里来,有进无出。待我回去,定要好好捉弄他!” 他想的出神,额头一痛,接二连三的小石子击中了他,他顺手抓起一颗,是松子糖!塞进嘴里,还是玫瑰味儿的。“嘿。”姚溪暮冲着树上笑起来:“李大哥,你也在这里。” 李晖茂现了身,他又换了一身装束,灰头土脸,粗不衣衫,背上背着一捆柴。 “你跑到这里来,可让哥哥好找啊!带你喝个花酒都能把你喝不见,可把我吓坏了。” “别提了,倒霉透了。”姚溪暮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我倒不知,你是落梅山庄的人。” “我原来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我就是寄养在那,吃他家的饭,不算他家的人。哪知道少主抠门,都给我记着账,我得当死士还,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李晖茂听着他絮叨少主的诸多不是,也不再言语,只取出腰间的竹笛,吹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笛声欢快而悠扬,姚溪暮听得入神,渐渐住了嘴,过了良久,问道:“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我也不知道,我听山中的樵夫吹的好听,就拣来吹吹。” “李大哥,你好厉害啊。”姚溪暮托着腮看着李晖茂:“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又会易容,人又长得好看。” “没那么厉害。”李晖茂补充了一句:“这曲子也算是偷来的,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偷东西。” “对了,鹤唳谷布满暗哨,有进难出,你怎么进来的?一会儿又怎么出去呢?” “我这样子还不像樵夫么?” “对对对!”姚溪暮眼睛一亮:“李大哥还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过奖过奖,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你看到的都是我易容出来的样子,没看过我本相,我一点也不好看,很难看的。” “不可能!”姚溪暮很坚定:“你背上有蝴蝶骨,美人才会有蝴蝶骨,不可能很难看!” 李晖茂张着嘴巴,很吃惊,因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说。“你居然会看骨相,也是,难怪我易容成什么样你都认得。” “不止骨相,你还发现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在耳垂下边都会有一颗痣。”姚溪暮摇头晃脑十分得意:“我说的对不对?” “服你了服你了!”李晖茂哈哈大笑:“因为这些面具都是我自己做的,做的太好就想显摆一番,那不是痣,是我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了,以前都没人发现,还是你这小家伙眼尖。” 他揉了揉姚溪暮的脑袋,而后耳朵微动,迅速闪回了树上,轻声道:“你师父和鹤唳谷主回来了,他们的功夫太高,我不能久待,会被发现的,这个你拿着。”他抛下一只白玉雕成的小酒杯,姚溪暮接在手中,触手温润,通体洁白的玉壁上隐隐透出丝丝红沁,上面雕着月宫图案,巧夺天工,精致异常,再无眼光也知道此物价值连城。 “这是?”姚溪暮惊问。 “留着玩吧。”李晖茂轻描淡写的摆摆手:“看到有人对它爱逾性命,我就想当看看如果他失去了这东西会是怎样。” “人家爱逾性命,你干嘛还要偷?”姚溪暮不解。 “因为每个人失去心爱时,都不一样,很有趣。” “我知道了,你喜欢偷人家最珍惜的东西,上次那颗珠子也是,人家费了千辛万苦到处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见着,就被你捷足先登了,还有那些门派的心法秘籍,越是被藏的深的心爱物件,你越是要给人家偷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8 出来。是不是?” “差不多吧。” 姚溪暮的话音一转,问道:“那万一有人最珍惜的不是物件儿,而是人呢?” “人就算了,太大了没处藏。”李晖茂的身影隐没在花繁叶茂间:“我再不走来不及了,往后找你玩吧。” “李大哥,你要常来找我玩呀。”姚溪暮站在树下,仰着头,恋恋不舍。 第23章 春生夏长 细碎的阳光在他皎洁的面容上晃动,其间覆盖着花朵也叶片的影子,风在吹动。 “小胖,你站在这风口上干嘛呢?”乌谨老远就看见姚溪暮,一路分花拂柳地走到他身边,扒拉着他的头发:“看你这头发被吹的,跟鸟窝一样。” “师父啊。”姚溪暮头也不回:“我在看风。” “唔。”乌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忽而笑了,问道:“好看么?”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西风诀为何是风字诀之首。” “说来听听。” 姚溪暮扑闪着眼睛,脸蛋通红欢喜:“昨夜西风凋碧树!”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就是‘凋’字!” “西风使其凋零,北风彻底摧毁,而后东风使其生长,南风使其丰茂。这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的,内力才能循回不觉。” 乌谨赞许道:“说的不错,受人攻击之时,最容易遭受‘凋零’,如果不知循环往复就只有死路一条。云字诀简单,如今你已经有了内力基础,可以练风字诀了。”说完乌谨手如风动,重新给姚溪暮下了重楼气琐,比之前江晚舟下的更加严密。 姚溪暮目光呆滞,望着乌谨。乌谨抱着臂,若有所思:“师父助你直接突破了第一层西风决,现在你面临的是北风诀,我给你下的这个锁,就跟彻底摧毁你的内力没什么两样,如果你按书中所说的好好练,迟早一日会突破直入下一层的东风诀,到时候不必有人为你解锁,丹田气锁会自动解开,再参透南风诀,内力更会突飞猛进,到达随心所欲的境界,很快能达到我现在的高度呢。” 乌谨说的天花乱坠,姚溪暮呆若木鸡,他的丹田空空,凝不起一丝内力。 “你练成以后,什么样的气锁都不用怕了,因为只要练成了北风诀中的‘寒江雪’,再强的气锁也会自动解开。” 乌谨守着姚溪暮把风字诀背的滚瓜烂熟,放心的离开了,离开前不忘嘱咐何四:“嫂夫人配制的药丸很好,每日一丸不可间断,每隔三日须服我留下的肃泠散,不可饮酒。” 何四行礼:“多谢青阳使。” “你我兄弟,同为庄主效命,何必多礼。”乌谨忙还礼,转头看见姚溪暮,又上前为他整了整衣衫,低声道:“我这么个小徒弟在这里,还望何兄多照料。” “说哪里话。”何四在姚溪暮的头上撸了一把:“我跟他父亲原是拜把子过命的交情,他在我这里,就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还不像山庄里,少主老欺负他。” “哈哈哈。”乌谨笑道:“欺负他那是他自找的,如今山庄里又来了个小公子,比他还小一岁。他一走就接了他的班,现在成了少主的伴读跟班,人家相处的好好的,从不打架。” “什么?”姚溪暮惊道:“我一走就有人顶替了我?” “可不是。”乌谨抱臂看着他:“那孩子斯斯文文,一股子书卷气,少主始终待之有礼。哪像你跟少主,成日吵吵闹闹,像对冤家,没有一天是舒坦的。” “好哇!江晚舟,我算是明白了!他把我送到这里,原是想要支开我。”他拂袖,气的跺脚:“肯定是一早找到了相好,忙不迭把我支开!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胡说八道什么呢。”乌谨一拍姚溪暮的脑袋;“谁始乱终弃了?” “江晚舟啊!”姚溪暮气呼呼地偏过头,不忘补一句:“他就是一个陈世美!” 这下连何四都笑了。 “还有师父你,你都不向着我!”姚溪暮说的委屈:“他斯斯文文有什么了不起,他会做饭吗?他会对大黄和麦冬好吗?他会给猫头鹰包扎伤口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是要哭了?”乌谨低头看他,姚溪暮嘴巴翘的老高,乌谨只得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也就跟少主好。我没收他为徒,谷妖女也不教他练剑,可见是不如你的。” 送走乌谨后,姚溪暮还是觉得很委屈,想起在盛元坊,江晚舟那样对自己,把自己撵到此处,如今他身边却有另外一个少年跟着,姚溪暮在被窝里都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些事他没跟唐妙妙说起过,他觉得小女孩子懂什么。更何况是一个满脑子练毒用毒的小女孩子,长大了就是一个蛇蝎美人。 入了秋后山中凉的很,立了冬就下了好几场雪,姚溪暮没有参透北风诀,气锁无法解开,无内力傍身,他怕冷,才将入冬,就穿的像个包子。 每年最冷的几个月,唐门都会派人接唐妙妙回川西家中,到了过年,何四也会去跟妻女团聚。 何四想带着姚溪暮一起,姚溪暮本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一想到人家家里热热闹闹的过年,自己是个外人更加冷清,何必去凑热闹?便拒绝了。 这段时日他跟何四问起过父亲何之远的事,还有仇家到底是谁。何四说了些他当年跟姚之远还有江静深一起跟着碧沙岛主读书练功的事,说自己年纪最小,所以是老四。姚之远是老三,喜欢兵法,离开碧沙岛后便去跟着将军打仗,后来就当了校尉。 老二江静深回了落梅山庄,他跟着江静深,想要把已经破败的落梅山庄在江湖中重振威望,就接替了蜀中的鹤唳谷,专门为山庄培养死士和一切可用之材。 “庄主是老二,你是老四,我爹是老三。老大是谁?” “老大是碧沙岛主的女儿,教你剑法的谷晴柔,她是大师姐。” “啊?”姚溪暮一头雾水:“她为什么不在碧沙岛?要在落梅山庄待着?” “很复杂的感情原因,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我不小了。”姚溪暮一挺胸膛,抗议道:“已经十四了。”男女莫辨清亮的童声逐渐变成少年的嗓音,却还是泠泠动听的。他拉着何四的衣袖,巴巴道:“那我不问那个,何四叔,你知道我家仇人到底是谁吗?” “唉。”何四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是什么也没说。 何四去了唐门过年,姚溪暮留在谷中,无聊的发疯,他就去东华峰跟人比试切磋,他没内力,全凭外家硬功夫跟人比试,也没落下风。从石宫出来的孩子进入第二关第三关就会练习各种兵器和用毒。教剑法的管事跟姚溪暮能打个平手,于是由着他去教那帮孩子的剑法。教学相长,教人的同时,不知不觉自己也长进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29 了一大截。 过年时落梅庄主有信笺庆贺,其中有一封是江晚舟写给姚溪暮的,姚溪暮喜形于表,啊!他还是记得我的!他欢欢喜喜的想着,已经盛元坊之辱完全抛在了脑后。 拆开一看,上面尽是干巴巴冷冰冰劝他要好好读书习武的话,完了连问候也没一句。姚溪暮大失所望,随意将信扔在床下,也懒得回他。 冬去春来。 姚溪暮的身姿越发挺拔,但他的骨骼纤细,显得玉树临风。圆圆的大眼睛自动调整着形状,逐渐深邃,睫毛依旧浓长。原来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已经不见踪影,变成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嘴唇薄嫩,笑时如同舒展的桃花花瓣。 总而言之就是怎么好看怎么长。 如今唐妙妙经常看着姚溪暮发愣,这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呢?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了,仍然被姚溪暮的漂亮震惊,怕是整个蜀中都找不到第二个如他这般美丽的少年。 第24章 相逢 “你是不是妖怪变的?”唐妙妙见姚溪暮收了剑,自满天花雨中朝她走来,如同从画中走出,不禁冲他脱口而出:“对!你本来就姓‘妖’!” “胡说八道,妖怪可难看了。我这么好看,那肯定是妖精不是妖怪啊。”姚溪暮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了毒?”唐妙妙托腮看着他。 “百毒穿肠过。”姚溪暮不以为意的砸砸嘴,放下杯子,伸了一个懒腰。 抬眼看见白云蓝天。 “好天气呀。”姚溪暮感叹。 一只灰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过天际。 “你家少主又来信了哟。”唐妙妙手搭凉棚,跟抬头望天。 “唔。”姚溪暮点点头,并无反应。又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天,忽而一把拉住唐妙妙,道:“走走走,放风筝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姚溪暮打开江晚舟写来的信。 江晚舟又一次催他回山庄。 姚溪暮不想回去,他将信纸蒙在脸上,心想:就不回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给你当狗使。 姚溪暮不想为江晚舟卖命。他亲眼见到这里怎样为山庄培养死士,来这里的孩子大多是孤儿乞儿,被父母遗弃或是家乡遭灾四处逃荒,他们无处可去,被鹤唳谷收容,来到这里只求一口饱饭。吃饱的同时管事告诉他们,是落梅山庄救了他们,他们的性命都是落梅山庄的。他们成为落梅山庄的死士,为庄主效命,是最荣幸的事。他们在这里的训练,经历麻木的争斗和杀戮。希望有朝一日能进梦想中的山庄。 除了打斗,能活着进入第三关的孩子,会有人教他们识文认字,还有礼仪常识。经过层层选拔,才有少数极为优秀的人被选中,进入山庄。 庄里每个月都有跟鹤唳谷的书信往来,时不时会有江晚舟写给姚溪暮的信,问他功夫如何,读了哪些书。 姚溪暮觉得烦人,故而一概不回。后来江晚舟也不再写给他,只跟何四通信。半年前,江晚舟就想要姚溪暮回山庄了,说是要组剑阵,缺人手,每月通信必然有信给他,都是让他回来的话。 姚溪暮不想回山庄,何四也觉得姚溪暮可以留在鹤唳谷,以后接自己的班。在谷中姚溪暮本来就在教这些孩子剑法,也算是在为庄主效命。他确认了姚溪暮的意思,又自己斟酌了一番,给江晚舟回了信,意思就是要让姚溪暮留下,接自己的班,不用回山庄了。 这头江晚舟一看到信,便坐不住了,心道:反了他了。 于是这年初秋,江晚舟亲自来了鹤唳谷。 何四带着姚溪暮和唐妙妙下山接少主,唐妙妙幸灾乐祸道:“你家少主这一趟可是亲自来逮你的哟。” “谁我家的。”姚溪暮十分恼火:“我跟他没关系,我不回去当他的狗。”嘴里说的硬气,心里却生出几分期待——他好久没有看见江晚舟了,也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 不多时,他便遥遥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江晚舟,再近些,看的清了,江晚舟头戴乌冠,身穿圆领织金外袍,眉目间的稚气褪去,英姿挺拔,俊美非凡。只是他眉骨较深,眼神深沉,一个眼刀杀来,肃杀冷厉。 姚溪暮无惧他的眼刀,回报以白眼,继而转过头去。正看见唐妙妙一脸呆滞,她抓住姚溪暮的袖子,眼中迸出光来,喃喃道:“你家少主可真好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姚溪暮回头瞥了江晚舟一眼,一脸嫌弃。他将唐妙妙的脸转过来:“他好看还是我好看?”唐妙妙将眼睛从江晚舟脸上收回,看着姚溪暮。 “你也好看啦,但你跟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的?” “嗯。”唐妙妙掰开他的手,眼光又追随着江晚舟,看他下马,跟何四寒暄,众人簇拥着他往竹明峰走去,他不再看这边一眼。唐妙妙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道:“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姚溪暮撇着嘴,斜着眼睛看着唐妙妙,大不屑。唐妙妙踮脚兜住他肩膀,撒娇道:“阿姚啊!你是美人式的美法,你着男子衣冠便是美少年,你着女子衣衫便是美少女。你这个少主却是嵇康再世……” “去去去。”姚溪暮挥挥手,大步走开,不再听她滔滔不地绝辩述美人之美。 晚上竹明峰设宴款待少主,姚溪暮窥了空,吃到中途,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夜风幽凉,拂过他燥热的脸颊,姚溪暮方才在厅中喝了些酒,出了汗,现在觉得身上黏腻不爽,便想着去不远处的水潭里洗个澡。 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水中,潭水冰凉,姚溪暮打了个寒颤,大呼“爽!”他肆意在水中撒欢,时而仰在水中,用脚丫子打出水花;时而潜进水里,抓一条鱼扔到岸上。 他听到脚步声,猛地钻进水中,待脚步近了,“哗啦”一声钻出来。大喝一声“哇!” 来人没有被吓到,反而数落他:“老是这样吓唬我,你也觉得有意思?” “你一个女孩子,好的不学,干啥老看人家男的洗澡?”姚溪暮没有浮出水面,他游到一个大石头后面,只露出肩膀,湿漉漉的黑发攀附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明净的月光里,他越发唇红齿白,美丽的像一只水妖。 “我果然是来对了。”唐妙妙兴奋的击掌,俯身抱走了他放在岸边的衣物。 “哎哎!”姚溪暮也顾不得出丑了,慌忙朝岸边游去:“没你这样的啊,把我衣服抱走是要让我光屁股吗?” 唐妙妙已经跑离潭边有一段距离,这时停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姚溪暮。 “我是不怕出丑,光屁股就光屁股,可你一个姑娘家,传出去说你见过男人的屁股,这对你不好。”姚溪暮没有上岸,还在花言巧语:“我是为你好,要不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0 我真上来了,如果你执意要看我屁股,我这就就勉为其难让你看看,也不要你为我负责。你觉得这样如何?” “呸!”唐妙妙听了他这些不要脸的话,啐了他一口,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此时红了脸,不敢再回头,但还是没走,道:“我也不是不给你穿衣服,你穿这个。” “你的衣服。”她将手中拎着的物事一抛,姚溪暮顺手接住,抽出一件,触感不对,丝绫绣花,竟是一条女子的抹胸。 “我的妈呀!”姚溪暮不管不顾,赤身上岸:“让我穿这个,我还不如光着身子呢。”他追了几步:“把我衣服还我。” “呀——”唐妙妙转头瞥见他上岸,尖叫一声,使了轻功跑开,瞬间不见人影。 姚溪暮听得不远处有人声,只得猫着腰躲在草丛中,这里没有捷径回住处,若是回上头的大路,必然会碰见旁人。算了,女人衣服就女人衣服吧,总比没有好。姚溪暮自暴自弃,回身将抹胸、衬裙、褙子一件件穿在身上。 咬咬牙,提裙走回岸边,把自己的鞋袜穿上,刚回身便被人点了穴道。 唐妙妙笑模笑样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梳妆盒。 姚溪暮深吸一口气,求道:“妙妙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不。”唐妙妙执笔为他画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一定要看看你着女装是不是绝色美女。” “不要这么对我。”姚溪暮欲哭无泪。 唐妙妙手下不停,为他挽发梳妆。唐妙妙上山没带侍女,无人侍候,一向自己梳妆,对此很是熟练。 她为姚溪暮擦干湿发,挽了个最简单的抓髻,又为他修了眉。最后她打开羊脂玉盒,用小指头沾了一点胭脂,均匀地为姚溪暮涂在唇上。 仿佛是施了仙法,美丽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鲜活无匹的绝色少女。 唐妙妙捂住嘴巴,围着姚溪暮转了一圈又一圈,啧啧赞叹。 “你这疯丫头,快给我解开穴道!” “就不。”唐妙妙做了个鬼脸,又坐在石头上欣赏了一阵,对姚溪暮的叱骂无动于衷,这时不知想到什么鬼主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对姚溪暮道:“这个穴道一个时辰后就自己解开了。在解开之前,我会让你家少主来欣赏你此时的美态。” 姚溪暮忍不住破口大骂:“唐妙妙,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孩子,还比我小,我早就打你了!你信不?” “哼,就你那点内力,还不及我三成呢,能打我?” “我这是被师父下了重楼气琐,等我解开了,还怕打不过你?” “不跟你浪费时间。”唐妙妙把头一扬,拍拍手,起身跑了。 江晚舟跟何四说起姚溪暮,要跟他谈一谈回山庄的事。何四往四周瞧了瞧,不见姚溪暮踪影,正要派人去找。唐妙妙跑到两人面前,神叨叨地跟江晚舟说了一句:“少主,潭边有美人等着你哦。” “妙妙。”何四很严肃地拉过她,“不可对少主不敬。” 唐妙妙打量着江晚舟,轻声道:“他也大不了我几岁。” 江晚舟正襟危坐,一派正经,英俊端正。 “再说,我又不是落梅山庄的人。”唐妙妙搂住何四的脖子,娇声娇气道:“爹爹,我以后还是唐门的掌门呢,他是落梅山庄未来的少主,那我们就是一样的,他也应该敬我的。” “胡言乱语。”何四舍不得骂女儿,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冲江晚舟道:“小女疏于管教,少主莫怪。” 江晚舟看着唐妙妙俏丽的眉目,心道:唐门的下一任掌门竟是她么?小女孩子活泼过头,疯头疯脑。嘴上却道:“是江某失礼在先,望唐姑娘不要介意。” “不必啦。”唐妙妙抬眼看他,越发觉得赏心悦目,柔声道:“你要找阿姚是不是?他在潭边等你。他说不许带旁人,你一个人去就行。” “我是要找他。”江晚舟撩袍起身行礼,姿势优雅,行云流水:“多谢姑娘告知。” “阿密阿实,为少主掌灯带路。”何四吩咐。 第25章 恨相逢 “到了吗?”渐渐听得水声,江晚舟出言问道。阿密拨开眼前的枫叶,道:“前方就是。” 江晚舟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拿过灯笼,道:“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过来。” 月光下,只有一个盛装的清丽少女站在潭边。少女盯着江晚舟,眼神一点也不友好。 江晚舟左顾右盼,有点莫名其妙,终于出声问道:“这位姑娘,你见到一个,唔,一个男孩子在这里吗?” “你眼瞎呀?江晚舟,我就是男孩子!我是姚溪暮!”姚溪暮吱哇乱叫:“我被人整成这样点了穴道杵在这,你快帮我解开!” 江晚舟一震,脑中登时如春雷齐奏,风雨同鸣,瞠目结舌的看着姚溪暮。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一张比月光还要皎洁的面容,江晚舟难以置信地举灯,似要将看得更清楚些。 月光里,灯光下,仿佛照亮了悠远的梦境,光晕流动。有无数细小的花朵在空气中绽放,飘进江晚舟的心底。他心里一惊,回想到和他初见时,在梅林浮动的暗香里,玉兔灯照见的小小的鬼狐。 “啪嗒。”灯笼落地。 完了完了,真成祸害了。江晚舟想:他竟长成了这个样子,亏得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那必然是亡国的祸水。 “你还没看够吗?”祸害的声音气急败坏:“快帮我解开穴道!” “是什么穴?” “檀中和天溪。” 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阵劲风拂过,继而暖洋洋的渗入肌理,穴道已解。 “这倒霉的臭丫头!我找她算账去!”姚溪暮揉着僵硬的肩膀,举步就走,却被长裙绊住,兼之他穴道被制,气血不畅,一个踉跄,直直扑进江晚舟的怀中。 江晚舟仍然不喜欢被人触碰,下意识的推开,眼睁睁看着姚溪暮摔了一个狗吃屎。 “起来吧。”江晚舟看着他脸朝下摔得很惨,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蹲下身,伸手要拉起他。 “呸呸。”姚溪暮抬头瞪了江晚舟一眼,吐出嘴里的泥沙,并不理会伸到他面前的手,灰头土脸的走回潭边,重新洗干净手脸,恨恨地扯散发髻。心中懊恼极了,觉得唐妙妙存心整人简直过分,如今又被江晚舟看了笑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江晚舟摸摸下巴,也是没想到今天见面会是这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莫名的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直觉今日的会面是一个错误,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此处,姚溪暮在这里发疯也好,继续深沉也罢,都且由他,不必管他。 可他没有那样做,也无暇去辨别这其中更深的含义。不知道期待什么,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姚溪暮抓起石子往潭中不断扔去。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1 “少主。”过了很久,姚溪暮才回过头,他垂着眼睛,颤动的浓密睫毛过滤了平日里的张扬,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意思。 “我不想跟你回山庄。” 不知为何,江晚舟听了这句话,松了一口气。他几乎落荒而逃,匆忙的回到落梅山庄,没有带姚溪暮。 姚溪暮还挺失落,因为他之前准备的一通说辞都没有机会跟江晚舟说。他掌勺的时候闷闷不乐的想:少主现在也是真好看,跟师父差不多了。我只小他数月,他却比我高出一截,还比我强壮,就算没有内力,单比力气,我肯定也不如他。看来山庄里的膳食是比谷中好得多。苦了我了,唉。 这一年是他们的十六岁。 何四已经把姚溪暮当做接班人培养,平日无事便亲自带他料理谷中事物,或是跟着裴青玉训练山庄未来的死士。他的内力恢复了五成,还是没有达到解开气锁的程度,乌谨偶尔会上山点拨,监督他练剑、背诵口诀,顺便劝慰他不急。 这几年,姚溪暮没有再见到过李晖茂,若不是那颗熠熠生辉的宝珠和白玉杯,他甚至觉得跟李晖茂的见面是一场梦。 他没有想到让他再一次回到落梅山庄的原因竟是现任庄主江静深的死讯。那是在江晚舟回去的大半年后,在四月一个落满鲜花的早晨,姚溪暮得到了江静深死去的消息。 病死的,江静深一直身体不佳,姚溪暮知道。此时他看着垂手而立的何四,何四拿着信笺站了很久很久,终于叹出一口气。 何四作为四尊使之一,带着姚溪暮回山庄奔丧。 此时刚满十七岁的江晚舟接任了落梅庄主的位置,一身重孝的他,被已在江湖中成名二十载的剑客钟吕挑战,他看着钟吕的剑,轻轻说了一声:“走吧,父亲孝期,我的剑不想染血。”钟吕被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他拔出剑,说道:“若我死于你剑下,算为江庄主殉葬,死得其所。” 谁都没有看清江晚舟什么时候出的剑,只看到钟吕的脖颈被切开,鲜血喷洒而出,如同风声。江晚舟收剑回身,俊美的像个年轻的神祇。 这是姚溪暮再一次见到江晚舟的样子。 太强了,少主的剑法已经超过入神入化的地步,堪称上天入地。姚溪暮看向江晚舟,江晚舟的眼神只是淡淡的扫过他,没有一丝波澜。 庄中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他跑到未消居,薄绿和染樱出来迎他,他道:“几年不见,姐姐们漂亮的简直让我不敢相认。” 薄绿和染樱一怔,才回过神来,道:“姚少爷!” “正是在下。”姚溪暮冲两人行了一礼,嘴唇朝内抿起,还是小时候那副顽皮样子。” “哎呀!果然是你!可算是回来了。”薄绿有些激动,走到他面前,拿起绢子往他身上扔,骂道:“小没良心的,你可算回来了!”染樱也走上前,发现自己才达到他耳际,有些感慨:“就是,长这么高了,去了这么久,一点信儿都没有。总是听得乌先生说起你,亏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记得姐姐。” “那怎么敢忘,姐姐们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姚溪暮笑嘻嘻地说:“我在鹤唳谷可挂念姐姐们了,这次有机会回来,也没忘给姐姐带礼物。”他取过背上的包袱,打开一看,华光璀璨,竟然是一匹蜀锦。 蜀锦珍贵,产量极低,多进贡给皇室。这是姚溪暮听得要回山庄央求了唐妙妙好久,唐妙妙才托人找门路为他去锦官城去购了一匹。也是运气好,今年进贡给皇家之后还剩余几匹,不然根本落不到他手里。 二女虽长居落梅山庄,奇珍异宝也多见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蜀锦这样的稀罕物件。薄绿轻轻触摸,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耀。 “这、这也太珍贵了。” 姚溪暮把蜀锦往薄绿怀里一塞:“收着吧,做衣服怕是不够,做鞋多好看。” “这样珍贵的好料子,谁会舍得用来做鞋子。”染樱往姚溪暮额上轻戳一记,若有所思道:“给少主做倒是不错。” “不可以。”姚溪暮赶紧阻止:“这是我送给姐姐们的好东西,干嘛给他?不可以给他做,要是我真看到他穿了这个做的鞋,我就恼了,再不会理你们。” “好好好,就听你的。”二女欢天喜地的收下蜀锦,拉着姚溪暮进了厅中,薄绿为他泡了一杯玫瑰香露,染樱拿来一堆他以往爱吃的点心。 姚溪暮往嘴里丢了一只鸡油卷,眯着眼睛,看着撩开门帘走进的少年。 少年看到姚溪暮也是一惊,继而微微一笑,嘴角抿出两只浅浅的梨涡,秀雅文弱:“今日家里来客人了吗?” 姚溪暮歪头看着染樱,含糊道:“这是谁?”没等染樱回答,他突然想起乌谨说过的少主现在的伴读——他走之后就接了他的班,从不跟少主掐架的斯斯文文的好孩子。 “哦,我想起来了。”姚溪暮跳起来,绕着人家转了一圈,“那个人就是你呀。” 染樱重新将他拉回凳子上,薄绿伶俐,立马说道:“温公子说哪里话,姚少爷才不是客人,他是回家的人。你来之前,他就在这里了。” “是蝉衣唐突了,望姚少爷恕罪。”少年微笑着向他赔罪。 姚溪暮歪着头打量他,想着这人姓温,又自称蝉衣,那便叫温蝉衣了,连名字就是药,可见是个苦命的。温蝉衣作文士打扮,头戴方巾,身穿同色直裰。眉目不如姚溪暮那般美的惊人,倒也秀雅温润。不过,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半点武功都不会。 “温……”姚溪暮搔搔头,扑闪着眼睛,叫道:“温小兄弟。”他解释:“你比我小一岁。” “既如此,若姚少爷不介意,就叫我蝉衣吧。”温蝉衣客气一笑,往内室走去:“我还要替少主找书,失陪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嗓音叫道:“蝉衣。”接着江晚舟撩开门帘,走了进来,问:“找到了么?” 江晚舟没料到姚溪暮在这里,瞥见满桌点心,姚溪暮正翘着二郎腿大模大样的坐着吃果子,脸上都是点心渣子,顿时皱了眉头,不自觉语气变得严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染樱和薄绿两位姐姐啊。”姚溪暮很不爽,凭什么江晚舟一见到自己就老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于是回嘴道:“不可以吗?” “也罢,反正你明日就走,随你爱待多久待多久。”江晚舟不再看他,举步朝温蝉衣走去,两人并肩走进室内。姚溪暮看在眼里简直要气炸,他哼了一声,道:“我还偏不走了,这次回来,我要待在我师父身边,直到我突破北风诀,再参透东风诀。” “真的?”江晚舟回过身:“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既然你愿意留在山庄,那今日起,就算做你五年死士之期的开始吧。”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2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 江晚舟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有些微微失神,表面却不动声色,正色道:“从明日起,你得随我练武,我看看你这些年是不是都在偷懒。” “晚舟哥哥,你是我爹呀?你让我来我就来?”姚溪暮翻了一个白眼:“呵呵,还随你练武?谁不知道从小我就打不过你,你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还少了?我再也不干这苦差事了,你找别人吧。”他眼珠一转,盯着温蝉衣道:“你找蝉衣去啊。” “蝉衣跟你不同,你是签了字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能赖账。”江晚舟回头看了温蝉衣一眼,下意识的携了他的手,倒是保护的姿态,又冲姚溪暮道:“你现在既成了死士,那也就不能与我兄弟相称,同旁人一样,叫少主吧。” “少主。”姚溪暮把头一扬:“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既然五年之期从今日起,那不管我在山庄也好,回鹤唳谷也罢,只要期限一到,你我再无瓜葛。” “那你得随我吩咐。” “好。”姚溪暮点点头,伸出一只手,道:“击掌为誓。” “不必。”江晚舟冷笑一声:“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何况还有契约作证,用得着同你击掌么?” 说完他携了温蝉衣,闪身进了内室。 “哼!”姚溪暮回身一脚踹翻椅子,气鼓鼓地摔门而出。 留下染樱和薄绿面面相觑。 “唉。”染樱收拾着桌子:“还想着少主和姚少爷长大一点会好些,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见面就闹别扭。” 薄绿把姚溪暮踹翻的椅子扶起来:“今日还算好,没有打起来。” “快了。”染樱忧心忡忡。 第26章 萌芽(上) 姚溪暮回了药庐,他冲进去将清瘦的林疏雨一把抱起,一连转了两圈,乐道:“疏雨哥哥,我回来啦!” 林疏雨被他折腾的眼前发黑,忙道:“我晕,快,快放我下来。”姚溪暮心中一惊,想起林疏雨体弱,小心翼翼地放了他到榻上半躺,林疏雨抚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才平静下来看着姚溪暮,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轻声道:“师弟还是这么调皮。” 姚溪暮吐吐舌头,在他身边坐下来,手掌按在他背上,助他调理内息。林疏雨摆摆手:“你内力被锁,不要如此辛苦。” “没关系的,恢复了六成呢,只是还没到冲开气锁的地步。为师兄调理内息,那是绰绰有余啦。” 半盏茶后,林疏雨脉象平稳,气息悠长,显然是恢复过来了。姚溪暮撤了内力,兜住林疏雨的肩膀,说道:“何四叔回了鹤唳谷,师父也不在,不知道跑哪去了,谁来帮我突破风字诀啊?” “还有绛英使啊。” “谷娘娘对师父自创的秘诀不清楚,而且练习内功心法的路数也不同。不过,我可以找她指点我的剑法!太好了!” 谷晴柔再次看到姚溪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哎哟,变成这副样子了,你是吃什么长的?”姚溪暮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吃粮食啊。”谷晴柔抬手搓揉着他的脸:“人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当真不假。”姚溪暮挣开谷晴柔的魔爪,撒娇道:“晴姨,再搓我脸皮都要掉了。” “就是要给你搓掉,看你是不是戴着□□。” “才没有,晴姨你不要看到人家长得漂亮就觉得是假的。” “看不出来还学会臭美了,回来干什么呀?” “想晴姨了,就回来了。” “少来花言巧语。”谷晴柔为他掸去肩膀处的一小块尘泥:“让我指点剑法的吧?” “这是其一,最重要的真是想晴姨了,特别是何四叔跟我说晴姨是我爹爹的大师姐之后,晴姨在我心里就跟亲娘没什么分别。” “何四把这个都告诉你了?”谷晴柔神色微变,道:“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了,他说我小,不跟我说大人的事。” “那还好。”谷晴柔道:“你爹姚老三没了,我们都很难过。”她叹了一口气:“想要报仇,你得把功夫先练好。” 然而谷晴柔没有亲自指点他,一边喝酒一边跟他说:“跟少主打去,少主把我这里有的剑谱都快练完了。” “我打不过。”姚溪暮老实巴交。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使打不过,能作为少主的对手也对你大有裨益的。” “旁人就算了,少主打我从来不留情面。” “那你自己挑,挑中谁就让谁跟你练吧。” 姚溪暮一连挑战了山庄内六位高手,没有败绩,又花了三个月破了寒梅十二影的剑阵。正沾沾自喜之际,江晚舟又道:“明日起,你随我练剑。” “你都人剑合一,天下无敌了,还要我陪吗?”姚溪暮不肯。 “少废话。” “那先说好,练剑可以。你不要动不动就打人,我一旦受伤,就再不陪你练了。” 江晚舟一怔:“练剑哪有不受伤的?” “点到为止懂不懂?” “好吧。” 练剑的场地还是在雪屿坞,谷晴柔眼皮子底下。 姚溪暮的剑法大有长进,且在鹤唳谷中受影响很深——完全没有什么花招式空架子,直白的要命,目的就一个,取人性命。 江晚舟见他来的咄咄逼人,不禁莞尔,道:“你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姚溪暮没有搭话,挥动着破晓,剑气如虹。 回庄以来,姚溪暮对温蝉衣一直看不顺眼,特别是得知他住进了自己以前所在的小院。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而且看他与江晚舟同进同出,有时江晚舟梳头他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等着。有时他采一朵花给江晚舟看,江晚舟那个万年冰山脸也漾起笑容。江晚舟读书时有所不解,常听他解读。 亲热的像对小夫妻。姚溪暮气愤的想:以前只有我跟晚舟哥哥这么亲热的,他没去过山下,都是我讲给他听,我还睡他的大床,吃他的点心。现在全没我份儿了,被这个叫温蝉衣的给占了去了。 就像此时,姚溪暮打着哈欠,看到坐在案前的温蝉衣垂着头写着什么,江晚舟凑近去看,两人头都挨在一块儿了。 姚溪暮十分生气,越发觉得这二人不顺眼。到了饭点,染樱将膳食摆好,让姚溪暮留下一同用膳。 姚溪暮阴阳怪气:“我学识浅陋,不敢与先生同桌。” 温蝉衣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与他计较。江晚舟抬头道:“那你去厨房与下人们一道吃。” 姚溪暮气的没吃饭。 还是薄绿惦记着他,送了块蜂蜜糕饼给他:“好好的,怎么又跟少主生气呢?” “没有。”姚溪暮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弟弟,你这是吃醋了?”薄绿用绢子捂住嘴,嗤嗤笑起来。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3 蜂蜜糕饼入口即化,又甜又香,姚溪暮几大口吃完,问的含糊:“这是甜的啊,哪来的醋?” “谁说你这个,你像吃温公子和少主的醋。” 姚溪暮一抹嘴:“我吃他俩的醋干嘛?” “那你看到少主和温公子亲近,为何不喜啊?” “是啊,为何不喜呢?”姚溪暮喃喃自语。 谷晴柔不跟江晚舟动手,因为江晚舟纵蝶之数比之她还要差几十只,于是练剑仍要纵蝶,姚溪暮坐在树下看他纵蝶。 深秋了,只剩下最后一只蝴蝶。江晚舟的剑气细密如网,迅疾如电,清冷如露,困住倦怠的蝴蝶。蝴蝶上下翻飞,终于力竭,眼看就要撞上剑刃,江晚舟撤了剑,将蝴蝶接在掌中,又轻轻一抬,将蝴蝶放走。 蝶迷秋一叶,剑梦夜三更。 这晚姚溪暮做了三个梦。 第一个,他梦到自己变成了被江晚舟剑气所困的那只蝴蝶,无论他如何翻飞,也飞不出这如露如电的迷网。江晚舟不撤剑,他飞不停,他不停地呼唤,江晚舟就是听不见。一急,醒了。 擦了满头的汗,又喝了一杯水,重新睡下。 第二个,他梦到几年前他第一次离开山庄时留宿的小楼,他从二楼窥探下去,看见桌上两人交叠的姿势。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走近一点,再近一点——此处删去45字————他举着灯笼,走的更近,下面那人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媚眼如丝。姚溪暮退后两步,碰倒凳子,惊醒。 睁眼看见窗外月至中天,夜正深沉,姚溪暮又沉沉睡去。 第三个,他梦见他躺在江晚舟的大床上,两人不知为何打起来,他扑到江晚舟身上,江晚舟翻身压住了他,再也挣扎不开。四目相对,第二个梦中的媚眼如丝出现在他自己的脸上,他吻住江晚舟,互相为对方脱去了衣物,两人luo裎相对,缠绵如火。他的身体渐热,急需找到一个出口。江晚舟只顾压住他不放,他将双手攀住江晚舟的脖颈,叫道:“晚舟哥哥,你帮我。”梦中他觉得羞耻,知道应该醒过来,可又暗自喜欢这样的舒服迷乱,故而不忍醒来。江晚舟俯身,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额上的汗水滴落在姚溪暮脸上,烫的他一激灵。 “妈呀!”姚溪暮大叫一声,梦境像水上的倒影晃动,接着破碎,他坐起身,大口喘气,又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妈!” 第27章 萌芽(下) 平复了呼吸,姚溪暮摸着滚烫的双颊,又伸手往亵裤一探,那里果然一片黏腻。他惴惴不安的起身打水将亵裤洗了晾好,然后穿戴整齐走进林疏雨的房间,林疏雨眠浅,他一走进就被惊醒。看清是姚溪暮,便奇道:“小溪暮,天还没亮呢,你不睡觉?” “师兄,我好像病了。”姚溪暮忧心忡忡。 “怎么了?”林疏雨摸他额头,又牵过他的手,为他把脉。 “没有问题啊。” “不是。”姚溪暮收回手,小声而快速的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林疏雨,当然,他没有说他的梦。 “之前在鹤唳谷也有过两回,又不像是尿床。师兄,我是得了什么病吗?有时候不是做梦,那里也会硬起来。”姚溪暮绞动着手指,十分担心。 “噗嗤。”林疏雨笑出声,摸摸姚溪暮的头:“师弟,你长大啦,该娶媳妇了。” “师兄,我好好跟你说,你干嘛取笑我。” “我没有取笑你。”林疏雨起身,姚溪暮很伶俐的帮他穿衣。 “这叫梦遗,是男孩子长大的象征。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可以练剑看书,转移注意力,但最好的办法就是娶媳妇啦。”林疏雨忍不住打趣:“你老实说,是不是还做了个好梦?” 姚溪暮他在山下也混过几个月,跟着的那家戏班子里有几个比他大的男孩,私下里也听他们说起过一些,甚至在有钱人家唱完之后,唱旦角的漂亮男孩子会被带进主人家的房里。亏他当时还天真的以为是主人家看得满意,单独留小戏子吃果子喝茶。还有在青楼里,他见过男人们搂着姑娘们亲嘴的样子,不过这些都没有在那处小楼里撞见的直观。原来如此啊! 林疏雨见他若有所思,更觉有趣,追问:“是梦到哪个姑娘了?”姚溪暮想起梦中人,“腾”地红了脸,好在天色暗淡,林疏雨看不见,只看见他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他抓起自己的剑,说:“我练剑去,练剑!”说完转身就跑,一直跑到雪屿坞,拔出破晓,练到太阳升起。江晚舟来的时候,看到他练的起劲,便手持月影,同他对招。 姚溪暮一见是他,如同像见了鬼,收了剑就跑。不仅如此,他来未消居也鬼鬼祟祟,只跟染樱薄绿说话,江晚舟一露面,他就开溜。 江晚舟怒了,侧身堵住他去路,问道:“你往哪里去?” “我回药庐。”姚溪暮别别扭扭,连头都不敢抬。 “你怎么回事?”江晚舟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说道:“你看着我。” “干什么呀?干什么?”姚溪暮打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眼中水波潋滟,倒有点含羞带怯的意味。江晚舟猛然见到,心中怦然跳动,轻咳了一声,不知为何也生出几分疑惑来。好在眼神还是清明正直的,他问:“你最近老躲我干什么?” “没有啊。”姚溪暮眼神闪躲,矢口否认:“没有吧?” 两人对视了半晌,气氛有些不同,江晚舟有些面热,姚溪暮更是连耳带颊红了一片。 因为江晚舟想起姚溪暮女装时那副俏生生的模样,姚溪暮则是一见到江晚舟就想起那不像话的春梦。 “呃……” “我……” 两人同时开口,江晚舟顿了顿,对姚溪暮说:“你先说。” “我没什么说的了。”姚溪暮说完又要开溜,被江晚舟一把扯住:“不许走,随我练剑去。” 去练剑是好的,因为不会有温蝉衣那个跟班跟着,毕竟雪屿坞他上不去。可是温蝉衣提出想要看两人练剑,江晚舟就带着他,到了崖下,江晚舟很温柔的揽住他腰身掠上山崖。温蝉衣搂着江晚舟肩膀,衣袂纷飞,惊道:“竟是如此?” 姚溪暮看的眼中冒火,转身回了药庐。 去你妈的,你们卿卿我我去吧,还练啥剑。 江晚舟跟温蝉衣介绍着雪屿坞上的一草一木,还说因为蝉衣从来都没有说过要上来,他也不便自作主张,其实早就想带他上来看一看。两人说的兴起,没有发现姚溪暮的缺席。 待到练剑的时候,江晚舟发现对手没了。 “姚溪暮呢?”江晚舟疑惑道。 “他没有跟我们一路吗?”温蝉衣问。 “我看他根本就没上来。”谷晴柔在树下小酌,头也不抬。 江晚舟气势汹汹地去药庐逮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4 人,姚溪暮故意躲起来,让他遍寻不到,他十分气恼。不过江晚舟现在接任了庄主的重任,不能像以前一样跟姚溪暮耗时间拉长战线。 现在姚溪暮作为庄里的死士,倒也没有派他出去,他的任务就是陪少主练剑。本来江晚舟打算让他回来组另外的剑阵,看到他的剑法之后直接放弃了。剑阵讲究配合,姚溪暮的剑法太过直白,没有配合别人的余地,一使起来六亲不认,锋芒毕露,剑气纵横,怕是连同伴都要伤及。 谷晴柔把刺秦和夸父追日的剑法都教给了姚溪暮,他很聪明,也肯吃苦,这个年纪能练到这样,算是小有成就。 江晚舟练剑太过寂寞,谷晴柔只作示范或是出声指点,他常常看的目眩神迷,谷晴柔却不同他过招。高手之间,决定胜负的就是生死,何况他是知道自己目前还是不如谷晴柔的。 姚溪暮有天赋,又肯吃苦,加之从小就专窥着自己的短处练功。如今功力大进,原来的习惯也是没改,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对手,虽然姚溪暮打不过自己,但江晚舟会分析他们过招的每一个细节,总能总结出自己哪里还有不足,而后弥补。除了姚溪暮,江晚舟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更适合陪自己练剑的人。 可是一连过了好几日,姚溪暮仍是不露面,江晚舟又一次主动去了药庐找他。姚溪暮不知道怎么瞎搞的,练内力的时候出了岔子,把封了他好几年的气锁给冲开了。封锁的内力如江海奔腾,他不会疏导,乌谨又不在身边,又惊又急之下,他强行将内力归于丹田,伤了经脉。 江晚舟看到他的时候,他有气无力的昏睡在床上,唇角隐约有血迹。 “怎么弄成这样?”江晚舟问正在为姚溪暮擦脸的林疏雨。 “小溪暮受了内伤。”林疏雨一句一喘气,声音轻柔:“他冲开了气锁,师父不在,无人为他疏导,他现在体内有两股真气互相抵触,我连他的脉门都不敢摸。” 江晚舟抬起他的手腕,亲自把脉,做了准备,还被震的后退两步,林疏雨说的果然不假。江晚舟盯着姚溪暮苍白的脸色,解下身上的织金外袍,递给林疏雨,只着一身月白色的细绫中衣,脱靴上榻道:“等不到乌先生了,我来帮他。”他将姚溪暮扶起,靠在自己怀中,用手抵住他的背。 “有劳少主。”林疏雨躬身行了一礼,退身关门。 第28章 情起 姚溪暮软绵绵的,双目紧闭,睫毛浓长如蛾翅。江晚舟的心又砰砰砰跳起来,另一只手朝下环住姚溪暮的腰,那腰身出奇的柔韧纤细。他看见姚溪暮秀美的侧脸,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副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静美的让人想到秋夜的月光。一想到月光,江晚舟就想起了月光下的少女,像是被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奇异而瑰丽的绮念烟花般蹿进江晚舟的脑海。他浑身一颤,暗骂了一句:祸害真是祸害。接着狠狠的闭上眼睛,将这些不着调的想法统统都排出去。 我要给祸害疏理他体内混乱的真气,他想,再不专心,一会儿真的将我的内力给他注进去了,非得两人一起走火入魔不可,那可就麻烦了。 平复了呼吸,江晚舟专心致志地替他疏导内力。 落梅山庄的秘传心法《梅花三弄》只有每任庄主可练,江静一直对外宣称闭关,其实是因为身患麻风不能见人。他深知自己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将平生功力分次尽数输予儿子江晚舟,江晚舟方能突飞猛进,迅速步入梅花三弄的最高层孤标清骨。 此内力清而正,与姚溪暮所练的云风诀还算是同一路数。 姚溪暮先前强行将气锁内被封的内力归于丹田,与丹田内已有的内力相冲,两股内力没有融合,是以伤了经脉。必须要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替他疏通融合,重新导入丹田。 江晚舟来的正是时候,暖洋洋的真气输入姚溪暮体内,缓缓地修复着他受创的经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江晚舟的真气在姚溪暮体内绕了一个小周天,确认了姚溪暮无碍之后,江晚舟撤了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看着仍然软绵绵地倒在自己怀中的姚溪暮。 运功时的热气蒸腾,桃花颜色浮上姚溪暮的脸颊。光润的皮肤,鲜红的嘴唇。 真美啊!江晚舟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去,目光落在那玲珑秀美的嘴唇上。江晚舟动了动身体,将垂在他臂弯的脑袋微微抬起。 平时总是大呼小叫的嘴此时闭的紧紧的,这个祸害真是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江晚舟盯着他的嘴唇,越发觉得那里抹了蜜,是甜的,他头越俯越低,并鬼使神差的想着:一定很甜,我亲他一下,就一下,反正他昏着,不会知道。 姚溪暮的嘴唇确实很甜,还像迷梦一般香软,使得江晚舟在上面辗转肆虐,不舍离开。 直到他睁眼看到姚溪暮迷惘的眼神。 那一瞬间,江晚舟懵了,姚溪暮被他整个罩在身下,也是一片茫然。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四目相对。 不知怎么又都红了脸。 江晚舟先醒悟过来,偏过头去,下榻默默套上靴子,穿上外袍,整理衣冠准备走人。 “晚舟哥哥,你……你……”姚溪暮坐起身,觉得这情形有点怪异,好像是两人一起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江晚舟穿上衣服就跑了,招呼也不打一个。这情形小时候不是没发生过,可是现在长大了,就觉得怪里怪气的。 “你别多想。”江晚舟系着衣带,头也不回:“我是帮你疏导内力,免得你的内伤更重。” “刚才你亲我了?”姚溪暮摸着嘴唇。 江晚舟呼吸一窒,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白。当即编了个理由,撒谎道:“运功到最后时,你气息不畅,我是为你渡气。” “我不信。”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晚舟听见他下地的声音,恨不得拔腿就跑,却又不想因此失了气度,也担心着他的身体,正要无奈回头数落他,后背却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姚溪暮环住他的腰,双手交叠揽在他下腹,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梦呓一般喃喃:“你就是亲我了,你还不承认。” 江晚舟深吸一口气,顾不得风度了,掰开他的双手,回身将他拦腰抱起,扔回床上,语气冰冷:“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好好养伤,少想些有的没的。” 说完他匆忙离开,跨出房门,几乎是跑回了未消居。 谎可以撒,可身体反应是诚实的。不能否认,当姚溪暮的身体贴上来时,江晚舟的欲望就微微抬头。此时回了未消居,他立即沐浴。靠在浴桶边缘,努力将桃红色的绮念赶出脑海,可是心里就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甚至变本加厉演变成要怎么扒~光姚溪暮,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5 把他压在身下,怎么吻他,怎么把那气死人的嘴巴堵的说不出话来。还要让他哭,让他臣服。 疯了疯了,江晚舟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某处涨的更加难受。 染樱侍候他洗澡,待到江晚舟起身时看到那勃发的器物,也是一惊,少主正值青春,如此热血倒也正常。她本就是夫人送到少主房中的侍女,服侍少主是分内之事。虽然江晚舟从来没有同她肌肤相亲过,但在别人眼中,她早就是少主房里的人,少主只要还没有娶正妻,她在庄里就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此刻她温婉地蹲下身,正要有所动作。 “染樱。”江晚舟挥开她,声音微微颤抖:“不用,你出去吧。” 这边姚溪暮也是没有睡好,梦境纷乱,他和江晚舟本来是在打架,从小打到大,可每一场打架最后都会演变为搂在一起亲嘴。最后一个梦很清晰,他们在雪屿坞练剑,他手底下没轻重,戳死了两只大蝴蝶。江晚舟给了他一个巴掌,他不服,当即挥剑要砍要杀,江晚舟夺了他的破晓,却又把黄昏双手捧上,说:“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把剑吗?我们往后不打了,我把这个给你。” 姚溪暮不干:“我两把都要。” “你怎么这么贪心?”江晚舟皱着眉头,“都给了你我怎么办?” “你不是有月影吗?” 江晚舟不再说话,一把把他推到桃花树的树干上,恶狠狠地吻上去,摇落一地落英缤纷。 完了,姚溪暮醒来盯着床帐,心想:我这是咋了?简直比受伤还痛苦,连觉也没法睡了。 他想着唐妙妙是见过世面的,就写了一张纸条夹在送往鹤唳谷的日常书信里,讨教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回山庄之前被她下了什么毒,如果是就别废话,赶紧附上解药。 姚溪暮等着唐妙妙的信,成天抓耳挠腮,没抓几天,乌谨回来了。 也不知乌谨去了哪里神游一圈,回来竟然有些失魂落魄,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质容貌,他看上去仍然风流潇洒。乌谨听说了姚溪暮冲开气锁一事,提起精神问他:“可有不妥?” “有啊,伤了经脉,吐了很多血。”姚溪暮瞪着无辜的眼睛,一派天真:“师兄给我熬了几天药,舒经活血的,喝起来很苦。” 乌谨抓过他手来把脉,发现脉象四平八稳,毫无异样,便运功一式,姚溪暮的护身真气自动运转抵挡,如云生海楼。 “这不是都突破了北风诀了?内力大进。”乌谨惊道:“谁替你护法的?” “少主。” 乌谨若有所思,只点了点头,对他道:“接下来的东风诀可能会难一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你不在的时候呢?” “不是有少主吗?他能帮你疏通内力,就已经摸透你练的心法了。毕竟他练的是《梅花三弄》,那真是好东西,微言大义,是所有的心法之宗,练成之后,练什么武功都容易。” 姚溪暮听了没说话,乌谨也没再说话。良久,乌谨解下腰间的一只葫芦递给姚溪暮,姚溪暮会意,起身为他沽了一葫芦自家酿的梅花酒。 梅花酒淡雅孤绝,喝起来寂寞,姚溪暮给乌谨炒了一碟花生米佐酒。乌谨闷声喝酒,仰头就干,喝完又把葫芦递给姚溪暮,葫芦太小,姚溪暮跑了一趟又一趟。后来梅花酒都没了,姚溪暮把埋在梨花树下的酒坛给抱出来了,乌谨指着酒坛,朦胧欲醉:“小胖,给为师拿来。” “好。”姚溪暮没心没肺,看出了乌谨是借酒消愁,却不阻止,一味让他喝。 林疏雨出门看见乌谨喝水一样正抱着坛子喝酒,而姚溪暮在一旁踮脚看热闹,他忙走上前来抱下已经喝得所剩无几的酒坛,抚着乌谨胸口,心疼道:“师父,这样喝酒多伤身啊。” “长恨此身非我有,无处江海寄平生。”乌谨颤巍巍地站起身,笑的比哭还难看:“心我都不要了,还怕伤身吗?” 姚溪暮拿起乌谨的酒葫芦,嗅了嗅,将剩余不多的残酒往嘴里倒,一边喝一边咕哝:“师父这是咋了?” “情之一字,误尽苍生。”乌谨拿过他手里的葫芦,将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道:“小胖,你记住这句话,往后能躲就躲,别像为师一般。” 姚溪暮不太明白,因为乌谨说的太笼统,而且他又不知道乌谨是怎么被情所困的。即使今晚目睹乌谨喝醉发一场酒疯,他还是认为师父是风流潇洒的,故而不以为然。 第29章 青梅 姚溪暮对乌谨因何为情所困十分感兴趣,便抱了一坛青梅酒去找谷晴柔,期望能听到乌谨的情史。 谷晴柔听到他说乌谨喝醉说的一番话,倒难得没有嘲笑,问他:“你来贿赂我,就是想知道你师父的那些小情儿吧?” “嗯嗯嗯!”姚溪暮化身小鸡啄米。 “那我可说了,回头你师父打你,我可不管。” “嗯嗯嗯!您说便是,不管我。”姚溪暮迫不及待。 “你师父是断袖。”谷晴柔语出惊人。 “啊?”姚溪暮大惊:“看不出来啊。” “当然看不出来,谁断袖还写脸上?”青梅酒入口微酸,之后回甜,回味无穷,谷晴柔赞道:“好酒啊,谁酿的?” “我!”姚溪暮往胸膛上一拍,骄傲道:“在鹤唳谷没好吃好喝的,我就自己做,何四叔也喜欢我做的酒菜。” “乖娃娃,越来越厉害了。”谷晴柔摸摸他的头。 姚溪暮乘机拉住她的袖子,撒娇道:“好晴姨,你继续说我师父是怎么断袖的,跟谁断袖了?我以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不成亲,现在明白了。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带谁来药庐,说来我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也没听说过我师父跟谁好啊。” “这些事难道还能天下皆知?你这娃娃也真是,难道上酒楼听说书的把你师父的情史变成八十一回,每日说上两回你才满意?再说,你什么时候行走过江湖?就下山那几个月?”谷晴柔把姚溪暮嘲讽的体无完肤,姚溪暮赶紧投降,给她斟酒,道:“好晴姨,我年纪小没见识,出一次院门还被人贬到山里去。您可怜可怜我,别提这茬了,还说我师父跟谁吧!” “跟谁?我想想。”谷晴柔努力回想,道:“他的情史说来可长了,最早他是跟他同门的师兄,两人同时入的师门,那人年纪只比他大一个月,学艺的时候他俩你照应我我帮助你的,他师门管束不严,弟子们都挺自由,他和那个师兄也好了几年,堪称形影不离。后来他那个师兄离开师门单干,没几年就成亲了,也就没什么往来了。他也跟蜀山的一个剑侠好过,在江湖中也算有名,那人我都见过,白衣翩然,卓尔不群。你师父跟他一起仗剑江湖,帮他清除了蜀山叛党,助他成了蜀山的六大长老之一。你师父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6 那会儿已经来了落梅山庄,当了青阳使。庄主病情严重,他留在山庄日夜照顾,也就过了一年半载,等他有空找剑侠的时候,剑侠在峨眉山出家当道士了,你师父为此消沉了好长一阵子。然后就是你去鹤唳谷的时候,你师父和销愁阁的阁主好上了,成天不在山庄里,治病医人的事都交给了林疏雨,又是庄主病重,这才把他召回来。”谷晴柔慢慢品酒,轻声道:“听说销愁阁的阁主三月初就要成亲了。”她继续语出惊人:“不过是跟男的,帖子都广散江湖了,乌谨肯定也收到了。这个消愁阁主做事也是疏狂旷达,令人佩服啊。” “这些人也真是的,师父一不在就乱来。”姚溪暮愤愤不平:“始乱终弃!” “他们之间的事还不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也许有什么误会矛盾,我们外人可是看不到的。” 姚溪暮为自家师父惋惜了一阵,又被谷晴柔诓着答应等梅花开了,再做两坛新的梅花清酒送到雪屿坞。 山庄里的生活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姚溪暮挺开心,无非还是陪少主练剑,这样混过五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比起小时候不同的是,他看到少主老是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上任庄主江静作古之后,总有人上门挑战,开打之前,姚溪暮都要凑上前,跟人打听江湖庙堂中事。比如江湖中出现了什么神鬼夜哭门,专门走奇奇怪怪的镖。又比如清心桥一直跟落梅山庄较劲,派了不少人来,非要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姚溪暮知道谷晴柔的剑快,甚至一直以为她在山庄里,就是替山庄保持天下第一剑名号的,现在才知道江湖中公认的天下第一剑是江静深,谷晴柔是第二。现在江静深既死,剑客们大多受了清心桥的蛊惑,来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上不了山庄,就丧心病狂的烧山下的梅花树,害的寒梅十二影一下山就先救火,江晚舟对此也是十分头疼,出手就毫不留情。遇到厉害的,谷晴柔就会和姚溪暮一起去观战。 江晚舟的身形如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宛如神仙。姚溪暮看的如痴如醉,忘记身在何方。 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状况比之前还要严重,简直到了不见江晚舟就想,白天晚上都想,做梦都梦见的程度。他没事就到未消居,老是跟染樱薄绿献殷勤,送她们林疏雨亲手调制的胭脂水粉逗人开心,为了打听江晚舟最近喜欢干什么。甚至开始跟温蝉衣谈天说地,就为了知道江晚舟最近读了哪些书。 他把这些把戏玩的活络,却怂的不敢见正主。一旦听到江晚舟的声音,瞥见江晚舟的人影,他急急忙忙就走。真走出去了,又舍不得,想着再看一眼,听一听他的声音。就扒在那门缝里,偷偷看一眼,或者贴在墙砖上,听着江晚舟说话。 一次他躲在幽窗外,听见江晚舟跟温蝉衣谈论诗书,竟然觉得心酸不已,差点落泪。其实他不知道,江晚舟是很清楚他在的,当人的武功高到某个程度了,什么细微的动静听不见?更别说姚溪暮心如擂鼓,也不从用龟息法隐藏呼吸。 江晚舟故意站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被罩在竹影里姚溪暮。 竹影摇清里那悲戚而落寞的面容,是江晚舟从未见过的,又偏偏那样的美。是玉兔灯下的小小鬼狐终于长大,又在暗夜里吸饱了月华,就等着上前来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身体上的诚实反应让他明白自己对姚溪暮应该是动了心思的。 不应该。 江晚舟是个自律的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在小的时候他就表现出极强的自控力,他知道读书练功才是正途,故而不愿作儿童的游戏。虽然江离希望他能天真一些活泼一些,符合他的年龄,不要太过沉闷,但他对此一直不以为然。 他的少年老成由来已久,到了如今十七岁,倒也挺符合他自己的所期望成为的强者模样。 孤高、强悍、冷漠。他也具备少年英雄特有的狂傲,好在他狂而不外露,傲而不凌人,连自己也未察觉。 所以,他认为自己对姚溪暮有了异样的心思之后,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觉得姚溪暮长成了祸害,祸害到了自己,害得自己不能心无旁骛地思考如何将父亲的天下第一剑名号成功过渡到自己身上,不能思考如何领导落梅山庄成为江湖第一大庄。而是天天想念姚溪暮,想见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又躲在门口窗下偷听偷看。 对于祸害,最好的方法绝对不是主动招惹,而是驱逐出境。 真要驱逐,江晚舟也没想好怎么狠下心,更何况眼见着快过年了,那就留他在庄上过了年再说吧。 第30章 吃醋 腊月二十五这天,鹤唳谷给落梅山庄送来一批死士,何四来了,带着唐妙妙。唐妙妙本该先行回唐门,可死活要跟何四来落梅山庄,说是想阿姚了,一定要见姚溪暮。 何四打量着越发玉树临风的姚溪暮,想着女儿若是真对他有意思,将来把他招作唐门的小女婿也不是不可以。这孩子跟妙妙合得来,武功不错,能疼人,还会做饭,确实不错。 姚溪暮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企图,汗流浃背地将他带到江晚舟面前,一溜烟跑到了后山避风头。 回了药庐,他想着自己安全了,刚出一口气就看见站在药圃里,一身红披风的唐妙妙,这姑娘已满十五,亭亭玉立,如同火玫瑰。林疏雨站在她身旁,两人在说话。 唐妙妙自己嗅着药味儿摸到后山来,看到这里遍种奇花异草,简直惊为天人,恰逢林疏雨在此伺弄。两人都是行家,当场交流起药毒经验,相谈甚欢。 林疏雨进了屋,留下唐妙妙一人在药圃的东看西看。姚溪暮想着,师兄真是心大,竟然把唐妙妙独自留在这里,万一她看到草药什么好,就给抢了去,不是白养了么? 他想到这一层,自动充当了监工,也走进了药圃里。唐妙妙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以至于姚溪暮走到她跟前,才发现,她先是惊的大叫一声,而后猛地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哈哈笑道:“阿姚!好久没见啦!”姚溪暮猝不及防,被扑的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没站住,一屁股坐倒在地,正好地上一个尖石头磕到了尾巴骨,登时“哎哟”一声,眼泪都疼出来了。 唐妙妙眨巴了两下眼睛,站稳了身子,疑惑道:“你屁股疼?” 姚溪暮忍着疼,慢悠悠地弓着身子起身,揉着尾巴骨,没好气道:“当然疼!你来试试?” 唐妙妙露出很无辜的表情,语气却十分的气恼羞涩:“胡说什么呢。”她看了姚溪暮一会儿,姚溪暮却一直在低头揉屁股,她带着点失落道:“原来你和你家少主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了,那我专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7 程给你带的东西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什么?”姚溪暮浑身一颤:“什么之礼?” “你都屁股疼了,还不承认吗?”唐妙妙转身在身上背着的小挎包里翻出一本册子,抛给姚溪暮,拊掌道:“反正带也带来了,你留着吧。” “什么东西?”姚溪暮接在手中,发现这是一本蓝底白皮的书册,封页上用小篆写着,姚溪暮念叨出声:“龙阳十八式。”他一边翻动一边抬头问唐妙妙:“是什么武功吗?” 唐妙妙没有回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姚溪暮翻了一页,瞬间将书合上,恼羞成怒道:“你耍我?” “干嘛耍你?”唐妙妙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一边往前方走了几步,揭开一块罩子,罩子里一丛长得像青菜的植物,唐妙妙倾身去看,啧啧感慨道:“你师父这药庐真是块宝地啊,居然连蓝风铃都能养活。” 姚溪暮大步上前,“吧唧”扣上罩子,严肃道:“被你瞎碰,也会养不活的。” “瞧你这小气样。”唐妙妙很不解:“至于么?”她捋着垂在耳际的小辫儿,歪头道:“不是你之前给我写信问我怎么办么?我也没给你下毒,怎么解啊?我当时回了信,是祝你和少主百年好合的,可是怕你曲解我的意思,就没让人捎来。我说阿姚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得过来帮他。这才好说歹说,让我爹爹带我来这里。” “你就这么帮我?”姚溪暮挥着手中的《龙阳十八式》,嚷嚷:“让我看这个?” “你别不领情。”唐妙妙柳眉倒竖:“很不好买到的,是我专门扮成男子去书肆买的,等了好久才买到这本名家画册,封面的字都是烫金的。” “妙妙姑奶奶。”姚溪暮冲她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将书捧在手里:“请收回吧,在下消受不起。” “别别,你这样折煞我了。”唐妙妙笑嘻嘻地摆手,却不接书本:“为你排忧解难是我分内之事,不必行此大礼。虽然你跟少主已行周公之礼,但这个书也可留着作情趣。” “情趣?你还看过了?”姚溪暮脸色大变,“你一个姑娘家,看这种东西?”他眼珠一转,威胁:“我要去告诉四叔。” “你告呗,你拿着这本书去告诉我爹爹说这是妙妙给我看的,你看他信不信?”唐妙妙偏着头,有恃无恐。 姚溪暮简直拿她没辙,欲哭无泪,说:“我现在只想回去把给你写信的自己掐死。” “别这样。”唐妙妙踮起脚拍他肩膀,“阿姚你看你这么漂亮,再难看的表情在你脸上都类似西子捧心,谁不心动啊?你跟你家少主怄气来鹤唳谷,这些我都知道。现在好了呀,你也回来了,你说你看到少主就心跳加速,白天黑夜都想着他……” “闭嘴!快闭嘴!”姚溪暮听到这些,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次又一次。 “好吧,就是你的这个症状,确实是中毒。”唐妙妙笑的神神秘秘:“但不是我给你下的哦,是你家少主给你下的。至于什么时候下的,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你先前也给他下了,不过他还没发作。这种毒叫做相思。”唐妙妙妆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吟诗:“入我相思门,始知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中了这种毒的人只有两种方式解脱,要么死,要么就跟下毒的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她笑靥如花:“我肯定舍不得阿姚你去死,所以专程带解药给你啦。” 姚溪暮正寻思着怎么跑路,恰巧阿大过来抬梯子,冲着姚溪暮比划一通,姚溪暮如遇大赦,忙不迭道:“师父叫我过去吗?这就去。”说完将《龙阳十八式》往怀里一揣,冲屋里的林疏雨喊道:“师兄,快出来看好你的花草,不然被猫扒拉了。” “说谁猫呢?”唐妙妙不依,上前打他,被阿大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没撵上。 晚上江晚舟设宴款待何四父女,也邀了乌谨和谷晴柔。 乌谨带着小徒弟姚溪暮,唐妙妙一见到他就使眼色让他过来挨着自己落座,姚溪暮假装没有看见,规规矩矩地跟着乌谨,坐在何四和乌谨的中间。唐妙妙没有如愿,狠狠地瞪了姚溪暮一眼。这场景看在何四眼中,却以为是姚溪暮害羞,觉得唐妙妙太不矜持,还轻声数落道:“妙妙,不可无礼。” 唐妙妙犹自不满,撅着嘴道:“刚才阿姚明明就说要跟我坐一块儿的,原来说话不算话。枉费我求了爹爹这么久带我来山庄,只为来见你,你却连跟我坐一块儿都不肯。”说着语气还哽咽了起来,还拿起手帕轻轻擦着眼角,楚楚可怜。 姚溪暮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见长,下意识的去看江晚舟,江晚舟面色平淡,并无波澜。他心中一动,脱口道:“刚才明明你说的可是要跟少主坐一块儿,这会儿怎么就变卦了?”他冲着何四说:“何四叔,你都不知道,妙妙其实很矜持。她只跟我说过,江湖中她最仰慕的就是落梅山庄的少主,少主功夫盖世,少年英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江晚舟,都笑了起来,谷晴柔忙打趣道:“既然如此,咱们这顿饭就算是定亲饭吧,唐门和落梅山庄结个亲家,也算是珠联璧合。” “谷姨您说哪的话。”唐妙妙很委屈:“我是仰慕少主,那只是敬仰,我心里还是喜欢阿姚的,这不一样。” 何四看她越说越不像话,赶紧举起酒,招呼着众人喝酒干杯,省的跟这俩孩子闲扯不清。 喝酒吃菜,众人谈古论今,说起如今江湖局势。江晚舟听得很认真,只是偶尔分心——唐妙妙时不时给姚溪暮碗里夹菜,虽然姚溪暮总是回报以白眼,唐妙妙再瞪回去。在江晚舟看来,这两人就是在他眼皮底下眉目传情,打情骂俏。 忒不像话。 殊不知姚溪暮一直在关心着他的反应,当他的眼神扫过,姚溪暮就是浑身一颤:啊,少主看我了。姚溪暮抱着碗,不让唐妙妙给夹菜,心内忐忑:少主会误会我的。 非常受罪的吃了一顿饭。 散席过后,何四跟江晚舟谈起鹤唳谷的情形,以及以后的打算,最后说到想要姚溪暮回去,作为鹤唳谷的下一任接班人。 江晚舟不放人,他自然而然的认为何四培养姚溪暮成接班人是借口,真是目的是招女婿。同时感到十分恼火,他藏着点小心思,却一直没有越雷池半步,那日的放肆让他不舒服了好些天——他一直觉得自控能力很强,那天在姚溪暮面前却失去了理智,竟然真的就亲上去了,简直是鬼使神差。他不声不响,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想着只要姚溪暮不跟别人好,那就跟小时候一样,还是自己的。 这大门都还没出,却有人主动上门来。姚溪暮瞎说的一通,说那个唐妙妙仰慕自己,江晚舟完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8 全不信,反而觉得这俩人在鹤唳谷八成就勾搭上了,十三四岁相遇,也是青梅竹马呀。 江晚舟暗暗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姚溪暮去鹤唳谷,又想这倒是个机会,把他放出去,省的祸害到自己。 两股念头在他心中撕扯着,令他感到不甘和痛楚。 舍不得,真舍不得。他脑海中浮现出姚溪暮乖乖倒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唇如花开,尝起来却比花蜜还甜。 不能再想了,江晚舟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企图靠练剑驱散脑海中的欲念。 新愁销复长,旧愁渐如霜。相思照不得,况此明月光。 罢了,祸害暂时驱散不去,回去睡觉吧。 走进内室,推门而入。 第31章 解药 姚溪暮站在几案旁,正在翻看案上的书。 江晚舟警觉,指着他:“偷剑的?又来偷黄昏?” “没,没有!你别冤枉人!”姚溪暮慌忙否认,又解释:“染樱姐姐去陪唐妙妙了,让我留在这里。” “留你在我这?干什么?”江晚舟奇道:“为什么不是你去陪唐妙妙?” “我为什么要去陪她?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我躲她还来不及呢。”姚溪暮开始有些气急败坏,语气慢慢软下来:“嗯,那个,少主,你回来了,我走了。” 江晚舟一把拽住他,扯到自己面前,逼视道:“你怕我?” “怕你?”姚溪暮抬头看向江晚舟,江晚舟的眸子幽深,瞳孔中印出小小的人影,那是他自己。姚溪暮忽而放松下来,露出了他惯常笑眯眯的表情,道:“怕呀,怕你打我,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打不过你的。” “不是这个。”江晚舟放开他,眼神却顺着他的鸦羽般的黑发落到肩膀,接着从手臂落到腰上。姚溪暮没有佩戴玉佩,腰上除了配剑破晓,就只挂了一只香囊,秋香色,上面绣着白中隐青的绿萼梅花。江晚舟看着眼熟,将其执起正要细看。 姚溪暮一把从他手里抢走,将香囊紧握在手心,退后几步,是一副防着江晚舟上前打人的样子。 “这原来是你的,可薄绿姐姐说你不要了,正要用剪子铰了,我瞧着不错,就讨来了,你可不能要回去。” “你喜欢就留着吧。”江晚舟边说边逼近他,姚溪暮怔住,下意识的往后退,一直抵到墙壁,退无可退。江晚舟伸手抚摸他的面容,声音柔和:“往后我不打你,你别怕我。” 姚溪暮咽下一口唾沫,瞪大眼睛,舍不得眨一下,在他面前,江晚舟的脸被烛光分割为明暗的极致,越发显得轮廓分明,鼻梁秀挺。他快要喘不过气,心想,少主这是怎么了?喝多了?他是不喝酒的呀。那这也是被下毒了吗?要是真被下毒了,倒是跟我一个样了。 那解、解药呢?解药是什么? 脑子一片空白,只零星的闪过《龙阳十八式》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唐妙妙说的话。 要么死,要么跟下毒的人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他不知不觉,脱口问道:“少主,你给我吗?” “什么?” “解药。” “解什么的?” 钟情有限岂难移,为我初心只在兹。天是鸾笺云是字,问君解不解相思。 气息扑面,含蜜似的红唇近在咫尺。姚溪暮主动吻上来的时候,江晚舟有点懵,他扳住姚溪暮的肩膀,下意识就要推开,可姚溪暮身面有墙抵着,推不动。接着他终于尝到了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甜美滋味,江晚舟在心中哀叹了一句天意难违。 江晚舟不喜与人亲密,更未和任何人亲吻过。但此时他在姚溪暮的唇上流连不去,肆意碾压,他吮过那秀薄的唇角,舔舐上唇那勾人的小唇尖,闯入甜如花房的口腔。 三月的风穿过桃花。 带着花香的阳光气息弥漫开来。 原本扳住姚溪暮肩膀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兜住他的腰,另一只扣在姚溪暮的后脑。姚溪暮的手,则一直牢牢地抱着江晚舟的颈项。 他们用心地亲吻,一遍又一遍,越吻越深入,越吻越熟练。 这个吻持续很长时间,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脸颊发烫。 姚溪暮的手悄悄下滑,解开了江晚舟的腰带,江晚舟按住他的手,眸子越发深沉——带着情yu。 “你真的要?”江晚舟喘息着,出言警告。 姚溪暮的眼神急切:“少主,给我吧。”他战栗着,近乎哀求:“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江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姚溪暮的头发有些松散,垂下几缕落在额前颊边。这个人很美,江晚舟从小就知道。他的下颌尖尖,红唇秀薄,时常含笑。眉目秾艳如工笔细细描绘晕染,更难得的是灵动异常,生机勃勃。 “怎么给?”江晚舟展臂脱去外袍,声音喑哑。 姚溪暮抿着唇,将屋里的灯一一吹灭,只余一盏。江晚舟不知所以,只站在原处看他。姚溪暮在影影绰绰的烛火里脱去身上的衣衫,一层又一层。 他将自己毫无保留的袒露在江晚舟面前,然后将灯灭掉。 月光成为屋子里仅剩的光芒。 月光化作一双温柔的手,一一抚过姚溪暮的脖颈,胸膛,小腹……打开姚溪暮周身的毛孔,让他舒服的说不出话来。月光本来是冷的,但江晚舟成为了它的影子,冷意便化作了灼热的叹息,又让人疼痛,深入姚溪暮的四肢百骸,化作虚浮如泡沫的快乐。 姚溪暮攀住江晚舟的肩膀,像溺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 “晚舟哥哥……” 江晚舟停下来,额上的汗滴落在姚溪暮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般轻吻过姚溪暮的额头,他纠正:“叫少主吧……” “少主……唔……我的……” 话语被摇晃的破破碎碎,如同窗纸上错落萧疏的影子,被夜风吹动,不停颤动。 绿萼梅的香气隐隐约约透进来。 早上是姚溪暮先醒来的,看见江晚舟的面容触手可及,他才确认不是梦里,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姚溪暮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填满,觉得这简直比练成云风诀还要痛快。 他小心翼翼地探身往江晚舟脸上亲了一口,江晚舟觉得痒痒,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姚溪暮犹不安分,不住抠弄江晚舟的手心。江晚舟被他闹的无可奈何,不得不睁开眼睛,跟他对视了。 想到被子底下都还是luo袒相对的情形,两人又一起红了脸,江晚舟松开了姚溪暮的手,姚溪暮别过头去。 默默起身穿好衣衫,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用了早膳。 这情形跟小时候并无不同,但真的不一样了,气氛不一样。具体的姚溪暮说不上来,反正他老是害羞,不敢盯着江晚舟。 江晚舟则表现的比他沉稳,但耳根暗暗发红,他也害羞。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39 自那天以后,两人又有过几次亲亲摸摸,都是姚溪暮主动纠缠,而且在暗处藏着掖着怕人看见。不过还是没有瞒过染樱,染樱震惊过后,看向姚溪暮的眼神渐渐变了,变得躲闪,又逐渐增加了厌恶与悲哀。 姚溪暮不太明白那些厌恶与悲哀从何而来,对于少女的心思,姚溪暮向来摸不到头脑,他只觉得难过,认为染樱是不再喜欢自己了。他去向林疏雨讨了姣梨玉颜粉,又冒着被乌谨责骂的危险,采了上好的火榴花研磨成胭脂膏子……但凡他知道的女孩子稀罕的玩意儿,他都一股脑送给染樱。觉得如此这般,染樱高兴了,对自己就还能像往常一样。 染樱拿着白玉盒子,看着盒盖上镌刻的楼空梨花图案,默默的将盒子浸入水中。 这一切都被江晚舟看在眼里,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盘算着是时候让姚溪暮离开山庄了。 第32章 抢亲 三月到了,销愁阁主宋逸之于三月十二成亲,乌谨按捺不住,带着姚溪暮下山抢亲去了。 姚溪暮很兴奋,骑在马上,回头问:“师父,咱们这是去销愁阁抢亲吗?” “正是!”乌谨打马上前,顺手给了姚溪暮坐骑一鞭,坐骑受疼,长嘶一声,撒开四蹄,风驰电掣一般将姚溪暮颠的七荤八素。 快要到得销愁阁所在的千秋山,路上的车马渐渐多起来,这些都是来拿着帖子来销愁阁观礼的人。乌谨带着姚溪暮将马匹寄在离千秋山最近的驿站中,又饱餐了一顿,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上了山。 千秋山景色优美,松涛如怒,峰峦耸翠,怪石如笋,清泉流溪。 姚溪暮一路上没顾着欣赏这奇绝风光,光变着法子向乌谨套话,就想知道他跟宋逸之是怎么一回事。乌谨脸色凝重,心事重重。不耐姚溪暮聒噪烦人,伸手就给他一个暴栗。姚溪暮被敲的很痛,捂着头撅着嘴到了山顶。 乌谨皱眉打量着他,叹了口气,出手帮他整理的衣襟,无奈道:“小胖,你十七了,别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撒娇。哪个大小伙子像你这样,也不嫌恶心。” “那我都十七了,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小胖了?我一点都不胖。”瓜子脸姚溪暮抗议道。 “那是为师对你的爱称!别不满意。”乌谨摸摸他的头,才发觉这孩子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带着一点对时间流逝过快的茫然无措,乌谨抬头看了看还有一小段距离的销愁阁,歪头道:“随我进去吧。” 销愁阁位于千秋山山顶,此处风景绝佳,屋舍俨然。销愁阁在江湖中名气很大,因为拿人钱财,替人销愁。只要出得起阁主开的价钱,就能销得动愁。 销愁阁主行事乖张,率性而为的名声在江湖中也很大,这次他昭告天下要与男子成亲,广发喜帖,也是奇事一桩。时日一到,人们都往千秋山赶来,此时来登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真心实意恭贺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 走到门口,有穿着喜庆的侍从相迎,接过帖子,看到是乌谨,便道:“是乌公子,快往里请。” 乌谨脸色越发深沉,牵着姚溪暮走进了大门。姚溪暮很少出门,上一次看人成亲还是好几年前江离成亲,此时他看着四处都装饰了红色绫罗,挂着红色灯笼,连树梢都扎着红色纱花,觉得有趣极了。乌谨不肯带着他去找宋逸之,便放他去前厅玩,叮嘱了不要捣乱,姚溪暮答应了,乌谨就没再耽搁,匆匆忙忙地起身掠过一处长廊,跑到后面去了。 看着师父对此处很熟悉的样子,应该是经常来的。姚溪暮转念一想,那可不是,他这次都是来抢亲的了,肯定是跟销愁阁主有过一腿的。真不知道这位阁主要跟什么人成亲,害的师父失魂落魄了那么久,居然亲自来抢亲。能让阁主舍了师父与之成亲的人,肯定不简单,多半是个男狐狸精! 姚溪暮很想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男狐狸精,这可比去前厅凑热闹有趣多了,心念一动,他偷偷摸摸尾随着乌谨,乌谨心烦意乱,竟也没有发觉。 销愁阁是处大宅子,分前后两个园子,前面的用作接待客人和学徒住的地方,尽头是一片平如明镜的湖水,山上桃花还未盛开,姹紫嫣红的是湖边的寒梅,湖上的廊桥连接了后面的园子,此处园子更为幽深精致,想来就是销愁阁主住的地方。 姚溪暮跳到空中,看到乌谨走进了一间屋子,他屏息凝气。飞身掠到屋檐下,偷听里面动静。 “碰咚” 里面好像有重物落地。姚溪暮竖起耳朵,觉得很不对劲。 里面很嘈杂,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几个服饰完全一样的人,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他们是销愁阁主的手下。 姚溪暮躲在檐角的阴影处,大气都不敢出。 几人走后,屋子里又有了动静。 “啪啦。”是东西摔碎的声音。 姚溪暮听到乌谨在骂。 “宋逸之,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你要成亲,你跟谁成?” “阿谨,我当然是跟你!我要不这样,你还能来找我吗!”这声音浑厚磁性,应当是那位销愁阁主。 “胡闹!”乌谨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生气:“我要是不来呢?” “你这不是来了吗?”宋逸之的声音听起来气定神闲,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姚溪暮为自家师父感到惋惜,这人太了解师父性子了,把他吃定了呀。 衣料摩擦的声音,肢体碰撞的声音,乌谨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胡来,唔……” 啊!男狐狸精其实就是师父自己啊!姚溪暮恍然大悟,猜的到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旖旎场景,师父被人亲了,他有点尴尬,觉得偷窥了师父的隐私,心里发虚,害怕被乌谨发现了之后打死。 里面又传来了动静。 “啪——” 销愁阁主很委屈:“你打我。”又补了一句:“你下手这么重,我的脸肿了,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还要拜堂呢。” 姚溪暮一惊,哟,师父扇人耳光了。 “你不胡说八道要死吗?”乌谨恨恨道:“你这样闹有什么意思?” “只要能让你回心转意,那就有意思。” 静默,长久的静默。 姚溪暮的腿有些发麻,但他不敢动,他听见乌谨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温柔:“逸之,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没有变过。” “那就跟我拜堂啊,先前那个庄主江静深对你有恩,你留在落梅山庄我也由你,可是现在他死了,你还留在那里干什么?效忠你那位少主吗?可那少主身体健康,没什么不治之症,不需要你留在他身边当什么劳什子青阳使,你就不能离开落梅山庄,跟我一起,留在逍遥阁吗?” 乌谨没有说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0 话,宋逸之还在絮絮叨叨的劝慰:“你说舍不得你那些草药,我这里的山势土地也不比他那里差,只要你想,都能给你移植过来。” “这倒不必。”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愿过来?” “同你成亲,如此惊世骇俗,传遍江湖,我的名声倒也罢了,落梅山庄的名声怎么办?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徒弟们还小呢。” “你大徒弟今年二十二了吧,四岁跟你,如今医术也尽得你的真传,说来由他接任你青阳使一职不是正好吗?你那个小徒弟,嘿嘿。”宋逸之的笑声很邪恶,“这小东西坏的很,他一直在屋子外面,咱们刚才的动静都被他听了去。” 姚溪暮闻言大惊,迅速将身子倒转,双足在梁上一点,转瞬功夫就已经掠出了五六丈开外。 然而屋里没有人追出来,姚溪暮停止御风,站在房顶上,回头一看。 刚才他所在的那处门口,此时倚着位身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该男子头发未束,双手笼在袖中,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嘿!小兄弟。”他冲姚溪暮叫道。 “您,您叫我?”姚溪暮心中惴惴,虽停下脚步,却不敢下来。 “谢谢啦!” 姚溪暮见他对自己挥手致意,眉眼弯弯,笑得意气风发,虽然英俊非凡的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半个时辰过后,穴道被制的乌谨套着和销愁阁主同款的大红喜服,盖着盖头,被人搀扶着跟宋逸之拜了堂。 送入洞房之前,有人起哄要宋逸之挑开盖头给大伙儿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好在宋逸之还忌惮着乌谨的武功,不敢当场犯浑,只笑吟吟的说新娘子害羞,往后大家就知道了。 又有人开玩笑说新娘子好凶,拜堂这天就给阁主一个耳光,宋逸之优雅地抬手,摸摸巴掌印:“打是亲骂是爱,这是情趣,你们懂什么?”说着,他揽住乌谨的肩头,温柔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入洞房吧。” 姚溪暮几乎能想象到盖头下乌谨快要喷火的眼睛,对于宋逸之不怕死的做法报以瞠目结舌的表情。 可是师父是喜欢这个人的,姚溪暮暗暗的想。前些日子师父得知他要成亲,黯然神伤了那么久,又亲自来抢亲,谁知道销愁阁主打的正是他的主意呢? 师父之所以生气大概只是因为阁主做事过于任性妄为,也不商量,类似胡闹吧。 能昭告天下跟一个男子成亲,不在乎世人的眼光,需要何等的勇气。姚溪暮想,如果我跟少主也能如此这般,那该多好。要是他不肯娶我,我就娶他。姚溪暮傻笑了几声,愉快的做着白日梦——我给他盖上盖头,也称他娘子,要是他打我,我也乐意。打是亲骂是爱呀,瞧人家销愁阁主多会想,这是情趣。 销愁阁的仆从得了宋逸之的指令,得知姚溪暮是乌谨的爱徒,立马将他尊为上宾,请他入了首席。 销愁阁富甲一方,阁主大婚,宴席自然是龙肝凤髓山珍海味。姚溪暮品尝着各种佳肴,琢磨着往后也学着这么做,他只顾埋头吃菜吃,吃的很认真,丝毫不理会同桌之人互相敬酒称兄道弟。 大快朵颐之后,他被仆从领着在前面园子住下,躺在床上了,他的一颗心才不安起来——跟师父来抢亲,却是把师父交代上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师父情形如何,宋逸之会把师父怎么样呢? 入洞房诶,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姚溪暮把双手垫在脑后,慢条斯理的浮想联翩,幻想着是自己跟江晚舟入洞房的场景。两人都穿着大红喜服,桌案上点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蜡烛,听说还要一起饮合卺酒。那饮过酒后就是行周公之礼,互相为对方除去礼服,这个时候江晚舟的脸会微微发红,因为他喝了酒。然后呢? 会亲吻,抚摸,相拥交叠倒在床上。 姚溪暮的身子渐渐热起来,他攥住那处热源,上下捋动了一番,心里想的都是他的少主。高-潮来临的那一刹,姚溪暮打定主意明天就回落梅山庄,他想江晚舟了。 他中了相思的毒,只要离开江晚舟,都感觉是毒入肺腑,失魂落魄。 第二天一早,他去后面园子找乌谨,没见着人,也没见着宋逸之。他拜托宋逸之的一个侍从进去通传自己要回去的消息,不一会儿,侍从又带来四个仆人,捧了一堆吃的玩的,还有一大包银子,又帮姚溪暮去马厩挑了一匹好马,说是销愁阁主感谢姚小兄弟,备了些薄礼相送,不成敬意。但因某种原因,不能亲自来相送,还希望小兄弟见谅。 姚溪暮只取过银子,说是其他东西太多了,不好带,在一大堆好吃的里面,挑了一盒最为精致的点心包上。又让仆从转告宋逸之,好好对乌谨,后会有期。姚溪暮牵着马下了山,却不知道他还在山上的师父,被宋逸之喂了乌谨自己研制的十香软经散,散去了内力。此时正四肢无力的伏在床上,任人蹂-躏。至于一个月后,乌谨功力恢复,追着逍遥阁主要砍要杀,那是后话了。 第33章 癯仙楼主(上) 姚溪暮刚到皖南地界,就被山吹拦了,说是让他不必回山庄了,少主交代了任务要他即刻去办,另有文书一封和锦囊一个。 姚溪暮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让他去金陵,出任八楼主之一的癯仙楼主,楼主的令牌玉印都在锦囊里。 “那是什么地方?”姚溪暮一头雾水:“癯仙楼主又是干什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当?” “不妨事,少主让我随姚少爷一道去。” “不用你。”姚溪暮想了想,对山吹道:“我得回去问他,问清楚了再去。” “少主如今不在山庄,姚公子回去也找不到人的。” “不在山庄,那他去哪了?” “这个就不是属下能知道的了,少主只吩咐过,见到姚公子之后,就让我同你一道去金陵。” “到了金陵呢?” “到了金陵先见玄风使,一切事宜由玄风使安排。” “玄风使?”姚溪暮打马向前,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呀,是那个人。”他回头冲山吹说道:“我知道,盛元坊我找得到!我先走一步!” 饶是销愁阁给他备的马好,姚溪暮也连赶了七八天路,才到了金陵。 再入金陵,姚溪暮心中泛起苦辣酸甜各种滋味,他牵着马,抬头看见金陵的巍巍城门,暗中紧了紧缰绳。 家门被灭的血海深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而是深深植入了姚溪暮的骨髓,幼时他还时常提起,自十多岁以后,他便没有在人前提过报仇,但他从无一日忘记过。 原来想过少主的武功好,落梅山庄的势力也很大,如果仇家太厉害就让少主帮忙。如今他不这样想了,这是他自己的事,应该由他亲自解决。如果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1 仇家太厉害,那就更不应该让江晚舟来涉险。 本少爷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有什么不能扛。姚溪暮心想,刀山火海都拼了。 此时他已经有所预感,能在一夜之间灭了都尉府的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没有什么能阻挡一颗复仇的心。即使在他面前,复仇之路仍然迷雾重重,但只要他活着,就能穿过这迷雾,为爹娘报仇! 一路思考着,姚溪暮没有关心周遭的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只是下意识地随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不知不觉,他抬头一看,盛元坊的招牌比几年前更加鲜亮。 此时是上午,坊中没有营业,只有几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进出,他将马寄在马厩,抬腿走进坊中。 穿着鲜绿色绸缎马甲的掌柜年纪不过四十五六,却满脸笑纹,听到有人找,此时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连打了一串哈欠,姚溪暮清楚的看到他嘴里有着三颗黄金大牙。 “本店营业时间是午时过后,敢问公子此时是来找人,还是办事的?” “找人。”姚溪暮亮出令牌,直截了当:“找金大乘,我从落梅山庄赶过来的。” “哟!”掌柜一惊,上前一手捂住姚溪暮的嘴,一手薅来一个小厮到自己面前,吩咐道:“快,快去请大老板过来,东家的人来了。”又转头打量着姚溪暮,压低声音道:“公子怎能直接提山庄名号?” “那又怎么了?”姚溪暮拿开他的肥手,不以为然:“银莲舫和盛元坊都是落梅山庄的产业,这谁不知道,还不让提了?” 掌柜看他说话大大咧咧,知道这是一个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便也不跟他多说,只将他往里面的厢房领。姚溪暮环顾四周,同几年前一样,仍是满眼的锦笼纱罩,金彩珠光,甚至其奢靡比几年前更甚。姚溪暮顺手挽住一条银红色的薄纱,认出这是很珍贵的寒烟绡,不由称赞道:“盛元坊生意不错呀!” 掌柜嘴里附和着,却悄悄在前面翻了一个白眼,姚溪暮走上前,碰他肩膀:“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事,绿娥姑娘还在这么?” “你还认识绿娥?”掌柜一惊,带他走到一处房门,撩开帘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姚溪暮走了进去,看见里面布置倒还雅致,西墙上挂着一幅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案上设有香炉,不过没有焚香,一旁置着七弦琴。两边的紫檀架上放了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盘子,里面放了苹果和佛手柑,满室果香。 姚溪暮在围屏前的椅中坐下,掌柜的亲自捧了茶来奉他,他也不客气,取了便往嘴里灌,解了渴就继续方才的话茬,道:“前几年我在这里来见过绿娥姐姐的。” 掌柜弓着胖身子,忖了片刻,一副恍然的表情,道:“我就说,听公子的口音,本就是金陵人士。要说咱们盛元坊,那金陵城的公子哥儿都趋之若鹜,公子来过也是应该的。不过绿娥嘛,去年有个扬州的富商看中了她,替她赎了身,她就跟了富商,富商没有正房,想来她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姚溪暮点点头,又跟掌柜的说些盛元坊的事,便知道此处是落梅山庄在京城收集各处信息的重要场所。掌柜的也弄清了姚溪暮是少主身边的人,这才痛心疾首道:“公子不常来这里,以后说话就要注意了,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被旁人听了去。说不定第二天满京城都知道少主派了公子来京城,他们会胡乱猜测公子所来的动机,说不定你就被盯上了,甩都甩不掉。” “危言耸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姚溪暮抽出破晓,比在掌柜的脖子上,炫耀道:“看到没有,就像这样!你怕不怕?” “怕。”掌柜汗出如浆,觉得姚溪暮大白天发癔症,随时都在抽风。姚溪暮得意洋洋的收了剑,坐回椅子上,坐累了,他就软绵绵的瘫着,把腿翘到扶手上。一会儿换一个姿势,越发不像样子。 等了快半个时辰,姚溪暮喝够了茶,开始剥盘子里的佛手柑吃。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金大乘终于来了,他穿了一件苍紫色的素软缎袍,额前垂下一缕如丝秀发,桃花眼顾盼生辉,手里的一把撒金轻骨紫檀扇被他摇的香风四溢。跟几年前一点区别都没有,还是那样妖孽。他看着姚溪暮,笑的风情万种,上前就搂住姚溪暮的肩膀,连声道歉:“哎呀,罪过罪过。我来晚了,有失远迎,好弟弟可别怪我。” 姚溪暮嘴里叼着柑肉,被他热情的举动惊的呆了一呆。 金大乘看清了姚溪暮的样貌,也怔住了。 姚溪暮很漂亮,比金大乘见过的所有男孩子加起来都漂亮,金大乘心中顿时不忿:几年前看到他还一脸稚气,婴儿肥也没褪。这才几年,竟长成这副模样了,人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变化不少呀。少主把这小子派来,是来夺我金陵第一美男称号的吗? “那个,玄风使,我是少主派来做事的,又不是来做生意的。您这般热情,我倒有点消受不起。”姚溪暮把他的手往外推。 “这不是习惯了么。”金大乘冲姚溪暮抛了一个媚眼:“哥哥这样惯了,你别介意。”他摇晃着扇子,落了座,拈过茶杯轻啜了一口茶,立马皱了眉头,呸呸呸吐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他斥道:“就拿这东西来招待新上任的癯仙楼主吗?” “小的不查。”掌柜连连道歉:“这就换碧钟上来。” “碧钟也不行,换鸿雪上品来,你知道他是谁吗?”金大乘指着姚溪暮,“癯仙楼主,敢怠慢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掌柜的速度很快,不过这次他找了一个美貌侍女端进了屋子,自己没有去。 “你知道我要来?还要当癯仙楼主?”姚溪暮发问。 “你以为我在京城,离皖南远,就什么事都不管吗?”金大乘用两根手指拈着茶盏,低头喝茶。 “那我当这个楼主是干嘛的?” “这事我正要跟你说呢。”金大乘一撩额发:“少主年少有为,想要励精图治振兴山庄,如今山庄有东西南北四使,暗香六合,八楼主,寒梅十二影,暗香六合人数已够,可八楼主只有五人,且云纹楼主还是由绛英使兼任。” “八楼主。”姚溪暮眨眨眼睛:“哪八楼啊?” “云纹楼、舞淮楼、眉楼、癯仙楼、关凤楼、白潇江水楼、枯柳楼、双鱼楼。” “我只知道云纹楼和眉楼,其他都没有听过。” “你当然没有听过,这些楼有的是真的有,比如说山庄里的云纹楼和盛元坊的眉楼,有的早就没有楼了,只是楼主的名号还保留着。这里头关凤楼、枯柳楼、癯仙楼已经很多年没有楼主了。” “你说了那么多,也没说我的癯仙楼是干什么的。”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2 金大乘唇角勾起,露出妖艳的笑容:“癯仙楼和眉楼是一对双子楼,眉楼楼主翟向笛负责收集江湖中的各路资料。癯仙楼主则根据资料,负责暗杀。” “我一个人?” “楼中有管事有剑客有死士,随时听候差遣。” “我明白了。”姚溪暮咬住下唇点点头,又抬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这还是被他当狗使了。” “能为少主分忧解难,怎么能说成当狗使呢。”金大乘拿着折扇轻敲了姚溪暮脑袋一记,“癯仙楼主空出多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少主能让你担任,那是他对你的信任。” “你是不是羡慕呀?”姚溪暮反问。 金大乘装模作样的点头:“羡慕呀。”他突然凑近姚溪暮,放轻声音道:“说来少主对你真是不一样,我记得前些年你到这里被少主捉-奸……” “别别别……”姚溪暮打断他:“别说那么难听,我那时候还小,来这里什么都没干,就跟姐姐们吃了几盘点心,这能算捉-奸吗?” “行吧,是我用词不当,胡说八道。就是当初少主得知你擅自来了京城,急得不得了,发了追字令,得知你的消息之后,又怕吓到你,让人只保证你的安全,不可轻举妄动。等他到了京城之后,立马亲自来找你,哪知道你在这里玩,跟小丫头们可开心了,把他是气坏了。” “是吗?”姚溪暮听得心花怒放,笑如春花绽放,完全忘记了被江晚舟找到之后打成猪头的惨状,甜滋滋的想着:原来那时候少主心里就有我了呀,竟然还会吃醋。是我那会儿不开窍,竟然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往后给他当狗便当狗吧,只要他开心,怎样都行。 第34章 癯仙楼主(下) 金大乘看他笑成了一朵花,眉眼生动,红唇馥馥。心中感叹,年轻真好诶,不能让人看见他这张脸,不然我京城第一美男的名号真得被他抢去了。 于是金大乘一挑眉头,计上心头,出言道:“弟弟此次来,少主可另有嘱托?” “有,这个是给你的。”姚溪暮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金大乘。他单手托腮,双目如星,样子十分纯良可爱:“我都没看,他都只是让山吹给我带话,让我来了金陵都听你的。” “上面写了什么?”姚溪暮伸长脖子。 “少主说的太对了,一切就交给我吧。”金大乘慢条斯理的将书信折好放入袖中:“这里头也是嘱咐我多照顾你。”他拎过茶壶为姚溪暮将茶水满上,又为自己续了一杯,姿势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他接着慢吞吞道:“癯仙楼对外说是维护盛元坊的安宁,其实是咱们山庄在京城中的死士机构。楼主所担之责十分慎重,不能被人随便瞧见真容,故而历任楼主都擅长易容之术。特别是像弟弟这样外貌出众的,很容易被人记住,必须要学会易容。” “我不会易容术。”姚溪暮想到了李晖茂,忽道:“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很擅长!我可以让他教我。” “你说的可是大盗李灰猫?” “正是!” 金大乘闻言撇撇嘴:“那只贼猫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找得到他?让他教你,来得及?” “诶?”姚溪暮眼珠一转,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露出坏笑,语气也变得揶揄:“金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他?” “你以为落梅山庄发的追字令是闹着玩的?你那时候在路上结识的人我可都知道,再说……”金大乘嘟囔:“我跟李灰猫比可你跟他熟。” “哦,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啊,这是我有所不知啦。”姚溪暮露出了然的神情,摊摊手:“那怎么办?找不到他,你教我?” 金大乘站起身,冲姚溪暮勾勾手指,头微微一侧,道:“跟我来。”说完他绕过紫檀架,走到靠墙的书架前,从暗格中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一叠人-皮-面具。 “你选一个吧。”金大乘将匣子递到姚溪暮面前。 姚溪暮瞪大眼睛,用手扒拉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这就是人-皮-面具?感觉好恶心。” “戴上去更恶心,选一个。” “我选……”姚溪暮拈出一张面色最白的,“这个。” 金大乘瞥了他一眼,认为他很有身为小白脸的自觉。 “换一个吧,这张是女的。” “女的?”姚溪暮迟疑了一阵,笨手笨脚的往脸上一贴:“女的就女的,我扮过女人。”他无所谓道:“你不是说我这个癯仙楼主不能被人认出来么,我就扮成个女的,这样就更没人知道我真身是个男的。” 金大乘替他戴好了面具,姚溪暮跳到铜镜前,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己,回头道:“还不错,我就扮成女人住在这里吧,有任务我就去,没有任务我还能帮你接客呢!” 这话恬不知耻的让金大乘瞠目结舌,心道要是少主知道癯仙楼主在盛元坊接客,还不得气死。他上前一把扯下姚溪暮脸上的女人面皮,疼的姚溪暮捂着脸嗷嗷乱叫,金大乘重新找了一张蜡黄脸的给他戴上。姚溪暮不满意:“这张好难看!” “让你不惹人注意就行,还挑什么好不好看。” 姚溪暮摸着脸,手指白皙,与蜡黄面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哥哥,你给我换一张,这太难看了!” “不行!”金大乘把匣子收起来锁好,回身仔细打量着他,安慰道:“不难看,只是很普通而已,你看习惯就好了。这种最好了,看了都记不住。如果遇到追杀的,你就往那人多的地方一钻,找死都找不到。” “可我手白啊。”姚溪暮摊开手,又摸了摸脖子,补充:“还有脖子,人家会认出来的。” “涂黄,我有核桃油。”金大乘回身拿了一个瓷瓶,塞到姚溪暮手里:“拿去吧。” “易容也没什么用,看骨相就能认出来。比如我就会,所以不论李大哥他化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天赋异禀?你记着,从今天起,你的代号叫小木,旁人都得用这个名字称呼你。” “小暮?我姚溪暮的暮?” “木头的木!” 金大乘帮助他改头换面,漂亮的姚溪暮变成了一个蜡黄面色的乡下笨小子,一张脸毫无特色,表情麻木,让人过目即忘。再也无法撼动金大乘金陵第一美男的地位。虽然姚溪暮的身段还是很好的,但既然他的长相已经毫无威胁,那就没有必要再隐藏这个了。 接下来金大乘带姚溪暮认识了眉楼楼主翟向笛,姚溪暮住进了与眉楼只隔了一个小花园的癯仙楼,也跟癯仙楼的管事薛长明和一干手下见了面。薛长明打理癯仙楼多年,跟代楼主没什么区别,大伙儿都只认他,并不把姚溪暮这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3 个突然出现的楼主放在眼中。姚溪暮对于大伙儿的淡漠也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事情都有人做,不用他操心,他过得比谁都舒坦。 不过他在癯仙楼里没住几天,觉得很无聊,就跑去抱金大乘大腿,死缠烂打,嚷着要去盛元坊住。 他说翟楼主都在盛元坊里有住处,他也要。 金大乘拗不过他,在临水的芷兰居给他安排了住所。 盛元坊热闹,又有许多漂亮姑娘。只可惜姚溪暮现在戴上了一张蜡黄的□□,小姑娘们瞧他呆头呆脑,都不大搭理他。 所幸他目前的身份是金大老板的远方表弟,大家不敢怠慢,再者他说甜言蜜语的本事还在,一来二去的也渐渐跟姑娘们混熟了,在盛元坊里帮姑娘们跑腿、送饭、拉客,常常得到恩客的赏钱,成了一个勤劳谄媚的顶好闲汉。 这天金大乘气势汹汹的走进厅中,将正在将碎银子往荷包里装的姚溪暮扯着耳朵拎出去,咬牙切齿:“虽说你住进来了,可你又不是真正的杂役,需要这么卖力吗?” 姚溪暮歪着头,很不解:“有银子赚,为什么不卖力?” “你很缺银子吗?” “那是,你倒是有产业,有钱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来这里这么久,我变丑了不说,连像样的衣裳都没添过一件,还不只得多跑跑腿赚点辛苦钱?” 金大乘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脸颊,使劲一拧:“死小子,昧着良心说话。你当楼主的月钱饭食衣料可都是跟按例给你了的,你还成天跑来跑去,这些蝇头小利你也看得上!你就缺这点银子?” “哎哎!人家要攒着以后娶媳妇儿用的,”姚溪暮痛叫:“脸皮破了破了!好哥哥,你放开我!” “亏我还借口说你是我远房表弟,安排了芷兰居让你住,你不好好读书练武,尽争着干这些个破事,成心给我丢人!” “我是在帮你嘛!”姚溪暮揉着脸蛋,眼泪汪汪,委屈万分:“我有读书练武的。” “我很稀罕你帮我吗?”金大乘瞪着他,眼底的泪痣更显娇媚,他微抬衣袖,习惯性的一撩额发,冷笑道:“来吧,让你显本事的时候来了,接任务。” 六月初六之前,除去清心桥长老管文飞。 “那是谁?”姚溪暮一脸茫然。 金大乘又拎住他的耳朵,这次姚溪暮不干了,手舞足蹈挣扎不止,金大乘也不放手,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了眉楼。 到了门口,金大乘止步整理微乱的衣襟,将姚溪暮一脚踹进去。 “自己去找翟楼主打听。” 姚溪暮踉踉跄跄地滚进楼中,昏头昏脑地爬起来,抬头看到披头散发,颓废消瘦的翟向笛。因为对方的仪容比他好不到哪去,姚溪暮这才乐呵呵的站起来,跟翟向笛问好。 “翟楼主,你好呀。” 翟向笛点点头,脸上没有笑意:“不用客气。”他将一叠卷宗交到姚溪暮手上。 “这是关于管文飞的所有资料。” 姚溪暮低头接过,问:“这个人很重要,不能派死士去对吗?” “他的武功很高,派去的死士只会有去无回。” “少主下的命令是在六月初六之前,还有半个月可以准备,今晚你先将他的资料都细细看过,明日辰时我会来癯仙楼与你商议如何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哦。”姚溪暮将卷宗抱在怀里,问:“为什么要杀这个人?” “癯仙楼的职责。”翟向笛负手,皱眉道:“只负责完成任务,不必过问为何。” 姚溪暮耸耸肩膀:“好吧,那我就不问了。”他跟翟向笛告了别,若有所思的走出了眉楼。 翟向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才转过头去,鞠躬行礼道:“少主,他走了。” 江晚舟从内室缓步而出,沉郁稳重,面无表情,问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我会让这么一个人来当癯仙楼主?” “少主这样安排自然有少主的用意,若他没那本事,也枉费少主的一番栽培。” “倒不是我栽培他,而是这个位置真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江晚舟喟叹一声,眼望着姚溪暮离开的方向,他的眉骨较高,显得眼窝很深,一双眼睛陷在里头,再直白的目的过滤到他的眼神里,都深邃如海,让人无法揣测。 他心里其实就一句话:姚溪暮,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35章 刺杀 姚溪暮没有让他失望,他虽然平时看似没心没肺,但在大事上还算是拎的清的。他同翟向笛商议了好几套刺杀方案,又亲自跑腿确认资料上所记载的管文飞的喜好习惯。 此人确实不好对付,管家弯刀官文飞的武功高强,在江湖上用刀高手能排的进前十。武功还是其次,麻烦的是他作为清心桥的核心长老,平素住在平烨湖畔的宅院里深居简出,不太露面。 要刺杀管文飞,在外面动手的机会不大,只能进入他的宅子里,在四周都是他的人的情况下刺杀这个用刀高手,这几乎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姚溪暮是单枪匹马进去的,管文飞的习惯和作息他已经了然于心,他知道每天酉时三刻是管宅仆役轮流吃晚饭的时候。而此时恰是傍晚,正值天地间阴阳交替的时候,晦暗不明,人心涣散。姚溪暮瞅准时机,从侧门溜进去,他身上穿着管府仆役的衣物,腰牌也一应俱全,多的只是怀中的利器。 姚溪暮像个天生的杀手,走在通往后院的雨花石铺就的小径上,他的步履轻盈,心无杂念,嘴里哼着新学来的小曲儿。甚至还笑着跟迎面而过的仆从打招呼:“吃了吗?” 趁着天色黯淡,姚溪暮要在掌灯彻底完成之前,除去管文飞。他的步法加快,准确无误的走进管文飞目前所在的小院。 如果掌握的情况没有出错,这个时候管文飞一定会在这处院落跟他的爱妾芸香一起用膳。姚溪暮一个手刀劈晕前方传菜的仆役,接过食盒,快步上前。 这两进的院落,没有后门,不能进屋。得手之后,往东蹿上院中老槐树,继而跳上墙。墙外再跳上早已备好的马匹,只要追来的人没有那么快,到码头渡船至平烨湖上的银莲舫,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这次刺杀用的是图穷匕见的方式,姚溪暮正有条不紊的将食盒里的菜肴一样样摆出来,芸香觉得他很面生,问了一句:“你是谁?今日不是管善当值么?” 此言一出,管文飞也警觉起来,命姚溪暮抬起头来,姚溪暮依言抬头,看见管文飞满面虬髯,状似张飞。隔着衣物也能看出他满身的筋肉暴起,再看他腰间的那把宝刀。心中清楚,真动起手来,怕是得不到好处,必须一击即中。 “善哥来的时候脑子发晕,怕在老爷面前失了体面,就让小的送来。”姚溪暮随口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4 回答,手下不停,麻利地掀开最后一格,夺出两柄薄如蝉翼的小刀。 一柄铭了管文飞的心,一柄刻了管文飞的骨, 管文飞没有拔刀的机会。 芸香双眼圆瞪,还来不及叫出声来,就被姚溪暮点了穴道,昏死过去。 姚溪暮依照原计划出了管宅,一直到了银莲舫上,才响起闹哄哄的追杀声。姚溪暮全不在意,在银莲舫上找了个好房间,换了身衣裳,叫了好酒好菜,还唤了两个姑娘来弹琴唱曲儿,悠哉哉的过了一夜。 “他只是听曲儿,倒是没有让人留宿。” 金大乘照实汇报,很不意外的看见江晚舟的面色越发阴沉,于是又捡了他爱听的话说:“任务是完成的很好的,几乎称得上滴水不漏。” 江晚舟不关心任务,只问:“他来这里之后,就到盛元坊住下了?” “是这样的。”金大乘窥着江晚舟的脸色,话语中带着点试探,说的倒都是实情:“他看到翟楼主在盛元坊有住处,于是他也要。不过也没什么,咱们盛元坊的姑娘们眼界那都是很高的,就是他现在那个狗都嫌的样子,没谁看得上。他也就是在里头跑跑腿,干的小厮活计,说是要赚银子。姑娘们看不上他,他也入不了客人们的眼,没人跟他厮混,所以少主真不必担心他会学坏。” “他赚银子干什么?给他的还不够吗?” “男孩子大了么,可能有意中人了,说是攒着以后娶媳妇用的。” 娶媳妇,这三个字金大乘倒是随口一说,但听在江晚舟耳中又不一样了。江晚舟当然不会认为姚溪暮一心想娶的就是他自己,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在山庄宴请何四那一晚,姚溪暮和唐妙妙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的情形。 疯丫头配蠢小子,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放心不下,巴巴赶到京城,倒是听说他都要攒钱娶媳妇了,行呀,这是长本事了呀。唐妙妙不在金陵,我先送你一个相好吧。你有了相好,那就再也不要来祸害我了。江晚舟酸溜溜的想着,浑然不知自己这是在吃醋,还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管文飞的死对清心桥打击很大,京城的原来的形势格局有了新的变化,落梅山庄趁机悄无声息的渗进。外面的时局瞬息万变,姚溪暮倒不在意,他在盛元坊中打听消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知晓十多年前姚都尉被灭门一事的人。 可惜调查此事的结果一直毫无进展,知者甚少。人们都认为姚都尉家是着了火,这才遭了难。极少有人说起大概是惹上了仇家被报复,也不过是猜测,对于为什么,仇人是谁,就完全说不上来了,跟姚溪暮知道的差不了多少。 姚溪暮开始有些沮丧,沮丧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快到中秋,盛元坊上上下下热闹非凡,人人都似忙的脚不沾地。 为的是盛元坊的名花榜一年一度的重新排名。 这样的大热闹姚溪暮自然不愿意错过,但是金大乘将姚溪暮撵回了癯仙楼,收回了芷兰居要留给贵客们住。 “那些公子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一晚上花上千两银子的都有,把那好地方给你这小子白住,岂不是暴殄天物!” 姚溪暮灰溜溜的滚回了癯仙楼,自他刺杀管文飞成功之后,薛长明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轻慢,事事倒也要他过目。姚溪暮以前在鹤唳谷被何四当成接班人培养,处理大小事务也算得心应手,何况楼里有大事就听金大乘和翟向笛的安排,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值得时时商榷讨论的。因为没什么事情,姚溪暮除去每日读书练武,就跟楼里各大高手过招,舞一天的剑,再喝一夜的酒,也是逍遥自在。 眼见着争榜的日子就到了,姚溪暮实在是眼馋,忍不住去求金大乘放他进盛元坊里去看看。 金大乘没空理他,挥手:“去去去。” 姚溪暮伤了自尊,顿时怒了:“金大乘,你什么意思!你老不让我进盛元坊,姑娘们想我想得都患上了相思病,等到她们一个个病入膏肓形销骨立,你就后悔吧!” “我后悔?”金大乘听了这一番话,又气又笑,回身看着姚溪暮,伸手就要拧他的脸。姚溪暮偏过头,脚下使出莲生步,幻影般躲开。 两人嘻嘻哈哈闹着玩了一阵,金大乘也不是非要拧他,抓不到,就放过了。 “好小子,功夫又长进了,连哥哥的露结为霜都能躲过。”金大乘香汗淋漓地倚在雕花的栏杆上,掏出丝帕擦汗,懒洋洋抱怨:“不跟你闹了,闹了我这一头一身汗。明日许你来坊里玩,不过你要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好事情。”金大乘眨眨眼睛,让姚溪暮附耳过来,嘁嘁喳喳说了一串。 “这样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姚溪暮眉开眼笑,伸手给金大乘捶背捏肩:“算你找对人了,我最擅长这些啦,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说说看。” “给我换一张脸,要好看的!还有衣服,我要杭绸袍子配锦缎直裰!” “可以。”金大乘回身拍拍他的手,亲亲热热的说:“我的亲弟弟!你好好按我说的去做,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第36章 名花榜 到了选花魁的正日子,姚溪暮顶着一张还算白净的脸,相貌介于平凡和难看之间,还有一点小龅牙,但由于姚溪暮看蜡黄脸皮看得久了,戴上这稍微白净一点的面具,简直热泪盈眶,毕竟脸皮和脖子跟手一个色了之后,就不用抹核桃油了。 人靠衣装这话一点不假,加之姚溪暮的身段很好,即使是这么一张脸,打扮好了往盛元坊门口一站,也勉强算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尤其是从后面看,挺拔如芝兰玉树。姚溪暮听到身后有好事之人打赌,赌他绝对是个绝色美少年,结果待姚溪暮转过头来,赌他是绝色美少年的人当场输了五十两银子。 姚溪暮不服,恨不得当众撕下面具,让这群不长眼的见见什么叫真绝色!跟他一起进盛元坊的人叫洛青,大姚溪暮三岁,原来在眉楼做事,翟向笛嫌他的聒噪烦的不得了,因着癯仙楼缺人,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他送到了癯仙楼。此人骨骼清奇,生的瘦高,脸也瘦长,堪比骏马。虽说聒噪,但武功不错,癯仙楼管事薛长明并不嫌弃,用的很是顺手。如今姚溪暮做了楼主,没事喜欢找人扯扯闲篇儿,正好跟洛青混到一处。此时洛青见姚溪暮要发作,很有眼力价儿的拉住了他,劝慰道:“公子别跟旁人一般见识,快看!里面都开始了!” 姚溪暮伸长脖子,踮起脚探头探脑,果然看见里面一片纸醉金迷,人头攒动。姑娘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都是金陵城里现下最流行的妆容,画眉粗浓,面色雪白,两颊和额头都贴着亮闪闪的花钿,鲜红的嘴唇有些细闪的微芒,这是胭脂里头掺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5 了珍珠粉。 珍珠粉还是姚溪暮帮忙磨的。 前来相迎的姑娘叫玉玉,平常跟姚溪暮交情还不错,此时她上来挽了姚溪暮的胳膊,香气袭人,嗓音甜腻:“奴家送公子进去吧?”姚溪暮用手指蘸了她唇上的胭脂放在鼻尖下一嗅,说道:“下次磨了珍珠粉,掺点茉莉汁子进去,更好闻。” 玉玉听得这声音耳熟,上下打量了姚溪暮,又确实不认得此人,怔忪了片刻,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公子很懂胭脂水粉呀。” “那是。”姚溪暮信口道:“我家丫头们的胭脂都是我教她们怎么调制的。” 入了内堂,奢靡华彩一如往昔,不过原本的戏台被重新布置一番,帷幔轻垂,香炉古雅。看起来精细雅致,倒不是花团锦簇的喜庆模样,袅袅馨香,似乎把满楼的酒菜气味都盖过了。姚溪暮摇动折扇,洛青亮出帖子,带路的小厮将他们一直带到距离戏台最近的一排靠左的座位,座位有独立的小间,水晶为帘,上好的紫檀木雕花太师椅,面前是同一样式的紫檀木方桌,放着茶水和几样精细点心。椅子旁边立着三个美貌姑娘,端着盆子,捧着香帕,抱着水瓶,随时听候差遣。 姚溪暮指使姑娘用香帕给自己洗了脸,擦了手,翘着二郎腿偏着头,跟洛青道:“不错呀,我在这里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姚溪暮夸赞:“连侍候的姑娘都这么粉雕玉琢的,那榜上的名花不知道有多美呢。” “那是当然,盛元坊靠什么在京城立足?美人啊!各种各样的美人!平日就算了,选花魁娘子这天想要进场得提前花一百两买到一张邀请帖,这是在外围。想要进内场观名花得至少再花三百两,还只是站着的,如果想要在内场有座位,还得出三百两。越往前,价格越贵,什么五百两、六百两、七百两,都是小数,上不封顶,最好的是最前排甲字号座位,一共九个,为此花上几千两的人都有,简直是挤破头也难抢到。”洛青看见姚溪暮听得认真,说的越发起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就咱这位置,头等甲字号,一共才九个,能抢先订到的,不是权贵就是巨富。”洛青小心的左右环顾,跟姚溪暮耳语道:“咱们左边坐着的是谢尚书家的公子谢南渊,正中的那个是俞太师家的公子俞星野。哎哟,飞虹社的箫大公子也来了……”洛青微微侧身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动作没有太夸张,语气倒挺夸张:“连晋阳的巨富魏重都来了,你看。” “我不看,你说的我都不认识。”姚溪暮将折扇摇得哗啦啦响,满不在乎的往嘴里塞着蜜渍海棠,语气不屑:“管他们是谁呢,反正我今天是来看嫣梅姐姐的,谁都别跟我抢!” “嫣梅,吴嫣梅……”洛青絮叨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本金光闪闪的册子,在上面指指点点找着什么,突然,他指着一处:“这里,你的嫣梅姐姐在名花榜排名第五啊,公子。” “你这是什么东西?”姚溪暮一把夺过来,看清了内容后,横了洛青一眼:“你怎么什么都有,叫你跟来真是对极了。” 那册子原是一张榜,上面是盛元坊的名花排名。 “这怎么排的!我嫣梅姐姐容貌姿色那是一等一的,性情又好,琴棋书画哪样不精?怎么才第五?”姚溪暮怒道:“瞎排!没眼光。居然让这千草姑娘排了第一,就她那柴火模样,瘦了吧唧,诗也不会作,还第一……” 洛青赶紧捂了他的嘴,解释道:“名花榜上的排名是按姑娘的声望定的,又不只看姿色才华。” “她的声望很高么?” “公子有所不知。”洛青嘿嘿笑了两声,“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当今陛下喜好纤瘦的美人,宫中目前最得宠的刘贵人就很纤瘦,腰肢盈盈一握,听说能在人的掌心跳舞。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现在就流行赵飞燕这类的瘦美人。千草姑娘是赶上好时候,还有嘛,听说是身怀名器,但凡跟她的共赴云雨的人,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还没有试过的人,就更加趋之若鹜了。” “名器?”姚溪暮摸摸下巴,颇以为然:“这也难怪了,我说嘛,名字都起得这般销魂。” “说的就是嘛。”洛青搓搓手,笑的十分猥琐。姚溪暮忍不住揶揄他:“瞧你这样子,好像试过?” “公子说笑呢,没个千把两银子,连面都见不到,我可没那个好命能当千草姑娘的入幕之宾。” “唔唔。”姚溪暮含了一口茶,指着台上,“蔓萤姑娘跳舞了。” “蔓萤姑娘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进名花榜前五啊。”洛青嘴巴张大,一脸呆滞,目光锁定在跳着胡璇的美女身上。 蔓萤有西域血统,高鼻深目,五官秀美绝伦,身段比之中原女子更加高挑火辣。此女头饰翠华,卷曲的乌发浓密如海藻,眼眸深蓝似海。她浑身上下只缠着一匹鲜红的红纱,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舞姿婀娜,红纱曼然飘舞。雪白的赤足如雨点,随着管弦荡冶的节拍忽快忽慢的错舞盘旋,撩的台下一片意乱情迷。 曲乐绮靡,如无数彩蝶蹁跹翻飞,春水回旋,似繁花干里次第开放。 姚溪暮看见蔓萤连跳了九个胡璇,心服口服,转头跟洛青道:“蔓萤姑娘确实不愧为……” 洛青鼻孔下两道血线把姚溪暮接下来的话噎住了,身边的侍女举了锦帕给洛青止血,洛青两道鼻孔被堵住,神情茫茫然,如痴如醉。 此种状态一直维系到第三人上场,第三人是个男的,小倌。洛青不好男色,任他千娇百媚,也坚若磐石。故而到这个时候终于止住鼻血,取下堵住鼻孔的锦帕,捏着鼻子跟姚溪暮嘀咕:“这个人叫柳书竹,有名的青竹公子,骚竹子。” 姚溪暮打了一个哈欠,欠身细看柳书竹抚琴的侧面,觉得其风神秀骨,清雅如竹,便道:“看上去倒不骚呀。” “骚不骚的哪能看出来。” “你说骚就骚,你又试过?”姚溪暮白他一眼。 “我没有啊,我是眉楼帮翟楼主整理资料时,看过他的所有消息,所以什么知道。” “眉楼也真是无所不能,连人家的床-笫之事都要收集。”姚溪暮撇撇嘴,心思却飘到别处,想着平日自己在这里跑腿,认识的都是些小花小草,再怎么殷勤谄媚,也挣不到几个银子。要是能跟着这些个名花,必然能暴富。然而他以前都没机会接近,金大乘防自己跟防贼一样,真是可恨。 “看看,俞星野送银票了!送地契!亲娘,是平烨湖畔的地!真是大手笔啊!”洛青捅捅姚溪暮:“传言果然不假呀,他跟俞太师都好男色,柳书竹有他俩捧,在京城都能横着走了。柳书竹一个小倌能在盛元坊的名花榜上排名第四,都超过你的嫣梅姐姐了,这等风头没一个小倌比得上,你看吧,今晚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6 柳书竹肯定是跟俞星野了。” 姚溪暮正想着心事,被洛青的一惊一乍闹得烦不胜烦:“他跟谁关我什么事,你能不能闭嘴?”洛青对他的斥责浑然不觉,指着左边,犹自跟姚溪暮絮叨不止:“咱们旁边就是俞星野。”说着还为姚溪暮撩开了帘子,水晶帘叮当飘卷,恰好左边座位也有人撩开了珠帘。 姚溪暮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望向了他。 两道视线撞到一处。 一位黑袍高冠的俊美公子坐在椅中,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姚溪暮片刻,之后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冲姚溪暮抬起酒杯,声音磁性,语气轻薄:“美人是想过来与本公子共赏名花吗?” “他叫我吗?”姚溪暮看着洛青,龇着龅牙,指着自己的脸:“我这个样子他还能看出来是美人?” 洛青摇摇头:“不能。” “那就是叫你咯。”姚溪暮歪着头,一脸笃定。 洛青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这更不能!” 姚溪暮握着椅子扶手,挺起身子,伸长脖子,看清俞星野身后的三个姑娘,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发现他那边的比自己这边的漂亮许多。 “肯定是他认错人了。”姚溪暮对洛青说,洛青附和:“没错,是这样的。”于是姚溪暮转头对俞星野抱拳行礼,朗声道:“多谢兄台相邀,只可惜我们这边没有美人啦,辜负了兄台的好意,还是不同坐了,各赏各的吧。”他一气说完,将帘子放下。只听那头低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有趣。 心里没来由的突突两下,姚溪暮来不及在意,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他的嫣梅姐姐上场了。 第37章 花中状元 吴嫣梅芳龄十九,姿色清丽。幼时被当作扬州瘦马卖进欢场,学的是专门伺候士大夫的青楼传统才女路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其实姚溪暮对这类才女没什么特殊感情,至于为何在今晚吵吵的厉害,是因为金大乘给了他一项任务,那就是要将吴嫣梅捧进名花榜的前三甲。 要捧人也简单,砸钱。 往死里砸。 金大乘之前给了姚溪暮一叠银票,一叠地契,还有一大盒珠宝,样样价值连城,就是让他有的砸。姚溪暮手里有钱,底气十足。当吴嫣梅双手执笔画完一幅雪中梅花图时,姚溪暮让洛青捧了一叠银票上台,报上的数额让全场哗然,大家都没见过姚溪暮,不知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巨富权贵。都猜测着他的身份,窃窃私语。 接着千草姑娘的出现让全场先是静默了片刻,接着喧闹声几乎要将房顶掀掉。她戴着一张样式古拙的藤木面具,遮住了容貌,只露出双眼口鼻。 姚溪暮不解,转头问道:“这也怪了,好好的把脸遮了干什么?” 洛青捂住鼻子,鲜血不停的从指缝间蜿蜒而出。他无暇回答姚溪暮,光用手指了台上,含糊道:“看、看啊。” 千草身穿深紫长袍,也不知长袍是什么材质,如水一般,极好的勾勒出她柔美的身段。虽然千草身材偏于纤瘦,但玲珑有致,并不至于如姚溪暮说的柴火棍一般,反倒如弱柳扶风,浮凸鲜活。台下之人看得久了,无不感到口干舌燥。特别是藤木面罩遮住了她的容貌,更让人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知晓这面具下到底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 姚溪暮盯着她澄澈如秋波的眼睛,也不是如何妖媚刻骨,可当她美目流盼,被那如水的眼波一扫,就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有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姚溪暮恍惚的看着台上,看着千草朱唇微启,轻轻地咬了咬丰盈鲜艳的下唇,齿如编贝。 耳中响起她沙甜的嗓音,慵懒娇媚。千草唱了一支曲儿,姚溪暮的心跟着曲调忽高忽低,一会儿飘至云端,一会儿跌入海渊。沉沉沦沦间,那如水的眼波一直追随着他,令人销魂蚀骨。心跳变得越发奇异,忽而顿止,细丝般麻痒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起,仿佛有一线蚂蚁爬过胸腔,爬过嗓子眼,直往脑中爬去。 脑中忽然闪过江晚舟的脸,姚溪暮心中警铃大作,仿佛江晚舟的冰山模样真的出现在面前。姚溪暮猛然摇头,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扯过侍女手中的锦帕劈手撕成两半,揉成团,堵在耳中。又不再看千草的眼睛,凝神定心,运气抵御,心中麻痒之意顿时大为消解。 一曲唱毕,姚溪暮掏出耳中布团,敲了敲洛青脑袋,“喂!”洛青毫无反应,一脸痴相,仿佛坠入最深的梦魇。 隔了良久,众人才如梦初醒,高声欢呼,房顶又一次快被掀掉。姚溪暮看着众人蜂拥一般往台上撒银票,抛珠宝,不少男子泪流满面,哽咽嘶吼着千草的名字。 场面几乎失控。 “真是人如其名啊。”姚溪暮感慨,抓了一把蜜豆塞入嘴里,边嚼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摄魂术吧。”心里暗想:若不是我满心都念着少主,也许也会遭了道。少主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喜欢少主,那就是断袖了。洛青说俞太师父子好男色,那也是断袖,别的断袖会跟我一样反应吗? 他这般想了,便不由自主的拿眼往隔壁偷瞄,果然看见俞星野不为所动。 断袖嘛,当然不会对女子有所反应了。 但是,不管自己是什么,今日的任务是要完成的。看这架势,千草姑娘这花中状元之位是岿然不动的,但让嫣梅姐姐当上榜眼或者探花也还是有机会的。 榜上的十位名花均已出场完毕,不对,九位名花,还有一位是竹子,竹属草本,算是名草。名花名草们一字排开,争奇斗艳,又引起台下一片骚动。骚动完毕,美人们跟台下的金主们行礼致意,有小厮搬了椅子来,众花款款入座。座前均设有圆桌一张,各处管事已经将之前诸人送的银票,金银珠宝归置完毕,放在圆桌之上。 千草姑娘面前的圆桌上的宝贝最多,堆积成山。其余美人也不遑多让,个个都盆满钵盈。 要想将心中的美人捧上盛元坊名花榜上的高位,那就下死手砸钱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而且今晚,只要在自己看上的美人身上砸钱最多,美人就陪谁。 这是规矩。 平日里这帮花花太岁,往往花足了银子,才能得见美人一面,或者听曲儿一首,不被吊足胃口,哪能轻易的一亲芳泽。今晚就简单了,谁出钱多谁就是大爷,再也不会因为长得丑没有才,被美人拒之门外了。 争榜开始,姚溪暮认定吴嫣梅,出手阔绰,送银票还不够,送宅子、送地、送东珠坠子、送翡翠镯子黄金首饰。诸位公子哥儿不服啊,纷纷掏出更多的银票、珠宝,力捧各家的花儿,眼睛都红了。这才是真正的挥金如土,金挥在美人身上,就如同那花儿种在沃土上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7 ,一个道理。花儿活的越滋润,那就越美丽。金主脸上也就更有光,更得瑟。 盛元坊的管事头戴绿缎小帽,穿着绿衣白袍,此时看着一地的银票,笑成了一根揉烂的大葱。老鸨子戴了满头的花,颤的快要戴不住。 名花榜上的美人,个个都是摇钱树。 一番争夺,新的榜单出来了。 名花从第十名开始揭晓,公布名花之后,会接着公布本次的十大公子,就是每朵名花背后最大的金主,由公子上台带美人离开,共度良宵。姚溪暮认真看着,一直到了第四,没有吴嫣梅的名字。想来是进了前三甲了,便松了一口气。 果然,管事在台上公布了排名第三的探花之位,是吴嫣梅。接着公布了排名第三的公子,管事有些结巴:“金陵的小、小木公子。” 姚溪暮听到这个名字,扔下洛青,大步流星地走上台,一直走到吴嫣梅面前,深情款款道:“素闻嫣梅姐姐才名,小生仰慕已久,今日能得一见,实是三生有幸。” 两人见礼完毕,退到台后,有吴嫣梅的婢女前来引路,姚溪暮还不肯走,示意等会儿,他还要看接下来公布的榜眼和状元呢。 榜眼是柳书竹,这杆风姿绰约的青竹,到底是被俞星野牵走了。 最后公布就是花中状元了,千草姑娘稳住魁首宝座,毫无悬念,为了酬谢金主,她取下了脸上的藤木面罩,月牙眼秋波荡漾,酒窝深深,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尤物。 台下自然又是沸反盈天。 第一公子的身份很神秘,没有揭晓,想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肯暴露身份也是有的。 “走吧。”姚溪暮看够了热闹,这才跟着吴嫣梅的婢女去了。 第38章 迷乱 姚溪暮作为今晚吴嫣梅唯一的客人,被带到了吴嫣梅的住处暗香别馆。馆内遍种梅花,时值中秋,梅花未开,被夜风远远送来的,是别处丹桂的香气。姚溪暮的记忆中没有桂花,梅花才是他最熟悉的。他走上前,手指抚过一株白梅的树干,心中想到的,却是江晚舟未消居里种植的那一株绿萼梅,价值连城,幼时不知其贵重,跟江晚舟玩闹,常常攀爬,冬日花开,总会被摇落一地梅花,落英缤纷。姚溪暮笑了笑,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熏香,像刚落在梅花的细蕊上的新雪,还未来得及消融。抬头看到门开着,绘着红梅瑞雪的屏风半掩,后面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 “公子,请进来吧。” 吴嫣梅从屏风后款款走出,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不复方才盛装。她的长发随意约束,斜插了一枝白玉凤纹钗。身穿玉兰色纱缎襦衣,雪白的八幅湘裙。腰间只挽了一段水蓝色的丝绦,没有系玉佩或香袋压住裙幅。走路时,丝绦随风飞起,飘飘然。映照着朗月下婆娑的树影,当真清净如仙。 姚溪暮随她进屋,本没有留宿的打算。可是吴嫣梅抿嘴一笑,低声道:“来之前,玄风使没有交代过公子吗?” “交代什么?”姚溪暮一头雾水,回想起当日,金大乘只让他将吴嫣梅捧进前三甲,其余的倒没有再说。他觉得有些异样,疑窦顿生,看着吴嫣梅,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竟然只有他二人。 吴嫣梅从桌上拿过一只酒杯,递在姚溪暮嘴边,用了哄骗的调子:“公子,喝下去奴家就告诉你。” “喝就喝。”溪暮满不在乎的一笑,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让奴家先为公子宽衣。”吴嫣梅的纤纤玉手抚上姚溪暮的肩膀,姚溪暮侧身躲开,面上难得的露出窘色:“差不多行了吧,还要把戏做足吗?”他环顾四周,从桌前捞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上去,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道:“嫣梅姐姐累了一天,就不必花力气想着还要来伺候我啦,若事后玄风使问起,我保证帮你圆过去。”他冲吴嫣梅眨眨眼:“你放心,早些歇息,我就在外间。” 吴嫣梅从未遇见过如此直白的拒绝,错愕的盯着姚溪暮:“公子当真不知?” “不知什么?” “难道公子以为玄风使只是让你将嫣梅送入前三甲么?” “那不然呢?”姚溪暮更加奇怪,语气不满:“不就是他想捉弄我吗?还要拉你下水。” 吴嫣梅不再言语,怔怔地看着姚溪暮。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热力从姚溪暮的丹田处升起,如冰雪消融,缓缓涌向四肢百骸。 “不好!”姚溪暮捂住心口,惊道:“倒霉的金大乘!我……”热气蒸腾,浮上脸颊,姚溪暮戴着人-皮-面具,倒也瞧不见红成了什么样子。他再说不出话,只顾着运气抵御,那股热力和真气相冲,更加汹涌磅礴,简直要泼将出来。 姚溪暮腰身顿软,双手撑住桌沿,大口喘气。 “公子。”吴嫣梅上前几步,前来相扶。 姚溪暮大喝:“不要过来!”他自觉凶神恶煞,怕唐突佳人,便放软了声音,缓缓起身,手指紧紧抠住桌子边沿,竭力让语气如常,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不要过来……嫣梅姐姐,不要过来……要出人命了……” 他的身体越发滚烫,急需找到一处出口,却强忍着,连滚带爬的跌出了暗香别馆。他不想碰嫣梅,那是不相干的人,不是他的解药。 ……江晚舟啊,你在哪里啊!我要死了! 热……热……太热了…… 姚溪暮的脑子近乎空白,呼吸滚烫,身子软成一江春水,无知无觉的向东流去。 流不动了,瘫软着,即将成为生满漂萍的死水荷塘。风过的涟漪也会让他颤抖不止,人-皮-面具不知何时被他扯下,露出了如珠似璧的本来面目。 江晚舟这一夜都在盛元坊。 他本不饮酒,可是此时仰头饮下一杯又一杯。喝的急了,被酒呛得咳嗽。 金大乘上前帮他顺气,絮叨:“少主啊,花开须折直须折,你看中哪个美人叫来不就行了。干嘛摆出这般为情所困的样子,还喝闷酒?”江晚舟的无动于衷让金大乘越发好奇,忍不住问:“我倒是奇了,咱们名花榜上的美人那般千娇百媚,你一个都没看上。又有谁会入您的眼。” “……”江晚舟没有回答他,又仰头喝下一杯酒。 金大乘没有问出个所以然,走了几步打开门,指着外头,那是珠翠琳琅的人间,不住怂恿:“少主,你看,良辰美景,人生乐事。”他掐指算了下时辰,随口道:“偶尔放纵也不为过,小木此时想来已经是飘然欲仙,少主又何必苛待自己呢?” “谁?哪个小木?” “姚溪暮那个臭小子呀。” 江晚舟已经半醉,听得他说姚溪暮,心中猛然一刺。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些什么。 是他吩咐金大乘送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8 一个相好给姚溪暮,让他祸害别人去,不要祸害自己。 江晚舟猛然站起身来,带翻面前的杯盏,美酒淋淋漓漓的洒了一地。他的手有点颤抖,是因为心跳的太快。 不要有情,不能有情。只因情之一字,如洪水猛兽,如泥潭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可又为何会放心不下?为何会在此喝酒?为何心中如刺? 拨云见日一般,心中明朗,那人的面貌如日月般高悬于他心海。不能,今日不能让他在别人的温柔里飘然如仙。 江晚舟跌撞追出门去。 厅中人不见,各厢房已经关上,江晚舟不管不顾,一扇又一扇推开,一一寻找,不见姚溪暮,只收获一通讥笑谩骂,有那性子急的,被扰了兴致,追出来打人。金大乘跟在后面,一路安抚,却越发兴奋。 少主醉的不轻啊,这般失态,到底是为了谁? 寒烟绡,银红的、桃粉的、烟霞的……影影绰绰,如水一般的软烟罗挡住了视线,江晚舟挥开,一层又一层。 最后一层,不需他动手,夜风轻拂,帮他撩起。 他呆住了。 姚溪暮斜倚在阑干上,长发已经散落,铺了一身。仿佛有所感应,他无意识的望向江晚舟,眼中一片波光潋滟。 “少主……”他低声呼唤,像被江晚舟的剑光罩住的蝴蝶,没有退路,也没有归途,几近哀求:“救我……救命……”他挣扎着跌至江晚舟身前,伸手扯住江晚舟的襟袖,脸上酡红如醉,满是迷乱燥热的神情,红唇湿润饱满,宛如桃花在风中簌簌颤抖。 江晚舟心动了,他看住他,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也无路可退。 看样子是还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去,幸而他没有来迟,江晚舟不再迟疑,解下外袍,将姚溪暮兜头兜脑的裹住,紧紧抱在怀里。胡乱闯进离此处最近的院落,踹开一扇门。 随后赶来的金大乘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的张着嘴,孤高绝俗的少主居然是个断袖?断袖倒也罢了,居然是跟这小子有一腿。几年前和近来发生的事在金大乘脑海中过了一遍,清晰了然,难怪嘛,少主那样沉稳的性子,少有几次失态,都是因为这小子。金大乘将现场闲杂人等都请到别处,关闭院门,他摸了摸脸,觉得自己这么好看,少主居然没有看上,有点失落。 浑然不觉自己的年纪足以媲美江晚舟的叔父。 江晚舟对于金大乘那点子老牛吃嫩草的情义毫无察觉,他快被姚溪暮缠疯了,快感无休无止,让他认为自己遇到了妖精,只有要人命的东西,才会给予这样无边无际的快乐。 “……你是要我的命吗?”他停下动作,汗流浃背,抬手捧着姚溪暮的脸颊,阻挡着不住那索吻的唇。 “说!” 姚溪暮脑子早就一片空白,除了□□叫喊,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翻身骑在他身上,用积极的行动回复了他。 玉兔灯下的小鬼狐终于长成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大妖精。 第39章 心迹 “你回癯仙楼去,以后不准再来这种地方了。” 这是第二天一早,江晚舟对姚溪暮说的第一句话。 姚溪暮睁着迷蒙的双眼,看清面前是江晚舟之后,大方的奉送了一朵如花笑靥,伸长双臂,抱住江晚舟的脖子。 “少主……”他的声音有点哑,但是很满足很欢喜。 “听到了没有?”江晚舟将他从怀中拉离一点。 “听到了,我都听你的。”姚溪暮咕哝:“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你的身体怎么样?”江晚舟摸摸他的额头,关切道:“你昨晚很烫。” “还说呢,我是明白了。”姚溪暮兴师问罪:“我还说是我运气好,遇到你了,一想不对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再一想,就全明白了,你跟金大乘合起伙来整我!都怪你们,害的我被下药,差点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江晚舟自知理亏,哑口无言半晌,劝慰般轻拍他背,轻声道:“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姚溪暮打了一个哈欠,在江晚舟怀里动来动去,最后翻身到江晚舟身上,牢牢压住。 “你想干什么?”江晚舟颦眉,掐住他的细腰,手上用了一点力气,随时阻止他犯上。 “干-你!”姚溪暮没有犯上的决心和本事,只能过过嘴瘾,埋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松开嘴时,一圈牙印深深,泛着红,咬的最狠的地方已经渗出血珠来。 “给你的教训,要是这次不是你,我非……” 江晚舟一手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你一贯牙尖嘴利,我不想听。仇也报了,还要怎么样?” “哼。”姚溪暮恨恨地拿开他的手:“反正你欺负我惯了,从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将脸贴在江晚舟的胸口,感觉自己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委屈起来,便换了可怜兮兮的语气抱怨道:“少主,你真讨厌。”他抬头,这次连眼圈儿都红了:“你可记住了,我的毒是你下的。要么死,要么跟你白头到老,旁人不能解。” 江晚舟凝视着他,眼睛眨也不眨,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了一句:“好。” “击掌为盟。”姚溪暮伸出手,江晚舟却握了他手捏在掌中,十指相扣,没有同他击掌。他拍拍姚溪暮的背,语气温和:“你若还想再睡,先起来吃点东西,我送你回癯仙楼。你答应了我,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唔。”姚溪暮揉着眼睛,仍然有点迷迷糊糊。江晚舟很久没见过他这可爱样子,便在他微肿的唇上亲了亲。 “你又亲我了。”姚溪暮傻乐,想起了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他们的嘴唇几乎没有分开过。 再亲来亲去就没法起身了,江晚舟清楚,深吸一口气,他起身下床。刚系上中衣的衣带,姚溪暮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少主。” 江晚舟转过身:“又怎么了?” “你要为我负责,不能嫌弃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回癯仙楼,我这就回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别老是把我往外推,你有什么也要告诉我,谁要是挡了你的路,我就去把他砍了。”他眨巴着明媚的眼睛,一脸灿烂的真挚:“少主,我要当你的狗!心甘情愿的,不死不休。” “胡说八道。”姚溪暮的话像是逆风吹拂过江晚舟拎住的火把,燃烧了周身。心被炙烧,灼热滚烫,血液汩汩流动。但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轻斥一声:“快放开,像什么样子。” 姚溪暮依言放开他,接过他递来的衣裤,重新套在身上。经过昨夜一番滚动搓揉,原本穿上去顾盼神飞风度翩翩的好衣裳此时皱巴如糠菜,江晚舟扫了他一眼,当机立断:“你等等。” 他出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49 门去唤来侍从,不一会儿,就送来一套新衣。 “换上吧。”江晚舟递给姚溪暮。 换上新衣,江晚舟点点头,将□□也丢给他——是蜡黄的那张。姚溪暮哀叹一声,还是认命的戴上了,他将揉皱的衣服打包,江晚舟不解:“你还要这身衣裳干什么?” “新衣服好料子,才穿过一次的。” “你在金陵是不是很缺银子?”江晚舟说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缺啊。”姚溪暮点点头。 “你要银子来干什么?” 姚溪暮闻言有点不好意思,面色微微发红,垂下眼睑,只敢拿眼偷瞟江晚舟,“我跟人家说是娶媳妇儿用的,其实是想娶你的。我想像销愁阁主那样,要成亲就欢天喜地的为你办一场,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多赚点钱能行吗?我可不想入赘。” 江晚舟虽然表明了心迹,算是将姚溪暮放在心上,但还是无法招架他接二连三由着性子的胡言乱语。若搁在以前,那肯定始动手开揍了,如今他强忍着收回了呼之欲出的大巴掌,只是冷着一张脸,一把将姚溪暮提溜出门,送回了癯仙楼里。 在癯仙楼中,江晚舟同他一桌吃过饭,看到他喝了三碗豆腐脑,一屉小笼包,胃口如常,便放心离开了。姚溪暮这时倒一点不困了,他心中喜悦,不顾腰身酸痛,动如脱兔,东奔西顾,四处撒欢。拔出破晓舞了一通,又满心欢喜的冲上楼,将楼主卧房收拾出来,往雕花大床上多摆一个枕头,再添一床衾被。姚溪暮呵呵傻笑,盼着今后就在这癯仙楼里跟他的少主双宿双飞。 可惜江晚舟夜里没有来,姚溪暮一个人睡在被窝里。夜长衾枕寒,到了三更天,还下起雨来。姚溪暮化身闺中怨妇,触景生情,吟诗一句:秋雨不道离情苦,滴落梧桐一声声。 第二天一早也没把江晚舟盼来,快到午时倒是盼来了打扮的花红柳绿的金大乘。 金大乘风姿嫣然,冲姚溪暮微笑:“好弟弟,今日我带了好酒,咱哥俩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今日哥哥就陪你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谁要跟你一醉方休?”姚溪暮拍了拍衣袖,看着他身后跟班抱着的酒坛,挑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请我喝酒,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金大乘兜住他的肩膀,一派和风细雨:“那是哥哥我先前做事鲁莽,这次专门来赔罪的。” “你也知道!”姚溪暮猛地甩开他的胳膊,怒气勃发:“你差点就害死我了!” “我这不就是来认错的么?”金大乘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屋里带:“但是你也不想想,没有那正主授意,我敢吗?怎么是我整你呢?冤枉啊。” “那我不管。”姚溪暮显出几分烦躁相,在凳子上坐不住,老是站起来,不时往外张望,金大乘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看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姚溪暮收回眼神,讪讪地坐到桌边,貌似不悦。 “你舍不得怪罪少主,就跟我撒撒气吧,我挺得住。” “知道就好。” 姚溪暮拔出剑,跟金大乘打了一场。 打得酣畅淋漓气喘吁吁,从楼主打到楼顶,又从楼顶蹿回屋里。 “不打了不打了,算我输了。”金大乘招架不住姚溪暮狂风骤雨疯狗似的剑法,先行投降。 “你可真没意思,才这么一会儿就不打了,连露结为霜都没使出来就算了。”姚溪暮虽然没有尽兴,但见好就收,没有追着打,也跟着进了屋坐在桌前。 金大乘命人拿了两只海碗,亲自将酒满上,递给姚溪暮,“打架有什么意思,喝酒才有意思。”姚溪暮渴了,接过碗仰头牛饮,咕噜咕噜下肚,又自己满上,两碗下肚,这才解了渴。金大乘撩了撩头发,小口啜饮,一手支颐,只盯着他瞧。 金大乘的气息微乱,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打斗中恢复过来,“你说你也算个翩翩美少年,成天就想着打架,一打起来就跟那疯狗一样,死缠难打,咬死不放。” “我也不是成天要打架呀,现在少主不让我去盛元坊了,出门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是只得听你的话闭门练功,这你还怪起我来了。再说,我也不想像什么疯狗,我剑法原来不是这样,你看过少主的剑法没有,春风化雨,波澜不惊。我原本也差不多,毕竟我俩的剑法都是谷尊使教的,后来我去了鹤唳谷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也改不过来了。” “鹤唳谷嘛,那是很凶残的。”金大乘点点头,仍然盯着姚溪暮不放。 “你瞅什么呀?”姚溪暮扭了扭身子,颇不自在。 “瞅你啊。” “我有什么好瞅的?你给我戴这么一张面具,丑的我都不想照镜子。” “那是因为你臭美惯了,你忘了你来金陵是干什么的了?” 姚溪暮在酒气氤氲中想起旧日的时光,鹤唳谷、落梅山庄,然后更加久远的,幼时的家。他低下头,捏紧酒杯,近来总是如此,时日甘美一些,藏匿于心中的血海深仇总会浮现脑海,提醒着他自己。当初入落梅山庄所为何事,入金陵所谓何事。 为复仇。 可如今,他费劲了所有的力气,仍然不能知晓,仇人是谁。多可笑。 第40章 惊梦 金大乘带来的酒是好酒,醇厚甘美,回味绵长,绝不上头,但是易醉。 江晚舟推门看到的就是姚溪暮伏倒桌上,金大乘独酌的景象。 江晚舟走上前,扶起姚溪暮,姚溪暮瘫软着,无法起身。江晚舟没有迟疑,微微使力,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 “少主。”金大乘叫住江晚舟,轻声道,“要告诉他吗?” 江晚舟怔怔的看着金大乘,好像没有听懂,带着点困惑揽紧了怀中的姚溪暮,隔着锦缎的衣物,触摸到了姚溪暮皮肉骨骼,纤细坚韧。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疼惜。 他已经清楚姚溪暮的身世,姚溪暮的母亲确是穹浪教后人,留着通往无忧海宝藏的地图。为此,俞太师灭了姚溪暮全家。但是那个地图——匣子与梳子上的花纹与珠宝清晰可辨,很容易就拼凑出地图的全貌。但是江晚舟这些年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前去打探,都是一无所获。 同时,他察觉到俞太师那边似乎也是偃旗息鼓,像是不再打无忧海的主意。江晚舟迷惑起来,再一次入了金陵,跟翟向笛商量,暂时停下寻找无忧海的计划,转而将精力投入到眼前的势力争夺中。 江晚舟的低哑着声音回答了金大乘:“不必,我自会处理。” “少主想清楚了就行。不过您真打算跟这小子在一起,襄王那边……”金大乘住了嘴,看着江晚舟器宇不凡的风采气度,暗暗觉得他和姚溪暮其实也挺相配的。 “我自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0 有打算。”江晚舟不再言语,将姚溪暮抱进了卧房。 江晚舟糊里糊涂,根本没有想清楚,更别说有什么打算。在落梅山庄那一晚两人是稀里糊涂,之后姚溪暮逮着机会就往他跟前凑,他想过要抗拒,可是当一看到那灿烂光华的身影,星子般的眼睛,就忘了抗拒。将他撵到京城来,说是不见面就两两相安。可这颗心不由自主牵挂着,竟跟着追到了京城。 不过来京城也不是只因为他,是为了落梅山庄,父亲在时,为了落梅山庄殚精竭力,又蛰伏数十年,如今就让我来完成他的心愿吧。 至于那一晚,是酒喝得太多了,不应该这样的,跟他勾勾搭搭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姚溪暮要一直痴缠,我就这样由着他么?江晚舟这么想着,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姚溪暮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暗自懊悔起来。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仰头盘算着落梅山庄的势力范围和如今京中的局势,认为落梅山庄还不能失去襄王这座靠山。 床上的姚溪暮睡得不□□稳,他看到了久未入梦的甄妈妈,梦见了爹爹追着他打,他嘻嘻哈哈逃上了树。娘也来了,在树下冲他招手,唤他:“宝儿,快下来。” 娘是很美的女子,姚溪暮恍惚间,又看到了她梳妆时的景象。面前是铜镜台,娘将胭脂蘸水,晕开在手心,匀在面上,人面桃花。画眉用的是螺子黛,细细描摹,眉如远山。她挽发,垂下几缕青丝,腾不开手,吩咐一旁的姚溪暮:“宝儿,替娘把梳子取来。” 梳子在匣中。 哪个匣? 姚溪暮一个激灵,抬头看见深黑的夜色,胭脂颜色从娘的身体渗出,染红的她素白的襦衣罗裙,那不是胭脂,是娘的鲜血。 “你的信物呢?” 姚溪暮如被钉住。 “信物呢?”他嗫嚅:“我的信物呢?” 通身翻遍,急的泪流满面:“我的信物呢?” “醒醒……醒醒……”有人轻拍他背。 姚溪暮睁开眼睛,从迷梦的漩涡惊醒,浑身战栗。江晚舟正坐在床边,俯身用手轻拍他背,道:“做噩梦了吗?” “唔。”姚溪暮从梦里回过神来,一抹冷汗,他嫌出汗不畅快,又扒掉人-皮-面具,哼哼唧唧的往江晚舟怀里钻。他想:要是人不会长大就好了,要是一直八九岁,在落梅山庄,成日读书练武,虽然他跟江晚舟老是打架,可是两个人总是赖在一起的。而且那个时候,离姐姐也在山庄里,总是让少主跟他好好作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如果她知道现在他和江晚舟是这样的关系,会怎么样。 会生气?一定会生气吧,她应该不希望少主是断袖的。 所以还是小时候好,但是长大也不是不好,毕竟小的时候他不会体会到现在的心绪,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会知道亲吻少主的唇有多美妙。这些也是很好很好的,可姚溪暮说不出心中的愁绪,如芒刺在背,如鱼梗在喉,如同隔着纱帘,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月亮。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静默令姚溪暮心里发虚。他了解江晚舟,那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如果他不说话,也许今天晚上就这么过了。姚溪暮不想这么沉默下去,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啊,于是他抬头看见江晚舟,江晚舟一贯表情冷淡,眉眼沉郁。 “少主,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晚舟回过神来,将他塞进被窝里,掖好被子。 “你不说我也知道。”姚溪暮眼珠子一转,裹着被子爬起来跟江晚舟掰扯:“清心桥现在损兵折将,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剑客来挑战你,没一个回去。如主事长老管文飞被我所杀,里头的原本争夺的两派,算是没人能镇压的住,为了争大当家之位不知得窝里斗成什么样。我听说蜀中的水莲榭已经是被何四叔和唐门一起灭了。如果再趁乱拿下明净堂和污垢堂,清心桥就算彻底垮了。”姚溪暮盯着江晚舟,继续道:“不过清心桥的生意咱们一家是做不过来的,还不知道少主是什么打算?” 这番话引得江晚舟惊诧了,原本以为姚溪暮在金陵除了完成任务,就是在盛元坊里厮混,对于时局是一概不清的,没想到他不仅知道,而且还分析得头头是道,江晚舟微微一笑:“我倒不知,你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少主,我想尽我所能来帮你。” 江晚舟看向姚溪暮的眼睛,那里汹涌的感情太浓烈太纯粹了,一览无余,喷薄欲出。 姚溪暮是真的可以为他卖命。 江晚舟心中一颤,有了新的打算。 姚溪暮说的没错,清心桥是一定要垮的,那么多条水路,那么多的地盘,落梅山庄一家接收不完。江晚舟一直在与蓝天别业联手,可如今,他有了别的主意。正要细细思索一番,却被姚溪暮拉住了手,将他的手心贴在脸上摩挲,“少主,你别走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求欢,令江晚舟一阵心旌摇曳,都是青春少艾,热血年华,如何把持得住呢? 反正跟他早就这样那样了,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区别。江晚舟低下头,胡乱的想着。 一晌贪欢。 天亮之后,江晚舟便一头钻进了眉楼,与翟向笛密谈一通,到了午后,金大乘也来了。 他们又从午后说到傍晚,不知在筹划些什么事。 姚溪暮百无聊赖,下厨做了几样好菜,是打算给江晚舟吃的。哪知道江晚舟行色匆匆,带着金大乘和翟向笛,连饭也没吃就离开。一桌好菜全便宜了楼里的一帮人,大伙儿边吃边抢,怒赞楼主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姚溪暮双手捧着脸,看着他们大吃大喝,一脸呆滞。 洛青举着筷子,将最后一片鱼肉挟走,放入嘴中,汁水溅到姚溪暮脸上,姚溪暮一甩头,猛地起身,语气偏于气急败坏:“干什么呀干什么!一个个跟饿死鬼似的,就知道吃!”又加了一句:“吃死你们!”说完抓起桌子上一大坛子酒,转而到了楼顶。 总管薛长明问洛青:“楼主怎么了?” 洛青捧着碗,嚼着鱼肉:“不知道啊。” 薛长明抢过他的碗,吩咐:“那你上去看着楼主,当心出什么事。” “行。”洛青一抹嘴,也拎上一壶酒,跟着姚溪暮来到楼顶。 楼很高,楼顶上的风很大,月亮很亮,寒辉万里,浩渺无尘。 洛青上去一眼就看到了姚溪暮对着月亮喝酒的背影,便挪过去,挨挨蹭蹭坐在他旁边,坐稳了低头一看。 繁华帝京,人潮如雨。金碧辉煌,红烟翠幕。 “好地方啊,能够俯瞰整个金陵城呢。楼主,你是怎么发现的?”洛青喝着酒,把手搭在姚溪暮的肩膀上。 姚溪暮把他的爪子拨开,仰面躺倒在屋脊,举着酒哗啦啦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1 往嘴里灌,一大半都灌进了脖子里,凉飕飕的不舒服,姚溪暮坐直身子,摇晃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酒甩出去。 折腾够了,姚溪暮又看了一会儿月亮,开口道: “我作了一首诗,你听听。” “楼主你还会作诗?”洛青奇道,盘腿坐在姚溪暮身边:“你可真是太有才华了。” “你听着啊。”姚溪暮举着酒坛,慢悠悠开口:“抽刀断水水更流,旧事前尘癯仙楼。难忘浮生刹那影,钟情浪迹自飞鸥。人间是否风流地,爱恨天涯……”他顿了顿,瞄了洛青一眼,看到洛青不知所谓的表情,心道:他知道个屁,我这么紧张干什么?虽然道理是这样,但他的一开口,语气却比刚才艰涩,“爱恨天涯夺梦舟。回首无声人笑我,痴狂太甚不堪忧。”念完他抬头看着洛青:“怎么样?” “……”洛青微张着嘴,而后非常夸张的鼓掌:“好啊!好诗!”又伸出大拇指,连连赞赏:“非常好!楼主不仅菜做的好吃,连诗也作的这么好,太有才华了!” “你给我滚。”姚溪暮指着楼下:“滚下去,别来烦我。” “别啊,楼主。”洛青苦着一张脸:“我是个粗人,能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这吟诗作对真的不会。可我还是听出来了,楼主这两天都闷闷不乐,又不去盛元坊了,是不是你那嫣梅姐姐不理你了?这有什么呀!”洛青仰头将酒壶里的酒饮尽,随手一扔,一拍大腿,喝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情所困!”他越说越热血沸腾,动手拉起姚溪暮:“来来来,楼主,你心里不痛快,我陪你练剑!” 说这句话的后果是,洛青被姚溪暮举着剑杀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薛长明偶尔出来观战,抚着胡须点头:“楼主的剑法果然不凡。”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把晚舟虐的很惨,大家稍安勿躁。 第41章 搞断袖 姚溪暮打了一场架,心里稍微畅快了一点,仍然每日望穿秋水的盼着江晚舟来。江晚舟老是不来,他心急如焚,跑去眉楼找翟向笛打听:“翟楼主,你知道少主来京城,都住在哪吗?” 翟向笛负手而立,面色青白,眼下一圈乌黑。 “翟楼主,你……你没睡好吗?”姚溪暮指着自己眼睛一圈:“你的黑眼圈很重。” “无妨。”翟向笛闻言揉了揉眼睛,又面向他,道:“你问少主住处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呀。” “少主若有事情安排,会让玄风使来通知你,不必去劳烦他。” “不不不!”姚溪暮急的跳脚,“我找有又别的事,真的有别的事。” “你有事也可以让别人转达。” “哎呀。”姚溪暮挠头,“那我不找他吧,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在京城买了宅子住在里头了?” “正是。”翟向笛点点头,“前几年少主来京置办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姚溪暮跳脚,又反应过来不可以在翟向笛面前过于失态,捂着嘴,低头清了清嗓子,装作镇定,抱拳道:“多谢翟楼主。” 翟向笛冲他客气一点头,出言撵人:“我要上楼整理资料,请木楼主自便。” “都不告诉我,太过分了……”姚溪暮不敢造次,只嘟囔着,恹恹去了。 他都没有请我去那宅子里看一看,他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说的话,难道别人能够帮我转达吗?姚溪暮这样想着,垂头丧气的回到楼中,随便往石阶上一坐,出神的望着天空。 正事没干一件,也不知道成天都在做什么? 姚溪暮曲起膝盖,低头看见墙根底下几只蚂蚁打架,觉得日子十分无聊。枯坐到夜幕四合,他缓缓站起身,风远远的将远处的喧闹声送进了他的耳中。不远处的盛元坊里热闹非凡,姚溪暮心中一动,拔腿就往盛元坊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他答应了江晚舟不能再去的,便止住了脚步,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想着:我都没有让他答应我什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不去盛元坊了。这楼里冷冷清清,也没什么好玩的,盛元坊里那么热闹,去听听曲儿也是好的呀。真想去啊,唉。他念着江晚舟,担心去了会惹他生气,最后还是没有去。 大半个月过去,姚溪暮再一次看见了江晚舟,是在眉楼。江晚舟身穿玄青圆领锦衣,英俊不凡,他进了房门,身后跟随着的墨离快步上前为他解下披风。 “翟楼主,我刚得到消息……” 翟向笛向前朝他行礼,江晚舟也微微鞠躬,算是还礼,这时他看见了翟向笛身边的姚溪暮。 “少主,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姚溪暮喜出望外,上前几步,连日被冷落积累的怨念顿时抛道了九霄云外。 江晚舟如水的眼眸漠然的扫过他,“我跟翟楼主有要事相商,你有什么之后再说吧。” “不!”姚溪暮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不满道:“每次你都这样说,一会儿又走的没有人影。你有宅子也不让我去,要不……”姚溪暮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你让我也住进去,我会的可多了,你带我回去吧。” “别闹。”江晚舟用力拽走袖子,姚溪暮没有放,还在念念有词,企图说服他:“你带我去吧,侍卫能做的我能做,我能为你守大门巡院子;厨子做的我能做,我烧的菜可好吃了,你知道的;小丫头做的我也能做,白天我给你捶背捏肩,端茶送水。晚上你睡觉我就守在外间,你咳嗽一声我立马来给你盖被子,往后天气冷了你受不了,我就替你暖被窝。” “噗嗤。”一向稳重的翟向笛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晚舟听得他说的越发不像话,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而姚溪暮在一边越发口无遮拦,连做通房丫头这样的话也出说来了,江晚舟当即呵斥道:“住嘴,你是癯仙楼主,当然得在癯仙楼中主事。”又拽了一把袖子,没有拽动。 “放手。”江晚舟有些不耐烦。 “就不!”姚溪暮那股子轴劲儿被招出来了,双唇紧抿,眼神执拗,就是不放手。 “你放手!”江晚舟用力一扯。 ——刺啦。 袖子撕破了。 姚溪暮看着,心里一乐。“哈哈”笑出了声,心想,这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断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江晚舟半侧着身体,抬起破碎的袖口,指着姚溪暮点了点,眼神很是犀利,没再搭理他,转而和翟向笛进了屋内。 姚溪暮捧着江晚舟的半截袖子,被挡在屋外,这时心里才惴惴不安起来。他无意识的举起袖子闻了闻,上面有草木的气息,是江晚舟素日熏衣物留下的熏香。姚溪暮闻着这个气息,心里慢慢恢复了平静。珍而重之的将般袖子折好,收入怀中。他凑上去问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2 同样被挡在外面的墨离。 “墨离,你一直跟着少主的。你告诉我,他现在的宅子在哪里啊?” 墨离抱着江晚舟的披风,看着他,忽道:“小溪暮,你这面具做的太好了,连我也没有认出来。” 姚溪暮摸摸脸,歪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十分不怀好意。 “你别这么看着我,少主吩咐过的,不能告诉你。” “干嘛不能告诉我?” 墨离怕他憋坏水祸害自己,忙指指门内,用口型告诉他:“你问他去。”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好哥哥。”姚溪暮打蛇缠棍一般缠上来,抱住墨离的胳膊,轻声道:“如果能问他,我也不来问你了,你快告诉我。”他凑近墨离的耳朵,用轻而又轻的声音说:“你告诉我,我就送你一坛桃子酒,就埋在癯仙楼的桃子树下。” “真的?”墨离眼神发亮,“那可是说定了。” “骗你是狗!” 墨离凑近跟他耳语道:“迎祥门以南常武巷内,门口有梅花那家就是。” 姚溪暮听完拔腿就走,被墨离一把拉住,“往哪去?” “我这就去啊,一会儿他看见我,我就去不成了。” 墨离想了想,又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拉着姚溪暮往外头走了几步,离房间有了一段距离,才低声跟他说:“去了把你这面具撕了,免得山吹和藤竹他们不认得你,闹起来了不好。”姚溪暮点点头,急着往外走。 “哎。”墨离不放:“你别急啊。”他将声音一再放低,问:“要是少主问起来,你可不能出卖我,你怎么说?” “我说我跟着他去的,我跟的远,他没发现。我跟过我师父,青阳使都没发现我呢,少主信的。” “那行吧。”墨离不放心,再次叮嘱:“不能出卖我哦。” “放心。”姚溪暮拍拍他肩膀,“酒在楼里最大的那株桃树下,你拿的时候如果有人问,千万别说是酒,就说毒,不然被楼里那帮人知道了,一坛都不会给我留下。” 墨离微微一笑,心神领会,看着他消失在暗淡的夜色中。 风吹过,檐下铃铛叮铃作响,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江晚舟觉得腕上有凉意,抬手一看,可不是嘛,这袖子被姚溪暮扯掉了一截。 江晚舟看着破碎的衣袖,心中百念电闪,从小到大的事翻来覆去过了一通,从姚溪暮到落梅山庄起,两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就是常态。后来撵他去鹤唳谷,更是打的他嚎啕大哭,挥泪而去。再后来让他回山庄,江晚舟记得,姚溪暮最初是不肯的。 后来为什么又肯了呢? 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么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毛病的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从小就看不惯他没脸没皮撒痴扮乖的习性,其实现在也还是看不惯的,听着他说的那些蠢话,老是忍不住想动手揍他,揍到他老实为止。 可想起他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如庭中秋雨,寂静无声,缠缠绕绕,缠住了心,缠的发愁、发疼。 江晚舟推开房门,房里掌着灯。 烛火摇曳。 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若有似无的缭绕在房间里,江晚舟何其敏锐,锁定了帷幔低垂的床榻,闪电般拔剑直指。 月般清冷的剑光遇到了另外一道剑光。 帷幔飞扬,剑气如春风般悄然化解。 “少主,别动手,是我。” 姚溪暮从床幔后面钻出来,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女装,白底绡花衫子,珠色百褶裙。脸上红扑扑的,嘴唇娇艳欲滴,显然是上了胭脂。头发未束,黑缎一般披在身上。 江晚舟看了他一眼,活像见了鬼,扔下他转头就往外走,憋着一股子邪气,江晚舟大喝:“山吹、藤竹,都给我过来!” “遭了!”墨离听得少主语气不对,顿时想要开溜,山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三人齐齐到江晚舟面前跪下行礼。 “少主。” “你们干的好事。”江晚舟冷笑一声:“既然敢把他放进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就别怪我不再容情,自行领罚去吧。” “是。”三人自认倒霉,低着头正要退下。 “等等!”姚溪暮磕磕绊绊地从房里追出来,迈出门槛,又被长裙绊住,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哐当”,当场摔了一个狗吃屎。姚溪暮趴在地上,十分狼狈的抬头,为三人辩解:“是我自己跟着你来这里的,我轻功这么好,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少主,不是他们失职,你不要责怪他们!” 江晚舟冷笑道:“你能够进来,就是他们失职。” 姚溪暮爬起身,犹自挑衅:“我一路跟着你进来,你不也没发现吗?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失职!” “放屁!”江晚舟勃然大怒,爆出一句粗话。而后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姚溪暮拎回房中,反手关了门,留下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第42章 通房丫头 “轮到你了!”江晚舟顺手抽掉衣带,拖着姚溪暮连推带搡的按在床上,边解衣服边说:“不是要当我的通房丫头吗?那就来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姚溪暮扑在床上,扭头看着他眼神恐怖,心里突然酸楚起来,长睫一挑,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江晚舟没料到他会哭,脱衣的动作僵住,剩了一件中衣。眼神缓和了些许,不再那么凛冽,但语气听起来还是冷硬的: “哭什么?”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嘲讽,听起来就偏于轻蔑了,“就你这本事还来挑衅撩闲?” “你他妈的!”姚溪暮听了这话,气的一跃而起,暴风骤雨似的朝着江晚舟猛地攻出数十招。姚溪暮吵架的本事不及打架,没有什么花样翻新的污言秽语,“他妈的”已经是他所掌握的骂人话里的极限,他在打架的时候专心致志窥对方漏洞,一旦盯准对方的短处就迅速下手,从不挖空心思组织语言辱骂对方,严格奉行着动手不动口。江晚舟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人动起手来,常常是静默的,最后以姚溪暮嗷嗷大哭告终。 这时江晚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距离太近,险险躲开还是被他在脖子上挠出两道鲜红的爪子印。江晚舟眼中冒火,见招拆招。 两人在房里打起来了。 山吹听得里面一片稀里哗啦,很是激烈,却没叫骂声,灯也灭了,起身就要进去。被墨离一把拉住,“别去碍事儿。” “里面打起来了。”山吹不明,“人仰马翻的,你没听见?” “打会儿就不打了,你现在进去当心看见不该看的,赶明儿就长针眼了。”墨离摸摸鼻子,山吹转而去看藤竹,藤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山吹莫名其妙的扫了墨离一眼,墨离打了个哈欠,拉了他起身,商量道:“咱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3 也换个地方跪吧,守在这不好。” “我也是不懂了,少主跟姚少爷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么?我看他俩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吃饭睡觉都一起。打起架来又像几辈子的仇人一样,成天这么闹腾。”山吹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要挨罚,我也就不放姚少爷进来了。”他锤了藤竹一拳:“你也是,都不拦着他。” 藤竹慢慢开口:“我也没想到少主跟他又是一见面就打架啊。” 墨离耸耸肩:“有染樱或者薄绿在,遇到这等情形兴许能收拾,咱们是不行的。” 其实墨离说错了,眼下这等情形即使有染樱和薄绿在,也是不能够收拾的。 姚溪暮平时挺机灵一人,哪知道遇到江晚舟就犯轴,人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也真是如此。他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江晚舟的,每次都打算跟江晚舟好好说话,不打架的。可最后老是忍不住挑衅,比如这次,看到他哭了,江晚舟明明已经心软,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只要他服个软道个歉,也就收场了。可他偏偏不服,还要先动手,动起手来江晚舟从来不会让他,所以常常被揍的鼻青脸肿嚎啕大哭。 现在他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可鼻青脸肿却是没变的。 此时他脸上又挨了江晚舟的耳光,火辣辣的疼着。江晚舟欺身而上,见他挣扎的太厉害,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便拉过腰带,将他的双手摁过头顶,牢牢捆住。床幔被扯落一大片,凌乱的铺陈在两人身下。 “你……”江晚舟喘着气,制住他不断踢打的长腿,抬头瞥见他那娇嫩的小白脸上红红肿肿,也有些心疼,更是气恼,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几掌,叱道:“再动打死你!” “你打呀。”姚溪暮声音哽咽,怔怔的看着江晚舟,突然泪如雨下,哗啦啦的止不住,“我这么喜欢你,你对我一点也不好,还要打死我。” 江晚舟听了这话,也是一怔,继而捂住眼睛。他的中衣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扯的松松垮垮,露出肩膀和胸膛,上面有牙齿印,有爪子印,都是姚溪暮的杰作。他的发带也松了,头发乱纷纷的垂下来。样子颓然,比姚溪暮好不到哪里去。 “唉。”江晚舟叹了一口气,探身将姚溪暮双手解开,又跳下床翻出一盒药膏,要为姚溪暮涂在脸上,姚溪暮赌气不理,把头偏向一边。江晚舟咬咬牙,忍住没有发作,“你乖乖的,不要再跟我闹。” “少主。”姚溪暮眼泪汪汪,咬着下唇:“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江晚舟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痛,他把眉一皱,握住姚溪暮的手腕,摸摸他的脸,低声道:“疼吗?” “疼啊。”姚溪暮将他的手移到心口,“这里更疼。” “见好就收吧。”江晚舟顺势拍了拍他胸口,“别指望着跟我打一架,你就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够留在这里?”姚溪暮翻身坐起,一脸认真,“染樱薄绿两个姐姐都不在,谁照顾你起居?” “这话说的。”江晚舟抱着臂,挑眉道:“山吹墨离都在呢。” “他们哪里行。”姚溪暮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谄媚道:“你把我留下来,把我当通房丫头使唤,你试试,我可好了。”说完他凑上去吻江晚舟的唇,江晚舟没有动作,都由着他。 当他的吻逐渐移到腹下时,江晚舟微微一颤,薅住他的头发,低哑着声音说:“够了。” “少主。”姚溪暮抬头璨然一笑:“这叫玉人何处教吹箫,你试试。” 江晚舟深吸一口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可是当一阵阵的快感涌来,他只能揪紧姚溪暮的头发,出口的话也变得破破碎碎:“好的不学……尽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姚溪暮被他扯的头皮发痛,可是心里欢喜,弯腰低头,tun tu更加卖力,一直到嘴唇都肿胀,江晚舟还没有要放的迹象。姚溪暮心里暗暗发憷,拿眼从下往上瞄了一眼江晚舟,伸出手来,想要偷个懒。江晚舟察觉他的异样,故意使坏,按住他的头,自下而上用力挺动。 “唔!不行!”姚溪几乎窒息,摇晃着脑袋奋力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滚到床脚,张着麻木的口腔,破碎的喘着气。江晚舟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握住他的脚踝,把他往自己这边拖。姚溪暮仰躺着,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扒的精光,头晕目眩之际是江晚舟倾身压住他,双腿被抬起的同时,耳中听到他调笑的话语:“下次要穿女装勾-引我,别忘了把肚兜也穿上。” “穿就穿,只要你别嫌弃我妖里妖气!”姚溪暮嘴硬,话音刚落他就闷哼一声,江晚舟的活物钻进他的身体里。他再也嘴硬不起来,软下去,再软下去,软成浩渺江波里的雨丝风片,随着水浪颠簸不已。 第二天,江晚舟大发善心的没有赶他走,姚溪暮如愿以偿的赖在江宅里做起了丫头活计,整日跟在江晚舟后头伏小做低,白天端茶送水,捶腿捏肩,晚上暖被窝。一到饭点,他就钻进厨房开小灶给江晚舟单独做好吃的,连厨子的活计一并抢了。 这日午后天气虽冷,但阳光明媚,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金大乘来跟江晚舟说事,姚溪暮就退到院子里,心不在焉的捧了一本书来读。 这些时日,江晚舟的心里盘算着一件要紧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做。他撩起帘子的一角,看见姚溪暮已经扔下了书,在院子里溜来溜去的蹦跶。他微微侧头,跟端坐在自己面前的金大乘商议道:“这件事,就派他去吧。” 金大乘嘴里原本含了一口茶,茶太热,正是要吐不吐之际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咽了下去,烫出了眼泪,金大乘拿着手帕小心擦拭着眼角,“就他吧。”说完他一顿,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脑子里头百念电闪,觉得这次任务偏于凶险,姚溪暮江湖经验不足,会不会不合适。但又想到姚溪暮古灵精怪,很有一点随机应变的本事,若真到了险境,应该能够化险为夷。他看了看江晚舟波澜不惊的面容,心道:反正你舍得,我也没意见。 这般想着,他也就没再开口,又听江晚舟道: “这件事我不便同他说。” “属下明白,我去跟他说。” 江晚舟一挥手,表明让他即刻行动,做派偏于老气横秋。金大乘没有迟疑,出门在院中找到姚溪暮,拉着他到檐下坐着,交待事宜。透过菱窗,江晚舟看见姚溪暮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听得十分认真,很像小时候他听谷晴柔讲解剑法时的样子。 末了姚溪站直身子,好像知道江晚舟就在菱窗后面——连迟疑都没有,把目光投射过来。江晚舟下意识就要躲开,但是想起自己站的这个位置,从他那个地方看过来,是无论如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4 何也看不到的,也就没有动,眼见着金大乘拉住了他,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块儿往后院走去。 当天晚上姚溪暮回了癯仙楼,离开了江宅,他本意是要在离开之前跟江晚舟道个别,再好好腻歪一番。但是江晚舟出了门,这个别也就没有道成。 带着这股子遗憾,姚溪暮离开了金陵,身边还跟着洛青。因为担心姚溪暮的长相太过招眼容易被人惦记,金大乘抱出自己珍藏的那一匣子□□,打算让姚溪暮都带上,姚溪暮嫌麻烦,只选了三张最白的。 第43章 一路上(上) 姚溪暮这次接到的任务乃是暗中护送西楚质子郦修明平安抵达凤幽城。金大乘跟他说起的时候,他就不乐意,他当人丫头当的好好的,江晚舟明明看上去也乐在其中,这好日子才过几天,怎么又把人往外推呢。 金大乘觉得他简直到了朽木不可雕的程度,只得出言提醒:“你是人家的死士,鹤唳谷出来的,又不是卖进山庄的小丫头。” “死士和丫头有区别么?一样的卖身呗。” “你当丫头还上瘾了?”金大乘戳他的额头:“可惜你不是,你是死士,随时为少主出生入死,签字画押过的,得认账。” “不认账又怎么了?” 金大乘被他这句话噎住,哑口无言了片刻,慢悠悠道:“不认账就不认吧,我也不能够把你怎么着,但是少主要把你怎么着,我就不知道了。” 姚溪暮思忖了一阵,审视了形势,认为还是得去,不去不行。江晚舟交待的,还一定要他去办的事,那是必须要做的,跟落梅山庄的将来有关,江晚舟很在意。姚溪暮愿意帮江晚舟做事,什么事都行,这样一想,当死士和当丫头确实没什么区别,一样的为少主办事。 只是奔波在外,不能时时见到江晚舟,这是姚溪暮最难以接受的。 在路上,姚溪暮没有一刻放松神经,他发现这趟行程不是他一个人,好像有几路人都跟着郦修明。关于这件事在出发前金大乘就告诉过他:“郦修明如今是个烫手山芋,不能出闪失,现下京中时局的形势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途中肯定不止你一个跟着他,如果有人伺机暗杀他,你就先下手为强,把旁人都灭了,一定要将他毫发无伤的送回凤幽城。明白么?” 姚溪暮打了一个哈欠:“烫手山芋,那应该扔的嘛,干嘛要送回去?” 金大乘没有再说话,伸手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当了一天的哑巴。如此一来,姚溪暮对于任务的重要程度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出了金陵他就发现了,跟着郦修明的,除了他们,还有别家人马,可是人家是保是杀还是绑票勒索,就不是他能够清楚的了。 洛青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打探情报的高超本领,回来告诉姚溪暮,郦修明一行七人,亲随二人是西楚人,负责伺候他,侍卫二人也是西楚人,还有两人是陛下不放心,特意派出护送的大内侍卫。这四人加起来,功夫也不能算差了。至于跟着郦修明的几路人马,要杀的是嘉业侯派来的,要保的除了他们自己还有俞太师派来的蓝田别业的人,没有要绑票的。 姚溪暮问:“我们被人家发现了没?” 洛青摇摇头,还未答话,姚溪暮就大大咧咧一摆手:“管他呢,发现了又怎么地,看各自本事呗。” 姚溪暮与洛青作普通客商打扮,借口到南边去进货,一路也没人怀疑。他们骑着马,大大方方的走在官道上,白天远远的跟着郦修明的车马,晚上就郦修明住宿在何处,他们也去投宿。 出金陵还不到一百里,郦修明一行人就遇到了一次伏击。 是夜,风声飒飒。 马蹄哒哒,却并不显得轻快。晚来天欲雪,凡是在这样的夜晚急着赶路的人,都不会觉得轻快。不仅不会觉得轻快,反而会觉得沉闷压抑,因为不知道雪什么时候会落下,风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这样的路途是不是永无止境的。 风声越来越紧,若没有惊人的耳力,不会分辨出这里面还有破风的声音。 是暗器!侍卫们闻声而动,好像没有辨别过方向和位置,本能的击落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 马车停了下来,四名侍卫执剑,站在车旁,形成合围之势。 杀气渐渐弥漫开来。 伏在远处草间的姚溪暮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杀气,他龟缩着,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呼吸,悄无声息的观看这一场恶斗。 暗器投放之后,先到的是鞭子,执鞭的人身穿夜行衣,看不真切。但是他的鞭法灵巧、手段毒辣。 “鸦七。”洛青认出来了,趴在姚溪暮耳边轻声道:“这是冷蛇鞭鸦七,心狠手辣,不属于任何江湖门派。”姚溪暮伸手捂住他的嘴,他不需要洛青多言,他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看鸦七的鞭法。 鞭子在鸦七手中仿佛有了灵魂,如同能咬噬一切的黑色长蛇,又如张旭狂醉所涂的草书里那一笔拖长的迟迟不干的墨迹。 强横、残忍而缠人。 侍卫们武功不低,在一瞬的讶异之后,迅速调整过来,配合成了一个阵局,默契异常地围攻着鸦七。 鸦七的鞭子快如鬼魅,挥动开来,如断魂的死亡之影。 而这死亡之影却无法完全笼罩侍卫们,因为他们手中的剑,比鞭影更加执拗,顽固的逼迫着鞭影不得不改变方向。 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鸦七败了。 姚溪暮知道,果然,又过了几十招,雪亮的剑光用眼睛无法看见的速度扯碎了死亡之影。 姚溪暮这个时候却漫无目的的想起江晚舟来,他想,若是少主出手,只需要用刺秦里的一招便可以击败对方。他回想起来,那是秋天,雪屿坞的蝴蝶已经少了,数量不及春夏,可是落叶飞舞,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差别。江晚舟的剑风催动,蝴蝶和秋叶交织,绚烂而静美,再也区分不开。 那一招的名字叫“乱红追怨风拂尽”,在江晚舟十二岁时,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姚溪暮痴痴怀想着江晚舟的绝世英姿,确实,秋日夕阳、蝴蝶落叶,英俊的少年,这几样搭配起来就是传世的名画……可惜,姚溪暮花痴了片刻就被洛青无情打断。 “他们自己搞定了,不用咱们出手了。” 姚溪暮一擦口水,“侍卫的武功倒是不低。”他问洛青:“不过比起你来还要差一点,这个鸦七不行啊,什么来头?” “他是被崆峒派逐出的,我刚才都跟你说过,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就是一个杀-手,谁出钱就帮谁杀人。” “嘉业侯派来的?” “应该是。” 姚溪暮望了望天,忽而伸手拍洛青的肩膀:“这才开始呢,狠角色还没出现,咱们任重而道远啊。” 洛青轻咬手指上的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5 倒刺,窥着四周,“还有蓝天别业的人呢,有什么他们先顶着,他们不行了咱再出手。” 这日到了嘉阳城外数十里的地方,离这最近的青鹿镇也有上百里的路程。姚溪暮跟洛青瞧着郦修明一行七人投了此处唯一一家客栈,也跟进去。 姚溪暮饥肠辘辘,一进去就叫来五碗面,风卷残云一般扫了三碗,瘫在桌子上,动也不动。洛青一边吃面一边环顾四周,看见郦修明同其亲随二人入了一间雅室,四位仆从打扮的侍卫在厅中坐了。洛青见姚溪暮萎靡不振,用手肘杵了杵他:“诶,公子,情形好像不太对。” “别管,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打架。” 没等洛青吃完第二碗面,果然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了。姚溪暮冷眼看着,心想,憋了一路了,果然是忍不住了呀,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不下手简直对不起这样的好地方。 杀意渐浓——小二的袖子里藏着刀,掌柜的手掌厚重乌黑那是用□□淬炼多年的赤盖掌,靠窗戴斗笠的几个脚夫的斗笠里头放着夺魄锥、荡魂针、缚灵网。 “噗——”洛青将嘴里未咽的面条全喷了出来,在这紧要关头显得动静极大,引得众人的眼刀纷纷杀了过来。姚溪暮连忙用袖子堵了他的嘴,赔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兄弟吃的太急噎着了,大家不要在意,继续吃着喝着。”又叫了一声:“小二哥,劳烦倒两碗茶过来。” “小二”在他二人面上打量了一番,姚溪暮的面容沧桑,目光坦然,洛青低头咳个不停,涕泪横流,很是狼狈,倒也没看出什么,便迟疑着答应了。他缓缓将袖中的刀推了回去,取了茶壶,到他二人桌前,倒了两碗茶。 姚溪暮连声道谢,待小二离开之后,冲洛青低声道:“你干什么?想死吗?”他松开手,洛青露出一张咧着的大嘴,面容扭曲:“这地方已经被他们占了,煮面的是谁?还能吃吗?” “吃不死的。”姚溪暮注意着前方动静,“要死也是我先死,你怕什么?”看着洛青一脸不明所以,姚溪暮低声骂道:“你笨死了,小二和掌柜的是蓝田别业的人,是来保郦修明的命,怎么会在饭菜里下药?” 洛青有些讶异,“这你都看得出来?”他看见靠窗坐的那几个脚夫,低头跟姚溪暮絮叨:“天魔三罗汉都派来了,这肯定是来杀-人的。” “戴斗笠的?”姚溪暮点点头,“我看见了,咱们观望着,先不搅和。” 忽然间,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飞出,直往郦修明所在,破空袭去! 恶毒、迅猛、杀气腾腾。 第44章 一路上(下) 一道银光来的更迅猛,“小二”劈出袖中藏了已久的小刀,在门帘前与黑影相撞,牢牢将黑影钉在地上。 那黑影犹在扭动,竟是一条红头黑身大蜈蚣。 一条未完,四五条黑影又至。 “小二”的飞刀似乎无穷无尽,四面八方的飞出。桌上、地上瞬间多了许多被小刀钉住的毒虫。 其中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花蛇,正好钉在姚溪暮所在的桌子上。 花蛇嘶嘶吐信,在刀下挣扎、扭动,黑血淋漓。 姚溪暮咧了咧嘴,洛青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感觉太恶心了。 正值恶心之际,“小二”飞身而起,袖中发出无数雪亮飞刀,天女散花一般,朝着靠门位置的一个胖身老妈子咻咻而去。 老妈子身形虽胖,却极其灵活,在门口方寸之地腾挪翻滚,躲过了“小二”发出的飞刀。此时她站定了,姚溪暮才看清她的样子老迈丑陋,花白头发,衬裙破旧,手脚粗糙如树皮,拎着一只脏兮兮的口袋。瞧上去,她跟路边的垃圾婆没有任何区别。她啃着手中腐烂的梨子,呜呜哭出声:“惨啊,出门来就被人弄死了这么多宝贝,赔惨了赔惨了。”她一边哭一边捡着地上的虫尸、蛇尸,每捡一只都放在唇边亲吻过才放进她的口袋中。 “惨啊!惨啊!” 她渐渐接近郦修明所在的房间。 “小二”踏出几步,“掌柜”还有郦修明的侍卫们守在了郦修明所在的房门前。 她既已现身,天魔三罗汉也都坐不住了,他们甩开斗笠,露出真容。 一个两只嘴巴。 一个三只眼睛。 一个四只耳朵。 姚溪暮简直想吐,他后悔刚才吃下了三碗面。这不是罗汉,这是鬼,只有在最恐怖的恶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脸。洛青在癯仙楼中比姚溪暮的时日久,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竟然也想吐了。 老妈子佝偻着腰背,一步一拖沓,她絮絮念叨着“可怜可怜”,忽而从口袋中抓出一大把毒蛇,朝着“小二”几人的头脸袭去! 这次轮到“掌柜”飞身而上,他旋动宽大的衣袖,如风云变色,飞速将毒物卷入其中,又飞速甩动,将毒蛇甩回。 甩回的毒蛇还没有死,但是肢体截断,毒血四溅,腥臭顿时弥漫开来。 “我的乖乖!”老妈子张大嘴巴,一把一把的抓起蛇的断肢,捧在心口,跪倒在地,好像心痛不已,她的声音嘶哑,仿佛砂纸在树干上擦过,“蠢罗汉!妈妈的乖乖们死了这么多,你们还不出手吗?” 四个侍卫站在门前,还未出手。 两只嘴巴的怪人小幅度的跳跃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用手里钢锥刺穿对方的脑袋。三只眼睛的怪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指缝间伸出的针尖,眼神邪恶而怪异。四只耳朵的怪人抖抖索索的展开一只网,网中泛着幽蓝,那是剧毒。 老妈子看着他的网,眼中一亮,桀桀怪笑道:“好网好网,杀了这些人后,把你的网借给我的乖乖们玩一玩呀。” “滚蛋!休想!”四只耳朵的怪人回头啐了她一口。 那声音嘶哑难听,好像生满铁锈的锅子在石头上硬磨,出声的同时,他们齐齐动手。 森然的龙吟声起,四道冰冷凛冽的剑气也同时刺来。 锐利的剑气与夺魂锥所带来劲风相撞,青光电舞,剑气纵横。侍卫身后的竹帘被剑气所激,发出“嗤嗤”轻响,竟然碎裂开来。郦修明与近侍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姚溪暮盯着郦修明的身形,先前还不觉得怎么的,此时细看他肌骨浮凸,显然不是本相。他想到什么,看向他耳垂下方。太远了,看不真切,姚溪暮情不自禁的起身,在兵器风声中横掠而去,离的近了,看见郦修明耳下果真有一颗极小黑痣。 “要搅和了吗?”洛青惊觉,将手按在剑上,随时准备拔剑。 “不不……”姚溪暮飞也似的掠回,按住洛青的手,石火电光一般,他本能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走!”他当机立断,猛然将洛青推至门口,自己也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6 顺势滚出门去。 房内两方斗殴正酣,谁也没空追出来。 出来之后,姚溪暮就催动内力,轻飘飘地向西掠出了十多丈。洛青追不上,跟在后头直喘气。 直到浩浩水域隔绝了前方的道路,姚溪暮站在岸边,洛青来的太慢,他等得不耐烦,就除了鞋袜下水捉了几条鱼准备烤食。 水面快要结冰,冷的几近刺骨,可姚溪暮从来不知风霜寒冷为何物,扑腾着在浅潭上抓了两尾大鱼。 抓了鱼后他生了一个火堆,万事具备,只欠生鱼上架。可姚溪暮舍不得用破晓杀鱼,正愁着怎么剥洗,洛青终于到了。洛青抚着膝盖,气喘如牛,若不是用剑支撑着,他的腰都快要直不起来,“哎!楼主你是什么变的?太快了,你的轻功是谁教的?我老了,我追不上。”他摊开四肢,躺在枯草上,大口喘息。 天气很冷,枯草上露水凝结成了白霜。 姚溪暮上来取走了洛青的佩剑,二话不说,抽出来开始杀鱼。 洛青不解:“干嘛不用你的剑?” “我舍不得。”姚溪暮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伶手俐脚地将鱼洗剥干净,串鱼上架开烤。到了鱼肉快熟的时候,姚溪暮翻出随身的小袋子,撒上盐粉、辣椒还有他自己调制的调料粉。 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洛青闻得香味翻身而起,啧啧称奇:“真香,公子你居然随身带着调料,走在哪里都能做好吃的!我简直崇拜你!不过……”他打量着姚溪暮细条条的身形,迟疑着说:“你不是刚吃过三碗面吗?” 姚溪暮取下烤鱼,理所当然的反问:“跑了近一个时辰,我难道不会饿?”他将两条鱼都拿在手上,看着洛青:“你如果不饿,就别吃了。” “我还真的不饿。”洛青拍拍肚子,咽了一口口水,“公子,你真能吃啊。”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气味确实很香,止不住盯着姚溪暮,说:“我娘说的,能吃是福,不错的。” “就是因为能吃,我师父一直叫我小胖。”姚溪暮撕下一块鱼肉递给洛青:“你尝尝。” “你一点也不胖啊。”洛青笑着将鱼肉塞进嘴里,吃着吃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也一起吃了下去。 他十分崇拜的看着姚溪暮,楼主小小年纪,武功高就算了,还能写诗,文武双全,做吃的还如此美味。这样的青年才俊,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小姑娘。 吃过烤鱼,姚溪暮摊开双手,仰头伸了个懒腰,指着湖面问:“这里是不是天仙湖?” “我看看。”洛青翻着地图,抬头道:“没有错,是的。可公子,我还想问呢,咱们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那我的方向是对了。”姚溪暮凑上来看地图,用手指着图上的标记:“灵犀塘。”他眯着眼睛指着湖水中央:“在这儿,怎么过去呢?”姚溪暮兜住洛青的脖子,跟他勾肩搭背:“灵犀塘是什么样的地方?” “天仙湖灵犀塘是有名的武林世家,掌管天仙湖水域八百里。跟江北风沙盟,皖南落梅山庄,蜀中唐门并称武林四大世家。”洛青有意卖弄,又开始滔滔不绝:“为什么清心桥和蓝田别业势力如此之大,在京中风头如此之劲,却不能称之为世家呢?所谓武林世家那都是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大家族,家族历代在江湖中出类拔萃,至少有百年之久的积淀,才有有如此殊荣。只是如今武林世家逐渐衰微,听说风沙盟已经并入寒冰剑派,唐门之毒独霸天下,却只是在蜀中偏安一隅,没有号令江湖的野心。灵犀塘这些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听闻塘主竺怀今乃谦谦君子,才貌双绝,只是神出鬼没,时常不在灵犀塘,连人影都不见。”洛青摇头晃脑,连连叹气:“看来只有落梅山庄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啊,少主武功卓绝,年少有为,知人善用,又让公子这样的人才当了癯仙楼主,简直是大有作为,乘风破浪啊!” “马屁精,还乘风破浪呢。”姚溪暮制止他,“快想想你怎么去灵犀塘吧。” “怎么去?”洛青满腹的话还没有一口气说完,被姚溪暮噎住,张了张嘴,打出一个嗝。他上前几步走到岸边,看见靠近岸边的湖水结了一层薄冰,一碰就碎,没有到能过人的程度。 “没有船,也没有桥。”洛青环顾四周,一时摸不清头脑:“为什么咱们非要去灵犀塘呢?” “因为郦修明在灵犀塘。” “为什么?” 姚溪暮有些不耐烦了,千头万绪理不分明,没空跟他解释,“你仔细琢磨,好好想想。” “大概是……大概是郦修明一行人没那么傻,知道客栈埋伏着刺客,就让替身去了,真身藏起来了,走另外一条路?嗯,附近又能力插手的也就只有灵犀塘了,我能想到就这些了,还是连猜带蒙的。” “猜的不错。”姚溪暮鼓掌,弯腰除下鞋袜,小心系在腰上。 “大冷的天儿,楼主你这是干什么?”洛青不解。 第45章 破阵 “灵犀塘,位于天仙湖中岛,无舟可渡,只一条水路,需要踏荷而来。轻功不佳者,难以登岛。我这就上去,但不想弄湿鞋子。”姚溪暮态度安然的对他一点头,说话很是直接了当,“你轻功不好,登不上,就在这里等我吧。” 洛青深受打击,带着一点失望,说:“可这又不是夏天,荷叶也没有,没个落脚处,你也登不上啊。” “不要小瞧我的轻功。”姚溪暮眨眨眼睛:“有残梗就够了。”说完他飞身而起,赤脚朝着湖中掠去。 天仙湖的景色是很美的,此时是冬日深夜,见不到杨柳低拂,繁花浓艳的盛景。不过弯月剔透,映照着湖中岛沿岸点点白雪,琉璃一般,灵犀塘如同仙境,是飘摇于水中的一场清梦,澄澈宁静。 姚溪暮悄无声息的闯入了仙境,他环顾着地形,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他心想着此地同落梅山庄差不多,外围都是如此难入,上了岛也没人守着,定是布了阵法。 被他猜对了,此处确实有阵法,却只是一个简单的午卯璇玑九宫门。姚溪暮也没多想,按照所学之的子酉步法,左三右一,左二右四,一步两退走了起来。子酉与午卯相克,用这个步法,能打通阵眼,直至生门。他心存着疑惑,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阵法,凡是懂得奇门遁甲的皮毛之人都能轻易破开,布此阵的用意为何? 正当他准备停下细细思索一番,最后一步却已经踏出。 霎时间,暴风夹杂着霜雪扑面而来,如碎砾一般直砭如骨。 “不好!”姚溪暮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处阵中阵,看似简单,实则精妙繁复,变化无穷,夹杂了紫薇命盘与黄道十二宫,随气候星象以及闯入者生辰八字随意变化。此时他本已经踏入生门,阵眼已破,但此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7 阵就布在子酉璇玑阵的生门之中,踏进生门的同时也闯入了这个极其繁复的迷阵中。 风雪相逼,直如刀剑,姚溪暮站在风雪中,简直要化作一座冰雕。他冷的上下牙关抖动咯咯作响,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的算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脑子飞速转动,回忆着乌谨所授的奇门遁甲之术。 往左一步,后三步,前两步。 ——杜门已破! 姚溪暮环抱身体,嘴唇青白,坐在一棵古松下喘气。古松不知有几千岁,枝叶茂密,树干极粗,几人合抱犹不能及,上面布满厚厚青苔。姚溪暮缓过气来,死气活样的伸出右手,用拇指捻住各个指节,认真掐算起来。 算不清楚!太复杂了!姚溪暮对于奇门遁甲远远不到精通的地步,破阵的经验也就只是来源于乌谨与谷晴柔的传授,从没遇见过如此复杂艰深的阵局。他现在困在阵中,算得头晕目眩,几乎连方位都辨别不出了,抬头只见昏黄一片,无星无月,也无法借助星象破阵。 影影绰绰的石梯一会儿被他算出是离宫,一会儿又变成乾宫,再一算,居然又算成了坎宫。 八门皆开,方位大乱。 把心一横,姚溪暮打算破罐子破摔,死就死吧!他大义凛然地举步踏上石阶。心想,这样等下去会熬到什么时候,还没等破阵,都先饿死了。不知为何,对于前方的未知,他心里倒是平静,没有一丝恐惧和焦虑。只是对于江晚舟的思念,又浮出他的心海,像一只食桑的蚕,不停的咬噬他的心,甜蜜而痛楚。 我会出去的!想到江晚舟,他脸上浮现出笑容,充盈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空气流转,是极端的压抑。视野一片昏黄浑浊,令人无法呼吸。石阶好像没有尽头,姚溪暮不敢妄动,竭力回想着平生所学,顶着快要被压成碎片的阻力,终于踏出了正确的步法。 右三左二上一,一鼓作气!休门已破! 滚倒在柔软的沙地上,胸中烦闷顿解,姚溪暮先前憋着一股子热血,此时“噗”的一声全喷出来。他抬袖随意将唇边血迹擦去,闭上眼睛,调节周身混乱奔腾的内力,一一平顺,归于丹田气海,察觉到周身无恙。 休门破了,姚溪暮开始重新盘算着如何破下一个门。 待他睁开眼,瞳孔突然放大,连嘴也张大了——也许是天上星象运行发生了变化,此时阵法又变了,姚溪暮这次很容易的算出了他所在是兑宫,面前对应的是一座无字石碑——死门。 过死门也有法门,但是姚溪暮算不出来。他不敢硬闯,因为硬闯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条,再乐观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是那一分的幸运儿。 这次真的出不去,困死在这里了?姚溪暮盘腿坐下,再一次审视了当下的情形,他不肯贸然去闯那死门,可是又毫无办法,无助的近乎惶恐。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跳的很快,姚溪暮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当初在落梅山庄的山脚,在梅花林中被困住的八岁孩童。他站起身,双眉紧锁,唇抿作一线,胸中的惊恐、不甘、悲愤、沮丧如同春潮怒水汹汹而来,逼迫着他仰头长啸一声。长啸之后,姚溪暮又颓然坐下,认为自己是在白费力气。他想,早知道就带洛青一起来了,两个人一起被困还能说说话,指不定想出什么办法来,就破了这个阵了。又转念一想,暗道:不行,洛青轻功太差,如果带他过来,可能在湖中央就掉进水里了,不带他是对的。 少主在就好了,姚溪暮胡思乱想之时,总是不会忘掉江晚舟。他将双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双手托腮,心想:少主的奇门遁甲之术远胜于我,如果是他,肯定早就破阵出去了。如今我一个人,除了守在这里,等着阵法再次发生变化,如果运气好,面前的死门变成生门,那也许还是能出去的! 姚溪暮打定主意要等死门变生门,因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故而他决定保留力气,当即蜷在树下装死人,连呼吸都放得轻之又轻。躺着无事,继续开动脑筋,努力思考,把两位尊使所教导的破阵之术翻来覆去细细回想,不仅如此,将自己看过的关于奇门遁甲的书籍也一一回忆过。 不知过了多久,在阵中日月昏冥,空气混浊,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姚溪暮心里焦急,他起身看过了好几次,他面前的死门一直是死门,没有变化。 “哎呀!”气极了的姚溪暮弯腰抓起地上的沙子往石碑上扔去,又拳打脚踢,把气都撒在了石碑上,可惜除了把脚踹疼,累的气喘吁吁之外,毫无作用的。 完全无计可施,姚溪暮无可奈何,有点想哭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犹如灵犀一点,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云纹楼中某本兵书里的话。 “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后生。” 姚溪暮眼睛一亮,是了!死门虽不能硬闯,但不代表不能闯。布阵者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般不会将死门彻底堵死,都会留下一个极其隐秘的通道,只要找到这个通道,死门就是生门! 姚溪暮想到这一层,登时静下心来,仔细查看石碑本身。 石碑上没有刻字,可是最下面的碑座上却刻着八个卦象。 “离、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喃喃数次,姚溪暮又掐指飞速计算了几回,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按照碑座上的卦象掐算了一番,算出自己此时的命宫在卯,身宫在午,其身属木,其行寄坤,相斥在离。确信没有算错之后,他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姚溪暮无法控制心中喜悦,连翻了三个跟头,他再无迟疑,以石碑为中心,朝外走出六步,算准方位,踏上“坎”卦。身子一弹,又往左三步,踏中“坤”卦。 前后左右,或上或后,五步八步,一一对应。 踏上最后一个“乾”卦时,光芒大盛!与此同时,其他七卦所在也同样冲爆出刺目的光芒!姚溪暮心中大喜,足下不停,按照刚才步法,如此循序飞踏数次。 只听“轰”“轰”巨响,震耳欲聋。气浪横飞,狂风怒舞,卦象所对的太极图案飞速旋转、绽裂,阴极阳极分别冲出一青一白两道耀目光芒! 姚溪暮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身体被滚滚气浪抛起,卷入青白旋转的急速漩涡之中。 耳中如金钟轰鸣,眼前如金星乱舞。 身如鸿毛,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飘飞。 ——茫然不知所往。 作者有话要说: 阵法纯属瞎掰,请勿深究。 第46章 湖底 迷迷糊糊听见有滴水声,姚溪暮忽觉潮湿阴冷,心中一凛,突然睁开眼睛。醒来之后眼前漆黑一片,衣物尽湿,浑身冰冷,他迅速检查周身,所幸内力充盈,也无内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8 伤。真气周转起来,渐渐通体活泛,四肢百骸充满力气,不再感到寒冷。姚溪暮伸手摸到前方滑腻一片的石壁。石壁犹在滴水,上下左右全是滴滴答答的声响。勉力直起身子,头擦到顶端,水滴顺着发丝流进脖子里,令姚溪暮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什么地方?姚溪暮心中疑惑,仔细一听,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水声,仿佛是在水底。 他摸着石壁,一步一步小心前行,饶是如此,还是摔了好几次。捂着发疼的屁股,他龇牙咧嘴的在这弯弯曲曲的石道中行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滴下的水珠汇聚成溪流,姚溪暮在泠泠溪流中趟水前行,水里冰冷刺骨,令人难以忍受。姚溪暮想着既然水能流动那就一定有出口,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咬牙又顺水走了数里,渐渐看见前面有亮光。 黑暗之中徒见光明,让他心中一喜,认定那就是出口,顿时加快速度,深一步前一步的继续前行。 距离光亮越来越近,到了跟前,姚溪暮看清这是一处极其狭窄的洞穴,从里面望过去,明晃晃的,不太清楚,耳边倒尽是呼呼风声和奔腾的水声。 洞穴狭窄,倒也能通人,勉勉强强挤了过去。走过洞穴,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此处倒是一片开阔平坦之处,习惯了黑暗的姚溪暮骤然见光,不能适应,隔了良久才缓缓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掌。 久违的光明伴随着幽蓝的水意,摇曳的水影投射在石壁之上。 奔腾的水声响彻耳边,姚溪暮隐隐觉得有所不妥,待他东奔西走摸清此处地形之后彻底失望起来,胸中热血一点点尽数冷却——此处仍在湖底,而且姚溪暮能断定,是天仙湖底的某处岩洞。 为什么会来此处?姚溪暮猜想应该是他破了死门之后,生门所在的通道直通此处了这里。也许跟他的命宫也有关联,此中奥秘算不分明,不必多想,如今他面临的最要紧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江湖中有句传言“皑如徂银山上雪,深似天仙湖中水。”这句话已经能够说明水有多深,若是浅了,任谁都能游水上岛,何须荷径?而且深水中暗流漩涡极多,就算水性绝佳者下水也是十分凶险,何况姚溪暮的水性不佳,潜水而出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哎。”他坐下来,苦恼的托腮望着前方。静坐片刻,他深感倒霉,又觉得布阵之人心肠歹毒,破了生门还把人送到这种地方。他喃喃自语道:“我在这里,要么困死,要么饿死。不管哪种死法都实在是太窝囊了。洛青等不到我,会回去通报吧?少主会来救我吗? 只听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谁在那里?” 这里还有人!姚溪暮闻声猛然转过头去,幽蓝的水光游动在那人身上,他的衣袍破烂,须发如草,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形容潦倒却掩饰不住气质皎然,邋遢之中又显得十足潇洒倜傥。 姚溪暮对此人感觉十分熟悉,仿佛以前是见过的,顿时跳了起来,指着他疑惑道:“你看起来好面熟?” 那人啃咬着手里的苹果,打量了姚溪暮一阵,确定自己不认识,一脸不以为然:“别套近乎,快说你是怎么惹到灵犀塘主的?怎么也被关到这天仙湖底来了?”说完一怔,也察觉到什么,凝视着姚溪暮面容,微微眯了眼睛:“你的声音听起来耳熟,我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你?” 听得他的声音,姚溪暮细想一番,忽然双目发亮,猛地扑上去,揪住那人的衣襟,又惊又喜:“你是李晖茂,李大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他将俏生生的真面目凑到李晖茂面前,眼睛扑闪,睫毛乌浓,“我是姚溪暮啊!” “哎哟!”李晖茂被他冲击的后退一步,扔掉苹果之后抓住了他的肩膀,重新审视了他,“居然是你!长这么大了,跟我一样高。” 两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片刻之后,李晖茂重新丢出了方才那个沉重的问题:“我的倒霉弟弟,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得罪了灵犀塘主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不认识塘主啊。”姚溪暮欢喜又怅然,将如何上岛破阵来这里的情形告诉了李晖茂。 李晖茂听完冷哼一声,“竺怀今这个爱臭显摆的,就爱整些故弄玄虚的。”他抓了姚溪暮的手,“来,往这边。” 姚溪暮眼尖,瞥见他腕上有一条肉粉的疤痕,凸在皮肤上,十分显眼,不由惊道:“李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李晖茂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唇角露出一丝冷傲的笑意,“这就是我得罪灵犀塘主竺青的报应啊,老子是阴沟里翻船,遭了他的道,这不。”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腕上有同样的伤痕,“老子的手脚的经脉都被他弄断了,他妈的,太可恨!” 姚溪暮扒着他的手,脱口道:“可你动作如常呀。” 李晖茂把手抽了回去甩了一甩,“哼,就这小把戏还能真把老子废了?” 姚溪暮关切道:“李大哥,金大乘说你有好几年杳无音讯,你竟一直被关在此处吗?而且我在一处客栈发现有人脸上的人皮面是出自你手。”姚溪暮指了指自己耳垂下方,“这里,有一颗小痣,别人不知道,可我认的出来。”李晖茂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姚溪暮想到什么,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睁大眼睛,笑道:“这是你的真容吧?” 李晖茂侧过脸,摸着面上的胡须,微微一笑:“是不是很难看?” 姚溪暮摇摇头,傻笑道:“不难看,跟我师父差不多。” “这就是说笑了,青阳使丰神玉朗,江湖中不知多少人为之倾倒,我怎么比得上?” “我说的是实话。”姚溪暮看着他,“你的□□怎么会落入他人之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李晖茂被关在天仙湖地好几年,没人说话,时常自言自语。如此久了,还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十分寂寞,盼望有个听众。见了姚溪暮,恨不得拉着他说个够。本想着将他带进自己起居的那处石屋,沏点茶,两人喝着茶,慢慢说。这时见到姚溪暮主动问起,李晖茂也实在是憋不住了,当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痛快。 他想了想,从那年在鹤唳谷与姚溪暮的分别说起,“我走的时候看见山中茶花被照顾的很好,开的很漂亮,就顺手挖了两株。” “哦!”姚溪暮指着他:“那是你干的。” “我是贼嘛,贼不走空。”李晖茂摆摆手,继续道:“我之前跟竺怀今有约,离开鹤唳谷后就来了天仙湖,我念着竺怀今很喜欢山茶,还特意给他带着,不过我更……”他低笑两声,随即抬头乐的明目张胆:“更想念他的屁股,就比约定时间早几天到了灵犀塘。” 姚溪暮直着腰,大惊:“什么?”他稍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59 微回了回神,不可置信道:“你跟竺塘主……”姚溪暮不好表达,伸出手比划着,“是那种关系?” 李晖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双手叉腰,姿势狂放不羁,问:“江湖中是怎样评价灵犀塘主竺怀今的?” 姚溪暮翻着眼睛,思索着洛青对竺怀今的评价,“谦谦君子,才貌双绝,嗯,还有一个神出鬼没。” “哈哈哈。”李晖茂仰头大笑,笑的岔了气,捂住嘴咳嗽,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什么才貌双绝,故弄玄虚罢了。说他卑鄙无耻,诡计多端差不多。神出鬼没形容的很好,毕竟他要掩饰他另外一个身份。”他问姚溪暮,“你去过金陵没有?” “去过啊,我就是从金陵过来的。”姚溪暮一点头。 “那金陵盛元坊的青竹公子柳书竹听说吧。” “听过,我还见过呢。”姚溪暮又点头,“这次他还是盛元坊名花榜的排名第三。不过,他竺怀今有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啊。” “谁说没关系?竺怀今就是柳书竹,他们是同一个人。竺怀今是天生的兔子,不喜欢女人的。然而他那人虚伪,生怕别人知道,装腔作势的收了好几房小妾,养了一堆婢女。而且身边从来都不带男的近侍,只要女的,看起来贪花好色,其实怕自己把持不住吃了窝边草,坏了名声。为什么他老是不在灵犀塘呢,因为他以柳书竹的身份在金陵掩人耳目卖-屁股呀。”李晖茂有些激动,吁出一口气,换上了郑重其事的表情,砸了砸嘴,“说的久了,有点渴。”他侧身抬了胳膊,揽住姚溪暮的肩膀,“走吧,小兄弟,虽说哥哥现在住的地方简陋了些,但也能烧水泡茶。我带你过去,咱哥俩便喝边聊。” 江湖著名世家公子竺怀今,一边是灵犀塘的主人,掌管着天仙湖八百里地界,一呼百应;一边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的小倌,卖笑卖-屁股,送往迎来。两两差距太大,让姚溪暮暂时无法完全消化这条信息,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47章 穹浪旧事 李晖茂带他走到石壁前,移开巨石,弯腰走进了里面。 里面是一处简陋的石屋,里面还算干燥,没有滴答渗水。也不知通向哪里,顶上有光透下来,不至于昏暗。屋里的条件很差,但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还算像模像样。石桌上胡乱堆着几个苹果,床上铺着皱巴巴的褥子。 “李大哥,你就住这儿?”姚溪暮问。 “唔。”李晖茂抓起一只苹果,开始啃起来,又扔了一只给姚溪暮,含糊说道:“烧水麻烦,吃苹果吧。” 姚溪暮啃了一口,苹果绵软微酸,口感不佳。不过这种地方有吃的已经不错了,不能挑剔。 李晖茂咔嚓咔嚓将苹果啃成一个光秃秃的果核,起身寻来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头放在桌前,冲姚溪暮道:“坐吧。咱们接着说。” 姚溪暮现在已经接受了灵犀塘主是小倌的事实,脑筋活泛起来,想起一事,问道:“那年你带我去盛元坊,你就不见了,就是去找他的?” “那年?”李晖茂翻起眼睛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开始啃第二个苹果:“我去盛元坊都是去嫖-他的。”他叹了口气,看着姚溪暮,真心实意道:“我被竺怀今那个狗-日的困在此处,两三年总该有了,也没见过别人,今日竟有奇遇遇见你,只能说明咱哥俩是真有缘分。” 姚溪暮听了这话也很动容,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我一上岛就入了阵,接连遭挫,以为必死无疑,哪知却遇见了李大哥!当浮一大白。” 两人举着苹果碰了碰,各自咬了一大口,权作干杯。 “既然如此,哥哥当知无不言,这就把什么都告诉你。”李晖茂一拍桌子,“竺怀今去金陵当小倌,不止是为满足自己私欲,还为了当年穹浪教留下来的宝藏。这宝藏位于原南诏国无忧海,现在是西楚的地界。听说原来南诏国有一个国教叫穹浪教,教中多是擅长练毒的夷女。因为在南诏势力太强,她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公然对着干,后果就是被灭了教。教众死的死,逃的逃。其中有人逃到西楚,煽动着西楚皇帝灭了南诏,杀了南诏皇帝,算是报了灭教之仇。” 姚溪暮双手托腮,听得十分入迷,连啃了一半的苹果落在桌上也不知道。 “仇是报了,剩余的教众零零碎碎的凑了回来,重新推举了一人为教主,想要大张旗鼓的复兴穹浪教。可因为目睹过穹浪教兴风作浪的本事,西楚和我国联合发兵,再一次将穹浪教灭了。穹浪教这次被重创,打得稀碎,再也没有复教的本事了。” 姚溪暮双手按住桌沿,微微使力,追问道:“那穹浪教的宝藏呢?” “谁都不知道宝藏在哪里呀。”李晖茂摊摊手,“竺怀今当初主动勾搭上我,就是想让我帮忙打探,说什么找到宝藏我二人共享。”他笑的玩世不恭,“我一听,宝藏啊,宝藏我是很感兴趣的,特别是大伙儿都争着要的宝藏。我要是找到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广散天下,见者有份。那时候,不知这帮费劲心机争夺的人会怎么样。我想到这个就痛快的很,立马就答应了竺怀今,没想到这个骚-兔子,竟然对我以身相许,说是对我仰慕已久。我一个贼,成天东跑西窜,居无定所,有什么值得他仰慕的?不过既然他热情相待,我也就没有推辞。” 姚溪暮愣了愣,想着自己对江晚舟也是以身相许的,还当他的通房丫头,江晚舟会认为自己是个骚兔子吗?江晚舟是怎么看他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听了李晖茂这番话,仿佛受了迎头一击,神情顿时落寞起来,六神无主的望着李晖茂。 李晖茂看到他脸色大变,心下一沉,试探着问道:“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姚溪暮垂下眼帘,有些无措:“李大哥对我知无不言,小弟也不该隐瞒。”他将心一横:“我也是断袖,对我家少主以身相许了。”他思索了一阵,补充道:“那我也是骚兔子吗?” “哎哟!”李晖茂一拍大腿,“不要胡说,骚兔子是竺怀今,你是好孩子!哥哥这么跟你说吧,天下断袖虽多,可骚兔子就竺怀今一人,他是离不得男人的,这才放着好好的塘主不当,隔三岔去跑去卖-屁股。”他有些疼惜的看着姚溪暮:“你对你家少主以身相许是因为你喜欢他,没有什么不对的。” 姚溪暮点点头。 “太渴了,苹果不抵事。”李晖茂站起身,“你等一下,我去烧水。”说完他手脚利索的在黑乎乎的角落里抱起一只罐子,走出去汲了半罐水,放在几块垒好的石头上,接着把他收集好的枯枝败叶塞进去生了火。 不多时,水就咕噜噜冒着着泡,显然是开了。姚溪暮闻到一丝丝奇异的茶香,于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0 是指着罐子问道:“这里面有茶叶吗?” 李晖茂摇摇头,往火中喂了一根枯枝,“这是茶泥烧的罐,烧出的水自带茶香。” “是这里原来就有的?” “嗯,捡到的。这地方除了关人,用来避难练功都是绝佳之地,我肯定不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但是出口,我一直没找着。”李晖茂看见水开了,又快手快脚的不知从哪里摸来两截竹根,中空部分正好用来盛水。 茶香袅袅。 李晖茂眯着眼睛,十分惬意。 “茶能解渴。”他睁开眼睛,“咱们接着说吧,说到哪了?” “竺怀今那个骚兔子对大哥你以身相许。” “嗯,反正我也不吃亏啊。后来他就跟我坦白,他另外一个身份是京城盛元坊的柳书竹,那里消息流通最快,他已经打探到曾经有穹浪教的余孽投靠过俞太师,俞太师是宝藏的知情人,竺怀今想要借助俞太师的力量。我也听说过俞太师为人是很风流的,对于美人来者不拒,看着竺怀今志在必得的样子,我也就顺水推舟的怂恿了几句。然后他回了金陵继续当小倌勾搭俞太师去,我也去打探消息,去了南诏几次。”李晖茂喝了一口茶,“一无所获,我只有跑到销愁阁求问,销愁阁主问我要潇湘剑法。恰好我有,那本剑法因为太过古旧,破破烂烂,我没时间修补,所以一直没有印。他既然要,我就给他了。” “然后呢?” “销愁阁眼线遍布天下,真是什么都知道。宋逸之很讲信用,他把他掌握的消息都告诉我了,但关于此事,销愁阁知晓的也很有限。只知道要寻到这处宝藏,必须要有地图和通行令。” “那是什么?”姚溪暮越听越奇。 “说是在穹浪教护法身上,是谁?在哪?什么样?不知道。”李晖茂沉默片刻,又道:“我当时铁了心要寻到这处宝藏,深入南诏西楚各处打探穹浪教后人踪迹,知悉其中有几个身份极高的护法逃到了金陵,我也转而去了金陵。回去的路上就结识了你,送我鸡爪子吃。” 姚溪暮笑了:“原来如此呀。” 李晖茂也笑:“后来在金陵我去盛元坊也是找竺怀今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邀我两个月后到灵犀塘。我跟他匆匆说完,出来找你,绿娥却说你被落梅山庄的人抓走了,去了鹤唳谷。我在金陵疑惑重重,不得已又去了一趟南诏,路经鹤唳谷就顺道来看了你。那会儿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说实话,我真的挺想念竺怀今的屁股,你不知道竺青那个人,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上去仪表堂堂,清雅如竹,一到床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浪出水来。”李晖茂摇摇头:“我不想说的这么粗俗,但不得不承认,我当时也确实有些着迷,所以才这么稀里糊涂遭了道,大风大浪都过了,偏生在他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察觉到往事不堪回首,李晖茂叹了口气,没有给姚溪暮发问的机会,引开了话题: “其实这事好像跟落梅山庄也有关系,落梅山庄上任庄主江静深是个极其低调隐忍的人,他的手段太高,若他出手,我们的胜算更小。也许是落梅山庄隐藏太好,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举动。看到他们没有搅进来,我松了一口气。可我还是不知道地图是什么,在哪。不过所谓的通行令我打听出来了。” 李晖茂坐的累了,将半个身体都靠在石桌上,“我才知道,先前我寻找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通行令不是我原本想的如钥匙令牌甚至咒语一类的事物。而是宝藏的入口守着的毒兽,必须饲以穹浪教地位最高的左右两位护法的血,毒兽认得是主人,才会放行。穹浪教左右护法的血就是通行令,我把这个告诉了竺怀今,他知道之后,认为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怕我出去坏他名声。下药将我迷晕之际,将我身上的东西都搜刮了去,还挑断了我的手脚经脉,把我关到这个鬼地方。” “啊!”姚溪暮失声惊呼:“这叫杀驴卸磨吗?”李晖茂点点头,“差不多吧,之后江湖上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了。该你给我讲讲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在鹤唳谷住了快三年,又回落梅山庄住了一年,到金陵还不到半年。” “可刚才我听你说柳书竹是名花榜上的第三,可见还在盛元坊继续当小倌。” “是啊,说是俞太师父子都为捧他。” 李晖茂笑嘻嘻道:“我以为他把我困到这里,是马上就要得手了,结果还是在巴结俞太师卖-屁股啊。看样子这两年他们也没什么进展,没有找到那两个护法吧。” 姚溪暮皱眉:“如果两个护法都死了怎么办?那样就永远无法开启宝藏了?” “护法后人的血也是一样的。” “如果没有后人呢?” “有的。”李晖茂很笃定,“两个护法隐姓埋名,就藏在金陵,她们的血是唯一能开启宝藏的通行令,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后人。” “那万一不能生孩子呢?”姚溪暮问题很多:“若穹浪教历来都是以左右二护法的鲜血以饲毒物,那如果她们其中一个死了,或者不能生孩子,那怎么办?宝藏不是没法开启了?” “你以为人家没想到?”李晖茂满不在乎,信马由缰的胡说八道:“大概还有好些替补者吧,或者找到几个教众多放点血,再不济就用弄死看守宝藏的毒物,肯定是有法子的。” “哦。” “你到灵犀塘来是所为何事?” 姚溪暮也坐累了,瘫在石桌上,抬头看着李晖茂,“我家少主让我暗中护送西楚质子郦修明回去,一路上遇到几路人马,嘉业侯派了杀手追杀,俞太师派了蓝天别业的人保他。我一直都还没出手,直到他在客栈里遇到伏击,我发现他们一行七人全都易了容,不是本人。而他们所戴的□□都是出自你手。这里是灵犀塘的地界,除了灵犀塘能出手庇佑他们,不会有别人。我盯得紧,他们换人的时间不长,跑不远,只能是瞒天过海来了灵犀塘。我就跟过来打探,哪知道一来就入了那么厉害的阵。” “你这么说,那人多半是在灵犀塘。” 第48章 结拜 李晖茂刚被困在此处时,手脚经脉俱断,那日子是很难捱的,可他既然没死,那再难捱也要活着。这里有水,鱼很多,蠢而肥美,经常蹦上岸来,省了下水捕捞的麻烦。李晖茂靠着这两样,撑到了伤口结痂,开始自行疗伤。他自十多岁起四处作案,不知偷了各门各派多少秘籍心法,偷了就学。他盗过一部脉丹录,写书的人曾经脉尽断,花了数十年的功夫脱胎换骨,重新练就盖世武功的。李晖茂断的经脉只是手脚,还不算严重,于是根据脉丹录中的方法疗伤,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经恢复如常。 当初为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1 了活动手脚和脑子,李晖茂没有闲着,他把一部偷来还没来得及刊印的秘籍《仙鹤幻典》刻在了石块上,这样的石块堆了一堆。 等到手脚彻底痊愈,他清清静静的在这里练功,因为没人打扰,提升很快。这时候他寻思着要出去了,此处位于天仙湖底,他不敢贸然挖道。唯一的出路就是走水路游上去,但是湖水太深,他还没上浮一半,一口气就已经快要吐尽。强撑着上去,必然溺水。 他绞尽脑汁,到处捣鼓,仍然毫无头绪。想着自己几乎要被困死在这里,李晖茂时常觉得十分沮丧。沮丧也没用啊,最让人发疯的是无聊。 为了不使自己无聊,李晖茂不停练功,感觉已经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自内而外的散发着仙气。 正是仙气四溢中,姚溪暮误打误撞的钻了进来。 两人一通长聊,不休不眠,姚溪暮实在困倦,上下眼皮不住打架,迷迷糊糊的摸到石床上睡去,李晖茂则长手长脚的摊在石桌上打呼噜。 这一觉睡得沉,姚溪暮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过了好一阵子意识才逐渐回笼。他走出石屋,看见李晖茂抓了鱼正在收拾,姚溪暮走上前去,挽起袖子:“李大哥,你生火就好了,其他都交给我。” 烤鱼散发出香味时,姚溪暮翻出了他随身带的调料,一一撒上。 李晖茂拿过他装调料的小瓶,打开嗅了嗅,惊喜道:“有盐啊!还有辣子!”他站直身子,“哎哟,我这是好几年没吃到有味道的鱼肉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说着眼睛里都带了泪,水光闪烁看着姚溪暮:“弟弟,你是来解救我的吧?” “那必然的,咱们兄弟齐心。”姚溪暮将先烤熟的一条递给他,叮嘱道:“大哥,小心烫啊。” 李晖茂捧在手里,烫的“嘶嘶嘶”怪叫一气也舍不得松开。张嘴就咬,进了嘴,又是一通“嘶嘶嘶”。 姚溪暮觉得他很可怜,把两条鱼都给了他。 李晖茂吃了鱼,走到水边洗了一把头脸,打了一个饱嗝,十分满足。他是个大方的人,此时吃了姚溪暮烤的鱼,很想送点什么给对方,表示感谢。但他将自己现有的东西翻来覆去掂量了,发现除了那些刻在石头上的秘籍,也就没什么了。 他决定把《仙鹤幻典》送给姚溪暮。 对于任何一个练武的人而言,这些秘籍比黄金还要贵重,如果有人相赠,简直应该跪地磕头,感激流涕的。 姚溪暮当然也知道,他捧着石块,读了几段,发现文字简洁,微言大义,忍不住按照上面所写,手舞足蹈的练了起来。 两个人天天除去吃饭睡觉,就是练武拆招。李晖茂已经练到《仙鹤幻影》的第七层引碧霄,一直无法突破,便很想有人同练,互相探讨精要。他有着这般心思,毫无保留的带着姚溪暮迅速突破了《仙鹤幻典》的第三层。 看到姚溪暮天资聪颖,领悟极强,让李晖茂十分欣慰欢喜,那感觉好像是看到自己带大的小徒弟有了大出息。 待得时日久了,姚溪暮渐渐也不焦虑了,一心练武。对于秘籍中的心法部分,他感到十分有趣,反复参透,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意如日月,气如江海。他的全身经脉如同江河大海,磅礴真气乃河海中奔腾的怒潮激流,从丹田涌向心脉,流向四肢百骸,天地顿宽。姚溪暮自己也明显感觉到不同了,真的不同了。 练到后来,他连心法秘诀一概忘却,任由体内澎湃真气奔卷,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滔滔不绝。按理说照他如今的水平,云风诀的最后最后一层南风诀也应该突破了,但是迟迟没有。 “焚心意犹尽,风过万里青。” 这句诗是写在南风诀前的,要突破就得先参透意思。云风诀是乌谨自创的心法,只传授了他一人,他只跟李晖茂说起他对此感到疑惑,没有透露太多。 李晖茂听了这句诗,若有所思,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姚溪暮胡子渐渐长了,鬓角也一直没修,荒草一样。发带早已断裂,他随意在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扎着,样子跟李晖茂差不多。一日他下水洗澡,无意瞥见自己这副尊荣,吓了一跳。赶紧上岸摸出小刀,仔仔细细的将胡须剃了,修好鬓角,一直还原成俏丽的小白脸模样才住手。这还不算,他冲上去帮李晖茂也剃了胡须,修了鬓角。 两人改头换面,互相看了看,深感彼此重新有了人的样子。 石室深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到尽头是一处潭水,通往地下深湖,往上看,能见天光。一线瀑布终日冲刷,石壁湿滑,无法着力向上攀爬,瀑布上边的土壤肥沃,长了好几棵苹果树。苹果成熟会顺着瀑布落入峭壁下的水潭中,被水花冲击上岸。姚溪暮第一次捡到苹果时,大为着急,这意味着秋天到了,他在这里已经困接近一年。他想着江晚舟,外面会是什么样呢?我不在了,洛青告诉了他没有?他知道我在灵犀塘吗?来找过我吗? 思索了一连串问题,他又想到即使江晚舟来了灵犀塘找人,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谁会想到他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一念及此,心急如焚。 姚溪暮在瀑布下跳脚,急的抓耳挠腮,而后不顾瀑布冲击,强聚集体内真气,非要逆水而上。瀑布冲击的力度很大,每次他往上蹿不到几丈就会被砸进潭中。 最后一次,姚溪暮倒栽着掉入潭中,又被瀑布水流砸中脑袋,呛了几口水,落花流水的游到岸边,扶着石壁痛哭流涕。李晖茂进来寻他,发现他浑身冰凉,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啊呀,这是干什么?哭成这样。”李晖茂忙把他从水里捞起,连拖带抱的摁在火堆前。 “快把衣服烤干,要是生病可麻烦了,这里没办法弄来草药,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姚溪暮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心中郁结,到了半夜很悲催的发了烧。冷的牙关打颤,摸起来却是一块火炭。李晖茂没了办法,把能保暖的衣物都给他堆在身上,他还是一个劲叫冷。只得抱了姚溪暮,运气于掌,将内力输送过去。 好在姚溪暮就病了那个晚上,第二日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气活现的练武去了,把李晖茂也看得啧啧称奇。 两人都是断袖,一起困在这里,姚溪暮开始还担心着李晖茂会对自己怎么样,因为他是不会动心的,他一心都是江晚舟。倒是李晖茂举止坦然,从不逾矩,让他打消了这些担心,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晖茂禁欲已久,几乎老僧入定,对这个美少年毫无觊觎之心,原因有二,姚溪暮心里有人是其一,他只喜欢主动的是其二。 久而久之,两人在这里相依为命,十分默契,比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2 兄弟还亲,干脆就结拜了。 “上有贼老天,下有不长眼的混球地,都来做证,今日李晖茂与姚溪暮结为兄弟,有鱼同吃,有酒共醉。”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煮了一锅鱼汤庆祝,姚溪暮的调料已经用完,鱼汤吃起来没滋没味,却也习惯了。 第49章 身世 结拜之后他们互相谈起自己身世,李晖茂的身世颇为凄惨,他的母亲李娘是个伶人歌伎,因为姿容歌喉俱佳,很受人追捧。但李娘一心想要从良,早早跟了一位武林世家的公子。花前月下,情义正浓时公子也信誓旦旦对李娘保证,不会让她受委屈,虽然李娘无法成为他的正妻,但他也不会娶别人,家里只会有她一个。好景不长,公子抵不住家里长辈的责备,给一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下了聘。 小姐入了门,是为主母,眼里容不得李娘。不到一年,就借口李娘无法生育,将她赶出了门。 李娘没有办法,为了生计,只得重操旧业,去了青楼楚馆继续卖唱。这个时候,李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回去找过公子,公子不敢相认,主母更是嘲讽她不知哪弄来的野种。如此一来,她彻底的心冷了,忍着屈辱,生下了他。父亲不认,他就随母姓李。 “我小时候就叫灰猫,李灰猫。”李晖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唇角尽是不屑的笑意:“我跟着我的母亲,不论她去哪里唱曲都带着我。我记得人家不让我进去,母亲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再三保证我很乖,让我跟她一起。我是很乖,我躲在角落里,从来不乱跑乱叫。有时候会到一些贵人府上,我躲在角落,偶尔看见他们的孩子穿的花红柳绿,荡秋千、斗蛐蛐,我羡慕极了。有一次,某个官员府上祝寿,我跟着我娘去了。我藏在后院,看到有几个小少爷在放风筝,那风筝可好看了,是只花花绿绿的大蝴蝶。我忍不住跑了出去,想要和他们一起玩。风筝是他们的心爱之物,他们不认识我,不让我碰那只风筝,我又非要看。一来二去就争执起来,动静大了些,伺候他们的奶娘老妈子都过来了,就将我打了一顿,我娘闻讯赶来,他们又将我娘羞辱一番。这时候我气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头撞倒抓着我的老妈子,抢过他家小少爷手里的花蝴蝶风筝,几把撕的稀碎,当然,为此我又挨了打,但是我看着小少爷失了风筝,心疼的嗷嗷大哭,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大哥,你真可怜。”姚溪暮听得他说到后来连声音都颤抖了,自己心里也堵得慌,后悔道:“唉,我不该让你说这些的。” “没事。”李晖茂摆摆手:“都是些旧事,就是我从来没跟人说起过,有点乱。”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后来我娘跟了一个侠士,那人是琉炎派的人,对我们母子很好,买了房子安置我们。我叫他叔叔,他还教我武功。我以为日子就这样好起来了,可好景不长,他有一次出门后再没有回来。过了半年,一群人闯入了我家,说他们是我叔叔的同门师兄弟,我叔叔已经被仇家所杀。他们查明我娘是仇家派来的妖女,故意迷惑他,为的是偷他身上的琉炎派秘籍子午宝功,还害了他的性命。我娘无力辩驳,他们将我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便对我娘进行拷打逼问,烧她的手脚,用刀子割她的脸……” 李晖茂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他捂住眼睛,叹道:“我感觉有点说不下去了呢……” “大哥。”姚溪暮凑上去给他顺气,“不想说就不说了。” 李晖茂歇了片刻,摇摇头:“不行,说都说了,停下来我也不舒坦,继续说吧。我那时候人小力薄,打也打不过他们,冲上去就被人家一脚踹到墙边,昏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家里都空了,娘也不见了,屋里屋外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我大哭着跑了出去,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我迷迷糊糊一直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好像走在迷雾里,不会饿,也不会困。直到遇见一个云游的道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觉一阵暖洋洋的热气顺着他的掌心进入了身体。眼前的迷雾尽去,我看到道士鹤发童颜,衣袂飘飘以为是遇见了神仙,我以为我死了,到了天上了。但是又觉得饿了,也觉得疼,浑身都疼,特别是脚,我低头一看,脚上血肉模糊,疼得钻心,我跌倒在地,这时心里明白过来,我还活着,没有死。道士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个馒头,又从他的锦囊里掏出了一颗丹丸,化入酒中,涂在我的脚上为我疗伤。我一个劲的说谢谢,他却摇摇头,感叹道,苦孩子呀。又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当他徒弟。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江湖人口中的世外神仙玄鹤真人。师父将我改名叫李晖茂,传授我武功,又见我手巧,连做□□的本事也一并传授了。” “人-皮面具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吗?” “不是。”李晖茂摇摇头:“我师父是出家人,怎么做这样的事。面具是用调配好的琼脂、面粉、蜂蜜做的,因为薄如蝉翼,与人-皮相仿,所以叫人-皮面具,并不是用真的人-皮制成。” “再后来,我有了小成,戴了面具去琉炎派打探我母亲的下落,我本来就不报希望,但得到她惨死的消息之时,仍然怒不可遏。我一怒之下,杀心大起,灭了他满门,为我母亲报了仇。报仇之后我就后悔了,果然,师父见我造下如此杀业,并没指责我什么,只说他无法再管我了,让我好自为之,今后不再以师徒相称。我难过极了,但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给师父磕了三个头,我就离开了。我那时候心灰意冷,又没钱,跟着一些演杂耍卖力气的人讨生活,有一次在一户殷实人家演杂耍,去后院出了一回恭,回来就被赖上偷了他家东西,要把我抓去见官,我当时就想发作。班主好心,忙拉住了我,替我赔了钱,息事宁人之后继续上路。过了一个多月,我又回到了那家,心想人家都叫我是贼了,我就当呗。我易容成他爹的模样,把传家宝给偷了出来,还留下一张纸条,画了一只猫。出了门我顺手把传家宝当了,得了几百两银子,除了买酒买肉,走在路上看谁喜欢就把银子送给谁,很快就挥霍一空,然后我接着偷。我喜欢看到人们失去心爱的东西时的表情,这是不对的,我知道,但是这是唯一不会让我感到空虚的事。” 李晖茂摊摊手,显出几分无赖相:“贼猫大盗的名号就这样来的。” “你的身世比我坎坷。”姚溪暮看着他,“我小时候家在金陵,我爹爹是都尉,我家很大,有很多仆人。我八岁那年的一天晚上,全家都被杀了,我从狗洞里逃出来,一直跑到落梅山庄,落梅山庄的庄主是我的义父,收留了我。我在山庄有吃有穿跟少主一起长大,没有受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3 苦。” “江静深是你的义父。”李晖茂追问:“令尊是谁?你家因何被灭门?” “家父叫姚之远,和江庄主拜在同一师门。” “怪事。”李晖茂皱了眉头,“我听说十多年前金陵姚都尉家是着了火才导致一家老小惨死,今日听你这么一说,竟然是被人所杀的?” “嗯。”姚溪暮面色沉痛,闭上了眼睛:“刀砍剑刺,弓箭手在外围,血流成河,只有我一人幸存。” 李晖茂摸摸他的头,叹道:“你也是苦孩子呀。”他思考一阵,忽道:“小溪暮,你家在金陵,落梅山庄远在皖南,你是怎么去的?” “我不记得。”姚溪暮嘴唇紧抿,“我也觉得奇怪,按说那时我才八岁,一人跋涉千里,途经高山大川,顺利到达落梅山庄,几乎是不可能的,定然有人相送。可我的这段记忆好像凭空断掉,我奶娘临死前给我的信物到达落梅山庄之后也不知所踪。我问过我师父,他说有这样的先例,因为有人不愿想起惨烈的往事,那段记忆就自己封闭了,我应该也是如此,所以才想不起来。” 李晖茂撇撇嘴,对这理由不以为然,冷哼一声:“什么封闭记忆,你这是被人使了摄魂术了。说不定就是落梅山庄的人做的,那个金大乘就是使摄魂术的高手,估计这事是跟你家被灭门有关,那个仇家他们也不敢得罪才这样的。” “我早已想过。”姚溪暮苦笑着捂住自己的脸,向后仰去,瓮声瓮气的说:“但我相信他们,相信少主。他不愿意告诉我,总有他的理由,也许时机未到,也许仇人太强,连他们也要忌惮三分,我去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你这自欺欺人挺厉害的呀。”李晖茂失笑,拍着他的背,“别怕,往后大哥罩着你。”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不许说这么见外的话。” 第50章 脱身 又过了几天,姚溪暮去潭边捡苹果的时候,就有些心灰意冷了,他捡了苹果抬头怒瞪,好像瀑布是他的仇人。瞪了还不够,他劈手将苹果往瀑布砸去。 苹果没入瀑布,没有顺着水流落进水潭,而是进入了瀑布后面。 姚溪暮一惊,以为是自己眼花,正准备再丢一个苹果试试,想了想,没舍得。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刚才的地方,奋力丢去! 石头也没入瀑布了,三个、四个,上下左右一连丢了八个,都进去了! 瀑布后面有通道!还不小!指不定就是出口! 姚溪暮喜形于色,大吵大嚷,连忙扯了李晖茂过来,将自己刚才发现的告诉了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看!” “哟!还真是!”说完他跟姚溪暮对望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瀑布,表情凝重,“你觉得这后面会是什么?” “出口!”姚溪暮很笃定:“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入了阵局破了死门,向死而生,但生门给布阵之人安排在这天仙湖底,我这才稀里糊涂来了这。你是被人关进来的,能进来,那就能出去。这前前后后都被咱们翻遍了,只有这后面没去看过,如果不是出口会是什么?” 李晖茂点点头,“我先进去看看,如果我没下来,你就跟进来。” 话音刚落,李晖茂就一头钻进了瀑布。片刻功夫,他又跳了下来。 “不是出口吗?”姚溪暮大失所望。 “是!”李晖茂拉着姚溪暮回了石屋,“十有八九就是!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 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姚溪暮的剑从来都是随身带着,另外就是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十多两银子,还有李晖茂以前送他的珠子和白玉杯,还有就是江晚舟香囊,里面没有香料,是半截衣袖。至于放调味粉的小瓶子,在调味粉用完之后就不知所踪,故而没有带上。 李晖茂就更没什么东西了,他所谓的收拾就是将刻着《仙鹤宝典》的石块统统沉潭。 “舒坦!”他拍拍手,“可不能留着便宜了灵犀塘的那帮王八羔子,走吧。” 收拾完毕,两人又来到瀑布边,一前一后纵身跳入。 姚溪暮被水花冲击了一个趔趄,一头一脑全是水,甩甩脑袋,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猜错,这里果真是一条通道,走了几步,脚下是人工砌成的石阶,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方,远处漆黑一片。 正要走上前去,李晖茂一把拉住他,“且慢。”将他扯到身后,理所当然道:“大哥走前面。” 姚溪暮有些感动,抓住他的手臂,“大哥,出去了你打算干什么?” 李晖茂想也不想,回答道:“出去先一把火烧了他灵犀塘,再吃点好的穿点好的,把这几年苦的补回来。等我舒坦够了,再回头找竺怀今这□□的好好算账。”他一扭头,问:“你呢?” “我得找我少主去,我在这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样。” 他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因不能视物,其他感官极度敏锐。 滴答,滴答。 姚溪暮听见滴水的声音、蝙蝠拍动翅膀的声音、脚步声、心跳声、踢中的小石块咕噜噜的滚动声,回声清脆;闻到了泥土湿润的腥气、草木根须混合着青苔散发出的微涩、石头的苦气、自己和李晖茂衣服上的汗气…… 石梯斜陡,一直往上,不知何处是尽头。 “咳咳。”姚溪暮心里不安,试图说话打破了沉默,“大哥,你之前说你在销愁阁买过消息?” “嗯,他们拿人钱财替人销愁啊,不过东西要的古怪。” “我没有钱,我最值钱的就是你送我的珠子和杯子。”他顿了一顿:“还有我的剑。” “我也猜不到宋逸之会问你要什么,去试试吧。” “也许他会看在我师父面上,不收那么贵。” “他跟你师父怎么了?”李晖茂大惑不解。 “成亲了,昭告天下的。” “宋阁主素来疏狂放达,也倒也不算奇事。只是青阳使居然同意了?” “我师父知道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后来提剑追杀他来着。” 李晖茂嘿嘿笑出了声,语气很是幸灾乐祸:“那有你师父在,他不会收你太贵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道路曲折,一会儿如巨峰凸起,一会儿形势徒转,行至数里,一路迤逦而上,当是出口无疑。两人沉浸在狂喜和兴奋中,步调越发轻快,浑身热血沸腾。 又往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石阶渐渐变宽,绕过一个弯,石阶隐没在碎石杂草间,几道耀目的光线从前方的石缝中迸射进来。 “大哥!”姚溪暮心中的狂喜兴奋全部攀转为期待紧张,连语调也带着颤音,“咱们能出去了!” 李晖茂看起来比他镇静,其实也激动的手心里全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4 是汗水,他将姚溪暮抓的紧紧的,走向前方。 密道的出口被一堆碎石和树枝掩盖,两人动手扒开乱石,终于看见了外面的光景。 碧空澄净,湖水如镜,倒映着烈火般焚烧的红叶与悠扬的白云,水鸟拍动翅膀,倏然钻进水中,漾起一圈圈涟漪。 平湖秋色,风帘翠幕。 “呼——”姚溪暮长出了一口气,闭眼感受到风拂过自己的面颊,心中“砰砰”狂跳,拼命压抑着胸中的酸涩,眼睛还是湿了,他哽咽着说道:“我们出来了,重见天日了。” 他用力推开眼前阻碍的巨石,想要钻出去,被李晖茂一把抓住。 “等等。”李晖茂压低了声音,“有人。” 姚溪暮猫着身子,顺着李晖茂的视线看过去—— 荷花花期已过,湖面只剩些碧叶残梗,不是夏日莲径盛景,却也动人。一个白衣人闪电般踏着残梗而来,因大多残梗没入水中,他的足尖轻点,仿佛直接踏浪而来,衣袂纷纷,白衣胜雪,宛如神仙。 “少主!”姚溪暮脱口而出,“他定是来找我的!”说完正要不顾一切的纵身跃出,被李晖茂从后面抱住,“别急!你家少主后面还有人!”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天仙湖岸微微突起的土坡洞口,坡上草木纵横,乱石遍布,是俯瞰天仙湖景色绝佳角度。 姚溪暮定睛一看,紧随江晚舟身后的人是个女子,长发飞舞,面容俊俏,眉宇间英气不减当年,竟是久未谋面的江离。 “离姐姐?”他有些不解,按捺住性子躲在巨石后面,喃喃道:“她也来了,这是怎么的?” “所以别急,先看看。” “晚舟——”江离呼唤,“晚舟,你站住——”她的语气充满了焦急与担忧,“你听我的话,快站住!不要上岛!” 江晚舟身形微顿,在离岛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堪堪立在一片碧叶上,转身朝江离道:“姐姐,我得上岛寻他。” 那语气平淡和缓,听在姚溪暮耳中却如同雷霆万钧,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失声道:“他是来找我的!”又转头冲李晖茂道,“大哥,他来找我了。”李晖茂看着他脸上泛起的惊喜笑容,又看着远处临水而立的江晚舟,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在姚溪暮耳边道:“不能在此时出去,竺怀今那个贱人狡猾的很,怕是故意诱江少主上岛,一旦上岸,不知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他。” “离姐姐好像知道些什么。”姚溪暮咬住嘴唇,一边担心着江晚舟,希望他不要登岛,免得落入未知的阴谋;一边却期盼着他不顾一切上岛来寻找自己。不行!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极是自私,难道我希望少主来涉险吗?他摇摇头,心里焦急难耐,问李晖茂:“要是少主非要上岛怎么办?” “我就冲上去呗。”李晖茂的脸上恢复了洒脱桀骜的神情,“只要老子一现身,保管能将竺怀今伙同这帮狗腿子吓死。管他什么阴谋诡计,我都给他搅成一锅粥,到时候你趁乱跟着你家少主走就行。” “大哥!”姚溪暮握住李晖茂的手,热泪盈眶,“多谢你。” “是兄弟不用说了。” 这边两人在执手相看泪眼,那边江离还在对江晚舟苦苦相劝。 江离的语气有些焦急:“我听得你非要到灵犀塘的消息,连夜从天元门赶来,就是为了阻止你。如果你今日擅闯灵犀塘,会有怎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我只是来找人。” “旁人可不会认为你是来找人的,你一旦上岛,那就百口莫辩。 “我以客之名上岛不行吗?” “你明明知道竺塘主不在这里,你是谁的客人?晚舟,你以前来过这里,找到他了吗?那这一次,你就有把握会找到吗?” 江晚舟被她一连串问题噎的哑口无言,眼神隐在眉骨下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晚舟,你素来稳重,为何这次会乱了分寸?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是落梅庄主,你应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来提醒你吗?” 姚溪暮屏气偷瞥,看见江晚舟闭上眼睛,身形微动,似是犹豫不决。略加思索,他睁眼看着江离,眼中闪过一丝苦痛,“姐姐,他下落不明快一年,我找不到他,如何自安?” 作者有话要说: 想问问各位,开车的内容可以放在什么地方呢?放微博会不会被举报? 第51章 金风玉露 江离掠至江晚舟不远处,面露欣慰之色,却瞬间被担忧替代,“晚舟,你与溪暮一同长大,他对你而言,自然重要。自从听说他失踪,我也心急如焚。可是这明明是一个陷阱,他们就是等着你踏上灵犀塘的土地。” 江晚舟的表情波澜不惊,江离似乎放弃了,她仰头叹了一口气,语气温柔,“晚舟,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不再拦你。天元门和落梅山庄的人马都在外围,若有什么,以烟花为信。” 说完,她回身御风飞掠而去。江晚舟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动容,转头看了近在咫尺的灵犀塘,双手握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叹道:“罢了。” “江少主倒是个拎的清的人。”李晖茂看见他和江离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姚溪暮道:“现在可算是放心了。” 不料看见姚溪暮满脸泪水,李晖茂啧了一声,抱臂道:“这也哭?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爱哭的男人。” “我也不想,但忍不住。”姚溪暮抬袖擦拭,哽咽道:“他走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你们落梅山庄有专门的联络方式吧?” “有的。”姚溪暮点点头。 “那很好,出去之后你直接去找你家少主,不要管我,也不要跟别人提起咱俩在湖底一起被困过。”李晖茂叮嘱。 “为什么?”姚溪暮不解,“你不跟我一起出去,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我大哥?” 李晖茂微笑:“我的名声不好,怕你说出去遭我连累。刚才我听到江大姑娘说竺怀今不在,正好,老子要去杀?人?放?火,打不到老虎,只好拍拍苍蝇出气,你先走吧。” “那……那你小心啊。”姚溪暮有些担忧。 “我会的。”李晖茂一掌劈出,真气磅礴,巨石被崩的飞溅。两人纵身跃出,姚溪暮还没落地,感到一阵狂风扑面,却是李晖茂对他拍出一掌,他的身子绷直,随着李晖茂霸烈的掌风破空而去,直落到天仙湖面上。 姚溪暮知道李晖茂是怕他落地之后又落入迷阵,故意送他一程,他借水之力,踩着水浪斜斜飞跃,身子弹起,蜻蜓点水般朝岸边掠去。 身体轻的不可思议,呼吸吐纳随心所欲,运气周转这么久竟无疲态,跟来时状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姚溪暮轻飘飘的踏至岸边,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5 回头看了一眼困了他那么久的天仙湖,心中暗暗祈祷李晖茂平安无事。 太阳西斜,湖面摇金碎玉一般,姚溪暮终于看见了野花斑斓,听到了涛声鸟鸣。他心中欢喜,连翻五个跟头,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滚来滚去,沾了一身草屑,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 “我要找少主去!”他自言自语顺着湖岸走了几步,心道他们还没有走远,自己能追的上。走了几步,低头看见如镜的湖面上自己一身污糟。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揉揉脸,傻笑还揉不下去。 幸好大哥拉住了我,我这副样子让少主看到,他非吓坏不可。姚溪暮打算先去找个地方,换一身衣裳,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再去找江晚舟。 姚溪暮走到大路上,根据马蹄判断了江晚舟一行人是朝东而去。他努力思索一番,想起东边是嘉阳城,现在太阳已经偏西,少主应该会去那里留宿。想到这里,他也加快了脚步,想要再城门关闭前进城。 快要走到城门的时候,姚溪暮遥遥看见了落梅山庄的人,他们骑着劲马,扬起一路滚滚尘土。姚溪暮跟在后头,踮起脚来,想要看一眼江晚舟,风一扬,尘土飞扬,糊了他一脸,头脸衣物顿时跟尘土混成一色,更加不能看了。 姚溪暮随手拍了拍衣裳,看着他们都进了城门,才快步跟了进去。他尾随着江晚舟一行人,看见他们在客栈前下马进门。姚溪暮记住了客栈的名字叫乐贤,又离开了。 “晚上我来找他,到时候只有我们俩。”姚溪暮活动着心思,环顾周围,这一条街多是客栈酒楼,倒也繁华。他进了街对面的一家客栈,小二见他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只当是个乞丐,正要抬手赶人,姚溪暮掏出银子朝他晃了晃,小二当即闭了嘴,笑脸相迎:“客官里面请。” “给我一间上房,烧一桶洗澡水,要快。”姚溪暮翻着柜台上的菜帖,吩咐:“我还要烂炖蹄髈、拌生菜、荷叶金丝羹、蜂蜜糕、黄雀鲊,就这些,不要酒。” 幸而姚溪暮身上还有银子,一切都办的顺顺当当,小二领他进了房间,他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小二,客气道;“小二哥,我这身衣裳没法穿了,劳烦你替我找一套衣裳。” 小二迟疑着没有接过银子,“公子,这时候成衣店也关门了,我上哪去给公子买啊?” “哪里需要上成衣店买,只需给我寻一套干净的就行了,你的衣服都行。” “我的?”小二嗫嚅着,瞟着姚溪暮手里的银子,“我的衣服,如何值得二两银子?再说你可比我高多啦!”他抬眼看向姚溪暮,忽道:“我看你的身形跟我家掌柜的差不多,这样!我问掌柜要一件。” “麻烦你了。”姚溪暮把银子往小二手里一塞。 不多时,衣裳和饭食被一起送进了房间,姚溪暮打开食盒,香气扑鼻,久违的人间美食啊。 他在天仙湖底,能吃的主食除了鱼还是鱼,刚开始吃还觉得味道鲜美,久而久之就腻歪的根本不想碰。待到他的调料粉用尽,更是闻着鱼味就想吐。倒是有苹果,那也不是每天都有,不想饿肚子就只有继续吃鱼。 姚溪暮咽了一口口水,开始坐下大快朵颐,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 在他风卷残云的同时,有人搬进一只大木桶,又一趟一趟的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 姚溪暮吃饱了,叫人撤去杯盘,跳进热水里,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刷了一番。他摸着湿漉漉的头发,庆幸在湖底有水洗澡,身上还算干净,没有染上虱子。 他在热水中一阵浮想联翩,心想着今日重见天日,竟然就见到了少主,少主还是专程来寻找自己的。姚溪暮简直想要大笑出声,他往水里一缩,憋住了喷薄而出的“哈哈哈哈”,冒出一连串大大的水泡。 掌柜的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深蓝色的外袍长裤,没有贴身的内襦。但出浴后的姚溪暮面如桃花,漂亮异常,穿什么都合身。姚溪暮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非常满意,他只需要一会儿在江晚舟面前,干干净净就可以了,不需要穿戴整齐。 穿戴整齐干什么?还不是都会脱掉……一念及此,他脑子里飞闪过以往两人缠绵时的场景,难得的害羞起来,居然低头扭捏着不好意思再看镜子,转而去打开了窗户。姚溪暮身子前倾,双手撑住窗台,企图让清凉的夜风降下他头脑的热度,可惜没用,夜风将他心里那点星星之火吹成了燎原的势头。 “邦邦邦”,是巡夜的更夫敲着手里的竹梆子,二更天了。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姚溪暮在心中默念一声,我来了!飞身出窗,流星一般划过夜空,轻轻落在对面乐贤客栈二楼的屋檐下,倒挂身子,查看着江晚舟住在哪一间。一边查看一边在心里嘀咕:整个乐贤客栈都被落梅山庄的人包下了,不说别的,就是暗香六合也算是高手,怎么都没一个人发现我? 殊不知他原本功夫就算不错,这一年跟随李晖茂练习《仙鹤幻典》已至第四层,算是小成,此时刻意放缓了动作声音,直如鬼魅,除非四尊使在场,一般的高手根本无法察觉。 找到了!江晚舟的房间在拐角的第二间,姚溪暮从缝隙里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正要推窗飞入。却听“嘎吱”一声门响,江离打开门,从江晚舟房间里出来。姚溪暮蜷缩着,身子紧紧贴在檐下黑影中,待得江离走远了,他迫不及待的要推开窗户,又迟疑着缩回了手。他贴近边框的缝隙,想要再偷看一眼江晚舟的样子——江晚舟坐在灯下,凝眉敛目,昏黄的烛光给他的英俊的面容镀上了一道温柔的光泽,再无往日的冷傲强势,显得萧索而落寞。姚溪暮看着看着,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涌出来,无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抽泣,慌忙捏住了鼻子。 透过缝隙,一道利剑似的目光直射而来! “谁在外面?” 江晚舟察觉到姚溪暮的存在了,只见他站起身,左手微蜷,蕴藏这隐而不发的雷霆之力。 “是我。”姚溪暮低声回答,伸手推开了窗户,同江晚舟对视了。 江晚舟一怔,摇了摇脑袋,仿佛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些。清醒之后,姚溪暮仍然在他面前,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谁?” 姚溪暮翻身跃入房间,反手关了窗,大大方方的站在了江晚舟面前。 “姚溪暮。” 江晚舟一脸不可思议,秉烛来看。 这是在梦里出现过的人,秀美的面容光洁如玉,红馥馥的薄唇,眼睛扑闪带着悸动的星光,长发湿润,散发着幽幽水气。 “你?”江晚舟盯着他披散的湿发,忽而面带悲戚,问了一句:“真的是溪暮吗?” 姚溪暮点点头,江晚舟伸手触碰他的湿发,又迅速缩了回去,看见他的衣物洇湿一片,细小的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6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在地上,水渍点点。 “溪暮……你在天仙湖底冷吗?” 姚溪暮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天仙湖了?他歪着脑袋想也没想,脱口道:“不太冷。” “是我不好……”江晚舟强忍着,嘴唇颤抖,柔声道:“不能来将你带走……”他上前几步,抚摸姚溪暮的脸颊,眼里甚至带了泪光,“你死了也放不下,这是来怪我了吗?” 姚溪暮恍然,江晚舟这是把自己当成了鬼啊。他有些恼火,但又觉得好笑,正想着要怎么捉弄江晚舟。唇上一软,竟是江晚舟主动吻了他。接着他被腾空抱起,头昏眼花的抛到床上,江晚舟俯身沉沉的压下来。 “诶!”姚溪暮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抓住他垂落的一绺头发:“少主,我……唔……”回答他的是江晚舟激烈的亲吻——————开车大概有两千字,详情见微博—————— 第52章 策马同行 两人交叠着倒在床上,再难动弹,休息了片刻,江晚舟从姚溪暮的身体里撤出。吻了吻姚溪暮汗湿的背,拨开他的乱发,江晚舟凑上去轻吻他的眼睛,顺着脸颊,一直移到了唇角。 “少主……”姚溪暮艰难的出声,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又柔肠百转。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没有死。” 江晚舟将他抱在怀中:“知道了。” 耳鬓厮磨间,江晚舟问他:“这么久了,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被困在了天仙湖的湖底,找了快一年才找到出来的密道。”姚溪暮微笑着轻吻江晚舟的嘴唇,“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是鬼?”又接着取笑:“我是鬼你也要跟我好,不怕我吸你阳气?” 江晚舟紧紧盯着他,没有回答。 姚溪暮抱住他的脖子,欢喜的语气不加掩饰,“我又看见你了,我好高兴。” _______一点肉渣,详情见微博—————— “睡吧。”江晚舟扯过丝被盖在他的身上。 江晚舟将自己清理干净之后,轻手轻脚的在姚溪暮身边躺下了。 睡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姚溪暮忽然睁开眼睛,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哪里还有半点困倦。他出手如风点过江晚舟的睡穴,在江晚舟绵长的呼吸声中,姚溪暮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是个依恋的姿态,“少主,我这就去把我家里的仇报了,完了就来找你,咱们往后都不再分开。” 说完他在江晚舟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起身穿衣。 穿的是江晚舟的衣衫,内袍外衫一件不落,衣衫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姚溪暮认得,这是江晚舟熏衣服特制的熏香,是江晚舟的气味。 穿好衣衫,姚溪暮上前打开窗户,看见天边已经隐隐发白。他正要迈出脚步,牵扯到股间酸痛,行动不由缓了一缓。 捂着后腰,姚溪暮在心中暗暗叫苦,人说久别胜新婚,果然不假,少主这次倒是尽兴了,把我往死里折腾。接下来我还得赶路,我太惨了。他想了想,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决定这里休息一阵,等到少主他们走了再上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晚舟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他对面。姚溪暮心安理得的睡去,饿了就吩咐小二送来吃食,无聊就打开门听楼下卖唱姑娘的小曲儿,不再迈出房门一步。 江晚舟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边早已没有姚溪暮的踪影,他寻思着昨晚当真是梦?可是看到滚皱的床单,又觉得不太可能,那样清晰的触感,激烈的抵死缠绵,姚溪暮的动作、表情、声音,甚至是肌肤的触感,都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如此鲜活,绝不可能是梦。事实摆在江晚舟面前——人来过,跟他睡了一觉,没等他醒来,自己跑了。 待江晚舟看见床脚多出的衣物,而自己的衣服不翼而飞之后,更加确信这个可能。重新拿出一套衣物穿上,走出门去,他又是冷峻严肃的少主了。 姚溪暮躲在房间闭门不出,充当缩头乌龟,直到两天后落梅山庄的人走干净了走远了才出了房门。出来嘉阳城,他朝南走,为的是去千秋山销愁阁。他充满了信心,没有想过如果销愁阁也不知道怎么办? 走在宽阔的官道上,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姚溪暮停下脚步,此去千秋山销愁阁不下千里,没有马匹,走着去还不得累死?一念及此,他立马转身,想要去城中马行去买一匹。 “哒哒哒”,是马蹄声?姚溪暮循声望去,江晚舟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红,正朝他走来。 “少主?”姚溪暮一愣,“你没走。” 江晚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将红马的缰绳递给他,自己翻身骑上马背,居高临下的对他道:“你那些鬼把戏,我见得还少吗?” 姚溪暮歪着头,一脸无辜,表情如小时候毫无区别。只是一脸娇矜的婴儿肥已经完全褪去,小瓜子脸的轮廓精致秀丽,美而清灵,让江晚舟不再想拧他,只想俯身亲上一口。 见他一直带着无辜的痴相看着自己,江晚舟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不得不移开目光:“你不走吗?” “去哪啊?”姚溪暮迟疑着上了马,与江晚舟并驾,偏头看他,试探道:“少主?” 江晚舟目视前方,轻声道:“昨晚有人闯进灵犀塘,照影楼、鱼乐阁,还紫雨红莲院全被烧了,知道吧?” “哦?”姚溪暮惊道:“有这事?”他抓着缰绳轻轻搓动着,心想:大哥果真下手了呀,说烧就烧了,也不知道被发现没有,会不会被追杀呢? 江晚舟见他若有所思,追问:“你做的?” “啊哟。”姚溪暮夸张地摆动手臂,“我哪有那个本事?” 江晚舟逼视着他,姚溪暮又感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挠了挠头,尴尬道:“少、少主,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瘆得慌……” “没有做亏心事,害怕什么?”江晚舟转移了目光,语气柔软了一些:“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骑马受得住吗?” 姚溪暮转头瞄他,见他一本正经,暗中挪了挪屁-股,感觉那处已经无甚大碍,就回了一句没事。 “那就好。”江晚舟将速度放得不紧不慢,方便两人谈话,“那晚来不及问你,这么长的时间,你在哪里?” “天下湖底下。” “说实话。” “是实话。”姚溪暮垂着头,“对不起,少主,你让我做的事我没有做好,是我无能。”他自责道:“又消失这么长时间,让你担心了。” “不必说这些。”江晚舟顿了顿,又道:“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嗯。”姚溪暮一点头,“那时我跟着郦修明一行人进了客栈,客栈埋伏有杀手,我正要出手,发现郦修明被掉包了,那个人是易容成他的样子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7 ,本尊早跑了。此处势力最大的就是灵犀塘,除了他们出手还能有谁呢?我就去了灵犀塘,让洛青在湖对岸等着,对了!” 他扬起头,关切道:“洛青怎么样?” “你一去不返,他心里焦急,但也不敢再天仙湖的地界久待,去了嘉阳城,给山庄传了消息。我立即派人来打探你的下落,一无所获之后,我给灵犀塘递了拜帖,去了一趟,竺塘主接待了我,说是你从未去过灵犀塘。还同意我们在他们的地界寻你,找了一个多月,仍不见你踪影。那时候京城又有变故,玄风使催着我回京城,回去之后……”江晚舟叹了一声,难得的跟姚溪暮谈起了江湖局势,“总之,发生了很多事,蓝天别业换了新主,现在倒戈偏向了嘉业侯,灵犀塘成了俞太师手里最大的江湖势力。” “哦——”姚溪暮明白过来,“他还想拉拢落梅山庄?那日你上岛来被离姐姐劝住,她是怕你被扣下。” 江晚舟点点头,“正是如此。” “嘿嘿。”姚溪暮傻笑两声,看着江晚舟坚毅英俊的侧脸,当场犯了花痴,软着声音唤道:“少主——” “咳。”江晚舟清清嗓子,“你那天看到我们了?” “那天我正好寻了密道出来,刚好看到,我看离姐姐来劝你不要上岛,就猜到是有什么阴谋,又怕我突然露面更添变故。所以等着你们都走了,才偷偷摸摸的离开的,没有人发现。” “烧房子的是谁?” 姚溪暮撒谎不眨眼睛,“不知道啊。”又恬不知耻的补充了一句:“反正不可能是我,那晚之后我腰都软了,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连房门都没出。” 江晚舟作为始作俑者,深知那晚的激烈情况,故而认为姚溪暮的话是可信的,堪称动听。但他仍然敏锐的察觉到姚溪暮隐藏着什么,继续追问:“你那晚来我房间,竟然没被发现,功力大进嘛。” “我在天仙湖底也没忘了练功啊,唉,我是真倒霉。”他将怎么入得阵,破了死门,生门却在湖底的事一股脑的告诉了江晚舟,“幸好那里有水有鱼,不然我早饿死了。” “是不是还有绝世神功的秘籍,被你捡到了?” “江湖传奇里不都是这样的吗?成为顶尖高手的几个人,谁没有掉过悬崖?没有被困地牢水底?还不是老前辈们性格古怪,总是喜欢把神功秘籍藏在这些地方,大家都是因缘际会得到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当然可以练,练成了就成了武林至尊了。” “那你现在成为至尊没有?” “我这不才一年不到嘛?不能够的。” 江晚舟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还是鬼头鬼脑的老样子,跟我都不说实话。” 姚溪暮很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观察着江晚舟的脸色,看不出他是否动气,便小心问道:“你把人都支开了,就我们俩能干什么呢?” 江晚舟一本正经的反问,“那你想跟我干什么呢?” “我想……你知道的嘛。”姚溪暮脸皮再厚,此时也红了,他咬住下唇,拿眼瞟着江晚舟,“你把藤竹他们也支开了,谁服侍你啊?” “这不是有你吗?我的通房丫头。” 姚溪暮听着这个称呼,心中一荡,看着江晚舟又犯起花痴来,江晚舟看着他表情很傻,终于憋不住笑出声,“别发呆,走了。” “哈哈。”姚溪暮也笑了。 两人策马扬鞭疾驰,官道上留下一连串笑声。 西风袅袅,秋意正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开启了hard模式,工作忙得要死,偶尔来不及日更,敬请原谅!文品不说,坑品还是能保证的。最近掉收掉的要怀疑人生,哭唧唧~~请还没有抛弃我的小天使们,让我看到你们高举的双手,让我看到你们充满希望的眼神~~~爱你们~~ 第53章 日常 天黑之前,两人进了驿馆歇息,姚溪暮任劳任怨的充当了丫头角色,喂马、打水、洗衣做饭,当他端着热水走进屋子里,大咧咧的往床下一放,试过水温,抱着江晚舟的脚脱靴除袜之后放入水中。他蹲在地上为江晚舟洗脚,从下往上看着江晚舟,脸蛋红扑扑的,“少主,烫不烫?” “还行。”江晚舟洗过之后,抬起双脚,姚溪暮很自然地拿过一旁的毛巾为他细细擦拭。江晚舟心里想着别的事,快速缩回了脚,盘在床上:“不用,你去洗吧。” “好吧。”姚溪暮坐在床沿上,把两只脚丫子伸进刚才江晚舟用过的水中。洗好后,他出门倒掉热水,回了房中。 江晚舟睡在床的内里,给他留出了位置,姚溪暮吹灭了床头的灯,躺上去,拉过被子盖好。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姚溪暮偏头看着江晚舟,黑暗中看不清楚,只听他的呼吸悠长,像是睡着了。姚溪暮小心的伸出手,在被子底下摸索江晚舟的手。 “睡吧。”江晚舟跟他十指交缠,“明天还要赶路,我拉着你,睡吧。” “那就睡了?不用我侍寝?”姚溪暮往江晚舟身边挤,把头靠在江晚舟的肩膀上,还作死往江晚舟的耳朵眼里吹气。 “啧。”江晚舟不堪其扰,翻身压在他的身上,警告道:“不想被我折腾的明天骑不上马,就继续乱动。” 姚溪暮撅起嘴,气馁道:“那就算了吧。”他有些不高兴,“你下去吧,好重。” “我是为你好。”江晚舟听见他语气中的失落,捧住他的脸,解释:“到时候你难受了走不动路,又要吱哇乱叫。” “那你亲我一个。”姚溪暮抱住江晚舟,大有不亲不让走的架势。 面对耍赖成性的姚溪暮,江晚舟只得给了他一个极轻柔的吻,浅尝辄止,不敢深入。 饶是如此,两人也各自平复了许久,才恢复如常。 姚溪暮小声问道:“少主,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的?” 江晚舟闭目睡去,没有再搭理他。 姚溪暮发现,两人是在往北走,问:“这是回金陵?” “不是,去洛阳。” “洛阳?”姚溪暮奇道:“去那里干什么?” “你被困了快一年,当然不知道嘉业侯手握重兵,伙同齐王在北方造反,已经占了长安,直逼洛阳了。皇帝在金陵坐不住,这不是派了俞太师往洛阳去谈判吗。这可热闹了。” “那咱们是哪一边的?还是说是去浑水摸鱼的?”姚溪暮一听有热闹可看,乐的两眼放光。 “藤竹他们被我安排先去洛阳准备,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动手,但看到你回来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果我去实在有些引人注目。” “什么事啊?要杀谁?” 江晚舟正色道:“不管是谁,你都要一切听我的安排。” “我本来……”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8 “还有!”江晚舟打断姚溪暮的话,“此事一了,你就去做想做的事吧,我不再阻拦你。” “一言为定!”姚溪暮惊喜之后,叹出一口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呢。”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晚舟没有没脑的吟出一句诗。 “什么意思?”姚溪暮狐疑道,“你说我不对你说实话,我怎么觉得你也有好多事情瞒着我。那曲子里头唱的换我心,为你心。说的就是两个人之间要坦诚,结果你好多事情没有告诉我。”姚溪暮絮絮叨叨一阵,干脆唱起那支曲来。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依深。 姚溪暮的声音清脆悠扬,较之乐坊的姑娘少了一分哀怨,多了一分洒脱。 “好不好听?” “听起来你很欢喜。” “是啊!我又能跟你在一块儿了。”姚溪暮仰头,振臂高呼“我好欢喜!哇——”震得天上数十只胖斑鸠簌簌掉落,有一只正好砸在他的鼻子上。 “哎哟。”姚溪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肇事之鸟,摸了摸鼻子没有撞歪,又笑的阳光灿烂。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胖鸟,他勒住缰绳,朝着走远的江晚舟叫道:“少主!等一等,咱们的午饭有着落啦!我做烤鸟肉给你吃啊——” 姚溪暮出嘉阳城之前,在客栈的厨房里重新配好了调味料,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你尝这个,好不好吃?”姚溪暮笑眯眯撕着手里的鸟腿肉,吹了又吹,递给江晚舟。 味道确实不错,江晚舟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来,“你出来之后跟你师父通过消息没有?” “哎呀。”姚溪暮一拍脑袋,“我忘了,要是被我师父知道了,肯定姚数落我不孝。” 江晚舟站起身,望着天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只见一只白羽弯嘴的小鹰威风凛凛的俯冲而下,不偏不倚的落在江晚舟的肩膀上。 “这是老鹰?”姚溪暮凑上去想要摸摸它的羽毛,小鹰眼神凌厉,迅猛地往他指头上啄来。 幸亏姚溪暮收回手指的速度很快,才没有被啄,他捏着指头,打量着小鹰道:“还挺厉害。” “它叫追风,是一只海东青。”江晚舟抚摸着小鹰的羽毛,赞许道:“这是飞的最快最高的鹰,一万只里面只有一只。它受了伤落在后山,被你师兄捡到了,养好伤之后他就不肯走了。林疏雨将它送给了我,用来传递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姚溪暮十分羡慕,伸着手,蠢蠢欲动。可一见到海东青那凌厉的眼神,害怕它真的啄到自己,挫败的放弃了。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愧是少主的鸟,凶巴巴的。要是我在,这只鸟师兄一定是会送给我的,他那么疼我。 “给青阳使带个话,免得他到处寻你。” 姚溪暮用石头蘸着烧黑的碳灰,写在一小卷布帛上。 “师父,我已无事,现同少主一处,勿念。落款是小胖。” 江晚舟看了看,将布帛卷起,置入一根极细的竹管中,用丝线系在海东青的脚爪上,绑好之后,低头亲昵的在它耳边说了什么,又喂了些吃剩的鸟肉给它。最后抱在怀中,恋恋不舍的抚摸了良久才将其放飞。 “去吧,追风。”江晚舟仰头看着飞远的海东青,拍拍衣袖,“好了,它会带话给你师父的。” “我觉得你对这只鸟都比对我好。”姚溪暮羡慕的看着飞走的海东青,大肆感叹。 “……”江晚舟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连鸟的醋也要吃吗?” “吃啊,吃的不得了,你什么时候对我能向对它那样就好了。”姚溪暮继续说:“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你会对我热情一点,其他时候对我那个态度堪称冷若冰霜,我有时都怀疑你是不是拔屌无情,真是拿我当泻火的了。” 江晚舟听了他这么一通胡言乱语,当即变了脸,扬起巴掌就要打人,姚溪暮跑的比兔子还快,飞也似的掠至马上,打马而逃,跑的远了,他回过头来遥遥喊道:“我开玩笑的,少主,你对我很好,不然不会来找我啦——” 两人从南阳走到洛阳的时候,山吹和墨离在城门入口处不远接应,姚溪暮刚看到,就扑上去分别拥抱了两人。 山吹被他撞的往后一倒仰,踉跄了几步,差点坐到地上。墨离诧异的拉着他看了半晌,刚要发问,就被江晚舟的眼神扫过,立马住了嘴。 三人牵马走在后头,瞥着前方江晚舟挺直的背影,小心翼翼的聊了几句闲话,姚溪暮看见卖糕饼的铺子就走不动路,被墨离拖走,走了不到五米,又遇见一家熟食铺子,闻到卤肉香味,姚溪暮说什么都不走了,非要上前买肉。墨离看着江晚舟没有等人的意思,怕耽搁了时间惹江晚舟不快,忙给山吹使了眼色。山吹生拉硬拽的将姚溪暮扯离肉铺,穿街过巷到了一处宅院门口。 江晚舟听着他三人一直在后面嘟嘟囔囔,连聊个闲话都颇不尽兴,进门之后好心的让他们带姚溪暮出去逛一逛,天黑之前回家就行。暗香六合现下全聚此处,少了山吹和墨离也没什么。本来在江晚舟身边就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如今他大发慈悲,三人如临大赦,将马扔给看马的仆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去。 姚溪暮困在天仙湖底快一年,十分想念外面的花花世界。出来之后他先是躲了两天,而后一直是在赶路。没有来得及逛集市,连新衣都没有置过一件,一路都穿着江晚舟的衣物,虽说他个头比江晚舟矮不了多少,但骨骼纤细,江晚舟的衣物穿到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不是十分合身。且江晚舟喜穿白衣,姚溪暮却嫌白衣不耐脏。想到此节,姚溪暮直奔成衣铺,进了店铺,掌柜的按着他的尺寸拿出好几套衣裳供他选择。 出门的时候,姚溪暮一身蜜合色团花锦衣,腰系玉带,粉面含笑的同掌柜道别。 山吹和墨离不住拿眼睛盯着姚溪暮瞧,觉得他这一身鲜嫩的扎眼,蜜合色的衣服女子穿倒合适,男子还没有几个穿起来好看的。姚溪暮生得单薄高挑,面容秀丽,就是穿一身乞丐装也风姿绰约,这番打扮更加展现出他的天生丽质,走在街上总被人盯着看。 姚溪暮对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秋波流转一一报以微笑,笑的眉眼弯弯,星汉灿烂。买了衣服就直奔熟食铺,又吩咐山吹去前面的糕饼铺子买炸面人和蜜渍千层糕。 最后姚溪暮同山吹、墨离坐在茶水铺里吃茶聊天。 因不需要博得同情,姚溪暮将自己的遭遇说的比较无趣,不像那天对江晚舟说的那般加油添醋。也是真的无趣,不过就是他被困住,跟蹲大狱没什么区别。而山吹和墨离成天跟着江晚舟,说来说去也无非都是关于江晚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69 舟。 聊天聊到这里,唯有面面相觑,各自喝茶了。 幸而茶铺有个说书先生,能将平淡无奇的情节说的极其曲折动人,一时间将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他们听着书,吃吃喝喝,感到十分快乐。 太阳偏西,三人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第54章 不痛快 正是晚膳时间,山吹和墨离回了房间用饭,藤竹和其他三人得知两人伙同姚少爷消磨了一个下午之后十分不满,原因是没有带上他们。 姚溪暮没有细听他们之间的扯皮,径直走进厅中,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江晚舟从一旁连通后厅的偏室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那人个头不高,刚及江晚舟的下巴,眉目温润,秀雅如玉。姚溪暮瞧着他眼熟,却忘了在哪里见过,疑惑道:“这位是?” “姚少爷贵人多忘事,在下温蝉衣。” 姚溪暮连这个名字也快不记得了,仓皇地从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终于拎出了那点少得可怜的印象。 “是你呀。”他笑着说:“我们在落梅山庄见过的。” 温蝉衣点点头,跟着江晚舟落了座。 姚溪暮见他很自然的坐在江晚舟身边,心里颇不是滋味,本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江晚舟身边曾有这么一个伴读的,却不料在这里又遇见了他。 他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江晚舟看他一直站着,招呼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坐下用饭呀。” 姚溪暮有些食不下咽,忍不住发问:“温公子怎么会在洛阳?” “在下在洛阳拜了云老先生为师,故而住在这里。”温蝉衣声线柔和。 “那这个宅子是落梅山庄置办的产业吗?” “是。”江晚舟抬头看了他一眼,替温蝉衣回答:“是我买来送给蝉衣的,他现在是这里的主人。” 姚溪暮没再饶舌,心里那点不是滋味发酵成了很不是滋味,他幽幽的想着,少主叫他蝉衣。叫我呢,除了在床上能叫一声溪暮,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姚溪暮,还买宅子送给他,都金屋藏娇了,我什么都没有。 姚溪暮满怀心思的吃了一顿饭,有小丫头来收拾桌子,小丫头是原来落梅山庄的。姚溪暮跟着出门一问,果然嘛,也是江晚舟送给温蝉衣的。 少主对鸟比对我好,对他也比对我好。姚溪暮讪讪的坐在廊下,有些不明白江晚舟为什么老是对自己摆脸色,也似乎从来没送过什么东西给自己。他掏出江晚舟那截断袖,怔怔的想,我也不是非要少主送点东西不可,但是他给了温蝉衣这么多,而我有的就是他的一个香囊,那是他不要的;半截袖子,还是我自己扯下的…… 他认真的反思着自己,还真的找出了几点原因,一是老是由着性子胡说八道惹江晚舟生气。少主是一本正经的人,不喜欢我这么调侃乱说,以后我不会了。二是老是缠着他,原来在金陵的时候也是,有事没事总想见他,还扮成丫头跑到他的房里去,气的他勃然大怒,或许就是这件事,他才派我去送郦修明的。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起江晚舟来灵犀塘找他,那时他对离姐姐说的什么?——找不到他,我如何自安?少主明知道灵犀塘会有阴谋,还是选择来,说明他心里有我呀。可如果被困的人是温蝉衣呢? 姚溪暮又不自信起来,站起身。逼着自己想象如果是温蝉衣被困呢? 少主也会去找他,一定会的。 我有了危险他会救我,旁人也是一样的。 姚溪暮暗暗思量,翻来覆去,心里倒没有才来时的欢喜了。他走到墙角树阴下,呆立良久,回想着江晚舟的亲吻拥抱,大多是自己主动,他只是没有拒绝而已,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苍苔路冷,寒风凄凄。 “我算什么呢?”姚溪暮遥望不远处的书房窗户,里面一片温暖昏黄,江晚舟和温蝉衣一直在里面谈话,没有出来。自晚饭过后,江晚舟没再问自己一句,他住哪里也没人安排,想歇着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喃喃道:“我真成了他的通房丫头了?” 其实我也什么都懂的,也读过很多书,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讲呢?他颓然的坐下,想起李晖茂来了。 大哥对我好,处处都想着我。师父也对我好,师兄也很好,为什么少主跟他们不一样呢? 正是纠结不休之时,他听见天上传来“啁啁”之声,一只小鹰落在廊下。 “是追风回来了。”江晚舟听得声音,走到廊下将追风抱起,解下他脚上的竹筒。 “我师父说了什么吗?”姚溪暮从暗处突然走出,把江晚舟吓了一跳,骂了一句:“你怎么跟个鬼似的,走路没有声息。” 姚溪暮没有还嘴,江晚舟也没有在意,取下布帛递给姚溪暮,说了一句你自己看吧,就转身回去了。 乌谨给姚溪暮回的比他写去的多,大意就是小胖终于出现了,让他松了一口气。乌谨现在一直在落梅山庄伺弄草药,和林疏雨调制了一种新毒,把唐妙妙招惹上门了,现在死活要拜乌谨为师。乌谨不想收她,问姚溪暮有没有法子打发这个疯丫头。 姚溪暮拿唐妙妙也很头疼,一想到她送自己的《龙阳十八式》就是一阵恶寒。他很老实的告诉乌谨,对于唐妙妙谁都没有办法。 他不肯去书房看到江晚舟和温蝉衣闲话灯前的场面,自行去了厨房灶台下翻出一块木炭,撕了布条写的信。将信条封进竹筒之后,姚溪暮还是不想麻烦江晚舟,拼着被追风啄瞎的危险,要亲自绑信。追风不认得他,不让他碰,一来二去还急了,拍打着宽大的翅膀,冲着姚溪暮啁啁啁的乱啄一气。 “哎哟!”姚溪暮身法够快,也被他啄了一头包,动静闹大了把江晚舟也闹出来了,江晚舟看他脸上手上一道道的黑色污渍,手里还握着追风的一根羽毛,不由又皱了眉头,斥道:“这又是干什么?你拔它毛了?” “没有。”姚溪暮慌忙将握着羽毛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我绑信,它不让。” “它又不认识你,当然不让你碰。”江晚舟拿过他的竹筒,绑在追风的脚上,又抚摸着他的羽毛,温言哄劝着。这时温蝉衣也走出了房门,蹲下身抚摸追风的羽毛。 追风不啄他,还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姚溪暮自觉碍眼,酸溜溜的离开了。 宅子很大,暗香六合在后面的西厢房都分别有独立的房间,姚溪暮跟墨离最熟,跑去跟他一屋。墨离他们很有分寸,将姚溪暮照顾的很好,且没有多问一句话。倒是姚溪暮心里不舒服,不愿意待在此处了,他很想去销愁阁,问清楚之后将仇报了。 报了之后,如果少主对我好一点,我就回来跟他在一起。要是他喜欢的是别人呢?比如温蝉衣。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0 我要离开他吗? 姚溪暮心在颤抖,抖成一团,开始疼起来。这种疼十分陌生,姚溪暮有些不可思议,惶恐的捂住胸口,明明好端端的,连伤口都没有,怎么会疼呢? 是不是病了?不对,中毒了? 姚溪暮茅塞顿开,是毒,相思呀,发作起来了。但是今天没法子去讨要解药了,其实中毒是他自己的事,跟江晚舟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一想,姚溪暮心平气和起来,认为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既然是喜欢少主的人是自己,那就应该给东西给少主,有什么给什么,而不是老想着问少主要。 只是今晚少主是跟温蝉衣是睡在一起了吗?他在床上纠结,翻来覆去不消停,他无法接受江晚舟和别人同床共枕的画面,他想:我只说过让少主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没有想过他把自己推给别人啊!要是他跟别人了,我怎么办?他想到此节,抓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把正打着呼噜酣睡的墨离吵的不安宁,睡眼惺忪的砸吧着嘴,“姚少爷做噩梦了吗?” “少主跟温蝉衣一屋睡的?”姚溪暮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墨离打了一个哈欠,咧着大嘴含糊说道:“怎么会?除了你,没人敢跟少主一屋睡。”他打了一个哈欠,“不对,原先在山庄,染樱和薄绿跟少主一个屋的。” 姚溪暮想起在山庄里的时光,怅然道:“我好久没有见到染樱和薄绿了。” 在墨离连绵不绝的呼噜声中姚溪暮睡着了。睡得不□□稳,天还没有大亮就醒来了,揉了揉眼睛,他出去打水洗漱。完毕后轻车熟路的走进厨房,厨房里有厨子给主人准备早点,蒸包子,煮稀粥,忙得热火朝天。 厨子生的矮,白白胖胖的,倒是一副可亲的模样。他只当姚溪暮也是个近侍,翻搅着锅里的热粥,笑道:“小公子要吃点什么吗?” “做点什么。”姚溪暮伸着脑袋看见厨房里有发好的面和火腿,还有芹菜、藕丁、青笋、胡萝卜,就地取材,用藕丁伙同胡萝卜加了火腿做馅包了烧麦,又顺手捏了几样卷子刷了油,放进蒸屉。 厨子看着他手艺娴熟,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也是厨子?” “不是。”姚溪暮跑到灶前烧火。 “不是厨子你来厨房干什么呀?手艺还这么好。”厨子乐了。 姚溪暮支楞火钳拨动柴火,认真控制着火候,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我专给少主一个人做的,他喜欢吃这种口味的烧麦。” “哦。”厨子反应过来了,“那你也是伺候着他长大的吧?” “我不是伺候他的。”姚溪暮心里有点不乐意,心想我怎么就成伺候他的了,但事实是他正在给江晚舟开小灶,无法辩驳。 去他妈的。姚溪暮把火钳就地一扔,有些暴躁,心道:难道我干这些丫头活计还上瘾了吗? “现在我做的这些不是做给少主吃的。”姚溪暮当即反悔,不慌不忙的说:“我饭量大,嘴又挑,怕厨房做的不够我一个人吃的,这才来给我自己做。” 做完之后,他盛满了两盘子拿到一边,在厨子惊异的眼神中,全部独吞了。 第55章 认错 江晚舟重遇姚溪暮以后,吃食全由姚溪暮在管,养刁了肠胃却不自知。喝着厨子熬的小米粥觉得没滋没味,忽然想起姚溪暮来,抬头看了看,看见只有温蝉衣同自己一起坐在厅中吃饭。 “姚溪暮怎么没来?” 温蝉衣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江晚舟放下筷子,走到厨房连着的那处小厅。 正在喝粥的暗香六合吓了一跳,忙放下包子站起身,恭敬行礼道:“少主。” “姚溪暮呢?” “姚少爷?”山吹指指外面,“一早就在后院练功。” 江晚舟又去了后院寻他,姚溪暮果真在练功,他盘腿坐在树下,嘴里默念着什么,风吹着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刮了一地,却没有一叶沾了姚溪暮的身。 江晚舟看的皱了眉,心里十分不解,这是什么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片刻之后,姚溪暮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拔剑。拔剑的同时和江晚舟对视了,他没有理会,默不作响地将刺秦的一套八十二个招式行云流水的过了一遍。 龙吟森然,江晚舟看得心痒难耐,也拔出了佩剑。 姚溪暮见他出手,迅速将剑收了回去。 江晚舟一剑袭来,阻止他收剑的动作,不满道:“干什么?”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柔媚,如蓬松松的金粉扑了姚溪暮一身,姚溪暮擦擦汗,未打先怂:“我打不过你。” “打不过也要跟我练,你陪我练好了,我一高兴,兴许就把黄昏借给你。” “当真?”姚溪暮眼睛发亮,他曾为了看一眼黄昏被江晚舟揍过很多次,后来心里虽然还挂念,但已经不奢望了,不料今日听见江晚舟主动提起。 既然如此,那就练练吧。 他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削向江晚舟的胸口。江晚舟见他来势极快,风声飒飒。“咦”了一声,扭身避开,像是没料到姚溪暮的剑法进步如此之快。 两人在树下,剑如银蛟,气若长虹,每一个剑招都显得平平无奇,却又高深莫测。越练越酣畅,速度越发加快,耳边风声一紧,姚溪暮未加思索,一招白云出岫,挥剑劈出。江晚舟手腕翻动,轻巧的格开他的剑锋。 霎时间,两人已经互相过了三十招。 江晚舟越发疑惑,原来姚溪暮在他手里最多到十五招,就要败下阵来,怎么突然长进了这么多?他无暇思考姚溪暮进步的原因,倒是迅速的意识到现在姚溪暮可勉勉强强成为他对手了。他兴奋起来,凝神观察姚溪暮使剑的细微之处。 两人从小一起练剑,姚溪暮从未战胜过江晚舟,除了江晚舟的剑法招式精妙,变化莫测外,还因为江晚舟从小修习《梅花三弄》,内力极强,当他将内力蕴于剑刃之中,催动剑气,直如长风回雪,飞花泻玉。 姚溪暮练了《仙鹤幻典》之后,内力大进,这才能在江晚舟剑下得了三十招。三十五招之后,姚溪暮剑势用尽,当即应变,回剑斜劈。江晚舟比他更快,剑尖一挑,直刺他的拇指。 “哐当。”破晓落地,江晚舟故意捉弄他,穷追不舍,逼的姚溪暮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桂花树,跌倒在地,落了一身花雨。 “输了。”江晚舟收了剑。 “那你还借黄昏给我吗?”姚溪暮臊眉耷眼的坐在地上,额头沁出汗珠。 “等你能拿稳你的剑,不被我挑落的时候吧。” 江晚舟伸手将他拉起,姚溪暮捡回破晓,细心用布擦拭了才还剑入鞘。 “这次要派我去杀谁?” “你这么迫不及待?” “能让你打算亲自刺杀的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1 人,肯定不那么简单,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江晚舟跟他坐在竹亭中的桌前。桌椅也是青竹做成,散发着淡淡竹香,触之如玉。姚溪暮拎过水壶倒了水,第一杯奉给江晚舟,第二杯自己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重复此前动作,正要将第三杯水一饮而尽的时候。 “诶。”江晚舟喝止,“你知道这是什么水吗?如此牛饮,暴殄天物。” “雨水那天收集的竹根水,用棉布筛过,封在坛中埋在竹林里。昨天取出来的,加了桂花一起煮沸。” “你知道还这么喝?蝉衣做这个多不容易,一年也就这么一小坛,就这么被你几口喝光了多可惜。” “是可惜。”姚溪暮心里不满,冷笑了一声,将水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阴阳怪气道:“这是人家专门做来给你喝的,我是不配喝的,自然算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你什么意思?”江晚舟听着他说话夹枪带棒,也有些火了。 “没什么意思。不喝就不喝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姚溪暮生气了,起身拂袖而去,江晚舟抓住他的手大力往怀里一拖。 姚溪暮猝不及防的坐到他的怀中,咬牙切齿的扭头道:“你放开我!”江晚舟用力握住他不断挥舞的手腕,冷冷的看着姚溪暮,姚溪暮腕疼欲碎,扭头怒道:“你干什么?” “认错!”江晚舟眼神阴鹜,先前的冷到了现在已经结成了冰,黑云翻墨,山雨欲来。 姚溪暮彻底火了,豪气干云的爆出一句:“我认你妈个头!”他攥起拳头,张牙舞爪的化身成螃蟹。气运丹田,身子疯狂拱动,脑袋拼命向上一撞,差点把江晚舟的下巴磕碎。 江晚舟丢了他的手去模下巴,姚溪暮趁机滚到一边,将桌上的茶壶酒杯纷纷扫到桌下,摔了个粉碎。 不用说,两人开打。 等到众人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亭子都快被两人拆没了。最终江晚舟扛着穴道被制的姚溪暮气势汹汹的走到柴房门口,丢了进去,亲自锁了门之后,江晚舟沉着脸吩咐众人:“没我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暗香六合面面相觑一阵,各自离开了,只有墨离看着房门,嘴角往下撇了撇,对姚溪暮报以了同情。而温蝉衣悠哉悠哉地从屋里踱出,朝着江晚舟迎了上来,关切道:“少主的头发都乱了,这又是怎么了?” “哼。”江晚舟拂袖而去,快步进了屋,没有搭理他。温蝉衣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柴房,捂着嘴轻笑了一声。 姚溪暮倒在杂乱的木柴上,后背硌的生疼,他要气疯了,江晚舟点了他的几处重穴,手法又怪异,丹田似乎也被一团棉花封住,他拼命提气冲击穴道,片刻不休,也过了快四个时辰才有一股子细而轻的真气从丹田溢出。姚溪暮大喜,催动这股子真气逐一激活被封的穴道。 活动着麻木的手腕,姚溪暮跌跌撞撞的摸到较为柔软的稻草,摊开四肢躺在上面,大口喘息着。没了力气,火气也就一并歇了下来,当愤怒烟消云散,那股挫败感又一次笼罩了他的内心。。 怎么又跟少主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呢?少主现在肯定更讨厌我了。 江晚舟有意饿姚溪暮一天,肚子空了,总没有精力来以下犯上了吧。殊不知姚溪暮对自己的行为已经进行了深刻的检讨,没有精力关心肚子饿不饿,更没有大吵大嚷着要吃饭。 关我算什么呀?姚溪暮臊眉耷眼的想着,他在天仙湖地被关了那么久,很清楚心急如焚是没有用的,再无聊再无助的时候也度过了,这种时候是很适合思考的。姚溪暮自认为十分失败,本以为重见天日之后会跟以前大不同,至少会稳重端庄些,结果还是毛毛躁躁。 喝水不应该那么急,师父也骂过我牛饮,少主自然看不下去。其实做竹根水没什么难的,我也会。我不说,少主也不知道,只当是稀罕东西,见我那样喝自然不满意。我顶撞他干什么呢?难怪他不喜欢我,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讨厌我吧。姚溪暮自我嫌弃起来,认为江晚舟很有道理,自己确实从头到尾都是毛病。 第二天一早,山吹放了他出来,姚溪暮顶着一脑袋稻草无精打采的被带到江晚舟面前。 江晚舟正坐在椅中查看着追风送来的消息,头都不抬。 “我错了。”姚溪暮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江晚舟将腿抽回,没抽动,冷着声音开了口:“放开。” 姚溪暮依言放开,仍然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小猫小狗一样。江晚舟并非铁石心肠,瞧他认了错,又作出这般可怜的样子,也就算了。伸手想将他从地上拉起,哪知姚溪暮赖在地上不起来,垂着眼睛将脑袋抵在他的膝盖上。 “少主,你很讨厌我是不是?”他没有等江晚舟发话,自顾自地说:“我感觉我在你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 江晚舟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后轻轻搭在他的头上,“我没有不喜欢你。”他将姚溪暮头上的稻草拣出来扔掉:“我对你严厉,不过为你好。你老是咋咋呼呼,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不知道。”姚溪暮抬起头,弯了弯嘴角,是个自嘲的笑容:“老是惹你生气,我也是不想的。” 江晚舟没有说话,握住了他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热度,姚溪暮怔怔的看着他,眼神直击心灵。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我跟着你了。你就告诉我,我立马走的远远的,再不会留在你身边,让你讨厌。” “傻话……”江晚舟摸了摸他的脸:“你走了,谁当我的通房丫头?谁给我做饭?” 姚溪暮闻言笑了,漂亮的脸笑的一团傻气。 “你还是要我的,对吗?” 江晚舟朝他一点头,张开双臂:“过来。” 姚溪暮欣喜若狂,扑进江晚舟的怀中,埋首在他的肩窝处,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真好闻啊!真暖和!姚溪暮想: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呢? 第56章 失败 两人就此讲了和,平安无事的过了几日。 这日饭饱之后,姚溪暮元气十足,大清早的,非拉着暗香六合组剑阵来陪他练。快入冬了,风变得寒而急,小刀子小针一样往人皮肤上扎。他好像没有感觉,在冷风中来来去去,热的直淌汗。暗香六合的剑阵敌不过他,姚溪暮很不满意,说他们都是旧招式,不顶用。亲自上前指导,给他们重新排布剑阵。 闹到午后,江晚舟叫了姚溪暮进屋。两人相对而坐,姚溪暮捧着水杯哧溜哧溜的小口喝茶,等待着江晚舟发话。 江晚舟思忖了片刻,抬头说道:“俞太师已经到了洛阳,” “嗯。”姚溪暮点点头。 “你要杀的人就是他。” 俞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2 太师有三大爱好,一是权利,二是美人,三是美酒。数十年的权利追逐让他身在权利的巅峰,一人之下,不,只是在朝堂上他站在皇帝的下首,私底下,他在皇帝上面的。 年轻皇帝是他亲手扶植上位的,只因婉转柔媚,听话可人,能被俞太师牢牢的控制在掌心。他常常伏在皇帝的身上大肆挞伐时,都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 这就是他想要的,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欲望会膨胀,即使成了人上的人上,也不过是当下。俞太师是永远朝前看的人,不会满足于当下。 当夜深人静时,俞太师常常会生出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来,会感到空虚,想起一些让他牵肠挂肚的事。因为他并非是没有烦恼的,他的烦恼来源于旁人的野心。 他与嘉业侯的争夺时日已久,侯爷乃一品军侯,在北方一直不安稳,此次勾搭了齐王,以清君侧的名义大肆兴军,势如破竹的占了西北一大片,占了长安,驻扎在潼关以西。皇帝看着节节败退的战败,吓得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怎么办?爱卿,他们会来逼宫吗?” 俞太师将他抱紧一阵搓揉,调笑道:“怕什么?不是还有臣在吗。” 俞太师盘算的很好,长安被占了,有什么关系?还有潼关呢,景怀林将军带着大军死守着,像一只铁桶,水泄不通。只要守住这个关卡,他们连洛阳都攻不进,怕什么呢? 他们不过是群叛军,师出无名,只要在潼关打成了胶着战,拖个三五个月大半年的,他们后方粮草补给统统跟不上,还不是只有投降。俞太师打定主意姚拖死对方,还派了竺怀今的人到嘉业侯的后方去捣乱,编童谣散布齐王同嘉业侯造反天理不容必定失败、烧军队的粮草、游说收买归顺嘉业侯的江湖组织、挑拨嘉业侯和齐王下属内讧……什么缺德事都干。嘉业侯和齐王在潼关外久攻不下,后方又乱了起来。急的焦头烂额之际,朝廷下了一道劝降的旨意,郑重其事的宣布,只要他俩投降退兵,交出兵权,还能留的一条性命滚回北边封地。嘉业侯不肯,跑去南边找襄王借兵,犹做困兽之斗。齐王也不服,指挥手底下的江湖组织反击灵犀塘,庙堂江湖乱成一锅粥。皇帝头疼不已,俞太师只得纡尊屈贵亲来洛阳谈判。 来时,嘉业侯在潼关外又败了一场,在这败军之际,嘉业侯审视了时局,最终选择前来洛阳谈判。 谈判的很顺利,因为俞太师将谈判之地选择在洛阳的金谷园中,此地原是富商石崇的别墅,奢靡之极,洛阳八景之一的金谷春晴,就是此处春日时的景色。 此时快要入冬,茂林修竹随风瘦,池沼碧波连玉宇。也别有一番景致。盛装的美人穿梭其中,个个都花枝招展语笑嫣然。 一直在前线拼杀的嘉业侯,入了这样的繁华之地,浑身的沙尘与杀伐决断的凛冽都抖落了,醉死在歌伎甜蜜的酒窝里,软倒在舞姬的杨柳腰上。 俞太师生的仪表堂堂,风流豪迈,颇有太白遗风。他将自己身前美人推至嘉业侯的怀中,握着酒杯,一步一晃道:“有美当爱,有酒且喝。拥美纵酒,皆当放歌。”他捏起怀中美人的下巴,美人微微张开潋滟的红唇,被灌下满满一杯葡萄美酒,喝的太急,浅红色的酒液溢出唇边,顺着唇角,划过雪白的颈项。俞太师的手指也顺着美人的唇角,捻过雪白的颈项,探入衣襟。美人挣扎着,俞太师哈哈大笑,将他抱得更紧,凑近他耳旁,“美人,你的喉结忘了遮住。” 这美人正是姚溪暮易容假扮,见已被人认出,身如燕起,瞬间从俞太师怀中滑出,回转几步,飞身上梁,从梁上摸了一柄三尺短剑,朝着俞太师的门面直面刺来,势如鹰击。 众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地往桌下柱子后头躲去。嘉业侯是真的醉了,趴在软塌上,呼呼声大作,这样的动静也没将他惊醒。 俞太师负手而立,避也不避,笑眯眯的看着姚溪暮。冰凉的剑气,如同山巅上的冰雪,袭上他眉间,俞太师闭上了眼睛,同时听见“当”的一声。 他的义子俞星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用两只手指夹住了姚溪暮的剑尖。俞太师睁开眼睛,缓缓后退了一步,顺着剑锋看向杀气腾腾的姚溪暮,淡淡道:“好秀丽的剑,正好配这么一个秀丽的美人,可惜,我不喜欢他身上的杀气。”他转身拍拍义子的肩膀,语气轻佻,“现在他是你的了。” 姚溪暮汗如雨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剑如同刺入了巨石生铁,嵌在俞星野双指之间,无法撼动分毫。 紧张之下,姚溪暮将俞星野的相貌看得格外清楚,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他的眉眼气度与俞太师如出一辙,也是极有魅力的男人,只是年轻许多,还偏于青涩,不似俞太师的风华绝代。如果不说俞星野是俞太师的义子,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俞太师的亲生儿子! 姚溪暮看着俞星野似笑非笑的神情,觉得十分眼熟,想起了在盛元坊的初见,高声道:“我们见过!” 高手过招,半分都错不得。只要微一愣神,便已错失机会。俞星野被姚溪暮这一打岔,指间微顿,聚集在手指的劲力已散。姚溪暮的瞳孔微微收缩,在这一瞬间,抽出了剑。 如同游龙入海,孤云出岫,清光赫赫,龙吟森森。 转身、出手、直刺!剑尖直锁俞太师的咽喉! 每一个步骤姚溪暮都算得很好,速度、力量和方向都竭尽了他平生所学,这甚至是他这十九年来,最完美的一次出手。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避开这一剑,也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制住他的剑。 剑化作了风,昨夜西风凋碧树…… 这是能让草木凋零,落英缤纷的一剑! 一只酒杯擦过姚溪暮的剑锋,谁也没有看见俞星野怎么出的手,但正是他扔出的酒杯,打偏了姚溪暮致命的一招。 酒杯与剑锋相撞,溅起火花。剑身巨震,失去了方向。酒杯碎裂,碎片四下崩裂,有一片正好擦着姚溪暮的脖子飞过,姚溪暮反应极快,顺势一偏,才未能伤及血管,只被割破表皮。鲜血渗出,苍白的脖子上好像黏上了一根红色的发丝,格外刺目。 姚溪暮脸色大变,猛然调转真气,拧身回剑。他不是个愚蠢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明白只要有俞星野在,他就绝对无法杀掉俞太师。 世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姚溪暮还太年轻,又天生乐观旷达。即使遭遇其中,也无法真正的体悟。他暂时无法接受这件事,这本来就是让一个天资聪颖又肯刻苦练功的年轻人难以接受的——承认自己的失败。 能他承认自己比不过的人只有江晚舟,他咬紧牙关,压制住胸臆间翻腾的热血,强聚内力,催动剑气。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3 化作天之将晓的第一缕阳光。 锐利无匹的光芒,绚丽耀目,急电般劈落而下。俞星野“咦”了一声,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拔刀相迎。 刀身一闪,化作一道银白色的弧形寒光。 “嗤嗤”之声大作,刀光剑气纵横交错,真气激荡,呼卷澎湃。 刀光徒然暴涨,压制住剑气,不管姚溪暮飞掠绕蹿,总躲不开鬼魅一般的刀光。姚溪暮怒不可遏,清啸一声,使出了刺秦中的那一招“乱红追怨杨柳舞”,银光交叠飞舞,一道银光倏地没入姚溪暮肩上,冷的他寒毛直竖,周身衣物接连绽裂,左肩、胸前、大腿处接连受伤,锐痛袭来,血珠激射而出。 姚溪暮心中大凛,不敢恋战,腾空掠起,朝着庭院外御风翩然而去。 俞星野紧随着他飞掠而去。 冷月斜照,如霜的月光寂静无声,只有投射在石阶上的斑驳树影,随着风声不住摇晃。 穷寇莫追,俞星野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极目远眺,他没再看见姚溪暮的身影,转而回去了。俞太师又躺回了美人堆中,嘻嘻哈哈的喝着酒,他走上前取过一杯酒一口饮尽,抱拳行礼:“父亲,孩儿无能,竟让那个刺客跑了,没能杀了他。” “星野,无妨。”俞太师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过来。”他冷笑着转头看着醉死在一旁的嘉业侯,捻过颌下的胡须,“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乖巧,送一个美人来刺杀本太师,若真被你杀了才可惜。” “要下令封锁全城,追拿刺客吗?” “不必,这次没能得手。”俞太师不知为何会有所感觉,但是心中就是如此笃定,于是叹了一口气道:“看着吧,他还会再来的。” 第57章 摔痛了 厅中灯火辉煌,在黑夜中点起这样的亮的灯火之人,往往是有要等的人。江晚舟坐在灯下,腰背挺直,手里执着一卷书。只有温蝉衣知道,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从姚溪暮出门起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书卷没有翻动过一页。 他在担忧,担忧什么呢? 是不是害怕那个人不能回来?那个人曾经消失过,少主虽不顾险境亲自去寻找,但平时也未见得他因为此人的消失,而生出什么悲戚与伤感来。温蝉衣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斟了一杯茶捧到江晚舟面前,柔声道:“少主,请用茶。” 江晚舟随手接过,又随手放到一旁,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你又不是不知,晚上我是从不喝茶的。” “是。”温蝉衣垂手立在一旁:“蝉衣心里紧张,竟然把这个也忘了。” “你紧张什么?” 姚溪暮浑身浴血,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暗香六合中轻功最强的白群前来接应,他恐怕撑不到这里就早已倒下。 白群背负着他从打开的偏门回到宅院,姚溪暮扶着白群的肩膀,喘息着道谢:“白群哥哥,谢谢你啦……” “别说话,你的伤很重,快来!”白群慌着带他去疗伤。姚溪暮轻轻推开他,抬头看着厅中的灯火,“我得先去少主跟前复命。” 我没有完成他给的任务?他会不会不高兴呢?姚溪暮能感觉到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中不断涌出,带走热度与力量。痛苦让他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但是他还能够忍耐,勉力支持到走到江晚舟的面前复命。 他急切的要见到江晚舟,却在门外踟蹰着,他害怕见到江晚舟失望的眼神,因他的失败更加的凌厉,竟然伸手不敢打开房门。 房门里,江晚舟和温蝉衣正在说话。 ——“你紧张什么?” ——“他杀的是我的仇人,他是去为我复仇,我当然紧张。” 温蝉衣的这句话充满了怨毒与愤恨,似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丝毫不同于往日的和声细语。 姚溪暮捂住胸口,等着江晚舟搭话,想听他会说什么,他会否认吗?会呵斥吗?就像对我一样。 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快,胸口上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溢出。然而他没有听见江晚舟的否认与呵斥,江晚舟什么也没说。白群看着着急,上前搀着姚溪暮,一把推开放门。 江晚舟眸光幽深,一如他的心,看不分明。 “少主,属下不力,未能手刃俞太师……”姚溪暮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将身子靠在白群身上,才勉强没有跌落在地。 “什么?!”温蝉衣比江晚舟的反应更大,起身带翻了茶盏,茶水连汤带叶淋淋漓漓的洒了他一身,他恍然不觉,只喃喃道:“失败了,失败了……”声音猛然拔高,尖利如刺:“你竟然没有杀了俞长安那个老匹夫!”温蝉衣望着门开,眼睛都直了,沉寂片刻,他忍无可忍地冲出门去,却被江晚舟一把扯住,江晚舟冷冷的开口:“你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白群看他添乱,急地直跺脚,弯腰抱起姚溪暮,“少主!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姚少爷疗伤啊!” 姚溪暮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但是失血过多,极是虚弱,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小心剪开被血糊住的衣裳,清理皮肉翻开的伤口,撒上金疮药。白群穿针引线,熟练而轻快的替他缝合。昏迷中的姚溪暮颤抖了一下,喉咙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穿刺皮肉的疼痛,让他醒转过来。 他仰面朝天的躺着,无力再动,轻轻的“嗷”了一声。他看着白群,忐忑问道:“少主生气了吗?” “没有。”白群撤了针线,又仔细的在他伤口上撒了一层药。 这药是乌谨特别研制的,对于皮外伤有奇效,就是疼,疼的要命,仿佛刀劈火烧。姚溪暮咬牙蹙眉,稍一松口就流泻出一道呻-吟,他忍不住要说话:“让少主千万不要亲去,俞太师身边有高手,武功与他相当。” 白群摇摇头,替他掩好衣襟,“想多啦,少主不会亲去的,你只管好好养伤。” 门开的声音响起,姚溪暮忍痛半支撑起身子,咧着淡色的嘴唇,“是谁来了?” “诶诶,不要乱动!”白群将他轻轻放倒,盖上被子,非常严肃的告诉他:“再动又会流血的。”他看见姚溪暮眼中的盼望如同风吹过沙堡,迅速的塌陷下去。白群扭头看了来人,是暗香六合的山吹与墨离。 两人前来送饭,站在一旁劝慰姚溪暮。 山吹不太会劝慰人,张口就说:“江湖中受伤流血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墨离比山吹好不到哪去,搭腔道:“是啊,姚少爷也不是没受伤过,这次看着严重,但都是皮肉伤,不会死人的。等你好了,我请你喝酒吧。” 白群看他俩说的越发不像话,连推带搡将两人撵出门去,转身做到床沿,将药膳喂给姚溪暮吃了,又劝慰道:“姚少爷年轻,身体强健,过两天又生龙活虎了。青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4 阳使的这个药就是敷上去的时候疼一点,但是药效很好,还不会留疤呢。” “我师父的药,当然很好很好。”姚溪暮隐忍着什么,最终没有忍住,开口问:“白群哥哥,少主来过吗?” “来了又走了。”白群补充一句:“他怕温公子干出傻事来,在书房守着。” “白群哥哥,我想睡了。” “是该睡,好好睡,有什么就叫我,我在隔壁。”白群替他掖好被子,吹灭床头的蜡烛,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姚溪暮闭上眼睛,眼泪却从眼角处缓缓的流了下来,他睡在自己的房间,和暗香六合同住在西厢房。他以为受了伤,会格外受到优待,至少江晚舟会把他安排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没有。 江晚舟要他杀俞太师的用意他从来没有想过,少主一向以大局为重,轻易不会下决定。然而刺杀俞太师,是原本江晚舟想要亲去的。 他没去,因为我回来了。姚溪暮的头脑因为疼痛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其他的用意姚溪暮猜不透,也想不到,他只听到温蝉衣亲口说,俞太师是温蝉衣的仇人。 江晚舟让我替别人报仇? 姚溪暮有点想笑,就真的笑了,笑的牵动伤口,冷汗直流。他不带一点感情的想着:我还有血海深仇,他不帮我报,也从来不提,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却想过要亲自帮温蝉衣报仇。温蝉衣要去报仇就让他自己去啊,自己家的仇凭什么让我去报?那个俞星野的武功太高了,我差点死了,江晚舟知道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一眼? 我未能完成任务,他还是生气了。作为死士,未能完成任务,理应受到主人的惩处。少主没有关我没有罚我,没有勒令我自尽,已经算是仁慈义尽,我尽还奢望着他来看我么? 姚溪暮愿意为江晚舟卖命,可是豁出命去的同时,他还必须要竭尽全力的活着。大仇未报,父母的鲜血浸透了彼岸的土地,开出鲜红妖异的花朵,摇曳着,阻止他迈出那一步。 如果自己的大仇未报,倒为旁人复仇死了,那算什么? 心又疼起来,同肩上的伤口一样,如浸滚油,如置烈火。 为什么呢?明明没有伤口啊,怎么会疼呢? 姚溪暮意识模糊起来,往事一帧帧飞速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不受控制。 ——甄妈妈的血,娘的血,血染的天地。 ——父亲让他读书,他站在庭院中的枇杷树底下摇头晃脑地背着《论语》,那枝头的胖画眉听得不耐烦,一撅尾巴,往他的新衣上扑棱棱的拉了一泡鸟粪。 ——乌谨歪着脑袋坐在庭前看他蹲着马步,捏着雪白的莲花豆,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 ——“好弟弟。”江离手里紧紧抓着他交给她的小瓷瓶,双目含泪道:“这是好东西,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李晖茂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深黑的密道中。 ——枝头上粉红桃花翻飞,蓝翅蝴蝶翩翩舞动,这是雪屿坞的春日,谷晴柔坐在古松树下,面前有一壶酒,一把琴,一卷书。 ——江晚舟举着玉兔灯笼走到他的面前,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姚溪暮心里着急,他说我是姚溪暮啊,我有信物能证明。他将周身摸索了一遍,心急如焚,喃喃道:“我的信物呢,我的信物呢……” 他扑上去攥住江晚舟的手:“晚舟哥哥,我是姚溪暮啊,我带了信物来的……” 江晚舟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眼冒金星之际,更多的耳光铺天盖地的袭来,姚溪暮抱住头脸,呜呜大哭:“晚舟哥哥,你别打我!” 他听见江晚舟冰冷的声音:“姚溪暮,天生的坏胚子,一路偷鸡摸狗撒谎骗人,扮叫花子装孙子,结识的也是些巨盗贼猫。” “不会了,我不偷鸡摸狗撒谎骗人,再不会了!”姚溪暮哭着扑上去,江晚舟往后退了一步,任由姚溪暮跌倒在尘土中。 姚溪暮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晚舟的手,可是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土中,怎么努力都够不着江晚舟的指尖。 “晚舟哥哥,你拉着我呀,我摔的好痛。” “你摔痛了,就不要再跟着我。” 我好痛,浑身都痛。姚溪暮发着烧,昏昏沉沉的想着:我是不能再跟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一章起,哭包小溪暮醒悟了,再也不倒贴少主了,可喜可贺!我率先为他鼓掌,呱唧呱唧~~ 第58章 师娘 江晚舟以为俞太师会下令戒严洛阳,追查刺客。于是连夜将密室布置出来,准备把姚溪暮藏进去。但是一直过了两天,外头毫无动静,更没有行迹可疑的人物出现在附近暗中查访。又传来消息说,俞太师与嘉业侯谈判达成,已经启程回金陵。 正当他满腹疑惑之时,姚溪暮跑了,连书信都没有留下一封。江晚舟把他的床铺翻了个底朝天,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有负少主所托,没脸再见。 姚溪暮的信一向如此简单明了,江晚舟将纸条搓揉成球,狠狠往地上一掼,心中气道:混账东西,我还没有惩处他,竟然自己跑了!我还不信,他能真的不回来了!气过了,他开始担忧起来——姚溪暮身上还有伤,带着伤乱跑,伤口能愈合好吗? 当然是不能的,姚溪暮又不是铁打的。他走了四十里,再也不敢继续走下去,只要稍微一用力,他就能清晰的感到伤口在绷裂,丝丝鲜血从皮肉中透出来。 伤口的线都已经拆掉,乌谨的金疮药很有用,在临走之前,他特地带了一瓶。 在农家里借宿了一夜,姚溪暮解开衣衫,默不做声的将金疮药抹在伤口上,他闭上眼睛,咬牙忍痛。剧烈的疼痛持续时间越来越短,这意味着伤口快要好了。姚溪暮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开心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掏出银子买下农人的马匹,没有作停留,直奔千秋山销愁阁。 到达千秋山已经是隆冬时节,道路结冰,山顶一片白雪皑皑。姚溪暮在山下的小镇上卖了马,又在猎户手里买了一条纯白的狐皮,围在颈中御寒。仗着自己轻功绝佳,他不顾冰雪封路,利落从容的上了山。 他一路走到了销愁阁里。 销愁阁的仆从还认得他,管家亲自将他带进暖阁中,又慌着吩咐人请阁主。 宋逸之披着狐毛大氅,站在院子里看雪景。 天空中恰如其分的飘起了微雪,雪落寒梅,激起了宋逸之的雅兴,当场赋诗一首:“冰雪落枝头,化作白梅花。不惜雪飞尽,但伤花易消。” 雪很美,花很美,销愁阁很美,千秋山很美。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乌谨不在他身边,不能相看两相欢。 “唉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5 。”宋逸之叹了一口气,自打成亲以来,乌谨跟他别别扭扭闹了一年多,闹得人尽皆知。本来当日成亲之时,大家只知道宋逸之的娘子是个男人,好嘛,现在闹得大家都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乌谨。乌谨气的回了落梅山庄闭门不出,连书信也没有给送逸之来过一封。宋逸之追去了落梅山庄,站在梅林入口处,他没敢进去。在那里待了半个月,他将无数只风筝准确无误的放落在了后山药庐,每一只都叙满了他的相思之情。乌谨终于不耐烦了,派了下属前来撵人,让宋逸之滚回销愁阁去,如若再敢来落梅山庄寻他,定要同绛英使一起,踏平他的千秋山销愁阁。 宋逸之这次听了话,心中有了数,老老实实的回了销愁阁里,光靠鸿雁传书抒发自己内心对乌谨的思念,几乎飞断了鸿雁的翅膀,才等来了乌谨的一封回信,上书两字:烦人。 是烦人,宋逸之自己也知道烦人,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至少乌谨现在肯理会他了,那离幸福还远吗? 宋逸之望着白梅,憧憬起未来美好的生活。憧憬了一半,仆从来报:“乌先生的小徒弟来了。” 幸福来得太快,一时让宋逸之没有反应过来,向前迈了一步,走的离下属近了些,他问:“谁来了?” “乌先生的小徒弟来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宋逸之满面春风地搓搓手,“定是阿谨自己不好意思来,派他的小徒弟来跟我带话。”他一撩大氅,扭身迈步,把脚下的风一路来到了会客厅。 “小兄弟,是你师父派你来的吗?”姚溪暮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被宋逸之的大嗓门吓得一惊,把手中的核桃酥落到了地上。 姚溪暮看到他笑得如春风拂面,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施施然的说道:“是。”又否认:“也不是。” 管家上前替宋逸之解下大氅,知趣的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姚溪暮和宋逸之,宋逸之往姚溪暮身旁的椅子中一屁股坐下,神情怠懒的说道:“别跟我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师父派你来干什么的?” 姚溪暮答非所问:“销愁阁能销天下万古愁,但是销愁阁主有了愁该怎么销呢?难道只能靠美酒吗?” “小东西,有话就说,别兜圈子。”宋逸之眯着眼睛,低头喝茶。 “我们来个以愁换愁怎么样?” “以愁换愁?”宋逸之看着他表情严肃,也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欢喜之余,也生出几分疑惑来,“把你的愁先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下来,我再告诉你。” 宋逸之狐疑的打量了他半晌,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转圈子,笑道:“你这小子,满脑子鬼主意,我还真的不敢随便答应你。” 姚溪暮为了表明自己很有诚意,又说了一句:“我师父现在很好,只是最近有个姑娘缠上了他。” “他是让你上山带这句话给我?”宋逸之朝他万分惊讶的探过头去,“来刺激我的?” 姚溪暮一摇头。 “那是什么?” 姚溪暮接了刚才的话茬,“那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把我师父说的话告诉你。” “那万一你想知道的事,我真不知道呢?” “天下哪有销愁阁不知道的事。” “当然有,比如你师父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 姚溪暮整了整衣襟,走到宋逸之的面前站住了,心里暗暗有些得意:“我知道,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来跟你交换啦。” “好吧。”宋逸之思忖了片刻,不由得笑了,自认为是乌谨故意派这小东西来考验自己,他不再迟疑,一摊手:“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姚溪暮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十一年前金陵姚都尉家中起火,一家人都葬身火海。”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如常:“此次灾祸,却是人为,其中缘由,背后是谁主事,宋阁主可知晓?” 宋逸之面对着姚溪暮,笑意僵在了脸上,不禁道:“哦,你是那个逃出来的小孩?” “您果然知道?!”姚溪暮双手支在桌子上,好像这样才能不至于激动的跌坐在地。 宋逸之点点头:“现在告诉我你师父的事。” 姚溪暮一愣:“你什么都没说啊?” 宋逸之抱着臂,有恃无恐:“我说一句,你说一句,这才划算啦。” 姚溪暮咽了口唾沫:“我师父很好,没打算跟那小姑娘纠缠,还问我怎么办。” “哈哈。”宋逸之笑出了声,告诉他:“那行吧,就这句话够了。” “够了?下面还有可多了,你不想知道。” “想知道,我见不到阿谨,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你要知道的事,我却不能继续往下面说了。” “为什么?”姚溪暮大失所望。 “因为这是落梅山庄上任庄主江静深的愁啊,他出大价钱让我替他保守,我答应了。” 姚溪暮抿抿嘴唇,真相就在眼前,知情者却不肯透给他一星半点。他撩袍跪在宋逸之面前,磕了个头。 宋逸之垂着眼睛看着他:“这是干什么?你是阿谨的徒弟,不是我的,你行此大礼,我可当不起啊。” 姚溪暮抬起头来,脆生生的叫了他一声:“师娘!” “噗——”宋逸之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姚溪暮又磕了一个头。 宋逸之坐不住了,又不情愿真的不受他这一拜,绷着脸忍住笑,嘴里埋怨道:“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呀?” “师娘,我师父虽然不肯来,但是他心里是有你的。”姚溪暮凑上去给宋逸之捶腿,捶的很卖力,表情很真挚:“有徒儿在,保证师娘与师父早日团圆,重修旧好,破镜重圆。” “住嘴。”宋逸之打断他的话:“什么破镜重圆,我跟阿谨没破过。” “那就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宋逸之伸手撸了一把姚溪暮的头发,真心实意地说:“好小子,难怪你师父疼你。”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宋逸之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能够告诉姚溪暮真相,也不会被人知道是销愁阁透露的消息。他朝姚溪暮招招手,近距离的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八岁那年是玄风使护送你到达的落梅山庄。” “我对此完全没有印象。”姚溪暮一惊,扭头看着宋逸之,眸中幽黑一片。宋逸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惊讶,继续说道:“他对你使了摄魂术,你就不记得了。他知道的比我多,再不行,你直接上眉楼找翟向笛。不过你直接问,他们什么都不会说,要想办法。” 说到这里,宋逸之再不肯透露,因为足够了,金大乘和翟向笛是知晓□□的人,姚溪暮如此聪明,应当知道怎么做了。 宋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6 逸之怜悯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地嘟哝着:“阿谨不会为这事来怪我吧。” 姚溪暮停下脚步,回头冲他说道:“师娘,你可以去信告知我师父,说你生病了。生的是奇奇怪怪的病,药石无医,他得到消息就会立马赶来!”说完他匆匆忙忙下了山,不眠不休的赶到金陵,正是除夕时分。 第59章 真相(上) 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不断有五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震耳欲聋。姚溪暮看着家家户户团聚的情形,心中的萧索之意盛过任何时候——如果爹娘还在,甄妈妈也在,我此时也应该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除夕这夜,各商铺都闭门过节,盛元坊也是不做生意的。 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家守岁,烟火也熄灭了,大街一下子空旷起来,因为刚才的热闹,更显得现在的清冷与寂寥。 惨白的月光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夜雾渐渐升起,姚溪暮像一抹幽魂,飘荡在这清幽的空巷中。他沿着儿时的记忆,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他曾经的家。这里已经重新修葺过,左右房舍高低错落,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姚溪暮在墙下的阴影里站了一夜,他望着那暗淡天光里的模糊瓦顶巷墙,复仇的信念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天亮之前,他偷偷摸摸的翻进了盛元坊,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金大乘的房间,金大乘警觉性极强。姚溪暮刚进屋,一道暗器就贴着他的侧脸飞过,没入身后的墙上。 他面对着金大乘,缓缓地抬起了头。 “鬼?”金大乘吓的花容失色,挥动衣袖,飞出十多道暗器。 姚溪暮在道道幽光中,腾挪闪避,身法如魅。 “死小子,你回来了?”金大乘真是吓坏了,此时看到姚溪暮站在委垂在地的软罗帷幔后头,影子落在身后,分明还是人。被冷汗浸透的寝衣,又冷又薄的贴在背后,眼前一花,金大乘有些恍惚,只看见帷幔晃了晃,哪里还有姚溪暮的影子。 金大乘拉开帷幔看了看,又抬头看那梁上,梁上无声无息。他捂着额头,自言自语道:“我做梦了?我发烧了?” 姚溪暮没有走,他化作一条大蛇,贴着房梁游过盛元坊的每一处房间,最后因为饥饿的驱使,溜进了厨房。他捞过一根鸡腿,躺在梁上细细盘算着如何装鬼吓唬金大乘,诈出真相。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悄无声息地夺过了他鸡腿。姚溪暮蓦的吓出一身冷汗,扭头一看,身后的大贼咧着一张嘻笑的嘴,面容陌生,表情举动却再熟悉不过,正是李晖茂无疑。 李晖茂烧了竺怀今的灵犀塘之后,忙不迭想看他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丑态,快马加鞭来了盛元坊。哪知竺怀今现在不在盛元坊,也没有回灵犀塘,竟是不知去向。李晖茂不肯再东奔西跑,就在盛元坊里开了个房间,舒舒服服的住着。他是个不安分的人,为了试验自己现在的武功如何,往皇宫大内跑了几趟,偷了好多内宫珍品,均没被人发现。他越发肆无忌惮,在盛元坊中随心所欲,如入无人之境。他跑来厨房,见到什么菜色可喜就偷吃几口,不料遇见了姚溪暮。 李晖茂看到小兄弟也做了贼,十分奇怪,一把将姚溪暮拎到身边,悄声问道:“兄弟,你不跟你家少主一路了?” 两人躲在梁下嘁嘁喳喳说一通闲话,厨房一派烟熏火燎,锅盘乒乓作响,实在不是一个绝佳的谈话之地。李晖茂带着姚溪暮,轻车熟路的来到他起居的小院。姚溪暮怕被金大乘的人发现,赖在暗中不肯出来,李晖茂变戏法一样翻出一张□□往他脸上一贴,满脸麻子,谁都认不出了。 世上永远都不会缺少漂泊的浪子,无家可归的人多得是,至少盛元坊里很多。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家,又渴望温暖与热闹,在过年之前就在盛元坊订好了房间。 金大乘是很会做生意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在过年的时候专门为他们提供家庭式温暖服务。 起居的房间多是独立院落,按照客人需求安排各年龄段的亲人仆从,不管是貌美如花的娇妻还是鹤发鸡皮的奶奶,或温柔如水,或泼辣娇蛮,只要客人需要,那就有。 就连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到垂髫小童也一应俱全。 李晖茂屋里的是个眉目清秀,和蔼可亲的女子。李晖茂跟她无话可讲,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动向,每日只管点她睡穴,放任她在床上酣睡。此时李晖茂带着姚溪暮走到床边,撩开纱帐,看着那女子的面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她长得像我娘,我真想我娘。” “大哥——”姚溪暮长叹一身,将脸埋在对方的胸口,他完全能了解李晖茂的苦衷。这样的苦楚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感同身受。 “我也想我娘。”他心情悲苦的看着李晖茂,轻轻道了一句:“我要为她报仇。” 他将宋逸之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李晖茂,李晖茂并无意外,他早就察觉到这件事情跟落梅山庄有关,只是姚溪暮一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你父亲是江静深的结义兄弟,以眉楼获取消息的速度来看,你家被灭门的消息估计他们早就知道了,不肯出手罢了。” 姚溪暮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打算怎么找金大乘问清楚?” “装神弄鬼。”姚溪暮苦笑一声:“少主好像还没有将我重见天日的消息公之于众,今天早上我去试了试,金大乘好像信以为真,我打算夜半三更再去一次,问个明白。” “不好。”李晖茂撇撇嘴,认为这是一个馊主意:“金大乘又不是傻子,你再去肯定得露馅,即便他真的以为你是鬼了,也不见得把一切都告诉你。” “还有一个办法是找眉楼的翟向笛问清楚,可是翟向笛比金大乘更谨慎,我没有把握。” 李晖茂皱着眉毛思考一阵,朝着姚溪暮微微偏过头去:“你问他们是没用,如果是你家少主去问呢?他们定会知无不言,你说是不是?” 姚溪暮眼中放光:“你是说?” 李晖茂得意的朝姚溪暮一扬头,拍着胸脯,坚定道:“大哥亲自替你易容,绝无破绽,保管他江晚舟见到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经过李晖茂的一番巧手改造,姚溪暮改头换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腾”地红了个透,好在盖了一层□□,看不出来。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也不受控制,砰砰乱跳。他垂下眼帘,生怕李晖茂看出自己的失态。 “嘿。”李晖茂拍拍他的肩膀:“抬头,看镜子。” “哈哈。”姚溪暮看着镜子中江晚舟的脸,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我还不太习惯。” “表情,表情不对。”李晖茂从后面固定着他的头,强行让他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你跟他熟,你想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7 象一下他平时的表情举动,试着做一做。不要嬉皮笑脸,不要把不属于他的表情露出来。” 姚溪暮攥着满手心的汗,勉力看着那张属于江晚舟的脸,他挺直腰背,收敛眼神,一本正经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江晚舟一贯的表情。好在江晚舟的脸上一贯没有表情,姚溪暮只要保持着目光深邃,严肃冷漠就够了。姚溪暮微抬下巴,斜睨着李晖茂,冷冷道:“这样如何?” “唔,看起来不错。”李晖茂打量着他,“我跟他不熟,你自己注意着不要露出破绽,特别是跟翟向笛说话的时候。”李晖茂左看右看,吁出一口气,不放心的提醒道:“还有声音,尽量学的像一点。” 为了看起来更有说服力,姚溪暮撺掇着李晖茂扮成了墨离的模样。之后两人鬼鬼祟祟的出了盛元坊,跑到郊外一路走进城,假装才到金陵。姚溪暮熟悉落梅山庄的信息传递路数,提前放出消息,大意是少主即将到京,入住眉楼。 姚溪暮一身白衣,神色淡漠的走进眉楼,翟向笛和金大乘前来相迎,行礼道:“少主。” 姚溪暮点点头,淡然道:“不必多礼。” 三人进了屋,在桌前坐下。 金大乘给姚溪暮斟了一杯茶,奇道:“少主不是刚传书说回了落梅山庄,怎么又来金陵了?” “我有一事放心不下,必须亲来一趟。”姚溪暮探头看着金大乘,开篇就说:“姚溪暮回来了。” “还真是那小子!”金大乘一愣,脱口道:“早上我看到他了,我还以为是见了鬼。” 姚溪暮忍住心中的笑意,绷着脸问道:“他来找你了?” “才刚见着人就跑了,我还以为我眼花。”金大乘习惯性的一撩头发:“这小子回来干什么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翟向笛,沉声道:“难道他是来复仇的?” 姚溪暮不置可否,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杯子,不敢让他们看出眼中的紧张。 金大乘与翟向笛对望一眼,金大乘道:“他怎么会知道呢?当年是我亲自下的摄魂术,他不会记起来。” 姚溪暮忍不住信口开河:“兴许是你那摄魂术过了时效,他记起了也说不准。” “绝无可能。”金大乘摇摇头。 翟向笛眯着眼睛思来想去,迟疑了半天,缓缓说道:“难道,是他遇到穹浪教的旧人了” “穹浪教?”姚溪暮一惊。 翟向笛定定的望着他,“我跟少主提起过,少主忘了?” 姚溪暮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自己忘了,一个念头在脑海电闪而过——在天仙湖底之时,李晖茂跟他说起过穹浪教,还有什么宝藏,需要地图和通行令才能开启。于是他缓缓说道:“记得,穹浪教的宝藏。” “少主这些年来照姚溪暮带来的地图,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找,都是一无所获。不知是不是方向错了,或者只有地图的持有者才知道如何到达。” 姚溪暮的一颗心在胸腔中狂跳:我带来的地图?什么地图?那个梳妆匣和梳子就是宝藏的地图吗?难道我跟穹浪教有什么关系?我全家被灭是跟穹浪教的宝藏有关吗? 他皱着眉头,佯装思索,不敢再发一言,生怕露出破绽来。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第60章 真相(下) 金大乘轻声道:“就算是有人告诉他,那也只是知道宝藏的事,当年俞太师为了隐藏此事,将姚家灭口之后迅速放火。除了落梅山庄,谁知道他家的仇人是俞太师?” 俞太师!竟然是俞太师!这番话如同惊雷万丈,震的姚溪暮惊怒悲愤,脑子一片空白。他将双手收进袖中紧扣,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表面上竭力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轻啜了一口茶,脑子转了一圈,姚溪暮低声道:“他应该不知道,我之前派他去杀俞太师,他没有得手。” “襄王偏安一隅,原想与嘉业侯结盟,而选择刺杀俞太师。现在看来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幸亏没能得手。”翟向笛道:“我已去信落梅山庄,不知少主看到没有?” “没有。” “想来是路上错过了,少主请细想。如今蓝田别业易主,态度摇摆不定,不能如从前那为俞太师所用。而即使态度转变,俞太师也不可能对其信任如初。” 姚溪暮面无表情的看着翟向笛:“他还有灵犀塘呢。” “正是。”翟向笛轻笑一声,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可是灵犀塘总部被人烧毁,元气大伤,想要恢复也需要花费时间。至少在这段时间之内,俞太师在江湖中并没有可以合作的组织。而他与嘉业侯已经谈判达成,嘉业侯却被悄悄押至金陵扣下,用来要挟齐王彻底交出兵权,回到封地。江湖庙堂正待百废俱兴,他一定会想到重新培植江湖势力,如今势力强大的江湖世家,除了落梅山庄还有谁呢?原来他就一直想要拉拢,和灵犀塘设局差点摆了少主一道。” 金大乘笑道:“这倒是真的,落梅山庄如今成了香饽饽。对了,大小姐上次跟我说起,襄王年老,又逐渐失势,如今有意想让少主同茂仙郡主结个亲,让我问少主的意思,你还一直没有给个回复呢。” 姚溪暮没有再细听翟向笛的分析,也关心不了江晚舟要娶谁,他满脑子都想着俞太师在哪里?他要去杀了俞太师! 勉强按捺住性子,但是耳中已经闹哄哄乱纷纷一片,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血如泼墨的那个夜晚又出现在他眼前,姚溪暮低头捂住脸。 金大乘关切道:“少主,你怎么了?” 姚溪暮顾不得是不是会暴露身份了,问的直接:“当初落梅山庄得到了俞太师会灭姚家的消息,为什么不提前去救呢?姚、姚老三,不是父亲的结义兄弟吗?” “这个……”翟向笛已经有所怀疑,特意多看了姚溪暮两眼,仔细看清了他的模样。多亏李晖茂的易容手段太过高超,连江晚舟的唇尖微微上翘都做的一丝不差;也多亏姚溪暮跟江晚舟太过亲近,熟悉对方的一举一动,才把江晚舟冷峻的神色装的彻彻底底。 即使翟向笛惊诧,有心怀疑这个少主是人假冒,却不敢真的出言试探,只当他是真的不知道。 最终还是金大乘开口道:“老庄主吩咐下来的事,属下只能照做,如何敢问为什么。” “如果姚家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呢?落梅山庄岂不是得不到那个地图了吗?” “不会。”金大乘咳嗽一声:“少主只要知道,一切都是老庄主安排稳妥的就行了。” “好了。”姚溪暮的前胸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闭上眼睛,勉力支撑着不露出心烦意乱的模样。他面色苍白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我累了。” “少主一路赶来,可不就得累了吗。”金大乘不敢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8 扶他,跟在他身旁,谨慎的跟他保持了一小段距离,问道:“天色已晚,少主是在眉楼歇下,还是回宅子呢?” 姚溪暮顺口答道:“眉楼。” 开了门,李晖茂迎上来,姚溪暮坦然的带着他扮成的墨离来到了江晚舟在眉楼起居的房间。江晚舟不常来此,房间倒是干净整齐,是个井井有条的模样,看得出是一直有人在收拾打理。 金大乘和翟向笛刚一离开,姚溪暮就晕头转向的栽到床上,面朝下,将被子整个拉起裹在身上,双手不断挥动捶打着枕头,蹬腿翻滚,悄无声息的发了一场疯。 他的心绪澎湃起伏太大,需要做一点什么来平复。 李晖茂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窥探的周围动静,用手肘捅捅裹成粽子的姚溪暮:“我有你快露馅的预感,此地不宜久留,趁早走吧!” 姚溪暮停止翻滚,从被窝里露出一点鼻尖来,气喘吁吁道:“他们骗我……”将枕头猛然往地上一摔:“我还叫他义父!狗……”李晖茂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姚溪暮心里憋屈,扑倒李晖茂怀中哭了一场。 李晖茂担心他闹得动静太大,招人注意,忙不迭将他从被子中剥出来,拉着往梁上一蹿:“走走走。” 姚溪暮抽抽搭搭,失魂落魄的跟着他一路回到了盛元坊的院落。飞雪连天,白蝶一般在天地间飘散,风砭肌肤,姚溪暮恍然不觉。走到门口,他如同被抽空了浑身力气,缓缓跌落在地。他的神色惨淡,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紧紧握住掌心。 冰凉的一点,迅速化作一小滴水,消融于他的掌心,再摊开时已经毫无踪影。 李晖茂看着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他身上,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叹了一口气,望着天空。 大雪搓绵扯絮一般自云中飘下,本是洁白纯粹的,落在了人间,染上污浊,而后消亡,无声无息,无牵无挂。 雪不会因此感到痛苦,因为它本来无心。 而人不同。 生而为人,就不得不忍受苦难与悲伤。 谁让人偏要有一颗心呢? 姚溪暮站起身,言语如刀:“我一定会杀了他!” “谁?你已经知道你家仇人是谁了对吗?” “是的。”姚溪暮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他抬起头,甚至朝着李晖茂笑了笑,唇角上翘,还是副调皮的模样:“我之前差一点就得手了。” “大哥你别嘲笑我爱哭,我自己也觉得很丢人。”姚溪暮擦去眼角的泪渍:“以后不会了。” 李晖茂上前拥住他肩膀,讪讪说道:“其实哭哭也没什么,我以前也老爱哭的。”他吸吸鼻子:“需要大哥帮忙就说。” “不。”姚溪暮否认:“多谢大哥好意!这正是我想说的,我家的仇,当然应该我亲自去报,怎敢让大哥涉险!”不等李晖茂说话,他假装打了一个哈欠:“大哥,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我们都去睡吧。” 李晖茂摇摇头,任由他去了。 姚溪暮回到房中,瞥见镜中的自己,还是江晚舟的模样,只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是江晚舟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姚溪暮移不开眼睛,走到镜前,朝着镜子里刻意翻起白眼,吐出舌头,刻意做出种种丑相,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仿佛这些蠢样子真的是由江晚舟做出来的。最后他叹出一口气来,颔首敛眉,瞧着镜中,这才是他最熟悉的冷峻严肃的表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让他刻骨思念的脸,慢慢移动,最后手心贴在唇上,姚溪暮紧紧盯着镜中人的眼睛,痴痴的想:我真是太自欺欺人了。 江晚舟没有向各分部发出追字令寻找姚溪暮,他认为那件事被瞒的死紧,姚溪暮没有什么手段去查明,也想不到姚溪暮有胆子易容成自己直接去问翟向笛和金大乘。故而对他置之不理,只等着他毫无头绪的乱扑一通之后,灰溜溜的自己滚回来。 刺杀俞太师失败之后,江晚舟回了落梅山庄,在路上翻来覆去琢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幸而没有刺杀成功。 襄王一直有意让他娶茂仙郡主,此事江离托金大乘问过,他没有表态,后来江离亲自来问,他也只是按下不提。茂仙郡主说来还是他的小表姐,小时候见过,生的貌美如花,即使现在长大了长偏了也不会丑到哪里去。想多了,漂不漂亮又什么关系呢?再漂亮的女孩儿也不可能比得过他当年在鹤唳谷的水潭边看到的姚溪暮。关键是他没对其没什么感情,不愿意娶来当妻子。江晚舟有些执拗的想,两个人是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要是没什么感情,那日子怎么过的下去呢?那还不得冻住了? 江晚舟自己是个冷若冰霜的人,故而颇喜欢闹腾喜庆的,但旁人在他面前等闲都不敢闹腾,只有一个姚溪暮。他又不喜欢姚溪暮过分闹腾蹬鼻子上脸,所以一直对姚溪暮敲敲打打,不想太惯着。姚溪暮从小就咋咋呼呼吵吵闹闹,老是被他楱的哭唧唧,一转头就忘了,明明长睫毛上还挑着老大一颗泪珠,又喜笑颜开的扑过来叫晚舟哥哥。 在江晚舟眼中,姚溪暮是自己的人,是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打不走也撵不跑的,更不会记仇。有时候明明是自己无理取闹欺负他,姚溪暮气过了,总是主动来认错和好。所以失踪了也没什么,只要不是死了,肯定还会回到自己身边。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吗? 姚溪暮有多喜欢他,江晚舟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想起来,他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对姚溪暮,从来是呵斥漠视的时候多,两人动手的次数那简直是数不清,姚溪暮应该很讨厌自己才对,怎么还会来喜欢呢?江晚舟想不明白,也无暇细想,隐隐觉得姚溪暮有些犯贱。他少年得志,人生顺遂,不管得到什么都很容易,对于姚溪暮表现出来的好意他欣然接受,一派理所当然。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念姚溪暮,江晚舟稍稍回神,将思绪放回到正轨上——他不愿意同茂仙郡主结亲,那就意味着有可能得罪襄王,虽说是亲戚,但也提防着他随时翻脸给落梅山庄使绊子。如果倚仗俞太师,落梅山庄的重心就可以完全放在京城,不必窝窝囊囊的偏安于皖南,可直接处在权利的中心,成为江湖上新的霸主。 看了翟向笛的信,上面的话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迅速回信,有一封是给俞太师的,请金大乘亲自面呈,约俞太师一叙。 正是翟向笛展信细读的时候,姚溪暮离开了眉楼。 翟向笛大惊,少主明明收到了信!而且根本没有来京城!他迅速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是冒牌货!吩咐下属立马封锁门路,翟向笛亲自跑去江晚舟的房间逮人,只见枕头被子落了一地,人已经跑了。 翟向笛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派人将金大乘请回来,又迅速给江晚舟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79 回了一封信,将刚才发生之事一一告知。当晚与金大乘冒雪登门,见了俞太师。 双方一拍即合。 为了表示诚意,俞太师决定亲自去一趟落梅山庄。他说走就走,稍作收拾,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由金大乘一路护送。 马车上,俞太师张口衔住金大乘喂来的水果,目光落在他妖媚的泪痣上,想起了那年同他一起来的江晚舟,少年遗世而独立的美态他还记得,不知现在长成了什么样的美青年,顿时心里有些痒痒,便吩咐马夫:“可再快些!” 第61章 还袖断义 太师府除却日常护卫,另有暗卫两营,警戒极高,插翅难进。照李晖茂的话说,比闯皇宫还难上十倍。李晖茂能在大内进进出出,但潜入太师府还不到半碗饭的功夫就被暗卫发现,仓皇逃出之后,还被跟了三条街才甩开。第二次再去,太师府戒备更加森严,几乎到了无处着手的地步。 既然偷偷进去不能,那就只好光明正大的进去了。李晖茂和姚溪暮仔细观察了两日,易容成给太师府送菜的小厮,终于混进府中。 将菜送进厨房的时候,两人听得管家在吩咐厨子把新送来的江瑶柱都存好了,等着太师回来做汤。厨子问得等到多久呢,存久了怕江瑶柱不新鲜。管家随口答道:“起码得半个月吧。” 姚溪暮听明白了,俞太师这是没有在家,至于去哪了?他一点也没有怀疑都没有——必然是落梅山庄。那天翟向笛说的清清楚楚,想让江晚舟跟俞太师结盟。当时他刺杀俞太师失败之后,江晚舟没有再去,八成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如果按照落梅山庄的行动力,俞太师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是去落梅山庄的路上! 出了门李晖茂问他怎么办?回落梅山庄? “回!”姚溪暮斩钉截铁:“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他!”他回头看着李晖茂,郑重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是不是让你自己去?不让我帮忙。”李晖茂一副了然的表情,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着他:“不亲手杀了仇人,怎么算报仇呢?大哥明白,不会插手,只是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姚溪暮伶手俐脚的收拾出了一个包裹,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如果在俞太师赶到落梅山庄之前就杀了他,是最好的。姚溪暮有点害怕见到江晚舟,如果俞太师已经到了落梅山庄,江晚舟会不会让他下手呢? 会吧……姚溪暮怀着一丝期待,起了念头:我想复仇,他比谁都清楚,仇人就在面前,他即使不会帮我,也不会阻止的吧。浮想片刻,他越发没有底气。又想:走一步算一步吧,真的到了那一刻,再见机行事吧。 俞太师比他出发早了好些天,到达落梅山庄之后,江晚舟同金大乘将其敷衍的很是快乐,俞太师见江晚舟由美少年长成了美青年,眉目间的青涩完全褪去,高大英挺,冷峻更胜往昔,因其太过一本正经,强势迫人,俞太师便收了与其狎玩的打算,专心同他谈起双方结盟之事。 结盟也不是空口无凭,俞太师将这些年来调查穹浪教宝藏的结果都告诉了江晚舟。他说的很直白:“我到手的地图是假的,真的在哪里,江少主比我清楚。现在有通行令的一半已经在我手上,咱们只需要找到另一半就能够开启宝藏,到时候五五平分,如何?” “谈何容易。”见他说的直截了当,江晚舟也不再隐瞒:“即使有地图,没有线索也无辨识。这些年来我不知派出了多少人,都一无所获。而另一半通行令更是毫无头绪,如何寻找?” “江少主不必担心这个。”俞太师踌躇满志的笑了笑,“我既然敢保证,当然就有能看懂那地图的人,也有如何寻找的方法。你只需要答应我,好好想想吧。” 江晚舟陷入了沉思,俞太师等了片刻,又出言道:“灵犀塘的竺怀今想这个宝藏,想了多少年,我都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是因为他灵犀塘没有值得我与之交换的东西,江少主,你的落梅山庄有。” 考虑了一天,江晚舟答应了他。 结盟既已达成,俞太师准备离开山庄回京城。 寒冬腊月,正值梅树花期,山下一片浅红雪白,如彤云轻雪,暗香浮动。俞太师从前山下去,为的是欣赏梅林盛景,一边走一边惊叹:“落梅山庄果真名不虚传。” 姚溪暮从后山的一条隐秘小路直奔而上,是为了不在梅林的阵法中兜圈子,节省时间,他气喘吁吁地想要从山庄后门冲进去。 江晚舟已经从翟向笛的来信上得知了一切,姚溪暮易容成自己,骗的翟向笛和金大乘将当年实情一一告知,气恼之余,他做好了姚溪暮冲回山庄报仇的打算。他料到姚溪暮多半会从后山上来,早就派了寒梅十二影沿路阻拦。 寒梅十二影不是他的对手没关系,入了山庄还有一道关卡——绛英使谷晴柔。 但是姚溪暮来的太快了,他无暇跟寒梅十二影过招,仗着破晓锋利,势如破竹般破了剑阵,无可阻挡。挺剑入了山庄,他随手抓住一个小丫头,问道:“俞太师现在何处!” “姚……姚少爷。”小丫头被他吓了一大跳,但还是认了出来,她不知道少主跟姚溪暮之间是怎样一回事,结结巴巴的说道:“俞太师,太师他走了呀,少主刚送他下山的。” “下山?”姚溪暮眼睛都红了:“从哪下山?” 小丫头一指方向,正是前山梅林。 姚溪暮不再迟疑,顺着大路下了山,朝着梅林而去。 这头俞太师扶着金大乘的手上了马车,俞星野骑在高头大马上,冲江晚舟抱拳行了一礼,道:“江少主不必远送,后会有期。” 江晚舟也行了一礼。 马车渐渐远去,江晚舟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直到他听见飒飒风声。北风凛冽,比北风更加凛冽的是姚溪暮的剑气。 他没有回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淡淡说道:“你来迟了,他们走了。” 姚溪暮站在江晚舟身后,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风霜化作刀剑,刺得他心中一阵阵空落落的雪白。天上布满淡铅色的云团,越来越暗,晶莹柔润的银辉无声无息的纷飞而下。 下雪了。 江晚舟转过身来,看见姚溪暮面色苍白,长发散乱,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他心中也有些不忍,想要上前抱住姚溪暮,在他心中姚溪暮总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即使有什么想不开的,只要被他抱着哄上一哄,再不济亲一亲,那也就过去了。 “跟我回去吧,既然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去杀了他。我知道你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姚溪暮的眼神冰冷,剑如银龙白蛟,朝着江晚舟直刺而去。 他竭尽了全力,不带一丝感情。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0 他的父母亲人的性命,他存活于世的意义,江晚舟尽可以不管不顾。一个人可以无情到什么程度? ——只因为我先喜欢上他,他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糟践我? ——可以不顾一同长大的情义,对我永远是欺瞒与利用。 ——而欺瞒与利用过后,他还能如此的理所当然。 姚溪暮没想过江晚舟能够出手帮他,如果杀不了俞太师,死在俞星野的手中,那是他技不如人,他不会怨任何人。 但他没有想到,江晚舟会阻止他。江晚舟明明是知道的,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与执念,就是复仇! 莹白的雪色映照在他美丽的眼睛里,他盯着江晚舟,充满了愤恨与悲哀。 “让开!” 剑气冷冽,来势极猛。 江晚舟拂袖,轻飘飘的掠开,冷冷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拔出月影,漾起清光涟涟,铮铮作响。 暴涨的剑气纵横激荡,碰撞间激起阵阵火花,剑光冲天,绚丽耀目,刺的姚溪暮的眼睛火辣辣的疼痛。 比眼更痛的是心。 洁白的飞雪在天地之间飞梭,迅速将大地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有两道灰暗的影子,一前一后的飞掠。雪花被剑气带起,落在姚溪暮身上,化作冰冷的水滴,洇湿了他的头发、睫毛和衣服。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没有消泯的光芒——俞太师刚走不久,也许还能追的上。 他逼迫着自己化成一阵风在大雪中狂奔,越发凌厉与迅疾。江晚舟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却始终差着一段距离,忍无可忍之际,他挥剑朝着姚溪暮劈去,企图与他交手来阻止。 寒气扎入肌肤。 姚溪暮腰侧的衣衫骤然绽裂,赤红的血珠飞溅在洁白的雪地上。他不回头,也不还手,如同不知痛一般不管不顾的朝前狂奔,鲜血沿路点点滴滴撒了一地。 触目惊心。 脚下一滞,姚溪暮扑倒在雪中,他挣扎着起身,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朝前迈出一步,扔掉手中的剑,胸中气血翻涌,迫的姚溪暮仰头长啸。束发的巾带早已被狂风扯断,黑发飞舞,如同残破的旗帜。 长啸之后,一片死寂。 江晚舟不料他反应如此之大,迟疑着要朝着姚溪暮伸出手去,却像烫了一般缩了回来。 他看见姚溪暮的瞳孔渐渐收缩,嘴唇微动,喷出一道血箭,软软瘫倒在雪中。 “溪暮!”江晚舟脸色微变,抢上前去抱住他,姚溪暮的唇边还有淋淋漓漓的鲜血不断涌出。 “跟我回去!”江晚舟大惊之下,将他横抱于怀,“你受伤了。” “我不要你管……”姚溪暮挣扎着,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滚落在地,踉跄几步,他摸索到地上的剑,颤巍巍的拎在手中,深吸一口气,抬袖擦去唇边血渍,抬眼看着江晚舟,他一字一句:“江晚舟,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江晚舟痛心疾首:“我不是不让你去复仇,只是不能在现在!你就不能等等?” “等等?”姚溪暮哈哈大笑:“我的仇人,我想什么时候杀,还用得着你批准吗?之前你不是已经让我去刺杀过他了吗?为什么到了此刻却要等等?” “此一时彼一时。”江晚舟道:“当初是因为他逼我太紧,暗中使了很多绊子,甚至让灵犀塘给我下套,我实在忍无可忍,而如今形势变化,襄王那边……”他顿了顿,没有明说是他因为不想娶茂仙郡主,而有可能失去襄王这座靠山。他觉得姚溪暮一定能懂得自己,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总之,现在落梅山庄要依仗他。你等等吧,往后我会帮你报仇。” “等到什么时候?得知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一刻都等不了!”他盯着江晚舟,声音很轻很平静,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为你的山庄,我为我的复仇。死生由命,各走各的吧。” “你……”江晚舟浑身僵硬,呆呆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些?”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温言相劝:“我们各退一步,你先跟我回去。” 姚溪暮的口中满是湿漉漉的铁锈味,他的心中有什么在渐渐崩塌枯萎,直至死去。 “回去?当你的通房丫头,供你泻火,为你卖命?”姚溪暮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着,连连摇头:“我再不愿了,义父骗我,你也骗我,落梅山庄上上下下无一不晓,偏生瞒着我一个人。你也别再拿那张卖身契来威胁我继续当你的死士,我来时带的宝藏地图,难道还不够你落梅山庄养我几年吗?”他捂嘴轻咳,点点微红从他指缝间洒在雪中,“我是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什么都可以给你,从来没问你要过什么。可我现在给不动了……”他抖抖索索的将手探进怀中,摸出一个犹带体温的秋香色香囊,扔到江晚舟脚下。 “这是你的,里面还有你的半幅衣袖,都还给你。你趁早拿回去补上,还能做个好袖子,就不再是断袖了。”他淡淡的笑了,笑容令人心酸:“再祝,你跟茂仙郡主早日成亲,白头到老。” 江晚舟的也手也在颤抖,强忍怒气与惊惧,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是要跟我还袖断义了?” 姚溪暮的一颗心已经随着寒风冷透,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江晚舟看着他攒起所有的力气,勉强拄着剑,深一步浅一步的离开。一时间说不出话。朝前走了一步,他轻轻唤了一声:“溪暮……”又停下脚步,他从来没想过姚溪暮会真的离开自己,到了这一刻竟然变得手足无措,只能呆立在原地。他想说些什么挽留,想说你不是还中着只有我能解的毒吗?离了我,谁给你解毒?可这话到嘴边,却变成冷厉如刀的声音——“好,姚溪暮,我不再拦你!真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杀他,从此再别回头!” 姚溪暮没有回头,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雪地上刺目的鲜红被接连不断的鹅毛大雪覆盖,消失不见。江晚舟弯下腰,捡起雪中的香囊,拂开雪花,上面白中隐青的绿萼梅花绣样已经有些陈旧,是被人经常摩挲所致。如今梅花上染了血,凄艳异常,刺痛了江晚舟的双眼。 暗香六合惴惴不安的站在他的身后不远,谁也不敢上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材娇小,长发及腰的女子走上前来,她有少女的明艳,但眼角眉梢蕴满了微微的细纹,不是少女的模样。 “晚舟,他走了?” 江晚舟看着她,第一次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晴姨,我是不是做错了?” 谷晴柔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住了他:“晚舟,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落梅山庄,何错之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发还算粗长吧?明天份的都爆出来了,吐血。明天必须要存稿,只能停更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1 一天,希望大家能谅解。么么~~ 第62章 小胖 是夜,苦药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对于昏睡的姚溪暮而言,那气息先前是微弱而模糊的,逐渐变得浓烈清晰起来,苦成了连绵不绝的架势,锲而不舍的混进他的嗅觉。姚溪暮辨认除了苦味的来源,皱起眉头,继而睁开了眼睛。 “醒了?正好喝药。”乌谨将药碗放在一旁,将姚溪暮扶起,垫了一块枕头在他身后,让他半靠半躺的坐在床头。 姚溪暮凝神听着这些语段,似乎在很努力的辨认,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清晰,他却还是迷迷蒙蒙的看着乌谨,神情痴惘,也不愿开口说话。 “傻了?”乌谨笑着揉了揉他的耳朵,端起药碗吹了吹,拿起勺子喂他:“张嘴。” 姚溪暮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愿理他。 “小胖。”乌谨搁下药碗,收敛了笑容:“连师父都不认了?” 姚溪暮翻身躺下,拉起被子盖住头脸,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跟少……”他改了口:“跟江晚舟他们合起伙骗我,我也不理你。” “唉。”乌谨塌下肩膀,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小胖啊,你跟宋逸之合起伙来骗我,我都没有怪罪你,你倒先不理我了。”他将姚溪暮从被子里刨出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之以情:“我们才认识的时候,你才那么小,见到我倒头就拜叫了师父。我教你武功,把你带大,你现在跟他生气,连师父都不要了?” “没有……”姚溪暮想起乌谨对自己的教诲与呵护,不再气鼓鼓的,松口道:“你当然还是我的师父。”但还是气恼他对自己的欺骗:“可你为什么都不把真相告诉我,你们都知道仇人是谁,偏要瞒着我一个!” “先把药喝了,师父再慢慢告诉你啊,乖。” 乌谨哄着他喝了药,放他躺好,揭开被子检查了他的伤处。 江晚舟下手不重,当时只是为了逼他出手,不是有意伤人,剑气只是割破了姚溪暮腰侧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是太严重,过两天就好了。”乌谨重新盖上被子,摸了摸他的脸:“小胖,你受的内伤有些严重,我得慢慢为你调理。” “我那是气的。” “动气伤身,你小小年纪气性这么会这么大?” “哼。”姚溪暮冷笑一声:“师父,你这样可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爹娘要被人杀,落梅山庄早就知道,不出手相救也就算了,还趁火打劫。那个信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藏的地图,本来就是要带给义父的,人家生怕我不给,半路偷了,还给我下摄魂术,我稀里糊涂的被江晚舟诓骗着当了死士,不让我给家里报仇,光出生入死的为他卖命……我能不气吗!换做是你,你不气?!” 他越说越气,眼圈又红了。乌谨瞧他说的激动,赶紧道:“才说了不要动气,怎么又说成这样了?” 姚溪暮鼻子酸涩,强忍着不掉泪,哽咽道:“落梅山庄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把我成当傻子?” “没有,谁敢把你当傻子。”乌谨伸着衣袖为他擦泪:“旁人就算了,师父你也不信吗?你听我跟你说,听不听?” 姚溪暮抬起他的衣袖撸了一把鼻涕:“你说啊。” “我是因为我师父,才认识的落梅庄主江静深,江静深患有麻风病,对外说是闭关练功,其实是不能跟人多接触。” “为什么?麻风病很厉害吗?” 乌谨把姚溪暮往床里面挪了挪,自己也坐上去半躺着,打算跟姚溪暮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麻风治不好的,只能靠药物控制减轻痛苦,而且还会传染。之前一直是我师父为他医治,师父去世之后,就是我。那时候江静深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了,他为了留下我,就给了我青阳使这个尊号。落梅山庄的后山很适合种草药,我就干脆带着小疏雨搬了过来,留在庄里给他治病。所以我这个青阳使,有别于其他三个。我呢,成天除了料理草药,治病救人,就是练功带徒弟,不参与山庄事件的商议,对于一切都不闻不问。你来山庄,我真以为就是庄主亲戚的孩子,过来避难的。” 乌谨这话说的实在,姚溪暮了解他的为人,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把脑袋歪进乌谨怀中,他唧唧哼哼的撒娇:“那你后来知道了,你也不告诉我。” “我知道都是你去鹤唳谷之后了,何四告诉我的,江静深一直想要穹浪教的宝藏,哎,那个宝藏就是罂粟,穹浪教的夷女们培养出来的鬼罂粟效力更强,能大大减缓麻风的病痛。江静深患病以来,一直服用普通罂粟做成的阿芙蓉镇痛,到后来已经没什么效果了,他十分难熬,也是可怜。” 乌谨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爹爹为何有那个地图,跟俞太师之间的争夺,还有江静深如何安排的,我就一概不知了。你何四叔倒是为你爹去报过仇,入了金陵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受了伤,我之前去鹤唳谷,为的就是给他疗伤。俞太师身边高手密布,我们怕你知道了犯浑,跑去送死,这才没有告诉你。” 姚溪暮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乌谨低头捏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现在你知道了,还跟不跟我生气?” “师父。”姚溪暮挽着他的手臂:“你跟何四叔是真疼我。” “是啊,但是你呢。”乌谨伸出手指戳他脑袋:“你跑去宋逸之面前出卖我,教他装病,哄我白跑了一趟。”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唉,要不是跑那一趟,我也不至于离开山庄,眼见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会很快好起来。” “身上的伤是会很快,你心里呢?” “心里?”姚溪暮故作冷漠:“心里无伤,只有仇恨。” 乌谨抽身离开,替他掖了掖被子:“行吧,那就这样,好好睡觉。” “师父。”姚溪暮抓住他衣袖:“这是什么地方?” “你那个贼猫大哥找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回山庄的路上,被他拐过来的,让我救你。” 姚溪暮眼泪汪汪:“师父,你和大哥都是我的亲人。” 原来李晖茂放心不下姚溪暮一个人去,一直沿路跟着他,跟到后来看到他血迹斑斑的昏倒在雪地中。就近找了一户人家,付了银子借人家的屋子给姚溪暮疗伤。 姚溪暮受了内伤,气息极其不稳,李晖茂不敢贸然给他运功疗伤,只帮他调理着内息,可是姚溪暮经脉滞涩,肝气郁结,就是不醒来。李晖茂正寻思着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刚上大路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乌谨。 乌谨查看了姚溪暮的情形,跑去抓了药,也是巧了,药刚熬好,姚溪暮就醒来了。 这时李晖茂看着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2 乌谨端着空药碗走了出来,忙问:“乌先生,小溪暮他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喝了药睡了。”乌谨走到厨房,灭了炭火,把锅子里剩余的药汁倒进碗中,说道:“我家小胖还是很好哄的。”他抬头看着李晖茂,问道:“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跟他。”乌谨双手拳握,大拇指相对着比划了一番:“是那种关系?” “没有。”李晖茂摆摆手:“乌先生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小溪暮挺投缘,就结拜了兄弟,不是那种关系哦,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 “唉。”乌谨叹出一口气来:“我倒希望是你。” “还是不要吧。”李晖茂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无法想象自己跟姚溪暮在一起的场景。他还是喜欢那种主动的,嗯,还比较放浪的。跟小溪暮这样的好孩子在一起,不是祸害人家嘛。 “乌先生,在下有一件事正要跟你说明,我本来还有点事要办,但小溪暮在这里丢不开,现在把他交给了你,我也放心了。”李晖茂拱手行了一礼:“山高路远,后悔有期。” 他说走就走,也不说去哪。姚溪暮醒来找他,早就没踪影了。喝了药,乌谨开始哄他回山庄。 姚溪暮死也不回去。 乌谨苦口婆心的劝他:“这里穷乡僻壤的,不好抓药。就给你熬的这些,还是我走了三十里到集市上去买的。而且你在这里吃别人的,住别人的,样样都要给钱。我身上的钱也要用尽了,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去。” 姚溪暮扭头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愿看到江晚舟。这有什么呀,你住在后山药庐,不会跟他见面的。如果他来找你,你就躲着不见。想开一点,身体要紧。你的内伤有些严重,光靠内力调理远远不够,如果不用药,会留下吐血的病根,你总不愿意以后一生气就哇啦哇啦吐血吧?你跟我回去,我用着药圃里的药就顺手多了,小疏雨也在药庐,你那么久没见到他了,难道不想他?再有他帮忙照顾你,师父会轻松一点,你也会好的更快,你也想快点好起来,是不是?” “我不回去。”姚溪暮干巴巴的说道:“我要去报仇,不回去。” “小胖。”乌谨摸摸他的脑袋:“你听话,你的身体没有养好,怎么去报仇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别扭什么?再说,是他对不起你在先,你为什么躲着他呀?” 姚溪暮一听,回过神来:对啊,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为什么躲着他?吃他的用他的怎么了?我身上的上都是拜他所赐,我为什么不能去他山庄养伤了? “师父,你说的对。”姚溪暮点点头:“是他对不起我的,我跟你回去。” 走到半道上,姚溪暮想起了江晚舟之前说的话,后悔起来:“不行,师父,我决定了不再回头,回去会被他嘲笑的,我不想见到他呀。” “不想见就不见。”乌谨在他身前蹲下,回头道:“你经脉滞涩,身上又有伤,不能过于劳累。上来,师父背你。” “不要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很重的,怕压坏师父。” “快上来,为师怕你半道上伤口绷开,疼死你。听话,这是命令。” “好吧。”姚溪暮乖乖伏在乌谨的背上,乌谨微微使力,把他往上面托了托,偏过头去跟他说话:“你看起来高挑,结果一把骨头,轻的很。” “那你以后别叫我小胖了。” “我叫你小瘦?” “不要。”姚溪暮搂紧乌谨的脖子,叫了一声:“师父啊。”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乌谨轻笑一声,知道他这是在撒娇,没有说话。背着他,步履如飞地走在结冰湿滑的道路上,一直走回了后山。 第63章 养伤 远远传来欢快的犬吠声,大黄狗迎上来,绕着乌谨又跳又扑,不住摇着尾巴。屋子里被林疏雨烘的暖洋洋的,狸花猫在凳子上打着哈欠,阿大正将炉上的水壶提下,看见背着姚溪暮的乌谨。往里屋“乌拉”叫了一声,上前接过已经睡着的姚溪暮。 乌谨揉着手臂,对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林疏雨说道:“把小胖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是。”林疏雨轻声答道,招呼着阿大先将人带进自己的房间,将姚溪暮放在床上,盖上被子。阿大依言做了之后指指外边,手指比划着,阿拉阿拉说了一气,乌谨知道他这是要出去倒开水,就挥挥手,说:“你去吧。” 阿大微微鞠了一躬,出去了。 “师弟经脉凝滞,气伤五内,这么会成这样?”林疏雨坐在床边为姚溪暮把脉,眉头紧皱。 “气的。”乌谨双手叉腰:“这小子气性大。” 林疏雨将姚溪暮的手塞回被子,低声说道:“那日的事,我听说白群说了。我一直担心着师弟的伤,幸而他遇见了师父,真是菩萨保佑。” 阿大端着托盘又走进房间,将托盘里的沏好的热茶放在桌上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乌谨看着水杯,唇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咱们的少主让他受了这样的伤,竟也能这么眼睁睁的放他走了,不闻不问。” 林疏雨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低叹了一声。乌谨走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姚溪暮,说道:“小疏雨,我已经打算好了。再过一阵子,我便辞了青阳使,离开落梅山庄。你怎么办?” “师父。”林疏雨站起身:“我自当跟着师父。” 乌谨摇摇头,抬头笑道:“我去逍遥阁,你也跟着我吗?”他看着羸弱的林疏雨:“你现在的医术已经很好,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是能让我放心的。若你愿意留在山庄,就照看好药圃里的草药,那毕竟是花了数十年的心血。” “师父……”林疏雨看着他,眼睛里已经含着泪。 “我去意已决,曾经为老庄主办事,还能看在你师祖的面上,而现在这位少主,我对他确实没什么情义。” 师徒二人正说着,阿大又进了门,指着门外哇啦哇啦的不停比划。 “少主来了。”林疏雨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乌谨走出门去,看着站在檐下的江晚舟,笑道:“少主的消息真是灵通,乌谨这才把人背上山,你就过来了。” 江晚舟神色略憔悴,表情冷漠,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他……他好吗?” “还没死。” 江晚舟听得出乌谨话中隐藏的怒气,他一皱眉头,在乌谨面前微微低下头去,说出了请求的话:“乌先生,我想进去看看他,可以吗?” 乌谨没有阻拦他,带了他进屋,顺便把林疏雨也拉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姚溪暮之前被乌谨灌了药,从现在到第二天早上都会保持雷打不动的状态,绝不会睁开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3 眼睛看见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人。至于江晚舟,他爱看多久就看多久吧。 江晚舟慢慢走到床边,撩起床幔,俯身看着姚溪暮苍白的脸。 熟睡中的姚溪暮很乖,美目微阖,盖着两排小扇子似的羽睫。只是双颊缺了血色,连原来玲珑秀美的红唇,现在也淡的如同破碎的月色。 江晚舟抚摸着他的脸,很心痛,暗悔当日不该出手伤他,又转念一想,姚溪暮那时状如疯魔,不出手如何能拦下他? “唉。”江晚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宝藏找到之后我就送给你,好不好?”俯身亲吻那淡色的嘴唇,企图将其染上醉人的红色:“之后我也会帮你报仇,你一直像这样乖乖的,不跟我闹,多好。” 若是姚溪暮听见,一定会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江晚舟的这番举动,都在他熟睡之时进行,也就失去了翻白眼的机会。两人之间大多是姚溪暮主动,江晚舟还是第一次这样哄他,连带着自己也感动了,直接忽视了姚溪暮目前是个无法辩解和反驳的状态,单方面的认定为对方同意了。 在姚溪暮的唇上亲了个够,江晚舟退开一点距离,亲吻着他的睫毛,戏谑道:“还不醒来吗?” 回应他的只有姚溪暮悠长的呼吸声。 江晚舟点了点他的鼻子,皱了眉头:“懒虫,我明天再来看你。” 到了第二天午后,江晚舟果然如约来找姚溪暮,姚溪暮正在药圃跟林疏雨讲自己被困天仙湖底的事,说的口沫横飞:“师兄,我在里面可惨了,除了鱼都没有别的东西吃。我找不到出口,担心被困死在里面,一想到你跟师父,我急的不得了,还发烧了,那里也没有药,我硬生生熬过来的!差点死喽!” 林疏雨心疼万状的摸摸他的头:“那真是可怜啊。” 乌谨躺在摇椅上吃着花生米,搭腔道:“放心吧小胖,你还有几百年可以活呢。” “师父的意思,是有您这样妙手回春的神医在,保管小胖我长命百岁对不对?”姚溪暮凑上去给乌谨剥花生,仰着脸:“我现在都感觉好多啦。” “讨人嫌,活千年。”乌谨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吩咐道:“你的药应该晾的差不多了,去喝了吧。” “诶,这就去。”姚溪暮依言站起身往回走,到了前面屋子,他看到了站在檐下的江晚舟,登时沉下了脸,转身就走。江晚舟本打算跟过去,却听见乌谨在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药喝了没?” 姚溪暮随口答道:“前面有个狗挡了路,我过不去。” 江晚舟听了这话,心头气极,又不好发作,当场拂袖而去。 过了两天,江晚舟没有再来,但是派了薄绿来看他,薄绿给他带了好几样他爱吃的点心。姚溪暮啃着蜂蜜糕,连连称赞:“又香又甜,薄绿姐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来,喜欢就多吃些。”薄绿打开食盒,把雪花酥、梅花蒸饼、三丝卷一一摆在桌上。 姚溪暮擦擦嘴,笑道:“姐姐疼我,这么多好吃的,那得吃到什么时候。” “你留着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拿来。这几日山下送了些上好的松子仁来,少主让我都留着给你做松子薄饼。” “嗯。”姚溪暮不置可否,只感谢薄绿:“那又要辛苦薄绿姐姐啦!” 薄绿将情况如实汇报了江晚舟,说是态度松了些,见她提及少主也没有翻脸,薄绿劝慰:“少主同姚少爷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既然在乎他,那就试着放下身段好好哄哄他吧。” 江晚舟有些拉不下脸,又觉得薄绿说的在理,便吩咐让薄绿将姚溪暮哄进未消居来。第二日薄绿又装了满满一食盒点心去看姚溪暮,跟他说起未消居现在养了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会学人说话,可好玩了,问姚溪暮想不想去瞧瞧。 姚溪暮丝毫不为所动:“不去。” 薄绿又说起染樱绣花的手艺越发精湛,手帕上绣的金鱼像是能够游起来,还用他上次送来的蜀锦做了一双金光闪耀的绣鞋,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任她说的天花乱坠,姚溪暮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不去。” 薄绿笑模笑样的试探:“还跟少主生气呢?” 姚溪暮没再说话,光顾着低头吃点心。 薄绿没了办法,只得回去如实禀告江晚舟:“他不肯来,还生气呢。” 江晚舟想了想,决定再去一次药庐找他,于是姚溪暮再一次被江晚舟挡了路。姚溪暮本来一见他就下意识想要转身,但转念一想——又不是自己理亏,不用躲着他。当即理直气壮的抬起头,打算绕开江晚舟走过去。 “溪暮。”江晚舟扯过他的手,用力将他拉进怀中,牢牢抱住:“你还要跟我闹多久?” 姚溪暮打定主意再不肯跟他说一句话,紧抿着双唇,奋力反抗,朝着江晚舟一通拳打脚踢。江晚舟怕伤着他,忙放松开怀抱,温言道:“别跟我闹了好不好?”姚溪暮瞪了他一眼,随即当他不存在,径直进了屋子里。 江晚舟跟着他进去,顺便将门也关上,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窝上:“溪暮,你还真的打算不理我了?” 姚溪暮挣了半晌,没有挣开,正是恼火之际。江晚舟变本加厉的去吻他的耳垂,耳垂是姚溪暮的敏感点,江晚舟深谙这一点,恶意将轻吻变成轻咬,感觉到姚溪暮那纤细柔韧的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着,江晚舟立即将人调转,变成了正面拥抱的姿势,满意的看着他的面上泛起的酡红,低头直往他唇上吻落。 姚溪暮被他拥在怀中,只感觉鼻息间满是江晚舟的气息,这原本是他迷恋的,当江晚舟的吻落到唇上,他一时懵了,忘记了反抗。等到江晚舟的舌尖探入,开始肆无忌惮的吮吻时,姚溪暮恼羞成怒,猛地推开他,抬腿便踹:“江晚舟,你听不懂人话吗?听不懂我就再说一次,从今往后,咱俩再无瓜葛,你别来招惹我!” 江晚舟在没有防备之下,被他踢中腿骨,很是疼痛,也恼了,脱口而道:“那天我让你有本事别回头,你不也没当回事吗?” 姚溪暮怒极反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以为。”他后退几步,离江晚舟远远的:“那我就把话再说明白一点,我当然不会回头,等我养好了伤立马就去金陵。我到这里是我师父带回来养伤的,我吃住在这里都算他的,不费你山庄一丝一毫。” 江晚舟捏着跳动的眉心,大步走上前来,姚溪暮警惕地看着他,小幅度往外移动着:“你想干什么?你别想又来打我。” 江晚舟欺身而来,将他抵在墙上,威胁道:“你敢走,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呸!”姚溪暮挣扎不开,张口啐了他满脸花。 江晚舟将脾气硬生生压了下去,勉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4 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出手打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瞪视着姚溪暮,气势是强压中迫出来的骇人:“姚溪暮,不要给脸不要脸!” 姚溪暮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你要废就废,废了我也还是会走,被人杀了也不劳你来为我收尸。” 江晚舟见他顽固至此,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能真的对他动手,只得将一拳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权当撒气。姚溪暮趁机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直到被脚下的雪团绊了一个趔趄,姚溪暮这才停下来,靠着一棵松树“哈嗤哈嗤”的喘着粗气,寒风刮在身上,让他打了一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刚来落梅山庄时候的场景,想起跟江晚舟一起练功读书,两人打架闹别扭的情形,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喜欢他了。 怎么会喜欢上他呢?他又自私又霸道又讨厌。 好像没什么理由,但细细探究起来,又像是有很多理由的,比如他喜欢江晚舟高大英俊的身形,喜欢江晚舟练剑时如轻云蔽月的潇洒意态,还有一本正经交代事宜的从容不迫。连金大乘和翟向笛这样的前辈,也个个都尊敬他。 姚溪暮垂着头,觉得自己之前喜欢江晚舟已经喜欢的连尊严也没有了,难怪他会那样糟践自己,难怪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从今往后再无瓜葛的话。可恨自己现在还在想念他刚才的亲吻和拥抱,姚溪暮苦笑了一声,恨恨地擦去盈眶的泪水,忖道:“我怎么又哭了?我哭个屁!” 跺跺脚,他仰着头拼命眨着眼睛,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 第64章 想办法 江晚舟没有再来药庐,姚溪暮更不会主动进山庄找他,两人保持着互不来往,各自相安的状态。 残雪尽消,春天快要来了。姚溪暮的身体好的飞快,又开始不安分的上蹿下跳,盼望着早日下山。乌谨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也没打算阻拦,赶着熬制几枚药丸,好让姚溪暮带在身上,今后遇到凶险时,能有个应急。 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海东青追风展翅带来了一封信,何四送来的,上面写着,唐妙妙又要来登门拜访了。 “哎哟。”乌谨吓得手抖,把用来扇炉火的小扇子往林疏雨怀中一塞:“我得赶紧走,这疯丫头一来就搅得我头疼。” 林疏雨轻轻扇动着炉火,无可奈何的看着乌谨:“师父,你一走,她就只能来找我了。” “我看她就对你还算客气,不过,这次还有个人帮你对付。”乌谨一指姚溪暮:“有小胖在呢。” 姚溪暮朝着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他才不想对付唐妙妙。乌谨前脚下山,他后脚就跟了去,很不仗义的留下林疏雨一个人。 下山之后,姚溪暮直奔金陵。 现在他知道仇人是谁,在哪里。但问题还是接踵而来,怎么复仇? 太师府中戒备森严,不好再混进去,混进去也很容易被发现的。而且俞太师身边一直跟着很多高手,光是俞星野这一个,姚溪暮就打不过。 思来想去,姚溪暮想到了竺怀今——他能以柳书竹的身份混到俞太师身边,我为什么不能呢?我也很漂亮啊。 可怎样才能被引见给俞太师呢?金大乘肯定是不愿意帮忙的。不过金陵的青楼又不是只有他盛元坊一家,另外找一家挂名接客不就行了。 可一旦挂名接客之后,自己不就成了小倌了吗?那不是也成了李晖茂口里骂的骚兔子了? 要伺候五大三粗的猥琐男人喝酒吃饭,更别说还有床上那档子事,姚溪暮浑身恶寒!坚决否定了挂名接客的想法。 那就只有试试去太师府当厨子或者当小厮了,怎么才能进去呢?姚溪暮想到了一个主意,进了金陵,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几匹白布,披麻戴孝穿了一身,跪在太师府对面的街边,头上立了一个草标:卖身葬父。 姚溪暮在路边呜咽,开头只有声音,后来渐渐有人驻足感叹他可怜。姚溪暮想起爹娘无人安葬,也不知在何处,顿时悲从中来,真的哭了起来,凄凄惨惨感天动地。 声势闹大了,太师府里的一群家丁手持棍棒走出来查看,为首的管家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围观的众人看见他们出来,顿时作了鸟兽散。姚溪暮悍不惧死,扑上去一把抱住管家的腿,哭道:“大人啊,您行行好,买下我吧。” 管家给家丁们使了一个眼色,立马上来两人将姚溪暮拉开,继而挥动棍棒,对着姚溪暮一通好打。姚溪暮吃痛,捂着头脸连滚带爬的飞奔逃走。 眼见卖身进府是行不通了,姚溪暮又生一计。他撕烂衣裳,在泥里滚了几圈,往脸上抹了锅灰,手中端着一只破碗,扮成了乞丐模样,鬼鬼祟祟的又出现在太师府正门所在的街道。 他想着,无论如何俞太师总要进出的吧,只要他进出,那就有机会下手。他守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巡查营的护卫发现,被当作可疑人员差点带走,姚溪暮求爹爹告奶奶装傻充愣,一口咬死自己是外地来的乞丐,不知道这条街上不能讨饭才来的,护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进行了一番警告恐吓,放他走了。 多亏他之前将破晓藏在了一处屋顶,不然被护卫发现,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唉,姚溪暮捧着脸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混进太师府呢?勾搭下人?或者里面的丫头? 可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勾搭上呢?一筹莫展之际,姚溪暮绕着太师府的围墙走了一圈,企图打探到什么,他之前跟李晖茂一起已经不知绕过多少圈,再走几圈也不会打探到什么。 姚溪暮不肯放弃,认为总会有机会,成日在那一带转悠,为了不被巡查营的护卫再次认为是可疑人物,姚溪暮每次来都换了不同的装扮。 这一日他穿着青布衣衫,头戴方巾,作文士打扮,踱到了太师府的偏门处,遇到一队唱戏的抬着家当,正在进门。 旁边一人像是班主,在跟管家说话,笑容可掬,姚溪暮定睛一看,呵,这个人他认得,他曾经跟着这家戏班子一路来的金陵,还跟着小戏子们一起登台唱过戏。可见戏班是在金陵站稳脚跟了,连太师府也进得,那就不在是江湖上的草台班子了呀。 既然是认识的,那就好办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戏班子出了太师府,抬箱的抬箱,扛旗的扛旗,一起往回走着。突然,路边一道黑影蹿出,准确无误的将小旦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那小旦正是戏院目前的台柱子,班主的摇钱树,竟然就这么被人明目张胆的劫了去,简直无法无天! “追!快追!”班主嚷嚷。 几个唱武生的师兄弟把手里的东西一放,乌泱泱的追了上去。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5 黑影拐进了一处暗巷,师兄弟们也拐了进去,暗巷极窄,只容两人通过,为首的人是这班小戏子的二师兄,冲进去就跟姚溪暮撞了满怀。 他往后一仰,身后跟来的人一个撞一个,倒成一片,闹得人仰马翻。 “干什么呀!”姚溪暮捂着装疼的肩膀,语气不善。 “对不住……”二师兄喘着气,客气道:“我们在追强盗,敢问兄台,可否看见有扛着人跑进来的强盗吗?” “哦,刚才那个?”姚溪暮指着巷子深处:“扛着人,往里面去了。” “快,快去追!”众人七嘴八舌,炸开了锅,纷纷往里跑。 “跟我来!”姚溪暮十分仗义:“我看见他往哪跑了!” 众人跟着姚溪暮在暗巷中奔跑,远远看见了黑影,拐七拐八,越来越深。 “站住!”姚溪暮大喝,一个健步冲了上去,黑影跟他过了两招,发现不是对手,忙扔下肩上所扛之人,翻墙越户的跑了。 姚溪暮扶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旦,连声安稳:“贼人跑了,没事了。” 师兄弟们很快追了上来,小旦苍白着一张小脸,扑进二师兄的怀中,哭道:“二师兄。” 二师兄低头劝了他几声,把他交给身后的弟兄,朝着姚溪暮行了一礼:“多谢壮士相救。” “不必客气,但是壮士太难听了。”姚溪暮撇撇嘴,故意上前端详二师兄的长相,皱眉道:“我们好像见过。”说完他又凑上去看清了小旦的娇怯怯的面容,说道:“这不是小铃铛嘛。”他张着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指着那位二师兄:“你是……小拳头。” 二师兄和小铃铛对望一眼,在愈加暗淡的天光里打量了他。 姚溪暮的个子比年少时拔高了些,眉眼长相变化不大,还是秀丽的。小铃铛率先认了出来,拍着手笑道:“你是姚兄弟!以前跟我们一同进的京。” 姚溪暮笑道:“正是正是!” 小铃铛这么一说,小拳头跟其他两个认识姚溪暮的少年也记起来了,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是跟我们演《大闹天宫》,演着演着就不见了的姚兄弟!” 姚溪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在人群中看见了我家大哥,急着相认,就不辞而别了。” 既然已经相认,大家伙儿亲亲热热的簇拥着他,来到班主面前,二师兄将刚才发生之时如实告诉了班主。班主冲姚溪暮作了一揖,惊讶道:“钟某多谢小恩公再次出手相救,如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 姚溪暮当然不会嫌弃,刚才那出久别重逢就是他导的一出戏,抢人的强盗是他花钱请的,为的就是再扮一次恩公,跟着戏班来到他们的居所。 班主钟康带着戏班在金陵兢兢业业的奋斗了好几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戏园子。当日的小戏子们成日勤学苦练,大多都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名角。因为有了名气,常被邀请进达官贵人家中唱戏。 姚溪暮借口来金陵探亲,亲戚不见了,房子也卖了,赖在戏园子里不走了。班主当日窘迫之时尚能收留他,如今阔了,更没什么说的。姚溪暮便在戏园里住了下来,不到天亮,小铃铛他们就得练功吊嗓子,姚溪暮也跟着一道练功。 戏园前面是供客人喝茶听戏的地方,戏台也在那里。后院就是几间厢房,大家都住在一处。 姚溪暮很快又跟大伙儿混熟了,跟当年一样,谁要是病了不能上场,他就临时去做个顶替的。他扮相柔美,身段绝佳,本来武功就高强,戏台上的那些动作也都不在话下。只是声音没有训练过,捏着嗓子唱起来腔不腔调不调的,让人听了不舒服。故而不能充当主角,只能上台跑个龙套,小铃铛唱小姐,他就只能在后面扮一个只念不唱的龙套丫鬟。 当不当丫鬟不打紧,能露脸就行。太师府总还要听戏的,只要混进去了,那就好说。 第65章 纠结(上) 太师府没去成,姚溪暮倒是跟着戏班去了一趟盛元坊,盛元坊的戏台就是选名花榜的那个,是金陵最奢华的几处戏台之一。姚溪暮在众人后面,拿着旗子,演了一个小兵。 姚溪暮的眼神在台下梭巡了一圈,没有发现金大乘。但是要跟着众人回去的时候,姚溪暮被人拦住了,说是大老板要见公子。 姚溪暮让戏班子的人先走,被带着去了金大乘的房间。 金大乘看着姚溪暮满脸的浓墨重彩的模样,捂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姚溪暮死气活样的白了他一眼,转身欲走,被他抢到身前拦住。 “好弟弟,回金陵怎么也不跟哥哥说一声?”金大乘还是朱唇皓齿的老样子,此时拉了他坐下,亲昵的斟满一杯茶递到姚溪暮手中。 “说什么?”姚溪暮把茶水搁下,抬头似笑非笑的挖苦道:“说了又来给我使摄魂术,偷我的宝贝?” “你不该把这个算在我头上啊。”金大乘拍拍他的手,解释:“我不过也是个办事的。” 姚溪暮没理他这句话,举起茶杯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茶水呈琥珀色,茶香扑鼻,他嘀咕着:“这水里没下药吧?” “瞧你说的。”金大乘不满:“这么不信任哥哥。” “行了吧。”姚溪暮放下茶杯,决定还是不喝为好:“落梅山庄的消息来源我清楚,他给我下追字令也好,杀字令也罢,都别想阻止我。”他站起身:“就这样,走了。” 金大乘拉住他,秀美蹙起:“你替少主想一想啊,他不过是想让落梅山庄在江湖上能够做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姚溪暮冷着一张脸,甩开了金大乘的手:“我今天愿意过来见你,也是想说清楚,别想诳着我为落梅山庄做事。地图也好,宝藏也好,既然已经在他江晚舟的手中,我也没有要回来的打算。至于能不能找到,那更与我无关,落梅山庄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金大乘眉头皱成了小山,目含悲戚,仿佛下一刻就要梨花带雨的哭出声:“这太伤人心了,我简直不相信是你说出来的话。” “再会吧。”姚溪暮不欲多说,只伸出两指按在唇上,朝着他做了一个飞吻,刚把门拉开,人就倒了下来。 姚溪暮动弹不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还是给我下了药!” “就是怕你不喝,这才下在了酒杯上。”金大乘把他拖上床,拧了毛巾洗净他的头脸,这才起身打开了房门放了一个人进来。 姚溪暮恨恨的闭上眼睛,光听脚步声他也知道是谁来了! 悦耳的声音如同溪中刚化开的春冰相互碰撞,那也是姚溪暮无比熟悉的。 “溪暮,还在生我的气?” 江晚舟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便摸他的脸,姚溪暮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紧紧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6 “如果不愿意跟我说话,就听我说吧。别怪我这样对你,以往我们总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我怕出手没轻没重的又伤了你。” 姚溪暮失去了反抗的机会,也不肯出言顶嘴,被迫软弱的样子让江晚舟很满意,顺着脸颊抚弄着他殷红的嘴唇,江晚舟道:“你在金陵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碰,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混到戏班子里去。”江晚舟轻笑一声:“打算排一出杀敌报仇的戏码,就算报仇了?嗯?” 姚溪暮听得恼火,嘴唇又被他摸的痒痒,便张口叼住了江晚舟的手指,江晚舟也不撤走,任由他咬着。姚溪暮被下的是软经散,意识清醒,偏生周身无力,连牙关都是麻的,无法使力。他自觉咬的很用力,其实不痛不痒,江晚舟那手指上连个牙印都没有。姚溪暮见他不为所动,随即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旖旎,倒是便宜了他。只得松了牙齿,愤愤的合上嘴唇。 “回来跟着我吧?帮我找到宝藏,之后我帮你报仇。”江晚舟盯着他,话说的很诚恳,却还是一副冷淡的嘴脸:“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姚溪暮只想跟落梅山庄撇清关系:“你找你的宝藏,我报我的仇。咱们各走各的,你怎么还不明白?” “你舍得离开我?” “为什么舍不得?”姚溪暮心中一酸,江晚舟一直明白自己有多喜欢他,对自己却永远是呵斥漠视,连打带骂,在他受了重伤的时候都不肯来看一眼。自己比不过温蝉衣,连他的一只鹰也比不过。江晚舟对他的温情从来只会在床笫之间流露,如同施舍一般。 往事只堪衰,回忆起来千疮百孔。姚溪暮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哽咽,实话实说:“你对我不好,我不想再跟着你了。” 既然翻起了旧账,姚溪暮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小时候你老是打我,不理我,这也都算了。我下山来了盛元坊,你追着来打我,让我去了鹤唳谷。鹤唳谷里多吓人啊,我才去的时候管事不知道我是谁,直接把我丢进石宫,石宫里的孩子要想活着必须杀人,我不想杀人,可我更不想死。后来你嫌弃我的剑法像疯狗,却从来没问过一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不问我经历过什么。”姚溪暮吸吸鼻子:“当你的死士,为你办事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是真的什么都愿意给你,除了我这条命,因为我还要留着给我父母报仇。” “我在天仙湖底被困了接近一年,我在下面很想你,真的很想。我真怕我自己再也不能出来,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到处寻找出路,被瀑布砸进深潭,一次又一次。老天可怜我,最终出来了,出来正好看见你来寻我,你不知道在那一刻我有多激动。” 一颗泪滴缓缓从姚溪暮眼角滑下,他看着江晚舟,眼睛清凌凌的。 “可我看到离姐姐紧跟来劝你,担心你会上岛中了别人的圈套,可是我又盼望着你真的着急来寻我,不顾一切的上来。我想过,如果你真的上来了,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可是你终究没有来,这才是对的,我盼你上岸,是我太自私了。出来之后我跟来找到你,我看到你那样高兴,开心极了。我以为失而复得之后,你会对我有所不同。”他顿了顿,自嘲道:“没什么不同,厨子我做了,通房丫头也做了,你当然会轻贱我,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你偶尔能像对温蝉衣那样温柔的对我说说话,江湖形势、闲话家常,说什么都行,谈诗论书也可以,我也读过书,能解句意,会作诗,可是你从来没有找过我。” “这些都没什么,晚舟哥哥。” 听得姚溪暮叫出这久违的称呼,让江晚舟呼吸一窒,捧着他的脸,问道:“你叫我什么?” “对了,你曾经亲口说过,我是你的死士,不能再以兄弟相称。我现在不是死士了,不想再叫你少主,连名带姓的叫起来太生疏,今后我就叫你江少主吧。” “住口!”江晚舟倾身吻他的唇,不想听到他一再说出这些让人心疼的话,花房般甜蜜的红唇,香软如梦。可是为什么会越吻越让人心酸和绝望呢?如果姚溪暮还是跟自己大呼小叫不得消停,江晚舟心里还有底,可是面对他这样平淡而冷静的说起自己曾经对他的忽略和不公,让江晚舟的心难以抑制的抽痛起来。 他将额头抵在姚溪暮的额头上,柔声哄道:“溪暮,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回来吧。” “我不会再回来了,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但你不该欺瞒我,把我当傻子。你明明知道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复仇,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会帮我,我只是不相信你会真的出手阻拦我。从你出手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到此为止吧。” 灼热的气息喷在姚溪暮面上,江晚舟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怒火,姚溪暮听见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没什么到此为止!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江晚舟扯开他的衣襟,在他的肩膀至胸膛上烙下一个个吻痕,指着他心脏的位置,宣布着所有权:“你的身体,你的心,哪样不是我的?” 江晚舟剥掉他的衣裳,抬高他的双腿,挺身进入他。 姚溪暮紧紧闭上眼睛,默默承受他的肆虐。 “你说过要永远听我的话!现在都不算了吗?”江晚舟捏着他的下巴,迫使姚溪暮仰起头同他接吻,姚溪暮的长睫颤动,眼泪簌簌而下。 江晚舟的手从姚溪暮的腋下穿过,牢牢扣住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挺动。两人的胸膛紧贴,心却相隔了红尘万丈,咫尺天涯。 江晚舟抵在姚溪暮深处最敏感的一点,不再动作,只低声道:“你不是老跟我说你中了我下的毒,旁人不能解,你要么死,要么跟我白头到老吗?现在你又想离开我,那你打算找谁给你解毒?” 姚溪暮缓缓睁开眼睛,细碎的泪光闪耀,却满是倔强的恨意:“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江晚舟泄了之后,越发没有底气,伏在姚溪暮的身上,将脸贴于他的左胸之上,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江晚舟没有想象过失去姚溪暮的情形,可姚溪暮如此坚决的离开让他心慌,无比害怕。他武功超群,足智多谋,能妥善分析自己遇见的每一件棘手的事件,能够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能在这复杂纷繁的江湖中游刃有余。 却独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一章星野就正式出场的,看样子还要缓一章。 第66章 纠结(下) 江晚舟喜欢姚溪暮,很喜欢。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做。如果这个人要离开自己,又应该怎样挽回。曾经的他不敢承认自己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7 喜欢姚溪暮,只想将他赶得远远的,将感情深深压抑,以为不见就不会心乱。而姚溪暮失踪的那段时间,他牵肠挂肚,每每从噩梦中醒来,才知道原来不是姚溪暮一个人中了相思之毒。只是后来姚溪暮回来了,还是同以前一样,江晚舟不免有恃无恐,觉得姚溪暮是永远不可能离开自己的,他想:姚溪暮曾经那么喜欢我,那样听话,主动爬上我的床,缠住我的时候,绵软甜蜜的如同化开的糖丝。怎么一转头,他就不喜欢我了,变成了冰山上的大石头,又冷又硬? “溪暮……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回来呢?”江晚舟挫败的说道:“你告诉我。” “我要走。”姚溪暮十分坚定:“你放我走。” “你要走到那里去?你留在我身边吧。寻找宝藏是先父遗愿,我是志在必得。我答应你,只要宝藏一到手,我就帮你报仇,你等一等不行吗?” “等你找到宝藏。”姚溪暮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再杀了人家,把俞太师那份也夺过来,这样过河拆桥,可不是你江晚舟的作风。” “不管怎么说,我不许你走!是你先来祸害我的,现在我被你蛊惑了,你想撒手不管,那不行!” “江晚舟,咱们凭良心说话,是谁当初趁着我受伤偷亲我的?是谁一次次说要对我好,结果老是欺负我来着?都是你,要祸害也是你先祸害我!你不是要跟你的表姐成亲吗?你放过我,找别人祸害去!” 年幼的时候两人除了打架就是吵架,那个时候江晚舟的嘴皮子功夫不比姚溪暮差。后来姚溪暮去了鹤唳谷,庄中再没人敢跟江晚舟叫板,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打架没人陪练会退步,吵架也一样的。以至于江晚舟的吵架功夫是每况愈下,而姚溪暮没搁下,走到哪里都跟人逗乐瞎说,胡说八道本是他的强项。此时江晚舟越发说不过他,被逼的气急败坏的喝出一句:“我不会跟别人成亲,你敢走!” “那你快废了我的武功,每天给我灌药,让我除了待在你的床上,哪里也不能去。” 江晚舟没有说话,切实考虑起姚溪暮这番话的可行性。认真思考了一番,简直心乱如麻:他喜欢的是姚溪暮的活泼闹腾,喜欢姚溪暮一见到自己就露出的甜蜜笑容,也喜欢他特地为自己做的饭菜。他要的是姚溪暮心甘情愿的跟自己好,好到甚至不惜穿女装来勾引。 一旦真的按他所说的做了,姚溪暮会怎样呢?会每天乖乖的待在床上,等着自己的疼爱? 不,江晚舟了解他,姚溪暮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走,真的到了不能逃走的地步,他一定会气的咬舌自尽,如果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会直接气的吐血而亡——又不是没见过他气吐血的样子。 就算姚溪暮只是做做样子,这样寻死觅活的成天闹,也会让江晚舟胆战心惊。 还有,一旦乌谨听说自己这样对待他的小徒弟,很有可能撂了青阳使的挑子,直接提着剑来杀人。 江晚舟陷入了两难,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处理这件事。 放人,舍不得。不放,那就让姚溪暮继续这样别别扭扭死气活样的下去。 “这样吧。”江晚舟尝试与姚溪暮商量:“我不废你的武功,你住到我的宅子里去,咱们好好过日子。你跟我一起找宝藏,找到了再报仇,不是更好吗?” 江晚舟自认为这是最恰当的办法了,姚溪暮不愿意为落梅山庄办事,那就不办,癯仙楼也不必回了。练武不易,废了可惜,废武功是绝对不可取的。姚溪暮不是喜欢住在那栋宅子里面吗?那就住进去,至于往后怎么对他好,江晚舟估摸着自己应该能学会。姚溪暮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给他,吵吵闹闹也随他,不再老是骂他,至于蹬鼻子上脸,也由着吧,再怎么蹬也比现在的情形好。 先把人哄回来再说,虽然这次是自己瞒他在先,但是他也不至于真的跟自己闹这么久啊。 江晚舟心里将姚溪暮最近的所作所为整理一番,理所当然的归纳于跟自己闹,他从没想过对方会真的走,他想:不可能走的,他八岁来到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能走到哪里去?他找别人?我们之间的感情哪个外人能比得上? “你回来吧。”江晚舟没有听到姚溪暮的回答,以为他对自己的安排没有异议,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笑容来,“好吗?” 姚溪暮被他的恬不知耻惊呆了,盯着江晚舟,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蹦起来拎着江晚舟的衣襟狠狠摇晃,将他彻底摇清醒!呐喊:我们已经还袖断义,我不跟你不搞断袖了,你找别人吧! 江晚舟见他一脸震惊,也是有些不知所谓,两人各怀心事的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姚溪暮只觉胸膛一片风凉,霎时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登时嚷道:“你先把衣服给我穿上!我冷。” 江晚舟看不上他那件花里胡哨的戏服,只用自己的外袍包住他,搂在怀中:“你答应我,我给你解药。” 江晚舟平时一派正经,无赖起来也是相当烦人,小时候姚溪暮给他讲故事,他听得兴起了就死活不肯放人走,困了也不让人睡觉。当时怎么解决的?姚溪暮想了想——两人大打出手了之后,染樱进来劝的,江晚舟觉得丢人,不跟自己计较了。 姚溪暮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抬头道:“要我答应也简单,你先承认错误,通知落梅山庄各处,是你对不起我。你若要重新跟我在一起,那还得有仪式,你发帖子昭告天下,你要跟我成亲,让我娶了你,钱由你出。” “这……”江晚舟皱着眉头,面带难色:“这怎么行?” “那你欺负我的怎么算?你不认错,还想让我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想得美!” 江晚舟沉寂片刻,想问姚溪暮能不能从长计议。刚吐出一个:“我……”就被姚溪暮出手如风的点了穴道。 金大乘下的迷药不重,在不要解药的情况下,也就最多能维持两个时辰。而姚溪暮如今内力深厚,才一个时辰左右,药力已然开始慢慢失效。刚才跟江晚舟的谈话间,姚溪暮就感觉到手脚微能活动,但他不动声色,一边跟他周旋,一边暗中运气刺激穴道,积攒力气。他不做无谓的挣扎,待迷药彻底失效之后,一击即中。 两人的情形对调,姚溪暮一不做二不休,把哑穴也给他点了,得意的看着不能动弹的江晚舟,姚溪暮做了一个鬼脸,慢条斯理的扒光他,再将他的衣物一件件的穿到自己身上。 “晚舟哥哥,再见了。”姚溪暮笑眯眯地系好衣带,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待他出了大门,小厮这才慌里慌张的通知了金大乘。 金大乘不知道他俩之前谈了什么,不见江晚舟出来,敲门也不应,便擅自做主推门而入,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8 一眼就瞥见床上不着寸缕的少主。 江晚舟让姚溪暮这么摆了一遭,气的要命。穴道解开之后,他立马派出各路人手围追堵截,誓要抓住姚溪暮。他打定主意,逮着人了先废武功,再灌药,用铁链子拴在床上!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姚溪暮岂会不知他作何想,他回了戏班一趟,火速收拾了东西,跟班主告了别。按照江晚舟的一贯作风,他抓不到人就算了,不会找戏班的麻烦。 反正去哪里也会被抓到,干脆就藏在盛元坊里头。姚溪暮想起以前自己以前答应过江晚舟不再来盛元坊,哼,现在闹翻了,偏要去。姚溪暮趁着夜色,在某处树根底下挖出了李晖茂藏起的□□。又溜进盛元坊,将一个睡梦中的小厮劫持,打包丢进了酒窖。 小厮叫阿植,生的高挑白皙,跟姚溪暮的身形相仿,也是他曾经认识的。这时姚溪暮朝着阿植行了一个礼,恭恭敬敬道:“阿植小哥,我要借你身份一用。这些天苦了你,我会每天来给你送吃食,你就帮帮我,安静的待在这里吧。”将稻草遮掩住小厮的身形,姚溪暮很谨慎的将自己易容成了阿植的模样,溜回了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姚溪暮轻车熟路的干起了阿植的小厮活计。小厮活计无非是给姑娘们传消息,帮客人们送饭,处理闹事的。只要人伶俐,跑腿勤快,遇到姑娘客人们高兴了,还能得点赏钱。 过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江晚舟没有再露过面,好像是走了。也是,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怎么还好意思待在这里?姚溪暮想起那日的情形,捂着嘴嘻嘻笑了两声。笑声还未止住,心里又惆怅起来,要说他已经完全不喜欢江晚舟那是假的,这次捉弄江晚舟也不过是泄愤,但一想到之前江晚舟的所作所为,姚溪暮仍然觉得可恨!他靠着柱子发狠:我就不回去,你跟温蝉衣过吧!跟你表姐成亲吧! 傍晚正是客人盈门的时候,姚溪暮刚从桃枝姑娘那里出来,嚼着桃枝赏的一块糖酥饼,走到了偏厅里。迎面碰上春风满面的金大乘带了一个公子进来,姚溪暮远远瞧见那人状貌魁梧,宽肩蜂腰,俊美非凡,是俞星野本人无疑。姚溪暮还没有想好对策,不肯跟他打照面,赶紧把酥饼往嘴里一塞,低着头快步躲开。 正要溜出门去,姚溪暮听到一把磁性悦耳的声音,朝他喊道:“站住。”他在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听话的转过身去,却不抬头,埋着脑袋,谨小慎微的问好:“大老板好,公子好。” 金大乘不解的看着俞星野,问道:“俞公子?” 第67章 旧人 俞星野微微偏头,用折扇抬起姚溪暮的下巴,姿势轻佻。姚溪暮不敢同他对视,只将眼神偏向一旁的金大乘,结巴道:“大、大老板……” 金大乘看见他唇边还未擦净的油渍饼屑,嫌恶的皱皱眉,对着俞星野却换成了媚眼如丝:“俞公子,这个人有何不妥吗?” “美人。”俞星野朝着金大乘戏谑道:“我敢说,你这个盛元坊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 金大乘不可置信的盯着“阿植”平淡无奇的面容,实在瞧不出美在哪里,但见俞星野如此笃定,怀疑此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当即凑上前来细看,幸亏李晖茂做人-皮面具的手艺太好,姚溪暮易容的本事也是进步巨大。金大乘没看出什么端倪,倒是把姚溪暮吓得心惊肉跳,做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与金大乘的认知达成了一致——俞星野的眼睛瞎了。 “来。”俞星野松了折扇,兜住姚溪暮的肩膀,温柔道:“你叫什么?” 俞星野和江晚舟身高相仿,但身形比江晚舟更加魁梧结实,姚溪暮这般被兜住肩膀,如同被他半抱在怀。陌生男子的气息让姚溪暮很不自在,身体僵硬,保持着二愣子表情:“在下叫阿植。”他挠挠头,看着金大乘,求助道:“大老板,在、在下还要赶到青青姑娘那里取胭脂,可、可否……” 俞星野只是兜住他的肩膀,没有做下一步动作,看着金大乘道:“换别人去吧,我要他陪我喝酒。” 金大乘狐疑的眼神在姚溪暮的身上脸上转悠了几圈,觉得这人也就是身段不错,脸确实是一般。他估计俞星野是吃腻了山珍海味,要吃这清汤挂面换换胃口,也就随他而去。 这边姚溪暮不干,扭动着身子,拒绝着:“在下蠢笨,只能干些粗活,如何能陪公子喝酒?公子找别人吧。” “哎哟。”金大乘笑了一声:“瞧这孩子,真是个不懂事的。俞公子看上你,你还敢这般推脱拿娇,回头仔细你的皮。” “不要啊。”姚溪暮非常烦恼的把俞星野的手往外推,身躯一扭三折,“在下不会喝酒……”俞星野微微侧头,撩开他耳际的一缕发丝,贴近他的耳朵,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那天我放过你,难道都不肯陪我喝一杯作为感谢吗?” 姚溪暮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以至于冷汗迅速爬上了背脊。他浑身僵硬,隔着布料,感受到了俞星野手掌的温度。 “走吧。”俞星野微微用了力,拥着姚溪暮往前走。 姚溪暮忐忑不安的跟着他进了千草姑娘的寻绿苑,还没走进厅中,已经听见丝竹已备,悠扬婉转,千草沙甜的嗓音唱来的曲子来格外销魂,别有一番滋味。 ——这边走,那边走,只顾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莫忘金樽酒。 “妙哉妙哉。”一曲毕了,俞星野才缓缓走进屋子,一边拍手一边说道:“千草姑娘歌喉绝佳,俞某有幸得聆天籁。” 见他进来,厅中原有的几个纨绔子弟都站起身来,笑道:“俞大公子来迟,当罚酒,罚酒!” “我来迟了,理应罚酒,拿酒来。”说话间,千草已经捧了酒来,俞星野连干了三杯,金大乘赞道:“俞公子果然海量。”大伙又撺掇着金大乘作陪,说是很久不见大老板,陪着喝两杯。金大乘千娇百媚的把眼风飞的到处都是,跟众人赔礼道:“各位公子爷,前方还有要事,金某走不开,还请见谅。” 喝了酒,金大乘吩咐千草好好招待,匆匆跑了。 姚溪暮挨挨蹭蹭的往后挪,企图把整个身躯藏在帷幔后头,让众人忽略他的存在。可惜俞星野时刻注意着他,看着他往柱头后面躲,就朝他勾了勾指头。 “过来。” 姚溪暮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总有一种要掉脑袋的错觉。上次在他手中败的太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姚溪暮此生经历过三次绝望,第一次是他八岁的时候困在落梅山庄的梅林;第二次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闯入灵犀塘的九宫阵;第三次是十九岁刺杀俞太师,成为俞星野的对手。那次他能活着回去,明显是俞星野是刻意放水了,凭借俞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89 星野的武功,十个姚溪暮都打不过。 落梅山庄收集的信息有误,严重低估了俞星野的武功,差点害的姚溪暮差点有去无回。但是此刻看起来,俞星野跟一帮纨绔子弟搂着姑娘吃吃喝喝,完全是一副醉生梦死的熊样。 姚溪暮迟疑着不肯过来,俞星野撇了身边的姑娘,走到他面前道:“好孩子,快过来,到我这来。” 姚溪暮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俞太师,想到血海深仇,眼神猛然转为凌厉,恨不得就此动手。但俞星野朝他走来,引得众人的眼光都扫到这边来了,姚溪暮不得不捏着鼻子跟着他坐到桌前。恰巧有个紫衣红脸的公子,醉眼惺忪的靠过来取笑俞星野:“星野,你怎么了?那个柳书竹不在,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他转过头看着姚溪暮,眼珠子盯成了斗鸡眼,含糊说道:“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天仙啊!”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嘲笑俞星野,俞星野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你们懂什么。”他拿了酒杯凑到姚溪暮的唇边,柔声哄道:“乖,喝了。”姚溪暮微微张嘴,就被顺势而下的酒液呛得直咳嗽。俞星野亲昵的拍着他的背,说道:“认人先认骨,识人先识心。观人其秀,最浅在皮,稍深在神,最深在骨。” 姚溪暮听了这番话愣了,眼睛里含着被呛出的泪水,直勾勾的盯着俞星野。俞星野说的这番话,正是姚溪暮的娘教他认骨相时说的话。时日已久,姚溪暮思念父母,经常将幼年发生的事时不时的拎出来追忆回想,即使感伤,却不敢遗忘。 母亲教他认骨识人的时候,没有书籍文字,只有口诀,由她一句句传授,让姚溪暮熟记于心。姚溪暮的印象很深刻,他问母亲,别人会不会也能学到这个本事呢。母亲告诉他,如果以后你遇见了能背出这个的人,你就跟他说一句“自尔朱颜量岁月”,他若能对出下一句“从人白眼见浮云”,那就是旧人。 幼年的姚溪暮不明白什么是旧人,现在的姚溪暮也不明白,俞星野怎么会背母亲教他的口诀,难道他是旧人? 什么旧人? 姚溪暮疑惑了,俞星野靠近他的耳朵,又轻声说了一句:“装装样子。” 装样子姚溪暮很拿手,既然要装,那就装的很投入,很彻底。他伙同姑娘们跟各位纨绔行酒令,拼酒,输了往脸上贴花。大家嘻嘻哈哈哈,玩的不亦乐乎,醉的横七竖八。 千草和俞星野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俞星野衣衫不整的打开门,千草也是同样的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回头在俞星野肩上轻轻打了一拳,娇嗔道:“坏死了。” 俞星野倚在门边,指指趴在桌上的姚溪暮,冲千草眨眨眼睛,千草会意,走到姚溪暮身旁,摩挲着他的脸颊,笑道:“阿植,俞公子要用你啦。” 姚溪暮朦朦胧胧间听得这把沙甜入骨的嗓音,如同有蚂蚁爬过心口,酥酥麻麻。他费力睁开双眼,又听得那沙甜的嗓音说道:“俞公子会很温柔的,不会让你受苦楚。” 甩甩头,姚溪暮看清眼前的一张妖媚脸蛋,正是千草。千草的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慵懒甜蜜,顺手推了姚溪暮一把。 “过去吧。”她示意姚溪暮,又转头对俞星野道:“瞧着孩子愣头愣脑,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你可别糟蹋了人家。” 看着姚溪暮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俞星野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大步上前来将人横抱,不顾众人哗然,转头回了屋中。 姚溪暮回过神来,挥动爪子挣扎,被俞星野牢牢制住。头昏眼花的被扔上床,俞星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现在仍然是做样子。” 不知为何,俞星野磁性温柔的声音像是能安抚姚溪暮的情绪,让人对他莫名的生出信任。姚溪暮很快镇定下来,抬头看着俞星野的脸。 俞星野今年二十五岁,眉毛黑浓,鼻梁直挺。他不同于江晚舟的冷酷,也不同于乌谨身上的书卷气,在姚溪暮熟识的男子当中,俞星野跟李晖茂的气度有些类似,但又不像李晖茂那么桀骜粗犷。俞星野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他的眼中深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显得沧桑而深邃,因此消减了他举动的轻佻,像是一个谜。 “到底在装什么?”姚溪暮挣扎道:“你别压着我。”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俞星野摩挲着他的眉眼:“钟灵毓秀,其秀在骨,不在眉眼肌肤。可惜我每次见你,都不是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很丑的。”姚溪暮捂住脸不让他碰:“你怎么会认骨相?” “我娘教的,你也会,是不是?” 门外响起一阵喧哗,俞星野迅速拉过一床被子抖开,覆在两人身上,他捂住姚溪暮的嘴,侧耳去听门外动静,不动声色的伸手按在床沿,把床摇得山响。姚溪暮知道他是故意制造里面欢爱的动静给别人听,还是红了脸,闷在被窝里低声问道:“这是干什么?” “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你快告诉我,你娘是不是也教过你?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姚溪暮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自尔朱颜量岁月。” “从人白眼见浮云。”俞星野闭上眼睛,喟叹一般的说道:“果然是你,终于找到你了。” “我是谁啊?” 第68章 见面礼 俞星野深深看了姚溪暮一眼,低声道:“你是穹浪教的后人。” 姚溪暮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愿相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信。他扒拉着被子,看着俞星野:“认错人了吧?”半撑起身,头上翘了一簇头发,指指自己,不肯接受现实:“我是哪门子教的后人?” 俞星野换了姿势,半坐半躺靠在床头,说得更详细:“穹浪教左护法的后人。” “穹浪教?那不是早就灭了,连教主都被杀了,怎么还会有护法教众的?还偏偏是我?”他惊魂未定的抱着被子蹭蹭蹭爬到床脚处,警惕地盯着俞星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拉我下水?你明明知道我刺杀过俞太师。你……” 无数问题纷涌而至,把姚溪暮的脑子烧成一团浆糊,一时转不过来。 “不要怀疑,就是你,这是我寻找多年的结果。如果你不是左护法后人,怎么会知道穹浪教历代教主和护法才能修行的认骨术?怎么会有左护法保管的离恨锁云梳匣?还知道那句暗语。” “梳匣?那是我娘的,识人认骨也是我娘教的,再说,那个暗语你不也知道吗?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穹浪教的后人,长话短说,咱们没有时间兜圈子了。我知道你要为你的父母亲人报仇,但现在你还不能杀俞太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是你的父亲嘛,你当然要阻止我。可现在你又说我是穹浪教左护法的后人,我已经被你搞糊涂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0 了。如果还有理由,是因为宝藏吗?”他斜睨着俞星野:“我想起来了,宝藏的通行令不是要护法的鲜血吗?你们是不是要我的血?故意唬我。” “宝藏先放到一边。”俞星野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当然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而阻止你,我跟你一样,是要扳倒他的人,但扳倒他不能仅仅是泄愤一般的刺杀报仇。父亲在朝中势力稳固,掌权十余年,盘根深厚,若他突然遇刺,朝中必然大乱,各党派争夺加剧。朝中一乱,皇权不稳,说不定北方的齐王又要卷土而来,受苦的还是百姓。”他看着姚溪暮,目光炯炯:“他作恶多年,罄竹难书,必须得在累累如山的罪证面前伏法认罪,洗清那些枉死的忠臣良将身上的罪名,方能对得起天下。” 姚溪暮被他的话语震住,一张口,险些呛住,过了良久才问:“你、你要这么做,你不是他义子吗?” “是。”俞星野笑如清风霁月:“所以我更要这么做,你肯帮我吗?” “这样报仇,好像比我想的要复杂,但是更彻底。”姚溪暮皱眉不语,思忖了片刻,裹着被子爬到他身边,仰头问道:“那你是穹浪后人这些事,俞太师知道吗?” “当然知道,当初他就是为了穹浪教的宝藏才引诱了我的母亲。” “这么说。”姚溪暮一脸震惊:“你还是他亲儿子。” 俞星野点点头。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姚溪暮头脑飞速运转,犹如要炸开一般。 俞星野撩开床帐往外看了一眼,又将床榻摇的山响。 姚溪暮心烦意乱,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让俞太师认罪伏法这件事,我筹划多年,已经快到最后关头,我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忙呀?”姚溪暮很认真的告诉他:“这本来就应该是我做的事,怎么会是帮你忙呢?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匣就是宝藏的地图吧?我送给落梅山庄了。” 俞星野看他一脸认真,忍不住摇头笑道:“那不是地图,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姚溪暮深感莫名其妙:“怎么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不是说那个是地图,而开启宝藏的通行令是左右护法后人的血吗?” “这你也信?万一左右护法都死了,没有后人呢?比如右护法,死了几十年,根本没有后人。”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呀。”姚溪暮反驳:“可我大哥说护法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后人。” “那是我们故意散布出去的谣言,连俞太师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们捏造了郦修明是右护法的后人,俞太师一直将他扣在灵犀塘,等着用他的血呢。” “郦修明一直在灵犀塘?那回西楚的那个人是谁?” “替身假扮的。” “你们挺厉害啊,把所有人都瞒过了。” “穹浪教是亡了,可是人没有亡,流落在各地,我娘当初耗费打量心血,将旧人安排妥当,等待时机兴复穹浪教。事关宝藏这等机密,怎么可能传得人尽皆知?” “那真的地图是什么?” “真的地图只有我知道。” “难怪你们要跟落梅山庄合作。”姚溪暮胡思乱想一通,仍然不得要领,便道:“他们能找到吗?” “那要看我愿不愿意。” 姚溪暮呆呆的看着俞星野,眨巴着眼睛,又歪了歪头。觉得面对此人犹如俯视着迷雾缭绕的深渊,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机如此之深,江晚舟会不会被骗呢?姚溪暮情不自禁的为江晚舟担忧起来。 “不说宝藏。”俞星野看着他,总是忍不住想笑:“咱俩合作先说好,因为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请你去做。” 姚溪暮点点头。 “我们就算认识了,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姚溪暮。” “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看你的真容好不好?”俞星野凑近他,声音飘忽,是哄骗小孩的调子:“没有看到你的脸,我们怎么算认识呢?” “不要。”姚溪暮断然拒绝:“光凭刚才说的,我无法相信你。”他眼珠子又是一通乱转,信口道:“你跟俞太师本来就风评很差,还是不看的好。” “好吧。”俞星野对他一再妥协,“不看就不看吧,我今日跟你说的太多,是需要你好好捋一捋。你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我,所以我再送你一份见面礼,去见一个人,你的外公丁大人。他之前被流放到邙山以北,他年纪大了又生了病,于是悄悄回来了,如今隐姓埋名住安荷镇肥黄街左拐斜对面巷口第一家。” 姚溪暮欣喜若狂:“我外公还活着?” 俞星野点头:“当然。” “那……”姚溪暮问:“那他也是穹浪教的后人?” “你去问他就知道了,他现在姓乔,你要说找乔老先生,如果来人不放你进去问你是谁,你只需说一句是陆公子让你来的就行了。” “陆公子是谁?” “是我,我本名陆星野。”俞星野说着忽然出手扯开姚溪暮的衣襟。 “干什么?”姚溪暮一把护住。 俞星野收回手,转而去扯自己的衣服,袒露出内里绣着忍冬纹样滚边的中衣,说道:“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在里面那什么,还不得做的像一点?” “干什么非要这样?”姚溪暮苦着一张脸,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乱糟糟,扯散衣带:“多让人难为情。” “如果你觉得难为情,咱们就在这里睡一夜,明早再出去就没人看见了。” “不不不。”姚溪暮翻身爬起,连蹦带跳地下了床:“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见我外公。” 俞星野倚在床上,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安荷镇是金陵近郊的一处小镇,四周被流水环绕,虽不算繁华,却十分清幽怡人。 姚溪暮按照俞星野说的地址,来到了一栋白墙黑瓦的宅院前,天还未亮,他不愿打扰外公休息,忍着内心的焦急,站在门口等着。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暖了,送来几瓣粉色桃花落在姚溪暮的头发和衣襟上。他抬手拂去,轻轻将脸上的面具撕下。 正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谁在外头?”开门的妇人出来倒水,甫一看见门口站着一道黑影,吓了一跳,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姚溪暮行了一礼,说道:“大娘好,在下姓姚,请问乔老先生住在里面吗?” 那妇人听了这话,将门打开,打量了姚溪暮,问道:“谁让你来的?” 此妇身穿青布衫子,白色罗裙,四十五六年纪,眼角已有皱纹,头发挽在后脑,只用了一支木簪穿过。虽然容貌普通,服饰简陋,但看起来干干净净,样子很是利落。 姚溪暮客气道:“是陆公子让我来的。” 妇人眉头微皱,下意识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1 的看了一眼门外,随即侧了身体,对姚溪暮说道:“进来吧。” 她转身关门,姚溪暮忍不住问道:“大娘,老先生他好吗?” “叫我吉婶吧。”吉婶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带着姚溪暮往里头走,说道:“身体没什么问题。”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姚溪暮,问道:“你是先生的什么人呐?” 姚溪暮还来不及回答,跟着吉婶走进了后面院子,看到一个形貌清癯的老人。 “阿吉,你带着谁来了?”老人背对着初升的阳光,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姚溪暮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久未谋面的外公。 姚溪暮扑到他面前跪下,抓住老人的衣袍,抬头叫道:“外公!真的是你!”他激动的落泪,呜咽道:“我是姚溪暮,你还认得我吗?” “溪暮?我的小宝儿。”丁老先生不可思议的摸摸他的脸,眯着眼睛,要将他看清楚:“真的是你?” 姚溪暮忙不迭的点头:“是我,是我。” 第69章 被抓 “来,快起来。”丁老先生扶他起身,看到姚溪暮长成了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小伙子,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小宝儿长大了,比外公高出这么多。” 姚溪暮本来就爱哭,如今跟外公认了亲,觉得这世上终于还有亲人,不再是他孤零零的一个,激动的难以言表,拉着外公哭了一场。 一旁的吉婶受他感染,撩起围裙擦了擦泪,感叹道:“原来是先生的外孙,这可真是好事。”她冲丁老先生道:“我这就去沏茶来。” 丁老先生眼睛也湿了,将姚溪暮带进屋里坐下,屋里是他的书房,书架上放满了书籍,案上放着摊开的数论和正在演算的纸页。 “宝儿。”丁老先生摸摸姚溪暮的头发:“真是长大了,外公上次见到你,你还是小孩子的样子。我做的梦都是你小时候的样子,真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接过吉婶沏好的茶,轻声吩咐道:“阿吉,你去忙吧,不必过来。” 吉婶知道他这是要跟外孙说话,自己不便打扰,笑道:“我这就出去买菜。” 姚溪暮看着丁老先生花白的胡须,苍老的面容,眼中又是一湿,他柔声道:“外公,这些年你好吗?” “挺好,就是挂念你。”他看着姚溪暮:“那年一别,已经十一年。” “我去了落梅山庄,后来回了金陵。我打听过你的消息,说是去了邙山以北。” 丁老先生盯着他看了半晌只觉得他的眉眼与亡女极其肖似,忍不住悲从中来,双手颤抖的捧着茶杯,只低头喝茶。姚溪暮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又要哭一场。爷孙俩沉默了片刻,各自压抑了激动的情绪,丁老先生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怎么打听到我在这里的消息?” “陆公子,唉。”姚溪暮一咬嘴唇,全盘托出:“就是俞星野告诉我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俞星野。”丁老先生点点头:“果然是他。” “外公,你怎么会认识他?” “宝儿,他既然能让你找到我,那你一定知道自己是穹浪教护法的后人了。”丁老先生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你娘的梳匣你交到落梅山庄了?” “嗯。”姚溪暮点点头:“在落梅山庄少主手里。” “那是开启宝藏的钥匙,是穹浪教最后的希望。” “外公,你是穹浪教的人吗?” “不,是你的外婆,我知道她原来是穹浪教的左护法,她隐姓埋名嫁给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连那个宝藏钥匙,都作为嫁妆送给了你娘,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是宝藏,就总会有人觊觎。”丁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拍拍姚溪暮的肩膀,悄然转移了话题:“宝儿,若不是俞星野,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被葬在了邙山。” “是他送你到这里来的吗?” “没错。” “他为什么又姓陆?” “在俞太师认他做义子之前,他一直姓陆。” 姚溪暮还有一连串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皱了皱眉毛,那个血如墨染的夜晚又涌到了眼前,他握紧双拳,道:“我娘和我爹爹……” 丁老先生听他提起亡女,心中也是一紧,问道:“什么?” “我要给爹娘报仇,杀了俞太师。” 丁老先生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侧过头去以袖遮面,轻声说道:“溪暮呀,这也是外公拖着残败之躯却不肯赴死的原因。俞太师害死你的父母,不仅仅是因为宝藏,更因为你的父亲当年是沮渠宰相一派。官场之事,本来就是起起落落,波诡云谲。沮渠宰相勤政为民,先帝在时,十分推崇他的‘浚源令’,俞太师却以为沮渠宰相的政见不可取,多次上书,被先帝贬黜出京,后又因‘清凉台案’,一贬再贬,在寥州做了几年通判。先帝驾崩之后,惠宗皇帝即位,皇帝年幼,太后执政,重新启用俞太师。他掌权之后,先是废除推行多年的‘浚源令’,而后开始所谓的改革,名曰除旧,实则是大肆迫害沮渠宰相一党,剪出异己;名曰革新,实则不过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丁老先生捻着胡须,嘴唇微微颤抖,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沮渠宰相已经年老,被贬至无定河,死在途中。他死之后,俞太师更加肆无忌惮,制造无数冤案,迫害无数忠良,对沮渠宰相一党赶尽杀绝。乃至我,还有你的父亲,都无一幸免。” “外公。”姚溪暮跑到他面前蹲下,仰头看他:“我应该怎么做?” 丁老先生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捧着姚溪暮的脸颊:“他会告诉你怎么做,信他吧。” 这个他当然指的就是俞星野。 “俞星野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他也是穹浪教的后人,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与俞太师之间也有一段血海深仇,只是从不宣之以口罢了。他十岁的时候,是作为娈童入的太师府,俞太师明知他是自己的亲儿子,却还是等到他十九岁,才收为义子。俞太师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把控朝局多年,结党营私,根深叶茂,要彻底扳倒他,实在不易。”丁老先生缓缓说道:“俞星野能一边取得他的信任,一边暗中未雨绸缪,收集他的罪证。只能说此人心智之坚韧,心机之深沉,世间罕见。”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那就放手一搏。 姚溪暮没有在外公那里久留,吃过午饭之后,就赶路回了金陵。他易了容,为的是避开落梅山庄的眼线。进了城才发现一个问题,他要怎么联络俞星野呢?还去盛元坊吗? 对了,阿植还被他藏在酒窖,昨晚跑了,一天都没有给阿植送吃的。今天早上也没赶得及回来,阿植没有出来当差,大家发现他不在了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2 ,会不会到处找呢?姚溪暮想到这一层,急匆匆的从小厮通行的暗门摸进盛元坊,直奔地下酒窖。 抱开遮掩的稻草,不见阿植的踪影。姚溪暮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转身,背上已经挨了穴道。 “死小子。”金大乘转到他面前,撕下他的面具,往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玉白的面颊顿时绯红一片,姚溪暮疼得吱哇乱叫:“干什么!这样暗算我,你还是人吗?” “果然是你,少主到处找你,真没想到你躲在这里,我这就带你回去交差。” 金大乘“啧”了一声,伸手掸开落在袖子上的泥灰,亲自将姚溪暮扛在肩上,不耐道:“走,这地方脏死了。” 一出酒窖,姚溪暮就被金大乘扔给了另外的仆从,塞到马车里,一直被送到江晚舟的宅子里。 江晚舟不在金陵,宅子里头留着山吹和藤竹二人,金大乘怕两人看守不住,又从癯仙楼调了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洛青。 洛青见到姚溪暮,兴奋不已,扑上去大叫:“楼主,没想到我洛青有生之年还能见你!” 姚溪暮哀嚎了一声:“洛青,我把你当兄弟,你还伙同别人这样对我!” 江晚舟这次是来真的,玄铁做的脚镣连着链子盘成一堆,放在床上。临走之前他特地吩咐了金大乘,因为姚溪暮鬼主意太多,不必容情,逮到了就给他锁上。 可怜姚溪暮被点了穴道,脚上还被上了镣铐,除了躺在床上哪也不能去,连三餐都是别人喂的。 就这样等了两天,江晚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姚溪暮见他带了一身杀气进屋,吓得寒毛直立。周围的人赶紧出了屋子,只留他二人共处一室。 “晚舟哥哥,你别打我……”姚溪暮这些天都在盘算着怎么脱身,绞尽脑汁,认为只有在江晚舟面前装作回心转意,乖一点,不能再跟他对着干了。 这个时候他一见形势不对,赶紧先认怂,一叠声软语叫着:“晚舟哥哥。” 江晚舟虽淡漠,但心里是真喜欢他,被他这么一叫,态度已然软化许多,只是想着这次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故意板着脸道:“说吧,这次你打算怎么认错。” “你先把穴道给我解开。” 穴道甫一解开,姚溪暮便扑进江晚舟的怀中,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江晚舟扳住他的肩膀拉开,厉声道:“我一来你就投怀送抱,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没有。”姚溪暮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十六计里头,只能用这出美人计了,他抬起脸,一脸委屈:“我想通了,我还是跟你好,你别废我的武功,别绑我。”拎起长长的铁链,姚溪暮不满的嘟囔着:“我这样被拴着,就像狗一样。” “哼。”江晚舟冷哼一声,反问:“是谁说过要当我的狗的?” “晚舟哥哥。”姚溪暮撒娇,双手环住江晚舟的腰,脑袋腻在他肩头:“你把这个给我去了吧,我保证听话。”江晚舟将他拉开一点,始终提防着他。 “晚舟哥哥,你接连赶路,身上好多灰尘,我帮你洗澡。” 江晚舟对洗澡没有意见,山吹和藤竹知道他今日会来,早就把热水备好,听了江晚舟吩咐,赶紧抬了木桶和大屏风过来。 脱衣入水之后,江晚舟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姚溪暮不知何时脱光了上身,脸蛋红红的走到桶边。 看着他白白嫩嫩的肩膀胸膛上多出的几处新疤,江晚舟有些心疼,又看见雪白的胸膛上那盈盈两点粉红,心疼变成了血脉贲张,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冷静的问道:“你干什么?” “我帮你搓背,就当赎罪好啦。”姚溪暮掬起江晚舟漂浮在水中的一缕头发,撩到一边,用力的帮他搓背:“力道怎么样?” 江晚舟被他伺弄的很舒服,靠在木桶边缘,闭了眼睛道:“别以为搓个背我就能放过你。” 姚溪暮知道今晚是逃不掉的,心中哀叹不已,听得“哗啦”一声,江晚舟从水中站起。果然,他两腿间的物事已经硬邦邦的膨胀起来。 接着就是被他抱起,抛到床上,裤子被扒掉,臀上一片风凉,疼痛袭来,却是江晚舟毫不留情扇下的巴掌。姚溪暮又羞又怒,躲闪着,却不敢再激怒江晚舟,只得不断求饶:“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啦!你说了要对我好的,怎么还老是打我!”江晚舟看见那雪白的翘臀上已经是鲜红一片,心中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收了手。抱了姚溪暮在怀中,抵着他额头道:“想通了,肯回来了?” 姚溪暮没有回答,只用手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舌送了上去。 过了两天,姚溪暮仍然是很乖,特别是在床上,花样翻新的换着姿势,把江晚舟缠的简直爱他入骨。 到了第三天晚上,因为两人欢爱中不断翻滚,姚溪暮脚上的锁链总是束手束脚,大煞风景,江晚舟便去了姚溪暮的脚镣。 就在这天晚上,姚溪暮又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想骂江总就骂吧,渣的是他,千万不要牵连到我,么么~~ 第70章 姚姚 夜风吹干了面上的眼泪,月光照见姚溪暮面色一片惨白,如同风雨飘摇的心。江晚舟恐怕是真的只需要他听话乖巧的跟在身边,言听计从而已,从来不在乎他的心里想什么,姚溪暮想:明明是他先对不起我,对我欺瞒和利用在先。而后我捉弄他,也不过是让他丢人而已,他竟然能真的这样侮辱我。 为了逃跑,还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去取悦江晚舟,姚溪暮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轻贱。 姚溪暮不去想象如果再一次被江晚舟抓住会如何,趁着夜色,他翻入盛元坊的寻绿苑,千草屋里没有客人,他直接现了身。 “俞星野在哪里?” 姚溪暮头发微乱,气息不稳,衣带系的松松垮垮,就这般模样,也让千草惊了一惊,惊的是艳。她暗中赞了一声俞星野好眼光,一边偏着头问:“你找他怎么会来我这里?” 声音沙甜,一如既往的柔媚。 “别装了。”姚溪暮腰身发软,顺势倚在墙边:“我是从你这里走的,他没有告诉我去哪里找他,只能到你这里来,想必是他安排好的。” “你倒不笨。” “快叫他出来。” “他岂是我想叫就能叫来的?” “那我有事找他怎么办?” “在这里等着吧。” 这次姚溪暮学了乖,不再易容装成任何人,学了他贼猫大哥的本事,在梁上安了家,白天在暗处到处乱窜,晚上回到梁上睡大觉,将自己彻底隐匿。 直到俞星野出现。 这晚千草扶着俞星野踉踉跄跄的进了屋,门一关上,醉眼惺忪的俞星野霎时眼中一片清明,问道:“人呢?” 千草往梁上一瞟,俞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3 星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姚溪暮坐在房梁,双脚垂下,正低头往下看。 两人的眼神对视了。 姚溪暮飞身而下,翩翩然落在他面前。 千草丢下一句:“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在这么说个够。”就识趣的出了屋。 其秀在骨,不在眉眼肌肤。俞星野看到姚溪暮的真容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句话,他一时有些懵,觉得这句话说的对,但又不全对。 姚溪暮的确有一副秀骨,但他的眉睫乌浓,眼神灵秀,肌肤白皙,身形修长,从头到脚,竟无一处不秀美,比俞星野想象中形象还要美好。 饶是俞星野见多了美人,突然见了姚溪暮也愣了一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在这里躲着感觉如何?” 姚溪暮打了一个哈欠,告诉他:“盛元坊的八珍鸡没有旺德福做的好。” “江少主回皖南了,他的心思都会用在找宝藏上,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原来你都知道。”姚溪暮坐进椅子里。 “见到你外公了?”俞星野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随意拿过桌上茶壶,倒满了一杯,递给姚溪暮。 姚溪暮点点头,很诚恳的说了一句:“谢谢你。”沉吟片刻,他接着说:“我外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你不说我也感觉到你的诚意了。”俞星野笑的很温和,看着他的面容:“你让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姚溪暮垂着长长的睫毛,心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能做什么呢?” “接下来,还得让你戴上人-皮-面具。” 姚溪暮不解的看着俞星野,目光澄澈,让俞星野心头一动,他柔声说道:“要委屈你易容成我的贴身侍从,跟着我一阵子,这样才能替我做一些我不便做的事。你愿意吗?” “只要能扳倒俞太师,我都能做。” “好孩子。”俞星野称赞了一声。 这一声称赞却引得姚溪暮不满,反驳道:“看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老是一副四十大几的口吻,我大哥比你还大,他可从来不像你一样。” “好好好,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我已经是你的贴身侍从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你可能还不知道。”俞星野斟酌着柔声道:“我的贴身侍从,也是那种……”他试探的看着姚溪暮,摊手道:“对外要称之为男宠的。” “那……”姚溪暮为难道:“就是做做样子吧?不用发生实质关系吧?” “是做样子,可是要跟我一个房间,也要在同一张床上睡,但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碰你的。”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姚溪暮不以为然,随口道:“又不是大姑娘,还怕别人动手动脚吗?”嘴里这么说,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与江晚舟缠绵的一幕幕,脱口道:“我们在金陵,江少主他们去寻宝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放心,那边只是为了分散我父亲的一些精力而已。”俞星野问:“你很关心江少主。” “没有。”姚溪暮把头一摇,矢口否认,又补了一句:“我关心他干什么。”支着下巴想了想,姚溪暮重新转到刚才的话题:“我师父叫我小胖,要不你就叫我小胖吧。” “小胖?”俞星野看着他纤细修长的身形,失笑道:“这太煞风景了。”灵机一动,他说道:“你姓姚,我就叫你姚姚,你觉得怎么样?” “行吧。” 两人商议之后,让千草悄悄送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厮,姚溪暮便易容成这个小厮,俞星野假装酒后乱性,拿了他泻火,之后又带他回了府中。 姚溪暮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混进了太师府,住进俞星野的屋子,俞星野很宠爱他,跟他形影不离。下人们私下里嚼舌头,说这个姚姚最多也就是清秀而已,比起大公子以前带回来的那是差远了。后院还住着些伶人小倌,哪个不比这个姚姚好看,大公子有了这个姚姚之后,竟然一个都没再疼爱过了。但就大公子一贯的表现,这个姚姚也就是刚得手,新鲜劲儿一过,也就失宠了。 在姚姚失宠前,大家都争着讨好他。姚姚借机恃宠而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俞星野都满足他,如果天上的星星能摘下来,一准儿给他弄到屋里来做灯笼。 俞太师权势滔天,暂时还没有让俞星野接班的打算,俞星野如今只在兵部任了一个闲职,每天去点一个卯,完事后就招猫逗狗四处闲逛。 这日俞星野带了姚溪暮伙同三两个狐朋狗友到平烨湖中的银莲舫,银莲舫原先是落梅山庄的产业,生意红火了之后,金大乘又在城中盘下了原本岌岌可危的盛元坊,眼见盛元坊的摊子越铺越大,金大乘将银莲舫转给了别人打理。因为平烨湖在金陵城边,此处湖光山色,郁郁葱葱,多是富商高官在此置地建宅,居住的人少,不及城中热闹。 银莲舫内专做权贵们的生意,等闲人等是不容易进入的,不像盛元坊那般三教九流来者不拒。舫内有三大头牌,其中是一对姐妹,姐姐叫冰清,妹妹叫玉洁。二人精通音律,歌喉绝妙,在金陵风月场中,只在千草之下。 俞星野搂着姚溪暮坐在首位,对他说:“就我说,冰清玉洁两姐妹唱的小曲儿绝不再你的千草姐姐之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姚溪暮捏了桌上的蜜酥一个个往嘴里送,拍着手道:“好啊,那就唱一个。” “想听什么?” 姚溪暮暗中将身子一扭,企图脱离他怀抱,转身将一块蜜酥塞进俞星野嘴里。站起身,他走到冰清玉洁两姐妹跟前转了一圈,随手拨弄了玉洁怀抱的琵琶,在铮淙声中,他愉快的回头跟俞星野说:“既然有琵琶,那就唱一个《白雪》吧。” “嗬哟,不愧是伺候过千草的人。”俞星野歪在榻上,跟周围几个狐朋狗友说道:“看我这姚姚,真不懂事,一来就让人唱这么曲高和寡的。”他解下玉佩往桌上一拍:“唱!冰清玉洁,让他们见识见识,唱好了,公子我重重有赏。” 姚溪暮没有回俞星野身旁,就在他下首一个位置坐了,双手托腮,看着玉洁低首敛眉试了几个调子,抬头看了冰清一眼,冰清会意,轻启朱唇,声音珠圆玉润,有如林籁泉韵,黄莺出谷。一曲毕了,众人纷纷叫好。俞星野得意洋洋地问姚溪暮:“比之你那千草姐姐如何?”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服了服了!”姚溪暮上前给俞星野斟满了一杯酒:“姚姚敬公子一杯,多谢公子带我过来,这才有幸听得这等仙乐!”俞星野就着他的手将酒饮尽,冲一个锦衣青年道:“阿奇,你不是精通音律吗?前日还跟我吹嘘得了一首琵琶古曲,这个时候还不拿出来。” “正是,正是。”阿奇听了这话,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4 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卷轴来。冰清玉洁连同俞星野一起上前研究起乐谱来,姚溪暮捅了捅俞星野的手臂,表情痛苦的跟他耳语了几句。俞星野嘻嘻一笑,摸摸他的头道:“去吧去吧。”又唤来自己的亲随荣宾,吩咐道:“姚姚肚子痛,要出恭,你陪他去。” 姚溪暮听了这话,怪他说的粗俗,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去不久,就听得外面闹哄哄,不断有人跑过,脚步声噼里啪啦。 “怎么了这是?”俞星野同狐朋狗友们面面相觑,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廊外拐角处挤了一堆人,吵吵嚷嚷闹成一片,俞星野凑上前去,看见劝慰的管事妈妈吓的花容失色,尖叫声四起。 “杀人啦!杀人啦!” 第71章 明天 俞星野仗着自己长得高,不用走近,只将头一仰,便看清前面是怎么回事。 动手的是人俞星野认识,乃督察御史潘年之子潘正卿,此人也是个纨绔子弟,经常流连于烟花场所,欺男霸女惯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此时他一手薅住一个美少年的头发,直往墙上撞,口中嚷着:“思思姑娘是本公子先看中的,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争?”那美少年生的白皙纤细,唇红齿白,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脑袋撞在墙上哼都不哼,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就往潘正卿身上捅。 潘正卿很有一把子力气,瞬间扭过美少年的手臂,下了刀子,反手拎在自己手中,他狞笑着往美少年的胸口刺去。 少年拼命抵住他的手,额头青筋暴起,眼见着刀尖是一寸寸往下落。 “贱人,不就仗着俞星野为你撑腰吗?”潘正卿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不要脸的男宠!” “休要血口喷人。”与俞星野一道的三人跳脚骂道:“此人与俞公子根本不认识!说什么男宠!”几人喝了酒,正是热血上头,念着要给俞星野抱不平,招呼着自己的随从跟班,一拥而上,朝着潘正卿好一通拳打脚踢。美少年看见有了帮手,借机奋力而起,在一片混乱中,捅了潘正卿好几刀。 待众人回过神来,一大滩鲜血从不停抽搐的潘正卿身子底下缓缓漫开,美少年早已经不知踪迹。 事情闹大了,巡查营的护卫逮凶手,俞星野撇的一干二净,众人也能作证,动手的是那个陌生的美少年,并不是俞星野的男宠。刚出恭回来的姚溪暮恢复成了平淡清秀的面容,撅着嘴:“公子,我就是去出恭久了点,怎么回来就成了凶手呢?” “不是你,不是你。”俞星野搂着他安慰,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巡查营的人看见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个个后台了得,也不敢将谁带走。只将银莲舫封锁,四处搜查美少年凶手的踪迹。 回了太师府,俞星野照常跟姚溪暮同塌而眠,宽衣洗漱之后,他屏退侍女,拉过姚溪暮:“你怎么样?” 姚溪暮挥开他的手:“能有什么事?凭我的武功,一招就能杀了他,还不是听你的,装了那么久。”他摸着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这里有点痛。” 俞星野伸手轻轻摸了摸,感觉面具底下凸起一大块:“潘家二傻子是出了名的蛮力,你被他这么一撞,肯定得肿。”他下床翻出药膏,回头对姚溪暮道:“面具卸了,我给你上药。” “没事啦。”姚溪暮抱着衾枕爬到床尾,大模大样的说道:“这点小伤不用紧张,上次被你砍成那样,我都没事。” “上次?”俞星野一愣,忽而反应过来:“哦,你说行刺那回,那时我还不能确定是你,但是我能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嗯。”姚溪暮缩进被子里,点点头,“是没死,只是血流成河。” “是我不对,这就给你赔罪。”俞星野摸索着他人-皮面具的边缘,轻轻揭开,露出一张脸,正是那被全城通缉的美少年的脸。美少年玉白的额头红肿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俞星野用手指蘸了药膏,小心翼翼为他涂在伤处,轻轻按了按,问道:“还痛不痛?” 姚溪暮眨巴着眼睛,突然说道:“我痛不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俞星野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怕你痛啊。”他俯身看着姚溪暮,眼中款款深情:“姚姚,我是真的心疼你呀。” “你走开。”姚溪暮感到很有压迫感,埋头在枕头里,闷声道:“不要把你怜香惜玉的那套嘴脸用到我身上来。”手指摩挲到一旁的□□,重新戴在脸上前,姚溪暮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睛弯弯:“我堂堂铁骨男儿,才不要你心疼。” 俞星野也是一笑,拉过被子,睡在另外一头。 “今天那个事发生之后会怎样?刑部的人会来抓你吗?”姚溪暮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有些睡不着。 “他们不敢,等着看吧。” 床很大,姚溪暮睁着眼看着他面前的帷幔,月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将楼空的花影影影绰绰的印在被子上,是过滤之后的皎洁,暗淡而恍惚。 姚溪暮伸出手,看着影子稀疏的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像是与生俱来的花纹。他想起了小时候,冬天在未消居里留宿,他睡不着,悄悄将帷幔撩开一丝缝,探出身去看那印在窗户上的雪光,在暗香浮动中,认真数着梅枝花影。风飒飒,偶有夜枭哀鸣,他躲进被窝,钻进江晚舟的怀中。江晚舟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间会抬手搂住他,嘴里呢喃几句抱怨的话,又沉沉睡去。 那些日子,为什么会一去不复返了呢? 江晚舟在干什么?他会想我吗? 夜深花睡去,姚溪暮睡不着,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想念江晚舟,想的心酸不已。陈年旧事全部浮到眼前,连第一次见面时江晚舟就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的事也都记起来了。他强迫自己不再想念这个人,他像局外人一样告诉自己:清醒一点吧,他对你不好。你喜欢他和他喜欢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喜欢他是愿意什么都为他做,什么都肯给他。而他喜欢你呢?骂你打你,不想你纠缠他的时候,你连他的家门都进不去。不要你离开的时候,就用铁链子把你拴住。他从来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对你,他甚至都没有把你当人看。 这算是喜欢吗? 所谓的一同长大的情义,就像是一床珠光锦绣的被套,只需一抖便能哗啦哗啦的撒出里头的玻璃渣子来,以前是自己看不见,死活要把玻璃渣子当棉花盖,盖不暖,被扎一身血。愿同尘与灰,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山盟海誓,江晚舟或许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姚溪暮越发觉得不堪,不着痕迹的叹出一口气。 “姚姚,你有心事?”低沉的声音从床的另一头传来,吓了姚溪暮一跳。 “没有。”姚溪暮下意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5 识的拉过被子蒙住头。 “我听到你在叹气。”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俞星野轻声说道:“深夜里不适合回想往事,那样只会让你沉溺于过去,人终究是要为明天活着的。” “俞公子,你从来都不想过去的事吗?” “呵。”俞星野自嘲般轻笑一声:“偶尔也会,可惜逝去的终究不返,回想起来不过徒增烦忧。姚姚,你听我的,闭上眼睛,把脑子放空,任何事情都不要想,等你睁开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 俞星野磁性的声音能让人安定下来,姚溪暮乖乖的照着做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督查御史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天生有残疾,智力低下,四肢萎缩,干瘦的像个鬼。家里所有的心血和希望都倾注在老二身上,可惜老二生于大富之家,长于妇人之手,奶奶亲娘连同姨娘们将他当祖宗一样的宠大。他爹期望于他的德爱礼智、才兼文雅全部落空,至于坑蒙拐骗、吃喝嫖赌他倒是游刃有余。潘年虽恨儿子不成才,但还指望着他能够再大一点懂事之后成家立业,为家族延续香火。不曾想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银莲舫,凶手没找着不说,参与斗殴的几个公子哥花天酒地一概如常,没有一个被抓去受审。 又有人在潘年跟前添油加醋的说了当时情形,说是当时有一个人跟二少爷争姑娘,那个人自己说是俞星野的男宠。二少爷不服,就跟他打起来了,俞星野过来看见,护着男宠,假意说不认识,骂二少爷血口喷人,故意让人围殴二少爷,二少爷寡不敌众,这才被他们生生打死的,巡查营和刑部的人都忌惮俞太师,根本不敢将俞星野收监审问。 潘年听完这番话,眼前一黑,闹得沸反盈天,哭天抢地的面圣进言,把矛头直指俞太师。 这边潘年在宫门外把头磕出血来,求小皇帝给他枉死的小儿做主,那边俞星野正让仆人比了姚溪暮的尺寸,要给他赶制几件更薄的春衫。 桃花早就落了,墙角处新生的青竹笋喝饱了水,一夜之间蹿的老高。暮春的阳光落在姚溪暮的眼中,那双眼像是盈满了春光最后的迷灿。俞星野斜倚在窗边,看着他挑选衣料。 “我要这个、这个。”姚溪暮指着杏黄底团花的一块锦布,眼中发亮:“这个好看,我还要这个。” “都要都要。”俞星野吩咐:“把姚姚看上的都送过去,让做衣服的师傅们快一些,姚姚都没衣服穿了。”他走近姚溪暮,将他垂在颊边的发丝撩开,别在耳后,把话故意说给旁人听:“不过,我倒是喜欢你没衣服穿。” 姚溪暮往旁边移了两步,睨了他一眼,说道:“要是我没衣服穿,你也别想有。” “你就会跟我凶。”俞星野兜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说话。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口,各干各的,事不关己。只有俞星野的亲随荣宾像个傻子一样,紧紧盯着二人。姚溪暮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俞星野察觉了,抬头骂人:“荣宾你瞪那么大两眼珠子盯着姚姚干什么?看你把他吓的,滚出去!” 荣宾依言滚了出去,片刻之后又滚了进来,说道:“公子,太师那边的人来了,请您过去说事。” “姚姚,你在这里等我。”俞星野恋恋不舍的摸摸姚溪暮的脸:“无聊就让他们陪你掷骰子玩,我去去就回来。” 俞星野这一去,是到了晚上掌灯的时间都还没回来。 俞星野去了俞太师的书房,俞太师正在练字,一个姿容娟秀的娈童在一旁替他磨墨理纸,看见俞星野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公子。”俞太师抬头看见俞星野,搁了笔,拍拍娈童的屁股,说道“小巧,出去自己玩一会儿。”娈童悄悄去了,俞太师这才对俞星野招招手,道:“星野,过来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俞太师擅长书法,尤擅长草书,下笔如有风雷,大气磅礴。但俞星野此时看到的纸上却是用小楷写就的半篇《灵飞经》,点画清晰,结字奇巧,不由赞道:“父亲好手笔!” “哈哈哈。”俞太师拿过一旁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兴致颇高:“潘年这个左都御史做不得了,你做的不错。” “孩儿只想为父亲分忧。” 俞太师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的敲了几下,说道:“这几日,你去栖霞山的别墅里住几天,省的留在京中烦恼,玩也玩不痛快。你不要担心我这里,我身边的这几个护卫的功夫都是你一手教的,信得过。” “是。” “把你那个姚姚也一并带过去吧。”俞太师展袖一挥,姿态风流:“要什么都带上,多住几天。” 第72章 人心 那左都御史潘年仗着跟太后娘家有些关系,之前参过俞太师,折子还没递到皇帝手里,就被俞太师给撕了。俞太师早已是看他不顺眼,此番又出了这个事。刑部调查之后呈上的案情是将俞星野撇干净了的,只说是凶手栽赃,不知从哪里抓了一个替死鬼充数,偏又被当时的目击证人认出不是。潘年不依,一口咬定是着俞星野纵容男宠行凶,故意将人隐匿,要求皇帝下旨重新调查,完全是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 别说俞太师在朝堂上跟潘年有些嫌隙,本来他对俞星野很是护短,就算真是俞星野纵容行凶,他都会挡下来,何况这次是俞星野被人栽赃。将俞星野打发去栖霞山,远离金陵的政局中心,就是俞太师私心袒护。 “那是刑部无能,抓不住凶手,竟然想出这般偷天换日的手段。”皇帝不敢得罪太师,只将刑部尚书治了个无能之罪,又临时换上一个叫文易的侍郎顶替了尚书之职,彻查此事。 文侍郎新上任,带着雷霆之势,深挖猛查,一查查到潘年之子潘正卿曾经酒醉,失手杀死过一个舞姬。继续查,查到潘正卿曾纳过一个订了亲的女子为妾,男方是个无权无势的穷秀才,不肯取消婚约,被潘正卿打死了,事后没有报官,只赔钱了事。那个女子入府之后不堪潘正卿虐待,自尽身亡。 而这个美少年的身份,就是这个女子的弟弟。 这下子变成了潘年纵子行凶,欺男霸女,弟弟为姐报仇,天经地义。此事流传到了市井,被说书先生编排成了几十回段子,每天在茶馆酒楼说得口沫横飞。 再查,就查到潘年自己身上了,给儿子赔钱了事,上下打点,出手就是上千两,左都御史的俸禄可没有那么多,这一牵扯又把左都御史收受贿赂的事情爆出来了。 这下子,左都御史潘年告状不成,反被降职查办。 是夕日暮,山中晚烟冉冉升起,姚溪暮枕着山石,躺在栖霞山中一处淙淙的小溪旁,怀中抱了点心盒,悠哉哉地吃着点心。 “到处找你,结果你跑到着来躲清闲。”俞星野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从食盒里捏过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6 一颗蜜渍海棠果,扔在口中。觉得味道很好,就多吃了几颗。 姚溪暮问他:“你也喜欢吃甜的?” “日子太苦,就喜欢吃些甜的补一补。” “胡说。”姚溪暮翻身坐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不信:“你在太师府里锦衣玉食,居然敢说日子苦,谁信啊?” “是啊,说出来我都不信。”俞星野欠起身,侧头偏向姚溪暮说:“金陵那边传来消息了,潘年被降职查办,贬到房岭去了。” “官场上的事我都不懂,感觉比江湖还要复杂。” “江湖和庙堂,都是是非之地,有人的地方就离不开阴谋和算计,只要所做无愧于心……”俞星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道:“无愧于心也是枉然,谁能独善其身?不可能的。” 姚溪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俞星野含笑摸摸姚溪暮的头,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我有时候心中也是气闷得很,现在还好,能跟你说说话。” “我知道这种感觉,心里憋了好多事,说不出来,也无人可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姚溪暮挠挠头,有些困惑,表面上还是镇定的:“我说不上来,我有时候也这样。”他对俞星野还是存了戒心,不愿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俞星野扫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既然你觉得复杂,那我就直说了。皇帝陛下看似懦弱,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不想一直被父亲架空,暗中培植了几个亲信,安插在朝中。这次是咱们配合他,做了一场戏,目的是让原来的刑部尚书下台,换成他的人。潘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丧子之后又被贬黜,定然对我父亲恨之入骨。他之前敢上书弹劾,背地里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只是时机不到,皇帝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次潘年想翻身,只能等待时机了。” “那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个时机。” “会的,很快。” “对了,你怎么知道皇帝培植亲信,还能配合他?” “宫里也有我们的人。” “我们?”姚溪暮下意识的摸摸胸口:“你指的是穹浪教的后人吗?” “是的。” “为什么他们都愿意做这些事呢?” “当初是我母亲殚精竭力,费尽心血安排下来的,当然也有那不听话的后人。”俞星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自指间弹出,又轻巧地落在掌心:“用这个。” “这是什么?” “清灵丹,罂粟的果实中提取的东西,比黑市上能买到的阿芙蓉纯五倍。如果没有定时服用,发坐起来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咬噬,生不如死。” 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那穹浪教的鬼罂粟……” “鬼罂粟的花朵比普通的罂粟更大更美艳,那个地方叫做无忧海。”俞星野笑道:“是一片很美的花海,身在其中,能让人忘记忧愁。” “你去过?” “我没有开启宝藏的钥匙,如何能去?” 姚溪暮有些害怕:“这东西能控制人心,太恐怖了。” “能控制人心的只有人心,不是别的东西。”俞星野平平淡淡的说道:“如何还有更好的办法能扳倒他,我也不想这样。” 天渐渐黑了,姚溪暮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俞星野说道:“你是他亲儿子,我原来以为你要扳倒俞太师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你心里恨他。可我看着他对你很好,怕你留在金陵受牵连,还特意让你来这里散心。但你背后做的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像你这样对自己父亲的,算是不孝喽?” “那如果是你父亲呢?” “我?”姚溪暮沉吟道:“如果我父亲是个坏蛋……”他拧眉,抬头看着俞星野:“自古忠孝两难全,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应该不是很好受的吧?” 俞星野听了这话,哑然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无法跟姚溪暮说起关于父母恩怨的旧事,那些事情太过久远,千头万绪,更夹杂着他不愿回首的过往。太阳的光芒彻底被山岚隐没,天地间阴阳交汇的一刹那,万物幢幢,模糊的夜色中,姚溪暮无法看见俞星野脸上的痛苦与纠结。 姚溪暮不知道俞星野在哪里安排了什么人,在他的原来意识中俞星野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但是在他面前,俞星野永远是言笑晏晏,温和如春风的。 在栖霞山小住了些时日,俞星野带着姚溪暮重新回到了太师府。城里比山上热,睡觉的时候穿的更少了,姚溪暮不肯跟俞星野有肢体接触,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抱了衾枕在地上打了地铺。 俞星野趴在床沿,看着他撩被蹬腿,雪白的肚皮露出一大片。默不作声的将他抱回床上,自己去另外一间房里睡了。 府上开始有传言,说大公子和姚姚分房睡了,姚姚要失宠了。分房睡了两天,俞星野在家里听戏,看到一个小戏子生的可人,当晚就带上了床。 姚姚不依,赌气跟俞星野闹了一架,俞星野直接将他赶回了盛元坊的寻绿苑,姚姚是彻底失了宠。 失宠不失宠倒是小事,有一件令俞太师头疼的大事发生了——一直被扣在金陵的嘉业侯被人救走了。俞太师心烦之际,衡量了利弊,打算把他抓回来。 此事不好声张,只能找江湖中的人来办。 恰巧江晚舟将宝藏一事丢给了白鹤使何四,自己跑到金陵来寻找姚溪暮。他刚到金陵就被俞太师抓了壮丁,让他帮忙将嘉业侯追回来。江晚舟对落梅山庄各分部发了追字令,很快有了消息,嘉业侯被人护送一直往兴州方向去了,落梅山庄分部派出人马去阻拦,因为对方有高手相送,没有阻拦成功。 兴州不远,江晚舟没有派人,亲自过去了,因为他急着处理完这件事接着去找姚溪暮。他带着暗香六合过了兴州,远远要追上嘉业侯的时候,有几个人转而朝他们策马飞奔而来。 这几人个个都蒙着脸,江晚舟盯紧了其中一个,这个人他太熟悉了,身形熟悉,身法也熟悉。 “呛哐”一声,这个人的剑已经出鞘——那是破晓。 这个人就是姚溪暮! 姚溪暮不发一言,招招都直指要害,毫不留情。剑锋极快,如风,姚溪暮也化作了风,从四面八方任何一个地方吹来。 他的武功又有了长进,江晚舟看着他灵动如飞燕的身形,想起他皮肤的温暖柔韧,之前的愤懑恼怒都烟消云散,只想抱他入怀。 很久没见了,江晚舟想他,这些时日江晚舟想了很多。关于姚溪暮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逃离,他反省了自己,承认是自己不好,他平日对人对事一向都称得上公平讲理,奖惩分明的。 唯独对姚溪暮实在是苛刻了些。 当初姚溪暮十三岁时离开山庄,身上没钱,扮成乞丐一路到了金陵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7 。到了金陵也不过是在盛元坊里吃了顿饭,并没有闹的太出格,却被自己一通耳光扇到了鹤唳谷。 年少的自己勃然大怒,无非是不能忍受姚溪暮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擅自离开。可惜,那个时候不懂。 关于俞太师这个事也是自己不对在先,如果一早就跟姚溪暮说明,也许他也不会这么生气了。后来也不该用链子把他锁上,这样太侮辱人了,江晚舟想到如果是自己被人那样对待,一定是要灭他满门的,再喜欢的人也不行。 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姚溪暮面前一次次失控,将从小到大的事情翻来覆去琢磨个透,江晚舟这才渐渐有些明白了——能让他一次次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从来就只有姚溪暮一个人。他不能忍受姚溪暮离开自己。他曾经一次次放开姚溪暮的手,是因为他知道姚溪暮一定会主动牵上来。他想让姚溪暮真正成长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永远伴随左右,生死相候。 没想到这一次姚溪暮真的摔痛了,不肯再跟着自己了,如今他不仅不肯跟着自己,反而是一见面就拔剑相向。 为什么成这样了呢? 就是气自己不肯帮他报仇吗?可话又说回来了,落梅山庄跟俞太师本来就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牺牲山庄的前途,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第73章 伤心的人 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芒,比月光清,比月光冷。 如同江晚舟的心。 看到姚溪暮使出了夸父追日的剑法,江晚舟微微眯眼,下手也不再容情——剑本来就是无情物,既然出剑,那就无法留情。 他催动月影剑气,光华四射。 剑法与内功相辅相成。 落梅山庄的心法梅花三弄非同凡响,暗合天象,内力运行别具一格。江晚舟日日苦练,几乎快要突破最高层的孤标清骨,姚溪暮初时以雷霆之击还能抵挡,只要江晚舟再施展出刺秦剑法中的绝学烈风十四斩,他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姚溪暮敛声闭息,只想竭力抵挡他,拖延时间。 两人交手过无数次,关于对方的招式弱点都了然于胸。姚溪暮从未胜过江晚舟,如此竭尽全力不过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心中不能抑制的泛起悲凉的苦味,从心头蔓延到嘴里。持剑的手开始颤抖,姚溪暮飞身跃起,挑剑疾刺,角度刁钻。江晚舟沉肩翻肘,平淡无奇地一抬手,月影挥出。 这一招正是烈风十四斩当中的第一斩,气势凝重蓬勃,浑若天成。姚溪暮内力远不及江晚舟,好在他也练过刺秦,对于招式十分熟悉,当下拧身退开丈许,不敢硬接。 第二斩第三斩接踵而来,银光耀目,姚溪暮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提剑去迎。剑气相撞,姚溪暮腾空而起,冷月松林,在眼前飞速晃过,而后“通”一声,重重跌落在地。满是冷汗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才勉强不至于被震的剑脱手。 “你输了。”江晚舟终于开口:“让开。” 姚溪暮全身犹如散架,疼痛不已,心中难受苦涩。缓缓站起身,蒙面的布巾已经掉落,他抬起手,轻轻拭去唇边溢出的血迹,仗剑而立,绝不退让:“你非去不可吗?” “我答应了别人。” “那如果我一定不让你去呢?” 江晚舟恼怒而困惑,看着他剧烈运动之后,花瓣一般白里透红的脸蛋,又迷茫起来——这次交手不像平日过招,姚溪暮没有跟自己点到为止地打算,他是要以命相搏,出手就是生死之间。看见姚溪暮如此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江晚舟狂怒的头脑开始犯迷糊,冲口说道: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 冷冰冰的话语刺进姚溪暮的骨髓,痛的麻木了。他将剑尖直指江晚舟,唇角微翘,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轻声道:“来。” 烈风十四斩江晚舟已经使出了前六斩,剑气炫目,他挥出了第七斩,姚溪暮的剑法滞涩,已是秋风落叶。几个回合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两道身影在松间穿行,四野寂静,只有惊飞的夜鸟发出短促而仓惶的鸣叫。 月光疏疏,如雪般从林间缝隙洒下。 一道剑光斜斜劈下,姚溪暮的手臂如同被烈火炙烧般疼痛,他忘记了招式,随心所欲地挥舞着破晓,心中痛不可抑,却偏要哈哈大笑,高呼:“痛快!痛快!” 不顾生死的将内力凝聚在剑招中,他使出了跟江晚舟一样的剑法,烈风十四斩。 风声入松,姚溪暮背靠着一棵巨松,气喘吁吁。忽然,巨松后伸出一只手掌,抵住了姚溪暮的背,一股强大的力量悄无声息的注入他的体内,顺着经脉,汇集到丹田之中。 姚溪暮知道是谁来了,还没来得及震骇讶异,破晓已然劈出。 他和江晚舟同时使出了烈风十四斩中的第十一斩! 真气与剑势合二为一,霸烈迅猛,锋利无匹,犹如沙海狂风,竟将周围的野草连根拔起,混合着碎裂的枝丫四下激射。 江晚舟白衣鼓卷,面色微变,倏然变招。姚溪暮刚才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能够瞬间暴起,使出如此雄浑的真气。这不是他的,江晚舟瞬间明白过来,有高人在他身后暗中运气。江晚舟冷哼一声,剑锋猛然转下横扫,大开大合,毫不退避,每一次交锋都是实打实的硬对硬。 剑身相撞,龇出火花,白箭一般的剑气冲天飞舞。 光凭剑法,姚溪暮不在江晚舟之下,只是他内力不足,故而无法步入人剑合一的地步。他足尖一点,贴在松树树干,背上的内力源源送来,他大喝一声,使出了最后一招。 第十四斩! 这一剑,凛冽锐利胜过之前的任何一剑,剑锋迎风怒斩,雷厉风行,声如狂风般呼啸着,汹涌而至。 所到之处,碎石飞迸,草木横舞。 江晚舟被胸中一窒,气血翻涌,硬生生的朝后高高跃起,纵到数丈开外才停下脚步,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襟已然被划开一道口子,细密的血珠缓缓沁出。 “阁下是谁?为何躲在他人身后装神弄鬼,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你输了。”姚溪暮的声音遥遥传来。 江晚舟哑然笑道:“我认输。”他举起月影,横剑当胸,嘴角挂着冷笑,森然道:“让你身后的人出来,同我一战。” 姚溪暮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似喜似悲的凝视着江晚舟。 远远的,似乎是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的笑声。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这是内力达到了极高境界的人才能发出的传音,类似腹语。 “江少主,嘉业侯此时已经到了征河地界。” 征河地界有齐王的人接应,嘉业侯算是逃出生天了。 江晚舟胸膛起伏,他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8 极少受挫,今日遭遇乃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恼恨交加,他脱口道:“我不管他人怎样,你敢现身与我一战吗?” “江少主何出此言,在下只是不想你失手错杀心中所爱,这才出手相助,没有挑衅的意思。” 几丈开外,江晚舟与姚溪暮遥遥相对,江晚舟脸上闪过复杂惊异的神情,心中窒堵积郁,却无话可说。 趁着江晚舟愣神,一块斗篷兜头裹住了姚溪暮,周围景物急速后退,俞星野将姚溪暮挟在臂弯,御风狂飙,瞬息奔出数十丈。 姚溪暮不知道他何时停下来的,他的脑子迷糊,失魂落魄。 他迷迷蒙蒙的盯着俞星野,喃喃道:“他是……真的要杀我吗?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 俞星野撕开他的衣袖,为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地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纱布紧紧缠住。 姚溪暮不知痛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你喜欢他?” 姚溪暮愣了愣,迟疑着点了头,闭上眼睛往后一仰,倒在床上,说道:“我喜欢他,信任他,也崇拜他,曾经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现在呢?” “现在你看到了。”姚溪暮颓然一笑,感到心力交瘁,心里抽痛起来,一次强烈过一次。他用手抱住头,弓起身子,开始无声的痛哭。压抑而悲戚,令人心疼,姚溪暮抽噎着说道:“俞公子……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丢人……” 俞星野没有走,只是弹灭了房里的灯火。 一个人捂着脸痛哭的时候,是不愿意看到一切的。 只有黑暗能够庇护他。 不知过了多久,姚溪暮的抽噎渐渐平息,他知道俞星野一直没有走,此时他回过神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俞星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如果俞太师发现他追来这里! 姚溪暮抬头惊道:“你怎么能来这里?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终于想起我了,我很高兴。”俞星野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低哑,却无比动听,“你不是江少主的对手,我放心不下,这才赶过来。事前安排的仓促,但我实在是顾不得了。” “俞公子,谢谢你。” “我想要一个谢礼,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 姚溪暮紧张起来,握紧拳头,害怕俞星野问他要一样他给不起的东西。 俞星野察觉到他的紧张,微微一笑:“我没有那么不识趣,你不要害怕。我是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像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还是那个充满活力的翩翩少年。” “第一次见?”姚溪暮勉强笑道:“我想起来了,在盛元坊,你坐在我隔壁,那时候我戴着面具,还是个龅牙,哪来的什么翩翩少年?” “姚姚。”俞星野的手落在他的肩膀:“别难过,像以前我跟你说的那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人总是要为明天活着的。” 明天会怎样呢?姚溪暮不知道,但是明天总会如期而至。 第74章 窃花 姚姚被赶回了寻绿苑,俞星野左右不是滋味,又跑去寻绿苑将人接了回来。在下人们眼中,姚姚再一次得了宠,又对他开始新的一轮巴结讨好。 不过这次俞星野带他回来之后,同他厮混的时候少了,大多时候,都在跟俞太师议事。 嘉业侯跑了,重新伙同齐王沆瀣一气,当初兵符收的也只是他的。朝廷对齐王简直毫无束缚之力,只要嘉业侯没有被扣留在京城,他就完全没了后顾之忧,在北方自行屯田练兵,大张旗鼓的又想造一次反。 俞太师被这些事绊住,时不时要进宫,俞星野这个时候要作为他的贴身护卫,伴随左右,确保他安全无虞。 姚溪暮闲得无聊,就在金陵瞎逛,逛到了李晖茂藏面具的地方。往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根底下一掏,将杂草碎土一一刨开,再将堵住洞口的大青石挖出来,露出黑幽幽的洞口。 一只鼹鼠吱吱吱惊叫着,从姚溪暮的身旁飞蹿而去,姚溪暮没有理会,小心翼翼地从洞里取出一个粗陶烧制的方盒。 打开方盒,里面的□□已经被取走,留下一句话:“大哥于八珍玉食之上等候。” 姚溪暮一见就笑了,李晖茂来了,一来就跑到盛元坊的厨房偷美食。他不假思索,按原样放好盒子,直接去了盛元坊的厨房梁上等候李晖茂。 到了晚饭时分,李晖茂来了。 他打着哈欠,捞了一只白斩鸡,盘腿在梁上,啃的正香。冷不防被扯去一只鸡腿,李晖茂偏头一看,姚溪暮笑眯眯的将鸡腿塞进了自己嘴里。叼着鸡腿,往李晖茂手里递了一壶酒,酒是桑落酒,酒质醇甜,入口绵长。李晖茂吃一口肉,喝一口酒,接连不断,不多时就将一整只鸡啃的只剩骨架。 探头瞥见厨子揭开锅,正歪着身子跟人说话,李晖茂趁机将鸡骨头全扔到锅里,神不知鬼不觉。将油乎乎的手指往梁上蹭了蹭,这还不够,往身上蹭干净了,李晖茂拉过姚溪暮,轻声道:“走。” 这一次,李晖茂住在了城西楚国公的私人花园里,藏身在一处阁楼。 “这地方不错。”李晖茂带着姚溪暮在花园中逛来逛去,草木丰茂,一树石榴开满了火红的花朵,如同一簇簇火焰燃烧在枝头。两人一跃,跳到石榴树枝繁叶茂的树顶。坐在粗壮的枝丫上,几只被惊的灰喜鹊绕着两人吱吱喳喳吵闹一阵,却无法将入侵者赶走,唯有含愤振翅高飞。 “我也觉得不错。”姚溪暮表示赞同:“夏天到了么,这里人少,凉快。” 李晖茂想到什么,冲姚溪暮说了一句:“等着,我得去做一件事。”拍拍姚溪暮的头,“我去去就来,你别走啊。” “大哥,你去干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李晖茂挥挥手,表示不用,几番跳跃挪腾,身影消失在枝叶间。 姚溪暮以手为枕,躺在枝丫上,跟着花叶随风起伏,天光云影变幻,天际隐没了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天空深蓝,长庚星升起来了,星河流转。 天空变成一块沾满了碎玻璃的蓝色绒布。 绒布会是暖的吗? 姚溪暮痴痴的想着。 枝叶颤动,他翻身坐起,看到李晖茂肩上扛着一只口袋,姚溪暮问道:“大哥,你又去偷了人家的什么东西?” “海棠,送你了。” 李晖茂将袋子抖开,姚溪暮探头一看,果真是满袋娇柔红艳的海棠花朵。 “你偷这个来干嘛?”姚溪暮迟疑地接过袋子:“海棠果还能拿来酿酒,花有毒啊,不能吃的。” “这家人有个小姐住在花园的后头院子,极爱海棠,去年雨后惋惜,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今年我赶在雨前收了这一树海棠花,不知她又会吟出什么来。”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99 “大哥你真是的。”姚溪暮扎好袋子,跃下树梢,仰头说道:“那个小姐肯定难过死了,万一因此病了怎么办?” “不会。”李晖茂不以为然,从枝叶间探下脑袋:“一树海棠而已,今年没了明年还有。” “对了。”李晖茂跳到姚溪暮身边:“弟弟,我那边的事处理完了,怕你在金陵没人照应,赶紧过来了。怎么样?现在你的事有头绪了吗?” “有。”姚溪暮对他知无不言,正愁无人商量,将自己遇到俞星野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不过他牢记着俞星野的嘱托,并没有向李晖茂透露关于穹浪教的任何信息。 “他虽然是俞太师的亲生儿子,但一直在谋划着如何让俞太师倒台,俯首认罪,彻底洗清被冤的大臣们身上的罪名。” “竟有这等奇事?”李晖茂大惊:“他同俞太师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他娘是谁?” “我外公说是有的,但是具体不知。我也不知道他娘是谁,他十岁前就没娘了,他娘的死估计跟俞太师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吧。”李晖茂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忖道:“那我从竺怀今那里偷来的东西倒是有用了?” “什么东西? 李晖茂脸上满是桀骜的神色,嘿然道:“我说那时他为何将我关到天仙湖底去,原来是以为我看了他这个秘密。”他从怀中掏出一小支皮筒,里面是一张卷轴。 “这是什么?”姚溪暮凑上去瞧。 “这上头是俞太师吩咐竺怀今去做的事,盖了印的。” 四下黑暗,看不清卷轴上的内容,李晖茂小心翼翼地封好,交给姚溪暮:“你拿着吧。”他看着姚溪暮低着头将皮筒塞进怀中,想起几年前初遇,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便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发现他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于是李晖茂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摸了自己的脑袋。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他不烧了,还要留着?” “竺怀今那个人很谨慎,什么来往的书信都留着,以防万一。” “你在灵犀塘来来去去的,还烧房子,都没有再遇到阵法吗?” “没有啊,竺怀今本人其实是不会什么厉害阵法的。我估摸着你上次遇到的是他请来的高人帮忙布下的,不是他自己。他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至少都不能困住我。” “我明白了。”姚溪暮点点头。 “大哥如今就住在金陵不走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留个消息在这棵石榴树上。”李晖茂指指树顶:“上头,原来那个地方不用了。” “好。”姚溪暮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很感动,冲着李晖茂撒起娇来:“大哥,幸好我还有你。” “大哥不帮你谁帮你?”李晖茂还是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叮嘱道:“不过,我总感觉那个俞星野不是什么好鸟,你也不要万事都依托于他,自己多长点心眼。” “嗯。” 姚溪暮眨巴着眼睛,含笑望着他。 “好了。”李晖茂大而化之的一摆手:“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姚溪暮客气了一番,拗不过李晖茂,被送到了一家赌场,躲在暗处,姚溪暮小声说道:“大哥,你回去吧,我要假装刚才一直在这里。” “不回去了。”李晖茂动了动脖子,看着前方跃跃欲试:“来都来了,我进去玩玩。” 俞星野的亲随荣宾来接的姚溪暮回去,坐在马车里,姚溪暮听见齐整统一的兵甲声,撩开帘子一看。 卫兵出动,像是在封锁全城。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荣宾。 荣宾骑在马上,扫了他一眼,不太想搭理,淡淡道:“自己回家问公子去。” “嘿。”姚溪暮趴在车窗上,被他的态度激起几分兴致,不由得想笑:“你就这样跟我说话?不怕我回去在公子面前告你的状?” 荣宾不紧不慢地骑马跟着马车,不再看他。 姚溪暮打量着荣宾,发现这人方脸浓眉,平日里只觉得正直,现在一看简直有些傻里傻气。他嘿嘿笑了两声,浑然不觉自己的笑声也十分傻气。 “荣小哥。”姚溪暮继续逗他:“你知道的,公子现在最疼我的,我回去告他,你说你会不会挨板子?” 荣宾一言不发,八风不动。姚溪暮说的兴起,把自己也逗乐了,一路嘻嘻哈哈哈不停。 到了太师府,他嘻嘻哈哈的进了俞星野的院子,前脚进去,俞星野后脚就跟了进来,顺势搂住他的肩膀,问道:“什么事情高兴成这样?老远就听你笑。” “没什么。”姚溪暮眼波流转,落在俞星野身上,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我跟荣小哥开玩笑呢。” “荣宾?”俞星野回头一看,荣宾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随即斥道:“去去去,没看见我跟姚姚要说悄悄话了吗?这么没眼力价儿。” 进了屋,姚溪暮捞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将一壶用梅蕊雪水泡的芽尖喝的精光。咂咂嘴,觉得解了渴,他转头跟俞星野说话。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卫兵出动,也不像是巡查营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抓人。”俞星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他坐到姚溪暮面前,一贯态度温和:“今天很高兴?” “今天手气好,掷骰子赢了几百两。” 两人借着掷骰子的话头,交流一番赌钱经验,说到兴头上,俞星野的赌瘾被勾了出来,恨不得就此出门赌钱。姚溪暮不让他出门,叫来两个婢女,四人摆了一桌叶子戏,玩到四更天,这才各自歇下。 第75章 别处生活 姚溪暮说是怕热,不肯再跟俞星野同榻,非要睡外间耳房中的小榻上。俞星野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不免失笑:“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姚溪暮有些尴尬,他年轻气盛,清晨总会bo起。他也久未跟人亲近过,积攒颇多,有时候夜半春-梦,醒来亵裤里湿黏黏的,让他面红耳赤。他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江晚舟,身体却控制不住,也不知道在那些羞人的梦里,他情不自禁的叫过什么,说过什么。 这些隐秘的私事,他不愿意让俞星野知道。 天冷时还能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头,勉强遮掩。现在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盖着薄薄的丝被已是勉强,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不是有病吗?再说睡着了之后的事,本来就是无法控制的,姚溪暮爱骑着被子睡,有一次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抱着被子,而是抱着俞星野的脚丫子,自己的右腿则搁在了俞星野的肚子上,自那以后,他就打死不愿意跟俞星野同榻了。 “就是太热了。”姚溪暮垂下眼帘,欲盖弥彰,抱起枕头就往外走。 “对了。”扔下枕头,他又哒哒哒的跑回来,撩开床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0 帐,冲俞星野道:“我大哥来金陵了。”他爬上床,盘腿跟俞星野细说,俞星野倚在床头,看着姚溪暮雪白修长的胳膊腿儿,心里没来由的犯了两声突突。 直到姚溪暮捏着卷轴在他面前展开了,俞星野敛住心神,从床头的暗屉里翻出一枚夜明珠,就着光看了。 上面写着让竺怀今将西楚质子藏匿,重新派一个替身还回西楚。字迹是俞太师亲笔无疑,下面还盖着他的印章。 “这封密信是父亲写给竺怀今的,连我都不知道何时写的。” 姚溪暮得意洋洋:“那是很重要的罪证咯。” “是,很重要。”俞星野郑重的将皮筒收好,赞道:“干的好。” “我就知道!” 姚溪暮双腿曲起,手肘支在膝盖上,那神情好像孩子刚做了一件好事情,朝着大人讨要奖励一般,俞星野情不自禁地探身摸了一把他的脸,这还不够,他鬼使神差的揭下了姚溪暮的面具。 姚溪暮惊慌失措,伸手去抢,俞星野已经顺手将面具扔到一边。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映照在姚溪暮的面容上,皎洁而明丽,小扇子般的睫毛在脸颊处落下深深的阴影。他有些气恼,语气不自觉带了埋怨:“干什么呢?” 俞星野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嫣红的嘴唇,久未有波澜的心中泛起涟漪,隐隐期盼起人世间关于幸福的传说来,直到看的心中生出了无边怅惘,才移开目光,将夜明珠装回抽屉内。帐中恢复了黑暗,在黑暗中,俞星野试探着要拉过姚溪暮的手,姚溪暮不自在的往后一躲,开口道:“你把面具还给我。” “没人的时候就让你的脸透透气,这个面具戴久了,脸上会长疙瘩。” “疙瘩?”姚溪暮一惊,很仔细的摸索了自己的脸,果然在眉梢处摸到一颗小小的凸起物。 “还真有。”姚溪暮摸了摸,觉得不痛不痒,虽然心里介意,但他不肯表露出来,很平静地说了一句:“长就长吧,反正我也不靠脸吃饭,无所谓的。”他朝着俞星野那边爬去,摸到了面具,小心的戴在脸上。撩开床帐,他没忘回头跟俞星野告别:“俞公子,你慢慢睡,我过去了。” 俞星野感觉他逃离的太明显,有些不快,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又认为自己不该跟他过多计较。 “唉。”他又笑又气的叹出一口气来,骂道:“姚姚,你老是这样,非把我憋出毛病不可。”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姚溪暮双脚踩在地上,眨眨眼睛,样子十分无辜纯良。 “是没关系。”俞星野无奈的摆摆手,“你快去睡吧。” 俞星野更忙了,整天不见人影,这意味着俞太师也忙得脚不沾地。姚溪暮没得闲着,他忙着做出玩闹的样子,暗地里为俞星野传递了很多消息。 他现在已经大致掌握了穹浪教的旧人重新建立的消息网,他们以各种身份蛰伏在金陵的各处,上至皇宫,下至菜市。结构紧密,次序井然,有一套严密的消息传递路数。其中,千草是作为消息流通的枢纽,被安排在了盛元坊。 “要不是师父,我怕是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千草抿嘴一笑,酒窝深深,她端详了姚溪暮,将自己眼前的那碗冰镇酸梅汤推给了他,道:“陆公子的母亲就是我的师父。” 穹浪教的旧人私下谈及俞星野时,都称他陆公子——在被俞太师认成义子之前,他一直随他母亲姓陆。 姚溪暮埋头哧溜哧溜的喝着酸梅汤,只用两只眼睛瞟着千草,含糊问道:“你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千草妖冶的眼中露出了怀念而崇拜的光芒,然而光芒又迅速的黯淡了下去,她微微一笑:“她很好很好,是个强大而温柔的人。” 姚溪暮撇撇嘴,十分不赞同,温柔的人会让人服下清灵丸吗?服下之后如果没有按时服用,那简直生不如死。 姚溪暮已经见识过清灵丸的可怕,那次是千草走不开,拜托姚溪暮把清灵丸给一个人送去。那人是太学院的一个学生,生的端正标志。但是姚溪暮看到他的时候,他状如疯魔一般将头往墙上撞,全身颤抖,抽搐着吐着星星点点的白沫。 姚溪暮从梁上跃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看到他,也不问是谁,直接破口大骂,用词之恶毒下流是姚溪暮从来没有听过的,骂了几句,他开始翻着白眼,捂住头□□。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出来的嘶吼——声音本身已经很轻,但是能让人轻易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与绝望。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嘶吼,都会全身颤抖,如同站在寒冰天,又如同被炙烤于毒火之上。 全身无一处地方不痛,痛入骨髓,到了极致。 他朝着姚溪暮伸出手,面容扭曲,泣涕横流,额上的青筋暴起。身体不听使唤的痉挛、扭曲、挣扎,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给我……”他跪在地上,哐哐哐的朝着姚溪暮磕头:“给我啊……” 姚溪暮将清灵丸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还认得清灵丸,如同干渴濒死的人见到了甘甜的泉水。服下去的一刹那,姚溪暮看见了他唇边泛起的微笑。 那是沉淀了绝望与痛苦之后,纯粹的愉悦。 也是那个时候,姚溪暮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得到穹浪教的宝藏——有了无忧海的鬼罂粟,就掌握了欲望的本身,也就有了能直接控制人心的本钱。 “不。”俞星野仍然告诉他:“能控制人心的,只有人心。” 姚溪暮不解。 “若是真的不甘受制,还有一死。”俞星野慢条斯理,声音磁性:“人总是是擅长于给自己找借口的。” 姚溪暮担心着江晚舟,问道:“你不会让落梅山庄找到宝藏的,是不是?” “是啊,再这么下去,父亲就要起疑心了。”俞星野想了想:“朝中局势变动,应该加快速度了。” 俞星野单手背在身后,浅褐色的常服一尘不染,庭中盛开的八仙花,如同粉紫浅红的绣球。五指向内弯曲,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似乎受到了愁绪的困扰。 “姚姚。”俞星野弯腰看着他,一缕鬓发从他的额角垂下:“如果你担心江少主今后被牵扯进来,可以去跟金大乘报个信。” “我可以吗?”姚溪暮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出清澈灵动的光芒,流水一般滑过俞星野的脸:“该怎么说呢?” “他是个聪明人,这些时日大概也看出了端倪,提点一句便可,不能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告之。” “这个我知道!”姚溪暮跳起来,很认真的跟他鞠躬行礼:“俞公子,多谢你!” “不必客气,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他网开一面。”俞星野看着他喜形于色,没来由的泛起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1 一阵失落,想问他心中是不是还喜欢着江晚舟,又觉得自己这是明知故问,自讨没趣。他在心中苦笑:不是又怎样?你能给他什么呢? 俞星野很想给他什么,但是在心中翻来覆去的掂量了许久,仍然觉得拿不出手。姚溪暮不信任也不需要,如此便是最好,俞星野深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不希望姚溪暮跟着一起沉沦。 若不是姚溪暮要为父母复仇,俞星野根本不会让他牵扯进来,更不会告知关于穹浪教的一切。 第76章 打算 姚溪暮原本打算给金大乘写信告知,后来又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自己亲自跟他说。他怕见了金大乘之后,又被扣住,无法脱身。于是请了李晖茂来做保镖,他跟李晖茂说:“大哥,我现在的武功跟金大乘已经相差无几,只是他几番暗算我,让我防不胜防,一旦你发现有什么苗头不对,要及时来救我啊。” 李晖茂深感莫名其妙:“你找他干什么?” “我要跟他说事。”姚溪暮有些烦恼,从兜里掏出几颗糖豆,放在嘴里咬的嘎吱作响。李晖茂从他手里拿过几颗,扔到嘴里。 在嘎吱作响中,李晖茂慢悠悠的问:“是关于那个江少主的吧?” 姚溪暮不敢多说,垂下眼帘搓着手指,默然无语的点了头。 “别去了。”李晖茂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我去帮你当说客,上次那个江少主跟你打架,你浑身是血倒在路边,要不是被我捡到,不知会怎样。你跟他趁早把关系撇干净,以后也没必要为他那落梅山庄做什么了。” “我知道……”姚溪暮盯着地面,低声说:“我知道的,我跟他……关系已经撇干净了的。只是我八岁之后没有了家,在落梅山庄里头长大,对我而言,那里跟家也没什么区别了。这次之后,俞太师彻底倒台,我是怕落梅山庄受到牵连,趁早告诉他们,也有个防备。” “哦?你们已经计划好了?”李晖茂最近快要闲出屁来,十分想要去蹚一趟浑水,此刻跃跃欲试:“有没有让大哥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有的。”姚溪暮抬头面向了李晖茂:“等我去见了金大乘,我就告诉你。” “你为什么非要见他呢?”李晖茂对他的自欺欺人感到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要说的,还不如直接跟那个江少主说,他来金陵了,躲在宅子里头闭门练武。” “他来金陵了?”姚溪暮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晖茂哑然失笑:“我一个贼猫,成天没事东逛西逛,他回来正好被我撞见了。”勾住姚溪暮的脖子,亲亲热热的跟他说道:“现在各方势力暗潮涌动,金陵这么热闹,多有趣啊,他能不来吗?” 姚溪暮暗中嘀咕:“才不是,江晚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江晚舟来到金陵,是来找姚溪暮的。 他后悔极了,没有姚溪暮的这些日子他又想了很多,达到了三省吾身的地步:一省为什么自己要对姚溪暮那么凶?二省为什么明明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三省姚溪暮跟自己好的时候,为什么不珍惜? 他吩咐翟向笛,动用一切手段,查找姚溪暮的消息。他真心实意的悔过了,认为自己以前确实是太不为姚溪暮考虑了。又想:他比我小,不懂事是正常的,我不应该跟他一般见识。很多时候我该跟他讲道理的,而不是把他逼得那么狠。 午夜梦回他总是梦见那天他自己在松林中跟姚溪暮说:“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姚溪暮脸上带着笑,回了一句:“来”。梦里头的姚溪暮被自己一剑穿了胸,鲜血从他心口处的窟窿里汩汩而出。姚溪暮浑然不觉,站在自己面前,依旧带着甜蜜的笑容,一声声叫着:“晚舟哥哥。”他伸手蘸了胸前的鲜血,非要喂到自己的唇边,不停地说道:“甜的!我的血是甜的,你尝尝!就尝一口!” 江晚舟不敢尝,仓皇逃出梦境,懊恼的抱住头。 “我怎么能对他说这样的话?我疯了吗?”他喃喃自语:“他伤心了,不会回来了。如果我好好跟他赔个不是呢?可要是他还是不愿意,我怎么办呢?” 眉楼查不出姚溪暮的动向,他们布下的眼线好像被另外一个强大的信息网遮掩了。没有办法,只能估摸着姚溪暮可能会去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师府。 太师府固若金汤,外面的力量几乎渗透不进去,打探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重要的打探不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倒是能打探出来。比如俞太师最近又收了几个娈宠,俞星野最近爱去哪家青楼赌场,看上了谁,都能知道。 翟向笛将新进府中的的人逐一跟踪排查过,没发现什么问题。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好,要是姚溪暮真的跑去当了人家的娈宠,江晚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金大乘给了翟向笛一个可靠的消息——曾经姚溪暮易容成盛元坊的一个小厮,被俞星野认出来了,两人共度过一宵。俞大公子何许人也,他看上的人,谁能躲得开?跟姚溪暮这一宵不会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也许姚溪暮破罐子破摔,想着跟少主撕破脸了,又想借俞星野报仇,挑拨俞太师跟俞星野的关系,跑去当了貂蝉呢? 姚溪暮有没有貂蝉的本事另说,但如果他混进了太师府,那倒真的是棘手了。 翟向笛十分烦恼,跟金大乘商量好,决定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瞒住,不能告诉江晚舟。 如今两人面对江晚舟,就忠臣如同面对被妖妃蛊惑,快要不思江山社稷的皇帝。 姚溪暮不知道江晚舟一直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给自己赔不是,听到李晖茂说江晚舟就在金陵,心里激荡了一番,但更多的是发憷,不敢也不愿见他。 他要杀我呢。姚溪暮怯怯的想:如果那天不是俞公子在,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即使不杀我,他应该也会废掉我的武功吧。 冰冷的月光、冰冷的眼神、卧室的床铺、洗澡的木桶,以及盘成一堆的铁链和脚镣,一一浮现在姚溪暮的眼前,他脸色一阵阵发白,认为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能够再自投罗网,坚决不能跟江晚舟见面。 金大乘那边也最好不要亲自去见了。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姚溪暮恹恹的想着:告诉师父就完了。 无可奈何之际,他最终求助了李晖茂:“大哥,你跟金大乘很熟是不是?” “认识。”李晖茂点点头:“你让我去带个话是可以的。” “那就帮我带一句话,这么说:‘俞太师是迟早要倒台的,不要再指望他了’。” “就这句?”李晖茂狐疑的看着他,没有料到如此直白。 “就这样说吧。”姚溪暮的心思没有在他身上,眼神飘忽不定,跟李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2 晖茂道了别。 两日后他又来找了李晖茂,拜托他去做一件事。 姚溪暮样子很急,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对李晖茂说:“大哥,俞太师给竺怀今写的那个密信你看过吧?” “看过。”李晖茂伸手在树上揪下一只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下去。桃子的味道很甜,他将手里的递给姚溪暮,连声赞道:“吃吧,这个很甜。” 姚溪暮接过桃子,看着他又从树上揪下一只,说道:“那上面写着让竺怀今找一个人冒充西楚质子,把假的送回西楚去,真的质子呢?” 桃子肉占满了李晖茂的口腔,艰难的转动舌头,说的唏哩呼噜:“真正的那个,应该是被藏起来了。” “会在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晖茂咽下桃肉,茫茫然:“我烧了竺怀今的老巢,专门跑去金陵来找他,看他会气成什么样。结果路上走岔了,没有碰面,后来我又去了一次灵犀塘,他正好又出门了,里面大兴土木,正在重建。我趁乱把那地方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了很多东西,不过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这封密信是缝在一件衣服的内层里子的,我想着也许有用,就留下了。之后我又抓了几个喽啰来问,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惦记着你在金陵,就没有再去寻他,匆匆赶了回来。都没看到他什么样子,多可惜啊。” “大哥。”姚溪暮脑筋转了一圈,用肩膀撞撞他:“你要看他还不容易,逼出竺怀今,就靠你这一招了!” “说吧,要我怎么做?” 姚溪暮贴近李晖茂的耳朵,嘁嘁喳喳说了一串。 李晖茂偏过头盯着他,啃着桃子含糊说道:“这鬼头鬼脑的歪主意,也就是你这个鬼灵精才想得出来。” “算是大哥你帮我的。”姚溪暮跑到李晖茂身后,殷勤的给他捏肩膀,探头问:“好不好?” “好啊,我答应你。”李晖茂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正好无聊,我就给他来一个风起云涌!” 李晖茂临走前,姚溪暮特意送了他两只烟熏猪耳朵,一只酱鸭子,都是金陵老字号旺德福家的招牌,是姚溪暮最爱吃的。他觉得好,一定要李晖茂带在路上吃,李晖茂嫌两只猪耳朵蒲扇一样不好带,就塞回一只在他手上:“我吃不了那么多,你留着吃。” 姚溪暮推辞不得,只得将猪耳朵拎回了太师府,他径直去了厨房,将猪耳朵切丝,就着现有的食材,又做了另外几样菜。 姚姚大显手艺,让俞星野十分感动,将他做出来的菜肴吃得干干净净,还大肆赞赏。府里的下人又传开了,说容貌仅仅是平淡清秀的姚姚原来还有一手绝活,是靠留住大公子的胃留住了大公子的心。 府中其他娈宠听说了,纷纷跑去厨房,想要偷学一两门做菜的手艺。厨房被他们一干闲杂人等搞得乌烟瘴气,令主厨大师傅烦不胜烦。 府中除了大师傅烦不胜烦,还有一个烦不胜烦的人,那就是俞太师。 第77章 谢礼 先前皇帝听话乖巧,什么事都由俞太师说了算,如今渐渐显现出羽翼渐丰的阵势来。俞太师只将他当作一个甜蜜的小玩意儿,向来不把他放在眼中,却不道他不声不响的剪去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换成了自己的人。朝中也有要大换血的势头,竟然有人在上朝的时候公然跟俞太师叫板了。 俞太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就是皇帝的指令。 更气人的是,皇帝再也不私下召见他了,君臣二人再也没有过耳鬓厮磨的亲密时光了。 俞太师将一个眉目与皇帝略似的少年丢至榻上,粗鲁□□了一番,一直紧紧盯着他泛着泪光的眼睛,想象是在干着那至高无上的小皇帝。 然而他终究不是,俞太师将光着屁-股的小娈童抱在怀中,心里想着,谁也无法取代小皇帝,小皇帝本身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但不同的是,他象征着皇权、江山、天下。 干了小皇帝,就等于是干了他的皇权江山。 是万人之上的之上。 俞太师喜欢这样的高处,也随时提防着跌下来。一旦跌下就是粉身碎骨,不怕粉身碎骨的,只有石灰。俞太师家大业大,他是想清楚了的,即使有朝一日不能掌权,也必须要全身而退,他要将半生所挣的基业都交到俞星野的手上。 所以即使知道皇帝已经存了要清算自己的心思,俞太师还是不甘心放弃仕途,他还没有老,正是作妖的好时候。 他跟自己的几个门生党羽商量了一番,又询问了俞星野的意思,想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权宜之计。 辞官退休。 皇帝不同意他辞官,俞太师又称病告假,连续几天没有上朝,皇帝倒是准了,顺便御赐了一堆补药,外带一个御医。俞太师闹着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把御医指挥的团团转。御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敢得罪俞太师,知道他是装的,还是顺了他的意思,在皇帝面前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说俞太师年纪大了,身体是有点问题,需要好好休养。 从此俞太师不再上朝,躲在家里饴花弄草,招猫逗狗。 天气越发酷热,姚溪暮搬出了俞星野的屋子,住进一处临水的居所。俞星野特意叮嘱他:“出去要走门,千万不要以为这里僻静就没人管了。” 姚溪暮知道太师府中戒备森严,进出都很谨慎,还带着俞星野指派来伺候他的小厮。 俞星野仍然不放心,多嘴道:“也不要乱走,特别是前面那处廊桥。”他遥指横在水上的廊桥,脸色凝重:“没事不要过去。” “有鬼吗?”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 “鬼倒是没有。”俞星野失笑,并没有对他隐瞒:“那处有密道,如果你常在那边走来走去,会被误认为是打探密道的。” “密道?通向哪里的?” “外面。” 姚溪暮朝着俞星野翻了一个白眼,认为他说了还不如不说,俞星野揉揉他的脑袋:“你听我的话,真的不要去。” “我听话。”姚溪暮无精打采的回答了他,把尾调拖得老长:“不去——” 晚上俞星野仍然来他的居所留宿,借口是此处凉快。姚溪暮不乐意,而且表现的很明显,因为这个地方较偏,不像前面耳目众多。他没有顾忌,对俞星野说出的话就不太动听了:“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干嘛还要过来呢?” 俞星野装傻充愣:“你要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你明明知道。”姚溪暮轻轻跃上屋檐,取出藏在那里的破晓,小心擦拭剑鞘上的灰尘,他睨着俞星野:“同是男人,我太了解了。咱俩又不是真的,你要实在是憋得慌,就到别人那里去吧,干嘛巴巴的往我这里跑?” “噗。”俞星野笑了一声,坐在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3 廊下的木质地板上,腿太长了,只能无辜的曲起:“我是不是憋得慌,你倒是很清楚。” “这个……”姚溪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是男人,怎么不清楚?” “那你是不是也憋得慌?” 姚溪暮被他说中心事,红了脸,脸被面具遮着,看不见,但是发红的耳朵可耻的暴露了他。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姚溪暮将破晓擦拭干净,跃到檐下重新藏好。倒挂着身子,头发长长的倒垂在俞星野面前,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何况我一点也不憋。” “那你敢不敢让我检查一下?” “才不要。”姚溪暮伸出手指往下眼皮一拉,将白眼翻得风生水起。 俞星野看他一派孩子气,可爱的紧,想要伸手逮他。姚溪暮猛然收身,蹿上房顶,俞星野身法太快了,跟他这种人是没办法追逐玩闹的,闹不起来——姚溪暮跟本没有看清他是如何上来的,人就被裹进了他的怀中。 屋顶大半被树影浓阴遮蔽,俞星野背靠着挨近房顶的树干,抱着姚溪暮不放开。姚溪暮在这片绿荫中,看见俞星野的眉毛眼睛被印成了一片深绿,但是他长得好看,眉目绿一点也不影响,反正也不是头上绿了。姚溪暮胡思乱想着,心里发慌,瞪大眼睛推拒着俞星野,表面上强装镇定,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武功怎么会这么好?” “天赋异禀,勤学苦练。”俞星野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姚溪暮抱的更紧。 姚溪暮扭动着:“两个大男人这样搂搂抱抱干什么,热死了,你快放开我。” 耳边乱蝉嘶鸣,俞星野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看尽平原缅缈,山河浩荡。 “姚姚。”俞星野确实很热,他的头上出了汗,情绪激动起来,不能控制:“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从来都视死如归……” 姚溪暮听出意思来了,骤然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恶声恶气的说着玩笑话:“我只答应了你做戏来着,别的不想听。” 俞星野微微松开怀抱,姚溪暮赶紧溜出来,顺着树干,爬上了枝丫,坐在粗壮的树杈上,他这才扭头凝视了俞星野,将话头岔开:“我偷鸡摸狗撒谎骗人,也不是什么好孩子,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视死如归,活着多好啊。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活着当然好……”俞星野没滋没味的接了一句话:“我当然也想好好活着。”他盘腿在屋顶坐下了,拿眼瞄着姚溪暮,沉默良久。过了好一阵,他问:“姚姚,此事一了,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啊。”姚溪暮摇摇头,在凉风习习中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一脸茫然:“你呢?” “完了你得谢我。”俞星野提醒他:“我帮你做了多少事?你自己想想应该拿什么谢我?” “哎呀。”姚溪暮笑起来,摇着树枝哗啦啦响,将细碎的阳光筛了下来,金粉一般在他眼角眉间摇晃:“确实应该谢你,你说吧,只要我办的到的。” “我现在不说是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俞星野神情类似肃穆:“你一定办得到,行吗?” 姚溪暮悄悄叹了一口气,垂着头,嗫嚅着说道:“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要找我呢?” “哪里有那么多人?”俞星野直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在这个世上,还会认骨术的,只有你我而已。从这一点来说,我们才是相依为命的旧人。”他带了一点感慨:“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了有多久。” 姚溪暮越发困惑:“你到底是谁呀?” “跟你一样,穹浪教的后人。” “右护法的?” “不是。”俞星野伸手在他身旁的树枝拍了一记,新鲜的绿叶纷纷落下了枝头:“这个不重要。” 姚溪暮紧紧抓着粗壮的枝丫,生怕被他使力颠下去。 若说江晚舟目如深潭,心思似海,那是表面上能看出来的。可俞星野真是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是怎样的人,他像是矛盾的结合体,糅杂了神秘与悲喜。姚溪暮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姚姚。”俞星野难得跟人吐露心事,欲言又止,复开口,表面上还是笑模笑样的,但是语气就偏于悲戚了:“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这一件都不愿意答应我?” “答应答应。”姚溪暮慌忙应承下来,怕他不信,还伸出手掌:“咱们击掌为盟。” 俞星野伸手跟他拍了一记,随即将他的手扣在掌中,顺势将他拉下树杈,抱在怀中,翻身下了屋顶。 屋子里有刚送来的冰镇酸梅汤,到了夏天,姚溪暮就馋这酸梅汤,之前他喝的多了,闹牙疼。俞星野现在只准他每天喝一碗,此时看见他把自己那碗喝的涓滴不剩,眼睛落到了自己这碗上,便把自己面前这碗递给他。姚溪暮咧嘴笑了,不客气的接过来。 俞星野一手支颐,一手拨开他垂到额际的发丝,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赶不到那天送礼。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高兴,就送个宅子给你作为礼物。” “宅子?”姚溪暮放下碗,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送宅子给我。” “谁不知道俞公子我大方,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怎么能连个像样的东西都不送你?” 姚溪暮看着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咱俩不是做戏吗?做戏还有送宅子的? 俞星野也说的明明白白:“我乐意。” 不要白不要,姚溪暮当然愿意,喜滋滋的问他:“宅子在哪里?是不是平烨湖畔的?” 俞星野啼笑皆非,从怀中掏出一张房契放到桌上,微抬下巴,道:“自己看吧。” “白衣街,东琵琶巷……”姚溪暮接过房契念出声,才念出这几个词,就抬头看向了俞星野:“这是……” 这是姚溪暮幼年时的家,曾经的都尉府,埋葬着他所有不谙世事的幸福与天真。 “是我擅自做主买下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如果你不要,我也不会给别人。” “俞公子。”姚溪暮眼中有泪光闪动,将头扭到一边,不愿让他看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姚姚。”俞星野很想摸摸他的头,或者拍拍他的背,甚至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已经冷静下来:“你千万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乐意做的。” 对于姚溪暮,他早已经动心。还没有来得及深入灵魂,就被他的骨相吸引。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新文预收,厚脸皮恳求各位收一下。 第78章 心梅 俞星野喜欢他开心时的样子,愿意让他开心一天是一天。俞星野无法预料明天会如何,他从来都只是做好明天的规划,脚踏实地的过好每一个今天。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4 “可是你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姚溪暮将房契递了回去,两手托住了腮帮,皱了眉头,苦恼不已。 “你已经答应了我,不必再想还要怎么谢我。”俞星野看他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茫然又脆弱,有些心疼。他移开目光,转而盯着桌上的房契,没有收回的打算,忽而调笑道:“不谢也行,刚才你答应的也可以不作数。往后你就一直跟着我吧,我带你去大漠草原,去关山塞外,看长烟落日,秦时明月。” “我不喜欢关山以北,我喜欢杭州姑苏,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样的景致可比塞外风沙好。” “那也行,我在姑苏城外有一栋宅子,宅子外面有一片湖,里面种满荷花。你要喜欢,也送给你了。” “不要。”姚溪暮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去大漠草原,关山塞外吧,我不跟你一起。” “非要说的这样伤人吗?”俞星野苦笑。 “对不起。”姚溪暮低下头,不知该如何面对俞星野。 “姚姚。”俞星野叹道:“你真是懂得如何伤男人的心啊。”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想到了什么又转过来,面对着姚溪暮,表情在逆光中变得模糊,语气类似恳求:“姚姚,让我抱抱你吧。” 姚溪暮抬头望着他,很平静的摇了摇头。 俞星野不该提关山的。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姚溪暮心中的梅花还没有落尽,不知会被风吹到何处。 俞星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发现其实人间是值得留恋的,如果有一个拥抱。 而人生总是遗憾的。 他没有怪姚溪暮不肯给他,一如既往的对姚溪暮很好,有什么好东西,新奇玩意儿都先想着他。 见面也再不谈及那天发生之事。 他想要姚溪暮开心,如果姚溪暮为此苦恼烦忧,倒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了。 日子过得很快,还没到秋天的时候,西楚出兵进犯西南边境,因为几年前送还的质子郦修明是个冒牌货的事情彻底暴露了。 暴露的也挺奇特,这个冒牌货到了西楚,顺理成章的接收了皇子的身份,住在王府里头,深居浅出,大家都没有发现。 直到前些日子,一个武功奇高的江湖人突然闯入,嚷着要杀郦修明报仇,王府中的侍卫纷纷出动,却对这个江湖人毫无招架之力。郦修明被逼的出了手,身法之高妙,令人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郦修明是不会武功的。他狂风骤雨一般,跟此人过了一百来招,终于败下阵来。此人制住郦修明,哈哈大笑,声音中注入了内力,传遍了王府:西楚皇帝是个傻子吧,还有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把一个冒牌货当作你们的王爷。今日大爷我发发善心,让你们看看这个人是谁。 他一把撕下了“郦修明”脸上的人-皮面具,众人看清之后,顿时一片哗然,面具下的脸谁也不认识。此人看到如此情况,改变了主意,将假郦修明提溜到西楚皇宫外头,以内力发声,大喊大叫。 “都来看都来看,王爷是个冒牌货!” 皇城侍卫和御林军纷纷要来制住这个人,奈何这人武功极高,扔下冒牌货逃之夭夭,谁也不知道他往何处去了。冒牌货被带进了皇宫面圣,皇帝被人如此愚弄,先是气,将冒牌货打入了天牢。心思活络了之后,开始盘算如何对付送回冒牌货的大周。 西楚皇帝儿子众多,郦修明并不受宠,要是真受宠也不会被送去当质子了。西楚只是想找一个出兵理由,至于逮到了这个假的,也只是将他往天牢中一丢,镣铐挂了几大串,防止他逃跑而已。审也没审,更别说刑讯逼供,西楚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冒充质子的原因和目的。 他们垂涎的是大周西南边境的几处城镇,对此早有进犯之心,只是师出无名,如今受此奇耻大辱,正好用作出师的理由,并扬言不还回真正的皇子,绝不退兵。 镇守在西南的西黎郡王率先出兵抵抗,大周的皇帝得到了消息,赶紧下令彻查此事,寻找真正的郦修明。 很快查到了灵犀塘。 竺怀今刚得到风声就慌慌张张跑来见了俞太师,商量对策。跟他差不多同时到的,还有江晚舟。 江晚舟寻人不见,寻宝不能,十分困扰,递了帖子拜访太师,想要知道地图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每到关键地方就成了死路,完全理不清头绪。 另外,他还存下了一个心思——来太师府寻找姚溪暮。他总感觉姚溪暮就藏在太师府。前段时间金大乘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句李晖茂的传话,那个贼猫神出鬼没,好几年不出现,一出现就搅在江湖庙堂的漩涡中心,他没说让他传话的人。也许是心有灵犀,江晚舟就是觉得传话的人是姚溪暮。 姚溪暮躲进太师府里能干什么呢?为了复仇,他又能付出多少?扮女人、装男宠?这些都像是姚溪暮能干的出来的事,只是光想一想,江晚舟就要暴跳如雷。 他认定姚溪暮从小到大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之前是姚溪暮太主动,即使有人觊觎,江晚舟也根本不担心他会跟着别人跑了。如今不同以往,姚溪暮是一心要离开自己,离开自己那就意味着他会投入别人的怀抱。 江晚舟实在是坐不住了,无论如何要去一次太师府。 俞太师和蔼可亲的接待了他,谈话间直奔主题,当他发现江晚舟要说的是关于宝藏地图的,便叫来了俞星野,让他跟江晚舟细谈,自己转头继续跟竺怀今商量对策。 俞星野十分客气的带着江晚舟来到了自己起居的那处院子,屏退下人,江晚舟摆开卷轴——那是俞星野疏理过梳匣上的秘纹之后,绘制的地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条路。”江晚舟指着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全是死路。”收回手,他看着俞星野,身体后倾,语气冷然而平静:“在下实在束手无策,还望俞大公子指点。” “江少主稍安勿躁。”俞星野淡然一笑,拿过地图细看了片刻,又轻轻放下:“离恨锁云梳匣上面的纹样绘制已久,也许是跟当年的情况有所不同,敢问江少主将梳匣待在身边的吗?可否让我再看看?” “没有。”江晚舟波澜不惊:“那时你不是都将纹样绘制下来了吗?” “有这事。”俞星野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记:“事情太多,把这个都忘了,我这就去取来。” 他起身打开房门,江晚舟也跟着站起身,俞星野转身说道:“江少主且在此用茶,我稍后就来。” 俞星野刚走到阶下,院子里便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秋天到了,就没有冰镇酸梅汤可以喝了吗?” 这声音听起来过于耳熟,让江晚舟浑身一震,他起身走到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5 门边,看到一个高挑单薄的身影朝着俞星野走来,俞星野快步迎上前,揽住来人的肩膀,问道:“还喝,牙不疼了?”又低声哄道:“今天有客人,你快回去。” “客人?”他下意识的抬头,眼神和江晚舟撞到了一处。 此人长相平淡,最多称得上清秀,但是肌肤白皙,秀骨天成。江晚舟太熟悉他了,不必看他脸上戴了什么,光凭声音和身形就能够认出他来。目光带着梭巡的意味毫不客气的在他脸上扫过,类似审视,但江晚舟还记得姚溪暮的处境,控制着自己没有叫出姚溪暮这个名字。 姚溪暮在俞星野的院子里来来去去习惯了,打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江晚舟,惊异过后,江晚舟的目光里戾气浮现。姚溪暮第一反应仍然是惧怕——害怕江晚舟出手打人,他慌忙抓住俞星野的袖子,转过身就要逃之夭夭。 “站住。” 俞星野不动声色地将姚溪暮整个挡在身后,好整以暇的问道:“江少主是在对我说话吗?” “不。”江晚舟唇边牵出笑意,他用手指着他身后的姚溪暮:“我让他站住。” “江少主认识他?” “岂止认识。”江晚舟走到两人面前,此时姚溪暮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震惊、尴尬、欣喜、心酸混杂在一处,狂风般席卷了姚溪暮,让他难以呼吸,抓住俞星野衣袖的手悄悄紧了紧。 “俞大公子。”江晚舟接着逼问:“你问他,我们是不是认识?” 俞星野假装不知,转头搂住姚溪暮的腰,柔声道:“宝贝儿,江少主说你认识他呢?你认得吗?” “星野。”姚溪暮看着他的眼神,迅速镇定下来。他贯会做戏,此时将脑袋靠在俞星野肩膀上,做出一副恩爱依恋的模样来,睨了江晚舟一眼,他微微撅嘴:“我不认识他,他好凶啊,我看着害怕。” “真是个没见识的小东西,江少主这么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你害怕什么?”将姚溪暮抱在怀中,俞星野转向江晚舟很自然的说道:“江少主,让你见笑了。姚姚被我惯得不像话,说话一向不过脑子,你别介意。” “姚姚……”江晚舟直勾勾的盯着姚溪暮,眼神冷冽如数九寒天里的冰渣:“敢问是哪个姚?” 第79章 星野 姚溪暮感觉周围刮起了一阵带雪的旋风,生怕他说出自己的姓名,心中哆嗦,没有出言。 “欲将心事付瑶琴的那个瑶。”俞星野语气不快,淡然道:“江少主这般不依不饶,是不是觉得我这宝贝像你某个故人?” “哼。”江晚舟冷笑一声,看着姚溪暮几乎将脸埋在俞星野怀中,恨不得上前将他一把揪出来,当众宣告所有权。但他还有顾忌,没有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俞星野拍拍姚溪暮的背,低头在他耳边说话,亲昵而自然:“你先回去,别怕,一会儿我就来陪你。”姚溪暮抬头偷瞄了江晚舟一眼,乖乖点头道:“那我去了,你早点过来……还要酸梅汤。” 俞星野摸了摸他的脸,眼角眉梢的洋溢的温柔爱意是装不出来的:“去吧。”他唤来荣宾和几个小丫头,吩咐道:“送姚姚回去,好生伺候着。” 姚溪暮走到月亮门前,犹自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俞星野一眼,眼神缱绻缠绵。江晚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中的冰川化作怒火,要在俞星野脸上烧出两个大窟窿来。他攥紧了拳头,这才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楚与嫉妒,他一如既往地不知道自己是在吃醋,同时又感到不屑,几种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翻腾了许久,才跟俞星野道:“方才是在下眼拙,认错人了,还请俞大公子不要挂怀。” “无妨。江少主的故人若是和姚姚很像,那一定也是十分美丽可爱的。这世上美丽可爱的人不多,一时认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俞星野表现的非常大度:“请江少主稍候。” 俞星野留下了地图,说是要对照纹样仔细辨别,江晚舟没有做停留,离开了太师府。离开的时候他的心中如同装了一千多斤的大石头,沉甸甸的快要断气。又像被完全掏空,化作一片缥缈的虚无。 姚溪暮不跟我好了。他想:他以前说要跟我白头到老,不死不休的,怎么一转头就跟别人好了?他是为了报仇,不惜勾搭俞星野吗?他真的不用这样的,宝藏我不要了,我帮他杀俞太师,还要杀俞星野。 但是现在不行。江晚舟犹豫着,认为俞太师是该杀,可眼下显然还不是时候,杀了会乱,江湖庙堂都会乱成一团。 俞星野这个时候在姚溪暮的屋子里,坐在桌前看着他哧溜哧溜喝着酸梅汤,习惯性地伸手将他的乱发拨到耳后,说道:“只能喝这一碗啊,多了你又闹牙疼。” 姚溪暮失魂落魄的趴在桌子上,眼神迷蒙。俞星野不假思索的握住他的手,手是温热且柔软的,手掌指腹间有一些薄茧,那是长年使剑所致。姚溪暮一怔,想要收回去,不知为何又停止了收回动作,只抬头看见俞星野。 俞星野的面目轮廓是十分端正英俊的,眼睛很明亮,眼神很温柔。他握着姚溪暮的手对着他微笑,将声音放的很轻,几乎类似耳语:“喝酸梅汤也醉了?”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姚溪暮喃喃。 “为地图的事。”俞星野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过,又迅速放开,看着他收了回去。 “那他是找不到,已经发现问题了?” “也许吧。” 姚溪暮站起身,绕开桌子,走到窗前,感受到风中的凉意:“他发现我了,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姚姚,我很高兴,今天你终于叫我星野了。”俞星野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而不是叫我俞公子。” 姚溪暮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因而不敢回头。他眼前闪过刚才江晚舟的身影,耳边又想起江晚舟的声音,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春潮怒水一般要将姚溪暮席卷淹没。 ——冰是冷的,再火热的心无法捂化。 ——如果牵不上那只手,是不是还能够牵住别人朝我伸出的手呢? 他对江晚舟已然死心,即使心中还有不能割舍的,那是往昔的时光,是他在雪屿坞中面对着蝴蝶与剑最好的记忆。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青草上的露水,春夜里的薄雾,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存在于过去,也永远存在于过去。 太阳会在每一个明天升起。 姚溪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偏薄,五指微蜷,像飘落在秋风里的一片可怜的叶子。他默不作声,心中乱成一片,想要长长久久痛痛快快的发一场呆。 凝视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俞星野越看越美,也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捏了捏他的耳朵,宽慰道:“别担心,天塌下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6 来,还有我在呢。”姚溪暮听了这话,喧嚣纷乱的心突然就安宁了下来,仿佛走丢的孩子重新遇到了大人,暴雨中颠簸的船只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顺着耳朵,俞星野的手捻过他的耳垂,摸着他的面颊。 □□很碍事,姚溪暮伸手关闭窗户,随即回过头来,面向俞星野扯下了面具。 到了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应该用真面目来面对俞星野。 姚溪暮的真实面容俞星野见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太突然,他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姚溪暮的脸看的清清楚楚,如雨后虹光乍现,姚溪暮的眉目太扎眼了,秾艳灵动,因为肤白,更显得嘴唇红嫩。俞星野成日对着这副秀骨,也算是习惯了,可一见到他的皮相仍免不了暗自惊讶。 “彼其之子,美如玉。”他总是在看到姚溪暮的真面目时想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句子,以至于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姚溪暮脸色微红,蹲下身,捧住他宽大的衣袖,侧头将脸蹭了上去,衣袖的面料是柔滑而微凉的,姚溪暮闭了眼睛:“你既然这么高兴,那我以后都叫你星野。”微凉的触感似乎降下了他头脑的热度,俞星野衣物的熏香是淡雅宜人的,让他想到五月吹过原野的熏风。 在这片熏风中,他缓缓抬头看着俞星野,询问道:“好不好?” 俞星野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重新摸上他的脸,微笑着点头道:“好。”上身微微前倾,他认真的看着姚溪暮的眼睛,没有漏掉一丝内容。 即使姚溪暮的眼中仍然有抗拒,也令俞星野无法抑制的再一次希冀起人世的幸福来。 俞星野时常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年轻,他自觉生命消耗的太快,让一颗心过早的老去。在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告别了天真。其实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未见得有多么活泼烂漫。 走马观花一般看尽了世间的浮光掠影,就像年幼时母亲让他见到的鬼罂粟,那本来是很好的东西,美而芬芳,世人谓之危险,却忘了它们不过是无辜的花朵,危险的是欲望与人心。 多少欲望与危险暗藏在美好的表面之下? 俞星野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越明白,就越沧桑。因沧桑而孤独,这个孤独更来源于他的身世,以及身世所带来的不能推卸的责任。 他如背负着千斤重担,在漆黑的悬崖边上行走。 如果有人走进他的心里,能见到的可能只是一片荒芜而黑暗的原野。或许现在多了一颗星星,让他可以成为古老星空下的原野。 星星是无意的,却在他的心空投下细微的光芒,照见一大片奇异的暗红花朵,花朵焚尽,春风吹处,是蓬勃而旺盛的野草。 第80章 过年(上) 秋天过后是冬天,这是姚溪暮这么久以来过得最惬意的冬天。 西楚在西南边境骚扰不休,皇帝出兵灭了灵犀塘,却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因为朝廷找不到真正的郦修明,也找不到灵犀塘的主人竺怀今。 西楚的士兵的个头短小精悍,极其难缠,擅长丛林伏击。常常来骚扰了之后,就将军队往丛林中带。丛林中瘴气遍布,极损士兵身体。西黎郡王长年镇守西南,深谙此道,不敢贸然将士兵深入丛林。 西楚的将领毒计很多,见西黎郡王不肯上当,无法开展丛林战,竟然派人偷偷往大周将士驻扎的军营里放了很多剧毒的蛇虫。 士兵们没有防备,纷纷中招,被放倒了一大片。偏生军营内只有普通的解蛇毒的药,这些虫蛇像是被专人培育的,毒性极烈,一时之间军医也造不出解毒的特效药,简直束手无策。 被蛇虫咬伤的士兵苦不堪言,一旦被咬,伤处立马溃烂发黑,毒液迅速蔓延到其他地方。为了保命,当手脚被咬的时候,士兵只有迅速挥刀砍断。 才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士兵死伤一片,郡王无奈之下,只得率军搬离驻地。搬离的途中遇到了西楚的埋伏,打了一场近距离的遭遇战。 大败。 士气衰弱之后,又接连败了几场。 消息传到京中,朝中分了两派,一派是主战的,一派是主和的。两派在朝堂上吵闹不休,将小皇帝吵的头疼,主战的认为小小西楚太狂妄,为彰显国威,必须打,不能退让。主和的认为应该先解决真假西楚质子的事,既然假的已经被发现了,就应该审问,找到背后的主谋,给西楚一个交代,顺带将西楚安抚一番,送些银子送些地,再不济结个姻亲,以和为贵才是大国风采。 皇帝听取了两边意见,认为自己是偏向战的,想了几个晚上,居然到了恨不得御驾亲征的地步。但他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带兵出征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 大周有能打的将领,当初能将嘉业侯来势汹汹的大军抵挡在关外的景怀林就是一员虎将。 皇帝主战,派了景怀林带兵直奔西南。 跟着去的还有姚溪暮,他不是去跟着打仗的,而是受了俞星野所托,将蛇毒的解药方子交给景怀林。 “你怎么连这种方子都会有?”姚溪暮对俞星野越发钦佩。 “这些蛇虫比起原来教中培养的,那是差远了。西楚也有穹浪教的后人,这些毒虫多半出自于他们的手中,解毒的方子还在,草药都是寻常之物,也算不得稀罕,只要按照计量调配好了就行。服之能解毒,涂在身上能避蛇虫。”俞星野看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说道:“你轻功好,悄悄进去,不要被别人发现。跟景将军说,是陆公子给他的,他会收下。”又补了一句:“完事之后,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过这个年。” “嗯。”姚溪暮点点头,心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担忧,他抿了抿嘴,考虑着如何措辞,“可是我一走,你这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俞星野轻轻将他拢在怀中:“乖乖去吧,时机一到,我会来找你。” 姚溪暮低着头,仍然不太习惯俞星野的怀抱,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点点。他知道俞星野派自己去,是看出来他不想待在太师府了,自从江晚舟发现他躲在这里之后,又上门来过两回,姚溪暮避而不见,但他不知自己能避到什么时候,更怕被俞太师瞧出倪端。 俞太师如今重新还朝,官复原职,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时候。姚溪暮看在眼中,知道他这是最后的绚烂了,绚烂到了极致,就离死不远了。 送去了解毒的药方之后,姚溪暮跑到了安荷镇,躲在了外公家。江晚舟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找不到这里。 丁大人原是翰林院学士,满腹经纶,博古通经。姚溪暮小的时候常在外公家中玩耍,他对外公的书籍经卷十分感兴趣,老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7 是东翻西看。丁大人心疼书籍,又溺爱孙子,干脆给他开蒙,教他认了字,教导着他惜字爱书。姚溪暮虽小,但懵懵懂懂接受了这番教诲,不再轻易损坏书籍了。 丁大人还记得第一次教小小的姚溪暮读《论语》时的样子,他乌黑的眼睛扑闪扑闪,跟着自己奶声奶气地读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昼夜如流水,带走了青春与热血,昔日的稚儿,已经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昔日风华正茂的自己,却是风烛残年。 姚溪暮侍候在外公身边,日夜不离。他在江晚舟身边,经常干些伏小做低的事情,现在都尽心尽力的用来侍候外公。 如果一直跟着外公,姚溪暮觉得大概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做学问的料,而不是现在一介武夫,除去打架什么也不会。他想象着自己如果一直读书,会怎么样呢?会成为一个书生,入秋闱考进士,会是像外公年轻时那样文质彬彬,温良恭俭的君子吗? “嘿嘿。”姚溪暮磨墨的时候,想入非非,不自觉笑出声。 “溪暮,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外公搁下笔,好奇的询问他。 “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姚溪暮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外公,笑眯眯的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是一个书生,那现在情形定然又不同了。” 丁大人闻言也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所幸你不是。”他摇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呀。”说话间,丁大人膝盖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姚溪暮蹲下身,为他重新捂在膝上,如此仍害怕丁大人会冷,又起身往一旁的小炉中,多添了几块炭。 屋子里暖烘烘的。 祖孙俩凑在一起过了年,姚溪暮心里高兴,煞有介事的和吉婶贴了桃符,放了爆竹。又拿出看家本事,做了一桌子的菜,将吉婶看的啧啧称奇。 丁大人止不住欢喜,又心疼他受累:“就咱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姚溪暮擀着面皮,捏出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饺子,朝丁大人眨眨眼睛,献宝似的说:“外公放心,我饭量大!再多也吃得完。” 新的一年到来了。 初八这天,天空飘起了薄雪,姚溪暮走到门口,仰头取下光芒黯淡红灯,重新换上一盏新的。红灯映衬着他提灯的手,显得手指格外的白皙修长。 在黑暗中,红灯像是盛开在幽冥中的红花,是给亡魂指引回来的路。 姚溪暮心中默默念叨:娘亲、爹爹,还有甄妈妈,如果你们看到了红灯,就回来看看我吧。 回来的不是亡魂,是风雪夜的归人,姚溪暮的眸子里印出了来人的身影。 俞星野悄无声息地落在红灯下面,他的头发和肩头上沾着些微的白雪,脸被红灯的光芒照得通红一片,他站在姚溪暮面前,唇边带着笑意,眼睛很亮。姚溪暮望着他没有说话,四周寂静的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你来了。”姚溪暮笑了起来。 “年过的怎么样?”俞星野问他。 “很好”姚溪暮点点头,他有一连串的话如同脱缰的马从心中奔涌,跟俞星野说起时却只变成了一句:“谢谢你。” 俞星野控制不住的大步朝前,一把将他拥抱在怀中:“姚姚,不要再跟我说谢谢。”姚溪暮的身体僵硬片刻,最后缓缓用手环住俞星野的腰背。 俞星野自风雪中走来,衣衫还带着风雪的寒气。可是怀抱却异常温暖,让人不禁想要沉沦。 就此沉沦会怎样呢? “姚姚,闭上眼睛。”俞星野磁性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受到了蛊惑,姚溪暮的心中砰砰直跳,依言闭上。两人的呼吸不知何时交缠到了一处,有炙热柔软的物事贴上了姚溪暮的嘴唇。 如梦初醒一般,姚溪暮骤然睁开眼睛,紧接着,他推开了俞星野。 “对不起……”姚溪暮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俞星野沉默良久,伸手抚摸姚溪暮的面颊,开口道:“是我太心急了。” “站在风口上冷死啦。”姚溪暮缩缩脖子,避开俞星野的手,故作轻松道:“咱们进屋吧,屋子里面被我烧的暖烘烘的,还热着酒,干什么要在这里吹风?” 他伸手拉俞星野的袖子:“走走走。” “我是应该拜访一下丁大人,你带路吧。” 丁大人还未睡下,在书房里等着姚溪暮。之前祖孙俩就已经说好,冬日雪夜里,姚溪暮要在火炉旁,为外公诵读《采薇》。 进门后,姚溪暮解下俞星野身上的斗篷,俞星野为他掸去发间的残雪,而后相视一笑,一起走上前。 俞星野朝着坐在椅中的丁大人浅浅作了一揖:“晚辈见过丁大人。” 丁大人的眼睛原本是微微阖上的,闻言连忙睁开,看清了眼前之人,欠身道:“陆公子折煞老朽了。” 膝上的毯子随着他起身落到了地上,姚溪暮连忙上前捡起:“外公你坐,星野是自己人,咱们都不必多礼的。”又回头冲俞星野道:“星野你也坐,别多礼。” 外公坐下之后,姚溪暮为他盖好毯子,又从小火炉上取下温热的黄酒,将先前准备好的红糖和姜丝一起放进去。 空气中浮起一阵辛暖的甜香。 俞星野接过姚溪暮递过的酒杯,低头啜饮了一口后,跟丁大人开玩笑道:“幸亏这孩子是个男儿,若生成女孩,怕是要被说媒的踩破门槛了。” 姚溪暮闻言瞪了俞星野一眼,恨他在外公面前也口无遮拦,丁大人倒是一笑,看向姚溪暮的眼神满是宠爱。 “这孩子是不错,性情也好。”又道:“若他真是女孩,我倒能做主将他许配给你。” 俞星野闻言哈哈大笑:“若真是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外公。”姚溪暮抗议:“不兴这样的啊,就算我是个女孩,您也不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将我许配给人家吧。” “莫恼莫恼。”外公在他头脸上摸了一把:“外公逗你呢。” “今日我来,是接溪暮回去的。也想告诉丁大人,这场戏唱了太久,终于要到收场的时候了。”俞星野放下酒杯,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81章 过年(下) 丁大人长叹一声,缓缓道:“老朽风烛残年,竟然真的能等到这一日。”丁大人长年隐居,几乎到了洞悉世情,看透生死的地步。但是想到亡女,仍然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他转向姚溪暮,轻声道:“乖宝儿,你去吧,去帮外公看一眼。” 姚溪暮握住外公的手:“此事一了,我就回来陪您。” “总而言之。”丁大人拍拍他的手,望着俞星野,郑重道:“老朽能与这孩子重逢,乃是人生大幸,对陆公子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8 俞星野轻描淡写地翘了翘嘴角:“丁大人何出此言,若没您的夫人,我母亲当年难逃一劫,这世上也就不会有我。今日之果,乃是当日之因,万事皆有因果,丁大人切莫言谢字。” 姚溪暮不知当初发生了什么,听得云里雾里,心道:原来外婆当年救过他的母亲。 丁大人饮了热酒,生出困意,强打着精神跟两人又说了几句,有些坚持不住了。姚溪暮侍候了他宽衣睡下之后,跑来跟俞星野道:“咱们这走吧?” “这么晚了,外面那么黑,我大老远的跑来,实在是不想走了,你就大发慈悲,留我在这里歇一晚,好不好?” “好吧。”姚溪暮一口答应下来:“其实我也是想留你的,就是怕你不同意。你既然这样说,一定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说完带着俞星野走进自己起居的屋子,铺好床铺之后他安排俞星野:“你睡床上。”而他自己则从柜子里抱出另外一床被褥,打算在长榻上将就一晚。 “这么冷的天,我怎么舍得让你睡别处,我睡大床?”俞星野不由分说的将长榻上的被褥抱回床上,“姚姚,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去别处睡不方便。你别嫌弃我,留在这里吧。” 姚溪暮听着他说“别嫌弃”刺耳的很,依稀想起自己曾经是对江晚舟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嫌弃我。 ——你别嫌弃我,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这样的话,姚溪暮曾经说了多少?现在竟然也有人对他说“别嫌弃”这三个字。 “胡说什么呢?”姚溪暮心中一酸,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嫌弃你,床这么大,睡咱们两个绰绰有余。一起就一起吧,想来你应该都安排妥当了,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的,刚刚是我矫情了,你别介意。” 俞星野继续铺床,姚溪暮出门拎来一壶热水,倒在盆中,招呼着俞星野洗漱。姚溪暮做丫头小厮的活计向来是轻车熟路的,他伶手俐脚地为俞星野端水拧帕,动作一气呵成。 “不要把我当成客人。”俞星野接过热帕,反手在姚溪暮脸上细细擦过,笑话他:“你又不是我的小丫头,干嘛要做这些事?”帮他擦净头脸,俞星野又道:“我年纪比你大,应该是我来照顾你的。” “谁都一样啦。”姚溪暮不好出言拒绝,只是一直僵着脑袋,不敢乱动。他还只有小时候被人这般伺候过,如今很不习惯,看着俞星野转身将剩下的水兑入洗脚木盆。他悄悄脱去鞋袜,坐在床边,晃荡着两只脚丫子,赧然道:“我做这些习惯了。” 俞星野神色不悦的将洗脚的木盆端到床下的踏板上:“为谁做的?” 姚溪暮脸色红红,垂着睫毛,没有说话。 俞星野当然知道他会为谁做这些事,没有来得及吃江晚舟的醋,只是纯粹心疼起姚溪暮来。他能够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寄人篱下,再怎样活泼也是生活的战战兢兢的。长大了又喜欢上山庄里的小主人,掏心掏肺的崇拜仰视。小主人矜贵高傲,竟然真的将他当作下人使唤。 俞星野想起了自己,他也有不堪回首的时光:年幼时被母亲逼着练武用功的苦痛,被俞太师收为义子之前那屈辱的娈童生涯——俞太师知道他是亲子,当然不会对他如何。但旁人不知,对他的态度总是蔑视和轻慢的,直到现在也没改变什么。 不过俞星野从来不在乎这些,他知道自己是所为何事,不会计较世人的眼光与命运的无常,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愚钝无知的,而他自己早已经豁出命去,亲自算计着运。 水盆不小,可是挤进四只大脚丫子之后显得局促起来,姚溪暮在水盆中跟俞星野争起了地盘,不停踩他的脚,抬脚落脚间,搅起水花一片。在水声哗哗中,俞星野生出一种类似于“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感情。 流水是洗脚水,不上台面,感情却不是假的。 “姚姚。”俞星野踩住他的脚,平稳了呼吸,恐吓他道:“再闹我就亲你了。” 姚溪暮吐吐舌头,慌忙取过一旁的布巾将脚上的水擦干,端起木盆,冲出门外倒掉。 冷气随着他的出入被带进了房间,姚溪暮打出一个喷嚏,忙不迭的钻进被窝。汤婆子忘了烧,被窝里冷似铁,姚溪暮神情痛苦地哆嗦道:“好冷好冷。”俞星野在他身边躺好,掀开自己被窝的一角,冲姚溪暮招手道:“冷就过来,我帮你暖好了。” “不用。”姚溪暮将脸也埋进被窝里,瓮声瓮气道:“我一运气就暖和了。” “你真是个小傻子。”俞星野取笑他:“有人暖被窝不用,还浪费什么内力。” “我们说正事吧。”姚溪暮不知该如何接住话茬,说道:“你说事情快了了,是指俞太师很快要认罪伏法了吗?” “是的。”俞星野直截了当:“我让你跟我回去就是为此事,现在证据都被皇帝掌握了,每一样都可以定我父亲的罪。他经营多年,终于等到朝堂中并非是我父亲一人把持的时候了,他是等不及了。” “恐怕你帮了他不少吧?凭他一己之力,定然不能够。” “你能如此高看与我,那我也就不自谦了。”俞星野承认:“我确实帮了他不少,但他自己在我父亲面前也是做足了戏份的,他其实很有手段,心思也缜密,这些年悄悄培植了很多心腹,也在诸多地方屯兵,所以齐王现在只是气焰嚣张,并不敢真正如何。” 俞星野知道姚溪暮不太清楚这些事,故意往细处说:“更何况嘉业侯是服了清灵丸回去的,齐王还敢怎么样?他也是在那头做做样子,帮皇帝遮掩的。” “那……”姚溪暮钻出被窝,在黑暗中跟俞星野面对面的相视了:“真的西楚质子你们也找到了?” “嗯,这还得感谢你大哥,是他找到的,大盗李灰猫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姚溪暮得意洋洋:“我大哥是很厉害的。” “初十是我父亲大寿,皇帝陛下打算在那一日宣旨,你我都要在场。” “还有哪些人会到场呢?” “你有想见的人吗?”俞星野忽然隔着被子抱住了他:“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姚溪暮连声否认,转身朝内,将背脊对着俞星野,又觉得此举不妥,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来,微声向他保证:“真的没有。” “说谎。”俞星野轻笑一声,平躺着,仰头看着床顶,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从黑暗中发现了光明:“我知道你想见谁,你走之后他又来过一次。” “你怎么说的?”姚溪暮追问。 “我怎么说?”俞星野猛地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牢牢抱住姚溪暮柔韧的身体:“你猜?” 寒冷的冬夜里,姚溪暮却感受到了五月原野上的熏风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09 ,温暖怡人。熏风密密的包裹住他,让他的反抗显得很没有底气。 “姚姚,让我抱抱。”俞星野恳求:“我不会对你怎样。” 姚溪暮僵在他的怀中,只觉得他炙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侧,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俞星野恍然未觉,真的只是抱住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跟江少主说,姚姚跟我府上的丫头勾三搭四,没规没矩,被赶回寻绿苑了。”没等姚溪暮发话,俞星野接着说道:“他接着跑去寻绿苑找你,不过千草把真的‘姚姚’又找了回来顶替了你,他一看,真的有这个人,却又不是你,一时间也迷惑了。” “他没有那么容易被迷惑。”姚溪暮了解江晚舟,他的神思恍惚起来,仿佛身处大雾中,不见来路归途。 思绪是茫然的,感触却是真实的。俞星野的怀抱很暖和,姚溪暮渐渐感到舒适惬意,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他没有心思再花力气去想江晚舟要如何,他现在对江晚舟,是惧怕多过了爱意。无法再像从前,即使心中对他生出了多大的不满,只消憋着一肚子委屈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也就算了。 这一次憋的恶气和委屈太多了,到了姚溪暮无法负荷的地步,见到江晚舟只会爆发,爆发也无济于事——他打不过江晚舟,即使是拼了命,也会沦落到被人家打。 打起架来,江晚舟对自己是毫不怜惜的,姚溪暮在黑暗中缓缓抚摸过腰侧、肩膀和手臂,这些地方都有江晚舟留下的伤痕。 为什么江晚舟对自己就舍不得有一丝一毫的体谅呢?如果他对自己不是那样强硬。姚溪暮想:他能温柔一点,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就像他对温蝉衣那样就够了。如果那样,也许我是能够等的。 等江晚舟夺得宝藏,等江晚舟让落梅山庄成为江湖上的首脑,等江晚舟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而后姚溪暮也不需要江晚舟真的帮忙报仇,他是要江晚舟的同意。 多荒谬啊,报自己家的仇,还要得到他的批准。 还好没有,姚溪暮松了一口气。被人欺骗利用不算什么,明知欺骗利用还甘之如饴也勉强可以称之为鬼迷心窍,可欺骗利用再被侮辱囚禁还要痴心一片,就真的是太贱了。 幸而江晚舟不够温柔,姚溪暮也不算贱。 幡然醒悟之后,姚溪暮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回头了。身上的伤痕会慢慢淡化,心里的也会。他心中有仇恨的大刺驻扎,即使再有伤进来,也不过是往上面添几条口子,算不得什么。 俞星野察觉到他的动作,却误以为他想起了自己伤他的那一次,一手按住他的腰,往下压了压,隔着薄薄的寝衣触摸到他腰上的伤痕,轻声道:“对不起,姚姚,那时我不确定是你,又在我父亲眼皮子底下,下手重些。还疼吗?” “早不疼了,猴年马月的伤怎么还会疼?”姚溪暮本来就没有怪罪于他,言语中也没有露出异样的情绪,哼哼着想要撒娇:“星野,我想睡了。” “睡吧。”俞星野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姚溪暮原意是想让俞星野松开他,但是困意上涌,他半睡半醒间,觉得俞星野的怀抱温暖的到了火热的地步,又舍不得,扭了扭身子,在俞星野身前蜷成了个团,沉沉睡去。 俞星野听见他悠长的呼吸,叹了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喷到了对方的面上,低头亲吻了他的额角与眼睛,俞星野把他搂的贴近了自己的心。 姚溪暮醒来的很早,稍微洗漱一番,他直奔厨房——自打他来到这里,丁大人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在安排。 俞星野也跟着沾了光,混上一顿姚溪暮亲手所做的丰盛早饭。 饭饱食足之后,两人跟丁大人告了辞,直奔盛元坊。 第82章 开场前 俞大公子风流闻名京城,却跟盛元坊寻绿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厮姚姚牵丝扳藤,夹杂不清,分分合合了数次。每一次闹别扭闹大了,俞星野都将姚姚撵回去,可每一次也都是俞星野纡尊屈贵的赶过去将人接回来。 如此数次,太师府里的人见怪不怪,认为这个姚姚不同于其他妖艳娈宠,一定有特殊之处,彻底迷住了大公子的心。至于这个特殊之处在哪里,大家在闲暇之余你一言我一言的掰扯开来。 “姚姚长得虽然一般,可皮肤白啊。” “身段也好,比上次大公子带回来的唱小旦的那个还要好。” “做菜的手艺也是真好。” 说来说去,大家挖掘出姚姚身上的闪光点,最终得出结论——姚姚除了长得一般,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大公子看中这个人,并非纯粹的睁眼瞎。 短暂的交流完毕,大家各自恢复成陀螺——为了俞太师的寿宴,府里的人日日忙乱,成了一个个无鞭自转的陀螺,呼啦啦转到了太师过寿的正日子。 到了这一日,太师府外所在的街道早有巡查营打扫干净,将等闲人等统统驱逐。太师府内是火树琪花,华彩缤纷,香风缭绕间送来鼓乐的声音。 俞星野着盛装在门口迎客,身后站了一溜侍从,分别捧着茶碗、香帕、拂尘、痰盂等物随身伺候。 姚溪暮没有到前面去的资格,他留在了俞星野的院子里,正捏着一根草棍逗弄着挂在檐下笼子里的白眼画眉,画眉惊人不耐逗,在笼中扑棱棱乱飞一气,扇起细羽微尘,迷了姚溪暮的眼睛。姚溪暮遂放弃逗鸟,揉着眼睛走回厅中,抬头看着梁上挂着的玻璃彩穗灯,看了良久。最后耐着性子躺在长榻上,闭了眼睛,默念起他所知晓的有限的经文,企图借此来排除心中的一切杂念与不安。 刻在血肉中的仇恨在他心头突突跳跃,不肯松懈分毫,他时而惊慌失措,时而激动不已。 百感交集之际,他奇异的设身处地的想起俞星野的境况来:俞星野怀揣着多年的阴谋,步步为营,俞太师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吗?是太相信他了吧。 姚溪暮肯定了这个想法,俞太师对俞星野不可谓不好,俞星野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义子,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俞星野的身份也早就被他写进了俞家族谱,认祖归宗了的,不算流落在外的骨肉。而俞太师又没有别的儿子,往日里对俞星野的态度也多是偏袒纵容,是十足的慈父模样。 俞星野不知会有多纠结,难怪他说自己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也是,明面上,俞太师和他父慈子孝沆瀣一气,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俞太师铲除异祸乱朝纲的帮凶。暗地里,他却跟小皇帝偷偷勾搭,时时酝酿着如何让自己的父亲倒台。 说他不忠不孝倒也不算太冤枉。 我比他好。姚溪暮在乱纷纷的心绪中琢磨出这么一句话,他想着:我只有仇恨,没有其他。 仇恨是姚溪暮心头的一根巨刺,时日久了,同血肉长在了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0 一处,不会再往深处扎,只会时不时的从心里沤出点血来,仅此而已。俞星野却比自己还要纠结难熬——也许他心中被扎的那根刺上,还裹着一层甜蜜的糖衣。 甜也好,痛也好,姚溪暮感到久违的轻松,即使那一刻还没有来临,他似乎已经提前察觉到解脱的意味。他平静下来,安安稳稳的等到了午后,开始着手准备——俞星野在大花厅中给了留了一个位置,只要戏一开场,他就可以悄悄的进去。 姚溪暮换了一身灰鹤色柳条纹的外袍,衣料上绣有暗花纹样,看不真切,只在阳光下泛着一点隐隐流动光泽。他将头发重新梳过,一丝不乱。低头将破晓稳稳的佩戴在腰上,放下衣袍,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利剑的形状。 姚溪暮本来就生的高挑单薄,小的时候就带了点娇矜的贵气,这么一打扮,显得更加的齐整-风流。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缓缓触摸着人-皮-面具的边缘,最终却没有揭下。 “这个无所谓的。”姚溪暮对自己说:“以什么模样出现,都是我自己。”隔着一层面具来看这一出戏,姚溪暮始终觉得不大痛快,但他的真面目太扎眼,他自己也知道。府中的下人都没见过他的真实面容,若谁因此起了疑心,徒生变故,就是多此一举了。 江晚舟发自内心的不想去给俞太师祝寿,为了一个宝藏,他劳师动众的派出鹤唳谷的一干人等,寻了快一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每次俞星野都是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搪塞,可山穷水复了很多次,柳暗花明在哪里,他至今没有见着。 何况俞太师如今在朝堂上也不是一家独大了,他虽然官复原职,但是江晚舟隐隐有所察觉,这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之前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清心桥已破败,蓝田别业易主之后跟了嘉业侯,将重心转向北边,将南面的两条商路都让了出来,全让落梅山庄接了手。至于灵犀塘,连主岛都叫人烧了,而塘主竺怀今身怀重罪,被朝廷通缉,连面都不敢露,完全可以忽略不提。 落梅山庄俨然是江湖中的新的群龙之首,势力大盛。随着落梅山庄的兴盛,随之迅速崛起的是庄主江晚舟的名声,他比他的父亲江静深更有知名度。他武功高强、年轻富有、英俊冷漠,是江湖中被歌咏的新的传奇。他没有必要再去依靠俞太师,一旦俞太师倒台,皇帝会立马着手肃清余党,那很有可能将落梅山庄一并清算下去。如此一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江晚舟停止了宝藏的寻找,打算跟俞太师撇清关系。说他过河拆桥也好,背信弃义也罢,他自认为没有受到俞太师多大的恩惠,称不上是言而无信,他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时也运也命也。而他却被俞太师当作下死力的夯货,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所谓的宝藏。宝藏也许是不存在的,穹浪教被灭了那么多年,谁能保证宝藏没有被人带走,还原封不动的在原处呢? 这些也罢了,真正让江晚舟难以接受的是姚溪暮的离开,这件事让他难受到了抓心挠肝的地步,夜里辗转难眠之时,他总会想起姚溪暮。 吵吵闹闹的姚溪暮,没事总会凑到自己身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送到自己面前的姚溪暮,笑时锦绣盈眸,情浓时如香甜黏腻的糖丝。 姚溪暮像是一丛蓬勃而旺盛的野草,深深地扎根在江晚舟的心中,不屈不挠,烧之不去,源源不断的汲取着江晚舟有限的情感与思念。 他要怎么样才肯回到自己身边? 总以为他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直到现在江晚舟还在等待姚溪暮回来。他睡不安稳,老是觉得姚溪暮会偷偷跑来,怕自己发现他,他也许只敢躲在窗外,往窗纸上戳一个洞,极小心地往里面瞧。 江晚舟陷入了魔障,他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时不时的屏住呼吸,一有风吹草动,就让他心动不已,猜测着会不会是姚溪暮来了。 然而姚溪暮一次都没有来过。 江晚舟想起了在太师府里看见的情形,姚溪暮跟俞星野浓情蜜意的样子,即使是装出来的,他那副依赖的神情却不是假的,俞星野对他的重视也不像是假的。当时是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逼着他跟自己相认——姚溪暮一个人在太师府,如同深入龙潭虎穴,自己那般不依不饶,一定是吓坏他了。难怪自己再去寻找,俞星野说已经将他赶回盛元坊去了。 江晚舟忙不迭的跑到盛元坊里去寻,大失所望,那个人根本不是姚溪暮。江晚舟不会认骨术,旁人分辨不出,但对姚溪暮是很熟悉的,从头到脚,哪一处他不清楚? 找不到姚溪暮,江晚舟也没有别的法子,唯有在金陵的宅子里守株待兔一般的死等。直到俞太师快要过寿,金大乘跑来通报说俞大公子又把寻绿苑的那个姚姚接回去了。俞大公子是金大乘亲自接待的,姚姚也见到了,抛开模样不提,那身形倒确实是姚溪暮的。 也不知道他跟俞星野是闹哪一出,金大乘摸不透俞星野的动机,只跟江晚舟通报了事。借此希望江晚舟能去太师府赴宴,毕竟太早跟俞太师撕破脸皮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他仇人的儿子,他不会真的动感情。”江晚舟不知道俞星野有什么好,但心里却越发没有底气,带着一点酸楚,他告诉自己,“为了报仇,溪暮把自己搭进去了。可他本来就率性真挚,简直算得上疯头疯脑,要是弄假成真,跟俞星野来真的,那我该怎么办?” 江晚舟不明白为什么姚溪暮留在太师府中却迟迟没有对俞太师下手,他的武功不弱,也有刺杀的经验,按理说应该有机会的。也许是俞太师身边的防卫太严密,他曾经就在俞星野的手下惨败过,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但追捕嘉业侯那一回,为什么姚溪暮要来阻止自己?在他背后帮忙出手的人又是谁?江晚舟感到匪夷所思,那人内力之深,决计不再自己之下。他想过俞星野,但很快被自己否认了,后来认定为是那个贼猫大盗。 唉,姚溪暮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被带坏了怎么办? 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江晚舟叹了一口气,叹的深沉极了。到了俞太师的寿辰这日,江晚舟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金大乘一同去了太师府。他决定不能够再等,他看出来姚溪暮是铁了心不会回来了,同时暗暗担心着姚溪暮会在今日生出什么事端来,这场寿宴,江晚舟是非去不可的。 第83章 大戏 走到门口,金大乘跟俞星野微笑着寒暄了一番,俞星野朝着江晚舟点头致意,微微侧头道:“江少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请。”江晚舟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朝他作了一揖:“俞大公子客气了。” 两人各自怀着醋意,表面上保持着笑微微的一团客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1 气,一丝一毫都没有越界。没滋没味的寒暄完毕,江晚舟抬腿走进了大门,俞星野看着他的后脑勺,认为不能让姚溪暮看见他。 姚溪暮被荣宾带进大花厅,花厅地上全部铺设红毡,顶上挂着璎珞穗子及各色花灯,锦裀绣屏,鼎飘兰馨。俞太师坐在铺了火狐皮垫子的主位上,他旁边坐着俞星野及俞家近亲,伙同俞太师交好的几位权臣,底下又设了数十张雕漆椅子,椅前设有描金小几,放置茶点、巾帕等物。 台上正铿锵顿挫的演着一出《豪宴》,姚溪暮在一处不起眼的黑暗角落里落了座,流光溢彩的戏台没有吸引姚溪暮的眼光。在一派花团锦绣中,他看到了俞星野的身影,俞星野正歪头跟俞太师说话,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无意往姚溪暮那边扫了一眼,隔着无数的人,两人的目光还是撞到了一处。 一触即放,俞星野很有分寸。他像一座大山,永远在最前方,为姚溪暮挡住不可预知的刀风剑雨,姚溪暮压抑住满腔沸腾的热血看着台上的戏码,等着下一出。 同他一样压抑着满腔热血的是江晚舟,江晚舟不知道姚溪暮是在戏开场后才会来,他过早的巡视了全场,没有发现姚溪暮的踪迹。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的心。他想起了几年前,他第一次来太师府的时候,温蝉衣混在献舞的少年中,当场痛骂俞太师。 温蝉衣半死不活的惨样,江晚舟还记忆犹新。他的瞳光幽深,紧紧盯住台上出现的每一个人,姚溪暮如果混在里面会怎样?他不会像温蝉衣那般只是将俞太师痛骂一顿,他一定生了必死的决心,要一击即中,成功也就罢了,倘若他一旦失手,等着他的后果是什么? 且不说俞星野的武功深不可测,光是戏台四周蛰伏的暗卫,也不会让姚溪暮有接近俞太师的机会。 《豪宴》唱完了,众戏子纷纷给俞太师行礼拜寿,俞太师欢欢喜喜赐了赏钱,唤过一个身形单薄的小生到自己面前来细看。 小生涂了满脸的油彩,面目模糊。江晚舟隔得太远,盯着他单薄高挑的身形笔直的站在俞太师的面前,越发觉得那就是姚溪暮。 俞太师拉着那人的手,笑着跟俞星野说着什么,那人弯下腰,被俞太师拍了拍肩膀。江晚舟牢牢盯着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梦魇中出现的情节,慢的不可思议。 那人的手缓缓伸向腰间——他要动手了? 周围纷繁喧闹的人声尽去,江晚舟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月影在剑鞘中铮铮鸣动——他起了杀意,他的剑感应到了,在催促着他动手,凌厉的杀意与无穷的担忧像暴风一般,将江晚舟脑海中残存的顾虑席卷而空,。 “你害死我了。”江晚舟的手握住剑柄,拔剑的那一刹那,他在心里软语喃喃:“傻小子,你害死我了。” 江晚舟在十三岁的时候便已经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而今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他的剑如长虹贯日,如寒风飒起,直刺俞太师的后心! 谁能阻挡? 徒生的变故让所有的人猝不及防,江晚舟的动作太快,剑势太过凌厉。别说他身边的金大乘始料未及,就连最先反应过来的俞星野,也只有在他疾风般的剑气袭来之际,下意识的拗过俞太师的手臂,猛然往后一拉。这个动作让他失去了先机,来不及抵挡,江晚舟的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胸膛。 现场静默下来,而后如同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徒然炸开大浪。人群惊慌失措的往外涌去,四周遍布的护卫纷纷出动,将俞太师护在身后。 完了完了。金大乘瞠目结舌的看着江晚舟的背影,不假思索地随着人群冲出门外,他要出去找到暗香六合,前去接应江晚舟,而他自己要迅速的部署好逃离的路线。 江晚舟一击不中,拔出了刺入俞星野胸膛的剑锋,狂涌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俞星野的衣襟。 “星野!”俞太师脸色是失血般的惨白,惊慌的嘶吼着俞星野的名字,而他自己却身不由己的随着蜂拥的侍卫往后退开。 江晚舟觅声望去,又要提剑来刺。 更多的侍卫挡在了俞太师的身前,汹涌成了一团惊涛乱流。 江晚舟扭头,看清了近在迟尺的小生,他瑟瑟发抖的瘫软在地,裤间湿了一片,竟是被吓得失禁。 真正的姚溪暮在光芒触及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霍然而起,带翻了面前的小几,茶水淋淋漓漓泼了他一身,他不管不顾,逆着人群疾走前去。 星野死了。姚溪暮的脑子里万分困难反应过来,炸雷一般在他心中爆开,随之而来的是茫然失措的乌云密布——接下来怎么办? “江晚舟!”姚溪暮大喝一声,喝出了心中的憋闷,紧接着他被迎面逃窜的人撞了肩膀,踉跄几步,他奔至前方,气若游丝的说出了一句:“住手。” 江晚舟正挥剑疾刺,剑光森寒,犹如月光流泻,俞太师身前的护卫不敢同他硬拼,簇拥着俞太师要从偏门离开。 听到姚溪暮的这声呼唤,江晚舟猛然扭头。 在一片狼藉的桌椅杯盘与横七竖八的尸首之间,他与姚溪暮对视了。 这才是真的姚溪暮,即使他还是戴着面具,隔着一大段距离,江晚舟仍然从滚滚红尘中轻而易举的将他辨认出来,动魄丧魂,刻骨铭心。 刚才的错认,实在是他关心则乱,这才失了分寸。 再回头时,俞太师已经被护卫送出了偏门,另外一波训练有素的护卫手持矛戟劲弩从花厅的正门蜂拥而入。 江晚舟轻而缓的呼出一口浊气,冲上前来,揽住姚溪暮的腰往怀中一搂,手臂收紧,恨不得碾碎怀中这把纤细的骨头,从此再不会对他牵肠挂肚,辗转难眠。 “走!”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字,猝然提气,朝着方才俞太师逃离的偏门呼啸掠去。 暗香六合迅速赶来接应,组了剑阵与侍卫拼杀在一处。 “少主,往这边!”金大乘狂风极电般纵身跃下,拉过江晚舟的手臂,拖拽着他腾身乍起,按着他安排好的路线迅速撤离。 头发、衣服在寒风中猎猎鼓卷,姚溪暮在空中俯瞰着急速倒掠的太师府。天色已暗,在夜色的掩护下,彼伏交错的矛戟刀光化作黑压压的影子,影影幢幢的兵马漫卷如潮,里三重外三重地将太师府团团围住。 皇帝的寿礼终于到了。 他抬手抓住江晚舟的肩膀,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反而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悲伤郁结,随着错乱的思绪疯转,令他理智全无。 ——星野死了? 江晚舟没有回位于常武巷内的宅子,而是直接出了城。翟向笛早已得到消息,迅速备好了马匹,在城外等待,只要接应到了江晚舟便由暗香六合护送一路朝南,直奔天元门而去。 上马前,江晚舟朝着天空打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2 了一个呼哨,天边传来一声清啸,追风按翅而下,落在江晚舟的肩头。江晚舟将装信的竹筒绑在他的脚上,拍拍它的脑袋,轻声说道:“去吧,去我姐姐那里。” 追风展翅而去,江晚舟这才低头看着一直乖乖伏在他怀中,眼睛半睁半闭的姚溪暮。 江晚舟伸手揭去姚溪暮脸上的面具,借着初升的月光,细细的端详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溪暮。”江晚舟的声音欢喜而急促,他将唇贴在姚溪暮的额头上,恋恋不舍的松开之后,又紧紧地搂住他,语气第一次温柔的类似哀求:“溪暮,我想你,你不要再离开我。” 对于未来,江晚舟做了一番美好的畅想——人回来了,就好好对他,不对他发脾气,不再跟他动手,都由着他。江晚舟甚至想到了要多窖藏一些冰块,等到夏日来临的时候,给姚溪暮做冰镇酸梅汤喝。 喝别人的算怎么回事,我也有酸梅汤给他。 他垂下眼帘,看着姚溪暮的眼睛,喟叹一般的说道:“留在我的身边吧。” 姚溪暮有着自己的心事,对于江晚舟的话置若罔闻。他乱纷纷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整理,思来想去都是俞星野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抿紧嘴唇望向江晚舟——他原本对着江晚舟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江晚舟曾如此冷漠绝情,势利眼一般攀附上俞太师,对着自己要打要杀。为何又要在这一次突然出手,跑来帮他报仇?姚溪暮面对着江晚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始终一语不发。 江晚舟只当是他没能亲眼见到俞太师被杀,低声哄道:“这一次没成功,下一次我决计不会失手。” “谁要你出手的!”姚溪暮突然清醒过来,胸中的愤懑喷薄而出,暴怒一般推开江晚舟,“你杀了星野……” 清醒过后,空虚和脆弱浮上了姚溪暮的心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失了色泽,再不复往日灵动鲜活的生机,又重复了一句方才的话。 “你杀了星野……” 第84章 失去 江晚舟被他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怔住了,又惊又疑,却心疼姚溪暮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得忽略了自己心中徒然滋生的委屈。这是怎么了?江晚舟不知所措,他跟姚溪暮许久未见,此番虽没能帮他除掉仇人,但好歹杀了仇人的儿子。他怎么会因此跟自己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俞星野吗? 阳光穿透雾霾,将那个挥之欲出的答案投射在光明之下——姚溪暮刚才分明叫他“星野”。 他叫仇人儿子的名字为何要叫的如此有情有意? “你——”江晚舟的脑子乱哄哄闹成一团,对于感情的事他从来弄不明白,唯一面对了姚溪暮,从小纠缠到大,忽略伤害姚溪暮的时候太多。直到如今才勉强开了窍,想要好好对他,可是姚溪暮好像对自己再也不像曾经那般依恋爱慕了。 荒谬,他不是说过永远要听我的话吗?不是说自己中了毒只有我才能解吗? 难道毒还能转移,我不能解了?旁人能解? 旁人是谁?俞星野吗? 江晚舟呼吸急促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姚溪暮:“溪暮,他是你仇人的儿子,如何能帮你报仇?”走近一步,他试探着揽住姚溪暮的肩膀:“你回来吧,往后我们还在一起,我会对你好,帮你报仇。” “谁稀罕你帮我报仇?”姚溪暮猛然甩开他的手,退后数步,冷冷道:“跟你回去干什么?回去成天受你的气,我还没有贱到那个程度,我受够了……”他住了嘴,忽而轻轻一笑,笑容极惨淡,凄伤而无助:“你害苦我了,你都不知道,我们为这一天筹谋了多久。” 他斩钉截铁的朝着江晚舟说道:“我不会离开金陵,星野是死是活我要亲眼见到,俞太师我也会亲自去杀,再不劳你费心。”他一挥手,言简意赅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让开。” 江晚舟被他的态度吓到,恨不得将他点了穴道扛上马,快马加鞭赶至天元门。但他心中没有了底气,他知道姚溪暮不是在跟自己耍性子,而自己也再不能像曾经一样对着姚溪暮肆意打骂。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他害怕姚溪暮离开,害怕他嫌弃自己,再不肯回头。 但他却没有依言让开,只是闭上眼睛,不肯再让冷厉悲伤的眼神落在姚溪暮身上。 姚溪暮见他胸膛起伏,似乎忍住了极大的怒气,害怕他对自己动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戒备着,在江晚舟拔出月影的同时,也拔出了破晓。 破晓的剑尖直指江晚舟,而江晚舟却反手将月影挥出,钉在远处的树干上,几人合抱的大树摇晃了几下,应声而倒。 “溪暮。”江晚舟睁开眼睛,恢复了冷静,“我发誓不再伤你,今后你有任何要求,我都满足你。” “你让我走。” “除了这一样。” “好、好。”姚溪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你想怎样我都必须满足你,而我想怎样,你向来不在乎。”他忽而将剑倒转,横在颈上,“让开。” “你敢下手吗?” “以前不敢,现在敢。” 姚溪暮手中微动,剑锋在他颈中划出一道伤痕,鲜血迅速地沁出。 暗香六合和翟向笛退在几丈开外等候,远远看着两人的情形,看见姚溪暮横剑当颈,跟江晚舟对峙着。墨离急的抓耳挠腮,跟山吹小声嘀咕:“少主跟小溪暮怎么回事啊?以前闹别扭,也不至于闹这么长时间,这怎么要抹脖子了?” 山吹忙给他使眼色,往翟向笛处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墨离恍若未见,转而跟白群说道:“老大,你去劝劝吧。” 白群是暗香六合中年纪最大的,平时常在药庐走动,跟姚溪暮比的关系比暗香六合中的其他人更为亲厚。他本来就已经焦急万分,现下又听了墨离聒噪怂恿,顿时飞掠至两人跟前。 他站在几步开外,转身面对了姚溪暮,温言相劝:“小溪暮,有话好好说,把剑放下,别伤害自己。” 姚溪暮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半点都不敢分神,瞬也不瞬的盯着江晚舟,提防着江晚舟的出手,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让开。” 江晚舟咬牙霍霍,极力隐忍了片刻,而后紧抿的双唇微启,他长而缓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姚溪暮执拗冰冷的眼神,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 那是江晚舟曾经认为不起眼的东西,如同清晨的阳光,春日的杏花,夏夜的凉风,是生命中日复一日存在的轻阴清昼,是镌刻于他记忆的疏影暗香。 是姚溪暮对他的仰慕与爱意。 江晚舟捂住心口,感受一下一下的心跳,每一跳都伴随着刀割般的痛意,令他简直无法承受。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3 谁能够承受将失去阳光的生命?谁能够承受呼吸彻底夺走的痛苦? 疼痛牵制着江晚舟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在姚溪暮面前弯下腰来。 “少主!”白群慌忙上前来扶着江晚舟,江晚舟借着他的手,才能使力站直身子,他注视着姚溪暮的眼睛,希望再一次看到姚溪暮的眸光中有他曾经熟悉的桃花春雨。可映入他眼帘,仍然只是一片森然的冷光。 他唯有希冀寒冬过去,桃花会重新盛开,可是那还会是再为他所开的吗? “我放你走……”江晚舟看着姚溪暮颈中不断沁出的鲜血,随即听到自己颓然的声音,难道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姚溪暮在他面前自刎?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胁迫,他突然意识到——不管是谁,只要能用姚溪暮的生命来威胁江晚舟,江晚舟就只能妥协,包括姚溪暮自己。他感到悲哀,悲哀到了极致,又变成了潮水般的愤怒委屈,江晚舟气的眼睛发红,恶狠狠的从牙关中挤出话来,“你滚!” 江晚舟一向守信,姚溪暮得了他这一句承诺,松了口气,缓缓将剑还鞘。他反身朝着金陵城中走去,他心中带着一点模糊不清的麻木痛意,走得远了,忍不住回头去看。 江晚舟仿佛失了神志,泥胎木偶一般待在原地,望着姚溪暮离开的方向。姚溪暮几乎后悔起来,他喜欢这个人太久,久的简直成了习惯。他没有见过江晚舟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因为江晚舟总是强大的,又那样霸道,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姚溪暮扭过头,脚下生风,轻巧的攀越过高大的城墙,重新回到了金陵。 脊背起了凉风,冷飕飕一片。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姚溪暮恐慌而庆幸,这一日变故太多,几乎将他的思绪焚烧殆尽。 他从思绪的余灰中,提取出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俞太师没有死,而俞星野却有可能死了。 星野的武功很高,也许能活下来?姚溪暮怀着侥幸,懵懵懂懂的想着:皇帝出了兵,俞太师是逃不掉的,一定会将他的罪证昭告天下。如果他活着,我们就等着俞太师认罪。之后…… 姚溪暮有些窘迫的笑了,于是月光变得明媚,在黑夜中漾散开来。 他打定主意:我跟他去,一起去看秦时明月,长烟落日。看累了就回到姑苏,接着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宅子也要,还要把外公接来一起住。 这只是他想象的如果,而不久,事实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俞星野不知死活,俞太师不知下落。 他既不敢闯进皇宫问小皇帝,也不敢直接跑去刑部天牢去打探俞太师是否已经被收监。无可奈何之际,他想到了盛元坊的千草,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寻绿苑。 这一夜,千草只得到两条消息:其一是俞星野死了。其二是俞太师没有被捕。当时藏在太师府中的竺怀今,带着灵犀塘的几大高手,突然出手,跟御林军打成一片,而俞太师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姚溪暮来不及对俞星野的死做出反应,也不便急赤白脸的跟千草辩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忍着泪,他将汹涌的情绪憋了回去,暂且认定俞星野是活着的,只将考量放在俞太师的下落上。 他会去哪里呢? 密道!姚溪暮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俞星野告诉他的,水上的廊桥下就是密道。 可是密道要如何开启呢? 姚溪暮匆匆忙忙的告别千草,打算偷偷溜进太师府,一探究竟。他刚走到太师府所在的街道,从拐角处冷不丁钻出一个人来,将他拉进一旁的深巷,直接对他开了口,“别过去。” 来人正是李晖茂,姚溪暮惶恐之余,很疑惑的望着对方:“为什么?” “想死吗?”李晖茂侧身贴着墙壁,低声道:“这条街都戒严了,你一现身,保管被暗处的□□手射成对穿。”话到此处也算清晰明了,李晖茂胡子拉碴,很有一点疲惫相。他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哈欠消失的同时,话也问出了口:“昨晚我听到动静就过来了,想着如果有什么意外,好来接应你。我一直等到现在,你去哪里了?怎么会从外面过来?” 姚溪暮拧着眉头,蚊子哼一般,十分简洁的跟李晖茂交待了昨日在太师府上发生的情形。 事情发生的过程好似疾风巨浪,七颠八落。听得李晖茂心悸不已,他十分遗憾的说道:“竟然有这等热闹可看,早知道我也混进去啊。” “大哥。”姚溪暮见他如此,想起生死不明的俞星野,又想起了功亏一篑的计划,眼中直掉下泪来,恨恨抬袖捂住眼睛,他唧唧哼哼的朝着李晖茂发起了脾气:“你真讨厌,就知道看热闹。” 第85章 失踪 李晖茂对他没辙,很无奈的拍拍姚溪暮的背:“怎么又哭上了?别哭。” 他没有安慰人的本事,害怕再说出什么又戳到姚溪暮的痛处,只得一语不发的站在姚溪暮的身旁,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 姚溪暮慢慢镇定下来,他不好意思正面看着李晖茂,只拿黑眼珠子斜瞟着他,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眼中的泪光似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像是问李晖茂,又像是问自己。 李晖茂是个纯粹的旁观者,因此没有半点当局者迷的茫然失措。他先是问:“你回太师府是想干什么的?” “太师府里有密道,通向外面,俞太师多半是从那处逃跑了。” “你是打算进入密道去寻找吗?” “是啊。”姚溪暮点点头:“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用去太师府。”李晖茂掏掏耳朵,“往东跑了,竺怀今被通缉至今,一直准备着东渡至蓬莱,这次正好跟俞太师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 李晖茂神秘一笑:“他身边有个狗腿子是销愁阁的人假扮的,面具还是我做的。”揽住姚溪暮的肩膀,“走吧,这个是非之地还要留多久?” 姚溪暮的肚子叽里咕噜作响,李晖茂听出他这是饿响的。一言不发,他牵着浑浑噩噩的姚溪暮走到一家面馆。 叫来一大碗牛肉面,李晖茂把筷子递给姚溪暮:“快吃,吃了才有力气追,上船就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上船干什么?” “追俞太师去啊。”李晖茂呼啦啦的吃起面条:“要东渡他们得从长江进入海口,还不得坐船?快吃面,吃了就坐船去镇江追他们。” “为什么要我们去追他们?”姚溪暮搁下筷子,正色道:“俞太师已经是畏罪潜逃的人,难道朝廷不会派人追他吗?” “唔,追啊。”李晖茂含糊道:“官兵去了的,沿着水路一路追下去,你难道不想亲眼见到他被抓吗?”他指指姚溪暮前面的牛肉面,露出可惜的神色:“快吃哇,面沱了不好吃。” 姚溪暮举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4 起筷子,歪着脑袋,蹙着两道眉毛,欲言又止。李晖茂拍拍他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别怕,我跟你一起去。”姚溪暮摇摇头:“我不是怕,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很想杀了他,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呢?既然皇帝已经能定他的罪,那我就负责让他早点死好了。” “嗯,他早该死了。”李晖茂颇为粗豪地将姚溪暮碗中的牛肉块挟进自己碗中:“我早就觉得你们太麻烦了,他认不认罪有什么打紧,只要是弄死了就是你实实在在的为你父母报了仇,再不用骨子里怀揣着仇恨活着,每一天都觉得是负罪活着的,连睡觉都不安稳。” 李晖茂这番话戳到了姚溪暮的痛处,姚溪暮时常觉得自己也应该死的,和父母家人一起,死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再也不用背负仇恨活着。绵绵无绝期的恨意,在他心里扎的太深了,不管他干什么,说什么,甚至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那股恨意都无所不在。 姚溪暮不敢抬头,忍着夺眶欲出的眼泪,埋头吃面。 李晖茂嗦掉最后一根面,一点油花溅进他的眼睛里,他抬手揉着眼睛,犹自絮絮叨叨:“就是该杀,早该杀。他不认罪又有什么,死了皇帝一样定他的罪名,还无法翻身。” “不对……”姚溪暮吃出了满头大汗,听了李晖茂这句话,突然想起了俞星野曾经说过的——俞太师必须要活着承认自己做过的每一桩罪过,认罪伏法,才能真正的为那些枉死的忠臣良将平反。 死有什么可怕?到了某种程度,死对俞太师而言,只会是解脱。要让始作俑者真正明白自己犯下的罪行,并甘心为此受刑,永世不得翻身,那才是才是报仇的真正意义。 死很容易,活着才难。活在这个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是俞太师,也不会总是称心如意的。 比如失权之憾,丧子之痛。 姚溪暮越发觉得俞星野没有死,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江晚舟的出手带了些仓促,绝不算是最好的一剑。即使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俞星野也不会毫无招架之力的被那一剑所杀。 俞星野在想什么? 他是想让俞太师先遭受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再遭受心惊胆战的流离之苦吗? 姚溪暮再开口时,语调平稳了下来:“俞太师不能死,在活着认罪之前,我还不能杀他。” 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李晖茂直接发了问“又不杀了?那还追不追了?” “追!”姚溪暮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旁人抓不到他,我去抓!” 李晖茂一点头,抹抹嘴,招来小二给姚溪暮又点了一碗面,道:“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你等着我。我耽搁不了多久,最多就是你再吃一碗面的功夫。” 李晖茂回来的时候发现姚溪暮不见了,原以为他是等不及,自己先跑了。可是李晖茂看见桌上剩下的大半碗面,还在冒着热气,又端起碗,看到碗底并没有留有任何信息。李晖茂立马否认了姚溪暮私自跑了,姚溪暮很信任自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会是谁能在李晖茂走后不久,就带走了武功不低的姚溪暮? 难道是落梅山庄的江晚舟? 李晖茂招来小二问:“刚才坐在这里吃面的年轻人呢?” “不知道啊。”小二一脸茫然,吧嗒吧嗒甩着肩膀上的巾帕:“刚才还在呢。”他抬头望着李晖茂,突然反应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吧,他面钱也没结,这位公子是否能帮他结账?” 李晖茂不想说太多废话,扔了一小块碎银子出去,一路走一路寻思着:江晚舟原来跟俞太师私底下勾勾搭搭,但是含含糊糊,并不光明正大,眼下又闹了这么一出刺杀,算是彻底洗清了落梅山庄跟俞太师之间的朋党关系。即使也有人怀疑是狗咬狗,也没关系,只要皇帝不这样想就够了。 江晚舟可比竺怀今聪明多了。 现在的江湖,已经是落梅山庄说了算了。 只是他对姚溪暮是怎么回事呢?李晖茂有些弄不明白,江晚舟到底是不是喜欢姚溪暮呢?要是真喜欢,怎么会把人逼成那样?李晖茂挠挠头,想起原来姚溪暮跟自己说起落梅少主时那副神采飞扬,沾沾自喜的小模样。 唉,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像江晚舟那样的人,太过理性冷淡,感情对他而言,要么是锦上添花的美事,要么是绊手绊脚的累赘。 李晖茂原来一直觉得姚溪暮是单相思,虽然在离开天仙湖的那一日,他亲眼见到江晚舟来天仙湖寻姚溪暮,但那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也没有真的上岛。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真的情深似海,是会真的不顾一切,不论生死的。 江晚舟终究没有。 另外,李晖茂当时就觉得江晚舟上岛另有理由,但是无凭无据,不敢瞎猜,也不愿打击姚溪暮的一片痴心。 而当他在路边捡到浑身是血的姚溪暮的时候,李晖茂是很想找江晚舟上门算账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李晖茂都盘算好了,上落梅山庄算完账再偷偷溜进雪屿坞,偷他十多二十本秘籍珍品出来。可他还没上门,就遇到了乌谨,有青阳使给落梅少主甩脸子,自然也用不着他去帮姚溪暮撑腰了。 后来姚溪暮又跑到金陵跟俞星野混到一处,想到那个俞星野,李晖茂更觉得一片茫然,那人简直像是裹了一团薄雾浓云,完全看不透彻。 单是他放着好好的太师府大公子不当,带头坑爹的这桩事,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 姚溪暮没有跟李晖茂透露过穹浪教的事情,故而李晖茂只知道俞星野在被俞太师认作义子之前,一直是以娈童的身份在太师府中的。难道……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些说不出口的龌蹉事。 不行,李晖茂仰着脸晒太阳,心中始终缭绕着一片阴影:是不是被落梅山庄的人带走了,我也要弄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的让小溪暮不见了。如果是落梅山庄的人在小溪暮不情愿的情况下,将他带走的,那我得帮他出气,免得江晚舟真的以为我弟弟是好欺负的。 如果不是落梅山庄的人将他带走的呢?李晖茂的头脑在一连串的思考中渐渐清晰起来,发现在这个事件中还忽略了好几处要点。一是俞星野是否真的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是他带走的姚溪暮,他们要干什么?二是他最害怕的——竺怀今已经发现了他身边假扮的狗腿子,假装不知道,故意派来真的来混淆视听。 如果是竺怀今,那必定是为宝藏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这样解释,就很能理解了,如此一来,俞星野坑爹的原因也简单明了,无非也是为了宝藏。 李晖茂慌张起来,忙忙慌的跑去盛元坊找金大乘,要问清楚,姚溪暮是否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5 被落梅山庄的人带走了。 他很难得的没有走暗处房梁,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大门,金大乘却不在盛元坊中。李晖茂没有迟疑,转而去了江晚舟在金陵的宅子,很郑重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墨离,墨离不认得李晖茂,李晖茂自报家门之后,也不想兜圈子,直接问道:“小溪暮是不是被你们家少主带走了?” 墨离听了这一问,连忙变了脸,侧身将李晖茂拉到门外,上下打量了李晖茂,低声问道:“你就是他那个贼猫大哥吧?” 李晖茂一点头,双手环抱:“是我,快让你们少主把我兄弟交出来,没他这么欺负人的。” “哎哟。”墨离转头望门后一瞟,又迅速转过来,冲李晖茂说到:“他人没有在我们这里,昨晚我们差点带走他的,可是他和少主两人打起来,小溪暮又抹脖子又上吊的,最终是跑了。少主回来还病了,命令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那么说不是你们带走的了?”李晖茂表示不信:“你让开,我要找你们少主问清楚。”他很强硬地绕开墨离,要挤进门去,墨离拦在他面前,愁眉苦脸道:“贼猫哥你不要这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问清楚呢?别去了,免得我们当下人的不好做。”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拔剑之前,非常真诚的对李晖茂说了最后一句话:“他真的没有在这里。” 李晖茂不介意跟他动手,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回合,暗香六合的其他几人听得动静,都跑了出来。 六人配合默契,迅速摆出剑阵,将李晖茂包围住。 李晖茂开始不耐烦,双臂一振,索性纵声长啸,气浪如爆,暗香六合手中的剑纷纷被震飞。 也震出了在屋子里等着劝慰江晚舟的金大乘。 第86章 受制 一股无形的气浪排山倒海而来,与李晖茂的撞到一处,如同焦雷相击。 “谁敢在此闹事!” “我!”李晖茂一拍胸膛。 金大乘看清李晖茂之后,气急败坏道:“李灰猫,你真是海里的盐巴河里的沙,无处不在啊。好事不上门,坏事都有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就问一句话,姚溪暮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他没在这里。”金大乘皱着眉毛一摆手,刚才他也被气浪所震,几缕发丝垂在颊边,乱纷纷的一片。 “你说了不算,让你们少主出来。” “我们少主没空。” 金大乘刚说完,就看见李晖茂的眼神落到了他后头,地上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暗香六合也互相搀扶着起了身,朝他身后看去。 金大乘也转过身,看见江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江晚舟的脸色一片惨白,失血一般,快要与他的白衣颜色混同一处,像是受了重伤,但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你就是李晖茂?”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冷漠倨傲的。 “正是老子。”李晖茂抱着手,满脸痞气。 “你来我这里找姚溪暮?那你找错地方了。”江晚舟没有跟他动手的意思,他有些心力交瘁,眼波黯然,夹杂着绝望与懊悔,自嘲般说了一句:“我如今成了他最不愿意见的人,他怎么会在我这里?” 落梅少主向来诚信守诺,不是说谎的人,加之李晖茂瞥见他一脸被针扎的沉痛表情,更不像是说假话,于是腹诽道:他这么说,那估计小溪暮真的不在这里。不过他这副样子,像是受了情伤,嘿嘿,自古情字最伤人,果然不假。要是被小溪暮闹的,也是他活该。 既然不在此处,李晖茂没有迟疑,转身欲走。 “等等。”江晚舟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李晖茂吊儿郎当的转过身。 “你来我这里找他,是因为他不在了吗?” “那不然呢?”李晖茂摊摊手:“你这里没人,我只有去下一个地方找了。” “他为什么会不见?你要上哪里找?” 李晖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这跟江少主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李晖茂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江晚舟惨白着一张脸,迅速吩咐金大乘:“玄风使,吩咐各部,下追字令,寻找姚溪暮。” 金大乘撩着头发,叹了一口气,感觉无话可说。 时间回到姚溪暮埋头吃面的时候,刚吃了两口,有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一看,荣宾黑着一张脸,轻声说道:“俞大公子要见你。” 姚溪暮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昏了头,心中狂喜道:“他果然没死!”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搁下,他跟着荣宾慌慌忙忙的出了面馆。面馆不远处的僻巷入口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马夫头戴斗笠。朝着荣宾一点头,随即扯动缰绳,准备驾马。姚溪暮撩开车厢的帘子,看见里面昏黑一片,正是奇怪,要回头询问,却被荣宾偷袭,点了胸前的大穴。点穴了还不够,荣宾捏开他的嘴,给他塞进一颗褐色的药丸。 姚溪暮猜到那多半是散功一类的药物,抵死不肯咽下去,荣宾没有跟他客气,又捏起他的嘴,拿过一旁的水壶,咕噜噜往里灌,紧接着捉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姚溪暮喉头一动,药丸不由自主的被咽进了腹中。 荣宾将动弹不得的姚溪暮安置在车厢里,自己也坐在里头。 两人没有交谈,姚溪暮闭着眼睛,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心里回过味来了:完了完了,用这样的方式要见他的人,绝不会是俞星野,荣宾八成是俞星野身边的奸细。 在黑暗中,姚溪暮心中升起了悲哀而自怜的复杂情绪,哀的是俞星野依旧生死不明,怜的是自己命途多舛。 马车奔驰的速度渐渐慢下,又拐七拐八的弯上小路,继续飞驰,将姚溪暮颠的七荤八素,连带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姚溪暮在头昏眼花之余思考着这样颠下去怕是连马车也得跟着颠散架。 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马车安然无恙地停下了,紧接着,姚溪暮被荣宾搀扶着下了马车。 霍然而至的亮光刺痛姚溪暮的眼睛,还没等他适应光明,一只黑色的头套兜头兜脑的戴到了他的头上。 姚溪暮徒然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危机感来,可是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不管前面出现的是谁,都只能任人宰割。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森冷无边的寒意,来源于未知的恐惧。他的汗水涔涔而下,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荣宾,到底是谁要见我?”他极力控制了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荣宾的嘴巴闭得死紧,一如既往的充当哑巴。 姚溪暮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也闭了嘴,乖乖被荣宾推着往前走,感觉走进了一处院落,上了阶梯,脚上踩着了咯吱作响的木质地板,最终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荣宾沉着声音说道:“主人,我把他带来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6 了。” 一只手揭开了姚溪暮的头套。 房中光线不强,姚溪暮眯着眼睛,很快适应了。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雨后的青竹,丰神玉朗,翩然雅致。 “竺塘主?” “姚公子认得我?” 此人正是竺怀今,他的声音清越柔和,结尾的声调微微上扬,仿佛清风拂过竹叶的末梢,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缱绻,像是无意的煽情。 “你将我带来此处所谓何事?” “当然有事。”他指着房间正中的凳子,对姚溪暮说道:“坐。” 姚溪暮站着没有动,荣宾走上前来,强硬地扳住他的肩膀,牢牢地将他按在凳子上。又捏开他的嘴,喂了第二颗软经散。姚溪暮深吸了一口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瘫在椅子上,双手搭着两侧的扶手,垂着头,不再看着竺怀今。 他不看竺怀今,竺怀今却要来看他,慢慢踱步在姚溪暮的面前,竺怀今伸手托着他的下巴抬起,近在迟尺的将姚溪暮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实在是祸国殃民的一张脸,美的在骨在皮,无可挑剔。 “难怪迷了这么多人,迷倒了那只臭贼猫,又迷倒了俞大公子。这两个男人里面,不知哪一个在床上让你更满意呢?”竺怀今不怀好意的气息喷洒在姚溪暮面上,姚溪暮感到厌恶,火冒三丈的瞪向竺怀今。 “你少血口喷人!我跟他们清清白白,李晖茂是我拜了把子的大哥,才不是你说的什么龌龊关系。我跟俞星野更是什么都不是!” “拜把子有什么了不起,床下兄弟,床上夫妻呗,多少契兄弟,不都是这样?”竺怀今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当了俞星野多久的男宠,居然还敢说清白?这等又当□□又立牌坊的本事,连我都要自叹不如了。” 姚溪暮深感自己缠上了一个疯子,说什么都会被扯到男男关系上,恼羞成怒之际,他忘了自己的处境,颇愿往竺怀今那张小白脸上狠狠扇上两个耳光,可惜手脚无力,只能黔驴技穷的朝着竺怀今那张小白脸上重重的“呸”了一声,啐了对方一脸唾沫星子。 “啊——”竺怀今捧住自己的脸蛋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仿佛姚溪暮的唾沫有毒,能让他毁了容。 姚溪暮满怀担忧的看着他如疯妇一般尖叫不停,而荣宾仍然是一语不发的站在自己身边,仿佛对此情形司空见惯。姚溪暮倒吸一口凉气,从担忧竺怀今真的有病转而担忧起了自己——落到这么一个疯子手里,怕是要生不如死了。为了使自己晚受一点折磨,尽量拖延着时间,姚溪暮开了口,满怀怯意的跟竺怀今道歉:“对不起啊,竺塘主,我不是有意的。” 竺怀今恨恨的瞪着他,两只眼睛里燃着阴火,化成瞳孔中两只圆圆的小点,十分的可怖。 姚溪暮期盼着李晖茂能赶紧来救自己,赶紧跟竺怀今说话,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竺塘主啊,要不你啐回来吧?我真的是不是有意的,我让你啐三口,行不行?”姚溪暮望着竺怀今,一脸真挚。 “谁要啐你?”竺怀今冷哼一声,拎住姚溪暮的衣领,喝到:“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姚溪暮闻着他身上浓郁花香气息,熏人欲醉,神情十分痛苦:“我不想死啊,你让我继续糊涂着吧。” 竺怀今摸出一把玉片似的秀丽小刀,将锋利的尖端轻轻的贴着姚溪暮的脸颊划过,力度很轻,没有划破表皮,却让姚溪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斜着眼睛看着刀片,试探着说道:“你这是要划烂我的脸吗?” “你很有自知之明。”竺怀今表示赞赏,同时吩咐了荣宾:“你去给俞星野传递消息,他再不出现,他这个宝贝姚姚,就要变成破烂姚姚了。” 说完他微微使力,刀尖几乎戳进姚溪暮的脸皮,姚溪暮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就是要毁我的容啊,请吧。”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怎么不怕,我怕疼啊。但也就是疼一疼,划烂了也没什么,我师父以前从西海采了很多紫藻和赤泥,加了其他药材,做成了还真膏,只要敷上去,用绷带缠住,静静的等上三天,绷带解开时,面目就会恢复如初。”他说的头头是道:“我亲眼见过的,师父就是用这个药膏将一个脸被火烧毁的女子恢复容颜的。这也罢了,更神奇的是这个药还有养颜的功效,平日只要涂上一点点,就能够消除皱纹,驻颜抗老。” “一派胡言。”竺怀今语气有些松动,手中的小刀微微下移,离开了姚溪暮的脸,问道:“若真的有等驻颜药,你师父为什么不拿出来鬻之以重金?” “我师父不缺钱啊。”姚溪暮开始气定神闲的跟竺怀今讨价还价:“这样吧,今日你别割我脸了,放我出去,这样就算是对我有了饶命之恩。我去求我师父,让他把这个药膏便宜一点卖给你怎么样?”姚溪暮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送给你也行,我师父很疼我的,我去求他,他都会答应。” 竺怀今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伶牙俐齿的鬼东西。”他将小刀重新掩入袖中,亲昵地拍了拍姚溪暮的脸:“被你一说,我真的有些心动,我再等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俞星野肯来,那我就放过你。”他的语气一转,语调徒然拔高,显得凄厉:“一个时辰之后他不肯来,我就挑断你右手的经脉。接着再等一个时辰,他若还是不来,你左手的经脉也会被我挑断。接着是你的右脚,而后是左脚。你说你师父的药膏能够修复毁坏的脸,如果脸皮被整个剥掉,能不能复原呢?” 姚溪暮闻言大凛,出口的话变得结结巴巴:“星野,他……他死了,我亲眼见到的,怎……怎么能来?” “为了你,他会复活的。”竺怀今脸上露出笑意,拿过蜡烛点着了桌案上的一根线香,轻声道:“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87章 脱困 “你到底要他出来干什么?”姚溪暮心中乱成一团,他努力从乱麻中寻求着可用的脱身的计谋:“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俞太师一起走呢?” “哈哈哈哈哈。”竺怀今乐不可支的笑起来:“那个老头子,身子骨越发不中用,我干什么要跟着他?为了穹浪教的宝藏,我几乎倾尽了所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俞星野装死躲起来,八成是已经找到了宝藏,只等着尘埃落定一个人独吞,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他打定主意要独吞了,那你把我抓来不是白费力气吗?”姚溪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说道:“你就是把我杀了,他也不会出现的。你太高看我了,竟然能把我和宝藏相提并论。”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你不也是他的宝贝吗?”竺怀今坐回椅中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7 ,闭着眼睛,哼唱起小曲来。 “宝贝只是一件,宝藏可是很多很多的宝贝呀,谁会舍得很多宝贝去换一件宝贝?要不我们联手吧?”姚溪暮斟酌着措辞,竭力使自己的语言显得很真诚:“如果他真的没死,就让我去找到他。” “闭嘴。”竺怀今所唱的小曲被打断,面上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隔空点了姚溪暮的哑穴。姚溪暮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揣着巨大的不安,还要聆听竺怀今唱的颠三倒四的小曲。 竺怀今时而直着嗓子用男腔豪迈清唱,时而捏着腔调学女声哀婉低吟。从苏东坡的《念奴娇》,唱到了柳三变的《玉蝴蝶》,接着唱姜白石的《暗香》,又唱李青莲的《将进酒》。 唱来唱去,曲子原有的曲调全部跑光,乱七八糟的被他杂糅到了一处,完全听不出唱的是什么玩意儿,堪称魔音入脑。 姚溪暮无法出口抗议,也没力气塞住耳朵,只能在竺怀今不男不女的走腔跑调中冷汗直流。 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呢?他受着歌声的荼毒,感觉自己十分痛苦,快要支撑不住。 竺怀今这时又唱到了柳三变的《玉蝴蝶》,唱完后,他自言自语道:“既然是柳三变,那他的词是应该要唱三遍的。”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第三遍《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竺怀今一边唱着,一边起身,看着线香已经燃掉三分之一,瞭了有气无力的姚溪暮一眼,那眼神中饱含了幸灾乐祸的恶毒,往门外走了。 歌声渐渐远去——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到了立斜阳之后,就低不可闻了。姚溪暮吁出一口气,徒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那当然不是真的轻松,案上的线香快要燃尽,他的一颗心立即又悬在了嗓子眼中。 他希望俞星野能够出现。 要不李晖茂出现也行。 师父能来是最好的。 何四叔也不错。 甚至连唐妙妙来救自己都可以! 他将自己认识的人,逐个念了个遍,想着:只要能让我免受挑断经脉之痛,不管是谁?我认他做救命恩人,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这些人的脸走花灯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江晚舟的脸稍作停顿,一闪而过。 姚溪暮不愿再想起他,也不愿是他来救自己。 在受断经脉之苦和给江晚舟做一辈子饭的抉择中,姚溪暮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断经脉。 “我不要他来救我。”他想:“我宁愿手断了,也不给他做饭。” 断就断吧。看着线香燃尽,一点火红逐渐到了尾端,姚溪暮破罐子破摔:大哥也被竺怀今这个狗东西断过手脚经脉,还不是接续好了。大不了我断了之后,让他教我把经脉接续上不就行了?疼是避免不了的了,唉,我真倒霉。 火点彻底熄灭了,只有一线极细的白烟笔直往上升,散在空气中。阴魂不散的是竺怀今的歌声,自远而近的飘了过来。 门开了,姚溪暮很认命的看着竺怀今一眼,看到他手里雪亮的小刀,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裂肤断脉之痛。 竺怀今很有一把子折磨人的坏心肠,他没有给姚溪暮来个痛快,而是极有分寸的将劲力分了数层,并解开了他的哑穴。 尖刀轻巧的在姚溪暮腕上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迅速冒出来,红如玛瑙,姚溪暮绯红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蜷缩颤抖,似极挽留。 姚溪暮知道竺怀今解开自己哑穴就是想听惨叫声,他深深觉得竺怀今这种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人是真的有病,病的不轻,是即将成为失心疯的那种病。 他是天生如此的,还是被逼成这样的呢?姚溪暮强迫自己思考着别的问题,借以转移难言的剧痛。 可是疼痛如此真实,思绪如蒲草,疼痛如磐石。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姚溪暮连咬住嘴唇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发声,一定是杀猪般的惨叫,受竺怀今的歌声荼毒已经太久,再受自己的惨叫声荼毒,那耳朵就太可怜了。姚溪暮忍了又忍,只是发出一声怪异的感叹。 腕上的刀口被切开了一指来宽,深可见骨,玉白的手筋隐隐的伏在血肉之间。竺怀今只是想要姚溪暮痛苦,并没有伤及他性命的打算,故而避开了腕上致命的血脉,将刀尖剜进姚溪暮的手筋,挑住经脉,缓缓地旋转挑动,每一个动作,都保证让姚溪暮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竺怀今的手指没有沾上一丁点鲜血,想来是干这种缺德事太多,孰能生巧了。 姚溪暮疼出了满头的汗珠,依旧沉默不语。 到了此时,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不想朝着竺怀今破口大骂。竺怀今是个疯子,那疯子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异于常人的,骂一个疯子是没有意义的。 右手的经脉已经断了,再断左手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他有些可惜,不知道这只手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如常,还能不能弯弓握剑,策马扬鞭? 断了姚溪暮右手的经脉之后,竺怀今又点燃了一支线香。 当这一支线香燃尽的时候,俞星野还没有出现,姚溪暮左手的经脉也将保不住。 姚溪暮一脸平静的看着线香燃尽,竺怀今开门的时候双眼冒着兴奋的光芒,显然,他是希望俞星野晚一点出现的,最好是在他折磨够姚溪暮之后。 他等不及要割断姚溪左手的经脉,之后也不想等了,他甚至弯腰打算脱下姚溪暮的鞋袜,要一举断了姚溪暮双脚的经脉。姚溪暮的鞋子上沾了很多尘土,竺怀今还不想将双手弄脏,遂放弃了。 “痛了你就叫出来,不必忍,忍着更疼。”他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唇角带笑,微微颤抖的手,拉过姚溪暮的左手,刀尖已经比在腕上,随时准备下划。 “唉。”姚溪暮从紧咬的牙关中释放出一声叹息,说出了心里话:“竺塘主,你病了。” “被你看出来了。”竺怀今摸着自己的脸颊,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是的,我病了,我自己也知道。我病了好久了,很痛苦,只有看到别人的痛苦,才能缓解我的痛苦。” 刀尖刺入了姚溪暮左腕的皮肤,竺怀今的声音轻而轻,像是哄小孩睡觉的调子:“你忍忍吧。” 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击飞了竺怀今的小刀。 更多的石子不断袭来,势力极劲,泄愤一般,每一颗都往竺怀今脸上招呼,霎时间,竺怀今的脸上已经添了三道血痕。 竺怀今将座椅操在手上,挡在身前,大喝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8 :“俞星野,来了就现身!不要装神弄鬼!” 幽密的室内光线越发暗淡,只有桌案上的一盏蜡烛,烛光摇曳着,将来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姚溪暮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安全了。昏暗中,他看不清俞星野的神情,只听见他朝着竺怀今寒声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为什么还要伤他?” “你能不能来和能不能按时来,是两码事。”竺怀今放下手中的椅子,施施然的坐了回去。 “那你就是找死了?” “找死的人不是我。”竺怀今青衫如烟,笃定的反驳他:“是你!” 他的笑声回荡在密室中:“没想到你真的能为了这个姚姚,不顾重伤,只身到此。” “我乐意。” “好。”竺怀今起身鼓掌,朝着俞星野道:“俞大公子风流闻名金陵,没想到今日浪子回头,收了心,肯为你这宝贝姚姚不顾生死。感人至深,可歌可泣。你把宝藏的地图跟通行令都交出来,我就大发善心,送你们这对鸳鸯一起上路。” “大言不惭,当心被风闪了舌头。”俞星野哈哈大笑,长袖飞卷,真气蓬然,衣带缠住瘫软在椅中的姚溪暮,夺在怀中,举重若轻般朝着竺怀今拍出一掌。 气浪汹涌,当头罩来,竺怀今呼吸一窒,竟然不敢硬接俞星野如此霸烈的掌风,只得翻身俯冲,却也被震的周身酥麻,气血翻涌。 俞星野半点迟疑都没有,怀抱着姚溪暮,倏然掠出了密室。 “拦住他们!” 竺怀今跟着冲出房门,大声吩咐门外守候的狗腿子们。 狗腿子的武功根本无足挂齿,俞星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黑衣鼓卷,体内真气将藏在衣袖中的石子接连爆出,众人纷纷惊吼避散,无一不中。 眨眼间,俞星野已经越过了围墙。 荣宾如同自幽冥浮现的幽魂,迟疑着挡在俞星野面前,横刀说道:“大公子,对不住了。” 俞星野看也不看他,也不应答,他比荣宾更像鬼魅——鬼魅一样的迅疾,荣宾还没有看清他的身法,已经被他一掌重重击落在胸前。胸骨、肋骨应声断折。 荣宾眼神涣散,满身鲜血的委顿于地。 竺怀今圆瞪着双眼追了出来,看着俞星野神武犹胜往昔,慌忙拔剑,大惊失色道:“你没有受伤?” “如你所见。” 俞星野低头柔声在姚溪暮的边说了一句:“姚姚,抓紧我。”他将姚溪暮单手环抱,腾出一只手拔刀,体内真气如风雷般迸舞而出,如极光怒放,竺怀今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如同纸鸢般高高飞起。 万籁俱寂中,只有风声飒飒,那是鲜血喷洒出来的声音。 竺怀今死了。 “星野。”姚溪暮唤他,仿佛在这一刻才确认了他真是的存在:“你来了。” “是,我来了。” 俞星野抱着姚溪暮抄足飞掠,姚溪暮在他的臂弯里仰着头,看见无边无际的星空。他的脑中轰然,心中犹如万鼓捶鸣,又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烧,甜蜜、陌生而痛楚,汹汹绵延,夹杂着如梦般的幸福虚幻。 第88章 诉衷肠 俞星野的速度渐渐迟滞,越来越慢,终于在一处四角亭停下。靠着柱头,他缓缓坐下,低头看着姚溪暮,看见他眸中闪耀的星光,哀痛与喜悦凝结在俞星野的脸上,他怔怔地看着姚溪暮,半晌才哑声道:“姚姚,你原谅我。” “为什么这么说?” 姚溪暮念头急转:他是为自己来迟而向我道歉吗? 姚溪暮敏锐的捕捉到俞星野的神色大异于常,不对!姚溪暮的呼吸也迟滞起来。浓重的血腥气蹿进鼻间,这不是来源于自己的手腕。 而是来自俞星野的胸膛! 他胸前的伤口崩裂了,黑衣遮掩了血迹,却无法驱散气味。 “你的伤……我明明见到你受了重伤……”姚溪暮挣扎着探起身,左手揪住俞星野胸前的衣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药?”他逼问:“还是毒?” 俞星野气息不稳,却依旧并指如风,指尖凝力拂过姚溪暮的哑穴。他是害怕,在此时此刻此地,不管姚溪暮说出什么,都会让他再次奢望起人世的幸福来。 姚溪暮的泪水涔涔而下,他急的要骂娘,却偏偏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俞星野没有解开他的穴道的打算,你控制不住眼神里的哀伤,语气却故作轻松:“姚姚,有一件事,必须由我去做。如果事成之后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你。到时候,或许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亲来,以此为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碧绿的雕花玉佩,举在姚溪暮的面前,郑重道:“这个,你看清了。” 姚溪暮点点头,拼命的眨着眼睛,示意他为自己解穴。俞星野没有理会,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他如画的眉眼,心中升起难以遏制的凄惘与喜悦。他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只得低头,重重地吻落在姚溪暮的唇上。 “姚姚,我是真喜欢你。”俞星野怀揣着莫可名状的哀伤,在姚溪暮同样苍白的唇上肆意辗转,鲜血不断的从他的胸前涌出,沾染了姚溪暮的衣裳,他轻声哀求:“往后不管是去看大漠孤烟秦时明月,还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都会跟我一处,是不是?” 姚溪暮忙不迭地点头,泪水点点。 人世何其寂寞,君岂一人独行? 他在心中呐喊:我要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我很高兴。”俞星野如同听到他的心声,笑着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高兴过。”轻轻松开怀抱,紧扣的手指缓缓分开,俞星野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才能使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他小心脱下外袍包裹住姚溪暮,将他放置在地上。调整了呼吸,站起身,无形的责任重新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他多想不顾一切的甩开所有,甩开仇恨与责任,与姚溪暮并肩躺在小船中,仰望摇曳的星空,呼吸满是荷香的空气。 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快成为日复一日的寻常。 俞星野的心往下一寸寸的下沉,他几乎听见身体内部传来的细小的破裂声,他不能再面对姚溪暮了。他迅速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不得不离开,他撑不住了,在转头的一刹那,他用手捂住了嘴,淋漓的鲜血不断的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不远处的江晚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表面上仍如冰雪般平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酸苦嫉妒的潮水快要将他溺毙。 溪暮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别人?他也曾那样对我,在我面前哭过无数次,他也曾对我笑,向我索吻,赖在我的怀中不肯出来。而我是怎样对他的呢?一次次的推开他,拒绝他,用剑尖指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19 向他。 是我把他推给别人的,怪不得俞星野趁虚而入。 但俞星野还是高估他自己了,江晚舟的剑从没有辜负过自己的主人。刺向俞星野的也是一样,纵然不致命,也能让他丧失行动的能力。他刚才深入虎穴救出姚溪暮,的确是服用了太虚丹,这才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内力,大显神威。 是药也是毒,毒发的后果是什么,俞星野自己比谁都清楚。 江晚舟也清楚。 当时江晚舟已经得到了姚溪暮所在的方位,正要闯入相救时,正是被俞星野拦住的。 “江少主,关怀姚姚的心思,我跟你一样。竺怀今阴险诡谲,他要我亲去,那我就必须现身,若是你去,他只会在看见你的模样之后,毫不犹豫的割断姚姚的脖子。” 江晚舟凝视着他惨白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嘲讽道:“且不说你的心思,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如同风中的败叶,如何能救他?” “我当然能救他,没有把握的话,我从来不说。”俞星野的目光坚定,清亮如秋水。他凝聚内力,伸臂振袖,衣裳轰然鼓卷,真气徒然暴涨。 江晚舟呼吸一窒,竟然被震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看着俞星野,惊道:“你……” “我来之前已经服下了太虚丹。”俞星野微微笑道:“江少主,一旦竺怀今发现你们的存在,很有可能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于姚姚的事情,为了他的安危,请你退到五里以外接应,可好?我保证将他带出来。” “带出来之后呢?”江晚舟冷笑一声:“你将他从我身边夺走,现在还要我亲眼见到你救出他之后,放任你们双宿双飞吗?” “江少主言重了。”浅薄的笑意仿佛凝固在俞星野的唇角,仿佛连说出的话也永远是淡然的:“如果我能夺走他,也不至于会经常嫉妒你比我更早遇见他。” 江晚舟眯了眯眼睛,脱口道:“所以那时你故意挨我一剑,就是想让他彻底偏向于你。” “不能否认我是有这样的私心。”俞星野从容平淡:“也是我过于托大,低估了你的剑。但若是姚姚真的彻底偏向于我,即使是我死了,也是欢喜的。” 江晚舟听在耳中,心中愤怒悲戚交错,狂乱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起姚溪暮那时凄楚欲绝的的神情,唤着“星野”时的柔肠百转。更觉俞星野卑鄙无耻,竟然以这种手段来挑拨他与姚溪暮之间的关系。 ——我怎么没有在那时候杀了他! ——可若是他真的死了,谁又能从竺怀今手里救出溪暮? 思绪百转,江晚舟神情复杂的看着俞星野,重新问到了之前的问题:“救出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够跟他一起了。”俞星野笑的清旷舒雅,濯濯如明月清泉。 “做了这么多,你能舍得?”江晚舟逼视着他,不依不饶:“什么事能让你舍得放开他?” 俞星野的笑容暗淡下来,冷漠空茫,他体内真气充沛蓬勃,快要达到毕生的顶峰。 “复仇,他的仇即是我的。” “杀俞太师?杀你的父亲?” 俞星野没有否认,说道:“只消江少主答应我,让你的人马退到五里之外接应。” 他的话语坚决,自有一股不能违抗的威仪。 江晚舟与他对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沉声道:“那日躲在树后出手的人是你?” “是我。”俞星野眼中闪过萧索之意,他明白江晚舟的意思,不管是武功还是姚溪暮,江晚舟都不肯承认自己会输给俞星野。 “那日你不肯出来,来日敢光明正大的跟我一战吗?” 俞星野不在意江晚舟的挑衅,语气还是温和的,微微笑道:“若此事之后,我还活着,定然会与江少主决战一番。” “我等着。” 江晚舟答应了他,迅速将人马退到五里之外的四角亭外做好埋伏,凝神等待了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看着俞星野怀抱着姚溪暮一路走来,又看着两人生离死别般的互诉衷肠。 江晚舟从小骄傲冷漠,素来没有什么人能入他的眼,也不会轻易将什么事放在心上。唯有姚溪暮,一次次搅乱他的心绪,让他五味翻涌,饱受锥心刺骨之痛,痛的快无法呼吸。 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很想冲上前去将两人分开,特别是当俞星野吻姚溪暮的时候,江晚舟脑子轰然一片,简直怒火中烧,又不屑做这样的事。他咬牙霍霍的告诉自己,俞星野那是快死的人,姚溪暮再怎么偏向他也是枉然,死人永远是不能跟活人争的。 只要我江晚舟不死,姚溪暮就永远是我的! “少主。”金大乘低声提醒:“俞星野走了,那个……”他盯着江晚舟杀人般的眼神,小声道,“那小子好像也受了伤,不管他了吗?” 江晚舟回过神来,口中尝到腥甜的气息,才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内侧咬破了。 “管。”他轻声吐了一句:“怎么不管?” 第89章 你回来 姚溪暮右手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经脉断的十分彻底,白群为他敷药裹伤的时候,江晚舟看见了,不禁皱了眉头,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戾气浮现,问道:“是竺怀今做的?” “……”姚溪暮没有否认,垂着睫毛,死气沉沉。 “少主。”白群说道:“属下不敢相瞒,小溪暮的经脉已断,不是属下能够救治的,可否传信让青阳使前来?” 江晚舟深深看了姚溪暮一眼,起身出门去唤追风。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了屋内,朝白群吩咐道:“白群,你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白群拎着小药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江晚舟走到姚溪暮的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姚溪暮偏过脸去,迅速往后一靠,避开了他的手指。因不喜他这个饱含支配性的举动,故而不耐他的触碰,姚溪暮一点面子也不愿意给他了。 江晚舟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最终无奈的收了回去。 “溪暮……”江晚舟斟酌着开了口,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软弱,如果放下身段的哀求能让他回头,江晚舟愿意尝试着低一点,再低一点。 “疼吗?” 姚溪暮怔怔不语。 “你受伤了,就不要再乱跑,留在这里,等着你师父来给你疗伤吧。”江晚舟放缓声音,很愿意在他脆弱无助的时候献出一点爱心:“你乖乖的听我的话,咱们还跟以前一样。” 姚溪暮抬眼看他,年轻的江晚舟白衣胜雪,目深似潭,冷峻的轮廓被烛火昏黄的光芒镀上的温柔光泽,还是那样好看,好看到了遗世而独立的地步。 而很奇怪的,姚溪暮曾经对他的那些惊喜激动的心绪,早已不复如初;见到他时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0 产生的自惭形秽的自卑感都烟消云散。 “是星野让你来的吗?” “……”江晚舟胸喉像是被什么堵了一般,摇头道:“是我自己来的,正好遇见了他,我要来救你,他怕对你不利,阻止了我。” “谢谢你。”姚溪暮微微一笑,他已经服下了软经散的解药,感觉四肢渐渐活泛,挣扎着扶着椅子要站直身子,缓缓说道:“我要去找他。” 江晚舟闻得此言,脸色倏然剧变,瞳孔收缩,眼神愈来愈冷,他心中的悲怆妒恨快要达到顶点。狂怒之际,猛地伸手抓住姚溪暮的肩膀,往下一按:“我不准你去!” “呀!”姚溪暮疼得眼前一黑,顺着他的力度重新跌回椅中,冷汗直流。 火光明灭,照着两人的面容影影幢幢。 江晚舟出手之后迅速后悔,挫败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溪暮,我……” “你总是这样,我真是累了……” 姚溪暮一日一夜不休不眠,又遭重创,早已心力交瘁,此时受江晚舟这么一按,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失魂落魄地闭上了眼睛。 就此昏睡过去。 江晚舟呆愣半晌,将他抱回自己起居的房间,搁置在床上,没有借旁人之手,亲自为他换了寝衣。 内衫滑落,他一寸寸抚摸过姚溪暮柔软的肌肤,肌肤白如玉瓷,但是温软而光滑,带着年轻的芬芳气息,让人迷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姚溪暮身上的那几道淡白色的伤痕——有多少,是他留下的? 江晚舟将他的右手抬起,白色的绷带上,血迹宛然。即使以后好了,也会留下凸起的疤痕。姚溪暮是个爱漂亮的,连衣服料子都要选蜜合色那样鲜亮的,身上却留下了这么多难看的伤痕。 青阳使的药再有神效,也不能够让伤痕完全平复如初。 身上的伤尚且难以抚平,心中的就更难了。 江晚舟懊悔而茫然,在他的伤痕逐一吻过,好像如此就能让伤痕消失不见。 他将姚溪暮安置在床的内侧,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受伤的右手,只是轻轻揽住其腰身,沉沉睡去。 疼痛中姚溪暮是睡不安稳的,他迷迷糊糊的梦见了很多场景,梦见了父母站在满地腥红的花海中,朝他招手:“小宝儿,快过来。”待他真的跑过去,父母的脸变成了狰狞的鬼面,一只骷髅鬼手紧紧扣住他的右手手腕,他吓的跌落在地,痛楚恐惧,猛然一挣。 挣出了梦境。 手腕上传来一阵锐痛,不知刚才做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乱动,使得伤口崩裂了。 大口喘气,他突然想起,俞太师没有死,也没有伏法认罪,父母的大仇仍未得报。 江晚舟的呼吸响在他耳畔,一只手还沉沉的搭在他的腰侧。姚溪暮轻轻掰开他的手,又蜷缩着往内里挨,几乎将身体贴到墙上,不想与江晚舟有所接触。 “你醒了?”江晚舟察觉到他的逃离,蓦地翻身,牢牢抱住他的腰,将他往怀中搂去。 他抱的急而紧,姚溪暮差点连气也喘不过来,下意识的出手推拒:“干什么?你放开我!”不小心碰到伤手,姚溪暮“哎哟”一声,疼的失了力气,眼泪汪汪的软在江晚舟的怀中。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朝思暮想的人终于重新回到自己的怀中,如同大梦一场,江晚舟心中悲喜交加,恍惚起来。 “溪暮,回来吧……”他凝视着姚溪暮含泪的眼睛,心潮激荡:“以前是我对你不住,总是让你受委屈,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不回去。”相隔咫尺,姚溪暮避无可避,只能扭过头去,不与江晚舟对视,他惊惶地挣扎着,想要逃离江晚舟的怀抱。 江晚舟被他一再拒绝,惊怒交加,将他压制在身下,沉声道:“你不回到我身边,还能去哪里?” “别……咳咳……”姚溪暮肺腑中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挤压而出,费力的偏头咳嗽了两声,蹙眉道:“你别这样,我疼。” 见他神色痛苦,江晚舟也是心疼,当即退到一旁,轻轻牵起他手上的右手,放在唇边吹过:“疼的厉害吗?”他不怎么擅长讨好别人,能做的很有限,浑然不觉给人吹伤口这个举动既幼稚,又不能真正减轻痛苦,做起来偏于虚假,连安慰都算不上。 姚溪暮如今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当下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问道:“我师父什么时候来?” “传信去了,最快三五日赶到吧。” “让他别来了,大老远的。”姚溪暮又咳了一声,察觉到了寒意,他唉声叹气的裹紧羊毛毯子,低声道:“我有别的法子。” 江晚舟身上的毯子被他夺去大半,干脆起身穿衣,一边系带子一边问他:“什么法子?” 姚溪暮独霸了整个被窝,在一片温暖中,觉得舒适,连头也不抬:“我大哥以前被竺怀今挑断过手脚的经脉,现在已经恢复如常。他有一本脉丹录,是讲如何接续受损经脉的。你把他找来,他会帮我,不必劳烦我师父跑一趟。” “此言当真?” “我为什么要骗你?” “溪暮。”江晚舟回身,单腿跪在床上,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我知道他在哪里,这就派人去找他来。” “嗯。”姚溪暮打了一个哈欠,糊里糊涂道:“我想再睡一会儿,我很困。” “睡吧。”江晚舟隔着毯子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问道:“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先预备着。” “……牛乳糕。”姚溪暮嘟囔了一句,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又睡了过去。江晚舟的手还放在毯子上,见他眯了眼睛,便顺势拥住了他。隔着毯子,也能感受到姚溪暮的身体柔韧而纤细,江晚舟觉得他可怜可爱到了极致,世间幸福莫过于这样抱着他了。回忆起他曾经对自己的痴缠爱恋,竟生出恍然隔世之感。江晚舟梗着一根经,固执的认为他只要人回来了,那心也会跟着慢慢的回来——都是他在外面跑野了,才会跟外人勾勾搭搭。俞星野跟他认识才多久?几个月?一年?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他怎么能真的离开我呢?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只要回来就会好的,回来还是我的。 怀抱着姚溪暮,江晚舟恨不得将他揉掰成一团,整个吞下去。 第90章 我跟你去 李晖茂是莫名其妙地被请进江晚舟的宅子的,他先前猜到姚溪暮是极有可能被竺怀今抓了去,至于竺怀今为什么要抓姚溪暮,那多半是因为宝藏的事。李晖茂没有想到江晚舟会在他离开之后,会迅速下令各部追查姚溪暮的下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落梅山庄。故而一个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企图找到姚溪暮的踪迹。 然而他蹿了一夜,一无所获。直到被墨离请进了江宅,看到了右手经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1 脉被挑的姚溪暮。 “这是竺怀今弄的?”李晖茂指着他的手腕。 姚溪暮裹着毯子,头发纷乱,歪在床上,连连点头。 李晖茂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怒不可遏地开始破口大骂:“直娘贼,天杀的竺怀今,骚兔子不要脸,放着卖屁股的正事不干,专门爱挑人经脉。挑断老子的也罢了,竟然敢碰我兄弟!”他滔滔不绝的将竺怀今痛骂了一通,骂的兴致昂扬,最后咬牙切齿的问道:“他人呢?我去把他砍了!” “死了,星野杀的。”姚溪暮嘴里嚼着牛乳糕,在嚼食物的空隙中,哼哼道:“大哥,你过来跟你说话。” “死了?”李晖茂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竺怀今会死的这么容易,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姚溪暮的面前,又问了一句:“真死了?” 姚溪暮低声道:“真死了,死的透透的,脖子都快被切了一半。”他上下扫量了李晖茂,声音越发低不可闻:“大哥你不会舍不得他吧?” 事实上李晖茂心中真的升起了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舍不得也算不上,又确实些无法接受竺怀今已经死亡的事实,只能笼统而粗略的认定为不是自己弄死的他,心里憋屈,于是他对姚溪暮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没舍不得,只是觉得便宜这狗东西了。” 姚溪暮仰着头又跟他说了一句什么,李晖茂听他说的含含糊糊,只好挤挤挨挨的过来跟他坐到一起,把耳朵凑到对方唇边,道:“有什么悄悄话跟我说?” “我要走。”姚溪暮轻声道:“我不想留在这里,你帮我。” 李晖茂一挑眉毛,听出了他的意思,点头表示赞同:“你不想留在这里,大哥就带你走。” 得了姚溪暮的授意,李晖茂跑去跟江晚舟一通胡咧咧,说自己记不得丹脉录里面的具体内容了,不敢贸然给姚溪暮疗伤,在镇江留了这本书的刊印本,这就带姚溪暮过去,就不劳烦江少主照顾了。 “我照顾我的人,怎么算得上劳烦?”江晚舟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了姚溪暮想跑的意图,对李晖茂道:“我不辞劳苦,愿意同你们一起去镇江。” 姚溪暮在屋里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忍不住摔门而出,他敷衍了江晚舟一早上,强忍着没有翻脸,无非是想着还有李晖茂这条后路可以走,骗着出门或者偷着跑了。而眼前的情景显然是这最后一条路也没有了,姚溪暮恐慌起来,朝着江晚舟一通大喊大叫,语气偏于气急败坏:“你放过我吧!我受够了!我不要你照顾!” 江晚舟最恨他说什么都要走的态度,但顾及姚溪暮身上有伤,没有发作,将训斥谩骂的话语咽了回去,岿然不动,由着他气哼哼的发了一通脾气。 “闹够没有?”江晚舟盯着姚溪暮的脸,姚溪暮唇边颊上还残留着牛乳糕的糕屑,吵闹样子看上去滑稽又可怜。江晚舟心里饱含了太多的不忍,走上前来牵他的左手,哑着声音道:“跟我回屋去。” “我不!”姚溪暮大力甩开,一个闪身躲在李晖茂的身边,近乎哀求的哽咽道:“你放过我吧,我要去找他。他是要去阻止俞太师东渡,要俞太师活着认罪,为枉死的忠臣良将平反,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我必须去。”一说到俞星野,姚溪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他知道自己哭成这样很丢人,但老是控制不住。心中十分气苦,简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颤抖着双手,扶着李晖茂的左臂,把面孔藏在李晖茂的背后,仿佛是要借此遮掩。 江晚舟沉默不语,深重的悔意如同狂风过境,不知在他心中刮起了第几轮。他沉着脸捂住心口,化身西施,咬紧牙关,闪过无数念头——昔日甜蜜的种种,对应了如今两两无言,未来更是一片虚无缥缈的黯淡,江晚舟在思绪纷飞中没有抓住任何一条意识是关于放弃姚溪暮的。 他认准了姚溪暮,他是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 怎么办?江晚舟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心想横竖已经闹成了这样的地步,那就跟他一起去找俞星野吧。 俞星野若是死了,那也罢了。若是活下来,那两人就光明正大的来一场决战,一切后果听天由命。 “我放你去。”江晚舟叹了一口气,软声道:“我并没有要将你软禁的意思,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现在你身上还有伤,东奔西跑的,伤口怎么能好呢?而且你断的又是手上的经脉,这不是闹着玩的,更应该仔细养着。你总不愿意让你的右手完全废了,从此连写字练剑都不能吧?” 此言一出,果然见姚溪暮急促的一喘气,他的侧脸贴着李晖茂的肩膀,伸出左手,苦不堪言的轻轻摸了摸右手手腕。他想笑,嘴角却是下扁的,活生生的憋出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怪模样,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长久的不出声。 李晖茂作为一个旁观者,颇有趣味的站在二人中间,充当了缓冲的屏障,他丝毫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他的双手下垂,笼在袖中,随时预备着江晚舟动手,带着姚溪暮夺门而出——在他的意识中,落梅少主已然属于冷漠傲慢,目中无人而且随时翻脸无情的那一类。 然而江晚舟没有翻脸,对着姚溪暮换上了一副神情款款的嘴脸。那从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隐隐浮出笑意,然而笑意浅薄,是从深重的悲哀的苦海中漂起来的梦幻泡影。 “你执意要去镇江,就让我一起跟着去。”江晚舟见姚溪暮的态度有所软化,趁热打铁道:“此去镇江,都是水路,快船不易雇,而落梅山庄在这条水路上有现成的商船,上面所有的物事都一应俱全,搭乘起来能省却很多麻烦。” 李晖茂微微偏过头去,嗅到了姚溪暮身上微苦的药味,他悄悄问姚溪暮:“要不听他的?” 姚溪暮不明白江晚舟的用意,在他的记忆中,江晚舟从来没有这样和声细语的跟自己讲道理,他带着一点怔忪,狐疑的看着江晚舟,看了良久,轻声问道:“你不废我的武功?不会把我关起来?” 江晚舟绕开李晖茂,走到姚溪暮面前,倾下身去抓住他的左手,说道:“以前确实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现在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好好待你。” 李晖茂察觉到自己这块屏障快要失去作用,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当即往后退了几步,很有眼力见儿的溜走了。姚溪暮的头脑被江晚舟这一番轻怜蜜爱搅的昏昏沉沉,身边又骤然失去了李晖茂这座靠山,只得战战兢兢的独自面对了江晚舟。 江晚舟看着他的眼睛:“溪暮,你信我。” “我……”姚溪暮听到这里,是真的摸不清江晚舟的用意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开口道:“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呀,只是……”他将手从江晚舟手中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2 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你……在你心中。”他语带踌躇的组织着措辞,最后说出一句:“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江晚舟故作轻松道:“要不我这就把你的袖子撕去一半,咱们再结个断袖之义?” 姚溪暮摇摇头:“不是断不断袖的问题,你有落梅山庄这么大的产业,将来是不可能没有继承人的,你总会娶妻生子。”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离姐姐希望你过正常人的日子,我不能让她伤心难过。其实我早就这样想过了,只是那时候不懂事,总还是想来缠着你。落梅山庄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不会忘,我得知你一直瞒着我的时候,的确很生气,但真的没有恨过你。那天你能出手为我报仇……”他顿了顿,“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我,我是很感谢你的……” 江晚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些问题他自己也考虑过,但是因为家里没有长辈能够真正的管制他,唯一一个姐姐又远嫁到了天元门,故而身边虽有人担忧,但无一人当着他面催促他早日成家。 今日姚溪暮言简意赅的将这一大串的问题抛到了光明处,让江晚舟也不得不切实的考虑起来。两人静默片刻,江晚舟叹了一口气,深觉姚溪暮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了,他长大了。 不,姚溪暮其实从来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是自己以往过于忽略他,他愿意伏小做低跟着自己,就真的把他当作通房丫头,忘了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的,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通房丫头那样低贱的身份,是能给自己认定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的? “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江晚舟骤然出声,喃喃数句。 “晚舟哥哥。”姚溪暮静等片刻,只听得江晚舟喃喃,抬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想起两人曾一起度过的时光,心中也是一酸,他唤出这声久违的称呼,低着声音道:“你若不嫌弃,往后我仍然当你是兄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叫你少主的。” “别叫我少主,溪暮。”江晚舟忍无可忍的一扭肩膀,继而张开双臂,将姚溪暮搂抱在怀中,“你对我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让我死心,好放你去跟那个俞星野成为一对吗?你休想!” 江晚舟霸道惯了,想要什么就必须要,不给不行,他抱着姚溪暮,意犹未尽的不松手:“我们八岁就在一起,十多年了,你真的能够舍得离开我?”他理直气壮的自作主张,“没见到俞星野,你肯定是要一直这么跟我别扭下去,我不想你这样,所以愿意跟你一起去找他。”至于见到之后怎么办,江晚舟没有再说,姚溪暮了解他的脾气,隐隐猜到他跟俞星野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约定。但是他没有细问,也拒绝不得,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由着他。 第91章 追击 落梅山庄如今财大气粗,在长江水路上有一支船队。江晚舟迅速着人安排,在傍晚时分,带着姚溪暮上了其中的一艘。 走水路很快,加之顺风顺水,不到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达镇江的码头。 姚溪暮站在甲板上,不肯进船舱里去歇息,李晖茂站在他身边,抱臂神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晚舟远远看着姚溪暮,看了半晌,看的心烦意乱,本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回舱,但是想到他如今根本不愿意听自己的话,故而不打算上前去自讨没趣,转身回了舱中。 还不到卯时,船已经到达镇江码头。才刚靠岸,立马有眼线上来报信,说是搭乘着俞太师的船已经离开镇江,往江阴方向去了,应该是要出长江口,换海船东渡扶桑。 船只继续航行,还没有到江阴,就得到前方水路被封的消息,一行人所搭的船被迫停岸。 “封锁水路,是为了拦截俞太师,官兵沿路设伏,不会让他出海。”江晚舟将他所知道的告诉了姚溪暮,“他要东渡,只能去清波渡乘换海船,我们只消往清波渡去。” “嗯。”姚溪暮点点头。 “我们快马加鞭,未必比走水路慢。但你右手受伤,无法纵马。”江晚舟省略了试探,直接安排:“与我同乘一骑。” “我可以和我大哥同骑吗?” “可以,你们现在就去马行买一匹好马吧,或者让他去偷,来的更快。” 姚溪暮抿抿嘴唇,立马明白了江晚舟的意思——要么跟他共乘一骑立即上路,要么跟李晖茂自己折腾。折腾下来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日行千里的好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江晚舟:“我跟你一起……” “这就对了。”江晚舟抱他上马,拉开大氅将他兜住,左手环着他。姚溪暮扭了扭身子,自知无处可躲,加之右手无法使力,只得依靠在他胸前,姿势看起来是依恋多情的。江晚舟对于他这副荏弱乖顺的模样十分满意,在颠簸中,低头来同他咬耳朵:“觉得难受就告诉我,我慢一些。” 姚溪暮疼死也不愿意开口,默不作声的想着:“快些,再快些!” 三人径往西奔,越往清波渡,越是乱作一团,大队官兵骑马而来,占了大路。江晚舟连忙策马拐上小道,李晖茂被冲散,不见踪影,奔过数条街道,李晖茂这才遥遥赶上两人,他悠哉哉地说道:“我刚才看到蓝田别业的巩奇了,他也带着人马往清波渡去了,怎么蓝田别业也掺和进来了?这倒好玩了。” 江晚舟沉声道:“蓝田别业易主之后就跟俞太师翻了脸,此番前来,多半是落井下石。可能是朝廷给他们许了诺,若是能抓住俞太师,就是大功。” 话音刚落,又听得乱纷纷的马蹄声,李晖茂闻声望去,看见来人的头上均戴头巾,个个腰配长剑,却是寒冰剑派的人。 又见两队人马从东西两边奔突而来,衣领上用黑线绣着不同的卦辞,烟雨林的人也到了。 江晚舟冷笑道:“看来各大门派都得到风声往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朝廷给他们许诺了什么,都这么急三火四的要抢着阻拦俞太师。” “宝藏和权势。”姚溪暮歪着脑袋,懒恹恹的说道:“虽说江湖与庙堂各不相干,但两者常互相勾缠,如今落梅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太盛,势必会有人扶持另外的组织与落梅山庄势均力敌,这才能平衡势力,不会让哪一家独大到让当权者无法掌控。” 江晚舟没有料到姚溪暮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说道:“你居然会知道这些?” 姚溪暮心中不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当即反唇相讥:“难道你以为我除了会做饭铺床,其余的都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晚舟否认,“我是觉得你长大了很多,不像以前那般成天没心没肺的瞎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3 胡闹。”他自觉这番言论一出,更加坐实姚溪暮曾经在自己心中不堪的印象,大有越描越黑的架势,干脆闭了嘴。 “我以前也没怎么胡闹。”姚溪暮不想再理他,只跟李晖茂说话:“大哥,要东渡扶桑是必须去清波渡坐海船吗?” “没错。”李晖茂点点头,抬手摸着颔下新长出来的胡茬,随口答道:“这个时候顺了风向,海上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是去的好时候,过了就只能再等上一年。” 姚溪暮略加思索,皱眉道:“朝廷有官兵可以随时调遣,为什么要放出消息让这些江湖势力掺和进来?他们之间大多本就有嫌隙旧仇,来此都为了同一个目的,必然有一场恶斗,到时候这帮乌合之众在码头乱作一团,谁会渔翁得利,乘机逃出呢?” “消息必然是俞太师自己放出来的。”江晚舟接道:“他把持朝政已久,假借圣意传递出去,谁都不会怀疑。” 说话间,三人又奔出了几里,路过一个大校场时,听得人语喧哗,一群百姓被官兵驱散着涌向路边,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带着一队轻骑正跟另外一队待命的官兵交代着什么,完毕之后,他们马蹄急促地往码头方向去了。路边的百姓都道:“俞太师的踪迹被发现了,官兵是要去捉拿他的。”又一人道:“俞太师有扶桑人相助,很是难缠,江湖上也去了很多高手,都是要阻止他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咬牙切齿:“俞太师残害忠良,祸害百姓,当初钞盐令,闹得多少盐商血本无归,如今终于倒了台!希望官兵赶紧抓住他!” “抓住他容易吗?他与扶桑早有勾结,如果被这奸贼东渡了去怎么办?”一人紧张的问道。 “不能!江湖能人辈出,此番来了诸多高手,一定不会让他轻易逃走!” 三人将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对望了一眼,心中清晰了然——果真是俞太师到了。官道已经被封,李晖茂翻看地图,找了一条最近的小路,马不停蹄地撵了过去。 途中路过一处卖海货的集市,里面道路狭窄,人头攒动,沸反盈天。江晚舟骑在高头大马上,容貌俊美,服饰华贵,加之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很是扎眼。走过路过的人,无不抬眼看他们。姚溪暮堂堂男儿,却被江晚舟抱在怀中,本就觉得自己丢人现眼,如今遭了众人围观,立马顾头不顾尾的将脑袋埋进大氅,不愿想让别人看见。 集市里很不干净,地面上污水横流,各种海货的味道乌糟糟的混作成一股一股的恶臭,难闻至极。 江晚舟蹙着眉头,欲打马转身另寻道路,李晖茂拦住了他。 “这里是去码头最近的路了,如果绕过去,得多走三十多里地,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江晚舟向来怕脏,觉得多走三十多里也比走前面这个集市好,仿佛走上了那处腌臜之地就玷污了他自己。江晚舟在原地踌躇着,姚溪暮却等不得,他掀开大氅,连滚带爬的要翻下马背,江晚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揽在身前,又是气急又是痛心道:“你就这么等不及?” 姚溪暮六神无主的斜眼瞟了江晚舟一眼,同时感受到他的手臂正在缓缓使力,勒的自己无法动弹。姚溪暮强抑制激动,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引得江晚舟大发脾气,只得深吸一口气,勉强软着声音道:“晚舟哥哥,算我求你,就从这里走吧。弄脏了马我来刷,弄脏了你的衣服也由我洗。”他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着泪光,央求着:“就从这里走吧,好不好?” 李晖茂见不得他们磨磨叽叽,早已自行打马前去了,走了几步,他一甩鞭子,直着嗓子大吵大嚷:“马不长眼!踢死不论!让开!让开!”他一路喊着,一路撒开马蹄狂奔而去,惊惶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往两边分开,江晚舟见状,不再迟疑,夹紧马肚,跟着李晖茂狂奔着去了。 往前行了几里,远远听到乒乒乓乓,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隐隐听见喊杀声。前方火光一片,竟是码头的方向。李晖茂奇道:“着火了?”江晚舟抬眼望去,火光却是在帆樯林立,舳舻相接之处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困在船中没有来得及逃脱的人,都纷纷惨叫着跳进了水中。 前方有几方人马正在激斗,李晖茂一瞥间,见烟雨林的人正在和寒冰剑派的人打得难舍难分。日渐中天,阳光白花花的一片,反射出刀光如雪,熠熠生辉。一片混乱的打斗中,有人被弯刀削去了头皮,鲜血直流;有人被淬过□□的暗器射入眼睛,嘶吼着扑倒在地;又有人被利剑划过咽喉、胸膛、腹部,当场被开膛破肚,状况极惨……群雄已经舍却章法,刀剑乱舞,喊杀震天,各自为战。 火焰冲天乱舞,仿若霓虹万丈,不知有多少人落入水中,浪花卷挟着鲜血,涌向岸边。 而此时,俞太师的踪影还并没有出现。 第92章 此去茫茫 三人立马止步,不再上前,姚溪暮望着前方厮杀,心中生出寒意,只觉庙堂昏暗,江湖路险,人间处处有争执,风雨飘摇,不知何时才能清明的时候。 海天相接的地方,有船影渐渐朝岸驶来。 ——东渡扶桑的海船来了! 几个身手较高的好手高高跃起,踩在烧焦的桅杆上,在滚滚浓烟中穿行,势必抢在他人之前赶到海船上。 忽听一声长啸,如同风雷激荡,一个青衣人飞身而起,手持□□夭矫飞舞,身法如电,瞬间搠穿了在他前方的两个大汉。足尖在桅杆之上轻点,刹那间已经快到海船。 海船如同幽灵一般泊在海面上,没有再朝岸边驶来,而那青衣人才刚触及海船,就如同气力用尽一般,软绵绵地栽进海中,再无声息。 “扶桑人使了什么妖术!”岸上众人哗然,遥遥望去,无不心惊胆战。 又听鼓声点点,几艘官船从海面四方缓缓逼近,对海船成了围合之势。正当此时,蹄声大作,一队官兵从码头的西南方向杀将而来。 为首的军官抽刀高喊:“奉旨捉拿朝廷侵犯,请各位英雄豪杰速速退去,若有妨碍,立斩!” 群雄并不将其放在眼中,眼见有了官船,竟然纷纷使出轻功,抄足劲点,要将官船作为跳板抢在海船之上。 三人下了马,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李晖茂淡然道:“这帮傻子,跑去那扶桑的海船上有什么意思,俞太师还没有上去呢,倒不如直接上官船。” 姚溪暮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问道:“大哥,你看出俞太师是躲在哪条官船上了吗?” 李晖茂眯了一只眼睛,歪着脑袋看了半晌,说道:“看不出来,我猜的。俞太师能把持朝中局势多年,定有心腹党羽相助,不可能一倒台就闹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他要东渡,又不能从码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4 头上船,能接近海船的就只有官船,他不在官船上,还能在哪里呢?” “海船也不能够在这里停留太久。”李晖茂望了望天,继续说道:“风向会变化的。” 烟尘之中,江湖群雄不顾官兵阻拦,或奔冲,或疾走,前仆后继的往海船上去。 有轻功不佳者才走到半道上就跌入滚滚浓烟中,消失不见。 也有眼见着要冲上海船的好手,却如刚才那个青衣人一样,还未触及船舷便已跌入水中。 “怎么一个个像是入了魔?”江晚舟大惑不解:“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明白形势吗?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姚溪暮听了此言,心中暗道:当初你为了宝藏对着我要打要杀的,难道不也是入了魔吗? 四艘官船缓缓驶近海船,成了四方合围之势,海船上忽显人影,几个黑影身法诡谲,如露如电,刹那间闪身没入官船之中,风帆猎猎鼓卷,人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大浪扑来,风至,海船缓缓朝着东边驶去。 “扶桑忍者!”李晖茂惊呼出声,“俞太师要跑了!” 官船船身剧烈摇晃,官兵在甲板上东倒西歪,踉跄着无法稳住身形。 “官船上的掌舵者被挟持了?”姚溪暮又是惊愕又是担忧。 海船上的甲板上又出现人影,手持劲弓,□□密集如雨,朝着东首官船嗤嗤而去。 甲板上的官兵始料未及,纷纷中箭,又听得一声高呼,竟是东首官船之上的指挥官下令放行。 船身缓缓倾斜,徐徐转向,其余三艘也纷纷调转。 黑云遮蔽了太阳,惊涛汹涌,那几道鬼魅般的黑影重新冲出,纷纷朝着海船掠去。 其中一影的臂中挟着一人。 ——俞太师! 群豪哗然——官船之上的指挥官就是叛贼,公然放跑了俞太师。 姚溪暮再也按捺不住,奋起真气,用左手抽出破晓,朝着海船俯冲而去。 江晚舟和李晖茂更不迟疑,紧随其后。 海船顺着风向,船帆鼓舞,朝着东边急速驶去。跌宕起伏的水面上,多出数艘月牙小船,挟着俞太师的扶桑忍者,落入小船之中,奋力划桨,追赶海船。 江湖群豪并不死心,少数几个高手踩着水面上漂落的舢板桅杆,疾追不舍。扶桑忍者来去如风,彪悍无畏。见有人追来,纷纷踏浪破空,转身朝着来人冲将而来。 银光闪动,江晚舟挥出月影,只听一声惨叫,挡在他面前的一人躲闪不及,登时被剑削成两半,鲜血狂涌,坠入海中。 李晖茂没有跟着众人去追那海船,凌空几个跟头,扑入转向的官船之中,也有几人见他如此举动,醒转过来一般,跟着他一起跳上官船。 李晖茂一不做二不休,上船便一刀将那下令放行的指挥官戳了个对穿,朗声道:“俞太师恶贯满盈,坑害百姓,而今将要伏法,岂能放行!再有回转者,均如此人!”狂风将他的声音传到岸边,群豪高呼相和,喊声震天,惊的船上众将肝胆俱裂,舵手只得拼命搅动舵盘,朝着海船急速追去。 惊涛炸涌,东去的海船越来越远,姚溪暮御风直追,“嗤嗤”连响,气浪翻涌,暗器毒针破空袭来。姚溪暮挥剑击落,片刻不停,瞬间掠出了数丈。而江晚舟落在他左侧方向的一艘小船中,与四、五个忍者缠斗到了一处。 扶桑忍者身法迅疾,快若鬼魅,身上所藏的暗器毒针太多,很是难缠。江晚舟大怒,使出烈风十四斩,剑气暴涨,狂飙旋卷,轰然劈向前方。 光漪激荡,势如破竹。 两个忍者被这迅猛无匹的剑气所劈,霎时间血肉横飞,惨叫不绝,笔直掉入惊涛骇浪之中。其余三人交错对冲,避开剑气,妄图绕到江晚舟后方,形成夹击之势。又有数十名忍者见状,悍不惧死,调转小舟方向,朝着江晚舟射出暗器。 姚溪暮回身掩护,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击落暗器。他右手带伤,左手使剑远不及右手灵活。一击之后,剧痛攻心,破晓猛然脱手,被狂狼席卷,转瞬消失不见。他想要再往前冲,跃到离自己最近的小船之时,已然力尽,速度、准度都大不如前。 眼见姚溪暮就要落入水中,江晚舟心中大凛,然而自己所在距离其太远,周围又有忍者夹击,无法出手相助,不由急红双眼,怒爆如飙。 狂风凛冽,天地动摇,姚溪暮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跌入水中。霎时间,冰冷的水流灌进了他的口鼻之中,胸中气血翻涌,周身却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姚溪暮徒然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碧浪,澄澈的碧浪之上是琉璃一般的太阳。 ——天好远。 ——在光怪陆离的粼粼之上,他分不出这是现实还是虚幻,鱼群游过太阳,长发朝上浮起,像是浓密的海藻。 正当此时,忽听一声长啸,清越高昂。 一道黑影衣袂翻飞,猛然俯冲,一把抓住姚溪暮的手,将他拉出水面,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地将他甩向右侧小船。 江晚舟紧张万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俞星野,见姚溪暮被他从水里救出,登时凌空而起,展开双臂,将他抛来的姚溪暮牢牢搂抱在怀中。 俞星野没有回望,不偏不倚,翩然落到搭载着俞太师的小舟之上。 李晖茂指挥者官船驶近,江晚舟抱着姚溪暮抄空飞起,跃到船舷之上,翻身而入。弓箭手搭箭,霎时间,密箭如雨,水面上所剩不多的忍者纷纷中箭。 忍者落水之后,又有人朝着俞太师父子弯弓射箭。 “住手!”姚溪暮脸色惨白,全身颤抖,又是愤怒又是恐怖的怒吼出声:“星野不是要助俞太师逃亡的,是去阻止他的!” 江晚舟紧紧将他搂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脊背,和他一起抬眼眺望。 姚溪暮挣开江晚舟,将手指按在船舷上,尽量的倾身朝前,企图在狂风中捕捉俞星野的只言片语。 ——太远了,风无法将俞星野的话语带到姚溪暮的耳边。 姚溪暮周身湿透,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前方的俞星野,心潮汹涌,激荡着前所未有的悲伤与彻骨的哀痛。 不能世情如人意,何必君心似我心。 他福至心灵的突然明白了俞星野曾经对他说起的话语。 ——“我深知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人,从来都视死如归……” ——“我现在不说是什么,只要你答应。你一定办得到,行吗?” 星野明明受了重伤,他服了药,这才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内力,不顾生死,前来阻止俞太师逃亡。 普天之下,除了他,谁能在此时此刻让俞太师活着回头认罪? 俞太师认罪之后呢,他又打算如何? 船离俞太师所乘的小船越来越近,姚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5 溪暮低头看见俞太师神色惨淡,是已然认命的槁木死灰,长叹一声:“罢了,老夫认了。” 李晖茂见状,瞬息掠出船去,将俞太师挟上官船。 “星野……”姚溪暮无暇去看,只低头呼唤长身傲立于扁舟之上的俞星野。俞星野背对着他,不肯回头。他焦急而痛心,张口唤道:“星野!” 他想到了和俞星野初见的时候,俞星野撩开珠帘,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脸轻薄;想起了他刺杀俞太师失败的那个月夜;想起了在外公家里暖烘烘的屋子;想起了他最后的、绝望的、冰冷的吻…… ——“姚姚,我是真喜欢你。” ——“姚姚,让我抱抱你吧?” 如果当时是我主动抱了你,你会舍不得离开吗? 往后我会一直跟着你,跟你去大漠草原,去关山塞外,看长烟落日,秦时明月。 自尔朱颜量岁月,从人白眼见浮云。 “星野——”姚溪暮撕心裂肺的狂吼出声,企图阻止他接下来的举动。 俞星野不敢回头看他,只得抬头,看见苍穹无边,黑云翻滚。黑云将要散去,日光从层云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冰冷彻骨。 大厦将覆,此身将陨。 好想再看你一眼,跟你一起携手俯瞰着锦绣河山,仰望星辰流舞,倾听细雨击窗,溪漱山石。 俞星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终是不敢回头看他,纵身跃入眼前的滚滚波涛。 水天茫茫,此去何时见也? 第93章 活着 三月,落梅山庄,药庐。 屋里阳光纯净,姚溪暮看着林疏雨将一枝缤纷的桃花插入天青色的瓶中,忽而问了一句:“桃花已经开了吗?” “开了。”林疏雨放下瓶子,走上前来为他把脉,柔声道:“从脉象上看起来,似乎已经好多了。” 那白皙的手腕上伤痕宛然,却没有显得突兀可怖,只会让人觉得凄伤。 手腕的主人将手收了回去,用衣袖掩住伤痕,一派轻松道:“我大哥将脉丹录都给我啦,我没有偷懒,练的很好的。”他弯腰将在他脚下绕来绕去的小猫抱起,仰着白净的面孔,唇角微翘,“你看,好多了吧?我现在能拿筷子了,连它也能抱起来,舞剑是指日可待。” 林疏雨道:“是会慢慢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看着窗户中投入的阳光,轻声说道:“皇帝陛下下了旨,为沮渠宰相一派的旧党们平了反,其后人子弟皆能入京,也可入仕。俞太师被革职押在天牢之中,说是病发身亡了。他死之后,其同党也尽皆下狱流放。” 姚溪暮微愣,不由自主地将怀中小猫勒得紧了些,小猫喵喵叫唤,在他怀中挣扎,还没轻没重地在他手上挠了一爪子,趁他吃痛,一蹬腿,轻巧地落了地。 “呀。”林疏雨探身来看,见他手背上凸起的三根鲜红的爪印,忙回屋取了一盒膏药,细细为他抹上。 姚溪暮低头看了半晌,眼神落到了自己手背那几道鲜红伤痕上,心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头脑疏钝起来,似乎对于世间的一切感知都慢了一拍。他不觉得疼,连林疏雨为他抹了药,也感知不出是清凉还是灼热,只能没滋没味说了一句:“没事的。” 林疏雨为他涂好药,柔声叮嘱了他两句,起身走出房门,去了后山伺弄草药。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偏西,光影斑驳。林疏雨端着饭菜走进房中,看见姚溪暮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看到的那副模样,坐在桌前,无声无息的出神。 俞太师已死,大仇已报,姚溪暮心中的巨刺终于拔出,连血带肉地扯出了一个大洞。 心里空了一大片,思想也跟着空乏了。 姚溪暮成日迷糊着,连怎么回的落梅山庄也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日站在船上,看见俞星野跃入波涛时的场景。翻来覆去都是这个场景,心也翻来覆去的疼了无数次。 疼麻木了,头脑也麻木了,开始整日神游。 “师弟。”林疏雨唤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反应,又推了他的肩膀,姚溪暮依然痴惘。林疏雨摇摇头,只得走到柜前,从装药的屉中捏了一点凝神的草药,洒进一旁的香炉之中。 屋子里弥漫起一种类似于雨后池塘的气息,莲花的湿冷混合着犹带泥土的青草,清冷异常。 “师弟,吃晚饭啦。” 姚溪暮如梦初醒一般转头看向林疏雨,眼眸流转,看见窗外已是黄昏时分。他觉得尴尬,抿着嘴唇,牵出一丝苦笑,不安地搓动手指,轻轻说道:“我又出神啦?”他左顾右盼:“师父回来了吗?是不是我没有理他,惹他生气了?” “没有,师父去了蜀中,不会这么快回来。就算是他回来了,你不理他,他也不会生气的。”林疏雨把盛满米饭的碗往他面前一推,指着桌上的菜肴,把筷子塞到他的手中,“你吃了这么久的药膳,一定烦腻了,所以今日我没有给你做药膳。是山庄里的丁大娘为你做的乳鸽汤。” “我怕师父看到我还是这副样子,心里不痛快。”姚溪暮听得乌谨没有回来,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了几口,倒也没有品尝出与药膳有多大的不同。他怕林疏雨担忧,举着不太便利的右手,将饭菜吃的七七八八,这才搁下筷子,絮絮道:“师兄,我会很快好起来的,我尽量不出神,我今天都比昨天好多了,是不是?” “没错,今天说了很多话。”林疏雨轻手轻脚地收拾了桌子,姚溪暮念着他身体不好,不愿让他干这些事,习惯性的将托盘抢在自己手中,“我来。” “小溪暮,我身子骨虽差,但这些小事也是能做的。”林疏雨同他一起走出房门,夜风中有不知名的花香,怡人而温暖,他缓缓说道:“我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在我三岁的时候,有个癞头和尚来我家给我批了命,说我天生体弱,活不过八岁。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师父,虽然也是这么病病歪歪,药不离身,却也活了二十多年,还越来越松快,也是奇了。” 说话间,阿大上前接了姚溪暮手中的托盘,去了厨房清洗。林疏雨带着姚溪暮且说且行,来到了后山。 落梅山庄的后山,有如茵的绿草地,星星点点的野花一直绵延到草地的尽头。夜色朦胧,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依旧辨别出野花不同的颜色。姚溪暮曾在这里爬树打滚,玩出了无穷的乐趣。 “人要有念想,才能活下去,而我的念想就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林疏雨长叹一声,面向了恍恍惚惚的姚溪暮:“师弟,你的大仇已报,还有别的念想吗?” “有的。”姚溪暮将他的话听进了耳中,懵里懵懂一点头,微微张嘴,饱吸了一口满含花香的空气,晃着身子转了个圈:“等我好了,我要去见我外公,给他老人家颐养天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6 年。”他故意换了轻松的语气,还是以前那副顽皮狡黠的样子,说道:“外公还等着我给他找一个孙媳妇呢,所以,我好了得出去挣钱,有了钱才能娶媳妇儿。可不能一直赖在这里白吃白喝,吃喝久了,欠下的就越多,到时候又该还不上了。” “咳咳。”林疏雨本来憋了一通长篇大论想要安慰他,却没料到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安慰也无从说起了,当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笑了两声,喘的急了些,反倒把自己呛住了。 姚溪暮上前给他顺气,要从他怀里掏出药丸让他服下,林疏雨按住他的手,喘了两口之后平息下来,轻声道:“没事的,只是被呛住,不用服药。” “你这个药不是师父配的,也不是你自己配的吧?”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跟师兄绕弯子。” 两人走到桂花林中,姚溪暮抬头嗅了嗅,脑筋转动起来,努力琢磨起一些事情,不至于使自己长久的陷入茫然无知的境地。他笑了一笑,忽道:“师兄,唐妙妙那个疯丫头看上你了,师父此去蜀中,是去往唐门下聘礼的,是不是?” “好哇。”林疏雨面色微红,却也没有否认,只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这孩子,成日成日的出神,做出一个人事不知的样子,原来都是避人耳目的。” 姚溪暮垂下眼帘,含糊说道:“没有。”他垂着脑袋不肯抬起,无知无觉地要开始神游了,“我不是……” 林疏雨看着他这个样子,生怕他又发起呆来,连忙硬着心肠,在他的后颈穴道上扎了一针。 姚溪暮察觉到了痛楚,瞪着大黑眼睛直直地看着林疏雨,小心翼翼问道:“我又出神了?” “差一点。”林疏雨收了针,摸摸他的脑袋,笑的很温柔,“师兄看着你,没关系的。” 姚溪暮皱了皱眉头,不禁对自己有些失望,片刻之后才缓和过来。他有一点恐慌,害怕自己会一直这么下去,甚至到失心疯的地步,于是开口问道:“我会傻吗?会疯吗?” “不会。”林疏雨语气不容置疑,他看着月光下审视着姚溪暮的薄嫩嘴唇和小尖下巴,莫名其妙的生出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的感叹来。 经过一番六神无主的考量思虑,姚溪暮终于回忆起了方才的话题,接着说道:“唐妙妙是唐门的下一任掌门,师兄若要与唐门接亲,怕是要入赘过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没什么差别。”夜风忽凉,林疏雨拉着姚溪暮往回走去。 “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姚溪暮一拍手,纵身抱住林疏雨,“真想不到,那个野腔无调的疯丫头竟然能被师兄降服。”他盘算着,喜不自禁,“师父跟宋阁主成了亲,师兄你也有了归宿,我也算是放心了。” 林疏雨被他缠的不能脱身,见他难得兴奋,笑微微的喘着气,揉了揉他的耳朵,问道:“那你自己呢?” “我?”姚溪暮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他松开林疏雨,似乎很认真的在考量,最后他扭过头,一派正经的回答道:“我的当务之急是先赚钱,有钱才娶得起媳妇。我现在这个样子,破破烂烂的,谁肯要我?”他呼出一口气,一拍膝盖,“我得赶紧好起来!” “那就说话算话。”林疏雨背着手,踱到房门口,他心中有一句盘旋了一天的话,欲言又止了数次,到了此刻实在是要憋不住要往外冒,终于说出了口:“少主回来了。” 姚溪暮听在耳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哦。” 第94章 习惯 这日清晨,姚溪暮躺在床上,习惯性的早早醒来,因贪恋着被窝温暖舒适,不愿意这么早就起床。他半醒半睡地眯着眼睛,将脸颊往枕头上蹭了蹭,心想:仇也报了,我也不当什么天下第一,为什么还要早起练武? 正是迷糊之际,一串脚步声自远而近的响起,姚溪暮来不及分辨是谁,又听得房门声响。他蜷在被褥间,一动不动,只顾装睡。他感到面前有微风拂过,有人撩开了床帘,姚溪暮没有睁开眼睛,他知道是江晚舟来了。 江晚舟高大的身躯站在他的床前,俯身下来,细细端详着姚溪暮的面容,他靠的太近了,近的让姚溪暮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姚溪暮无法再装睡,不得不的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若无其事的抱着被子往后靠在床头,打了一个哈欠:“你回来了。” 他躲避的过于明显,让江晚舟有些不快,但江晚舟想着如今要好好对他,故而并没有将这小小的不快表现出来。只拉过他被子里的右手,轻声问道:“手上伤好了没有?” 姚溪暮的长发垂在脸颊边,披散在肩膀上,黑如鸦羽,面色粉白红晕。他迷迷蒙蒙的睁眼看向了江晚舟,因为眼睛眯着,显得眼尾很长,又微微揉红了些许,像是带了残妆。姚溪暮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江晚舟眼中有多么旖旎风情,随口答了一句:“快能舞剑了。” “真的?”江晚舟的语调微微拔高,坐到床边,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问道:“那就是也可以写字了?为什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都没有回我?” 姚溪暮很不喜欢他这个带着支配性的动作,当即拍手打开,说道:“你的鹰要啄我,我不敢往它身上绑。” 江晚舟有些不满,手指却落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你可以让别人绑,追风认得你师兄的。” “唔,你在金陵要日理万机,很忙,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这到也不算是给我添乱。”江晚舟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耳朵:“是你懒吧?” 姚溪暮眯着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垮下肩膀往被子里缩去,嘟囔道:“好困,我还要睡,你不要来烦我。” 他出言撵客的意思如此直截了当,江晚舟只得放开他,在他床前呆立了片刻。本想要跟他再多说点什么,可看到他这副懒恹恹的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起以前的姚溪暮,从来都是起的绝早,又要练功又要做饭,活蹦乱跳吵吵闹闹,常常是自己还没起来,他已经守在床前了,那精力仿佛是无穷无尽的,而现在却成了这般无情无绪的怠懒模样。江晚舟心情复杂的咬咬牙,放任他去睡懒觉,自己走出房门前,不甘心的回头说了一句:“一会儿你醒了就来未消居,我有好东西给你。” 姚溪暮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一直到了午后,林疏雨给了他一盒胭脂膏子,让他去送进未消居里的染樱。姚溪暮答应了一声,捧着胭脂,溜达着去了。 走到门前,恰逢薄绿出门,姚溪暮顺手将胭脂递给了薄绿,转头就走。 薄绿忙不迭拉住他:“怎么说走就走,好容易来一趟,快进去。” “不了。”姚溪暮摇摇头,讪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7 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师兄在后山等我回去呢。” “跟我进去。”薄绿佯怒,不由分说地要拉着他进门,语气还是温柔可亲的:“少主回来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他不提,我可知道,那是等着你呢。” 姚溪暮觉得有些好笑,轻声道:“他愿意等着,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薄绿好像不认识似的凝视了他片刻,松开了原本紧紧攥住他的手,心乱如麻的开了口:“弟弟,我不知道你们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可无论怎样,你跟少主,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们没闹别扭,你误会了。少主以前说过,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擅自进未消居,我是挨打挨怕啦,如今更不经打,还是就此止步吧。”姚溪暮说了几句玩笑话,脑子里却闪过无数的场景,他想起江晚舟将自己禁锢在卧房中的那些日夜,想起江晚舟的剑直直刺入俞星野的胸膛,最后画面再一次定格在俞星野纵身跳入波涛之中。脑子又像是被一团逐渐放大的乌云堵住,姚溪暮犯起迷糊,他甩甩头,害怕自己当场愣神出丑,只想赶紧回到后山,朝着薄绿道:“薄绿姐姐,我走啦。” 说完这话,他转身欲走,忽觉身后风声呼呼作响,随即后领一紧,却是江晚舟闪身冲出,拎着姚溪暮往后一转,让他转身面对了自己。 江晚舟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锦缎的袍子,即使是在自己家中,他也没有显得随意,衣带系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既已来了,为什么要走?” 姚溪暮脑子快被堵成一团浆糊,结巴着发了问:“……不、不走,能干什么呢?” “陪我练剑吧,来!”江晚舟饶有兴味的牵起他的右手,径直往自己屋里带:“你的手既然好了,那剑法万万不可丢下,要勤练。你不是一直想要黄昏吗?拿着。” 是了,姚溪暮记起来了——他的破晓随着星野一起落入了滚滚的波涛中,杳无踪影。 姚溪暮茫然无措的接过江晚舟抛来的黄昏,“刷”地拔剑出鞘,盯着黄昏雪亮的剑尖,毫无预兆的发起呆来。 对于他的发呆,江晚舟恍然不觉,只认定他是拿到了黄昏之后,乐的昏了头。江晚舟的嘴角扬起,觉得自己终于是做了一件好事情——姚溪暮想了这把剑想了多久?曾经为了偷偷来看一眼,不知挨了自己多少打骂,如今终于成了自己的,他一定是高兴坏了,以至于成了这么一副痴相。 江晚舟等待着姚溪暮欢欢喜喜的抬起头,对着自己露出甜蜜的笑容。然而他等了片刻,姚溪暮只是盯着剑尖,一动不动。 江晚舟挑了挑眉毛,缓缓拔出了月影,想要跟姚溪暮戏耍一番。 “溪暮,看你现在能在我手里过几招?” 月影出鞘,锋芒毕露。姚溪暮避也不避,江晚舟只当他留有后手,并不迟疑地挺剑而去。 不料剑至眼前,他仍然保持着动刚才的姿势,双眸呆滞,再不复昔日的神采飞扬。 江晚舟大凛,徒然收势,然而相隔太近,锋利无匹的剑气仍然割伤了姚溪暮的左臂。 ——嗤。 鲜血迅速染红了姚溪暮的衣袖。 “哐当。”黄昏落地。 痛意唤醒了姚溪暮,他满脸迷茫的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晚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似乎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神色淡然的捂住伤口,低头欲走。 “溪暮。”江晚舟抢在他的面前拦住他,十分内疚地拉过他的手臂,扯开衣袖,要看伤势:“我不是有意伤你,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说完这三个字,姚溪暮顿了顿,缓缓的将手收了回去:“我习惯了。” 江晚舟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他说出的话字字如刀,每一刀都扎入自己的心窝,非要让他痛彻心扉不可。 “我说了不是故意想要伤你,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拧了眉毛,他不由分说的抱起姚溪暮,沉默而快速将他送回了后山药庐。 林疏雨为姚溪暮细细包扎了伤口,江晚舟把目光从他那苍白的手臂上移开,内疚啃噬着他的心,他恼火的想着:姚溪暮为什么不躲,故意挨我一剑,就是要我心疼吗? 而此过程中姚溪暮始终未发一言,他直直的看向前方,眨巴着眼睛,睫毛颤动,傻傻的,乖乖的。他的眼神仿佛是落在林疏雨身上的,又像是落在林疏雨后方,更像是没有落到任何一个地方。 江晚舟的眼神来来回回的在林疏雨与姚溪暮身上转了两圈,心里越发狐疑,他探身过去揽住姚溪暮的肩膀,姚溪暮没有什么反应,顺势依在了他的怀中。 “他这是怎么了?不说话,也没有反应。” 林疏雨将他换下的衣服递给了立在一旁的阿大,看着姚溪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变成了毫无神采的黑白玉珠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跟江晚舟缓缓解释:“少主当日送他之后,他就成这样了,起初整日不吃不喝,就这样子,能发一天傻呆。现在要好得多了,但是他的脑子时常是迷糊的,不知不觉又要发起呆来。”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晚舟低头看着姚溪暮,心疼万状的拥紧了他。后悔道:“我送他回来之后不该回金陵的,我应该在这里陪着他,也许有我在,他也不至于成这样。” 林疏雨没有搭话,认为江晚舟是自作多情,他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差别,姚溪暮这个病不是因他而起,自然也不会因他而好。但他不敢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只放轻了声音,说道:“我用针石调理着,会让他好起来的。” 语罢,他让江晚舟扶着姚溪暮,撩开他后颈的头发,捏着长针,准确无误的在他的穴道处扎了下去。一针下去果然有效,姚溪暮发出了一声闷哼,抬起头来,猝不及防的跟江晚舟对视了。 林疏雨自然不肯在这个时候碍眼,悄悄的出了门,留下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第95章 黄昏 瞪了半晌,姚溪暮的神志逐渐清明,意识到自己正被江晚舟抱在怀中。不安之余,他连半点过渡都没有,当即弹起身子站直,脚下踉跄,差点被椅子绊倒。 “小心!”江晚舟兜住他的腰,兜住了就不想放开,又要抱着他坐下。 “我有话跟你说,你别抱着我。”姚溪暮挣开他的怀抱,坐到刚才林疏雨的位置上,垂着眼帘,他思忖了片刻,才抬头重新看向江晚舟,认真道:“我病了,时不时要犯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若是冒犯到你,你别跟我计较。” “你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晚舟审视了他的神情,发现他的气色虽然不错,脸颊却是瘦了一圈,连轮廓都显了出来,不由软了声音,“若是我知道,今日你也不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8 会白白挨这一剑。” “你在金陵要处理很多事情,我的这些小事不值得你挂怀,山庄的事才是大事。”姚溪暮表情淡然,眼神也无波动。 江晚舟眸色一暗,觉得他这话很不中听,更心疼他的身体,只道:“你的事怎么会是小事?若我早知道,就不去金陵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脑子不听使唤。”姚溪暮一摇头,“不过师兄说我会慢慢好起来的,那就应该会好。” “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你听了也许会好的快一点。”江晚舟闻得夜风中的花香,忍不住要对着姚溪暮微笑,“俞太师死了,在狱中被皇帝赐了毒酒。” “我已经知道了。”姚溪暮并不激动,半闭了眼睛看着对方,很平静的说道:“我大仇已报,心愿已了,总算不会为此寝食难安。” 跟江晚舟共处一室,让姚溪暮感到不自在起来,两人面对面的说这话,挨得那样近,却又像是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跟以前不一样了,真是不一样了。姚溪暮无法跟江晚舟对视,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感情,从而无法再进行心灵交汇。 江晚舟也觉得不自在,以往跟姚溪暮在一起的时候,连空气都是活泼热闹的,何曾这么死气沉沉过? 两人默然无语的对坐着,悄无声息的度过一段时间。 “还有一件好事。”江晚舟将黄昏按在桌上,企图打破沉默:“宝剑赠知己,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把剑吗?今日我赠与你,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谢谢你,可是我不能要。”姚溪暮没有出手去接,“你看到了,我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他伸出右手晃了晃,神魂飘荡的喃喃出声,“我还成天傻乎乎的,你把黄昏给我,岂不是糟蹋了它吗?” “溪暮。”江晚舟站起身,心里疼的刀绞一般,却对姚溪暮无可奈何,“无论如何你要收下,破晓丢了,你身上连一把佩剑都没有,这怎么行?你的手总有一天是能够重新舞剑的,收下吧。”他弯腰看着姚溪暮的眼睛,神色堪称痛苦,央求道:“你收下吧,必须收下。” “破晓是没了……”姚溪暮叹了一口气:“没了也好,以我现在的本事,配不上任何一把剑。” “傻话。”江晚舟不由分说的将黄昏塞到他手中:“往后我每日陪你练剑,你的手总会好起来的。” 姚溪暮不再作声,也不知该如何拒绝,硬着头皮收下了。他握紧剑柄,想起曾经自己对江晚舟的痴恋爱慕的时候,江晚舟总是一派冷然。而如今他对着自己殷勤热烈,自己如此这般,倒像是对不住他了,姚溪暮心中难过的快要沤出血来,只得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我得赶紧好起来,我不能留在落梅山庄了。 他心中总还存着一个念想,他跟谁都没有说起过,他总觉得俞星野没有死——他能假死一次,为什么不能假死第二次? 俞星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进了滚滚波涛之中,他原本就身受重伤,服用了太虚丹,才能在三天内催动周身真气,达到毕生的极限。但是散功之后,将全身经脉俱断,内力全毁。 这些姚溪暮都清楚,但那又怎样呢?他没有亲眼见到俞星野的尸体,也许跟之前一样,俞星野是为了掩人耳目,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假死了一次呢? 所有的人都以为俞星野是必死无疑,可是姚溪暮一直不信,那是谁?那是星野啊。在他心目中,俞星野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坚信俞星野没有死,就像冰一样凝结,到了适当的时候,又会像花一样重开。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会死,他活着!一定是这样的!他说过,如果他活着就会来找我,如果他因故不能来,也会让人带着他的信物来告诉我。 阳光从灵台之上透入,驱散了姚溪暮心中的乌云,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睫毛像小蝴蝶在颤,又像小扇子在扇,乌泱泱的扑撒开来,眸光璀璨。 “溪暮。”江晚舟误以为他的笑容是给自己的,喜出望外地捧住姚溪暮的脸,低头便吻他的唇。 两人太久没有亲近过了,江晚舟十分想念他,唇齿相依间,他尝到了熟悉的清甜滋味,原本心头烧着的一把暗火熊熊燃起,越烧越烈,只把理智焚烧殆尽,摧枯拉朽。 江晚舟亢奋难抑,一手扣着姚溪暮的后脑,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抱得贴近自己,不断变化着角度将这个吻的激烈程度加深。 姚溪暮如今反应慢了一拍,意识到江晚舟在亲吻自己的时候,他只想打人。努力不想让自己出神,但是江晚舟的举动搅昏了他的头脑,他先是不假思索的伸手推拒,伸出去的手却被江晚舟牢牢扣住,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姚溪暮脑子里的那个弦仿佛断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晚舟在他耳旁轻声喘息道:“溪暮,我想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愿意了。” 说完,江晚舟将他抱到床上,滚烫的嘴唇逐一碾过他的眉心、鼻梁、嘴唇。姚溪暮歪在被褥中,一动不动,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衫。江晚舟觉察出不对来,仔细看他,果然见他目光涣散,又像是发起呆来。 “溪暮!”他唤了又唤,姚溪暮只是神游不答。狠狠的在姚溪暮的脸上亲了一口,江晚舟不肯相信:“故意装的吧?” 姚溪暮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在姚溪暮的肩膀上吮了一个个鲜红的吻痕,姚溪暮像个漂亮的人偶娃娃一般,无动于衷的躺在他的身下。 江晚舟慌了神,连忙将衣服往他身上一拢,急三火四地去请了林疏雨进来看他。江晚舟身上的反应未退,怕林疏雨看出倪端,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林疏雨看了床上的情形,又见姚溪暮衣衫不整,大概猜到了两人之前是好事未遂,他摇摇头,凝神给姚溪暮施针。没过多久,姚溪暮的眼珠子渐渐活泛起来,盯着林疏雨良久,皱眉道:“师兄,我好累,我脑仁疼,我手也疼,哪哪都疼,我不想活了。” “哪有那么严重,就不想活了?”林疏雨失笑,柔声抚慰道:“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想太多,想多了当然会疼。” “师兄。”姚溪暮瞪着眼睛,问道:“他走了吗?” “他刚才在这里的,你要见他吗?” “不,你让他别来找我,他一来我就更疼,我不想见他。”姚溪暮闭上眼睛,又慢慢补了一句:“他的剑我也不想要,你帮我还给他。” 林疏雨拉过被子将他包裹住,“好,我帮你去说,你睡吧,别管那么多了。”看着姚溪暮闭上了眼睛,林疏雨这才出来面对了江晚舟,轻咳了一声,说道:“小溪暮身体如今大不如前,刚又添了伤,还望少主多多顾念着。” 这句话一出,几乎让江晚舟面红耳赤,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姚溪暮情难自抑的态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29 度,但是偏又让林疏雨抓了现行,无法辩解,无地自容。他朝着林疏雨微微一点头,脸上仍然是冷峻严肃的表情,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说什么。他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痴痴傻傻,时好时坏,都顺着他的心意吧。” “这个自然,如今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他。”江晚舟望向姚溪暮所在的房间,唇角滑出一丝苦笑:“他不想见我,不想要我的剑,是不是?” 林疏雨认为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看着他表情落寞,又觉得他可怜。转念一想,那躺在里头的姚溪暮更可怜。林疏雨摇摇头,不明白这两人从一对打打闹闹的活冤家,如何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他现在病了,跟我也是这样的,只是这个剑少主还是收回去吧,等再过一段时间,到他真的能舞剑的时候再给他吧。” 江晚舟不再言语,且心灰意冷,更觉得没有什么面目再见姚溪暮,转身离开了。 姚溪暮因无人打扰,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96章 重拾信心 皖南近年来缺水,落梅山庄一直在山下出钱修水利造水车。江晚舟手脚慷慨,给了大把银子,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庄中的管家处理,没有怎么过问。岂知此事办的很好,百姓受益良多,当地的乡绅都对落梅山庄赞不绝口。江晚舟回到山庄的消息被当地的知府知道后,三番五次登门来请,要请江晚舟到庐州城里去,要代表老百姓们感谢他,如今庐州城里的名流也都想结识他。 落梅山庄在江湖上声势浩大,谁不想争着来结识江晚舟?不过是庐州城内的名流权贵,江晚舟还不怎么将其放在眼中,加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故而不太想去,但他架不住谷晴柔劝他:“去吧,就当去玩一玩,不去他们不会罢休的,还以为咱们山庄摆架子呢。”江晚舟向来很听谷晴柔的话,便答应了要去。 这才刚说了要去,一个小脑袋从谷晴柔身后钻出来,高声道:“我也要去,舅舅,你带我去吧!”该脑袋的主人乃江晚舟的外甥,名叫乔知鱼,年方六岁。外甥似舅,乔知鱼模样跟江晚舟幼时有六七分相似,好在性情不像,还是顽童习性,贪玩好动,不似江晚舟幼年那么老成。他从五岁起,每年都要在落梅山庄住五个月,跟谷晴柔学剑。此时正好纵蝶归来,听见谷晴柔跟江晚舟的谈话,激动的不得了,当即要江晚舟带他一起去庐州城里玩。 “知鱼,舅舅不是去庐州城里玩的。”江晚舟低头饮茶,一本正经道:“晴婆婆教你的剑法你练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还没练熟呢。”乔知鱼听出他是不愿意带自己去的了,歪着脑袋看着谷晴柔,满心希望她能帮自己说情,可惜谷晴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小鱼鱼,我们有事商量,你自己去玩一会儿。” 乔知鱼知道出去玩是没戏了,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雪屿坞,一路来到后山。 这时姚溪暮正以手为枕,躺在后山的松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少年练剑。那日江晚舟走后,没有带走黄昏,姚溪暮也没再提还剑。偶尔会带着黄昏上后山练一练剑法,似乎在重拾信心。 练剑的两个少年都是鹤唳谷才送来不久的死士,年龄不过十三四,其中一个眉目生动,手脚伶俐,三两下就打翻了对手。 姚溪暮忍不住鼓掌:“不错,宁晓。”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叫宁晓的少年面前,跟他一起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扶起,而后对着宁晓道:“我看你的武功路数很眼熟,你的剑法是鹤唳谷的秦老六教的吧?” 宁晓一点头:“是的。”他看着姚溪暮,满脸崇拜的说道:“我在鹤唳谷都听说了,您就是姚先生,秦先生的剑术都是您指点的,当初您在鹤唳谷,剑术是无人能敌的。” “真的?我走之后是这么说我的?” “是啊,鹤唳谷的孩子们谁不知道姚先生?” 姚溪暮没有意料到他在鹤唳谷有这样的声望,眉开眼笑道:“我居然也能得一个先生的名号,这真是太好了。” “姚先生,您能指点我几招吗?”宁晓仰望着姚溪暮。 “没问题。”姚溪暮朝着宁晓露出微笑:“我的剑术算不得出奇,比起少主差远啦,不过也是能教你几招的。” “多谢姚先生!”宁晓又惊又喜,兴奋异常。 姚溪暮拔出了黄昏,亲自为他示范。他的右手还没有彻底恢复如常,使起剑来有些迟滞,不及当初那般行云流水,给人示范确实足够了。 宁晓眼睛看直了,姚溪暮又放慢速度将这套剑法示范完毕,让他跟比划,一边出言指导。 一根松枝破空而来,气势汹汹的格住了宁晓的剑。姚溪暮转头一看,看见一个跟江晚舟幼年长得挺像的小孩,双唇紧抿,煞有介事的要跟宁晓过招。 “嘿。”姚溪暮蹲下身,捏了捏乔知鱼粉嫩的小脸蛋,逗道:“你是小知鱼吧?早听说你在山庄,咱们还从来没见过呢。” “你是谁?”乔知鱼先前只盯着剑招,没有看清姚溪暮,此时才将他看清楚。手中的松枝落地,乔知鱼“啊”了一声,忽而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姚溪暮让阳光更加迷灿,还是阳光让姚溪暮更加迷灿。 乔知鱼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妖怪!”姚溪暮哈哈大笑,伸出有双手作势抓他:“要吃小孩儿的那种!” “你少骗人。”乔知鱼一仰头,“我看到你的剑了,你跟我一样,是个剑客!” 姚溪暮拾起掉在地上的松枝,随手比划了几招,觉得他有趣极了,“你连剑都没有,算什么剑客?” “晴婆婆说我还小,暂时用松枝代替剑。”他双手叉腰,摇头晃脑,满脸得意:“等我稍微大一点就可以使剑了,晴婆婆有一屋子的剑让我选,我想要哪把就要哪把。” “哦~那可真是了不起呀。” “你摸了我的剑,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乔知鱼盯着姚溪暮手中的黄昏不放。 “可以。”姚溪暮毫不吝啬,将黄昏递给他。 乔知鱼拔剑出鞘的一刹那,黄昏鸣动,无形的剑气割伤了他的手,他茫然地将淌血的手举到姚溪暮眼前:“它咬我,我明明没有摸到剑刃。” “这把剑是你的了。”姚溪暮十分平静的对他说:“出鞘见血,黄昏选择了你做他的主人。” “你是说,你的剑选择了我?” 姚溪暮看着黄昏,如同看见他失去的破晓,当初破晓也是如此这般选择了幼小的他。他目含眷恋,轻轻抚过黄昏的剑鞘,想起它和破晓是在同一个炉中被锻出,原本是在一起的。他又想起当初谷晴柔对他说的话,并将这句话告诉了乔知鱼: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0 “剑有剑灵,你选择剑的同时,剑也在选择你。多少剑客终其一生追寻人剑合一的境界,始终追寻不到。就是因为他虽选择了宝剑,宝剑却并没有选择他作自己的主人。” 乔知鱼还小,对他的话一知半解,但仍然因为要得到一把真正的宝剑而喜不自禁,连问了三声:“真的给我吗?” 姚溪暮捏捏他的脸,戏谑道:“不要就还给我!” 乔知鱼当然不肯,抱着黄昏不撒手,郑重地给姚溪暮行了一礼:“乔知鱼多谢先生赠剑!” 走上后山的江晚舟,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滋味。 他好脾气的等到姚溪暮将意犹未尽的乔知鱼打发走了之后,才走上前来兴师问罪。 “你把我送你的剑送别人了?” “他不是你外甥吗?怎么能说是别人?”姚溪暮愕然,“更何况这孩子有灵气,是黄昏自己选择了他。如果你不愿意给,我就去帮你要回来。”姚溪暮见神见鬼一般,把声音放得很低,颇不自在的侧身要躲。 “那是你的剑,你当然可以给他,我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也省的他说我欺负人。”江晚舟扳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前揽。 姚溪暮有些窘迫,微微挣扎,却又不敢挣扎太过,惹了江晚舟不快,成了一个半推半就的姿势。江晚舟半拥着他,感觉心情舒畅了些许,也不想再计较剑的事,柔声说道:“我要去庐州城里待几天,想带你一块儿去。” 姚溪暮一惊,抬头看他,下意识说道:“带我去干什么?我不想去。”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又慢慢的解释着:“我现在虽然好了些,但也还是没有彻底好,脑子还是迷糊的,时不时要犯傻。我这个样子,在山庄里也就罢了,要是跟着你出去,到时候出丑,让你丢人就很难看了,还是不要了。” “真的不去?” “不去。” 江晚舟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俯身很缠绵的亲吻了他的嘴唇,叹道:“我现在很是怀念以前的你,只要我不带着你,你就跟我吵跟我闹,非要跟我一起。我记得在金陵,你为了进我的宅子里,直闹的沸反盈天。” 姚溪暮偏头避开他的亲吻,梦游似的答道:“以前是我不知深浅,总是咋咋呼呼惹你不快。” 江晚舟盯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道:我宁愿你跟我吵吵闹闹,也好过现在你对我不理不睬。 他极度怀念姚溪暮对他好的时候,陷入了极度的悔恨:世上真的有后悔药就好了,吃下去,就什么都能弥补了。 “我会尽快回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江晚舟窥着姚溪暮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在家里等着我,好不好?” 姚溪暮怕他生气,不敢直接出言拒绝。只顾装傻充愣,神游不答。他不肯跟着江晚舟去庐州,江晚舟只得作罢不提,带了暗香六合去了。 四月到了,这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世间万物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草地上的野花开的到处都是,星星一般。 姚溪暮一扫颓然,大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光景。 这日林疏雨为他把了脉,还没说出什么来。姚溪暮就忍不住探头问他:“师兄,怎么样?” 林疏雨未语先笑,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姚溪暮手是温暖修长的,手掌偏薄,指节柔润,很美,却不像是有福的。 太美的东西,命运大多不是太好。 林疏雨很希望姚溪暮好,竭尽全力的医治了他身上的伤病,也很愿意医治他心里的。 第97章 离开 姚溪暮回到山庄以来,从来没有跟林疏雨说过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林疏雨在别人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听说了俞星野这个名字。他不是当事人,无法评价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那个人太过心狠,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舍得死在他面前呢?溪暮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是个至情至性、爱恨分明的直肠子,他这样做,不是闹的溪暮要惦记他一辈子吗? 姚溪暮痴痴傻傻了一阵子,终究是好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般神采飞扬活力无限,但总归不是意志消沉的沮丧模样。 “好多了,只要注意休息,早睡早起,以后都不会突然发起呆来啦。” “呼——”姚溪暮松了一口大气,伸手往胸前拍了拍,又拉过林疏雨的手掌慢慢搓揉着,欠身挪到林疏雨面前,把脑袋拱进了对方的怀中。林疏雨的身上长年带着药气,微苦。姚溪暮觉得宁静,唤了一声:“师兄啊——” 他尾声拖的长,又带着鼻腔,是撒娇的腔调。 林疏雨微笑着摸了他的头发,“师兄把你治好了,你要怎么感谢师兄呢?” “师兄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好的,无灾无病身体健康。”林疏雨补了一句:“如果再有人能照顾你,那就更好了。” “师兄的意思是希望我赶紧找一个媳妇?”姚溪暮抬了头,笑眯眯的看着林疏雨,“有媳妇把我管着,你跟师父就省心了。” “没错。”林疏雨心平气和的答道:“你有了媳妇我们就都省心了。” “我也想有个媳妇。”姚溪暮吸吸鼻子,带着一脸淘气相站起身来:“我这就下山找一个去。” “要走了?”林疏雨问。 “嗯。” 林疏雨没有阻止他,而是回房跟他一起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包裹还没有收拾好,阿大进了门,指手画脚比了一通,指指门外。林疏雨和姚溪暮对望一眼,走出了房门,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染樱。 染樱本来偏于成熟,还是少女的时候,就有着类似成年女子的风韵。如今丰腴了些,更显妩媚。 染樱见了两人出来,忙迎上来,三人互相见了礼,染樱径直朝着姚溪暮开了口:“弟弟,好久不见。” 林疏雨见状,知道是她要跟姚溪暮单独谈话,便悄悄走开了。姚溪暮将染樱请进了屋,带到桌前坐下,为她倒了茶。两人对坐无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樱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厌恶和悲悯,那时姚溪暮只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染樱不再喜欢自己,他觉得难过,想尽办法讨好她也无济于事,染樱干脆对他是避而不见了。姚溪暮明白,她这是对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便不再去招惹了。起初是不明白少女的心思,只当她大了,就不愿意跟自己好了。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过来——染樱是江晚舟房里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薄绿才是真正的通房大丫头。若是当初自己没有缠着江晚舟搞了断袖,染樱指不定早被江晚舟收了房,现在已经是个姨娘了。 姚溪暮觉得自己对不起染樱在先,极力找了些话来说:“染樱姐姐,前日我送来的胭脂你用的惯吗?” “你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1 送来的东西,没有不好的。”染樱盯着他秀丽的面孔,很勉强的翘了翘嘴唇,浮现了一丝笑意,温温柔柔的说道:“弟弟,今日我来,只是想问一句,你跟少主之间,打算长长久久的继续下去吗?” 这话问的毫无预兆,姚溪暮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的将脑袋探向她,反问了一句:“他让你来问我的?” 染樱摇摇头,轻声道:“是我的意思,我早就想来问一问,又觉得唐突。可这些时日,你病着,他神魂不定。可我看你对他,又不像以前那样了,就想来问一问。” 姚溪暮坐的挺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很认真的聆听了染樱的话。听完之后,他神情自若的点点头,只说出了一个:“哦……” 染樱见他说的含含糊糊,点头的时候,额上的没有被扎好的碎发纷纷垂了下来,散在颊边,孩子气的紧。想着他病了那么久,染樱心中也是不忍,伸手将他的乱发拂到耳后,她说:“这两年,有很多人来上门提亲,少主都没有答应。” “染樱姐姐。”姚溪暮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低头拈起桌面上的一根长头发,语气很轻快:“我也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姚溪暮认为自己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落梅山庄,去安荷镇,侍奉在外公身旁,好好尽孝。现在他的右手也好的差不多了,人也整日清醒着,不走更待何时。 安荷镇的外公家,上一次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冬天,暖烘烘的屋子里,外公开着玩笑,说他如果是个女孩,就许配给星野,星野疏朗的笑声似乎都还萦绕在耳边。 星野,真想见你一面啊。姚溪暮托腮守着药炉子,在满屋子的药味中浮想联翩。 丁大人病的很重,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姚溪暮昼夜侍候,很是尽心。但是丁大人如同灯油熬尽,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丁大人原本在邙山受了苦寒,身体本来就不好,是他一直坚持着要活下去,见俞太师倒台,见沮渠宰相的旧党一一被平反。俞太师伏法之后,支持着丁大人熬下去的那个信念也就消退了,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不愿撒手而去,是因为还想见一见他的小宝儿。 吉婶是得了消息的,很明确的告诉他,姚溪暮是活着的,只是受了伤,伤好之后一定回来见他的。于是丁大人一天天继续熬着,想要熬到姚溪暮伤好了来看自己。 天可怜见,姚溪暮终于来了。 丁大人长而缓的呼出一口气,顺带连着刚才服下的药汁,全部呕了出来。姚溪暮拧了毛巾为他细细擦拭了,走出门去抹了一回泪,回到外公面前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坐在床边,跟外公说话。丁大人的神志微微清明了些,靠在床头,想要抬手摸摸姚溪暮的脸,却没什么力气。姚溪暮很自然的自己将脑袋凑上去,笑道:“外公,你想说什么吗?” 丁大人脸上的皱纹舒展,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淡然欣喜。他颤巍巍的起身坐起,眼望着前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口气卡在喉咙上,说不出话,姚溪暮抚着后背顺气,过了良久,这口气才轻飘飘的叹了出来:“宝儿,你外婆和你母亲来了……” 聚散离合本是人间常态,只是悲欢无可避免。 姚溪暮在安荷镇附近的山中寻了一处风光秀丽之地,安葬了丁大人,他自己握着一把小刀,在石碑上一下一下地凿了碑文。 凿完之后,太阳已经偏西,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头脑中一片茫然,他无念想,仿佛也没有了明天。他在袖子里面暗自握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又要犯起呆病。 怅然若失的回到外公的宅子里,他朦朦胧胧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吉婶来跟他辞行。姚溪暮的眼珠子上蒙了一层泪光,眼光游移不定,看起来简直是稚弱可怜的。吉婶看了他半晌,伸手将一样东西举到了姚溪暮的眼前。 那是一个通体碧绿的雕花玉佩。 姚溪暮认了出来,那是俞星野的玉佩!他跳起来,将玉佩捧在手中,十分惊讶的问道:“这是?” “陆公子不能亲来,要我把这个给你。” “他还活着?”姚溪暮怔怔的看着她,怯生生的不敢相信,生怕她说出否认的话,急切的补充了一句:“他活着!” “姚公子若是想见他,就按他说的做吧。” “怎么做?” 阿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姚溪暮,姚溪暮拿在手中打开一看,却是一张房契,是姑苏的宅子。 姚溪暮忽而一笑,记起了俞星野说过他在姑苏有一处宅子,连着一大片荷塘,到了初秋,正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光景。难道他是在那片宅子里等着我?姚溪暮这般想着,珍而重之的将房契收入怀中,朝着吉婶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吉婶,多谢你。” 说完之后他比要辞行的吉婶跑的还快,急急忙忙的冲出房门,奔着姑苏去了。 姚溪暮找到了姑苏的宅子,宅院依湖而建,湖边有女子浣纱归来。路过姚溪暮身旁的时候,不住的拿眼盯着他瞧,有一两个大胆的,甚至看着他笑出了声,笑声甜软,化作了水中缠绵的水草。姚溪暮无暇欣赏少女的美丽,匆匆上前去拍宅院的大门,一个满头银发的人开了门,看见他手中举着的玉佩,将他迎进门来。 宅子里的佳木繁花、雕栏绣槛姚溪暮都没有心思细瞧,只一味的往里闯。 “他在哪里?”他拉着白发人的手,觉得自己太唐突莽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时候才看清了此人。此人面容红润,气色很好,年纪不过在四十上下,只是须发皆白,乍一看几乎让人以为他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姚溪暮强抑激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和的:“星野在这里吗?” 第98章 捉迷藏(上) 白发人朝他微微的一鞠躬,恭敬道:“在下刘思,是这座宅子的管家。还请主人来跟我见过仆人们,大家恭候您多时了。” “不不不。”姚溪暮摆摆手,连忙否认,“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啊,我只是来找星野的。” “是你。”刘思笑微微的拉着他:“陆公子临走时都交待给我了,只要你出现了,就是莲花坞的新主人,莲花坞的田地产业都是你的。” 姚溪暮感觉跟他谈话不在重点上,他不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坞,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拥有了多大的产业,有了多少田地,多少仆人,他只想知道俞星野是不是在这里等他。他心里焦急,脚下发飘,走在碧绿凿花的砖石上也不能稳当,踉跄着摔了一跤,脸上露出要哭的模样,抓住刘思的衣袖,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这……”刘思没有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弯腰将他扶起,轻声说道:“陆公子并没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2 有在这里。” 姚溪暮闭上眼睛,感觉浩浩的风迎面吹来,心中又成了一片空茫。他迈开步子,一步三摇的往前走着,说道:“他让我来的,为什么他不在呢?他会在哪里呢?他到底去哪了?”刘思看着他的侧脸,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失落与痛苦,慢吞吞道:“陆公子留了一样东西,说是如果新主人不肯留下来,就给他。” “是什么?” “请跟我来。”刘思没有迟疑,带着姚溪暮走上一条布满苍苔的羊肠小道,蜿蜒着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过一片大影壁,进入堂屋之中。屋内布置雅致,紫檀木大桌案上设着博山炉,墙上悬挂着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刘思走到室内,在一旁的雕花架子上抱了一个玉盒子过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姚溪暮歪着脑袋,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金大乘的那一沓子人-皮面具。 刘思笑道:“在下也不知道,陆公子说了是留给新主人的,只有您才能打开。” 他既然这么说了,姚溪暮也不再客气,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然又是一叠纸笺。又是房契?姚溪暮啼笑皆非,细细看过,才看过第一张,笑容便凝结在脸上了,这是金陵白衣街东琵琶巷子里的那栋房子。 姚溪暮幼年的家。 俞星野当初送给他的时候,姚溪暮并没有收下,在此时看到了,实在有些不明白俞星野意欲何为。除了这一处宅子,还有位于金陵的两处宅子,洛阳有一处,杭州有一处,锦官城有一处。另有钱庄、当铺等产业。 姚溪暮手里捧着盒子,在毫无预料之际,成了一个大财主。 他希望盒子中还有财物以外的东西,翻遍了盒子之后,终于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只小小的腊丸,捏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乃俞星野的亲笔。 姚姚如晤 君远来此,余未能亲迎,实乃大憾。房契等物随信附赠,聊以致歉。于君幼年之处,候君来时。君若怜我,当来此一叙。望安。 星字 “什么意思?”姚溪暮喃喃出声,眼睛里流露出久违的活泼的光芒,“他这又是让我去金陵找他?” 将信读过三四遍,姚溪暮确认了俞星野的意思,又将信给刘思看过。刘思帮着确认了:“应该是这样,陆公子可能是在那里等着你。” “这是干什么?跟我玩捉迷藏吗?”姚溪暮笑着将房契信纸一并收好,小心的装进了自己的贴身荷包。他才来也没怎么休息,也不嫌累,此时又像风一样,闹着要走,刘思挽留不得,特意给他选了一匹好马,让他骑着上路。 姚溪暮眼前有了曙光,风风火火的赶回了金陵。 对于幼年居住的老宅,姚溪暮是有很多快乐的回忆的,只是这些快乐的回忆因为那一个深黑的夜晚全部涂上了血色,以至于咂摸昔日的快乐时,都要舔过仇恨的刀尖,甜的不自在,痛的也不纯粹。 如今大仇已报,姚溪暮走近这里,仍然忍不住要打哆嗦。他敲了门,房门打开的“咯吱”声,让他的心砰砰跳动,似乎要跃出胸腔,他以为下一刻就能够看到熟悉的似笑非笑的面容。而这次开门的人,是他十分熟悉的,却不是俞星野。 ——千草。 千草未施粉黛,白衣素裙,声音一如既往的沙甜妖媚:“你来了,进来吧。” 姚溪暮忍不住往她身后探去,声音急切,像是万马奔腾的扑将踢踏过来:“他在哪里?” “一来就找他。”千草神色不悦:“瞧你这一身沙尘,跟个叫花子一样,歇够了我再告诉你,过来。” 姚溪暮坐立不安的吃了一顿饭,千草又命人把烧好的洗澡水抬到了他的房内,安排他洗了澡好好睡一觉。姚溪暮很想见俞星野,逮住千草不放,“好姐姐,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千草给他挑了新的衣物,格格笑道:“你为什么想见他?还这么迫不及待。” 姚溪暮哑然,凝神想了想,却是思绪混乱,言语迟钝:“我要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做饭有厨子,为什么要你做?” “厨子……”姚溪暮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意,“厨子有我做的好吗?” “你心里爱上他了是不是?” 姚溪暮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否认,隔了良久,他眸光流转,冲千草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亲口跟他说。” 千草敛了笑容,踱到窗前,扭头看了一眼姚溪暮,缓缓说道:“你们曾经有过约定,俞太师伏法之后,他有一件事需要你做,你答应了他的。” 姚溪暮一点头,“是。” “我现在将一切告诉你。”千草不再看他,自顾自的说道:“俞星野本叫陆星野,他的母亲,也就是我师父陆浅吟是穹浪教第三十六代教主,师父惊才绝艳,可惜生不逢时。穹浪教遭遇覆教之难,教众四下逃亡,她随左右护法逃至金陵,暗中召集零散旧人,临危受任,十四岁接任教主之位。” 千草极力保持着冷静的语调,却没有坚持多久,她的声音就颤抖起来:“师父神机妙算,迅速在金陵建起了一道信息网,想要通过各种渠道,将散在各处的旧人都召集回来。南诏的故地是回不去了,可是宝藏还在,只要开启宝藏,就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可惜师父那时年轻,虽有天纵才情,却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一时迷乱,上了俞长安那个狗贼的当,被污了身子,还有了一个孩子。她本以为俞长安会帮自己,却不知俞长安垂涎宝藏,转而对付起穹浪教,暗中以除乱党之名,杀了很多人。” “师父本来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但她体质特殊,若是堕-胎,必然丧命,无奈之下生下了这个孩子。她生子时遭遇难产,多亏左护法出手相救。”千草微微一顿:“左护法就是你的外婆。” 姚溪暮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千草继续道:“师父生产后元气大伤,身体和精神大不如前。待好转之后想要刺杀俞长安,偏生俞长安被贬出金陵,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为官。师父恨他入骨,却没有赶着去杀他,转而教导儿子,要兴复本教,要为死去的教众报仇。师父死前做了妥善的安排,包括如何隐瞒他的真实身份送进太师府,俞长安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却一直不知道他的母亲就是我的师父。”千草冷笑一声:“毕竟他风流成性,虽好男风,但也有几个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他自己也记不清。” 姚溪暮闭着眼睛,摸索着退到椅中坐下了,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叹息一般的说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确认。” 星野那样熟悉背负着仇恨生活的痛苦,他曾说过自己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原来困扰着姚溪暮的问题迎刃而解,深切的同情水气一般在他心里弥漫开来,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3 他想:星野的母亲不希望他出生,他出生之后又被母亲培养成刀剑一样的工具用来复仇,仇人偏又是自己的父亲。我只道自己苦,却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苦,大哥苦,星野也苦。 千草这时回头面向了他,“如今大仇已报,唯有兴复本教,本教教众散布各处,已经跟普通百姓无差别。他之前已经未雨绸缪,将不肯离开的人都送到了姑苏莲花坞,希望脱离穹浪教的名号,大伙儿打鱼浣纱,开始新的生活。” 话说到这里,千草看到姚溪暮怪异而短促的叹了一声,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她一片了然,说道:“他把莲花坞送给你,让你成为莲花坞的主人,就是他想要你做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想见他。” 仿佛绳子绷的太紧,骤然松弛下来,姚溪暮坐在椅子里,很久没有动弹,他漫无目的的想着:俞星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自己却不见了,他走了,他去了哪里呢? 姚溪暮不假思索的对着千草发问:“哪里可以见到他?” 千草也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他:“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姚溪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脑之中,他眼前又出现了俞星野笑着说起要带着他去看大漠孤烟时的场景,两行热泪终于缓缓从眼眶中溢出。 千草走出了房门。 姚溪暮心中失落与淤塞逐渐散去,仿佛移开了一个巨大的铁锤,渐渐安宁下来,他已经不再像来时那般冒失与急躁,某些生机勃勃的东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日启程往关外去了。 雁门关外,风沙连绵,天蓝云白。 空气是干燥而新鲜的,塞外风光,跟江南自然是迥然两异。姚溪暮头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他干脆在大漠待了一段时日,看过大漠沙如雪,也见过日出红如火。这天他跟着一队驼商来到一家酒肆,到了夜晚,大家都各自去歇息。姚溪暮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的念头像长江里的客船,随时都在上下客,根本无法放空。 他想起了很多事,不知是不是离发生的地方太远,记忆中那些鲜明到难以忘怀的感触,都模糊起来。 痛难自抑的,大快人心的,欣喜若狂的,都像是朦朦胧胧的隔了一层纱。 姚溪暮本就生性乐观,到了这个时候仿佛大彻大悟一般——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再放不下,时日久了也会自然而然的淡化。但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执着,为此失眠烦恼。 他很想睡觉,不想失眠,头脑却转个不停,没有办法,他只能灌醉自己。他拎着两坛酒跑到楼顶,看着如钩的月亮,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姿势很是豪迈。大漠的酒烈的很,但是他喝的真痛快,酒入愁肠,异常的寂寥与孤清。 用来下酒的,却只有月光。 他想起了几年前乌谨借酒消愁时对他说的:“情之一字,误尽苍生。以后能躲就躲,别再像为师这般。” 那时的自己懵懵懂懂,还没有明白情为何物,如何能躲?何况情就像鬼,它不打招呼,来时让人心慌意乱,无孔不入,本也无处可躲。姚溪暮咽下一大口酒,皱起了眉头,觉得从嘴到咽喉一路都像是要燃烧起来。 “嘎吱”声响起,有人上了楼梯,姚溪暮放下酒坛,倾耳去听。他捂住胸膛,似乎想抑制住狂跳的心。他兴奋莫名,忍不住探头去看,期望见到令他魂牵梦绕的人。 第99章 捉迷藏(中) 来人却是酒肆的老板娘,老板娘手里举着两壶酒,直爽的近乎泼辣:“我看你不太快活,特地来陪你喝酒。” 姚溪暮微微一笑,他很失落,但很有礼貌的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她递来的酒坛,仰头喝了下去。夹杂着黄沙的狂风扑面而来,姚溪暮的胸膛起伏,眼神明亮,整个人在月光中苏醒过来,仿佛焕然一新。 “好酒量。”老板娘将剩余的一坛递给姚溪暮,“喝下这一坛,我给你一样东西。” 姚溪暮将酒喝的涓滴不剩,老板娘往他的手里放了一颗蜡丸。 蜡丸里是一封信,姚溪暮认得,这还是俞星野的亲笔,却只有一句诗: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而后老板娘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仍然是一个地址:“蜀中锦官城,浣花溪竹寒馆。” 姚溪暮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不知道这场捉迷藏要到什么时候。他抬头看着月亮,静静的发呆,心中生出一股意气——无论如何他都要顺着俞星野留给他的线索找下去,他已经无法摆脱俞星野已死这个认知,却无法弃之不顾。 他不假思索的,动身去了蜀中锦官城。 才进了蜀中,就听说了唐门大小姐将成婚的消息,婚礼就定在本月初五。姚溪暮回过神来,师兄这是要入赘唐门了,他身上没有带多上银票,来不及置办贵重的礼物,好在当年李晖茂给的宝珠他一直带着。这颗珠子很值钱,是能够送的出手的,姚溪暮买了一个沉香木的盒子,珠子放了进去,好好装饰了一番,朝着唐门去了。 他赶紧赶慢,终于是在初五这天,赶到了唐门。因他没有收到喜帖,人家不让他进门,他奉上礼物,又说明自己是新郎官的师弟。正是拉扯不清的时候,何四见到了他,一把拉过他,大力拍打着他的肩膀,激动道:“这不是我的小溪暮吗!快进来!” 姚溪暮被何四拉着进了堂中正席。 鼓乐之声大作。 这里坐着的都是双方亲人及武林中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乌谨遥遥坐在上方的玉屏前,接受新人的跪拜行礼。 因为林疏雨成亲,姚溪暮格外高兴,作为男方的亲人,他到处抢着跟人喝酒。新郎林疏雨没有醉,姚溪暮倒是快醉了,他盈着一双潋滟的眼睛到处招惹别人,笑的面若桃花,令在场宾客惊艳的神魂颠倒。身在新房的唐妙妙听说了,撇了盖头,穿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喜服,冲到前厅来拎姚溪暮的耳朵。 蜀中女儿泼辣,唐门又一直是女人做主,有人看不惯唐妙妙的行为,皱了眉毛,认为身为新娘子就这般不知矜持的冲出来,有失体统。但唐妙妙根本不在乎,她踮脚拎着姚溪暮的耳朵,气道:“臭阿姚!一直不出现就算了,一出现就来抢我风头!”林疏雨也走上来,却没有劝阻唐妙妙,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唐妙妙,要不因为你今天是新娘子,我都揍你了。” “你敢揍我,我把你毒成猪脑袋。” 姚溪暮回过身,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唐妙妙。 “哎呀,让我这个猪脑袋看看新娘子。”姚溪暮低头看她,还像两人在鹤唳谷中相处那般毫无二致,“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怎么总是口口声声要把别人毒成猪脑袋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4 呢?” 唐妙妙凤冠霞帔,娇美更胜往昔,漆黑的眼睛含着一层泪光,拎着姚溪暮耳朵的手改握成拳往他身上捶来,明明是凶狠的语气,却因为思念,被她念叨的缱绻温软,凶的毫无底气。 “臭阿姚,这些年,居然没有一次来蜀中看我。我倒是来落梅山庄好多次,一次也没有看见你。” 姚溪暮歪着头取笑她:“你来落梅山庄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我师兄的?” 唐妙妙闻言含羞带怯的笑了,偏头瞄了一眼身边的林疏雨,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怎么样?你眼馋吗?” “啧啧啧。”姚溪暮佯怒,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接着叉腰背过身去,“简直眼馋的不能看!” 唐妙妙放开林疏雨,上前来拍他肩膀:“你跟你家少主呢?” 此言一出,林疏雨就赶紧叫了一声“妙妙。”唐妙妙不明所以的看了林疏雨一眼,“怎么了?不能提吗?” 姚溪暮却像没事人一般眨眨眼,跟唐妙妙说道:“唐大小姐,我再不是鹤唳谷中的死士,没有少主,终于自由啦。” “阿姚。”唐妙妙仿佛意识到什么,仔细端详了姚溪暮的面容,轻声道:“没事,以后我是你嫂子了,谁敢欺负你,就报我唐门的名号,吓破他的胆子。” “多谢大嫂,在下铭记在心。”姚溪暮朝着唐妙妙做了一个飞吻,转而面对了林疏雨,面含歉意:“师兄,实在过意不去,本来伴郎都应该由我担任的,却因仓促,连礼都未备好,还来得这么迟。” “傻孩子。”林疏雨拂去他身上的风尘,心疼道:“我看你风尘仆仆,定是赶了远路,你这么不顾惜身体,我倒罢了。被师父看见了,还要念你呢。” “师父?”姚溪暮左右环顾,捂着嘴轻声道:“自你们拜了天地之后,他就不见了,才没空来念叨我。” 三人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在厅中闲话了几句,总被人投来各种眼光。唐妙妙不耐烦被其他宾客围观,做主移步到后院偏厅中继续闲话。 林疏雨的洞房花烛之夜,成了三人闲话灯前的场景。 快到三更天的时候,姚溪暮过意不去,起身要走,唐妙妙拉住他不让走,脱口道:“你还没跟我说你在天仙湖底下吃的什么鱼,我也要吃,下次你给我做一条试试。” 姚溪暮啼笑皆非,跟唐妙妙说:“今晚是你们的好时辰,不能因为我糟蹋了呀。你这疯丫头,自己的夫君不陪,非要赖上我,快放开我,我可是没有媳妇的人,现在眼馋的不得了。要是我动了什么歪脑筋,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真的不让你们洞房花烛了。” “我就不放,这么久没看见你了,说说话你都不乐意。” 姚溪暮威胁:“真不放?那我说了。” “你说啊,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真说了。”姚溪暮轻咳一声,朝着林疏雨装模作样的叹道:“师兄啊,妙妙以前还看过我屁-股的,你介意不?” “呸!”唐妙妙赶紧松开手,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嗔道:“谁看过你的……”她的声音低下去,又羞又怒,“那什么!”她转向林疏雨,轻声道:“林哥,你别信阿姚胡说,他净造谣,再让他说下去,他连自己看《龙阳十八式》的丑事都要栽到我身上。” “唐妙妙。”姚溪暮指着她:“你不说这事我都忘了!都是你害的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唐妙妙捂着脸,嬉笑不止。 年少时的糗事说来清晰如昨,却又真的过去了好久。那本《龙阳十八式》早就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但姚溪暮有些唏嘘——如果那天他没有看过那本书,还会稀里糊涂的爬上江晚舟的床吗? 会,即使不是那一天,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那个时候他真的深深迷恋着江晚舟,他的迷恋,是挚爱、信任、崇拜三者混合,热情直白,无怨无悔。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是始料未及的。世事本来难料,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离开江晚舟,就会身中相思剧毒,含恨而死。 不也没有吗? “哈哈哈哈。”姚溪暮纵声大笑,他拉过林疏雨与唐妙妙的手,握在一处,真心实意道:“师兄,妙妙,我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亲人。你们俩就算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林疏雨上前拥抱了他,唐妙妙轻轻拧了一把他的脸,双目含泪,亦是十分动情:“阿姚,我们也希望你好。你看你这么漂亮,谁会舍得让你伤心难过呢?” 江晚舟比姚溪暮还来得晚,婚礼完了的第三天,他才匆匆赶到。先是上前跟唐门掌门以及何四行礼致歉,又亲自奉上了贺礼。何四唤人请来新婚夫妇,前来见客。 唐妙妙跟江晚舟没什么说的,一番客气的寒暄之后,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江庄主,你来的晚了些,如果早一点到,说不定还能遇见阿姚呢。” “他走了?”江晚舟微愣。 “刚走。”唐妙妙一点头。 江晚舟按捺住性子,跟何四告了别,没有失了礼数。甫一出门他就打马狂奔,企图追上刚走不久的姚溪暮。 因为蜀中一路的风景很好,姚溪暮没有急着赶路,他跟乌谨一起离开的。师徒二人聊了一路,姚溪暮这才知道乌谨已经辞了青阳使,离开了落梅山庄。 “师父,师兄入赘唐门,后山的药怎么办?没人看管,还不得被野猫祸害了?”姚溪暮脸上露出担忧:“还有阿大,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孤单吗?” “白群会管,我看庄主的意思,就是要让白群接任青阳使的。” 姚溪暮点点头,有些怅惘。 “小胖。”乌谨拍拍他的肩膀:“师父知道你是舍不得药庐,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去问小疏雨,他更舍不得。但舍不得归舍不得,回不去的总是回不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姚溪暮看着乌谨,乌谨剑眉星目,还是那样潇洒,只是眼中多了沧桑沉稳,不似年轻时那般恣意的跳脱飞扬。 乌谨见他直直的看着自己,不由挑眉道:“傻看着我做什么?呆病又犯了?” 姚溪暮叹了一声,发现自己早就跟乌谨一般高了,遥想起初见时,仰望着他,只觉得他是那样高大,那样好看,简直像是天神一般。 “你是不是觉得师父老了?” “没有,是我长大了。”姚溪暮斜着身子将脑袋靠在乌谨的肩膀上,嘟囔着:“要跟你撒娇都不方便。” “恶不恶心啊。”乌谨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倒是很宠溺:“一个大小伙子光想着跟我撒娇。” “嘿嘿。”姚溪暮抱着乌谨的手臂,很是恋恋不舍:“师父,你要跟宋阁主回千秋山吗?” “是啊。”乌谨偏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5 头看他:“你呢?” “我要去找一个人。” 乌谨听了这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姚溪暮,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溪暮,你长大了,有很多的事情自己能够做主,师父很是欣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你记住,师父疼你。如果在外面跑累了,就回师父这里。” “师父……”姚溪暮非常感动,跟乌谨深情相拥。 才拥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不乐意了,宋逸之打马前来催促:“阿谨——” 乌谨松开姚溪暮,抬头白了他一眼,宋逸之一脸委屈:“阿谨,你一路跟你的小徒弟说话,把我都忘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冷冷清清,没人疼没人爱的,多可怜。” “师娘,好久不见啦。”姚溪暮笑吟吟的跟他打招呼。 第100章 捉迷藏(下) “好孩子。”宋逸之下了马,对他说道:“我正要问你一个事。” “请问。”姚溪暮不明所以,“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宋逸之没有绕弯弯,一问就直奔主题:“金陵那边有个强大的信息组织,据我所知是穹浪教的后人建立的,但一直不知道管事的是谁,是俞星野吗?” 姚溪暮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逸之见他一脸茫然,又问:“你跟着他混了一段时间,难道会不知道?” “不清楚呢。” 宋逸之不信,逼问道:“真不清楚?” 姚溪暮抓抓脑袋,他求救似的看着乌谨,两只眼睛扑闪着,轻声道:“我真是不太清楚,而且之前又犯过呆病,什么都记不清了。要是你逼问我,我又要变成大傻子。” “行了。”乌谨偏袒姚溪暮,不许宋逸之继续问他:“别人来你这里买个消息,都要花大代价,凭什么你空口白牙的就要逼问我家小胖。” “就是。”姚溪暮打蛇缠棍,立马接住话茬:“如果这个是你的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帮你销,那你得把我师父给我,因为我成了大傻子,只有师父不嫌弃我,会照顾我。” “那算了,不问了。”宋逸之扳着脸揽过乌谨的肩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师徒二人是一条心,只我一个人是外人。”他指指姚溪暮:“没良心的小东西,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是谁帮你的。” “师娘在上。”姚溪暮冲他作了一个揖:“徒儿不敢忘。” 走到了一处岔路口,乌谨和宋逸之要往北走回千秋山,姚溪暮要往南去锦官城,三人就此分了手。 和乌谨分别之后,姚溪暮没有急着赶路,他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沿路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江晚舟沿着大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他,遥遥看见他利落活泼的背影,江晚舟勒住马,看了半晌,终于轻轻唤了一声:“溪暮。” 姚溪暮转过头来,他秀丽的五官轮廓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脸上的稚嫩与青涩尽皆褪去,看上去成熟很多。 他唇角微翘,眼神明媚,还有着少年人的明朗与俏皮。他对着江晚舟,像是见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朋友,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个时候才来?酒席都错过了。” “这段时日,你去了哪里?”江晚舟问他。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一挑眉毛:“你一路派人盯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江晚舟没有否认,走上前来,很眷恋的抚摸了他的脸庞:“从江南到大漠,走了那么久,不想回来吗?” 姚溪暮摇摇头:“我还没有找到他。” “有一样东西,本应该早一点给你的。”江晚舟平静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我从庐州回来之后,你就走了,一直没有见到你,拖到今天才有机会。” 姚溪暮捧着离恨锁云梳匣,心中百感交集。抬头跟江晚舟说了一句玩笑话:“你把这个还给我,那我算是重新欠上落梅山庄的啦,还得把五年的死士当够才能还。”他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说的功夫不减当年:“这样吧,死士我是不想当了,能不能出钱把那张卖身契赎回来?我现在很有钱,是个财主。”姚溪暮把头一扬:“江庄主可以随便开价。”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愿意给我吗?” 姚溪暮笑微微的看着他,隔了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原来都给了你,只是你将它踩到了脚底下,我就再也没有能给你的了。” 江晚舟的眼神深沉,汹涌着喷薄欲出的痛苦与纠结,他看了姚溪暮很久,拉住姚溪暮的手,和声细语的说:“你说你以前不懂事,其实真正不懂事的人是我。我现在才明白,却好像有些晚了,往后都由我来给你吧,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你原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溪暮,我的心思没有变,我会一直等你。” “等我干什么?”姚溪暮将手抽出,指着唐门方向,笑道:“你看我师兄跟唐妙妙都成婚了,你不眼馋吗?现在江湖中未出阁的女孩儿都想嫁给你,庄主你得把握时机,赶紧娶一个最漂亮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你成婚我保证提早准备,送你一份大礼,绝不会像参加我师兄婚礼这样仓促。” 江晚舟对他的戏谑置若罔闻,说道:“若是找不到他,你怎么办?”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姚溪暮神色淡然,一派平静,“但如果我没有去找,会很遗憾的。”他翻身上马,跟江晚舟告别:“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溪暮!”江晚舟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姚溪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原来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江晚舟伸手拉住他的缰绳。 “我说过什么?” “我承认错误,我以前对你不好,是我的错。我会通知落梅山庄各处,我要跟你在一起,当然还得有仪式,由我发帖子昭告天下,我要跟你成亲。并以整个落梅山庄为聘礼,你愿意吗?” 姚溪暮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跌下。 江晚舟一脸凝重,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从怀中摸出一叠用油纸包好的物事,递给姚溪暮:“这里是落梅山庄各处产业的房契和地契,包括各处生意往来的份额契约,现在都交给你保管。” 姚溪暮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用的,我现在,我现在还比较不缺钱。”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江晚舟:“我又不能跟你生孩子,无法担此重任。你家大业大,需要继承人,还是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姑娘吧。” “我将知鱼过继在了落梅山庄名下,他现在姓江,是落梅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不必担心这个,也不会有人再用这个威胁你。”江晚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要逼进他的灵魂深处:“我只问你,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啊?”姚溪暮是真的感受到骑虎难下的困窘了,这确实是他以前说过的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6 话,当场食言不太好。但是承认下来,就意味着自己算是彻底栽进去了。他的手心冒汗,胸口一紧,低声喃喃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确实有这个心思,但我现在,我……对你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心愿未了。”江晚舟连忙打断他的话,松手放开缰绳,眼神很坚定:“你去吧,我等你。” 姚溪暮赶紧打马跑开,再不敢回头,他快马加鞭,心中乱成一团麻。又从乱麻似的心底泛出一点欢喜的甜味,但更多的是失落与酸楚。那点欢喜是给十多岁的自己的,若是在十七八岁时能听见晚舟哥哥说这样的话,姚溪暮就是立即死了都甘愿。 而如今,他遥想着人世的幸福,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想过死。人活着多好啊,活着才有希望。 他去了浣花溪的竹寒馆,那里的人给了他一张藏宝图,真正的藏宝图,通往无忧海——能忘却所有忧愁的地方,南诏夷女数百年来培育的心血,穹浪教东山再起的最后的希望。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张鹿皮纸。 纸上画着的东西乱七八糟,像是顽童信手所涂,姚溪暮细细思索了一阵,看出了这是暗合星象数术的。也不太难,以姚溪暮所能掌握的黄道天文之术,也能够解开。 南诏现在属于西楚地界,姚溪暮扮成南下的商人,长途跋涉,路过高山与峡谷,终于来到了一片怪石森林。 怪石森林已经属于无忧海的地界了,宝藏就在其中。 无边无际,苍苍茫茫,巨大的石峰石柱呈青灰色拔地而起,直指苍穹,千峰万石,有聚有散,形态各异。姚溪暮行走在其中,不得不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他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到一处陡峭的大石山上,山上石块松动,姚溪暮不慎踏空,来不及施展轻功,倒仰着往后栽去。一道身影蓦然闪现,将他接在怀中,稳稳的落了地。 姚溪暮并没有惊讶,叹了一声:“你还是跟来了。” “你一个人,我总归是放心不下。”江晚舟轻轻放开他:“如果你被困天仙湖底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的。”姚溪暮四下环顾,并没有看见有人跟着江晚舟,奇道:“没人跟着你吗?白群他们呢?” “我一个人来的。” “既已来了,那就走吧。”姚溪暮重新走上石山,回头看了江晚舟一眼,若有所思,“你跟他是不是约好的要决战一场?” “是,所以我也希望能见到他。” 姚溪暮左右为难起来——如果江晚舟和俞星野之间真的有一场决战,他会站在谁的一边呢? 两人都是当世高手,决斗就意味着生死。 他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去,但他无法问出为什么要决战这样的话,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能够遇见值得一战对手,本来就是让人兴奋的事情。 不过姚溪暮有些不开心,他不想成为胜利者的礼物,于是冲江晚舟很认真的说道:“你们决战吧,随便谁死了都由我来收尸,然后我再也不见活下来的那个人。” 江晚舟对他展颜一笑,如雪融冰化:“我保证点到为止。”看到姚溪暮一脸怔忪,江晚舟举起手掌,“不信我们就击掌为盟。” “不。”姚溪暮摇摇头:“我信任你,你说过的话都算数。” 他们翻过石山,来到一处石洞中,洞内黑森的一片,仿佛吞噬过无数白骨。 阴冷的露水,不知从何处而来,不断地从石壁上滴落。眼前黑暗一片,他们不能视物,时不时被突发的情况所惊。 脚下道路湿滑崎岖,江晚舟紧紧拉着姚溪暮的手,生怕他有一丝闪失。 黑暗中,他听到姚溪暮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去雪屿坞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牵着我。” “我可以一直这么牵着你。” 姚溪暮没有回应他,并暗自后悔刚才的多嘴。 这段路漫长的仿佛没有终点。 他们从山洞走进干涸的河床,又从河床走进地底,从地底钻出,从正午走到黄昏。 附近没有人家,无法投宿,只能在石山石壁的森林中露宿。姚溪暮点燃了一堆篝火,又到附近抓了两只兔子、一只松鸡,举给江晚舟看:“够咱俩今晚吃的了。” 他伶手俐脚的收拾战利品,又要削树枝做烤架,又要给兔子开膛破肚。江晚舟很想上来帮忙,接过树枝说:“我来吧。” “不用,我做这些习惯了。” “溪暮。”江晚舟按住他的手,执拗的说:“我来帮你,我不能老是让你来做这些事。” “这有什么,你不在我也会做,反正我也要吃嘛。”姚溪暮抬手蹭了一把汗,看见一旁的松鸡,灵光一闪,说道:“少主,我给你做不一样的烤松鸡。” “你叫我什么?”江晚舟纠正,“别再叫我少主了。” 姚溪暮有些尴尬,低头微微笑了,“我习惯了。” “我那个时候……”江晚舟摇摇头,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想要把姚溪暮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他本来就不是落梅山庄的人,他是父亲的义子,是来落梅山庄寻求保护的,是自己呵护挚爱的对象。 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就把他弄成了死士丫鬟一类? 江晚舟如此这般想了,也行动起来,他走到姚溪暮身边,挽起袖子,很诚恳的问道:“需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来做。以前都是你做饭给我吃,以后换我来。” “你……”姚溪暮狐疑的看着他,“你做的能吃吗?你从来都没有做过呀。” “我可以学,来,你教我。”江晚舟冲着他狐疑的眼光笑了笑,“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第101章 多余 姚溪暮觉得教江晚舟做菜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自己来,但见他万分诚恳,也不好过分打击,只好说:“好吧,你先把松鸡的毛拔了,开膛破肚,不要脑袋。” 江晚舟素来爱洁,姚溪暮做好了他碰到鸡毛就会嫌弃丢开的准备,但是没有,江晚舟像研究剑谱那样一丝不苟的拔光了鸡毛。拿过搁置在一旁的小刀,又抬头请教:“开膛破肚应该怎么下刀?横着还是竖着?” “哈哈哈。”姚溪暮笑着拿过他手里的小刀,眼睛弯成月牙,很活泼的说:“我来吧,我饿死了,等你做好了,估计天都要亮了。” 江晚舟看着他熟练的将松鸡剖开,掏出内脏,很难过。觉得溪暮暮真是哪里都好,这么漂亮,还什么都会,性情又如此明媚阳光。为什么当初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到这些,还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晚舟哥哥。”姚溪暮唤他。 “嗯?”江晚舟从花痴中惊醒,问道:“你叫我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7 ?” “你去摘几片大叶子过来。”姚溪暮顺手一指前方:“就那边。” 江晚舟依言摘了叶子来,姚溪暮已经将兔子烤上了,正转头来将收拾好的松鸡用叶子包好,裹上一层湿泥巴。 “这是干什么?”江晚舟不解。 “叫花鸡,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姚溪暮将裹好的松鸡放进火堆旁挖好的洞里,又把洞用土填上。他伸着泥糊糊的双手颠颠的跑到水边去洗干净,又哒哒哒的跑回来,急着翻动烤着的兔子肉。姚溪暮掏出随身带着的小瓶子,将调料洒在烤肉上,烤肉发出“吱吱”的声响,鲜香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江晚舟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的翻转着,烤焦了自己手里的这只。姚溪暮接了过来,把自己烤好的兔子肉递给他。 “吃吧。” “溪暮。”江晚舟说道:“我那只焦了。” “唔。”姚溪暮洒了调料,撕下一条,塞进嘴里,含糊说道:“就是外头焦了一点,不妨事,不错的。” 说完他将烤肉放下,又跑去挖土坑扒松鸡,敲开松鸡外层裹着的脆硬泥壳,撕开叶子,雪白的松鸡顿时露了出来,热气腾腾,香的简直令人倾倒。 姚溪暮忍着烫,将松鸡撕成几块,挑了一只鸡腿送给江晚舟。 “快尝尝。” 江晚舟看着他笑如春花绽放,眼中哪里还有鸡腿,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倾身吻他。姚溪暮先是一愣,而后很是爽快的推开了。 鸡腿滚到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江晚舟的眼神幽深而复杂,姚溪暮不想再看,率先移开目光,低头把鸡腿捡了起来,而后两人就没有交流了。姚溪暮吃了肉之后,寻找了很多细小的树枝和干草,铺在火堆两边,权当是床。他躺在上面,和衣睡了一觉。姚溪暮扮过乞丐,困在天仙湖底时也算当过囚徒,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是苦了江晚舟,他从没遭过这种罪,他才是真的娇矜,出门一切都有人安排伺候,从没想过会席天慕地的睡在树枝干草上。这不干不净的,看起来就不舒服,怎么睡得着? 江晚舟宁愿在火堆旁坐一夜。 姚溪暮睡了一觉醒来,迷迷瞪瞪的看见江晚舟坐在火堆旁,奇道:“你不去睡吗?” “睡不着。” 姚溪暮斜眼窥见他那边的“床铺”,猜到他是嫌脏,只得起身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垫在干草上,对他说道:“来我这边睡吧,干净的。” 姚溪暮觉得他很烦,带着一路简直是个累赘,便想着把他哄睡了,自己跑了算了。 江晚舟看见姚溪暮身上只剩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怕他着凉,忙道:“快穿上,你睡吧,我守着就行。” 姚溪暮来到火边坐下:“这里能烤火,我不冷。你不睡觉怎么行?去睡吧,在野外没办法弄得太干净,你将就一点。” 江晚舟起身将他的外袍拉过,从后面包在他身上,顺势将他整个人搂抱在怀里,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咱们一起睡吧。” 耳朵是姚溪暮的敏感之地,江晚舟故意凑在他耳边说话,就是想看姚溪暮的反应。姚溪暮全身一颤,脸颊红成一片,回头看他,眼神却是怪异而惊讶的,甚至隐隐含着悲戚。 江晚舟有些心慌,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低头吻他的脸颊,将他抱得更紧:“好不好?” “在你心里,我不过还是个供你泻火的通房丫头,只要你有所需求,我就必须满足你,是不是?” “溪暮。”江晚舟大凛,却舍不得放开他,痛心疾首的解释道:“不是,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们以前那样好,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我不愿意,你放开我。”姚溪暮一派平静,也不做无谓的挣扎,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当然你向来不在乎我想什么,你也可以强来,反正我打不过你,你高兴就好。” 江晚舟缓缓松开他,“溪暮,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他叹出一口气,坐到另外一边,敛眉看着火堆,看了一阵,又忍不住偏头看姚溪暮的侧脸,“我们说说话吧,好吗?” “说吧。” “我有个事想要问你,你别生气。” “你问。” “你跟那个俞星野好过了?”江晚舟试探着问道,那语气酸的仿佛喝了一坛老醋,他知道这个不该问也不能问,但是这件事对他而言,如鲠在喉,芒刺在背,不再受理智控制,终于脱口而出,“是不是像跟我一样,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姚溪暮毫不震动的看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江晚舟眼神倏然转利,压抑着怒火,咬牙折断了一根柴火棍儿,恶狠狠道:“你是我的!怎么能跟别人好?” 姚溪暮见状,条件反射一般,霍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缩着肩膀,提防着他出手打人。江晚舟也站起身,忙丢了手中的柴棍,对着姚溪暮道:“溪暮,你别害怕,我发誓不会再跟你动手的,你别怕我。” 姚溪暮惊魂未定,苍白着脸色,摇头道:“我不是你的……” 江晚舟看着他的眼神迷惘,生怕再将他逼出痴愣的傻样子来,又心疼又后悔,放软了声音哄道:“溪暮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快过来。” 夜风吹过树梢,叶子扑啦啦的响动,火焰摇摆不定,烟尘四起。 “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姚溪暮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远远凝视江晚舟,恢复了镇静,轻声道:“那夜在松林,我阻拦你,若是没有他出手帮我,你是不是真的会杀我?” “唉——”江晚舟懊悔地捂住脸,此事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每每在噩梦中醒来,都会让他痛彻心扉。不提也罢了,偏生被姚溪暮这么光明正大的抛了出来,顿时心痛的如同被揪做一团,“我以为你了解我,我是恼怒你阻挡我,我怎么舍得……” “我以为你舍得。”姚溪暮微微一笑,开玩笑一般说道:“从小到大挨了你多少打,我怕了,真的怕。若是你对我像对温蝉衣那般,或许我就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温蝉衣?”江晚舟一愣:“提他做什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你总说我对他好,其实不过是他说话比较有见识,我跟他就说的比较多,他不会武功,我当然就不会跟他打架,我对他没什么的。当初派你去刺杀俞太师,也不是单单是为他报仇。我没有告诉你,只是怕你心里有负担,不能够放手去做。原来是打算在你得手之后再告诉你,好让你高兴一番,但是你失败受伤,我自然也是不敢再提。” 江晚舟感受到他与姚溪暮之间仿佛隔着一段聚散离合的惆怅,旧病不愈,快成顽疾,又轻声说道:“是我当时没有考虑周全,怠慢了你,总是让你伤心难过。”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8 “那个时候也是我自愿的,不怪你怠慢。”姚溪暮慢慢走回火堆旁,添了些柴火进去,火光重新明亮起来,姚溪暮盯着火光,轻声说道:“晚舟哥哥,我不瞒你,我这一路是去找穹浪教的宝藏的,前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不想再让你跟着了。”他回头看着江晚舟,“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你吃不好睡不好,就不要继续受这样的罪了,回去吧。” 江晚舟坐到他身边,颓然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回去吧。”姚溪暮重复了一句,咬牙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一路上还要伺候你,给你洗衣服做饭。” “这话说的。”江晚舟抬头看着他,反驳道:“我也没让你伺候我。” 姚溪暮微愣,不欲跟他吵架,“算我刚才又犯贱了,你快走吧,我不想看见你行不行?” “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死活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溪暮,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我总是这样言不由衷。”江晚舟苦笑一声,“你就当我犯贱吧,不要再赶我走。” 姚溪暮无语,无法相信这句话是从江晚舟嘴里说出来的。两人呆坐半晌,江晚舟不再说话,也不走,天也总是不亮。姚溪暮思前想后,无计可施,唯有重新躺回树枝干草的床上继续睡觉。 闭着眼睛,他满怀心事,睡不着。姚溪暮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想到了自己当时对江晚舟一片痴心,他却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如今,他的心冷下来了,再也没有当初的热情,江晚舟却对着自己火热殷勤了起来。 姚溪暮有些恼火,不想一直跟他纠缠不清,他睁开眼睛看着江晚舟的背影,暗自运气,凝力在指尖,想要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在这里,一走了之。 “溪暮。”江晚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回头,自顾自一般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说了前路凶险,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去?你带着我吧,只要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才不至于寝食难安。” 第102章 焚风 江晚舟并不担心姚溪暮会找到俞星野,在他看来,俞星野是死透了的。也就只有姚溪暮还相信他活着,还要找他。 江晚舟的感情比较粗疏,他笼统的想着,既然人都死了,也没什么担心的,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他憋着一口老血,遥想着将来美好的生活,决定就此算了,不计较。就算是要计较,也没法计较。他心里明白,自从雪中那场决裂之后,姚溪暮就坚决的跟他划清了界限,从此泾渭分明。姚溪暮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要再这样下去,别说成亲,就是以后要见他一面都难。 就让姚溪暮这个傻小子去找吧,找的越久,死心的越彻底,最后还不是只能跟我好。 他绝口不提俞星野,一路上对着姚溪暮呵护备至,连吃住不干不净都克服了。 姚溪暮甩不开江晚舟这块牛皮糖,只得带着他继续上路,好在江晚舟内力深厚,推巨石,打石壁都很有用处,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这日他们又从正午走到黄昏,最后到达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峡谷,走到尽头,一片石壁挡住了去路。 日光隐退,星光浮现。 姚溪暮抬头望天,按照星象,确认了方位,又仔细摸索过石壁,终于摸到了几个细密的小孔。他打开离恨锁云匣,将里面的梳子没入石壁的孔洞。 石壁轰然下陷,烟雾腾起。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还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阴风阵阵,凄冷迷离。 “走吧。” 江晚舟拉过他,率先迈步走进了洞中。 姚溪暮迟疑着没有动作,江晚舟奇怪的回头问他:“怎么了?你怕了吗?” “我不怕。”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晚舟,黑眼珠子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他带着一丝担忧,说道:“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但凡有一丁点危险,都会让我后悔带你来。” “你在关心我?”江晚舟听在耳中,十分高兴。 姚溪暮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又飘了过来,“你在这里等我,若是三天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离开。” “溪暮。”江晚舟拧了拧他的脸颊,叹息一般自语:“对你而言,我已经是个彻底的外人了吗?” “没有,在我心中,你还是我的兄长,我尊敬你,也感谢你。” “我不想当你的兄长。”江晚舟激动起来,握住姚溪暮的双肩,探头过去,看着姚溪暮的眼睛,口中呼出紊乱而焦急的气息:“我要说多少次,我对你的心思没有变过。” “可是我变了。”姚溪暮坦然的与他的目光相对,“我不肯让你为我涉险,是不想再欠你什么。” “好。”江晚舟心中酸楚疼痛,喉咙仿佛被什么壅塞,他皱着眉头,才努力不使那股苦热酸涩夺眶而出,他头也不回的走进洞中,声音低哑,缓缓说道:“我不是为你,为我自己进去的,我想知道穹浪教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两人默然无语,他们保持着一点距离,恍惚的走过了这条石道。姚溪暮逐渐闻到馥郁甜腻的花香,他越走越急,忍不住狂奔起来,奔出了石道,他看到脚下是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一直延伸到远方一大片红色的花海,随着风,花海摇曳,如同一涨一汐的潮水。 星空下,荒野盛开的红花,让姚溪暮想起了黑夜里招魂的红灯。 ——魂兮归来。 星野,你会回来吗? 他在花海中徜徉,风声呼卷,花朵摇曳,沙沙作响。 天边传来一丝虚无缥缈的笛声,姚溪暮循声去看,再也不能够移开目光,他看见了俞星野放下了唇边的竹笛,朝着他清风霁月般的一笑,自花海深处缓缓的走来。 花影婆娑,俞星野伸手将一朵红花掠在指间,视线从手中的花上移到姚溪暮的脸上。 他喟叹:“姚姚,你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是你让我来的。”姚溪暮痴痴的看着他,不肯移开目光,径直朝着他走过去,“星野……” 俞星野展臂抱住他,笑意温柔而浅淡,问道:“看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了?” 姚溪暮点点头,“没有你一起,看了也就是看了,没什么意思。” “莲花坞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看过没有?” “还没有,如果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看到。” 俞星野垂下眼帘,环顾着周围的花朵,姚溪暮也跟着他左顾右盼,俞星野道:“这里就是无忧海,能让人忘记忧愁。” 姚溪暮伸手摘下一朵红花,深红妖异的花瓣绽放在他的手掌中,仿佛触手可及的迷梦。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问道:“这就是鬼罂粟?” 俞星野点点头:“这是极好的东西,它们美丽又芬芳,世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焚风 作者:程小鹤 分卷阅读139 人只道它们危险,却不知最危险的,从来都是人心。”俞星野抚摸姚溪暮花瓣般的嘴唇,而后探身过去亲吻。 姚溪暮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在亲吻的间隙,姚溪暮声如蚊呐的说道:“我们走吧,一起回莲花坞,你不来,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算什么?” “姚姚,我原本打算让穹浪教的旧人散入各地,过普通人的日子,但还有一些人执意要跟着我,这才建了莲花坞。我并没有母亲那样的野心,也不想用清灵丸来控制人心。”他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清楚楚:“鬼罂粟除了能提炼出最纯的阿芙蓉之外,更大的危险,在于它能将人带入幻境,就如同现在的你,看见的是幻相,却误以为是真实。” 姚溪暮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他伸手触碰俞星野的面容,肩膀,胸膛,最后落到腰上紧紧环住,姚溪暮缓缓摇头;“我看到的明明是真实的你,为什么要说是幻相?” “我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你亲眼看见的。”俞星野恋恋不舍的抚摸姚溪暮的头发,脸上的笑容像水波一样变幻荡漾,神秘的近乎妖异:“你只是不肯相信。” “不。”姚溪暮连连摇头:“不会。”他拉着俞星野的手,往回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花海的边际,他急的头脑出汗,失声喊道:“为什么?” “姚姚,其实你心里早就有这样的判断,只是不相信而已。我留下那么多线索,让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就是想让你明白,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你也知道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舍得去死?” 俞星野沉默了片刻,伸手抚摸过姚溪暮的鬓发,脸颊和嘴唇,他将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仿佛吹进梦里的微风,“我当然舍不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如果不是那一剑,你会活……” 俞星野捂住姚溪暮的嘴,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姚姚,不要怪我,我确实有能力躲开那一剑的,是我不甘心。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原谅我。” 酸涩涌上鼻间,姚溪暮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俞星野的怀中,“我永远都不原谅你,除非你回来。” “我回不来了,姚姚,我是留在你昨天的人,你往前看,你还有无数个明天。”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人是要为明天活着的。”姚溪暮失魂落魄的看着他:“我也知道你要我来这里,是要我毁掉这片花海,不至于成为世间的隐患。”他的话语里带着哭腔,凄怆而感伤:“可是我毁了花海,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焚心意犹尽,风过万里青。”俞星野说出了他心中困囿已久的迷局。姚溪暮终于确认了,这真的只是自己的幻相。他的《云风诀》练到最后一层,一直没有突破,是因为无法参破那句“焚心意犹尽,风过万里青。” 他从来没有对俞星野说起过这句诗,俞星野不可能知道。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诗的全部意义——花朵燃烧殆尽之后,这片土地上仍会迎来春天,春风一吹,会长出青青的野草。 不焚毁,就永远不会有新生。 姚溪暮环顾着周围的花朵,又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俞星野,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要把他的面容牢牢的烙印在心中。俞星野看着他微笑,过了良久,轻声道:“姚姚,动手吧。再耽搁下去,你就会彻底迷失本心,再也无法辨别真实与幻境。” 姚溪暮掏出火石,把动作放的极缓极缓,叹息着重复了一句:“毁了这些花朵,我就再也不能看见你了。” 大火席卷了这片如梦似幻的花田,无数花瓣冲天而起,混合着火星飞舞。 火舌舔上了姚溪暮的衣摆,他不得不咬牙朝后掠去,泪水倏然划过脸庞,他对着俞星野埋怨道:“其实你一点也不心疼我,你都不肯来我的梦里,你就是想让我忘了你。” “忘了我有什么不好呢?”俞星野没有动,他在燃烧的花海间傲然而立,只是对着姚溪暮颔首微笑。 火舌卷起,火星飞溅,俞星野的模样随着花海的消失而渐渐湮灭。他没有如愿归来,这是真正的离别。 幻相存在于姚溪暮的心中。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江晚舟。 江晚舟的脸上也一片迷惘而悲伤的表情,他怔怔的看着姚溪暮,姚溪暮没有去问他见到了什么。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似真还幻的东西,只是人生苦短,谁也来不及去分辨。 无忧海能让人忘记忧愁,原来也不过如此,好在这片土地再也没有野心和欲望的芬芳。 姚溪暮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他觉得自己像一片海,能够接纳百川,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回到大周的境地之后,姚溪暮跟江晚舟告了别,他策马扬鞭,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之中渐驰渐远。 他要去莲花坞,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秋风四起,芦花如雪。 (正文完) 分卷阅读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