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魂》 分卷阅读1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1 书名:战魂 作者:豆荚张 意外死亡,现代灵异短篇。 文案 齐修新租下一个性价比巨高的四合院,却在几天后意外身亡。不料,死没死透,倒是牵出一桩关于这个房子的离奇往事,见证了一份……嗯,悲壮而感人的羁绊。本故事有一半是真实事件,部分口味略重,慎。 纨绔子弟攻x平凡人受 01 寒冬十二月的傍晚六点,天已经黑了,齐修拖一个滚轮磨损严重的行李箱走进橘花胡同,眯着三百度近视眼看门牌。眼看胡同快到底了,他终于找到疑似目的地的地方。 两棵光秃秃的杨树立在门前,像俩门神,守护着一扇看起来年久失修的老门。 齐修看着这门这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太好……真是跟往上图片差太多了。齐修无奈地吸了一下鼻子,暗骂一声卖家照骗欺我,然后拍了张买家秀,发微信给房东窦亚鸣:这是你的房子吗? 窦亚鸣很快就回了:是,你赶紧进去吧,大冷的天儿,别冻着了。 后面加一个毛茸茸的哈士奇的笑脸表情。 哟,还挺关心人。齐修盯着窦亚鸣那张帅得有点过分的头像,一下子没了脾气。 唉,毕竟网上租房嘛,就得有“具体情况以实物为准”的觉悟。这么想着,他也就原谅卖家照骗了,掏出钥匙上前去开门,嘴里哼哼着快乐的歌儿。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就这么多!” 这时,一老头儿骑着一辆自行车路过,已经过去了又突然停下,扭头盯着齐修。齐修瞟了一眼那老头,和那怪异的眼神对了一下,忽然浑身一哆嗦,钥匙掉了。 他停下快乐的歌儿,蹲下去捡钥匙。 那老头儿问:“小伙子,你租这个房子了?” 齐修用食指揩了一下唇角,朝老头儿看去,点了点下巴:“啊,是呀。” “哎哟。”那老头露出一副难以言表的神情,抬眼看看那房子,又看看齐修,“小子,你可别是给人骗了!” 齐修瞪了瞪眼睛,心底有点被看破的羞赧,又想,照骗不算骗,帅哥房东给了他地方住,是好人。就挺直了腰杆,一边开锁一边笑着说:“没有没有,租金很便宜的。我这不…...那什么清理,给清出来了吗,早上没了房子,下午就租了这里,价格还公道,这地方……” 他越说越心虚,倒不是自己讲的话有什么虚处,而是手上的锁一碰钥匙就开,“咔哒”一声,在这昏暗安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脆。他确定自己钥匙还没往锁眼里钻呢,这锁怎么开的?这一瞬间再想想老头儿的表情,他那种不好的感觉更清晰了。 而且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打他生下来,算命的就说他是个至阴至纯的体质,招东西。他长这么大,也确实没少过“招东西”的经验,难道…… “这地方……没事儿吧?”他问老头儿。 老头儿抿抿唇,唉声叹气了一下,道:“也说不上有什么事儿,就是……闹东西,你晚上要是听到狼嚎,不要出来,那估计没事儿。” 齐修吓了一跳:“大城市的,怎么会有狼?” “就这,”老头指指那房子,“四十多年前,这里死过一条狼,叫将军,听说是一条上过战场的战狼呢。喏,就在这树上吊死的。那会儿我还小,住的是那边的胡同,不是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大人也不让说。现在这家不剩什么人了,这房子老也租不出去……” 齐修有点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头摇摇头,拉长音调,说:“您呐,要我说,凑合一宿,明儿还是换个地儿吧!对了——你额头上怎么青了一大块啊,打架啦?” “啊?”齐修莫名其妙,“有吗,没有吧?我没打架,我一被赶出来就找房子了,哪里有那功夫打架……” “得咧,您好运咯,我走了!”说完,老头儿踩上脚踏,扬长而去。 齐修站在门口,抬头看看门前那棵据说吊死了狼的树,本来就冷的天气突然感觉更冷了。 他踟蹰了足足半分钟,翻出窦亚鸣的微信,手指在九宫格键盘上停留了半天,敲了几个质问的字,又删了,终于败给寒冷的天气和不够饱满的钱包,一跺脚,推门进去了。 这房子是一整套四合院,他原来只想,能租下个房间就不错了,没想到窦亚鸣中午匆匆送钥匙的时候,大手一挥,表示“整个院儿都是你的”。 他现在就面对这“整个院儿”发呆,有那么一霎那,果真很想转身出去,但本着不能怂的原则,他吸一口气,决定留下。闹什么东西,闹人鬼都不怕,还怕狼鬼吗——这词儿听着怪怪的,反正,不怕!谁还没见过鬼啊? 02 然而三天过去,一切太平。 齐修的适应生活的能力很强,他已经熟悉并习惯了这个四合院,三天下来,他除了觉得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有点空荡寂寞之外,别的一切顺遂。窦亚鸣虽然修图厉害了点,但对屋里的描述还是比较客观的:设备齐全、供暖充足、温馨大宅。 这有厅有堂,还前庭后院,可不就是大宅么。 他相当满足,感觉三天前被差大哥从隔断出租屋轰出来,都不算坏事儿了,这几天上班都比平时积极,老板以为他是怕自己也被从公司轰出去,还特地关心安慰了他一番。 领导如此贴心,他不禁热泪盈眶感激不尽,这天多加了大半个小时班,又在外面吃了晚饭,顺便看一场电影,回到胡同里已经十点多。这座城市的冬天,安静得像是让寒气裹了一层,定在那里,感觉不到流动。 他喜欢哼歌儿,这天哼的还是《通天大道宽又阔》,特别童年怀旧:“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难也遇过,苦也吃过,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正唱着,突然听到一点杂音,他顾着欣赏自己的歌声,一时分不清那杂音从哪里来。片刻后,再次听到杂音,这就伴着一只大动物的身影了。 那是一条狗,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 原来那杂音就是它的动静。 好漂亮的一条狗,路灯影绰,依然照出了它的精神抖擞。黄黑相间的毛色十分鲜亮,四肢似乎也比一般的狗健壮有力。它站在树根下,静静地看着齐修,眼神里有一种充满灵性的威严自若。 齐修小时候住在乡下,也养过狗。结果在某个夏天,他的小狗不知是误食了带农药的东西,还是中暑,他只记得它拉血而死了。后来他就没再养过狗,不过对狗是很有感情的,也算有些了解和敬意。此刻看这条姿态傲然的大狗,心里很喜欢,又不太愿意逗宠物一样逗它,于是站定和它对视。 一人一狗这么在胡同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齐修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接着响起《喀秋莎》的前奏,这是有来电。 那狗闻声,忽然向前迈步踏来。它昂首盯着眼前的人,尾巴也扬了起来——齐修这才注意到,它的尾巴不同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2 于一半的狗,那尾巴短而有力,尾尖上翘。 这是一条浑身充满力气的狗。 齐修有点紧张,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这一犹豫,《喀秋莎》播到了歌词,男声合唱的声音低沉而具有磁性,把那歌曲中描写的战时岁月和离情别绪都带到了这寒冷的深夜,等待恋人从战场归来的姑娘仿佛就站在眼前。 然而齐修没有心思感受这歌曲的气氛,人类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后退了两步,呼吸有些紧滞,目光盯住这条狗的眼睛,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三天前那老头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这特么就不是一条纯种狗,它是一条狼,一条不知道杂交了什么的狼! 狼可不是什么家养小宠物,而且,眼前这条显然不是活物——它已经迈到齐修跟前,齐修却没有听到它的呼吸,也看不到它有呼吸的迹象,它踏着王者般的步伐紧逼而来,那气势相当惊人。 “你……你别过来。”齐修有点可笑地举起手,做出推拒的姿态。 那狗在距离他半人的地方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仿佛倾听。 夜里,只有齐修的手机铃声在响,歌声飘荡。 齐修突然有种感觉,只要这首歌还在唱,他就是安全的……他咽了咽口水,看看手机,希望它不要停,或者现在切换到播放器,找这首歌。 然而,给他打电话的窦亚鸣并没有遂他的愿,大概是见他不接,很快就挂了。 这狗果真变了态度,歪了歪脑袋,先望望他的手机,又望望他的人,没等他举手挡着自己,就扑了过去….. 深夜真静,小胡同寥无人迹,年轻人在昏暗的夜灯中倒下,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表情惊骇,盯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死不瞑目。 03 当齐修意识到自己再次拥有思考能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死。 但他低头看看脚边,只见自己的身体仍然躺着,脸上那本来挺标致的五官,都因为临死前的恐惧而扭曲了……啧,真难看;而自己,他抬手捏了捏脸,捏是捏着了,可就是没什么实感,轻飘飘的。 真死了?唉,流年不利,黑房东害我。 再看四周,凶手已经不知所踪,倒是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人。 那人近了他才发现,对方正是刚刚给他打电话的黑房东窦亚鸣。这家伙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小子,长得过分帅,跟明星似的。他们只见了一面,齐修就觉得,这人一身的子弟毛病,除了好看,怕是没有别的优点。 尤其是,还谋财害命。 哼,把有生命危险的房子租给别人,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齐修很生气,定定站在那里看这小子打算把自己的身体——说尸体实在太伤人心了——怎么着。 窦亚鸣大概是跑得急,满脸通红,过来看到自己的房客躺在地上,疑似身亡,却也不见慌张。先叹了口气,然后试了试齐修身体的鼻息,得到的当然是令人悲伤的结果,但他也不悲伤,而是冷静地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名叫“臭大师”的,拨过去。 片刻后,对方接了电话,窦亚鸣态度不慌不忙地说:“来得有点晚了,不过也许还有救,你丫赶紧给我过来!” 那边说什么,齐修也听不见,只知道这窦亚鸣小子很不高兴,语气变坏了,吼一声“别他妈废话”,就挂了。 “嗷呜——”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响起狼嚎。 齐修作为一个新鲜的死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窦亚鸣却无动于衷,他只抬头看了一眼虚渺的天空,就接着把齐修的身体扶起来,然后背对这副身体,一搭,一抛,背了起来……轻松得像背一袋米。 齐修吃惊地瞪着他,感觉十分别扭。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下子让另一个大老爷们儿轻轻松松送上了背......太没面子了。可他一介亡灵,也没办法拿一个大活人怎么着,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被人背着,脚下下意识跟人走。 然而,他很快被什么拉住了。 回头一看,居然又是一个窦亚鸣! “你!”齐修心里“蹭——”地蹿起一股火气,想骂人,又猛地噎住。 因为他懵了,刚刚那个背着自己走了的窦亚鸣正活生生呢,甚至人还没走多远,那么面前这个是谁?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你是谁?” 跟那位满嘴巴不是跑火车就是甜言蜜语骗人租房子的小子不同,眼前这位明显也不像活人的,好像有点不习惯说话,他抿了抿唇,做足了功课准备似的,才开口。 “我叫将军,怕你害怕,借一下他的外形用。”说着,手指远去的窦亚鸣,“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他的样子的。” 闻言,齐修愣住了,什么挺喜欢…..啊呸!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不是那老头说的,被吊死的战狼吗?怎么还能化人形?不是说,建国之后动物不能成精吗,这几个意思? “你是妖怪吗?”齐修脱口问。 将军思索片刻,道:“算是吧,但我只有和司令单独相处的时候才变人的样子,因为司令不许我被别人发现这种本领。” 齐修:“司令是谁?” 将军顿了顿,那张属于窦亚鸣的脸突然变得格外温柔,嘴角噙着一丝笑,温声道:“是我的主人,我死掉以后不久,司令也死了。” “难道是因为伤心而死吗?” 将军歪了歪头:“可能……是吧。” 那可真是人狗……人狼情深。齐修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死前看到的将军的外形,心生疑惑:“你到底是狗还是狼?” 将军问无不答:“我是来自雪林的狼妖,小时候被猎人打了,司令救了我。那几年,猎人总是挑我们这样的狼打,导致我们少了很多成员。后来司令发现我会变化,就让我变成狗的外形,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是狗,我就可以跟着司令做战犬了,没有猎人能打我。” 齐修一脸震惊。将军的话从他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好像过了脑子,又好像没有。他感觉自己听了个恐怖天方夜谭,要不是已经死了,估计能吓个半死……他用这亡灵的大脑,啃生地瓜似的消化了半晌这个故事,也没消化明白。 将军又问他:“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问得一字一顿的,可真有礼貌。他这样子,看着跟他做狼的时候一样,庄穆威严,一丝不苟,但跟窦亚鸣本人真是一点都不像,可以说是徒有其表了。 齐修刚刚被他弄死一次,暂时不太敢拒绝,只好用表面的潇洒遮掩内心的怂,挥挥手:“行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儿。” 04 那是六十年代一个晴朗的冬日午后,橘花胡同口站着个精神矍铄的清瘦老爷子,阳光没有什么温度,可铺在这干冷午后,看着也怪温暖的。老爷子就站在阳光里,吊起嗓子,开口唱戏。唱的是花脸,包公,《铡美案》。 “……驸马不必巧言讲,现有凭据在公堂,人来看过香莲状——” 没人来看香莲状,倒是有一群小孩儿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3 呼啸着跑过,带来一阵寒风,简直要把老爷子的声音都给吹散了。都是一群顽皮孩子,其中一个同老爷子擦身而过,还拍了一把老爷子肩头。 “包老爷,您倒是找个空地儿审案去呀!” “去,去!”老爷子嫌弃地侧开身子,懒得理这小孩儿。 小孩儿们都哈哈大笑,跑了。 五六个孩子,一水儿的小混蛋,涌进橘花胡同,涌进了窦亚鸣家的四合院。这会儿的四合院,跟齐修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因为有人住,有人打理,即使是冬天,这里也一派勃勃生机,四季常青的盆栽尤其给这冬天增添亮色。 几个孩子一屁股坐在院子中央摆着的方桌和椅子上,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齐修最讨厌小孩儿,一群小孩儿聚在一起,简直是世界的灾难。他掏了掏耳朵,看看身边的将军——现在,他们穿越了四十年来到过去的橘花胡同。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亡灵可以穿越时间的呢,早知道死了可以这么方便,早就……唉,算了,就算那样,也并不是很想死。 他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将军正经事儿:“你带我来这里干嘛?不对,你为什么害死我,又带我来这里?” 将军盯着门口,有点敷衍地回答他:“我没有想害死你,是你太脆弱了,一点妖气都受不住……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但你得亲自看看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修:“……” 那就等着吧。果然,过了一会儿,事情就有了端倪。那门口慢悠悠地走过一条狗,毛色鲜亮,姿态傲然唯物。 “那不是你吗?”齐修惊呼。 “嗯。”将军短促地回答,双眉紧蹙,表情十分凝重。 齐修看他这样,突然不敢多问了,只得乖乖等看接下来的事情。 六个小孩儿里面,刚才拍过胡同口吊嗓子大爷的那位突然发现了门口的将军,伸手去拍其中一个孩子,说:“唉,窦勤,那不是你和包老爷总爱喂的狗吗?” 那个叫窦勤的孩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不悦地回:“谁’总爱’啊,我就是看这狗漂亮,才偶尔跟那老头儿玩儿!” 另一个孩子说:“那你跟那狗挺熟吧?能不能喊它进来玩玩儿啊?” 窦勤犹豫了一下,有人推他,催促道:“赶紧啊,那狗整天眼睛往天上长,我们谁都撩不动,你喂过它,它能认你吧?” 窦勤就被说动了,看看这群朋友,又看看门外,到底还是听了朋友们的,跑到门口冲过路的将军吹了个口哨。将军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抬头朝他看了看,还扬起尾巴,微微摇了摇。 这招呼打得可真是矜持。围观者齐修暗暗吐槽。 窦勤看它有反应,果然是认自己的,就跑过去,先摸摸将军的脖子,又揉揉它下巴,笑盈盈地哄它:“来我家玩儿不,给你吃好吃的。”一面拍着它的背,将它往自己家里引。 将军毫无防备地跟着这个小孩儿进了四合院。 “哈哈,你真是,怎么这么乖……”齐修终于忍不住吐槽出口。 然而眼看将军路过门外那棵树的一刻,突然明白过来,吐槽忽地住了口,看戏的心情被一种惊诧又悲伤的情感取代,不用再往下看,齐修也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将军怕就是丧命在这群熊孩子手里。 齐修看着院子里一群小孩儿开始轮番逗将军,开始还是逗着好玩儿,慢慢就开始有些粗暴。一会儿捏捏脖子,一会儿揪揪毛,还有用小树枝捅它的,专挑腹部戳,他们叽里咕噜的谈话里透露出,“听说它是战犬,肚子被枪子儿打过的”,他们哈哈笑着,要戳枪子儿打过的地方。 在这些玩弄下,将军表现得不冷不热,只在极不舒服的时候刨了刨后腿。 动物的情绪表达和人到底不一样,齐修旁观,觉得它太乖顺,简直有些逆来顺受了。再一想结果,肚子里就没来由地憋起一股怒火。他要不是已经死了,肯定上去大嘴巴抽这些孩子。 将军越温顺,这些孩子就越残暴。 他们有人卡住它的脖子,有人用力挠它的肚子,还互相交流“手感”。 齐修看着身边这位人形将军,心里难受得难以形容,咬牙道:“你怎么,这么,这么……你为什么不跑啊,这些熊孩子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吗?” “窦勤。”将军轻声说,“窦勤三岁的时候,在司令家里住过半年,我们认识的。司令还说过,要像保护家里人一样,保护窦勤,无论发什么,都不能伤害他。” 他语气笃定而认真,齐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被这群孩子玩死四十年后的此时此刻,还认为自己当时的逻辑是理所当然的:司令交待过的,都是必须要执行的。 “你的司令,没有告诉过你吗?小孩子是很坏的!”齐修咬紧了牙,脸色气得发青。 将军看着他:“我知道,但我要听司令的话。” 这时,孩子中最顽皮的那一个已经跑到屋里拿了绳子出来,看起来是要把它绑住。想想那天那个过路老头的话,将军是被吊死的,齐修就不寒而栗。 小孩子是很残忍的,这一点,他深刻地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曾残忍过。童年,那是人性蒙昧的时期,人的行为更多地受到天性的驱动,没有那么多文明思想的约束。 事实上,他记得自己的小狗是怎么死的。 那年,他的小狗在最炎热的夏天突然拉了血便,接着就卧地不起,他知道村里有懂得给狗看病的医生,但是他在救小狗和看小狗怎么死掉两个念头之间,被后者支配,于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它,等了很久,直到它死掉。 那个年纪,他和小朋友一起用各种残忍的方法玩死一只飞虫、一条蚯蚓,是常事。所幸鸡鸭猫狗是体量更大的动物,并且是家里财产的一部分,才会免于这样的虐玩。 然而,宰杀食用,或者看着它们死掉,也是常事。小孩子,他们没有想过动物也是有灵魂的,夺去一条动物的生命,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能不能……能不能不看了?你要我帮你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齐修不由得有点哀求起来。 那院子里的孩子已经把将军的四肢绑在一起,动手的有五个人,窦勤是唯一没有参与的,但他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木然在一旁。这些半大的孩子,多半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等他们明白了,也只能后悔慨叹自己童年太残忍,而死于他们残忍之下的将军,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哪怕,他是一只狼妖。 齐修这一刻的痛苦,纠集了他自己童年的悔恨,也充斥了他此刻的不忍和急切,显得压抑而激动。将军却只是看看他,又看看院子里。 “不行,后面那一段我记不得了,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尸骨。我们雪狼妖就算死也要完完整整,不然没有资格走妖道,再做雪狼妖。等一下我死了以后,我就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我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4 需要你帮我看看,等你回去以后,去找一找我的尸骨,帮我拿到司令坟前烧了。” 齐修抓了个重点:“回去?我回去哪里?” 将军:“你以为你死透了吗?” 齐修:“……”这还真是无言以对。 将军:“那房子的主人会救你的,他研究我很多年了,有他的办法。你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他知道司令葬在哪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郑重叮嘱,“你一定要去找到我,不然我还会拉你过来,你的体质根本经不住三两回,会真死的。” 齐修:“……”实在无话可说。 “你别以为搬家就可以了,我记得你的气味儿,找得到你。”将军再次补充。 齐修彻底无语。眼下挺悲怆的场面和气氛,可听这妖物说话,却生生听出了喜剧感。他只能屈服于狼妖淫威,怀着巨大的不适感看下去。 05 就像在看什么打着青春残忍物语的电影。 当将军被这群孩子吊上树,已经是傍晚,夜幕缓缓降临,寒风猎猎,橘花胡同还是人迹稀少。齐修原先心头颤得不行,根本不敢看,这时却是目光不错地盯着树上的将军。 那漂亮而威武的战犬,在生命流逝的过程中,渐渐失去它幻化外形的能力,一点一点现出狼的模样。它就像是老了,毛色化作雪白的颜色,比它作为狗的样子要长、要多,短而尖的尾巴变成一大把,在呼吸消失的时候,垂了下去。 它恪守它作为军犬的行为原则,直到断气,也没有吭一声。 “将军……”齐修轻声对身边喊了一声,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回复,一转头,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后事。原来如此。 齐修五味杂陈地对着身边的空荡嘘叹一口气,决定在这里等着。 夜色越来越浓,刚刚在窦勤家玩的小孩儿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窦勤只能呆在这里。家里的大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天有亮光的时候,他还镇定自若,等天彻底黑了,他就不安起来。 小孩儿咬着嘴唇探个脑袋望门外,抬头看一眼将军,就害怕得立刻缩回去,寻求庇佑似的躲在门后。可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他蹲在那里想了又想,终于跨出门去,四下看看,橘花胡同还是没有人往来。 他走到树下,先前那群小混蛋垫的砖头还摞在那里,他踩上去,哆哆嗦嗦地开始解绳子。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冷,他解了好几次也没能把同伴打的结打开,一张脸憋得青青的。 这时,胡同口有人来了。 齐修比那小孩儿更早发现,他往前跑了一小段,看到一个男人披着军大衣大步走来。 男人的步子本来还稳健,当他的目光一眼扫到那棵树的时候,身形便先是猝然一顿,随即骇然,接着疯了一般奔跑过来。 窦勤听到声音,心下一慌,手上用力一拉,那结开了。 将军眼看将要从树上坠落,齐修下意识屏息,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呼吸,只屏住了一片空虚,这片空虚紧紧攫住他,令他有种紧绷的痛感。 就在将军差一点全身坠地的霎那,那男人冲到了树下。 他竟生生接住了它的躯体!强大的冲力让他一时站不稳,整个人跪了下去,堪堪披着的军大衣掉在地上,而他怀里的将军,连一寸毛都没有沾地。 窦勤蹲在砖头上,嘴唇发白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声弱如蚊:“叶……叶伯伯。” 这男人怀里抱着狼妖将军,却像抱着个人。他低头望了一眼怀里雪白的东西,动了动腿,一撑,站起来了。窦勤连忙从砖头上滚下地,捡起军大衣递给他,他看也没看窦勤一眼,语气冰凉。 “你还知道我是你叶伯伯。”语罢,终于居高临下地睨了小孩儿一眼,“给我说清楚。” 窦勤吓哭了,语无伦次地把下午的事情交待了一番,大概是害怕责怪,就瞎编自己被小伙伴们逼迫了,然后靠着砖头大哭着认错,哭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招得隔壁邻居都出来了。有认识这男人的,喊了一声“叶司令”,这一声,招来三两个问发生了什么的。 叶司令一言不发,不解释,也不再听窦勤哭,抱着将军走进了寒冷的夜色中。 齐修急忙追上。 叶司令住在另一条胡同,拐回去的路没有多长,齐修却觉得跟着他走了很久。 到了他那儿,才发现他是一人独居……不对,就在这个下午之前,他还有将军,从此刻开始,他才是真的一人独居。 不大的四合院,比窦勤家还小一圈,屋里屋外都很简单,只有房间里装饰多一些。那些装饰都集中在一面墙上,花花绿绿挂了两个格子,走近了才发现,那都是琳琅的军功章。一格是他自己的,一格是将军的。 这些军功章显示,他们一起获得的战功大多是在朝鲜战争中,还有一些是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上。叶司令年过五十了,与将军并肩作战十余年,而今他还是一名随时可以为祖国战斗的军人,它也还是一名在籍军犬,他们谁也没有想过退下去。 谁料得到,它会死于忠诚和军犬准则。 叶司令把这狼妖放在床上。齐修环视了一周这个房子,便可以判断,这张床是家里最好的家具,双人床,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将军被放在靠墙的一侧,那个位置看起来是那样适合它……叶司令就坐在它身边,双手交握,左手不断握紧右手,一次一次,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个上过无数次战场的男人,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埋在了将军雪白的长毛中,闷声哭泣。哭了一会儿,声音转而渐渐凝成旋律,低哀地在这房间里回荡。 齐修听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哼唱的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用区,那首著名的俄罗斯民歌《喀秋莎》。似乎还唱的是俄文,发音因为哭泣而含混,齐修却越听越觉得清晰,最后,好像每一个音节都环绕在耳边…… 06 “醒了醒了,窦亚鸣,你的小甜心醒了!”一个聒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歌声。 齐修一个眨眼,叶司令和将军都不见了,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是个剧情离奇的梦,而眼前赫然是一张眼深鼻挺的脸,非常熟悉——正是窦亚鸣,他的黑房东。 他想爬起来跟这货闹一同,但是很累,四肢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呆愣地跟此人对视。脑子里有许多画面,明明原来清晰得很,却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像雾气遇到阳光一般,迅速消散。他几乎能看到它们远去的轨迹,却一点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等着它们后退、离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常常在一个沉重的梦醒来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那都是一个梦吗? 齐修试图拼凑那个“梦”,然而越拼越碎。 他张开嘴,总觉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嘴型犹犹豫豫地维持着一个形状,始终没吐出声音来。 窦亚鸣看着他,一边摁了他的手机,一边认真地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5 辨认他的口型,不确定地问:“你想说的是——将军?” 对!齐修倏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找到了生命本能似的,用力吸了一口气,随后四肢都如同被解了咒,有力气了,他终于撑着手肘坐起来,对窦亚鸣说:“你家死掉的那条狼跟我说……这是什么?” 话说了一半,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在他躺着的床前,“端坐”了一个等身纸人,这纸人脸的位置,明晃晃地贴着他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什么鞋教仪式。 “哦,这个啊!”纸人背后突然冒出来一颗非常朋克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用害怕,这就是个仪式,你魂儿这不让人牵去出远门了吗,我们总得想办法给你牵回来,只好略施小计……” 窦亚鸣很不耐烦,打断他:“他听不懂,说简单点儿!” 那人立刻简单起来:“这是招魂仪式,不然你回不来就真死了。” 齐修觉得脑仁疼,懒得思考,一双眼睛呈呆滞状盯着自己的照片。 那颗朋克脑袋正是齐修在窦亚鸣手机通讯录上看到的“臭大师”,此刻,他简单解释完,齐修的表情却更加茫然了,搞得他自己也迷茫起来:“窦亚鸣,你挑的这个小甜心,怕不是弱智吧?” 窦亚鸣白了他一眼,不搭腔,只拍拍齐修,抬抬下巴:“嘿,兄弟,回神儿了,你行不行?将军让你干什么,你记回来了没有?有办法没办法赶它走啊?” 听了这话,齐修幽幽转过视线,先是在臭大师脸上停留,脸上挤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说:“你才弱智。”接着,视线又落在窦亚鸣的脸上,表情忿忿,“你到底为什么会把房子租给我?你差点儿害死我!谋财害命也不像啊,你才收了我八百块钱。” “嘿,知道谈钱了,这是真醒了!”臭大师欢呼。 窦亚鸣和齐修都当没听见,前者拉了张凳子坐下,笑了笑,这笑容挟着一丝春风,那脸上原本深邃的五官因为这个笑,一下子变得清浅,温情脉脉的,但又不像将军用这张脸笑的时候那样单纯,它此刻的温和之中,总好像还藏着阴谋。 坏人。齐修暗骂。 坏人窦亚鸣就这么笑盈盈地解释:“两个理由。我挑个重要的告诉你,臭大师在算星盘的网站上见过你的资料,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是难得的可以招出妖魔鬼怪原形的命格,妖魔鬼怪都喜欢你,愿意见你,不舍得杀你。” 齐修:“呸。” 窦亚鸣还是笑:“别生气嘛,这种原因我肯定不能事先告诉你啊,告诉你你死也不会来帮我,对不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赔偿你的,你先帮我这忙。”说着,接过臭大师倒的水,递给齐修,“来,兄弟,喝杯水,告诉我,那妖魂跟你说什么了?” 窦亚鸣虽然做法混蛋了一点,但总归没有瞎扯淡,这三言两语算是说服了齐修。主要是,齐修也想把“梦里”的事情解决,消散的画面失去了细节,但将军雪白的身影和叶司令低沉悲痛的歌声,却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 歇了片刻,齐修就把自己看到的和将军交待的,都说了。 等他说完,感觉已经是天亮。 其实这个房子里没有透进来光,但人对自然变化的感受告诉他,一夜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你把我弄回来了,我还是没看到将军的尸骨在哪里。”齐修一脸愁苦,有点疲惫,倒回去躺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 “叶司令把它带回去了,那应该就是叶司令埋掉的吧?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不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里呢?小时候,我为了研究自己的体质也看过一些书,没听说死后正常埋了,会毁掉亡灵记忆的。” “因为不是正常埋的啊。”窦亚鸣说。 齐修看着他:“啊?” 窦亚鸣回头冲臭大师示意了一下,臭大师立刻在一个纸箱里面翻出一个本子。 那是款式非常老的笔记本了,不过齐修很熟悉,因为他小时候看他爷爷的笔记本,就是那种。封面和内页纸张都糙,钢笔才好写字,现在的水性笔写着都费劲儿。 窦亚鸣接过本子,翻开,找了找,折了好几页,然后把本子递过来。齐修坐起来看本子,这才发现,这是一本日记合集,里面的纸张是重新装订过的,是个整理版。 窦亚鸣说:“窦勤是我爷爷,这件事他一直记到老。那年将军死后不久,叶司令就开始卧病,没撑到夏天,人也就没了。我爷爷总觉得自己害死了叶司令,后来的日记里很多次提到那件事,你看我给你折的那些,就是将军最后下场的相关记录。” 齐修已经在阅读。 将军去世的第二天正好是大雪节气,窦勤心怀不安,偷偷一个人跑到叶司令家,大门紧闭着,他就从后院的树翻墙进去,在前院里发现,叶司令在那里架了灶,生了火,灶上是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肉味飘香…… 那天,叶司令一个人把将军吃了,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甚至骨头也焚了灰喂水喝。 齐修看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合上笔记本,有点无措地看向窦亚鸣。 窦亚鸣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你看完这些折页。” 齐修停顿了一下,重新打开本子。 窦勤对那天的记载确实反反复复,最早的是事发三年后,他自己小学快毕业,一次经过叶司令家突然往日悔痛上心头,就开始了这个事件的记录;此后,一想起,或是有新的发现,他都照实记录,最晚的一条,已经是他人到中年时。这些记录,共同拼凑出了那天的表里。 原来叶司令早年在东北救下将军,是在一次祭祀上。 那时候,当地猎人猎杀雪狼并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用于祭祀。那几年当地一度相信,用雪狼祭祀,许什么愿都会实现的。和这些祭祀传说一同出现的,还有很多别的乱七八糟的仪式,其中的一个传言,大概是促成叶司令亲手炖了将军的动机。 那个传言说,雪狼妖是雪原的灵魂,把一整只雪狼吃掉,人就会得到这只雪狼的一切。这传得有点古代志异小说的意思,包括其他听起来跟邪教似的仪式,放到现在,当然基本不会有人相信,可那时候却是大部分都相信。 不知道叶司令是不是也信了……也许那时候,他宁可相信——将军死了,埋掉就是一座黄土坟包,它就这么实实在在走了;迷信一番,摆个仪式,把它吃了,还有个“融为一体”的寄托。 如果是这个思路,虽然偏激极端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用现在文明社会的意识去看,总未免膈应。 齐修盯着最后一页折纸,觉得胸口堵了一股巨大的情绪,无处释放,短时间也难以自我消化。呆了呆,把本子还给窦亚鸣,发愁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将军这其实就是尸骨无存了。” 窦亚鸣也很发愁:“是啊,总不能刨叶司令的坟吧,我爷爷要是知道了,能活过来掐死我。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6 ” 齐修靠在墙边,视线落在窗户上。那里窗帘紧闭,但仍然能够看到朦胧的晨光,好像只要有一丝缝隙,那光芒就会溜进来似的。 齐修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乏累,轻叹一声,干脆下床了:“我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窦亚鸣站起来:“你去哪儿?” 齐修:“上班。” “你等等。”窦亚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走过来,想给齐修戴上,齐修警惕地后退一步,窦亚鸣干脆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护身符,给你戴着,免得将军再找你的时候,你让人一爪子拍死掉,到时候我麻烦就大了,我家已经死过一匹狼,不想再死个人。” 齐修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抬手摸了摸鼻尖,斜眼看看他,然后自己给自己带上护身符:“谢谢啊,有什么新进展我告诉你。”说完,拿过床边挂着的衣服穿上,穿了一半,突然想起个问题,“谁给我脱的衣服?” “不是我!”臭大师赶紧举起手,咽了咽喉咙,“我,哪敢啊?”眼光瞄着窦亚鸣。 窦亚鸣承认得很大方:“我。我把你背回来的,你总不能裹着这么厚的外套睡觉吧?” ……齐修满肚子别扭,又发不出脾气,鼻腔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嘟囔的什么,最后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开门出去了。 背后传来臭大师的指路:“出门右走,到街口就是地铁站。” 齐修理也没理。 “唉,我真不懂。”臭大师去关上门,望了一眼窦亚鸣,“你怎么挑了他?我明明还找到了更合适的,体质都比他好,昨晚真不是我算错时间,根本是他太脆。” 窦亚鸣:“那不正好合适,将军要是把妖气渡给他,他体质就增强了。” 闻言,臭大师目瞪口呆:“你他妈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到底是想赶走将军,还是给这脆甜心找续命大补丸啊?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这关你什么事儿?”窦亚鸣拿起帽子,围巾往脖子一挂,开门去了。 臭大师:“你哪儿去啊?” 窦亚鸣:“橘花胡同。” 07 齐修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打卡走人。 他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驱动他想立刻就回到橘花胡同去。冬天天黑得早,出公司的时候还见亮光,下了地铁,外面就是入了夜。他没有心思吃饭,快步蹿进胡同,脚步匆匆。 家里的门开着,他不算意外,一脚踏进门去,高声喊:“窦亚鸣!” 房东闻声答应:“在呢!” 人在厨房。齐修循声跑过去,掀开厚厚的帘子,厨房那张他还没用过的饭桌上摆了一桌子菜,红红绿绿,有荤有素,让人十分有食欲。窦 亚鸣正好端着一个大瓷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笑了笑:“来,吃饭了。” 哪里有房东还给房客做饭的。齐修警惕地盯着窦亚鸣,一言不发。 窦亚鸣放下大瓷碗,一面擦手一面调侃:“干嘛,一脸警惕,怕我把你怎么着?坐下吧您,别警惕得更狗似的。” 齐修:“你才跟狗似的。” 窦亚鸣:“你怎么骂人呢?” 齐修:“……说不过你。”他坐下来,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问,“你跑过来干嘛,将军有没有动静?你没事儿吧?” 窦亚鸣给他递了一双筷子,自己也坐下,边吃边说:“你以为谁都能看到将军啊?我要是自己能看到它,干嘛还找你帮忙,我自己不就把事儿解决了?兄弟,你把你那防备心放一放,我绝对不能害你,我今天过来,也是想看看情况,顺便犒劳犒劳你。” 说着,他指了指满桌菜:“快吃啊,下班回家就有饭吃,这日子你过过吗?” 齐修无话可说,默默吃起饭来,窦亚鸣看起来很满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齐修总算知道那天老头说这房子租不出去、这家人人丁寥落的具体情形。 从窦勤开始,窦家一直独苗,后来固然有计划生育的原因,但窦亚鸣父亲那一代就奇怪了。窦勤想了一堆法子,甚至养小的,也没多生出一儿半女来,要不是唯一的孩子长得像自己,窦勤怕是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后来窦勤觉得这地方是被诅咒了,新世纪之后,就买了商品房,一大家子搬了出去了这里于是空下了。窦家四合院就开始出租,可每次租客住不到三个月,就会说晚上听到狼嚎,纷纷要退房。 窦亚鸣青春期叛逆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回来住过,亲自验证了这房子确实有鬼——但他也仅限于听到狼嚎了,毕竟不是那个体质,无缘得见将军亡灵——这让他生出了追查的念头。 于是从十七岁开始,他追查这个鬼的由来。 最后,还是在爷爷窦勤那里基本听全了故事。 “……说到底,我们家对不起将军,但它总徘徊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我就想办法引它走,臭大师信誓旦旦说自己有办法,结果都不靠谱,搞到现在将军还在。后来,我也是听人说,找个能跟它交流的,满足它的愿望,一般就没事儿了。这不,一找就找你头上了。” 齐修边吃边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窦亚鸣就是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面孔。 该黄鼠狼夹来一筷子菜,笑容温柔:“我想好了,你晚上再见它一面,把事儿告诉它,问问它要怎么着,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都帮它完成愿望,怎么样?” 齐修瞥他一眼:“就是让我再死一次呗?” “怎么这样说话,这是灵魂出游啊!” 这个不要脸的。齐修懒得理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窦亚鸣看了他半晌,得不到答案,就把他的态度等同于默认了。视线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停留了一下,然后很快移开了。 实际上,齐修是真默认了。 在和“各种东西”打交道的事情上,他不能说是习以为常,但比起一般人来说,也算是经验丰富。每次遇到这些,多多少少都是一场空间错乱般的纠缠,他总得付出点什么送人家走。 没办法,相遇就是缘分啊,怎么能眼睁睁看鬼孤零零飘荡呢。 就凭这点抹不掉的念头,他也不能不帮将军。 因此,吃完饭之后,他就示意窦亚鸣,想干嘛赶紧的,他这条脆狗命暂时交给他了。窦亚鸣嘻嘻一笑,抬手看了看表,又冲他笑笑,竖起一根中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齐修头晕目眩,倒了……靠,饭菜有诈! 08 再次见到将军,他没再用窦亚鸣的外形,换了叶司令的模样。 很奇怪,齐修一眼就知道他是将军。虽然在军队的训练下,将军养成了一套严整、一丝不苟的行为习惯,但跟叶司令那种骨子里带着的气氛霸气三分匪气不一样。 大概因为,他本是一匹单纯的雪狼而已。 可是,这次齐修其实巴不得他用窦亚鸣的脸,毕竟要面对着一张叶司令的脸说叶司令干过的事儿,怎么想都怪怪的。 “怎么样?”将军单纯地期盼着。 齐修轻咳一声,瞄一眼这张叶司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7 令的脸,先吐了个槽:“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司令不会生气吗?” “不会啊。”将军侧了侧脸,说,“以前,司令最喜欢我变成他的样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也最喜欢司令的样子,他们都说,司令长得英俊。” 齐修:“……”看来叶司令挺喜欢玩儿水仙,他暗自咽下这个吐槽,沉默片刻,一咬牙,“我查过了,你可能真的没办法走妖道再去做雪狼妖了,你的尸骨…...没有了。” 闻言,将军愣住了,表情疑惑:“为什么啊?” 齐修抿抿唇,垂下视线不去看他,缓缓地说:“你知道吧,人如果死掉了,就会烧成灰,有些骨灰被埋了,有些会撒进大海,而你……叶司令,叶司令他大概把你当成人了,所以也亲手把你烧成了灰,然后,喝掉了。” 将军的眉睫颤抖了一下:“喝掉了?你的意思是,我……我被司令吃了吗?” 齐修浑身一寒,他本来刻意想把叶司令那显然愚昧迷信的做法美化一下,以便更符合自己的文明价值观,但将军这么一句问话,就把事实还原了。他点不下这个头,也没法儿摇头否认,只好噤声不语。 将军也沉默,那张属于叶司令的脸由疑惑转思考,眉头蹙了半晌,尔后悄然松开,神情变得平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司令是把我带走了,他怕以后找不到我,所以把我带在身上,这样他以后去到那里,都有我的份儿。”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齐修看到上面有一个小小纹身,正是将军原来的样子,一匹雪狼的轮廓。将军看着那图案,抿抿唇角,颔首的姿态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然后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它,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长叹一声。 “好了,这下我能说清自己从哪儿来,过了怎样的一生,接下来想要去哪里了,所以我准备走了……你有什么愿望吗?” “啊?”齐修呆了一下,然后连忙摇手。给“这些东西”帮忙的事儿他做多了,要把它们当阿拉丁神灯,他是万万不敢的,“没有没有,我活得挺好的,什么也不缺。” “怎么不缺?”将军笑了,抬手指了指齐修的眉心,“你明明命不久矣。你不记得了吗?警察去你的出租屋赶人的时候,你反抗了,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时就停了呼吸。你摸摸看,额头肿得好厉害。” 额头……那天过路的老头也这么说过,可他从来没看到过自己额头有伤。 这时抬手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一片明显的突起,而且一碰就疼。这疼不知牵动哪一根神经,顺着疼到了脑袋里面,刺得厉害,脑子里依稀想起一些画面。 正如将军所说,他真的跟警察起过冲突,推搡间,被推下了楼梯。他们住的二楼,一滚下去就是大门口推着的施工用石,他直接磕了上去……后来......后来……没了。 ——他忽然发现,本来以为挺清晰的事件轨迹,原来缺了一大块,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摔了,也不记得自己半死。 将军道:“你跟司令其实给我一样的感觉,没有危险,我愿意和你们接触。不过,你这个地方磕伤了,生气就泄露,虽然命还在,但过不了几天,就没气了。”他拉了拉身上的军大衣,微微眯眼,带着一点笑意,“你帮了我的忙,我也要走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的妖气给你,补你的生气吧。” 齐修试着摸了摸自己额头肿起的那一片,真是冰凉,无端有种死寂的感觉。礼貌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这份好意,但手指碰到的冰凉和死寂,让他内心涌起一股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向往,一句“不用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出口的,是另一个话题:“你准备哪儿去?” 将军轻呵一声:“能去哪里,去亡者该去的地方。可能,以后我也能做个人,跟你们一样的,不是光长得像那种;可能我还会找到司令,他身上有我,一定认识我……唉,不过,想是这么想,还得看下面的安排。” 齐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只抬手挥了挥:“那有缘再见。” 将军微仰下巴,双腿并拢,站得笔直,然后抬手给齐修敬了个礼。末了,转身走了。他所在的冬天特别冷,他就这样走进静穆的寒意中,背影孤独而坚定,军靴踏地,声音庄重而沉稳。 尾声 三天后,仍然是傍晚,齐修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 过去的一周里,他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各穿梭忙碌了一番,累得去了半条狗命,这天正想睡个饱。结果一大早就听到自己家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警惕地竖起耳朵。 是窦亚鸣的脚步声…… 他翻了个白眼,又翻个身,继续睡。 窦亚鸣进了大门,就直往卧室走来,象征性拍了拍门:“喂,起床了,你现在气儿不稳定,赶紧的,起来吃个早饭,一会儿让臭大师给你检查检查!” 检查你大爷。齐修当没听见。 窦亚鸣等了一会儿,果然推门而入,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床前,拍了拍床边:“喂,你对你的命很不重视啊!要不是那天我路过给你渡了一口气暂时续命,你现在已经在真的死掉了,知道吗?要跟很多人竞争走人道,才能再次做人,知道吗?” 齐修烦死了,嚯地一下坐起来:“你他妈好烦!” 窦亚鸣笑嘻嘻:“起来啦?快,出来吃早饭!”说着他站起来,朝外偏了偏头,就转身往外走了。 “唉,窦亚鸣!”齐修叫住他。 窦亚鸣回头:“怎么了?” 齐修:“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窦亚鸣:“问的什么话?你路过一地儿看人要死了,能见死不救吗?” 说的也是。齐修撇撇嘴角,神情柔和下去:“那……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谢你好。” “怎么谢?”窦亚鸣起了范儿,双手抱胸,隔着一米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意盈盈,好像藏了什么阴谋,看着就篸人…… 就在齐修快要被他看发毛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慢慢来吧,你再感觉感觉,感觉明白了,自然知道怎么谢我。” fin. 06 “醒了醒了,窦亚鸣,你的小甜心醒了!”一个聒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歌声。 齐修一个眨眼,叶司令和将军都不见了,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是个剧情离奇的梦,而眼前赫然是一张眼深鼻挺的脸,非常熟悉——正是窦亚鸣,他的黑房东。 他想爬起来跟这货闹一同,但是很累,四肢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呆愣地跟此人对视。脑子里有许多画面,明明原来清晰得很,却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像雾气遇到阳光一般,迅速消散。他几乎能看到它们远去的轨迹,却一点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等着它们后退、离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常常在一个沉重的梦醒来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那都是一个梦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8 吗? 齐修试图拼凑那个“梦”,然而越拼越碎。 他张开嘴,总觉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嘴型犹犹豫豫地维持着一个形状,始终没吐出声音来。 窦亚鸣看着他,一边摁了他的手机,一边认真地辨认他的口型,不确定地问:“你想说的是——将军?” 对!齐修倏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找到了生命本能似的,用力吸了一口气,随后四肢都如同被解了咒,有力气了,他终于撑着手肘坐起来,对窦亚鸣说:“你家死掉的那条狼跟我说……这是什么?” 话说了一半,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在他躺着的床前,“端坐”了一个等身纸人,这纸人脸的位置,明晃晃地贴着他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什么鞋教仪式。 “哦,这个啊!”纸人背后突然冒出来一颗非常朋克的脑袋,笑眯眯地说,“不用害怕,这就是个仪式,你魂儿这不让人牵去出远门了吗,我们总得想办法给你牵回来,只好略施小计……” 窦亚鸣很不耐烦,打断他:“他听不懂,说简单点儿!” 那人立刻简单起来:“这是招魂仪式,不然你回不来就真死了。” 齐修觉得脑仁疼,懒得思考,一双眼睛呈呆滞状盯着自己的照片。 那颗朋克脑袋正是齐修在窦亚鸣手机通讯录上看到的“臭大师”,此刻,他简单解释完,齐修的表情却更加茫然了,搞得他自己也迷茫起来:“窦亚鸣,你挑的这个小甜心,怕不是弱智吧?” 窦亚鸣白了他一眼,不搭腔,只拍拍齐修,抬抬下巴:“嘿,兄弟,回神儿了,你行不行?将军让你干什么,你记回来了没有?有办法没办法赶它走啊?” 听了这话,齐修幽幽转过视线,先是在臭大师脸上停留,脸上挤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说:“你才弱智。”接着,视线又落在窦亚鸣的脸上,表情忿忿,“你到底为什么会把房子租给我?你差点儿害死我!谋财害命也不像啊,你才收了我八百块钱。” “嘿,知道谈钱了,这是真醒了!”臭大师欢呼。 窦亚鸣和齐修都当没听见,前者拉了张凳子坐下,笑了笑,这笑容挟着一丝春风,那脸上原本深邃的五官因为这个笑,一下子变得清浅,温情脉脉的,但又不像将军用这张脸笑的时候那样单纯,它此刻的温和之中,总好像还藏着阴谋。 坏人。齐修暗骂。 坏人窦亚鸣就这么笑盈盈地解释:“两个理由。我挑个重要的告诉你,臭大师在算星盘的网站上见过你的资料,给你算了一卦,说你是难得的可以招出妖魔鬼怪原形的命格,妖魔鬼怪都喜欢你,愿意见你,不舍得杀你。” 齐修:“呸。” 窦亚鸣还是笑:“别生气嘛,这种原因我肯定不能事先告诉你啊,告诉你你死也不会来帮我,对不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赔偿你的,你先帮我这忙。”说着,接过臭大师倒的水,递给齐修,“来,兄弟,喝杯水,告诉我,那妖魂跟你说什么了?” 窦亚鸣虽然做法混蛋了一点,但总归没有瞎扯淡,这三言两语算是说服了齐修。主要是,齐修也想把“梦里”的事情解决,消散的画面失去了细节,但将军雪白的身影和叶司令低沉悲痛的歌声,却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 歇了片刻,齐修就把自己看到的和将军交待的,都说了。 等他说完,感觉已经是天亮。 其实这个房子里没有透进来光,但人对自然变化的感受告诉他,一夜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你把我弄回来了,我还是没看到将军的尸骨在哪里。”齐修一脸愁苦,有点疲惫,倒回去躺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 “叶司令把它带回去了,那应该就是叶司令埋掉的吧?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不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里呢?小时候,我为了研究自己的体质也看过一些书,没听说死后正常埋了,会毁掉亡灵记忆的。” “因为不是正常埋的啊。”窦亚鸣说。 齐修看着他:“啊?” 窦亚鸣回头冲臭大师示意了一下,臭大师立刻在一个纸箱里面翻出一个本子。 那是款式非常老的笔记本了,不过齐修很熟悉,因为他小时候看他爷爷的笔记本,就是那种。封面和内页纸张都糙,钢笔才好写字,现在的水性笔写着都费劲儿。 窦亚鸣接过本子,翻开,找了找,折了好几页,然后把本子递过来。齐修坐起来看本子,这才发现,这是一本日记合集,里面的纸张是重新装订过的,是个整理版。 窦亚鸣说:“窦勤是我爷爷,这件事他一直记到老。那年将军死后不久,叶司令就开始卧病,没撑到夏天,人也就没了。我爷爷总觉得自己害死了叶司令,后来的日记里很多次提到那件事,你看我给你折的那些,就是将军最后下场的相关记录。” 齐修已经在阅读。 将军去世的第二天正好是大雪节气,窦勤心怀不安,偷偷一个人跑到叶司令家,大门紧闭着,他就从后院的树翻墙进去,在前院里发现,叶司令在那里架了灶,生了火,灶上是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有,肉味飘香…… 那天,叶司令一个人把将军吃了,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甚至骨头也焚了灰喂水喝。 齐修看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合上笔记本,有点无措地看向窦亚鸣。 窦亚鸣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你看完这些折页。” 齐修停顿了一下,重新打开本子。 窦勤对那天的记载确实反反复复,最早的是事发三年后,他自己小学快毕业,一次经过叶司令家突然往日悔痛上心头,就开始了这个事件的记录;此后,一想起,或是有新的发现,他都照实记录,最晚的一条,已经是他人到中年时。这些记录,共同拼凑出了那天的表里。 原来叶司令早年在东北救下将军,是在一次祭祀上。 那时候,当地猎人猎杀雪狼并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用于祭祀。那几年当地一度相信,用雪狼祭祀,许什么愿都会实现的。和这些祭祀传说一同出现的,还有很多别的乱七八糟的仪式,其中的一个传言,大概是促成叶司令亲手炖了将军的动机。 那个传言说,雪狼妖是雪原的灵魂,把一整只雪狼吃掉,人就会得到这只雪狼的一切。这传得有点古代志异小说的意思,包括其他听起来跟邪教似的仪式,放到现在,当然基本不会有人相信,可那时候却是大部分都相信。 不知道叶司令是不是也信了……也许那时候,他宁可相信——将军死了,埋掉就是一座黄土坟包,它就这么实实在在走了;迷信一番,摆个仪式,把它吃了,还有个“融为一体”的寄托。 如果是这个思路,虽然偏激极端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用现在文明社会的意识去看,总未免膈应。 齐修盯着最后一页折纸,觉得胸口堵了一股巨大的情绪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9 ,无处释放,短时间也难以自我消化。呆了呆,把本子还给窦亚鸣,发愁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将军这其实就是尸骨无存了。” 窦亚鸣也很发愁:“是啊,总不能刨叶司令的坟吧,我爷爷要是知道了,能活过来掐死我。” 齐修靠在墙边,视线落在窗户上。那里窗帘紧闭,但仍然能够看到朦胧的晨光,好像只要有一丝缝隙,那光芒就会溜进来似的。 齐修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乏累,轻叹一声,干脆下床了:“我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窦亚鸣站起来:“你去哪儿?” 齐修:“上班。” “你等等。”窦亚鸣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走过来,想给齐修戴上,齐修警惕地后退一步,窦亚鸣干脆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护身符,给你戴着,免得将军再找你的时候,你让人一爪子拍死掉,到时候我麻烦就大了,我家已经死过一匹狼,不想再死个人。” 齐修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抬手摸了摸鼻尖,斜眼看看他,然后自己给自己带上护身符:“谢谢啊,有什么新进展我告诉你。”说完,拿过床边挂着的衣服穿上,穿了一半,突然想起个问题,“谁给我脱的衣服?” “不是我!”臭大师赶紧举起手,咽了咽喉咙,“我,哪敢啊?”眼光瞄着窦亚鸣。 窦亚鸣承认得很大方:“我。我把你背回来的,你总不能裹着这么厚的外套睡觉吧?” ……齐修满肚子别扭,又发不出脾气,鼻腔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嘟囔的什么,最后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开门出去了。 背后传来臭大师的指路:“出门右走,到街口就是地铁站。” 齐修理也没理。 “唉,我真不懂。”臭大师去关上门,望了一眼窦亚鸣,“你怎么挑了他?我明明还找到了更合适的,体质都比他好,昨晚真不是我算错时间,根本是他太脆。” 窦亚鸣:“那不正好合适,将军要是把妖气渡给他,他体质就增强了。” 闻言,臭大师目瞪口呆:“你他妈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到底是想赶走将军,还是给这脆甜心找续命大补丸啊?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这关你什么事儿?”窦亚鸣拿起帽子,围巾往脖子一挂,开门去了。 臭大师:“你哪儿去啊?” 窦亚鸣:“橘花胡同。” 07 齐修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打卡走人。 他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驱动他想立刻就回到橘花胡同去。冬天天黑得早,出公司的时候还见亮光,下了地铁,外面就是入了夜。他没有心思吃饭,快步蹿进胡同,脚步匆匆。 家里的门开着,他不算意外,一脚踏进门去,高声喊:“窦亚鸣!” 房东闻声答应:“在呢!” 人在厨房。齐修循声跑过去,掀开厚厚的帘子,厨房那张他还没用过的饭桌上摆了一桌子菜,红红绿绿,有荤有素,让人十分有食欲。窦 亚鸣正好端着一个大瓷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笑了笑:“来,吃饭了。” 哪里有房东还给房客做饭的。齐修警惕地盯着窦亚鸣,一言不发。 窦亚鸣放下大瓷碗,一面擦手一面调侃:“干嘛,一脸警惕,怕我把你怎么着?坐下吧您,别警惕得更狗似的。” 齐修:“你才跟狗似的。” 窦亚鸣:“你怎么骂人呢?” 齐修:“……说不过你。”他坐下来,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问,“你跑过来干嘛,将军有没有动静?你没事儿吧?” 窦亚鸣给他递了一双筷子,自己也坐下,边吃边说:“你以为谁都能看到将军啊?我要是自己能看到它,干嘛还找你帮忙,我自己不就把事儿解决了?兄弟,你把你那防备心放一放,我绝对不能害你,我今天过来,也是想看看情况,顺便犒劳犒劳你。” 说着,他指了指满桌菜:“快吃啊,下班回家就有饭吃,这日子你过过吗?” 齐修无话可说,默默吃起饭来,窦亚鸣看起来很满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齐修总算知道那天老头说这房子租不出去、这家人人丁寥落的具体情形。 从窦勤开始,窦家一直独苗,后来固然有计划生育的原因,但窦亚鸣父亲那一代就奇怪了。窦勤想了一堆法子,甚至养小的,也没多生出一儿半女来,要不是唯一的孩子长得像自己,窦勤怕是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后来窦勤觉得这地方是被诅咒了,新世纪之后,就买了商品房,一大家子搬了出去了这里于是空下了。窦家四合院就开始出租,可每次租客住不到三个月,就会说晚上听到狼嚎,纷纷要退房。 窦亚鸣青春期叛逆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回来住过,亲自验证了这房子确实有鬼——但他也仅限于听到狼嚎了,毕竟不是那个体质,无缘得见将军亡灵——这让他生出了追查的念头。 于是从十七岁开始,他追查这个鬼的由来。 最后,还是在爷爷窦勤那里基本听全了故事。 “……说到底,我们家对不起将军,但它总徘徊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我就想办法引它走,臭大师信誓旦旦说自己有办法,结果都不靠谱,搞到现在将军还在。后来,我也是听人说,找个能跟它交流的,满足它的愿望,一般就没事儿了。这不,一找就找你头上了。” 齐修边吃边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窦亚鸣就是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面孔。 该黄鼠狼夹来一筷子菜,笑容温柔:“我想好了,你晚上再见它一面,把事儿告诉它,问问它要怎么着,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都帮它完成愿望,怎么样?” 齐修瞥他一眼:“就是让我再死一次呗?” “怎么这样说话,这是灵魂出游啊!” 这个不要脸的。齐修懒得理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窦亚鸣看了他半晌,得不到答案,就把他的态度等同于默认了。视线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停留了一下,然后很快移开了。 实际上,齐修是真默认了。 在和“各种东西”打交道的事情上,他不能说是习以为常,但比起一般人来说,也算是经验丰富。每次遇到这些,多多少少都是一场空间错乱般的纠缠,他总得付出点什么送人家走。 没办法,相遇就是缘分啊,怎么能眼睁睁看鬼孤零零飘荡呢。 就凭这点抹不掉的念头,他也不能不帮将军。 因此,吃完饭之后,他就示意窦亚鸣,想干嘛赶紧的,他这条脆狗命暂时交给他了。窦亚鸣嘻嘻一笑,抬手看了看表,又冲他笑笑,竖起一根中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齐修头晕目眩,倒了……靠,饭菜有诈! 08 再次见到将军,他没再用窦亚鸣的外形,换了叶司令的模样。 很奇怪,齐修一眼就知道他是将军。虽然在军队的训练下,将军养成了一套严整、一丝不苟的行为习惯,但跟叶司令那种骨子里带着的气氛霸气三分匪气不一样。 大概因为,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战魂 作者:豆荚张 分卷阅读10 他本是一匹单纯的雪狼而已。 可是,这次齐修其实巴不得他用窦亚鸣的脸,毕竟要面对着一张叶司令的脸说叶司令干过的事儿,怎么想都怪怪的。 “怎么样?”将军单纯地期盼着。 齐修轻咳一声,瞄一眼这张叶司令的脸,先吐了个槽:“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司令不会生气吗?” “不会啊。”将军侧了侧脸,说,“以前,司令最喜欢我变成他的样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也最喜欢司令的样子,他们都说,司令长得英俊。” 齐修:“……”看来叶司令挺喜欢玩儿水仙,他暗自咽下这个吐槽,沉默片刻,一咬牙,“我查过了,你可能真的没办法走妖道再去做雪狼妖了,你的尸骨…...没有了。” 闻言,将军愣住了,表情疑惑:“为什么啊?” 齐修抿抿唇,垂下视线不去看他,缓缓地说:“你知道吧,人如果死掉了,就会烧成灰,有些骨灰被埋了,有些会撒进大海,而你……叶司令,叶司令他大概把你当成人了,所以也亲手把你烧成了灰,然后,喝掉了。” 将军的眉睫颤抖了一下:“喝掉了?你的意思是,我……我被司令吃了吗?” 齐修浑身一寒,他本来刻意想把叶司令那显然愚昧迷信的做法美化一下,以便更符合自己的文明价值观,但将军这么一句问话,就把事实还原了。他点不下这个头,也没法儿摇头否认,只好噤声不语。 将军也沉默,那张属于叶司令的脸由疑惑转思考,眉头蹙了半晌,尔后悄然松开,神情变得平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司令是把我带走了,他怕以后找不到我,所以把我带在身上,这样他以后去到那里,都有我的份儿。”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齐修看到上面有一个小小纹身,正是将军原来的样子,一匹雪狼的轮廓。将军看着那图案,抿抿唇角,颔首的姿态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然后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它,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长叹一声。 “好了,这下我能说清自己从哪儿来,过了怎样的一生,接下来想要去哪里了,所以我准备走了……你有什么愿望吗?” “啊?”齐修呆了一下,然后连忙摇手。给“这些东西”帮忙的事儿他做多了,要把它们当阿拉丁神灯,他是万万不敢的,“没有没有,我活得挺好的,什么也不缺。” “怎么不缺?”将军笑了,抬手指了指齐修的眉心,“你明明命不久矣。你不记得了吗?警察去你的出租屋赶人的时候,你反抗了,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时就停了呼吸。你摸摸看,额头肿得好厉害。” 额头……那天过路的老头也这么说过,可他从来没看到过自己额头有伤。 这时抬手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一片明显的突起,而且一碰就疼。这疼不知牵动哪一根神经,顺着疼到了脑袋里面,刺得厉害,脑子里依稀想起一些画面。 正如将军所说,他真的跟警察起过冲突,推搡间,被推下了楼梯。他们住的二楼,一滚下去就是大门口推着的施工用石,他直接磕了上去……后来......后来……没了。 ——他忽然发现,本来以为挺清晰的事件轨迹,原来缺了一大块,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摔了,也不记得自己半死。 将军道:“你跟司令其实给我一样的感觉,没有危险,我愿意和你们接触。不过,你这个地方磕伤了,生气就泄露,虽然命还在,但过不了几天,就没气了。”他拉了拉身上的军大衣,微微眯眼,带着一点笑意,“你帮了我的忙,我也要走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的妖气给你,补你的生气吧。” 齐修试着摸了摸自己额头肿起的那一片,真是冰凉,无端有种死寂的感觉。礼貌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这份好意,但手指碰到的冰凉和死寂,让他内心涌起一股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向往,一句“不用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出口的,是另一个话题:“你准备哪儿去?” 将军轻呵一声:“能去哪里,去亡者该去的地方。可能,以后我也能做个人,跟你们一样的,不是光长得像那种;可能我还会找到司令,他身上有我,一定认识我……唉,不过,想是这么想,还得看下面的安排。” 齐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只抬手挥了挥:“那有缘再见。” 将军微仰下巴,双腿并拢,站得笔直,然后抬手给齐修敬了个礼。末了,转身走了。他所在的冬天特别冷,他就这样走进静穆的寒意中,背影孤独而坚定,军靴踏地,声音庄重而沉稳。 尾声 三天后,仍然是傍晚,齐修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周末。 过去的一周里,他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各穿梭忙碌了一番,累得去了半条狗命,这天正想睡个饱。结果一大早就听到自己家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警惕地竖起耳朵。 是窦亚鸣的脚步声…… 他翻了个白眼,又翻个身,继续睡。 窦亚鸣进了大门,就直往卧室走来,象征性拍了拍门:“喂,起床了,你现在气儿不稳定,赶紧的,起来吃个早饭,一会儿让臭大师给你检查检查!” 检查你大爷。齐修当没听见。 窦亚鸣等了一会儿,果然推门而入,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床前,拍了拍床边:“喂,你对你的命很不重视啊!要不是那天我路过给你渡了一口气暂时续命,你现在已经在真的死掉了,知道吗?要跟很多人竞争走人道,才能再次做人,知道吗?” 齐修烦死了,嚯地一下坐起来:“你他妈好烦!” 窦亚鸣笑嘻嘻:“起来啦?快,出来吃早饭!”说着他站起来,朝外偏了偏头,就转身往外走了。 “唉,窦亚鸣!”齐修叫住他。 窦亚鸣回头:“怎么了?” 齐修:“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窦亚鸣:“问的什么话?你路过一地儿看人要死了,能见死不救吗?” 说的也是。齐修撇撇嘴角,神情柔和下去:“那……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谢你好。” “怎么谢?”窦亚鸣起了范儿,双手抱胸,隔着一米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意盈盈,好像藏了什么阴谋,看着就篸人…… 就在齐修快要被他看发毛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慢慢来吧,你再感觉感觉,感觉明白了,自然知道怎么谢我。” 分卷阅读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