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缘》 分卷阅读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 《玉缘》作者:逸青 文案: 一个关于“玉”的故事。 【楔子】 玉缘。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家玉店。 上一次,不过是无意经过的匆匆一瞥;而这一次,他却在那古朴的木门前,伫立了许久许久。 时间是晚上九点,幽静的小巷里没有聒噪的蝉鸣,大概是这繁华城市中少有的清静。夏夜的风带来一丝丝凉气,吹动他有些过分长的头发,发烧搔在脸上,痒痒的,却不能让他移开目光。 这是一家很别致的店。 店门是厚重而古朴的木质,上面的雕花仿佛是时光镌刻,年代感扑面而来。 木门两侧,从右至左,依次用不知名的笔体,题了这样几个字: 君子润如玉, 尘事且随缘。 ——玉缘。 他抬起头,蓦然发现,那牌匾上的“玉缘”二字,竟也是从右至左写的。 究竟……是怎样的一家店呢…… 虚掩着的木门透出店内些许的微光,他慢慢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那扇仿佛隔离尘世喧嚣的,命运之门。 他叫简双珏,今年一十八岁。 别人的十八岁,大概应该是结束了高考,逍遥自在三个月,而后步入梦想已久的大学殿堂。 当然,那只是别人的十八岁。 同样十八岁的他,却只能默默看着一张录取通知书,用指甲将自己的掌心掐得发白。 收到自己最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本是一件欢欣雀跃的事,可现在,他却只觉得无比嘲讽。 不会有人再供他上大学了,就在他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天,他的母亲终于不堪忍受,改了嫁,带着家中所有的财产,消失不见,再也联系不上。 他住了十八年的那个小家,也已经空空荡荡,所有的家具电器都被变卖,而屋子也早已被母亲抵押出去,很快,连这个地方,他也不能涉足了。 回想起曾经——也只是曾经罢了——那个温馨幸福的家庭,仿佛已经和他隔了千丈遥远。自从他十岁时父亲生意失败,父母离异,他被判给了母亲,日子就变得清苦起来。 他并不恨母亲,她拉扯着他长大,虽有工作但收入微薄。尽管她对自己并不好,经常打骂,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恨不起来。 而今,八年过去,母子情分也终于消磨殆尽了,母亲走得毫无征兆,连知会也没有知会他一声。 ——虽然他知道,或早或晚,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毫无留恋的家,把双手插紧口袋,带着一张或许永远也不能兑现的录取通知书,和仅有的二百元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心里悲哀又迷茫。 他该去哪儿? 去找工作?可哪家单位会要他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去搬砖刷盘子?他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胳膊腿儿,苦笑。 也许高中时,不该一门心思闷头苦学。 或许……他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把手轻轻按在胸口,夏日的单衣下勾勒出一个玉坠的形状。他感受着它的硬度,也感受着隔着他传来的自己的体温和心跳。 这跟随了他十八年的玉,终于……要到了诀别的时候。 对不起了。 撩开“玉缘”店门后低垂的珠帘,店内的灯光将他笼照进去,他朝内张望,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现代化的气息。 大厅的面积并不算大,却让人感到十分宽敞。灯光照亮了剔透的玻璃柜台,里面陈列着一些玉器,大多是吊坠玉镯,却没有一只有明码标价。环顾四周,也未看到任何正常玉店里的玉器介绍或是广告文字,仿佛这里除了玉,便没有其他东西。 奇怪的玉店,也许正配上他这奇怪的人。 “有人吗?”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么晚了,大概不会营业了吧……他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长舒一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开。 便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店内某个房间传来一声猫叫。 “喵……” “知道了小喵,我知道有人来了,可你好歹等我把头发擦干。” 和猫说话的是一个男声,简双珏还在感叹这声音真好听,就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花斑猫从拐角踱了出来,踩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他面前,抬起绿宝石一般的猫眼瞅了瞅他,然后用身子蹭蹭他的小腿,并发出一声甜腻的、撒娇一般的猫叫—— “喵呜……” 好可爱的猫咪…… 他忍不住躬下`身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顺势在他掌心蹭了蹭,闭着眼睛,好一副享受的样子。 “唉,你这猫,又发出这种叫声,这次又是讨好谁?” 年轻的店老板从刚刚猫走出的那个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正在擦拭发梢的水。他看见简双珏,简双珏也看见了他。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竟是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简双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愣住,回过神来,垂下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人……他竟然不敢直视。 如果一定要用文字来形容他,那么他或许只能找到五个字,就是刚刚他在门口看到的: ——君子润如玉。 男人看他的目光里,竟一反常态地有些紧张,也有些迷惑。他俯身抱起猫,轻轻挠了挠它的毛,花猫便在他怀里顺势撒起娇来,舔了舔他的手背。 “你有什么事?” 简双珏比他还要紧张百倍,手心不自觉地冒了汗,握了握拳,道:“我……我想卖一块玉,听说你这里收……” “拿来看看吧。” 男人转身走到柜台后,花猫从他怀里跳下来,轻轻巧巧落在玻璃柜台上,蹲坐下`身,尾尖缓缓晃动,冲着简双珏:“喵……” 简双珏看着猫,内心却十分犹豫,也十分矛盾。那块玉跟了他十八年,想要割舍,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呢…… “既然决心要卖了,又还有什么舍不得?” 男人的话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把玉从颈间解下,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递到他面前,目光却始终依依不舍地在上面流连,以至于没有看到对方骤然改变的神情。 ——激动、欣喜,若不是极力克制,怕是早已喜极而泣。 可也只有一瞬,便又恢复正常。男人闭了闭眼,压住颤抖的嗓音:“为什么想要卖掉?” “我、我没有钱……我身上只有这个,”简双珏慌乱着,面上因窘迫而有些泛红,“可……可你能不能先不要把它转卖出去?等我有了钱……再把它买回来……” 男人却没有理会他的话,伸出手拿起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石,指尖轻轻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 在它的纹路上抚摸着,玉质特有的温润触感仿佛挠在他的心尖上,让他几乎不能自已。 真是没有想到,时隔千年,这块玉……这块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玉,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呈现于他的面前。 ——那是一块白玉,长约二寸,当做吊坠着实大了些。玉的造型十分别致,明显只有一半,却并不是因为损坏,而是本身就是一对玉中的一只,像是阴阳鱼的一半,花纹繁杂却流畅,玉色温润沉厚,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玉。 “玉是好玉,”他又摩挲了片刻,放回简双珏手里,“但我不能收。” 简双珏听他这样说,顿时有些急了:“为什么?虽然它只有一半,可……我可以只要一半的价钱,拜托你……” 男人摇头,“并不是这样。一块玉的价值不是用完整与否来衡量,有的时候,缺憾本身也是一种美,将缺损的部分填补完整,反而失去了引人遐思的作用。”他顿了一顿,“我不收你的玉,只是因为……你与它缘分未尽,我若强行将你们分开,于你不利,于它也不利。” 简双珏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紧紧攥着玉,怔忡着看他。 男人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皆清晰入耳:“所谓‘玉缘’,即是人与玉的缘分。有之,便互相滋养;无之,则互相伤害。这缘分太难得,有的人一生也遇不到一块有缘的玉,你既然有了,便要好好珍惜,切不可再轻易割舍了。” “可我……” 男人微笑起来,“你一定很需要这笔钱。看得出来,这玉跟了你很久,你也并不是十分情愿把它卖掉。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帮你一把,我有个两全之策,既能让你保下这玉,又能让你得到钱财,你可愿意?” 简双珏愣了:“什、什么办法?” 男人拿出纸笔,放在玻璃柜台上,往他面前推了推,“我这里需要人手,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我店里打工,你的吃住皆由我提供,你需要什么钱,也由我来承担。” “什么?!”简双珏完全没想到竟是这种发展,顿时更加慌乱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高中毕业,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我对玉一无所知,在你店里打工,会毁了你的招牌的!” “没有关系。”男人笑意不减,“一切知识都不是先天得来,你不会的,我教你便是了。”他又把纸笔往前推了推,“写下你的个人信息,如果你没有去处,今晚就可以住在这里,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简双珏傻愣愣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被人包养?不,一定是错觉…… “简双珏,”男人念出纸上的名字,唇边因为心情大好而不自觉地扬起,眼里也添了不少笑意。 “啊……”简双珏十分惊讶,不由喃喃道,“你还是第一个,除了我语文老师以外,一遍就念对我名字的人……” 男人轻轻笑着,头顶的灯光为他镀上些许暖意,一如玻璃展柜里的玉器,散发出温润光泽。 “简双珏,很高兴认识你。” 花猫蹲在一旁,舔着自己的爪子,又用爪子洗了洗脸。 “我叫冉玚。” ===================== 注:珏(jué),双玉相合之意。 珑雨(一) ——珑,祷旱玉也,为龙文。(《说文》)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 虽说夏天是雨季,但往年雨量也没有这样充沛过,这几日一直在下雨,几乎没有停过,气象台都已发出暴雨预警。 方晴雨觉得自己要崩溃。 这种现象已经伴随她两年了,她走到哪儿,这雨就要跟到哪儿。只不过时好时坏,有时候是小雨,有时候雷阵雨,还有时候,就是像现在这般滂沱大雨。 她愤愤地脱掉已经湿透的鞋子,赤脚踩在雨水里,雨伞几乎起不到作用,索性也不打了,只着急找个什么地方避雨。 心情真是跟这鬼天气一样糟! 本来趁着暑假,想跟闺蜜出去好好玩一玩,结果刚一出门,如影随形的雨又不由分说地下起来,没完没了,怎么也不见停了。闺蜜只好叫来她的男朋友,开车把两人拉回了家,她在闺蜜家住了几天,雨一直没停,她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趁着今天雨小,准备冒雨回家,可谁成想…… 她刚一走出单元门,天上就“啪!”的一声炸雷,又像是谁捅漏了天,暴雨再次没命地倾泻下来。最倒霉的是,她连一辆出租车都打不到。 方晴雨欲哭无泪。 都怪老爹,给她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晴雨”,她又偏偏姓“方”,岂不是才晴又要下雨吗?! 这都是些什么事! 雨幕中隐约看到前面有家名叫“玉缘”的商铺,她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一头便扎了进去。 呼…… 雨声被厚重的木门隔绝在外,她拧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湿哒哒的雨水滴落在白色瓷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传来,把她吓了一跳,却见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窜到她跟前,弓起身子,冲她龇牙咧嘴,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一只猫也敢这样对她……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进一步祸害人家干净的地面,大声道:“有人吗——!” “有有有!这么大的雨还有客人啊……”简双珏忙不迭从后面转出来,看见她浑身湿透,身上本就轻薄的衣物更是透明地贴在身上,顿时脸颊微红,“你……” 方晴雨一看就知道他年纪不大,直接叫道:“小弟弟,你是这的员工吗?你能不能帮我找一套衣服来,再让我洗个澡,我会支付给你费用的。” “这……”他有些为难,“请稍等,我去问下老板。” 她皱了皱眉,被雨淋湿让她浑身难受,把自己的提包甩在旁边的实木座椅上——还好她的包是防水的,不然连手机都不能幸免了。 雨还在下,又是一个炸雷,面前徘徊的花猫再次一声低叫,碧绿眼眸死死盯着她,目光十分不善。 她的视线跨过那猫,落在玻璃柜台上,里面的玉器被灯光照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果然是一家玉店……说起玉来,她倒是也有一块…… “出了什么事?”冉玚从后面转出,花猫一见他,顿时亲切地“喵呜”一声,走到他的脚边,蹭着他的腿。 真是仗势欺人的猫……方晴雨默默鄙视它,目光却不自觉往那男人身上去了,“你是店主?” 冉玚抱起猫,轻轻给它顺着毛,“是。小姐可是来避雨?” “啊……是啊。”她被这人看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麻烦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 店主帮人帮到底,给我弄身干净衣服来吧,我会给钱的。” 冉玚微笑起来,“钱倒是不必了,不过请你不要在我店里乱走就好。后面有浴室,请随我来吧。” 他唤过简双珏,“双珏,去给她找身衣服来。” “啊?可是我们店里没有女装啊?” “那就拿你的,我前些天不是给你买了不少新衣服么?去找一套没穿过的。” 简双珏撇了撇嘴,心说老板你还真当自己是济世菩萨啊,谁都帮。嘴上却道:“知道了……” 方晴雨十分疑惑地看着这两人,心说这小弟弟真的只是个员工?怎么这玉店老板还负责给员工买衣服? 她本以为开这种店铺的人,怎么也得是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的胖子,没想到竟是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言谈举止都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倒不像是做作,好像是天生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就要产生好感。 ……不过对人有好感,对猫,可是一丁点好感也没有。 花猫在冉玚怀里还不忘对她呲牙,冉玚轻轻捏了捏它的后颈,让它安静下来。将方晴雨带去浴室以后,回到大厅,看到地上一路的水渍,无奈摇了摇头。 “双珏,赶快把这里拖干净了。” “知道了老板!” 简双珏忙前忙后,找完了衣服又拖了地,还沏上热茶给她备好,心说也不知他来之前,这店里的卫生都是谁做的,看他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嗯,老板是好人,不能背地说老板坏话。 冉玚的心思却不在他身上,眉间颦起了细微的褶皱,目光却落向方晴雨扔在椅子上的提包,看了一会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在深棕色的实木椅上坐了,接过简双珏刚刚烹好的茶,倒了两盏,一盏自己喝,另一盏则放在手边。 花猫跳上桌子,静待那茶微凉些许,才低下头去舔舐。 喝、喝茶的猫…… 简双珏微微睁大了眼,却又很快收敛了表情,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这店里的一切都不太正常,习惯就好。 不过……老板喝茶的动作,还真是赏心悦目。 雨还是未停,他走到窗前,看雨打着玻璃,外面的世界有些模糊了,天色依旧是压抑的,雷蛇在云层中肆虐嘶吼,像是要把天空都撕裂了。 “老板,这雨再不停,我们店里就要被淹了。” 冉玚放下茶盏,手在猫的脊背上摸了摸,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道:“不会的,它很快就会停了。” “可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都是暴雨啊?” 冉玚只是笑,并不回答。 简双珏挠了挠头,有的时候他真的搞不懂老板,时刻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惊起波澜。 就像……玻璃柜里那些安静的玉器,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惊动到它们一丝一毫。 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方晴雨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终于觉得浑身熨帖了一点,用毛巾擦着头发,从后屋走到了前店。 简双珏虽然身形瘦弱了些,可到底还是个男人,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着实有些宽大了。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大雨滂沱,她也不可能回家去拿衣服。 她坐到冉玚对面,花猫便从桌上跳下去了,似乎很不愿意与她亲近。她略一挑眉,拉开自己的提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半,该吃晚饭了。 唉…… 她实在腆不下脸让人家请她吃饭了…… 冉玚给她倒了杯热茶,低垂着眼,单刀直入道:“这雨,是跟着你来的吧。” “嗯?”方晴雨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而且这还明显是个肯定句,“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冉玚笑得高深,却不作回答,“其实,这雨并不是跟着你,而是跟着你身上的一件物什。” “……什么?跟着我身上的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的提包,却并未心急,而是循循善诱,道:“你可还记得,这雨跟随你的事,是何年开始的?” 方晴雨对他居然没有什么抵抗力,不自觉地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这个嘛……好像是两年前吧?小时候还没有这种现象的。” “那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你是否得到了什么以前没有的物件?” “啊……”她突然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两年前我外婆去世,去世之前给了我一块玉,说是什么传家宝,自从有了这块玉,只要我将它带在身上,我走到哪,雨便会下到哪!” 她说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用绸缎精致包裹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就是这个!你既然是玉店老板,不如给我看看,这玉是什么来历?” 冉玚接过来,小心地打开包裹的锦缎,里面的白色玉石便呈现在面前。 那玉被雕成了意象的蟠龙形状,龙身环起,首尾虚接,玉身花纹深而流畅,呈现云状,整体看来,便像一条龙在腾云驾雾。 他的手指轻轻在玉身上划过,目光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喜爱,唇边也浮现起清浅笑意,他缓缓开口:“这块玉的历史,可算是十分悠远了……” 珑雨(二) 云龙山,放鹤亭。 檐角斜飞似翼,亭楹丹漆欲滴。 宏敞明亮的放鹤亭里,桌椅齐备,桌上沏着一盏香茗,两方茶盏,茶香四溢。 两个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在桌前对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恣意快活。 “唳——” 一声鹤唳入耳,其中一个男子循声望去,笑道:“苏兄,我的鹤回来了。” 另一人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山人的鹤可有两只,现在怎么才回了一只?” 这两人,正是云龙山人张天骥,与东坡居士苏东坡。 张天骥大笑道:“另一只……怕是还在西山徘徊吧!这两只鹤想飞便飞,想落便落,我可管不了它们。” 白鹤缓缓迈着修长双腿,在亭前或立或行,细长的喙啄啄身上的羽毛。时而又一足站立,一足轻踏,舒展双翼,引颈而鸣。 时节正值春夏之交,山上草木茂盛,不消多时便可遮天蔽日。 山冈从四面合拢,唯独西边有一处缺口,放鹤亭便正对着那个缺口,白鹤从那缺口处飞去飞回。平日里两只鹤都是同行,今日却不知为何,另一只迟迟不见归影。 张天骥一手轻抚白鹤颈羽,另一手捻着茶盏,道:“听闻徐州春旱,苏兄可有应对之策了?” 苏轼听闻此言,略一叹气,“大水过后必有大旱,这涝灾刚过,旱灾又至,也真苦了徐州百姓。”他停了停,“听闻城东二十里的龙潭山下有一处老龙潭,祈雨必有应,改日我便去那里祈雨。” “苏兄爱民之心,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 真是苍天可鉴。” 苏轼摆摆手,“你我兄弟便不说这些客套话了。今日无酒,便以这茶代吧,山人,请!” 另一只白鹤,却在西山的缺口徘徊。 它凌空高飞盘旋,翻然敛起双翼,似乎想要落下,却又忽然看到了什么,唳鸣一声,再次展翅,转换方向,缓缓降落。 “鹤,”一个白衣男子斜倚在树上,冲它伸出手,那鹤便迈着修长双腿走到他面前,用喙轻轻点在他的掌心。 “你是谁家的鹤?”男子翻过手掌,抚摸它的脖颈,“是那在山上修亭子的张山人么?” 鹤不答,只乖顺地偎在他身边。 他另一只手枕在颈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低声喃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听说苏轼要去老龙潭祈雨?那可是我的地方,你说我是帮他……还是不帮?” 鹤啄了啄羽毛,依旧不答。 “唉……我倒是真想帮,可我又真不敢,我可不想因为私自降雨被天谴啊。” 他说着,手离开了鹤身,“走吧,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鹤似乎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长唳一声,振翅而走。 男子微仰起头,眯着一只眼,阳光透过叶间罅隙在他脸上打出斑驳树影。他伸手挡去了刺眼的阳光,自语道:“到底帮不帮呢……算了,到时候,且看他的诚意吧。”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白龙回到人间,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急速下坠的身形,硕大的龙身砸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巨大的冲击力砸断了几颗小树,将地面也砸得凹陷了下去,附近的鸟雀被惊得四散飞逃。他化回人形,整个人因为痛楚而蜷缩成一团,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身体发冷,耳边嗡鸣,意识开始模糊。 这天谴……当真不是好玩的…… 他造成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经过的少女,好奇心的催使让她赶过来一探究竟,却看见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惊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害怕而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走了,他是不是会死掉?犹豫再三,善心还是战胜了恐惧,小心地靠近他,蹲下`身来,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道:“你、你还好吗?” 可男人已经昏迷不醒,不可能再回应她了。 “你还好吗?” 那声音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让他混沌的灵智缓缓重归清明,他睁开眼,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庞,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他还活着。 看样子,是被人所救了。 他挣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疼痛又从四肢百骸传上来。他的动作惹得少女一声惊呼:“你不要乱动呀!你伤得这么重,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 “嗯……”他轻轻哼出一个鼻音,又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觉得有了一些精神,问道,“你是谁?” “我吗?”少女指了指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在他床边坐下来,“唔……我叫小雨,因为我是在小雨天出声的,婆婆就叫我小雨啦!你也可以……叫我小雨哦!” 他笑了起来,“小雨……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啊?”少女似乎被他的问题问住了,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哦,你是谁啊?”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救我回来么?” 少女似乎矛盾了,皱起两道秀气清浅的眉,瘪着嘴道:“可是你伤得那么重,我要是不救你,你会死的呀!” 他缓缓别过头去,叹了口气,又回眼看她,目光里多了几分无奈几分柔和,“罢了,你既然救了我,那我这个人情便是欠下了,我欠你一条命。” 少女有些慌乱,脸颊微红,“没、没有的事啦……你说得太重了,真的没有那么……我只是、只是路过,顺手救你一下……” “小雨……小雨。”他将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像是要将它刻进脑海里,“嗯……你可以叫我,龙越。” 龙越被少女小雨所救,便留在她家中养伤,苏醒之后因为伤得太重,想要离开也心余力绌了,索性就在此处安居下来。 少女了无亲人,只有一个与她非亲非故,却相依为命的瞎眼婆婆。两人久居山中,依山而活,没有什么财物来源,日子也过得清苦。可就是这一隅寒舍,一桌苦席,粗衣淡食,竟也纳下了他这金贵之身。 他日复一日看着她的笑靥,陪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似乎平淡得惊不起一丝波澜,一改他往日整天嬉闹玩乐、恨不能把龙宫捅出窟窿的性子。可即便这样,他却也心满意足。 那场天谴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渐渐被时间抚平。 可变故,也不过瞬息一念间。 这日正是九月十九,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澄澈得像一块洁净无垢的琉璃。她便走在这块湛蓝的幕布下,下山为他采药。 龙越的伤虽然好了不少,可还是需要治疗,这山上山下有不少能治伤治病的草药,辨识的方法都是婆婆教给她的——婆婆在瞎眼之前,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呢。 她在山脚采好了药,已经装了满满一篮,还顺便采了些能吃的野菜当做今天的晚饭。心满意足地准备返回,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定睛望去,只见一行人正或坐或靠在一块大石板上,说天谈地,笑语欢声,身边还放着数个酒葫芦。想必是来这山上游玩,因为道路崎岖,乱石如羊,又不胜酒力,才在此处暂且休息了。 她久居山中,那些人是谁她并不认得。远远的又听见他们开始吟诗助兴,便歪了歪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过去呢?还是绕个远,避开他们? 正思忖间,余光忽然扫见脚边有一株植物,虽是秋天了,它的叶片却依旧青翠。她不由得轻声惊叹,这里竟也有她需要的药草,而且还是这么大这么好的一株。 她心中欣喜,蹲下`身来,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去挖,因为怕伤了它的茎叶,她挖得非常小心。她的身形本就生得娇小,矮身蹲在草丛里,便被野草完完全全遮掩去了。 待她把那药草连根完全采出,放进小篮里,再起身时,却见方才在巨石上休息的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不禁怔了怔,而后拍拍身上的土,准备返程。 她缓缓从那巨石旁边经过,这山路还是陡峭得很,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却忽然看到杂草掩映的碎石堆里露出什么白色的物件,好奇心驱使她拾了起来,仔细一看,竟是一块龙形的白玉。 一定是那些人不慎掉下的…… 她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抬头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的张望,可除了山路就只有路旁的树木,早已不见他们的人了,她又不知道他们是谁,想要归还,又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 要去哪里寻呢…… 算了,等回家问问附近乡邻们吧。 她轻轻叹气,摇了摇头,只得先将那玉放进自己盛装草药的篮子里,继续往山上的住处去了。 “龙越,龙越!我回来啦!” 龙越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少女由远及近欢快蹦跳来的身影,眉目含笑,起身便要上前迎接。 可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突然听见她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叫,摔倒在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腿,盛药草的篮子也翻倒在一边。 他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却见一条蛇从她刚才经过的草丛间迅速溜走了,他一看见那条蛇的斑纹状貌,心中登时凉了半截。 五步倒。 “龙越……” 小雨唤他的声音已经透出些许虚弱,他跪下`身来,撩开她的裤脚,看到她小腿上两个深深的蛇牙留下的血洞,伤口周围已经泛出青紫色。 “龙越……”她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他提高了音量,大声叫喊着,似乎这样可以喝退内心的恐惧与慌乱。 小雨却笑起来,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龙越,你要好好活着……不然……我就白救你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了,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把头倚在他的肩窝,手只伸到半空,便忽然垂下。 “不……不!”龙越嘶声大叫,双目圆睁,“小雨!小雨——!!” 他居然……连一个人类少女也救不回…… 真枉这一世为龙! “啊——!!!”他仰头长声嘶吼,惊飞了林间的群鸟,又忽然伸手在她颈间一点,另一手抚在她小腿的伤口处,双手掌心同时泛起白光。 小雨,我欠你一条命,今日,便还与你吧! 白光大盛。 龙越…… 小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多少日之后了,小腿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却还是有些刺痛。她捂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不对……龙越,龙越呢?! 被蛇咬伤之后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似乎是龙越救了她,可龙越……为什么还不出现? 她忍着腿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冲出了屋舍,跑到外面,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越…… 白色巨龙横卧在山间,巨大的龙首就冲着她所在的方向,龙目安静地闭着,龙脊收伏,长长的身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处。 “龙越……” 她浑身颤抖着,一步一步缓缓挪到他身边,伸手触碰,却只摸到冰冷的鳞甲。白龙了无生气,安静睡着,再也不会醒来了。 “龙越……!”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底扑簌簌滚落,她哭着、喊着,拼命摇晃着巨龙的身体,可回答她的,只有死一样的沉寂。 龙死了。 她跌坐在地,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抽噎不停。 龙越…… 她太过伤心绝望,并没有在意到,不远处的杂草碎石掩映中,还倒着她那盛装草药的篮子,里面的药草散落出了些许,已经尽数枯败了,药草中间,还安静躺伏着,一块莹润的龙形白玉。 珑雨(三) 雨势依旧不减,天色阴沉,店里的灯光亮着,灯光之下,故事便娓娓展开。 “——因此,徐州百姓只知苏轼是他们的大恩人,涝时为他们修堤,旱时为他们祈雨。却无人知晓,真正招来了那场及时雨的,不是苏轼,而是一条默默无闻的蟠龙。” 冉玚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相传,蟠龙是东海龙王的第十五个儿子,平日最喜玩乐,来到人间才体悟到人类的疾苦。正巧此时徐州春旱,苏轼亲往他暂居的老龙潭祈雨,蟠龙被他的虔诚打动,决定帮他一把。而在那祭祀的用品中,便有一块祈雨用的珑玉。” 他的目光在掌中白玉上流连,“后来雨真的降下,苏轼怕是也知是有人相助,感慨之中,便留下了这块珑玉,却在后来与友人游乐云龙山,醉卧东坡石床时,不慎将它遗失了。” “而那蟠龙为了给徐州降雨,身受天谴,重伤弥留之际被山上一少女所救。后来少女出了意外,他为了救她,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死于云龙山上。它永远埋葬在那里,身体化为山的一部分,云龙山这个名字,或许便是因此而来。” 简双珏聚精会神地听着,方晴雨的嘴巴都已经张大了,冉玚似乎有些欣赏他们现在的表情,双眼微不可见地眯了一眯,又道: “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蟠龙死时,那块曾经祈雨用的珑玉恰好掉在了他的身边,于是他的精魄受其召唤,便被吸纳进珑玉之中。因此,他的形体虽已不存在了,精魄却在玉中沉睡了千年,又受到玉的温养,日渐有苏醒的趋势。他的记忆还保存着对祈雨的执念,这种执念通过玉的强化,上升至天际,便会像今天这般,招来雷雨。” “……编,接着编。”方晴雨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你们干这行的,编故事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有八成信了,总有一种“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感觉。 冉玚轻轻笑起来,“你若不信,我自也不会逼你相信,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简双珏突然举起手:“老板,我有个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块玉就一定是苏轼祈雨用的那一块呢?” 冉玚捧起手中的玉,笑得高深,“当然……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呃?” “好啦,”方晴雨双手环胸,表情十分不屑,“你说了这么多,又是苏轼又是蟠龙的,我怎么知道你几句真几句假?现在要紧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摆脱这雷雨的跟随?” “这很简单,”冉玚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要你把这块玉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能让它不再祈雨。” 她顿时跳起来,伸手怒指他,“这不行!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我的玉!这玉可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说绝不能交给别人!不行,我不能给你,你快还给我!” 她说着便要去抢回那玉,却被冉玚眼疾手快收走了,花猫又从他怀里窜出来朝着她呲牙,他捏了捏它的后颈,对她道:“你先别急,我没说要强占你这玉。你看我这里,”他一指玻璃柜台,“任何一块,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用来与你交换,如果你还不满意,你随意开价,任何价钱,我都肯出。” 方晴雨愣了,任何价钱?那她要上一个亿,岂不是一夜之间就成亿万富翁了?……不行不行,她可不是随便占别人便宜的人,而且这玉,她不能给他啊…… 可是不给他,她又会一直被雨跟随,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 她实在不想天天被淋湿了…… 她百般矛盾,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解决的办法。冉玚却也不逼她,一手给花猫挠着肚皮,另一手捧着茶盏,慢慢饮着茶。 简双珏偷偷打量着他,明明就是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已经对这块玉十拿九稳了吧…… 果不其然,方晴雨思考了没一会儿,还是决定妥协了,不过她却没开口要价,而是道:“那你……能确定会对它好么?” 冉玚听她这话,倒是有些惊讶,换做常人早就欣喜若狂只想着发一笔横财了,她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种问题,看来这块玉,对她的意义倒真是非同一般。 他不禁有些赞赏她,道:“这是自然,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开玉店,绝不只是为了挣钱卖玉的,你可以向本市的其他玉店打听一下,我‘玉缘’的口碑如何,我冉玚对玉,是一种什么态度。” 方晴雨点了点头,却还是犹豫不定,“那……如果有一天我后悔了想要回去……” “这可不行。”冉玚垂了垂眼,掌心的玉还安静躺着,“玉不是随意买卖交换的东西,玉是有灵性的,一块玉一生,最好只跟随一个主人。如果你已经把它给了我,对它便已经造成了一次伤害,你若再要回去,它就会认为,你这个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便再也不会与你亲近了。” “一块玉若不与你亲近,便意味着你和它已经失去了缘分,那么你若是还要执意留下它,于此于彼,都会受伤的。” 方晴雨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竟然辨不出他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许久才低声喃喃道:“那好吧……可你,一定要对它好啊。” 冉玚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引到柜台前,“来吧,选一块你中意的。” 她看了看那些漂亮的玉器,并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道:“你说‘玉缘’,那我又怎么知道,我与这当中的哪一块玉有缘?” “中意即是缘。”冉玚笑着解释,“人与玉的缘分分三种,第一种人中意玉,第二种玉中意人,第三种人与玉互相中意。这当中属第三种最为难得,而第一种是初步,只要你中意了哪一块玉,而它又是第一次认主,那么即便它一开始对你没有感情,通过你日日温养,也会对你产生感情的。” “只要你肯用心,总能够感化它。” 方晴雨垂了眼,开始细细打量那些玉器,看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块,道:“这个,拿出来给我看看。” 冉玚却没有动,微微笑着:“你还是再仔细想想,屡次拿出放回,对玉器是有伤害的。” “……”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还是给他面子没有说什么,又看了看,道:“就它吧。” “好。”冉玚小心地将那块鱼形佩取出,在玻璃柜台上铺好软布,把它放在上面,轻轻往她面前推了推。 “挺好看的,”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复抬眼,“你这块玉多少钱哦?” “多少钱并不重要,只要是你喜欢的,哪怕是不值一文的地摊货,也是无价之宝。” 方晴雨无语了,心说跟这人交谈怎么这么费劲,索性不再问他,抚摸着鱼形玉佩,越看越顺眼,便把它放回软布上,“就是它了。” 冉玚点点头,道:“请稍等。” 他说罢,将那鱼佩往左稍挪,而把玉珑放于右侧,手掌轻轻覆盖在两块玉上,闭上眼睛。 方晴雨不明所以,“你在干吗?” 冉玚却并不回答,简双珏连忙凑过来,对她道:“先别打扰老板了,他……可能在进行……什么仪式吧……” ——虽然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过了两三分钟,冉玚睁开眼,收回了手,“可以了。”便将玉珑收回,用软布把鱼佩包好,看见她满脸疑惑的神情,笑着解释道,“我刚才是在告诉玉珑,今后会有另一块玉代替它的位置,这样,它就不会对你产生怨恨了。而鱼佩,也会更快地跟你培养出感情。” 方晴雨抽了抽嘴角,心说这人哪是玉店老板,简直是一神棍啊。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给我吧。” 冉玚却又摇头了,再次让她稍等,自己取来盒子将玉装好,又将一条穿玉的精致细绳也放在里面,再放进纸袋,才递给她,“小心拿好。”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又道:“雨还没停,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时留在我店里,正好我们也要吃饭了,可以给你多添一双筷子。” 她自然求之不得。 冉玚当然也是不会自己做饭吃的,简双珏订了两份外卖,心说还要辛苦外卖小哥了,这么大的雨…… ——至于为什么是两份,因为……老板不吃啊。 于是冉玚不再管其他,自己悄悄回到了店后,花猫被他甩下,无聊地开始在地上打滚。 他进了房间,从放玉器的格架上取下一个玉坛。那玉坛的颜色大体为青碧,交杂有白,白处雕刻鱼形,整体略扁,四面向内合拢,坛口处直径约莫一扎。 他把玉坛洗净,用杯子盛好清水,将玉珑放于坛中正心,再倾水入坛,水不多不少,刚好没到玉珑上边缘,而将表面微露出水外。 这时候他听见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便道:“进来吧。” 简双珏带好了门,走到他面前,歪头看着玉坛,眨了眨眼,不解道:“老板,你在干吗?” 冉玚不答,只将玉坛重新放回刚才格架上取下的地方,回身,“吃完饭了?” “嗯。不过老板,你为什么要把那玉放在水里啊?” “东海龙王的儿子,当然要生活在水里,长期处于干燥的地方,不利于他的精魄恢复。” “呃……”简双珏挠了挠头,“你刚刚说的,难不成是真的啊?” 冉玚哭笑不得,“合着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摇一摇头,“它为什么会不停祈雨,就是因为它感觉到外界干燥,她又把它放在防水的包里,它更觉不到雨已经够大了,便只能一直祈雨。如果再这样下去,它会耗尽自己的精气的,那样这块玉,迟早会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是这样啊……”简双珏一副好学宝宝的样子,“所以你现在把它放水里,外界湿度够大了,它就不祈雨了?那这雨是不是一会儿就停了?” 冉玚点头,“我用玉坛盛水,也是‘以玉养玉’。” “哦……那个,还有,老板啊,有一件事我悄悄问你,你悄悄告诉我啊,”他凑在冉玚耳边,低声道,“你告诉我,那块玉珑到底值多少钱?” “这个么……至少百八十万吧。” “那、那那块鱼佩呢?” “最多两千块。” 简双珏愣了半晌,叫道:“老板,你这是欺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 诈啊!奸商!” “嘘……”冉玚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胡说什么,我这是在帮玉,也在帮她自己。更何况,我让她开价了,她自己不开,怎么能怪我奸商?” 简双珏竟无言以对。 冉玚似乎嫌他烦了,开始推他,“快出去快出去,一会儿雨停了,你赶快把她送走,然后把店里打扫干净。还有,记得喂猫。” “老板,老板!你别推我啊!”他扒住门框,“我还没问完!你倒是告诉我,你真的能跟玉交谈?” 冉玚倒是被他这问题问得愣了一秒,可也仅仅一秒,又恢复了原样,微笑道:“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得很呢,比如这第一条,就是……想让别人相信,首先得让自己相信。” “啊?……哎!” 他被一把推出了屋,房门猛地关上,差点碰到他的鼻子。 “什么嘛……到底是真是假啊……” 方晴雨离开了玉缘店,手里紧紧攥着放玉的提袋,忽然有些不舍。 暴雨已经停了,天色已暗,斑斓的灯光又将城市的夜晚点亮。 雨后的空气还是格外清新的,她走在街上,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 明明……那么想要摆脱它,可一旦真的摆脱了,为什么心口,又空落落的了呢。 冉玚……真的会对它好吗。 她长久地伫立,直到汽车的笛声将她惊醒,一辆轿车停在她旁边,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里面坐的也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晴雨?!你怎么在这啊,我打你手机你也不接!急死我了!” 原来是她的闺蜜…… “啊……我、我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真是服你了!你身上穿的这是谁的衣服啊?快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也许……是该和它道别了。 就像冉玚说的,既然已经决定割舍,又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他一定会对它好吧。 她唇边扬起一抹轻笑,攥紧手提的纸袋,打开车门。 珑,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玉缘店里,木质的格架上,那块白色的玉珑安静躺在水中,随着细微的水波轻晃,玉的表面,也泛起温润的乳白光芒。 珑,不再需要祈雨;龙,也该歇息了。 玖镜(一) ——玖,黑色玉也,可以作镜。(杨慎《艺林伐山》) 9月1日,各大院校开学的日子,简双珏即将去往的大学也不例外。 他本想提前一天去学校熟悉下环境,可想想反正自己也不住校,去了也没什么用,只事先查好了自己所在的班级,以及1号有什么事情要办。 至于他为什么不住校呢,因为实在离得太近了,走路也不过十来分钟,而且他每天没课的时候还得回店里打工,就更没有必要住校了。 其实不能住校,他还是有点小失落的,毕竟他高中就是走读,本想到大学体验一把住校的生活,没想到又不能实现了。 这日,简双珏早早去了学校,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并没有课。他的老板冉玚也不知道跟学校说了什么,居然让他不用参加军训,还能拿到学分,这可让他十分惶恐,生怕别的同学因此排挤他。 上午有个什么新生大会,9点开始,现在时间还早,他便随便在学校里走走。冉玚本来要开车送他来,被他拒绝了,这点路麻烦老板也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他怎么不知道老板还有车?不对,他个开玉器店的,有车很正常吧…… 酷暑还没有完全消退,长时间站在阳光下还是让人汗流浃背。简双珏走在树荫里,看着校园里优美的环境,听着鸟鸣声声,倒也真有几分惬意。 可他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停留太久,很快就飞到不知哪里去了。他总觉得老板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实在好得过分,就算他店里员工少,所有的福利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也不至于又给他买衣服,又给他买手机,还供吃供住,甚至连未来四年的学费都给他交好了? 要是真有这么好的福利,他店里还可能缺人?来应聘的都能把他的店挤满了好么。而且他说他缺人手,可只招了自己一个,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一点也不像缺人手的样子。 还有就是……他的店里,平常连个客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上一个客人还是一个月以前的方晴雨,玉缘店建在那么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能有人来才怪,他倒是想恪尽职守,可根本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每日看看老板给的玉器资料,然后就是无限自由活动,清闲得不能再清闲。 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店到底是怎么盈利的…… 他摇了摇头,反正老板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甚至从没见过他吃东西,最多喝喝茶。饭都不用吃,没准是个什么神仙,他的店怎么盈利,也用不着自己替他担心。 事实证明,一边想事一边走路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简双珏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他对这校园还不太熟悉,好像……真的迷路了。 这下可坏了,一会儿还有新生典礼,他可不能迟到啊…… 路上还有些才拉着箱子返校的学生,他面皮薄,几次也没鼓起勇气去问路,只跟着他们走到了宿舍区,希望能遇见些熟悉的面孔。 别说,这熟悉的面孔还真有,不过不是跟他同届的新生,而是…… 前面路口有个女生,正站在石墩上,边喊边比划:“还有新生吗?新生往这边走!男生9宿女生8宿……” “……方晴雨?!” 简双珏一个没忍住叫出了声,前面那女生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投来目光,一看是他,顿时张大了嘴巴:“你……你不是玉店里那个小弟弟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叫简双珏。” 方晴雨从石墩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人,“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简弟弟,你该不会是……16级新生?” 简双珏更窘迫了,总有一种被人看扁的感觉,没什么底气应道:“是、是啊……” “真是新生啊?”方晴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挺起胸`脯,“快,叫学姐!” “学、学姐……” “晴雨?你这么快就勾搭到小学弟了?哟,还是个小帅哥呢!”旁边有个女生也凑过来,“小学弟你好啊,我叫夏涵!” 他连忙赔笑:“学姐好……简双珏。” “涵涵别闹!”方晴雨轻轻推了她一把,而后向他介绍,“这是我闺蜜,嗯……不过人家已经有男朋友啦!” 简双珏一时间紧张至极,他还从没受过这么多人的欢迎,不由得手足无措,连话也不知道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 该怎么说了,只好一直赔笑,笑得脸都快要僵了。 “晴雨,你看你,吓得小学弟都说不出话了。” “你拉倒吧!明明是你吓得好么,我跟他早就认识,老熟人了!”方晴雨反驳着,又转头面对简双珏,“对了,你们新生今天上午是不是有开学典礼啊?这都八点半了,你还不走?” 他于是窘迫得脸都红了,低声道:“我、我有点迷路……” “这样啊,也不怪你,这校园本来就大,我当初也迷过路呢。”她立刻给他指了路,又跟他交换了手机号,“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问我,你中午不回去吧?你要是不回去,我们一起吃午饭啊,11点你在一食堂门口等我!” “……好。”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够遇到熟人。 简双珏跟方晴雨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 缘分这个东西,真是捉摸不定啊…… “小简,你们男生都住9宿吧?你在几零几啊?学姐我可在10宿,跟你们挨着。” “呃……我、我不住宿。” “你不住宿?”方晴雨有些惊讶,仔细想想又点了点头,“也对,学校离你打工的店那么近,没什么必要住宿,还能省下住宿费呢。” 她扒着米饭,见他默不作声,只好自己继续打开话题,“对了,你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开始军训了?” “呃……那个,我……我不军训。” “你不军训?!你为什么不军训?” 简双珏眼神乱瞟,说话都结巴了:“老板说……让我不用去,他会帮我搞定学校……” “不是吧!”方晴雨忍不住喊出了声,引得旁边经过的学生投来目光,又只好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你这后台也太硬了吧?军训都能逃?”她仰天长叹,“我要是早一年遇见你们老板该多好啊!我也想逃军训,想想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简双珏只能低头吃饭。 “不行,你们店的福利也太好了,回头你跟你们老板说说,周末……还有寒假,我也要去打工!” “哈哈……好……” 方晴雨是个天生的自来熟,平常在女生堆里就是个领头羊,什么事情都爱掺和一笔,导员不在她就猴子称霸王,全专业的男生都没有敢不听她话的。这次迎新自然也少不了她的身影,害得同级的学生直呼这届新生又要惨遭方姐荼毒。 荼毒的第一个对象……当然就是简双珏了。 像他这种乖乖兔一样的小男生,一看就没什么社会经历,不经过她方晴雨的调教怎么行呢…… 简双珏已经羊入虎口还不自知,陪她吃完了饭,又听她道:“你下午有什么事没有?” “啊……没有啊,怎么了?” “那正巧,我下午也没课,我带你去参观校园怎么样?” 简双珏也正有此意,免费找到个向导自然求之不得,“好啊,我也想熟悉一下环境,省得到时候再迷路了。” 两人一拍即合,稍作休整,各买了一杯冷饮,边喝边开始在这偌大的校园里闲逛起来。 “这里就是图书馆了,怎么样,很不错吧?” 方晴雨带着简双珏刷卡进了图书馆,馆里十分安静,让人不自觉就要轻声慢步,她平常这咋呼的性子也不由得细声细语起来,带着他在一楼转了转,自己走到一边的免费wifi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书?那边电脑有书籍检索,你可以去查查。” 简双珏的目光却没在书架上停留太久,而是很快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 那东西就处于一楼大厅的正中央,被安放在半人高铺着深红绒布的台子上,用防盗玻璃罩着,四周还有围栏,就好像博物馆里的展品一般。 他十分好奇,凑上前去,隔着玻璃看见那东西的介绍牌上写着这样一些字: “玖镜,又称黑玉镜。来历不详,产出年代约南北朝……” 他轻声念完,又喃喃自语道:“这居然是一面镜子?可是……玉怎么能照人呢?” 那块黑玉倒确实是镜子的形状,不过比普通铜镜要小一些,镜身正面已经污损不堪,早已照不出人来。他又绕到背面,看见上面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像是凤凰或者朱雀,却也非常模糊了。 “我倒忘了,你是玉店的员工,当然会对玉器感兴趣。” 方晴雨走到他身边,也看向那面黑色的玉镜,笑道:“这玩意可是镇馆之宝,听说只有内心澄明的人才能在镜面上照出像来。不过怎么可能嘛,你看这镜面都磨损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还能照人。依我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镜子,玉怎么能做镜子呢?八成是他们搞不懂这玉的来历,硬扯上的。” 简双珏却没接话,仔细研究了一下玉镜背面的花纹,又回到前面,沉吟了一会儿,道:“玖镜是真实存在的,不管玉是否能够真的做成镜子,历史上的玉镜,还真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又道:“这镜上的花纹……老板好像跟我说过,叫什么……四什么八、八凤?唉真是对不起老板,我又没记住……” “四叶八凤镜。” 冉玚的声音突然传来,把他十足吓了一跳,忙回过身,竟然看见他的老板正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 “校、校长?!”方晴雨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中年人,后者冲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图书馆。” 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又松开,压低声音,指了指冉玚:“校长,您……他……” 校长笑得十分和蔼,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没接她的话,“晴雨,你爸爸最近好吗?” “呃……好,他好得很啦!校长您……” 校长哈哈笑着,“好,我也好得很哪!都好我就放心了。”他看了看简双珏,“你们是来看书,还是来参观的?快去玩吧,我跟冉店主有些话说。” 方晴雨连忙把简双珏拉到一边,小声道:“我说,你家老板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认识校长?” “我还想问你呢,校长怎么还摸你的头问你爸爸好不好啊?你才有后台吧……”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爸认识校长,关我什么事啊?”她啧啧两声,“难怪你不用军训,原来你老板都跟校长商量好了!” 简双珏面皮有些红,他还真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认识这学校的校长,不由觉得老板更加神通广大了…… 他偷偷打量着老板,见他不知道跟校长说了些什么,校长笑着点头,冉玚便冲他招了招手:“双珏,过来。” 简双珏一头雾水,不是说他们有事要谈吗?叫他来做什么……却还是乖乖走到了二人面前,冉玚又道:“快见过周校长。” “……周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 校长好。”他忙点头哈腰,惹得校长又笑起来,也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既然小冉想让你们也听听,那我也就不好拒绝了。晴雨,你也过来吧。” 冉玚微笑道:“他在我店里打工,听听有关玉的知识,也没什么不好。”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他此行来的目的——就是那块黑色的玉镜,仔细辨识了上面的花纹,点点头道:“果然是四叶八凤镜,这种花纹常见于三国两晋以及南北朝时期,通常是刻在铜镜上的,如果刻在玉镜上,难度又要加大许多。这牌子上说的时间大致是没有错的,南北朝……确实有南北朝时期的玖玉玉器出土,这应该也不是赝品。黑玉非常珍贵,玉镜的数量又非常稀少,用黑玉做的玉镜,可谓凤毛麟角,这块玉的价值,非同一般。”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转身看向校长,“不过,若要让我进一步鉴定出这块玉究竟是谁所持,只凭眼观还是不行的,还请麻烦校长,把这玻璃打开,将玉取出给我。” 校长立刻叫来保安,找到图书馆的管理人员,打开了防盗玻璃,小心翼翼取出了玉镜。 冉玚将它接在手里,就在他刚刚接触到玉身的一刹那,他的表情,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玉…… 玖镜(二) “娘娘,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知道了。”潘玉儿缓缓摘下发间的琥珀簪,一双美目还流连在面前的黑色玉镜里,朱唇轻抿,含笑道,“花容,你说明日,陛下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讨我欢心?” 那被唤作“花容”的婢女也掩唇轻笑,“自从娘娘有了身子,陛下可是对娘娘愈发宠爱了,殷勤得连奴婢们都比不上呢。” “瞧你说的,哪里有那样夸张。”潘玉儿嗔笑,双手轻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花容伏下`身,凑在她耳畔,看着镜台上摆放的那面玉镜,道:“娘娘,这玉镜真的好用吗?奴婢怎么觉得,还不如铜镜照得真切?” “你懂些什么。”纤纤玉指在镜面上缓缓摩挲,“这玉名叫‘玖’,玖玉成镜,唤作‘玖镜’。这可是陛下送给我的礼物呢,嗯……虽然他天天送我礼物,不过这一件,还是让我称心称意的。” 花容为她按揉着肩膀,“是奴婢不懂,这面玖镜,一定对娘娘有重要的意义。”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投我以琼玖,又报之以什么呢……” 她注视着玖镜的镜面,看着镜中浅浅的自己的容颜,或许当真没有多么真切,却将她的思绪,不知拉向了哪一年…… 她本是个歌伎。 舞乐台上,歌舞升平。 少女坐在众乐伎中间,低眉顺目,怀中抱着一把琵琶,拨奏之间,曲音流转,如同玉石相击,泠泠入耳。 “尼子,今晚的夜宴,可不止左司马大人和他宴请的宾客们,听说皇帝陛下也会来,尼子,你要努力啊。” 姑母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微微咬了下唇,只把头埋得更低。 皇上…… 真的会见到么? 她心里想着事,一个走神便弹岔了音,幸好是一段合奏,没被人听出破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红了脸颊,忙收敛心神,专心弹奏。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那些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宾客们也要低眉垂目。果然……是那人来了? 乐曲正渐入高`潮,她不敢分心,十指灵巧如飞,拢捻抹挑,一气呵成。待一曲终了,舒气抬头,才发觉自己跟前竟站了个人,正笑吟吟看着她。 那人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正是他们刚继位不久的新皇无疑。此刻他并未穿龙袍,乌发也未束起,随意地披散下来,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滑过肩头,几乎搔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她几乎全身都僵硬了,睁大一双美目眨也不敢眨,只听见那人凑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屡次听乳娘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倾国倾城。” “陛……陛下……”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双手无意识地抱紧了琵琶,因为紧张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俞……俞……” 萧宝卷却不等她说完,便拉起了她的手,将她轻轻带离乐台,“你叫什么并不重要,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贵妃了,你看如何?” 他说着,执着她的手,冲旁边立着的一人道:“左司马大人,可否忍痛割爱,将这名乐伎让给我?” 那左司马如何敢不从,急忙躬身称是,萧宝卷便拉着她入了宾客席,让出身旁的一个位置:“来,坐。” “是……”她小心翼翼跪坐下来,感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不由得把头垂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人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摩挲。她不敢躲,也不敢抬头。 姑母……我真的……要入宫吗…… “娘娘。” 她坐在镜台前,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听见唤声,抬头看向那个婢女打扮的人,道:“……娘娘?” 婢女回以浅笑:“是啊,从今天开始,您就是贵妃娘娘了。奴婢是您的丫鬟,您叫我花容就好了,有什么事情,还请尽情地使唤奴婢哦。” “花容……” 她喃喃着,脑海里还是那日宴席上他抓着自己的手,说要纳自己为妃的情形。缓缓出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怔怔的,目光空洞着不知该落在何处。 还是像在梦里…… “啊,对了娘娘,”花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招呼外面两个仆人搬了一个箱子进来,“娘娘,这是陛下赏赐您的,还请您过目。” “陛下赏赐的……” 她打开那个箱子,里面是一些名贵的珠宝首饰。她执起一面黑色的玉镜,手指在镜面上轻轻抚过,又去摩挲背面的花纹,那花纹从中心成放射状,等分四个叶状纹路,叶片间是八只两两相对的凤凰图案。 玖吗……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本就倾世之颜,加以这笑容焕然,竟惹得花容也不觉惊叹出声,“娘娘,您……您真美……” 她愣了一下,而后略有羞意,抿唇轻笑。忽而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那人竟未摆仪仗,径自入了殿来,停在她面前时,她才回过了神,慌忙起身,花容早已跪在一旁。 “不用那么紧张。”萧宝卷扶住她的肩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不必拘谨,就像在你家里一样就好。” 他看见她手中还紧紧握着的玉镜,“爱妃喜欢玉器吗?朕念着你的本名……配不上你的人精致,就想着给你改改,想让你跟了你姑母姓,既然你喜欢玉器,那朕以后就叫你……潘玉儿,你说如何?” “潘玉儿?”她轻声重复,微笑伏身,“陛下喜欢,妾身便喜欢。” 萧宝卷被她这一笑几乎迷得神魂颠倒,一双眼也满意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 地眯成了两道弯月,“好好好,玉儿……玉儿。玉儿以后,就只是朕的玉儿了。” 潘玉儿吗…… 从今往后,她就是另一个人了。 “是。” “娘娘,娘娘?” 花容轻轻唤着突然走神的贵妃,疑惑道:“娘娘,您怎么了?” “啊,没什么。”潘玉儿的目光重新聚敛,还落在那面玖镜上,神色都是柔和的,“真没想到,跟陛下相处得久了,才发现他还真是个孩子呢。” 当年胆怯生生的少女,现在已经是三千宠爱独一身的贵妃娘娘了,而他……倒是日日像个仆人一样跟在她身后,端茶送水,心甘情愿被自己奴役。 这身份,似乎哪里不妥啊? “娘娘?” “知道了,天色晚了,该歇息了。”她躺上柔软的床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宝宝,你要快快长大,爹爹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吧。 一想到未来随他出游,自己抱着孩子坐在车里,而他骑着马跟在后面,就止不住地想笑呢……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她喃喃念着,带着嘴角笑意,缓缓入梦。 玖镜(三) 火……火…… 满目都是火……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火……哪里来的火……好烫,好烫…… 火舌燎上她的脚踝,她惊慌地躲避着,想要喊救命,可喉咙里就像被塞上了一团棉絮,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她跑出卧房,看到的却是和她一样惊慌失措、盲目奔逃的太监和宫女们,他们哭着、叫着,互相推搡,甚至互相踩踏,可不论他们怎么跑,都跑不出这宛如铜墙铁壁、监牢一般的宫殿。 不断有人跌倒,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平日里的同伴也无暇扶他们一把,连自己的性命也无从保证,谁还会去管其他呢? 她怔愣在原地,看着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颜色灼热的烈火几乎刺伤了她的双眼。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宝儿,宝儿呢?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还在里面! 她不顾一切,再次冲向已被大火吞没的卧房,她似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从床榻上传来——平日里温暖舒适的床榻,此刻也被大火烧得焦黑——火焰即将蔓上床帷,她不顾烈火烧灼的痛楚,径直朝那裹着婴儿的襁褓扑去。 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襁褓之时,脚下突然被不知明的物体绊了一下,她失去重心,整个人扑倒在地。 好痛……好痛…… 她双手撑住地面,奋力爬起,可再次起身时,却看到那无情的烈火已向懵懂的婴儿伸出了死亡的利爪,火舌卷上襁褓的一角,并迅速蔓延开来。 眼睁睁地,看着婴孩的脸庞被火焰吞噬。 啼哭声,停止了。 宝儿…… “宝儿……宝儿!” 潘玉儿从噩梦中惊醒,憋闷已久的呼喊终于冲出了喉咙,头脑还一阵阵发晕发麻,她轻轻抹去额角的冷汗,长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啊…… 右脚被什么东西触碰着,有些热也有些痒,她看过去,原来是萧宝卷那厮又抓着她的脚爱`抚不放,不由得颦起秀眉,抽回脚,将噩梦带来的烦闷悉数撒到他身上:“你又这样,你这毛病几时能改?!别人喜欢脸喜欢手,你倒好,偏偏喜欢脚!” 萧宝卷被她斥骂,不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凑上来,挑了挑她的下巴,“谁叫我们玉儿的脚,比别人的脸还好看呢?” “去。”潘玉儿打开他的手,“真是讨厌,就知道说些甜言蜜语来取悦我,当初怎么就跟你上了这贼船。” 萧宝卷哈哈大笑,把整个身体完全爬上马车,俯身在她鬓边轻吻,将她乱了的黑发别至耳后,“玉儿做噩梦了吗?跟朕说说,就不害怕了。” “才不害怕!”她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镇定,故意提高了音量。而后推开他,独自发了一会儿呆,幽幽叹气,低声道,“要是把宝儿带出来就好了……” 萧宝卷听见了她这话,又笑吟吟道:“怎么,才分开两天就舍不得了?宝儿还小,不宜舟车劳顿,何况你我二人游乐,添个孩子,也麻烦不是。”他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有奶娘照看她,不会有事的。” 潘玉儿哼了一声,嗔怪道:“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也不是个着调的样子,女儿都三个月了,你还没给她想好名字,天天‘宝儿’‘宝儿’的叫着,像唤个什么动物似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是朕和玉儿的女儿,名字自然要好好起,要慎重。而且‘宝儿’怎么了?那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爱她,才叫宝儿。” “就知道找借口!”她伸手在他额头狠狠弹了一下,“你就是想不出名字,别狡辩了,你这个榆木疙瘩!” 萧宝卷揉着自己的额头,不但不觉得痛反而满脸享受,手足并用爬到她身上,又想去吻她,被她更加大力推开,直接踹下了车去,甩上车帘:“别来烦我!” 他站在外面,摸了摸鼻子,堂堂皇帝竟然被妃子踹下了马车,不过……他摸了摸刚刚被踹到的地方,那触感好像还在,即便是被踹,他也乐意。 周围的侍从投来异样的目光,虽然这位皇帝的怪癖大家多半已经习惯了,可看他那副样子……还是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萧宝卷扫了他们一眼,清咳两声,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潘玉儿在车里,听见他的声音,不由轻轻叹气。打开携带的梳妆奁,惊讶地看到了一面黑玉的玉镜。 “怎么把它带上了?我明明记得我没有装……”她拿起那面玖镜,摸了摸镜面,自语道,“一定是花容,真是的,玉这么娇气的东西,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 花容……说起来,那个梦里,好像没有梦到花容…… 当他们结束了玩乐,返回京城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潘玉儿足足吃了一惊。 皇宫的方向,浓烟滚滚,询问才知竟是燃了大火,因为皇上不在,里面的人不敢出逃,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营救,待火灭之时,三千宫殿都已尽数烧毁了,宫殿之内,死者相枕。 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双目失神,抓着萧宝卷的衣角不敢松手。 原来那个梦……不是偶然吗?她在梦里看到的……是他们最后的景象吗…… 回想起那个梦境最后的画面,她浑身都颤抖起来,颤巍巍道:“宝儿,宝儿呢……” “娘娘,娘娘!”孩子的奶娘抱着襁褓跑来,她身上脸上也尽是黑色的烟尘,衣服都被火燎出许多个洞,“娘娘,小公主!” 潘玉儿抱过襁褓,小小的婴孩大概是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她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污迹,悬着的心终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 于落回了肚子。 还好,还好,宝儿还在…… “等等,”她忽然想起什么人来,“花容呢?怎么不见花容?” 奶娘听见她问花容,顿时垂下了头,低声哽咽道:“花容……她抱出小公主,说还有姐妹们在里面,又冲了进去,就再也……” “花容……” 潘玉儿呆立在原地,那个陪伴了她两年的婢女,已经……不在了吗…… “花容,花容!” 她将孩子塞进奶娘怀里,便要朝那余火未熄的宫殿跑去。萧宝卷见状,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扣在自己怀里,怒道:“你疯了吗?!你进去送死吗?!不过是一个婢女,一个婢女!不就是什么花容吗,朕给你,朕再给你找十个花容!你不准进去!” “花容……” 花容…… 不只是一个婢女啊…… 花容…… 眼角的泪已经干了,她仰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地睁开双眼,双手相握合在胸前,轻轻抽噎着,又闭上眼睛。 又是梦啊…… 她早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她缓缓坐起身,所处的是女儿宝儿的灵堂,小小的黑色棺材就放在她面前,那么小,那么可怜,那样一个才出生一百天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啊。 因为在大火中吸入了烟尘,又受了惊吓,没过多久,便离她而去了。 还有花容,也离开了她。 她仰起脸,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抱住那个小小的棺材,像是要抱住自己的女儿。泪一滴一滴落在微弧的棺材盖上,停不住,便又沿着边缘,淌落下来。 宝儿……她的女儿…… 再也没有了。 花容,也再也没有了。 三千殿宇,悉数毁于大火。 数月之后,萧宝卷又命人新建起数座宫殿,较之前更为奢华,并另给潘玉儿建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将以前留下的宝物,全部搬入这些宫殿之中,装饰以金壁,绘画以神仙,用金银凿出题字,椽子外端尽挂上风铃。 宫里的宝物不够了,他便去民间收购,潘玉儿喜欢什么,他便买什么,都添在她的宫殿里,尤其玉器,更是数不胜数。 也许,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让她开心的办法了吧。 可潘玉儿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女儿下葬后,便一直神色恍惚,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即使倾国倾城之姿,也禁不住这般憔悴折磨。 “花容……” 她轻轻唤着,目光似乎落在镜台上的玖镜里,又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奴婢在。” 身边的婢女也轻声应着,可模样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花容了,就算名字一样,就算她再怎么神志不清,也知道现在的这一个,不是以前的那一个。 “陛下……有找我么?” “回娘娘,陛下每日都在殿外徘徊,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心焦得很呢。” 这一个花容,似乎少了份活泼,多了分谨慎。 潘玉儿垂下头,脸上的表情被滑落的长发掩去了,“是么,他是皇上,我这后妃的宫殿,还不是想进就进。” 哦,她似乎忘了,自己屡次将他赶走的事。 也罢,这数月,是该见见他了。 “花容,带我去吧。” 看着那人欢喜的脸,当真是什么也骂不出来。 萧宝卷牵着她的手,在偌大的宫殿里信步而走,走得累了,便让她坐下,自己跪着,给她按揉双足。 “玉儿,别难过了,女儿没了,还可以再要;婢女没了,还可以再找。你若是没了,可让朕怎么活?” 潘玉儿天生一对玉足,小巧玲珑,柔弱无骨。他一如既往的抚摸亲吻,她只默默注视着他的发顶,不挣动,也不回答。 当年第一次被他亲吻时的娇羞与欢笑,怕是一去不返了吧。 地板上贴着金子凿刻的莲花花瓣,她缓缓起身,赤着双足走在那金色的莲花上,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初次相遇时的那次夜宴,那首被她遗忘了许久的旋律,又重新在脑中回响。 她便踏着那旋律,在莲花上,缓缓起舞。 步步生莲。 那个瞬间的美景,萧宝卷看得呆了,这怕是他短暂的一生中,永远难忘的景象。 她忽然止了舞步,转身向他,一双美目对上他的视线,“我潘玉儿此生都随了你,但唯独一点,我不能与你苟同。宝儿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再生十个宝儿,也不是当初的那一个;花容也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再找十个花容,也不是以前的那一个。” 她停了停,略一轻叹:“就像……你,也是独一无二的,我潘玉儿,不会嫁给第二个萧宝卷。” 艳红的帷幔,就像那梦里,艳红的火。 又是一个梦,又是一个梦醒。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面玖镜,承载了一切的,默默无闻的玖镜。 黑色的玉镜安静地摆放在同样铺了大红绒布的桌子上,一并放着的,还有合卺酒。 ——萧宝卷也不在了,他终于被人推下了龙椅,被太监一剑斩下了头颅。萧衍替代了他,并将他最爱的贵妃潘玉儿赏赐给了一位有功的军士。 今夜,便是大婚之夜。 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视野里只有红,像火般灼热,也像血般刺眼,却唯独没有大婚的喜庆。 她潘玉儿,要嫁给别人了吗…… 不,她说过的,此生,不会再嫁给第二个萧宝卷。 倾世之颜早已憔悴黯淡了,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她闭着眼,双手握拳放于膝上,安静地坐着,许久许久,也未动分毫。 屋外的喧闹,已不能入了她的耳。 她忽然起了身,手里,却多出一条三尺的喜绸。盖头从她的头顶滑落,露出它掩盖下的,绝美的容颜。 她轻轻笑起来,目光却是空洞的,她仰起头,看着那高高的房梁,手中喜绸,团出花团锦簇。 新郎官终于醉醺醺入了洞房,边打着酒嗝,边唤道:“娘子?娘子我来了……” 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面前的景象让他惊得瞪大了双眼,待看清了,不禁连退数步,尖叫着,夺门而逃。 黑色的玖镜,面朝着这一边,镜面中隐约映出新娘的影子,她一袭红衣艳红似火,颈间是同色的喜绸,却高高悬在梁上。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宝儿,花容,或者萧宝卷,抑或贵妃的身份,都已经如烟散去,到如今,她早已孤身一人。 与其嫁与不爱之人苟且偷生,倒不如,随了他去吧。 一世骂名也好,红颜祸水也罢,潘玉儿,从不悔过。 今生,萧宝卷只有一个潘玉儿;潘玉儿,也只有一个萧宝卷。 玖镜(四)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2 …老板,老板?” 简双珏伸手在冉玚眼前晃了晃,他接触到那块玉镜便开始发愣,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分钟,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一样,连眼睛都几乎没有眨一下。 “老板,你……你怎么哭了?” 冉玚终于回了神,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脸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一摸,发现全都是泪。 他竟然被这玖镜左右了情绪…… 他顿时微微颦眉,这玉的灵如此强,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只是来鉴定一下玉的来历,现在看来,倒是要节外生枝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擦净泪痕,摇头道:“不是我在哭,是它在哭。” 简双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玖镜的镜面上已经滴上了几滴眼泪,更离奇的是,那泪不但没有随着空气蒸发,反而越聚越多,越扩越大,以至于最后整个镜面都布满了浅浅的水层,原本污损无法照人的镜面,竟是这样映出冉玚的影子来。 “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也要尽你身为‘镜’的职责么。” 冉玚突然低低喃了一句,一声轻叹,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柔软的白色布料,盖在镜面之上,而后转头对周校长道:“校长,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人本来就少,加上是开学第一天,更是了无人际,除了他们和保安、管理人员,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可即便这样,有些话,冉玚还是不想在这大厅里说。 周校长点点头,领着他们去了个没人的办公室,简双珏看自家老板略有严肃,便拉着方晴雨坐到一边,不去打扰。 冉玚擦干净了那玉面,依旧用软布将它包好,和周校长交谈了一番,后者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点头妥协了。 冉玚露出一丝微笑,如释重负地起了身,略一欠身,道:“那真是麻烦校长了,这玉我今天就先带走,明日我会亲自将我那块汉玉送来。”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便道别了,方晴雨独自回了宿舍,冉玚便带着简双珏返回玉店。 路上,简双珏还是十分不解,不由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老板,看了看他怀中紧紧抱着的玖镜,问道:“老板,你到底为什么要交换这玉镜啊?” 冉玚轻轻瞥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也有月余了,依你看来,我为什么要交换?” ——他用一块自己店里的玉器,和校长交换了这面玖镜,为了表示诚意,他准备的还是一块汉代的墨玉,用保存完好的汉玉交换一块已经污损的南北朝玉器,这笔买卖,算是赔本的。 当然,他冉玚开玉店,从来不是为了赚钱。 “我、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嘛!” 冉玚摇了摇头,放慢脚步跟他并肩而走,目视着前方,“这玉的灵性太强,见证的事情太多,又加上千年的深埋泥土不见天日,时至如今,算是已有怨恨了。” 他停了一停,轻轻抚摸着白布包裹的玉镜,“很少有东西能够左右我的情绪,它却做到了,可见它的‘怨’,已十分强大。这样的玉,虽然还不至于威胁到人的安全,可越是放在那种地方当做展品供人观赏,它的‘怨’就会愈发增加,等积累到一定程度,会玉石俱焚也说不定。” 简双珏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老板,你……你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看出这玉的来历了?那你刚才为什么告诉校长没看出……” “双珏,”他忽然停下脚步,直视他的双眼,“这世上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还是不要告诉得为妙。” “即便我真的能看出这玉的来历,可我既不是什么鉴玉大师,又没有什么名声威望,只凭一个玉店老板的身份,会不引人怀疑吗?” 简双珏有些脸红,点点头道:“我懂了,老板。” 冉玚微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从学校到玉缘,徒步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回到店里以后,简双珏终于从冉玚那里,听到了一个完整的、关于这面玖镜的故事。 那是一个齐东昏侯萧宝卷,和他的宠妃潘玉儿之间的故事。 他听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忘了时间,也未曾怀疑,他所说的,是真还是假。 好像冉玚的故事,总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便会信以为真。 上次的玉珑如是,这次的玖镜亦如是。 天色已经晚了,太阳落了山,最后的光辉也要被夜幕淹没。冉玚擦拭着玖镜,低垂眼帘,声音低沉着而带有磁性:“不管萧宝卷的历史评价如何,哪怕死后被贬为‘昏侯’,可有一点无可否认,那就是他对潘玉儿,是付诸真心的。” 简双珏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只听他继续自语,那语气里似乎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可总是身不由己的,他当了皇帝,却不行皇帝的作为,所有恶果,皆是他亲手所种。” 潘玉儿……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因为被一个荒唐的男人爱着,做了一些看似荒唐的事,便被世人称为红颜祸水,再美的容貌,也是不得善终。 玉奴终不负东昏。 苏东坡,还是给了她一个这样肯定的评价。 也许她在死前的那一刻,从这玖镜里看着自己,头脑,才是最清醒的吧。 后面的这些话,冉玚并没有说出口,他并不想用自己的思维,去影响简双珏。 他应当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自己一样,终日只能与这些玉器为伍。 他看向那个托腮皱眉,似乎在认真思索的人,竟一时间不忍心出言打扰。 他在想些什么呢? 自己看得破千万玉器,却唯独看不破他。 花猫又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喵喵叫着好像在抗议没人给它倒满猫粮,他顺手将它捞在怀里,摸了摸它头顶的毛,而后将它塞给简双珏,笑道:“今天又要委屈你叫外卖了。” 说的好像哪天不叫一样…… 简双珏默默腹诽,自觉地去给猫大爷添粮加水。冉玚则去洗净了手,找了个合适的实木架子,将那墨色的玖镜,安安稳稳落于架中,又环顾四周,最终把它放在了玻璃柜台上。 “老板,你为什么不把它收起来,还放在这种明显的地方……”简双珏用手机app订好了外卖,又凑到他身边,疑惑不解道。 冉玚瞧他一眼,微笑道:“所谓‘镜’,就是要被人使用的,越是弃置不用,它损坏得就会越快。现在这玖镜因为长时间的无人使用,又深埋土中,才会污损至此。我现在每日使用它,让店里玉的灵气滋养它,兴许时间久了,它能褪去这表面污迹吧。” “哦……”简双珏似懂非懂,还是应和地点了点头,反正老板说的肯定是对的,一切听老板的准没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越来越信任,也越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3 来越依赖了呢……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并不算差。 过了几天,一向冷清的玉缘店里,突然来了两位客人。 这两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模样约莫二十六七,似乎男的还要小一些。那女客人生得一副世间罕有的绝美容颜,脂粉未施,一颦一笑却顾盼生姿,竟让简双珏这样情窦未开的男生都看得呆了。 男客人见自己老婆被别人这样注视,顿时不乐意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哎哎哎,看什么呢,我的老婆是你随便看的吗?” 这语气到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简双珏连忙称歉,把二人引进大厅,目光却忍不住还在那女子身上打量,发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有……她似乎生着一双小脚,鞋码估计只有三十四五的样子。 冉玚已经站在柜台后了,黑白花猫在他脚边打着盹,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觉。 “二位想看些什么?”他缓缓开口问道,脸上保持着惯有的微笑,他看着那对男女,眼眸深处透出些高深莫测的意味来。 简双珏注意到了他这微妙的表情变化,更觉得这对小夫妻有些来头,便没有走开,站在一旁看着自家老板推销玉器。 虽说他是老板唯一的员工,可时至今日,他还是个半瓶子醋……不,可能连四分之一瓶子都没有。店里的客人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来两个,他可不敢再给人家推销跑了。 冉玚跟他们交谈了几句,那女客人却一下子就看上了柜台上摆放的玖镜,爱`抚不停,怎么都不舍得移开目光了。 “这玉,可是不卖的。” 听他这样说,她似乎有些失落,却也仅仅一瞬,又笑靥盎然,道:“我知道的,只是随便看看。你这里,还有类似的墨玉吗?” “有。”冉玚说着从柜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精致包裹着两枚玉佩,皆是玖玉玉石所制。两块玉一块略大气,一块略灵秀,上面的图案可以拼合在一起,明显是一对。 女子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它吸引去了,拿起来仔细端详,也明显爱不释手,转身就对男人说:“买嘛买嘛,就是它了。” 男子对她百依百顺,立刻道:“好,老婆说买那咱们就买。老板,这玉多少钱?” 冉玚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扩大,“不要钱,赠与二位。” “不要钱?”男人顿时狐疑了,“这该不会是假货吧?” “玖玉,货真价实,二位若是不信,随便去找个鉴玉的地方鉴定一下即可。” 那小夫妻低声细语些什么,简双珏一脸诧异地凑近冉玚,“老板,好不容易来一单生意,你怎么又要送玉?前两天拿汉玉跟校长交换就亏损了一笔,怎么又……” 冉玚十分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反倒替我担心起来了?放心吧,你老板我自有分寸,绝不至于到揭不开锅的那一天。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最后一碗饭也是留给你的。” “……” 简双珏一时无语,面上不住地有些红了,老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相逢即是有缘,我玉缘店里,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这字就是千金也换不来。既然与二位有缘,送两块玉,又算得了什么呢?” 冉玚说着,已将那对玖玉精细地包装好了,递给女子,“祝二位百年好合。” 两人接过了玉,道了谢,又在店里转了转,便款款离去。 冉玚看着他们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如释重负的轻笑。 他之所以决定送玉给他们,是因为……他在那已经不能照人的玖镜里,看见了那位女子的容颜。 玖镜,照不出任何人,却唯独照出她,是因为对她的记忆,已经刻进深处了么。 一块玉,真的能记住人吗。 这个问题……也许不需要解答了。 玉缘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简双珏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的玻璃上数着里面的玉器,花猫卧在他膝上,眯着眼睛,享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老板冉玚,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秘,总是不见踪影。 每每发呆空想之时,总要移过手边的玖镜,看看能不能照出自己的影子。 玖镜。 你要何时才会恢复原本的样貌呢?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投我以琼玖,唯有报此生。 玉兔(一) “老板,我出门了!” “知道了。”冉玚微笑着目送他,“早点回来,记得买月饼。” “放心吧,不会忘的!” 简双珏朝他挥了挥手,兴冲冲便出了玉缘店门。 这一日正是中秋,由于之前冉玚和校长商量好了,让简双珏不用参加军训,于是军训的这两周他都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等到结束了,又赶上中秋放假,致使他一共歇了近二十天。 这可让同学们羡慕坏了,对此简双珏还是有点小愧疚,便主动掏钱天天给他们买水喝,一买就是一整箱……反正老板给报销不是。 他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冉玚为什么不让他参加军训,问他他也不答。只是在自己的记忆里,身体好像确实有点小毛病,一剧烈运动就容易流鼻血,可他也没当回事过,一直以为无伤大雅,军训这种事,他应该还不至于撑不住吧? “喂,想什么呢?” 方晴雨戳了戳简双珏,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没、没想什么……对了,你究竟要带我去哪玩啊?” ——中秋放假,方晴雨跟他同城,自然不会错过约他出来玩的机会,何况闺蜜早跟男友卿卿我我去了,她不找个人陪,多无聊啊。 “别问那么多嘛,”她说着抱住他的胳膊,“学姐肯定不会把你卖了的,跟着我走就是了。” 简双珏一走,玉缘店里,立刻便冷清了下来。 冉玚摆弄着茶具,将刚刚烹好的热茶倒入茶盏,嗅一嗅茶的清香,轻晃稍凉后,浅抿一口,让那沁心茶味在舌尖停留萦绕。 他长长吐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余光扫见卧在桌脚的花猫,轻声道:“回风……你说我是叫你小喵呢,还是叫你回风呢?”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花猫便卧在阳光照到的地方,听见他的话,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抖了抖耳朵,又继续打盹。 “你与我相识,已有两千余年了吧……”他缓缓叹着,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怀念,“虽然那个时候,我还灵智未开。这两千年我可是被你害惨了,而你落得今天这般模样,你说,也是不是罪有应得?” 他看向花猫,唇边有一丝戏谑的笑意。花猫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踩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他脚边,抬起头来,用碧绿的猫眼看他。 “做什么?”冉玚有种不太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4 好的预感,只见它用脑袋在自己小腿上蹭了蹭,蹭开他的裤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猫爪便他在腿上狠狠一挠。 “嘶……”他吃痛,把那捣乱的猫甩开,看了看被它挠伤的地方,有几道浅白,却并没有血流出。 花猫舔着自己的爪子,又用爪子洗了脸,突然蹿上他的膝盖,冉玚无奈地给它摸毛,自语道:“我的痛觉好像开始恢复了……果然是因为它回来了么……” 除了痛觉,还有体温,若是他能一直这样恢复下去的话,也许会越来越像人类靠拢。 如果那样,他就可以不会再被简双珏当做异类了吧……虽然他从来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地在意过一个人了吧…… 他缓缓捻着茶盏,茶水的温度隔着瓷杯温暖了他的掌心。他梳理着花猫的毛,道:“今天是中秋。” 花猫打了个哈欠。 “又是一个月圆,不过好在,终于不用再受那苦了。”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把猫放回地上,起身走向店后,进入那间摆放了许多玉器的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里面盛放的是一对玉。 这两块玉合拢在一起,并成一个圆形,分开,则像是阴阳鱼的一半,一块颜色淡白,另一块则偏向深青,两块玉分界的地方,便是颜色开始过渡的地方。玉上的花纹有龙纹、云纹,相互勾连,流畅生动。 那块白玉,正是当初简双珏要卖的那一块,而现在玉还是他的,只是依冉玚所言,阴历的每月十四、十五、十六,在他这里保存三天。 手指缓缓抚上那块白玉,冉玚的目光格外的柔和,那玉被他的指尖触碰,也好像泛出了些微白光。 两千余年,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份苦楚,过上安生日子了。 他将玉收好,轻轻吐气,是如释重负的舒畅。 “简双珏,我就说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有点奇怪,我想了一路,才发现你脖子上没戴那块玉佩啊?” 简双珏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欲哭无泪道:“晴雨姐,你就放过我吧,说好的中秋放松就是陪你逛街啊?你买这么多东西,不怕透支这个月生活费吗?” “要你管哦,再说了,这可是我自己打工挣的钱,我自己用自己的钱还不对了?” “拉倒吧……”他小声喃喃,“还不是甜言蜜语让老板给你加薪,打工也没见你干了什么……” 方晴雨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晴雨姐,我看咱们逛得也差不多了,这天都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我还答应老板要去买月饼带回去呢!” 方晴雨一脸鄙夷:“切切切,三句话不离你老板,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忠心耿耿?你就不怕他哪天给你卖了?把你身上的什么心肝肺啊肾啊眼角膜的,全都给你……” “停停停!”简双珏听不下去了,“你这样真的好吗?老板待你不薄啊,你就这么背地里说老板坏话!” “得了吧,你快走吧,我才说了你老板两句,看把你急的。”她拿过他手里提的东西,“走吧走吧,我打个车回家了,你赶紧回去给你的老板暖床吧,哈哈哈!” “……你!” 简双珏冲着她的背影甩了个白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的是冉玚给他的那家店的地址。他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觉得不远,便朝着那个地址步行去了。 “老板!老板!我回来了!” 玉缘的前店里空无一人,天已经黑了,简双珏拎着两个大袋子,撩开店门的珠帘,里面的灯都通亮着,却没有找到冉玚,不由自语道:“已经休息了吗……不应该吧,现在还早……” 他说着进了店,想想今天也不会有客人了,索性锁了大门,又叫了几声老板,还是没有回应,便绕过前店的白墙,往后面的住处走去。刚拐过墙壁,就看见那只花猫蹲坐在地上,冲他“喵”了一声。 它随即起身,迈着优雅的猫步往后面走去了,简双珏跟着它,入了店后。 店后也有个客厅,四间屋子,独卫独浴,倒像是个小家了。后店的面积反而比前店大一些,有一间屋子是冉玚专门用来放玉器的,一间书房,另外两间便是他们两个的卧室。 这地方,别的倒是齐全,就是没有厨房…… 唉,反正老板不吃饭,没厨房也很正常…… 他进了客厅,客厅里也没有人,桌上却摆着茶,冒着丝丝白气,明显是刚沏的。他不由得觉得奇怪,茶在,人呢? 花猫又卧到沙发上舒服去了,他还没吃晚饭,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再找冉玚,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把里面的外卖摆上桌,打开饮料,狼吞虎咽起来。 他本来不想买这么多的,结果人家店主好像认识冉玚,一问他叫简双珏,就给他来了个贵宾招待,凡是他看了超过三秒的东西,全都给他打包了一份,还说什么他是店里的黄金vip,一切消费尊享八八折优惠…… 老板看上去天天足不出户,可这人脉,似乎超乎寻常的广啊…… 他啃完第二个鸡翅的时候,冉玚终于从他那玉器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盒子不大,一只手便能抓起。他坐到简双珏对面,把他喝了一半的饮料添满,笑问:“好吃吗?” “好、好吃。”简双珏嘴里含着鸡骨头,含混不清地答道,又捏起一个虾球塞进嘴里,“老板,你跟他们家到底啥关系啊?怎么我一去就说我是什么vip会员,还不让掏现金,一定要刷卡。” 那卡里的钱都是冉玚给他的零花,虽说是零花,可一共有五位数,第一位还是个9…… 冉玚笑:“他家店有我百分之二十的投资,你说他们能不按贵宾招待你么?” “呃……” “月饼呢?” “啊,在呢在呢,”他一指旁边沙发上放着的袋子,“老板,你没说你要什么口味的,所以我每种都买了两块。不过……有一种我看不出是什么口味啊?他们还一定要让我买,还要我多买一块。” 冉玚只笑,却不解释:“买了就对了,这个月饼才是他家的招牌月饼。” “呃……” 简双珏擦了擦手,看着他拿出那月饼,包装也十分精美,最奇特的是,那种月饼上并没有标注是什么口味,配料表也看不出名堂,原本会写明口味的月饼皮上,只画了一只玉兔。 他十分惊讶地看着冉玚撕开了包装,捏起那块月饼,凑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老板,你……你不是从来不吃东西的吗?” 冉玚不答,看着那月饼被他咬开的地方,露出里面的浅白色馅料,思绪开始向远处飘荡。 “双珏,”他忽然抬头,“你知道玉兔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5 吗?” “玉兔?就是传说中嫦娥的那只?” 冉玚略一沉吟,“不,我说的,是另一个玉兔。” 他放下那块月饼,垂下眼帘,复又抬起,看向对面之人。 “这个关于玉兔的故事……双珏,你想听吗?” 玉兔(二) 唐,开元年间。 今日是个晴天。 开元观内,香火袅袅,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或祈愿,或拜访,脚步缓缓,静入静出。 几个观内的弟子正在清扫台阶两侧的落叶,昨夜下了一场雨,打落了不少叶,入观的路还有些泥泞,可这并不能阻挡人们前来祭拜的脚步。 相较香火缭绕的正殿,偏殿里,倒是清静许多。 这里没有拜访的香客,也没有侍奉的弟子,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着闭目而坐。 女子看不出年纪,只看样貌似是二十七八,却眉发俱白,着一袭蓝白道袍,手中横握一柄拂尘,作静心打坐之态,气息平稳,超然世外。 而她对面的人还是个少年,也在打坐,却是气息凌乱,面色苍白。他的眉间有着深深的褶皱,额角沁出冷汗,像是正在被什么痛苦侵扰着。 他无法放松身体,双手紧握成了拳,勉强保持着盘膝的姿势,腰背也难以挺直,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静下心来,才能忘记痛楚。”女道长开了口。 那少年睁开眼,有一滴汗水粘在他的眼睫上。他喘息了几下,道:“了念道长,我无法静心。” “无法静心,便无法忘却身体的不适。” 少年垂了头,张开因为久握而僵硬的五指,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出很深的痕迹。 “我做不到。”他道,“这噬骨之痛,我无法忽视,又谈何静心。” 了念道长睁了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今日是十五。” “是。” “月圆之夜。此时还未及夜,更未见月圆,你便已如此,若真入夜,你又将如何?” 少年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 了念轻叹一声,轻挥手中拂尘将其置于膝上,“你来我观一载有余,每及月圆之时都是苦不堪言,无法静心,亦无法入眠。我让众弟子结阵传功与你,抵挡你体内寒气,你又不肯,如此这般,还让我如何帮你?” “不是不肯,只是我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不可能永远都会有人帮我传功御寒。” 了念眼中有些许怜惜,伸出双手握住他的,与他十指相抵,将自己深厚的内功通过手掌送进对方的经络,“清寰,你若一日找不到它,又一日无人相助,便还是得靠你自己。静心,遗忘,是唯一的办法。” 被唤作“清寰”的少年阖了阖眼,觉得体内肆虐寒气似乎减退了一些,缓一口气,道:“我知。” 了念收回双手,回拨拂尘,双手捏莲置于膝上,“清寰者,清灵寰宇也。你的名字,你的愿,要被这苦痛困扰而禁锢么?” 清寰再次沉默。 “凡人对你来说,不过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的脚步不应停留,世间诸般苦,于你而言,也不过过眼云烟。你不该因此困扰,即便苦痛加身,即便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你也不应就此消沉。” “清寰,你的路,只有你自己能走。” “你的路,只有你自己能走。” 她这样说。 “谢道长指点迷津。” 他这样答。 缓缓起身出了殿门,天色渐晚,前来上香祈愿祭拜的人已经开始返程,整个道观渐渐寂静了下来,一轮明月,已从东方升起。 今日是中秋,又是个晴天,高悬的明月,寄托了人们的思念。 他是至阴之体,每逢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寒气就会丝丝入骨,超过负荷,他便无力抵御,锥心之痛,会侵扰他整整一日。 有时候,天气大晴,月光更盛,甚至会害得他连续几日都不得安宁。 比如现在。 出了三清殿,顺着石板路行至天门,精巧的门楼上雕着一对蟠龙,鲜活栩栩,欲飞冲天。过了天门,上十九阶台阶,入祖师殿,飞檐雕龙,宝剑高悬。殿内顶端绘着五彩图案,十五条龙、二十只凤相互缠绕,相互勾连,即便在这夜色里,也是金碧辉煌。 他缓缓走到祖师爷的雕像前,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白日香火的余温已经散去,余烬落在香炉里,积了厚厚一层。他拈起两炷香,点燃了,插入炉中。 袅袅白烟又徐徐升起,隔着烟雾,他将目光投向香炉后面那片莹白。 ——那是一块玉,一块汉代的白玉,玉面上,用精巧的工艺雕刻了一副图案。 玉兔窜竹林。 “咦?清寰师弟?这么晚了你还来跪拜啊,快些回去歇息吧。” 道观里值夜的弟子前来劝他,清寰摇了摇头,道:“师兄先回吧,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殿里,又安静了。 他跪地弓身,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又分开,双掌前撑,叩首至地。 了念给他传的内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身体又开始发冷,痛意从脊髓开始蔓延。 他直了身,却依旧跪着,目光不知落在哪里。许久之后,少年清澈的嗓音,带着一点点颤抖,轻轻在这空寂的殿里回荡: “我不甘心。” “一日找不到它,我便一日不会甘心。” “子非鱼。你又如何知道,我内心所念所想所愿呢?” “汝不懂吾。” 这世上,也许不会有人懂他,即便是了念这样的道长,也终究和他内心深处的祈愿,隔了一层纱。 他要寻它,哪怕穷尽这无穷无尽的此生,也一定要寻到。不止是为了解除身体的痛楚,更多的,还是…… 手中紧紧握着什么物件,少年的手掌小了些,裹不住,露出了深青色的一角,被殿内的烛光映着,泛出温润的色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丝丝缕缕的抽痛而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几声。便在此时,祖师雕像前面的那块白玉上,突然泛起点点莹白的光芒,那光芒从整块玉缓缓聚集到一处,汇聚在雕刻白兔的地方,那白兔的轮廓便和周围景致区分得越来越明显,最后化作实体,从玉中跳下。 光芒渐渐在它身上敛去了,变成普通的白兔模样,长耳朵,三瓣嘴,红眼睛。它跳下来,跃到清寰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还是你懂我。”清寰的手是冷的,玉兔的身体却是暖的,他怀抱着它,许久未曾上扬的唇角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只有你懂我。”他道。 玉兔安静地在他怀里卧着,时不时抽动下三瓣嘴,颤一颤长耳朵,红色的眼睛圆圆地睁着,短尾巴像个小小的毛球。 “只有我们是一样的。”他抚摸着玉兔的皮毛,将它凑在自己颈窝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6 ,它便顺势蹿到了他的肩头,绒毛在他脖颈处蹭过,有些痒,又十分暖。 清寰站起身来,走出殿外,天上的明月很圆,很亮。银月的清辉将整个道观都笼照在内,将他,还有他肩上的玉兔,都打出淡淡的阴影。 玉兔仰起头,红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月亮的模样。 “可我们又是不一样的。”他也抬起头,眸中亦映出月亮的倒影,“你喜欢的东西,却是我避之不及的。我也想像你一样,只当个无忧无虑的动物,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是人的模样呢?” 他摸着兔子的耳朵,苦笑道:“你呢?你会羡慕我可以变幻成人么?” 玉兔在他脸颊边蹭了蹭,突然从他肩头跃下,在他脚边蹦跳着绕了两圈,朝着天门旁边的竹林里迅速跑去了。 “玉兔……”他伸出手去,却拦之不及,无奈摇头叹气,只得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向它追去。 “玉兔果然出来了吗?我就说嘛,今天中秋,它怎么可能不出来!” 几个值夜的弟子围在竹林中的水井旁说笑着,那浑身洁白的玉兔就停在水井边缘的石砌上。 “玉兔……玉兔!” 清寰一路小跑追来,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气息凌乱。他一下子跪倒在水井边,大口喘气。 “清寰师弟?你怎么了?!” “我没事……”清寰靠着石砌坐下来,还是忍不住地咳着,缓了许久才觉得好些了。几个弟子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道: “清寰师弟,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怎么感觉你每个月都要病一次,而且总是在月中啊?” “是啊清寰,师父还叮嘱我们,要是看到你生病,要给你输送内力御寒,你看现在要不要……” “不必了。”清寰打断他们,“多谢诸位师兄的好意,我还能扛得住。” 不会有人一直帮你的。 凡人对你来说,不过是匆匆过客。 习惯了被人帮助,就会产生依赖,一旦依赖上了,就再也戒不掉。 而你,永远都会是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别人的帮助,能不要的,还是尽量不要吧。 他缓了口气,站起身来,看见那井边的玉兔忽然纵身跃入井中,几个弟子被吓了一跳,忙凑上前朝井里张望,却见水面上的波纹缓缓平静下来,倒映出一轮皎皎的明月。 “奇怪啊,这竹林这么茂盛,我们在这都看不全月亮,怎么会倒映进水井里?” “说的就是啊……哎,玉兔去哪了?” “莫非,这轮明月,就是玉兔所化?” 弟子们议论着,一时间也争辩不出所以。不只是谁提议道:“不如这样吧,干脆我们用水桶把这月亮捞上来,要是成功了,就证明它是玉兔所化,要是不成功……” 另一个不屑地摆摆手:“你快拉倒吧,你以为你是猴子吗?还来个井底捞月?我们还是快点把玉兔找到,玉兔要是丢了,祖师爷会怪罪的。” 清寰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趴在井口向下张望着,看见那井水中的明月忽然缺了一角,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探出头来,却只一瞬又消失无踪了,几圈水波荡漾开来,片刻又重归平静。 明月,便是天上那个明月。 却又不是天上那个明月。 是因为我看不了天上的明月,所以你在水里变幻出一个明月来给我看么? 他叹气,忍不住轻咳几声,疲倦地靠在井边坐下,捏了捏眉心,道:“几位师兄,捞吧。” 玉兔啊…… 他闭上眼睛,身体里丝丝缕缕的疼痛依旧游走不停。那玉兔是想讨他欢心,让他忽略身上的痛楚,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哪里做得到呢…… 若我也能像你一般无忧无虑就好了。 没过多时,几个弟子便已经将井中那轮“明月”捞了上来,它明晃晃地浮在水桶里,而井水之中已经归于黑暗了。几人惊奇万分,围着水桶看个不停,突然一阵出水之声,方才消失的玉兔从木桶中忽地蹿出,随着它的出水,原本浮在水面的明月也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玉兔窜到地上,三蹦两蹦绕过几个弟子,径直扑进清寰怀里。清寰接住了它,它身上柔软的毛竟一丝也未被水沾湿,依然暖洋洋的,从接触的手掌传进他的心里。 清寰无奈地笑起来,把它举到自己面前,轻声附在它两只长耳边道:“知道你想逗我开心,可我现在真的没有力气陪你,不如……改天,怎么样?” “清寰师弟,这玉兔还是跟你最亲,我们几个想摸摸它,它还一脸嫌弃呢。” “是啊清寰,玉兔这么卖力,变成月亮让你开心,你可得快点好起来。” “多谢几位师兄挂怀。”清寰起了身,“清寰无事,休息一夜便会好了。这玉兔……看来今夜只想缠着我,我就先带它回祖师殿那边,你们……” “哦,没事没事,你快去吧,我们几个还要值夜,被师父发现在这里偷懒可就惨了。你快带玉兔回去吧,去吧去吧。” 清寰微微躬了身,“那清寰便先走了。夜色很深,几位师兄还要多加小心。” 看他抱着玉兔离去的背影,有个落在最后面的弟子竟然出奇地脸红了,凑在另一个身边道:“清寰师弟笑起来可真好看,即便是这般病弱的样子,也是格外令人遐思啊……” 玉兔(三) “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冉玚又咬了一口月饼,好像将那“月”的味道也融入口中似的,“后来,那块刻有‘玉兔窜竹林’图案的汉代白玉,每逢十五月圆之时,便会发出白光,映得整个祖师殿都宛如白日,而玉兔,就从那白光中跳出,与弟子们嬉闹玩乐。” 他缓缓说着,目光里尽是柔和,“它常常在祖师爷的殿堂里跳上跳下,在天门台上跑前跑后,在天台旁的竹林里窜来窜去,在天台以东的水井中进进出出。它时常会化作一轮明月,引得弟子们拍手称奇;又时常调皮任性,藏起来害人们找上一天。在开元观里,许许多多的人都见过这只玉兔,上至了念道长,下至无名弟子,甚至前来祈愿的香客们也幸运地看到过。人们把它当作神灵看待,谁都想多看它几眼,多摸摸它,仿佛这样,就会有幸事降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它陪伴了道观里一代又一代的道长,一代又一代的弟子。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数百年后……” 他忽然闭上了眼,眉宇间浮现出细微的褶皱,脸上的神色也由怀念化作了悲伤,“日军侵华之时,战火蔓延到了荆州,他们冲进开元观,敲缺了‘玉兔窜竹林’的汉白玉雕画。从此,玉兔失去了灵性,即便后来开元观得到了修缮,可那玉兔,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再没有人,见过它在观内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7 活动的身影了。” “老板……” 冉玚看着手中的月饼,月饼上勾勒的便是那只活泼乖巧的玉兔。他低声长叹,道:“这世上,真不知道有多少被损毁的古玉,可怜那些千百年才形成的玉灵,却只要那么一瞬间的破坏,便足以让它们烟消云散……” “老板,别难过了……”简双珏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他虽然知道老板素来对玉器感情深,却不想竟然这样深。无奈握住了他的手腕,“老板,回魂了。” 冉玚怔忡了两秒,笑道:“我没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今日是中秋,才偶然想起。与你一说,心中不快倒是减少了些许。你刚刚不是问这月饼是什么馅料么?其实这种配方,是很古老的了,从刚开始流行月饼的宋朝便已经存在,不过后来月饼的种类发展得迅速,就很少有人会去食用这种最简单的月饼了。恰巧这配方我知道,就给了他们家,经过他们改良,竟出奇卖得不错。” “是这样啊……”简双珏吃完了一整块月饼,并不算太甜,也完全不腻,仔细品来还有淡淡的清香,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于是他把手伸向了还未拆封的那一块,却被冉玚制止了:“这块我要留着,你去吃别的吧。” “啊?为什么啊?这种一共就买了三块,这样不是没得吃了……”他喃喃道,又忽然眼前一亮,“那,老板你这块是不是不吃了?我看你这么久才咬了两口,浪费粮食不好,不如给我吃吧?” 冉玚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拿走月饼,愣道:“我、我咬过了……” “没关系的老板,我不嫌弃你的。” 简双珏塞了满口月饼,又含混不清问道:“啊对了老板,你刚才一直提到一个叫‘清寰’的少年,那是谁啊?我之前为什么没听你提起过?” “清寰……”冉玚垂下眼,目光竟有几分闪躲,只可惜简双珏正忙着看各种月饼的包装,没有在意到,“是我一个故友。” “故友?很少听老板提起朋友呢。” 冉玚苦笑着,“是啊……朋友,很少提起朋友啊……” 他忽然起了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着什么,花猫又跟在他的脚边腻歪着。简双珏看向他,总觉得那清瘦的背影里,透着十成的落寞。 老板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吗…… 朋友。 冉玚,真的会有朋友吗? 虽然广交,可真正意义上的知己,又能有几人。 除了脚边这只猫,和那些来历各异的玉器,又有几个,会永远陪伴他呢。 生命太长,想要留住的,永远都留不住吧。 比如玉兔。 比如……他。 “咦,老板,这个盒子是什么?里面装了什么?” 冉玚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打开了那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玉摆件,递给了他。 “哎?玉兔?!这兔子好可爱!” 简双珏捧着那只兔子模样的白玉雕,惊喜得翻来覆去看了几个遍,“真的好可爱啊!它还有红眼睛……尾巴好短啊!” “你喜欢就好。”冉玚微微笑起,“这块玉是我亲手雕的,你来我这我也没送你什么像样的礼物,又加上今日是中秋,就当补一个见面礼给你吧。” 简双珏傻愣愣抬起头,“啥、啥?见面礼?老板,你送我的东西还不够多吗……那些都不算像样的礼物的话……” “好了。”冉玚却不听他继续说,“这只玉兔就是你的了,记得好好保存,一定不要碰坏了。我教你的玉器保存方法,你应该都学会了吧?” “学、学会了……” 冉玚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继续吃吧,我先回房了,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 “哦……” 简双珏看着他走远,也顾不得自己被他揉乱的头发,竟莫名有些脸红。 老板,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呢? 他捧着玉兔,轻轻抚摸着它的长耳朵,“你说……是为什么呢?” 夜已经深了。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着,清辉将整座城市都笼照其中。 不知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在十五的晚上,外出赏月呢。 叩门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拉上窗帘,回到桌边,“进。” “老板,你果然在这。”简双珏带好门,在他面前停下,“这是在看什么?古籍吗?” “嗯……”冉玚却没跟他讨论什么古籍,目光落在他抱着的盒子上,“这……” 简双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板,我想来想去,这玉还是暂时存在你这里吧,放在我床头的话……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晚上睡觉不老实,我怕一不小心把它碰掉摔碎了……这可是老板送我的礼物,要是碎了,我会很难过的……”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盒子,“而且这种玉摆件,也不像玉挂饰一样可以随时把玩,放在我那里也怪寂寞的,老板这里玉器多……嗯,你不是说玉器有灵吗?把它们放在一起,也许它们还能互相交谈什么的,就没那么寂寞了……” 冉玚愣了愣,而后微笑道:“你真的相信玉器有灵吗?” “啊?我、我信啊……” “你不认为,我是在唬人么?” 简双珏被他问得有些蒙了,却还是道:“不吧……老板不像是信口胡说的人,而且你给我讲的每个故事,都倾注了你自己的感情,如果这样也是唬人的话,那未免也……” “真的是这样么……”冉玚别过头去,怔怔地有些出了神。 都倾注了自己的感情么…… “老板,你……也是玉灵吗?” 简双珏突然的问话,竟让他一时间僵住了身子,答避两疑之时,听见他又道:“老板,我来你店里打工,也有快两月了。撇开你与常人的生活习惯不同不谈,你对玉器的态度,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再喜欢玉的人,玉器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件藏品,或者一个摆饰,我还从没有见过谁,会对一块玉倾注全部的感情。” “可你不同。听你的故事,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你的喜悦,你的一切……好像都与这些玉器息息相关。” “这个店里的玉器,没有一块是真正写着‘出售’的,也没有一块,有明码标价,因为你不想用简单的数字价格来衡量它们的价值。我想对你来说,每一块玉,哪怕是最不值钱的那一块,都是无价之宝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很敬佩你。短短两个月,我在你身上学到的,却比我过去十八年在学校学到的总和还要多……谢谢你,老板。” 冉玚始终没有回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钟表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两个人的呼吸都显得格外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8 清浅。终于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嘴角又浮现出轻微的笑意,接过了他手里的盒子,道:“给我吧。” 简双珏看着他取出盒子里的玉兔,放在那摆放玉器的格架上,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老板,我差点忘了,晴雨姐说明天也想来店里打工,你看……” “哦?”冉玚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模样,挑眉道,“怎么,放假不出去玩,居然还要来我这没生意的店里打工?是上次给她按天结算工资尝到甜头了?” “呃……她、她……” “罢了罢了,再怎么说我拿了她一块玉珑,也是让她亏了不少钱,她想来便来吧。中秋么……法定假日,工资双倍,你问问她可行?” “就知道老板会同意的!”简双珏扑上来给他一个熊抱,“那我现在就给晴雨姐打电话。今天不早了,老板早些休息,我先走啦!” 冉玚愣在原地,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人拥抱自己的温度,不由得摇头无奈道:“真是的……” 他看向摆放玉兔的那一格,看向它上扬的三瓣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也在嘲笑我吗?” 手里多出了一块月饼,正是他不让简双珏吃的那一块。他撕开包装,取了小碟,将那月饼放在玉兔面前。 “还记得它么?我记得……你是喜欢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关掉房间里的灯,拉开窗帘。 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是束手束脚,越不敢去触碰。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他离自己而去吧。 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似乎升得又高了些,皎皎的清辉掩去了星子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银光。 眸中映出月亮的轮廓,不论时光怎样推移,不论世间万物怎样改变,这一轮明月,依旧是千万年前的那轮明月。 玉兔(四) 清寰者,清灵寰宇也。 他虽在这世上存在了千余年,可他的力量,却十分有限。 他想要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想要帮贫穷的人走出困境,想要帮与亲人失散的人重归家庭,想要帮误入歧途的人走回正路,想要让痛苦的人快乐,想要让迷惘的人不再踟蹰。 可他帮了许久,才发现,这世上需要帮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独自一人,真正能帮助的,不过万成之一。 无穷无尽,无终无结。 他看过太多的生死,经历过太多的纷争,在连篇的战火和相互接替的盛世与乱世里,走过了千山万水,行过了千年时光。 他开始迷茫。 他究竟该去哪儿呢?他真的,能够做到清灵寰宇,能够涤荡这世间污浊之气么? 做不到啊。 他的力量,太有限,也太渺小。 曾经拜访过许多德高望重的道人、僧侣,得到的答案各不相同。最终,在了念那里,他停下了脚步。 她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让他思索了又一个千年。 随缘。 她说。 随缘,而不攀缘。道法自然。 尘事……皆随缘。 1940年,荆州。 战火缭绕的荆州古城,没有什么可以幸免。 人、家畜、建筑,都在这战火连天里,化为尸骸。 一切鲜活的,都变成灰白的照片,刻进史册。 九次轰炸。 荆州古城里,到处可见的是断壁残垣,古老的承天寺,也化为墟烬。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地上的古砖早已破碎了,无人收敛的尸体四处横陈,活着的人们能躲的躲,能藏的藏。街上时不时有小队日军经过,他们手中的刺刀,还沾着鲜红的血。 罪恶,弥漫了这座古城。 年轻人神情漠然,这一路走来,他看的血腥太多了,这些,不过是那滔天罪恶的冰山一角。 又有日军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能看到他。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古城西门的开元观。 他看着那已经歪斜的飞檐,折断的梁柱,眸色黯然。 还是晚来一步。 观里已经几乎没有人影,弟子的尸体七横八竖,身上还穿着观里的道服。 蓝白道服沾染了鲜血,沾满了灰尘,纵使往日再如何仙风道骨,死时,也不过一片狼藉罢了。 他跨过那些尸体,从已经少了半扇的大门进入了祖师殿。 “谁?!” 一柄平日里用来练习武艺的剑,横在了他的颈前。 拦住他的人也是道观弟子的打扮,却已蓬头垢面,脸上身上沾了不少血迹,也不知是趴在哪个死人堆里侥幸逃过一劫的。那人看了看他的衣着打扮,压低声音,惊道:“你是中国人?!” 年轻人伸出手指推开他的剑,跨过门槛进了殿中,“是。”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那弟子跟在他的身后,满脸焦急道,“你知道这里多危险吗?看你的样子不是本地人,你快些走吧!小鬼子肯定还会回来,被他们发现就惨了!” “那你呢,你为何不走?” “我……”弟子一时语塞,而后一震手里的剑,愤然道,“我不走!我的师父师兄都被他们杀了!我生是这里的人,死也要做这里的鬼!不拼尽最后一滴血,我誓不为中国人!” 年轻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起伏,“没有用的。你只有一个人,你手里的剑没开刃,面对他们的刺刀,你只有送死的份。” “那我也不会逃走!” “是么。”年轻人不再跟他谈论这些,又往前走了几步,“我来找一件东西。” 弟子跟上他,走到已经被劈碎一半的祖师爷雕像前,“找什么东西?” “已经……被毁了吗……”年轻人神色黯淡地看着那块已经缺损的汉白玉,伸出手去,十分怜惜地在玉面上抚摸,落在那雕画了玉兔的地方,感觉到一丝丝灵气,在指尖流动。 “玉兔窜竹林?你就是来找它的吗?” 他没有理会那弟子,只对那玉低声道:“跟我走吧。” “再留在此处,你真的会烟消云散的。” 那灵气在他指尖绕了绕,犹豫着,并没有立刻跟上来。 玉兔,为什么不肯走呢。 两年之前他就来警告过它,可它的回答,和现在他身边那个道观弟子,如出一辙。 即便身消命陨,也要死守在此,死守……自己的信仰。 “玉兔,跟我走吧,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看到……我们的国家,胜利的那一天。” 灵气在他的指尖凝聚着,停留着,过了许久,终于缓缓游走到了他的掌中,他转了转腕上的玉镯,“进来吧,供你暂时躲避。”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那小道士惊诧地打量着他,“你为什么……要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9 和一块玉交流?玉兔真的还在这玉里面吗?” 年轻人张了张口,似乎要回答,却突然眉头一皱,看向门口。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日语,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汉话。 “是鬼子!他们又来了!”小道士咬牙切齿,握紧了手中的剑,“你快带着玉兔走,我去引开他们!” 他的手在抖,可他的语气、他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犹豫。 “快走啊!” 年轻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推开窗子,一条腿已经跨上了窗框。 “狗`娘养的小鬼子,下地狱去吧!” 道士奋力挥动手中的剑,朝着那刚进入殿门的几个日本兵猛地劈砍而去。 可一把未开刃的剑,又怎么敌得过锋利的刺刀呢。 鲜血,再一次喷溅在道观的大殿里。 年轻人闭了闭眼,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却也没有阻止。 他救不回他,他的寿数,便止于此了。 死在日军刺刀下的亡魂,又何止千万呢。 “真他娘的晦气!”那几个日本兵中突然冲出了一个,他穿着日军的衣服,模样却明显是个中国人。他把脚狠狠踩在小道士的尸体上,用刺刀拨了拨他,啐道,“臭道士,身上什么都没有!真没想到这破观里还有活人……几位爷,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 为首的日本兵哼了一声,推开他,低声说了几句日语,朝着雕像的方向指了指,另外一个便要上前,日军打扮的汉人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抓住他的手臂拦住他,道:“不敢劳动几位,小的去,小的去就行!” 他说着提起刺刀,朝着已经破损的白玉走去,一边扬起刀一边喊道:“这些东西,早该砸……啊?!” 一只手,擒住了他的手腕。 白玉一般的手指,纤尘不染,在这战火纷扰的世间,宛若出世清莲。 ——原本已经半身跨出窗外的年轻人,已然收回了脚,回转身,挡在了日本兵面前。 他的眼里,是憎恶。 “汉奸。” 他说。 “你你你!你、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你、你是什么人?!” 汉奸似乎被这凭空出现的人吓到了,竟是手也抖起来,握着刺枪的手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禁锢。 几个日本兵也冲了上来,用日语喝骂了几声,锋利的刺刀向他挥砍而来。 年轻人冷笑一声,抬手,用手掌接住了那锋锐的刀刃。 刀刃割进他的皮肉,却没有一丝血流出。 日本兵被这情景骇到,一时间忘了动作,而那汉奸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年轻人放开刀刃,在那刀尖轻轻一弹,对方却像是被大力席卷,竟被震得瞬间刺刀脱手。 他夺过汉奸的刺刀,将刀尖朝向了那几个日本兵。 “砰!” 一声枪响。 年轻人闭了闭眼,日本兵已然开了枪,那枪弹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打到他身后的墙上。 依旧没有血,甚至连他的衣服,也没有擦破一毫。 日本兵惊恐地看着他,手里的刺刀也在颤抖,他们一步步后退,年轻人却一步步逼近。 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话,他眼里透着十成的轻蔑和厌恶。 杀人,他并不是没有做过。 他既已现了身,便没有让这几人逃走的道理。 他冷哼一身,将刺刀朝那正欲从地上爬起的汉奸掷去,深深插进他脚边的地里,又吓得他跌坐在地。 年轻人拾起小道士的剑,那把没有开刃的剑,在他的手里,闪着冷光。 他掌心凝聚起深碧色的光芒,丝丝缕缕,绕上剑锋。 今日,便用这些日本兵的血,来为此剑开锋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汉奸的惨叫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却手起刀落,将几个日本兵砍下了头颅。 其中一颗滚到了汉奸的脚边,血,一直淌到他的脚下。 “你……你、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像狗一般地喘着气。 “我不是人。”年轻人提着剑,剑上的血还在一滴滴淌落着,他纤尘未染的衣服沾染了血迹,还有几滴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走到汉奸面前,蹲下`身,用剑抵着他的脖子,“我该怎样称呼你?日军的走狗?国人的叛徒?呵呵……你若不去砸那玉,我兴许今日,还能饶你一命。” “不要求饶!”他突然厉喝一声,把剑抵得更紧了些,“这姿态真是让人恶心。” “除了死,我想不到更好的处置你的办法了。” 他说着,将剑忽然收回,又忽然猛地向对方胸口一插。 “你的这颗心,想必早已不是红的了。” 那汉奸尖叫着,恐惧地睁大了双眼,看着那未开刃的剑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血又溅了他满脸满身。 这样的叛国贼,究竟还有多少。 凭他一个人,是杀不完的。 见一个,便杀一个吧。 年轻人拔回剑,走到那小道士的尸体前,半跪下来,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将剑放在地上,握在他手中。 “我替你报仇了。” 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走吧,这尘世,已经没有留恋的意义了。” “待你再次回到世上,也许,战争已经结束,迎接你的,是没有硝烟,没有战火,安静平和的新世界。” 他为道士阖上了双眼。 徘徊在大殿上空的一缕幽魂,消散了。 年轻人起了身,看着自己手掌上不流血的伤口,轻轻按了按腹部被枪弹击中的地方。 不流血,不代表不会痛。 虽然他的痛觉,也已经不敏感了。 腕上的玉镯发出淡淡的白光,有一缕灵在游动。 “玉兔,你看见了吗,这世间的恶,总有一天会被惩尽的。” “在那之前,你要安静地呆在我这里,不要胡闹。” 死在这战乱中的人,总有一天会重归于世,待他们归来之时,已经没有了纷扰。 可他不同。 他不会死。 不会死,就意味着他要一直走下去,在这硝烟中穿行,看着罪恶的肆虐。 可他不会停下脚步。 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黎明的曙光,会看到世间污浊被涤荡干净。 清寰者,清灵寰宇也。 冉玚,冉清寰。 玉兔(五) “老板,老板!别发呆啦!不是要大扫除吗,你先让个地儿啊!” “……嗯?” 冉玚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他竟又对着那玉兔发起呆来。无奈摇了摇头,道:“我这就让地方。” 方晴雨捅了捅简双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0 珏,在他耳边小声道:“哎,你家老板今天怎么不太对劲啊……还有,这店里这么干净,大扫除什么啊……” “不准说老板坏话。”简双珏一本正经,严肃道,“老板让大扫除,就要大扫除,你个打工的,还挑三拣四。” 方晴雨顿时不乐意了,撇撇嘴,“切,你有什么了不起哦,说白了你不也是个打工的,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你……” “方晴雨。”冉玚突然开口叫她,“去把那架子擦一遍,架子上的玉器也要擦一遍,记得用那边的软布擦,千万小心,不要把玉器碰坏了。否则……你可能就得在我店里打一辈子工了。” 方晴雨泄了气,瞪了一眼简双珏,看着他被冉玚拉出屋去。 “那老板,我干什么啊?” “你么……你去把别的房间都打扫一下,尤其是前面的大厅,玻璃柜台要擦干净。” “……什么啊!合着她就擦一个架子,我要打扫全部啊!” 冉玚在他额头敲了一下,“别说废话,赶紧去,什么时候弄完什么时候吃饭。” 方晴雨仔仔细细擦着格架,小心翼翼把一件件玉器拿起擦拭再放回原处。她发誓这一定是她活这么大最认真的一次做事,她可不想打坏了某件玉器,把自己一辈子都赔在这玉店里。 这些玉器看上去价格都不菲,这老板冉玚果然是个土豪,开得起这玉器店,搞得来这么多名贵的玉器,简双珏这小子……哼哼。 “哎,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玉坛吸引去了,准确来说是被里面的玉件吸引了,她小心拿起,发现那块眼熟的玉正是她之前和冉玚交换的那一块。 “这不是我的玉珑吗?怎么会放在这里……” 疑惑地摇了摇头,擦拭一遍后又放回原位。擦到隔间,更是不解了: “兔子?玉兔子?怎么还有个空碟子呢……”拿起来闻了闻,“这味道……月饼啊?” 她把那碟子放到旁边的书桌上,拿起玉兔,竟然看见它的三瓣嘴旁边沾着少许月饼屑,不由抽了抽嘴角,“这冉玚……有病吗?给玉器喂月饼?” 她正默默腹诽着,心里想着这冉老板可真是个怪人,正把玉兔擦干净要放回去,却突然感觉它似乎动了,还狠狠……蹬了她一脚。 “啊?!” 她大惊之下,下意识就松了手,松手的同时脑子里大叫不好,心说完了完了,这玉肯定碎了,她不会真要给冉玚打一辈子工了吧…… 惊惧之下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睛,可等了几秒,却并没有听见玉器摔碎的声音。松手睁眼,却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面前之人不知何时出现,已经在玉兔落地之前,牢牢将它抓在手里了。 “说了让你小心。”冉玚摇了摇头,“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还是说,你真想在我这里打……” “不不不!”方晴雨连忙摆手,“冉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对,等等,它刚才动了!明明是它踢了我我才……” 冉玚直视她,挑了挑眉。 “我……” 玉器自己动了这种事情,说出去,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有病吧…… 她垂头丧气,冉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玉兔我先拿着,你继续把其他的擦完吧。” 他说罢准备出房间,余光却瞥见旁边的玉坛,看着里面的玉珑,皱了皱眉。 “双珏,这坛里的水是几时添的?” “啊?”简双珏被他叫进来,放下拖布凑上前,“应该……是前天吧?没错是前天,怎么又干了?这天气也不热,不至于蒸发得这么快吧……” 冉玚叹气道:“罢了,先再把水添上。” 他出了屋子,方晴雨便拾起软布准备继续,却看见简双珏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过来凑热闹,嘲笑她道:“晴雨姐,我可是全听见了哦!不小心就不小心嘛,还说什么玉器动了……我看你就是……哎呦!” 方晴雨怒,拿起一块抹布就朝他脸上抽去,“臭小子!还敢嘲笑你学姐!就你知道就你知道!” “哎呀别打!别打脸啊!” 冉玚站在门口,听着两个孩子的嬉闹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微笑起来。 黎明的曙光,他早就看见了。 两千年,他也终于在这繁华城市中幽静小巷里,停下了脚步。 赌石(一) “老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双休日,简双珏本来想窝在店里睡两天懒觉,可周六一大早,就被冉玚叫了起来,并勒令他半小时内收拾好行装。 “老板!我还没吃早饭啊!” “上车再吃。”冉玚的语气不容抗拒,他已经提了包站在门口,“这两天气温降得厉害,多穿点。还有,今晚我们大概不回来了,必要的东西都带好。” 天气已经入冬,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未降下。简双珏洗漱完,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在门口左右张望了半天,终于发现了老板的身影,然后惊得睁大了眼。 冉玚正在擦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车的后备箱开着,里面放着他刚刚拿的那个包。 玉缘店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周围有几栋老旧的居民楼,那辆宝马平时就停在居民楼旁边的树荫里,一直罩着车罩,也不见有人动过。简双珏一直以为它是某户居民的,没想到……居然是自家老板的车。 他目瞪口呆地走到车前,“老板,这、这是……你的车?” 冉玚扫完了车,把掸子收回后备箱,“怎么,不像我的车?” “不、不是……”他看了看车尾的标,“不对啊老板,华晨宝马,你这是国产的啊。” “华晨宝马怎么了,看不起国产车?” 简双珏怂了,连忙摆手:“没……” 冉玚打量了他一番,把他的包扔进车后座,皱眉道:“不是让你多穿点么,怎么还穿这么少?”拍拍他的肩膀,“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车里暖和,你先上车,别感冒了。” “喂……” 简双珏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家老板要去干嘛。索性先进了副驾驶,车里开着暖风,他在风口暖了暖手,又搓了搓脸。 从后视镜里刚好可以看见店门前的景象,他看见冉玚很快出来了,手里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而后关好店门,伸出右手双指在古朴的店门上描画了个像是太极一样的图案,只见木门上的雕花闪现出微弱的光芒,一瞬便又恢复正常。 简双珏十分好奇,等他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老板,你刚才……在门上画了什么?” 冉玚瞧了他一眼,把刚拿来的围巾塞给他,又给两人系好安全带,锁了车门,道:“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这店里连个监控也没有么?那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1 是因为我在店附近设了结界,我刚才就是在把结界加固,保证我们不在的这两天,不会有人进来。” “结界?这个词我倒是听过……” 冉玚落了手刹,“嗯。‘缘’之一字,便是结界的钥匙,若是有缘人,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终有一日会找到这里;而无缘之人,即便到了门前,也看不见我这店。” “这么神奇?那老板你岂不是很厉害?” 冉玚笑了笑,并不作答,而道:“饿了吗,后座有吃的,还有水。路程不近,如果困了就睡一觉吧。” 简双珏回身往后座一看,光供他选择的早餐就一大袋子,面包火腿三明治,一应俱全。顿时抽了抽嘴角,“老、老板……你今天几点起的床?” “五点。怎么了?” “你、你不会困吗?疲劳驾驶会出事的……” 冉玚摇摇头,缓缓驶动车子,“我又不是人。除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睡不睡觉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呃……” “温泉酒店?!老板,原来你要带我出来度假?” 简双珏一觉醒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由于一路都没睁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冉玚带到了哪里。看着映入眼帘的山峦树木和温泉酒店,自语道:“这里是郊区啊……可惜入了冬,树都秃了,不然景色一定很好。” 他说着下了车,想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度假为什么非要选这种时候,十一我们都没出来……” “谁跟你说是要度假?”冉玚也随他下车,拿起被他扔下的围巾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给他围好,“说了外面冷,这里是山区,气温更低。你吹了一路暖风,这忽冷忽热的,就不怕感冒?” 两人站得很近,动作也过于亲昵了些。简双珏不免有些脸红,支吾道:“老板,我……我哪有那么娇气啊。” 冉玚笑,附在他耳边低语:“这地方鱼龙混杂,你要跟紧我,如果离我太远,我可不能时刻保证你的安全。”而后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听他这么说,简双珏顿时有些发怵,看向那酒店的眼神不禁有些惧怕,忍不住道:“老板……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说得那么吓人……” “这地方,看上去是个温泉酒店,”冉玚拉着他边走边道,“但其实它的地下,却是个闻名遐迩的赌石场。” “赌石?” “对,赌石。现在的赌石一般赌的是缅甸来的翡翠。而我之所以大清早就拉着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昨晚接到了他们的电话。这里的老板每隔一两年就会去缅甸进一批翡翠原石,然后广发邀请函,邀请各地的赌石大师和赌石爱好者前来赌石,每次持续的时间都不同,多半是等到大部分原石都被赌走,或者无人再赌为止,而今天,就是赌石开始的第一天,我们要赶早来,免得好石料都被他们赌走了。” 简双珏十分认真地听完,又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道:“是这样啊……翡翠,也是玉的一种,不过你给我的资料上好像很少提及翡翠啊?” “没错,因为翡翠并不算是我国本土的玉种,历史也不长,大概四五百年吧。最近翡翠兴起得迅速,参与赌石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来这里碰碰运气,也当是带你长长见识了。” “碰运气?老板你要找什么样的翡翠?” 冉玚一脸神秘莫测,微笑道:“此地人多眼杂,我回去再告诉你。” “好吧……” 二人走到酒店门口,酒店的接待人员正整齐地立在两侧,看见他们来,立刻弓身欢迎,旁边一个大堂经理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问道:“请问您是……” “冉玚。” 那经理听见他的名字,顿时惊喜道:“原来您就是冉老板,昨天的电话还是我给您打的。冉老板,有失远迎,里面请。” 简双珏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些接待人员清一色都是男士……恐怕他们不只是接待人员,还充当了保安吧? 还有,老板的派头也真是够大的,居然让人家经理来亲自迎接……正想着,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腕,听见他朝那经理介绍道:“这是我的学徒,来带他见见世面,相信段老板一定不会拒绝不是?” 经理打量了两人一番,大笑道:“哈哈,那是当然。”上前拍拍简双珏的肩膀,“这位小兄弟,能当冉老板的学徒,那可是幸运至极啊。冉老板在我们段家的声望可非常人能比,连我们老板都要对他敬让三分。你好好跟他学艺,没准三年之后你就是赌石大师。” “杨经理说笑了。”冉玚微微颔首,不着痕迹把简双珏拉回自己身后,“冉玚没有那么大本事,不过运气好罢了。” “冉老板太自谦了,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好了,不说那么多,我们老板特意叮嘱我,让我千万别怠慢了你们。房间已经给您备好了,呃……不过冉老板没说是两个人,只给您开了一间房,这两天客人多房间也比较紧张,您看……要不我还是去给您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不必了。”冉玚摆了摆手,“一间足够了,现在就带我们去吧。” 什、什么鬼…… 简双珏神情呆滞地坐在贵宾房的大床上,脑子里还在琢磨刚才老板的话是怎么回事。 也、也就是说……他今天晚上要跟老板住一间房、睡一张床?! 这这这……事先经过他的同意了吗?! “你怎么了?”冉玚把两人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好,看他这副表情,不禁有些担忧,走近瞧了瞧,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没事吧?” “老板,真的没有房间了吗?我看这么大的酒店,不至于腾不出一间房吧?” 冉玚愣了两秒,道:“怎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睡?我还以为你在我店里住了那么久,早已经习惯了呢。” “是、是住了很久,可是……”简双珏一时间也组织不好语言了,“可是我们毕竟是分房睡啊……” 冉玚笑着解释:“其实开两间房也不是完全不行,我只是怕离得远了,万一出事,没办法第一时间保护你。我也说了,这地方鱼龙混杂,凡事还是要留些心眼为好。你若是真不愿意跟我一起,我可以不睡,或者打地铺,总之不会碍你事就是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忙摆手,生怕老板误会了什么,“我……我只是从小到大,都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即便是我母亲,或者父亲……” 冉玚知道他家里的事,却很少听他提起。看见他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轻轻叹气,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不是还有我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也成年了,总会离开父母的。” “我知道的,老板……” “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早上也没吃什么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2 ,现在一定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吃过午饭,冉玚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下,他说不用,二人便由接引人员引导着,前往地下一层的赌石场。 赌石场被划分为了abcd四个区域,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四下走动,寻找入眼的翡翠原石,挑选鉴别,甚至有人已经掏完钱准备开石了。冉玚从他们中间经过,默不作声,只轻轻摇了摇头。 “老板,”简双珏紧紧跟在他身后,“这四个区域里摆放的原石,有差别吗?” “没有。因为翡翠原石这种东西,目前还没有任何精密的仪器,能够隔着皮壳鉴别出里面东西的好坏,所以这些原石,都是随机摆放的,每个区域都可能开出好玉,也都可能出现没有玉的石头。” 他边说边走,视线在周围架台摆放的原石上略过,“双珏,你知道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赌石,是什么吗?” “啊?”简双珏被他突然的问题问蒙了,老板这是在考自己知识掌握得扎不扎实?可是他给的资料上也没有涉及赌石方面的啊,叫他怎么猜…… “仔细想想,你一定知道的。”冉玚并不心急,循循善诱道,“那块石头并不是翡翠,却非常出名。” 简双珏绞尽脑汁,老板都这么说了,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啊。想了半天,正无奈要摇头说不,却突然灵光一闪,道:“老板,你说的莫不是和氏璧?” 冉玚顿了脚步,回身看他,目光有几分赞赏,“没错,就是和氏璧。” 他说罢继续领着简双珏往前走,从b区走到了a区,“卞和,应该是最成功的赌石人,即使没有人相信他,还被砍去双腿,可他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无误。正因如此,才有了和氏璧这样一块闻名千载的古玉。” “要是我,估计早就放弃了……”简双珏喃喃自语,“老板,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真正爱玉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玉的价值被掩藏的,即使奉上自己的一切,也一定要让它现于天日。” 也许……他和老板一样,都把玉,当作了自己的生命吧。 不知不觉走了神,没留意到老板突然停下脚步,结结实实就撞了上去。十分尴尬地抬起头,刚想说抱歉,却见他似乎完全没感觉似的,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 那个人简双珏并不认识,他好像也并不认识冉玚,茫然转身:“你是……” 冉玚打量他一番,略一沉吟,道:“打扰了。请问……你姓陈吗?” 那人十分惊讶,“我是姓陈,你怎么会知道?” “那你……认识陈隐秋吗?” 赌石(二) 民国,云南腾冲。 一位年轻的客人坐在客栈一层的大堂里,挑选的是最靠近窗子的那一桌。他身着一袭淡青长袍,下摆处绣着竹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他面前的清茶一般淡雅。 他捧起茶盏,浅抿轻呷,捧杯的手也如同上好的玉器。黑发有些长,过了耳。他长出一口气,缓缓闭眼,茶的热气熏得人暖洋洋的。 其他客人的交谈声,悉数落入他的耳中。 “哎,你听说了没有,段氏赌行最近又进了一批翡翠原石,估摸着这两天就要摆场开赌呢。” “可不是吗,没发现这几天来这住店的人变多了吗?这么小一家客栈,要不是因为离得近,谁来啊。” “是哦,这地方虽然破,却是离赌行最近最合适的住处了。哎!小二,来壶酒!” 青袍的年轻客人听着他们的谈话,缓缓睁开了眼,推开木质的窗子,正对着这小客栈的那栋建筑,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段氏赌行”。 那楼建得十分气派,门前高挂着一块大匾,上面龙飞凤舞“赌行”二字,写得大气磅礴,潇洒非凡。 类似的赌行在腾冲不止一家,而段氏赌行是目前最大的、出玉品质最高的。这种赌行赌的不是金银财物,而专门赌翡翠,亦称“赌石”。 这也正是他此行来的目的。 他收回目光,店小二已经给那桌客人添了酒。又听他们谈论道: “还有一件事,听说这次的原石里可有好多棘手料,连寸家人都不敢轻易下赌开石,这才拿到赌行让外人去赌。” “寸家都不敢开,那还有谁敢开?我看这次的石头八成是悬了,别到时候无人问津,那可就亏大了。” “要不……我们去碰碰运气?要真没人要,我们没准能低价收几个,万一能开出好玉……” 最先说话那个摆了摆手,嗤笑他道:“你快算了吧。寸家都不敢开你敢开?到时候开出几块废料,看你回家怎么跟你老婆交代!” 几人哄笑起来,想去碰运气那人顿时红了脸,拿酒搪塞:“别提这个。喝酒,喝酒!” 寸家吗…… 窗边的年轻人握着茶杯,轻轻晃了晃里面浅碧的茶水,将最后一口也饮尽了。 不是什么好茶,却也勉强能喝。 寸家,是这腾冲出名的翡翠大家,从寸家福盛隆商号出来的翡翠,任谁都要忍不住夸上一声好。寸家人对翡翠有着过人的眼力,他们采石、鉴别、开石、加工,每一块翡翠都是精雕细刻的,谁能得到一块寸家玉,都不免要自豪三年。 连寸家都不敢开的石么……这天底下,也并不就真的无人敢动。 “客官,您吃点什么?” 店小二拿着菜单走过来,那年轻人却摇了摇头,道:“什么也不吃,我这便走了。” “走?这天都黑了,您去哪啊?不如在我们这住个店,有什么事等明天再办。” “不用麻烦了。”他说着起了身,在桌子上放下一块银元,“我还有事情,不能在此耽搁。” “哎!客官,客官!先生!不用这么多!” 年轻人没再理会他的阻拦,径自往门外走去。 “真是怪人啊……”小二挠了挠头,收下那块银元,又开始忙碌了。 天色已晚,夕阳西沉,腾冲这座古老的城镇又随着夜幕的降临而笼罩上神秘的色彩。 这里是中缅边界,在此居住的除了汉族人,亦有许多少数民族,和穿过边境来到此地的缅甸人,因此建筑的风格各异,街上行走的人们,模样也是差别极大。 一身青袍的年轻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随着夜色加深,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距离段氏赌行这次的赌石盛会还有一夜,明日一早,他便要去往那里,寻找入眼的翡翠原石。 在此之前,他并不想与任何人,有过多的接触。 他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进食,只要他的原身不灭,他便是不死的。 ——怀里安静躺着一块深青色的古玉。 他行走了一夜,天色乍亮之时,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赌行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3 门前。 今日的段氏赌行格外热闹。 年轻人并不是第一个客人,他进入赌行之后,也并未急着立刻投身赌石,而是在休息区要了一壶茶,自斟自饮起来。 总有一些急不可耐的人,会替他们筛选掉第一批劣质的原石。 鉴别原石的过程可长可短,一些石头让经验老道的人看上几眼,便知道里面是什么货色,还有一些石头,即使是最知名的赌石大师,看上数月,也不见得能笃定它是否值钱。 ——比如之前客栈那几人提到的,连寸家都不敢开的石。 而对于他来说,鉴别所有的石头都只需要看上一眼,一眼过后,他放弃的石头,便不会再去看第二遍。 这就是他遵从的所谓“缘”。 年轻人从早上一直坐到了下午,赌行中的人进进出出,有人满脸欢喜,有人满面愁容。一夜暴富还是倾家荡产,都在那切开石头的一瞬间决定。 黄昏之时他终于起了身,随着人流进入了赌石区。普通的翡翠还不能入了他的眼,他要寻找的,正是那几块寸家不敢开的。 他的目光四下打量,便没有注意身边的人,经过某处时,前面有人似乎突然退了一步,他一不留神便被那人撞个正着。 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忙回身道歉,连连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没撞伤您吧?” 年轻人摇摇头,端详他一番,倒也是个仪表堂堂的,模样也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他垂了垂眼,出奇地跟他搭了话:“我没事。你本来就在这里站着,也是我没有看到你,才撞上来。” 对方连忙摆手,笑道:“先生客气了。不过……看你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确实是。”青袍年轻人看见他手边放着的翡翠原石,皱眉道,“你要赌这块料?” “呃……是有这个意向。不过听他们说,这块好像是寸家不开的其中一块,就有些犹豫了,毕竟我经验尚浅,害怕……” “你不要赌。”年轻人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出口后才发觉自己逾规了,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对方十分惊讶,忍不住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不要赌?” “我言至此,信与不信,是你的事。赌成赌败,亦是你的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那人似乎被他的话唬住了,愣了几秒,见他要走才回过神来,忙拉住他的胳膊:“先生且慢!既然相逢即是有缘,虽然你不愿意说是为什么,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叫陈隐秋,你呢?” 年轻人停了脚步,低垂着眼,许久终于回身,道:“冉清寰。” “陈隐秋?!那是我曾祖父的名字,你……你怎么会知道?” 冉玚沉默了片刻,叹气道:“请问怎么称呼?” “哦,我叫陈羡生。” “冉玚。” 两人握了手,算是这样结识了。冉玚笑道:“你跟你曾祖父长得真像,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还以为你就是他。” 陈羡生更加吃惊了,“我家里人也这么说。不过……你怎么会认识我曾祖父呢?他老人家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看你的年纪,似乎也……” 冉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清静的所在,好好聊聊。” 十分钟后,冉、陈、简三人出现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 冉玚倒是没急着跟他说关于他曾祖父的事,而是先点了饮品,陈羡生要了一杯咖啡,冉玚看了看饮品单,对服务员道:“一杯柠檬柚子茶,再来一壶乌龙,谢谢。” 简双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说好的去看翡翠原石,怎么见了个人就什么都抛开不管了?柠檬柚子茶……不会是点给自己的吧? 这个时间段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饮品很快便上齐了。简双珏嘬着果然是属于自己的柠檬柚子,偷偷瞧了瞧身边坐着的冉玚,心说老板还真是只喝茶啊…… 来咖啡店喝茶……也亏得这里有。 “陈先生,”冉玚叫了他,而后意识到什么,笑道,“你这名字……‘羡生’与‘先生’倒是相近得很,想必平日叫你全名的,也会被听成‘陈先生’吧?” 陈羡生喝了一口咖啡,“哈哈,是啊。我小时候就被人说这名字占便宜了,老师上课都不怎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两人玩笑了几句,尴尬陌生的气氛倒是缓解了不少。冉玚把玩着茶具,抬眼道:“你刚才问我,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曾祖父是吗?实不相瞒,我……幼时,确实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是这样……”陈羡生似乎松了口气,“不过十多年前,冉先生……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我看冉先生比我还要年轻几分,当时最多也不过几岁的年纪?居然能记住我曾祖父的样貌,也是天资过人。” “也许吧。”冉玚笑,“他是个很和蔼的老人,相信陈先生跟他的关系一定很好,家里,也一定很幸福吧?” “呃……”陈羡生听他这样说,倒是有些尴尬了,“说来惭愧,我其实没见过曾祖父几面,我对他的印象,也基本是来源于父亲和祖父的叙述。本来听先生说认识曾祖父,还想打听一下关于他的事情……结果是我想多了,只是一面之缘,年纪又小,想必也是……不记得什么的。” 冉玚见他略有失落的表情,竟有些愧疚于自己编谎话骗他,可他又不能太多地透露自己的身份。思索了一会儿,道:“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可后来长大了,我也打听过许多关于他的逸闻。我可是知道,他初出茅庐之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一次赌石失败,差一点就倾家荡产了。” “你也知道此事?”陈羡生有些惊讶,“这事可是我家压在箱底不外传的,你竟然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你说的没错,他当年确实有过一次失败的赌石,我很小的时候他经常向我讲这个故事,可当时我太小,记不住事,而且那时候他将近百岁高寿,脑子也不是太清醒,我只记得他一直跟我说……要引以为戒,还说,他当时好像得到了一个人的指点,让他不要赌那块料,可他没有听……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他说的那个人,好像也姓冉?叫什么……冉清寰?!” 这个名字被他叫出口,冉玚的手竟出奇地一抖,却也非常轻微,几乎无可察觉。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笑道:“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没准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呢。” 冉清寰?简双珏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等等,清寰?那不就是上次玉兔故事的主角吗?老板不是说清寰是他故友吗?怎么现在又说不认识……清寰,也姓冉? 陈羡生也知道自己想多了,打个哈哈,绕过了这个话题,“对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4 了,冉先生也是来赌石的吧?不知看上哪块料了没有?在这多坐也无益,正巧我看上了一块,我看先生青年才俊,不如请先生帮我添个意见,让我参考参考?” 冉玚略一颔首,“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赌石(三) 三人离开咖啡店,又返回了地下一层的赌石区,陈羡生把他相中的那块石料给冉玚看了,冉玚只瞧了一眼,摸了一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道:“你是第一次出来赌石么?” “不是。之前也赌过几次,不过都是跟着父亲他们,而且都是小数额的,这一块料若是赌,估计没有一百万是下不来,所以我才如此犹豫。” 冉玚抬起头,“那,你有几成把握?” “这个……”陈羡生似乎有些为难了,叹气道,“说句实话,我只有五成把握。据经验来看,这皮壳的成相确实能出好玉,可切开来里面是什么,谁又能保证得了呢。” “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我劝你还是慎重为好。” “那依冉先生的意思?” 冉玚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肯信我,就不要赌;如果你不信……我也无权干涉你的选择。” “这……” 冉玚摇了摇头,余光忽然扫见一块架台上摆放的玉料,约莫半拳大,随手拿起,揉搓了一下,递给陈羡生,“你倒不如把这块拿去开了,能出个高冰或者玻璃,就是小了点,不过卖个几万还是有的,如果运气好,后期处理得也好,能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也说不定。” 陈羡生惊诧地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能看出这里面是什么?还能精确到高冰玻璃这种程度?我看你不过看了几眼,连强光照射也没有,就能判断得这么笃定?” “我说了,你可以不信。”冉玚倒没有因为他语气中的质疑而表现出不悦,只拿着那块毛料问售卖的人道,“多少钱?” “两万,不还价。” “没问题,我要了。”冉玚说着掏出银行卡,在刷卡机上刷了钱,回身道,“走吧,现在就去开。” 陈羡生完全阻拦不及,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痛快地赌石开石,从看上这块料到刷卡掏钱,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冉玚带着两人走向开石区——这里既然是专业的赌石场所,便一定会有当场开石的地方。不过一般来讲,赌石的人都怕看开石,买了石头也是拿回去自己开或者找人开的居多,当场开石的不是心理素质极好,对自己极有自信,就是新手买便宜货开着玩。当然,冉玚一定是属于前者。 简双珏默默跟在老板身后,居然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杨经理,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冉玚说明了要开石的意愿,那经理便叫了位正在闲暇的开石人员,搬了台小型的开石机,准备开这块毛石。 在开石之前,开石人都要对这块石料进行仔细地观察,选择最佳的下刀之处。赌石是一门学问,开石也一样。同样的一块毛料,有的开涨,有的开跌,全凭开石人的经验,原本一块好料开崩了开毁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冉玚却拍拍那开石人员的肩膀,道:“不用麻烦你了,机器给我,我自己开。” 这回陈羡生更惊讶了,不止是他,旁边的人也被冉玚的举动吸引了目光,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冉玚倒没什么不自在,把切割机调整到适合自己的角度,没有犹豫地直接便切下了第一刀。 这块料皮比较薄,他切去的也非常薄,一刀过后,里面已经露出了半透明的无色翡翠。他用手指磨了磨开口,然后将石料调转,在差不多相对的地方切下了第二刀。 他这样的开石方式让一旁站着的专业开石人员都惊呆了,他完全没有审料,下刀的地方也完全不是正常人会选择的,哪怕多切下一毫米,也一定会伤到里面高品质的翡翠。 冉玚切过两刀,便不再继续,借了个强光手电筒,在切开的一端一照,光便直接从另一面的切口打了出来,里面通透的翡翠也立刻呈现在眼前。 他把翡翠交给陈羡生,笑道:“怎么样,无色玻璃。虽然不算极品,也算上等了。我没骗你吧?” 陈羡生看着手中的翡翠,已经惊愕得出不出话来,周围人的表情也都和他如出一辙。 就这信手拈来的两刀下去,这块翡翠的价值,已经翻了至少两翻。 冉玚又拿回翡翠,在手里把玩一番,递给刚才的开石人员,“把它开完,开完以后直接给这位先生就行了,”一指陈羡生,“这块翡翠,就当是我送给陈先生的见面礼了。” 那开石人咽了口吐沫,只觉得这开了一半的翡翠如同一块烫手山芋。 “陈先生,”冉玚唤他回魂,叹了口气,“到这般,你信不信我,跟我似乎已没有太大关系。不过,不管你最后做了什么决定,还请你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可以吗?” 他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便从他身旁侧身而过,带着简双珏离开了。 冉玚又在赌石区转了约莫半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块心仪的石料。 这块石料依旧是毛料,大体偏长方,长约80厘米,高约60厘米,厚度最厚40,两边略薄。料子的一个角已经被开出了绿,冉玚在那角上摸了摸,又在石料上比划了两下,点点头道:“多少钱?” 贩售这块料的人笑眯眯凑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三”。 “三?”冉玚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三万?我买了。” “三万?这么大一块料怎么可能三万?!” “那三十万?三十万我也买。” 对方嗤了一声,摆摆手,重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万。” “三百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呢?” 简双珏在一旁看着自家老板装傻,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那贩售的人白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凑近了冉玚,在石料上开出绿的地方拍了拍,“大哥,我看你也是个行家,你看看这绿,这成色,这品相,三百万拿走,绝对不亏!” “你既然知道我是行家,就不应该想着用这一角绿来唬我。”冉玚不为所动,“三百万太高。这样吧,两百万,我就拿走。” 售卖人顿时摇头摆手,故作严肃道:“不行不行,两百万绝对不行!三百万,不二价!” “两百,爱卖不卖。” 冉玚也不给他好脸色看,拉了简双珏的胳膊便要走,对方一看生意要跑,连忙追上把他拦下,一脸为难:“大哥,你看我这……我这进块这么大的料也不容易,两百万实在太亏了,要不……咱们折中一下,两百五?” “我看你像二百五。”冉玚甩开他的手,“我跟你说了,两百万最高了,这里面充其量是块白底青,两百万都是给你面子,你要是不卖,干脆自己留着发霉去吧。”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5 他说罢转身就走,却突然看见前面走来几个人,打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眼镜,身后跟着两个经理打扮的人,其中一个便是跟他们打了好几次交道的杨经理。 戴眼镜的男人走到他面前,微笑着伸出手:“冉老板,别来无恙。” 冉玚也回以微笑,跟他握了手,“段老板,哪阵风把你这大忙人吹来了?” 原来这人就是这段氏酒店兼赌行的老板段昱,他哈哈一笑,“冉玚啊冉玚,你这人还是这么没趣。你来我这里已经大半日了,我可一直在等你主动找我,可你迟迟不来,我只能自己动身来找你了。” 简双珏站在一边瞧着,心说这人虽然面相和善,可年纪轻轻就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老板……八成是不想跟他打交道吧? 冉玚没说话,段昱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一百年前,冉老板从我段氏赌行赌走了一块没人看好的毛料,最后开出的却是轰动一时的极品玻璃。一百年后……冉老板又想偷偷摸摸从我这顺走什么?” 他这话说得极轻,除了冉玚和离得最近的简双珏,再没有其他人听到。冉玚笑了笑,摇头道:“段老板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上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这次……可不见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是吗?那半小时前引人围观那块玻璃……不是冉老板开出来的?” “……” 冉玚无言以对,段昱见他吃瘪的表情,仿佛心情大好,看向他看上的那块石料,叫来刚才的售卖人员,问道:“这料,冉老板开价多少?” “呃……”那人也知道段昱是谁,自然不敢谎报,颤巍巍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两百万?这样吧,冉老板是我的客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打个九折,一百八十万,让他拿走,你看如何?” 售卖人仿佛被割肉放血,可这大老板的命令不听,以后还怎么在这赌场混?只好咬咬牙,闭着眼睛点头答应了。 “段老板,你可不要后悔。”冉玚也不跟他客气,“一百八十万,我出了。钱我很快打到你的账上,你们段家怎么分配,我就不管了。这料我先拿了,双珏,抱上,走。” “……啊?老板,不是吧?很沉啊!” 简双珏欲哭无泪,只得依言抱起那块石料,急忙朝着自家老板已经远去的背影追上去了。 “老板,”杨经理凑到段昱耳边,“这样真的好吗?我们会不会亏损得太多了?” “不亏。”段昱看着冉玚和追在他身后的简双珏,柔和地笑了笑,“他给的价格,一定不会低于玉的真实价格。我倒巴不得低价多卖他一些,他却不领我这个情。他这个人眼光太高,如果不是他真心需要,他才不屑来我这地方赌石呢。” 他轻轻叹气,“冉玚……只有在他手里,这些翡翠才能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吧……” 赌石(四) “沉死了!老板,究竟为什么让我搬啊!让他们送货上门不行吗?” 简双珏气喘吁吁搬着那块翡翠原料回到宾馆房间,冉玚倚在门口笑看他:“怎么,这点分量就不行了?你这体格也太弱了,没事多锻炼锻炼。” “谁说我体格弱?!”简双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我1000米能跑进前五呢!我不过是怕把它磕着碰着才小心翼翼嘛!” “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简双珏这才满意了,正准备再次躺倒,却听他道:“等等,别躺了,换好衣服我们出去。” “又去哪儿?” “这温泉酒店,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泡温泉呢?我已经跟杨经理打过招呼,这会儿他估计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泡、泡温泉…… 脱、脱衣服…… 简双珏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神游一般跟着冉玚走进了室内温泉,僵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杨经理已经细心地替他们关好了门,说了句“二位泡得愉快”便离开了。 大概是温泉热气蒸腾的缘故,室内还是挺热的,冉玚早已脱了外衣,在颈间搭了条毛巾,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拉上窗帘。回头看见简双珏还呆站着,不由疑惑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 简双珏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道:“那个……老板,我还是……不泡了吧?” 冉玚无奈笑了笑,“你这么害羞吗?都是大男人了,不用这么见外吧?” “我……” 冉玚走到他面前,赤着脚倒是不比他穿着鞋高了,平视了他,“在你眼里,我算是你什么人呢?只是老板吗?” 简双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啊?” “我……还不能被你当做朋友吗?” “朋友?”简双珏忽然怔了怔,“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老板……唉,其实我对朋友的概念,不是特别清楚来着……” 冉玚没去看他的表情,把他按在温泉池旁边的长椅上,半跪下来帮他解开鞋带,“你从来,不跟我说你过去的事情。” “你也没跟我说过你过去的事情。”简双珏看着他的发顶,“老板,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这次换冉玚沉默了,他给简双珏脱了鞋,又帮他脱了外套,轻轻拽出他颈间的玉,半握在掌心,垂着眼许久也未做声。 “这块玉,对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呢?” “它是……” 冉玚说了一半却又停止了,放下玉,道:“双珏,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我本来打算,供你到大学毕业,帮你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把这块玉从你手里买过来,从此我们,将不再有任何交集。” “买这块玉?可我记得老板当时说,这玉跟我缘分未尽,所以不肯收?” “是啊……”冉玚叹气道,“如果我真的把它买下来了,就是背离了我的初衷,可如果我不买……就意味着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绑在我身边。我不想这样,可我不能离开这块玉,也不想让玉离开你。这是个死循环,你明白吗?” 简双珏并没有太听懂,“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块玉?” “它是我的另一半。”他说着摊开手掌,从他掌心竟凭空浮现出一块深碧的玉,形状与简双珏的那块相似,却又正好相反。他将两块玉对到一起,便完美咬合,合二为一,“像个太极图案是不是?你的这一块,代表阳;而我的这一块,代表阴。当两者相合,便是最适宜的状态,一旦离散……”他又将两块玉分开,“每逢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我就会因为没有‘阳’的一半,而被寒气入体,身受锥心蚀骨之痛。而你……你反正早就摆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6 脱了这种束缚,可能偶尔会有身体不适,却并不影响到生活,所以没有我……也不会怎样。” 他笑得勉强,合上手掌,那块玉竟又消失不见了,“这才是我当初让你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简双珏的目光还黏在他的手上,似乎想再看看那块青碧的玉,瞪大眼睛愣了许久,才道:“原来另一半在你手里……老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如果我当时真的告诉你了,你还会愿意留下来么?” “留啊,为什么不留?”简双珏不假思索地答道,“既能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又能不费力气就帮了别人大忙,何乐而不为啊?” 听他这样说,冉玚倒是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相信,“你愿意……帮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有什么不能?而且老板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感谢还来不及,为你做点什么,不是理所当然吗?你不是也经常……去帮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吗?” “是吗……” 冉玚垂下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原来在他内心埋藏了许久,折磨了他许久的事情,在简双珏那里,也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果然太在乎一个人……反而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出口吧。 “老板?” 简双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冉玚忽然抬头,抓住他的手,“叫我清寰。” “……啊?” “清寰……才是我的本名。我之前跟你撒了谎,清寰不是我的故友,就是我本人。我在开元观时,也用‘清寰’当做道号,一直用到民国……大概是在几十年前,才改名叫做‘玚’。” 有些话,还是说开了挑明了,才能让自己心安吧。 “哦……”简双珏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点点头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那个陈先生说到冉清寰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猜到了。不过老板,我觉得清寰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为什么要改?” 冉玚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背过身去,闭上眼苦笑道:“大概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 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一个人孤独了两千年,痛苦了两千年,徘徊走过了无人理解的两千年。当有一天他终于疲惫不堪,随意经过一座城市,随意选择一条幽静的小巷,随意盘下一间店面,开起了一家随意的“玉缘”。 可偏偏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这无奈之下的随意之举,却终于等到了他寻觅千年而不得的那个人。 也许,了念说的没错,缘之一字,当真不可强求。 “老板?冉玚?冉清寰?”简双珏见他久久不回魂,只好出言唤他,绕到他身前,有些担忧道,“老板,你没事吧?” 冉玚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不再去想那些往事,微笑回道:“没事。我们……泡温泉吧?” “呃……” 绕来绕去,还是要回到泡温泉上…… 简双珏还是没能克服心理障碍,跟别人一起洗澡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似乎还没干过。可是转念想想,跟老板混了几个月,早就熟络得不能再熟络了,如果连熟人都放不开,那以后……他还怎么融入大学,怎么融入社会啊? 冉玚已经下了水,也没催他,只往池边一坐一靠,闭着眼道:“这水温正合适,挺舒服的。这段家开赌行开得不错,办起温泉酒店来也是不含糊。” 简双珏终于脱完了衣服,抱着胳膊慢慢顺着台阶也入了水,坐到他对面,尴尬地笑了两声:“老板,想不到你还挺有料的嘛……” 冉玚睁了眼,似乎觉得十分好笑,“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跟你似的?你这细胳膊细腿……”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对方肩膀上,看见他整个左肩连及大臂的一部分,都有着不规则但也不太明显的疤痕,不由皱起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啊?”简双珏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疤的事,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哦这个,小时候我爸喝醉了酒,用啤酒瓶打的。还好我反应快躲了一下,不然打在我脑袋上,不送命也要破相了。” 冉玚十分心疼,不自觉就伸出了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骨头都断了吧?那你这边胳膊是不是不能受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告诉我我就不让你搬那块玉料了。” 简双珏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联想到了那么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没事的,真没事。都十多年了,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真的早就好了,一点都不影响,真的。” “是么……” “至于骨头断没断,我还真不记得了,当时太小了……我就知道好像流了挺多血,那时候没心没肺的,也不怎么知道疼。” 冉玚的手还在他肩膀上停着,简双珏推开也不是提醒也不是,只好就这么僵着,低下头看着水面。他总觉得老板好像哪里变了,他身上那种如同展柜里摆放的玉器一般的疏离感,似乎在一天天减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温泉的缘故,他掌心的温度好像也高了些,跟正常人的体温接近了,记得第一次跟他握手,他的手冷得像块冰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时,冉玚终于抽回手,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 “哦……”简双珏搓了搓胳膊,身体往下一沉,把肩膀也浸到水里,“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十岁那年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外债,家里本来就穷得揭不开锅了,他还天天喝酒赌博,喝醉了就回家耍酒疯,打我和我妈。后来我妈实在忍不了,跟他离了婚,我就被判给了我妈。可我妈也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灾星,自从我出生家里就没好过。” 他的语气倒是十分轻松,好像在诉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好歹还是一直拉扯我长大……这不等我高考完,我也成年了,她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临走之前把家里的老房子也抵押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我身上一共只有两百元现金,还有……”他低头拿起胸前坠着的玉,“还有它。” 冉玚看向那块玉,又听他继续道:“我当时实在是无路可走,想投靠亲戚也没有,想出去打工挣钱吧,也没什么地方会要我,所以我才会去当这块玉。正好我之前无意中路过你的店,想到了,就来了。老板,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如果我当时没去你的店,去了别家,说不定这块玉就真的卖出去了,那时候你想要找它,恐怕就更难了……” 冉玚长久地沉默着,目光仿佛黏在那块玉上再也移不开。简双珏轻轻描画着玉上的纹理,却突然听见水声“哗啦”一响,对方竟欺身抱住了他。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7 他顿时呆住了,张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冉玚在他耳边低声喃喃:“不……你不是灾星,你是福星。留下来吧,我不能没有它,也不能没有你。我们已经分开了两千年,如今相聚不易,请你不要再离开了。我一个人太久,已经快要忘了……活着的滋味。” “老板……”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失态的冉玚,自从认识他以来,就一直认为他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没想到今天…… 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轻轻回抱了他,也低语道:“我不会走的,除了玉缘我还能去哪儿呢?我从没把你当做朋友,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亲人的啊。” 亲人……吗…… 他在这世上两千年,有过朋友,有过知己,有过敬仰的人,有过爱慕的人,有过想要保护的人,却唯独……没有亲人。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块石头,天地是他的父母,自然给予他力量,生灵万物赋予他情感,可归根溯源,亲人二字,又从何而来呢。 “老板,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反正你活了很久,也不会在乎我这一世,等我死了,你就把玉拿走,这样既不会让玉离开你,也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让它离开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 冉玚放开了他,却怔怔出神:“等你……死了?” 是啊,人,都是会死的。 “等你死了,又要剩下我自己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紧紧握着那块玉,又仿佛释然,“不过没关系,下一世,我还会去找你的。有缘,即使天涯海角,也终究会相遇。” “老板……”简双珏有些脸红,“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肉麻兮兮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冉玚没有回应他,轻轻放开手中的玉,看着它垂入水中,被晃动的水波掩去真容,变得模糊不清。 他忽然抬头,望向面前那近在咫尺的人,眼里,尽是柔和笑意。 有缘……终会相遇。 赌石(五) “啊……累死了!” 简双珏一回房间就倒在大床上,顺手打开了电视,“原来泡温泉是这么舒服的事,老板,以后有机会带我常来啊!” 冉玚笑:“没问题。” 真是泡得浑身都软了……简双珏翻了个身,由躺变成了趴,意识不太清醒,有些想睡了。 “吃点东西再睡吧?” “吃什么啊……” “我已经点了晚餐,估计这会儿也该送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铃声响起,“来了。” 他接了服务员送来的晚餐,有一份牛排还有一瓶红酒,把简双珏从床上拽起来,开了瓶塞倒了两杯,一杯给他,另一杯自己品了品,道:“还不错,估计段昱也不能拿假酒来唬我。” 简双珏眨了眨眼,“老板,你不是只喝茶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只喝茶了?”冉玚见他不动,执起刀叉要给他切牛排,“茶和酒的文化都很有历史了,不过我酒量不行,喝多了会醉的。” 简双珏连忙制止他,拿回刀叉,“别别别,我自己来。” 冉玚轻轻晃着酒杯,杯中的葡萄酒如同宝石般晶莹剔透,不觉喃喃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玻璃杯,倒始终不如夜光杯有感觉。” 简双珏嚼着牛排,也喝了口红酒,顺着他的话头,“夜光杯也是玉的?” “是啊……”他似乎回想起什么往事,唇边浮现出无奈的笑,“想来我曾经也有一只夜光杯,还有一只玉爵,因为都是酒器,我就把它们摆放在一处。可谁成想,因为跟着我时间久了,受到灵气的滋养,两只杯子竟渐渐也生出了灵。从它们生出灵的那一天开始,它们就在为了‘究竟是葡萄酒好喝还是传统白酒好喝’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一开始它们的灵还比较弱,只能附在本体上,不能移动,只能争吵。后来它们强大了,化了人形,竟还打起来了,打着打着就不知跑去了哪里,连同杯子也一并消失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真是枉费我一番心思搞来的杯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又在哪里喝酒。” 简双珏很少听他说这样的故事,一般他的玉器都带了些悲剧色彩,像这两个杯子这么欢脱的还是头一次。忍不住笑起来,道:“那他们还会不会回来找你?” 冉玚哼了一声,“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他们别提生出灵,早不知道在哪个地底下埋了多少年。末了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这么走了,再让我碰见他们,非给他们打回原形不可。” 今天的老板,话好像格外的多啊…… 简双珏抿唇轻笑,忽然想起什么,“啊对了老板,一直有件事忘了问你,今天那个段老板跟你说的……什么一百年前,你在段家赌行赌走极品翡翠,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他也活了很久?” “那个?你听见了?”冉玚有些惊讶,“他当然不会活一百年,他只是个普通人。既然你想听,我就当个故事给你讲讲。” 他续上酒,一边品酒一边娓娓道来:“当年,民国的时候,有个叫段盛才的玉商,买了块没人看好的翡翠毛料,后来机缘巧合,竟开出水色出众的上等翠玉。他把这块三百多斤的毛料,切割加工后制成手镯,销往各地,名噪一时。这块翡翠的材质是独一无二的,迄今为止没有发现第二块跟它相同。用这块翡翠制成的玉制品,则被称为‘段家玉’。” 他顿了顿,“哦,其实我要说的故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的后人,凭借段家玉发家致富,又受到他的启发,便开起了赌行。当时在云南腾冲,还有一家翡翠大家,叫寸家,寸家玉也非常出名。段家和寸家都在腾冲,又都搞翡翠生意,难免有些经济往来。寸家有自己的石场,总能开出些稀罕的石头,当他们自家人不敢确定这些石头是否能开出翡翠之时,就把它们低价出售给段家,经由段家的赌行,销售给外乡人,或者爱好赌石的人。” “至于我赌的那块翡翠……就是从段氏赌行里出的,是寸家不敢开的。当时寸家送来的类似的石头一共有十块,混杂在大批量的翡翠原石里,我找了很久,发现这十块石头中只有一块有上等翡翠,剩下九块都是废料。于是我把它买了下来,开出一块罕见的极品玻璃。” “这当中还有一点小插曲,当时陈羡生的曾祖父,也就是陈隐秋也在那赌行,我就是在那里与他结识,当时他没有听我的话,也赌了这十块中的一块,结局可想而知了。今日见到他的后人,好心提醒他,是不想让他再重蹈覆辙。至于段昱,他是段家人,从老一辈听说我的事情也很正常。” 简双珏听得聚精会神,听完道:“那……那块翡翠呢?我怎么没在你店里见到过?” “那块翡翠……确实不在我店里,它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8 在我手上没停留多久,便被我送人了。” “这样啊……”简双珏有些失落,“可惜,见不到它的真容了。” 冉玚笑道:“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再去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再给你弄一块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说说而已。” 简双珏连忙低头吃牛排,心说以后说话还得小心,不然他随口一提想要什么,老板就马上弄来,他可消受不起啊…… 一夜无梦。 第二天冉玚没有早早把简双珏叫醒,九点多的时候才喊他起来洗漱,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简双珏迷迷糊糊,看见旁边位置摆放整整齐齐的枕头和被子,也不知老板昨夜到底睡了没有。 他打着哈欠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便跟着冉玚下楼,走向停在停车场的白色宝马车。 两人放好行李,把那块一百八十万买下的翡翠毛料也一并放进后备箱。冉玚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简双珏不解道:“怎么了?” “哦,我还找段老板要了点东西,估计过一会儿就送来了,我们先等等。” 他不上车,简双珏便也不上车,朝四周张望着,自语道:“这么多车……可是怎么没有人呢,都还没起吗?” 老板在这里等……估计不只是等什么东西,也是在等陈羡生给他个答复吧。 两人等了几分钟,看见有个人从酒店的方向朝他们跑来,手里还用黑色塑料袋提着一大包东西。那人停在冉玚面前,道:“冉老板,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是您要的石料,您看看对不对数。” 他说着撑开塑料袋,一边伸手向里面探,一边道:“不知道冉老板要什么样的,经理让我随便挑,我就只好随便挑了,您看看这样的行不行……” 冉玚却没随着他往那袋子里看,反而微微颦起了眉,有一丝怀疑但还不能坐实,反而简双珏好奇地凑到了两人身边。便在此时,那人伸向袋中的手没有掏出所谓的石料,而是抓住什么东西,猛然向冉玚的面门刺来。 而冉玚已有戒心,在他刺来的同时抬手一挡,用胳膊抵住了他的手腕,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出现在眼前。 那人一击不中,顿时改变了策略,回身一个健步便冲到离他最近的简双珏身边,趁他愣神的当口,旋身至他身后,手里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 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冉玚没料到他竟会挟持简双珏,想救已来不及,而简双珏也没料到会出这等事,大脑当机了几秒,便已感觉到冰冷的刀刃紧贴上自己的皮肤,一时间也忘了挣动。 对方挟持着人质,冉玚也不敢轻易上前。简双珏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并不是十分害怕,只感觉到他的目光瞬间冷了好几个度,手也已握成了拳。 “你到底是谁?!跟我何仇何怨?!有仇怨尽管冲我来,放了他!” 那人笑了几声,架着简双珏慢慢退后,“何仇何怨?姓冉的,是你告诉姓陈的不要赌那块料的吧?我还在纳闷,他跟我争抢了好几天,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原来那根本是块废料!要不是你告诉他,现在亏本的就不是我,是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冉玚冷笑道,“怎么,所以现在你赔了本,来报复我?赌石这一行,本来就是高风险高收益,没那个本事,也敢来赌石?连一次失败都承受不起,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来赌石?!” “够了!”对方彻底被他激怒,赤红着双眼,斥骂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杀!有种你就杀!”冉玚非但没有被他吓到,反而一步步朝他逼近,“你本来只是赔了钱,顶多欠些外债,周转几年还能好转。你要是真的杀了他,可就要连你这条命都搭上!哦,没关系,反正这世上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孬种,死了反而更好!” “你!你闭嘴!别说了,别再说了!” 那人已经气得失了理智,不自觉地便将架在简双珏颈间的刀指向了冉玚,“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我真的杀了他!” 正在这个当口,远远地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陈羡生赶了来,正大声叫冉玚的名字。他跑近看清楚发生的一幕,不禁愣了愣,停住脚步,而挟持简双珏那歹徒也被惊动,下意识向他望去。 冉玚终于在此时抓住了机会,一个闪身便到了他面前,抓住简双珏的胳膊将他拽向自己。对方反应过来,挥刀去刺,冉玚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刀刃,又被惯势所带,撞在简双珏背上。 “走!”他一把将简双珏推开,后者直接被他的大力推得跌倒在地,也管不了撞得疼不疼,使了吃奶力气奋身爬起,躲到了宝马车后。 那歹徒一见简双珏跑掉,顿时更加心急,可匕首被冉玚死死握住,怎么也抽不出分毫。冉玚冷眼怒视着他,握刀的左手不放,又忽然抬起右手,向前做了一个“推”的动作,在离他胸口两寸之处猛地张开五指,大喝一声:“滚!” 对方只感到一股气浪在自己胸前炸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击飞出去几米远,狠狠摔落在地,匕首也脱手而出。 简双珏躲在车旁,目睹了这一切,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唤了一声:“老板……” 冉玚听见他唤,扭过头来,方才的凌厉气势几乎是在一瞬间消散殆尽。目光担忧地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你没事吧?” “我没、没事。”简双珏看见那歹徒已经被打得起不了身,才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迈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走到冉玚面前,看到他垂下的左手有血迹滴落,惊道,“老板,你……你流血了!” 冉玚一愣,抬手看了看,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确实有血,却不像正常人那样迸流,而是皮肉间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渗的多了才汇聚成滴,沿着手掌滑落。 这一幕在常人看来怕是十分恐怖,可简双珏只顾着他受了伤,四下也找不到东西来给他止血,不由急得大喊道:“你干什么空手抓白刃啊!你……你!” 冉玚怔怔看着自己掌心的血,低声喃喃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血了……”一叹气,“车上有医药箱。” 简双珏赶紧从后备箱翻出医药箱来,拿出一卷纱布往他伤口上缠,冉玚倒也不挣扎,只道:“不要紧的,一会儿就自己止住了。” 他似乎听到身后有什么声响,可简双珏正给他包扎,他便没有动。直到传来陈羡生惊惧的大喊:“冉玚,小心!” 原来是那歹徒竟还不死心,奋力爬起来想拼个鱼死网破。冉玚皱了皱眉,没有回身,甚至没有抽回还被简双珏握着的左手,只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再次张开五指,又做了一个轻微的“推”的动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29 作。 简双珏听到陈羡生的警告便抬起了头,越过冉玚的肩膀看见那人握着匕首狠狠刺来,可随着冉玚的动作,虚空之中似乎竖起了什么屏障,那锋利的匕首不知被什么阻挡,竟不能再刺近分毫,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空中,任凭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没完没了么?”冉玚的语气显然已失了耐心,他依旧没有转身,背在身后的右手虚抓五指,半空那匕首便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外力,竟缓缓扭曲起来,逐渐拧成了螺旋。 歹徒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想松手,可手也不停自己的使唤。他吓得大声尖叫,冉玚闭了闭眼,再睁开,喝道:“吵死了!” 随着他这一声喝,那扭曲变形的匕首发出破碎的响声,蓦地炸成了无数碎片,向四周飞溅开来。 冉玚冷哼一声,右手握拳收回,那些碎片又像打到了什么阻碍,纷纷掉落在地,一片也没有崩溅到他们身上。 歹徒看着手中只剩下的了手柄的匕首,张着嘴连叫也叫不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连喘粗气,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老、老板……”简双珏惊魂未定地移回目光,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这么厉害……刚才为什么还要……徒手抓……”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酒店的保安,杨经理也跟了过来,拿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惊愕道:“冉老板,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冉玚面向他,不着痕迹把简双珏挡在了背后,“有人想要我的命。杨经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今天真的交待在这,你们酒店脱不了干系。既然开酒店,开赌行,就要保证每一位客人的安全,今日这般,真是让冉某失望了。” 杨经理急忙赔笑,让保安把那吓瘫的歹徒押走了,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赔了半天不是,才弓着身子递上手里的塑料袋,“冉老板,您要的料。” 冉玚接过来,先隔着袋子用手摸了摸,才打开看了两眼,然后扔进后备箱,“他可是冒充来给我送东西的人,杨经理,你自己用脑袋好好想一想。” 他说罢不再理会对方,对简双珏低声道:“你先上车,我去看看陈羡生,马上就来。” 简双珏点点头上了车,冉玚从外面锁了车门,杨经理还跟在他身后,问道:“冉老板,你受伤了,要不要处理一下再走?还有伤你的人,我们一会儿把他送到警局去,您看……” “你们自己处理。”冉玚完全不给他好脸色,“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陈羡生也刚刚回神,看冉玚的目光还有些惊恐。冉玚走到他面前,道:“你的决定,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信任我。” “啊……这……”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看对方的表情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好再追问刚才的事。忽然一拍脑袋,道:“啊对了,我来找你还不止是来知会你一声,这翡翠……” 他拿出那块已经开完的无色玻璃翡翠,“冉先生,我想来想去,这翡翠我还是不好收,已经承你相助,刚才还差点害你……再收这礼,实在是过意不去啊。所以,还是还给你吧。” “如此也罢。”冉玚没再推让,接了翡翠,“就当是我们结交的纪念了。还有,我也得谢谢你,幸好你出现得及时,让我有机会把双珏救回来,就算我们两不相欠了。我这便走了,有缘再见。” 宝马车驶上公路,简双珏坐在副驾驶,还觉得身上有些虚。 “害怕了么?”冉玚缠着绷带的手握着方向盘,车门从里面锁死了,他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人,有些愧疚道,“刚才我说那些话……你别吃心,我是怕他进一步用你来威胁我,那样我反而……” “老板,不用解释的,我理解。”简双珏闭着眼,把头后仰靠在座椅上,“你……我只是没想过你竟然这么……厉害。” 冉玚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轻易不会对人使用灵力,今天也是被逼无奈。” “啊……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居然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他喃喃着,又睁开眼,“老板,你受伤了,我们真的不休息一下再走吗?” “不了,我可不想再跑出第二个来报复我的人。” 今天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撇开别的不谈,光是这酒店的安保工作,就不得不让他起疑。过了那么久才赶到……如果不是他自己有能力处理,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已经…… 还有那个杨经理,就那么轻易让人钻了空子?他头天晚上就告诉他需要石料,也告诉他第二天什么时候出发,按他们的章程,居然会让他等上那么长时间? 车子行驶得很稳,连后备箱里的石头也没有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冉玚看了看后视镜,又看了看已经睡着的简双珏,将视线移回前方,轻轻眯了眯眼。 看样子,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血璊(一) ——璊,玉色赤也。(《广韵》) 今天是个周五,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天气渐冷,这学期的体能测试还剩下最后一项——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必须要在这周测完了。 相信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噩梦…… 女生已经跑完,都累得坐到操场外围的看台上休息去了。男生也跑了大半,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目前的第一和最后一名,差了半圈还多。 “3分28——” “3分30——” “3分31——” “3分35——!快快快,满分满分!” 跑第一那个是他们体委吴超,他跑完了还是一副神定气清的样子,轻微喘着气,走到跑第三的简双珏身边,搂住他的脖子,“行啊双珏,看不出来啊!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居然能追上我,不错嘛!” 简双珏弯着身子,用手撑着膝盖,完全没空理他。他闭着眼大口喘气,最后冲刺的时候没能调整好呼吸,现在脑子还有些发晕。 “吴超,别嘚瑟了,你期末准备挂几科啊?别到时候只有体育及格那就尴尬了!” 几个刚跑完的男生也纷纷凑过来,边休息边跟着起哄。 “哎,双珏没事吧?他刚才一直跟着我,我看他都快跑不动了。”跑第二的男生道,“你这体委当的尽点职啊,关心人家一下。” 吴超摆摆手,不屑道:“切,别小看我们双珏,不就个1000米吗,小case啦!是吧双珏?” 他说着拍了拍简双珏的肩膀,简双珏终于喘匀了气,直起身子,刚想说话,却见对方突然睁大眼睛,指着他惊叫道:“双珏,你、你流鼻血了!” 简双珏愣了一下,抬手去摸自己鼻子,果然摸到一手的血。他刚才确实觉得鼻腔有些热,却没有在意,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0 没想到竟然流了鼻血。 说起来,他这个毛病好像从小就有了,不过高中课程紧张,没太多机会运动,也就缓解了很多,不想这次跑了个1000米,又开始犯了…… “简双珏!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止血!我这有纸,给你给你!” 简双珏接了纸,可鼻血流得凶,根本止不住,不出几秒就把整张面巾纸打透。无奈之下,只得由吴超陪着向老师暂时请了假,去最近的教学楼进了卫生间。 一路上鼻血流个不停,走廊里都是他滴落的血迹。他用了各种办法,用冷水拍脸,按住鼻翼,或者仰头,却都无法止血,洗手池里几乎被他的血染红了。 “双珏,你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止不住呢?你这、你这么流下去要出事啊!” 吴超站在一边担忧道,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急得直挠头,“你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不是那个什么……血友病?” 简双珏连忙摆手,按着鼻子,道:“没没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一会儿就好了吧。”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十多分钟以后,鼻血依旧没有止住。 天气已经冷了,水管里的水还是很凉,他一直冲着水,手都快冻得没了知觉。不知是因为刚跑完步,还是血流得多了,竟有些头晕,不得不关了水龙头,双手支着洗手池撑住身体。 一关水,鼻血又开始疯狂地流,已经不是滴落而几乎连成了线。吴超看得发怵,掏出手机,“不行不行,我叫校医来给你看看……唉算了,校医那么垃圾,要不我直接打120吧?” “别!”简双珏一听他要打120,也急了,“你别打,因为流鼻血进医院丢不丢人啊!” “那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流下去啊!真出了事怎么办?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命啊?” 简双珏没话反驳,又打开水龙头洗了几把脸,喘气道:“要不……你给我老板打个电话吧。” “给你老板打个屁的电话啊!他一个开玉店的,还能治病救人不成?!” “……你快点打吧!” 吴超也没了脾气,“手机号多少?” “你拿我手机,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他说着从裤兜拿出手机,指纹解了锁,递给吴超,吴超打过去,对面没过几秒便接了。他简单说了经过,那边冉玚的声音明显有些急切,说了句“你们先呆着别走,我马上过去”就撂了电话。 “搞什么,马上过来……你们店到底离得有多近?别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简双珏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头晕得更加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他撑着水池不让自己倒下,两腿不自觉地开始发软。 如果晕倒在这……可是太丢人了啊。 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助的时候,总是会第一个想起他。即使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办法,可似乎只要他在,自己就能立刻安心下来。 老板,你快一点来吧…… 明明上一次被人挟持的时候都没怎么样,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洗手池里的血鲜红得刺目,他索性闭上了眼,不去想也不去看。 这种感觉……就像在等死一样。 “双珏!简双珏!” 冉玚赶来的这几分钟,在简双珏那里,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冉玚顺着血迹找过来,看到他脸上的血,还有洗手池里的血,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说其他,一手拽下他颈间的玉,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将玉放到水下冲着,另一手按压住简双珏的鼻子两侧,道:“低头,张嘴呼吸。” 他又唤来一旁杵着的吴超,“你过来帮个忙,用水拍他额头和后颈。” “哦……”吴超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人就是简双珏口中的老板,因为……他未免也太年轻,而且长得也……这么清秀好看,完全不像个玉店老板的样子。 他不敢怠慢,忙按他说的做了。简双珏闭着眼,没有挣动,只感觉似乎有丝丝凉气从冉玚的手上透进自己的鼻腔。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冉玚松了手,问道:“还流吗?” 简双珏洗了几把脸,把残余的血迹洗掉,又小心地清洗了鼻腔,发现已经没有血流出了,有些怔忡道:“止住了……” “那就好。”冉玚松了口气,洗干净双手,又把玉冲了一会儿才停止,问道,“你是不是跑步了?” 吴超替他答:“啊……是啊,今天我们1000米测试来着。” 冉玚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甚至带了轻微的责备,“你就戴着它跑?你不嫌累赘吗?” “我……”简双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竟有些不敢回答,小心翼翼道,“我从小一直戴到大,戴习惯了,就……” “以后剧烈运动的时候,不要戴着它,把它摘了,放得离你越远越好。” 吴超理解不能,心说这剧烈运动和戴不戴玉有什么关系?随口便问出了声,冉玚看了他一眼,并不想解答,“别人的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呃……” 这种语气……老板好像心情不太好啊……不过想想也不会好吧……简双珏十分惭愧,忙站在两人中间打圆场:“老板,那个……我……” 吴超也意识到自己多了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在他们两个身边站着就像电灯泡一样,浑身都不舒服。反正现在简双珏鼻血也止住了,人家老板也来了,自己还再这戳着也不是回事,干脆走吧。便对冉玚道:“啊那什么,这节课也快下课了,跑完1000米差不多都是自由活动,双珏刚才流了那么多血估计也不好受,你就直接带他回去吧,我去跟老师说一声。” 冉玚垂了垂眼,“也好。你顺便跟你们辅导员说声,他下午的课也不去上了。” “呃……哈哈,没问题。” 简双珏愣了,这个说得轻巧那个答应得也轻巧,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等,老板,我下午怎么也不上课了?我不就流了点鼻血吗,因为这个不上课太丢人了吧?” “闭嘴。”冉玚皱起眉,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余光瞥见吴超已经跑了,便不再避讳什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叹息道,“一个体能测试,至于这么拼命吗?” 简双珏对上他的视线,那深黑的眼眸里似乎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触到什么锋芒一般错开了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想证明什么呢?像之前对我说的,一千米可以跑进前五么?” 老板,你明明从不为难别人,可为什么今天,偏偏要为难我呢? “你这个毛病你自己早就知道吧?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承诺而害别人担心呢?” 没有意义的承诺……简双珏,你在他的眼里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1 ,果然还是太幼稚了吗…… 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却又偏偏,适得其反。 “对不起。”他把头垂得很低,让额前细碎的发掩去了脸上的表情,“让你担心了。” 冉玚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似乎被什么刺到,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里那为数不多的一点愤怒和责备也就此烟消云散,却涌起一丝怜惜和悔意,不自觉将自己的手轻轻按在对方的发顶,叹气道:“不必向我道歉。是我的话……伤到你了吗?我不是想要骂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已经成年了,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不要伤到自己,也……” “老板,我知道的。”简双珏打断了他,把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拉下,翻转过来,“你的伤还没好,又沾水了。” “……” 掌心的伤痕已经不甚明显,不去想也感觉不到疼。冉玚忘了动作,保持了这种姿势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就势将他揽在怀中,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 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 简双珏没有反抗,由他抱着,索性闭上了眼。冉玚身上并不温暖,却有着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疲惫感便接踵而至。 “老板……我有点头晕,想回店里休息一下。” “好。”冉玚见他脸色很差,身上的外套估计也跑步的时候脱了不知扔在哪里,便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扶他往教学楼外走,“我把车停在门口了,走吧。” ======================== 注:“璊”音同“门”。这个字的简体应该是王字旁加“满”的右半边,字典能查到,但是电脑打不出来,所以只好用繁体了…… 血璊(二) 简双珏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因为跑步加上流鼻血,他在车上就已经昏昏欲睡,喉咙也痛脑袋也痛,回到店里什么都没做便倒在床上睡了,结果越睡越冷,没过多久就发起了烧。 迷迷糊糊好像吃了冉玚给的感冒药,药力上来让他睡得更沉。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床头的台灯开着,洒下一片暖光。 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到有几条问候的短信,他一一回了,打了个哈欠,却是再也睡不着。 不知道老板现在在干什么呢…… 被窝好暖和,实在不想下床。 胸前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什么,想想才发现老板没把玉还给自己。原来他一剧烈运动就流鼻血,居然是因为这块玉啊…… 看来老板说的没错,阴与阳是不可分割的,一旦分开,双方都会受到伤害。 要是没有遇到他,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了吧…… 他发着呆,突然听见房门响了,冉玚轻声走近,见他看着自己,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啊……刚醒。老板,我有点饿,你有没有给我叫外卖啊?” 冉玚在他床边坐下,把床头灯调亮,摸了摸他的额头,放下心来,笑道:“不烧了。怎么,生病了还要吃外卖?” “不吃外卖吃什么啊……你这连个厨房都没有,我想自己做饭吃也没条件啊。” 冉玚听着他不算抱怨的抱怨,微笑着拍拍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起来吧,我给你熬了粥。” 熬了……粥? 简双珏穿好衣服,十分好奇地跟着他走到客厅,居然真的看见餐桌上摆了碗筷。冉玚给他盛了粥,热气腾腾地摆到他面前,还有两个素菜,都是小分量。 简双珏看了看粥和菜,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冉玚,拍拍自己的脸,“老板,原来你会做饭。” 冉玚只笑:“尝尝看吧,很久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白粥熬得很香,米也煮得极烂,入口即化。菜虽然是素的,倒是色味十足,咸淡适中,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 “老板,你拿什么熬的粥炒的菜?” “虽然没有厨房,可电磁炉还是有的,做些简单的菜样还是绰绰有余。” “哦……”简双珏又喝了一口粥,小声喃喃道,“平常怎么不见你用……” 他虽然说得小声,却逃不过冉玚的耳朵,后者笑意更深,“我又不吃饭,要电磁炉干什么?你要是想自己做饭吃……不如我扩建个厨房出来?省得天天让你叫外卖了。” “别。”简双珏连忙否定这个建议,“这地方弄个厨房出来,总觉得怪怪的。其实我就是觉得,这样……有点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好像在记忆中,很久没有家人齐聚在一起安安静静吃过晚饭了…… 冉玚怔了怔,没有接话。 简双珏喝完了粥,长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道:“老板,你给我吃的什么感冒药啊,怎么这么管用?我现在嗓子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喝了粥更是浑身都有力气了。这么灵的药,你倒是多给我几盒,我备着。” “……就是普通的感冒药而已。”冉玚垂了垂眼,“可能是你很少吃药,抗药性不强,所以管用吧?”他一指电视旁边的小柜,“喏,药都在那柜子里放着,常用药基本都有,你需要什么,自己去拿就好了。” “等等老板,你什么时候备了这么多药?你应该是不会生病的吧?这些药都是给谁备的?” “……明知故问。” 简双珏有些脸红,扭过头去,又听见他道:“你还睡么?” “不睡了,现在才几点,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 冉玚“嗯”了一声,“那你随便做点什么吧。哦对了,这个还你。”他说着把那块上午拿走的玉递过来,“绳子扯断了,我给你换了新的。” 简双珏眨了眨眼,却没有接,而道:“老板,今天几号?” “今天双十一,你忘了吗?” “十一?不不,我问农历。” 冉玚疑惑道:“农历十二。怎么了?” “十二……那下周一就是十五了。”简双珏把玉推还给他,“反正这两天周末我也不出门,你干脆就拿着吧,等过了十五再还给我,我又不急。” 冉玚看着玉,玉面上的纹理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也好,等下周二或者周三,我再给你。” 简双珏点点头,起身在客厅里转了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半天也没有找到,“老板,你上次从段老板那里弄来的翡翠原石呢?不是说给我开着玩吗,我还没开完,怎么不见了?” 之前他们从赌场回来,除了那块一百八十万的白底青,冉玚还找段昱另买了三十多块都差不多拳头大小的原石,全部扔给了简双珏,还给了他一台小型开石机,说是给他练手,开出来什么东西都归他自己。 而那块白底青,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2 冉玚已经基本上开完了——当然不是在店里开的——也就是几天前,简双珏才知道自家老板不但有家玉店,还在旁边的老小区里有一整栋三层楼,全部是他开石加工的工作间…… 虽然……那小区是很老了,可再怎么说也是市区,即使不算繁华地段,房价也肯定不便宜。老板到底是有多壕啊…… “都在柜子里,最底下一层。我见你好几天没动,以为你不开,就收起来了。” 简双珏翻出了那些石料,黑色塑料袋装了一大袋子,里面有几块已经是他开过判断没有玉的。他随手拿起一块没开的,摆弄了一下,道:“老板,这些石头里真的有翡翠吗?段老板不会坑你吧?我怎么一块都没有开出来。” 冉玚把白玉收好,收拾了碗筷,“他自然是不会骗我。我粗略看了看,这里面大概有十块有玉,也就是三分之一的比例吧。你多开几块,总会开出来的。” “真的假的啊,难道我手真的这么黑,开的全是没有玉的……” 他说着摆好了开石机,把石料放到切割刀前,又回头道:“我能从中间切吗?” “……反正两万一块,现在都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 两万一块,也就是说……这三十块原料,就是六十万人民币…… 我的天啊……突然就不敢下手了呢…… 他看着那块不起眼的石料,总觉得芒刺在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照冉玚教的方法,在上面找到一个能安全切割的点,下了刀。 “……啊!” 突然的叫声让冉玚心头一跳,扭头竟看见简双珏满手的血,正呆呆望着机器和石料,切割刀还在运转,刀刃上也沾了红。 冉玚顿时慌了,只觉得自己过去两千年受的惊吓都没有今天一天多,大步走近,抓过他的手,道:“你把手割破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简双珏还没有回神,看着老板满脸焦急在自己手上寻找伤口:“你伤到哪里了?啊?” 他把手割破了?不对,事情好像有些奇怪。 “等等老板,”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满手血,可并没有伤口,“我没把手割破啊,我都没觉得疼,而且我根本没碰到刀啊?” 听他这样说,冉玚也愣了,他也的确没在对方手上找到伤口,可没有伤口,这血又是哪里来的? 简双珏抽了两张餐巾纸,擦干净手上的血,别说伤口了,连跟汗毛都没有少。不禁喃喃道:“这好像……不是我的血啊?” 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同时向那块刚开了一角的石料望去,果不其然,切口处已经满是血红,甚至还在往外淌着,淌到机器上摆放石料的平台,又顺着平台边缘,一直滴落到地上。 冉玚停了机器,拿起那块还在淌血的石料,凑在鼻端闻了闻,腥气扑鼻,不由皱起眉,道:“确实是血。可是这石头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拿着石头走向卫生间,把它放在洗手池里冲洗,可那血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水始终是红的,甚至有愈来愈浓的趋势。 血的腥气随着水流扩散出来,简双珏捂住鼻子,“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 冉玚停止了冲洗,在切口表面的血刚被水冲走还未再次流出的瞬间看清了里面的玉料,而后用手用力搓了搓玉料表面覆盖的皮壳,竟搓下一些黄褐的泥土,不禁冷哼一声,道:“这根本不是翡翠,外面的皮壳有明显的断层,里面颜色深红偏黑,是真的;而外面正常颜色,明显是后期人为伪造的,为的就是和普通翡翠原石混在一起,骗过我们的眼睛。” 简双珏觉得不可思议,更是难以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说段老板是不会骗你的吗?为什么还要混这么一块东西进来?” “段昱自然是不会骗我。”冉玚眯了眯眼,“但不能保证他的手下也一样不会骗我,比如那个杨经理……我看他就很可疑。” 他顿了顿,“这东西虽然不是翡翠,却也是玉的一种,甚至比翡翠要难得的多。赤色的玉,称为‘璊’。” “赤色的玉?血玉吗?” “不。在古代或许可以这样叫,但是现在的血玉,一般指的是西藏产出的高原血玉,而‘璊’,可以泛指一切赤色玉石。能流出鲜血的璊……我曾经听说过,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这种玉璊,被称为‘血璊’。” 简双珏若有所思,道:“可是老板,这东西总让我觉得……很诡异啊。” “没错,血璊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玉,是真正的用鲜血浸润千年,它所积攒的怨气,绝非一般事物可比。” 璊里流出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简双珏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鲜红,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怨气?你说这玉……有怨气?” “是。”冉玚的眉间有深深的褶皱,“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顶多会有些心理上的不舒服,而在我这里……现在满屋都是冲天的怨气,随着这不止的血流,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他左手握紧了玉,伸出右手二指竖在唇前,而后置于玉上,低喝一声:“镇!” 随他这一声喝,那玉切口处的血突然停止了流淌,简双珏睁大眼睛盯了几秒,惊奇道:“老板,这血不流了!” 冉玚“嗯”了一声,再次把玉放到水下冲洗,也一并清洗了自己的双手。简双珏在他身后喃喃:“血腥味好像淡了一点……这样就行了吗?不会一会儿又开始流血吧……老板,你怎么了?” 冉玚的身形僵在原地,许久也未曾移动过,简双珏不明所以,凑到他跟前,却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而掌心,竟然全是被血染过的红。 “老板,你怎么不洗了?这么多血……不洗干净吗?” 冉玚依旧没有回神,又望了自己的双手许久,才关掉水龙头,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道:“洗不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生出沁?” “沁?” “玉和其他的物质接触,时间久了,一些离子就会沁入玉中,形成有颜色的丝状物,即称为‘沁’。玉沁是很常见的,可是……它形成的时间非常久,最少也要几十几百年,而若想在我身上造成‘沁’……则至少需要千年的时间。我现在与它接触不过几分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形成沁?” 简双珏也十分惊诧,老板给他的资料上介绍过玉沁,越是好的玉,形成沁的难度就越高,需要的时间也更长。现在短短几分钟就在一块千年古玉上形成沁,实在匪夷所思。 “我镇不住它。”冉玚紧紧注视着那块来历不明的血璊,眼睛已轻微眯起,“它的历史,怕是不比我短。它体内恐怕积攒了数十万人的怨气,现在被你打开一个缺口,便无限地想要散发出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3 来。这样的情况,单凭‘镇’是不管用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数十万人累积了上千年的怨气。” “那我们怎么办?把它丢了吗?” 冉玚摇摇头,“不行。这东西若不开启,兴许还能置之不理,可现在开启了,若是再由着它散发怨气,迟早要出事。”他闭了闭眼,叹气道,“清寰……清灵寰宇。我这些年除了收集玉器,收留玉器,还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净化玉中的‘怨’。” “双珏,”他忽然把手按在简双珏的肩头,“我现在要把它彻底打开,然后……用我自己的灵,引出它的灵。如果它还有理智能够跟我交谈,兴许还省些力气。如果真的已经恶化……那就只能强行将它的灵打散清除了。” 简双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焦急道:“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是很危险。”冉玚垂下眼帘,低声道,“这种怨气极重的玉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几百年前我也做过同样的事,那次……没人帮我,又因为拖的时间太长,赶上了十五月圆我最虚弱的时候,我差一点没有回来……”复而抬眼,“可这次不一样,有你在,我还能多几分把握。” “可、可是……”简双珏一听他说有生命危险,顿时急了,有些语无伦次道,“那你、你不去净化不行吗?这东西来路不明,我们不能不管吗?” “不能不管。” 冉玚握紧了拳,目光锁在他的身上,直视他的双眼,没有移开,“这是你与我,与生俱来的职责。” 血璊(三) 公元前260年,秋。 今日的赵国境内,依旧是怨声载道。 赵国与秦国的交战,时至今日已持续了三年,赵国屡战屡败,民心涣散。 两个月前,赵王更是听信了敌人的反间计,不顾劝阻换下了主将廉颇,而让赵括带领赵军四十万迎击秦军。 然而大军主力误入敌军埋伏,被截断后路,切断粮草供给,如今已与赵国失去联络,断粮六十四天。 赵,邯郸。 “姐姐,你说夫君……真的还会回来吗?”女子坐在梳妆镜前,却是无心梳妆,姣好的面容上一片憔悴,及腰乌发随意披散,像是许久也未曾打理过。 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支发钗,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铜镜,铜镜中映着她自己,也映出她身后之人与她完全相同的容貌。 “妹妹,”身后的女子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垂着眼帘,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我们要相信夫君,不是吗?” “是……我信他。”她放下发钗,右手搭上左肩,触碰姐姐的手,“可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我怕……” 姐姐握住她的手,俯下`身来,抬头看着铜镜,细声道:“别怕,还有姐姐陪你。” “……嗯。” 同样白玉葱削般的手指,同样细腻白瓷般的肌肤,同样精美出尘的容貌,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与性格。 一个如莲般淡雅,一个如火般炽烈。 不过那是从前,现在,都为了同一个男子而黯然神伤。 “娘亲,娘亲!” 三岁的小男孩跑到母亲身边,扯着她的裙摆,仰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看她:“娘亲,明天小君就三岁了,娘亲要送礼物给小君!” 姐姐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发顶,微笑道:“小君想要什么呢?娘亲明天给你买。” “小君想要爹爹。”男孩低下头,嘟起嘴喃喃着,“我要爹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娘亲,姨娘……我要爹爹,我只要爹爹!” 他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姐姐连忙将他抱在怀中,紧紧抱着,闭上眼,眼角亦有泪滑落,“小君不哭,你爹爹……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君,思君,赵思君。 思君不见,倍思君。 妹妹依旧坐在梳妆镜前,双眼放空,两手放在腿间,许久未动分毫。 小君三岁了。 夫君……也离开了三年。 “长平六百里加急——!让!让!长平六百里加急——!!” “你说什么?!长平战败?!我四十万大军,全部……” 长平战败,主将赵括被秦军射杀,剩余赵军向秦投降,却被敌将白起悉数诱骗坑杀,只放两百四十名年纪小的士兵回赵报信。 一时之间,赵国上下,举国震惊。 邯郸城内一片混乱,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百姓,家家关门闭户,摊贩收摊,街巷无人,满目萧条。 不知有多少家庭,再也见不到家中的男人归来了。 “姐姐,外面怎么了?” 妹妹拉着三岁的小思君,走到门口,姐姐正站在那里向外眺望。她双手握拳抵在胸前,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有关战事吗?” “妹妹,”姐姐压着慌乱的心跳,扶住她的肩膀,“别管了,回屋去吧。” 她说着便要关上门,可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叫喊声:“等、等一下!” 姐妹两个纷纷回身,见那男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打扮像是军中之人,脸颊处还有一道未愈的伤疤。他扒住大门,气喘吁吁道:“是、是不是赵小庆家?” 两姐妹一听见这个名字,顿时紧张起来,同时道:“有夫君的消息吗?!” 对方愣了一下,“原来是二位嫂嫂……你们还不知道吗?外面流言四起,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年轻的士兵低下头,“我们战败了……四十万大军只回来我们两百四十人。小庆哥他也……这是小庆哥的遗物,让我务必交给你们……”他说着双手捧上一方粗布手帕,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他没有抬头,语气也带了哭腔,“对不起二位嫂嫂,我们没法带回小庆哥的尸体,还请二位……节哀!” 他将那手帕包裹之物塞给两人,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妹妹接过那方手帕,双手颤抖着将它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红色的玉坠。 那枚玉坠未经过任何雕饰,还保持着自然呈现的姿态,玉身略有通透,赤红似火,鲜艳夺目。 可它的身上,却沾染着,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姐姐早已捂住了嘴,跌坐在地。 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她,跪下`身来唤她娘亲。 妹妹仰起脸,眼角没有泪,手中的玉被她紧紧握住,抵在胸前。 “——红妆,等我回来。” 三年前。 “小红!小红!快出来,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真是的,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红。”女子侧身靠在门前,伸手在面前的男人胸前一点,笑道,“你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4 啊你,又去哪里瞎玩了?弄的这一身脏。” 赵小庆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在她脸颊吻了一吻,附在她耳边:“红妆,红妆,我的红妆。” 他突然将她横抱而起,在她的惊呼声中抱着她转了几个圈,惹得她捶着他的胳膊,大喊道:“啊!别闹,别闹!快放我下来!” “叫夫君!叫夫君我就放你下来!哈哈哈……” “……夫君!夫君!快放开我!” 他这才心满意足,放她双足稳稳落地,伸手在她脸上轻捏,“这才乖嘛!” “真是讨厌!”红妆打开他的手,羞红了脸,“你再这样胡闹,我要向姐姐告状了!” “别别别!我的好红妆,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嗯?” 他说着从身后摸出一方红绸丝帕,献宝似的递在她眼前,“打开看看?” 红妆疑惑着接过,喃喃着:“什么啊……又要搞什么花样?” 那枚如同火焰般的赤色玉石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自觉睁大了眼,将它捏住举起,在阳光下仔仔细细地照看,惊声道:“这……这东西你哪里弄来的?!” “嘿嘿……喜欢吗?”赵小庆笑得开怀,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跟别人打了一架,这个呢,就是我打赢的奖励。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红妆“哼”了一声,撇着嘴,“就你会做出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却还是收下了那块玉,“对了,你只给我准备了礼物吗?那姐姐呢?” “当然有啊!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姐!”他低头又要吻她,被她避开,只好挠挠头道,“你姐呢?” 红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身后。 “小荷——!小荷!!”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小荷!” “好嘛好嘛,素荷素荷……” 红妆倚在门口,歪头抵在门框,微笑看着自己素来淡雅端庄的姐姐也被他逼得皱眉呵斥他,又打开那方红绸的丝帕,举起里面包裹的赤色玉石正对着天上的太阳,让太阳的光将它包裹,它便也炽烈夺目得如同太阳一般。 一如……面前那个男人。 当年他将自己姐妹从望春楼接走的时候,她便笃定了,此生要向追随太阳一般,追随在他身边。 “红妆,素荷。”他送完了玉——姐姐拿到的是一块雕刻了莲花图案的白玉——唤过姐妹两个,神色难得的有些严肃,“其实……我想跟你们说一件事。” 红妆走到姐姐身边,与她对视一眼,“什么事?” “我们赵国……和秦国打起来了。”他拥住二人,垂下眼道,“我想参军。” “……什么?!”姐妹两人异口同声,惊愕地看向他,素荷道:“夫君,你已经想好了吗?你真的要去参军?” “这是迟早的事。”赵小庆叹了口气,“两国一旦开战,一定会征召成年男子去充军,征到我们这里只是时间问题。何况……我们身在国都,更要为国家尽一份力,如果真的能走上战场与敌军决一死战,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心愿吧。” 红妆一双美目满是担忧,她仰头看他:“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眸色暗了一暗,双手微微握拳,“大哥就是死在战场上,母亲也因为大哥的死而伤心离世。可……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去!”他捧起她的脸,“你明白吗,那种心情?我想给我大哥报仇,我想手刃那些该死的秦军!我要看着他们败,看着秦国灭亡!我要上战场!我……” “夫君。”红妆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闭上眼道,“我懂你。夫君,我和姐姐……会尊重你的选择。你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我们会相信你,会永远……跟随你。” 素荷站在他们身侧,低垂着眼,“夫君,你放心去吧,我和妹妹等你回来。” “谢谢……谢谢你们。”赵小庆将她们两个都拥揽入怀,仰起头几乎情难自已,“我……我怎么会娶到这么好的两个妻子……我真是三生有幸,我……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夫君,请你大胆去吧,无论成败与否,我们姊妹两个……都会一直等你回来。 十日之后,征兵的通告贴满了邯郸的大街小巷。 “赵小庆!快点走了!别跟你老婆磨叽了,再不走赶不上征兵的队伍了!” “说了不要叫我的大名!”赵小庆冲着门外大喊,回头握住红妆的手,“红妆,好好在家呆着,你跟你姐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就去找隔壁孙家大叔,他是个打铁的,一定能保护好你们!我这就走了,要是可能我会寄信回来,不要担心我!” 红妆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见他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了他的手,“等等!夫君,你……把这个带上。” 她将那块赤红的玉石塞到他的掌心,合住他的手掌,嫣然笑起:“军中没有我们陪伴,你看着它……就能想起我的样子了。到时候不光要你自己回来,还要你带着它回来,等你回来了,再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赵小庆愣了愣,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也带了温和的笑意:“好。你要信我,我很能打的,是不是?” “赵小庆——!!” “来了来了!”他忙松开她的手,大步向门外跑去,跑出很远又突然回头,冲她拢音大喊,“红妆——!等我回来!” “会的……”她喃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转过身背靠着门,身子渐渐滑落,用双手捂住脸,低声呜咽。 泪,再也止不住了。 而素荷,也早在一墙之隔的另间屋子,失声痛哭。 她哭着哭着,突然撑住墙壁,俯身干呕起来。而后,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将手轻抚向自己的小腹。 血璊(四) 红妆,等我回来。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成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她手里依然紧紧握着染了血的赤色玉石,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与他的大哥一起,永远埋葬在那片他热爱的土地上。 “娘亲!娘亲——!!!” 突如其来的尖叫唤回了她的思绪,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喊声的来源,心惊胆战地向姐姐的房间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几乎跌坐在地。 姐姐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而那剪刀的尖端,已经深深刺入她的腹中。 血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那他们三人共同挑选的,绣着繁华锦簇的床单。 三岁的小思君跪在床榻前,哭喊着,叫着她的名字,叫着自己再也不会醒来的母亲。 姐姐自杀了。 为什么……会这样? 红妆倚在门口,身体贴着墙壁滑落,她跪倒在地,呆呆望着自己的双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5 手,口中发出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喃喃。 “姐姐……” “姐姐……!” “姐姐——!!!” 撕心裂肺的叫喊,从这曾经美好温馨的家里,传上云霄。 “快跑,快跑啊!” “赵家媳妇,快点跑吧!秦军很快就要打到我们邯郸,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趁现在,快跑吧!” 跑? 跑去哪里呢? 红妆拉着赵思君的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看着往来的人们奔走逃窜,不时有慌乱的人撞到她的身上,她却像没有感觉似的,连眼睛也不曾眨一眨。 “姨娘,我怕……” “小君不怕,有姨娘在。” 她机械地应着,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小君,姨娘想去长平,找你爹爹。” 小思君抹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可、可是爹爹已经死了!娘亲也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红妆帮他系好了散乱的衣服,“可姨娘还是想去,我想找到他的尸体……小君,姨娘送你去孙家叔叔那里好不好?你就呆在他们家,等姨娘……” “不要!不要!小君不要离开姨娘!”他打断了她,哭喊着,“小君、小君愿意跟姨娘一起去找爹爹!” 红妆愣了愣,伸手摸向他的脑袋,“傻孩子,现在长平已经是秦的国土,去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姨娘不能带你走,你是夫君唯一的孩子,姨娘不能害你。” “姨娘……” “好好活下去,我们家……就只有你这一个血脉了。” 她温柔地笑着,轻吻他的额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小君……姨娘送你去找孙叔叔,以后,你要在他们家乖乖的,不要给他们惹麻烦。” “呜呜……姨娘……” 去长平…… 去长平…… 去那个两军交锋的战场,去那个人间地狱。 到长平去…… 即使被人唾骂疯子,即使被敌军发现擒获,即使死于鞭挞凌辱,即使身形俱灭,即使化作厉鬼,也要到长平去,去看一看那个人……是否真的在那里。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步伐。 可即使真的到了长平又能怎样呢,在那万千尸骨里,依旧找不到他,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看着秦国战败,没有看着秦国灭亡,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 当那块赤红似血的玉石埋进泥土,与那千万逝者的亡灵合为一处,被封入永不见天日的地底,将一切被掩埋的罪恶吞噬消化,接受鲜血的滋润与洗礼,沉淀…… 她的灵魂与那块玉合二为一,在黑暗中沉睡,直到千年之后,再次被人唤醒。 待她破土而出之时,是带来腥风血雨,还是…… “这便是你的故事么?” 那个声音突兀地闯入,像混沌之中的一缕清风,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应该来这里。”她道。 脚下似乎是一条巨大的沟壑,里面填满的是人的尸骨,战争的痕迹还未消散,到处散落着断裂的箭矢,生锈的刀枪,还有千年也不曾干涸的血迹。 血的腥气扑鼻,四周没有一丝光,目及尽处皆是厚重的黑暗,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些暗沉的血的颜色。 “你很强。数百年来能用结界将我逼回原形的,你还是第一个。” 冉玚踩着森森的白骨,一步一步向她走去。他身上的衣物已经不是平日那样,而着了一袭青衫,交襟宽袖,是古时的装束。满头青丝也拉长垂腰,披散着,随着这里的阴风而摆动。 “你也很强。”前方十步外的女人背对着他,闭着眼,“能够突破我结界的,数千年来你也是第一个。” “前辈过奖了。”他一手微握拳端于腰侧,另一手背于身后,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前辈于此处停留千载,目的为何?” 红妆缓缓睁眼,瞳色亦如血般,一袭红裙鲜红夺目,却像被大火燎过,布满焦黑的破洞,下摆甚至缺损了大半,露出洁白的双腿,亦沾了斑斑血迹。 “你已窥视了我的记忆,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目的何在呢?” 这女人……当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冉玚略一垂眼,背在身后的右手已聚集起青光。红妆依旧没有回身,而道:“在我的结界里,你没有胜算。”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 他的话音未落便已然出手,青光化作无数丝线,挟着狂风向对方席卷而去。红妆双手未动,只略微扭转了身体,低肩回首,与他双目对视,同时朱唇轻启:“散。” 所有青光,随她看似无力的话语,悉数逸散为光点。狂风骤停,血腥之气再次凝聚。 冉玚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 “不必再试探了。我说过,在我的结界里,你不可能打赢我。”她完全回转了身,赤`裸双足朝他一步步走来,直到近在咫尺,“更何况,你自己都不完整。只有一半的你,也只有一半的实力,想用这一半的实力与我抗衡?”她微微挑起嘴角,“那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冉玚皱了皱眉,默不作声,掌中却青光闪烁。 “我不想杀你。”红妆没有理会他的动作,抬起血红双目直视他,“你身为玉灵,何必去管人间的事?你要知道,如果你死在这里,就会被这万千亡灵吞噬,即便你的本体不碎,也不可能再凝聚出灵魂了。” 她再向前一步,几乎与他肌肤相贴,伸手抵向他的右下腹部,“怨灵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对吗?” 冉玚眉间的褶皱更深,单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掌心青光未散,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呵……”红妆挣开了他,“你的另一半才更适合做这种事情,为何不叫他一起前来?那样,你们兴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我不会让他涉足此事。”冉玚道,“前辈为何不肯听我一言?你的仇已报,白起自刎,秦已灭。长平之战、邯郸之战,秦赵两国伤亡将士不下百余万。再添巨鹿,项羽更是坑杀秦军二十万众,这些你都亲眼所见,你吸纳了亡者的怨灵,究竟还想要报复什么?!” “报复什么?”红妆颦起秀眉,美目也因愤怒而瞪起,“你以为我是在报复?我若是真的想要报复,会在地底沉睡两千年?!” 冉玚也怒,厉声呵斥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我夫君回来!”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尖啸一般刺进他的耳膜,“我要我姐姐回来!我要小君回来!我要所有被无辜坑杀的赵国士兵回来!你,办得到么?” 冉玚忽然沉默,许久才闭了闭眼,道:“逝者已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6 矣。还望前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红妆笑了起来,边笑着边向后退去,随后转身,“逝者已矣……说得对,逝者已矣……”她伸手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深壑指去,“你看见这遍地的白骨了么?这就是我在地底,看到的景象啊。像什么?像地狱么?可这不是地狱,这是人间。是人间的人……一手造就的地狱啊。” 她俯下`身来,拾了一支生锈的羽箭,在手中端详,“这些年,陪伴他们的,只有我。我的夫君就在他们当中,可我辨不出来。我的小君死在邯郸,他也在这当中,可我依旧辨不出来。那么多尸骨,我怎么分得清哪一个是哪一个,哪个是赵国人哪个是秦国人。不过相同的是,他们都死了,他们都不甘,他们都有怨,他们愿意把他们的怨交给我,再由我,替他们‘活’下去。” “那不是活,不过是为了自己不愿转世寻个借口罢了。”冉玚跟在她身后,“前辈,离开这里吧,这个结界呈现的景象已经是两千年前了,如今时过境迁,依旧守着这些不愿面对现实,有什么意义呢?” “你会懂么?”她问着,却又摇头自答,“你不会懂。因为这里没有你的亲人,没有你的爱人,没有你的国家,没有你的信仰。你是个局外人,不会理解我的。” 冉玚垂着视线,低声道:“我确实不是你,可我理解你,因为我所见过的生死,并不比你少。” 他顿了一顿,“既然前辈如此执迷不悟,那便不要怪晚辈……手下无情了。” 血璊(五) 一直安静放在桌面上那块赤璊,突然开始剧烈地震颤。 这震颤把简双珏吓了一跳,小心地伸手靠近玉石,隔着数厘米都能感觉到它身上发出的灼人的热度。 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已是十五,钟表的指针指向晚上6点40。两天以前的周五,冉玚进入了那块赤璊中怨灵造就的结界,到现在,依然音信全无。 他离开之前万般叮嘱,让简双珏一定拿好两块阴阳双玉,不论如何都不能将其分开。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或者我压制不住它而失败,怨气外泄,你就去拿那块玉珑,它会保护你的安全。” 玉珑……又有什么秘密吗? 现在的状况……算是遇到危险吗? 简双珏无法判断,只能紧紧盯着那红得仿佛随时都能滴血的玉璊,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老板……一定不要有事啊…… 月亮马上就要升起,如果他不能在月圆之夜以前回来…… 他不敢再往下想。 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对撞。 两人的手掌紧紧抵在一起,许久都没有分开,青色与红色相互交缠抵抗,想互相撕裂彼此,却谁也无法压制住谁。 “你想用我们对抗产生的灵力破坏我的结界?聪明的小子,可惜还不够!” “是吗?你又如何知道还不够?!” 冉玚手上再度加力,身上所有护体的青光都向双掌汇去,他不断发动着攻击,与对方回击的红光接连碰撞,每一下几乎都会造成一次爆炸,爆炸产生的灵力向周围波及,原本一成不变的景致像是被什么撕裂一般,产生许多细小扭曲的裂口。 “拼着受伤也要撕碎我的结界?!我离不离开这里,究竟与你有何相干?!” 红妆被他彻底惹怒了,红光又凌厉了三分,“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冉玚立刻回撤,双手交叉向前做抵挡之势,可他的防御还未架起,对方的攻击就已到眼前,红光径直击碎了他的青光,打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跌出很远才狠狠落地。 他捂住腹部,单手撑地口吐鲜血,强忍着剧痛没有叫出声来。 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痛感了。 自从上一次……之后,他的痛觉就在持续减退,直到遇见简双珏才开始好转。到现在,算是完全恢复了么? 倒是不如没有的强。 红妆看着他跪倒无法爬起,却没有再乘胜追击,垂下手,掌中红芒渐渐消散。她闭了闭眼,道:“你赢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结界发出一声剧烈的破碎声响,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血璊震颤了数分钟,突然瞬间停止,而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刺得简双珏不禁抬臂遮住眼睛。再看时,只见从那玉中蹿出的红光跳至空中,一丝一缕越聚越多,凝成一个光团,里面黑芒与红芒交织,竟让他感到一股阴森寒气,不自觉向后倒退一步。 紧接着,自那红光之后,又从玉中飞出一道青光,在他面前打了个旋,跃至他身边,化作人形。 冉玚依然是一身古装,长发散乱,嘴角挂着血迹,竟让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老板,你……” 冉玚无暇跟他解释,从他手中夺过阴阳双玉,左手握玉正对那团红光,右手伸二指抵于左手手背,向前一推,喝道:“封!” 他指尖青光入玉,顿时光芒暴涨,化作一个与玉形状相似的太极图案,旋转着向黑红光团飞去。他右手双指又变抵为点,闭上双眼,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他念完此语,复睁眼,眸中有青芒一闪而过,而那太极图案迅速变小,直直旋入光团内部,消失不见。 随后的几秒,时间像是静止了般,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只有冉玚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许久才垂下手来,身体似乎支撑不住,后退一步险些软倒。 “老板!” 简双珏连忙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只感觉到他气息凌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冉玚稳住身形,目光紧紧锁在面前的光团上,开口道:“你不反抗么?” 那光团中传出一声叹息,随后是女子的声音:“现在反抗,还有用么?” 黑红交织的光芒不断游走,渐渐凝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段,消失的太极图案重新出现在她的脚下。她抬头看向他:“难怪你一定要将我引出结界,今日十五月圆,有你的另一半在,你的力量倒是翻了一番。” “话虽这么说,可你若是全力反击,我也讨不到好处。” “我不想跟你拼个神魂俱灭。”红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冉清寰,刚才与你对那一掌,我也看到了你的过去。” 冉玚沉默了。 她从空中轻轻跃下,赤足点地,“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了吗?” “我想帮你。” “帮我?” 冉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静,周身青芒也渐渐敛去了。“想必你也感觉到了,这里有我的结界,外界暂时,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你的原身已经破损,怨气外泄,我不可能保你太久,一旦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7 被外界知晓,你……” “你又为何要保我?”红妆打断了他,一双红眸直视他的双眼,“我是怨灵,你何必保我?让他们除掉我,岂不更好?” “还是说……你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 冉玚叹气道:“你想多了。我想保你,只是因为……你是玉灵。” 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了她的脸颊,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虽然你不是玉自身生出的灵,可你已与它融为一体,你即玉灵。玉灵的形成有多难,我相信你知道,而存在两千年以上的玉灵,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你……不应该消失。” 红妆没有挣开,只垂眼看了看他的手,“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那你为何还要封印我?为何要与我大打出手?你不是要净化我,然后让我消散吗?” 冉玚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无奈,竟抽了抽嘴角,道:“谁告诉你净化就一定是让你消散?我千年来净化的玉灵不计其数,有哪一个是消散了的?我对你出手,是因为你根本不肯听我一言,我迫不得已,只能先将你封进阵法,这样你才能安静下来听我说话。” 红妆似乎无法辩驳,偏过头去望了一眼自己脚下,嫌恶道:“把你这东西收走,我踩着难受。” “你保证不乱来?” “……不能保证。你明知道我吸收了无数怨气,情绪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那我便不能收了这阵法。” “……你!”红妆哼了一声,赌气道,“随你的便!”化作一道红光飞入玉璊之中,而那太极阵法也跟着她,附在玉上闪烁了一下,随后隐去。 简双珏看着那红光消失,不由又惊又急,忙道:“老板,她……” “没关系,她的结界已经被我破了,她呆在哪里,并不会影响什么……” 冉玚说完这句话,突然弓下`身子,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他按住腹部跪倒在地,用胳膊撑着地面,唇角的血迹和鬓边的冷汗一起滴落下去。 他闭上眼,忍不住低声喃喃:“这女人真是狠心……” 明明知道他那里受过旧伤,还偏偏要往那里打…… 女人真是惹不得。 “老板,老板?你还好吗?” 简双珏焦急的呼喊他已经听不太清了,耳边有些嗡鸣,他没有力气睁眼,只凭着意识道:“双珏……让我睡一会儿……” 对付前辈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尤其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前辈…… “——除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睡不睡觉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现在……算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了吗? 简双珏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人事不省的冉玚搬到床上去,一边叉腰喘气一边自言自语道:“一个灵怎么会这么沉啊……” 他刚才捂着肚子,是受了伤吗?看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恐怕是跟那个女人大打了一架? 那……要不要给他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口?可他是灵,就算受了伤,也没办法用常规的手段医治吧? 唉算了算了,还是先检查一下再说,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简双珏纠结了两分钟,还是坐到床边去脱冉玚的衣服,然而他被红妆逼回原形,身上衣物早就变成了一身古装,里外三层,让简双珏完全无从下手。 “这、这都什么衣服啊……怎么这么难脱?!” 他折腾了半天,额头上都冒了汗,才终于解了冉玚腰间束带,扒了他的外袍,便看见里面素色短衫上有隐隐的红。待全部脱干净了,他腹部右胯上侧的伤口便暴露了出来,不知是被什么所伤,只看见血肉模糊一片,出血量虽然没有正常人多,却还是浸透了一层衣裳,直看得简双珏心惊肉跳。 这人伤成这样,竟连句话都不说,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总之简双珏不敢耽搁,忙去找医药箱。 医药箱在客厅那个放药的柜子里,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冉玚养的花猫跟自己相向走来,往卧室去了,却没有在意,只想着赶紧给他处理伤口。 之前他们去段家酒店的时候,把那花猫关在店里,两天没人理会,简双珏还担心它会饿死,结果回来发现食盆中预留的粮食空了,猫也不见了,并且一连消失了好几天,冉玚却说不用管它,它在外面玩够了自己就会回来。 果不其然,两天以前——也就是周五的晚上,猫回来了,还带着一身的烧烤味,肚子吃得圆滚滚,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对着他舔爪子,气得简双珏直接给它按在浴缸里洗了个澡,以至于到现在猫看见他还要炸毛。 他拿了医药箱回到卧室,直接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他竟然看见那花猫窜上床,站在冉玚身上舔他的伤口。花猫听到他的脚步声扭过头来,舌头上还沾着血,冲他惊惧地大叫一声,立刻跳下床窜到了窗台上。 简双珏气不打一处来,又没空打它,只得骂两嗓子作罢。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和药棉,刚要倒,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这小猫儿倒也不是凡物。”顿了顿,似乎转向了这边,“灵气这么高的血,我都忍不住想要舔上一舔了。” 简双珏手一抖,险些把酒精洒在床上,抬头看到那刚才躲进血璊里的女人正赤脚站在窗边,视线紧紧黏在冉玚的伤处。他不禁心头一跳,有些怒也有些惧,道:“你怎么又出来了?想干什么?!” 红妆叹了口气:“放心,我还不像某些畜生一样没有自制力。” 她说着瞟向窗台上的花猫,花猫也抬起碧绿的猫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继续舔爪子上沾到的残余血迹。 简双珏不知道这两位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只低头把药棉用酒精浸湿了,给冉玚擦拭伤口。 其实伤口已经不往外流血了,擦去表面附着的血迹,简双珏似乎在伤口附近看到一些奇怪的红色斑痕,就像冉玚手上被染到的红沁一样。不由自语道:“这是什么?” 红妆却回答了他的话:“那是‘怨’。” “怨?” “那是我的力量,被我所伤,当然会被染上‘怨’。” 简双珏对她这语气十分不爽,皱了皱眉,“被染上会怎样?” “普通的灵被染上怨,有可能被同化。不过他是天生的‘清灵之玉’,这东西伤不了他,不用理会,过个三五天自己就消失了。” 红妆歪着头,眨了眨眼道:“看你这么担心的样子,你倒不如直接用你的力量把它驱除,不就了结了吗?” 简双珏愣了,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的力量?我怎么能够驱除它?” “什么啊……”红妆嗤笑一声,捂着额头似乎十分无奈,“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8 。” “……告诉我什么?” 红妆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他不告诉你,我也不好忤了他。你只要把手放在染到怨气的地方,心里默念着,便能驱除了。” 简双珏将信将疑,没有立刻去碰冉玚的伤处,而是先握住了他的手,闭上眼,只感觉到那片染了“怨”的红沁处散发出丝丝寒气,迅速从两人交叠的指缝溜走。 待那寒气没了,他睁眼收手,看到自己掌心竟有些淡弱的白光,残余的一点点黑红色怨气,触碰到那些白光,便瞬间被打散般消失无踪。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力量了? 他怔忡了许久,才把手掌轻轻覆盖在冉玚的伤处,与之前所见一样,怨气又被那微弱的白光驱散。红妆看着那白光,道:“看到了么,这么弱的白光就足以驱散怨气,你自己的力量有多强,现知一二了么?” 简双珏没有回答,只默默拿起纱布和药膏要给冉玚包扎,又听她道:“你不用管他,人类的药对他又不起作用,不是浪费吗?若是这点程度的小伤就要了他的命,那他这世上最强玉灵还做不做了?” “……” 简双珏额上蹦起一根青筋,抽了抽嘴角:“你好烦!”转念又想到什么,“等等,什么世上最强玉灵?” 红妆朝昏迷不醒的某人努了努嘴:“他啊。” “可是……你把他伤成这样,那你岂不是比他还厉害?” “这不一样。我的力量来源于怨气,一旦没有了怨气,我就不值一提了。而他……他的力量是清灵之力,也可以说是自然之力,取用无竭,你说谁更厉害一点?” 简双珏还是给他包扎了伤口,道:“那他怎么还被你打成这样?” “因为在我的结界里啊,而且他力量虽然强,短时间内也是有限的嘛。”她摆手道,“你的问题太多,不想给你解释,你等他醒来自己问他吧。” ……也不知道是谁勾起他的提问欲啊。 简双珏嗤了一声,给冉玚盖好被子,把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都扔到一边,“喂,我警告你,明天我还有课,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想对他做什么不利之事。” 红妆转过了身,伸手想去摸那花猫,却被它远远避开,“这里能镇住我的东西多得是,我还没傻到自取灭亡的程度。” 她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窗户上映出她的模样。 什么世上最强玉灵,如果眼前这孩子的力量完全觉醒,才是真正的世上最强吧…… 珏,才是玉中之王啊。 看来她是逃不出这玉店的结界了,这个冉清寰……倒是一手好算计。 血璊(六) 好……舒服……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啊……嗯……等等,睡觉? 冉玚蓦地睁开眼,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并不是很亮。他发现自己确实躺在并不十分常用的床上,盖着并不十分常用的被子,怔怔望着天花板,竟一时间想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他好像跟那个红妆打了一架,然后受了伤,再然后…… 右手摸向自己腹间,伤口被人细心地包扎过,并不十分疼。 是简双珏吧……店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唇边不自觉浮现一抹微笑,他像是心满意足般,打了个哈欠,然后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然而…… 他身上的衣服呢…… 冉玚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赤`裸的全身,嗯,很好,至少还剩了一条内裤给他。 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他那身繁复的淡青长袍,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想起还没变回现代的样子。伸手打了个响指,长发变短,古装消失,平日里常穿的衣服重新回到身上,他又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原本沁入他皮肤里的红,不见了。 奇怪,按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东西不应该消失得那么快才对。难道说…… 是他? 可是…… “你醒了?” 突兀的女声传入他耳中,让他颦起眉:“大白天的,你也出来活动?” 红妆依旧赤着脚,冷笑道:“开什么玩笑,我是灵,又不是鬼。我答应你留在这里已是极限,你难道还想限制我的自由?” 冉玚没答,缓缓起了身,伤口一动还是有几分疼。他勉强站直了身体,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番,道:“你跟他说什么了?我体内留下的怨气,是他为我驱散的吧?” 红妆耸了耸肩,“没说什么,不过点拨了一下而已。” “虽然你是前辈,可我还是要警告你,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干涉。不该说的话,也不要乱说。” “怎么,你不想让他的力量回来?就算你足够强,可净化恶灵这种事情,毕竟还是‘阳’在行,你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事,不觉得累吗?” “我不需要。”冉玚深深皱眉,目光直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他过好自己的生活,其他的一切,有我就够了。你再多嘴,小心我真的彻底把你封印。” 他没什么好气,只觉得面前这女人真是个大麻烦,甚至有些后悔把她留下。 红妆却没有不去惹他的自觉,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道:“冉清寰,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相信你,留在这吗?” “为什么?因为这里有能镇住你的龙气?” “那条小龙我还不放在眼里……好吧,也算是一部分。不过主要还是,我看到了你的过去。” 冉玚注视着她。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灵,才选择信你一次。哦对了,还好心提醒你一下,昨天你那小猫儿,可是喝了你的血。” 冉玚“啧”了一声,眉间有几分不爽,“改天再收拾他。”又冲她伸手,“过来。” “干什么?” 他也懒得解释,见她不动,索性自己向前一步,伸出胳膊,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闭上眼睛。 红妆没有反抗,看到他的掌心凝聚起青光,自己身上的怨气被那青光吸引而去,环绕上他的手腕,而后被青光冲散消除。可时间不长,青色光芒便越来越淡,红光反而有要压过那青光的趋势。 她主动挣脱了他的手,叹气道:“你别逞强了。你现在太虚弱,强行净化会被反噬的。” 冉玚捂着自己的胳膊,红光缠绕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散,掌心和手腕又留下了沁状的斑痕,他喘了口气,虚脱般坐回床上,“罢了,改天再说吧。”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冉玚看着自己布满红痕的右手,有些无奈:“你这怨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对了,你想不想……看看你夫君、你姐姐,还有他们的儿子……现在的状况?” “……你说什么?”红妆转过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39 身,一对秀眉紧紧颦起,语气里有几分质疑,更添了几分愤怒,“你在跟我开玩笑么?还是故意戳我痛处?或者是因为我打伤了你恶意报复?!冉玚,别以为你用阵法困着我我就不敢回击,你若是再拿我夫君和我姐姐来打趣我,我就算拼个魂飞魄散也定饶不了你!” “……” 冉玚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愣了愣,表情也有些严肃起来:“你果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是想跟我说,被坑杀活埋的人,灵魂会被永远困进地底,失去转世轮回的资格?那我要告诉你的是,赵国四十万大军,并非被活埋。” “……什么?” 红妆露出疑惑的神情,冉玚趁热打铁,继续道:“难道你就没有注意过,你结界里呈现的景象吗?如果他们真的是被活生生埋进土中窒息而死,他们死前一定会奋力挣扎,那样,尸骸一定会呈现扭曲的姿态。可那些尸骨,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舒展的,从骨骼之上也能够清晰看到利器砍伤的痕迹,还有周围散落的箭矢刀枪,你都从来没有注意过吗?” “如果这些还不能说服你,那么我再告诉你,从现代所掌握的证据来看,出土的‘万人坑’中所见景象,与我刚才所说基本一致。关于白起坑杀赵军一事,也受到了多方专家的强烈质疑,那些赵兵,是先被杀死,而后随意填土埋葬的。” 红妆没有做声,素来咄咄逼人的目光竟也收敛了,她垂下头,冉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知道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难道她这些年……真的错了吗? 那些人的灵魂……原来早已不在了?早已去转世轮回,忘记生前的一切?那么她死守两千年,又意义何在呢? 她究竟该相信谁? 冉玚将右手二指竖在唇边,默念了一句什么,而后伸出手掌在面前虚空缓缓抚过,掌心的青光在空中凝成帷幕,上面渐渐浮现出什么景象来。 红妆被那景象吸引,一视之下竟惊叫出声:“这、这是……?!” 那画面上呈现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午饭的情形,而妻子的模样,竟和红妆像了九成九。 “两千三百年,再次转世成为一家人,不容易。只可惜……”他说着拍拍她的肩膀,“少了你一个。” 红妆突然蹲下`身,把头埋进膝中,泣不成声。 “我去洗个澡,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吧。” “老板,我回来了!” 简双珏咬着校门口买的炸鸡,一进门便看见那只寻香而来的花猫抬着碧绿眼眸直勾勾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昨晚它舔食冉玚血的事,抽了抽嘴角,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扔给它:“去,天天喂你那么多猫粮,怎么还没撑死你。” 花猫一跃叼住炸鸡,扭头看他的背影,然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冉玚卧室的门开着,简双珏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却并没有看到人,不由挠挠头自语道:“醒了吗……去哪儿了?” 他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一下子照得整个房间都亮敞起来。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忽然听见浴室的门似乎响了,一回头,看见冉玚正裹着浴巾,边擦头发边往这边走。 怎么感觉……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最初跟他见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此刻,简双珏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 “冉玚?!你怎么洗澡了?!” “……” 冉玚莫名其妙被他吼了一嗓子,直接傻在原地,拿着毛巾的手都僵在了半空,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说话都没了底气:“我、我不能洗澡吗……?” “你身上有伤,你居然就去洗澡了?!不怕感染吗!” 冉玚这才明白他在紧张什么,缓了几秒,不厚道地喷笑出声,走到他面前,伸手搭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附在他耳边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嗯?” 这回换做简双珏愣了,他缩了一下脖子,把自己的脑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红了脸:“什么啊……别离我那么近啊!” 冉玚笑得欢畅,拈起他耳边一缕发,又松开,“放心吧,我又不是人,不会生病的,伤口也不会感染。” 简双珏拍开他的手,却突然看到他手心和腕上的红痕,又拉了回来,惊道:“你……你不是又去碰那个女鬼……不,玉灵了吧?” 冉玚没答,简双珏便当他是默认了,支吾道:“那个……她说我可以……” “可以净化怨气。”冉玚回握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紧贴的掌间泛起点点白光,“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除了万不得已,不要在人前展示你的力量,好吗?” 简双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相信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茫茫然点头,答应。 冉玚微笑,松开了手,被染过红斑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下午没课了吗?” “啊……没课了。”简双珏摸了摸鼻子,转过头不敢看他,“那个,老板……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冉玚再次被他逗笑,好像这一会儿都笑得没有停下来过。随手一个法术把衣服变出来,惹得简双珏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你们的衣服都是变出来的?” “嗯……也可以穿人类的衣服,不过这样比较方便吧?” “那那个女……红妆,她为什么到现在还穿得破破烂烂的?为什么不变一身干净的出来?” “呃,这个……女人的心思我不是很懂。” “还有啊老板,”简双珏撩起冉玚的衣服,指了指他腹部的伤,“咦,奇怪,我昨天明明看到你这里有道旧疤啊?怎么又不见了……之前跟你一起泡温泉的时候也没看到,是我眼花吗?” 冉玚也低头瞅了一眼,“……你没眼花,那里以前是受过伤,不过那道疤只有在我恢复原形……就是古代样子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那也就是说……红妆是故意往你旧伤上打的吧?”简双珏握了握拳头,愤愤道,“真是最毒妇人心。” 冉玚点头附和:“是啊,那女人心肠歹毒得很,所以你以后要尽量离她远一点。” “……” 红妆盘膝飘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有些痛恨灵体耳力太好。 她强忍着想冲进去把那两人揍一顿的冲动,五指屈爪似乎将他们两个掐死,碎碎念道:“这对该死的狗男男……要不是我打不过你们两个合体……” 她自己跟自己怄了一会儿气,又突然叹息一声,拖着下巴看向窗外,神情竟有几分落寞。 身上黑红色的怨气线不知怎的,竟一丝丝向外飘去,离开她的身体消失于无形。 他们都过得安好,你还有什么……值得留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0 恋的呢? 红妆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停在脸上,许久,又化作恬淡。 赤红的瞳孔颜色一点点加深,转化为了正常人的黑色。她手中捧着什么东西,是那块已经不再流血的玉璊,损坏的一角被冉玚重新打磨,整块玉变成了鸡蛋的形状,而玉的内部,不知被用什么手法,雕刻进了一只凤凰。 凤凰闭着双眼,双翼舒展覆盖在身体两侧,似是安静地沉睡着,过长的尾翎柔软地蜷曲,划出完美的弧线。 让外界觉察不到她的存在,让被怨气污染的玉璊不再流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它重新雕琢,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战争的伤痛会被时间抚平,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也终有一日会重归于世。放下执念吧,从今往后,你应当为自己而活。” 他这样说。 而另一边,简双珏也从冉玚的手中,拿到了一份新的礼物。 不是别的,正是上次去段家带回来的那块玻璃种翡翠,已经被冉玚精心雕琢。简双珏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中的笑颜,也忍不住柔和了眼眸,道:“谢谢你,老板。” 那块透明的翡翠带着一点点梦幻的紫色,被雕成的形状是一只茧,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还未完全舒展双翼,长长的触角却已经向上,似乎急于探索这个未知的新世界。 ——破茧成蝶,那应该是老板,对自己最衷心的祈愿吧。 玉琥(一) ——琥,发兵瑞玉。(《说文》) “初,若敖娶于,生斗伯比。若敖卒,从其母畜于,淫于子之女,生子文焉。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子田,见之,惧而归。夫人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故命之曰斗谷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实为令尹子文。” 冉玚的手指缓缓拂过书页,抿一口冒着热气的香茶,视线落在那几行字上,轻微地挑了挑眉。 “呼……”简双珏搓着冻红的双手,挑开珠帘入了店来,刚要感叹店里真暖和,却见玻璃柜台后竟坐着个女人,双腿交叠搭在柜台上,手里捧着那面玖镜,遮住了脸,但还是能依稀看到她正……拿着口红在自己唇上试色。 简双珏几乎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跌出来,因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红妆。她身上衣服早已不是起初的破烂了,而换了一身艳红的短裙,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裙下隐现的春光。 “……” 冉玚坐在侧边的实木椅上,略尴尬地咳了一声,招呼他道:“双珏,过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简双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红妆,玻璃柜台上还扔着四五支口红,一看外观就知道是价格不菲,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与时俱进啊……” 红妆挪开镜子,瞟了他一眼,“那是自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嘛,你家老板非要留下我,就得给我报销日常开支咯。” 无言以对…… 简双珏连忙远离这个疯女人,坐到冉玚对面,轻嗅茶香:“这是什么茶,好香。”又品一品茶味,“……回甘好甜。” 冉玚微笑:“铁观音。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多给你泡。” 简双珏连连点头,又听他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唉,别提了。”简双珏觉得身上回暖了,才摘掉围巾脱了外套,表情十分无奈,“社团活动,把我抓去当苦力。今天这么冷,差点冻死我。” “社团活动?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加了什么社团?” 简双珏听他这么问,更是郁闷得无以加复,“还不是方晴雨坑我,非要拉我去加什么古玩社,我本来要去报青协的,结果被她拉走,回来人家都招满了。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古玩社,我加进去前三天才成立哎!一共就三个人,社长,方晴雨;副社长,她闺蜜夏涵;就剩我一个社员,天天给她们搬砖!好气啊我!” 冉玚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样也挺不错的不是吗?等以后真的发展起来了,才更有成就感啊。” “发展个屁啦!从社团成立到现在,三个月了,除了我还没招到一个人啊!” 冉玚抿唇轻笑,“古玩社么……现在的大学生,确实很少有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 “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简双珏又喝了一口茶,看见桌上摆的书,拎起来看了眼封面,“左传?老板你怎么突然看起左传了?”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冉玚指着那书页上的几行字,“看到个有趣的故事,想跟你分享一下。” 简双珏顺着他所指看过去,读道:“初,若敖娶于……娶于什么?不认识。生斗伯比……若敖卒,从其母畜于……”挠了挠头,面露惭愧,“看不懂啊老板,这都什么字啊?” “看不懂也不怪你。”冉玚微笑,“这上面讲的呢,是关于……” 他的话还未说完,原本一直卧在茶桌下打盹的花猫突然窜了出来,朝着门口大叫了一声,随后四爪缩紧,身子下贴,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回……小喵,你怎么了?” 冉玚见它这般表现,顿时觉得情况不对,朝它面向的大门看去,却并未通过灵识感觉到门外有人,不由微微颦眉,起身道:“双珏,你在这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他说着走到门前,将珠帘挑在一边,右手掌心凝聚起些许青光,在花猫的低声嘶叫声中,推开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冬日的冷风一下子灌进店内,吹乱了冉玚的发丝。他却没在门外看到任何人,愣了片刻,视线下移,才在门口的地上看见某种动物。 “喵……”那动物像是冷极了,身体蜷缩成一团,声音颤抖着朝他抬脸叫道。 冉玚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掌中青光瞬间消散了。简双珏见没什么危险,也走过来,惊喜道:“原来是只猫啊。老板,既然它到了咱们店门口,干脆抱进来吧,给小喵做个伴好了。” 他话里虽是像在征求冉玚的同意,可实际上已经蹲下`身将那猫抱了起来,摸着它的毛,自语道:“奇怪,这是什么花色啊……我怎么没见过。” 那只猫的花纹十分奇特,白色底黑色条纹,白色纯正,黑纹浅细。 “黑白色的猫不是只有花斑吗,就像咱家这只……”简双珏抱着那只猫,它也乖乖的不去挣动,“好像也不是狸花啊……难道是银虎?” “银虎才不长这个样子。”冉玚不知为何竟哼了一声,关紧大门隔绝开外面的寒气,走到简双珏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那只猫,脸上似笑非笑,“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只猫?” “……哈?” 简双珏被他问蒙了,怔忡道:“难道不是吗?它还会喵喵叫呢。” 像是为了配合他,怀里的猫真的“喵”地叫了一声。 冉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1 玚挑了挑眉,对它道:“就算你能骗过双珏,骗过我,可你骗不过我家的猫。你若真的是猫,小喵才不会是这个反应。” 地上的花猫毛还炸着,碧绿眼眸直勾勾朝这边望。 冉玚突然伸出手,双指点在那“猫”的额头,一道青光闪过,那里原本的纹路改变了模样,出现三道横纹,一道竖纹,连在一起,像一个“王”字。 简双珏一看见那头纹,顿时吓得松了手,“猫”从他臂间跌落,一个腾跃落地,却似是伤心般缩成一团,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他指着它,结巴道:“老板,它、它不会是小虎崽吧?!” 猫咪似乎还不死心,又充满委屈地“喵”了一声,冉玚却无动于衷,“还‘喵’?你再装下去,我可要把你赶出店外了。” “喵……喵……嗷——!” “还不快变回原形?!” 猫咪一个哆嗦,身上突然泛起白光,身形疾长,直长到了半人高,抖了抖毛,抻了抻腿,发出一声低沉的虎啸。 简双珏被这硕大的白虎吓得几乎腿软,想想前一刻它还人畜无害地装猫咪,自己还抱了它,就不免浑身起鸡皮疙瘩。 “虎形的玉灵,倒是稀罕嘛。”红妆说着风凉话,继续摆弄自己的口红。 “……玉灵?”简双珏惊讶地看着白虎,听说是玉灵,心里倒是少了几分畏惧,“它也是玉灵?” 冉玚回到茶桌前,将两人喝完的茶重新斟满,“是玉灵。我对兽形的玉灵没有小喵敏感,它又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我方才才没有觉察出来。”顿了顿,“想必它来找我是有目的的,你回来坐下,听它慢慢说。” 铁观音的香气在店中飘散开来,简双珏喝了口茶压压惊,见那白虎僵立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竟出奇觉得它有些可爱。 “你就不能变成人形吗?”冉玚也无奈了,这么大的块头在他这不算宽敞的玉器店里,实在显得十分碍眼。 那白虎像是受到了点拨,周身白光再起,化为人形,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简双珏眨了眨眼,道:“原来是个小正太啊。不过……你的虎形明明是成年虎嘛,怎么化了人,变成了这么小?” 小正太似乎不知作何解释,脸颊微红,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他头顶的虎耳还未收回,尾巴也垂在身后,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斗小琥,你们叫我小琥就好啦!” 小琥……这名字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简双珏这么想着,殊不知冉玚在意的却是他的姓氏,“你姓斗?”垂眼扫了一下桌上的左传,“你来找我做什么?” 斗小琥又挠了挠头,虎耳一颤一颤,低头思索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看向冉玚:“那个……冉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冉玚端起茶杯,压盖欲饮,“什么忙?” “帮我去博物馆偷一件玉器。” “……噗!” 饶是他这般定力,也不免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险些呛到自己,咳了几声,扶额道:“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我是开玉店的,不是倒卖文物的。哦还不止是倒卖,你居然让我去博物馆偷?博物馆?” 斗小琥顿时更尴尬了,说话也没了底气:“呃……可、可那是我的原身啊……” “你的原身,你自己去拿,让我去偷是什么意思?” “可我没有你‘纳’的能力啊,我拿不起我的原身!” 冉玚听到他说“纳”,突然僵住了动作,倒茶的手停在半空,皱眉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斗小琥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嘴,可冉玚已经明显起了戒心,起身朝他走来,“你知道我姓冉,还知道我有‘纳’的能力,说,是谁告诉你的?” “我……” 斗小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若是不说,你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就此免谈。不但如此,你今天也别想轻易走出我的结界。” 简双珏还是第一次见老板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他神经大条,并没有意识到冉玚已经薄怒,还好奇问道:“‘纳’是什么?” 冉玚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因他这不合时宜的问题而迁怒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到他面前坐下,好不容易起来的情绪被瞬间打回原形。他重新斟满了茶,耐心向他解释道:“所谓‘纳’,即指‘容纳’。不管是我们玉石成灵,还是器物成灵,原身都是‘死’的,即是不能动的,而这就大大限制了我们的行动,灵体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否则就会虚弱甚至消散,即便是再强大的灵体,也逃不过这个定数。” 他摊开手掌,掌心缓缓浮现出一块深碧玉石的虚影,“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天生就有‘纳’的能力,简单来讲,就是我可以用我的灵体容纳进我的原身,这样我就可以不受距离的限制,可以去任何地方。” “哦……”简双珏点点头作顿悟状,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追问道,“可是,你能容纳自己的原身,跟他有什么关系?” 冉玚顺着他所指看向斗小琥,没什么表情,“因为我的力量足够强,可以容纳自己的原身,也可以容纳其他玉器的原身。”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斗小琥连忙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能确定他是个人类,身高……好像跟你差不多,不过比你壮实一点。他当时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博物馆人流量大,他一直侧面对我,我又不敢出来,那个角度也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冉玚眉间褶皱又深了些,“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如实复述给我。” “哦,他问我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如果想要离开,就去城东找一家名为‘玉缘’的玉器店,找店主冉玚,他会帮你。” “所以你就信了?” 斗小琥又脸红了,惭愧道:“我……我不也是没办法了嘛,死马当活马医吧。” 冉玚继续喝茶,试探他:“这世上除了我,拥有‘纳’能力的还有一位,你怎么不去找他?” “啊?那人不是已经堕入轮回了吗?转了世能力也在吗?” 冉玚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他果然还跟你说了别的。罢了,看你这一套话就全招的样子,也定是没几分心眼被人利用的。你先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我帮你偷出原身?在博物馆呆得不好么?” 斗小琥沉默了,他垂头揉搓着自己的衣角,脸颊通红,许久才鼓起勇气,目光却十分坚定:“因为……我、我要去找一个人。我想要见他一面,哪怕……只有最后一面也好。” ================ 注:斗谷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2 於(wū)菟(tú),为楚语音译。 玉琥(二) “子文!子文!看我今天带回来了什么!” 高大健壮的青年大步跨进庭院,肩膀上竟扛着一只硕大的雄鹿。他喜意洋洋地走向石桌旁坐着的青年,把那鹿尸扔在地上,跨坐上他对面的石凳,像只刚捕猎回来的大犬般等待主人的夸奖。 斗子文看着他一身灰扑扑,明显是剧烈搏斗后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摇头:“你啊你,怎么又去杀生了?还弄得这般狼狈。” 明明是只大猫,却做了大犬的差事。 青年见他不夸自己,歪着脑袋撇嘴道:“还不是因为你天天给我吃粗茶淡饭,连点荤腥都看不见……”他一指地上的鹿,“你看你看,我特意把它勒死没伤到皮毛,我把鹿皮扒下来给你做身鹿皮大衣怎么样?还有鹿茸,割下来给你泡酒。然后我们把鹿肉烤了吃,是不是很完美?” 原来是为了刻意保存皮毛,才费了力气搏斗成这般吧……斗子文垂了眼,心里却涌上几分暖意,再不忍心责备他,道:“那好吧,就依你。”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收拾!” 青年跳将起来,毫不费力地将那沉重的鹿尸再次扛起往灶房走去,斗子文几乎能看见他因兴奋而竖起的耳朵和摇摆的尾巴了,唇边笑意加深,唤他:“小琥。” “啊?”青年回过身来,斗子文又冲他摆手,“没事没事,你去吧。” 待他走了,他才低声喃喃:“你这老虎……”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玉符,为卧虎之形,刻有篆书,为左半。 “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小老虎,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小琥’如何?” 八岁的子文抱着一只半大虎崽,双手捧住它的脑袋,与它四目相对。 说也奇怪,那老虎不但不挣扎,反而乖乖地由他搓圆捏扁,甚至口吐人言:“小虎?跟小老虎有什么区别?” “不是那个‘虎’啦,是……”斗子文用树枝在地上写出一个“琥”字,“是这个‘琥’。” “唔……不认得呢。”小老虎低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个字,似乎是在潜心学习,“这个字什么意思?” “琥,是一种玉。”斗子文捏着它的耳朵,“虎形的玉,被称为‘琥’。虎符你知道吗?玉质的虎符,就是‘琥’。” 老虎从他手中挣出自己的耳朵,甩了甩脑袋,伸出两只前爪在地上撑了个懒腰,有意无意将那树枝划出的文字涂抹掉了,“什么虎啊琥的,听不懂啦!比起这个,我们不如出去玩吧!” 它说着便要往院外跑,被他一把抓住尾巴:“喂!不准走!不是说好要跟我学写字的吗,怎么又反悔!” “我、我是虎啦!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学写字啊……”老虎委屈地垂下耳朵,用爪子刨了刨土,“而且,谷於菟,我们是楚人哎!不……你是楚人,我是楚虎!我们为什么要用华夏的语言交谈?为什么还要学华夏的文字啊!” “你这小畜生!”斗子文用拳头捶着它的脑袋,“就知道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老虎嗷嗷大叫,屡次想从他魔爪下挣脱都不得,“我不听!你明明还没及冠,干嘛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教训我啊!” 斗子文哼了一声,紧紧抱住老虎不撒手,“你说我小,你自己呢?我都八岁了,你怎么还一副小虎崽的模样?” “我、我……” 老虎无言辩解,被他禁锢怀中怎么也逃脱不得,终于绝望地大吼道:“救命啊!世道反了,人欺虎啦!” “你别叫了,反正他们也听不到你说人话,不管你怎么喊,他们都只会以为是野兽在嗷嗷乱吼的!” “呜……” ——斗小琥,你要快快长大,这样才能跟我一起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小琥,我……突然后悔了,你如果一直不会长大,那该有多好。 明明是一只虎,为什么偏偏要,跟到人类的世界里来呢? 人心,永远是难以叵测的东西啊。 “令尹,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斗子文放下手中的竹简,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何人?” “是廷理。” “哦……让他进来吧。” 那廷理官得了许可,几乎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兴冲冲自候厅赶来,脚步轻快地走到斗子文面前,躬身道:“在下廷理景常,见过斗令尹。” “找我何事?” 廷理景常忙将自己所做的“大事”与斗子文说了,原来他今日在集市上抓到一闹事之人,审问之后才知此人竟是斗子文的堂弟,景常大惊之下急忙将他放了,不但赦他无罪,还亲自将他送走。因此自觉立了大功,才来向斗子文请赏。 斗子文沉默地听完他的叙述,看着他沾沾自喜的表情,不动声色道:“你将他放了?” 景常点头哈腰,“是,是。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令尹您……” “胡闹!”斗子文突然打断了他,竖起眉毛,怒目直视,拍案而起:“真是胡闹!” 他一把将案上竹简向对方狠狠掷去,景常不知他为何发难,又不敢躲避,便生生挨了这一下,只听他厉声呵斥道:“你身为廷理,竟如此不识法令?!明明是他闹事在先,欺压普通百姓,可你不但不将他绳之于法,反而亲自放人让他逍遥法外?只因他是我的堂弟?难道我斗子文当这个令尹,就是为了包庇纵容自己的族人?让他们高人一等?!你这个廷理是怎么当的?竟连这点道理也不懂?!我命令你,马上把他给我抓回来!” 经常被他这一番呵斥直接吓得愣在原地,两股战战冷汗涔涔,面色涨红,竟是半天也答不出一个字。 斗子文见他这般模样,怒火无原消了三分,深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且不呵责于你。不过你要知道,楚设廷理一职,就是为了秉公执法。我身为令尹,你为我而破例,顾及我的面子放了他,岂不是让全楚的百姓都知道,我斗子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么?我手握一国权柄,却在背后被人谩骂,这等境况,与死何异?!” 他说着说着,竟是一拳砸在案上,眉间浮现愤然痛色,吓得景常忙跪倒在地,叩道:“是在下错了!还请令尹息怒!没、没有像您说得那般严重!” “你现在去把他抓回来,然后按照法令处置他,还可以救我于水火。” “可、可是……”景常抬起头,面露难色,“人已经放了,不如您还是依家法处置一下就算了,再抓回来恐怕……” 斗子文再次颦眉,喝道:“我说了让你抓回来,你照办就是了,难道让我亲自去吗?!” “不不!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还请令尹息怒!” 景常满头大汗,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3 还不忘将刚才掉落地上的竹简放回案上,而后抱拳退去。斗子文饮了一口粗茶,略一叹息,道:“小琥,别偷听了,出来吧。” 斗小琥被他发现,有些难堪,挠着头发慢吞吞从廊下阴影中走出,坐到他面前,托腮道:“子文,你刚才是在演戏吗?演得好像哦。” “演你个头。”斗子文拿起竹简在他额头轻敲,“你这不识趣的呆老虎,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嘿嘿……”斗小琥傻笑着,推开他的竹简,换了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子文,你真的要大义灭亲吗?” 斗子文被他按着竹简,没能再敲他一敲,故意怒瞪他:“会不会用词?他犯那点错,还不至于处死,什么大义灭亲?!” 斗小琥被他呵斥,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欢畅了,头枕着双臂趴在案上,似是认真地问他:“那……如果有一天小琥也犯了错,子文会不会也对小琥大义灭亲呢?” 斗子文忽然一怔,心里不知怎的竟咯噔一下,没缘由地有些惧怕,皱眉道:“说什么呢?有我看着你,还能让你犯错?” 小琥又看着他傻笑,明明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却让他自己搞得像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看得斗子文连连摇头,直暗呼朽木不可雕也。 “唔……”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起来,小琥捂着瘪瘪的肚皮,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子文,饿……” 斗子文无奈扶额:“你怎么这么能吃?我一日三餐都吃不饱饭,还要腾出粮食来喂你。王上每日给我准备的肉脯,全部进了你的肚子,害外面的大臣们都说我指不定哪天就要饿死。” “这也不能怪我啊……”小琥十分委屈,“是你不让我随便杀生,我不能出去捕猎,每天吃些萝卜白菜,也吃不饱啊,我又不是兔子,我要吃肉啊!肉!” 斗子文头痛得不行,连忙摆手:“罢了罢了,你若是真的饿,就去外面林子里自己捉些野鸡野豕吃吧。不过,记得千万不要在人前现身,也不要打人家家畜的念头。” “知道了。子文天天跟我念叨这些,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快去吧快去吧。”斗子文抽回被他爪子按住的竹简,叮嘱道,“记得天黑之前回来,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小琥用力点头,“我争取给你带只野鸡回来。” 他说罢便起身往庭院外去,他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唯一的仆人便回来了。因为令尹家太穷,只雇得起这一个仆人,还是那种非常崇拜他几乎不拿工资的。这仆人身兼数职,刚送走廷理,又回来通报:“令尹,还有一事,最近周边的村子有人反应,家中牲畜无故失踪,圈中还有搏斗的痕迹和血迹,似乎是什么大型野兽……” 斗子文诧异地看着他:“这种事情也需要知会我?难道我已经清闲得要帮村民抓偷吃家畜的野兽了?他们下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去处理吧。” “是。” 他重新摊开竹简,让仆人换了一杯热茶,却不知已经走到外面的斗小琥,不知何时竖起了两只毛茸茸的虎耳,歪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嗯……别的事情帮不上忙,驱赶野兽什么的,他还是力所能及吧? 玉琥(三) 五月初五。 今日日正中天,不知是哪一位大臣最先提议,宴请群臣一同避暑闲谈。 斗子文喝着清凉的菖蒲酒,却有些心不在焉。 小琥那家伙,今日一早便出去了,神神秘秘说要出去做些大事,又不说到底是做什么,到现在还未回来,让他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不过他一只虎……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酒过三巡,那些平日里就爱八卦的大臣们一个个打开了话匣子,这个说一言那个接一语,时不时抚掌大笑,斗子文无心去听,只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等待宴会结束。 “喂,你听说了没有,上次令尹让他们去查那野兽偷袭家畜的事情,今天一早好像有着落了。” “这有什么好提的,不过是个野兽,抓住打死不就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另一人比了个“嘘”的手势,道:“你们两个小声点,令尹可就在旁边坐着呢。” 又有个人凑了过来,面色潮红,显然也有几分醉了,“令尹表面看上去不苟言笑,其实人还不错,不会生我们的气的。”打了个酒嗝,“别说,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些村民反应了好几个月,今天终于抓到了。据说……是只大老虎呢!它站起来比一人还高!那么健壮,十来个村民才把它制住!把好多女人孩子啊,都吓破了胆!” 斗子文听见“虎”字,忽然抬起头,不知为何竟一阵心惊胆战,脑中有个非常不好的念头浮现出来,不禁攥紧了酒杯,掌心冒出冷汗。 不会……是小琥吧? 应该不会……一定不会的。 “哎,令尹怎么好像在往我们这边看……” “……没有吧?你多心了。” 斗子文强装镇定,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蓦地起了身,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面前:“请问……你们说的那只虎,长什么样子?可有伤了人?” 那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没想到令尹还真的过来了,顿时十分尴尬。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道:“呃……这个,我也没到现场,听他们说就是一只普通的虎,不过特别高大健壮。伤人好像没有……说也奇怪啊,那老虎被他们追着打,居然只是跑,不肯回扑过来反咬一口呢。” “那……那虎现在在何处?” 另一个摆了摆手,接道:“唉!被他们给打死了!那么威风一只大虎,居然就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不是我说,那身虎皮要是剥下来铺在家里,啧啧,那面子可是老了去了!” “打死了……”斗子文后退了一步,耳边嗡地一响。他喃喃念了两声,失魂片刻,忽然一把抓住面前大臣的衣襟,喝道,“现场在哪儿?!带我去看,现在!” 那大臣被他这么一抓一喝,顿时被惊得酒醒了大半,不知令尹这无名怒气来源何处,只慌忙道:“是是是!您别急,我、我这就带您去!” 小琥……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 一定不是你…… 当斗子文看见那奄奄一息的大虎,心中一切侥幸的幻想,都化为泡影。 “小琥……” 那具平日里威风健硕的身体,正浑身是血的暴晒在正午的烈日下,旁边围观的村民还未散去,一两个都对它指指点点,甚至忍不住要啐上一口,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可以在它身上踏上两脚,以示愤怒。 在场维持秩序的官员早跑到不知哪里避暑吃饭偷懒去了,斗子文带来的几位官员替他疏散开人群,他便在村民们诧异的目光中,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4 一步步缓缓走向那只几无生气的大虎。 光亮的虎皮早已黯淡失色,大虎安静地趴伏在地上,身体还在轻微地起伏,每一下喘息都能看到它鼻端涌出的血沫。它两只前爪一只似是已经断了,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却压在身下,好像护着什么东西。 斗子文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踏在棉花上,他也不知自己何来的勇气能够走到它的面前,跪下`身来,伸出颤抖的双手,抚上它伤痕遍布的背。 大虎被他触碰,身体轻轻一颤,居然睁开双眼,吃力地朝他扭转虎头。 “令尹!小心!” 小心?小心谁呢?小心面前这只虎? “它居然还没死!还想伤害令尹!我们打死它,打死这个畜生!” 激愤的村民们挥舞着铁铲铁锹就要朝虎头敲来,斗子文突然抬头,大喝一声:“谁敢动它?!” 这一声大喝镇住了所有人,那几个冲动的村民也被吓得后退一步,放下手中家伙,支吾两句,再不敢做声。 “小琥……” 斗子文伏下`身,把身体贴在老虎背上,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唤他,“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子文……你终于来了……”小琥嘶哑着嗓音,在旁人听来便是垂死的低吼。努力朝他绽开笑容,抽出一直压在身下的那只手,手里拎着一只已经断气的野鸡,“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今日是你……是你生辰,我本想用它的毛……给你做一把扇子……可现在,好像不能实现了……咳……” 那只野鸡被它叼着奔逃了一路,原本华丽的羽毛也凌乱不堪了,却依旧能看出确实是只非常漂亮的稚鸡。斗子文颤抖着接过野鸡,几乎不能自已:“你……” “令尹!就是它!这是我家的鸡!这只畜生不但偷鸡,还故意拿出来在您面前炫耀!” 小琥吃力地咳着,每咳一下都会引起一阵痉挛,鼻腔里涌出血沫,他却依然拼命地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子文……你教给我的……我都记着,偷吃家畜的……不是我……是狼。我已经……已经把它咬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百姓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用几乎已经不能发出声音的嗓子,说了一句楚语。 生辰吉乐。 他说。 斗子文怔怔地看着他染血的面庞,伸手触上那笑容,眼看着他的双眼缓缓闭上,却没有丝毫方法,能够挽回他的生命。 最后的一丝生气,也从他指间溜走了。 原来只有我,能看到你人形的模样。 一直以来,都只有我。 在旁人眼里,你不过,是一只无知无畏的畜生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只畜生,被人们追赶的时候,没有亮出他的利齿,没有弹出他的利爪,没有伤害一个试图置他于死地的人。 至死,也没有一句怨言。 人不如虎。 斗子文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提着那只野鸡,把它拎高,拎过头顶,拎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背对着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人,质问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家的鸡?” 那村民壮着胆子,依然道:“是,是我家的鸡。” “呵呵……”斗子文冷笑着,平日里的温和已经半分无存,“你家的鸡……原来这树林里,所有的鸡都是你家的啊。” 他忽然看向一旁随行的大臣,“去,给我到他家里,拎一只鸡过来。要公鸡。” 那大臣不敢怠慢,立刻让村民带路,拎了一只公鸡回来。 斗子文单手抓住那只还在胡乱扑腾的公鸡,将两只鸡并在一起,拎到他的面前,“看清楚了吗?野鸡和家鸡,分清楚了吗?!” “小民、小民知罪!”那村民见他发难,顿觉大事不妙,扑通跪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令尹饶小民一命吧!小民不应该占这点小便宜!不应该欺骗令尹!小民知罪了!” “小民……”斗子文撒了手,将那公鸡扔回,冷声低语,“何止是小民,简直是愚民!” 他拂袖转身,看着围观村民惧怕的神情,只觉得一阵心余力绌。 说偷食家畜的罪魁祸首是狼……有谁会相信呢? 他们只相信他们亲眼见到的东西,哪怕是假的,是冤枉的,可既已植根在他们的脑海,就再也抹不去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堂堂令尹,竟连一只虎的性命也保不住,不但保不住他的性命,还洗不清他的名节。 “如果有一天小琥也犯了错,子文会不会也对小琥大义灭亲呢?” 可明明错的不是你,你却要无辜背上这罪责,而起因,只是想在我的生辰,为我抓一只野鸡助兴。 何奈?奈何? 他回转了身,疲惫与晕眩感接踵而至。末了,只得一声无奈而沉重的叹息:“害人的野兽已经抓住,你们的损失官府会补偿你们。日后好好耕作,不要再胡闹了。” “令尹,”随行的大臣凑到他身边,谨慎问道,“那这虎尸……怎么处理?” 斗子文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鼻端的酸涩,“抬回我的住处吧。” 人人皆知令尹家中清贫,身为高官,却食不果腹。如今,他连为小琥置办一口棺材的钱也拿不出。东拼西借,终于勉强凑够了,买了一口最简易的棺材,布置起简易的灵堂,暂时安放他的尸身。 小琥的身形比常人高大许多,简陋的棺材盛放了他,便显得十分狭小。斗子文替他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棺材里那人安静地躺着,脸上血污被擦去,竟是十分平静祥和的表情,仿佛死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痛苦也没有遭受,只是累了睡熟一般。 “别说,还真像个人呢。” 仆人这样说。 也是,在旁人眼里,棺材里装的不过是一具虎尸,被人为摆放好,两只前爪交叠在胸前,伪装成人的样子罢了。 可又有谁知,他明明一直都是人的形态呢。 斗子文不做声,只收回轻握他两爪的手,起了身。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手自然下摆,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落,掉进棺材里,发出一声玉器与木板撞击的声响。 斗子文愣了愣,向内张望,那东西却好像落进了尸身和棺材的夹缝中,寻不到了。 ——是那块琥。 “子文,这就是‘琥’吗?” 年轻的斗子文紧紧握着那枚玉质的虎符,言语间的兴奋还未消散:“是的,这是虎符,你知道王上给我虎符,意味着什么吗?” 化为人形的小琥还是少年的模样,他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意味着他信任我。虎符代表兵权,左半虎符交给臣子,右半留在王上手中,当两块虎符合二为一,就可以调兵遣将了。” 小琥眨着眼,“所以呢?我们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5 可以天天吃肉了吗?” 斗子文竖起眉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二指弹在他的额头,“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能不能有点抱负?!” 小琥委屈地捂住额头,“我饿啊!吃饭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子文为什么要打我!” 若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多给你买些肉吃。 明明是一只虎,却肯陪我日日粗茶淡饭,不见荤腥,甚至食无裹腹。 为什么呢? 斗子文紧紧闭住眼睛,生怕一张开,不争气的泪水就会成雨而下。 你既喜欢,便送与你吧。 “盖棺。” “令尹,天气炎热,还是不要等到头七了吧,过上三天就下葬吧?” 熟悉的面容被彻底隔绝,斗子文无甚表情,只道:“知晓了。” 可到最后,留不住你七日,甚至无法让你安眠。 “令尹,真的要开棺吗?明日就要下葬了……” “王上今日召见我,询问我虎符之事,我答应他,两日后要拿着虎符随他调兵。” “又要出征了吗?您才在家中没有安顿几个月呢。” 斗子文叹着气,不知为何竟有种深深的疲惫感,“这次让子玉随我……夫人又要交由你照顾了。” 仆人起了棺盖上的钉子,“您放心吧,我会把家中打理好的。” 斗子文没再接话,只紧紧盯着那棺盖。黑色棺盖挪开之后,里面的景象却令两人同时一惊。 那黑沉的棺材里,竟是空空荡荡,只有一枚白色的玉质虎符,安静躺在底下。 尸身……不见了。 仆人惊恐的叫喊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的是:难道小琥没有死吗?他复活了吗?跑出了棺材?可……之前棺盖一直用钉子钉着,他是怎么出去的呢? 还是说,他确实死了,也没有离开棺材,而是…… 他弯腰拾起棺材底部掉着的玉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玉琥……似乎沉了一些。 小琥…… 这个名字,确实起得粗糙了些。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叫出了那个思虑许久,却始终也未能说出口的名字。 ——子文,总想为你做些什么。 可我只是一只没什么妖力的虎妖,除了会捕捉些飞禽走兽,几乎一无是处。 子文叮嘱我,不要在人前现身,可那野鸡跑得太快了,我为了捉它,一不留神,便闯进了村民的视线。 子文,我好像又给你闯祸了。 死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可以一直守在你身边…… 该有多好呢。 玉琥(四) “后来,我又拼尽全力在他面前现身了一次,可我那时刚成为玉灵,力量太弱,又赶上那一天他喝醉了酒,我也不知他是否知道我还存在……” 斗小琥垂着头,神情十分落寞,“那之后我又沉睡了很久,再醒来已经过了几十年,虎符早已被传到了别人手中。我再也没见过他……不过好在虎符一直被使用着,到战国时期才失传,我得以灵气滋养,才能坚持到现在。”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因为虎符被深埋地底,我不可能离开,便只能等有朝一日他会发现我。可一直等到我被人发掘,被博物馆收藏,也没能等来他。”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目光闪烁了几下,“直到几天以前,我才终于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过了那么久,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离我那么近,他就隔着玻璃望着我,那么近那么近……是这数千年来离我最近的一次了!”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几乎要扑到冉玚身上,“可……可他居然看不到我的灵体!他居然看不到我!我、我不甘心!他再过两日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如果这一次不能拦住他,又不知要再过上多少个千年!而我……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蹲下`身,似是要跪在冉玚脚边,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冉先生,求你帮帮我……哪怕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在我消散之前……” 冉玚深深叹气,弯腰扶起了他,眼里有几分悲悯:“可即便你拦下了他,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一样看不到你,不是吗?” “我……”斗小琥突然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即便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到你。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比远在天边更要可怕。 冉玚回到茶桌前,视线又落在《左传》上那许久不曾翻动的几行字上,“斗谷於菟,字子文,楚国令尹。” 这个名字在简双珏听来不免十分奇怪,疑惑道:“斗谷……於菟?” “斗,源于芈姓,从斗氏。‘谷於菟’其实是楚语,楚人谓‘乳’曰‘谷’,谓‘虎’曰‘於菟’,‘谷於菟’就是‘乳于虎’,也即‘让老虎喂养’的意思。而他的字‘子文’,‘文’也取自老虎斑纹之义。” “是这样啊……” “斗子文这个人,也可谓是一段传奇了,他身为表兄妹私通所生的孩子,又赶上五月初五恶日出生,被视为不吉,故遭遗弃。可也是天助子文,竟得一母虎哺喂,哺喂之时又恰逢被其外祖父看到,大为惊奇,才将他接回抚养,让这位贤才得以存活下来。” 他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挑了挑眉看向斗小琥,目光里竟有几分促狭:“史料里记载的母虎,该不会是你……” “啊?”斗小琥心头一跳,生怕他误会什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是我母亲。” “那时候,我母亲本来生了两只小虎,可不幸夭折了一只,母亲很难过,正巧我发现了被遗弃的子文,便用我的气味掩盖掉他的,让母亲以为他也是自己的孩子。” 冉玚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是天生的妖,如果你没有跟了斗子文,现在也许早已称霸妖界了。” 他顿了一顿,话风又转:“不过人各有志,喜欢跟人类混的妖也不少。而且你现在成了玉灵……一切又要另当别论了。” “身为虎符,执掌生杀,浇灌以鲜血,哺喂以命魂。生前又含冤而死,可历经千年时光,竟是一丝戾气也无。能保持这分心境清明……实在是与某人,走了两个极端啊。”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红妆,红妆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身形化作红光逸散,斗小琥眨了眨眼:“大姐姐不见了。” “……大姐姐?你的年纪可比她大多了。” 斗小琥“唔”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究竟是帮不帮我?” 冉玚叹气道:“也罢。我正看到斗子文这一节,你便找上门来,不管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6 你是否受人指使,也都算与我有缘了。”他冲对方招手,“你且过来,先让我看看你的原身长什么模样,再想对策。” 斗小琥依言走到他面前站定,冉玚将手指抵在他额头,闭目用灵识探查一番,再睁开时,竟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缘之一字……当真不可捉摸。 他在心中低喃,道一句“等我一下”,起身走向店后。 斗小琥一脸茫然,本能地看向简双珏,可简双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冲他无奈摇头。 没过多久,冉玚又原路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盛放的东西让斗小琥吃了一惊。 “这、这不是我的原身吗……不对,这是……另一半虎符?!” 那盒子里装的赫然一枚右半虎符,上面刻有篆书的文字。整个虎符非常小巧,却有卧虎威严之姿,蓄势待发之态,玉的温润之中,仿佛有战争杀伐的森然寒意暗藏其间。 冉玚拿起那枚虎符,苦笑道:“如此看来,这个忙我还非帮你不可了。这枚虎符我已经收藏了很多年,一直苦于找不到另一半,没想到今日找到了……竟还要将它亲手送走。” 斗小琥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什么?什么叫亲手送走?你要做什么?” “你让我去偷,我可以帮你。不过光偷还是不够的,就算我能骗过所有监控设备,可博物馆发现藏品失窃,报警的话,警方还是会查到我这里来。所以现在,我用另一半虎符和你的原身交换,虽然这两枚虎符,一枚有灵一枚没有,可在普通人眼里基本是等价的。在博物馆调查未果之时,有了一枚等价的虎符做抵,便不会再追究了。” “是吗……”斗小琥咬着手指,“这样真的行吗?” 冉玚头痛地捂住额头,“不然还能怎么办?那博物馆的馆长我认识,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铁公鸡,不然我暗中跟他说说没准还能让他高价卖给我。我若是直接跟他谈交换,估计他不但不肯跟我换,还得想方设法把我这一半虎符也坑走。现在我们先斩后奏,事后装傻,量他猜到是我,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简双珏在一旁听着,简直又对自家老板刷新了认知,他认识大学的校长也就罢了,居然还认识博物馆馆长……也不知他这些年,到底跟多少人打过交道。 可仔细想想,那些他曾经认识甚至成为朋友的人,都会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一个个逝去了吧……那样的话,他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孤独啊。 现在他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可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陪他太久啊。 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悲伤是怎么回事…… 冉玚一直在跟斗小琥商量计划,也没能顾及到简双珏,不知道他竟在心疼自己。末了道:“那便这样吧,明天我去把你的原身拿来。不过……我这么帮你,你是不是得给我点什么回报?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简双珏默默腹诽,心说你做的赔本买卖还少吗? 斗小琥却信了他,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好想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要不这样吧,如果我真的见了他最后一面,我就……我就把我余下的灵力给你好不好?反正我过不了多久也要消散了,虽然我的灵力不多,可给你当个小菜开开胃还是可以的吧?” 冉玚沉默了片刻,心说你把我当成什么?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说。” 这事便这么敲定了,简双珏询问了一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却被告知安心在家看店就好,他若是去了,反而要留下蛛丝马迹。 他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没再坚持。他帮不上冉玚什么忙,就不要再倒添乱了,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第二天一早冉玚就出了门,简双珏醒来看到客厅里留了张字条,不由惊讶于他竟然不等到晚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去博物馆偷东西……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没到中午冉玚就回来了,还给他捎了午饭。 “老板,所以这事就这么成了?”简双珏咬着筷子,心说这套路有点不对啊,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应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吧…… 冉玚耸了耸肩,在沙发上坐下,“不知道。反正我把他的原身放在了他需要的距离范围内,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他和斗子文怎么样,还得靠他自己努力。” 简双珏看他不愿多言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只觉得那小老虎还挺可爱的,就这么走了的话……还有些舍不得。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老板,在斗小琥的描述里,好像没说他是只白虎啊,怎么昨天他在我们面前呈现的……是白虎的样貌呢?” 冉玚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你也要过问,你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啊。”顿了顿,“凡器物成灵,灵体的样貌都或多或少会受到器物本身状貌的影响。他生前虽是只普通老虎,可虎符的质地是白玉,所以他成为玉灵之后,被虎符影响,就成了白虎之状。” “哦……”简双珏有些脸红,低声喃喃,“不是你说不懂就要问么……还有啊,他存在的年代比红妆还要早,那不就意味着,他比你还要年长很多么?那为什么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啊?” “他的年纪……确实要比我大很多。”冉玚的表情忽然有些沉重,眉毛也不自觉地颦起,“他之所以会变成孩子的样貌,是因为他的灵力在消散,已经维持不住成年的样子了。”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玉器成灵,若是因外物而导致灵体消散,再过些年,还有可能再次成灵。可如果是因为灵力散尽…… “最近遇到的千年古玉……似乎有点多。” 要是任凭他这样消散了,他会愧疚一辈子吧…… 不管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谁,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局,自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玉琥(四) “后来,我又拼尽全力在他面前现身了一次,可我那时刚成为玉灵,力量太弱,又赶上那一天他喝醉了酒,我也不知他是否知道我还存在……” 斗小琥垂着头,神情十分落寞,“那之后我又沉睡了很久,再醒来已经过了几十年,虎符早已被传到了别人手中。我再也没见过他……不过好在虎符一直被使用着,到战国时期才失传,我得以灵气滋养,才能坚持到现在。”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因为虎符被深埋地底,我不可能离开,便只能等有朝一日他会发现我。可一直等到我被人发掘,被博物馆收藏,也没能等来他。”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目光闪烁了几下,“直到几天以前,我才终于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7 过了那么久,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离我那么近,他就隔着玻璃望着我,那么近那么近……是这数千年来离我最近的一次了!”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几乎要扑到冉玚身上,“可……可他居然看不到我的灵体!他居然看不到我!我、我不甘心!他再过两日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如果这一次不能拦住他,又不知要再过上多少个千年!而我……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蹲下`身,似是要跪在冉玚脚边,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冉先生,求你帮帮我……哪怕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在我消散之前……” 冉玚深深叹气,弯腰扶起了他,眼里有几分悲悯:“可即便你拦下了他,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一样看不到你,不是吗?” “我……”斗小琥突然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即便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到你。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比远在天边更要可怕。 冉玚回到茶桌前,视线又落在《左传》上那许久不曾翻动的几行字上,“斗谷於菟,字子文,楚国令尹。” 这个名字在简双珏听来不免十分奇怪,疑惑道:“斗谷……於菟?” “斗,源于芈姓,从斗氏。‘谷於菟’其实是楚语,楚人谓‘乳’曰‘谷’,谓‘虎’曰‘於菟’,‘谷於菟’就是‘乳于虎’,也即‘让老虎喂养’的意思。而他的字‘子文’,‘文’也取自老虎斑纹之义。” “是这样啊……” “斗子文这个人,也可谓是一段传奇了,他身为表兄妹私通所生的孩子,又赶上五月初五恶日出生,被视为不吉,故遭遗弃。可也是天助子文,竟得一母虎哺喂,哺喂之时又恰逢被其外祖父看到,大为惊奇,才将他接回抚养,让这位贤才得以存活下来。” 他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挑了挑眉看向斗小琥,目光里竟有几分促狭:“史料里记载的母虎,该不会是你……” “啊?”斗小琥心头一跳,生怕他误会什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是我母亲。” “那时候,我母亲本来生了两只小虎,可不幸夭折了一只,母亲很难过,正巧我发现了被遗弃的子文,便用我的气味掩盖掉他的,让母亲以为他也是自己的孩子。” 冉玚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是天生的妖,如果你没有跟了斗子文,现在也许早已称霸妖界了。” 他顿了一顿,话风又转:“不过人各有志,喜欢跟人类混的妖也不少。而且你现在成了玉灵……一切又要另当别论了。” “身为虎符,执掌生杀,浇灌以鲜血,哺喂以命魂。生前又含冤而死,可历经千年时光,竟是一丝戾气也无。能保持这分心境清明……实在是与某人,走了两个极端啊。”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红妆,红妆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身形化作红光逸散,斗小琥眨了眨眼:“大姐姐不见了。” “……大姐姐?你的年纪可比她大多了。” 斗小琥“唔”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究竟是帮不帮我?” 冉玚叹气道:“也罢。我正看到斗子文这一节,你便找上门来,不管你是否受人指使,也都算与我有缘了。”他冲对方招手,“你且过来,先让我看看你的原身长什么模样,再想对策。” 斗小琥依言走到他面前站定,冉玚将手指抵在他额头,闭目用灵识探查一番,再睁开时,竟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缘之一字……当真不可捉摸。 他在心中低喃,道一句“等我一下”,起身走向店后。 斗小琥一脸茫然,本能地看向简双珏,可简双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冲他无奈摇头。 没过多久,冉玚又原路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盛放的东西让斗小琥吃了一惊。 “这、这不是我的原身吗……不对,这是……另一半虎符?!” 那盒子里装的赫然一枚右半虎符,上面刻有篆书的文字。整个虎符非常小巧,却有卧虎威严之姿,蓄势待发之态,玉的温润之中,仿佛有战争杀伐的森然寒意暗藏其间。 冉玚拿起那枚虎符,苦笑道:“如此看来,这个忙我还非帮你不可了。这枚虎符我已经收藏了很多年,一直苦于找不到另一半,没想到今日找到了……竟还要将它亲手送走。” 斗小琥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什么?什么叫亲手送走?你要做什么?” “你让我去偷,我可以帮你。不过光偷还是不够的,就算我能骗过所有监控设备,可博物馆发现藏品失窃,报警的话,警方还是会查到我这里来。所以现在,我用另一半虎符和你的原身交换,虽然这两枚虎符,一枚有灵一枚没有,可在普通人眼里基本是等价的。在博物馆调查未果之时,有了一枚等价的虎符做抵,便不会再追究了。” “是吗……”斗小琥咬着手指,“这样真的行吗?” 冉玚头痛地捂住额头,“不然还能怎么办?那博物馆的馆长我认识,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铁公鸡,不然我暗中跟他说说没准还能让他高价卖给我。我若是直接跟他谈交换,估计他不但不肯跟我换,还得想方设法把我这一半虎符也坑走。现在我们先斩后奏,事后装傻,量他猜到是我,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简双珏在一旁听着,简直又对自家老板刷新了认知,他认识大学的校长也就罢了,居然还认识博物馆馆长……也不知他这些年,到底跟多少人打过交道。 可仔细想想,那些他曾经认识甚至成为朋友的人,都会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一个个逝去了吧……那样的话,他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孤独啊。 现在他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可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陪他太久啊。 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悲伤是怎么回事…… 冉玚一直在跟斗小琥商量计划,也没能顾及到简双珏,不知道他竟在心疼自己。末了道:“那便这样吧,明天我去把你的原身拿来。不过……我这么帮你,你是不是得给我点什么回报?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简双珏默默腹诽,心说你做的赔本买卖还少吗? 斗小琥却信了他,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好想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要不这样吧,如果我真的见了他最后一面,我就……我就把我余下的灵力给你好不好?反正我过不了多久也要消散了,虽然我的灵力不多,可给你当个小菜开开胃还是可以的吧?” 冉玚沉默了片刻,心说你把我当成什么?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说。” 这事便这么敲定了,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8 简双珏询问了一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却被告知安心在家看店就好,他若是去了,反而要留下蛛丝马迹。 他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没再坚持。他帮不上冉玚什么忙,就不要再倒添乱了,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第二天一早冉玚就出了门,简双珏醒来看到客厅里留了张字条,不由惊讶于他竟然不等到晚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去博物馆偷东西……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没到中午冉玚就回来了,还给他捎了午饭。 “老板,所以这事就这么成了?”简双珏咬着筷子,心说这套路有点不对啊,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应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吧…… 冉玚耸了耸肩,在沙发上坐下,“不知道。反正我把他的原身放在了他需要的距离范围内,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他和斗子文怎么样,还得靠他自己努力。” 简双珏看他不愿多言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只觉得那小老虎还挺可爱的,就这么走了的话……还有些舍不得。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老板,在斗小琥的描述里,好像没说他是只白虎啊,怎么昨天他在我们面前呈现的……是白虎的样貌呢?” 冉玚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你也要过问,你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啊。”顿了顿,“凡器物成灵,灵体的样貌都或多或少会受到器物本身状貌的影响。他生前虽是只普通老虎,可虎符的质地是白玉,所以他成为玉灵之后,被虎符影响,就成了白虎之状。” “哦……”简双珏有些脸红,低声喃喃,“不是你说不懂就要问么……还有啊,他存在的年代比红妆还要早,那不就意味着,他比你还要年长很多么?那为什么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啊?” “他的年纪……确实要比我大很多。”冉玚的表情忽然有些沉重,眉毛也不自觉地颦起,“他之所以会变成孩子的样貌,是因为他的灵力在消散,已经维持不住成年的样子了。”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玉器成灵,若是因外物而导致灵体消散,再过些年,还有可能再次成灵。可如果是因为灵力散尽…… “最近遇到的千年古玉……似乎有点多。” 要是任凭他这样消散了,他会愧疚一辈子吧…… 不管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谁,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局,自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玉琥(五) “小琥?你回来了!怎么样,见到斗子文了吗?” 傍晚之时,斗小琥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玉缘门口,简双珏把他迎进店内,顺手关门歇业,引他到店后的客厅,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情况。 可斗小琥的表现却十分奇怪,他神情恍惚,任由简双珏拉来扯去,问他什么也是不答,只呆呆站着,仿佛丢了魂般。 简双珏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依然没有反应,不禁有些担忧,看向冉玚,冉玚却只皱眉,不说话。 斗小琥呆立了许久,忽然走到冉玚面前,双膝一软,竟扑通跪地。他把头垂得极低,弓起身子,整个人都要贴到地上去,嗓音悲怆而颤抖: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竟然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够让他看到我……” 地板上被什么液体打出深色的水迹,他的声音里已明显带了哭腔:“你说得对,就算我能够拦下他,能够再次见到他,可……他看不到我,他不会看到我的!” “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缘……呵呵,大概我与他,早就缘分已尽。谢谢你帮了我,我已见了他最后一面,我会依照我的承诺,把我剩余的灵力给你……”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依然想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我的灵力……请你拿去吧。” 从此往后,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他了吧……这样也好,省却了那诸般痛苦烦恼,长眠于黑暗,又何乐不为呢。 只是……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 冉玚沉默地注视着他,始终未言一语,眉间沟壑极深,表情也十分沉重。 他忽而长叹一声,在斗小琥面前站定,蹲下`身来,低声道:“你决定了么?” 斗小琥苦笑着,“冉玚,你给我个痛快吧。连最后一面也无法相见……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再苟且偷生下去了!” 冉玚不再多言,只将右手双指抵上对方的眉心,斗小琥没有挣扎,安静地闭上了眼。 “老板!”简双珏完全没有料到事态竟是这么个发展,想要叫住冉玚,可又突然犹豫了,如果这是他的决定,自己有权干涉吗?可……他真的要拿走斗小琥的灵力,让他就此消散吗? 老板……会那样做吗? 一直以来,都从未见他做过对别人不利之事,哪怕是红妆这样的恶灵,也在尽力去净化,难道这一次……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没有上前阻止,而默默攥起了拳。 冉玚的指尖凝聚起青光,那青色光芒如龙游走,半数钻入斗小琥的眉心,半数环绕在他周身,像藤蔓般缠绕住他。斗小琥只感觉自己被什么力量定住了,丝毫也不能动弹,却没有灵力被抽离的痛楚,而是有种奇异的力量涌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从没有接触过那样的力量,就算是世上最精纯的灵力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那力量带着涤荡人心的清灵之气,像是纯净无垢的空气,明净清澈的甘泉,仿佛无穷无尽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那力量似乎过于强大,让他的眉心都有了一丝灼痛之感。他想要挣扎,可浑身被死死定住,无法挣动,也无法言语。 简双珏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从冉玚身上倾泻出来的青光,几乎暴涨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疾速旋动流转,将空气都带出些许嗡鸣。 他颈间的玉开始发烫,店里所有的玉器都发出泠泠的震颤声响。而那些青光最终悉数汇入斗小琥的身体,光芒几近刺眼,让人难以直视。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数分钟,青芒过了鼎盛时期便开始消退,流转的速度减缓,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般,鲜亮的颜色逐渐黯淡下来,而冉玚也似乎力竭,身体微微颤抖,短发也有变长的趋势。 “冉玚!你疯了吗?!” 红妆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冲到冉玚身旁,秀眉紧颦,双手合掌击出红光向他施法的右手撞去。冉玚觉察,眉头一跳,左手半旋,青光呈旋涡状将那红光搅乱,而后猛张五指,红光便被反推而回。 红妆抬手化解了那攻势,沉下脸来,低声呵斥道:“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冉玚不去理会她,只继续完成了仪式,撤手后退,虚脱般跌进沙发,弯着腰大口喘气。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49 店内玉器的躁动逐渐平复下来,一切回归正常,原本藤蔓般缠住斗小琥的青光也松开了他,回归冉玚的身体。 斗小琥这才觉得自己能动了,十分痛苦地按住额头。一下子接受太多的灵力,让他短时间难以适应,身体像是被塞满了,眉心也火辣辣地疼着,眼泪都要流下来。 冉玚喘着气,平复了片刻才疲惫道:“这些灵力……足以让一块普通的玉石成灵,可在你身上……也只能维持你灵体存在几十年吧。几十年……我相信对你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找回你曾经的主人,与他相互滋养,才能保证你灵体不灭。” 斗小琥痛得浑身颤抖,根本无暇回答他。 红妆站在一旁,冷哼一声,“冉玚,你就这么浪费自己的修为?为了一只没什么本事的虎妖玉灵,值得么?你信不信我杀死现在的你,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冉玚抬头看她,刚要接话,却看到简双珏突然挡在了自己面前,喝道:“你想干什么?!老板那么拼命想帮你,你还想恩将仇报?!” “双珏……” 这个家伙……明明连红妆的一击也阻挡不住,居然有勇气挡在自己面前…… 冉玚垂了垂眼,心里却有几分暖意,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她也只是担心我……女人嘛,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简双珏不满地哼了一声,喃喃着“你居然还替她说话”,坐到了他身边。 红妆翻了个白眼,嗤道:“放心吧,我还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话风一转,“不过冉玚,我还是警告你,如果你想真的镇住我,还是赶紧唤醒那条龙,否则万一我哪天压制不住怨气而爆发,你,还有你这店里的玉器,可都难逃一劫。” 冉玚眸色一沉:“我知道了。还请前辈多撑些时日。” 红妆甩脸走了,简双珏冲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这女人拽什么拽!不就是多活了几年,有什么了不起啊!” 冉玚疲惫不堪地向后一倒,靠在沙发背上,勉强撑着精神,看到斗小琥已经站起身向自己走来。 简双珏也把视线投过去,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斗小琥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而身形抽长,变作高大健壮的青年。他有些难堪地挠了挠头,面皮微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给我的灵力太多,完全控制不住就这样了……” “斗小琥……”冉玚闭着眼,几乎是要睡去了,“去找他吧。现在的你,已经足以在人前现身了。” “嗯!”斗小琥用力点头,“冉玚,谢谢你!你的恩情我会记住的,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你!” 冉玚摆了摆手,已经没有耐心也没有力气再跟他说话,“快走吧,快走吧……” 斗小琥的急不可耐几乎写在脸上了,大步冲出店外,“砰”地一声甩上了门。简双珏抽了抽嘴角,觉得冉玚似乎碰了自己一下,扭头才发现他竟已睡去,头歪在沙发背上,靠着自己的肩膀。 “老板?” 他轻声唤他,没有回应。 又到了迫不得已必须休息的时候吗…… 好像自从上次被红妆所伤,他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经常能看到他闭目小憩。现在又损耗了大量的灵力给斗小琥续灵,真的……能撑住吗? 可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 简双珏十分心疼地扶他在沙发上躺好,搭着他的胳膊发起呆来。没过多时,他竟发现自己的手与他皮肤相贴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白光,那白光在他指尖绕了绕,钻入冉玚的身体,再不见了。 颈间的玉,又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这……” “能够为他恢复灵力,最快的方法,只有你。你的玉也在这么做,你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突然的声音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并坐在了沙发扶手上的红妆,叫道:“你!你要吓死人吗?!别神出鬼没的行不行啊?!” 红妆不为所动,双手环胸也不去看他,“冉玚这个人也真是奇怪,明明动用你的力量能省去很多事,偏偏要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去。那些毫无相干的东西也要去帮,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缘’字?迟早有一天自己被自己耗死,真是搞不懂他。” 简双珏皱起眉,“你能不能闭嘴?你再诋毁他,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红妆耸了耸肩,“你确实有对我不客气的资本,可惜,现在的你还不知道怎样使用它,所以……我不怕你。” “……你!” 简双珏气结。 红妆起了身,抬头朝天花板看了看,“这结界……有些松动了。不过我的怨气,可不是加固结界的好材料。还得麻烦你,把力量借我一用。” 她说着握住他的手腕,简双珏只感觉被她接触的皮肤泛起一阵灼烧的刺痛,本能地想要挣开,却被她死死握住,根本无法挣动分毫。 灼烧感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而愈发强烈,他觉得手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却因不想吵醒冉玚而强忍着不肯叫出声。从他腕上逸散出的白光被她十指牵动,引作一线,而后遥遥一指,注入结界之中。 他似乎看见房间的白墙忽闪了一下,没发出任何声音,又迅速重归平静。红妆松开他,瞄了一眼自己掌心,道:“疼吗?我们之间的力量是相互的,你疼,我也会疼。” 简双珏痛得冷汗都下来了,抽回手,拼命吹着自己手腕,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你、你没有痛觉的吗?!” “当然有。”红妆转身背对着他,“而且灵体的痛觉,要比你敏感得多呢。只不过……因为经历过贯心一剑的痛,再被针扎的轻微刺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奇怪的女人…… 他这么想着,看向自己腕上的红痕——和冉玚被她打伤留下的红痕几乎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所谓“怨”吧? 出于试试看的心态,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果不其然,白光又自动冒出驱散了红痕,灼烧的痛楚也一点点减缓,最后竟恢复如初,什么痕迹也看不出了。 他舒了口气,倒是害怕被冉玚发现这痕迹。回想起她刚才的话,问道:“你刚说……我可以助他恢复灵力?要怎么做呢?” “接触。随便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接触,并有心念,你就可以操控你的力量。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给别人输送灵力还很难,但冉玚不同,你二人本为一体,灵力的传递再简单不过,而且他现在没了意识,也不会抗拒你,消耗过度的身体反而会本能地接纳。” 简双珏沉默片刻,狐疑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要帮他呢?” “为什么?”红妆有些诧异,反问,“为什么要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0 问为什么?同为玉灵,互相帮助,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放心,我没有别的企图,我只是不想这天地间唯一的阴阳灵玉出事。” “……真的?” 红妆嗤了一声,似乎不屑再与他解释什么。又忽然像换了个人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凑在他耳边:“好心地提醒你,输送灵力最快的方法,是……这个。” 她将双手握拳对在一起,做了一个拇指相抵的动作。 “……?” 简双珏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瞬间涨红了脸,大叫一声:“你变态啊?!” 红妆哈哈大笑,瞬间化作红光逸散逃走。简双珏朝她消失的方向瞪了半天,才收回目光,看向沙发上毫无意识的某人,脸颊更是火烧般烫起来。 “真是的,这女人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他用双手握住冉玚的手腕,又改作贴在他的胸口,可不论怎样,白光的光芒都十分微弱,光点进入他身体的速度也是极慢。 难不成……真的要试试她说的…… 不不不,简双珏,你要坚守阵地,不能被那个女人洗脑。 可是这样真的好慢……只恨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 脑子里还在做着挣扎,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俯下了,那张睡颜变得近在咫尺。他看着他,说了一句自己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清寰……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啊。” 玉琥(六) 三日后。 “近日,本市的珍贵文物博物馆发生一起奇特的‘灵异事件’,馆内珍藏的战国玉虎符被偷换。匪夷所思的是,当日馆内监控设备一切正常,监控录像也未显示任何异常,甚至在事后一天时间内,工作人员都没有觉察,还是一位爱好古玉的年轻人报案称藏品失窃……” 简双珏嘴里咬着半片面包,看着电视中播报的早间新闻,道:“老板,你……上电视了……” 冉玚坐在他侧边的沙发上,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把手中报纸扔在茶几上,“不止电视,还有报纸头条。” “呃……而且,报案的好像还是……这一世的斗子文?” 电视中播放的监控视频,刚好是斗子文与馆内工作人员争执说藏品是否失窃的场景。 “更为奇特的是,经过鉴玉专家的鉴定,被用来替换战国古玉的玉虎符,竟也是一块战国古玉,并且是与失窃藏品成对的另一半虎符。” “据警方透露,事后一天内,报案人对此事的态度竟与之前大相径庭,他矢口否认自己报案称藏品失窃一事,即使有监控视频作证,也是避而不谈。博物馆也出乎意料地拒绝了记者的采访,我们试图联系博物馆馆长,均被一口回绝。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或者根本就是博物馆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还请关注我们的后续报道。” 冉玚哼了一声,抢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没好气道:“这个斗小琥,办事磨磨蹭蹭,居然让斗子文先发现虎符被换来报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简双珏喝了一口牛奶,还是不太理解,“可斗子文是怎么发现的?” “还不是因为他在离开这里之前又去了一趟博物馆,那里面不让拍照,他居然把虎符的样子给速写画下来了,一比对就知道和之前不一样,逼着馆内的工作人员翻看展品资料。我虽然换了他们的纸质资料,可电子档案我换不了。一来二去就闹大了,引来了记者,还好馆长帮我把事情压下来,不然我还没准真得去警局蹲几天了。” 他这语气可谓十分不爽,简双珏忍不住捂嘴偷笑,换来对方的怒视。 冉玚把报纸翻了一面,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牛奶,视线落在报纸上,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昨天,博物馆馆长约见了他,除了交涉玉琥一事,还跟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他说:“冉玚,虽然你这事办得实在不地道,可看在咱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还是善意地提醒你……你以后要小心些,好像有人在打你……或者你店里玉器的主意。前些天有人托我一个朋友来向我打听有关你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不过我朋友……也不肯告诉我是谁想要打听。” “我知道,你偷馆里的玉,又是因为‘灵’吧?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你所谓的‘灵’,不过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这块玉琥来馆里的时间比较晚,如果是被你先发现了,估计我连你换来的那块玉也留不下了吧。” 老馆长笑着看他:“我们两人认识也有十几年,你也别再说我一毛不拔铁公鸡,我年事已高,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休,对这些事情也看得开了。而你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看来……我还不得不相信你不是正常人了。” “不管怎样……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你珍藏的玉器也好,都请你好好保重。” 向老馆长打听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会和斗小琥所说是同一个人么? “老板?那、那杯牛奶我喝过了……” 冉玚被他叫,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中的牛奶,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怎么,你喝过的我不能喝?” “不不不,”简双珏连忙摆手,“我、我是说,我都喝过就剩半杯了,你要喝,我再给你重新倒一杯。” 冉玚“哦”了一声,把杯子推还给他,“那你去吧。” 简双珏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微热后倒进玻璃杯,放到他面前,“老板,你不是只喝茶和酒吗,最近怎么喝起牛奶了?” “不知道……看你喝,就想喝。” “……”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大门被人敲响,敲的声音还极大,几乎震耳。简双珏连忙转过隔开店前店后的墙壁去开门,嘴上喃喃道:“谁啊……大早上的,还没开始营业呢。” 他打开大门,看见外面的人顿时愣了,“斗小琥?你、你怎么又回来了?而且……你怎么又变成小孩子了?” 冉玚听到是斗小琥,也赶了过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见到斗子文了吗?” 斗小琥生怕他们误会,忙解释道:“我见到他了,他也接受我是玉灵的事实了。不过他说他刚刚大学毕业,忙着找工作,暂时没时间带上我。他还答应我,一旦等他安顿下来了,就回来接我。所以……”他挠挠头,“暂时还得麻烦你收留我啦……” 冉玚就知道他回来绝对没好事,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头痛万分,几乎一句话也不想多跟他讲,沉着脸回到客厅,故意把报纸又翻回博物馆之事的那一面,摆在茶几上。 斗小琥一眼就瞄见了头条大字,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嗫嚅道:“对、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可是我,除了这里真的没有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1 别的去处了。还麻烦你……收留我吧!我、我保证!”他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绝不捣乱!也不会出去惹事,不会随意在人前现身!而且……而且我什么都会做的!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我还能……” 冉玚哼了一声,嗤道:“做饭?你觉得我需要吃饭吗?洗衣服,有洗衣机,用不着你。” “呃……” 简双珏刚想说“我需要吃饭啊”,却被冉玚一眼瞪了回去,顿时蔫了,没敢做声。 “那、那我……”斗小琥面上终于挂不住,低下头,小声道,“你为我损耗太多的灵力了,我虽然不能为你做什么,可……可至少我能保护你的安全啊!在你恢复之前……” 冉玚叹了口气,没再呵责他,闭上眼,“斗小琥,我冉玚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不愿收留你,是因为……是因为最近变数太多,很多事情连我自己也没有搞明白。斗子文答应你会回来接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不能因为我的变数让你和他无法再次相见。如果……你实在想要留下来,那就请便吧,只要你自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 “可是,难道不是因为我才牵连到你吗?你出了事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呢?!”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冉玚,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在子文来接走我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保护你的!” 冉玚捂住额头,觉得这厮的脑回路绝对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也懒得再跟他争辩什么,摆了摆手,“随你随你,你开心就好。” “呃……还有一事,我的原身……” 冉玚不等他说完,伸出右手,手里已然捏着一枚玉质的虎符,斗小琥见了,顿时吃惊道:“咦?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之前不是一直放在……” “放在哪里能有放在我手里安全?早就拿回来了,之前是因为你力量太弱,能离开原身的距离太短,才放在能保证你和斗子文见面的地方。现在你力量强了,整座城市你都可以活动,不如在我这里安全。” 他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正是之前存放另一半虎符的那个,“既然你决定留下来,那这玉我就先收着了,等斗子文回来,再把你连同你的原身,一并给他带走。” 简双珏插话道:“老板,那岂不又是笔亏本买卖?” “亏本?”冉玚嗤笑,“最近做的还不全是亏本买卖?唉,改天我得倒腾几块翡翠出去,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斗小琥看着盒子里的玉琥,目光柔和下来,微笑道:“还有……以后我的名字,叫班。” “班……班……” “子文……斗子文!” “班啊……” “……斗谷於菟!” 斗子文趴在庭院里的石桌上,手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堆盛酒的瓷瓶。他本人早已喝醉,脸色潮红,闭眼说着不知酒话还是梦话。 “班……一直以来都没给你起个像样的名字,想要告诉你了,你却又不在了……你说,这是不是命啊?” 他摸过一个倒翻的酒瓶,倒了倒,只从里面倒出一两滴酒,滴在石桌上,他便又呵呵笑着,将那瓶子撇开了。 “你说是不是呢……小琥。” “……斗子文!你醒一醒!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这还是你吗?!” 斗子文听到有人唤自己,勉强抬起眼皮,视野模模糊糊,只隐约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影,“哈哈……小琥,你回来了吗?你回来了……陪我喝酒吧。” 斗小琥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知该用如何方法唤醒他。他刚刚成为玉灵,力量几乎无有,拼着消散现身想见他一面,却不想正撞见他醉酒的时候。 明明以前的斗子文,是从不饮酒的。 “小琥啊……你说我,身为令尹,居然连保护你的力量都没有,我这个令尹……当的有什么意义?整日发号施令……却不能阻止他们伤害你,我这个令尹,当的有什么意义啊……” 他喃喃着,却没有注意到,面前那个模糊的人影,变得一点点透明起来。 “嗯……班,小琥……你当初,要是没让你母亲救我该多好……” “就让我死在……嗯?”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了,吃力地撑起身子,似乎看到那个人影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他用力揉了揉眼,可被酒迷醉的视野怎么也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那白光越来越多,化为无数细小的颗粒,在空中飘散开来。 忽然,那些白光敛为一线,倏地向石桌上摆放的玉琥飞去。玉琥吸纳了白光,蓦地一阵明亮,而后重归原状,再无动静。 斗子文像是大梦初醒般,猛然惊起,酒已醒了大半。他双手颤抖地拿起虎符,睁大眼睛,“小琥……是你吗?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可再不会有人回应他了。 他终于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自此失之交臂,再多的翻然醒悟,也敌不过一瞬间的擦肩而过。 ——便这样再等上两千年,才等来那么一次的,久违的机缘。 “兄长,你真的要走了吗?” 斗子文负手而立,身后还是那破败的屋舍,一如十多年前的模样。 只是缺少的什么,永远刻在心里,不明在面上。 “是啊……我年事已高,这令尹之位,是坐不下去了。子玉,我已向王上举荐你,王上也答应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楚的令尹,楚的前途……便拜托给你了。” 子玉接过他递来的物件,“那兄长要去哪里?” “去哪里……”斗子文怔怔出神,“去哪里都好,只是不想再呆在此处了。” 他转身朝大门缓步而去,“子玉,切莫挂怀。”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就这样从这破旧的大门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轮到他了。 子玉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的玉符,被雕成卧虎的形状,虎尾上翘,虎身下伏,似是蓄势待发。 “——令,发号也;尹,治也;令尹,握事者也。” “——琥者,发兵瑞玉也。” “这令尹子文,也不怎么样嘛,什么班不班的,楚人谓‘虎’也曰‘班’,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意思?” 冉玚合上《左传》,唇边还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你这老虎也真是天真,得了个听上去正经的名字,便乐得找不着北了?” “闭嘴啊!”斗小琥……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斗班,愤然握起拳头,“知道了也不要拆穿啊!显摆你知道得多很好玩吗?!” 冉玚哈哈大笑,起身看向窗外。 不管是令尹子文,还是斗子文,抑或斗谷於菟,都不过一个名号罢了。 不管是斗小琥,还是斗班,也不过都是名号罢了。 真正在意的,还是那名号背后的,互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2 相牵绊的人啊。 青爵(一) 简双珏回到玉缘店内,摘下围巾,看到冉玚早就沏茶以待,眉间含笑向他望来:“放假了?” “嗯,放假了!”他坐进对面椅中,伸了个懒腰,“终于放假了!又可以天天睡懒觉了!” “出息。”冉玚将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喝茶吧。” 简双珏喝着铁观音,咂了咂嘴,道:“老板,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我的成绩?” “为什么问这个?”冉玚有些奇怪,略一挑眉,“成绩又不能证明什么,你现在所学的专业,跟你将来的职业还指不定有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你能问出这话,就说明你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怎么,想让我夸夸你,找点自信心?” 简双珏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真是没趣……就不能配合一下啊。” 冉玚抿唇轻笑,“你忘了上次段老板说的?我本来就是个没趣的人,你还指望从我这没趣的人身上,讨点什么有趣的东西?” “唔……”简双珏眼珠转了一圈,转移了话题,“老板,今天还是没有生意?” “嗯,没有。”又补了一句,“有才不正常吧?” 跟了冉玚这半年,简双珏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自从上次卖了两块翡翠出去,自己银行卡上便又多了一个五位数。虽然……他知道老板不差那些钱,可这么多钱给自己,他也没处花去啊……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才能让他别再给自己打钱了啊…… “双珏,今晚不用订外卖了,我去跟后面小区的一位大婶说说,让她做些家常菜送来,顺便去超市买点水果。你在家好好看店。” “……啊?” 简双珏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冉玚却已经披上衣服出门了。他眨了眨眼,喃喃道:“搞什么……” “算了……”站起身自言自语,“放假了,晴雨姐都不来打工了……好无聊哦,打扫个卫生吧。” 红妆也不知去了哪里,斗小琥三天两头跑出去玩,能找到他才是不正常。现在店里就剩下那只花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 “别晒了啊,”他把猫抱起来,放在玻璃柜台上,“太阳都快落山了……别影响我扫地,乖。” 花猫睁开碧绿眼眸看了他一眼,舔了舔爪子,又卧在柜台上继续打盹儿。 便在简双珏刚投了抹布准备擦桌子的时候,一向没有生意的玉缘,竟意外来了一位“客人”。 “有人吗?店里有人吗?” “……有!”简双珏听见喊声,迟疑了两秒,忙放下活儿,擦了手前去迎接,心说这难得来客人,老板居然不在。赶到大厅,见那男人已在柜台前,笑眯眯抱起花斑猫,边揉搓边道:“小喵喵,多年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花猫在他怀里喵喵叫着剧烈挣扎,好不容易摆脱了他的钳制,一跃跳下地来,躲到简双珏身后,抖了抖毛,呲牙看着那男人。 男人的目光从猫转移到简双珏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眉道:“你谁?” 简双珏被他问愣了,心说这厮一进来就又是抱猫又是问他谁的,一点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难不成……是老板认识的人?指了指自己,“我、我是店里的员工啊,你谁?” “店里的……员工?”男人更诧异了,走到他身边踱了个圈,凑近他嗅了嗅,又垂目扫见他颈间挂玉坠的细绳,恍然大悟道,“我说嘛,姓冉的开店几十年都不肯招人,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原来你就是他那……找了两千多年的另一半啊!” 他最后一句突然加大音量,直把简双珏吓得后退了一步,靠在玻璃柜台上,搓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你、你到底谁啊?” “我?怎么,冉玚没跟你提起过我?”男人作惊诧状,而后清了清嗓子,微抬下巴,“我叫白爵,你可以叫我白先生,或者小白,或者阿爵,或者……爵儿就算了,还有……” “停停停停停!”简双珏连忙打断他,“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是问你,你到底是老板什么人?你怎么对他知道得这么详细?” 白爵挑了挑眉,轻车熟路走到一边的茶座坐下,斟了一杯半凉的茶,摇头晃脑道:“我嘛……乃是集天地之精华,聚日月之灵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就这么一件的……” 很不巧的,他说到这里,玉缘的店门忽然被人拉开,冉玚提着一大袋东西,撩开珠帘走了进来,“双珏,快……”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他看到茶桌旁坐着的男人,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呃……”男人略有尴尬,挠了挠头,“那个,我这不是……” 冉玚不等他说完,扭过头去,语气里赫然带了几分不爽,“双珏,时候不早了,关门送客!” “……哈?” 简双珏彻底蒙了,心说老板这是什么反应?难道这人跟老板有过节?可如果真有过节,会这么的…… 他急忙凑到冉玚身边,小声问道:“老板,他到底是谁啊?咱们好不容易来一位客人,就这么赶走不太好吧?” “客人?”冉玚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量,“这种‘不速之客’不要也罢!” “可、可他说他是什么……集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的,说的那么邪乎,不是什么大人物吧?” 冉玚这回完全是嗤笑了,“你啊你,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他的话你也信?” 那男人听到这终于听不下去了,冲到两人面前,“喂!我怎么就不是正经人了?!我、我白爵,好歹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好不好!怎么被你一说就……”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名字?!”冉玚一把推开他,对简双珏道,“别听他胡说,还集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世上所有的灵都能这么说!他不过是个盛酒的杯子而已,还是个三条腿的。” “三条腿的杯子……哦,那就是‘爵’喽?”简双珏摸着下巴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也是玉灵啊……等等,难不成就是咱们上次去温泉酒店,你跟我提起的那个酒爵?” 冉玚点点头,“记性还不错。没错,就是他,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爵被他盖上“忘恩负义”的戳,简直欲哭无泪,扑通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始哭诉:“清寰,你不能就因为我走了几年,就这样对我啊!呜呜呜清寰,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多苦啊!” “……你给我起来!”冉玚一把将他拽起,怒瞪他,“你还有没有点儿骨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随随便便给人下跪,成何体统?!我教你那么多年,你到底学会了些什么?!” 白爵连连摆手,“清寰,你别、别生气啊……” “我别生气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3 ?”冉玚冷笑,朝他紧逼一步,“白爵,你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也、也就……三四五六……七八年?” “七八年?对,七八年!你08年北京奥运那年走的,时至今日,一共八年三个月又十天!” 白爵被他吓得腿都软了,声音完全没了底气,赔笑道:“啊哈哈……你、你记得那么清楚啊……” 冉玚眯起眼,单手拽住他的衣襟,“我记得清楚?我能不记得清楚吗?啊?!八年了,你一点消息都不给我!我找了你们多久,嗯?!我是不让你们走吗?我是非要留你们在店里吗?!你们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就不会传个消息给我?!很难吗?我问你很难吗!” 他突然松了手,白爵一下子跌坐在地,抹了一把额上冷汗,爬起身来,忙端了茶递到他面前:“清寰,你消消气,我知道错了……我、之前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你别生气了……” 冉玚没接他的茶,仰头长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闭了闭眼,道:“说吧,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白爵垂下头,似乎觉得难以开口,许久才小声道,“我……那个,我把青夜弄丢了。” “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冉玚接过他手里的茶盏,坐到茶桌前,倾了杯中茶水,重新点上电茶炉,“你在的地方她不在,无非两种情况,要么和你吵架避而不见,要么就是出了意外。而吵架拌嘴这点小事,你还不至于来找我,定是出了意外无疑。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爵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我之前确实跟她吵了嘴,她一气之下又离家出走了。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凡吵架拌嘴不出三天必和好,可这次,我等了她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回来,音信全无,我想尽办法也联系不上。迫不得已,才来找你的……” 冉玚沉默片刻,才道:“那她的原身呢?” “被她带走了啊,不带原身,又不能走出多远……” “你们两个,”冉玚用手指点了点他,摇摇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纳’的本事教给你们。现在倒好,不仅仗着这本领从我店里逃走,还把人给弄没了。” 白爵自知理亏,也不敢辩解,只低眉顺目,由着他数落。 反正冉玚这个人,对自己人从来都心软,骂上一遍过过嘴瘾,终究还是要帮的。 这么算计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毕竟自己二人能成灵,还是依靠他…… 不过为了青夜,实在不得不坑他一回了。 冉玚看见他这小表情,把手中茶杯一撂,板起脸道:“所以你是算准了我会帮你是吧?” “别别别,别生气,”白爵连忙握住他的胳膊给他顺毛,“好冉玚,你就行行好,帮我们一把。现在青夜生死未卜,你就别跟我置气了,啊?你要想骂我打我,等把她找回来了,我随你处置好不好?” 冉玚瞪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胳膊,抿一口热茶,“罢了罢了。你且先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给我描述一遍。” 青爵(二) “小姐,这包配你真好看,不仅新潮,而且百搭,不管你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hold住,真的不考虑让你男朋友给你买回家吗?” 青夜背着那款挎包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听到店员的话,轻哼一声,从镜中瞥见白爵的侧影,“男朋友?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小姐就别害羞了,不是男朋友,会陪着逛这么长时间的商场吗?” 店员边笑边说,“小姐要是不喜欢这款,我们这还有不少新进的款式,您可以一一试了,总有一款中意的。” “不,”青夜把那包放在柜台上,“我就要这款,多少钱?” “特价,4999。小姐您稍等,我去给您拿个新的包好,结账台在您右手边,一看就看到了。” 一直在后边旁观的白爵听到这个价格,顿时不淡定了,冲上前来对那店员道:“你开玩笑吧?特价还4999?哎你、你别包了,我们不要了。” “先生,这个价格真的不贵,我们这的包包都是品牌里的最低价了,不信您去别处问问,哪有比我们家更物美价廉的?您要是真爱你女朋友,这点钱算什么呢。” “我……” 白爵指着自己,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偏偏这时青夜贴到他身边,拧住他后腰的肉,凑在他耳畔咬牙切齿道:“你丢人都丢到北京来了?五千块你都掏不出,还来这商场干嘛啊?” 白爵忍住没叫出声,连忙握住她的手,小声求饶:“我说小夜,咱就别买了呗,你上次买的那个包还没用到两个月呢……咱们快走吧,电影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场了,再不走,打车都来不及了啊!” 青夜却不肯罢休,一抬下巴,“姓白的,就一句话,你买是不买?你要是说不,干脆你也别跟着我了,咱们就此别过,从此各奔东西,再不联系。” “不是……你不至于吧?!”白爵傻了眼,“就为了一个包?你就要跟我分手?还跟我绝交?小夜,你这也太……” 青夜竖起一根手指,堵在他的唇前,“一句话,买是不买?” 白爵欲哭无泪,半晌狠狠闭了闭眼,一跺脚:“买!不就五千块吗?买!”他从裤袋里掏出钱包,瞪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去交钱,你拿东西!” 青夜总算满足了,得意地轻笑出声。店员冲她竖起大拇指,“小姐,你可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让男朋友妥协了。” “雕虫小技。”她接过装包的纸袋,等白爵交完钱回来,便挽着他的胳膊离开商场,边走边道,“姓白的,你出门带那么多现金干嘛?银行卡呢?” 白爵翻了个白眼,附在她耳边:“早就被你刷爆了!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就剩二十分钟,赶紧走赶紧走!” 电影开场前五分钟,两人终于赶到了电影院。 白爵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可乐和爆米花,拽着青夜入了场,找到座位,却见她迫不及待把那装包的纸袋拆开,不由诧异道:“你干嘛?这么猴急,回去再拆不行啊?” 青夜却不肯听他的话,“你懂什么?这买都买了,干脆就背呗。”把拿空的纸袋撑开了放在两个座位中间,“喏,垃圾袋。” 白爵无语半晌,嗤了一声,摇摇头开始嘬自己的可乐。 影院里的灯已经闭了,除了荧幕上放映电影的光,还有场下手机屏幕的点点荧光,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青夜的一份。 白爵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按着她的手道:“我说,咱们是来看电影的,你就别玩手机了呗?”又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你忘了姓冉的跟咱们说的?少用这些电子设备,对我们影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4 响不好的。” 青夜一下子扣过手机,不耐烦地把他推回座位,“你烦不烦?一天到晚就知道管这管那,我本来就没想来看什么电影,是你非要拽着我来的。” “哎你……你怎么好赖不分啊。” 青夜哼声,把手中可乐递还给他,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又收手机进包,起身离座,往门口走去。 “喂!你去哪儿?!”白爵急忙唤她,却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只好连说抱歉,压低声音,“小夜!回来啊!” 青夜完全没有搭理他,甚至连头也没回。他愤然嘬了一大口可乐,竖起眉毛:“搞什么!女人怎么都这么难伺候……” “……就这些?” “就、就这些。” 冉玚头痛地捂住额头,猛灌了一杯茶水,无奈道:“还以为你能说出点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你最后,一个人看完了整场电影,她都没有再回来?” “是啊。”白爵也十分郁闷,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茶盏,“我还以为她出去上厕所了,结果谁成想……也不能怪我啊,电影太好看了,看着看着就把她给忘了嘛。” 冉玚无话可说,连数落他都懒了,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描述的情况,皱眉道:“你刚才提到,她一直在玩手机?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发消息给她约她出去?你有注意过她在和谁聊天吗?” “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人吗?我又不是偷窥狂,没事盯着人家手机屏幕看啊?” 白爵义正言辞,把茶杯一撂,“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把她找回来,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怎样?”冉玚也撂了茶杯,“你自己惹的事,让我帮你你还挺有理了?”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没事跑到北京干吗去了?” 白爵听到“北京”二字,顿时萎靡下来,满脸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她,这些年把能去的有名城市古迹之类的,全都去了一遍,就剩下首都北京。要不是靠着你教我们的本事,我俩早就在街头喝西北风了都!” 他愤愤然攥起拳头,“我们在北京也就呆了半年,你知道她花了我多少钱?我都快倾家荡产了!天天就知道买买买,买完还用不长久,隔两天不喜欢了就扔,我……” “得得得!”冉玚做了个停的手势,“你俩怎么看不顺眼我不管,现在首要问题是,我们要去哪里找她。” “……我不知道。”白爵更萎靡了,趴在桌上欲哭无泪地盯着青花茶盏,“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我连女厕都进去了,还被一帮女人当成流氓赶了出来……可怜我堂堂三足玉爵,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啊!” 冉玚摇了摇头,彻底放弃了跟他交谈,从里屋抱出了电脑。 “老板,你这是要干嘛?”简双珏凑到他身边,看到他浏览的网页,惊讶道,“你要订票?” “是啊,现在姓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半点线索,我只能亲自往北京走一趟了。” 冉玚说话间已经选好了车次,提交订单,喃喃道:“偏偏赶在这个春运的节骨眼上,卧铺没了,坐着去吧。” “老板,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啊?” “你还想坐飞机?”冉玚斜他一眼,“这么跟你说吧,灵体多是依赖地气而生,飞机的高度太高了,对灵来说是非常不适的。而且机场的安检要严格得多,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天知道我们过安检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合了电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坐高铁虽然累一点,但是安全系数相对高得多。” 简双珏点点头表示理解,余光扫见白爵还在那哭天抢地,不禁抽抽嘴角,“那他怎么办?” 冉玚不答,只是叹气。 于是简双珏继续把没搞完的卫生搞完,弄到一半肚子就开始叫了,好在后面小区的大婶及时送来了饭菜。冉玚忙从柜台下翻了什么东西出来,用盒子包装好,接过食盒的同时把它交给了大婶。 大婶一开始还推拒不要,后来实在拗不过,才勉强收下了,一个劲儿地道谢,又客套了几句才离开。 简双珏提着那三层的竹木食盒,仿佛已经能闻到里面饭菜的香气了,不由得直吞口水,边去揭盖子,边道:“老板,你给了她什么东西啊?” “一对玉镯。”冉玚锁了大门,“她家女儿马上要结婚了,就送她当贺礼吧。” 一回头看到简双珏要开食盒,忙一手按住,“哎,跟你说了不要在前店吃饭,走,拿到后面客厅吃去。” 简双珏冲他吐了吐舌头,拎着食盒就往后面跑。冉玚看着萎靡不振的白爵,颦起眉,恨铁不成钢地捏着他的耳朵把他往上提:“起来起来,别在我这丢人现眼。” 白爵被他拧着耳朵拽到了客厅,简双珏已经打开了食盒,惊叹道:“这么丰盛啊!可乐鸡翅糖醋排骨,都是我爱吃的!”朝冉玚竖起大拇指,“老板,你真棒!” 冉玚顿时不火了,冲他微笑,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拿了三个酒杯放在茶几上。 简双珏把食盒掏空,一共两荤两素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碗米饭,不由叹道:“没想到这食盒看着不大,居然这么能装啊……不过东西好像有点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啊。” “我!我!还有我呢!” 白爵看见食物,似乎从悲痛中缓过了神,主动取了小碗和筷子分给简双珏,冲着菜肴垂涎三尺,夹起一个鸡翅囫囵地塞进了嘴里,吐出来两根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他边嚼边赞叹:“好吃!真好吃!” 简双珏直接看愣了,半晌才磕巴道:“老、老板,你们灵……不是不吃饭的吗?” “谁说灵不能吃饭了?”白爵立刻反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家老板一样,天天就知道什么清修啊辟谷啊。不吃饭,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人生都灰暗了好吧!” 冉玚“啧”了一声,皱眉狠狠在他脑门上一敲,“别给自己嘴馋找借口!跟你说了多少次,没事少吃人类的食物!身为无主的器灵,只有不断修行、吸收灵气才能保证灵体不灭,而灵气讲究的是纯净,你这样胡吃海塞,何来纯净?到时候事倍功半,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白爵不为所动,给自己盛了米饭吃得正欢,“我才不听你那一套,你自己清修就清修,信道就信道,别干扰我啊。我就一杯子,没什么追求,只想跟普通人一样过过小日子,娶个小老婆什么的。”突然一叹气,“唉!可怜我老婆现在还不知所踪,我现在要化悲愤为食欲,别拦着我!” 冉玚一拍桌子,“我真是白教你了!还有,什么叫我‘信道’?我本来就是道……” 他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简双珏咬着筷子,眨了眨眼:“道什么?” “道、道听途说。”冉玚表情有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5 些不自然,干咳两声揭过这个话题,开了红酒,“你吃你的,别理他。” “有白酒吗?”白爵竟十分嫌弃地看着那瓶红酒,“二锅头,有没有?” 冉玚瞧他一眼,继续倒酒:“没有。” “那五粮液?” “没有。”冉玚皱眉。 “泸州老窖?” “没有!”冉玚额头蹦起一根青筋。 “老白干?霸王醉?茅台?洋河大曲?剑南春?古井贡?” “没有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冉玚把倒好的红酒重重墩在他面前,“我是开玉店的,不是卖酒的!只有红酒,爱喝不喝!” 白爵拿起那杯红酒,竟然委屈得双唇颤抖,似乎要哭出来,紧紧盯着杯中深红的酒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啊!我的小夜,你在哪儿……你快点回来吧,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呜呜呜……” 简双珏看得一愣一愣的,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冉玚,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老板,他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不是……这儿有点问题啊?” “他以前还没神经得这么厉害。”冉玚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他跟青夜,一个不着调一个死傲娇,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 简双珏点点头,十分同情地看着他,“老板,你这些年,不容易啊……” 现在想想,玉缘店里成了精的玉器,好像就没一个正常的。 尤其这个白爵,真是分分钟能把人逼疯…… 青爵(三) 第二天,一行三人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高铁。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在白爵的强烈要求下,几人在快餐店填饱了肚子。冉玚依旧只喝了几口饮料,研究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道:“双珏,以后没事少吃这种东西,别跟那个杯子学,他吃多了顶多影响点灵力,你要是吃多了影响到健康就不好了。” 白爵立刻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拉倒吧。你那破店里连个厨房都没有,天天让双珏叫外卖,我看也没健康到哪去吧?还装作一副很关心人家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关心到位啊?” “你说什么?!”冉玚竖起眉毛,抬头看他,“几年不见你翅膀硬了?还挑起我的刺了?”叠起地图,“赶紧吃,吃完带我们去你最后和青夜分开的地方看看。” “吃完了。”白爵用纸巾擦干净嘴和手,“可是……咱们去那儿干嘛?那可是电影院,人流量大,这都过了十来天了,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就找不到了吧?” 冉玚沉吟片刻,皱眉道:“那你说如何?你倒是说个主意来听听?你也好意思承认是过了十来天,她失踪那么久你才来找我,你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我……”白爵似乎无言以对,低声喃喃了两句什么,轻咳一声,“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要找线索的话,除了那里,好像也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几人收拾好东西,叫了辆出租车,抵达大观楼影城。 “呼呼,好冷好冷。” 简双珏从车上下来,离开了温暖的空调,立马冻得直搓手,不禁把围巾又裹得严实了些,口中呼着白气,抬头望向面前造型别致的建筑和上面金字的“大观楼”,道:“别说,这还真像个‘城’呢。” 冉玚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就是这?” “就这儿。”白爵往旁边避了避,让开过往的行人,“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去倒是没有必要,”冉玚思索片刻,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登上台阶,进入城门似的影城大门门洞,低头扫了一眼脚下,地上有个标注方向的铜盘,又转身面向街道,“白爵,你觉得她从这里出去,会往哪个方向走?” 白爵耸了耸肩,摊手作无奈状:“我哪儿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不就能找过去了吗?” 冉玚思索了一下,斟酌道:“如果真的按我所想,她是受到邀约才离开电影院的,那么……她一定会在门口停留过。如果停留的时间足够长,应该可以通过灵气留下影像,那样的话……” “你该不会是要用‘溯洄’?”白爵有些惊讶,“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你还能追踪到她留下的影像吗?就算能,现在没有‘媒介’,你又怎么追踪呢?” “灵气就是媒介。”冉玚倒显得沉着许多,“你二人本就是依赖我的灵气而生,与我的联系远比其他玉灵多得多。我的灵气,就是追踪的媒介。” 他说着,指尖已经凝聚起少许青光,“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姑且一试。”顿了顿,“你们两个,过来。” 简双珏不明所以,同白爵走到他身边,只见他伸出右手,迅速在空中画了个什么符,口中轻喃“障”,便有青色光晕将三人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简双珏好奇地打量那青光,白爵在他耳边解释道:“就是障眼法,让别人忽略我们的动作,即便不能忽略也只会看到我们在闲谈,或者做一些正常的事情。你老板可不想被人当成疯子,当然,我也不想。” 冉玚斜睨他,没有理会,换作双手引符,掌中青光大盛,猛一闭眼,再睁开,低喝一声:“溯洄!” 随着他的低喝,简双珏蓦然感到颈间的玉一阵灼热,青光也瞬间暴涨铺泻开来,从冉玚掌间铺展到三人脚下,继而持续向外扩散,覆盖上整座影城,甚至蔓延上街道,依然没有停下的趋势,范围还在继续扩大。 白爵见到这阵仗,惊得睁大了眼,叹道:“我的天!冉玚,你的‘溯洄’什么时候这么给力了?” 不止是他,连冉玚自己都呆住了,听到他的叫喊,才收回心神,反向旋掌,停住了“溯洄”的范围。 方圆百米皆被青光笼罩,街上的行人与往来的车辆都消失了踪迹,地面、建筑、甚至天空都变成了青色,这种万物失色的感觉……对于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简双珏来说,还是十分不适的。 以前冉玚动用溯洄的时间只能精确到小时,但这一次却精确到了分。时间回溯到十天前的下午,青夜从影院座位上离席的一分钟后。 青光凝聚的身影出现在影院大门内,虽然只能呈现模糊的面貌,但已足够确认是青夜无疑。她的步伐略显急促,但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从挎包中翻出一个物件,薄而方长,应该是手机。 手机的影像更加模糊,只能大体辨认形状,更不要提看清屏幕上有什么。 随后,青夜在手机上滑弄了几下,又对照着手机屏幕看向脚下的方向铜盘,继而望向街道,似乎在确认该如何走。这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6 样的动作重复了两次之后,她收起手机,向影城外走去。 冉玚看着她去往的方向,刚要说话,却突然听得简双珏道:“琉璃厂西街19号!” “……你说什么?” 冉玚诧异地看向他,简双珏略一愣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那个……我说她手机上的字啊,好像是短信里,写着‘琉璃厂西街19号’,之后她打开了别的页面,我就没看清是什么了。” “你居然……能看清她手机上的短信文字?” 冉玚和白爵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简双珏一头雾水:“是啊……怎么了,你们看不清吗?” “我的祖宗,别说看清文字了,我连她手机都没看见。”白爵凑到他身边,用胳膊搭住他的肩膀,“可以嘛,你比冉玚厉害多了。” 冉玚倒是无暇理会他的调侃,喃喃自语着:“琉璃厂西街19号……她走的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去那里。” “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荣宝斋?这是什么地方?” 面前的仿古建筑高大华丽,雕梁画栋,古香十足。门上横匾黑底金字,匾上自右至左书写繁体“荣宝斋大厦”五字,字体规整而不失大气。 冉玚依旧双手插在口袋里,耐心解释道:“荣宝斋是老字号了,前身松竹斋,是个纸店。现在依旧经营书画生意,文房用品,装裱出版一类的,还有木板水印尤为出名,足以以假乱真。” 简双珏点点头,“老板,你对这这么熟悉,难不成你以前来过?” “应该来过,不过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我好像在这买过笔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当时你说琉璃厂西街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没想到竟然是这里。” 白爵也凑上前来,站到他们身边,“可是青夜来这里做什么呢?约她的那个人,难道跟荣宝斋有关系?” “是不是跟荣宝斋有关系我不能确定,不过荣宝斋还有一项业务,我相信一定会和这次的事情有关。” “什么业务?” “你们往身后看。” 三人回转身来,只见左后方与荣宝斋斜对的地方,赫然有一栋浅色建筑,上面四字写着“荣宝拍卖”。 白爵顿时一惊,略微睁大了眼,“拍卖行?难、难道青夜她……”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我们进去一问便知。” 冉玚领着二人进了荣宝拍卖的大门,询问了接待人员,接待人员拿出一份彩页的薄册递给他,“先生,您来得刚巧。这是我们第81期拍卖会,明日就是预展的第一天,如果先生对收藏有兴趣,可以去富力万丽酒店三层参观预展。” “古玩及工艺品拍卖?”冉玚接过了册子,刚要翻开,却被白爵一把抢去,顿时皱起眉毛。那接待人员见状,又笑着拿了两份册子,递给他和简双珏。 三人翻看着拍品展册,翻到最后一件拍品时,冉玚和白爵同时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那件拍品,赫然就是一只唐代的翠玉夜光杯。 白爵看见那只杯子的照片,险些当场翻脸甩册子骂人,冉玚一个眼色让他闭了嘴,回身冲那接待小姐道:“多谢,我们明日就去看预展。” 他立刻拉着白爵离开了荣宝拍卖,又走出几十米,才皱眉怒道:“你疯了?你刚才想干什么?要不是我拦你,你能把这楼拆了是不是?” 白爵几乎气急败坏,把那精美的手册揉作一团,“你才疯了!青夜被人拿去拍卖,你居然还这么淡定?!她被人拿去拍卖,拿去拍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的原身被人拍卖,那她的灵体呢?她一定出事了,我要去救她!” 冉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同为玉灵,是我懂得多还是你懂得多?我会不知道她现在有危险?你想去救,你怎么救?打破玻璃去抢?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你想蹲大狱吗?!” “我……!” 白爵一时语塞,被他训了一顿,冷静片刻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支吾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反正明天预展,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不是青夜,如果是的话……通过拍卖把她买回来,也未尝不可。” “那万一不是呢?” “不是再说。”冉玚似乎不想再跟他争辩,“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就算你不累,双珏也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补充下`体力,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简双珏听到他提及自己,举手道:“那、那个……老板,我还不累。” 冉玚看了他一眼,似乎因为他的不配合而叹气,眉间已有了几分倦色,“我累,行了吧?你们都不累,我累。我要找地方休息了,你们随便,想玩就出去玩吧。” 他说着便自顾自往前走去,白爵撇嘴喃喃:“开什么玩笑,青夜都出事了我还有心情去玩?真当我没心没肺啊。” 简双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哎,我问你,那个什么‘溯洄’,是不是很消耗灵力啊?” “是啊,更变时间是最消耗的灵力的了,不管溯洄还是溯……” “那你还不体谅他一下?!”简双珏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提高音量,“老板最近一直很累,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你又来捣乱!真是的……真没良心!” 他说完甩脸便走,小跑着去追冉玚,留下白爵满头雾水地愣在原地:“搞、搞什么!你还真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啊!哎我真是看透你了小简!真是……嘁,等等我啊!” 青爵(四) 三人在富力万丽酒店开了房间,照冉玚所说,明日预展在此地,不如直接在这里住下来,近又方便。 对此,白爵倒是没有任何异议,反正不是他掏钱,还能有五星级酒店住,何乐而不为呢。 “啊,真舒服啊……说起来,我来北京这么久,还没住过这么豪华的酒店呢。” 白爵倒在柔软的床上,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仿佛得知青夜被拍卖已是昨天的事情。抻了个懒腰,翻身变成了趴。 冉玚落在最后,挂好大衣踩上拖鞋,瞥了他一眼,道:“我记得你们从我那逃走的时候,顺走了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八年,全都挥霍空了?” “呃……” 白爵被他戳到痛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低声喃喃:“五十万哪够花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买个包就要五千块,买个大衣更是上万,那点钱早就……” 他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皱起眉,“说到包……她现在人被拿去拍卖,那包呢?五千块啊!还有,包里的手机呢?前段时间刚出的新款啊!” “你到底是在乎青夜还是在乎钱?”冉玚甩下这么一句,也不等他答,便往浴室去了,头也不回地道,“我去洗个澡,你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7 们自己叫点吃的,或者去4楼吃自助。” “好啊好啊!” 说到吃,白爵又兴奋起来,两眼放光,一个打滚翻下床,拉住简双珏的手腕便要拽他出门,却被他甩开:“不要不要,我累了,你自己去吃吧。” “搞什么啊?你之前不还说不累吗?走走走,快跟我去吃自助。” 简双珏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被他强拉硬拽走了。冉玚洗好澡出来,见房间里空无一人,不由微微一怔,过了几秒想起是自己让他们去的,才稍稍宽心,无奈一笑,坐到沙发上擦起头发。 自己这记性,倒是不如以前好了。 好像……一直也不是太好。 发梢已经不再滴水,他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盘膝而坐,双手捏莲置于膝上,轻阖双眼,调匀呼吸之后,将自己的灵识缓缓铺展开去。 如果青夜真的在这里,他应该……是可以探查得到的。 五分钟后,他蓦地睁开双眼,紧接着,简双珏开门进来,手里拎了瓶玻璃瓶的牛奶,看见他盘坐的样子,歪了歪头:“哎?你在打坐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冉玚垂下眼,略微放松了姿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去吃自助么?” “嗯,没去。白爵非要去吃海鲜,我不喜欢,就去中餐区吃了碗面,然后就回来了。”简双珏在他旁边坐下,从桌上翻起一个倒扣的玻璃杯,把牛奶倒入杯中,推到他面前,“给你带了瓶鲜牛奶回来,不是说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吗?看你今天挺累的,早些休息吧。” 冉玚愣了愣,拿起牛奶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多谢。” 不过……他这个每天都按时睡觉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这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对了双珏,”他放下两腿,“你刚才去吃饭,有没有发现这酒店里,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同寻常的地方?”简双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没有吧?你说的不同寻常,是指哪一方面?” 冉玚没有回答,缓缓起了身,手里还捧着温热的牛奶,自言自语道:“是我多心了吗……我刚才用灵识探查酒店各处,探查到三楼却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在别的地方又没有发现青夜的踪迹,我不知……”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原地踱了几步,又道:“酒店里存在一些逆改风水的物件或者阵法,也并不罕见,可也不应该阻隔我的灵识……虽说今日动用‘溯洄’,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可……” “老板,”简双珏实在忍不住开了口,“你今天怎么了?平常也没见你这么不安过啊?” 冉玚停止了踱步,饮尽那杯牛奶,冷静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其实青夜和白爵,对我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倒不是舍不得给他们的那点灵气,只是在他们身上,有很多关于我的秘密,我教给他们的能力,或者说……我与他们一脉相连。我担心这些东西,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叹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白爵呢?我总觉得这酒店里有几分怪异,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你快去叫他回来。” 简双珏刚要答应,却听见白爵熟悉的声音已在门口响起,后者也拎了一瓶东西回来,不过当然不是牛奶,而是红酒。 他一屁股坐进沙发,起了红酒塞子,“我说冉玚啊,没想到你这么离不开我,我这才吃个饭的功夫,你就想我想得不行了?” “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冉玚又皱起眉头,“一身的海鲜味,赶紧去洗澡。” 白爵屁股依旧牢牢黏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缓缓往杯中倒了红酒,“来,我们喝点酒吧?” “你又发什么疯?平常不是从不肯喝红酒么?”冉玚瞥了一眼酒杯,“我叫你回来,是想提醒你,这酒店里有些异样,今晚不要到处乱跑,早些休息。”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径自上床睡觉了。 白爵没有阻拦,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沉默地垂下眼,注视着杯中的红酒,在灯光照耀下,散发出宝石般诱人的光泽。 只可惜,没有配上夜光杯,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简双珏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背后,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俯下`身,许是怕吵到冉玚而放低了声音:“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很在乎她的吧?做那些毫不相干的事情,是为了掩饰内心害怕失去的恐惧?” 白爵被他问得愣了一愣,眸色更沉几分,嗓音也有些喑哑了,“有时候,有些话,心里知道,嘴上却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他莫名地起了身,玻璃杯和玻璃茶几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他走向浴室,水声在耳边,掩盖了一切嘈杂。 他何尝想过,没有青夜的日子,竟会如此寂寞。 再无人与自己争吵,跟自己无理取闹,或者为了酒的品类而喋喋不休。 人果然贱,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弥足珍贵。 难怪冉玚对身边的一切都如此珍视,因为他从降生就是失去的,从未拥有过。 如果,青夜能够平安回来…… 冉玚只开了一间房,两张床却睡不下三个人,简双珏快要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本想和老板勉强挤一挤,可白爵却说不用了,他睡沙发。 结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依旧坐着,面前被冷落的红酒还好端端地放在茶几上,一口也没有动过。 灵是不需要睡眠的,即便睡了,也不会有梦。 上午,预展刚刚开始的时候,三人便去看了,确定了那件唐代玉杯的拍品是青夜的原身无疑。但因为这次几人来得匆忙,一切手续都没有准备,暂时没有竞买资格,冉玚不能将杯子上手,触及不到杯子的实体,便无法感知里面是否有灵。 但按照常理来说,他和青夜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感应,可以感知她的灵体才对…… 一番商量,冉玚决定以个人的名义参加这次拍卖会,办理了一系列参与竞买的手续之后,他们能做的,就只剩安静地等待。 ——这恐怕还是冉玚第一次感到,自己面对现代社会,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两天的预展期很快过去,在这期间,一切都相安无事。 酒店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唯一诡异的是,冉玚的灵识依旧无法触及到预展区以及拍卖所用的大厅,即便是身处其中,也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一般,一切都放不开手脚。 这种感觉令他浑身都不自在,可拍卖现场早已座无虚席,就算不舒服也只能忍着了。 拍卖开始后五分钟,会场上出现了一个让他着实有些意外的人。 “冉玚?你怎么在这?”段昱从后门进来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8 ,一路跟周围人小声打着招呼,说着“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来晚了”云云,最后走到冉玚身边,因为已经没有座位,只好半蹲下来,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不开店做生意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放着公司不管,来北京干什么?别告诉我是专门过来参加这场拍卖会?” 冉玚坐在靠边的一个座位,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半个座椅,段昱便挨着他坐下,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不是不是,我这次是来出差的,正好听说有场拍卖,就过来看看。本来还想着既然是古玩拍卖,没准能拍到什么好东西,拿回去让你给鉴定呢。现在好了,你亲自来,看样子是没我什么事了。” “别离我那么近。”冉玚推开他的胳膊,“我来也只是想要一件东西,其他的你拍你的,也碍不着我事。” “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段昱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前面坐,前面给我留位置了。” 冉玚冲他点头,段昱便起身往前面走去。冉玚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了个人,有些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也投来目光,朝他微笑了一下,而后随段昱去了前排就座。 “奇怪,这个杨经理怎么也跟来了,难道段老板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 简双珏一番自言自语,冉玚却“嗯?”了一声,“杨经理?” “是啊。这才几个月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冉玚微微皱起了眉,已经回想起那人是谁,却不知怎的,看着他两人的背影,莫名有些违和感萦绕在心头。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拍卖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冉玚对夜光杯以外的拍品没有任何兴趣,别人都在翻阅手中资料,或者低声交谈,而他大部分时间却在闭目养神,偶尔抬头看上两眼,也多半是在看拍卖进度。 那件夜光杯并不是最后一件拍品,而作为压轴出现。之前漫长的等待时间,早已让白爵如坐针毡,要不是冉玚按着,怕早就要冲上去跟那拍卖师打上一架。 拍卖会场的工作人员给到场的买家一一发着水,令冉玚不解的是,他们发的水并不是瓶装的矿泉水,而是瓷杯盛的温白开。本来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可在这样一个没有桌子的拍卖会场,发的水却是用价格不菲的瓷杯盛装,是不是有些……违背常理? 简双珏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早就口渴难耐,可见自家老板眉头深皱地盯着那杯水看个不停,一时间也不敢下嘴喝了,凑近他耳边,道:“老板,怎么了?这水有问题吗?” 冉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看周围人似乎也都没有喝水的意思,还是谨慎道:“最好还是别喝了,这个会场的气氛,实在诡异。” 简双珏只好放弃了喝水的念头,可手边也没地方能放杯子,只能用手捧着,还生怕把杯子打了。 “接下来的拍品,是一件唐代的青玉夜光杯……” 白爵听见“夜光杯”三字,顿时抻长了脖子向拍卖台望去,同时一手拍着冉玚:“哎哎哎,开始了开始了!” “听见了,我不聋。” 拍卖师还在介绍拍品,台下有很多买家已经蠢蠢欲动,开始交头接耳。白爵恨不能赶紧把那东西拍下来走人,一直催促冉玚一会儿快点出价。冉玚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懂还是我懂?你来过拍卖会吗?你要是再给我添乱,我现在就把你打回原形,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爵被他一阵抢白,登时萎靡下来,悻悻然往椅背上一靠,不做声了。 “……起拍价:一万元。” 简双珏听到这个价格不免十分惊讶,看了看拍卖台,又看了看冉玚,“才一万?老板,现在古玉的价格这么便宜了吗?” “古玉的价格本就不稳定,若是遇不上好买家,再好的古玉也可能流拍。不过今天这件,出价的人应该不少,之前预展的时候,很多人都表现出了兴趣。”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现场已有好几位买家举了牌,价格很快从一万涨到了两万。 这时候冉玚微微坐直身子,举起手中号牌,同时伸出另一手比了个“五”。 “122号,出价五万。” 拍卖师认可了冉玚的出价,其他买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又有几人加价之后,前排突然有人喊道:“八!” “34号买家,八万。” 冉玚一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头痛地按住眉心,简双珏不明所以,询问了他,他才道:“这个段昱,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段昱加价到八万以后,许多刚刚出过价的买家纷纷收了手,作观望姿态。拍卖师以八万敲了两次锤,冉玚再次举牌,把价格提高到了十。 段昱哪里肯罢休,继续加价。 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价格一路攀升,从十万一直涨到了五十万,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其他买家已经全部收手,只看着34和122两块号牌此起彼伏。简双珏坐在冉玚旁边,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朝白爵摊了摊手,作无奈状。 相比简双珏的无奈,白爵简直是心惊肉跳了,要知道冉玚可是为了自己才来拍卖的,现在价格高得离谱,鬼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冉玚已经加价到了八十万,而段昱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跳过九十直接加到了九十五。冉玚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浊气,突然把号牌往简双珏手里一塞,拉着他让他把手臂举高,自己双手环胸,冷冷盯着前排,道:“举着吧,不放了。” 那边,段昱回转身,看见长举的122号号牌,竟然朝拍卖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再加价了。 最终,三次锤响,这件一万元起拍的夜光杯,竟以一百万的高价,成功卖出。 当然,冉玚的脸色绝不可能好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冲白爵道:“明明是我自己的东西,居然让我花自己的钱重新从别人手里买回来?这跟圆明园的铜兽首有什么区别?”把那银行卡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一百万记你头上,等青夜的事情了了,再找你算账。” 白爵莫名浑身一抖。 “我现在就去把东西拿回来,你们两个在这好好呆着,等我回来。”冉玚说着起了身,大步朝后台走去。 简双珏怔愣片刻,眨了眨眼,捅捅白爵:“咱俩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不都说了,等他回来呗。” 两人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坐着看拍卖,这压轴的拍品过了,剩下的,可就只有最后一件了。 “接下来,我们拍卖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这件拍品也是一件唐代古物,相较刚才的夜光杯,也是不遑多让。相信诸位古玩爱好者,已经在预展会上一睹它的真容了吧……” 在场买家都目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59 不转睛地盯着拍卖台,只见拍卖师缓缓揭开覆盖拍品的绒布,一面精美绝伦的铜镜,呈现在众人面前。 简双珏也睁大了眼,可就在他刚刚看清那物件的时候,铜镜上却突然反出一道刺眼的强光,直直撞进他的视野,让他下意识地偏过头,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同时心里发出一声略带惊惶的疑问: 唐代的铜镜,怎么可能发出这样耀眼的强光? 青爵(五) 怎么回事啊…… 简双珏重新睁开眼,顶着那道强光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向四周张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愣在当场。 原本座无虚席的拍卖会场,竟然没有了一个人,空空荡荡的,让他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他刚才睡着了?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可他的意识分明是清醒的,捂住眼睛也不过两三秒的事。而且即便他真的睡着,白爵他们怎么可能不叫醒自己呢? 对了,白爵…… “白……” 他急忙扭头唤他,却惊恐地发现旁边座位上也没有人,不管是白爵、冉玚还是其他人,都一概不见踪影。 他慌了神,站起身来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会场,却发觉了一件更加诡异的事情—— 这个会场,居然没有门。 不仅没有门,甚至连窗也没有。 没有门窗,那他们来的时候,是怎么进来的呢? 简双珏按着狂乱的心跳,重新在椅中坐下,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几个座位,冷的,没有温度。 但是刚才这几个位置,都是有人一直在坐的,将近两个小时的拍卖会,不可能没有把座椅坐热。 难道说他穿越了?穿越到了拍卖开场前?可如果真是那样,会场的门窗又怎么解释呢?还有…… 他突然抬起头,远远的却只见空无一人的拍卖台上,那面罪魁祸首的铜镜,依然好端端地摆放着,镜面正朝着这个方向。 他看着那面镜子,忽然一阵汗毛倒竖。 铜镜还在,就说明他并不是遇到了穿越之类的事。可仔细想想,在一个没有窗的会场,是哪里来的光能照在铜镜上,还造成了如此剧烈的反射呢? 难道是灯光吗?可是如果只有灯光…… 他抬起头,向头顶的吊灯望去。 而白爵那里,也出现了和简双珏这边几乎一样的情况。 同样是一道强光让人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面前就只有空无一人的会场。白爵愣了几秒,茫茫然站起身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唯一不同的是,这边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几秒,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 “白爵!” 白爵听到这声音,几乎是欣喜若狂地转头望去,只见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蹙着两道秀眉,踩着高跟朝他走来,停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拧住他的耳朵,边拽边咬牙切齿道: “你这白痴!这么多天你都去哪儿了?!我被人绑架了你都不知道吗?!我差一点就被拍卖走变成别人的藏品了你知不知道!” “哎呦我的祖宗!别揪我耳朵!疼,疼!”白爵急忙求饶,从她魔爪中抢回自己的耳朵,“小夜,你听我解释,我……” 青夜一把将他推开,双手环胸,微扬下颌:“不听!不管你今天说出个什么花来,我都不会听一句的!” 白爵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想说什么又闭了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似乎沉思片刻,才低声问道:“冉玚呢?是他把你放出来的?现在怎么就你自己,他人……哎?!” 青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便要往门外走,“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这个拍卖场诡异得很,冉玚让我们先走,他很快就跟上来。” “你干什么!”白爵却不领她的情,奋力挣脱了她的手,后退一步,“我看你才诡异得很!” 青夜回转身,诧异地打量着他,只见他脸上嬉笑已全然收敛,目光沉沉,浑身都散发出戒备的气息:“你不是青夜。你到底是谁?” “你在说什么?”“青夜”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蹙眉装作不解的样子,“我不是青夜,那我是谁?你脑子进水了吗?” 白爵再退一步,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不管你是谁,我只想说,你的伪装实在是太拙劣了。你以为你骗不过冉玚,难道就能骗过我么?” “青夜”也嗤笑一声,似乎不愿再继续伪装,戳破了那一层薄薄的所谓“信任”的膜,露出原本的凶恶面目,“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哪里不像她?”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成全了你。”白爵说着,掌心已有光华流转,“首先,青夜从不认可‘冉玚’的身份,她叫冉玚,从来都是叫‘清寰’。其次……”他眸色一暗,“青夜内心其实是喜欢冉玚的,虽然她从来不说,可我知道,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她哪怕抛下我,都不会抛下冉玚不管。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你绝对不是青夜。” “完美的解释。”对方伸手拍了三下掌,嘴角的弧度却透出危险的意味,“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自作聪明,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刚才肯乖乖地跟我走,说不定我还能看在青夜的份上饶你一命,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你、死!”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形便猛然弹射而出。白爵后跃躲开了她一记手肘,双掌光华大盛,可不过一瞬,他又像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身体微微一僵。 便是这一瞬间的僵怔,“青夜”已冲到跟前,唇边笑意扩大:“怎么样,发现了么?你以为在这个空间里,你能够赢得了我么?” 假青夜出现的时候,便是冉玚办理完交易手续,拿着杯子从后台出来的时候。 一进会场,他也因为眼前的景象,而顿住了脚步。 现场所有的宾客都消失无踪,简双珏和白爵也不见人影,只有拍卖台上最后一件拍品铜镜,因为他轻微的脚步移动,而反射着不同强度的白光。 他颦起眉,握着玉杯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这个会场,果然不同寻常。 他缓步朝会场后方走去,同样的,这个房间里没有门也没有窗,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头顶的大型吊灯,可吊灯灯光覆盖的范围有限,拍卖台那里几乎已经照不到了,原本台边照射拍品的小灯也不知为何熄灭了,铜镜四周,根本没有能让它发出反射的强烈光线。 那么铜镜里的光,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镜面中细碎的反光晃得他眼晕,索性不再去看,背过身来,面向会场中几百个座位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了一些什么。 座位上摆放着茶杯,就是之前工作人员发给大家的,可他明明记得,每个人都拿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0 到了水,而现在,却并不是每一个座位上,都摆放了茶杯。 而且每一个茶杯里,都有水,不多不少,刚好三分之二。 他看到这里,又回想起之前种种,脑中灵光一现,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如此。 一切这般,都不过一个“镜”字,便能解释。 眼前的会场,不过是个镜像,或者说他们之前看到的人头攒动的会场,是镜像,而现在这一个空旷的,才是实像。 座位上摆放的杯子,杯中盛水,每一个水面都形成了一面“镜”,将吊灯打下的光进行反射。因为杯子摆放的位置不同,现场所有的“镜”,组合形成了一个“阵”。 而拍卖台上那面所谓铜镜,就是开启“阵”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也是最关键的一面“镜”。 难怪当时他看到段昱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原来这个会场所有的人,都是镜像,而既然是镜像,就意味着一切和正常相反,所有人都是“左撇子”,拍卖师也用的是左手敲锤。在这种全是镜像的地方,反而难以让人察觉出异样,可段昱是真实的人,用的是右手,才会在人群之中显出与众不同。 但是,如果这样的推论成立,那么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果段昱真实来到过这里,现在又莫名消失,只能说明他对一切都是知情的,身为知情人……难道他参与了这一切的谋划吗? 可自己与他的交情,又绝不仅仅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也不应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难道……是被胁迫么? 不过现在,好像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镜像能够轻易地困住自己,想必简双珏他们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但愿他们……不要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简双珏抬头望向头顶的吊灯。 奇怪……这吊灯,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错觉吗? 总觉得这会场变得怪怪的,倒不是因为这突发的诡异状况,而是觉得这地方有些陌生,好像不是之前的那个会场,可一切摆设,又明明就是以前的那个会场。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皱眉思索着,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布料,摩挲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去查看刚才手指摸过的地方,又仔细划了几个来回,随后停住了动作。 他明明记得,之前这个位置的布料,破了一个很小的洞,自己还手欠给抠大了一些。可现在……却是完好无损的,根本没有什么小洞。 难道他记错座位了吗?不可能,他之前分明就是坐在这里,绝对不会错的。 便在百思不解之时,灯光忽然暗了一暗,他抬头,只见吊灯的一个灯泡闪烁不定,发出嗞嗞的响声,没过几秒,又恢复正常。 他想起来了,他们刚进入这会场的时候,灯光似乎也有过这般明灭。只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出故障的灯泡,并不是现在这一个,而是在…… 与之完全相对的位置。 他蓦地站起身来,穿过一排座位,走到了会场左侧和自己刚才所坐相对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个座位上,有一个破开的小洞。 他又抬头环顾四周,终于明白了,这个会场的奇怪之处。 ——这里的一切,都是对称的。 不管是座椅的数量和排布,拍卖台到两侧墙的距离,甚至角落里摆放的盆栽,都几乎是完全对称的。 可完全对称的设计却很少见,因为完全对称反而会影响美感。这个会场设计成这样,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无法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其实早就和之前截然相反了。 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众所周知,世上从不存在完全对称的东西,即便是最精密的零件,也难免会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误差,更何况,是这种并不精密的会场了。 座椅上的破洞,与头上接触不良的吊灯,就是破绽。 而破绽,或许就是打破这个镜像空间的突破口。 冉玚掌中青光猛地击向拍卖台上的铜镜。 可意外的是,那铜镜并没有应声而碎,甚至没有被打偏一毫,反而将青光吸纳而入,镜面闪烁,青光消失了踪影。 冉玚心头一惊,试图上前查看,可那镜面又忽而闪亮了一下,之前消失的青光再次出现,并径直向他袭来。 还好他反应迅速,一个闪身避过,青光自他身侧划过,在空中消失于无形。 他眸色一沉,手掌微微握成了拳。 他竟然……找不到这个“镜阵”的阵眼。 那些组成阵的茶杯,经他试探,发现全部是虚景,他接触不到它们的实体,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镜像,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阵,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他试图寻找这个阵的阵眼,通过击破阵眼来打破阵,可他却发现,这个阵竟是时刻都在变化的。随着他的脚步,茶杯中水面倒映的景象在发生变化,吊灯投下的灯光也在移动,整个阵都在改变,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找出阵眼,实在是太难了。 而他刚才试探性的攻击也证明了,在这样一个镜像里,一切对外界发出的信号都会被反射回来,这就意味着,他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离这个镜像空间,可同时,他又无法向外界求援。 该怎么办? 就算他是灵,不会被困死在这个空间里,可简双珏他们呢?而且现在青夜的事又迫在眉睫,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个诡异的空间上。 等等……青夜? 他忽然低头看向手中紧紧攥着的夜光杯。 如果说他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镜像,那么这个“青夜”,又是真的吗? 虽然这个杯子上,确实有青夜的灵气,可微弱至极,微弱到连他也不能确定,里面是否还有灵存在。 要赌一把吗? 可如果这个杯子,真的是青夜呢? 他狠狠闭上了眼,简双珏和白爵的影像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他的手越握越紧,最后又忽然一松。 像是下定决心般,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青光。 他举起杯子,用青光成刃,在杯体上轻轻一划—— 什么都没有发生。 青光被杯体吸纳进了,杯子上也没有现出划痕,反倒是杯中仅有的那一丝青夜的灵力,也随着他这一划,而彻底消失殆尽。 果然是假。 但这杯子,却是个真实的杯子。 这点破绽,已经足够。 他眯了眯眼,一声冷哼随鼻息逸出,而后将那杯子狠狠往地上掷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爵被假青夜扼住了脖子,后背抵在墙上,艰难地开口吐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1 出这几个字。 ——就在刚刚,他正要运转体内灵力与对方大打一场的时候,却突然感到周身灵气一滞,像是转动的齿轮被生生卡死一般,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半中。 随后,假青夜便冲上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他,掐住了他的咽喉。 虽然窒息的感觉令他十分痛苦,但身为灵,还不会因为窒息而死。更令他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灵力,正在通过对方接触自己的手掌,被源源不断地抽走。 他可能不应该问她是什么人,而应该问她是什么怪物。 “我是什么人?”假青夜依旧掐着他的脖子,只用一只手便将他几乎从地上提起,紧紧抵在墙壁上,凑近了他的耳畔,“我是青夜啊,就是那个和你朝夕相处的青夜,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么?” 白爵还做着徒劳的挣扎,试图掰开她的手,可窒息的感觉让他失去了力气,灵力被扼制抽走,也让他无法还击。 “你这……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青、青夜!” “我就是青夜,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找什么呢?” 假青夜凑得更近,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光泽,仿佛黑洞般吸食着一切。她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颊,轻轻在他耳边呵气:“不如我就这样吃了你如何?你与你的青夜,就可以合二为一了。” “呃……” 白爵已经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嘶呃着,有不成声的呼喊,意识和视线,都开始模糊。 “啪——!” 玉杯触地而碎,清脆的声响因为会场的寂静而被放大。 镜像空间,似乎也因此而震颤了一下。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 白爵即将消散的意识,似乎被这一声清脆玉碎拉回了些许。 紧接着,他感到那只一直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蓦地紧了一下,又蓦地完全松开。 他的身体因为失去了支撑,一下子栽倒下来,不知撞在哪里,又弹倒在地。 假青夜发出尖锐的嘶叫,十指成爪,面目狰狞地仰天大吼,随着一声镜面破碎般的声响,她的身形也像被打碎的镜子一般,片片碎裂,化为齑粉消散而去。 白爵大口喘着粗气,吃力地撑起身体,抬起沉重的眼皮,只看见面前的地上倒着什么东西,通过模糊的视野,似乎能辨认出是一个茶杯,茶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他刚才,是撞到座椅上了吗…… 可座椅上,什么时候放的杯子,之前为什么没有留意到呢…… 头顶的吊灯又一阵闪烁。 简双珏忽然转身,直直看向拍卖台上的铜镜。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 ——去打碎它。 是谁……是谁在说话? ——去打碎它。 那样的不可抗拒…… 他一步步地走向那面铜镜,步伐机械,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是铜镜,可在被他打翻在地的时候,却发出普通镜子一般破碎的声音。 不止是它,整个空间,也发出镜子破碎般的异样声响。 眼前的景象仿佛晃了一晃。 像是电影镜头里刻意的屏幕抖动,几个场景似乎在短暂的分离之后—— 重叠了。 青爵(六) “老板?!” 经过短暂的视野模糊,简双珏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冉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不禁欣喜地叫出声来。 冉玚也看到了他,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上前将手放在他胸前按了按,才缓一口气,道:“是真的。” 简双珏愣了愣,意识到他其实是在摸那块玉,才觉得不那么尴尬了。偏头,终于发现倒在地上的白爵,两人合力把他扶到座椅中,冉玚查看了一下他颈间深深的掐痕,皱起眉:“怎么会这样?” 白爵还在喘粗气,勉强睁眼,看见他掌心已凝起青光要覆上自己额头,忙挡开他的胳膊,艰难开口道:“别、别浪费灵力,我还撑得住。” 他的嗓子还是哑的,被掐扼一番,像哽了一团棉絮在喉间,不上不下地让他难受,咳了几声,又听见冉玚问:“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白爵只是摇头,还在刚才那番惊魂未定中没有完全缓过来。灵力从身体里流走的感觉,当真是让人恐惧,现在想想依然后怕得紧,如果自己没有被救,是不是已经…… 冉玚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恐惧,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 白爵看了他一眼,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向下压去。他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因被阻隔而变得沉闷,却仍能听出几分哽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冉玚摇了摇头,冲简双珏递了个眼色,让他照看好白爵,自己则俯身去拾地上破碎的玉杯残片。 “你……你把青夜打碎了?” 白爵才稍稍稳定了情绪,看见那些碎片,又惊疑不定起来。冉玚没有抬头,只举起碎片放在灯光下照射,“这不是青夜,不过是个普通的玉杯,外形和青夜有几分相像罢了。” “怎么可能?我们之前明明肯定那就是青夜啊,如果只是相像,你我会认不出来?” 冉玚起了身,冷哼一声,双眼微眯,眸色有几分冷冽,“不过是个障眼法,只可惜你我都被这个镜像空间蒙蔽了双眼,一时没有辨别出来罢了。” “镜像空间……”简双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回想起之前所见种种,觉得这个词倒是十分符合,“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了?” “没错。我们所见到的整个拍卖现场,包括所有的拍品,和所有的人,全部都是通过镜像复制而来的假象,当然也包括这个杯子。”一指地上的碎片,“用青夜的镜像覆盖了原本的实像,迷惑了我们。” 他看向玉杯碎片的眼神,倒有几分怜悯。 可惜了,本也是块好玉,被无端卷进来,白白葬送。 白爵心里蓦地一沉,“那岂不意味着,我们这一趟全都白跑了?不但没有找到真正的青夜,还被人白白骗走了一百万?” “命都快没了,你还惦着钱?”冉玚嗔责了一句,“至于后面,我们是怎么被分隔到了三个不同的镜像空间,我也没搞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假杯子应该就是‘镜阵’的阵眼,之前我一直带着它,阵眼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整个阵才会不停地变化。后来我打破了阵眼,我所在的空间出现了漏洞,而同时,你们所在的空间也出现了破绽,才会将整个镜像打破,我们三个才能再次重聚到一起。” 他顿了顿,伸手一指地上翻到的茶杯,又一指拍卖台前破碎的铜镜,“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是白爵无意中打翻了一个‘杯镜’,而双珏打碎了铜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2 镜,这才造成了破绽的出现。” 真实的东西,只会存在于三个镜像空间之中的一个,简双珏那里的铜镜和吊灯,白爵的茶杯和会场,而冉玚那里的玉杯虽然是个假货,却是真实的杯子。 不过……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打碎铜镜呢?” 简双珏被他一问,竟然愣住了,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打碎铜镜。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道:“好像……是有人叫我去的?不不不,好像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叫我去打碎铜镜……哎呀不知道,我也搞不懂啦!” 冉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而蹲下`身去翻看铜镜的碎片。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铜镜,外圈是铜,内里却是有色玻璃一类的东西,破碎之后,从里面的夹层掉出一个白色的浑圆珠子。 那颗珠子直径约有两公分,被他从一堆掩盖的碎片里捡起之时,便焕发出夺目的洁白光芒。冉玚握拳将它包起,白光依然从他的指缝间散射而出。 “好亮……我们之前看到的白光,就是这东西发出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珍珠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应该是蚌精产的珍珠,跟普通珍珠还是有一定差别的。”他随手将那蚌珠塞进口袋,“这倒是个好东西……嗯?” 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什么,他拽出一看,竟是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一个字:潘。 “这是段昱的字迹……”他喃喃着,眉间已不自觉出现了褶皱,“潘?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等等,段昱……九十五万,九五……救我?” 他忽然心头一跳,摸向另一边口袋,却发现手机没有带在身上,忙问简双珏道:“带手机了吗?” “没带啊,落在房间里了。我要是带了不就早给你们打电话……哎老板,你去哪啊!” 冉玚已经大步朝门口走去,“我要回去给段昱打电话,你扶上白爵,赶紧!” 三人从会场出来,一路赶回房间,竟没有被任何保安拦下。回到房间,冉玚迅速拨了个电话给段昱,响了几声之后,那边居然接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让人意外,段昱接了电话,还不等冉玚开口,便道:“我说冉玚,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不知道我这正忙着呢吗?” 冉玚疑惑地看了眼简双珏,又收回目光,“你现在在哪?” “公司啊。你有话快说行不行,我这一堆事呢。” “你……没来北京吗?” 那边段昱的声音透出惊诧的意味:“什么?北京?冉玚,你是没睡醒还是喝多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去什么北京?”顿了一顿,“哎行了行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大事,咱们改天再聊,或者你来我的酒店叙叙旧也行。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上次跟我说那个什么……什么‘佳苑’公司要做一批翡翠生意,我查了半天,哪有这个公司?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我说冉玚你能不能靠谱一点?下次给我拉生意,打听好了再告诉我啊!” 冉玚没有回答,直到段昱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都一直没有回神。 “老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简双珏也听到了刚才对话的内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段老板不是真的来过现场吗?他为什么又说没有来过?难道连他也是假的?还是说我们……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那镜像空间,都是我们的臆想?或者说根本,就是幻觉?” 冉玚沉默着,突然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到荣宝拍卖公司的官网,点了进去。 在主页,却明明白白写着,81期拍卖会的预展时间是3月31到4月1日,拍卖时间则是4月2日,距离现在,还有两月有余。 而且这场拍卖,也根本不是什么古玩拍卖。 “难道咱们……真撞鬼了?”白爵也凑过来,看完之后,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冉玚合上电脑,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却非常笃定:“不,我相信这一切,绝不是撞鬼,而是有人捣鬼。镜像空间是人为所造,荣宝公司告诉我们的拍卖会信息,也是有人刻意造假,引我们进这个局。至于段昱……我敢肯定,他绝对来过现场,我们见到的那个段昱绝对是真实的,他也许……是被人胁迫,才不得已全盘否认。” “可是目的呢?我们只是来找青夜,何必大费周章对我们做这些事?而且你说段昱是不会骗你的,那现在……” “等等,”冉玚打断了他,又掏出之前那张字条放在桌上,“你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他刚才说的话实在蹊跷,难道……”他的话就此顿住,停顿数秒,才继续接上,“难道他说的都是反话?他明知道我不睡觉也不喝酒,却要说我没睡醒还是喝醉了?明知道经过上次的不愉快,我短时间内绝不会再去他的酒店,却偏要说让我去酒店叙旧?还有那个什么‘佳苑’公司,我根本没跟他说过什么佳苑……佳苑?” 又是一个停顿,冉玚紧紧盯着那张字条,眉间褶皱更加深重了。他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忽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潘、佳苑?潘家园?” 他猛地抬头,蓦然起身,“走,去潘家园!” 半小时后,三人的身影出现在潘家园旧货市场。 北京的冬天还是十分冷的,简双珏裹紧了衣服,凑到冉玚耳边,“老板,这里真的能找到青夜吗?” “段昱给的线索,应该不会错。”冉玚随口应着,视线却在周围的摊位上扫量,双手插在口袋里,鼻端呼出些许白气。 “可是这里这么乱,东西这么多,我们要去哪里找啊?” 白爵精神萎靡地跟在最后,默不吭声,有些后悔拒绝了冉玚的灵力输送。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皮也时不时地打架,浑身都虚脱了般。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可想在潘家园找一件东西又谈何容易。简双珏寻得眼也花了,转过好几个卖古玉玉杯的摊位,也没能寻见那个翠玉的夜光杯。 冉玚也很是无奈,在这种人流量极大的地方,想通过不知多少天前的灵气线索追踪到青夜,实在是太难了。纷杂的商品让他的耐心急剧减少,一想到青夜可能真的在这种地方呆了许多天,内心的焦灼便更甚了。 他正蹲在一家古玩摊位前查找的时候,白爵忽然白着一张脸扯了扯他的衣服,道:“冉玚,包……” “包?什么包?现在找青夜要紧,你还有时间看包?” “不、不,青夜的包,在那边,我看到了。” 他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却还是拽着冉玚来到了那个卖二手包的摊位前,伸手指向其中一个。 “你确定吗?” 白爵用力点头,冉玚拿起了那个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3 包,拉开拉链,里面自然空无一物,可他却察觉到什么其他的东西,用手指一捻,竟发现一根卡在拉链中的发丝。 “青夜的头发?”简双珏小声在他耳边问。 冉玚点点头,不着痕迹将那发丝抽出,绕在自己指尖,又把拉链复原,抬头问摊主:“这包多少钱?” 摊主看了看三人,似乎在诧异三个大男人买什么女包。打量了一番几人的衣着,刚开口一个“五”,却又把那个“百”硬生生咽了回去,道:“呃,一千!” 冉玚也不跟他砍价,掏出一叠钞票,塞到他手里:“都给你。”把包塞给简双珏,“走。” 简双珏拿着那女包也很是尴尬,可冉玚催得急,他也顾不上许多,急忙拉起还蹲在原地的白爵跟上他的脚步。 冉玚走了一阵,忽然停下,指尖青光绕上发丝,在唇边轻点,又一指甩出:“追灵!” 那发丝被青光包裹着,像是燃烧的青色火焰,在空中打了个旋,迅速向某个方向掠去。 “跟上。” 三人跟随着青光,一路追到了一家门面前。发丝又在冉玚面前打了个旋,像是失去生命般,青光消散,轻飘飘落进他的手掌,又化作烟尘,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店面也明显是个卖古玩的,冉玚进去和店家一番交涉,对方果然拿出一个青玉的夜光杯。玉身青翠通透,似泛荧光,触之,一股强烈而熟悉的灵气共鸣,传入他的手掌。 这一个,才是真正的青夜无疑。 白爵看到他肯定的目光,突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随后眼前一黑,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白爵!” 冉玚被他吓了一跳,忙俯身去扶,架住他的胳膊,却听他道: “冉玚……我要是死了,你可得替我照顾好青夜,你知道的,她明明喜欢的是……” “闭嘴!”冉玚低声呵斥,“说什么傻话?!这样就没命你也太给我丢脸了!闭眼!” 白爵乖乖闭上了眼,只感觉对方的手掌覆上自己眉心,清泉一般的灵力涌进自己几乎被抽空的身体。 片刻之后,冉玚收回手,起了身,把他交给简双珏照顾,看向一脸呆滞的店主,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有点低血糖,脑子一晕还容易说胡话,让店主见笑了。” 店主作出一副“理解了”的表情,打了个哈哈,揭过这个话题。 冉玚拉着他走到一边,举起手中的夜光杯,问道:“请问店主,这个杯子,你是从何而来的?” “这个嘛……”店主思索了一下,“哦,这个杯子是半个月以前到我店里的,当时有个姓杨的先生,三万,要把这杯子卖给我。我一看这绝对是唐朝的真品啊,也没多想就给收了,可谁成想,在我这摆了十来天,一直也没能卖出去,很多人都看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买。” 冉玚沉默片刻,抬眼道:“既然这样,那这杯子我买了,十万,你看如何?” “这……”店主有些为难,冉玚见他不依,还要再加价,却被他连忙制止,“不不,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叹口气,“这么说吧,几位一看就是外地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个杯子吧?而且先生一看就是懂玉的人,这么急着想把这杯子买回,肯定也是因为意外丢失吧?这样,我也不坑几位,三万,原价,这杯子还给你们,我也不赚不赔,顺便跟几位交个朋友,你们看……如何?” 冉玚有些意外,却还是微笑道:“那就,多谢店主了。” 两人完成了交易,冉玚拿走杯子,顺便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几人迅速离开潘家园,去酒店退了房,买上车票,连夜赶回玉缘。 白爵接受了冉玚的灵力输送,觉得好过了一些,但还是十分疲惫地化作原形——也倒省了一张车票钱。 冉玚带着简双珏和两个杯子回到玉缘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两人都疲累不堪,在确认了青夜的灵体暂时还好之后,简单洗漱一番,倒床便睡。 青爵(七) 第二天上午,冉玚被短信的震动给震醒了。 拿起手机一看,竟是银行的转账记录,一连好几条,都是段昱往他账上转钱,共计一百万整。 这是段昱在变相承认他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么?还把拍卖的钱还给了自己…… 冉玚坐起身来,愣了会儿神,才穿衣下地。一进客厅,看见红妆正坐在沙发上磨指甲,后者瞥他一眼:“哟,冉大老板醒了。” 冉玚没搭理她,只去寻简双珏。简双珏也早已起床,跑前跑后不知在做些什么,两只猫——一只花斑猫,一只斗小琥,跟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喵喵叫着不停去扒他的小腿。 “不要跟着我啦!”简双珏十分崩溃,却怎么也甩不脱两只猫,好几次险些被它们绊倒,冉玚终于看不过去,道:“你给它们吃的,它们不就不缠着你了吗?” “可是,猫不是不能吃火腿肠吗?” 冉玚倚在墙边,笑着摇头:“它们又不是普通的猫,你放心喂吧,没关系的。而且……你买火腿肠干什么?这是要做什么?” “做三明治啊。”简双珏把切好的食材用玻璃碗盛了,在茶几上摆好,“总不能又让我叫外卖吧?没有厨房,客厅就将就一下了,一会儿我会收拾干净的。” 冉玚没接话,心里却想着要不要真的添个厨房了。见他从冰箱里拿了牛奶,便道:“给我也倒一杯。” “知道了!” 他笑了笑,转身往卫生间洗漱去了。咬着牙刷看向镜中的自己,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他什么时候,活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简双珏早已饿得不行,随手甩了几片火腿打发走两只猫,夹好一块三明治,便见冉玚在旁边沙发上坐下,在他的注视之下咬了第一口。 冉玚看了他半晌,才移回目光,划开手机锁屏,点出短信页面,放到对方面前。 简双珏咽下口中食物,抹掉嘴角沾上的沙拉酱,惊讶道:“段老板把钱还给我们了?” 冉玚“嗯”了一声,简双珏又道:“那也就是说,他确实是知情的?而且……真的是受人胁迫?觉得对不住你,才把钱打了回来?那他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冉玚无意识地用指甲轻轻敲着茶几,“昨天在电话里,他的语气还挺正常,而且今天能给我打钱,就说明他至少人身还是安全的,至于其他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向他问清楚。” 简双珏点点头,开始夹第二块三明治,“老板,你觉不觉得,那个杨经理……很可疑?” “说说你的看法。” “嗯。首先,他和段老板同时出现在拍卖会场,如果说真的有人胁迫段老板,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4 那一定是他;其次,我们去潘家园的时候,那位古玩店的店主说,青夜是一位姓杨的先生卖给他的,那么这个杨先生,会不会就是杨经理?” 他顿了顿,“还有一点,就是之前斗小琥在博物馆见到的神秘男人,是否也和杨经理有关系呢?” 冉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手边的牛奶喝了两口,才道:“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按照你的推理,杨经理先是通过网络约到了青夜,而后用不知什么方法控制住了她,并将她打回原形。后来又在潘家园把她卖掉,再通过荣宝斋设局,引我们去拍卖会,并胁迫段昱亲自出现在会场,让我看到熟人放松警惕,才轻而易举地用镜像空间困住了我们。” “这一切看上去都顺理成章,可是你注意到没有,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解释不通。” 简双珏眨了眨眼,“什么问题?” “目的呢?如果这些事全都是他做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大费周章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不会只是为了娱乐吧?而且,我观察过他很多次了,他确实是个普通人。想要制造那样一个复杂的镜像空间,就算是我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何况是一个普通人呢?” 简双珏咬着三明治,也实在答不出他的问题。这两天发生的事确实蹊跷得很,如果不是有一系列的证据,他几乎都要以为这趟北京之行根本就是一个梦境。幕后操控的人,目的也实在匪夷所思,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玉器,如果还有其他的什么……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是想不出了。 难道……是冲着老板来的吗?可他们跟那个杨经理,认识也并没有多久,似乎是在上次去温泉酒店才初次相识的,之后也一直没有交集,如果是冲着老板来的,又想要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呢?好像也没有明确的目标…… 简双珏把眉头都想出了褶皱,也没能想出什么靠谱的答案,反而心里那一团乱麻缠得更紧了些。他无意识地玩弄着牛奶杯里插着的吸管,弯折又掰直,掰直又弯折,来来去去也不知多少次,才凑上嘴去嘬。 冉玚看着他这般,似乎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叹口气:“算了,别想了。等青夜醒了,我们再找她问问,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简双珏“嗯”了一声,两眼放空,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他道:“你说,我们怎么早就没有想到去看荣宝公司的官网呢?如果看了,是不是能够早一点发现这个局?那样……说不定就能不去惹上这些麻烦?” “那也不见得。”冉玚拿过对方喝空的杯子,又给他添上半杯牛奶,“谁能想到荣宝公司的工作人员会骗我们呢?或者说,谁会想到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是假的呢?况且他们连现场的人都能够造假,又何况区区一个网站?就算咱们真的想到了去看官网,那上面的信息也不见得就和现在一致。” “说的也是……” 冉玚再一叹气,顺手从旁边的玻璃碗里捏起一片没夹的黄瓜,更加顺手地放到了自己嘴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不如干脆顺随天意吧。” 简双珏睁大眼睛瞪着他,半晌才松开咬扁的吸管,结巴道:“老板,你、你不是……从来不吃人类的食物吗?” 他这么一问,冉玚自己也愣了,那片黄瓜早就随着喉结的滑动落进了胃里,可清香味还停留在齿间。他尴尬地清咳一声,急忙抽回再次探向玻璃碗的手,目光闪躲,“那个……以后不能看着你吃饭。” 简双珏又盯了他几秒,突然乐了,用单手托腮,两眼弯成了月牙:“老板,第一次看见你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依我看,不如你也顺随天意呗?你想吃,那就吃嘛。” “我不想吃,我只是……” “停!”简双珏迅速打断了他,“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冉玚彻底无言以对,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吃什么?吃什么?你不吃,我吃啊!” 白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从背后扑住简双珏,抱住他就蹭他的脸:“珏珏小天使,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白哥哥呀?” 简双珏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扑,差点被闪断了腰。那人也不怕从沙发背上折过来,压着他就不松手。简双珏费了好大劲,脸都涨红了,才把他甩脱:“你疯……了……啊!快走开,肉麻死了!” 白爵瞬间露出一副伤心过度的表情,长腿一迈,直接从沙发后面跨到了前面,贴着简双珏坐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也要吃三明治。” 简双珏浑身鸡皮疙瘩都下来了,连忙向冉玚投去求助的目光。冉玚也是十分吃不消,呵斥道:“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不,我不求你像个正常‘人’,你哪怕像个正常的灵也行。” “我哪里不像正常人了?”白爵本能地反驳,取了两片生菜,裹上黄瓜火腿乱卷一气,看得简双珏心惊肉跳,急忙抢过剩下的食材,夹了块新的三明治递给他。 白爵这才满意了,冉玚索性闭上眼睛,不见为净,一手按着眉心:“说正事,青夜怎么样了?” “青夜……”白爵垂下眼,明明色泽诱人的三明治也瞬间没了滋味,“还是没醒,一点动静都没有。” 冉玚皱起眉,“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用我的灵力温养她,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没有苏醒?” “你问我我问谁去。”白爵撇撇嘴,右手一翻,青玉夜光杯呈现在眼前,“喏,自己看吧。” 冉玚接了杯子,拿在手上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依然没有发现什么裂痕。杯子完好无损,可里面的灵,为什么会迟迟不醒呢? 器物成灵和别的不同,只要原身不被损坏,灵体哪怕受到再大的创伤,也是可以痊愈的。现在青夜的原身无碍,灵体却出了异常,这还是他从未预料过的。 “你给的那点灵力太少了,我又被那怪物抽走了不少灵力,也没有多余的给她。现在她受了重创,没有足够的灵力,怎么能好呢。” “那你说如何?你明知道我这两天又是溯洄又是追灵,也消耗了不少灵力,难道我就有多余的给她?” 白爵被他一阵抢白,也没了言语,装作没听见,却又偷摸瞧他。 冉玚拿着那个杯子看来看去,眼里止不住地透出怜惜,许久,才轻轻在茶几上放下了,道:“不如……用我的血吧。” “什么?”白爵以为自己听错,“用你的血?你疯了吗?”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冉玚没了耐心,“你心疼青夜还是心疼我?” 白爵更没底气看他了,支吾道:“自然是心疼青夜……” “真是个没良心的。”冉玚瞪他一眼,不想再跟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5 他计较,“少放一点,应该不会有事……你干什么去?” 白爵忽然起身,往客厅里几个柜子胡乱翻找:“找针管啊,你不是要抽血吗?” “抽血?何必那般麻烦。”冉玚说着,拿起茶几上放着的折叠水果刀,展开来,在简双珏的惊呼声中,朝自己腕上割了一刀。 似乎是怕血流得不够多,他故意割得极深,鲜红的血在一秒延迟之后,顺着伤口涌出。他将手腕悬于夜光杯正上方,血便成串落入杯中。 简双珏看傻了,白爵也看呆了,不过令他们吃惊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白爵走回桌前,看着已流了一个杯底的血,“你不是……不会流血了吗?” “那是以前的事了。”冉玚没有抬头,“现在会了,不行吗?” 血接了一半的时候,他伤口流血的速度便明显降了下来;接到快满一杯,已经变成了滴落。简双珏找来医药箱,翻出纱布要给他包扎,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伸出右手二指在那伤口两边一按一撑,强行让快要闭合的伤口再次张开,继续让血液流出,填满夜光杯,又拿了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勉勉强强接了半杯。 简双珏替他痛得慌,别过眼去不敢看。冉玚这边接到第二个杯子的时候,那边夜光杯里的血,已经开始起了变化。 血的颜色越来越淡,从鲜红一点点变成淡粉,最后竟彻底化作透明。简双珏从没见过这般景象,好奇地睁大眼睛,甚至拿起杯子闻了闻,竟没有半点腥味,不论是视觉上还是嗅觉上,都与水无异。 “这真的……是血吗?” “也是,也不是。”冉玚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便由着他给自己包扎了,“灵足够强大,便可以化成人形。化成人形只是初步,再后者,可以拥有人的心跳、人的呼吸、人的体温。而这血,其实是灵气所化,一旦离开灵体超过一定时间,就会现出原本的面目,时间再长,就会飘散在空气里,回归自然。” 他说着,伸手在夜光杯上轻轻一划,青光像薄膜一般将杯口封起,阻止了血——或者说灵气的自然飘散。 “上次我受伤的时候,你没有发现吗?” “我、我没注意……” 冉玚让他包扎好了伤口,放下袖子,端起那剩下的半杯血,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扒自己的小腿,低头一看,原来是两只猫,随脚甩开,“去,没有你们的份。” 他把那已经变成透明的半杯血递给白爵:“喝了吧。” “给、给我?” “不然呢?你不是也损耗了不少灵力吗?干脆一起补补吧。” 这话为什么听着这么别扭…… 白爵接了那杯子,却怎么也下不去嘴,虽说看上去与水无异,可说到底也是那家伙放血放出来的,心理上怎么都难以接受。冉玚看着他一副要吞苍蝇的表情,道:“这东西没一会儿就散掉了,你不喝就让给他们,别浪费。” “我喝,我喝。” 白爵捏着鼻子把那杯液体灌下去,没忍住咂咂嘴回味了一下,还真的跟喝水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点甜。 不过……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怪恶心的…… 冉玚没再看他,目光始终黏在夜光杯上,杯中透明的液体似乎少了一些。他看了许久,最终只得一声长叹。 三日后,夜光杯中的最后一滴液体消失之时,青夜苏醒了。 可是苏醒后的青夜,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性格,也变得大不相同。 她已经不记得白爵,不记得冉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关于她离开电影院之后发生了什么,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记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经过冉玚一番回忆,回想起了拍卖会场的那个假杯子,上面曾经有过一丝青夜的灵力,现在想想,那也许不只是灵力,而是她的灵魄被抽走了一丝,附着在了那个杯子上。 也正因为这被抽走的一丝灵魄,才让她灵体受创,失去了记忆。 如此说来,害她失忆,倒是冉玚亲手所致。 可再转念一想,如果要保住那一丝灵魄,便不能伤了那个杯子,可不打碎杯子,又怎么能逃出镜像空间?不逃出镜像空间,他们便寻不回青夜,即便有那一丝灵魄,也是于事无补。 这是个死循环。 现在的青夜,除了没有以前的记忆,其他的倒还算正常,只是变得安静了许多,再加上灵体的创伤没有完全恢复,也常常躲在夜光杯里不出来,不知是在休息,还是不想见人。 对此,不论是白爵还是冉玚,都已经束手无策。 某一天,白爵突然说要跟冉玚谈谈,可谈着谈着,却声泪俱下。 他说,你明明一直都知道青夜喜欢的人是你,却一直不肯承认,一直在逃避,现在好了,青夜连你也忘了,你究竟会不会为她伤心? 冉玚长久地沉默着,末了,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有逃避。你们与我本就灵气相通,你们的心意我懂,我的心意,你们自然也知道。因此,我和青夜,从不戳破彼此。” 他又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嫌青夜欺负你么?现在她不会欺负你了,不正如你所愿?而且她忘了我,忘了我这个情敌,不也正是你刷好感的最佳时机?” 是吗。 明知道那是玩笑话,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宁可被她欺负,宁可继续有冉玚这个讨厌的情敌,如果让他选择,他还是会选择以前那一个相看两相厌的青夜。 陪伴那么久了,早就不能离开彼此,早就爱得无法自拔,却不自知。 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后悔药卖呢。 生活还是会无可挽回地继续向前走去,永远不会回头。 青夜,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依旧是那个青夜。 那个……我爱的青夜。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北京之行变成一场不愉快的记忆,与诸多愉快的记忆一道,被渐渐抛诸脑后。 一切因为青夜失忆而尘封的谜题,也不知是否,还有昭然若揭之日。 玉缘店里似乎又回归了正轨,白爵低迷了几天也走出阴影,变着法地去逗青夜开心。 这一次他学乖了,再也不说白酒比红酒好喝,用从冉玚那偷来的钱买各种名贵的红酒来贿赂她,对此,冉玚看在眼里,却不戳穿。 只要他们能好,自己损失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白爵曾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冉玚,你真的有情`欲吗?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他还记得那个人接着问: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做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吗? 现在,他也许可以给出答案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6 了。 “哇!玉兔窜竹林?冉玚,这东西是你雕的?” 冉玚十分反感他的大惊小怪,合上手中的书,“白爵,你正式回归玉缘也有一星期了吧?到现在才看见它?” “废话,我之前光忙着操心青夜了,哪有功夫关心你这些东西。”白爵在那摆放玉器的格架上东瞧瞧西摸摸,“我不在这几年,你的玉器又添了不少嘛,不过我看,还是这玉兔窜竹林最漂亮,最上档次。” 那块翡翠摆在格架最中央的位置,白底青花,青处被雕作竹林,棵棵挺拔,苍翠欲滴;白处无需雕琢,自成雪地;在那青白交界之处,一只玉兔正在跳跃奔走,鲜活栩栩,再沁一点丹眸,更添灵动,仿佛下一刻便能从玉中跃出。 “别乱碰!”冉玚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他到处乱摸的手,“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才雕好,碰坏了算你的?” 白爵悻悻然抽回手,喃喃道:“可别算我的,碰坏了我可赔不起,之前那一百万我还还不清,不知道要给你打工打到哪辈子……” 哦,忘了说,段昱把那一百万还回来的事,白爵不知道,冉玚也没打算告诉他。反正这家伙给自己添了那么多麻烦,趁机打压打压他的气焰,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里面的灵,好像不是个新灵?” “新玉纳旧灵,怎么,不行吗?” 那玉中的灵,便是开元观的玉兔。因为玉身受损严重,它在冉玚这里温养了多年,也依旧没能完全恢复元气。又碍于找不到合适的玉来安身,恢复得更加缓慢。后来被他放进了一只白玉兔子里,想送给简双珏,从他那里蹭一点阳玉的灵气,竟又被他已害怕打碎为由给还了回来。 好在再后来,在段家赌行买到了一块合适的翡翠,经过雕琢恢复成“玉兔窜竹林”的面貌,才算是给了玉兔一个安定的新家。 白爵的目光忽然落在某处,便怔怔地出了神,再也移不开了。 架子上空了一格,倒不是为了留白,而是似乎放过东西,又无故消失。 “这个位置……你居然还替我们留着。” 他的嗓音有些哑了,手指划过木质的边框,似是在怀念什么,又在留恋什么。 “放回去吧。”冉玚说,“难不成你们还想再跑一次?” 不会再跑了。 八年,对这世上事也看得透了。兜兜转转,再次回首之时,才蓦然发现,原来只有跟在冉玚身边的日子,才是最轻松的。 他缓缓伸出手去,掌心浮现一只白玉的三足酒爵,放上那个空位。冉玚亦将青玉的夜光杯拿出,并在了爵的旁边。 两只杯子,一青一白,一低一高,一个无脚,一个三足。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酒器,放在一起,却是相得益彰。 白爵低着头,面上表情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许久,他轻轻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你,冉玚。” 他的声音极低,可冉玚却听见了,只不过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通过心念。 他没有戳穿,也没有惊讶,只默默在眼底,柔和了一瞬。 忽然,格架的另一边,传来些许玉器震颤的响动。 冉玚走上前去,只见那青碧杂白、雕有灵鱼的玉坛里,水波晃动,从那沉寂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玉珑之中,传出一声悠长的、清越的龙吟。 ——龙,苏醒了。 过年的时候码的番外……虽然现在发不合时宜了,不过剧情插在这里,就这样看吧 ============================= 【新春番外】 腊月三十,除夕。 一向冷清的玉缘店里,竟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老板!我贴好了,你看正不正?” 简双珏贴完了前店的窗花,走到柜台前,冉玚冲他点头,又拿给他一叠新的:“来,去把后面客厅的窗户也贴了……起来,别压着!” 他最后这句自然不是跟简双珏说的,而是跟趴在柜台上装死的男人——龙越,说的。就是第一个故事出场那个,为了帮苏东坡给徐州降雨,结果招来天谴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又被少女所救,因祸得福白得一场姻缘,却好景不长,又为救少女而死,最后精魄留在玉珑之中,命途多舛的东海龙王第十五个儿子,蟠龙。 不过,他现在的名字已经不叫龙越,而是同音异字的“珑玥”是也。起初他对这个名字是拒绝的,怎么看都觉得女气,可冉玚却说得言辞凿凿:珑者,玉也;玥者,宝珠也。而且你这东海龙王的儿子,明明应该姓敖,怎么能姓龙呢,这“龙越”本就是个假名,既然是假名,也没什么不能割舍的。何况你现在从玉中苏醒,已是宛若新生,一切从头开始,改个名字,跟过去划清界线。 龙越抗议了几回,没得到什么成效,也就无所谓随他去了。反正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龙越还是珑玥,都那么回事。 珑玥懒洋洋挪开了身子,放过胳膊底下压着的几张窗花,又单手托腮到另一边撑着去了,晃荡着两条长腿,道:“冉玚,我要吃鱼,我要吃鸡!你不是说好今天给我吃肉的吗,我的肉呢?肉呢?!” 冉玚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知道这位龙少爷这么难伺候,从苏醒到现在,每天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饿;要吃肉。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让这家伙苏醒,红妆那边再想想总是有办法的,哪里像现在这般让人头疼。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已经让他们去买了吗,你急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简双珏已经把客厅的窗花也贴完了。冉玚唤他过来,又递给他几张福字:“先去把大门的福字贴了,正贴;然后把这张贴在你屋的门上,也是正贴。” 简双珏接了福字,“只贴我那屋吗?你那屋不用贴吗?” “这种福只能贴一个,要坐东面西贴,叫做‘福如东海’。你的屋子在东面,当然要贴在你那里。” “还有这讲究……” 简双珏涨了姿势,拿了门福准备出去贴大门,又听见冉玚在身后叮嘱:“穿好衣服再去,外面冷。” “知道了老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着披上大衣,推门出店,外面的冷风还是吹得他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看福字,忽然觉得不对,又探头回来,“不对啊老板,咱家大门是对开的,怎么贴啊?” “……不是有两张一对的么?把那个贴了吧,别贴反。” 简双珏贴完了门福,呼着手关好大门,回到冉玚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老板,我刚发现,我好想忘买对联了……” 冉玚抬头看他,停下手里正在整理的东西,有些无语:“所以,你买了福字,买了窗花,买了灯笼,唯独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7 没买对联?” 简双珏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忘了嘛……我以为这一套肯定有对联的,谁知道居然没有……” “好吧好吧,”冉玚也没忍心责备他,“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那有红纸,一会儿我们自己写吧。” 两人又分头把剩下的福字贴完,一张倒福贴在了柜台后面的墙上,叫做“福入厅堂”。 珑玥又开始吵吵要吃饭,冉玚被他吵得头痛,正要打电话催出去买东西的斗小琥他们快点,刚拿起手机,却感觉一阵冷风灌进来,店门被人拉得大开,斗小琥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这奇怪的声响是哪里来的? 下一刻,令他大跌眼镜的景象出现了,斗小琥抬起背在身后的右手,把手中的东西拎到他面前,道:“冉玚冉玚,你要的鸡,我买回来啦!” 鸡…… 他手里,确实明明白白地,没有任何毛病地,拎了一只红羽长尾,被掐着脖子还在胡乱扑腾的,大公鸡。 ——刚才听到的奇怪声响,正是公鸡扑腾翅膀发出的响动。 “这、这就是你买的……鸡?” “是啊。”斗小琥眨眨眼,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撒手,那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顿时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鸡毛乱飞,而后挺起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在原地踱起步来,脖子一伸一伸,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冉玚看着那只鸡,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依旧没有忍住,怒道:“我让你买鸡,熏鸡烧鸡叫花鸡随便你什么鸡,谁让你买活鸡了?!” 斗小琥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说话也顿时没了底气:“不、不要活鸡吗……你没告诉我呀,我看它挺漂亮的,就……” 冉玚冲他做了个“停”的手势,完全不想再听他说话。便在此时,又一阵冷风吹进,玉缘店门被再次推开,这一回是白爵带着青夜回来了,一手拉着青夜,另一手却单手抱了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缸。 缸里盛了一半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冉玚看到这玻璃缸,就知道大事不妙,“你这是……买的什么?” “鱼啊,你不是让我买鱼吗?” “鱼?”冉玚看着那缸中几条颜色鲜艳的观赏金鱼,刚才那股还没压下去的怒火,又蹭地燃高了三分,“我让你买鱼,鲫鱼草鱼鲳鳊鱼,随便你买什么鱼,谁让你买金鱼了?!” “啊?啊哈哈……”白爵顿时尴尬了,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你要买鱼吃啊?我哪知道……我还以为你要买金鱼弄个寓意年年有余呢……而且青夜也喜欢,我就买了呗。” 冉玚觉得,这一定是自己过的最绝望的一个新年了。一个老虎的智商堪忧,另一个堕入爱河的男人智商为零,他到底是信了什么邪,才会让这两个不靠谱的出去买年货啊…… 他摆摆手,别过头去,几乎目不忍视,“拿走,都给我拿走!” 简双珏捂着嘴,偷笑出声。那边珑玥又不高兴了,满脸委屈:“冉玚!我的鸡!我的鱼!你赔我,赔我!” “……都闭嘴啊!!” 最终,那缸金鱼被摆在了客厅的小柜上,至于公鸡……没杀,因为没人敢杀,还好端端地留在店里,时不时像巡视领地似的四处踱步,高兴了一扑腾又掉一地的鸡毛,让冉玚几次险些抓狂。 除夕夜的年饭上少了鸡和鱼,不过冉玚拿出了几坛珍藏多年的好酒,成功让某条贪吃贪喝的龙闭上了嘴。几只灵都喝了七八分醉,开始东扯西聊,吹起牛皮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花斑猫,蹲在鱼缸边,对里面游动的金鱼垂涎欲滴。 冉玚被他们吵得心烦,索性拉着简双珏去前店挂灯笼,又忽然想起被遗忘的对联,对视一眼,无奈找出了红纸和笔墨。 时间已经接近子夜,外面已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不过在这僻静的小巷也听不真切。冉玚缓缓地研了墨,黑色墨汁在砚中化开,取一支毛笔饱吸一口,再轻轻撇去余墨,铺开红纸,第一笔先是试写。 许久未用毛笔,笔法倒是生疏了些。他随意写了几个字,才算找到了感觉。 简双珏始终盯着他看,见他停笔抬头,才问:“老板,你这是准备自己写春联吗?” “当然。这春联,本就应该是自己写的。”他放下笔,“过去,家家户户在除夕当天,都会贴上亲手写的春联,即使字迹没有那么好看,文采不像大家般斐然,可却是用心去写的,春联上的每一个字,都饱含了一个家庭对未来一年最衷心的祝愿。” 简双珏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笔墨,也不知怎么,忽然鬼使神差般道:“老板,你教我写毛笔字吧。” 冉玚有些意外,却没有拒绝,笑道:“怎么突然想学毛笔字了?不过这毛笔字,也不是一天就能学成的,你要是今天学了明天丢,我可不教你。” “放心吧,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那好,”冉玚把那支毛笔再次拿起,“先从握笔开始,像我这样……” “清寰,”简双珏又忽然打断了他,伸手握住他握笔的手,目光却极认真地落在他的眼中,“我想看你穿古装的样子。” 冉玚怔住了。 毛笔被两只手握着,直直地悬在半空,笔尖的墨缓缓向下聚拢,啪嗒,在红纸上开出一朵墨色的花。 “想看我……穿古装的样子?”冉玚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古装的样子吗?” “喜欢,总觉得你穿古装,才是最适合你的。” 冉玚垂下眼,盯着纸上的墨花,沉默良久,才道:“好。” 他忽而起身,“你闭上眼。” 简双珏乖乖闭上了眼,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再睁开时,面前之人已换了模样:长发未束,柔顺地披散脑后,低垂腰间;身上交襟宽袖,却不是那熟悉的淡雅青衫,而着一袭沉稳的黑,衣摆暗纹,襟前袖口,又点缀上新年喜庆的红。 这身衣服,倒是许久未曾穿过了…… 冉玚这样想着,殊不知简双珏竟已看呆了眼,望着他出神良久,才道:“清寰,你真好看。” 清寰,你真好看。再配上这身衣服,一定更加好看。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亦是鬼使神差般,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身衣服,搭在臂弯,朝简双珏递去。 “给我的吗?”简双珏接了那衣服,抖开,竟也是一件古装,黑红色调,不由惊喜道,“跟你的同款哎,情侣装吗?” 冉玚微笑摇头,只见简双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那件长袍,“刚好合身,不是专门给我订做的吧?” 合身吗…… 难道,你真的是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8 …… 替他系好腰间束带,那一袭沉稳而不失灵动的黑红,倒是掩去了他眉宇间未脱的青涩。简双珏揉搓着自己的一缕短发,道:“我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 “不奇怪。” 只是和那个人……太像了。 虽然在记忆中,早已记不清他的样貌。 冉玚握住他的手,教他提笔习字,横竖点提,一笔一划。不知怎么,简双珏只觉得这握笔的感觉似乎格外亲切,下笔之时,也没有想象的那般滞涩,好像毛笔,是一件并不陌生的东西。 这般执笔教习的场景……也莫名有几分熟悉。 像是骨子里,天生带着这份默契。 冉玚站在他背后,习字入神时,左手便不自觉地搭在了他的腰间。两人的距离有些过分近了,鼻息扫在颈侧,温热的,又有些痒。 红羽公鸡不知何时踱着步子走到了两人身侧,忽然一拍翅膀,独立而起,引长脖子,发出一声高亢的鸡鸣。 冉玚看向公鸡,唇角微微一勾,铺开一张崭新的红纸,毛笔蘸饱了墨,一气呵成的,一副上联便这样落笔成章: ——聆鸡啼,坐饮春风,伏案听玉响。 简双珏歪了歪头,脑中灵光一现,一副下联也紧接着游走而出: ——观鱼跃,笑烹香茗,静候有缘人。 两人对视而笑,再添一横额:福至运来。 新年的钟声在金鸡高鸣中敲响了。 红纸黑字的对联张贴在店门两侧,火红的灯笼亮起,也高悬门前,为深夜晚归的人照亮归途。 店里醉得七横八竖的灵们,不知何时清醒了意识,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斟一杯清亮剔透的温酒,等待那流连的两人归来,共享一桌团圆。 色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炸响。 翘首观望的人们十指相扣。 灯笼洒下一小片温馨的暖光,喜悦的红色照亮玉缘古朴的店门,亦打在门前伫立的两人身上,为那新年的衣衫,驱散凉夜的寒冷。 此时此刻,无需多言,只道一句: ——此生,幸甚有你。 珛玉(一) ——珛,朽玉也。(《说文》) 大雨滂沱。 乌云将整座城市笼罩进黑暗,雨声伴着雷鸣,掩盖掉了繁华街市的喧闹。 一切都融进雨幕,商店霓虹的灯光透过被雨打湿的玻璃,变得扭曲变形,似是群魔在雨中起舞。 这样的天气,已经没有人出门了。 少数避雨不及的行人狂奔着经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等候红灯的汽车把雨刷开到最大,才能将模糊的挡风玻璃擦出些许明镜。 夏日的炎热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了。 老旧的小区里,昏暗的路灯下经过几只野猫,窜进不知哪一栋单元楼,瑟瑟着抖去皮毛上浸湿的雨水。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亮起,急促的脚步声从三楼向下,女孩飞奔的身影惊走了前来避雨的野猫,却未曾回头看上一眼,径直向那肆虐的雨幕冲去。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雨里。 雨一直下。 雨声里,似乎又混合了哭声。 闪电撕开漆黑的夜幕,将云层划出一道豁口。惨白的光下,女孩纤瘦的身影停在比自己不低多少的垃圾箱旁,踮起脚,吃力地将里面的东西一点点翻到地上。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垃圾的腐臭和被雨点溅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萦绕在鼻端,她不停地用胳膊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水迹,一点一点在那些肮脏的废弃物中翻找,也顾不上有着可爱图案的睡衣,被沾上黑黄的污迹。 不知是过了多久。 她在满地的垃圾中瘫坐下来,用双臂抱住膝盖,被雨淋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牙齿打着哆嗦,抽噎着,似乎放弃了寻找。 哭声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了。 她哭着哭着,忽然感到雨似乎停了,抬起头,才发现不是雨停,而是有人在自己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借着闪电的光,她看清撑伞的男人俯下`身,朝他伸出右手,手心里有一枚小巧的物件。 “——你在找这个吗?” 雨……可真大啊。 简双珏单手托腮,两眼望着窗外的雨幕。 ——半小时以前,冉玚突然说听到了玉器的呼救,拿了把伞,匆匆忙忙便出去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 手机也没有带。 简双珏早就备好了饭菜,可离开家的人却迟迟未归。 他无聊地摆弄着碗筷,思绪有些飘远了。 从上次青夜的事,到现在已有半年了吧。 记得过年的时候他对冉玚说,能不能关门歇业一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损耗了不少灵力,也太累了。 对此,冉玚十分惊讶,却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加强了结界,让玉缘完全隐没在人世间,让人无从察觉。 这一歇便是半年,从寒假歇到了暑假,期间,玉缘再没有迎来一个客人。 也是这半年的休息,让店里疲累的灵们,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 半年以来,玉缘的变化还是不算小的。 首先是珑玥,他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而且因为是龙,再重新塑造一个实体并非什么难事,再加上店里的灵气供养,他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 其次是红妆,因为珑玥的功劳,她身上的怨气已消减了许多,脾气也变好了不少。 再次是青夜,虽然以前的记忆是找不回来了,不过她现在跟白爵相处的还是很好,好像也没有再……重新喜欢上冉玚。 最后便是玉缘店的变化,半年里,冉玚把店里稍稍装修了一番,并扩建出餐厅和厨房。装修期间他们便在后面的老小区里暂住,反正也有的是地方。 现在,简双珏终于不用天天叫外卖了,也不用在客厅的茶几上将就吃饭。 ……什么?怀疑他会不会做饭?开玩笑,他从十岁起就开始给自己和母亲做饭了,就算比不上大厨,应付店里这几个馋嘴的灵,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冉玚本人的变化……简双珏想到这,倒是微微笑了一笑。 想必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当真活得越来越像人了。 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喂喂,我说双珏,我们还吃不吃饭啊?这菜都做好了,我们几个就这么……就这么互相瞪眼,干看着?” 白爵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简双珏撇撇嘴,道:“说了要等老板回来,他回来之前,你们不准动筷。” “凭什么啊……”珑玥接了话,十分不满地嘟囔,“他又不吃饭,干嘛让我们等他?他刚才急匆匆就出去了,也不说几时回来,他要是今天不回来,难道要我们等到明天吗?” 简双珏被他噎了一噎,却还是坚持道:“不行,反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69 正得等他,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不管,我要吃饭了。”珑玥给自己盛了米饭,拿起筷子,“你要等你自己等吧,我快要饿死了,而且这些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哎,你……”简双珏拦不住他,也拦不住白爵,只好叹口气,独自起了身,缓缓向前店踱去。 老板……到底跑去哪里了呢。 所谓玉器的呼救,又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还没到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天色却暗得和深夜一般黑了。雷鸣和暴雨都被店墙隔绝在外,丝毫也影响不到里面的人。 只是实在担心,这么大的雨…… 他正想着怎么才能联系上冉玚,要不要出去找找,大门便突然开了,带进一阵潮湿的风,冉玚收起雨伞,踏进店内。 他不禁十分欣喜,上前迎接,却见冉玚又向门外探身伸手,似乎牵了什么人,待那人也入了店来,简双珏才看清居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那孩子浑身都被雨打透了,披着冉玚的外衣,还在瑟瑟发抖。身上的睡衣往下淌着水,却不是干净的雨水,而是带了些黄,不知是什么的脏水。 “老板,你上次捡回来个小正太,这次又捡了个小萝莉啊?嗯……”他忽然在鼻端扇了扇,“什么味儿啊?怎么有点臭……” 冉玚把雨伞立在一边,俯身蹲在女孩面前,用她披着的外套给她稍稍擦了身上的水,头也不抬道:“双珏,去给她洗个澡。” 简双珏顿时惊了:“啊?老板,我是男的啊!怎么给女孩洗澡?” “那……那你去找红妆。” “得了吧,她那个性子,肯定不会管的。店里还有女的吗……哦,青夜,估计也没什么希望。” 冉玚也没了法子,却听那始终未曾开口的女孩突然道:“不用了,叔叔,我自己会洗的。” “那好吧,”他伸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冉玚把那孩子带进了浴室,告诉她该什么调热水,随后关门退出。听见里面水声响起,才终于舒了口气。 简双珏一只手指拎着那件被他扔在地上的外套,“老板,这衣服……” “扔了吧。”顿一顿,“哦,先拿它把地上的脏水擦干净再扔吧。” “真是的……明明洗一洗还能穿啊,浪费。” 冉玚听见他的嘟囔,不由摇头轻笑:“算了吧,都沾过垃圾桶的脏水了,给你你穿吗?” 简双珏扔了衣服,也收拾好了地,才问:“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孩子去翻垃圾堆了吗?我看她也不像外面的流浪儿吧?” “当然不是,她只是……”他摊开手掌,将手里的东西呈现给对方,“在找这个东西。” “这是,玉?”简双珏拿起那块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东西几乎已经不能称作是玉。玉的形状极不规则,原本白色的玉身也不知怎么,竟被染上各种颜色的玉沁,红红绿绿,像是小孩子乱涂的调色盘一样。在玉的中心位置,甚至有一块像是被雷劈过似的呈现出焦黑,放在光下照看,还可以看到一个贯穿的小孔。 “这、这就是你说的,听到玉器的呼救?可这玉……这玉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破成这个样子?” 冉玚拿回那块玉,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上面污迹一般的斑点,喃喃自语起来:“珛者,朽玉也。这块玉不知道陪了主人多少年,陪她转世了多少次,这玉上每一处玉沁,每一个斑点和裂痕,都是它为主人挡灾留下的证据。” “挡灾?” “是的,玉会为人挡灾。虽然这种小的配饰用玉,力量有限,挡不了死亡一类的大灾,但小的灾祸,它一定挡了不少。” 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主人平安。 简双珏一时无言,看着那玉,不知怎的,脑子一抽便开口问道:“老板,那你也能为人挡灾吗?” “我?”冉玚略有惊讶,好笑道,“我当然能,不过玉为人挡灾可是要折寿的,你希望我为你挡灾吗?” 简双珏连忙摆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把“为人”直接转化成了为自己,“我只是问问……” “哈哈……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吧,不然的话,只能吃他们剩的盘底了。” “你不吃吗?不,我是说……”他忽然垂下眼,“我开了红酒,不喝一杯吗?” 冉玚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红酒?哪天喝都可以吧。让他们陪你喝,我就不必了。” 简双珏沉默下来,没有接话,双手却微微攥紧了拳。见他转身欲走,才蓦然抬头,叫住他:“老板,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冉玚停住脚步,回转身来,“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啊。”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失望,“我本来做了不少好吃的,还准备了酒,结果你突然出去,他们又不肯等你,好好的一顿晚饭……现在你回来了,却不理会我的好意,还带了个孩子来添乱。” 冉玚怔了怔,看着他委屈的表情,“所以你这是……生气了?” “才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 “……哈?”简双珏自己也蒙了,“吃、吃醋?” 冉玚突然笑起来,伸手似乎想去揉他的头发,却又中途停下,“算了,我还没洗手,不碰你了。”停了停,叹息道,“我没有忘,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样吧,等那孩子出来,我也去洗个澡,然后陪你喝两杯,你看这样行吗?” “唔,”简双珏目光躲闪,“差强人意吧。” 冉玚摇了摇头,还是笑,“你啊你……好了,快去吃饭吧,他们可以饿着,你可不行。” 简双珏勉强答应,正要往餐厅走,浴室的门却突然响了。冉玚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让那女孩稍等,然后道:“双珏!快去拿件你不穿的衣服来。” “我的衣服?给她穿吗?太大了吧……” “先凑合一下,明天带她去买。” 简双珏只好去拿了两件自己穿上稍小的衣服,回来时冉玚已经用浴巾把那孩子接了出来,轻轻推到他身边,“带她去我那屋穿吧,我去洗澡。”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把那块玉也塞给他,“一会儿把这玉洗干净,之前只用雨水洗的。记得用温水,别伤了玉。嗯……你也洗洗手吧,毕竟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哦……”简双珏扶着那孩子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却停下了,看了看手中的玉,后知后觉大喊道,“老板!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 注:珛(xiù),朽玉。 珛玉(二) 可转念想想,那块玉既然是他捡回来的,一定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0 亲自去翻垃圾桶了吧……明明那么爱干净一个人,为了玉也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把女孩带进屋里去穿衣服,他一个男人也不好意思站在旁边看,便按冉玚的要求去清洗那块玉。浴室里间的水声还没有停,他在外间用温水和软布边冲边擦拭,但玉身上的沁斑和裂痕是不可能洗掉的,因此就算洗净了上面的污迹,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 他停了水龙头,擦干玉面,离开卫生间的时候,那孩子也正好从冉玚的卧室里出来。他的衣服还是太大了些,穿在女孩身上松松垮垮,袖子遮住了手,上衣也几乎能当裙子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上前帮她卷起袖口,又弄正衣领,才牵住她的手,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女孩乖巧地点头,也不挣动,安静地随他进了餐厅。那几只灵们早就酒足饭饱,扔下一桌吃剩的盘底,跑到客厅里看电视去了。 简双珏无奈摇头,只好去厨房把锅里没盛的菜盛出来,再稍微加热,勉强凑够了一顿,又从一直保温的电饭锅里盛了两碗饭,拿了筷子,坐到女孩身边。 “谢谢叔叔。”女孩接了碗筷,却并没有立刻开动。 叔、叔叔……简双珏摸了摸鼻子,可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谢……谢谢哥哥?”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表情异样,又突然改了口。 “啊?呃,不用不用,就叫叔叔吧。” 毕竟刚才她叫冉玚也叫的“叔叔”吧?要是管自己叫哥哥,岂不是差了辈分吗。 虽然……他跟冉玚也不知道差了多少辈了…… 心里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回过神才发现女孩还没动筷,不由疑惑道:“为什么不吃?不是说饿了吗?” “妈妈说,大人动筷之前,小孩子是不能先动筷的。” 简双珏竟一时愣了,心说这孩子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懂事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没事的,快吃吧。” 女孩这才动了筷,连着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显然也是饿狠了。 两人安静吃饭,简双珏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一句也没敢问出口,生怕她再说出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来。 女孩率先吃完,也没有马上离席,而是等他也吃完之后,起身开始敛盘子。 简双珏又被她吓了一跳,忙拉住她的手腕:“你这是要干嘛?” “洗碗。妈妈说,去别人家吃饭,作为回报,要帮人家洗碗。” 简双珏彻底无语了,道:“你妈妈还真教了你不少啊……”拉着她坐下,“不用管这么多了,你先坐,叔叔有话要问你。” 他起身关了餐厅的门,客厅还被珑玥他们霸占着,他也不好过去。 他搬了椅子坐在她面前,又拿出那块玉,问:“你告诉叔叔,这块玉,是你的吗?” 女孩看见那玉,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可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垂下头:“是。” 简双珏见她这反应,不禁奇怪道:“为什么不拿回去呢?” “不能拿回来……”女孩把头垂得更低,似乎不愿意再去看它,“拿回来的话,阿姨会再次扔掉的……” “阿姨?”简双珏抓住这关键词,“是你家的保姆吗?” “不,不是保姆,是……” 她说到一半却不说了,脸颊微红,双手开始不安地揉搓衣角。 她的话没有说完,简双珏却是明白了,所谓阿姨,不是保姆,而是继母。 “那你现在是跟着爸爸和阿姨过吗?” “只能跟着爸爸。”女孩的脊背微微起伏,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妈妈两年前去世了,之后……爸爸就找了阿姨。” 简双珏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他本以为只是离异,却不想居然是去世……不由有几分愧疚:“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这么……的问题。” “没关系的。”女孩抬起头,直视了他的眼睛一两秒,又重新低下,“同学们都知道。而且叔叔是个好人,即使说了,也没有关系的。” 好人吗…… 简双珏微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为了缓和气氛,道:“好了,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吧……嗯,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郑亭亭,我叫郑亭亭。” “婷婷?是……女字旁的‘婷’吗?” 女孩摇摇头,“不是,是长亭的亭。” “长亭?亭亭……亭亭净植吗?”目光不自觉地柔和几分,“倒是人如其名呢……那你今年多大了?上小学,还是……” “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嗯,再开学就是初一了。” 她这出奇的配合倒是让简双珏自惭形秽了,想想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等一等,自己好像也是十岁父母离异,从此变成了单亲,在这一点上,似乎和这女孩倒有共通之处了。 想到这,不禁愈发同病相怜起来。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简双珏,简单的简,单双的双,珏是……”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缓缓描出一个“珏”字,“这个字,念‘绝’,知道了吗?” “我认得的,叔叔。”郑亭亭说着,手心里痒痒的,却没有躲闪,“妈妈教过我,二玉相合便成珏。” 简双珏有些惊讶了,“这你也知道?你妈妈不会是语文老师吧?” 郑亭亭摇摇头,“不是。妈妈喜欢玉,平常会教我一些关于玉的知识。”一指他手中,“那个,就是妈妈留给我的。” “这块玉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那么……它原本的主人,是你妈妈而不是你?” “嗯。” 原来是这样…… 如此说来,如果这块玉真的随主人转世多次,那么追随的对象应该是亭亭的母亲而不是亭亭,可……她的母亲已经去世,这玉,又为什么没有继续随她转世呢? 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 还是等老板洗完澡出来了再说吧…… “啊,对了亭亭,你今晚不回家了吧?那用不用跟你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听到他这么问,郑亭亭忽然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寻来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号码。 那号码是个座机,应该是她家里的电话。 简双珏收起写有号码的字条,这时候餐厅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冉玚探进半个身子,道:“还在聊吗?很晚了。” “啊,老板你洗好了?” 冉玚“嗯”了一声,冲郑亭亭道:“我煮了姜茶,来喝两口吧,淋了雨,不要感冒才好。” 郑亭亭起了身,随他进了客厅。白爵和青夜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珑玥还占着大沙发在看电视。 她便在小沙发坐了,冉玚端来姜茶,把珑玥赶到一边,又对她道:“喝完了就去睡觉吧,你也累了,早些休息。睡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1 我那屋就行,不过……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郑亭亭点头,喝完姜茶,搓了搓手指,小声开口:“叔叔,我的玉……可以拜托你们暂时保管吗?” “你信得过我们吗?” “嗯。叔叔这里有很多玉,应该不会伤害它的。” “你这孩子……”冉玚微笑,揉揉她的头发,“倒是心如明镜。好了,我答应你,快去睡觉吧。” 简双珏看着他把郑亭亭带到卧室,再折回,眨眨眼道:“老板,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她?” “问什么?你不是都问过了吗?” “……啊?” 冉玚轻轻摇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来,把她刚才告诉你的事情,再全部跟我说一遍吧。” 于是简双珏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冉玚,冉玚听完后,沉默片刻,才道:“原来如此……这样,玉的事我们一会儿再处理,我先给她家里报个平安。” 他说着拿起手机,按郑亭亭写下的号码拨通了那个座机的电话,对面很快接了,他便问:“请问是郑亭亭家吗?她现在在我这里,我……” “求求你!求你别伤害孩子!”对面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从声音都能听出情绪非常激动,甚至有要哭出来的意思,“我们不报警,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你!求你,求你别伤害孩子!” “……” 事情好像……有些尴尬…… 冉玚愣了两秒,听见简双珏抑制不住的轻笑,瞥他一眼,对电话那头道:“不,不是……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不是绑匪,你女儿也没被绑架!我是玉缘的店主冉玚,对,就是小区前面不远的那家玉店……你问问你家里人,肯定有人知道我。” 对面又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两人的交谈。片刻,那男人把电话接了过去,道:“抱歉抱歉,我们实在是找孩子找疯了……我老婆非说孩子被绑架了,还吵着要报警,这不你一来电话就……啊对了,亭亭她……” “她现在在我店里。”冉玚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已经睡下了,今晚肯定是不会回家,看情况估计还要在我这里住上几天。我就是告诉你们她现在很安全,你们不用担心,而且……如果我不通知你们的话,你们也最好先不要过来接她。” 电话那边又传来交谈的声音,随后道:“冉先生,我能问问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吗?我今天下班得晚,又赶上大雨,回来的时候就听老婆说孩子自己跑下楼,然后不见了。问她她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道亭亭有没有告诉你们?” “这个……”冉玚略一停顿,“恕我不能多言,如果非要问,我只能说,是因为玉。” “玉?” “是。具体怎么回事,你还是再问问你夫人,我这边怕孩子听到,就先挂电话了。你们也不要再打来,剩下的事明天再说,明天我会给你们打过去。” 冉玚结束了通话,并将手机静音。 简双珏压低了声音:“老板,刚才接电话的……是亭亭的继母?” “应该是。” “我听她的语气好像很着急啊,也不像是对亭亭不闻不问的样子……之前我还以为她们关系不好,才扔掉玉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冉玚没有立刻接话,简双珏又问:“还有,你为什么说他们家里一定有人知道你?你在这一带很出名吗?也不见店里有多少客人啊……” “你啊,还是涉世太浅。”冉玚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叹口气,“你看这小区那么老旧,这地方又是风水宝地,外面多少商家盯着要拆迁重盖你知道吗?住这里的大多都是老人,不愿意拆迁,而且房子虽然老,但是质量过硬,再住个十年都没问题。每每有房地产商来谈拆迁的事,小区里人应付不来,哪一次不是我出面解决的?” 他顿了顿,“好了,别关注这些没用的,你想了解我们以后再谈。你先把那块玉给我。” 简双珏递上玉,冉玚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忽然道:“还不困吧?” “啊?不困啊,为什么问这个?” “既然不困,那我们把他叫出来谈谈,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双珏莫名其妙,刚想问一句“叫谁”,却见他已伸出右手二指,指尖凝聚青光,在玉上方悬空画了个圆。 青光融进玉身,而后便没了动静,冉玚等了片刻,玉依旧没有回应,不禁“啧”了一声,摊开手掌,掌心青光凝成一个拇指大小古钟模样的铃铛。他拿起那铃铛,轻轻一摇,清脆的铃声顿时扩散开来。 在他摇铃之前,一旁的珑玥已经捂住了耳朵。摇铃之后,红妆凭空出现,漂浮在空中,双臂环胸皱眉道:“冉玚,大晚上的你又发什么疯?没事摇什么破铃铛,让不让人睡觉了?而且……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简双珏却没觉得那铃声有什么奇怪,只莫名感到胸前的玉似乎震颤了一下。抱着十足的好奇心,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醒灵铃,能够强制唤醒沉睡或者假装沉睡的灵。”红妆居然大发慈悲地回答了他,“不过冉玚,你自己也是灵,灵用醒灵铃,你脑子没问题吧?” 冉玚假装没听见她的嘲讽,“抱歉打扰到你,现在你可以继续回去睡觉了。” 红妆“嘁”了一声,又凭空消失。 珛玉还是没有动静,冉玚抬起手腕,作势要再次摇铃,那玉身却忽然震颤了一下,一个陌生男音响起:“别摇了!我出来就是了。” 随着话音落下,玉中的灵终于妥协,离开玉身,在空中显形。模样是个年轻男子,作古装打扮,身上衣着却如同他的原身一般,素衣染得青青红红,破洞撕裂随处可见。 冉玚这才挑了挑眉,一握手掌,醒灵铃化青烟散去。他缓缓靠上沙发背,道:“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我?明明是你主动向我求助,我救了你,你怎么又避而不见?” “我……”那玉灵似乎无言以对,垂下头,也在沙发上坐下,“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也……不想说。” “你不说,我又如何帮你呢?难道你还想再被丢弃第二次么?光凭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可是保不住你的。” 玉灵抿起了唇,冉玚也不去逼他,给自己斟了姜茶,“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如果实在不想说也便算了,明天我把你和亭亭一起送回你们家里。” 简双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竟说了一句完全无干的话:“老板,你是灵,淋了雨也不会生病的,喝什么姜茶啊?” 冉玚哭笑不得:“你能不能不要时刻提醒我是灵?” 于是简双珏缩缩脖子,不出声了。 玉灵始终低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息,像是下了重要决定般,道:“那好吧,那我就把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2 一切都告诉你。不过……虽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我的事,你是帮不上忙的,只是看在你帮了我和亭亭的份上……” 他顿了顿,“你想知道哪一段呢?” “从头说起吧。” 珛玉(三) “从头说起啊……没有那么多时间吧?”他苦笑着,“我还是简单说说最近的事吧。想必你已经猜出了大概,我陪了她很久,不管她转世到哪里,变成男人或是女人,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她。她本来就命格弱,轮回多少次都如此,到了这一世……自然又是个短命的。” “你也知道的,我的力量很有限,小病小灾我姑且能挡一挡,可遇到大的灾祸,我也无能为力。三年前她被检查出癌症,她自己又不肯配合治疗,说要去最后逍遥一阵。而我自知无力回天,便也由她去了,心想大不了来世继续陪她,可谁知……她竟说下辈子不要我陪了,要我……照顾好她的女儿。” “她是因为担心你,才不让你继续陪她的吧。”冉玚突然插话道。 玉灵垂下眼,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叹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的灵力确实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算真的再陪她转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我心想那既然是她的心愿,帮她完成了也无妨,照顾好亭亭,我也能休息一阵了。可……可谁成想,亭亭的家人,却视我为不祥之物。” 他再次苦笑:“他们也没错,毕竟我这样子,任谁也不会喜欢。我也不想解释什么,心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吧,直到……直到被扔进垃圾箱,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害怕亭亭不会去寻我,迫不得已才向你求救。” 冉玚十指相叠置于腿上,听完他的叙述,没有立刻接他的话,目光落在茶几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灵也不肯再继续说,气氛忽然冷却下来,有些尴尬。 简双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向珑玥。珑玥冲他摇摇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掉了。 更、更加尴尬了…… 要不他也走吧? 便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冉玚忽然长叹一声,将那已半空的茶盏重新斟满姜茶,却便放在了那里,没有喝,而道:“那你决定如何办呢?斯人已去,并且主动斩断了你们之前缘分的线,留下了亭亭让你照料,可亭亭现在的家人,又不应允你的存在。” 玉灵没答。 “还想回去吗?” “回去……当然是要回去的。我不能抛下亭亭,失去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不能连母亲唯一的遗物也失去。而且我之前不信任她,怕她不去找我,已经很愧对她了。” 冉玚“嗯”了一声,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亭亭知道你的存在吗?” “她……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有在她面前现出身过。”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亭亭父母商量一下。” 冉玚果然遵守约定,第二天一早就给亭亭家里去了电话,约他们下午三点在玉缘见面。 亭亭的父母到后,冉玚并没有立刻带他们去见亭亭,而是在前店备好了茶,先入为主,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郑先生,你现在弄清楚,你女儿为什么冒着大雨跑下楼了吗?” “呃,弄清楚了。”亭亭的父亲似乎有些尴尬,“不过……冉老板,我不姓郑,我姓吴。” 冉玚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那么孩子……” “是随母姓。” 冉玚心中了然,又转头看向亭亭继母:“那么请问,接回孩子以后,你还会再去扔掉那块玉吗?”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她连忙摆手,也是叹气,“我要早知道亭亭那么重视那块玉,我也不会傻到把它扔了啊……只是觉得那块玉不太吉利,又是她妈妈的遗物,总觉得会沾了死人的阴气,怕影响到孩子,才……” 她突然顿住,又道:“抱歉,这话你可千万别跟亭亭说,她要是知道,又该不理我了。虽然我跟她爸爸已经结婚两年,可亭亭却一直不承认我这个母亲,我能理解,也尽量不去强迫她。大概前些天我们有一些争执,我心情不太好,一气之下才迁怒了这玉……实在是抱歉。” 冉玚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的那份歉疚和悔意确实不像假的。他不由在心中叹息,虽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可毕竟…… 还记得昨晚安顿亭亭去睡觉的时候,他关了灯,亭亭背对着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阿姨对我很好,可阿姨,毕竟不是妈妈。” 阿姨不是妈妈。 妈妈这个角色,大概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吧。 冉玚并没有父母,理解不了所谓的“妈妈”,可直觉告诉他,这个词,大概是世上最温柔的存在。 虽然从简双珏那里,得不到太多有关他母亲的信息,母亲甚至没有给他太多美好的回忆,可字里行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还是爱母亲的。 毕竟,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任谁也不能割舍吧。 不知不觉思绪已经飘了很远,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亭亭的继母正一脸焦灼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害怕他不归还亭亭,又补充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在那块玉上动心思,不然的话,让亭亭一辈子都不要承认我好了!” 冉玚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急着立毒誓了,忙道:“实在抱歉,我刚刚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走神了。”停一停,“其实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应该去插手你们家里的事……只因为我是个开玉店的,涉及玉之事实在不能坐视不理,还望二位理解我。” 他说着微微点了一下头,旋即起身,伸手示意,“两位还是跟我来,和亭亭当面说清楚吧。” 两位父母跟女儿一番交谈,可亭亭却表示不愿意现在回家,想要在玉缘再留上几天,好好冷静一下,才肯回去。 父母没有强迫她,毕竟冉玚也信得过,加上现在还是暑假,孩子不用上学,多留上几天也是没什么。 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自己的孩子,住在别人家,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冉玚也试图劝亭亭回去,可她却像打定主意一般,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于是几人只好作罢,亭亭的父母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离开了玉缘。 两人走后,郑亭亭便沉默下来,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冉玚本还打算带着她去买新衣服,可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去打扰,加上天色已晚,商店也快关门了。只好又麻烦了她的父母一趟,送了几件她平常穿的衣服过来,换下了之前的不合身。 简双珏表示十分不理解,明明她父母都答应了不会再碰那块玉,为什么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继母也道了歉,还是不肯原谅吗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3 ? 他抱着疑问去问冉玚,冉玚却摇摇头不肯答。 也许……他们这些大人,在遇事做事的时候,考虑得还不如一个孩子周全吧。 分明是不想让继母为难,又不想伤害母亲留下的遗物。两难之下,她会如何抉择呢? 晚饭时候,亭亭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向冉玚要回了那块玉。 冉玚本以为她是决定要拿着玉回家了,没想到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多少吃了一惊。 她说:“叔叔,我想再看它几天,过几天等我回家了,就麻烦你们帮我保管它吧。” “长期保管吗?那你什么时候再将它拿走呢?” “妈妈说,只要上了大学,一切就都可以自己做主了,就像简哥哥那样。等我上了大学,再来把它接回去好了。” 女孩低垂着头,说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话,手间摩挲的玉器沁点斑驳,亦不似正常人所持有的玉。 冉玚沉默了。 “叔叔……不答应吗?”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你想清楚了吗?真的决定,要和它分别六年?” 郑亭亭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冉玚一声叹息,随即起了身,“先吃饭吧,容我想一想。” 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么? 他独自一人进了存放玉器的房间,面对摆满琳琅玉器的格架,发出一声轻轻的疑问。 “玉兔,你有办法么?”他抚摸着雕刻玉兔窜竹林的翡翠,不知是真的在问玉兔,还是在问自己。 “我有办法。”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回过了头,一看之下原来是珛玉的玉灵,便问:“你有什么办法?” “亭亭不想让阿姨为难,而让阿姨为难的,无非是因为视我为不祥之物,加上我的样子难看,让人无法喜欢起来罢了。只要……我可以变得不像我,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人们正常认知中的玉,便可以让人欣然接受了吧。” 冉玚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玉不琢,不成器。”他低垂着眉眼,语气却镇定着,有着不容争辩的意味,“我本就是一块璞玉,我的主人不忍雕琢我,才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形状。她可以不在乎我的形貌,可别人不能,既然如此,你便把我……变成大家都能接受的样子吧。” 冉玚几乎难以置信:“你……决定了?你可知晓,具有灵识的玉再经雕琢,灵体是要忍受镂骨锥心之痛的,搞不好连散灵的可能都是有的,你……” “又如何呢?”他笑着,笑得模样却格外凄惨,“人啊……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明明知道他们骨子里的恶,却还偏偏贱兮兮地想要凑近,想要融入他们。”他忽然抬起头,“你不也是一样吗?你为‘人’做了多少,又得到过回报吗?” 冉玚沉默。 “早就应该有这种自觉啊,改变不了人,便只能改变自己。六年……我可等不了,六天,六个小时我都不愿意。” 他自说自话,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守完亭亭这一世,我也该歇息了吧,我的主人已经不再需要我,亭亭也不会再需要我,我啊……也该回归这造就我的自然之母了……” “冉玚,”这一次是真正地笑起来,笑得眼角都微微弯起,“你帮帮我吧,让我回到亭亭身边去。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回到她身边去。 这世上有哪一块玉,不想留在人的身边呢。 可一心一意为主人的它们,却被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甚至到死,又有谁听到过它们的一句抱怨吗? 总有一些人,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玉器,磕了碰了,不如当初佩戴时好看了,便厌恶了。 越是厌恶,便越不去爱惜。 终于有一天,玉器不堪承受外界的伤害,碎了裂了,他们还要说上一句,啊,终于可以换新的了,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 岁岁平安。 殊不知,玉器又用它们最后的一点力量,换了你一岁的平安呢。 珛玉(四) 最终,冉玚还是答应了郑亭亭的请求,并在三天之后,亲自送她回家。 只是这当中有一点小小的秘密,他没有说。 玉缘离小区不过步行几分钟的路程,绕过院墙外的绿化,便入了小区大门。 正值夏天,那些无人修剪的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朝气蓬勃地向天空伸展枝叶。玉缘有一半都掩映在这树丛和灌木里,打开北面阳台的窗户,甚至可以直接揪进几根柳枝来装点室内。 不过,在外面听见这没完没了吵人的蝉鸣,一进玉缘,却神奇得消失无踪了呢。 这也不是简双珏第一次发觉玉缘的奇妙之处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被树木环合,盛夏的日子却一只蚊蝇也飞不进店来,何况这区区蝉鸣呢。 两人便当是散步,随着郑亭亭走到了她家单元楼的楼下,她的父母也正从楼上迎下来,客套几句,不由分说地将二人迎上了楼。 冉玚本来也想进去看看,最后确定一下,亭亭和继母的关系是否像他们描述的那般和谐。 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几时也改不了呢。 亭亭的家在三楼,在这六层的楼里显得不高不低。开门而入,里面的装潢倒是不失典雅大气,细节之处又尽显温馨。 男主人似乎看出冉玚在打量房间的布局,一边给两人斟茶倒水,一边道:“怎么样,冉老板,我这里的装修还算不错吧?不瞒你说,我这家里的设计全是我前妻一手弄的。她啊……对什么都感兴趣,涉猎广泛,倒让我这个男人自愧不如了。可惜……唉,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谈起前妻,他的表情有几分怀念,也有几分惋惜。 亭亭的继母也在一旁帮忙,招呼两人落座,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 冉玚回想起之前亭亭说过的一句话: “爸爸很爱妈妈,妈妈也很爱爸爸。但是现在,爸爸更爱阿姨,阿姨比妈妈……还要更爱爸爸。” 因为爱所爱之人,所以所爱之人之爱,也便一同爱了么。 爱屋及乌,不外如是。 “来,冉老板,尝尝我家里的茶,虽然跟你店里的相比,算是班门弄斧了。” “不必这么说,”冉玚回以微笑,“茶不分好坏,只要是品茶人所爱,即便茶沫也能品出滋味。” 他顿了顿,抿了一口清茶,又道:“玉亦不分好坏,只要是爱玉人所爱,即便十块钱的地摊货,或者斑斑腐朽之迹遍身,在他眼中,也当是无价之宝。” 男主人叹口气,点点头,“冉老板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这般哲理之言,实在让我们这些奔四奔五的人……自惭形秽了哈哈!” 简双珏低头喝茶,用余光偷偷瞄了自家老板一眼,心说他哪是年纪轻轻?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4 你看他皮相年轻就觉得他年纪也轻么?明明都是活了几千岁的老妖怪了好不好……还什么哲理之言,好像他对每个客人都是这套说辞吧? 冉玚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简双珏被他看得直发毛,急忙收回目光,心说自己不会连这点腹诽都让他知道了?他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吧…… 冉玚倒未在追究,只是刚才偏头之时,余光扫见了墙上挂着的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拍的都是一家三口的艺术照,可里面的妻子却不是同一个人,亭亭的年纪也不是一样大。其中一张明显是很多年以前拍的,颜色都有些发旧了。 他看着那张旧照片,或者说是看着里面的女人,眉头不自觉地颦起,脑中有什么景象一闪而过。 “这是……” 下意识地问出口,男主人却是答了:“哦,这就是我前妻。这照片五年前拍的了,那时候亭亭还小呢,也不肯配合照相,摄影师哄了她好久她才跟我们摆动作。不过你看这表情,多委屈。” 冉玚也不知将他的话听进了多少,只怔怔望着照片出神,许久才转回头,低声道:“我好像见过她。” “见过?”男主人有些意外,“不过……见过也正常,毕竟玉缘就在小区门口,她又对玉器很感兴趣,去过也没什么不对。” “嗯……不,不是在玉缘。不对,是在玉缘……”他眉头锁得更紧,“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不是近几年的事,如果见过……应该是在十多年以前了。” 男主人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摆摆手,“十多年前?那不可能,我们是近几年才搬来这个小区的,就是……她被查出得病以后,我们听说这地方风水好,环境也好,才搬过来的,结果还是……” 他停了停,“对了,十多年前,冉老板也还是个孩子吧?那时候玉缘已经在了吗?” 听到这,简双珏实在没忍住,为了不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倒是把自己呛到了。 冉玚听见他的咳嗽,无奈摇了摇头,对男主人道:“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他看向站在墙角的亭亭,招呼她过来,“来,叔叔有东西要送给你。” 亭亭十分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他蹲下`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她的掌心,轻声道:“等我们走了你再打开,好好保存。以后有时间,欢迎来玉缘玩。” 亭亭点点头,她的父母却觉得冉玚太客气了,不想让孩子收。冉玚起了身,“没什么的,送点小礼物给孩子,两位不必太过在意。” ——那本身,便应是她的东西。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亭亭,片刻回身,拍拍简双珏示意他起来,“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店里没人太久也不行,我们得回去了。” 两人没让他们再送,自己下了楼,简双珏迫不及待地问:“老板,你刚才送了亭亭什么?还有,你说你认识她母亲,是怎么回事啊?” 第一个问题冉玚没答,第二个问题也答非所问:“我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虽然有时候会模糊不清……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一定。” 他径自向前走去,留下简双珏一脸茫然地喃喃: “什么啊……” 今日的天气,也是那般好。 阳光明媚的午后,是在躺椅上小憩最好的时候。 虽然睡不着,可偶尔闭一闭眼,看着眼前被阳光照耀下那一片橘红,也是极享受的事。 今天大概也不会有客人吧。 “咦,这里居然有一家玉店?这么僻静的地方,生意真的会好吗?” 嗯……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撤去眼前一片橘红,他缓缓坐起身,只见刚才说话的女人正朝他走来,高跟鞋踩下的声音夹杂在蝉鸣阵阵里,倒是有几分提神醒脑。 女人年纪不过二十二三,留着一头长发,衣着看似随意,仔细视来,却觉得温婉动人。 “你好,”女人朝他微微颔首,“请问……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他点点头。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他离开躺椅,领着女人进了店内,照惯例沏上一杯热茶。 女子很自然地在茶桌旁落了座,将手中一袋东西放在桌边,是一袋糖炒栗子,还热乎着,应该是刚刚炒出来的。 “是来买糖炒栗子?”他斟了茶,推到她面前。 “是啊,巷头新开的那家栗子很好吃,不是第一次来买了。以前一直觉得这边偏僻,不太敢来,今天好奇往巷子里走走看看,没想到居然还有别的店面。” 他在她对面坐下,微笑道:“确实,这栗子的香味都飘到我店里来了。只是单纯进来坐坐,还是想买块玉回去?” 女子摇摇头,“我不买玉,我有。”饮一口热茶,熨帖的滋味从喉咙烫进胃里,“真是好茶。我只是觉得这里环境不错,有这么多的玉器陪伴,总觉得……身心都得到净化了呢。” “这样……” “对了,这后面有个老小区吧?听家里老人提起过,听说是个风水宝地,有神庇佑,多次拆迁都拆不到它头上。” 他笑了笑,摇摇头,“风水宝地是确实,不过有神庇佑……太夸张了。” 她摸着茶杯自言自语:“要是……结婚以后能搬到这边来住就好了。” “刚才不是还说害怕这边的僻静吗?怎么又想搬过来住?”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来过以后就不觉得害怕了,反而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回去跟我老公说说,以后能不能来这边买房子。” “已经结婚了吗?” “还没,刚刚订婚,不过结婚也不久了。” 他微笑起来:“那,祝你们阖家幸福。” 女子也回以微笑:“谢谢。” 她起了身,朝他扬了扬纸袋包装的栗子,“谢谢你的茶,栗子……要不要来一点?” 他摇摇头。 “好吧……那我先走了,老公还在家里等我。以后有机会,会常来你店里坐坐。” “欢迎。” 高跟鞋的声音在店内的白瓷砖上一响一响,朝着店外那一片阳光明媚款款而去。长发的身影消融在阳光里,金色的,温暖的。 “老板?老板!你又睡着了,快点起来吃饭了!” 金色的阳光消失了。 眼前那一片橘红也散去了。 冉玚睁开眼,捂着脑袋坐起身来,身上不知是谁给盖上的薄毯,他随手掀到一边,“热。” 简双珏撇撇嘴,“还不是怕你着凉嘛。快洗把脸清醒一下吧,就算不吃饭,来喝杯牛奶吧。” 冉玚却没有立刻照他说的做,而是望着地上某一处,怔怔出神。 灵是没有梦的。 刚才“梦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5 ”里的情形,是来源于他的记忆。 他果然没有记错,他确实见过那个女人,也就是亭亭的生母,时间应该至少在十二三年以前,她还没有结婚,也还没有亭亭。 那一次午后的相遇,在他的记忆里,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夏日的阳光般,很容易就被遗忘了。 只是……为什么之后的十几年,都再没有回来过呢。 是工作忙吗?还是琐事所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再没有见过面了啊。 虽然最终,她还是如愿以偿地,住进了这个小区。 这样的缘分,到底是应该算缘浅,还是算缘深? 明明灭灭,隐现不定。 他起了身,自顾自走向前店,站在大门口,抬头望,晚霞将半片天空都染上绯红的颜色。 到底,这一丝缘分的线还是没有断,只是像天上飘忽不定的云,换了形状。 亭亭。 她现在……也该打开那个盒子了吧。 轻微的啜泣声在关着门的房间里响起。 精致的盒子已被打开,里面的物件掉在床上。 原来,那枚沁痕斑驳的珛玉,被冉玚花了三天时间,一点一点修整打磨,变成了一枚小巧的平安扣,用棕色细细的绳穿着,安静地反出温润光泽。 ——玉上焦黑的孔洞已没有了,原本青青红红的污迹也不见,偶尔零星的几处青痕,也像是浑然天成般,为洁白玉身增加了一丝活泼。 这块玉,已全然变了模样。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它。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哭出了声。 从没想过,它竟能这样快,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天上的晚霞烧了千里。 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啊。 一袭古装的男人站在窗边,身上素衣干净整洁。他痴痴望着天空,形状多变的火烧云落进他的眼眸,似要燃起一片热忱。 记得离开玉缘前,冉玚跟他说了这样两句话: “等一切都结束了,到玉缘来吧。” “玉缘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也许吧。 他回转身,床上跪坐的女孩已停止了啜泣,而双手紧紧攥着那枚平安扣,抵在自己的眉心。 ——平安扣,护你一世平安。 琬琰(一) ——琬圭九寸,以象德;琰圭九寸,以除慝。(《周礼》) “嘀——!!” 尖锐的鸣笛声蓦然响起。 紧随而至的,是刺耳的刹车声,与肢体碰撞硬物发出的揪心声响。 年轻男子的身影翻滚着跌落在几米开外。 黑白的人行横道上,被殷红鲜血点缀得刺目惊心。 马路对面的绿色交通灯闪烁了数秒,终于跳成了红。灯下女子回转身来,怔愣许久,怀中抱着的东西因她出神而掉落在地。 “哥——!!!”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不顾人群的阻拦,亦不顾已开始行进的车辆,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视线已模糊了。 男子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似是想要去够回什么东西,却随着唇边鲜血的滴落而停止了挣扎。 顺着他手臂伸展的方向看去,不远处落着一个纸箱,纸箱里的东西已尽数抛洒出来,其中一件用海绵包裹着,辨不出是什么物什。 ——玉石破碎的声音被淹没在喧闹和人们的惊惶之中。 视野……黑暗了。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玉缘店里,冉玚正在茶桌旁整理着茶叶盒子,将几个快空的挑拣出来,并未抬头,道,“在学校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向简双珏看去,却见他像是失魂般站在门口,不由皱起眉:“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上课睡觉被老师批评了?” 简双珏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了,“我是那种人吗……”停顿数秒,眸色黯淡地垂着视线,“老板,刚才学校门口……撞死人了。” “嗯?”冉玚愣了一下,“你亲眼看到的?” “嗯……不,我不确定有没有撞死,可那个场面实在是……”他似乎难以描述,眉头也拧在了一起,“而且出车祸那个人,我还认识,是我们专业大三的学长,他还很多次给我辅导功课来着,我……” 冉玚无声叹息,略一沉吟,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吓到了吗?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佑,若他是个好人,上天也不会轻易收走他的性命的。” “但愿吧……”他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些,可车祸现场的景象,依然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天。 因为简双珏跟出事的学长并不是同一年级,也不在学校住宿,所以对后续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学校因此而加强了校门正门的管理,出入学校都要刷卡登记,这对于不住校的简双珏来说,还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幸运的是,那位学长并没有死,尽管全身多处骨折,加上内脏破裂和颅脑损伤,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也许真的像冉玚所说,吉人自有天佑。 警方在出事后很快就介入了调查,翻看了校门口的监控录像,最后判定肇事的面包车司机要负全责,不仅闯红灯,而且严重超速。虽然据他自己所说,当时是因为刹车失灵才无法减速导致事故发生,可事故现场却留下了一条长达数米的刹车印,也不知究竟是他撒谎,还是在最后关头刹车又突然恢复正常。 不过这些,简双珏都不想关心,他在意的是那位学长到底怎么样了。这十天以来并没有得到更多关于他的消息,之前留的他的联系方式,也只有他的手机,出事之后就打不通了,许是车祸中已经损坏。 每每进出校门,还是会想起车祸现场的惨烈景象,仿佛那些飞溅的鲜血,还残留在地面擦之不去。 有许多女生,甚至已经不敢从正门出入了,即便经过,也是成群结队,不肯单独通行。 虽然一切看上去似乎在慢慢恢复平静,可这件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十天后的一个周六下午,简双珏在玉缘看店,竟迎来了一位有些意外的客人。 “晴雨姐?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许久都未曾来打工的方晴雨,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脚步匆匆,表情严肃,看见简双珏正好在,招呼也没打便切入了正题: “双珏,你家老板呢?” “老板在后面。”他随手向后一指,疑惑道,“怎么了?” 方晴雨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快带我去找他。” 简双珏被她拽着进了店后的客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冉玚正在书房里翻书,听见动静扭过头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冉玚!”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6 方晴雨松开简双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你不是神棍吗?你知不知道,怎样把人的魂魄叫回来?” 冉玚放下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一挑眉梢,“……哈?” 方晴雨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些莽撞了,急忙解释道:“就是,就是……魂魄离体,怎么才能叫回来?” “你是指……叫魂?”冉玚疑惑地打量着她,“你要叫谁的魂?你又是怎么知道,此人的魂魄离体了呢?或者说……你为何会相信人存在魂魄一说?” “我……”她脑中本就混乱,被他这三个问题一问,顿时语塞。 冉玚起了身,引她在客厅沙发坐下,倒了杯温水给她,“慢慢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晴雨捧着水杯,几个深呼吸缓和下情绪,叹气道:“还不是琬琬的事。双珏肯定也知道吧,那场车祸。” “车祸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啊。不过琬琬是谁?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简双珏思索片刻,“啊我想起来了,是张琰学长的妹妹?在现场第一时间赶过去那个,就是她吧?” 方晴雨点点头,“琬琬跟我同届,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却是我室友。出事以后她情绪很不稳定,我想能帮她就帮她一把,一直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所以知道的事情,要比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多。” 原来那位出事的学长唤作张琰,有一个龙凤胎的妹妹唤作张琬,同是大三在读,在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妹妹是班长,哥哥是学习委员。平日里张琬为人热情,性格也豪爽,是个女汉子,好打抱不平,罩着全专业的女生,若是有谁被欺负了,铁定第一个出头相助。 相比之下,哥哥却要低调许多。他性格温和,加上人也长得帅,平时追求者不少,却都被他委婉地一一回绝,但若有谁向他请教问题,他定不会拒绝,即便自己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为他讲解。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竟会遭此横祸呢。 出事的当天,正值这家人乔迁新居的日子,兄妹两个都没有课,得了父母的命令把旧居的东西搬到新家去。因为两处房子隔得不算远,两人便步行往新居去了,途中经过学校,哥哥突然想起有什么东西落在宿舍没有拿,便去取了一趟,却不想出来时,规规矩矩走过斑马线,竟遭遇了车祸。 方晴雨说到这,停下来缓了缓,喝几口水,听见简双珏问道:“然后呢?学长不是只是受伤了吗?你怎么又说叫魂什么的……” 她便继续讲述之后发生的事。 车祸发生以后,妹妹张琬虽然惊惧交集,却难得冷静地第一时间拨打120叫了救护车,旁边也有好心的路人也自发围起了现场,疏散往来车辆,也避免了对伤者的二次伤害。 张琰被送到医院以后,经过抢救确实保住了性命,但因为车祸时后脑着地,造成了严重的颅脑损伤,颅内出血,手术之后数日,依然昏迷不醒。 方晴雨捧握水杯,似乎想用水的温度温暖自己冰凉的双手,“大夫说,他们已经尽力了。像他这样因为严重外伤伤及头脑变成植物人的例子,他们见过的也不少。” 她把头埋得更低,“他现在甚至不能自主呼吸,更不能离开重症监护,我真的担心……明明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 冉玚听到这,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所以你才怀疑,他是因为魂魄离体才造成的不能苏醒?” 方晴雨点头。 “可……”冉玚皱了皱眉,“你说的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如果是真的魂魄离体,叫魂的方法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首先要确定的是,他的身体机能是完好的,如果经过手术能够修复到可以维持正常生命的状态,人还是长时间无法苏醒,才可以考虑是否是魂魄离体所致。” 他顿了顿,“你问过大夫,确定他现在的状况是能够苏醒的吗?” 方晴雨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双唇,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敢问,我怕、我怕他真的……琬琬真的是我除了夏涵以外最好的姐妹了,琰哥平常也很照顾我们……好好的人,怎么能出这种事呢……” 冉玚只得叹息。 两千年,他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可为什么偏偏的……还是会情不由己地心软呢? 他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这样吧,你带我们去看看他,只要我能够接触到他,便可以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魂魄离体。” “真的么?”方晴雨又抽噎了两下,抹去眼角残余的泪,“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现在……就走吗?” “走吧,正好店里也没什么事情。”冉玚说着,又对简双珏道,“双珏,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上外面停着的那辆很少启动的白色宝马,往医院驶去了。 并没有人注意到,方才他们谈话时,一直站在角落的珑玥,胶着在方晴雨身上的目光,一如她眼中的那般悲伤。 琬琰(二) 三人很快抵达了医院,经过一番了解,发现果然如方晴雨所说,张琰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虽然手术成功,可生命体征一直无法稳定,大夫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够度过危险期从重症监护病房里出来, 病房外的走廊两侧都有座椅,张琬便坐在离得最近的那一处,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粥,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本来她旁边的位置还坐了一个女生,方晴雨朝那个女生招了招手,女生便起身往这边迎来,原来是她的闺蜜夏涵,因为不放心张琬才一直陪守在这里。 方晴雨向她询问了一下张琬的状况,夏涵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样呗。那不,你看,中午给她买的粥,到现在还没有喝完。她再这么下去,我真担心琰哥还没出来,她自己倒要进去了。” 冉玚看了一眼座椅上魂不守舍、形容憔悴的女生,问道:“这些天,她一直都在这里呆着?” “差不多吧。”夏涵虽不知他是谁,却还是答了他的话,“早上医院一上班她就过来,到晚上下班了护士劝她她才走。如果没人给她买吃的,她能饿上一天,谁也不理,也不睡觉。” 冉玚沉默了片刻,“她已经有超过48个小时没合眼了,加上不吃不喝……再这样超过一天,她就真的可以去接他哥哥的班了。” 他说罢,忽然抬脚朝张琬走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两指按在脉上,似是在摸她的脉搏。 夏涵满脸诧异地看向方晴雨,方晴雨只得摇头,捅了捅简双珏:“你家老板真是神棍吧?你别告诉我他还是个中医啊?” 简双珏自己都猜不透自家老板的心思,又哪里回答得了她的问题。三人只好齐刷刷看向冉玚,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7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冉玚蹲在张琬面前,也不知低声跟她说着什么,右手从按着她的脉,到逐渐将她的手掌掰开摊平,并缓缓在她掌心描画什么东西。 这样大概持续了三五分钟,他直起上身,伸出左手轻轻覆上她的头顶,继而下滑贴上她的额头,最后捂住她的眼睛。 又持续了半分钟,他缓缓起身收回左手,右手依旧握住她的,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张琬竟像是被牵线的木偶般,闭着双眼,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了身,他走一步,她便随他走上一步,一直离开了座椅,朝方晴雨他们走来。 简双珏瞪大眼睛,刚张嘴想要说话,却见冉玚冲他们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急忙闭嘴。 冉玚始终拉着张琬的手,叫住一个经过的护士,向她打听了些什么,而后点点头,向走廊一端走去。 简双珏三人也轻声跟在他身后,只见走廊尽头有一间医生的办公室,抑或是休息室。冉玚敲门而入,跟里面的值班医生交谈了一下,便让张琬在沙发上躺下,找了件衣服给她盖上,她竟然便这样睡着了。 几人面面相觑,等冉玚出来,立刻围了上去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冉玚才松了口气,又被他们围追堵截,只得无奈解释:“催眠。她现在这个状况,实在太容易被催眠了。” 夏涵把方晴雨拽到一边,方才冉玚给张琬催眠的时候,她已经跟方晴雨询问了他的身份,“我说晴雨,你真的没骗我吧?他真的只是个玉店老板?一个玉店老板……这么大本事?还会催眠术?” 方晴雨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知道他这么大本事,我以前真以为他是个神棍来着。你要想打听,”伸手一指简双珏,“得问那位。” 不过她们的疑问并没能来得及问出口,因为办公室的值班医生已经追了出来,轻声关门不打扰里面的人睡觉,又跟冉玚交谈了几句。 “孙医生?”方晴雨冲他打了招呼,“今天是你值班啊?” 原来这孙医生正是张琰的主治医生,四十来岁戴个眼镜,长得倒是十分和善,也回了招呼,道:“你们几个今天也陪在这?可是劝了病人家属,又没劝动?” “可不嘛。”方晴雨叹气,“我们昨天才好不容易把叔叔阿姨劝回家休息,这个琬琬却是怎么都劝不动了,今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了冉老板,没想到居然……” 一扭头发现冉玚竟然独自往回走了,忍不住小声问孙医生道:“大夫,他刚才那真是催眠?琬琬不会出什么事吧?” 孙医生摇了摇头,“不瞒你说啊,你不信我都不能不信他,他这人深不可测,没几个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我们院长的故交。刚才他给我一亮名片我就知道他是谁了,听说早年他还在我们医院中医科挂过名,不过因为从来不上班,又被辞退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女生顿时更加震惊了,几乎同时朝简双珏看过来。简双珏被她们盯得毛骨悚然,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自从认识冉玚,就一直在刷新对他的认知。他不光认识学校校长,认识博物馆馆长,现在居然又出来一个是医院院长的故交,这冉玚……到底有多可怕?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医院确实有过姓冉的大夫,可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难道这人二十多年一点都没变吗……” 孙医生的喃喃自语落在简双珏耳中,后者却没敢接他的话茬,只心说老板都不带隐藏身份的吗?这要真被人调查出来他活了两千多年,还不得让科学院拿去做研究了? 他心里想着,脚下步伐不由自主跟着冉玚去了,见他停在张琰那间病房前,透过玻璃向里张望。 冉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对孙医生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孙医生略一迟疑,还是点头,“好吧,不过得先去换衣服消毒才能进。” 冉玚自然应允,便在两人暂离之时,简双珏抵不住好奇心,凑在玻璃前向病房内望去,张琰学长还是昏迷不醒,身上接着各种仪器,头部因为重创还扎着绷带,几乎辨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特质,还是不遗余力地散发出来。 ——君子润如玉。 这是初次见面时,他给简双珏的第一印象。 但这种“润”,又和冉玚身上的不同,后者是凉的“润”,而前者是温的“润”。 最初,简双珏认识张琰,是因为一道困扰多日不解的难题,他跟系里的同学讨论未果,问来问去,才打听到高年级有位品学兼优的学长,兴许能够解答他的疑虑,他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主动去找到了他。 当时张琰正在图书馆看书,见到简双珏自然十分惊讶,明白他的来意之后,却十分耐心地看了那道题,并且很顺利地解了出来。 这其实还是有些出乎简双珏预料的,毕竟之前素未谋面,谁会平白无故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帮别人做一件并不能得到好处的事呢?可张琰竟然这么做了,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多问一句为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进入玉缘,冉玚无条件地选择资助他上大学一样。 而后他便发现,张琰这个人其实极好相处,虽然平时话不多,也并不张扬,可他身上却有一种和善而亲近的气息,让人一旦接近,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就像一块没有棱角的玉器,不论用什么姿势握在手里,摸到的都是润泽的一面。 ——即便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甚至命悬一线,可视觉上给人的感受,依然没有变。 这样的人……老板一定会帮吧? 只恨自己,什么也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只有依靠冉玚、期盼冉玚能够救他。 简双珏,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啊。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自己想要帮助的、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呢? 双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握拳。 正巧这时冉玚回来了,似乎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跟着孙医生进了重症病房。 透过玻璃,简双珏可以看到他在张琰的病床前俯下`身,右手搭在他的脉上,停了约莫两分钟,转身冲孙医生说了什么,便退出了病房。 方晴雨和夏涵迫不及待地围上去,冉玚无奈叹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去处。” 于是几人又返回了医生办公室,关了门,他道:“他的魂魄,确实不在他的身体里,但是……” “真的吗?”方晴雨莫名兴奋,打断了他的话。 “你激动什么?先等我把话说完。”冉玚在实木硬椅上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8 坐了,“虽然他的魂魄确实失踪,但他现在昏迷不醒,却并不全是因为魂魄。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很不乐观,恕我一言,即便我们找回了他的魂魄,依照现在的情况,也不一定能救回他的性命,更不要提让他苏醒。” 方晴雨顿时哑口无言。 “现在当务之急,是保存好他的身体,才能让灵魂归来之时,有一个良好的盛纳的容器。”他看向孙医生,“这一点,还得靠医院了。” 孙医生却摇了摇头,叹口气,“不是我想打击你们,医院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这孩子……唉,十多天里,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下了几张。我们能做的,真的都已经做了,如果再恶化一次,我们也不能确定是否还能抢救回来了。” 冉玚皱起眉,沉默下来,没有做声。 便在此时,沙发上突然传来些许动静,原来是张琬醒了,大睁着眼睛,好像是听到了几人刚才的谈话,“我哥哥的魂魄在哪里?在哪里?是不是找回来,他就能好起来了?” 冉玚没答,她便凑上前来,扒住他的肩膀开始摇晃,“在哪里?你快点告诉我,告诉我啊!” “……抱歉,我不知道。” 张琬还要继续质问和摇晃他,被方晴雨和夏涵拉开:“琬琬!你冷静一点啊!” 她跪在地上,捂住脸开始哭泣。两个女生只能一左一右陪着,平日里叱咤风云的班长大人,如今却憔悴成这般模样,任谁看了不会心疼呢。 冉玚轻声长叹,道:“人的魂魄离开身体之后,可在世间停留七日,第七日归家,此之称为‘头七’。头七过后,灵魂了却心愿归于地府,开始新的轮回。” “这是人死后的‘头七’,但若此人阳寿未尽,魂魄意外离体,此魂便成为生魂。生魂亦能在世上停留七日,若不出意外,七日之后则同死魂一道由引魂使接引归于地府,经生死簿查证,确定此魂是生魂,便会重新放归阳间。而且魂使是极负责任的,放归生魂,一定会等生魂回到身体才会离去。现在头七已过,他的魂魄并没有回来,就表明魂魄还停留在阳间,并且未被魂使发觉。这种情况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他的灵魂被某种器物容纳了。被器物容纳的灵魂,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界,所以地府不会管。” 简双珏认真听完他的话,“那……是被什么器物容纳了呢?” 冉玚摇摇头,“这我不知道,能容纳灵魂的器物太多了。不过器物容纳灵魂也有条件,就是必须要与身体接触,或者距离极近,能够在魂魄离体的第一时间接纳它。” “等等等等,”孙医生突然插话,“冉玚,你在医院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真的好吗?你这是在挑战科学吗?” 冉玚一挑眉梢,“科学?难道你是无神论者不成?那你先给我解释解释,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 孙医生哑巴了,冉玚也不再跟他争辩,蹲下`身来拍拍张琬的肩膀,“琬琬姑娘,带我们去车祸现场看看吧,要想找回你哥哥的魂魄,恐怕只能从那里入手。” 琬琰(三) 几人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立刻赶往车祸现场,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意面馆,简单吃了晚饭。而后冉玚便让方晴雨和夏涵各自回家,自己开车带着张琬和简双珏去往学校。 时间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天色渐黑,路上往来的车辆也稀少了。因是周末,学校里住宿的学生还是有不少结伴出校的,出校门时依然需要登记,还是颇为麻烦。 “……冷。”简双珏双手抱臂,打了个哆嗦。 这天气……什么时候竟然这般萧瑟了啊。 似乎前一天还在盛夏酷暑中没有回过神来,下一刻便已一脚迈入深秋,向着寒冷的冬季一去不返了。 三人从树下走过,一片落叶瑟瑟飘落在简双珏头顶,被他摇头抖掉,回头看向张琬,明明穿得比自己还要单薄,却像是不知寒冷似的,始终一言不发。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学校找人借件衣服来,冉玚却已付诸行动,将外衣脱下给张琬披上,后者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也只有空寂的黑洞。 冉玚叹了口气,忽然停下脚步。 那个出事故的十字路口,便在眼前了。 多日过去,简双珏依然忘不了那一幕,好在现在是晚上,场景还是有几分不同,不至于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想必张琬心中,比自己痛苦更甚吧。 冉玚的目光在斑马线附近打量了一番,道:“这里没有游魂,很干净,也没有怨气。” 他说着,单抬右手画符布“障”,继而双手结引,发动了“溯洄”。 简双珏顿时心头一跳,他并没有想到冉玚一言不合就要溯洄,让他再看一遍车祸的景象,他还是十分抗拒的,可仔细琢磨,似乎这是能够锁定张琰魂魄被困在何处最快的办法了。 于是他没有吭声,只默默用手捂住了眼睛。 不过好在这“溯洄”的场景只有他与冉玚二人能够看到,否则再让张琬经历一遍的话,精神本就脆弱,保不准是要崩溃了。 车祸的景象在铺天盖地的青光中重演,单调的颜色更为之增添一丝诡异与恐怖。简双珏虽然内心抗拒,却还是从指缝中目睹了整个过程,心脏怦怦跳着,带着一种无法改变历史的无力感,仿佛要从喉间蹦出。 溯洄的过程是无声的,可即便是无声的场景再现,也让人心头揪得发紧。末了,无数青光汇聚一点,敛在冉玚的指尖,天地归色,他紧锁着眉头,回身问简双珏道: “看到什么了?” 简双珏还在惊惧中没有回过神来,愣了几秒,才答:“那个纸箱。” 纸箱,张琰失去意识前拼命想要够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这般重要? “或者……是纸箱里掉出的东西。你看到了吗,那个长条形,被包裹着的东西。” 简双珏略一思索,忽然抬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的声音,但是声音很奇怪,有些沉闷。现在想来……可能确实是玉碎的声音,因为被包裹着,才不像正常那样清脆。” 可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又觉出不对了,当时他站得那么远,是怎么听见那么细微的玉碎之声的? 正在他疑惑的当口,冉玚已经向张琬询问道:“请问你家里,有玉吗?出事当时,你哥哥抱着的箱子里,是否有玉?” 张琬仰着头看他,却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眼中还是空洞的,没有神采。 冉玚不禁微微颦眉,用手搭住她的肩膀:“清醒一点,现在能不能找回你哥哥的魂魄,只能靠你了。” 张琬又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双眼才慢慢聚了焦,垂头低声道:“有。那天我跟哥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79 哥就是去旧家搬东西,其中包括两块玉。那两块玉是我们家里祖传的,一块琬圭一块琰圭,我们的名字就是从玉而来。” 她缓了缓,长发掩映之下已红了眼眶,“哥哥出事以后,那块琬圭也碎了,明明当时就是怕它碎,才用厚海绵包上的,结果居然还是碎了……” “果然……”冉玚无声轻叹,“那玉恐怕不是摔碎的,而是故意自己碎的。如果不是它以玉碎相保,你哥哥恐怕当场就……” 张琬听他此言,才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真的是这样吗?听人说玉会为人挡灾,竟是真的吗……” 冉玚点点头,“可以带我去看看那块玉吗?也许从它身上,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 冉玚在张琬家中,见到了那块碎裂的琬圭。 简双珏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玉,果然如之前在资料上所见相仿,长度约一扎,窄,长条形,下端平而上端成弧状,无棱角。 他同时还看到了另外一块琰圭,长宽都与琬圭相同,下端亦平,而上端尖锐,棱角分明。 这两种圭在古代皆做信物,但用处不同,琰圭有锋芒,以征讨不义;琬圭无锋芒,以赏赐德行高尚之人。 此物时至今日早已没了用途,许是张家祖上机缘所得,代代相传,传到这一辈,终于尽了最后一份力,为张家子嗣挡了一次灾。 玉圭灵力不算高,故而危急关头,只能舍命相抵。 冉玚只得唏嘘。 手指在那块已断作两截的琬圭上轻抚,那断口整齐平滑,玉身也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他已然断定,这玉,确是自碎以保张琰性命。 “玉……我可以带走吗?” 张琬的父母面面相觑,两位家长也面容憔悴,但还保持着礼节,虽不知冉玚是何人,听到他想要拿走玉,还是语气很客气地问了为什么。 “此玉已损,我拿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弥补。如若没有,我再送回来。”他像是怕对方不相信,又解释道,“我是开玉店的,也知道一些损毁玉器的修补方法。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店的地址,两位可以随时去玉缘找我。” 他说着递上名片,略一颔首,等待对方应答。 这时候张琬突然把父母拉到一边,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随后两位父母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又低声交谈了几句,竟然同意了冉玚的请求,并说: “只要你能救救我们的儿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冉玚再次叹息。 最终他拿着琬圭,同简双珏离开了张琬家,出来时夜色已深,天上星子高悬,上弦月所现月面已过半,将圆未圆。 “又快到十五了啊。” 他突兀地开口,轻声说了这样一句。 下一刻,简双珏已将颈间佩玉摘下,递到他手间。 “……你倒是懂事。”他笑着摇头,掏出车钥匙,按开车门。 简双珏坐上副驾驶,问道:“老板,那琬圭上,没有张琰的魂魄吗?” “没有。破碎的玉是不能盛纳灵魂的,那块琰圭我也看了,也没有。” 简双珏有些失望,“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 “也不算吧,这玉上还有一丝灵识,我拿回去试着问问,也许能问出一些线索。” 玉缘店里,气氛……有一些奇怪。 白爵叉腰站着,眉宇间无奈又烦闷,朝倒在地上不知真醉装醉的某龙,吼道:“老兄!你能不能起来啊?你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姓冉的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啊!” 珑玥仰面躺在地板上,双颊潮红,两眼眯起,嘴角上扬,一副喝醉酒耍酒疯的模样,手里还捧着一瓶见底的红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嗝!空、空对月……” “有没有搞错啊!红酒你也能喝醉,你还是龙吗?!” 白爵恼怒,正要拂袖而去,扭头一看,却见冉玚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口拧着眉头:“搞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他赶紧退到一边,知道冉玚最讨厌有人祸害玉缘的整洁,明智的人才不会去挑衅他的忍耐力。 冉玚走到珑玥身边,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珑玥非但没听,反而翻了个身,抱住他的小腿,手中红酒瓶子倒在地上,里面所剩的酒液落出几滴。 冉玚眉梢一挑。 简双珏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本着好奇宝宝一定要问出来的心态,道:“老板,他这是……怎么了?” “失恋了吧。”冉玚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方晴雨来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可能他这颗玻璃心碎了吧。” “呃……” 珑玥还抱着冉玚的腿不撒手,鼻子里无意识地哼哼,身体在地上扭来扭去,哪里有半分龙的尊严了。 冉玚头痛不已,想甩又甩不脱,正想着怎么惩罚他,突然感觉到抱着自己小腿的手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这厮竟然化了原形——有爪有角有鳞有尾,白龙是也。 简双珏还是第一次看见真龙,不由十分惊奇,想去摸摸质感,却听见冉玚低声说了一句: “嗯,有了。”略一停顿,“我知道该怎么救张琰了。” 他说着蹲下`身,伸手在龙脊上摸了摸,然后用指尖用力扣住一片龙鳞,猛地一拽—— 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顿时在玉缘响彻开来。 简双珏被震得直接捂住了耳朵,冉玚也偏头闭眼。珑玥一个腾身从地上跃起悬在半空,怒吼道:“你想死吗?!” 他瞬间化回人形,捂住自己流血的背,不等冉玚接话,“你敢拔我的龙鳞?!你信不信我吃了你啊?!” 冉玚按了按被吼痛的耳朵,与他对视一眼,珑玥眼中愤恨满满,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片龙鳞换一条命,你不损失什么,还能给你功德帐上记上一笔,何乐不为?” “什么何乐不为?!你爱救人你救人,干什么拔我的鳞!很痛啊!” 冉玚摆了摆手,显然不想跟他多做解释,把龙鳞递给简双珏,“拿好,我去后面小区取点药材来,你去把厨房的砂锅找出来。” 简双珏一脸茫然,在珑玥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赶紧收起龙鳞,生怕他突然给抢回去。 珑玥发了一会儿怒慢慢平静下来,坐到沙发上,十分忧伤地给自己背上伤口止血。 冉玚出去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大堆纸包包裹的中药材。简双珏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屯了这些东西,看来有时间得好好研究一下小区那栋楼了啊。 随他进了厨房,只见他把那些药材一样一样分别称量,逐一放进砂锅,添水生火,最后将那片龙鳞投入锅中。 “老板,你、你这……要做黑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0 暗料理吗?” “什么黑暗料理,这是药。”冉玚盖上锅盖,“龙鳞是龙的精血所凝,是上好的药材。虽然效用不如直接取龙血,但也不差几分,性阳,生血化瘀,驱寒滋补,对于生命垂危之人,兴许能起到挽救性命的作用。” 他把剩下的药材一一收好,“其实我本来确实想直接取龙血的,但龙血要取最新鲜的动脉血,龙的血液是从心脏涌出,进入颈下一片月牙状逆鳞中,从逆鳞之下才能取到动脉血。当然,逆鳞……” “你还想取我的血?!还想碰我的逆鳞?!”珑玥不知何时偷偷出现在两人身后,浑身炸毛,“冉玚!你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真的不敢吃你!” “看吧,我还没碰他,只是说一说逆鳞就这个样子了。”冉玚面不改色,“所以还是取片龙鳞靠谱。” 两人不再理会珑玥,任凭他怎么闹也不去搭理,后者折腾了一阵也累了,灰溜溜自己走掉。 心里还在愤愤然想:这个冉玚,真是欺龙太甚。 时间指向半夜十二点,中药的苦味已飘散出来。冉玚始终看着药锅,见简双珏一直在旁边陪着,便道:“困了就去睡吧,药熬好了我送过去就行。” 简双珏没答应,也没拒绝,愣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反正明天是周日,冉玚便也摇摇头不再管他,打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的药汁翻滚着小泡,突然皱起眉头,想起什么似的,随手拿起刀架上一把水果刀,在自己腕上割了一刀。 “……老板,你、你干什么?” 简双珏被他吓得回了魂,冉玚依旧面不改色,把自己的血滴进药锅里,“我刚才忘记了,生命垂危的病人不能接受阳性太烈的东西,会因为阳气反冲而雪上加霜的。这龙鳞的阳性还是太重了,而我的血性阴,刚好能抵除一部分阳气,又含有灵气,算是锦上添花吧。” 简双珏这才缓和了情绪,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割脉放血,可……还是够瘆人的。 冉玚专心熬药,任由腕上伤口自己愈合。简双珏打了个哈欠,睡意上涌,眼皮有些打架了。 便在此时,突兀的手机铃声闯入他的耳膜。 他怔了怔,随手一摸裤袋里的手机,确定不是自己的,听见冉玚道:“我的,在客厅茶几上,替我接一下。” “哦……大半夜的谁打来电话啊……” 来电号码显示的是张琬的名字,他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留了她的电话,只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接起来一听,果然,电话那边张琬的声音,已是泣不成声。 “救命……快救救他,求你……快来医院吧,哥哥他要不行了……救命……” 简双珏愣在当场,而这通话的内容,已一字不落地落在冉玚耳中。 药已基本熬好了,他正用勺子舀起药汁,欲将尝时,却又停在唇边。 琬琰(四) “老板!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简双珏攥着手机,通话已自动挂断,他神色慌张地返回厨房,竟一连问了三声“怎么办”。 冉玚背对着他,无需回头,也听出他语气中那分慌乱。勺子在唇边停了许久,才凑上来,将深棕的药汁倾入口中。 苦热的药压过舌根,又滚落喉间,让他忍不住微微颦眉。良久,才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垂眼道:“你就如此在意他的死活?” “……什么?”简双珏怔了一怔,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在意死活?如何能不在意?” “没什么。”勺子落在案台上,他关了火,将砂锅里的药经过滤网,倒入保温壶中,拧盖提起,“走吧,去医院。” 他依旧未曾看简双珏一眼,经过他身边时,眼底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晦暗。 原来爱屋及乌的,是他自己才对。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抢救室外。 张琰的家人已到齐了,他的父母坐在座椅上互相安抚,而张琬则站在一旁,用头抵着墙壁,双手相握抵在眉心,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似乎是在祈祷。 冉玚拎着那壶药,眉间有细微的褶皱。他在原地站了一站,把壶递给简双珏,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 便在此时,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孙医生从里面走出,摘掉口罩,表情沉重:“抱歉,我们尽力了,请家属准备后事吧。” 张琬本还欲上前询问,听他此言,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一下子煞白如雪,身形晃了两晃,当场便要晕倒。 冉玚一把架住了她,将她扶到座椅上,张琰的父母也起身冲向孙医生,苦苦哀求。 孙医生只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张琬终究是没有晕倒,而用双手捂住脸,身体一抽一抽,透明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她没有注意到,冉玚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无奈与哀伤。 他一声长叹,左手青光微闪,一块青碧玉石浮现掌心,同时右手二指在玉面轻轻一划,从玉中引了一缕光,顺着他手指所指方向,打着旋撞在抢救室的墙壁上,一闪过后,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那光自然只有他和简双珏能够看见,后者惊愕地回过头来,眼里透出疑惑不解: 老板这是在做什么?竟然……用上了原身? 像是为了回答的他的疑虑,下一刻,抢救室里又急匆匆走出一个医生,道:“孙大夫!病人又有心跳和血压了!” “……什么?!”孙医生满脸惊疑,立刻随他返回抢救室,再次关闭了门。 简双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鸣一声,幡然醒悟般再次向冉玚看去,却见他一手捂着嘴,脚步匆忙地向走廊尽头走去。 他急忙放下保温壶去追赶他,追到卫生间,只看见他正用手指擦去唇边一抹未来及掩饰的血迹。 “老板,你……” 突然有一种做错事般的愧疚感,迅速侵袭了整个心头。 冉玚没有说话。 洗手池里的水声,一时间掩盖了气氛的尴尬。 简双珏关上卫生间的门,缓缓走到他身后,垂头低声道:“是……因为我吗?” 冉玚没答。 “是因为我……才去救他的吗?”他紧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双手攥拳,“你说过的,玉为人挡灾会折寿,那你为什么还要……” “不是因为你。”冉玚双手撑着洗手池,叹气道,“我只是觉得,若我不救他,那块琬圭岂不是白碎了么?何况……会折寿,其实只是玉将自己的寿命分给那个人,而我的寿命与天地同齐,折损一些……也没什么两样。” 他疲惫地阖上眼,胸`脯起伏似乎在微微喘气,却听见简双珏道:“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确实想救他,可……可也不能牺牲你啊!” 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冉玚的肩膀将他扳过身来朝向自己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1 ,几乎不受控制地冲他怒吼:“我不想看见你这样!不想看见你一次一次为了救别人损失修为又损耗生命!我痛恨自己,我恨我自己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你!可你为什么不拒绝呢?因为是我的愿望便要无条件地满足吗?!明明是我想要帮他,为什么到头来,牺牲的是你呢?” 是啊……为什么到头来,牺牲的是我呢? 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就是我啊,我们两个,本就应该是一体的。这世上有谁,会去拒绝自己呢? 满足了你的愿望,便是满足了我自己吧。 简双珏眼中的那份焦灼与悔疚撞进他的瞳孔,后者微怔着,忽然勾起嘴角,轻笑。 真傻啊。 他的另一半,怎么能这么傻呢。 偏偏他之前,竟会去怀疑那么傻的他,竟会去误解他本来单纯想要救人的心思。 是嫉妒吧。 果然人的情`欲,还是要不得啊…… 是因为十五又快到了吗?又被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影响了吧……冉玚啊冉玚,你真是白修行了两千年,清灵寰宇,到最后,却清灵不了自己的心啊。 “……你还笑!” 简双珏,我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你身上很暖,暖得让人一凑近,就再也不想离开了呢…… “喂,喂?冉玚?冉玚!” 某人往他身上一倚,靠在他怀中没了声响。 偏偏唇边笑意还未退去。 简双珏茫然无措,架着他不让他倒下,满脑子都是疑问。 怎么回事? 他到底在笑什么? 明明自己刚才是骂了他吧,怎么骂了他,他反而笑了起来? 简双珏叹了口气,本来心里又急又气又悔,却随着他这一晕,完全失去了宣泄的出口,悉数化作泡沫灰飞。 真是……搞不懂这个人。 他正想找个地方把冉玚放下,却见他的手因为人失去意识而松开,手里握着的青碧玉石便要滑落下来。 这一下可真是把简双珏吓坏了,那是冉玚的原身,若是掉在地上肯定摔坏,可他想去接又抽不出手,两只胳膊架着他,总不能把他扔开。 惊慌之中他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不要!”,竟见那从冉玚手中脱出坠落的玉,随着这一声大叫而生生顿在了半空,柔和的白色光芒环绕住玉身,玉像是被那白光托起般,缓缓上浮,并开始旋转。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惊奇一幕,只见那玉越悬越高,越转越快,浮到与他视线平齐之时,突然焕发出强烈的青芒。 他本能地闭眼偏头,却觉得怀中蓦然一轻,重心的偏移让他一个趔趄,后背撞在墙上。惊恐之中再次睁眼,已不见冉玚的身影,唯独一块深碧的古玉,缓缓停止旋转,一点点下落停在他面前。 他伸出双手接住了玉,它便安静躺在他的掌心,玉芒收敛,光华在玉身中流转了数秒,终于归于寂静。 这又是……什么情况? 冉玚竟然变回原形了? 简双珏愣了半晌,瞪着那块玉许久,也没能再把冉玚瞪出来,只好暂时将玉收起,开门出了卫生间。 ——正看见抢救结束,再次捡回一条命的张琰学长被人从里面推出。 “孙医生!”他忽然便想起了那壶药,急忙拎起追上孙医生,“这、这是老板给张琰煎的药,能救他的命,还麻烦你……想办法给他喝下吧?” “这……”孙医生刚刚结束抢救,疲惫的面色又添上几分惊讶,没有立刻接过,“你确定吗?可我们早就给他制定了疗程,你突然让我添上这药……这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龙……”简双珏险些说漏嘴,急忙改口,“龙涎草。反正老板说肯定有用就对了。” 孙医生还是狐疑,却接了保温壶,向他身后张望,“冉玚呢?” “呃,他……他有事先回去了。”简双珏本就不擅长撒谎,生怕被他看出破绽,引开话题,“总之拜托您,把这药给他喝了吧,我拿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出错的。” 孙医生沉吟片刻,点点头,“那好吧。”又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刚才,病人本身连生命体征都没有了,又突然活过来,是不是也是冉玚搞的鬼?” 简双珏心里一惊,没敢答。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也得让冉玚小心些,这里毕竟是医院,还是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他说罢便拎着壶往重症病房去了,简双珏连连道谢,没有追去。 深夜的走廊又安静下来,他停留了一会儿,在张琰家人返回来道谢之前,揣着那块玉,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医院。 然而当他下楼走到停车场,看到冉玚开来的车时,顿时傻在原地。 他……没有驾照。 最终只能打电话叫来白爵,开上冉玚的车将他接回家。 真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简双珏到家之后已是凌晨三点,疲惫不堪地滚上床,却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错了房间。 可衣服已脱,身体也实在太累,没有勇气再返回自己房间了。 反正冉玚也变回原形了,自己在他这里睡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他翻了个身,随手向枕下一摸,却意外摸到了什么硬物,拿出一看,竟是自己那块白色的玉。 ……冉玚,竟然将它放在枕头底下? 困意莫名消了三分,他将两块玉对在一起,借着床头台灯灯光,仔仔细细打量起那块青碧的玉来。 以前从没有机会这般近距离而长时间地观察,现在细细看来,竟发现玉面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让他瞬间就想起了冉玚身上的那道伤疤。 而玉的内部,似乎也有一些细微的碎裂痕迹,但毕竟是在内部,即使用光照着,也是看不真切。 难道……他每次损耗修为,都会在原身上留下痕迹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原身岂不早已经…… 冉玚,究竟是为何啊…… 他双手握着两块玉贴在胸口,怀着满腹复杂心绪,缓缓入梦。 琬琰(五)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可为什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沉入梦中,怎么都醒不来呢。 梦里,他似乎看到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看到他的背影,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脸。 男人站在河边,伸手将某样东西向河中掷去,那东西脱手便一分为二,一青一白,落入波涛滚滚的长河之中,消失在闪烁的鳞光里,向着大海流去。 “去吧,”他听见那男人说,“从今往后,便是你的天下了。只是永远都不要忘记,你的职责。” 之后的场景,便只剩一片模糊了。 说是模糊却也不甚准确,像是沉在水里,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形。身体很冷,有窒息般的痛苦,又像是被什么力量裹挟着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2 ,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却始终不可抗拒地,永不停歇地向前走去。 也不知这样流淌了多久,一年,两年……或许有一百年,两百年。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漂流的感觉,习惯被温暖又冷冽的水流包裹,也习惯了……寂寞。 仿佛天地之中,只有自己的寂寞。 他最终安定下来,躺在柔软的细沙里,头顶变换的水中,映照着湛蓝而深邃的天。 偶尔有游鱼经过,在他的身边驻留,亲吻着他的身体,痒痒的。 呃……痒…… “醒醒醒醒,快点起来做饭了,饿死了!” “阿……阿嚏!” 简双珏一个喷嚏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才发现是珑玥变成一条微型小龙,用尾巴上的毛扫在自己鼻端扫来扫去。他挥开那条龙,用力揉了揉鼻子,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滑落。 他连忙将那两件东西接住,原来是昨晚入睡前握着的两块玉,一青一白合在一起,煞是好看。 等等,这玉……难道就是他在梦里见到的玉吗? 可是为什么,会做一个如此奇怪的梦呢? 他捂着脑袋,想不明白,便深吸了口气准备下床,嘴上道:“老板还没醒吗?” “早就醒了,在书房看书呢。”珑玥没有要化成人形的意思,依旧巴掌大一条小龙,悠悠落在他的肩头。 简双珏只感觉颈间一凉,龙鳞凉凉滑滑的质感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扭头看它,却见对方也歪过龙头来盯着自己。 哈……哈哈…… 真是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打了个哆嗦,出房间,果然看到冉玚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摆了几本厚重的旧书,不知在查找什么。 冉玚似乎察觉到他来了,头也没回,便道:“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呃……”听他的语气,好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老板,你没事了吗?你昨晚不是……” “我没事。” “可你都变回原形了啊,你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冉玚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真的没事,昨天……是个意外。” 难道他要说,是因为太累了,靠在简双珏身上又太舒服,然后就秒睡了?不,他说不出口。 于是急忙转移话题:“双珏,你说……张琰的魂魄,有可能在哪里?” “啊?”简双珏被他突然的话题跳跃搞得一愣,“这个……我不知道啊,你不是说要问问那块琬圭吗?它没有跟你说什么?” “我一早就问过了,可是……”他说着从手边拿起一张纸,“你看。” 那纸上用墨写了一个字,字还差两笔没有写完,但已可以认出那是一个“琬”字。 “琬?琬圭吗?可你不是说,琬圭上没有他的魂魄吗?” 冉玚收起那张纸,皱眉道:“所以我才很疑惑。那琬圭的灵识只剩下一丝,写下这一个字便消散了,我再想追问也不会有结果。我查了一上午的书,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盛纳了张琰的灵魂,甚至连我都不能够察觉到。” “灵器吗?”简双珏肩上的龙突然开口,“如果是带有灵性的器物,上面附带的灵气确实可以扰乱你的感知。” “可即便是灵器,也必须要在附近才能纳灵。我在张琰家里的时候,把所有在现场停留过的器物都检查过了,除了那一对玉,并没有一件是具有灵性的。而那对玉……又确确实实没有盛纳他的灵魂。” 珑玥甩了甩尾巴,“那我就不知道了。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冉玚沉吟片刻,合上书,“今日是十五,阴气最盛之时,若有灵魂停留在世间,今晚是他们力量最强的时候……我要招魂。” 长夜漫漫。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 冉玚所说的招魂不同于一般理解上招来客死他乡之人的亡魂,而是召唤方圆百里之内,一切生魂或者死魂,人的魂或动物的魂。此刻他正站在玉缘店前的空地上,面向深夜中漆黑寂静的小巷。 月亮越升越高,升至正空之时,他走进月光照耀之下,闭上双眼,将右手二指竖贴在唇前,缓慢而无声地念着一些咒语。 不过珑玥说,那些咒语并不是真的无声,只是念给魂灵听的,普通人听不到而已。 这场景多少还是有几分诡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简双珏总觉得浑身毛毛的,还有些发冷。 冉玚兀自念咒,念着念着,忽然平地起风。珑玥目光一沉,将简双珏拉到身后,抬手一挥,一道白金色的光幕挡在二人面前。 那光幕竖起来之后,简双珏便感觉不到阴风了。直觉告诉他,冉玚的咒一定招来了什么,灵或者鬼,总之都是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他一直紧紧盯着冉玚,生怕他出什么意外,毕竟这是十五的晚上,虽说有自己那块玉在,可还是怪让人担心的,紧张得手心都微微冒汗。 但越是怕的事,却反而越是要来。蓦地一阵寒风扫过,将玉缘厚重的木门都吹得晃了一晃。冉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膝跪地,一手捂嘴,有血从指缝间滴落。 简双珏被他吓了一跳,正欲上前,却见珑玥已先他挡到了冉玚面前,抬手一挥,白光闪烁间伴有龙啸阵阵,瞬间将肆虐的阴气震退不少。 他竖起眉毛朝冉玚怒道:“疯了吗?不要命了?这种程度的阴气你承受得了吗?” 冉玚抹一把唇边血迹,垂着头,“用不着你操心。” 简双珏也走到他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关切道:“老板,你没事吧?不要逞强了,你已经尽力,就算真的帮不了他们也问心无愧,你不要因为我勉强自……” “我说了不是因为你!”冉玚猛然抬头,一向平和的眸中竟有凶光闪烁,“你还要我强调几遍?!” 简双珏被他突然的怒吼吓得一哆嗦,顿时愣在当场。 在他的印象中,冉玚从来没对自己发过火,即使是对别人,也只是象征性的薄怒,几时像现在这般吓人过。而且…… “老板,你、你怎么了?你的眼睛……” 冉玚似乎幡然醒悟,再次别过头去,用手捂住脸,平息了数秒才低声道:“抱歉……” 他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戾气,又在一瞬间消弭无形,仿佛刚才发生的不过是错觉一般。简双珏十分担忧地看着他,见他抬头,可他眸中的异样又归于正常了,不禁喃喃自语:“是我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冉玚叹了口气,“是变成红色了吧。” “是……血一样的颜色。”让他想起了红妆。 冉玚没再答,缓缓在他的搀扶之下爬起身来,轻轻将指尖绕着的一缕发丝吹落——那是他向张琬索要来用来做招魂媒介的发丝——疲倦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3 地阖上眼,道:“招魂失败了。按理说用血亲之人的毛发做媒介,加上我的力量,灵魂是不容抗拒的。可现在……招魂和追魂都找不回他的魂魄,我也当真无能为力了。” “先回屋去吧。”简双珏扶着他回到玉缘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刚一撒手,冉玚又捂嘴咳起来,咳得整个人弓下`身去,轻微抽搐着呕出哽在喉间的血,然后便仰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简双珏只觉得心如刀绞,又不知他这般究竟是为何,平日里就算灵力消耗过大,也顶多是身体疲惫休息一晚,哪像今天这样痛苦得吐血过。 “身上怎么这么冷啊……”他一边找来摊子给他盖上,一边低声自语。冉玚身上的温度已经刷新了自己认识他以来的历史最低,比第一次见面握手时还要低上几度,若换做个普通人,怕早就因为体温过低而休克了吧。 珑玥双手环胸站在一边,“方圆百八十里内的阴邪之气都汇聚在他身上,你说能不冷吗?我看你还是离他远点,虽说你是至阳之体,可转世这么多次,身上那点阳气早就所剩无几了。何况你现在是个普通人,若是被阴气侵染会很难过的。” “什么?”简双珏没有听懂他的话,皱眉问道,“什么阴邪之气,什么至阳之体,你在说些什么?” 珑玥头痛地抓着头发,“这个冉玚……都同居到这份上了还什么都不肯告诉你啊,真以为宿命能躲?”自语完,又对简双珏道,“我跟你也解释不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他本身就是纳阴体质,刚才那个招魂仪式已经将阴邪之气都招来聚在他一人身上就可以了。” “然后呢?汇聚在他身上会怎样?” “净化啊,他不是跟你说过他叫冉清寰吗,清灵寰宇啊。在十五月圆之夜将阴气邪气全部招揽于己身,再由自己进行消纳净化,就是他的使命啊。” 简双珏眉头锁得更深,沉默不语。 珑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过说起来……这个任务应该是你们两个共同完成才对,由你吸纳世间阳气善念,而他招揽阴气邪气,两者相抵,便很轻松了。可你又不慎堕入轮回,帮不上他的忙,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承担。他又偏偏是代表‘阴’的那一面,本身对阴邪没有抵抗之力,竟然能两千年不被恶念侵染……也当真是不容易啊。”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简双珏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将冉玚苦苦隐瞒多时的真相一股脑全给抖落了出去。 简双珏双手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所以他刚才,才会变成那副模样吗?” “对啊。人有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组成了世间邪气,被他接纳,当然会影响他的情绪。他刚才便是被‘怒’控制了,而眼睛变成红色,是阴气过盛的象征。要不是我替他挡了一波,他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呢。”他耸了耸肩,“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啦,两千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在乎今天这一次嘛。” 竟是这样吗…… 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所说的十五月圆阴气入体,究竟有多么的轻描淡写啊。 抽筋刮骨之痛吗。 痛入骨髓吗。 耳畔阴灵嘈杂声声无法入眠,身受恶念邪欲影响却还要保持本心不动如山吗。 独自承受两千年而无一人能替他分担,甚至无一人在身旁陪伴安抚吗。 到底是有多么痛苦多么孤独啊……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 即便我回来了,还是不肯告知我真相,是要护我这本不该为人的一世为人吗? 不敢让我陪你共同承受,是怕我会因此而受到伤害吗?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大啊。 不够强大,不够资格站在你身边,不能与你并肩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那么我,存在于此,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我之性命是你给予,可时至今日,我竟仍不能帮上你一丝一毫。 那我究竟……有何用…… 简双珏紧紧握着那块白色的“阳玉”,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低微的,不知是恨是痛的哽咽。 “……喂,你、你别哭啊?你不至于吧?我就随口一说,你要不爱听,你就当我喝多了说胡话,行不行啊?” 珑玥有些慌了,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冉玚问起,他可没法交代。 简双珏缓缓抬起头,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便再没有了继续。他眼中的神采已然变了,深棕色的瞳仁染上一丝淡金的色泽。他左手一翻,掌心向上,掌中灵玉竟焕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芒。同时伸出右手二指,一如冉玚画符念咒一般,将白光引入手间,绕指而走,又将指尖点在冉玚眉心。 白光绕着他的手指没入冉玚的身体,如此持续了两三分钟,冉玚忽然咳了几声,眉间褶皱缓缓舒展,白光也随即敛去。 简双珏身体一僵,像是什么东西被从身体抽离一般。手中玉也掉在沙发上,他紧闭双眼,一阵莫名的呛咳,竟呛出一丝血来。随后闷哼一声,身体无意识地向前栽倒。 珑玥在一旁早看傻了眼,此刻才回过神来,一把扶住他的肩膀,竟觉得从与他接触的掌心涌进一股暖流,甚至微烫的,有些灼痛。 但那暖流也不过一瞬便消失了,珑玥扶着已然昏迷的简双珏,惊魂未定地向他看去。 这样强大的力量……你的身体里,究竟有谁? 琬琰(六) 简双珏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胸口和喉咙都有些莫名的灼痛,他捂着脑袋坐起身来,许是起得急了,眼前竟黑了一阵,脑子也木木的,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昨天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记忆还停留在冉玚招魂的那一段,再仔细想,似乎能记起后来扶他回屋,珑玥对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话,却记不起究竟是什么话。 怎么回事啊……他的记性没那么差吧?明明知道是重要的话,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还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也全都记不起了,像是被人从记忆中生生抹去一般,留下了一段空白。 他锁着眉头出了卧室,正好撞上珑玥咬着片面包从眼前经过,一把拽住他:“珑玥!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你再跟我重复一遍!” 珑玥满头雾水,一脸茫然地看向他,眨了眨眼,把面包的一角咬下来在嘴里嚼着,含混道:“什么啊……你是指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简双珏点头,珑玥便更加不解了,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到底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一段的记忆没有了?” “我不知道,就是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发生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呃……” 简双珏握着他的胳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4 膊,“所以,你快点再重复一遍啊!” 珑玥满脸为难,要说再重复一遍,也没什么不可以,可偏偏……冉玚在啊,冉玚知道他跟简双珏说了这些以后就已经很生气了,要他再当着他的面重复一遍……他还不想死啊。 于是他轻轻挪开对方的手,低声道:“其实我也没说啥,说了点你家老板的坏话,然后你还把我骂了一顿。你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就当我没说过,啊,当我没说。” 他说罢忙不迭地跑了,简双珏想拦没能拦住,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颦得更深了。 珑玥肯定在撒谎,可是……他到底想隐瞒什么呢?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身体这般不舒服,难道真是被阴气侵染了吗? 可又偏偏不觉得冷,反而热得很啊。 一扭头看见冉玚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想也没想便朝他走去,走近才发现他正盘膝打坐,两手相叠搭在腿根,掌中放着一青一白两块玉,青白两色的光交替流转。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心里想着便欲离开,刚准备转身,却听他微微叹息一声,道:“想问什么?” 简双珏顿下脚步,垂了垂眼,“没什么,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刚才他和珑玥的交谈,老板已经听到了吧,若自己再问,他也一定不会说吧。 “老板,”他抛开昨晚的事,却提起了另一件,“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我梦见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将两块一青一白的玉,扔进了河里。” 他说到这,冉玚已经睁开了眼,双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抖,掌中流转的光也有一瞬的停滞。 简双珏没有看他的表情,继续道:“在梦里,我梦见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块白色的玉,随着水流,一直漂到了大海。可明明白玉是与青玉一同被扔进河中的,为什么在之后的梦境里,却一直没有青玉的影子呢?” 他看向冉玚,“老板,这个梦……和你我,有什么关联吗?” 冉玚没有答。 也不知如何答。 是因为同时握着两块玉入睡,才会梦到那些景象吗? 简双珏没有得到回应,突然仰头长出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事啦,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也许真的只是个奇怪的梦而已……我去洗漱了。” 他离开以后,珑玥又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凑到冉玚身边,低声道:“我说姓冉的,你该不会是抹了他的记忆吧?” “我是那种人吗?”冉玚白他一眼,也无心打坐了,索性收起玉,“何况就算我有心,现在也是无力吧。” 珑玥摸了摸下巴,“那倒是……不过,既然不是你干的,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丢掉记忆?难道和他那莫名的力量有关?” “我不知。”冉玚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你说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可我与他接触这么久了,从没感觉他体内有别的灵魂。而且即便有,不是这个身体的主导者,是不可能自如使用的,更不可能发挥出那样强大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他那副样子,绝对不是他本人。” 冉玚始终皱着眉,这会儿又低声自语道:“难道是他么……可他……” 话停在此处,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之后,简双珏再也没有提起过那晚发生的事,也依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冉玚也自然不肯主动提起,知情人珑玥满嘴跑火车,不知几句真几句假。 于是此事,便这样被刻意淡化,并且揭过了。 而另一边,躺在医院的张琰,真的在喝下那碗药之后稳定住了病情,又在重症监护躺了两天,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但因为魂魄未归,他还是不能离开呼吸机,人也无法醒来。 不过他的家人至少还是得到了一些慰藉,张琬的精神状况也好了不少,除了每日照顾哥哥,也知道吃饭睡觉,或者做一些别的事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张琰喝下那碗加了龙鳞的药之后的第七天。 这日又是个周末,冉玚和简双珏去医院探望张琰,顺便接上在那里照料一天的张琬和方晴雨,去附近饭馆吃了顿晚饭。 也正是这顿晚饭,彻底挽救回了张琰的性命。 因为方晴雨死活都要拉着简双珏去吃牛排,张琬又不发表意见,冉玚便带着他们去了西餐厅。 他自己当然还是不吃饭,点了杯饮料从头喝到尾。方晴雨他们也早都习惯了,自己吃自己的,权当他不存在。 张琬自从她哥哥出事以后,人就变得沉默寡言,虽说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还是不怎么说话。此刻也是安静地切着牛排,小口咀嚼,竟难得淑女了几分。 方晴雨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强行跟简双珏打趣一阵,后者耳根都红了,她才意犹未尽地放过。无意中抬头看向对面的张琬,突然愣了愣,疑惑道:“咦?琬琬,你以前不都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的吗?今天怎么突然改了?” 听她这么说,张琬自己也愣了,看了看自己拿着刀叉的手,才缓缓左右交换过来,“我也不知道,突然觉得左刀又叉比较习惯……” “该不会是被琰哥教坏了吧?天天看着他吃饭,也变得跟他一样了?” 方晴雨一句玩笑话,冉玚却听出了些端倪,问道:“为什么说是被教坏了?难道张琰是左刀又叉吗?” “是啊,”方晴雨十分奇怪,心说这个神棍怎么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解释道,“琰哥以前跟我们说过,他小时候其实是个左撇子,为了跟其他人一样,才强行改成了右手。不过也只是右手写字,吃饭的时候……嗯,如果有不熟悉的人,就用右手,如果都是熟人,就会习惯性用左手。所以跟我们吃西餐的时候,都是左刀又叉的。” “是这样……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简双珏却分明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什么原因而没有说出口。直到吃完了饭,送方晴雨打车回家,又送张琬回到医院,两人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冉玚才道: “双珏,我想我已经知道张琰的魂魄在哪了。” 简双珏不由惊讶,也有些激动,“在哪?”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在……张琬的身体里。” 他这话一出口,简双珏顿时愣了,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冉玚将后背靠在墙上,目光沉着,“你还记得我询问了琬圭之后,它写下了一个‘琬’字吗?我想那个字,指的不是‘琬圭’,而是‘张琬’。” 顿了顿,“而且,现在仔细想想,那日我用溯洄还原的场景,张琰昏迷前想要去触及的,并不是那个纸箱,而是越过纸箱,在更远处的张琬。” 简双珏也努力回想了一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5 下车祸的过程,张琰被撞击后落地的位置,纸箱掉落的位置,和张琬走过斑马线停在马路对面的位置,似乎真的,形成了三点一线。 而他们只在意到了离他最近的纸箱,而忽略了在更远的地方,是他的妹妹张琬。 “我之前只想过,他的灵魂是被某种器物盛纳,却忘记了人体本身,就是盛纳灵魂最好的容器。而且张琬既在现场,又接触过张琰,张琰又心心念念想的全是他的妹妹,灵魂离体之后,自然而然便进入了他妹妹的身体里。他们两个又是龙凤胎的亲兄妹,身体组成会十分相似,才能顺利地接纳他的灵魂。也正因如此,加上人体本身带有的灵气干扰,让我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她体内是否存在两个灵魂。” 他微微眯眼,“若不是方才方晴雨发现她行为举止古怪,我怕还意识不到此事。现在她已经开始被张琰的灵魂影响了,若是再晚一点,怕是很难再将他们的魂魄分离。” 简双珏顿时心头一跳,“那现在还来得及吗?若是分离不了,会怎样?” “一个身体是无法长时间容纳两个灵魂的,若硬要容纳,只能是一个吞噬另一个。至于还来不来得及,我也不能确定,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她,然后试试看。” 简双珏点头。 两人把张琬叫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平台上将此事告知了她。张琬听后睁大了双眼,一副很难接受的模样,消化了许久,才道:“你说我哥哥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这些天……是我害他不能苏醒?” 冉玚觉得情况不妙,连忙解释,才没让她在自我归咎的路上走远。最后只得叹气道:“去玉缘一叙吧。” 一缕檀香自茶几上摆放的香炉飘出。 冉玚和张琬盘膝对坐在两边的小沙发上,皆是紧闭双眼,一根红线从她的左腕连到他的右腕,随着两人的呼吸而轻微颤动着。红线中间,垂着一个小巧的、古钟模样的金色铃铛。 ——已经这样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冉玚说,若想将张琰的魂魄从她的身体中分离,对双方伤害最小的方法,是通过梦境。 但这个方法,必须要第三方的介入——也就是冉玚自己——进入张琬的梦境,找到张琰的灵魂,通过引导,让他的魂魄自动与这个身体分离。 这方法虽然便于施行,成功率也高,可万一失败,不但可能让张琬永远醒不过来,甚至可能将冉玚也永远困在她的梦境里,无法脱出。红线上悬的那枚铃铛,便是醒灵铃,若冉玚真的出什么意外,兴许可以强行将他从张琬的梦境中唤醒。 简双珏并不想让冉玚去冒这个险,可冉玚和张琬都不惧怕,他一个旁人,又能用什么方法阻拦。 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这种时候……又要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了啊。 珑玥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檀香的香气若有若无,时入鼻端,又悠长宁静。简双珏闻着这香气,内心也不由自主平和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着,不知是过了多久,那系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突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珑玥捂住了耳朵。 红线上悬挂的铃铛随着线的震颤而左右摇摆,仿佛涤荡进人灵魂深处的铃声,便这样蓦然响彻起来。 琬琰(七)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让人迷失的白雾,无边无垠地,将他的梦境整个笼罩。 忽而,从那长长久久不曾消散的白雾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浑身素白,像是迷雾幻化的精灵,又像古画中走出的仙子,袅袅婷婷,飘然而至。 ——在他十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雾还是那般浓,即使十步的距离,也依然看不清她的样貌。 “琰。” 她微启丹唇,声音从唇齿滑出,像是玉石相击般玲玲而响。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空谷余音般的回荡,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耳畔。 “我们说好的,相依相守,永远也不分开。” 他想要回应她,想要问上一句你是谁,可喉咙像是被迷雾扼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丝毫声响。 “我们说好,彼此互换身份停留人世,无论哪一方出现意外,另一方都不得弃之而去,对吗?” 他还是无法答,不能言,动不得。 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抑或是她又走近了些许,他可以看到她长裙及地,双手拢在腹前,广袖交襟。 “我不想看你受伤。” 她又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一丝眷恋,一丝哀叹。 “所以请你,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吧。” 她忽然莞尔,那笑容好似春日的暖阳,驱散了浓重的冷雾。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琬琬。 ——琬琬! ——琬琬!! 胸中的呐喊,冲不破喉咙。 身体被困住,亦挪不动脚步。 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袭洁白的身影,随着雾散,而消失在一片天地无垠之中。 宛若幻觉般的白光。 像是这个无穷无尽的梦境天地,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在那让人辨不清四野的白光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青衣的身影。 长身鹤立,墨发飞扬。 他向他伸出手,宛如玉质的嗓音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回来吧。” 他说。 “你的家人还在等你。” “铃铃铃……” 直击灵魂的铃声,撞钟般撞入他的耳中。 白光,向他疾掠而来。 ……现在想想那个梦,还觉得不可思议。 时间一晃已过了半个月。 他已经可以坐起身来,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向并不能看到的蓝天。 因为手术而被剃掉的头发也重新长出了些许,只是脑袋还时不时会疼,因为颅内淤血压迫神经,右臂到现在依旧没有知觉,身上骨折的地方也还是不能动。 不过能够捡回一条命,他已经感天谢地了。 嗯……或许不应该感谢天地,而应该感谢冉玚。 以前从未想过,素昧平生的一个人,真的会为了那么一丝丝虚无缥缈的缘分,而不惜代价地,帮助另一个人。 人生,真是一趟奇妙的旅程。 当然,张琰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冉玚究竟帮了他多少,亦不会知道,在他出事的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里,竟有两块玉,接连先后为他挡灾。 他应该感谢的,或许不止有冉玚。 那个奇怪的梦,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只是在那之后,他在妹妹张琬身上停留目光的时间,明显比以前长了许多。 或许我们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6 之间的缘分,要远远比现在所见的,深远得多得多。 今日是张琰本该出院的日子。 可病房外,却似乎除了一些意外。 “你这孩子!别闹了!我们不是跟孙大夫说好今天接你哥回家吗?” “不回!我死也不会让他回那个家!如果不是我们搬家,我哥他会出车祸吗?!你们差点害死他,才过这么几天,就打算推脱责任吗?!” “你!” 这时有护士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提醒道:“这里是医院,你们要是争吵,麻烦到外面去,不要影响到病人休息。” 张琬的父亲连忙向她点头致歉,而后拉过女儿的手,低声呵斥:“别闹了!不让你哥回家,难道让他一辈子住在医院吗?住院费你来掏吗?这些天我们已经够累了,别再给家里添堵了行不行?” 张琬本就在气头上,听他此言,不但没有平息怒气,反而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让哥哥回去的,绝不!” 她说罢甩脸便走,却因为猛然转身没有看路而撞上了人。她和被撞的人都各退了一步,她低下头,连忙道:“对不起,我……” “你们这是在争执什么?”原来被他撞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来医院探望的冉玚。他打量了一下几人,“听你们说,是要回家?今天是张琰出院的日子吧,本是件高兴的事,你们怎么还……” 气氛顿时尴尬,张琬没答,站在一边垂着头。她父亲迟疑了片刻,才接过话茬,叹口气:“冉先生,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也就不瞒你什么了。是这样,我们不是新买了一套房子吗?我这女儿非说那房子不吉利,是因为我们搬家才害琰琰出事的,死活也不肯让他回家,可已经定好了今天出院,我们这才……” “是这样。”冉玚略一沉思,“之前我去你们那新家的时候,看过那房子的风水,并没有什么问题,张琰出事主要还是意外。不过……如果实在觉得忌讳,你们以前那套房子还能住吗?” 对方摇摇头,“要是能住,我们也不会硬逼琬琬了。那房子早就卖出去了,现在正在装修,我们也不可能把人家赶走吧。” “那我也不会让哥哥去新家!”张琬突然吼道,“那个小区都是新住户,我们还算去得早的!我们对门也在装修不是吗?那里那么吵,楼道里还都是油漆味,你让我哥去那种环境住?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嫌他死得不够早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说得不对吗?!”张琬更加气得跳脚,“你们天天使唤我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公司的报表不找你们财务,让我哥给你做?第二天就要上交,头天才给他?让他熬到凌晨三点,第二天还有一整天的课!什么家务都是我哥干的,那么大的房子让他一个人打扫?早中晚全是他给你们做饭?如果不是我帮他分担你们是想累死他吗?!他没有怨言是不是?他脾气好是不是?你们一天到晚说是忙工作忙忙忙你们几时考虑过他、考虑过我了?!” 她脸颊都泛起了红,瞪着一双眼,依旧言辞激烈,“你们挣钱养家,是吧?所以你们就不顾我们的死活了?我哥发烧到四十度的时候也不见你们从公司回来看他一眼?我告诉你们,我就算带着我哥出去租房子,也绝对不会回那个家!租房子的钱,我自己打工去挣,一分也不需要你们掏!” 她父亲刚要接话,刚才经过的那个护士又回来了,手中托盘已空,显然是给病人换完了药。她走到几人身边,道:“你们怎么还在这?说了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怎么不听?想吵架的话去外面好吗?” 冉玚忙向那护士道歉,好言几句才让她离开,又引着几人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天平台,把还欲争吵的父女拉开,叹口气:“你们别吵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房子的问题。既然你们以前的房子住不得,现在的不想住,租房子又不现实,不如……我给你们提供一个住处,让张琰养伤,养好了再离开。” “你给我们提供住处?”张琬讶异,心头火气不由自主消了三分,“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只是因为我哥给双珏讲过题吗?你这么帮我们,要我们怎么回报呢?” 冉玚微微笑起来,“我说过,我是开玉店的,对玉之事不会坐视不理,而玉的事就是你们的事,所以……” 他话言至此,便不再往下说,而对她的父亲道:“我那里刚好有空房子,就在我店后的那个老小区里。房子虽老,但是环境自以为还不错,水电网都全。那小区也算个风水宝地,清静,离我店又近,我还可以时常给他用中医之道针灸或推拿,对于他养伤,怕是再好不过吧?” “这……” “几位可以先考虑一下,若是有意随时通知我。如果两兄妹真的过来,以后去学校能跟我家双珏做个伴,我也放心些。” 他说罢,便带着简双珏先行离开了。 最后果不其然的,张琬一家还是同意了冉玚的要求,看过那处房子之后,便将张琰从医院接了过来。 虽然简双珏看着自家老板上扬的嘴角,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不不不是,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结果问过他,他却说:“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很有眼缘吗?” 眼缘?也算缘分的一种吗? “算是吧。”冉玚笑得高深,“这孩子的心性,可不是平常人能有的。温润如玉的人,当然会受人欢迎的,不是吗?” 简双珏点点头,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不过懂与不懂,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只要彼此安好,便已足以。 自从张琰出事,他的家人便给他办了休学。 这个品学兼优的系草学长,终于成了学校中永远的传说。 这日,简双珏在玉缘吃过了午饭,便提着食盒去后面小区看望张琰。 临近期末,课基本上都已经结了,班里大部分人都在忙着突击复习,像简双珏这样胸有成竹的,倒是悠闲了下来。 门卫大爷正在小区门口跟人下象棋,简双珏走过时朝他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着冉玚的那栋楼去了。 那栋楼是个三层小楼,在小区里应该是最早的一批楼,跟它同排的皆是三层楼,其余的都是六层。冉玚租给张琰的那一间是202,和他们偶尔去住时的201是对门。 之前存在202的东西都被冉玚搬到一楼或三楼去了,只留下一些张琰可能感兴趣的书。家具都是旧的,不过虽然是旧家具,也还是很新,毕竟这房子根本没人来住过几次。 突然觉得老板有点铺张浪费是怎么回事…… 他摇了摇头,敲敲202的门,冲里面喊一句“我进来了”,刚掏出钥匙要开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7 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他十分惊讶地看向开门的张琰,“你的腿好了吗?已经不用拐杖了吗?” “没。”张琰把他迎进屋,笑道,“这不是急着给你开门,一条腿蹦过来的么。”看看他提着的食盒,“这是?” “哦,琬琬姐说今天中午社团有会,要晚点回来,让我给你捎点吃的过来,别让你饿着。” “这么贴心?” 简双珏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把食盒放在茶几上打开,“照顾病号啊。” “天天说我是病号。”张琰摸摸鼻子,“你们这照顾简直无微不至,在这住了没多久,我体重倒是长了好几斤。” 简双珏在他对面坐了,递给他筷子,“长了才对啊。对了,今天老板来过了吗?” “来过了,一早就来了,估计你还在睡觉吧。给我施过针了,药也喝了,右手有知觉,虽然还不能握拳,但比以前好很多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倒是答得利索。” 张琰笑:“每天都这几个问题,背也背下来了。” 简双珏顿时无言。 “不过好不好也没什么所谓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左撇子,硬改到跟别人一样,没准老天不高兴了,才又让我改回去。” 简双珏没答,看了他半晌,道:“你还打算回学校吗?” 听到这话,张琰握筷的手顿时停住,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回,怕也回不去了吧。”他缓缓放下筷子,“不瞒你说,我让琬琬把我之前学的课本带了过来,但我一看之下,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了。你能明白吗,就是……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会,可无论怎么看怎么记,都依然是完全陌生的。” 他苦笑了一下,“所以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回去了吧……等我好了,出去找点事做,也并非不可,不是吗?” 简双珏直视着他的眼睛,明明应该是难过的表情,可在他眼中,竟看不出半分悲伤,依旧像以前那般,温柔着,温暖着。 也许冉玚说得对。 这个人身上,当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魔力。 “抱歉,吃饭的时候提起这种事……你还是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着,又忽然一顿,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递过去,“老板说今早忘记拿了,让我来的时候顺便把它还给你。” 张琰接了那东西,打开来,竟是那块原本已经碎了的琬圭。 “老板说,他只能修复到这种程度了,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完整的,但是这玉……毕竟已经碎过一次,即使以后一直带在身边,也不可能具有灵识了。” 张琰紧紧握着那块玉,玉的中段还是能看见明显的断痕,估摸是在玉中加了支撑连接的东西,让两块断玉合在了一起。 温润的触感,随着他摩挲的动作,而传入掌心。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会的。 他在心里,这样说。 简双珏没有再去打扰他,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树木已只剩树干,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蹦跳,叽喳追逐着往远方飞去。 这些消寂的生命,度过这一冬,又将焕发出新的鲜活生机吧。 他之前问过冉玚,如果张琰不是失去魂魄,而是身体受到的伤害让他无法苏醒,那么他的魂魄,又会怎样呢? 冉玚说,若真那般,他的魂魄会永远在身体中沉睡,直到身体消耗尽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死亡时,魂魄才能从这个身体中解脱,回归原路,走上新的轮回。 那样的话,也未免太惨了一点。 这世上之事,便是这般难以预料,缘分的线永远在不经意间穿梭人群之中,也许只因偶然的一次回眸,便缠缠绕绕的,将你与他,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他没有来到玉缘,便不会认识方晴雨,继而不会认识珑玥,更不会知道张琰。不会去那所大学,也就不会看到那场车祸,就不会有人,通过方晴雨得知医院的消息,用珑玥的鳞,加上玉缘老板的力量,救活张琰。 如果没有来到玉缘,他所经历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有时候常常想,如果这些都是一场黄粱大梦,那么醒来后,他的生活又将会怎样呢。 不过好在,并不存在所谓如果,此间种种,皆非梦。 也许,他便是那根缘分的线,将几乎归隐的冉玚再次串联进这个世间,将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故事,串联进他与他的生命。 他微笑起来,脑海中又浮现出幽静小巷中的玉店,浮现出冉玚的样子,浮现出那些看似离奇,又真真切切的故事。 颈间的玉,依然那般暖,暖进心口,暖遍世人。 环玦(一)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荀子》) 今日是个晴天。 “唉,好无聊哦……” 简双珏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手指玩弄着珑玥的龙须。 本来他是不乐意去碰龙这种有着冷硬鳞甲的生物的,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喜欢店里那只花猫,虽然像个大爷似的不爱搭理人,可你若是给它挠肚皮,它还是很开心的。 然而现在……那只猫并不在,斗小琥也因为冉玚嫌烦而被送去陪张琰了。白爵和青夜他自然是不会去打扰,红妆最近也很少现身,唯一能陪他说话的,估计只有面前这条龙。 嗯……什么?冉玚哪里去了?他去找猫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一早,在简双珏还没睡醒的时候,冉玚起床便发现花猫丢了,再一看,柜台上却莫名多了一块玉玦。冉玚见状顿时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披上衣服便出了店门。 以上都是珑玥跟简双珏讲的,真实性他也不知道有几分,不过那块玉玦,此刻却确确实实在他手中。 简双珏松开的珑玥的龙须,右手捏着那只玉玦,放在灯光下照。 那玉玦整体呈青碧色,跟冉玚那块玉的颜色有些像,但大体要略偏浅,掺杂有一丝白色的杂色。玉上的花纹说明了这块玉玦是做配饰之用,若是细看,可以发现玉上有一些细微的磨损,应当使用过很久,是一块古玉。 玦这种东西简双珏并不陌生,他初来玉缘之时,冉玚给过他各种玉器的资料,其中“玦”和“环”便占了很大的篇幅。“玦”呈环形而有缺口,最早起源于新石器时代,常出现于出土骸骨的耳部,应当是做耳饰之用,后来则变成了男子所用的配饰。 在古代,“玦”和“环”是有特殊含义的,“玦”与“绝”同音,亦代表着“决断”之意。简双珏还记得,高中语文课本上《鸿门宴》中,有一句“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8 ”此中玉玦,便是示意项羽决断。 而“环”则恰恰相反。“环”亦是环形玉,但无缺口,与“还”同音。古有“赐环召还”一说,“古者臣有罪,待放与境,三年不敢去,与之环则还,与之珏则绝。”意为被放逐的臣子,若是得到君王赐环,便是被赦罪召还。陆游就曾经得到了“赐环”,并写下了“几年憔悴去清班,敢辱君恩误赐环”之句。 只是……今日这玉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谁留下的?与那只猫……会有什么关联吗? 珑玥前爪撑着柜台的玻璃,张大龙口抻了个懒腰。趁着简双珏出神的当口,再次变小身体,泥鳅似的从他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 简双珏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滑触感刺激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便伸手要将那龙揪出来,可珑玥又先他一步游到他背上去了。 他正跟这捣乱的龙作斗争,一项安静的玉缘店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他愣了愣,犹豫着不想去开门,可那敲门声却急促得如催命般,让他不得不立刻从柜台后绕出来,将门外来客迎进店来。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或许是他眉间过深的褶皱,或许是他过于憔悴的面容,抑或是他身上带着的酒气,让简双珏的第一直觉,便感到这个男人并不友善。 男人只看他一眼,便经过他踏入店来,随意在茶桌一坐,拳头砸在桌上,“我要找你们老板。” “呃……老、老板不在。” “不在?”男人的眉头又皱了皱,“这才什么时候,店里只有你一个人?”他按了按眉心,似乎极不耐烦,突然朝简双珏招手,“算了,你过来,你们老板不在,我便问你吧。” 简双珏却没敢动,刚才那男人抬手时,他分明就看到他手臂上露出的纹身。男人身上透出的危险气息让他多少有些畏惧,虽然这是自家的地盘,可老板不在,店里又没有监控,若是真遇到个黑道上的…… 这时候,原本趴在他背上的龙忽然顺着他的胳膊游了下来,身体紧紧缠住他的手腕,龙头却朝向了那个男人。 哦,对,还有珑玥。 想到这,简双珏瞬间便安心了许多,走上前去,询问那男人有什么需要,对方却摆摆手,“我不买玉,我来是想问问你们,有人送了我这块玉,是什么含义。” 他说着摊开方才捶桌的右拳,掌中有一块白色的玉,简双珏看见那块玉,顿时愣了。 环形,有缺口。 玦,又是一块玉玦。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甩下一块玉玦来? 这东西可没有什么好的寓意啊。 “玦与绝同音,玦的含义,就是决断。如果是朋友送的话,也可能是绝……”简双珏挠了挠头,觉得对方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连忙回转道,“不过现在人很少考虑玉的含义啦,可能就是送你的礼物而已。” 男人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猛地站起身来,朝他逼近:“绝什么?你想说绝什么?绝交吗?你是说他要跟我绝交吗?!” “不,不是,我……”简双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因为距离太近,他已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因愤怒而睁大的双眼中,遍布的红色血丝,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另一边—— “你给我站住!” 冉玚追着那花猫,一路从玉缘追到了不知哪片的荒野。 “冉回风!” 他怒喝,抬手便是一道青光,直直打在那花猫脚边。猫大叫一声,猛一个疾躲,却因为速度太快而失去重心在地上滚了一圈,被冉玚看准时机,猛地一扑,扑个正着。 他掐住那猫的后颈,将它死死按在地上。他追得累了,猫也跑得累了,被他捉到,也不再挣扎,呲着尖牙摊着四爪,瞪大一双碧绿眼眸喘气。 冉玚一手按着猫,一手用手肘撑地,跪在地上,胸`脯起伏,也是大口喘息。 不过多时,掌下的花猫突然周身焕发出强烈光芒,身形疾长,让他不得不松了手。花猫竟化作黑发碧眼的男子,从他掌中挣脱出来,也无力再逃,滚在一边休息。 冉玚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鼻端呼出的白气融入冬日的蓝空,像是一抹云,又转瞬即逝。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许久,冉玚才调匀了呼吸,将胳膊垫在脑后,闭上眼,“不跑了?” 花猫幻化的男子唤名冉回风,背对着他,侧躺在枯黄干燥的草地,也闭着眼,低声道:“跑哪去?哪一世都没能跑出你的手心。” “你知道就好。”冉玚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所以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也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禁不起你这般折腾。” 冉回风却突然皱了眉,蓦一个翻身跨到冉玚身上,双臂撑在他肩膀两侧,挡住了他视野中那一片蓝天,语气里似是带了几分责骂:“那你呢?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折腾下去?你的力量已经一天比一天弱了你自己察觉不到吗?现日不比古时,天地间的灵力已经稀薄得太多了,曾经随处可见的精怪现在还能看到几只?就算你是聚灵之体,就算你把玉缘开在风水宝地,又能怎样?还是杯水车薪吧?” 冉玚的眸色一点点冷下来,对方却丝毫意识不到似的,依然咄咄逼人:“你自己算算,最近一年的时间里,你做了多少折损灵力甚至折损寿数的事?那些与你毫无相干的人,你何必去帮呢?” 冉玚唇角的弧度已经彻底消失,直直望着对方碧绿的竖瞳:“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喜欢简双珏吧?你不要否认,他就是你,你当然会喜欢自己。我知道你寻他不易,那你就让我成全了你们不好吗?我让你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好好过完这一世不好吗?然后你们再双双入了那轮回,跳出这无尽的宿命之苦不好吗?” “……你又如何让我变成真真正正的人?” “泰山府君祭。” “泰山府君祭?”冉玚微眯双眼,回以一声冷笑,“你以为以你现在这点法术,请得来泰山府君?” 冉回风被他抢白,顿时一阵语塞,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心诚则灵!……反正我欠你的,我用我的灵魂给你换一个真正的灵魂,让你当一世的人,不好吗?” 冉玚长久地凝视着他,目光竟柔和了几分,许久才垂下眼,叹息一声:“若真能如此也罢。可你想多了,我并不能入轮回,自我降生之日起,我的命格就不在生死簿上,而超脱三界之外。我的溯游能看到任何人的命格,却唯独看不到我自己的。这世上能左右我的东西,唯独简双珏而已。” 此言一出,冉回风顿时沉默,片刻道:“那我又是怎么回事?若真如你所说,只有简双珏能够影响你的命格,那我又是怎么回事?” “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89 你么……”冉玚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你或许是个例外,或许……本就是我命格中的一部分,毕竟现在想来,若当初两块玉真的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个体,那样会不会过于强大了?怕翻手之间皆已风云变幻吧。而现在这般,互相制约互相依存,才不会对世间造成太大的影响。” 冉回风没了言语,心里却在想既然是定数,干嘛还要惩罚我。可估计说出来对方又得说那也是你的命格,便索性什么都没说。 他从冉玚身上翻下来,自觉无趣,又倒在一边闷不吭声了。 冉玚却望着湛蓝的天,衣服上沾到些许草屑也无暇理会,只默然地,听着耳边拂过的风,听着天地呼唤的声音,阖上双眼,将心绪沉入黑暗。 不是没有投入过轮回。 不是没有违逆过命运。 只可惜,即便投入了轮回,他也依然不是人。 泰山府君,他见过的。 虽然已记不清他的样貌,可却依稀记得,那一句话。 “给你二十年,入人世看看吧。” 也当真,只是看看罢了。 他带着全部的记忆投身尘世,拥有了一个人类的躯体,拥有了二十年属于人类的寿命,像是走马观花般,度过了短暂的属于“人”的一生。 可他知道的,他依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依然记得,在那短暂的、几乎不能算作人生的人生中,他遇见的那个人,曾问他说: “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做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吗?” 那时,他未曾答。 因为他不知,愿不愿意,与能不能,究竟有几分关联。 后来,直到他辞别了尘世,那个人,也依旧未能得到他的答案。 不知他,是否有失望过。 又是否记得过。 自己,竟早已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辞别那短暂的人世后,本就身心俱疲的他,却又遭遇了这漫长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场浩劫。 或许,那就是对他试图逃离命运的惩罚吧。 那一段记忆在灵魂最深处沉寂着。 像是朔日没有星子的夜空,找不到一丝光明。 环玦(二) “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冉玚刚刚踏进玉缘,便被迫不及待迎上来的简双珏弄得一愣,心说他这离开不到半天的功夫,他就这么想自己了? 简双珏接过他脱下的大衣,顺手摘掉上面沾的几根枯草,诧异道:“老板,你追猫追到哪里去了?这么搞这么脏。” 冉玚没答,一手拎着猫的后颈,另一手五指张合,掌心青光一闪,变换出一个猫项圈来,不由分说扣在了它的脖子上。 花猫朝他龇牙咧嘴,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被他放到地上,灰溜溜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那个,猫……不要戴项圈吧?” 冉玚冷哼一声:“不准给它解。” “哦……” 简双珏不知道这一人一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他的表情,也不太好去问,只得挠挠头,又忽然想起一事,拉住他的胳膊,“老板。” “怎么了?” 简双珏朝店后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来了个麻烦的客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时间倒回到两小时前。 “不,不是,我……”简双珏被那男人逼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男人因为愤怒而瞪大双眼,眼中满布的红色血丝证明着他已经许久都未曾睡过好觉了,胸中的烦闷已几乎抵达顶峰,浑身血液伴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而疾速游走,臂上青筋暴起,更衬得那烛龙纹身凶恶非常。 简双珏亦皱起眉,退了一步便不再退。他虽不擅长拳脚,可身为男人,若真被逼急,也是要招呼两下的。正暗中握拳几欲反抗,却突然见一只胳膊横在了自己和那男人之间,原来腕上的龙不知何时已游走下来,化作人形。 那男人看见凭空出现的珑玥,自然也惊了一惊。珑玥沉着脸色,低声呵斥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随着那一声怒斥,无形的龙威已笼罩下来,男人不自觉膝盖一软,移动一步,才稳住身形。 他愈发诧异地打量着珑玥:“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轮不到你来过问。”珑玥已将简双珏挡在身后,金棕的瞳仁因怒气而有竖化的趋势。 简双珏生怕他捅出什么篓子来,连忙拽了拽他的衣服,珑玥这才收敛了龙威,冷哼一声,道:“放规矩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男人攥了攥拳,眸间有一瞬的晦暗不定。末了只叹息一声:“我等你们老板回来。” 现在,那男人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枕在脑后,闭着双眼。 冉玚走到他跟前,略一打量他臂上的纹身,而后拍拍沙发背,“起来吧。” 他的脚步极轻,以至于那男人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听见他的声音,才猛然睁眼,弹坐起来,“你是这的老板?” “是我。”冉玚在旁边沙发坐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拿出之前那块玉玦,还没等说话,却见冉玚已皱起眉,伸手接过玉玦,“此玉……是你从何得来?” 对方没答,他又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沉默,许久才垂眼,“朔望。” “朔望?” “家姓为朔,我又在朔日出生,天色阴沉,无星无月。家人以为我命途太过黑暗,希望路上有月光照耀,故取名望。有何不妥吗?” 冉玚手指摩挲着那块玉,“无何不妥,只是朔这个姓十分少见,有些惊讶罢了。”他顿了顿,“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玉,是段昱给你的吧?” 朔望目光一沉,冷哼一声:“我来找你,果然没错。” “你来是想问我,他给你这玉,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吧?”他似问非问,不等对方回答又接着道,“我虽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这里来,但这块玉,确实是两年前段昱从我这里买走的。” “两年前?”朔望皱起眉,想到了一些事,却没有说出口。 冉玚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本在心里已准备好的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回去。看了看简双珏,心中已然换了一套说辞,道:“是。但他当时没说是做什么用,我也便没问。” 他继续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不过……我跟段昱也算熟人了,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你,不知你跟他是……” “从没提起过吗。”朔望眸色晦暗,自嘲地冷笑一声,“是啊,怎么能向外人提起我呢,他可是太阳一般的存在,怎么能被我这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朔月掩去光辉。” 他从冉玚手中拿回玉玦,面色愈发阴沉,自言自语道:“两年,原来两年前他就已经想跟我绝交了,让他忍了两年,真是愧疚啊。杨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0 砾,哈哈……好你个杨砾!” 杨砾?那好像是杨经理的名字……这块玉玦和杨经理,又有什么关联吗? 冉玚试图继续套他的话,便起身在酒柜里取了一瓶酒,放在他面前。又看向他手臂上狰狞的烛龙纹身:“烛龙,又称烛九阴,山海经中人面蛇神的异兽,睁眼为白昼,闭眼则为黑夜。你身上的这条烛龙,大睁着眼,代表白天;你的名字叫‘望’,代表月满;而段昱的‘昱’恰巧是光明之意,若我所料不错,你所做的这一切,偶然或必然,都是因为他吧?” “你很敏锐,也很聪明。”朔望深吸一口气,接了他斟的酒,让烈酒辛辣的灼痛烫过喉间。 简双珏十分惊疑地看着那瓶酒,他竟不知道老板何时买了白酒回来,明明前段时间酒柜里还是清一水的红酒来着。 “反正我心已死,与你说说倒也无妨。” 朔望独自饮酒,眼角眉梢沾染上些许悲怆的红色。他将玉玦放在茶几上,双手握着酒杯,缓缓仰起头,闭上了眼。 “十五年了。”他说,“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十五年前我遇见了他,从此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像太阳,光芒万丈。而我呢,我不过是他们校外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混子。” “我到处跟人打架,进局子是我的家常便饭。可就是这样的我,居然……会看上当时还是学生的他。你说可不可笑?我为了接近他几乎不择手段,把染黄的头发染回来,贿赂门卫大爷,装作高年级的学生混进学校,还会威胁一切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用各种方式恐吓她们远离他,甚至会陪他去听那些啰嗦的教授讲枯燥乏味的课,只为了能坐在他的后排,看着他的背影。” 听到这,简双珏悄悄捅了捅冉玚,在他耳边轻声道:“老板,活的基佬啊?” 冉玚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我纠缠了他很多年,直到他接手了段氏的家业。他不知道他的竞争对手都是被我带人揍的,当然,我也因此被揍了无数次,无数次被揍断肋骨揍进医院,可一旦好了,又要出来继续做重复的事。” “五年前,他终于成功接手了段氏家业,我抱着一线希望去他的公司,应聘做他的保镖。然而,他给了我一份薪水更高却也更危险的工作,从那以后,他彻底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太阳,而我,坠入最深暗的地底,再不见天日。” 他没有说那份工作究竟是什么,但冉玚已猜到了个大概,毕竟生意场上暗流汹涌,总需要有人在那冰冷的暗河里,为河上的船只掌舵。 这男人……倒是对段昱爱得近乎疯狂。难怪认识段昱许多年,从不曾见他身边有过任何女性的身影。 也不知他是会因此困扰,还是坦然接受呢。 朔望又为自己斟满酒杯,眼角的红更甚,他苦笑着,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我本以为,就会这样一直下去了吧,虽然他从来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可毕竟也没有赶我走,就让我一直这样在地狱里仰望着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直到……” 他的眸色一瞬便阴沉下来,像是暴风雨前压低的乌云:“直到三年前杨砾来了,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他的公司,在一年的时间里,从基层爬到了高层,站在了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经理,变成了他最亲信的人之一。” “我不明白。”他的右手紧紧攥住酒杯,握得指节都开始泛白,“他的工作能力确实强,可是……他除了这一点,到底哪里比我好?为什么自从他来了,段昱眼中就再也没有了我?原本那些机密的文件都是经过我手的,为什么全都……全都变成了他?!” “十五年,我在他身边呆了十五年!我十五年都没做到的事居然让他三年便鸠占了鹊巢?!那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一个助他登上顶峰的跳板吗?!”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着说着竟突然捂嘴咳了起来,喉结滑动两下,硬咽下涌起的腥甜之物,却还是在用力抹捻嘴角血迹时被冉玚看到了血迹。 冉玚皱了皱眉头,伸手按上他的脉门,片刻道:“你有胃溃疡?抱歉,不应该让你喝酒。” 他说着便要去夺对方手中的酒杯,却遭到了剧烈的反抗。朔望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咆哮着:“滚开!收起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作态!跟段昱一样,把我当做可怜虫收留我吗?!把我的尊严当成可以肆意践踏的废纸?!说什么考虑到我的身体和年龄不让我再做那项危险的工作?不就是厌倦了吗?嫌我恶心吗?直说不就好了?!老子自己会滚,用不着你们装出一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的肮脏表情!” 他目眦尽裂,眼中的红色血丝显得愈发骇人。他蓦地直起身来,将手中酒杯往茶几上狠狠一墩,手臂青筋暴起,五指因用力过猛,手背筋络根根突起,竟将那玻璃酒杯生生攥得爆裂开来。 酒杯破碎的声音伴着混合了鲜血的酒液,一并沿着茶几边缘淌落。碎玻璃飞溅开来,离他最近的冉玚闭眼偏头,脸颊竟被碎碴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细小的血口。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珑玥终于按捺不住了,刚要跳出来把这闹事的男人撵走,却不想简双珏比他更按捺不住,已站到那男人面前,怒道:“你疯了吧?!自己跑来向我们询问玉玦的事,我们好生款待你了吧?我们对你客客气气的吧?可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骂人?闹事?你痛苦你绝望你有火气朝我们身上撒吗?!我们这只是个玉店不是心理咨询诊所!你爱买玉就买不买赶紧滚好吗?!” 他冷笑,“难怪段昱看不上你,要我我也看不上你!只会背地里耍阴险的小手段算什么男人!你刚才说的这一番话,你敢当着他的面说吗?你不敢!说别人惺惺作态?你在段昱面前也像条狗一样对他前倨后恭吧?!你根本就是个窝囊废,不值得别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双珏!” 冉玚试图喝止住他,拽着他的胳膊想将他拉回,那朔望已然起身,死死盯着简双珏,面露凶光。 简双珏却不知怎么了,不惧他似的,不但没有退却分毫,反而用力挣脱了冉玚。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依然大声呵斥:“想打人吗?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别把别人的仁慈当成懦弱!别人对你好你便欺凌?别人厌弃你你却谄媚?你又算什么东西?!” “简双珏!” 冉玚终于起身,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余光扫见朔望高高扬起的拳,下意识抬手欲挡,可对方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疑惑地转头,朔望竟缓缓放下了胳膊,眼中悲愤被剔除了愤,只剩了悲。 他颓然在沙发中仰靠下,也不顾掌心鲜血淋漓,长叹一声,将两眼放空:“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没骨气也没尊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1 严的人,我也无数次想过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话,可每每面对他时,又不自觉就怂了。” 简双珏还张口想说什么,被冉玚拉到一边递了个颜色,才悻悻然闭了嘴。 冉玚轻轻拭去脸颊的血迹,沉吟片刻,道:“我想,你可能误会段昱了。” “误会什么?” “那个杨经理,恐怕并不是正当途径当上高层的,段昱对他……可能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信任。” 朔望坐起身来,似乎又在绝望之中得到了一丝希冀,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遇到过一桩怪事,在北京参加过一场并不存在的拍卖会,段昱和杨经理同时到场,但后来我询问段昱,他却矢口否认他去过北京。” 他将那次拍卖会的事情简略向朔望说了,包括后来段昱将拍卖的钱打回他账上的事。末了道:“我怀疑,他有可能是被杨经理胁迫,才不得不演戏给我们看。” 那次的拍卖会本就诡异,让朔望这个普通人听来更是惊愕非常,愣了数秒才回过神:“你说的都是真的?” “绝无半句假话。”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受人胁迫?能威胁他的筹码只有他的家人,可他的家人明明是我派人保护……” 他突然顿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冉玚又拾起了茶几上的玉玦,反复打量,“其实我刚才一直没有跟你说,所谓‘绝’,并不一定就是代表绝交,而是……决断。” “我相信你知道我这里,一定是段昱故意透露给你的,他怕你不懂他的意思,却又不能明着跟你说,才送了你一块意味不明的玉玦,将你引到我这里来,让我为你解开疑虑。” “以我对段昱的了解,他送你这玉玦绝不只是想和你绝交这么简单。若我所料不错,此之‘绝’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让你决断,考虑好是否要陪他继续冒险;二来,若你选择后者,那么他便会以绝交的方式,将你完全从这个局中踢出,以保你平安。” 冉玚说完这些话,便安静地注视朔望的表情,后者怔愣数秒,浑身轻微颤抖起来,而后蓦然起身,头也不回大步向门外走去。 冉玚看着他的背影,双眼微不可见地眯了一眯。 段昱,你也当真好大的胆子,若我看不出你的想法,你又要如何收场?倒不愧是开赌行的人,你这一赌,不禁赌上身家性命,赌上挚友,竟将我也赌了进去。 绝?怕是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绝。 被朔望遗忘的玉玦还安静躺在他的手心里,那小小的玉玦身上,系注的东西,竟出乎意料的沉重。 杨经理,杨砾,你又究竟是何人呢? 想从段昱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能耐,能搅动这世间几分风云。 环玦(三) 两天后,冉玚从再次返回玉缘的朔望口中,得到了一个多少让他有些震撼的消息。 ——段昱失踪了。 准确来说,是连同段氏公司一笔千万资金一同失踪了。 现在公司里全都在传,段昱卷着资金跑路了,联系不上他的人,也联系不上经理兼助理的杨砾,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失踪的,只是在有人找段昱签文件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四处打听,才知道这人竟已数日未来公司。 而公司里的一切事务,竟还在诡异地正常运转。也是在发现段昱失踪以后,才有人想到那笔资金,一查之下,发现资金也不翼而飞。 那笔资金是段氏公司和别家公司合作项目之用,若不能及时填补,段氏公司将面临巨额的违约金处罚,同时项目作废,又会有一笔不小的损失,而偏偏在这个当口,段昱失踪了。 董事会的成员已经近乎崩溃,眼看着项目资金最后的期限将近,若是找不回失踪的董事长,追不回消失的资金,公司或许会面临重创。 虽说两千万的资金在平常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最近段氏为了扩大公司规模,已经投出了多笔大额资金进行项目建设,资金周转已十分紧张,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凑出一个两千万来。而现在出事的这个项目,在当初提议的时候,董事会就有半数以上的人反对,段昱力排众议接下来,现在又无故失踪,更让许多人都开始怀疑他的初衷。 但公司里也还同时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段昱其实是被人绑架的,而绑架他的人正是与他一起失踪的杨经理。毕竟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只为了区区两千万资金,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更要冒着承担刑事责任的风险,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不过话虽这么说,经警方介入调查后却发现,段昱最后一次出入公司,确实是和杨砾一起,但从监控上看,他并没有被迫的样子,究竟是不是被绑架,也无从得知。 从段昱失踪到今天,已经过了整整五日。 相比董事会和段氏公司的人,更紧张的,应该是朔望。 此刻他正坐在玉缘店里,冉玚在他对面,隔着整张茶几,都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沉气息,愤怒、恐惧,甚至绝望。 公司的人,在乎的恐怕只有资金和董事长,真正在乎段昱这个人的,怕也只有朔望而已。 也不知是可悲,还是该可叹。 冉玚沉默着,这种时候,他似乎并不能帮上什么忙,通过溯洄寻找段昱,也不是那么现实。 他试图通过跟朔望聊天来安抚对方的情绪,却不想,竟套出了更多出乎他意料的信息。 段氏公司是一个家族产业,上一任董事长是段昱的父亲,虽然段昱从小就被灌输以要接手公司的思想,并经过各方面的训练,但毕竟他年纪尚浅,资历也不够多,想要得到董事会半数以上的投票并不容易。而相比之下,同样是董事的叔叔和一些血缘浅薄的远房亲戚,就成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即便叔叔会顾及亲人的情面,可那些除了同样姓段并没有太大关系的远房亲戚,是绝不会对段昱手下留情的。 也正因如此,段昱才会选择留下朔望,这个除了对自己百般纠缠,并没有对公司抱有太多心机的外人。 从段昱进入董事会的那一天起,朔望就在暗中保护他和他家人的安全。朔望身边那些黑道上的小弟,虽然手底下不怎么干净,却是值得信任的人,不会像段氏公司里那样,都是亲戚却两面三刀。 也正因如此,在朔望得知段昱的家人遭到威胁以后,才会格外震惊。 他立刻去向手下的小弟询问情况,却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你是说,他们的行为变得十分怪异?但这种怪异,又具体表现在哪里呢?” 经过朔望仔细回忆,似乎发现他们有时会做一些平常从不做的事情,比如明明很正常的一个人,莫名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2 其妙就变成了左撇子;比如平日里经常经过的路段或出入的建筑,莫名其妙就会搞错方向而走反;再比如……常常会发现他们两眼无神,若是没人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就会在原地发呆。 冉玚听了这些,顿时皱起眉头,看了简双珏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同一件事。 镜像。 那次在北京的拍卖会上,出现的诡异镜像。 上一次有杨砾的身影,这一次,也少不了他参与其中。 虽然冉玚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那些镜像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制造镜像的人应该确是杨砾无疑。能够有这样的手段,又偏偏是个普通人,冉玚实在是想不明白。 如果能够再次找到他,一定要查个清楚。 又过了两天,警方依旧没有找到段昱,便在朔望彷徨无助之际,却突然收到了一条署名杨砾的短信。 这条短信证实了段昱确实是被绑架,短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明晚九点,长江大桥。想段昱活命就来,只你一人。 收到短信的时候朔望正在玉缘喝酒,冉玚自然也看到了短信的内容,看完之后微微眯起双眼,道:“长江大桥?段昱的公司离这可远着,千里迢迢跑到长江大桥来做什么?而且他竟没有威胁你不准报警,看样子,倒像是向我们挑衅了。” 朔望攥起拳头,没吭声。 两人立刻将此事告知了警方,警方开始去追查那个电话号码,同时准备在长江大桥附近部署警力。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当晚8点40分,朔望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一次依旧是杨砾发来的,但号码已经换了另外一个,短信上依然只有一句话: 二十分钟之内赶到长江大桥,段昱的死活掌握在你手中。 他竟将日期生生提前了一整天,很明显是想在警方的部署完成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朔望看到那条短信,愣了两秒,竟想也没想,便猛地朝门外冲去。 玉缘距离长江大桥还是有相当的距离,二十分钟内赶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冉玚还没能来得及阻拦他,便见他已经骑上停在门外的摩托,没有丝毫犹豫地绝尘而去。 “老板,我们怎么办?” 冉玚看了一眼简双珏,略一思忖,拿起手机第一时间通知了警方,而后道:“你在这里呆着,我追上去看看。” 他说罢,披上大衣便欲去追,却被简双珏拽住了胳膊:“老板,我们……真的要管吗?” 冉玚有些意外地回头,又听他道:“你已经很累了,这次的事情,既然警方已经介入,我们真的还要再插手吗?” 冉玚看着他眼中的低落,心里竟有些愧疚。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叹口气,“话虽这么说,可现在通知估计已是晚了。事已至此,想抽身而退又谈何容易,何况段昱跟我交情不浅,知道我的秘密也不少,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和我们有关。” “所以,意思就是一定要管吗?” “……双珏,你怎么了?按你的性格,不应该会阻止我才对啊。” 简双珏垂下眼,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上一次帮张琰学长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实在不忍心再看你一次次牺牲自己去帮别人了。” 冉玚愣了愣,忽而便轻笑出声,目光柔和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吧,我去去就来,能不插手,就尽量不去插手。” 又附在他耳边:“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简双珏知道再劝不动,点了点头,看着他即将远去的背影,又突然大声喊道:“老板!” “怎么?” “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冉玚一怔,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回以一抹微笑: “好,我答应你。” 长江大桥。 寒夜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段昱站在大桥护栏的外侧,背后紧紧抵着栏杆,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下几乎不到一足之地,再往前一步,便是滚滚的江水。 目前的长江大桥,还处在封桥修整的阶段,没有车辆通行,又不是施工时间,很难有人发现他们。 他微微仰头,可就算不去看,江水奔涌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响在耳畔。 “害怕吗?” 不远处的男人负手而立,黑色风衣被风扬起衣角。他驻足远眺,唇边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勾起的唇角亦像是在嘲讽。 脱下那袭经理的外衣,杨砾与杨经理,几乎判若两人。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段昱皱着眉,呼啸的寒风也吹不去他脸上的憔悴。比起恐惧,更多的,也许是绝望与凄然。 “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钱、地位?两千万,够你用到死了吧?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钱又算什么。”杨砾目光一暗,表情阴沉起来,“不过是肮脏的粪土,只有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才会在乎钱。” 他冷笑一声,又重新挑起眉梢:“相比那些,我倒是更乐意去看,你们痛苦的样子。”他将胳膊搭在护栏上,一手托着下巴,“你说,他会不会来救你呢?” “你放过他!”段昱自然知道他所说何人,突然一声怒喝,“他根本是个局外人,你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局外人?”杨砾再次冷笑,“这世上,谁身在局中,谁又身在局外,又有谁分得清呢?” 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8点59了,再过一分钟,你便去这长江里,和鱼虾作伴吧。” “会有人惩治你的。”段昱低声道,“就算我死,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你罪加一等罢了。” 杨砾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看着分针和秒针一点点重合,唇边的笑意也逐渐加深。 “9点了呢。” 段昱缓缓闭上眼,反而放空了心绪,像是临死前的平静,在远离尘嚣的寂静夜空里,融入被人遗忘的黑暗。 甘心吗? 已别无选择了吧。 就这样死了,最对不起的,还是他啊。 朔望。 何苦纠缠这么多年,若退一万步,你与我,又何必到今天这般田地。 然而便在此时,像是得到了内心的共鸣般—— 摩托的轰鸣,突然由远及近,响彻而起。 段昱猛然睁眼,扭头望去,只见远远的一束灯光,从大桥尽头向这边照来。朔望驾驶着摩托,径直飞越过施工放置的隔离墩,在桥面上摆放的钢材空隙中高速穿行。 “你来干什么——?!”段昱朝他大喊,可双手被绑缚,脚下又不敢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接近。 朔望一直将摩托骑到了离段昱十米之距,车还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3 没停稳,便跳将下来,大喊着朝他飞奔而去。 “你果然来了。” 杨砾一声冷笑,缓缓向他踱了几步,抬手打了个响指。 始终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弟,其中一个便走上前,将手按上了段昱的肩膀。 朔望不得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杨砾。 “还认得他们吗?”杨砾指了指那几个小弟,唇边勾着揶揄笑意,“你的兄弟。”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朔望大声怒吼,面前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在挑战他最后的底线。原来自己的一切努力,都不过被别人轻而易举地玩弄在鼓掌之间。这种羞辱和打击,几乎让他瞬间失去理智。 他握紧了双拳,眸中凶光隐现,胸中怒火早已翻江倒海。 杨砾十分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三下掌,原本垂首而立的打手们便齐齐朝朔望扭过了头。 “你若能从他们手中救走段昱,我便放你们离开,不然的话,就只能一起陪葬了。” 朔望看着昔日的兄弟好友如同提线傀儡般朝自己走来,心中不知是惧怕还是不忍,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又忽而被什么东西反射的冷光刺到眼睛,定睛细看,才注意到他们的左手中,皆提了一把钢刀。 左手……镜像吗?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他曾经手下的人吗? 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目色一沉,大喝一声,趁他们还没有完全将自己包围,从缝隙中猛地撞出,朝杨砾疾奔,一记手刀,直直劈向他的脖颈。 可他用尽全力的一击,却完全劈了个空。 面前之人早已消失,他只劈到了空气,一瞬间的重心不稳让他踉跄一步,借势回身,竟看见对方诡异地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 杨砾掸了掸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以为,你能够伤到我吗?” “你以为,你能够伤到我吗……” “能够伤到我吗……” “伤到我吗……” 回声,从四面八方撞进耳中,可仔细听,却发现不是回声,而是许多个人在重复着同样的话。朔望再回身,身后也赫然有一个杨砾。不止如此,前后左右,早已被许多个杨砾包围。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惊恐地看着那些“杨砾”,也许是刹那间恐惧的刺激,脑中又灵光一现般回想起冉玚那一声“镜像”,像是醍醐灌顶,猛地抬头,果然看见所有的“杨砾”都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却只有一个,与众不同。 右手。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已做出了最精准的判断,朝面前的那一个,再挥出一击。 “哈哈……” 那一个真正的杨砾忽然张开双臂,风衣被寒风撑起,像一只展翅的大鸟,轻盈地向后掠去,躲开朔望的攻击,同时所有“杨砾”的镜像也消失不见。 “很有趣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我的本体,是冉玚教给你吧?” 他一掠便掠出数米,朔望再也追不上,只听那声音又回荡起来:“好好陪你的小弟们玩吧。” 那些傀儡般的镜像打手,再一次朝朔望包围。 “滚开——!!” 朔望猛一拳,准确击中最近一人的面部,以他那一拳的力量,足够瞬间将人的鼻骨打断,可他却只感到自己的拳头一阵剧痛,像是打在铁上,几乎痛麻得失去了知觉。而被他打中的人,竟只是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头,没有受到丝毫损伤般,活动下筋骨,继续向他靠拢。 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一个闪身躲开锐利的刀锋,夜极黑,想要看清对方的攻击并不容易,只能借着摩托上未熄灯光打在刀身上的反光,和刀劈开空气的声响,来判断大致的方位。 而自己的攻击落在他们身上,也只是不痛不痒,以卵击石。 一旁的段昱试图挣扎,可肩膀被死死钳制,双手被紧紧绑缚,脚下只有足跟能借力,稍一往前,便是奔流江水。 绝境不过如此。 ——摩托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朔望不用想也知道是杨砾在搞鬼,刹那的黑暗让他的动作迟疑了三分,待听到耳边凌厉的刀锋破空之声时,已经晚了。 肩颈处狠狠挨了一刀,那一刀力气极大,几乎将他的骨头也一并劈断了,剧痛压得他弓下`身子,刺激得他的神经战栗着延缓了几秒。 便因如此,腹部又生接了一拳,他吃痛地低喝一声,单膝跪地,强撑着几乎要昏厥的意识,双手钳住身后那人的胳膊,从胸腔里爆发出压抑的大吼,两臂青筋暴起,竟将对方整个人过肩摔过,斜抡向面前几人,将他们全部击退击倒。 他大口喘气,膝盖依然弯曲着无法直起,肩上已全是粘腻的鲜血,胃里翻江倒海,绞痛着将腥甜顶上喉间。 而下一刻,那被他当做武器抡出去的人,又没事人一般缓缓站起,捡起掉落的刀,再次转向了他。 朔望勾起一侧嘴角,几乎绝然地冷笑了一声。 明知打不过,又还在飞蛾扑火一般争取什么呢。 不等他们攻击,他便主动上前,三步起跃,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翻身腾落,另一腿一记横扫,再撂倒一个。 猛一偏头,躲开背后暗刀,旋身一记手肘,再接手刀斜劈,又击倒一人。 ……可这瞬间的爆发力,已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消耗殆尽了。 原来自己,当真已经老了,不再是十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即便是曾经最得心应手的格斗之术,如今,也已力不从心。 身上早已不知挨了几刀,他来得匆忙,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唯一的武器只有一双拳和一双腿。 双拳之上早已鲜血淋漓,痛得没了知觉;双腿也发软,几乎再抬不起来。 要死了吧。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的。 果然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靠不住的。 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一切想做的事,现在看来,究竟有多么可笑。 ——他终于跪倒在地上。 唇边淌落的鲜血滴出一小片血泊。 已经……没有力气了。 段昱,既然你我都已活不成,便不如一起死了吧。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用模糊的视线朝他望去。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忽而笑起来,笑出了声,可一瞬间,那笑容又凝固在脸上,换做怔愣、疑惑、惊惶。 因为他看到,杨砾正一步步朝段昱走去,将指尖点上他的后背,面向自己笑着,而后手上发力,轻轻一推。 ——那个笑容,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段昱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叫,重心向前偏移,身体离开了唯一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4 可以倚靠的护栏,整个人向着江面,疾速坠落下去。 “不——!!” 朔望睁大了双眼,大喊着,用不知从身体哪一处压榨出的力气,蓦地弹射而起,以平生从未有过的最快速度,三两步飞奔到桥边,跨越护栏,朝段昱猛扑而去。 他接住了他。 冬夜的寒风在耳边擦出尖啸。 他紧紧地抱住段昱,好像十五年来第一次与他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与他在空中交换了位置,用自己的脊背对着江面,继续向下坠落。 段昱惊愕的表情映入他的视线。 他却移开了,将目光,投向更远更遥不可及的天边。 耳边的风似乎停止了喧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余光略见的景物也不再倒退。 那黑沉的夜幕定格在视野尽头。 今日是个朔日。 天幕之上,无星无月。 环玦(四) “朔哥?朔哥?你看什么呢?” “嘘……”青年倚在摩托上,随手掐掉才抽了一半的烟,目光聚精会神地盯在某一处,像是在看什么人。 “又是他啊,朔哥,你都在这蹲了他三天了,到底要干嘛啊?” 朔望朝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别捣乱。哎,要不……你去帮我问他要个联系方式?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跟他对话的人唤名周桐,听他此言,不禁咧嘴道:“不是吧朔哥,你还真好这口啊?再说了,就算你想要他联系方式,也应该自己去啊,干嘛要使唤我。” 朔望“啧”了一声,“怎么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朔哥的话也不听了?让你去就去,赶紧赶紧。” 他说着便将周桐往外一推,后者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不想被门卫大爷扫地出门,便等那人出了学校,过了马路,到对面小卖部买东西时,才上前跟他搭讪。 那时的周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比起一头黄毛还纹身的朔望,倒是显得规矩许多,因此对方也没对他抱太大戒心,只是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回答了他。 朔望躲在墙根后面,偷偷朝那边张望,直到周桐原路返回,忙拉着他问道:“怎么样?他告诉你了没有?” 周桐耸耸肩,“他说他叫段昱,是这个学校的大一新生。” “要到联系方式没有?有手机号吗?bb机也行。” 周桐看着他一脸热切,简直以为自己撞了鬼,“大哥,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啊?”见朔望抬起拳头要揍自己,才连忙摆手,“别别。他好像有手机,但是没告诉我手机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遇见一个陌生人上来就问你名字还要联系方式,你会给吗?何况还是个男的。” 朔望似乎无言以对,嘟囔一句“男的怎么了”,便不再吭声。 只是目光依然紧紧黏在那人身上,目视着他返回学校,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恋恋不舍地骑上摩托离开了。 “哎,那人是谁啊?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好像不是,没见过啊?是别的专业来蹭课的吧。” “蹭课吗?可你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在听课啊,连笔也没带,书也没有,蹭课也太没诚意了吧。” “说的也是……” 几个坐在后排的女生小声议论,议论的对象则是同排另一侧独自坐着的青年,仔细一看,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朔望,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将一头黄毛染回了黑色,换了身比较正经的衣服,遮住纹身,除了年纪稍大,倒也和别的学生没有太明显的差别。 他独自坐着,单手托腮,对讲台上吐沫横飞的教授却不屑看上一眼,视线紧紧黏在隔了两空排的前座,那男生正低头做着笔记,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人盯着。 “哎哎,他在看谁啊?前面那个……莫不是段昱?那个特别有钱的段家老板的儿子?” “好像还真是……你该不会是想说,他是冲着……段昱来的?”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又多看了朔望两眼,其中一个小声道:“看侧脸还挺帅的,不知道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段昱知不知道有人在……” 她突然停下不说了,扭回头挡住脸,捅捅旁边那女生,紧张道:“完了完了,他看到我了,怎么办啊?” “让你老看他啊!” 两个女生慌慌张张,急忙低头看书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可事与愿违,朔望不但没有忽视她们,反而顺着座椅缓缓挪了过来,坐到她们旁边,主动搭讪:“那个……请问,你们认识段昱吗?”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自知躲不过,只好道:“呃,其实我们也不熟,毕竟才开学没有多久。我们也是听别人说,他家里好像挺有钱的,开了家大公司,叫段氏公司吧?在我们这一带还是挺出名的,你没听说过吗?” “段氏?”朔望朔望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不过没想到他是段氏的人。” “嗯,其实也还好吧,虽然接触不多,不过感觉他好像挺低调的,没想象中那么……” 朔望不再问,又将目光投向段昱,这一次对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他一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回转身去。 ——也许正是这无意的一瞥,让朔望心中那颗尚在埋藏的种子,彻底萌发出新芽。 “你究竟还要纠缠我到几时?!” 教学楼后无人的角落里,一场争执正在上演。 朔望明显被他的怒斥弄蒙了,张了张嘴,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段昱见他不答,更是怒火中烧,猛一推将他按在墙上,一手撑住墙壁,另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你玩够了吧?!两年了你还没有扫兴?!麻烦你从我的视线中滚出去!不要再干扰我的生活!” “……为什么?”朔望怔愣一阵,皱了皱眉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过是替你撕掉了女生给的情书吧?你不是不喜欢她们吗?我替你撕掉省得你拉不下脸啊?” “朔望!” 段昱怒喝,感觉自己简直在鸡同鸭讲,松开他的衣领,头痛地捂住额头,“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我让你滚,滚!跟你做了什么无关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 “既然我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要让我滚?我又没有干扰你的生活……” “你还想怎么干扰我的生活?!”段昱打断了他,“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你自己不嫌烦吗?!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你多少次威胁班上的女生不准跟我搭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只是图新鲜麻烦你玩够了就赶紧滚吧!” 他说罢猛地转身欲走,却被朔望一把拦住:“我不是玩!我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5 是认真的!我是真心想跟你好,我……”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突兀地卡在喉间,因为他看到段昱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透着十成的冷意。后者缓缓挣脱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真恶心。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还想在这一片混下去,就给我滚远点。否则段家,要你好看。” 朔望终于没有再去阻拦,只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独自一人落寞地留在原地,伴着满地秋风萧瑟。 他真的……做错了吗? 真的做错了吗? 他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指间夹着的烟已快燃尽,烟灰成截落在地上,又被风吹散,他却浑然不觉。 便这样发着呆,这条狭窄的小巷很少有人经过,偶尔有跑过的猫猫狗狗,停下来瞧他一眼,又继续觅食。 直到香烟彻底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恍然回神,忙将它甩落在地,用脚踩灭,仰起头长长叹息。 也许是真的错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舒展了一下久坐发麻的身体,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巷子不远的转弯处,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他悄悄走近些许,听见其中一个人道: “姓段的,可是让我们逮着你了。怎么,今天居然自己一个人走?你那小跟班呢?你家人竟也不派专人接送你啊?万一在这路上送了命,你们段家不就绝后了吗?” 另一个道:“朔望那小子,放着好好的大哥不当,屁颠屁颠给你当小弟?你也是可以啊,是不是找着女朋友,又把人家给甩了?” 再一个道:“我看差不多。这本来吧,是个同性恋就够恶心了,居然还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假同性恋。啧啧啧,也不知道你们段家要是知道了,是不是要把你逐出家门啊?” 被他们辱骂的人一直也没有吭声,末了才冷冷一笑:“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几条自以为是的狗,仗着个有点势力的主人,就开始出来乱吠乱咬人了么?” 那几个混子显然被他这话激怒了:“你还敢骂我?我看你是皮痒痒不挨揍难受是吧?!” 紧接着便传来肢体碰撞的声音,还夹杂着怒骂和隐约吃痛的闷哼。朔望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转过拐角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拎住那为首混子的后领,臂上发力,竟将他整个人提起,猛一甩,扔出去两米开外。 那混子摔了个狗啃泥,痛得大叫,其他的也停下动作看向朔望。朔望却不屑理会他们,只伸手试图拉起坐倒在地的段昱,后者抬起头,嘴角挨了一拳,有一丝鲜血渗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被打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段昱却没有拉住他的手,也没有立刻站起,只是注视着他,气氛一时间尴尬至极。 便在此时,朔望突然感到颈后一阵劲风,猛一偏头躲过,反手一拳,直将那偷袭的人揍飞出去。 余下的几个混子也朝他围攻,却架不住他三拳两脚,纷纷呻吟倒地。朔望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在地上打滚,冷笑道:“就你们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回去再练个十年八年,没准能接你朔爷爷我一招半式。” 他随手踢开脚边一个,又把他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耳边却听见折叠刀弹开的声音,顿时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转身果然看见离段昱最近的一个混子,正举着一把水果刀朝他刺去。 “小心!”朔望几乎想也没想,一个猛扑冲到段昱身边,同时去夺那混子手中的刀,对方却将刀势一转,他躲避不及,被锋利的刀生生刺穿了手掌。 “呃!”他吃痛地低吼一声,怒瞪双眼,另一手擒住对方握刀的手腕,猛一翻折,只听“咔”一声脆响,竟将他的手腕硬向后折去。那混子凄厉惨叫,顿时松手,朔望便再接上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他看了看深深贯穿自己手掌的刀,竟咬牙将它用力拔出,朝那混子一掷入地,大喝一声:“谁给你的勇气来你朔爷爷的地盘撒野?!滚!” 那沾满鲜血的刀几乎贴着对方的脸颊,险些将他吓昏过去,竟在原地浑身战栗,爬也爬不起了,被几个同伴架着,灰溜溜抱头鼠窜。 待他们走远,朔望才吃痛地咧起嘴,掐住自己受伤手的手腕,也不禁轻轻颤抖,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他回身看向段昱,段昱也正注视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没去捡那副碎掉的眼镜,抹掉唇边血迹,看着他受伤的手,最终只留给他一个离去的背影。 经过他身边时,没有回头,却道: “白痴。” “白痴。” 他道。 “朔望!你这个白痴!” 那些从记忆深处闪现而出的画面,最终,只定格在这一句。 他这样骂他,他也这样骂自己。 朔望,你真的是个白痴。 脊背触碰到冰冷的江水。 刺骨的寒意朝他淹没而来。 那些遥远的记忆像是一部老旧的电影,用灰暗的旧胶片,放映着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他与他的曾经。 他试图睁开眼,可冰冷的江水倒灌进鼻腔,窒息的滋味让他身体僵硬,伤口的剧痛和血液的流失,都让他难以再集中精神。 却依然没有松手,依然紧紧地抱着,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脊背,替他挡掉河中潜藏的暗流。 湍急的江水快要冲走他。 却突兀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卷住他的腰身,逆着水流,将他和段昱向岸边推去。 “咳、咳咳……” 段昱吃力地爬上岸,发觉本来紧紧绑缚自己双手的绳索,竟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并隐约看到一抹白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长江里,却顾不上想那许多,急忙将朔望也拖上岸,用力按压他的胸`部,强迫他吐出呛进的江水。 朔望睁开眼,耳边嗡鸣,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只缓缓抬起手,将一枚小巧的物件举到他面前。 段昱看见那东西,顿时愣住。 朔望却咧嘴一笑,用自己染血的掌心,将那物件塞进他手中。 “如果你决定好了,就将这个交给他吧。”冉玚递来那枚精致的玉件,“他自会明白你的心意。” 那是一枚玉环。 与之前的玉玦似乎是同款,却没有那道缺口,而浑然一体,恍若天成。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那枚沾染了鲜血的白色玉环,此刻,正安静躺在段昱的掌心。 眼皮已沉重得无法睁开了。 残余的意识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到自己脸上,朔望分不清那是泪还是血,却唯一清醒地知道: 这一次,那个骂他白痴的人,终于没有,再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警笛声在江岸上响起,段昱奋力朝他们挥舞双臂,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6 却并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身后漆黑的江水中,一道白影脱离江面冲天而起,并迅速变小,最终盘旋着落在冉玚的肩头。 冉玚站在高高的桥头堡上,伸手去摸肩头小龙的龙头,却被它避开。 他远远地眺望着江面,看着江边警灯闪烁,微微眯起双眼。 “为什么不去帮忙?”珑玥停在他肩头,道。 “双珏不让我插手。” 珑玥用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过他的话。”顿了顿,“你这个人,薄情的时候也真是薄情,要不是我去救,他们两个已经没命了。” “我看过他们的命数,”救护车缓缓开走,冉玚移回目光,“以后的纠葛还长着呢,死不了的。” 珑玥甩了甩尾巴,“那你也不去拦那姓杨的?” “双珏不让我插手。”被白了一眼,“当然,也拦不住。他既有胆量孤身来此,就一定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而且他那手段……” 珑玥突然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冉玚扭过头来,“干什么?” “那些镜像消失以后,我在桥上捡到了这个。” 龙爪递来一小块金属,冉玚闻了闻,皱起眉:“铁吗?这么说,他制造镜像还是需要媒介的?” “也许是吧。”珑玥道,“至少在我从东海学来的知识,完全不需要现实物体支撑的叫幻象,而幻象,不可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如果不是靠法术幻化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利用某些咒术,以实质物件做引,通过复制或者其他方法,制造出相似的东西来混淆视听。” 冉玚“嗯”了一声,“我刚才观察他的时候,似乎发现……他的灵魂,有一点奇怪。” “哪里奇怪?” “这我目前还判断不出,但是,我竟然看不到他的寿数,或者说……以我目前所能看到的,他的寿命应该早已尽了,他现在,应当是个死人。” 珑玥没再接话,冉玚也沉默下来,许久才叹口气,道:“走吧,也该回去叫上双珏了,医院那边,估计还少不了我们的事。” 他说罢,足尖轻点,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从高处轻盈掠下。风扬起他的衣袂和黑发,他落在江岸,望着滚滚流淌的长江之水,最后一眼定格在黑沉的夜幕。 今日的月,是朔月。 可朔月,并非没有月。 只是暂时隐没了光辉,将它黑暗的一面面对了我们,只等待这最黑暗的时期过去—— 他缓缓回转了身。 ——再次展现那明亮一面之时,便又是一个,光华万丈。 环玦(五) “他怎么样?” “捡回一条命。肩颈的伤离大动脉只有不到一寸,再深一点,估计人还没送来就已经没了。”孙医生摘掉口罩,看向冉玚的目光却十分无奈,“我说,怎么又是你们?上次那个出车祸的,就跟你们有关系吧?这次又给我拉来个打架斗殴的?你们怎么就会给我添麻烦啊?每次都赶上我值班。” 冉玚一挑眉梢,“这说明我们有缘分。” “得得,我可不想跟你们沾上这缘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随意,记得把住院费交齐了。” 冉玚没有阻拦他离开,只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肩上趴着的龙打了个哈欠,突然凌空飞起,落到简双珏身上,钻在他领口里,留个龙头在外面。 简双珏被它吓了一跳,撇嘴道:“你在老板身上呆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跑过来。” 珑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身上太冷了,不适合入睡。” 简双珏无语,冉玚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转而去看一旁座椅上的段昱。 段昱自从到了医院,就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方才得知朔望安全了,更是脱力般跌进座椅,双手掩面,半天也缓不过来。他被珑玥从江里捞上来,身上衣服全都湿透,也没有机会换,座椅附近滴了一地的水。 简双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眼里竟有几分悲伤的意味,他犹记得初次见面时,那样仿佛风云在握的段昱,如今却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这样的落差,是不是有些大了。 冉玚停止段昱面前,轻轻叹了口气,道:“别愣着了,快回家吧。你受了惊吓又着了寒,再不好好休息,要生病的。明天一早,估计还会有警察来找你做笔录。” 段昱没接话,也没有动作,冉玚只好又道:“如果不想回公司那边,去我店里暂住一晚也行,毕竟这边离你的住处还挺远的。” “不必了。”段昱终于起身,苦笑了一下,“我消失了这么多天,公司里估计乱成一团了吧,再不回去真的说不过去了。我争取尽快把公司的事处理完赶回来,在这之前……还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朔望了。” “好。” 冉玚答应下来,见他整理衣服欲走,又想起什么:“那……你公司那笔两千万的资金?” 段昱顿时沉默,许久才一声长叹:“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姓杨的把资金卷走,一时半会儿是追不回来了,可公司还要运作,这笔资金非得补上不可。实在不行,只能把我那套别墅卖了,毕竟是我的过失,说什么也推脱不了。” 他将双手搭上冉玚的肩膀,眼中有种难以形容的隐忍,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而不知为何,竟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 他跪下来的那一刻,冉玚便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没有阻拦,听见他道: “冉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可我真的是无可奈何。如果我不告诉他,他就要对我的家人下手……我不应该出卖你,可我……” 他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而跪在他的脚边,将额头一磕到地。 冉玚沉默着,没有低头看他,也没有动怒,甚至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只怔愣着,许久才阖上双眼,轻叹道:“你说了多少?” “他问的,都……” 简双珏也已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想要替老板发作,可看见那男人低声下气乞求的姿态,又怎么也狠不下心说些严厉的话。现在的段昱,让他几乎难以将他和曾经在段氏赌行见到的他联系起来。 不过一年的光阴,竟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大。 他偷偷看向冉玚,也不知他的心里,究竟是该愤怒,还是该悲伤。 冉玚缓缓睁眼,后退了一步,道:“起来吧。” 那语气依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风轻云淡一般揭过了这个话题,“朔望有案底,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帮他把警察应付过去。” 段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不生我气吗?” “不至于。”冉玚转过身,向简双珏靠拢过去,“我从未奢望过会有人真正替我保守秘密,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7 所以,也不会生气。”顿了顿,“快回去吧,这个点,出租车都不好打了。” 他说罢,便拉着简双珏先行离开了。 一路上,简双珏都没敢再向冉玚询问什么,直到返回玉缘,竟见他在抽屉里翻出几张银行卡,还在放玉器的房间里翻找什么,不禁疑惑道:“老板,你这是要干嘛?” “帮段昱凑些钱,让他把这难关过了。” “什么?”简双珏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帮他?” 冉玚叹了口气,“如何不帮呢?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何况他人不差,只是……生不逢时罢了。”他将那些卡全部整理起来,“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出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 一回身看见简双珏的表情,不禁一愣,笑得有些勉强:“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老板,”简双珏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我不会出卖你的,永远不会。” 冉玚怔愣片刻,才伸手回抱,目光不自觉柔和几分,“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这世上……不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呢? 最终,冉玚拿出多年的积蓄,又临时低价卖了几块玉出去,勉强凑到八百万,悉数汇入了段昱账户下。 段昱只道大恩不言谢,并承诺等公司度过了这难关,一定把欠他的钱连本带利一并归还回来。 冉玚倒是不在乎什么利息,随口应着,又客套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几日段昱一直在公司那边忙,配合警方做了笔录之后,便再无暇顾及其他,毕竟像杨砾那样的人,他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能让警察抓他回来。 而朔望这一边,手术后第二天他便醒了,修养几日,也恢复了一些神采,只不知怎的,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此刻,他又站在床边,望着窗外穿行的车流,一言不发。 简双珏觉得他是不是因为段昱许多天未来看他而失望伤心,冉玚却道: “不是,他只是在等对方做一个决定。”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他这环已经递上,不知那人,又会作何选择呢。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环——不知为何没有被段昱拿走——面上无悲无喜,一如玉般安静而沉淀。 经历了一场劫难,这男人,倒是又蜕变了几分。 但忽然地,他皱起眉头,一手按在胃部,缓缓弓下`身子,因难以忍受痛楚而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他翻转身体,背靠着墙滑坐下来,闭上眼,试图等待这疼痛过去,却感到有人在扶自己,睁眼看去,看见冉玚突兀地出现,不禁有些抵触:“你怎么又来了?” “段昱让我照顾好你,在你好之前,我当然不能离开。” 他说着将朔望扶回病床上躺好,拿出一套银针,为他针灸了几个穴位,“你这病已经很严重了,加上时间久,再不治疗会有癌变的风险。中医的法子可能无法根治,我劝你还是尽早手术。” 疼痛缓解了一些,又有了坐起的力气。朔望拍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道:“用不着你管。” 冉玚摇了摇头,心说还好自己是一个人来的,要是带上简双珏,估计又少不了跟朔望一顿争执。叹了口气:“就算你嫌我烦,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想跟段昱好好走下去,也要有能好好走下去的资本才行。” 朔望“啧”了一声,竖起眉毛,“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爱管闲事的毛病是天生的吗?我跟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我做不做手术,也碍不着你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别可是了。”朔望打断了他,“大哥,算我求你,我俩的事你能不能别再管了?虽说你帮了我们大忙,我是很感激你没错,可你这么没完没了的我也实在是受不了。你要是有那个闲心,去帮别人好不好?这世上需要帮助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别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冉玚沉默下来,许久才轻叹道:“罢了。”又伸手往对方怀里丢了什么东西,“你的东西,还给你,留个纪念吧。”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病房,朔望接住他抛来的东西,竟是那块被他忘在玉缘的玉玦,和手中的玉环并在一起,出乎意料的让他心里有些刺痛。 他垂下眼,眸间竟不知该露出何种神色。他攥起拳,将两块玉紧紧握在掌心,仰头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一切都只能听候他人安排决定,仿佛等死一般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难受啊。 他正欲仰身而倒,却突然听见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以为是冉玚折返,正要发作,却看见进来那人,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 “周桐?!你怎么……你、你不是已经?!” 分明那日在长久大桥上,镜像之一便有他这个好兄弟周桐。 周桐也十分激动,大步走到他面前,“朔哥,我没死!是冉老板和那个叫珑玥的救了我们。之前我们被姓杨的抓到一个地方关了起来,收走了所有的通讯工具,没办法联系上你。他每天从我们身上抽走一管血,听冉玚说是去制造什么镜像?我听不懂,但每次被他抽走血,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意识,醒来以后身体就变得特别虚弱。有几个兄弟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我好得最快,就先过来看你了。” 他顿了顿,“朔哥,听说你伤得很重,害我担心死了,给我们治疗的医生还不让我们提前走。你现在……” “我没事。”朔望拉着他坐下,“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我们办事不利?实在对不起朔哥,那个姓杨的太强了,我们打不过,也没能保护好段老板的家人。” “不,不怪你们。”朔望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许久才低声道,“是……冉玚救了你们吗?” 周桐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嗯,是啊。说也奇怪,他居然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找到我们。他来之前,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朔望没有再接话,脑中又回想起冉玚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竟觉出些许落寞的意味来。 难道他……说错话了吗? 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仰面倒在床上,烦躁地将十指插入发间,闭上了眼。 段昱,你究竟几时才肯回来?你这个朋友,我是真的……相处不来。 环玦(六) 最终,在冉玚和孙医生的合力劝说下,朔望还是同意了接受手术。考虑到他重伤未愈,医院建议将手术时间安排在两个月以后,可朔望听了,却摇摇头道: “这两天就做吧,越快越好。” 于是孙医生率先不干了,跟他讲了一通利害关系,又说现在医院手术日程也排满了之类云云,劝他等到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8 两个月以后,至少也要一个半月才好。 结果朔望却道:“不做算了。日程什么的,想插个空总是有的。既然你们那么麻烦倒不如不做了,你给我办个出院手续,我回家了。” 孙医生瞬间傻眼,心说自己从医这些年,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因为害怕不敢手术临阵脱逃的,因为怕死哭着喊着要做以为做完就能全好了的,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拖过最佳手术时期到头来又后悔的。可像朔望这种,爱做做不做拉倒,既然你们忙干脆别做了我急着回家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合着还是我们求你了?你自己的身体又不是我们的,你的死活跟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好吧?” “对啊,所以我做不做手术,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啊。是你们这两天一直在劝我,现在我答应了,你们又有这个那个各种问题。所以干脆别做了,省得你们麻烦,也省得我心烦。”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孙医生愣了两秒,彻底放弃了跟他交谈,出门对冉玚道:“这病人我是管不了了,你们从哪带来的,还带回哪去吧。” 冉玚:“……” 最后的结果是医院妥协了,但表明凡是由于他的伤势造成风险引发的后果,医院概不负责。因为没有家属,朔望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自己一个人进了手术室,周桐想要在外面等他都没被允许。 其实胃大切也不是个小手术了,他这样乱来,冉玚也是十分无奈。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就算想管,也没有那个立场。 好在手术成功,一切顺利,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段昱交待了。 之后朔望又在医院呆了不到一周,便无论如何也要出院,说是医院环境让他难受,想要回家休养。孙医生奈何不得,只好同意。 便这样一直到朔望出院,段昱都没能回来,中间通了几次电话,也听得出他确实很急,却实在脱不开身。 那天,冉玚替他垫付了最后一笔住院费,朔望收拾好了东西,经过他身边时,道:“这些钱,以后会还给你的。” “算在段昱头上。” 朔望却“啧”了一声:“他是他,我是我,我欠你的钱,自然是我自己还。”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个背影,逆着光消失在医院大门里。 冉玚的目光又追随片刻,便垂下了眼。 这男人…… 之后的事,冉玚便没有再多过问,也没有催谁还钱,只向周桐询问了一些事情,而后窝在玉缘,研究起珑玥发现的那几段金属来。 “钱……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他喃喃自语,又忽而揪下肩头趴着懒散的龙,“珑玥,你可知他这种借物成像的法术,是什么来头?” 珑玥十分不满地甩甩尾巴,化作人形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反正在我们龙界是没见过,我们变个替身什么的都是信手拈来的,哪里要这么麻烦。” “也就是说,他的法术并不高,对付平常人或许绰绰有余,但想要施用一些高级的法术,只能借助外物或是旁门左道,是吗?”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他顿了顿,“我虽然没看出你说的什么魂魄有异,但我能确定的是,他肯定不是什么术士之后,他的法术应该是自己学来的,而且是半路出家。” 冉玚沉默下来,珑玥想了想,又突然凑近他,低声道:“我说,你以前真的没招惹过什么仇人吗?我看他这架势,八成是冲你来的啊?你别是拿了人家什么东西没还才被追着不放的吧?” “……得了吧。”冉玚白他一眼,“我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近三十年我可都在玉缘呆着,每一个客人都是期待着来欢喜着走,想惹个仇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说罢,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珑玥的调侃,十指交叠撑住下巴,自顾自思索着什么。 想要拿回什么?还是说,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从段昱那里打听到了他的过往,知道他并非常人,可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杨砾……你到底是谁? 三天后。 段昱拿着钥匙,轻轻打开了公寓的门。 房间里很安静,门口只扔着一双鞋,衣架上也只挂了两三件衣服,显然是一个人在住。他走进去,并没听见有人出来迎接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转过玄关,才看见那人竟躺着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搭着条毯子,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着吃剩的午饭。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只看见碗底剩着几根没吃完的方便面,眉间褶皱顿时加深。再一瞥,茶几上一堆杂物里扔着几板药片,说明书摊的摊折的折,全部胡乱丢作一团。桌角还摆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头烟灰已经满了,快要冒出来。 想说什么话,滑到嘴边,却只变作一声无奈叹息。他伸手试图将毯子拉一拉给他盖好,却不想这一点小小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对方。 朔望几乎本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睁眼看清是他,才满脸惊讶地松开:“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昱见他醒了,先是有些愧疚吵醒了他,而后愤然却占了主导,一指桌上还未毁尸灭迹的碗:“你就吃这个?” 朔望顺着他所指看去,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挠挠头咧嘴道:“冰箱里没东西了,我又懒得出去买菜……而且这面我是煮的,不是泡的。” “煮的也不行!”段昱竖起眉毛,又一指烟灰缸,“还抽烟?!你看看你自己,像是个刚动了手术的人吗?” 朔望没了言语,隔了几秒才嘟囔道:“那你说怎么才像,非得天天要死要活躺在床上起不来么。” “你说什么?” “……没有。” 段昱当然听到了那话,摇摇头不与他计较,又问:“周桐呢?他不是答应我留下来照顾你吗?” “人家也有人家的事啊,我又不是残了不能动了。我看这没什么事,就打发他回去了。” “你……!” 段昱十分恼火,心说自己不在这些日子,这人竟一件事也没有听话。之前在冉玚和孙医生那听说了朔望的种种劣迹,带伤手术又提前出院,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把自己劈八瓣赶紧弄完公司的破事一个飞机飞回来,可偏偏只有两手两脚,忙得腿都断了也没能提前几天的日程。好不容易赶回来,又看见这厮在家还是不好好休养,只恨当时没给他转院搁到自己眼皮底下。 想想十多年前的朔望就是这般性子,你越是叫他不要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做什么。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人长大了心性也成熟了,谁知竟还是一点没变。 他赌着气,语气也差了几分:“为什么这么急?等我回来再商量手术的事不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99 好吗?以前劝你多少次去治,你一次也没有听过,现在怎么又突然急着去做了?” 为什么急? 朔望垂着眼没看他,也没敢答,只是冉玚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依然在脑子里回响。 想要好好走下去,也要有能好好走下去的资本才行。 他大概是,太想好好走下去,也太着急要走下去了吧,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可偏偏事与愿违。 就像十多年前,总是千方百计想要讨好他,却一次次在他面前出丑。想彪个车技耍个帅,结果撞得头破血流;打扮一番买个礼物在学校门口等他,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落汤鸡; 偷偷混进教室,坐在后排看他上课,结果因动作太明显被不明状况的教授点起来回答问题,一问三不知,搞得哄笑全场,尴尬至极。再者便像今天这般,自己最邋遢的时候,又被他看了去。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给他这公寓的钥匙。 “你吃药了没有?”段昱拉回他的思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没有,便叹着气给他倒了温水,朔望接了,从药板上磕下几粒药来,问道: “你公司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段昱没答,却道:“朔望。” “嗯?” “我辞职了。” “……咳、咳咳!”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没有糖衣的药片也没能咽下,在舌根化出一片苦味。他几乎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低喝道,“你说什么?!” “我辞职了。” 段昱的语气倒是十分平静,像是早料到他会作出这种反应一般,依然直视着他的双眼。 朔望艰难地把那药片吞下,不知是因为苦还是因为冲击性的消息,让他一瞬间几乎不能思考,消化了半天,脸上写满的难以置信依然无法退去:“你疯了?!你好好的辞职干什么?你父亲的遗愿,你不管了?!” 听到“遗愿”二字,段昱眸色黯了一瞬,苦笑道:“他的遗愿,不过是希望段氏能够发扬光大,至于董事长是不是我,并不能影响什么。” 顿一顿,“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以后的工作怕是也不会舒坦了,干脆把这个位置让出来,反正是块烫手山芋,谁爱接,谁就去接吧。” “可是以后怎么办?你辞了职,我肯定也不能再在段氏呆下去了,我们要去哪里发展?欠冉玚的钱怎么办?八百万不是小数目,我们要怎么还?” “钱的话,我个人承担一部分,公司也答应会承担一部分。等到过了这个坎,公司运转正常了,很容易把那部分还上。至于我个人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再不然,把我那别墅卖了,我们就委屈一下找个小房子住。” 朔望没再接话,忽而起身:“我去洗把脸。” 他说着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拍了拍脸,看向镜中形容憔悴的自己,下巴上淡青的胡茬,苦笑。 没想到到最后,竟会迎来这样一个结局。 随手拿起剃须刀把胡茬刮了,放在水下低头冲洗时,却不知段昱何时已到了身后。后者瞥见他颈间露出的红绳,疑惑着拽出,见那红绳上,竟挂着一块玉玦和一块玉环。 他不禁皱起眉,道:“你把这玩意挂在脖子上干什么?” 朔望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许久才道:“冉玚说的,留个纪念。” “那也不是你这样戴的。”段昱摇摇头看向镜中,“放着我给你的大房子不住,跑到这小公寓里来做什么?” “你那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着空旷。” “那你跟我回家吧,你、我,还有我母亲,三个人总不会空旷了。” 朔望愣了愣,似乎没听清般,关了水,扭过头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回家,以后金盆洗手,别在黑道混了,咱俩一起去找点事干,光明磊落的。也不去当什么高管,做点小生意,能养活自己便行了。” “……所以你这是,接受我了?” 段昱叹了口气,“被你缠了这么多年,早也习惯了。反正你我都没什么家人,我母亲不会排斥你,我也没有妻娶的打算……我们两个,就这样凑合过吧。” 就这样……凑合过吧。 十五年,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他这一句话。 朔望别过脸去,竟不知该哭该笑。 半月后。 段昱和朔望回到了那栋城郊的别墅。 这栋三层别墅本来是段昱的家,但目前只有他的母亲在住,因为他平常工作忙,下了班要么住公司,要么去离公司进的公寓,这栋别墅便闲置下来,很少问津。 他以前在公司那边给朔望买了一套房子,但朔望还是习惯于住自己的小公寓,或者拉着周桐那帮小弟往段昱的别墅跑跑,给那边增添点人气,也顺便照顾了他的母亲。 段昱的母亲虽然年过五旬,但年轻时的气韵还在,依然能看出曾经定是个美丽而有韵味的女子。她看见两人朝这边走来,顿时笑意满盈地迎接上去,可率先握住的,却是朔望的手。 她双手捧住朔望的脸,在他脸上摸了又摸,表情也由欣喜转作担忧,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小昱又欺负你了?” “呃……没有没有。”朔望连忙解释,又不想被她知道实情而害她担心,便随口扯了个谎,“最近公司不是出了大事吗,忙了一阵,可能是累到了吧……” “别瞒着我了。”段母却叹口气,满眼怜惜,“小昱都告诉我了。既然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别再到处乱跑了。正好你们都离开公司,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阵,这里环境不错,也清静,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来吧,跟我家小昱做个伴,也陪我说说话。” 朔望张了张口,他本来还在害怕对方不欢迎自己来住,没想到他这还什么都没说,人家就先盛情邀请了。一颗忐忑的心顿时落回肚子,笑道:“好。伯母,不瞒您说,我行李都收拾过来了,就怕您嫌我烦赶我走呢。” “傻孩子,怎么会赶你走呢。”段母拍拍他的背,把他迎进客厅,又眉眼含笑地跟他说着什么。 段昱自始至终被自己母亲晾在一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不由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 他当然也知道,几年前父亲的过世对她打击不小,鬓边也添了不少银发。可在那个她最需要儿子来陪伴安抚的时候,自己却在忙着接任董事长,公司里的各项事务缠得他抽不开身。 而那个时候,经常来别墅陪她的却是朔望,他也不知这男人究竟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栽花,竟让自己母亲这般喜欢他。 不过想想他当年为了追自己做的那些事,好像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摇了摇头,把朔望仅有的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0 一箱行李拖进房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 那盒子的风格很像玉缘的,里面装着一玦一环两块玉。他正看着,朔望从背后凑上来,道:“在看什么?” 他说着拿过那个盒子,看向盒中的玉,神色有些复杂:“打算怎么处理?” “留着,做个纪念。” 也时刻……当做警醒。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从今往后,再不会与你诀别。 后来,简双珏问过冉玚,为什么当时朔望他们出事的时候不去救他,冉玚这样回答: “不经历一场劫难,怎么知道身边的人弥足珍贵呢?” 好像……说得没错。 简双珏站在他身边,陪他望着遥远的夜空。 今日是个望日。 天上的月,很圆。 碧蟾(一) “双珏!” “简双珏——!!” “你不能死!!” “醒醒,醒醒!双珏——!!” 碧蟾……碧蟾!一定是因为碧蟾! 时间倒回到两天前—— “老板!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冉玚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去买了些蔬菜水果。珑玥那厮非吵着要吃鸡,还顺便买了点鸡翅。怎么,有急事找我?” “嗯……也不是什么急事。”简双珏挠挠头,将一个用绸缎包裹的东西推到对方面前,“就是想请你鉴定一下这东西怎么样。”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冉玚把那物件托在掌心,大小刚好一握,分量不算轻,凉,应该是玉器一类的东西。 他想着,缓缓打开包裹的绸缎,可就在他看清里面物件的一刹那,瞳孔却骤然紧缩。 ——那是一只碧玉雕成的蟾蜍。 可奇怪的是,这蟾蜍只有三只脚,大张着嘴,原本应该衔铜钱的口中却空无一物。更诡异的是,碧蟾的眼睛竟是血红色的。 冉玚看见这碧蟾,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五指不自觉地握紧,瞳孔收缩,竟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 简双珏看见他表情不对,不禁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询问道:“老板,怎么了?” 冉玚没答,双眼依然死死盯着碧蟾,“这东西,你是从何得来的?” “……老板?” “我问你是从何得来?!” 他突然厉声质问,吓得简双珏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发怵:“我……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加了一个古玩社,社团一直在对外征招人们不需要的古物来展出。其实一直也没什么成果,但昨天突然匿名收到了一个古物的捐赠,”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冉玚手中的玉,“就、就是这个。我见它是块玉,就想让老板鉴定一下,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反应。” 冉玚没再接话,只直勾勾盯着那玉,像是生生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呼吸也不自觉急促了几分。又忽而狠狠闭眼,强忍着想将它打碎的冲动,把那东西重新用绸布包裹严实,塞回给简双珏,道:“拿走!以后不要乱收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简双珏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家老板这是怎么了,他对玉器一向都是爱惜到不能再爱惜,哪里像今天这般,不由分说让他拿走不说,眼里甚至透出想把那玉打碎的凶光。 难道说这碧蟾,给他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他这样想着,忙去追冉玚,拉住他的胳膊,“老板!这玉到底怎么了?难道不是三足金蟾的形象,招财的吗?” “三足金蟾?!”冉玚猛地回身,一把甩脱他的手,“你看它哪里像三足金蟾?!口不衔钱、脚不踏珠、双眼赤红血口大张!哪里像招财瑞器?分明就是准备吞噬一切的魔鬼!” “老板……”简双珏哪里见过他这般,早知道问了他更加生气,倒不如不去问。他怔怔看着手中的碧蟾,虽说碧玉血眼是有些诡异,可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夸张? 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三足蟾而已吧? 冉玚早已甩脸走了,留下简双珏一个人百思不解,最终只得叹着气把那碧蟾收了,可惜古玩社收到的第一件玉器,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不过比起这个,如果这东西真让老板十分厌恶,甚至会勾起他什么不好回忆的话……还是赶紧把它拿走吧。 他这么想着,便换了鞋准备回一趟学校,可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冉玚那屋的门又开了,扭头一看,见对方皱眉打量着自己:“上哪去?” “呃……去把这东西放回学校。” “现在?”冉玚似乎有些诧异,瞥一眼他手中的碧蟾,面上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天色不早了,你明后两天也休息,倒是不必为了它专门回一趟学校。” 他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倦,“收起来别让我看见就好了,等你上课的时候再去还吧。” “啊……好。” 只是这碧蟾…… 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时间跳回到今天,下午五点半。 “老板!我刚下课,现在去找晴雨姐还玉。呃……然后估计有点事要做,可能晚点回去。” “知道了,回来的时候路上小心。” 冉玚挂了电话,垂下眼,竟发起呆来。 珑玥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嗑瓜子,“我说,那碧蟾到底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像个被踩尾巴的猫似的。” 冉玚白了他一眼:“玉本身没有问题,就是这血眼碧蟾,不是什么好东西,带着股邪气,让人看了就难受。” “我看不止吧?你这天天跟阴气邪气打交道的人,会在乎一块‘看着’阴邪的玉?” 冉玚没再答,珑玥摇摇头,换了条腿继续翘,却没注意脚下,踩到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紧接着一声刺耳的猫叫把他吓得一缩,店里的花猫从他脚下蹿出,一下子蹿到了冉玚怀里。 “这、这才是真‘被踩尾巴的猫’?……” 冉玚抱着猫给猫顺毛,它瞪着一双碧绿的猫眼看珑玥,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珑玥本来没想搭理它,可被盯的久了,还是怪不舒服。一勾嘴角,金棕的瞳仁瞬间竖化,朝它呲牙,低沉的龙啸自喉间逸出。 花猫被那龙啸冲击,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也呲牙咧嘴,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幼稚。”冉玚一皱眉,直接将猫扔进了珑玥怀里,随后起身,再不管他们如何打闹,独自往前店去了。 他一边擦拭整理柜台的玉器,一边等简双珏回来。 可左等右等,一直从黄昏等到天黑,也没等到那人的身影。 早已到了吃饭的点,社团里究竟有什么事要忙到那么晚?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社团应该没什么人吧?没人的社团,能有什么事可做? 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不安起来。似乎自从那只碧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1 蟾出现,他就一直隐隐有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内心的不安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强烈。他在店里踱着步,眉头锁得死紧,犹豫再三,还是披上衣服,决定出去看看。 可谁料到,刚出了店外,在漆黑的小巷里还没有走上多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那血腥气让他头皮一炸,心里突的一跳,几乎不假思索的,向着那血腥的源头奔去。 几盏年久失修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 他分明看见,在那灯光勉强照及之处,有个人,已不知在血泊里倒了多久。 简双珏…… 那只诡异的碧蟾也滚落在一旁,青碧的玉身沾染了暗红的血,大张的口朝向他,在路灯下散发出妖异的光。 碧蟾…… 又是碧蟾…… 你竟为何还在此地?! 若知如此,我便早该在见到你第一眼时便打碎了你!让你再不能害人! 你这妖孽……究竟还要为祸世间多久?! 沾了血的手机被冷落在地,亮着的屏幕上显示出刚刚挂断的120急救电话。 冉玚跪在那早已没了意识的人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将他扶起,可又害怕再次碰伤他的伤口,挣扎几次也终究没敢去碰他。 简双珏左侧肋下贯着一道极深的刀伤,从伤口流出的血已在他身下形成一片血泊,还在汩汩地向外流淌。 冉玚一直跪在他身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牙齿都在微微打颤。他满身满手都沾了简双珏的血,浓重的血腥气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难以保持理智。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人的生命力,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消散。 不,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掌心忽而凝聚起青光,在漆黑的小巷里显得格外显眼。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向对方的伤口贴去,青光流转,试图从伤口钻进他的身体,却因为血液不断涌出而不得前行,反而让他手上沾染了更多温热粘稠的血。 “啊——!!” 他绝望地大喊,眼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悲伤,双手颤抖地更加剧烈,慢慢地,将中食二指贴上对方的眉心。 青光在他指尖凝聚流转,那一小片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 溯游。 简双珏的眉心逸出一丝微弱的白光,逆着青光缠绕上冉玚的手指。后者在接触到那白光传递来信息的一刹那抽回了手,似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继续绷紧了神经,眼中的悲伤竟比刚才更加深切。 他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忽然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唇凑上了他的,将灵力与真气渡入他的体内。 伤口流血的速度似乎减缓了。 冉玚抽回身,脱力一般用手肘撑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视野有一瞬间的模糊,他闭上眼,因而没有在意到由远及近快速接近的蓝色灯光。 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句话: 简双珏,你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 不能死…… 简双珏……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依旧没能从那惊惧之中缓过神来。 沾在身上的血早已凝固,由暗红变成了暗褐,但血腥气依然不减,他却像感觉不到般,怔愣愣望着地面,目光却是散的,没有焦距。 简双珏……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他闭上眼睛,麻木的脑子还在自我催眠。 “病人家属?谁是病人家属?” 不会死的…… “病人家属?!” “啊,我、我在!” 护士的声音仿佛一个炸雷,将他瞬间从椅中炸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我是。” “你是病人家属?”那护士似乎有些诧异,“你是他什么人?” 冉玚竟一时语塞,“我……我是他……”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不管你是谁,你跟病人有没有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 护士皱起眉,简明扼要叙述道:“病人现在急需输血,但他是稀有血型,不巧医院昨天收治了一位同样血型、车祸大出血的病人,库存的血都给他用完了,从别的血库调血,也暂时没有调来,所以现在需要跟病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来验血献血。” 听她这般说,冉玚再是一愣:“稀有血型?” 这回护士更加惊疑也更加焦急了,语气都差了三分:“a型rh阴性血。你居然不知道他是稀有血型?你到底是不是病人家属?” 冉玚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不知道简双珏是稀有血型,对方也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那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病人其他家属?父母或者兄弟?” “我……”他瞬间想起简双珏离异的父母,攥了攥拳,“我联系不上。” “哎你这人……算了!”护士完全没了耐心,愤然转身便走。 稀有血型……稀有血型? 冉玚脑子里突突的跳,心脏也似乎一抽一抽的疼。他竟然……他竟然没有办法救他?甚至不能联系上他的父母来献血?! 献血……如果自己能够给他献血……等等,血……血? 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腕上的青色筋络,脑中灵光一闪,猛地转身,喊住那已经走远的护士: “等一下!验我的血!能不能验我的血?!” 碧蟾(二) 血液从身体里流走的感觉…… 当真…… “珑玥,你来医院一趟吧……嗯,就现在。” “别问那么多了……快点来吧。” 冉玚疲惫地放下手机,阖着双眼,脑子木木的,几乎不能思考。 走廊里来来回回有医生护士经过,那些脚步声落在他耳中,都化作意味不明的嗡鸣。他仰起头张开嘴,微微喘息着,心跳得很快,指尖却冰冷下来。 简双珏……这样,应该没事了吧…… 珑玥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也不知是不是变成原形飞过来的。他看见冉玚精疲力竭地歪在椅中,面色苍白,顿时皱起眉:“到底怎么回事?” 冉玚没有力气回他,刚才给他抽血的护士却拿着两盒牛奶折返了,对他道:“喝两口吧,以后别再这样了。如果实在难受,去挂点生理盐水补充一下`体液。” 冉玚没睁眼,却冲她摇了摇头。 珑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选择了询问护士。护士把情况跟他简单说了,表情十分疑惑:“你也是病人家属吗?既然你们认识,那你照顾他一下吧,我还得去那边帮忙。” 珑玥忙点头称是,目送她离去以后,凑回冉玚身边,却猛然变脸,压低声音呵斥道:“我说你疯了吧?献800cc血?你不要命了?” 冉玚终于睁眼,语气也不怎么和善:“不然呢?我不救他,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2 你来救吗?” “那你也不能这么胡闹吧?!”珑玥这怒气似乎来的毫无缘由,他竟一把揪住冉玚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副身体,无限接近于人,却独独没有造血干细胞!你只能用灵气化血!你现在损失了大量的灵气大量的血,你要怎么补充?天地灵气本就稀薄,你短时间内去哪里寻找那样大量的灵气?!” “没有……便不寻了吧。”冉玚仿佛疲惫得下一刻就能昏睡过去,甚至没有试图去挣脱珑玥的手,“如果双珏不在了,我有再多的灵力也没有什么用。就算让我耗尽全部的灵力,我也一定会去救他。” “……你可真是疯了!”珑玥几乎觉得他不可理喻,“他对你就那么重要?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的寿命能有多长?你的寿命又有多长?你能救他一时,能救他一世吗?!” 冉玚将双眼直视了他,眼中却透出无法言喻的悲哀,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道:“你不会懂的。” “我怎么不会懂?我难道没有活上千年?!难道我的经历还不够向你证明,我们和人类,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吗?!” 是吗…… 冉玚的目光渐渐放空了,面前之人的模样也变得模糊起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皮沉重地阖上,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珑玥,我累了。” 好累了…… “我靠?!你别、别变回原形啊?!这地方这么多人,你……” 最后落在耳边的,是珑玥慌张的低喊。 让我睡一下吧。 是梦吗…… 身体为何这样疲惫呢? 可灵……是不会做梦的啊。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首先入眼的,确是那只有着猩红双目的诡异蟾蜍。 碧蟾。 你为何又在这里? 缠了我几百年,还要阴魂不散吗? 他十分厌恶地伸手,试图将那碧玉蟾蜍扔开,可他的手却奇怪地径直穿过了玉身,像是只触到了空气。而那碧蟾却诡异地骤然放大了幻影,向它背后的黑暗中投射而去。 似乎有一阵阴风,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刮来。 他皱着眉,爬起身,余光却扫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斜插着一支青碧色的笛子,笛子挂着红色的穗尾,正被阴风吹得扬起。 这笛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究竟是在何处?! 心头突地一惊,他猛然抬头看向碧蟾隐没的黑暗,便在这眨眼的一息之间,自那黑暗中迸射出一道猩红的光芒,像是被碧蟾的血目注视一般,蓦地向他击来。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可他的防守在那红光的攻击之下不过是以卵击石。 红光在瞬间击溃了他的防线,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重重击在他的腹部。仿佛被钻穿身体的剧痛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被攻击带来的冲击硬生生击飞出去,滚落在两丈开外。 “咳……”他痛苦地弓起身子,咳出一口血来。 “你何苦与我为敌。”从那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像是隔了层层叠叠的阻碍,似远似近,又似男似女,尖锐得刺耳,又低沉得惊心。 他抿去唇边血迹,试图从地上爬起,可伤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被迫重新跪下`身子。 “挣扎无用。”那声音依旧冷然,甚至带了些许讥讽。从黑暗中缓缓浮现的赤红巨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仿佛在注视着不堪一击的蝼蚁一般。 他捂着腹部,指间已尽是淋漓鲜血,忍痛抬头,直视那双血目,“你究竟想怎样?” “与我合作。若有你我的力量联手,这天地间,一切将唾手可得。” “我为何要与你这畜生为伍?”他冷笑,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井底之蛙,还妄想得到全部的蓝天?” “你说我井底之蛙?!”赤红双目突然瞪圆,竖瞳显得更加可怖,那声音也明显增添了几分愤怒,“冉清寰,我不杀你是迁就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冷笑,掌心翻动间,青光涌现。 “世人究竟给你了什么好?”对方还在不依不饶地质问,“你待世人如何,世人又待你如何?活了这般千年,你竟还未醒悟,还在对人类抱着什么幻想吗?” 他眸色一黯,“与你无干。” “你我明明是同一类,为什么偏偏心不在一处呢?清寰,你与我合作,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寻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寻。” “不要叫我的名字!”他突然怒喝,掌心青光大盛,“我说了,井底之蛙,不配谈论世人!就算世人伤我千万遍,我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变成和你一样恶心的东西!” 他说着,双指一点,凌厉青光便利箭般向那猩红双目击去,而下一刻,那双目却骤然紧闭,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消失,最开始的诡异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比上一次更加震耳,撞钟般撞进他耳中,撞进他的脑海。 他头痛欲裂,双腿不自觉地软倒,却感觉到一阵红光将自己笼罩,回头望去,只见那硕大的双目蓦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几乎与他脸贴着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本能地闭上眼,果不其然的,下一刻便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掀翻了出去,又狼狈不堪地滚落在地,一袭青衣沾染上泥土,墨发披散,遮住了清俊的面容。 “我说过了,在我的幻境里,你打不赢我。” 黑暗的空间稍稍亮了些许,那赤目也因而显得暗淡了。赤目后浮现出一张非人的脸,周身突起聚成纹路,竟是一只巨大的碧色蟾蜍。 最奇怪的是,那蟾蜍,只有三条腿。 三足的碧蟾迈动蹼脚,凑近他,蟾口张合,吐出人言:“清寰,与我合作。” “你……休想!” 他眯一眯眼,发觉自己所落的位置又回到了那只碧玉笛子附近,便猛然伸长手臂将它一把从地上拔出,一个翻身腾跃而起,身体凌空飞跃到碧蟾背上,双手握笛,用尽全力朝它狠狠插去。 笛子在接触他双手的瞬间焕发出极耀眼的青色光芒,便借着这光芒生生钻透了碧蟾坚硬的皮肤,一半都没进了它的肉里。碧蟾也因吃痛而大叫,尖啸声又宛如针刺般钻穿他的耳膜。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失了行动的能力,被碧蟾甩落在地,耳边嗡鸣得几乎丧失了听觉,脑中一抽一抽地疼,心脏亦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 他趴伏在地上大口喘气,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笛子脆弱的玉身因碧蟾的大力挣动而断裂开来,挂着红色穗尾的那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在地。 心中有一瞬的痛惜,还有一丝不知源自何处的牵绊,随着这玉笛的断裂而消散。 碧蟾被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伤口流出粘稠的碧血,却不顾那半截断笛还插在身体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3 里,向他逼近,一抬前脚,又将他狠狠扫落出去。 “咳……!” 口中涌出更多的鲜血,周身剧痛几乎将他的神智摧毁,他再没有力气爬起,下一刻,又感到胸口被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竟是那碧蟾将脚掌踏了上来。一如他身型般硕大的脚掌,坚硬如铁,压得他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分毫。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与不与我合作?!” “咳……哈哈……哈……”他仰起头大笑着,笑声却因为胸腔的窒闷而嘶哑,“我也再回答你最后一遍,你、做、梦!” “够了!” 沉重的压力瞬间向他袭来,他似乎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他发出无声的嘶喊,双眼的焦距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痛。 痛…… 已经痛得……再无可加复。 身体已不受意识的支配,右手缓缓摊开来,掌心汇聚起淡薄的青光,一块深碧的古玉逐渐凝现出来,越来越清晰,而他身体的轮廓却一点点模糊起来。 “何苦?”碧蟾的叹息声里却透出猫哭耗子的慈悲,“一定要让我用这种方法得到你的力量么?明明我们合作,会有更好的结局。” 它这样说着,抬起踏在他身上的那只脚掌,轻轻向他掌中的古玉捏去。 便在那一瞬间—— 他本已松懈的手掌突然紧紧攥起,古玉被死死锁在掌间;闭阖的双眼也猛然睁开,可瞳仁却换上血一样的殷红。 “啊——!!” 他大声厉喝,身体蓦然从碧蟾脚下脱出,单手在地上一撑,旋身一跃,足尖在它背上一点,身体高高腾起,不借助任何外物,便那样悬停在了高空之上。 他将双手一正一反相叠于身前,口中念咒,掌间的玉开始旋转,转成一个明亮的青色光团,他便收回前掌叠于后掌之后,猛地一推—— 在那个瞬间并没有青光迸泻出来,因为那青光的速度几乎超越了肉眼所能辨识的极限。再次闪现时,已到了碧蟾近前,从它的口中没入它的身体。 “去死吧。” 他说。 便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碧蟾身体里的青光骤然炸开,坚硬的皮肉被炸得死处崩散,粘稠碧血喷溅满地,伴随着耀眼的青光,像一道绚丽的青色烟花,将整个黑暗的空间都照得亮如白昼。 而他自己也似乎无法适应瞬间的明亮,本能地偏头闭眼—— “……啊!!” 冉玚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身体弹坐起来,闭上眼睛大口喘气,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边一直流到下巴,滴落到医院的白色被子上,渗出一个深色的痕迹。 他双手颤抖地捂住脸,不知是因失血还是因过度惊惧而产生的晕眩感接踵而至。他缓了许久,耳边嗡鸣才稍稍缓和了。 他逐渐喘匀了气,却觉得似乎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过头去,才看到珑玥倚在窗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喉结滑动了一下,冉玚有些语涩,“你都看到了……” 珑玥垂眼,又复而抬眼,道:“灵是没有梦的,那些……都是你的记忆?” 冉玚没答,只疲惫地叹息,眉间褶皱似乎许久都未曾舒展,“不要告诉双珏。” “这个……”珑玥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恐怕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冉玚瞬间便欲发作,朝他低喝道,“你的嘴就不能……” 他剩下的话断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对方正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身后。僵硬地回转身去,却见简双珏在另一张床位上,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 “……” 一切言语都彻底断了,再吐不出一个字。 “老板……”简双珏亦不知是该痛惜还是该愧疚,抿了抿依然苍白的唇,“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只碧蟾会带给你这样痛苦的回忆,我如果知道……” “别说了。”冉玚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他不知是羞是愤,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却因脚步虚浮而踉跄了一下,珑玥要去扶他,也被一把挥开。 他走到病房门口,半个身子已探出去,终于还是停下脚步: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别来找我。” ——漆黑的幻境被刺眼的青光驱散了。 他从高空落下,双足稳稳踏在地上,看着那一片高悬明月照耀之下的狼藉,竟是满目漠然。 夜风轻拂而过,吹过碧蟾的尸体,那些破碎的皮肉与粘稠的血,都如烟散去。 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些几乎碎成粉末的,碧玉的碎片。 已辨不出,那原本是一只三足金蟾的面貌。 他缓缓回转了身。 唇边的血迹未曾擦去,乌发凌乱地披散,身上青衫破碎,腹部深深的血洞还在流淌鲜血。 ——可他却已感觉不到痛了。 他麻木地向前走着,甚至未曾去看脚边那半截断笛。他从玉笛的穗尾上踩过,将那一抹赤红踩进泥土。 身后滴落的血迹远远地延伸出去,他却不曾停下脚步。 ——他放弃了痛觉,放弃了感知,放弃了情感,就意味着,永远放弃了做人的权力。 ——你待世人如何,世人又待你如何? 人?非人?是人非人?还是灵非人? 荒谬。 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缓缓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圆月的倒影映在他眼中,褪去了眸间血一样的红色。 只是他不知道—— 那时青衣赤目的自己,与那血眼的碧蟾—— 究竟又有何分别。 碧蟾(三) 冉玚从病房出来,只觉得身心 俱疲。 他独自一人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天平台上,将胳膊搭上栏杆,垂下头,看着楼外的树木。 微风拂过脸颊扬起鬓发,带了一丝丝暖意,楼下的树木也抽出嫩绿的新芽。 原来不知何时,春天早已到了。 他闭了闭眼,轻轻叹息,转身返回,却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在值班室找到了孙医生。 孙医生看到他来,推了推眼镜,停下写字的笔,道:“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两夜了。” 冉玚略一沉默:“有这么久?” “不然你以为?双珏还没怎么样,你倒是睡了挺久。” “……别叫得那么亲,双珏跟你不熟。” “还不熟?这都第三次了吧?我说你们嫌不嫌烦?你们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他说完这话,看见对方陡然皱起的眉,不由干咳一声,打圆场道:“开个玩笑。不过说真的,医院这种地方,还是能不来就不要来。” 冉玚没接话,也没继续拆他的台,只问:“双珏怎么样了?” “嗯?他不是已经醒了吗?你怎么不直接去问他?” 孙医生十分诧异,可见他一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4 言难尽的样子,又只好答他道:“还好吧。送来的时候已经失血休克了,脾脏破裂,不过我看他这么年轻就想尽量给他保住,所以没做切除。好在是刀伤,伤口不大,清理了腹腔里出血以后就把脾脏的伤口缝合了,输了血,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过几天拆线就可以出院了。” 他顿了顿,没等冉玚说话,又道:“不过我有一点很奇怪,昨天你昏睡的时候警察已经来做过笔录,说在现场附近找到了捅伤他的匕首。但是那把匕首很短很窄,人的脾脏又不大,位置深而且偏。想要用它从侧前捅伤脾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要没到刀柄的位置。而且简双珏的伤口是从左侧肋下斜上入脾,不管是从常理还是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捅吧?你再想一想,如果对方真的不正常要找这么刁钻的角度,还确实有这个能力能做到精准,甚至不伤及其他脏器,为什么偏偏要捅不会立刻致命的脾脏,而不去捅别的地方?” 冉玚听完他的话,果不其然的,眉间褶皱又深了些许,迟疑片刻:“所以你认为,那个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没错。这两天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珑玥的,也来跟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和我的观点基本一致。” “……知道了,多谢相告。” 孙医生见他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他:“哎等等!还有一件事。” “你说。” “简双珏身上的刀口虽小,但因为耽搁的时间长而造成失血休克,这我能理解,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送来的时候,伤口已经不出血了?我可没听说过人大出血的伤口在没有任何外物作用的情况下能自己止血的。而且输了你的血以后,他恢复的速度也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范畴。” 这回冉玚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到最后也没肯解释他的问题,而道:“你提到血,我倒是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孙医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我给双珏献的血,用完了没有?” “这个……应该没有。我还想说你呢,护士让你献600,你逼她抽800做什么?你不知道稀有血型很难配型吗?要是你自己出事,医院可没地方再给你找血源。” “就算有我也用不了。”冉玚低声自语,“如果我的血没有用完的话,麻烦你找机会把剩下的销毁。” 孙医生张了张口,对这个人简直更不能理解了,“这是何意?你如果觉得,你给简双珏献的血,不想给别人用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熊猫血本来就少,血库能储存一点就储存一点,没准就能救人一命呢?我看你也不是那么吝啬的人吧,何必为了一点血……” 冉玚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疲惫,摇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他看着孙医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是人。我的血……严格来讲,也不算真正的血。只有双珏可以接纳我的血并化为己用,其他人……恐怕没有任何作用,还会耽误治疗。” “这……”孙医生虽然早就对冉玚的身份有所怀疑,可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不是人类,还是颇感意外,愣了半天,才尴尬一笑,“哈……你这……” “随便你怎么想了,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当然,如果你不肯,我也有办法让你闭嘴。”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了,孙医生抽了抽嘴角,心说这算是威胁了?要销毁血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这个冉玚,每次都要给他找一堆麻烦。 冉玚从值班室出来,便径直往简双珏的病房去了,走到门口,却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珑玥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简双珏正看着他削,前者听见开门的动静,手一抖,把已经接近完成的苹果皮给削断了。 “哎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时候进来?”珑玥十分可惜地看着断掉的苹果皮,头也没抬,叹息着把剩下的削完。 接下来,冉玚竟见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到了嘴边,不由扫他两眼,“你自己吃?” “不然呢?”珑玥说得理所当然,啃两口苹果,“好吃。” 冉玚“啧”了一声,皱起眉,似乎不愿意再搭理他,“走开,我跟双珏有话要说。” “哦。” 珑玥被他赶走,也不恼,旋身往另一张病床上一趟,翘起一条腿,倒是舒服得不行。 于是冉玚又问:“你躺那做什么?那张床没人?” “没人没人。哦,本来有,不过双珏住进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出院了。”他一挑眉毛,“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在这睡了一天两夜,我看你也睡得很香嘛。” 冉玚冷哼,不再理他,只在床边坐了,看向简双珏,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伤口还疼吗?” 简双珏摇摇头,“我没事的,老板。” 他说着,微微攥紧了双拳,许久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老板,对不起……” “嗯?为什么道歉?” “我、我把玉弄丢了。” 他将手触上空空荡荡的颈间,似乎在希冀那块玉还在似的,可又确实真真切切的,不在了。 冉玚没有立刻接话,看着他眼中的自责与愧疚,竟反而微笑起来,而后轻轻叹气:“你没事就好。” “可是,是因为我它才被抢走的!如果我当时能……” “不怪你。”冉玚将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要真为了那块玉把自己伤得更重,我反而要责怪你了。” 简双珏听他这话,不但没有缓和情绪,反而更焦急了,道:“可它不是对你很重要吗?马上就到十五了,你没有它……”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难受几天罢了。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强。” “我……” “哎呀呀,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卿卿我我了好不好?”珑玥拿个啃剩的苹果核指指点点,“双珏,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家老板不会怪罪你的,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他就是喜欢你,什么玉不玉的,根本就是留你下来的借口啦。” “……闭嘴。” 冉玚皱眉呵斥,还欲张嘴说什么话,却见珑玥朝他做了个“停”的手势:“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于是冉玚眉头皱得更深了,偏偏珑玥那厮还唯恐天下不乱,又嘚嘚了几句,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冉玚逐出了门。 赶走珑玥以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冉玚本就难受,被珑玥一气更是头痛万分,猛灌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了些,又冷静了一会儿,终于切入正题。 “那你有没有看清,伤你的人是谁?” 简双珏摇头道:“当时天太黑了,那人又遮着脸,我实在看不清楚长相。不过我觉得他的身高和体型倒是有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5 些熟悉……” “又是杨砾吗?” “嗯……如果是熟悉的人,我只能想到他了。” 冉玚起了身,单手负在身后,喃喃道:“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的目的恐怕只能是玉了。可他要玉又有什么用?而且以前我们和他也接触过多次,他如果想要玉,为什么不早一点,趁我们对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 现在既已动手,却选择伤他而不杀他,又真的只是为了抢走玉吗? “这我不知道。”简双珏想了想,“不过老板,我总觉得,他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你来的。” “我知。不管目的如何,他既已夺了一块玉,便自然不会放过另一块。不过我很想知道,他究竟能怎么从我手里夺走玉。”冉玚眯了眯眼,“你放心,你的玉,我也定会替你拿回来。” 再说珑玥,被赶出病房以后,便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溜达。 本想去找孙医生聊两句,结果一转头,正好看见人家收拾东西下班了。他只好挠了挠头,收回脚步,背靠着墙,双手插在裤袋里,发起呆来。 表情竟难得地严肃起来,没了平日的嘻哈笑闹,倒显出几分靠谱和沉着。 他分明记得那晚自己来医院以后,看见简双珏从手术室里出来,在他眉心,有一个极浅的红色痕迹。 那是溯游留下的痕迹,除了会使用溯游和修为极高的人,别人是无法看见的。 溯游的痕迹只会存在很短的时间,他在简双珏身上看到了,就证明简双珏在短时间内被人施展过溯游的术法。 施用的人,自然只可能是冉玚。 溯游,顾名思义,与溯洄相反,如果说溯洄是逆流时间,那么溯游就是顺流时间。 溯洄,顾人之过去;溯游,窥人之未来。 那么冉玚,一定已经看到了简双珏的命数。 所以在他质问“命数”的时候,冉玚才会露出那样的悲伤表情。 可既然知道了,还要如此继续下去吗? 并不打算……有任何改观吗? 冉玚,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珑玥这么想着,忍不住摇头叹气。一睁眼,忽然发现有个人提着果篮到了简双珏的病房门口,正要敲门而入。 “……小雨?”他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旧人,定睛下来,才急忙改口,“那个……方晴雨。” 方晴雨朝他转过视线,可那一声“小雨”还是让她给听了去,不禁诧异地打量他一番:“你叫谁小雨?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呃,不、不是。”珑玥竟手足无措起来,尴尬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措辞来解释,只好道,“那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龙越。” “龙越?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方晴雨思索了一会儿,“哦我想起来了,你该不会就是冉玚说的那个故事里的龙?”她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说你的魂魄还真困在玉珑里?那你现在是恢复了?” “……” 果然上一次见面之时,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吧。 珑玥一时无话,垂下头掩去眸中陡然燃起又破灭的希望,涩然道:“是。” “这样啊,可那块玉我已经交换给冉玚了,现在你的主人不是我,我也不好再要回来了。而且在冉玚那里呆着,要比留在我这里好得多吧。” 方晴雨回以微笑,“我进去看看双珏,他两天没来上课,打听半天才知道出了事,真是吓死人了。” 珑玥见他要走,不知怎的,竟抑制不住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雨,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你干什么?”方晴雨登时皱起眉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呵斥道,“我不是你的小雨,那块玉是我外婆给我的,就算你要找你前世的情人,也应该找我外婆那里去!不过很不幸,我外婆早已过世了,所以还请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罢,狠狠瞪了珑玥一眼,便推门进了病房。 珑玥拦她不及,被挣脱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许久,才缓缓收回,垂在身侧。 可明明,你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容,又让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她呢。 他再次将脊背靠上墙壁,仰起头,闭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冉玚呢。 原来执迷不悟的,也有他的一份。 碧蟾(四) “双珏,你居然是稀有血型?!” “哈哈,是啊。”简双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还是这次……他们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方晴雨“哦”了一声,“这样啊……”悄悄指了指坐在一旁削苹果的冉玚,压低声音道,“那他为什么能给你献血?你老实交代,你们真的只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呃,这个……”简双珏顿时语塞,他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搪塞道,“可能只是凑巧吧……” “鬼信啊!”她满脸都写着“你休想唬我肯定有猫腻”的表情,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见冉玚突然起身走来,将两个削好的苹果一个递给简双珏,一个递给了她。 方晴雨十分讶异地接了,“还有我的份啊?” 冉玚瞧她一眼,从床头小柜上抽纸巾擦手,“你拿来的苹果,正好尝尝好不好吃。” “什么……难道怕我买便宜的烂苹果吗……”她小声嘟囔着,却分明感觉刚才他那一眼有些……警示的意味。 是不想让她再问了吗……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啃苹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冉玚突然道:“双珏,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之前段昱找我借的钱,段氏公司承担的一半,明天要还给我。” “明天?”简双珏停止了咀嚼,“可明天就是十五了啊?而且,那些钱直接打到你账上不行吗?还要你亲自去取?” “嗯,毕竟不是小数目,还是去一趟比较稳妥。而且段氏那边,已经约好了明天接待,想改日子恐怕也不容易了。”他看着对方担忧的表情,又补充道,“我尽量天黑之前赶回来,你就好好呆在医院,按时吃药,让珑玥照顾你。” 简双珏垂下眼,沉默良久,才道:“知、知道了。” 冉玚瞳孔收缩了一下,略一犹豫,才伸手揉上他的头顶,却见他突然抬头:“老板,你……不会骗人的吧?” “……不会。”声音里有一丝滞涩和喑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 安顿完简双珏,他便出了病房,关上门,眉头却不自觉地颦起,已有一丝隐隐的痛感自脊髓传出。 一扭头看见珑玥正生无可恋地倚在墙上,诧异道:“你怎么了?” “啊……”珑玥两眼放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冉玚想起刚刚去探望简双珏的方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6 晴雨,顿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嗤笑:“早就跟你说了,叫你不要去打扰她,你偏不听。你们之间的缘分,从她来玉缘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断了,她这辈子平安喜乐,能找个好老公过得幸福美满,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珑玥双手捂脸,呜呜做着哭腔却终于没有泪水流出,又忽而抬头,眼神奇怪地打量着冉玚,“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简双珏的命数你也看过了吧?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改观啊?就剩几年了,你都不让他过自己的生活,真想一直把他绑在玉缘啊?” “就算只剩几年,也……”冉玚的目光黯淡下来,又立刻佯怒着竖起眉,“你提这个做什么?”他把珑玥按到墙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说那么多废话,总之这两天你替我看好他,让他千万别去找我。” 珑玥不耐烦地将他推开,“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十五到了,你又要犯病了?” “……你也不要来找我。” 他没答珑玥的话,最后只撂下这样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冉玚果然没再出现,简双珏几次想给他打电话问问情况,却又几次忍住。出于信任,最终也没能将那个号码拨出。 只是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沉落,一轮圆月便要升起。简双珏站在窗边,远远看着白昼交替下的天空,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老板……该不会有事吧…… 又忽而低下头,自嘲般笑了笑,只安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似乎觉得病房里有些闷,便想出去透透气,可刚打开病房的门,就被外面匆忙跑来来不及刹车的人撞个正着。 “嘶……” 他捂着肋下弓起身子,那人知道撞了他,也慌了分寸,忙弯腰扶他:“对不起!双珏我碰到你伤口了吗?!我去叫医生!” “等等……别!”简双珏拉住他的胳膊,虽然疼得满头冷汗,还是忍着慢慢缓了过来,喘口气道,“我没事,不用叫医生。你这么着急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上次车祸之后,就一直借住在老小区养伤的张琰,“啊,是这样,我刚才在家——你也知道那楼里平常是没人去的吧,可刚才我突然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我以为是你老板来拿什么东西,可听那脚步声却不太对劲,好像格外沉,而且似乎还伴有喘息声?我就出去看了一下,却没看到人,我估摸着应该是往三楼去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有看不懂的文字,“我一出门就在门上看到了这个,就觉得更不对了,去三楼看了看,可不管我怎么敲门,里面都没人回应。” “这是什么东西?”简双珏接了那张符,刚要查看,却被突然出现的珑玥一把抢了去。后者皱眉盯着那符,道: “避阴符?你说这符在你门上贴着?” 张琰险些被他吓到,“是啊……这符是什么意思?” 珑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想起冉玚叮嘱的“不准去找他”,顿时犹豫起来,看向简双珏,心里没了计较。 “说话啊!”简双珏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定是知道什么,那张符上的字迹很像是冉玚的,让他想不去往他身上联想都难。 “呃,这个……” “你快说啊!要是老板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珑玥缩了缩脖子,竟莫名被他吼得有些发怵,咽了口唾沫,才道:“我觉得他现在可能就在那楼的三楼……” 于是简双珏拽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拖,“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 “不是……双珏!你等等!”珑玥又把他往回拽,“你的伤口还没好,不能出医院!” “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简双珏回头怒瞪他,而后甩脱他的手,“你不去,我自己去!” 珑玥被他弄得怕了,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不顾护士的劝阻,执意出了医院,拦辆出租车便往玉缘后的老小区而去。 这时候天已经更黑了,月亮在暗沉下来的天幕中更加清晰。简双珏一身病服都没有换,从车上下来,便直奔那栋楼而去,两阶一步地跨上三楼。 刚刚接近这楼之时,珑玥便微微颦起了眉,待到爬上三楼,更是将眉头锁得死紧,自言自语道:“阴气这么重……难怪要贴符来避了。也真是的,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他的话不知有没有被简双珏听去,后者已经开始拍门,并朝里面大喊。珑玥生怕他动作太大又把伤口撕裂,忙制止住他,“别,你现在敲门他估计也听不见了,我们直接破门吧。” 他说着,将手往门锁上一贴,只听“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他刚一开门,便被里面冲出的阴气顶得后退一步,忙用身体将身后两人挡住,双手一翻一推,将龙气冲入房间。 阴气被龙气的阳性冲散了不少,简双珏拨开他便进了屋,珑玥拦之不及,也急急跟上。前者在屋里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冉玚的踪影,只有一个房间的门紧紧闭着,怎么也推不开。 珑玥又故技重施破坏了门锁,这次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被更加强烈的阴气骇得愣了神。便这个当口,简双珏已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房间很小,光线也很暗,四面墙壁上竟贴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黄色符纸。那些符纸似乎组成了什么图案奇怪的阵法,更将这个房间衬得格外诡异。 而且这房间里,竟没有任何家具,甚至窗户都没有窗帘,只有数不清的符纸贴在玻璃上,几乎阻挡了全部的采光。 空,太空了,除了符纸和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抽搐的冉玚,再没有任何东西。 “你别过去!双珏!” 珑玥想要阻拦他,可简双珏哪里肯听,早已在冉玚身前蹲下,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下唇已被他无意识地咬出了丝丝血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下`身旁,依然是数不清的黄色符纸。 “老板……清寰!冉清寰!” 冉玚又哪里还能听见他的呼唤,浑身抽搐个不停,甚至无法将他从地上扶起。 简双珏向珑玥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还在“他竟在如此强烈的阴气中安然无恙”里没能回过神来。接触到他的眼神,才猛然回魂,上前两步,掌中白光大盛,将冉玚笼罩起来。 “双珏,我现在修为不够,这样强烈的阴气我阻挡不了,他又是聚阴之体,等天越来越黑,这里的阴气会越来越强。你正受伤身体虚弱,被引气入体就麻烦了!所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你说什么?”简双珏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是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管?!你还是人吗?他将你从沉眠里救回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7 来你就这样回报?!” “不、不是!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啊?”珑玥想要解释,却有越描越黑的趋势,“我、我是说,他又不会死,等月圆之夜过去,天一亮就会恢复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简双珏将愤怒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要走你自己走!” 他说罢便俯下`身,要给冉玚渡送阳气,又被珑玥大力拉开:“你疯了吗?!你现在给他渡气是找死吗?!” “那你想要怎样?!”简双珏也大声嘶吼,一时间两人几乎都红了眼,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便在此时,珑玥忽然挪开视线,在对方周身打量一番,惊奇地发现,那些强烈到几乎要凝成实体的阴气,竟像是畏惧什么一般,全都漂浮在离他三尺开外,奇妙地跟他隔绝开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了那块玉,也能……” 简双珏没有耐心再听他说话,转身在地上坐下,十分费力地将冉玚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背靠着墙。 他看着对方因为忍痛而咬起的唇上渗出鲜血,心里顿时揪痛得如同刀搅。明明知道他听不见也不会回应,却还是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冉玚身上的温度几乎等同于没有,甚至比没有还要冷上三分,简双珏抱着他都感觉自己抱着冰,冻得他牙齿都不受控制开始打起颤来。 “别咬了……别再咬了啊!”他试图掰开冉玚的嘴,可对方牙关咬得死紧,怎么也掰不开。他屡试无奈之下,竟将自己的手腕向他口中塞去,“你咬我吧!你要咬就咬我吧!” 此刻的冉玚根本没有意识,大概感觉有什么东西凑上来,便几乎本能地一口咬住。简双珏明显感到对方的牙齿咬穿了自己的皮肉,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滑到嘴边又强行压住,只将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嘴里,堵住已在喉间的痛呼。 “……双珏!” 过了许久,手腕的痛楚才慢慢减缓,或许是慢慢适应了,他又将冉玚搂紧,靠在自己身上。 腕上已流出了血,渐渐没了知觉,他也不肯将手抽回。冉玚却稍稍松了口,做出轻微的吮`吸动作,喉结滑动,竟将对方的血咽进腹中。 时间在缓缓流逝,他身体的抽搐似乎没有那样剧烈了,急促的呼吸也缓和了些许。简双珏稍稍松了口气,由他将自己腕上的血一点点舔食干净。 难道自己的血,也能提供足够的阳气能让他舒服一些吗? 伤口的血已基本止住,冉玚依然闭着眼,似乎感觉到不再有血的供应,他皱一皱眉头,竟在原先咬痕的地方,再狠狠咬了一口。 简双珏猝不及防,几乎下意识就要将他推开,竟生生忍住,双手攥拳,仰头抵在墙上,瞪着眼将那剧痛忍过。 真是比被人捅一刀,还要痛上十倍。 冉玚再次舔食干净血液以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松了口,趴在他身上粗重地喘息。简双珏也虚脱般,没了动的力气,陪他一起喘气。 这时,一直在外面房间因为阴气阻隔而没有进来的张琰,竟忍着寒意走近,停在门口,脸上透出些许惧怕的意味,道:“双珏,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碧蟾(五) “有人?有什么人?”简双珏十分诧异,这个小区本来住户就不多,这栋楼更是只有他们几人用着,如果说是其他居民几乎没有可能,再加上现在这样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境况,让他很难不绷紧神经。 珑玥也似乎觉察到一丝异样,皱了皱眉,道:“你们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他说着缓缓向门口走近,凝神细听,果然有隐约的脚步声,正在缓缓上楼接近。他目光一暗,右手屈指成爪,掌间光芒涌现。 可那脚步声却又突兀地停止了,并就此消失。珑玥等了数分钟,也没有等到那声音再次响起,不由满头雾水,回头望了望简双珏。 简双珏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珑玥又在门边等了片刻,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便准备返回身来。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他一眯双眼,轻喝一声,从客厅窗户翻身跃出。 简双珏见状顿时心头一惊,想要阻拦,却已阻拦不及。犹豫着看了看冉玚,不敢离他太远,却又担心珑玥,便走到小屋的窗边,从层层符纸的缝隙中向外张望。 借着月色,他能看到窗外巨大的龙的剪影,却依然看不清来的人究竟是谁。心里一急,顺手便扯掉了窗玻璃上几张符纸,这才看清那与珑玥打斗的男人,一袭黑色风衣,身形举动,不是杨砾又是谁。 “珑玥!小心他的镜像!”窗户被封死了,他打不开,只能敲着玻璃朝楼下大喊,却也不知对方听到了没有,只得在原地急得干瞪眼。 白龙巨大的身形在半空盘踞,张口舞爪间都是惊天动地。杨砾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朝珑玥掷去什么东西,被黄色符纸包裹着,一接触到地面便剧烈燃烧起来,燃烧形成的烟雾开始扭曲,似乎要有什么要从那烟雾中生出。 珑玥一声长啸,尾巴一扫,劲风将那刚刚燃起的火焰悉数扫灭,而杨砾也趁着这个当口抱头鼠窜。前者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而是化回人形朝对方逃离的方向望了望。 简双珏松了一口气,却蓦地感觉有道视线从背后射来,顿时头皮发麻,扭过头去,竟见冉玚不知何时自己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地朝自己走近。 “老板,你……” 他下意识地上前叫他,可对方的视线又从自己身上移开了,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 他一句“你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冉玚便抬手一扬,青光迸射,窗玻璃便瞬间破碎,几乎化作粉末向外飞溅而去。 冷风从没了玻璃的窗户吹进,带了少许玻璃碎渣落进屋中。下一刻,冉玚便径直从窗户跃出,吓得简双珏连忙伸手去捞,却只碰到一片衣角。 冉玚从三楼轻盈地落到地上,并直直朝着杨砾消失的方向望去,指掌翻动,青光再次凝现而出。 简双珏分明看到,原本盘踞在房间里的阴气,全都随着冉玚从窗户脱出。不仅如此,他周身迅速凝聚起数不尽的暗色气流,仿佛这天地间所有的阴邪之气,都在向他汇拢。 他掌心的青光也因此染上了不干净的颜色,旋涡般搅动着,似乎下一刻便要倾泻而出。珑玥从最初看到他下来便愣了神,愣到现在终于回魂,惊恐万分地大喊一声:“别!” 他喊着,身体已向前弹射,从背后一个猛扑试图将冉玚扑倒。后者被他打断了法术,顿时怒意尽显,双目赤红更甚,抓住他的胳膊一个过肩猛摔,将他整个人扔了出去。 珑玥被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8 摔在地上,不由痛得大叫,却完全不敢懈怠,张口猛地一声龙啸,令冉玚偏头躲避,便趁机从地上爬起,迅速绕到他身后,用力一记手刀劈在他颈后。 冉玚身形一僵,晃了一晃,终于栽倒在地。珑玥又摆着戒备的姿势持续了好久,确定他再不会爬起来了,才脱力似的瘫坐下来,拍着胸口喘气。 简双珏也连忙从楼上下来,却还没走到近前,就被珑玥一阵大骂。 “我说你在搞什么?!你怎么把他放下来了?!你没事破坏阵法做什么?知道有多危险吗?!” “……什、什么阵法?”简双珏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愣在原地,怔了两秒,想起被他扯掉的两张符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手……” “随手什么随手!”珑玥继续怒斥,“你知不知道他那个状态根本是敌我不分的!要不是他对杨砾敌意更大,我们几个都要完蛋!” 简双珏自知理亏,也不好争辩什么,只道:“对不起。” 他道歉得这么快,珑玥反而不好再责备他了,挠了挠耳朵避开视线,“算了算了,也不能全怪你。” 他说着拍拍屁股起身,却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拾起一看,原来是一截没有燃尽的、杨砾留下的符纸,还有符纸中包裹的一小段金属。 将那金属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铁锈味让他皱起眉,不由自语道:“不是跟上次一样吗……这种垃圾招术还敢在我面前用两遍,究竟是你想太多还是我想太少?” 他正嘲讽着杨砾,手里捏着的符纸却突然平白无故燃烧起来。灼痛让他大叫一声,用力甩手把那火苗甩脱下去。 符纸彻底在火焰中燃尽,珑玥吹着自己的手指,看到简双珏已经跪在冉玚身边唤他,忙道:“哎哎,你可别作死,现在阵法破了,我又压不住他,你要再给他叫醒让他发疯,咱们就一起见阎王爷去吧。” “……有那么夸张吗?” “你以为呢?”珑玥白了他一眼,“我实话跟你说吧,他这个聚阴的体质也就是放在他这,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要是给别人拿去,早就叱咤风云称霸天下了。” 他走到冉玚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天地间阴邪的力量有多强大你知道吗?自古至今,这种力量每一天都在增长。如今,阳的力量,善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削弱下去,每个人心中都有‘恶’,贪、欲、愤、怨,这些都是补充阴邪力量最好的养料。有不少人,或者妖,或者鬼怪,借助这种力量修行,比起依靠正气阳气的,几乎是事半功倍。” 他轻轻叹着气,“你想象一下,如果冉玚也依靠这种力量修行,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他偏偏要放弃捷径,为了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道’,而去选择一条几乎走不通的路,你说是不是傻?” 简双珏一直没有接话,只默默攥紧了双拳。 “屋子里的阵法是一种困阴的阵法,只要阵法不破,所有汇聚来的阴气便不能逃跑一丝丝。这些阴气无休无止,超过了他所能盛纳的极限,就会失去控制,在体内肆意游走。造成剧烈的痛楚,甚至能左右他的情绪,操控他做一些本不会做的事。” “不过其实,想要控制这些阴气也非常简单,只要稍加引导,将它们变成力量发泄出去就好了,不但对自己没有损伤,反而能从中获益。”他耸了耸肩,“当然,随意发泄力量造成的后果也可想而知了,就刚才他那一下子要是真打出去了……嗯,也就这前面几栋楼,差不多能夷为平地吧。” 简双珏依然没接话,珑玥却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一挑眉梢,“当然了,若真修行此道的人,谁又会在乎几条人命呢。” “闭嘴。”简双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用说得那么明白,我懂你是什么意思。” 珑玥连连点头。 “不管你们对他什么看法,在我这一边,我会永远相信他。他所坚持的‘道’,我亦同样与他坚守。” 他双目直视着珑玥的,那眼里的毅然倒是另后者有些愣了,又听他道:“我不想回医院了,而且那里人多,也不能带老板过去。我们回玉缘吧。” 珑玥看着他背起冉玚慢慢向小区外走,竟没有立刻追上,在原地怔愣着,喃喃自语: “道……道?” 之后的整个晚上,简双珏都一直陪在冉玚身边,再没敢离开半步。 好在后半夜他倒是安静了下来,虽然身体还是时不时抽搐和颤抖,体温也低得异常,却没有再醒过来,没有再睁开那双诡异的赤色双瞳。 简双珏一直守到了天亮,圆月沉落,东方吐白,才终于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似乎梦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梦见。待身体休息够了,意识苏醒,他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酸疼不已。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却牵动得手腕上有细微的疼痛,定睛一看,才发现昨晚被冉玚咬伤的地方已被包扎好了,凉凉的,应该上过了药膏。 他哈欠连天地穿好衣服,从床头摸了杯水喝,没看见那块“破茧成蝶”的翡翠,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冉玚的房间睡了一晚。 身边的床铺整整齐齐,冉玚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简双珏下了床,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出去,却听见门外似乎有争吵的声音,不由好奇心起,把耳朵凑近门缝。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去找我吗?!让你看好双珏,你一件也没有办到!你们龙族连这点诚信都没有吗?!”这是冉玚的声音。 “……说我就说我,别带上我们龙族!还有,你还好意思指责我了?昨晚要不是我在场,你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且不说姓杨的把你怎么样,就你那个破阵法,被扯掉两张符就破了,还不是月正当空的时候!要不是我镇住你,你知道你那阵法不会破,你知道你会干出什么来?!”这是珑玥的声音。 接着有几秒的安静,冉玚似乎语塞了,过了好久才继续道:“那你也不应该带双珏过去!你明明知道危险!” “好哇!”传来珑玥摔东西的声音,“就你家双珏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是吧?!” “……我几时这么说过?!” 话题越来越往偏路上跑了,简双珏再也听不下去,忙出了卧室,站到他们两人中间:“你们别吵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这样吵有意义吗?” “双珏,”冉玚顿时住了嘴,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醒了就好,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简双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脸色比我还差,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旁边珑玥却看不下去了,轻嗤一声,低声喃喃道:“真是服了你们,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09 一天到晚关心来关心去,到底关心个什么劲啊。” 他这话被冉玚一字不落地听了去,皱起眉,却出乎意料的没去呵斥他,而是缓缓在沙发上坐了,一手按着眉心,轻微喘着气。 “老板……” 简双珏想问些什么,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冉玚缓了许久,才疲惫地抬头道:“我没事,只是今晚可能还要难受一阵,不过不会像昨天那样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昨晚的事是我疏忽了,我也确实没有想到,这次的会来得那么……总之以后,你们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我过两天去把阵法重新加固一下。还伤了你……抱歉。” 简双珏却摇头:“老板,如果那块玉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去那边一个人忍着了?昨天你喝了我的血,好像也稳定下来一些吧?我想如果我在,即便没有玉,是不是也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阴气呢?” 冉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竟没有立刻作答,顿了一会儿,才哑声道:“你这么认为吗?可我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而且还有珑玥在,他的龙气,也能为你阻挡一部分吧?” “哎哎,可别扯上我。”珑玥顿时不乐意了,“我刚苏醒没几个月,法力还没恢复过来呢,凝聚实体维持人形都是要消耗的,我可没多余的法力给你们浪费。” 冉玚瞥了他一眼,摆手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议吧。” 简双珏挠了挠头,“那个……老板,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之前在医院人多,一直没敢问出口。那只碧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梦……不,你的记忆里,只有被它所伤的情景。可它的来历,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冉玚更加长久地沉默了,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闭了闭眼,轻叹口气。 “你听过,三足金蟾的传说么?” 碧蟾(六) “三足金蟾?就是那个招财的三足金蟾么?”见冉玚点头,简双珏又道,“小时候倒是听人讲起过,有个‘刘海戏金蟾’的传说吧?说是有只金蟾为祸人间,法术高深的道人刘海将其降服,斩其一足,遂为三足金蟾。金蟾降于刘海门下,为将功赎罪,便使出其咬钱绝活,发散钱财,造福世人。” 冉玚却没什么表情,让他不禁疑惑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也不能说不对,”冉玚缓缓吐气,“只是不全。” 简双珏耐心等他继续,又听他道:“刘海是吕洞宾的徒弟之一,确实是位术法高深的道人,也确实降服过金蟾,斩其一足。只不过后面的事,多半是人们对传说故事的美化。那金蟾可不是自愿跟着刘海的,他被刘海夺去内丹,想要活命便只能依附于他,不憎恨都难上加难,何来感化之说?至于什么将功补过……”他嗤笑一声,“妖怪可没有这种概念,不过是被人胁迫的无奈之举罢了。” “那照这样讲,金蟾到最后也没有变成一只好妖?” 冉玚摇摇头,“那金蟾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物,不过天性所驱,喜欢捉弄人罢了。却被人们硬冠上‘为祸人间’的名头,只为突出刘海的功德。” 他顿了顿,“刘海是个凡人,寿命短短百载,而金蟾是妖物,寿数又岂止千年。虽然有传刘海最终得道飞仙,但不论是寿终正寝还是飞升成仙,他都已脱离凡尘,不可能再去管世间之事,也就管不到金蟾。” “金蟾对刘海始终心存怨恨,好不容易等他离开,拿回了自己的内丹,又怎么肯继续行善。它借着世间恶念不断修行强大,偏偏人们只知它是招财金蟾,若有遇到,定当做幸事请进家门,殊不知自己的贪念已成了助它修行的养料。” “后来金蟾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早已不满足于只吸取人们的恶念,时不时取人性命食人精血,却从未被旁人察觉。只因早年跟随过刘海,对人心了解太甚,专找人们所痛恨之人下手,即便死于非命,也只会被人以为罪有应得。” “金蟾曾因内丹被刘海夺走数年,即便拿回也时常元神不稳,便找工匠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块玉,又因玉本就是充满灵性之物,比金器一类好之太多,它寄于玉身,修为日渐深厚。我遇到金蟾是几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它早已功力大成,加之我刚从人世归来,本就疲惫,又遇上十五月圆,才被它困于幻境。” 冉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不说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合一合眼:“它想要利用我为它做事,就像当年刘海差遣它那般,便将我困于幻境试图降服于我。我记忆里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我迫不得已,舍弃了一部分‘人’的东西才从它掌下脱出,又借助天地阴邪之力,才将它一举击败。” “我毁了它的原身,碎了它的内丹,让它彻底消弭于世间,却也拼得个两败俱伤。那是我第一次动用阴邪之力,几乎觉得自己要变成下一个它,那种强烈的、想要报复的念头,真的让人难以自制。” 他自嘲地笑了笑,“再后来,我便越来越不像人,除了阴气入体造成的痛楚,任何皮肉的损伤也不会让我感到疼痛,体温降低,血液也不再流淌。直到……直到你回来,这种情况才慢慢地缓和了,我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一点人样。” “老板……”简双珏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坐在他身边,有些愧疚地低声道,“我是不是又强迫你说不愿提起的事了……” “没什么。倾诉一番,似乎还觉得好受了些。”他笑着,可笑得却十分勉强,“我不想看到任何有关金蟾的东西,所以在你拿回那只碧蟾的时候,才会如此失态。” 简双珏点点头,早已理解他的心情,道:“老板,其实你觉不觉得,这碧蟾的出现有点非同寻常?撇开它的来历成谜不说,那天我本想把它还到古玩社去,明明跟晴雨姐说好了下课去拿钥匙,可她却把这事忘了,跑到ktv去唱歌,也没听见我的电话。我没有钥匙,在门外徘徊了好久,又被一个路过的老师叫去搬东西,这才回来晚了。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被人捅了一刀,抢走了玉。” “有没有搞错,难道你现在才发觉这事不正常?”珑玥终于忍不住插嘴,从沙发上翻身跳起,“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摊上跟对方有关的事就智商双双下线了?这么明显的东西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什么碧蟾不碧蟾的,那块玉根本就是一块普通的破玉,充其量是个清朝的,一丝的灵气都没有,跟你说的那个三足金蟾有两毛钱的关系我都嫌多。分明就是个幌子来吸引你们注意的好吧,你们还睁着眼睛往人家的圈套里跳。” “那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杨砾又是如何知道我对碧蟾畏惧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0 的心理,从而加以利用的呢?” 珑玥听他这么问,更是气得跳脚,叉着腰一顿呵斥:“我说冉玚,你是因为献了800cc血大脑缺氧了吗?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个‘冉清寰’从秦朝用到了民国,一个‘冉玚’又从民国用到了今天,想调查不到你都很难吧?!” 冉玚彻底不争辩了,只皱着眉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尴尬至极。便在此时,冉玚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十分意外地接起,更加意外地是来电话的人。 “嗯……让我过去?现在吗?好……双珏在我这,他没事。” 他挂了电话,简双珏忙去询问,冉玚道:“孙医生让我们回医院,说是有事要跟我说。” “什么事啊?我们昨天出来的时候不是跟他请过假了吗?难道嫌我们太久没回去?” “应该不是。”冉玚摇摇头,“我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三人回到医院,还没来及询问什么,便被孙医生不由分说地拉进值班室,锁上了门。 冉玚见他这般,不禁疑惑道:“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医生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不会有人进来,才叹了口气切入正题:“你之前不是让我把血袋处理掉吗,我想着今天趁他们换班的时候偷偷去,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那血袋不见了,别的都一袋没少,只有那一袋不见了。我就很担心,是不是已经拿去做急救用掉了,结果一查记录,根本没有接诊稀有血型的病人。我就只好去申请调看监控,刚刚看完,最诡异的你知道吗,从血袋存入血库,到我发现它消失,这期间,根本就没有人进去过!” 冉玚也皱起眉,“所以说,那血袋凭空消失了?” “我只能这么理解,不然还能是什么情况?而且那袋血因为是稀有血型,是被单独存放的,它不见了真的非常明显,如果有人拿,不可能不被发现。” “什么嘛……”一旁的珑玥突然插话,挖了挖耳朵,“不就是一袋血啊,我喝了。”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三人齐刷刷向他看来,看得他浑身发毛,打了个哆嗦,结巴道:“不、不是,反正你们也想销毁,我替你们处理了,还不用你们担责任,有、有什么不好啊?” “你喝了?你没事喝它做什么?!你也不嫌恶心!” “为什么不能喝啊?我才不嫌恶心,那么多灵气放在眼前,不喝白不喝啊。”珑玥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后又悄悄凑到他耳边,道,“而且我不喝,也还有人盯着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长了我的修为,也不能便宜了他,是不是?” 冉玚偏头看他,也压低声音:“你是说……” 珑玥连连点头,“嗯,你懂嘛。” “那血袋是什么时候丢……不,你什么时候喝掉的?” “昨天……下午吧。” “也就是说,你昨天下午就发现不对劲,晚上才去找我的?” 珑玥摸了摸下巴,“也算是吧。不过呢,他也太不自量力了,知道被我发现,还想去打你的主意,现在被我打伤,估计没个一两月,是不敢再出现了。” “这样也好。”冉玚思忖了一会儿,对孙医生道,“你便跟医院说血袋无故丢了吧,就算怪罪,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孙医生满脸无奈,“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看了看珑玥,“这位也不是人啊?” 珑玥笑眯眯用胳膊搭上他肩膀,“是不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替我们保守秘密就行了。” 孙医生头痛扶额。 冉玚迅速转移了话题:“还有,双珏该换药了吧?出去折腾这么久,不知道是不是严重了,还麻烦你给看一下吧。” 孙医生心说你自己也是个大夫,怎么自己不给看?嘴上道:“好,那你们先回病房吧,我找护士去拿药。” 几人回了病房,没等多久孙医生便跟来了,让护士给他换药,可要给他拆旧绷带,便听他“嘶”了一声,不由紧张地凑上前:“怎么了?疼吗?” “不是……痒。”简双珏明显很想挠,却又生生忍住了,“好痒。” 孙医生十分诧异,“痒?你这才第几天就开始痒了?你伤口愈合得有那么快吗?” 然而当他看到简双珏的伤口愈合程度,却着实吃了一惊,缝线附近的皮肤已经非常平整,没有红肿也没有发炎,反倒是线头显得有些突出,与皮肤界线分明,像是要被自动排异出来一般。 “你这……”孙医生竟有些语塞,“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觉得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听他这样问,简双珏也感到奇怪了,“没、没有啊……没什么不对吧?今天睡醒觉起来,反倒感觉比平常还要神清气爽一些。” 孙医生尴尬地笑了笑,“好吧,一会儿让护士给你拆线吧,拆完你就可以出院了,给你开点药,自己回家吃去。” “今天就出院?”简双珏有些蒙,“不是说至少一周吗?” “你这恢复程度惊人,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去验个血,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是没这个必要了。反正医院这地方也不怎么好,你们也赶紧回家去,家里休养总比在医院好得多,你这床位,也赶紧让出来,让给别人。” 他话已至此,简双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冉玚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来得及问,便被他推去找护士给准备拆线,拆的时候还是有些痛的,但拆掉了,便已能看到原本刀痕的位置,已经长出粉色的新肉来。 说实话,他自己都十分疑惑,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受伤以后恢复速度异于常人?要真那样,小时候摔破膝盖也不至于瘸半个月,流鼻血也不至于止不住啊?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返回时,竟见冉玚和珑玥已经给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办好了出院手续,让他换了衣服便从医院离开了。 回玉缘的路上,冉玚始终沉默不语,简双珏好几次想问,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好一路憋回了玉缘,进了客厅,才听见他失神地低声喃喃: “果然是这样么……我不应该给你输血的,可不输血……又怎么救你呢?命数,当真是不可更改的么……” 简双珏不明所以,不知他所说的“命数”是怎么一回事。余光却扫见茶几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一看,竟是只毛茸茸的白兔子,正竖着两只长耳朵,东瞅瞅西嗅嗅。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去,惊喜道:“哎?!老板你什么时候买兔子回来了?你不是连那只猫都嫌烦,不想养小动物吗?” 他说着便凑上前,俯身去抱那兔子,却抱了个空,双手竟轻易穿过它的身体,彼此相碰,根本没有摸到什么绒毛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1 的触感。 “……哈?” 简双珏愣在当场,那白兔子也回过头来,似是疑惑地盯了他半晌,动了动三瓣嘴,一跳两跳从他身边跃过,竟化作一道白光,往玉器间去了。 等等……那到底是什么?灵?没有实体的……灵吗? 他怔怔望着兔子消失的方向出神,耳边只听到冉玚一声长长的叹息。 最终,那只碧玉的蟾蜍还是被简双珏拿回了学校,虽然冉玚说可以把它留下,但出于对他的体谅,也是对自己过失的弥补,还是将它拿出他的视线为好。 在休息了一周之后,简双珏再次返回学校,看到的,竟又是一副全新的景象。 原来这世上,真的不止有人,以及那些化成人形的灵怪。除此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他曾经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东西。 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不要奇怪,也不要害怕,那些,本就是你该看到的。 珏玚(一)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各位同学把握好时间,不能提前交……这位同学你要干什么?我刚说了不能提前交卷!” “我家里有急事,必须要回去一趟!” 简双珏欲将卷子放上讲台,那监考老师却不肯接,而神色疑惑地打量着他:“家里有事?你在考试怎么知道家里有事?” “我……”他顿时语塞,攥了攥拳,突然将试卷往讲台上一撂,“随你便吧,反正我必须要走了。” “哎!你!你成绩不想要了吗?!” 监考老师还在不依不饶,简双珏却不再理会,也不去顾及全场人向他投来的目光,径直大步走出考场。 从考试开场半小时起,他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究竟是从何而起,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强烈。 就在十分钟前,心脏甚至开始突突狂跳起来,他不得不草草答完了试卷,走出考场,将一直关机的手机开机。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马上便有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是珑玥的声音,明显透着焦急与惶措:“喂?双珏你现在在哪?你快点回来!回玉缘!冉玚出事了!” 简双珏瞬间怔住,那几个字像在他脑中平地起一个炸雷。又听见珑玥的催促,他才恍然回神,飞也似的狂奔起来。 当他回到玉缘,所见之景,几乎是他永生都无法忘记的。 玉缘的大门敞开着,大厅里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桌椅被碰歪,白墙也被染脏。但这些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真正让他惊惧不已的,是地上安静躺着的东西。 深碧色的玉石已碎成三段,各自崩开分散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不知为何,玉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黑气缭绕。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看到那碎玉的时候,全身的血液便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却又紧接着全部倒退逆流。他脸色煞白地瞪大双眼,头皮一阵阵发凉发麻,指尖也失去了温度。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着,双唇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而止不住颤抖,缓缓蹲下`身来,试图将那破碎的玉身拼合在一起,可指尖传来的凉润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谁……到底是谁?!”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因为强烈的悲痛和愤怒而眼眶通红。忽而抬起头,却见茶桌旁竟坐着个陌生的男人,正用一种不知是悲怆还是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简双珏将三段碎玉全部拾在手中,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深深吸气压住几乎要从喉间跳出的心脏,警惕地看向他:“你是何人?” 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却生了一双碧绿的眼眸。他没有作答,只缓缓叹了一口气,便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男人脚边掉着一个很眼熟的,似乎是猫的项圈。 “双珏!双……”珑玥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他喘着粗气跑进店里,看见眼前的景象,却瞬间闭住了嘴。 简双珏猛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去哪了?你刚刚,是在哪里给我打的电话?!” “我……”珑玥竟被他眼中的通红吓得缩了一缩,犹豫着掏出一样物件递在他面前,“我去取这个了。” ——正是之前丢失的那块白玉。 简双珏却没有接,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是冉玚告诉我,让我去拿回来的。” “冉玚告诉你的?”简双珏向他紧逼了一步,“所以你明明知道他有危险,还是去拿了玉?你现在将它拿回来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不过离开了一个小时……我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店里看着他吗?!你去哪里了?你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你冲我吼什么?!”珑玥说到底也还是条龙,哪里受过这般气,一梗脖子也嚷嚷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他出事的时候他已经散灵了!我就算是瞬移瞬回来也救不了他了!是他用最后散灵产生的灵波锁定了玉的位置,不然你一辈子都别想把它找回来!他给我传音入密一直在我耳边念念念让我去拿让我去拿!我不去行吗?行吗?!” 两人谁也不肯让谁,彼此瞪着对方,竟一时间也再骂不出话来。 茶桌旁坐着的男人却在此时起了身,摇一摇头:“你们别吵了,现在吵架也无济于事,玉碎已成事实,无可更改了。” 两人齐齐向他看去,珑玥皱起眉:“你又是何人?” “我叫冉回风。”这一次男人终于回答了,唇边却扬起一抹苦笑,“或者,你可以叫我……小喵。” “……你是那只猫?”猜想得到了肯定,却多少依然有些惊讶。 简双珏却不理会他是谁,走到他面前,“所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一直在场?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切?你告诉我冉玚呢?他……” “我给你看吧,”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将右手覆上他的双眼,“全部。” “老板,老板?”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简双珏轻轻碰了碰冉玚,后者还在睡着,眉头却不自觉地颦起,似乎不甚好受的样子。 又唤了他几声,才终于睁开了眼,哑着嗓子:“双珏。” “老板,我去考试了,考完最后一科就放假了。”给他掖好被角,将床头放着的半瓶白酒盖上盖子,“等我考完去给你买牛奶回来,别再喝酒了,听话。” 冉玚又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好。” 目送着他离去,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冉玚才疲倦地闭上眼,准备继续沉睡。 客厅里传来细微的说话声,简双珏跟珑玥说了两句什么,后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嗯嗯啊啊的,只让他快点走别挡着自己看电视。 待他走了,才不满地嘟囔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2 道:“真是的,不就是难受两天,又不是不能自理了,活了两千年的老妖精,你究竟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他说着哼哼两声,从冰箱里翻了根雪糕吃。正吃到一半,大门却突然被敲响了,连忙将剩下的胡乱两口塞下,一边喃喃着“谁啊”,一边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却让他倍感意外,瞪着眼睛怔了半天,才结巴道:“晴、晴雨?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方晴雨十分诧异,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都不欢迎我进去的?双珏不在吗?” “呃,不、不是,你请进。”珑玥说着侧身给她让路,“他考试去了,你要找他的话……” 方晴雨却摆摆手,打断他道:“算了,不在就不在吧,我也不是来找他的。那边新开了一家冷饮店,这大热的天气,要不要去坐坐?” 珑玥满脸的受宠若惊,指着自己的鼻子:“呃……所、所以你这是……邀请我?” “不然呢?”方晴雨白了他一眼,“上次的事跟你说声抱歉。嗯,那你到底去是不去啊?不去我可走了。” “去去去!当然去!”珑玥忙不迭理了理衣服跟上她,生怕她扔下自己跑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大概觉得不会出什么事,便没有犹豫地跟着她出去了。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冉玚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不知睡到了几时。脑仁连同脊髓还在一抽一抽地疼,顺手摸向床头放着的酒,却忽而想起简双珏叮嘱的话,不禁一阵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去拿。 身体疲乏得不愿意挪动分毫,明明是盛夏白日,却依然冷得如堕冰窖。 玉得而复丢,他竟比以前完全没有时还要虚弱了,也许是长期的灵力透支,他已对那些阴气邪气再无半点抵抗之力。 已是既望的白天,身体依旧痛得无以复加,只能通过酒的麻醉和睡眠来逃避。偏偏那敲门声始终不肯停歇,他不得不强撑着因疼痛而僵硬的身体,半走半挪地前去开门。 许是被痛楚影响了思维,他并没有意识到珑玥居然不在,也并没有考虑到珑玥为何会不在。 “没带钥匙吗……”他喃喃自语着,打开锁闭的大门,可门外站着的人却不是简双珏,而是来者不善。 “是你。”冉玚皱起眉,双眼微不可见地眯了一眯,原本混沌的大脑也不由清醒了几分,冷笑道,“你终于来了。怎么,彻底忍耐不下去了么?”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砾。他一手抵着大门,挤进身来,嘲讽道:“冉玚,有时候我也真佩服你,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嘴硬。” “是么。”冉玚退开一步,竟放他入内,“你能破了我的结界,也算有几分本事。至于是不是死到临头……我姑且相信你能杀了我,不过在杀我之前,是否可以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杨砾又朝他逼近一步,几乎要跟他脸贴着脸,“我是谁?你竟不记得我是谁?” “我为何要记得你是谁?”冉玚倒觉得十分好笑,“我所遇之人所见之事又何止千万,你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我记住?”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他一手掐住冉玚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仿佛受到羞辱般怒瞪着双眼,几乎目眦尽裂,“你害我至此,竟敢说忘就忘?!” “我害你?我几时害过你?!” 杨砾冷笑:“你不记得了?那我提醒你,一百年前你在段氏赌行赌走的一块极品翡翠玻璃,赠与了何人?” “……是你?”冉玚心头一跳,恍然想起此人是谁,几难置信地打量着他,试图掰开他的手却没能成功,“你为什么还活着?不……这不是你的身体,难道你……你吃过离魂丹?!” “你果然知道那东西。”杨砾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手上力道又紧了一紧,“如果不是你给我那块翡翠,我又如何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冉玚被他掐得有些呼吸困难,却因为身体的疲乏和疼痛而无力挣脱,“我给你翡翠,是念你可怜,让你拿去换钱治病的!你自己贪心不足,又与我何干!” “我贪心?”杨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世上有几人不贪心?长生啊……就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竟不去够一够?什么换钱治病,得了永生,从此再无病痛困扰,岂不一劳永逸?” 冉玚冷眼注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被捉弄的可怜虫,勾起的唇角却没有一丝温度,“是么?那么你得到永生,又一劳永逸了么?” “那不算永生!”杨砾像是被他刺激到了,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那不是永生!不是!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你知道吗?!我的灵魂不灭,可我的身体却承载不了我的灵魂!我必须不停地更换身体,才能在继续在这个世间苟活!” 他大喊着,喘着气,震得冉玚耳边都嗡嗡作响,“一百年了……我已经这样整整一百年了!我看着我的亲人我的爱人从我身边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寄身的躯体?我害怕,我惶恐,我生怕自己……生怕自己没有居身之所而灵魂要永远在这世间飘荡!” “呵呵……”冉玚的目光不知是同情,是怜悯,抑或是厌恶与嘲讽,“你又怨恨谁呢?”叹一口气,“凡人啊,终究是井底之蛙,却还没有井蛙的自觉,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能跳出井外,失败了,跌得更惨,却不知是自己咎由自取,偏偏怨恨井外无辜的天空。哈哈……真是可笑。” “……闭嘴!” 杨砾几乎理智全无,大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胸`脯剧烈起伏。冉玚厌倦地注视着他,“所以呢?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得到什么,能让你真正‘永生’?” “我要你的身体。”杨砾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所来的目的,眼神变得热切而渴望起来,“玉是不死的,有了你的身体,加上我的灵魂,我就可以永生了……永生!” “哈哈……”冉玚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我的身体?既然你调查了我这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灵用灵力凝聚出的身体,是不能承载其他灵魂的呢?” 杨砾却没有被他问住,像是学生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只等老师的提问,“不,你不一样。你的身体是独一无二的,这天上地下所有的灵,只有你的身体,可以承载其他人的灵魂。” 冉玚终于不答了,眸间那仅有的一丝笑意也化作凛冽,右手微微攥起了拳,冷哼道:“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得到我的身体?” “我杨砾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他像是又掌控了主导,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不然你以为,我夺走你另一半的玉做什么?我花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来研究你,又花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来寻找对付你的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3 方法,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了,只要削弱了你的灵力,而另一半玉在我手里,你就别想反抗一丝一毫!” “所以这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没错!”杨砾得意地扬起下巴,“从你去段家赌行,见到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进入我的圈套了。那块血璊,是我混进去的,想必里面所困的怨灵让你没少费工夫吧?玉琥会知道你,也是我透露的消息,像你这样心软的人,一定不会放由它消散。至于那只杯子么……”他十分好笑地耸了耸肩,“当然也是我骗走的,只是没想到她竟那么好骗,真是和你一样蠢。我的镜像空间,应该还不错吧?有没有给你带来惊喜?哦,段昱欠你的钱还上了没有?真是不好意思,那些钱我就拿碧蟾来抵了,只要得了你的身体,我就可以用那些钱,寻一处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的所在,逍遥快活。” 冉玚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脊髓传来一阵剧痛,那痛楚迅速沿着神经传遍全身,甚至比十五月圆之夜还要强烈百倍。 杨砾便在此时松开了始终扼住他咽喉的手,冉玚失去了支撑,顿时瘫软在地,勉强用手肘撑着身体,不至于整个人趴到地上,却因为剧痛而浑身颤抖不已,口中竟开始涌出鲜血。 便在这时,店里养着的猫突然窜了出来,朝杨砾一跃而起,却又不出意外地被他扫落一旁,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吃痛地呜呜哀鸣,弓起身子开始疯狂去扒颈间的项圈。 杨砾看见那项圈,不禁更加眉开眼笑,摇了摇头,“冉玚啊冉玚,你我究竟是谁咎由自取?你若不缚索他,他兴许还能救你一命,现在可好了——” 他走到冉玚面前,蹲下`身来,眼中有着报复的快意,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这滋味很好受吧?你可知道我每一次更换身体,都是这种滋味?” 冉玚再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另一半玉上动了什么手脚,周身剧痛已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呼吸变得细微而断续,心跳开始衰弱,瞳孔放大,一如人临死前的征兆。 那不同于任何一次受创而被打回原形,他的原身没有任何要显露出来的迹象,而这一副灵力凝聚的身体也依然清晰地存在,唯独意识开始涣散,倒真的像灵魂要被从身体里抽离一般。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所谓抽离,而是魂飞魄散。 杨砾的脸已在视野中模糊不清,但他知道,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得意而自喜的,唇角辨别不清的弧度,像是对他最直击灵魂的嘲讽。 “你想过吗,冉玚,”那声音最后在一片黑暗中响起,“等你的简双珏回来,他究竟会不会发现,你的身体里住着的,已经不是你了呢?” 珏玚(二) 简双珏。 那个名字像是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又像被引燃的导火线,一寸一寸顺着神经末梢烧进心脏,烧进只残存一丝意识的大脑。 他从不畏死,但也绝不允许,有人用着他的身体,行着不义之事。 手指剧烈地抽动了一下,退去的意识又全部归于己身,灵识所感知的世界重新清明起来,他再次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红。 他在杨砾惊恐的注视下爬起身来,身体的疼痛在迅速退去,一切侵扰他的阴气皆化作无穷无尽的力量源泉。他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对方,仿佛高高凌驾九霄之上的神祇,在注视不自量力的渺小凡人。 他忽而摊开手掌,掌心流转的已不是青光,而是浓郁沉重的黑气。他便用这阴气满布的手掌,掐住了杨砾的脖子,一如他刚刚对待自己那般,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按在了墙上。 杨砾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将自己笼罩,竟瞬间再不能动弹分毫。被对方触碰的皮肤,产生了针刺一般的奇怪触感,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冰碴要往肉里扎。 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的血液也凝结了,他扒住对方钳制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那力气大得早已超出人类的范畴,任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一定要逼我至此吗?”冉玚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上扬的尾音带了少许悲伤的颤抖。他紧紧地盯着杨砾,似乎想从他眼中得到什么能让人宽慰的答案。 然而却什么都没能得到,又不自觉地凑近了几分,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 “你想要长生,是吗?”因悲痛而泛红的眼尾又沾染了报复的快意,“是吗?!” 他说着,突然暴怒起来,手上猛然加力,手背青筋根根凸起,掌中黑色的阴气钻入对方的身体,阴冷的痛楚让杨砾的面部表情全都扭曲起来。 “你想要长生?好,我给你!你就在这副腐朽的身体永远地长生下去吧!!” 冉玚蓦地松开了手,杨砾便瞬间栽倒在地,痛苦地捂着喉咙,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黑气钻入他颈部的动脉,又迅速沿着血液游走到全身,继而隐没不见。 可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被某种力量彻底禁锢在了身体里,再也没有了那种可以随时离去的轻盈感觉,仿佛回到百年以前,未吃下离魂丹时,那与平常人无异的感觉。 他绝望地瘫倒在地上,抱着求死的决心,放弃了挣扎。 但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冉玚不会杀他。 冉玚缓缓地后退了一步,眼中透出难以言喻的悲怆。他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 “为何呢?” 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远处,茂密苍翠的叶被夏风吹得摩擦而轻响。 “为何啊……” 掌心浮现出一块深碧色的玉石,像是阴阳鱼的一半,玉身上也侵染了黑色的阴气,让原本象征着吉瑞的云纹,也变得不祥起来。 “为何?” 最后这一声像是哀叹,又像是质问,余音绕梁般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 他缓缓抬起了头,放空双眼,唇角勾起的笑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自嘲。 你待世人如何,世人又待你如何? 时至今日,终于看透了,那早该看透的所谓……人心。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只缓缓闭上了眼,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用全部的力量爆发出一声惊动天地的大喊。 随着那一声大喊,以他为中心,迸发出剧烈的灵力震动,逸出的青色灵气爆炸似的向外扩散,店内所有的玉器都像是产生了共鸣般发出强烈的震颤,地面也仿佛开始摇晃,屋外停留的飞鸟被惊得振翅而逃,树木颤抖,天地于此失色。 而处于灵散中心的冉玚,却忽然抬头看向了遥远的某处,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清脆的玉碎之声蓦然响起。 耀眼的白光过后,冉玚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4 一块碎成三段的碧玉,安静躺在白瓷砖上,仅余玉身上残存的一丝黑气还在缭绕而未曾散尽。 便在他灵力迸散、灵波`波及开去的同时—— 正在考试的简双珏,忽然感到心脏一阵异样的剧烈跳动。 而身在冷饮店和方晴雨说笑的珑玥,笑容蓦地僵在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在原地怔愣了两秒,猛然起身:“抱、抱歉!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他说完,甚至不等对方答应,便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冲出店外,向街道上飞奔而去。 方晴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亦皱起眉,却不是在想这人的举止失礼,而捂着突然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喃喃自语道: “奇怪……我怎么在这?怎么跟他……”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杨砾惊慌失措地从玉缘逃走。 简双珏几难自制地攥起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却全然不知道疼。 为何? 他都要替冉玚问上一句—— 为何? 为何?! 大恩不报还自罢了,为何恩将仇报?! 这便是所谓人心? 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可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笑意。笑够了,胸膛因盛怒而起伏不定,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的“杨砾”二字,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双、双珏!简双珏!”珑玥竟被他这样子吓得有些怕了,看着他手中黑气残存的玉,生怕他也被邪念侵蚀,试探地伸手去夺,却被他察觉而一把挥开。 “滚——!” 简双珏猛一个回身,用力抓住对方的领口,厉声质问道:“姓杨的人呢?你告诉我他在哪?他在哪?!” 珑玥被他用通红的双眼盯着,不知怎么,竟有一种被直视灵魂的灼烧感,僵在原地,动也未敢挪动分毫。 “就算找到他了,也于事无补。”冉回风的开口解救了珑玥,前者用那双碧绿的眼眸直视简双珏,语气里依然出乎意料地镇定,“就算你找到他,杀了他,抑或折磨他,都不能让玉碎的事实更改。” “那你说要怎样?!”简双珏将矛头指向了他,可面对他满脸的平静无澜,内心的愤怒好像失去了宣泄的出口,那被愤怒掩盖之下的恐惧和悲惶,便赤`裸无疑地显露了出来。 他双手捧着三段碎玉,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鼻间酸涩,眼眶潮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未曾忍住,让那屈辱的泪水流了出来。 “难道就让他这么……这么……” 剩下的话哽咽在了喉咙里,他蹲下`身,将碎玉紧紧地抱着,蜷缩起来,头埋进膝盖,肩膀抽动,已是泣不成声。 从两年前踏入玉缘的那个夏夜,到今时今日,全部的情景,一幕一幕,皆在脑中重现。 那些欢乐的、悲伤的记忆,与冉玚有关的,或者无关的。模糊不清的,或是历历在目的,全都无一例外地涌入脑中,呈现在眼前。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十分耳熟,带着一丝无奈的,甚至是宠溺的笑意:“哭什么,我还没死透呢,我怎么说也活了两千年,还没那么容易消散……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简双珏身体蓦地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生怕惊跑了他。可那人又真真切切地立在眼前,一身青衣乌发,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不知是以怎样的心情再见到他,大脑有那么几秒是一片空白的。 “清寰……冉清寰!”恍然回神时,他终于疯了般扑上前去,试图抱住他,却十成十,扑了个空。 自己的身体轻易地穿过了他的,他踉跄一步站定身形,怔怔看着掌中的碎玉,一颗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又冷了下来。 是了,只要原身不灭,玉灵就是不死的。可一旦玉碎了,灵又怎么能长存于世呢? 他重新僵立下来,可身后那人却依然无惧无畏地笑着,仿佛那破碎的玉身跟他并没有丝毫干系。他的眼中是难以言说的平和,并没有任何悲伤,也没有任何愤慨。 “双珏,”他轻声唤着他,语气平静,“我知道,你早就想弄清,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是吗?原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是我太自负,以为可以让你安然渡过此生,却不想最后的变数,竟出在我自己身上。” 他的笑容中带了些许苦涩,“现在我不久于人世,不想给自己,也不想给你留下什么遗憾。也许有些话,现在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吧。”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要知道,就把那两块玉对在一起;如果不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简双珏已经将那三段碎玉拼合起来,小心地托在掌间,又拿出那块失而复得的白玉,将它们对在一起,让上面对应的花纹也严丝合缝。 白光开始在玉身上流转,带动着因破碎而死气沉沉的青玉,又为它增添了少许生机。 当青白两色的光芒交汇流转,一种奇异而柔和的力量将他包裹其中,眼前的场景开始变换—— 珏玚(三) 首先入耳的,是河水流淌之声。 首先入眼的,也是粼粼波光。 身着道袍的男人站在河畔,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托着什么东西。他长久地注视着鳞光潋滟的水面,衣袂随微风轻摆,仿佛整个人已与天地融为一体。 忽而,他将握着东西的手掌覆下,手中之物便坠入河中,溅起些许水花,击水之声很快被流水汩汩淹没了。 那东西自他手中脱出,便一分为二,一青一白,竟是两块玉。玉石坠入水中,却奇异地没有沉进水底,而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着,不上不下悬浮在河水中央,随着水流的推动而渐渐远去了。 道人的目光始终追随在它们身上,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一声长叹:“去吧,从今往后,便是你的天下了。” 将倾玉的手也负在身后,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只是永远都不要忘记,你的职责。” 这场景……当真十分熟悉。 他记起了,那是他在梦中遇见的情形,却不曾想过,那真的是缘起的开端吗?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梦里,他始终未曾看见那道人的脸,而现在,场景却一直停在他身上,不肯移开了。 这一次要比梦中的还要清晰,甚至毫发毕现的,连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道人在河畔站了许久许久,忽而偏过了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竟朝着这边微微笑起,道:“你来了。” 简双珏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心中的惊愕无以言表,若不是他此刻不能说话,几乎要大叫起来。 令他惊讶的事太多,竟不知要从何说起。那道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5 人分明便察觉了他,可他又明明只是处在一个记忆中的场景,相隔千年时光,他究竟怎么能看到自己? 而且道人虽然面向了他,双目却是紧闭着的,他之前始终背对着自己,自己所以为他在“看”着水面,竟全部都是错觉。 不仅如此,道人虽紧闭双眼,眉心却隐约有着一道暗红的竖线,像是一道疤,又像是未开的眼,透出些许诡异。 那道人的面容……也有种出乎意料的熟悉,明明知道没有见过,却又深深感觉到,自己应当认识他。 “你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道人依旧微扬着唇角,那笑容算不上和善,却也算不上讽刺,只透着淡淡的疏离,和仿佛看穿一切的超然物外。 这一次,简双珏听清楚了,他说的不再是“你”,而是“你们”。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何为汝道,汝可知晓了?” 简双珏不能说话,也无法移动身体,只是意识停留在这里,自然回答不了他。即便可以,也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道人也好像知道他无从回答,慢慢回转了身,又重新面对了东流的河水,悠悠一声长叹:“还是不知啊……无妨,你总有一天,会寻到属于自己的道。” 他突然一挥衣袖,“所愿所想,都顺水而去吧。” 简双珏还没来及体悟他话中的意思,便感到一股剧烈的晕眩感将他包裹,仿佛奔涌的河水裹挟着卷出去好远,让他不自觉闭上双目,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已然换了。 唯一熟悉的只剩那条依然永不停歇向东流去的河流,只是他所处的河段也早已改变,不知离最初抛玉之处隔了多远,水势弱了许多,河面变窄,水深变浅,倒像是稍大的溪流了。 突然,有个在河边玩耍的孩子闯入了视线,他一路走,一路捡拾地上的石子,一路向水面掷去,打着水漂。 那孩子欢快地哼着小调,时不时恶作剧般将石子用力掷入水下,惊得水中游鱼跃出水面,他便得意地大笑起来。 简双珏的视线追随着他,原本压抑的心情也随着他的小调轻松了些许。可好景不长,很快,那孩子便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探身向河水中望去,似乎在水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又随着水流追了几步,正巧那水面也忽而一个浪花,他便猛地伸手,将那有趣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间。 他欢快地手舞足蹈,将它举在头顶,阳光照耀之下,那物件和它身上沾的水珠,都泛出晶莹的光。 可简双珏看清那为何物之时,心里却突地一凉。 深碧色的古玉,形状像是阴阳鱼的一半,被孩子抓住了鱼尾巴,再也无法回到那河水中去。 那孩子太过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捞起青玉后不久,又有一抹白色从水中闪过,很快便随水流向东流去,消失不见了。 ——原来竟是这般。 简双珏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那两块玉究竟是如何分别的。 景象依然在推进,还没有任何要将他送出去的意思。他也只得忍下心中压抑的悲伤,继续向下看去。 ——孩子拿到了玉,像是得到了什么珍爱的宝贝,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回折返,进入一个沿河的小村庄,走进一间并不起眼的屋舍,冲里面的人喊道:“爹爹!爹爹!看我捡到了什么!” “回风!你又趁着你娘不在出去乱跑!”屋里的男人闻声赶来,佯怒着将大手拍向孩子的头顶,却又轻轻落下,看见他手中的玉,“哪里来的?你莫不是又偷了谁家的东西?” “才没有!”被唤作“回风”的孩子顿时不满地撅起嘴,怕被爹爹抢走了玉,忙将它宝贝似的护在怀中,“我从河里捡来的!爹爹不是说,幸运的孩子可以得到河神送来的礼物吗?我一定就是那个幸运的孩子,这一定就是河神送我的礼物!” “你这小滑头!”男人拧起眉毛,按着他的肩膀,“整日里不好好做事,就会偷懒耍滑,昨天还把邻家女儿气哭了吧?人家小妹妹比你小三岁,你就不能让着一点?你这样还想得到河神的眷顾?河神不惩罚你就不错了!近日村子里来了几个外乡的读书人吧?定是从人家那里摸来的玉佩,还想用河神来糊弄我……快些拿来!万一是传家之物,该让人多着急!” 他说着便要去抢儿子护着的玉,却被他泥鳅似的一滑挣开。孩子跳到两丈开外,冲父亲做着鬼脸,“就不就不!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了!” “你这孩子!……回风,你给我站住!” 回风……冉回风。 原来这孩子,便是冉回风,那个突然出现在店里的男人,或者说,一直在店里的黑白花猫。 可是,他以前明明是人,又为什么会变成猫呢?就算转世投胎,却也不应当还有人的意识……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场景又继续向前推动,而且推进的速度变得非常之快,好像要在短时间内向他展示更多的信息。 于是他便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短短三五分钟内看完了冉回风的一生,生老病,直到死亡。而那块玉,也就是还未化出人形的冉玚,则始终跟在他身边。 冉回风结束了他平静安稳的一生,可灵魂归于地府,评定此生功过而入轮回时,却得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结果。 “冉回风,你私自干涉天道,致使阴阳灵玉分离,已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罚你世世代替灵玉受苦,直到阴阳相合之日,双玉再次合二为一,方得解脱。” 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声音的主人隐藏在黑暗里,看不见样貌。只那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森然的寒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跪倒在他身前。 “什、什么天道?什么阴阳……灵玉?我、我做错了什么?”冉回风几乎被吓傻了,此时的他不过一介凡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审判他的已不是普通的冥府官吏,而是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的语气依然没有任何情感,并没有因他是无心之过而有半分怜悯,只将那块青碧玉石放在他面前,便再未言其他。 冉回风看见那块玉,顿时便是了然,苦笑一声,低声道:“原来如此……它果然不是凡物。罢了,我认。” 他说着闭上眼,深深埋下头去,任由冥差将他押往冥府的出口,也即下一世轮回的入口。 在他离去之后,隐在黑暗中的泰山府君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似是无可奈何,对那青碧的古玉道:“虽惩罚了他,却也弥补不了你,作为补偿,便让你提前得了人形,再予‘纳’之本领,去人世间游历吧。” 随着他的话语,古玉缓缓漂浮向空中,旋转着发出耀眼的青光。待青光散去,玉已不见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6 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 这还是简双珏第一次见到冉玚成年以外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时间便认出了那是他。古玉幻化的孩子明明只有几岁,言语举止却透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 他缓缓向对方作了一揖,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谢府君点化。” “不必谢我,有人让我照看你,我也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可小冉玚却好像了然于心,垂了垂眼:“他现身在何处?”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仿佛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小冉玚并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沉默了一会儿,撇开这个话题,而道:“回风之过只是无意为之,府君何必那样罚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泰山府君略一叹息,“可他已触犯天道,我也不得不罚。你若觉得他罪不当罚,想去帮他,我也不会拦你,毕竟你的行为,并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小冉玚没再出言为难,只一抱拳:“谢府君提点。”后退两步便要离开。 “且慢。”泰山府君却叫住了他,“那人让我代为询问,你可给自己想好了名字?” 小冉玚沉默片刻,突然抬起清亮的眸子,“清寰。” 清寰,冉清寰。 “我本就为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灵玉,又得泰山府君点化,所以初化人形之时便已有五百年的道行,模样也是人类五岁的孩童那般。只因那道人在雕琢我时便给我灌输了所谓‘道’的概念,故而我的灵智,早已如成年人般。” 所有回忆的场景便到此为止,冉玚的声音拉回了简双珏的思绪,后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竟怔愣了下来。 “至于回风……”冉玚皱了皱眉,眉间有一丝苦涩,张了张口却又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 “我来替他说吧。”黑发碧眼的男人站起身来,“他不忍我受罚,却又忤逆天道不得,于是世世寻我转世,想方设法让我逃脱天道的惩罚,有时能成功,有时则不能,若是不能,我便短命而死,若是能……”他耸了耸肩,“便如今天这般,寄于动物之身,虽不怎么舒服,却也多少自在。” 他瞥了冉玚一眼,“至于他这姓氏,也是从我这里借来的,毕竟最初他跟随了我一世,若说他曾经有唯一的主人,那只能是我。” 冉玚叹了口气,又转向简双珏,“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不想再隐瞒你什么,索性全都告诉了你吧。”苦笑一声,“我的‘溯游’,可以窥探任何人的命数,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我也未曾想过,竟命止于此。” “双珏,”他将自己明明不能触及的手搭上简双珏的肩膀,“这世上除了你,我唯一牵挂的东西可能只有这家玉店了。其实……在你到来的第二天,我就已经将它过户到你的名下,我怕你不肯答应,才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我……” “够了!”简双珏突然打断了他,冉玚也被这一声厉喝惊得忘了言语,只见他紧紧攥起双拳,通红的眼中透出极度的愤怒与悲怆,“不要用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跟我说话!” 简双珏在他面前站定,逼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冉玚,冉清寰,你给我听好了,我简双珏对天发誓,绝不会让你就这样消散!是你收留了我,是你救下我的性命,也是你告诉我其实我是那阴阳灵玉的另一半!我已至此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想让我就此而止吗?你想就这样抽身而退?你想得也太容易了!” “双珏……” “我不想听你解释!”简双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呐喊起来,“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让你消散!我会在你的灵体还存在时找到让你复原的办法!” 冉玚竟哑口无言了,他从未想过对方会在此情此景,立下这样一个几乎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声音颤抖着缓缓开口:“……好。” “我……相信你。” 珏玚(四) 简双珏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地瞪着他,直到他妥协,才稍稍缓和了情绪,别过头去闭眼喘息。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珑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颤巍巍举手插话道:“那、那个……我能斗胆问个问题不?” “……问就是了,又不能吃了你。”简双珏还是没什么好气,转身坐到茶桌旁,灌了一通冷茶。 “哦……”珑玥转向冉玚,“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这么莽撞啊?说散灵就散灵,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冉玚倒是没想到他会质问自己,愣了愣,才叹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也知道,长久以来我损耗的灵力修为太多,已经无力抵抗阴邪之气的侵蚀了。我若不想被杨砾占据身体,就只能借助阴邪之力,可我现在处在这个时间点上,一旦借助了,就等于自己放弃了最后一道防线,在使用完那力量之后,九成九会被反噬。” 他的语气透着无奈,“我一旦被那力量控制,你也知道后果是什么,到时候可就不单单是散灵那么简单了。我不想成为罪人,也不能陷你们于危难,我除了散灵,还有别的选择吗?” 珑玥被他一阵反驳,顿时不说话了,只瞥他两眼,又道:“那以你现在所剩的灵力,还能坚持多久不消散?” “这我说不好,”冉玚眸色略沉,“少则三载,多则五载,总之不会太久就是了。” 珑玥又没了言语,冉回风却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怎样复原冉玚,而是这里的结界。” 他边说边踱着步,“灵气逸散,一定惊动了附近的灵鬼妖物,而冉玚一散灵,这里的结界也形同虚设了,若不早些加固重建,让那些东西寻迹赶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就是个结界吗……”珑玥小声嘟囔,抬手挥出一道龙气,注入已几乎消失的结界里,“这样可够了?” “还远远不够。你们若真想让冉玚复原,就必须创造一个空间让他暂时休养灵体,这个空间要足够安全,能充分坚持到你们找到方法的那一天。” 珑玥“啧”了一声,皱起眉,抬手又要送一道龙气,却突然被简双珏抓住了手腕。后者沉着脸色,五指虚张,一道耀眼白光从他掌中迸射而出,直撞进环绕在玉缘周围那一道薄如蝉翼的无形结界里,让整个结界都亮了一亮,随即归于正常。 他看向冉回风,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现在可够了?” 冉回风神色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等等,你、你的力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珑玥直接把心头的惊愕问出了口,简双珏却不予理会,目光依然落在冉回风那里,“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让他复原?” “没有。”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玉缘 作者:逸青 分卷阅读117 他答得诚恳,“之前我曾说,进行泰山府君祭,用我的灵魂给冉玚换一个真正才灵魂,但他拒绝了。而他现在已经散灵,彻底脱离于三界之外,就算是泰山府君,也已无力回天。” 简双珏顿时皱眉,语气又差了几分:“所以你想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办法让他复原了?” “这我说不好,毕竟世上未知的事情太多,谁也说不准是否真的有办法让玉器复原,不过——至少在我了解的范围内,是没有这种方法的,我相信,”他说着看向珑玥,“在龙族,也不存在。” 这一回珑玥倒是难得地跟他达成了共识,于是简双珏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双拳紧紧攥着,仿佛在压抑什么。 “你们都别说了。”眼看着有矛盾激化的趋势,冉玚忙引开话题,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远处,“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苦笑了一下,“不过我不后悔,也不会埋怨任何人,毕竟说到底……也算是我咎由自取了吧。” “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消失。”简双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所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我绝不食言。” 这一次冉玚没有再说任何话,只微微笑了一笑,似是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眼,身体的轮廓渐渐便淡,随即化为一道青光,在空中打了个旋,注入那已经破碎的青碧玉石之中。 却又没有在那玉中呆上太久,便顺着阴阳鱼转动的流向缓缓进入了白色玉石中,并很快安顿下来。 简双珏神色复杂地看着两块玉,手指在凉润的玉身上缓缓摩挲。许久,他将玉全部捧在掌心,紧紧握住,青玉已完全失去了光泽,而白玉则泛出点点青光,忽明忽暗,似乎在证明里面的灵还有着生机。 他合拢手掌,将两块玉拢在掌间,指尖抵在眉心,闭上双眼,轻轻亲吻着,仿佛在亲吻最珍贵的宝物。 青光忽然颤动了一下,仿佛受到惊扰,在他掌间不安分地流转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光芒柔和地微微闪烁着,不再挣动了。 ——安静而平和,一如最初见面时那般。 【尾声】 我叫简双珏,今年二十岁。 两年前的夏天,我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三毕业生,机缘巧合之下,抑或天命注定之中,我走进了一家名为“玉缘”的玉店,从此与这里的老板冉玚结缘,我人生的轨迹,也被就此改写。 两年后的今天,依然是夏日八月,我依然身在玉缘,可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变成了玉缘的老板,而我的老板冉玚…… 他正站在雕花木门外,沐浴着夏夜的月光,微微仰着头,闭着眼,脸上宁静而平和。 只是他身后,没有了影子。 我记得上一个月圆之夜,他也是这般站着,微笑着对我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月亮了啊。” 我不知该接些什么。 我亦不知,他的生命还剩下多久,或三年,或五年,或三年五年也没有。而我,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找到能令他复原的方法。 我不知自己能否做到,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必须做到。 三五年的时光,对于他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却有我五分之一已活的生命那么长。我第一次感到“时间”二字,像紧紧碾在身后的滚石,隆隆的声音催动着我的脚步,让我不得有片刻停歇地,向前奔跑。 每一天,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那种催促的感觉,都会变得比上一刻更加强烈。 该去哪里寻找让他复原的方法,我不知道,珑玥不知道,冉回风、红妆、斗小琥、白爵……所有的人,所有的玉器,他们全都不知道。 像是一个从未有人探索过的未知领域,等待着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无名小卒,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踏入进去。 在寻找方法之余,我也曾经设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冉玚没有散灵,而真的被杨砾占据了身体,那么我,又将作何选择呢? 兵戈相见?我做不到。一往如常?更做不到。或许冉玚已经替我做出了最不愿做出的选择,正如他所说的,除了散灵,再无他法。 我越来越感到,我和他,像被紧紧束缚在命运链条之中的木偶,随着齿轮的转动,无可逆改地向着命运的终点走去。 而那命运……或许应该称之为:天道。 至于杨砾,我已无暇去顾及他,如果他的死可以换来冉玚复原,我倒是愿意冒着杀人偿命的风险去做。但我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他的死活,已不能决定什么,我也不会去浪费所剩无多的宝贵时间,去做毫无意义之事。 道,究竟什么是道。 每当我疲惫不堪地闭上眼,那道人的样貌便会浮现脑中,那声音也一遍遍响彻耳畔。何为道,何为汝道?何为天道、人道?这些在我心中,都如同一片混沌,无法拨云见月。 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摆在我眼前无法抗拒的短暂的道,是我要找到令冉玚复原的方法,不让他消散。 我简双珏,从不食言。 我愿用我全部生命来兑现我的承诺。 【第一部 正文完】 分卷阅读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