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策》 分卷阅读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 ====================================================================== 《倾国策》奶茶仓鼠 文案 慕容素身为一朝公主,傲娇放纵,故我孤行,不爱荣华爱自由; 谁想一朝家国双破,山河永寂; 死里逃生,昔日娇纵的公主傲然直立,步上漫漫复仇路。 长风起,斩雀舞。宫阙之巅,谁主棋局? 回首阑珊,又能与谁同?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容素 ┃ 配角:李复瑾,莫钰 ┃ 其它:亡国公主,宫斗,青梅竹马,复仇 第1章 楔子 建燕九年。大燕。夏。 云城帝都,桃红柳绿。燕语莺啼,暑气正浓。 王都最负盛名的酒榭歌乐不休,客聚如潮,各路上宾高堂满座。须发银白的说书先生一摆堂木,传奇故事正道兴处。 “本朝开国,至时至今,天下分崩,四国顶立,泾水为界。北有代国大夏,南分燕朝北狄。其中以大燕占地广阔国力远胜,为四国之首。” “我大燕开国至今,百余之年,各朝能人勇士数不胜数。其中当以今朝帝王慕容念奇谋改朝的传说流为最广。可咱今天,却不说这这位传奇人物,咱说说大燕当今的一个皇室秘辛——定国公主,慕容素。” 慕容素。 当今天下,燕国百姓,无一不知这一位人物。 当朝燕国定国公主,帝王慕容念之独女,年方绮纨,名动天下。可她名声震动的原因却非貌非才,而是因她的身世。 其来有因。 开初六合动荡,天下本是一分为五,除却凉城以北的代、夏,南有燕、魏、北狄三足鼎立,北狄位处南疆,天高云阔。中原之内仅魏、代、燕三厢对立,相争数十年。 其时燕国为五国之长,国力富庶强盛,可几代流传,皇室逐渐凋零。此消彼长,魏国反倒日渐昌隆,人才辈出,甚至在前朝末年,生出一位旷世女帝。 直至韬光养晦数年的燕国二皇子慕容念以诱敌之术探进魏国内部,一举攻破了魏国皇城,统并了魏与燕,初建大燕朝。 也就是同年,慕容念封其女为“定国公主”。 彼时这位未见经传的公主已然六岁,而在此之前,从无人得知慕容念竟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可知其母何人?”话至此处,说书先生忽发此问。 有关这位定国公主的生母,从来都是燕国皇族的宫讳密谈,即便是记录详细的礼部典谱,写到此处也只一笔“皇长女,母不详”匆匆带过,没有一丁点痕迹供人可循。 酒榭大堂鸦雀无言。从未听过的传奇旧事,加上说书先生这般铿锵话锋,早已将众人听得心驰神往。默了足足半柱香,待到胃口吊到足够足了,说书先生缓慢启口:“不是别人,正是前朝那位旷世女帝,魏国长公主,宛月。” · 酒榭二楼西角雅间,珠帘半掩。清风徐来,间内仅坐一位青衣青年。 他似是在等人。手中的玉笛熟稔地打转,目光凝望案上已然黑白参半的棋局。偶有大堂的说书声传来,嘈嘈切切。 不多时,门外幔帘轻晃。 小厮摸样的少年抵门轻唤,“公子,该走了。” “不急。”间里传出温而清朗的男声。 抬手,一颗白子轻落上案。 “再等等。” · 酒榭堂内一片哗然。 “不可能吧!” 茶客交头接耳,终于有人放声驳口:“那宛月是魏国公主,陛下身属燕国,两相敌对,又怎可能私相授受?还孕有一女?” 一问道出了了大部分人的疑惑,互相叫嚷着要一个答案。 说书先生手扶银须,神情笃定,“有何不可能?你们可知,陛下年少时曾于何处拜师学艺?” “官云峰!”席间立时有人高喊。 官云峰鸿鹄老人,惯有“帝王之师”名号,天下人尽知。 稍顿,说书先生问声又起:“那你们又可知,魏国公主宛月师从何人?” 这一问,再无人能答得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说书先生堂木一摆,原就笃定的神气又盛了几分。 “前魏野史曾有记载,魏国公主宛月少年时期曾化名师从鸿鹄老人教诲,算来与陛下也算得上是同名师兄妹。君子美人,比翼连枝,互生情愫,共结连理,为何不可?换一言之,一国公主的生母有何不可说与人前?想来其身份必是有难以启齿之处,那普天之下,有这样的身份的又消何人?” 流传中兵戈相对的两位传奇帝王被生生说成了为乱世所困的苦命鸳鸯,打破了以往的认知。半晌的静默,底下有人哗笑。 “呵,这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要我说,什么‘公主’、‘生母’,都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虚假幌子,帝王家隐辛极多,又不便公之于众,说不准这位公主,不过是陛下一个特殊的癖好。”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大费周章侧立公主?不如直接给个直白的名分得了。”算得上刺激隐秘的话题,一言激起起众多茶客的兴趣,有人讪笑着辩问起来。 “什么名分?封妃么?六岁女童,怎样直白地给名分?” “那何以至于给个公主之位?又是定国公主位从一品,可同皇后比肩。” “若不如此,何以掩人耳目?” “说不定……” …… 愈来愈多的人参与论辩,不时暴起阵阵哄声,夹杂着些许秽俗不堪的玩笑。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一盏金锭丢于案前,当啷微响,“劳烦先生。” 旋即一道白色影子脱出人群,“我要点书。” 那是一个白面少年。 年龄不大,身形纤瘦,身后随了一个名相近岁数的随从,穿着用度皆是上品,想来是谁家游玩至此的贵公子。 将钱锭毫无声息地收入袖口,说书先生笑着恭维,“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就听……”凝起的眸似乎思索了片刻,“宛月。” 宛月。 前朝叱咤风云的旷世女帝。 即位之始,以不输男子的雷厉手段整饬超纲,兴盛魏国。 若不是慕容念以奇诡谋略将其诱杀,今日的诸国之首当属魏国无二。 · “宛月……” 雅间之内,仿若飘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喃。 只是一个名字,可在开口的一瞬,语调却忽然有些晦涩难明。 案上黑子轻落,轻而易举便将方才白子已有的胜势打压了下去。 · 堂中,堂木又是惊堂一响,侃侃而谈。 “说起这宛月,大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 家所知的,都是她那不输男儿的杀伐决断,雷霆手段。可我今儿要说的,却是这位传奇女帝的另一面。” “众所周知,这宛月本是魏国的公主,其上有一兄,乃魏灵帝。其父魏武帝自幼送兄妹二人至官云峰修习,练就了她一身男子的坚毅。奈何她身为女儿,一身谋略抱负无处可展。” “前魏十三年,武帝崩,魏灵帝即位,不过三年,魏国便传出灵帝禅位之谈。然而,诸位可知其中内里?” 这一番言辞掷地刚强有声,又是从鲜有的角度忽然发问,自然无人答得上来。接连问了几名茶客,全部摇头言不知道。末了,说书先生淡笑,“内里便是——魏灵帝禅让实属迫下之举,事实上,是宛月作下犯上,弑兄夺位,自立为帝!” 话音未落,大堂轰然一片。 有疑问者厉声驳道:“怎么会?不是说灵帝自知能力屈于其妹,这才心甘情愿将帝位禅让?” 说书先生抚须而笑,“我且问你,若你是一朝帝王,可会轻易将江山帝位尚让他人?” “自然不会。”回答声毫不犹豫。 “那便是了,你我等无名之辈尚且如此,那灵帝已居高位,又怎会简单将帝位拱手他人?” 听着似乎有理,席下开始有人三三两两颔首附和。 “没错,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之辈,女权当政本就违反天意,也怪不得魏国一朝家亡国破。” “这宛月心怀鬼胎霍乱超纲,也罢了她是一国公主,若是皇妃,怕也是妲己妹喜之流,妖媚祸国的主!” “对,没错!” …… 逐渐附和的人愈来愈多,说书人也精神大振,转言开始谈起了赫有神名的江湖组织辰渊阁。阵阵叫好声中,无人注意到方才那个白衣少年,怀中的短刀已然缓缓出鞘。 · 棋案上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刹那整个棋局胜负已分,再无回寰之气。 忽而似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笑,他手中蓦然一挥,整个棋局瞬间尽毁。起身对门口的小厮说道:“走吧。” “是。” 微叹一口气,青衫男子抬起头。望向头顶的一轮艳阳。 阳光烈得刺目,空气中的风却微凉。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好天气啊……” 七月里来艳阳天,裁疏柳,风拂面。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听的故事。 没有些热闹,还真是辜负了这般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枚,还望多多支持~o(∩_∩)o~ 本文属于架空历史,一些细节会有硬伤,写文看文都只为娱乐,希望可以遇见的心意相投的小天使~ 最后,如果喜欢,求收藏求评论求意见啦~~~ 卷一·一梦似水繁华 第2章 初识 建燕九年。云州。炎夏。 七月烈暑,热气未消。 蝉声缠燥。 整洁宽阔的大街上川流不息,东西两市商贾云集,八方来客,车马如潮。整个云州城内遍地都是笑语欢声,热闹非凡。 这等繁华极盛的之地是大燕国的王城帝都——自建国起便如此繁盛,虽至今不过九年。可开国之始,当朝帝王便以凌厉手段整饬国纲,巩固根基,震慑周边各国不敢觊觎,致使大燕国力日渐兴盛,百姓安居乐业。 可就是这般繁盛安定之地,这日,却有一档奇闻乐事传遍都城。 ——王都久负盛名的酒楼闲逸居,被人砸了! 这闲逸居是云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闻名遐迩至举国着名。此番被砸,自然轰动全城。传说砸店的那人无因无由,仅是花一锭金点了份书,待到书一说完,便二话不言,拔刀割了说书先生的长须,吓散了避暑听书的茶客,又顺手砸了大厅的桌椅茶盏。 而问及砸店缘由,却只淡道一句:“都说那说书先生口吐莲花,要我看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今日之事只是教训,我没杀他,实属我仁慈。” 闲逸居掌柜怒不可遏,派出全部店员伙计,携了扫帚木椅长棍,浩浩荡荡穿街而过,甚为壮观。 直到追至一处狭隘偏侧的巷角,才终于追到始作俑者——谁知,那竟是一名白衣翩翩的瘦弱少年。 帝都城内贵胄云屯,可敢如此纵意妄为的却并不多见。何况又事起于这天子脚下之地,自然遭人蜚议。据传彼时那少年他面庞狼狈,面对数十莽汉的恐吓围困,手执弯刀,冷目相对。 大颗汗滴顺着脸颊淌落,落地有声,气氛剑拔弩张—— “贵人可选好了?究竟是赔钱,还是抵命!”酒馆掌柜横眉冷目,手中的长棍击地两声,入耳阴狠凌厉。 少年却仅是静观其变,翻腕侧下弯刀,寒光微闪,“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尽量用言语拖延,心底暗忖。放眼望去三十余人,皆有武器,仅人帖人就能形设一道人墙。 而背后的墙太高,逃肯定是逃不掉。除非硬闯,凭自己的功夫,如果运气好,应该还够破开一道缺口。 只有赌一把。 “什么选择?” 发问声冷漠沉沉,少年握紧了手中的袖刀。同时向随从迅速抛了眼色,“选择就是……”语气极缓。 倏地,他白影一闪,飞快地混入人群,待那些人尚猝不及防之时,抬腿便将人墙踢破。 出手的瞬间他方知晓赌注下得不错——这些人虽故露狠恶却不谙武功,令自己的计划瞬间顺遂了不少。 争斗间也不知弯刀划到了谁身上,雪白的衣缎立时落了一片绯色。人群里开始有人抱臂惨嚎,掌柜气急败坏,愤怒地喊杀喊打。她看准了机会,凝神望着人群散去后赫然显现的熙攘巷口。 约莫百尺—— 百尺以外,直通皇城的子央街道。 笃定了时机,他蓦然开口。 “如笑!跑!” · 这一跑,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 时近七夕,云州城内游人如织,摩肩擦踵。 人流甚密的子央道上,熙攘的人群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然撞破。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地从人流中穿过,不多时,又一支磅礴队伍呵嚷着远远追来。 接踵比肩的大道上被生生辟开了一条道路。场面着实令人咋舌。在过于拥挤的街市上追逐并不容易,庞大的队伍更不如两人穿行灵便,没多久,便已拉开好一段距离。 不远处一座巍峨壮宏的宫城跃入视线,少年大喜过望,脚步也不由慢了一些。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大道街角,突然窜出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惊得人群骤然散开一大圈。 那马似是失了控,横冲直撞,笔直地便朝着少年的方向奔腾而来。 他本能地闪躲,却已来不及躲避身边的人。身子一歪,便接连带倒了身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 侧的一片行人。 “公子!”随从惊唤。 耳边传来犀利的烈马嘶鸣,那马前蹄高扬,眼看就要落蹄而下,眨眼间就能将她的头颅踏碎! 千钧一发,人群里忽然闪出一道青影,利落地跃身上马,一跃一按,在马蹄即将落前猛地勒住了缰绳,堪堪避开了他。 一瞬,淡青的影子落入眸中,让他登时有些怔忡。 那是个面相清俊的男子。 青衫俊颜,年近双九,气质温醇亲和。垂落的眼睫半遮住星眸,掩不住眼底的温润冷定。右侧腰间松松地缀着一支玉笛,线条分明流光溢彩。 他惊魂未定。言谢的话还未脱口,远处便有一阵脚步急声沓至,“抓住他们!” 少年猝惊! 转身想逃时却已无处藏匿,顷刻便被层层围住。 “给我上!”酒馆掌柜不容置喙地责令,瞬间几十根长棍夹着风声当头罩下,直袭面门。 随从惊声尖叫,张开手臂想护住他。可四面围困,根本挡无可挡,眼看着长棍呼啸而下,一道青色影子忽然一闪,顷刻间数名伙计接连翻倒,轻松便解决了争闹。 “此处距皇城只一里,真属天子脚下。王气蒸蔚之地,你们是要在这儿打死人吗?”刹时清音脱口,似一道平滑的刃,不沉,却莫名带着震慑。 “你是何人?”这显然是不速之客,掌柜的语气不太友好,“认得他们?” “不认得。”男子道:“我只是个游人,无意路过此地,看到你们这么多人对他们两个,一时有些看不惯。” “既是如此,还望公子不要多管闲事,我与这二人之间是私事,他人不便插手。” “我从不多管闲事。”他这样说,却似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可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 东西?掌柜眉目之间现出了迷茫,“我何时……” 男子只笑而不言,目光轻敛,带着众人的视线往地下一扫。就见七扭八歪的店伙脚下,正踏着一枚雪白的玉佩,玉佩沾染了泥土,已经看不清最初的光泽,却仍可探得出名贵。 他的腰际飘着半截断裂的绦带,那该是他宫绦上的玉坠。 掌柜的脸色顿时发白,“这怎么能算……” “为何不算?”他话语淡淡,脸却徒然冷下来,“适才这位小兄弟好心帮我拾捡遗落在地的宫佩,是你的人忽然跑来。此玉价可敌城,他们听命于你,那追责起来,应该是你的责任。” 望着掌柜愈加扭紧的眉,他片刻又低笑,“罢了,我看这位小兄弟并非奸恶之人,你先说说他们如何开罪了你?让你要下如此重手。” 无奈竟碰上这样一人,又无端授人以柄,不得已,酒馆掌柜只能将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叙述一遍。 四周徒然炸开议论与评笑,他脸色怒青,却无可奈何,只能阴厉地盯着眼前的人。 那男子却全然视而不见,闻言少晌,尔雅地笑起来,“那依你之见,这位小兄弟该赔多少?” 不知他这一问意欲何为,闲逸居掌柜拧着眉,看得出这行容贵介的男子远非少年般可欺,只能硬着头皮吐出一个高额数目。 “你这是敲诈!”闻及骤然长了几倍的金额,少年却霎时怒红了脸。 眼见又是一阵冲撞,一只手却适时将他隔开。 立时一道清朗笃定的话语平平响起—— “我替他赔。” 第3章 墨玉 “我替他赔。” 这一次,怔得不仅是闲逸居掌柜。 少年惊愕侧目。 那男子却依然面不改色,淡然启口,迫人之气迎面徐来,“他砸了你的店,你弄脏了我的玉佩,我替他赔了你的费用,你就当这事并未发生过,如何?” 须臾,一枚玉佩递至面前——正是方才的那一枚。 “这玉本是我的绦佩,而今虽染污秽,但凭成色,也足以超过你要的数目。我把这玉抵给你,待日后这位小兄弟凑够了钱,再去替我将这玉赎回,你看如何?” 玉佩衔在手里,莫约三分之二手掌的大小。遍体雪白通透,莹白的玉体上没有一丝的杂质。佩上刻着繁复镂空的花纹,雕工精细,仔细看去是,一只巨螭图案,隐在云雾间,虹光萦绕,扬首欲飞。 毫无留恋地将玉落在掌柜手中,少年默默望着,心中徒然有点发堵。 即使司空见惯了各种金石美玉,也瞧得出那玉的名贵。莹白似雪,又浑然天成,比最上等的羊脂都要好上不止几倍。单凭玉色,不说一个酒楼,即使半个城池,估量着也换得来。 待到一行人满意归去的人消失了背影,男子终于转过身,面向了他。 “还好吗?”他淡声询问。 “多谢兄台相救。”少年垂眸道谢,唇间轻抿,一直哽在胸膛的话语脱口而出,“你不该把那枚玉抵给他!” “无妨。”男子浅笑,一派温和,“姑娘,无恙便好。” 姑娘—— 眉间猛地一跳。 几乎是同时,弹身跃开了同他的距离。 “你怎么知道?”所有的感激瞬时化为了戒备冷言相向,隐在背后的手甚至已扣住袖中的弯刀。 对方却只是无谓地侧目轻瞥了她一眼,唇角尚且温和的弧度没变,只是忽地,多了抹意味不明的嘲弄。 “忘恩负义。”他轻轻念出这四个字。 声音很淡,细不可闻。 可莫名的,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谁!”她眉目一厉,袖中的弯刀倏地出鞘,笔直地指向了他。 “你要杀我?”男子有些意外,却没有丝毫畏惧,含笑的目隐约露出讥嘲,“你可打不过我。” 是时,不远处一个少年牵马而来,“公子,得走了。” “好。”他随口一应,目光又淡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向街口。 “等等!”少年扬声叫住他。 正在前行的脚步站定。 这一次,他终于冷下了声音,“姑娘今日,是非要与在下动手不可吗?” ……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幕,她一直觉得,当时自己真的就该一刀杀了他! 可当时,她却只是问道:“我该怎么找你?” 并不习惯亏欠他人,即使此刻身无分文,总归是要赎了玉还给他。 男子站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是兀自默了片晌,少顷,声音传来,“只身在外,难免涂生意外,姑娘还是多关心些自己吧!” 言毕,他翻身上马,径自打马离去。独留犹在警觉中怔愕的两人。 · 顾锋寒骑于马上,便衣劲装,扫视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身后同样装束的几人亦步跟随,数骑齐驱,气势昂然压人。周遭的行人纷纷主动避开道路。那些人人手一把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 绘了燕尾云纹的灰鞘佩刀,是宫禁的标志,可想身份并不难猜。 皇宫司职禁军出宫寻人,实属无奈之举。 要寻的人是一位豆蔻少女,顾锋寒每每想起,总是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几圈下来并无成果。不断有派出分头寻找的支队前来报告,又不断被下派去新的地点,心头愈加凝肃。 “统领,公主会不会出了城?”几番无果,有下属大胆提出了猜想,“莫护卫说,公主拿了他的玉勅,禁宫的敕令,城门守卫定会放行……” 为首壮硕的中年男子闻言拧眉思索。片刻勒住手中的缰绳,换转了个方向。 “出城!” · 傍晚时分,子央大街拉起警戒。十几骑骏马疾驰而过,尘土飞扬。 道旁的围观者探目而望,谈声四起。真不知这天是什么日子,有趣儿的怪事还真是多。 “顾统领?” 人群中有两个少年远远眺望,互不确定地对望一眼。得到对方相同的犹疑,再无顾忌,放出了声音:“顾统领!顾统领——” 顾锋寒闻声勒马,循声望去,只见两个陌生的少年冲出警戒。 不待走进,身后的护卫已经跃身上前,拔刀阻住道路,“何人?” “顾统领,是我啊!” 识时务地微退两步,少年目光灼灼仰望马背上的人。见他的马逐步走进却始终眉目紧锁,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把弯刀,“是我!” 顾锋寒蓦然色变,翻身下马斥退了护卫。 “公……”他俯身欲要行礼,立时被对方的一声呛咳阻止了动作,磕绊地改了口,“公……子。” 对方颔首微笑。淡笑之下,一张面庞极其阴柔俊秀。 可教禁军出宫寻人,可一掷千金砸店滋事,更敢孤身一人挑衅众人。如此百无惧惮恣意放纵的,放眼大燕,又舍她其谁? 顾锋寒无言以对。 任他翻遍整座云州城也万想不到,她竟会乔装成男子微服出宫,更无怪上百御林禁卫遍寻无果。 “顾统领,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时刻遇见熟人无异于雪中送炭,慕容素心情有些好。 “寻人。” “谁?”她颇有些好奇。能遣司职禁卫统领出宫寻人,想来绝非等闲之辈。 “……”对方神情颇微地定了定神,“定国公主。” 话音落地,她脸色忽变,“父皇知道了?” 此番出行全凭莫钰不在偷溜出来,禁卫统领出宫寻人……她突然有些想骂自己的天真。 看她闻言色变的脸,顾锋寒有些想笑,“陛下与莫钰尚在未央宫议事,是如歌,她从长秋宫中回来发现公主和如笑双双不见,想到可能是出了宫,才托我调人出来寻一寻。” “原来是这样……”顿时无声地松了口气。 如歌如笑,她宫中的近身宫女,自小服侍在侧,深得她心。 此番随行的是胆小听话的如笑,而一向分寸有缜的如歌她更不用担心。 “公主,可由臣护送你回宫?”神情变得严肃,顾锋寒上前两步,压弱了声音低言。 “回宫?”慕容素怔了一下,转而莞尔,“先不着急。”目光凝视着他腰间的佩刀,心中忽然一个计划升腾。 “顾统领,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 “借我一把刀!” · 燕尾云纹刀,寒锋出鞘。 刀面平滑似镜,刃如秋霜。蓦然抵住脖颈的动脉,触感滑凉柔韧,稍一用力即可毙命。 刀下的人面色如土,颤颤巍巍地出言求饶。 持刀的人却理都不理,利落地收刀夺玉,大步流星迈出了店门。 “怎么回事?”完全被这一幕震惊,顾锋寒拽住如笑,决心要问个明白。 少女面露为难,怯生生地支吾了半天,话还未说的明白,反先涨红了一张脸。 眼见问不出什么,顾锋寒无奈作罢,疾行几步跟上前面的人。 “顾统领。”慕容素心情大好,手中的刀抛出一道弧线,“多谢你的刀,我们回宫。” “是。” 她扬起手,手中一方玉佩灿然生光,淡光下玉体莹洁光滑,色泽清润得极似水色。 视线仅是无意扫了眼那枚玉,顾锋寒登时悚然色变,“墨玉?” 莫钰? 慕容素一惊。 正在前行的步履踉跄,还未来及环顾左右简单求证,便已闪身躲在如笑的身后,声色畏惧,“莫钰来了?” 顾锋寒不明所以。 仅一瞬便思索过来是听错了音,心里忽感好笑。禁内人尽皆知定国公主生性傲纵,一贯连当朝陛下都得让其三分,却惟独对这名贴身护卫诚惶诚恐,想来也是稀奇。 抬手指了指手中的玉,他道:“公主,你仔细看一看,这佩上雕的可是螭纹?” “没错。”她依言看了看,辩得佩上盘螭威仪,“顾统领,你怎么知道?” 顾锋寒默了少晌。 “此玉,名‘墨玉’。” “墨玉?” “嗯。”他稍一沉吟,“‘世有璞玉,莹如白墨’,说的就是墨玉,本是一块上等雏玉,后来被制成两方绦佩,这方是盘螭,还有一方应是栖鸾,原属代国——”话及此戛然而止,心中不禁数个疑问乍起。问话险些脱口,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代国如何?”慕容素全然不解。 “没什么……”他略略带过,脸色却不太好看,“公主,你从何得来这枚玉?” “这个?”想不到一枚玉也会有这许多名堂,摸着玉佩独有的温润质地,慕容素却忽觉有些灼手,略略将今日之事讲了讲。 “你打架了?”显然这惊险的经历比玉佩要来得更加令人惊愕,顾锋寒愕然至极。 “公主!”一侧的如笑立时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错口的话成功打乱了顾锋寒的思绪,他猛地忆起了此行的目的,“对,公主,既然玉已拿回,请臣护送你回宫。臣已遣人回宫告知莫钰寻到公主,想必此刻消息已经传达。” “好……什么?!”怔忡地疑声,恍惚半晌。慕容素霎时面露惊慌,“你、你告诉了莫钰?” 他颔首,“是。臣离宫时,莫钰尚在前殿。禁军不好出入后宫,所以……” “哎呀!”她颓然灰白了脸,“这下……糟了……” 第4章 莫钰 夕辉残照。漫天浓云翻涌舒卷,笼映着巍峨恢宏的大燕皇城。 厚重的城门启至两侧,青灰色宫墙高不可攀。宫道冗长,绵远的廊庑连起远处一座又一座宫殿。廊腰缦回,飞檐斗拱,壮阔而雄浑。 慕容素在宫门处向卫吏递交了玉勅,查实完毕后开路放行。城门次第而敞,周侧的禁卫宫人衣饰鲜亮,秩序井然,数百人无一杂音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 。 宫门下,站着一个少年。 冷峻的少年负手而立,玄衣似墨,肩背苍劲挺拔,就如一把淬了刃的宝剑,锋利却不露寒芒。 他半阖着眼,垂落的眼睫遮住沉潜的眸,四周的喧闹都似沉了下来。 “莫钰。” 她逐步走近,不自觉停下脚步,低垂的头掩住整张脸。 少年抬起眼,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波澜。只在瞥见衣摆那抹红色时,微蹙了蹙眉,“受伤了?” “没有。” 得到答案他未再理会,照例向顾锋寒抚礼,转身踏向宫城。 · 一路无话。 宫巷夹道冗长宽阔,四人两前两后肩并而行,默契般全部地保持了缄默。 气氛颇有些诡异。 慕容素和如笑默默跟在身后,漫漫长道只闻交错的步履声。 终于行至宫城岔口告别顾锋寒,又浅言遣开如笑,后者如获大赦迅速跑离了现场。慕容素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垂着眸不敢抬头,盯着脚下石纹的脉络沉默。 “玩够了?” 许久的沉寂之后,少年忽然淡淡开了口。 清冽的声质如城外覆山的雪,带着些许责备。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蓦地伸出手。腰间猛地一沉,转眼,一枚玉勅已然在他手中。 慕容素怔然望着,目光四处躲闪。 “你真厉害。”将玉勅又丢回她手中,他平静的话音似是带了淡嘲,“我只是被叫走了一会儿的工夫,你竟然能偷了我的玉勅,还跑去了宫外。” “我就是出去看看……”她低声嘟囔,抬眸正对上他的眼,话音立刻隐在了喉间。 “衣服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他退了两步,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打量了一圈。 早知这是逃不开的话题,她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实话相对,“这是别人的。” “你打架了?” “嗯,”指尖捏住那一抹暗红,她微有些窘迫,“算是。” 听她将经历始末略说了个大概,少年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现出少许阴沉,“你们真能胡闹。” “是他们逼我的!”顾不上他渐起怒意的眼,慕容素忍不住驳口,“那说书先生信口开河!我让他讲书,你猜他给我讲的什么?魏国传奇,女帝秘史!” 话落,莫钰刹时哑了一瞬。 燕国四海来朝,海纳百川,却惟独有一件怪令教人不解。当朝帝王慕容念建燕之始,便下旨令举国不得高谈前朝魏国的遗史。尤其是前朝末年,曾叱咤魏国的一代“女帝”,更是被划作燕国皇族的宫讳秘辛,讳莫如深。 民间不比皇城,再怎样的秘辛也会有人高谈阔论,推析其因,何况明宣的禁令,更无端惹人猜测。即便有令也未可责众,想来这种情况平日并不少见,只是此次被她无意碰上,才平白惹了这些事端。 默了片刻,莫钰索性避开了这个话题,“被他们困住的时候,怕不怕?” “莫钰。” “怕不怕?” 问话声并不冷厉,却不容回绝。她摸了摸袖中冰凉的刀鞘,声音很低,“我有刀。” “即使有刀,凭你一个人对他们几十个,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俯首望着她,莫钰清音肃厉,“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救你的人没有及时出现,你又该怎么办?” 慕容素微怔。 想起之前那匹嘶鸣而下的马,她心中不禁一个冷颤,“不会的……” “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下,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他淡漠地截口,声色清而冷,“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没有人会纵容你,你更想不到会有什么后果。况且你想过没有,若你真出了事,有多少人会为此受牵连?”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不会连累别人。” 不知该怒还是该笑,莫钰顿了一瞬,“你还真是天真。” 清冷的眉目稍加凝肃,“如果你出事,不说你的宫人,仅是后宫侍卫、城门禁军、宫门卫吏、甚至顾统领……” “他们……” “都要被牵连。”他平静地道出事实,看着她微有变色的脸,话语毫不留情。 “这件事涉及所有和你出宫有关联的人,即便你用了我的玉勅名正言顺走出宫门,就连顾统领派出寻你的禁卫,也会以不力之罪论处,起因却只是你的一时任性。”叹一口气,他似有些庆幸,“还好你没事。不然……” 不然如何他未说破,却以足令她明晓。句句训责入耳,慕容素一时怔忡,可斥责的语气却令她略有烦闷,“我不知道。” “我知道。”莫钰眉目稍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禀告陛下,不过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她蓦地脱口将话截了过去。 莫钰一顿。 猝然的静寂亘在两人之间,有一刹的尴尬。 慕容素脸色沉了,“还你的玉勅,我再也不出去就是了!”扬腕将玉勅丢进了他怀里,她霍地转身,疾步朝他相悖的方向走去。 “你……”他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又停下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微黯。 又是这般…… 每次话到深处都会这般赌气,无论何时何地转身便走,明是自身无理,却总教他无计可施。 真是……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紧了紧手中的玉勅。启步跟上了前面的影子。 · 汝坟殿矗立在皇城的东侧。 青璃碧瓦,金碧辉煌,建地极其高耸广阔。高绝的殿阙置在鳞次栉比的宫宇之间,尤其引人注目。 前殿的建筑威严庄重,入内却是精致雅丽。院内疏柳清池,夏荷牡丹,极具悠漫意韵。 踏进汝坟殿,穹顶的微光已经隐去,黛青的天幕逐露星芒。 大殿内灯火通明,朱梁琉瓦。檐铃叮声清脆。院中的荷塘供养着大朵白荷,浮动着阵阵暗芳。 正在打扫的小太监打着哈欠。侧目瞥见疾步而入的人,半个哈欠顿时卡在喉咙,匆匆过去迎拜,“公主,您回来啦!” “嗯。”慕容素下巴一扬,示意他起来。 小太监笑嘻嘻地站起身,还未站稳。立刻便被揪住了耳朵,顿时哀叫:“哎呦!公主!疼!” “忍着!”慕容素横眉怒目,手中没有松懈半分,“死广常!都和你说了我和如笑只是出去走走,谁许你告诉的如歌!” “公主……公主饶命!”小太监广常歪倾着脑袋,一张脸痛得扭曲,简直欲哭无泪,“真不是奴才要说的,是如歌姐姐她……而且在您回来之前,如歌姐姐已经骂过奴才一顿了……” “骂你都是轻的!”一道声音忽然从殿后响起。 回过头,就见一个少女信步从内殿走出来。 鹅黄的宫衫逶迤及地,头顶着最为寻常的无翠宫鬓,虽阴沉着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 脸,掩不住已透眉目的柔媚。正是汝坟殿的掌事宫女,如歌。 “如歌。”没想到正在言里间的少女会突然出现,慕容素徒然松了手。虽并没未谬说妄言,但背地说人正被撞见,总教人有些尴尬。 少女走上前来盈盈施礼,视线落向未扫完的院落,脸色顿时沉下来,“广常,我罚你扫院子,你就是这么给我扫的?非要我罚你不许吃饭吗?” “不不不不!”小太监身子一凛,顾不得尚痛的耳朵,忙跑过去继续扫地。 颀长的黑色影子这时迈进殿门,隔着半个院落注视住她,目光意味深长。 正是坠随其后的莫钰。 慕容素的脸顿时便憋得通红。 她自然得知他这视线背后的意味,眼前这一幕足以佐证他所言不虚。可方才自己还那般理直气壮,又怎么可能转眼便拉下脸来道歉? 僵了片刻,她转脸面向如歌,“如歌,其实不怪广常,是我不让他……” “公主不必自扰,罚他并非出宫之事。是他自个成日偷懒!方才还碎了内殿的一只茶盏。”如歌不着痕迹地移开话头,虽是低眉顺眼,言语却是不容回寰的坚定。更是三言两语就将她堵得再无话可说。 如歌淡笑,一颦一语分外得体,“公主,晚膳已备好,你是先用膳,还是更衣?” 慕容素早就没了兴致,心头一阵烦躁,“我不吃了!” “那……?”如歌疑惑。 “睡觉!” 第5章 密谋 慕容素一直觉得,自己一定是投错了胎。 她并非生来的公主,当年父皇慕容念打下这片帝国江山,她已经六岁。六岁以前,她一直生活在宫外,直至那年天下盛名的皇城宫变…… 当初父皇接她进宫时曾允诺,“素素进出宫门可随心所欲,不必以公主身份束缚自持。” 事实证明帝王的话有时并不可信。 如他,一不小心,便成了这皇城中的一只金丝雀。 · 慕容素在这繁花如潮的宫园中随意走了一圈,炎夏暑气太重,没多久便被润得一身是汗,只能攀上八角亭避暑。 “渴了吗?”莫钰及时递来帕子供她拭汗,见她唇角微干,出言问道。 她舔舔嘴唇,干渴的喉咙令声音有些发涩,“还好。” 仅听声音便可听出端倪,他心下了然,“你等我一会儿。” 供膳的宫殿离这儿并不远,他放下帕子欲去取水。刚行两步,半空蓦地划响一道破空之声。 莫钰本能地顿下步履,手中的刀已然先一步去挡,刀并未出鞘,仅凭着刀鞘的阻力,只闻“叮”一声——一枚暗镖挡落于地。 慕容素正盯着不远处的一只蝴蝶发呆,受了动静拉回思绪,拾起地上的暗镖,脸色忽然便沉得极其难看。 “出来!”她语气极差地吐出两个字。 随后,又补上了名字,“慕容枫!” 话音刚落,亭外从中果然露出一张嬉笑的脸。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姐!” 慕容素扬手将暗镖丢了回去,“你无不无聊!”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男孩儿反手接住了镖刃,笑嘻嘻地跃身掠过亭栏。 “殿下。”莫钰收刀后退,淡然地颔首行礼。 “莫钰!”一记拳头毫不客气地落上他的肩膀,慕容枫眉梢飞扬,“你的反应真快!比上次还快,害得我每次都打不到我姐,”稍又凑得更近了些,他声音压弱,“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立时一颗石子飞过来,正中他的额心,只闻猝诶“哎呦”一声。 慕容素气急败坏,“臭小子,你活腻了?还想打我。” 影子般的少年一言不发地避后,不动声色地掩身至了亭院的远处。 转眼,凉亭中只余下姐弟二人。 “姐,你不开心?”攀在石桌上,慕容枫凑近她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有啊。”慕容素用一根手指推开对方的脸,嫌弃般挪远了一点,“为什么这么说?” “父皇昨日赏了宋娘娘一樽九曲琉璃樽,是个稀奇玩意儿。现在所有人都在长秋宫看热闹,你怎么不去?” “没什么好看的。”百般无聊,她开始鼓弄起随身的小弯刀,“我才不喜欢凑热闹。” 不足五寸长的银刀小而精致,出鞘的瞬间慕容枫眼神一亮,看了片刻拉回视线,颇有戏谑地点点头,“哦,不喜欢凑热闹,你还净往宫外跑。” 乍一入耳,她错愕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告诉你。” 手腕一翻,刀背瞬时扼住他的颈上,“说不说!” “说说说……”镜似的刀面映白了男孩儿故作惊骇的脸,他小心翼翼地移开了刀片,笑道:“这又不稀奇,我今天去练武场,羽林卫里早就传开了……你不知道?” 传开了? 慕容素有些怔忡,“那父皇……” 慕容枫扬手一摆,“放心吧,顾统领有意压着,还传不到父皇的耳朵!不过说真的,姐,你真的把人家的店给砸啦?你也太凶悍了吧……” “关你什么事!”刀片在他面前又是猛地一晃,慕容枫立刻讪讪地住了嘴。 不过片刻,他又贼兮兮地凑了过来,“不过,姐,你想不想再出宫?” “什么?”慕容素一怔。 “什么什么!”他不耐烦地追问,声音抑得极低,“快说想不想?” 想自然是想,可是……看着他异常古怪的神情,她露出狐疑,“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刚刚碰到梓姐姐了,她来找莫钰。”指住远处那个黑色身影,男孩儿笑得极其神秘,“莫钰下午会去出宫去郡主府。” “那又怎么样?”她不意外。莫钰的身份特殊,定期出宫赴往郡主府本就是职责。 远处的少年冷峻卓然,身形如剑,笔直的站姿像绷紧的弓弦,即便立在烈阳之下,也滤不尽一身的冷冽。 她抚臂而望,忍不住唏嘘,“他又不会带着我。” “你怎知他不会?” “向来都是如此。”摇摇头挥散掉不切实际的想法,转头看见他依然一副怪异的神色,她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那是什么表情!” 慕容枫眼疾手快地闪开她的手,“我有办法让他带你出宫!” “你能有什么办法。”慕容素不以为意,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一个瓷瓶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瓷瓶很小,乍看上去与普通的药瓶无异。启落瓶帽,一股辣人的味道立即飘出,慕容素一个咳嗽,满面诧异地看向他,“胡椒?” 他轻轻指了指眼睛,她立刻意会了他的意思,骇怪地瞅着他,“这……能行?” “莫钰最怕你哭。”剑眉一挑,少年一脸的神秘莫测。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 伸手想拿起桌上的瓷瓶,却被另一只手先一步将瓶子抢走。她抬手去抢,被他闪身躲过。情急之下劈手出招,眼看她这是要硬夺,慕容枫立刻将瓷瓶抵住石桌的桌角,“这胡椒可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一共就这么多,碎了可就没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慕容素的脸顿时冷下来。 “说吧!什么条件?” 瓷瓶捏在他手中,轻盈地抛至上空又被接住。慕容枫眉梢轻扬,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要你那把镶石弯刀!” 她下意识按住袖中的小银刀,颇为讶异,“你还没放弃?” 年前在北狄呈上的岁贡中看到这把小弯刀,她觉得轻巧好玩才一直带在身上。谁知道被他盯上,半年间他要过几次,她一直没遂他愿,本以为早就放弃了,没想到还在惦记着。 “一句话,肯不肯?” 她微索了一会儿。大方地现出弯刀撂至桌上,眉目稍侧,四目相对,微蕴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成交!” · “不行。” 笃定的两个字,如瞬间嵌入木桩的利器,没有丝毫回寰的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 慕容素虽不意外,可音落的瞬间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沉。她垂下眸,相较方才的提议多了些央求。 “我保证不会耽搁你的事,我会带着如歌如笑,不会出事的。” “你忘记上一次我和你说过什么了?”莫钰俯睨着她,一字一句坚冷如冰,“还是嫌上一次闹得不够大?” “那不一样。”长睫闪了闪,她伸出手轻拽住他的衣袖,“这一次有你在,我不会出事的。” “那也不行。”漠然地拂开了她的手,他坚决地摇头,“此次出宫并非玩乐,我无暇顾及你,等下我会叫如歌如笑过来陪你,我办完事会马上回宫。” 话落的斩钉截铁,似乎再怎样的恳求也无济于事。莫钰面无表情,背过身自顾拭刀。 锋锐的刀身寒光如水,微微转动,映出一个躁虑的身影。 实在无计可施,慕容素咬住唇,束手无策地瞥向一侧。 对侧窗棂后立时冒出一个脑袋,焦灼地朝她挤眉弄眼。勉强看懂了表达的意思,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瓷瓶,倒了粉末抹上眼角,刚一倾手便被呛了个喷嚏,眼泪霎时流下来。 寒锋入鞘,莫钰回身,错愕地望向她,“你……” “不要你管!”胡椒刺得眼睛又辣又疼,泪水横流,她退后几步,生怕他会闻到这股呛人的辣味,“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同意。” 呼吸滞了一下,他唇角微抿,“我是怕你……” “你什么都怕!”埋怨的话冲出口,她捂着眼睛,似是哭得厉害,“我走路还会不慎摔跤,你何不把我绑在凳子上不走不动?反正都是和父皇交差,何必管我高不高兴!” 眼脸的酸涩愈加难受,她再也忍不住,草草撂下这句话转身跑出房间。 莫钰无措,方想启步追过去,却不慎刮住苫桌的布角,桌上的瓷壶茶盏顿时碎了一地。 待追出去人影早已不见,庭院里只余细柳迎风,鸟语轻鸣。 不远处的殿角悄无声息地掩去两道身影,两双狡黠的眸子微闪,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第6章 出宫 果然被慕容枫料中,一切进行顺利。 午膳刚过,还未待她例行午睡,如歌如笑便已跑来,乐不可支地告诉她莫钰要携她们出宫。她登时困意全无,跟着如歌如笑备上一身普通行装,随同莫钰一道大方走出那道禁门。 时隔半月有余,再次出宫,已和上次大不一样。 昔日的街道虽算得上摩肩擦踵,可同这日相比却犹算稀松。街市之上遍地笑语人声,联袂成云。女儿家簪杨带柳,香风盈市。街侧道旁处处有小贩兜售各类玩意零嘴,忘之热络非凡。 从郡主府踏出来时已暮色渐至,沿行的街道华灯齐放,一眼望去,整条街市灯火万家,竟如白昼一般通明。四周丝竹乐声不绝于耳,非凡的热闹。 从未见过如此喧闹的景象,沿着商贾云集的主街一路游荡,慕容素眼花缭乱看不过来。如歌如笑贴身跟随,亦是目不暇接。莫钰显然没有太大兴致,只亦步跟着前面的三人,视线分毫不离最是雀跃的慕容素。 越往深处越是人潮汹涌,需得紧拉着手才能不被人流冲散。四人两两五指相连,漫在人群中行走得颇为艰涩,几乎被人推动着才能有些许移动。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饶是这般拥挤也盖不住不言于表的兴奋,慕容素有些新奇,“上一次还没这么多人。” “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才会有这样的景观。”两个丫头自小都是在民间待过的,很快给出了最准确的答案。 “今天是什么日子?” “乞巧节呀!”细指盈盈指向曲桥上的牛郎织女灯,如笑嫣然笑道。 慕容素的眸光瞬间漾了一下,似是才恍然想起了什么。莫钰亦是蓦地皱了眉。 “我们回去吧。”他俯首低言,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此时已行至了街市最中央,往前人流密布,逆流而行更非易事。在水泄不通的人流里勉强逆行了几步,不时迎面冲撞而来的行人险些几次将四人冲开,勉强使力紧拽着才没被冲散。 “小姐,如歌,你们快看那儿!” 一旁传来如笑讶异的呼叫,扰乱了冗杂的思绪。顺着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能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隐约看见一点火光,一个又黑又小的小影子在火光中肆意蹦跳,仔细凝望,竟是一只不足岁的小猴。 慕容素顿觉惊奇,踮起脚尖想看得更真切些,手中松了劲,恰时一阵涌动的人潮袭来,猛地冲破了她和莫钰相扯的手。顺着推力一阵跌跌撞撞,被如歌如笑略略扶住才好悬没有摔倒,没想到这一冲竟被直接冲到技台的边缘。 技台之上,十几个火圈纵横错杂,周遭垒着错落的火盆,其中一只小猴随着艺者的号令有序地穿过一个个火圈火盆,绝伦的表演惊起喝彩,周遭的人阵阵叫好。 很快几轮表演结束,一群人上前撤下各类道具,技台后巨大的红幕被徐徐拉下,转眼技台就变成一方擂台,高瘦的司仪走上前来。 “这是做什么?”明白过来方才的表演只是造势,慕容素不解。 这一次,连如歌如笑也摇了头。 不过,很快便在围观的群众中得到了答案。 只是近几年的节日里新兴起的一种节目,名为打擂,分文武两擂,多由当地一些商贾僚属举办,以金石琼玉之类的财物吸引各方青年才俊拼文斗武,偶时也会有尚处深闺的女子凭此为自己拣选夫婿,方法备受推崇。 “还有这样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 的事情?”她倍感意外,果然在宫中待久了,早已不谙民俗。 宽阔的擂台上陈列着打擂的奖品,放眼掠去只是些普通的珠玉宝石。其中摆至最上的是一支银簪,做工精巧细致,翘立的簪尾处被雕琢成一只细小的蝶,飘逸蹁跹,连羽翅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很快博去她的注意。 “可有哪位公子愿参加?” 台上的司仪简略叙完规则。人群里立刻叫嚷着站出一些男子,争先恐后地上前报名。 对于斗武她并不感兴趣,可是那支发簪的确特别,勾得她直心痒难耐。再三想了想,她迈出一步站了出去,“我也参加!” 如歌如笑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阻止,司仪已先出言笑道:“姑娘好勇气!可惜我们这武擂只能男子参加,还望见谅。” “只能男子?” “是。”司仪语含歉意,“若是姑娘看中了台上哪个奖品,也可叫自己的父兄前来报名。” 悻悻地退回原地,无端觉得有些可惜。忽然身侧的人群被破开,形色匆匆的少年姗姗而来。慕容素目光顿地一凝,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他!” 无视少年惊诧的脸,她再次询问:“他可不可以?” “你做什么?”莫钰回身捺住她的腕臂,脸色有种抑耐的难看,“别闹了,我们得回去了。” “可我想要。”她抬手指住那支银簪,一如既往的固执,“帮我一下好不好?” 他顿了顿,像是沉了一口气,“不过是一支发簪,你若想要,等我回去让内廷司造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可那不一样!” “你……” 实在拗不过她,眼看着武擂即将开始,司仪再三上前确认他是否参加。他闭了闭眼,心一横,纵身跃上擂台。 武擂很快开始。 随着锣声敲响,台上两道身影立即陷进警戒,交错着赤手攻袭。擂赛有序进行,台上挥汗如雨,不时夹杂着台下看客的阵阵赞喝。 轮到莫钰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打擂的规则不准动用武器,他卸下随身的淬锋丢给如歌如笑。临面的对手狼虎般凶猛扑来,少年冷定地脚下轻移,轻松地闪身而过。 看着他出手,台下的气氛越来越浓。 迅捷敏锐,淬砺奇诡,起初的时候只守不攻,似乎怕稍有不慎误伤对手,只待对方体力殆尽自动退场。慢慢顾及到时间,他渐渐开始出手,攻袭张弛有度,进退毫无声息,在胜负决出的瞬间点到为止,决不伤人分毫。 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少年会有这么高的身手,台下的人越聚越多,看热闹般将整个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好!” 又一个身躯轰然倒地,台下连连叫好,人群中已有少女粉了脸颊,眼神亮亮地盯着台上的少年。 人数很快少了大半,整个擂台几乎已经成为少年的主场。不出意外,武擂的擂主非他莫属。 “你敢踩我?” 就在这时,台下的人群中忽然泛起一阵骚乱。 周遭的人应声望去,看样子是有人在拥挤间不小心踩了身后的人。在这种张袂成阴地方,发生些冲撞在所难免,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道歉了事。 “我踩了又如何!”可惜这个人似乎并不愿就此息事宁人,厉声驳了回去。 “道歉!”最先说话的男子怒不可遏,愤怒地咆哮。 眼见口角就要演变成身体上的冲撞,路人纷纷出言相劝。慕容素拉着如歌如笑稍稍离远了一些,生怕自身被波及。刚退后两步,后者一记拳头已然招呼上男子的脸颊,人群蓦然散开一大圈,随即是惊起的尖叫声。 在细密的人潮里不易摔倒,男子踉跄了数步便险险站住,愤怒回身反击时却蓦地绊翻了垒在一侧的火盆,盆中未燃尽的炭火倾滚而出,霎时落上慕容素的衣角。 随后的一幕令如歌如笑乍然失色—— 火舌舔上裙袂,瞬间便灼烧了大片,火势蔓延,转眼已灼至腰际。慕容素手足无措,胡乱拍打着肆意的火苗,一张脸骇得雪白,声音都变了调:“救……救命!” 莫钰闻声一凛,身影轻折跃下擂台。寒刃出鞘,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起火的衣帛。回首望向最初的始作俑者,只一眼,便敏锐地发觉不对。他猝然色变—— “走!” 第7章 复会 转身欲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四下寒芒出鞘的声响乍起,刹时一群人仿若平地冒出,手持长剑,对峙以待。剑光炫亮刺目,惊慌了熙攘的人群,骇叫与逃窜交错,原本热络的街道顿时混乱不堪。 少年沉着地四下观察。四周利刃如林,陈列如山,密密匝匝地将他们四周围困。剑花闪烁如电,他翻刃去挡。锐利的刀握在手中几乎已不是一件武器,而是身体的一部分,动作连贯利落得没有半点赘余。 初时对战一直游刃有余,可渐渐开始吃力。人数太多,自顾都有些不暇,他又要掩着她,零星的几处侧方攻击都无法顾及,被慕容素胡乱踢开才勉强解决。他辨出这些人里有方才与他交过手对擂者,恍惚间猜到这是早已设好的局,只为事先探他的功力,还可透支他的体力。 这样的安排…… 心中一凛,思绪随之被更为汹涌的袭击淹没。 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上前,车轮战术实在过于消耗体力。数次想破开围攻,奈何实在被围得太紧。他咬咬牙,心一横索性挺身迎上当面而来的刺客。 数把利刃自发际掠过,他闪身躲过,手中刀刃轻划,略略在细密的攻围中破开一道缝隙,他顺势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带她走!” “莫钰!” “带她走!”他沉声命令手足无措的如歌如笑,腕间刀影如花,“去郡主府!” 在细密的攻势中分神绝非好事,伴着言语一同落下的是剑锋割裂衣帛的声响,臂上登时涂添了一道血口。 慕容素脸色登时煞白。 面前一片刀光剑影晃痛了眼,她焦灼地望着,喉咙紧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几次想再冲进去却都被两个丫头用力拉开。犹豫地望着眼前的混战,慕容素心里紧了又紧,片霎,决然转身,“走!” · 疯了般的一路快跑。 毅然抛却了身后那一片兵戈肃戾,努力把控着不去回头,慢慢的耳边再也听不见那一片冷冽的厉响。眼前重新恢复成一片灯火旖旎,笑语欢声。 随着越跑越远,渐渐的连灯光都不见了。离了引领者带路,一时竟有些迷失了方向。 “似乎……往西。”三个女孩儿偎在宽道岔口,心中急如火焚,却又茫然无措。 往西行了几步,发现不过是条堵死的巷,只能原路返回。暗中忽闻几道衣帛破空的响动,四道黑影瞬时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 掠下,举剑将三人包围。 看样子和方才的是同一伙人,没想到竟会追到这里…… 慕容素心下灰败,缓缓攥紧了一直发颤的手。 “公主……”两个丫头骇然失色。哆哆嗦嗦地环臂护住她,如笑早在擂场前便已涕泪横流,低泣不止。如歌反而冷定,只是苍白的面色泄露了害怕。 一步步被逼退至墙角,整条巷子静得可怕,恐慌静静蔓延,慕容素抑住颤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强硬,冷定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回答她的只有高扬起的剑—— 锐利的剑锋划裂空气,当剑落下来的时候,三道交错的骇叫划破天空。慕容素本能地闭上眼。猝然一声铮响,几个身躯相继倒地,她诧异地睁开眼,整个身子已然一轻,被强揽着越过了巷墙。 “公主!” 耳边传来如歌如笑惊愕地呼叫,她迷茫地转过头。回眸的刹那赫然惊住。 “是你!” · 无法言说这究竟算是一种怎样的运气。 第一次出宫,莽撞出手砸了人家的酒楼,遗落了钱袋,被烈马撞倒,被一众打手团团围困,山穷水尽,却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人相救。 这一次更惨,她谙着性子没有惹祸,却不知怎的平白招来一堆剑手,幸得碰到有人路见不平,惊险逃过一劫。 而让她意外的是,两次竟都是同一人。 那个当日出手救她的那个青衣男子,用一枚玉替她抵了她欠下的高额费用,却决口不提还玉地点。一方宝玉弃之敝屣,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人。 那张俊颜依旧清雅脱尘,依然是青色衣衫,只是夜色的笼没下微的深暗了些。听她的语气似乎认得他。他犹疑地锁住她的脸,定神辨了一会儿,“原来是你。” 看样子,他还记得那个被他用一方玉救下来的“忘恩负义”的“少年”。 “……放开我!”昔日被一眼探破女儿身份的窘迫又涌了上来,慕容素目视着他尚揽着她的手,敛声命令。 他并不恼,大方地松手撂开她。刚退后两步便倏地绊得一个踉跄——退着走未注意身后竟有块头大的石头,猝然仰面便跌在了地上。 “你!”强忍着不呼痛,她怒瞪向他,看得出他是故意的。 “是你叫我放开的。”他不以为意,温雅的声线中带着迫人意味,“而且,姑娘似乎应该先谢谢在下。” 慕容素顿时语塞。 说到底方才都是他带她脱离险境。可是言谢的话却怎般都说不出口。她滞涩了半天,声音平闷送出,“我……我没让你救!” 最后一个“救”字刚脱口,她蓦地发觉哪里不对,怔愕地抬起头,“你只救了我一个?” “我能力有限,只能带出来一个,看你顺眼些。”他及有耐心地对答,神色似笑非笑,“还不如不救。” 顾不得他含讥的话语,慕容素霍然起身,转身便走。 “放心吧,她们俩不会有事。”身后传来男子淡淡的笑声,“我伤了那些人,以那些人现在的状况,对她们造不成威胁,倒是你……”话语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听得出再脱口的声色中似乎带了些讥诮,“仇家还真不少。” “不用你管!”她猛地转过身,喝声冲口,“多管闲事!” “好,我不管。”他知趣地敛了神色,走上前,目光飞快在她身上轮了一圈,“既然你无碍,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后会无期。” 语罢蓦然转身,同上次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去。 “喂!”慕容素愣愕至极。 静静地原地站了半晌,许久,周围都再没出现一个人影。 头顶的夜空黑沉沉的,穿透云雾的月亮淡薄似缈,四周一片静寂,不时有细微的蝉声碎碎传来,在静谧的林中犹为清明。 原以为他会很快去而复返,不知过了多久,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逐渐开始泛起一丝恐怯。 那个人……真的走了? 这一路她都是被他带过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该如何原路返回。迷茫地望着浓墨般的夜色,心里惶惶不安。 逐渐云雾凝聚,连最后一丝月光都被渐渐剥夺,周身漆黑一片。 “莫钰!”细而弱的声线在空荡的林子里漫开,带着一丝哽咽,“如笑!如歌——” 回音飘散,周遭静得厉害,几乎令人窒息。 茫然无措地行走了几步,忽地又不慎被绊倒,坚硬的石角磕中足踝,痛得她眼前一暗。咬着唇强忍着痛,豆大的泪瞬间砸下来。 就在频临绝望的时候,死一般的静默中突然有马蹄奔驰的声响传来。她狼狈地抬起眼,去而复返的男子坐在马背上,错愕地望着她。 · “喂。” 骏马平稳地行在颠簸不平的路上,沉默中只闻有致的马蹄声。她悄悄出了声。 “我不叫喂。”他走在前方淡定地牵引着马,没有回头,“我姓李,名复瑾。‘余灰复燃’的复,‘握瑜怀瑾’的瑾。” 李复瑾?默默念了一遍,她嗤了一声,“谁问你叫什么了。” “总不能一直由着你叫我‘喂’,多难听。”他淡然自若,随意回首瞥了她一眼,“什么事?”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方才有一瞬,她真的以为他已经丢下了她。 李复瑾神色凝重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怕你被狼吃了。” “这里有狼?”她耸然一惊。忆起方才的孤立无援,抑不住后怕的惊恐。 “你觉得呢?”他浅浅地笑了一声。 “喂!”带着谐谑的笑音暴露了他的戏弄,慕容素心中顿怒,抬腿欲要踢他。腿刚抬起便牵动了扭伤的脚踝,立刻又哀声缩回了脚。 “你别乱动,我这马脾气可不好。”他戏谑地回头笑道:“若是惊了它,我可拉不住。” 心中怼怨难平,闻言却又不敢再动,慕容素只能嗔怨地瞪着他。 “不过话说回来,”避开她欲吃人似的目光,他领着马拐进了一处街口,换了个话题,“你们几个姑娘,这么晚不去街市过乞巧节,怎么会在那么偏的地方?” 想起方才猝然发生的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不知莫钰他们现在怎么样。她默了一下,才低声答:“我们是去郡主府,结果迷了路。” “郡主府?” “嗯。”郡主府并非凡地,话落才发觉这样的回答容易惹人猜想,复而又补充,“我们……寻亲!”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是要去郡主府,那你们真是走错了路,郡主府应该向东,往西只是死路。” “我知道!”事实证明他说的并没有错,可惜她并不喜马后炮,“既然你问了我,那我也想知道,你一个人,这么晚不去过乞巧节,怎么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 ?” 这般反客为主的问话令他有一刹那的怔忡,他失笑,“我是正要去的路上,结果听见有人在叫,循声走过去就见到了那些人要杀你们。” “然后你就救了我们?”她淡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品评,“真是多管闲事。”上一次就是这般。 他蕴含深意地回头望了她一眼,“你该庆幸我爱管闲事,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言语上也并未有什么起伏,但听上去总有些讥讽的意味,受不了这种讥嘲的感觉,她脸色沉下来。 “还要走多久?”在马上坐久了并不舒服,她只觉得浑身都要颠得散架了。 “快了。”他默默抬头看了看天色,视线的远处霁风朗月,星月交辉。浓的仿若一团化不开的稠墨。 马蹄沉着踏在石地上,稳而有序。远处灯火朦胧,隐隐约约的,已有欢快的乐声传来。 第8章 宫禁 莫钰走进这条漆黑幽寂的街道时,臂上仍在渗血。 隔着很远,便望见一脸惊慌的如歌和如笑。 原本的三道丽影缺少一道,他一眼便察觉了异常,不太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腾,疾步上前劈头便问:“公主呢?” 两个女孩儿脸上忽青忽白,满腔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公主……被救走了……” “救走?”他怔而不解,“什么意思?” “刚刚……我们遇到了刺客,好像和街市上的是同一伙……”如笑低声叙述,脸上还挂着尚未拭去的泪。 “那些人险些杀了我们,是有一个人救了我们。”相比如笑,如歌显然冷静一些。 “那个人对那些人做了什么,那些人就突然倒下了。” “然后我们也没看清,那个人就带着公主走了。” “他动作特别快,我们追不上,样子也没看清。” “但看身形是个男子……” “而且轻功很好……” “……” 越说越乱,莫钰听得一头雾水,脸色极难看,“行了。” 疾步走进西侧的窄巷,四具身着夜行衣的躯体瘫软地萎靠着巷墙,唇齿间隐约流出痛苦的低哼示。一一扯去面巾,只是几个年轻的少年,看模样极是陌生。 他出手在他们身上略微探了探,很快找到缘由,眉目蹙起,“他们被暗器断了心脉。” 这般准确的手法非常人能及,如歌如笑对视一眼,心头更悬。 莫钰拾起他们遗落在地的剑,寒光一闪,雪刃立时横架上其中两人的颈。随着手中力道的逐深,一层浮皮割破。 “你们是什么人?” 四个少年默契般互相对望,谁都没有开口。 蓦地几人眉间共同掠过一抹狠绝。莫钰眼神一凝,眼疾手快地扼住其中一人的下颌。可出手时已经迟了,很快,那人的唇角溢出鲜血,不出半刻,便再无半分生气。 “死了?”如歌如笑惊愕万分。 “是死士。”他很快得出了结论。这般训练有素的死士,必不是一般的刺客杀手率性而为。思及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心中更加凝肃。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 “那边。”如歌指向一处略矮的巷墙。 他方腾身欲起,巷口却突然传来一阵交错的马蹄声,以及一声急唤,“莫钰!” 三人循声错愕望去。 果然是慕容素,正坐在马上朝他们招手,除了被灼破的衣服比较狼狈,看样子并无其他大碍,不禁令人松了口气。 慕容素掠身下马,右脚贴地的瞬间向侧一歪,被一侧的李复瑾顺势扶住。看上去似是受了伤,莫钰忙走上前,眉宇稍蹙,“怎么回事?” “不小心扭了脚。”她咧了咧嘴,反手指向身侧的人,“是他救了我。” 他的目光这才转向那个牵马的青衣男子,凝神端量,黑眸深如寒潭。 “在下李复瑾。”李复瑾温文而笑,对他的冷眼打量似丝毫未见,声音温而悦耳。 “是你!”可还不等莫钰反应,他身后的如笑却率先惊出声来。 “你们认识?”莫钰有些意外。 如笑刚要点头,瞥眼就看见慕容素在他身后焦灼地挤眉弄眼,已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没……认错人了。”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面向慕容素,“我们得回去了。”他一向波澜不惊,这次话语却是难得的严正,“不然,就赶不上了。” “这么快?”慕容素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禁有些吃惊。 望了望一旁的李复瑾,她顿了一下,又对莫钰道:“等我一下!”然后拽着李复瑾的衣袖便移到一旁。 “这次谢谢你。”慕容素低言,神情微微踌躇,“还有上一次……” “举手之劳。”他浅浅一笑,“不过姑娘下一次出行,可着实要加些小心。” 他这话听起来似有调侃之意,慕容素狠狠剜了他一眼,又道:“对了,上一次你抵给那掌柜的玉佩,我已经赎了回来,不过这次出来得急,没有带在身上,不如……”话欲出口又止住,这次出宫都艰难万险,下次出宫更不待何时。 左右想了想,她咬咬牙,干脆从怀中掏出一个陈旧的香囊。 莫钰站在他们的远处,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她拿出那个一直贴身的香囊。他下意识前了一步,仿佛想要制止却最终忍住了。 她将香囊放进李复瑾的手中,“你拿着它去郡主府,自会有人把玉给你。” “何必这么麻烦,”他凝视着那一枚掌大的佩囊,云青的锦缎上银丝缭绕,勾勒成一个特殊的云形符号,“我用那枚玉救了姑娘,如今玉又在姑娘手中,可见姑娘与那玉有缘,那玉佩也非什么名贵之物。既是有缘,赠与姑娘便是。” “我才不要!”慕容素毅然摇头,“我慕——苏慕!才不平白欠他人人情!” “你叫苏慕?”李复瑾倒不坚持,话题悄无声息地引至另一处,笑意含糊。 慕容素蓦地涨红了脸,“你管我叫什么!我走了,你记着,拿了玉,得把我的东西留到郡主府!” 言罢,她不再理睬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莫钰身侧,“我们走。” 莫钰默默拉回视线。 注视着四人步行离去,李复瑾默然凝视,许久没有收回视线。 几道人影愈行愈远,直到彻底消失至街口,他转眸盯住手中的香囊。 “苏慕……” 手心一点点收住。幽寂的巷中忽而传出一声晦涩含笑的低叹,转眼散于风中。 · 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 皇城脚下,慕容素抬头仰望着紧闭的宫门,心头一阵茫然。 皇宫宵禁有律,戌时闭,卯时开。除非有特殊御旨,否则越了时辰,即便是有宫禁玉敕,也不可擅开宫门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 。 “怎么办?”如歌如笑不知所措。她转头看莫钰,少年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着冷定。 “只能等卯时。”饶是经常出入禁内的他也别无他法。莫钰淡淡道:“不如,我们先去郡主府。” “不能去郡主府!”慕容素脱口拒绝,手中绞扯着自己残破的衣裙,“我这样……梓姐姐一定会告诉父皇的。” 莫钰沉默。 七夕游人潮涌,这个时候,恐怕全城的客栈都已爆满。不去郡主府,就真的只能流落在大街上。 “怎么办……”慕容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怎么在这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问声。 抬头便瞥见李复瑾牵马而来,远远地朝着她微笑,似有些讶于她阴郁的神色。慕容素先是一怔,紧接着烦躁地皱起眉——怎么又是他?! 讶异间他已经走近,不差几步便行至她面前。 倏地一道寒芒轻闪,而后才是锐锋出鞘的轻响。 不待他走近,莫钰已然挡在她身前,拔刀阻住他的道路。 李复瑾蓦然停了步子,颇为讶异地望住他。 “莫钰。”身后的慕容素轻轻叫了一声。 莫钰顿了顿,淬砺的锋芒一寸寸隐入鞘。微向侧移步,戒备却仍未消失。 她望向不远处的男子,没好气地道:“你干嘛跟着我们?” “天地良心。”李复瑾笑了笑,神情极为坦诚,“我要去的是城北,只是路过此地。” “那你快走吧!我没空理你。”她闷燥地挥手,看样子着实没有心思搭理他。 驱赶之意如此明显,他却不愠不恼,抬头望向面前这座巍峨的宫城,“早看出几位器宇不凡,并非一般市井常人,只是没想到……”顿了顿,他目光轻凝,“竟是宫里人。” 话落,四个人全部变了脸色。 僵了半晌,慕容素最先出言,“宫里人又如何?还不许宫女侍卫出宫办事吗!” “不是。”李复瑾失笑,“只不过据我所知,宫城宵禁森严,几位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不关你的事!”越说越烦,慕容素厉声斥道:“你莫不是又要多管闲事?” 她话一落,没想到他却顺势笑起来,“我正有此意。” 慕容素登时愣住。 “相逢即是有缘。我叔父在城北开了一家驿站,现在虽尚未建完,不过几间客房总能腾的出来,几位若不嫌弃,可与我同去。” “不必了。” 毫不犹疑的拒绝,脱口的却是久未出声的莫钰,“我们会在城内另寻客栈,不劳李公子费心。” 他眸中和话里的防备都太过浓重,李复瑾自然看得出来,却不介意地笑道:“几位若真能在此时寻得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又何必浪费这番口舌?” 顿了顿他又转眸看向莫钰,话语虽依旧平和,可神色却有些莫测,“而且,我以为兄台会知晓,自己这臂伤若不作处理,根本挺不过今夜。” 伤? 慕容素登时一惊,“莫钰,你受伤了?” 一身黑衣之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他悄无声息地将左臂掩入身后,淡淡带过,“我没事。” 就着微弱的月光,慕容素这才发觉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视线移至他站定的左侧,坠落的血滴已经在地面形成了一洼小小的血泊,红得刺人眼目。 她声音顿时有些喑哑,“李复瑾,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不用……” “听我的!”刚出口的话便被她猝然截过,慕容素凝着一双眼,少见的执拗。 莫钰张了张口,似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 李复瑾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犹疑了半晌,望了望不辨喜怒的莫钰,又望了望她,最终视线落定在她的身上。 “往北五公里。” “带路。” 第9章 谋局 云州城的城北是一处村落,沿水而居。 这一带的土地受王气蒸蔚,广袤肥沃,又是进城要道,屡屡有各地的行客驻足补给食水,逐渐便形成了一处驿站农庄。 沿途走来一路上都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屋宇,完全迥异于云州城内的建筑。如歌如笑四处观看,慕容素也倍感新奇,“你们家住这里?” “不是。”李复瑾牵着马走在最前方,轻描淡写地回答,“是我叔父住在这里,我此次来云州,就是为了来投奔他。” “你不是本地人?” “嗯。”他平平道:“我家在凉城,只不过近年生意落败,这才过来王都投奔亲戚,也好讨个生计。” “做生意?”慕容素有些惊讶。她一直觉得他音容举止不似常人,想来家中商道经营也是做得不小。 “不知李公子家中过去做何生意?”就在这时,一路沉默的莫钰突然开了口。 问话很平常,只是从一向淡漠的莫钰口中问出来,确实让人有些奇怪。李复瑾意味不明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依旧面庞冷落,疏淡的眸却晕着一丝试寻。 “古董。”他默了一下,然后轻笑,“我们家是古董世家,只不过这些年边境战乱,生意实在做不下去。” 牵马拐进一座宽敞的村院,院子不大,却也七七八八地敞着几间房。院子中央立着一颗粗壮的桐树,看样子已有百年。不远处的马厩里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刷马,闻声转过了身。 “侯平。”李复瑾唤道。 少年立即撂下手中的活计,毕恭毕敬地过来牵马。慕容素大抵认了出来,正是那日后来叫走他的少年。 “告诉顾婶有客人来,收拾出四间客房。” “是。”侯平应声。 “一间就够。”还未待他挪动步子,莫钰忽然淡声说道。 侯平顿了一下,抬头望向自家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李复瑾瞥了他一眼,见慕容素并未出言否决,便道:“听客人的。” “是。” · 被安排的客房在二楼的最西侧,是这间驿站里最大的房间。 屋里陈设清雅空荡,推开窗便可见远处起伏的山脉。虽比不得汝坟殿辉煌精致,但总比流落街头好的许多。 将他们引至此,李复瑾略略说了几句便离去。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复返,较比方才手中多了几瓶药油药粉,他大概嘱咐了她们各类药品的用途,浅暄几句又迈门而去。 踏出房门,便看见莫钰抱刀倚立,一脸从容地打量着周身的每一寸环境,不落分毫。 李复瑾在他背后无声站定,隔着几步的距离,凝神盯住他。 直至四周的每一缕细节全部落入眸中,莫钰转过身。同一时间背后的人露出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来。 “兄台确定不用再辟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 一间房吗?”唇角是异常和煦的弧度,看似无害,温润非常,“夜里风凉。” “不必。”莫钰漠然地启口。 “好吧。”他并不坚持,淡然的一笑,“那兄台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李复瑾一离开,慕容素将莫钰唤进屋里。 “让我看看你的伤。” 粗糙的木桌上摆放着几个大小各异的瓷瓶,他瞥了一眼,并没有要用的意思,“我没事了。” 放在背后的左手忽然被她强行扯出,令他微一蹙眉。 “你受了伤为什么不说?”透过划破的衣料可见被利剑划上的创口,血虽已将将止住,却仍红肿不堪。慕容素咬住了唇。 他一言不发。 遣了如歌如笑打了温水,她轻拭去创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迹,刚要拿起桌上的药瓶,却蓦地被他按住了动作。 从她手中接过药瓶,他十分仔细地嗅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异象,才在伤处撒上药粉,又扯裂了衣摆简单地进行了裹扎,“这便好了。” 一切完毕,如笑替慕容素铺好了被褥,他扶她坐到床上。 “你的脚怎么样?”见她行动仍有些不便,莫钰问道。 “还好。”靠上床的一刻才发觉困怠排山倒海般袭来,她闭上眼,“如歌如笑已经给我擦过药油了。” 看得出她的疲倦,他扶着她躺好,“你好好休息,等天亮,我们回宫。” “嗯。” 出门前又细细嘱咐了如歌如笑,两人齐声应下。看了眼坠入深眠的慕容素,他吹灭了灯火,拿刀走出房门。 · 李复瑾的房间在阁楼的最东侧,于慕容素所在的屋子径直而去,恰巧可形成一个弯曲的角形。 踏进黢黑的房间,并未率先点亮烛火。透过月色,粗略可见屋内简洁硬朗的陈设。灰砖简墨,画壁竹屏,璧悬一把檀鞘长剑。仅在靠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色墨宝,除此全无多余的赘饰。 只身踏进,门才一关。那张巨幅墨画之后便轧轧响起机关运作声,虽小,却在这静默的夜里清晰可闻。 李复瑾笑了笑,平静地望着壁画后徐徐敞开的暗门。 一道破空的猝响却猛地迎面而来,带着抹淬砺的杀意。 他眸中一凛,神色却未变,只稍稍一仰额,那一枚细小的靑锋针便自颈部略略避过,死死钉进了木门。 暗门后响起稳而有序的掌声,继而是一个缓缓走出的人影,“不错。” “淇伯父。”李复瑾淡笑着注视着来人,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自暗门后缓步踏出是一个中年男人,看面相四十余岁,身材高壮,体态雄健,行止自生威仪。望着英挺深沉的男子,他面上虽微笑着,可却丝毫掩不住一双眸中的阴厉狠绝,道:“多日不见,你这功夫,倒是见长。” “让伯父见笑。”李复瑾谦敬地垂下眼,“伯父向来无事不来,此次前来,定有事与复瑾相谈。” “没错。”淇啸天目光一沉,也不愿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听忠叔回报,你今日动用了蛛网和蛾网。” 李复瑾了悟,据实以对,“是。” 淇啸天闻言面色一沉,“我曾和你说过,我们在云州的人手有限,让你切妄轻易动用人手!如今你可知造成了多少损失!” “我知道。”他依旧从容冷静,只是隐在一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原以为按自己的计划,最多出用十人,连隐藏的后备都不必出现。可没想到,蛾网的四个死士全部俱灭,蛛网派出的二十人仅三人完好无损。饶是他做的最坏的打算,也想不到会这般惨烈。 “给我个理由。”淇啸天沉声道。 李复瑾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贵客迎门,我们总要迎接,不然岂不是失了礼数。” “贵客?”他怔了一下,神情一恍,“侯平说你方才带回了几个客人,难道就是……” 李复瑾不言,仅凭那一脸莫测的神色已然说明了一切。 苏慕……慕容素…… 淇啸天总算暗怒稍霁,可心头还有疑问,语气微软,“凭她一个女子,能伤我们这么多人?” “这一点,是我失算了。”说到此处,李复瑾瞳光暗凝,语气徒然冷却,“我原以为也只是个女子,没想到,碰到了高手。” “高手?” 西侧的窗棂悄无声息地嵌开一丝细缝,指向远处那个守在门外的黑衣少年。 “就是他了。” 这样一个看似清瘦无比的少年? “伯父可切莫轻看此人,他虽岁数不大,但武功着实高深莫测。” “于你如何?”实在无法想象得出他的武艺有多莫测,淇啸天眼露怪异之色。 李复瑾忽地轻笑,“伯父可查看了蛛网的伤势?” “查过了。”话及此处,淇啸天的脸上泛起一抹阴晦。 除却那逃脱的三人,其余十七人俱是手筋尽断,虽不致命,但此生都必再提不起剑,同废人无异。 那切入的角度精准犀利,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不深一分,也不浅一寸,完全不似人为。 不太懂他怎会突然问此,一现念头倏地闪过,“难道……” “就是他一人所为。”接下去的话应证了他的猜想,“二十人对他一人,十七个成了废人,却只伤了他一臂,还只是普通的皮外伤……”李复瑾冷笑,“你说于我如何。” 这样的身手……淇啸天心惊,“他是谁?” “据线人的说法,只是那位公主的贴身护卫。” “你觉得不像?” “自然。”李复瑾的眸子冷下来。 他实在忘不了那少年在对战时的样子。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身手矫健迅捷,招式更是凌厉诡秘,进退攻袭有度,丝毫不显痕迹,似乎全部掌握在心间。 还有那敏锐的观察力,鹰隼般时刻不曾松懈的戒备,冷静的析查……一望即知受过严苛的训练。 尤其那公主与侍女对他的态度,怎是一般的护卫所能有的? “复瑾,你想怎么做?”看出他眉目里潜藏的杀意,淇啸天忽然问。 “他确实有些碍事,可我还不至于现在就打草惊蛇。”他笑了一下,又恢复一派的淡然,“伯父放心,我有分寸。” “你确定?” “嗯。”转身望向壁上悬着的长剑。剑已陈旧,没了原有的光辉,却遮不住曾经锐锋的凛冽。 他轻声低喃:“既然心有目标,那在目标达成之前,我会忍耐。” …… “这泱泱大燕,迟早有一天,会有我李复瑾的名字!” 话说到最后已是越来越淡,深夜静寂,掩得去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0章 责惩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 陛下,该歇了。” 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传来一声轻唤。成垒的奏贴后缓缓抬起一双中年男子的眼,掩不住浓厚的疲惫。 即便是睥睨天下的一代帝王,也终抵不过时光的洗礼。他已年近四旬,虽背脊依旧苍劲,却已然须发微苍。只有那眼中的果决,还可觅寻一丝曾经的痕迹。 轻手接过内侍送来的温茗,视线却丝毫未离桌上的奏折,轻啜,“什么时辰了?” “已过亥时。” “还早。”放下茶杯,他又执起蘸了红砂的墨笔。 “陛下……”一侧内侍欲言又止,颇有些为难,“今日……是七夕……” 执笔的手蓦然停住了。 内侍不敢再多言,空旷的大殿里一时静谧。 灯花似是爆了一下,光影微摇。沉默许久,慕容念放下笔,“卫央,今年是哪一年?” “建燕九年。” “九年了啊……”他轻叹,叹声中有种难辩的情绪。 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九年前的那个人,一身红衣如火如血。 而睁开眼,却空余这座空荡冷寂的大殿,说不透的寂寥。 “陛下,可要起驾拟天阁?”卫央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神色。 “不了。”慕容念微倦地轻抚眉心。 斯人已逝,那一方小小的衣冠冢,说是祭奠,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片刻,他起身,掸了掸落了灰的衣衽,信步向外走去。 “去汝坟殿。” · 广常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能如现在这般煎熬。 他在宫中当值十余年,七岁那年被调来汝坟殿。在他人看来,这绝对是件上佳的差事。在禁内,并非所有内侍都能有机会侍候品阶上佳的贵人,更不消说,是这位定国公主。 宫内人尽皆知,陛下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疼进了骨子里的。 而这位公主也确与其他宫中的妃嫔不同。她性情开朗,平易近人,即便偶时任性,也从不会对他们这些宫人无端驱策。其他宫的宫人自然对他们欣羡不已,可也只有他能知晓,侍候这位公主的难过之处。 就因这公主极得盛宠,便也造就了她傲纵的性格,平日闯过不少大小祸端。虽每次都不会惹得陛下动怒,可却着实够得他们心惊肉跳好几天。 可即便平时再怎样心惊肉跳,像今日的状况,却从未有过。 明明说过最多三个时辰便会回来的,可现都已过了宵禁,却还丝毫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一颗心丝毫没有着落,整个人急如火焚,惴惴不安。 如若真的是越了门禁,只能祈佑陛下不会这时驾到汝坟殿才好。 这一线想法才一闪过,就听殿外忽传一声:“陛下驾到!” 广常正跺来跺去的步子猛地刹住,险些栽倒在地上。 匆匆跑出殿外,便见金座銮舆已经摆在了殿口,恍然知晓自己方才并未听错,心里顿时一慌。完了…… 他仓猝地在殿前跪好,“参见陛下!” 慕容念沉步跨进殿门,望了眼灯火幽暗的寝殿,“公主呢?” “回禀陛下,公主……已经睡下了……” “朕去看看她。” “陛下!”鬼使神差,广常忽地出言唤住了他,冷汗涔涔,“公主她……不舒服,不、不太想见人……” 话刚一出口,他便立刻懊悔至极。 “她怎么了?”果然,慕容念顿时闻言变色,疾步朝着寝殿的方向而去。 “陛下!” 广常急懵了,一把扑过身去欲要阻拦,仓促间却猛地拽住了慕容念的衣摆。身侧的卫央立时高声呵斥:“放肆!” 猛然发觉自己犯了大讳,他惊骇地缩手。卫央一把上前将他踹开,“大胆奴才!陛下龙衮,岂是你能碰的!” “奴才该死!求陛下饶命!”他立刻急声俯首认罪,浑身抖成一团,言语间都能听见他牙齿咯咯直响,“可是陛下,您真的不能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心下大约明白了什么,慕容念趋近俯视,冷冷地探问。 “我……”冷气迫人。他凝视着身前一尺的地方不敢抬头,心里惶恐至极。 “说!” 头顶的压力越来越重,他抖如筛糠,无法承受这样逼人的压迫,他眼泪霎时流下来,“回……陛下,公主……公主不在宫内……” · 慕容素是被屋外的一阵吵杂声吵醒的。 当顾锋寒姗姗寻到这间偏僻的驿站,天际已泛鱼肚白。他神色仓促,却在见到莫钰的刹那,明显压了一口气,“可算找到你们了!” “顾统领?”那一刻莫钰心下便猜出了端倪,却仍感到有些意外,“出了什么事?” “陛下去了汝坟殿。”顾锋寒面色凝重,“先别说了,快和我回宫。” 跪在御居殿下的时候,慕容素仍觉得自己好似正在做梦。 慕容念坐在大殿之上,运笔如飞地批奏着一本又一本案牍,一直不曾出声。鸾殿之下,汝坟殿里里外外的宫女侍卫跪了一地。整个大殿一片寂静,气氛仿若一根一触即断的丝弦,压抑得逼人。 这种凝滞的氛围抵不过一浪浪的困倦,膝处又磨得生疼,她几番摇摇欲坠,被莫钰扶稳了才勉强没有晕倒。 一摞摞奏折很快便批阅完毕,垒在案上堆积了尺许高,慕容念撂了笔,微倦地抚了抚眉心,终于开口:“你去了哪里?” 听声音完全辨不出喜怒,慕容素却猛地惊醒了,立即凛身跪好。 默了少晌,她双睫一低,“郡主府。” 慕容念终于抬了一下眼。 “朕再问一遍,你去了哪里?”声色依旧没什么起幅,可较上一句,却明显沉了几分。 “郡主府。” 大殿静了片刻,忽地殿上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案声,慕容念徒然震怒,“胡说!” 心里一惊,气氛霎时冰冷了下来。 “顾锋寒明明在城外寻到得你们,你居然敢说去了郡主府?禁军出宫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郡主府,郡主根本不知道你没有回宫!” “陛下。”静了静,莫钰沉了一口气,以额触地,“是莫钰刻意欺瞒,擅带公主出宫,请陛下责罚。” “还没到你。”慕容念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的罪,朕待会儿再问!” “不关莫钰的事!”慕容素忽然开了口,“是我逼他带我出去的,而且我没有说谎,我的确去了郡主府,只不过……”只不过,她也没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你知不知道昨日是什么日子?”淡淡的话语洇蕴着一丝沉怒,一片凝滞之中,慕容念突然问道。 “……”慕容素一愕,气势顿时弱了下来,“知道……” 冷眸紧盯着她,他俯首望着她那一身狼狈不堪的衣裙,眉头紧蹙,“性子疯野,私自出宫,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 当街与人争执……你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个公主的样子!” “我本就不是公主……”她低声出言,语气里满是难平的意气。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个时候逆他而言绝非什么好事,她识趣地适时了结了话题。 “罢了……”他似也疲倦至极,支颐揉按额间,叹了口气,“这次念你初犯,朕不做追究,不过下不为例。至于你……”抬眼瞥向一侧的莫钰,少年平静地垂首待令。 “自己去领罚。” “是。”他恭敬地俯首应声。 “凭什么?”霎时慕容素却闻言色变,猛然仰起了头,“凭什么罚他?!” “公主。”少年立即低声呵住她,摇首暗示。 视而不见他的暗示,她挺身仰起了胸膛,目光灼灼,“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你不能罚他!” 殿上的人神色未变,却面凝如冰,“他失职失责,他该罚。” “他只是服从了我的命令!” “身为公主贴身侍卫,不能明确分辨命令对错,剖白是非,出言劝谏,反而盲目听从命令,险酿大错,更是该罚。”语气终是冷了下来,一脸冷厉的帝王转目睨向沉默的少年,厉声斥令,“下去!” “你敢!” 刚起身便又被徒然压下另一道命令,莫钰亘在大殿的中央进退两难。 慕容素“腾”地忽然站起,“你再怎么想要泄气,也不能就这么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你说什么?” 胸膛涨了涨,她定声开口:“父皇此番动怒,无非就是因为昨日是七夕。父皇说莫钰失责,难道您自个就没有错处?我私自出宫触犯宫规是不假,可您难道不也是忘了昨个的日子?否则,我出宫半日有余,您又怎会才知晓我不在殿中!” 骤然一声哗响——满案的奏贴猛然被拂落在地上,慕容念勃然大怒,“放肆!” 怒火升腾,随侍的宫人立即俯身跪倒了一地,噤若寒蝉。 “公主。”莫钰也跪下去,面色雪白,“别说了。” “我没说错!”周身匍匐了一地的宫人,她立在众人间,如一根笔直突兀的竹,神色刚毅坚定,“今日此举,不过是你借题宣泄罢了。” 厉眸骤然凝紧,慕容念忽地从座上站起,立在她面前。 “慕容素。” 气氛凝重得迫人窒息,宛若雷霆将至。 他冷冷地道:“是不是朕平日实在惯坏了你,才让你以为,可如此肆意妄为?” 不可名状的压力袭来,慕容素缓缓攥紧了手指,依旧恁般倔强,“我没说错。” 他缓缓沉了口气。 “卫央!”猛地转身迈向内殿,他出言传唤,冷声下令,“传旨!公主言行有失,自今日起,禁足汝坟殿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殿门一步!” 慕容素怔住。 见他从卫央手中接过玉轴勅书,起笔利落如飞,胸口不禁一阵汹涌,怒气又涌上来,“你最好……关我一辈子,关死我!” 忽然有泪坠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啜泣的冲动,转身奔出大殿。 第11章 殇往 莫钰将药粉撒上最后一分伤处,臂腕撕磨的疼使他忍不住抿紧了唇。 一夜未曾交睫的疲倦,加之先前的剑伤,让他险些没有熬住方才的笞罚。 门环叩了两声。他着整好中衣,随手将染了血的布巾扔入水盆,“进。” 吱呀一声,他抬了一眼,进门的果然是慕容素。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略微沙哑的声音透漏出她哭过的痕迹,她瞥见桌上那一盆淡绯的水,脸色一变,“你……” “我没事。”他脸色微白,拿起水盆放置在了她看不见的远处,“只是看着有些吓人。” 默然片刻,慕容素的双目忽然一低,“对不起。” 扇似的睫低垂,唇角紧抿,声音细如呜咽。这样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突然有些无措,立时道:“你可别哭。” 话一脱口,他忽地想到一个好方法,“你哭起来,实在太难看。” 果然她那泫然欲泣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怪异,怔了怔,旋即一拳飞过去,“谁说我哭了!” 拳头撞上他的肩,没什么冲击力,却意外地让他变了脸色。莫钰唇角僵了僵,雪白的衣缎渐渐变色,慢慢印透了一丝血痕。 “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顿时不知所措。 “没事。”转瞬他又面色如常,只是盖不住面上的苍白,“皮外伤而已。” 慕容素呆呆地盯着,看着那血红的一点咬紧了唇,良久,“你等我一下!”撂下一句话便一阵风跑出门。 屋外的脚步渐远,他退了里衣重新裹伤,没过多久声音又响起。见她抱着一个精致却陈旧的木匣跑进门,献宝般将里面的东西倾数倒上床榻,胡乱地翻寻。 “你看看!我这里有药,都是……留给我的,一定比你的管用!” 略去的部分是她从不忍提起的人,他自然知晓。更认得那匣子上的云形花纹,他知道那对于她的意义。 “别翻了。”他顿住了她的手,一一将一榻的瓷瓶盒皿收整好,“这些药我都有。” “那不……” “我有东西要给你。” 立时眼前出现了抹淡淡的银色,成功塞住了她的话语。 那只是一支普通的发簪,晨光下通体流着淡淡的银白色泽。乍望上去并无特色,只是簪尾处雕着只翩跹的银蝶,雕工精致如栩,轻巧翩然。 “这……”是擂场上她看中的那支银簪,入眼的刹那她立刻认出,不禁一怔。 “给你。” 怔怔地望着那只轻盈银翅的蝶,她忽然顿悟什么,“你当时……就是为了这个,才让如歌如笑带我先走?” “不是。”当时的场景现在想起犹觉惊险,莫钰淡淡低了眸,“我当时,是真的脱不开身。” “那你为什么又拿了这个?” “你说你喜欢。”犹记得她当时的执拗,很少见她对某样东西会那般坚持。 慕容素的胸口徒然哽了一下,难以言喻的杂陈。手中顿了顿,她忽地便将它用力丢到了地上,“我才不喜欢!” 回想起来这一切祸都自它而起。她无法释怀自己的愧意。 “你不必自责。”他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俯身拾起发簪。可惜蓦然坠地,银簪末尾的蝶翅已经断裂,望着好不可怜。 那些剑客和死士,潜伏深入,出手迅捷,秩排有素,不难辨是人为安排。不管那场擂赛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危机都定是脱逃不过,于她实则并无多大关联。 只是他想不到将剑锋对准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是意欲何为,更想不到有何益处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 。唯一令他怀疑的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青衣男子。在那个当口出现,除却万分之一的偶然性,只能是有意部署。 好在,他所预设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虽然后来的事情始料未及,但总好过他所想的所有状况。 闭上眼挥散掉那一幕剑影诡谲,他叹了口气,“公主。” “嗯?” 静了一瞬,他跳转了另一个话题,“你方才,不该和陛下争吵。” “……” “昨日,是夫人的忌日。”一句话点出了一直隐秘的症结,莫钰声音平静,“陛下,他只是……” “不要提他!”未说完的话语被骤然打断,慕容素突然沉下了脸,“他不配和我娘说在一起。” 莫钰沉默。 屋外的晨光掩盖了并不明亮的烛火,他凝视着那一只精小的银蝶。 “其实,他是关心你。”片刻后,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劝慰,“只是关心则乱。” 这次身侧许久再没有动静传来。她蜷膝而坐,默然地将头埋进膝盖,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闷涩的低唤,“莫钰。” “我在。” 静了许久,她终于仰起了脸,“你说,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垂下了眼睑,身上的药起了作用,疼痛让他的思绪一时有些涣散,“他……是个好父亲。” 慕容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双膝,默然。 他说的没错,作为一个父亲,她的这位父皇,无疑是合格的。 六岁入宫,当即颁敕为“定国公主”,不以品级论处,仪比皇后,大赦天下。 居皇城内第二大的寝宫,衣食用度事无巨细,无一不是尊贵至极,名副其实的万人之上。这等尊宠,并非人人可得。 可也就是他这位父亲,害得娘含怨而死,也至使她最终都没能见到娘的最后一面。 如若没有他,没有九年前的那场宫变,娘应该……不会死的吧?她也不会成为这个见鬼的公主,住进这个金造的牢笼。她应该是那个偎在娘的身边,有莫钰相陪,永远不必忧虑的小姑娘。 “莫钰,”静寂之中,细弱的声音低低传来,辨不出情绪,“你可还记得你的家人?” “不记得了。”他失笑,低黯的声线中有些许恍惚,却没有任何凄怆之感。 早就忘记了。 自小被掠进那个地方,没日没夜的训练、洗脑,泯灭人的本性和对死亡的畏惧,闭上眼就不知道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每时每刻要想的都是该如何让自己活下去,谁还会想起自己曾经来自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当年承蒙夫人相救,或许,自己早已葬身街头。 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又怎可还有其他奢念? “无论如何,他是你的家人。” 声音越来越轻,极佳的药效让他感到一阵剧痛,再也无法忍住。疼痛连带着疲倦一同袭来,侵蚀了神智。他低了眼,迅速坠进了黑暗。 · 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禁有些恍惚。 他讷讷地躺着,凝着眼仔细辩了许久,才恍然想起已经回到了皇宫。 撑着手臂略略坐起,还能感到身上一丝轻微的疼。瞥眼便见桌上一个熟悉的雕花木匣,脑中迅速闪过一些零碎的碎片,许久才能断定并不是梦。 心中突兀地漾了一下,他随手抽开一层夹层,不自觉地有些想笑。 一枚玉佩就这么突然跳进了他的视线,仅在看清的瞬间,猝然变色。 ——墨玉……怎么会?! 他劈手将玉扯了出来。 “莫钰,你醒了?”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跃进来。一只手扶上他的额,让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终于不烫了。”显然松了一口气,慕容素看着他怔忡不解的神色出言解释,“你发烧了,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他惊愕不已。 “嗯,不过没关系,如歌已经去熬药了,待会儿就会送过来。”她盈盈一笑,低头看见一旁敞开着的木匣,“你在做什么?” 看见他手中拿的一方白玉,黑眸忽地一凝。 “我随便看看。”他有些尴尬,低头审视着掌中的美石。 “你喜欢?”她有些意外,知他对这些金石佩物从不感兴趣,这还是头一遭,“可惜,不能送给你,这是别人的。” “别人的?” “嗯。就你那个李复瑾,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出宫砸店,就是他用这块玉帮了我。” “李复瑾?”他更为惊诧,“你是说,上一次救你的也是李复瑾,这个玉佩也是他的?” “是啊。”她点点头,“抱歉莫钰,这玉我答应了还给他的,所以不能给你。不过,如果你实在喜欢,我去让礼监造一枚新的的给你,保证比这个漂亮!” “我没想要。”随手将玉丢回了匣层,视线却依旧定定地凝视,脑中有许多凌乱而久远的画面层层盘旋,心如千叠。 ……暗场……大雪…… ……脂白的玉……紫衣人。 李复瑾。 又是他…… “莫钰,既然你没事了,那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些天你不用跟着我了,反正我现在也出不去。”慕容素抱起木匣,“我先走了,小枫还在前殿等我去丢暗镖!” 说着迈开步子就要跑出去,身后却突响起一声冽音,“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怎么了?” 莫钰走上前,出手在她的腰封外轻轻地一挑,一个小瓷瓶立即落在了他的手上。 慕容素蓦然瞪大了眼,“你……怎么……” 他没说话,只是取下壁上悬着的佩刀。 银刃出鞘,刀锋轻轻一转,莹滑的刀面映出了她一双愕异的眼。 想到那日他背身拭刀,对自己的小动作早已了然于胸,慕容素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既然你知道,你还……” “我就知道,枫殿下每次找你,从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他淡淡道,听不出有什么喜怒。 “下次,别再用胡椒了。”启开瓶封将瓶里的粉末尽数撒在地上,他迎上她瞪怔的目光,淡声道:“伤眼睛。” 第12章 碎语 入了八月,零星下了几场大雨,冲淡了炎夏的热气。 连日的疾雨滋养了壤地,漱开了一园的鲜花,各色斑斓,漫然怒放。 近来宫中兴起一道流言——定国公主失了宠。 御居殿中的波澜在宫中悄然传开,几乎尽人皆知。虽被上位者有意压着,可总堵不住私下讨论的众口。无人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道禁足的口谕,虽没有命令颁旨,可汝坟殿终日紧闭的殿门和骤然增多的禁卫却都是有目共睹。有心人一一看在眼里,总免不了浮想连篇的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 臆测。 “听说当时就闹得很僵,陛下发了怒,当下就让卫央拟旨,”幽香馥郁的宫园深处,行着艳丽的女人摆弄着手中的花朵,似乎格外叹惋,“可惜,还没等盖上玉印那丫头就跑了,圣旨也就成了口谕,陛下倒也没坚持,真是……” “估量着这种教训,那丫头也是头一遭,锉锉锐气也好。”身侧的粉衣女人顺时接口,望着行在最前面的女人,言语不掩阿谀,“想来这事之后,陛下对她的耐心也差不多尽了。娘娘,您觉得呢?” 一直不曾开口的是一个美妇,届已中年,看上去却仍美丽娇媚。闻言她哼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水一般从容,无波无澜,“怎么可能。再怎么说,她姓的也是慕容。” 棠妃棠氏,宫中除却慕容素外位份最高的女人。大燕后宫没有皇后,她奉慕容念之命代皇后之责统管后宫,于他人看来,除去未曾册封,已与皇后无虞。 “即使闹成这样也不可能?”最先开口的越嫔不禁启口,对她言语中的消极甚是不解。 棠妃冷笑了下,随手自丛中掐了朵芳花,绕在指尖把玩,“这次的事在这些年来虽头一遭,可之前陛下怎么护她的你们又不是看不到,那可是比眼珠子还小心着。陛下再气,不也没碰她动她,也就罚了她那个护卫。你们看事,未免也太偏废了些。” 猛地扯下一片花瓣,她忽然面色一变,言语随之冷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生的这么个野种!” 愤恨之意如此明显,越嫔与沐昭容不禁对望了一眼。随即施然一笑,出言打破僵局,“罢了,好不容易出来赏景,何必说这些恼人的?对了,算起来,好像有些日子没见长秋宫那位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棠妃眉目微蹙,怒意稍霁,唇角的冷笑却丝毫未变,“前些日子说是病了,结果那慕容素刚被禁足,恶疾立刻便好了。” 媚颜倏地透出几许冰冷,掩不住嫉妒的怨毒,“这病,好的倒是时候!” “想来是怕公主坠了,自己的宠也就没了,心急得紧。”沐昭容咯咯嗤笑,“她倒是与我们这位公主来得好交情。” “左右不过一个浣衣出身的婢女,若不攀着高枝,怎么往上爬?可惜那慕容素天性顽劣,她攀的的究竟是红松还是朽木……”棠妃微妙地一叹,“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 “娘娘所言极是,”吟吟笑语中,越嫔娇音低柔,意味莫测,“只不过,也不知她究竟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竟能把汝坟殿的禁卫给撤了。” “撤了?”沐昭容顿时一怔。 连棠妃都不禁难得地回首望了她一眼,惊诧非常,“你说什么?” “并非臣妾妄言。”越嫔不疾不徐,纤指盈盈指向了视觉的远处,笑语婉转,“娘娘,你看——” · 和暖的阳光透过树梢,花叶随风婆娑,惬意非常。 “宋姐姐,这里好看!” 湖池的边沿疏柳如烟,玉白围栏环绕成带,四周花繁草绿,湖水依依,衬着花池暗香玲珑,明丽诱人。 层层花海之后,映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容颜。 一身淡黄的宫装轻盈飘逸,垂肩的黑发随意挽成一个双螺鬓,粉黛未施,眉目灵动。虽作一身宫人装扮,行止却明丽爽朗,丝毫不拘。 她身侧的女子一袭水蓝衣衫,举止娴雅合度,人淡如玉,眉心却始终轻蹙着,一脸的忧心忡忡。 “公主……”忍不住地开口,“你快回去吧,如果有人发现……” “怕什么!”慕容素笑语如珠,一脸的天真兴奋,“姐姐放心,我现在可是你的贴身宫女,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 “宋姐姐!”少女娇憨着挽住她的手臂,撒娇似的央求,“我已经闷了好些天了,好不容易偷溜出来一次,你就让我玩一会儿,我保证!一会儿就会回去,不会让人察觉。” “……好吧。”无可奈何地应了,清秀的丽颜始终郁结着,解不开的忧虑,“但是,只能是一会儿。” “好。”她吟吟一笑,脸颊红润可爱,“我们去那边走走。” 踏过曲水叠桥,步过九转回廊,越往深处花朵越是茂密繁盛,丽如彩霞甚是好看。沿着花枝低垂的小路一路走着,忽见三个艳丽的影子迎面而来,慕容素的步履倏地顿住。 不速之客—— 脑中立刻冒出不妙的预感,她迅速转身,“宋姐姐,我们走!” “宋妹妹?”媚音却在身后适时传来,迫使两人不得不顿了脚步。 开口的沐昭容已然信步走上来,“宋妹妹好雅兴啊。” 宋婕妤顺下眉眼,恭顺地曲身,“见过棠妃娘娘,越嫔娘娘,沐昭容。” “妹妹真是客气,”越嫔漾起笑容,“既然偶遇,何不一起同行?”目光悄然落在一直未曾转身的慕容素身上,她面露异状,“咦?这是妹妹新晋的宫人吗?看着眼生,是哪个宫教出来的丫头,好不懂规矩!” 宋婕妤无语以对,脸色已经无措地白下来。 怎能不觉她这话里刻意的味道,慕容素本不愿理睬,却更不愿让宋婕妤为难,索性翩然地转过了身。 “呀!”立时沐昭容惊起一声骇叫,见鬼般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公主?你怎会在此,你不是——” “少装。”慕容素冷冷地打断她。 懒得与她们纠缠,她拉起宋婕妤的手便走。 “公主。”身后的人却再次叫住她。声音并不高,却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棠妃。 她向前行了几步,“早前听闻公主因故被陛下敕令禁于殿中,如今禁令尚未解除,公主却以宫婢之貌现于园中,不知……这是何为?” “与你何干?”慕容素瞥了她一眼,话语尽是不耐。 “公主份位高重,我自不敢干涉,可我作为陛下之妃,总要解陛下之忧,无意冒犯公主。” “是吗?”眼神现出疑色,语气却依然波澜不惊,“所以呢?你要怎么解忧?去告诉父皇?” “不敢。”棠妃吐气如兰,“只不过宫中人多嘴杂,公主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哦。”慕容素恍然而悟似的点点头,“无妨!这里就我们几个,难不成会传到父皇的耳朵?” “我们自是不能。”棠妃款款笑谈,姣美的面容隐隐嘲谑,“不过谁能保证,这么大个园子,不会有别的眼睛?” 话中隐若的意思不过是迫她低顺些,方好平下这场风波。慕容素抿唇未语。棠妃唇角的笑容还未变,却已经藏不住眸中的倨傲。 “我明白了。”少顷,慕容素叹了口气。 匿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往袖中一缩,她忽地对宋婕妤莞尔一笑,“宋姐姐,前些日子我学会了个新玩意儿,小枫教我的,你想不想看?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 ”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宋婕妤一怔。 其他人俱是不明所以。 “很好玩。”她笑得十分天真,似乎真的耐不住跃跃献技,“你看仔细了。” 话刚落,倏地一道银光一闪,一枚寸长的小银镖脱手弹出,仿若凭空袭来—— 银镖穿透了空气,笔直地朝着棠妃稍侧的方向疾速而来,镖刃自她的耳廓略略飞过,所距不过微毫,最终划破一丝发缕隐进花丛,惊了一地落花。 “啊!”三人被惊得同声而叫。棠妃脸色煞白,鬓间的发丝坠肩,脚下险些站不稳。 “好玩吗?”慕容素恍若未见,笑盈盈地看着宋婕妤。 这一幕实在教人心惊肉跳,宋婕妤讶得几乎说不出话,许久缓不过颜色。 “姐姐,我们走。” “慕容素!”强抑住慌乱,棠妃再也绷不住,眼神凝成了冰,“你竟敢在宫中当众行凶!” “我伤了谁了?”慕容素不以为意。 “说实话,棠娘娘,”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她抬了抬唇角,笑容灿烂,“我不喜欢你,就和你不喜欢我一样。不过看在小枫的面子上,我从不想和你吵。” “不过,这可不代表我会忍让。管我慕容素的闲事可没什么好下场,这暗镖我玩了也没几天,你说万一斜了歪了,可如何是好?” 棠妃踉跄着退了一步。 “宋姐姐,走了。” 注视着那两道娉婷纤瘦的背影,棠妃的脸青白交错,嘴唇颤得厉害。控制不住怨毒的恨意疯狂翻涌,她怒发冲冠,几欲暴跳,“岂有此理……” 其余的二人皆骇得面无人色,看着她怒红的脸色不敢说话。等到背影彻底消失,沐昭容才壮着胆子,伶俐地低道:“娘娘何必与那野丫头计较,她再怎么尊贵蛮横,也不过是个公主,小枫才是陛下唯一的皇子。”她小心翼翼辩着她的神色,“小枫受命太子之位,是迟早的事,届时,娘娘还怕……” “住口!”棠妃忽地怒声喝道。 沐昭容惊得霎时噤声。 “小枫岂是你叫的!册立太子乃国事,也可由你妄言?!” “臣……臣妾失言!”沐昭容颤巍巍地跪下去,“望娘娘恕罪!” “滚!” 粉衣女人仓皇地起身,连忙白着脸退远了。 “娘娘何必和她动怒,”看着沐昭容仓促离去的身影,越嫔敛住了神情,“她说的,其实也没错。” “你懂什么!”棠妃厉声喝止。 何曾不懂她们所说的,但若事情真如表面这般简单,倒不必让她这般发愁了。 陛下子薄,除却慕容素,仅剩小枫一个皇子。按理言储君之位毫无悬念,可小枫都已临近束发之岁,储君之位却还迟迟不肯敲定。偏偏这个时候,冒出这个极受盛宠的宋婕妤…… 恐怕这储君之位长年空缺,陛下是有其余的打算。而这打算对自己,绝没什么好处。 “迟早……” 目光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阴狠,棠妃双手紧握,绞得指尖发白。指间的鲜花被揉捏得粉碎,鲜红的花汁浸了一手,红的似血。 越嫔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第13章 复遇 “方才你实在不该那样和棠妃说话。” 走出很远,宋婕妤将将平复了胆颤的心情,却依旧忍不住心忧,“万一她真的去告诉了陛下……” “她不敢的。”慕容素心情大好,手中摆弄着一截精致的小银镖,唇角携着稚气的笑,“她如果真会去告状,才不会和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那不是摆明了让我知道是她说的?姐姐放心。” 宋婕妤不再言语,敛了双睫默然前行。 “宋姐姐。”看出她神色间难掩的忧郁,她收了暗镖捏住她的衣袖,“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其实你真的不必顾忌。那棠妃一向跋扈后宫,听说前日还为难了你。刚刚你也看了,我不想理她,是她自己没事找事,既然如此,我自然也不必客气。” “她是你的庶母。”宋婕妤低眸嗫嚅。方才确是棠妃刻意滋事,可这般对待总是不妥。 “暂且不说我有没有把她当母亲,平心而论,她有把我看做女儿?”慕容素心意难平,想起那张艳媚的脸就忍不住蹙眉,“我娘……从不会如此!” 宋婕妤登时哑口。深知这是她素来的禁忌,从不会轻易提起。 “宋姐姐,在这宫里,只有你对我好。”轻轻牵住她的手,慕容素垂着眸,“我不会让你平白受她们的气!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谢谢你,公主。”沉默半晌,温雅的女子轻轻一笑,溢不住满心的暖流,“但你往后还是不可这般率性,棠妃娘娘毕竟是枫殿下的生母,枫殿下和你关系要好,若你们的关系闹僵,枫殿下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了,宋姐姐。”慕容素笑起来,“我会把握分寸。” · 出了宫园,整片视野蓦地开阔,挥之不去的是盈袖的暗香。 一个健硕的身影由远踏近,朝着她们的方向缓缓行来。看清那人身上着着的宫铠,慕容素有一瞬的错愕,“顾统领?” 顾锋寒立即躬身行礼,“臣参见公主、宋婕妤。” “顾统领。”宋婕妤和顺地颔眸一拘。 适时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是被屏在宫园外随候的长秋宫宫人。一一向众人行了礼,然后走上宋婕妤的身侧,低声道:“娘娘,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我知道了。”宋婕妤轻声一应,复又转头面向了慕容素。 “我知道了宋姐姐!”慕容素知她想说什么,不待她说话,便率先启口,“既然你有事,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可是……” “姐姐放心,有顾统领在这儿,你还怕我溜了不成?他可是我父皇的人!”宴宴一笑,她目光看向了那个小宫女,“你快扶宋姐姐回去,可别耽误了药时。” “是。” 实在拗不过她,宋婕妤只好妥协,又再三嘱咐了好一会才肯最终离去。一道目送宋婕妤走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唇角的弯度也瞬间坠下来。 “放心了?”从未见过她这般样子,顾锋寒忍俊不禁。 “宋姐姐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些。”讪讪吐了口气,她望了望他一身厚重的宫甲,“顾统领来见父皇吗?” “已经见过了。”顾锋寒含笑,神情有点轻微的深奥,“还看了场好戏。” “好戏?”这样的话语有些微妙,慕容素不解其意,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刚刚园子里的……” 看着他一直自若的神态,她十分诧愕,“怎么可能!你明明不在。” 顾锋寒暗笑,“公主以为你就这么偷溜出殿,莫钰真的会不知道?” 说着抬手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 往四下随意一指。顺着指示望过去,果然发现了远处的几个暗卫,隐在树丛或山石之后,乍看无异,藏匿颇深。 身随暗卫竟丝毫没有察觉。想到方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一直被暗中注视着,慕容素不禁后脊一凉。 这个莫钰……她咬了咬牙。 “近来这段日子,公主过的如何?” “你不是都听他们说了,”想起适才又止不住胸口的郁气,恨恨诅咒,“虎落平阳被犬欺!” 自然知她话中“犬”的代指,顾锋寒不禁失笑。 “顾统领,父皇找你何事?” “没什么大事,”他道:“只不过是禁军营新来了一批禁军,按例报告。” “对了,”说到这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公主是否还想习剑?” “习剑?”很久前的祈愿乍被提起,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曾有一段时日,慕容素很想习剑。 起初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的郡姐慕容梓使剑。她曾偶然见过她一袭劲衣手舞长剑,再配上一地风雪,剑挑雪扬煞是好看。可惜莫钰、顾锋寒一向擅刀,刀招迅猛凌厉,不适女子。慕容梓更是没有谙于教导她的耐心,对她的恳求向来视而不见。 也曾请命父皇替她召请授剑太傅,可惜全被一句“女子当淑贵矜持”驳了回去。高涨的兴致久久寻不到支点,久而久之,这个想法也便搁置。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顾锋寒轻哂,“今年新来的禁军里有个新兵,剑使得好,武功也不错。他那剑法轻盈迅捷,比郡主都要强上几分。可惜秀柔了一些,比较适用于女子,用于男子,不大利于实战。” “当真?”慕容素眼神一亮,登时兴头又起,“顾统领,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现在?”顾锋寒一怔,突然间有些后悔不跌,他早该顾及到她这说风便雨的性情。 她眉头顿时一皱,“顾统领,你怎么也和宋姐姐一样,胆小起来了?” “并非臣胆小,只是公主尚在禁足期间,禁军人多嘴杂,若就这么去了兵营,怕是……” “你的禁卫军有几个真正见过我?”清口将他的话驳回去,她退后两步,足尖微踮,带动身体轻盈地一旋,“加上我现在这装扮,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可……” “顾统领,多说无益。”她收敛了笑容,眸中露出一如既往的执拗,“你明知我要做的事情,一定都是非做不可的。” “……” “我们走吧!” · 这是宫禁之中最大的练武场。 位于外宫的西北侧,占地极大。除却普通的步兵,还有锻炼骑术箭术的演练场地。不远处还设着一处马厩,虽不及司驷监完全,却皆是上等的烈马,鞍辔齐备。 进去的时候整个练武场的军士正在排兵演练,兵戈铮响不绝于耳,场面激荡宏热。见至来人,所有人自觉撂了兵器,躬身行礼,声响震天。 “参加顾统领!” 初次接触军旅,抑不住的好奇,慕容素随在他的身后左顾右盼。目光一一划过各色服兵、置器兵镧,不禁荡气回肠。 顾锋寒下颌轻点,示意众人起身,队伍中立刻一位身形遒劲的军士上前一步,“顾统领!” “练得如何?” “正在操行演练!”军士依言回答,声线苍劲有力。 目光往队伍里略微一扫,“新军骑呢?” “回统领,新军骑今日按例当值。” 点点头,顾锋寒略一思索,“差人替补四十三号站值,带他来见我。” “是!” “继续训练!”斥声命令众人,场内响起众人震喝的应是声。他偏首示意了下身后的慕容素,转身离去。 走进练武场外缘的一间置器室,顾锋寒斟满一杯凉茗,推至她面前,“公主稍憩,那人稍后便来。” 她点点头,目光还忍不住四顾着量,“原来这就是禁军营,真是气派!” 顾锋寒轻哂,“这不过只是禁军,若是正式的军队……”话没说完便缓缓停住,似乎生怕她又一时闻言兴起,做得什么骇人之举。 “正式军队如何?” 果然一句话挑起她的好奇,他不禁失笑,寥寥数语勉强带过,及时了罢了话题。旋即顺口般地道起:“公主。” “嗯?” 默了一瞬,他似斟酌了一下言语,“你打算一直和陛下这样僵下去?” 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满腔的香茗,似乎突然间失了味。 慕容素抬了下眼,“顾统领也是来做说客的?” 也? 如此说已然有人说过,顾锋寒失笑,“臣并非想劝公主同陛下示软,只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低头凝视着腰配的云纹刀,他似乎话中有话,“公主应该明白臣说的。” “明白。”执起碗盖拨了拨浮叶,她突然松了手,“当啷”一声。 怎能不明白,她与父皇冷战,吃亏的总归是她。譬如那棠妃今日如此寻衅,不过仗着她此时禁势。换作平日,即便狭路相逢再不悦眼,也必河井分明。 这定国公主的位子太高,无数只眼睛盯着,大把人等着揪住她的错处大做文章,更多的人是期盼她的坠落,心思各异。 只是…… “顾统领,你知道我的脾气。” 一向熟知她的偏拗,顾锋寒刹时说不出话了。 “不要再说了。”她垂了眸,语气隐隐转冷。 气氛有些偏凉,顾锋寒轻咳,些微掩去了面上的狼狈。 猝然沉下的静默让氛围有些尴尬。适时屋外传来一阵步声,踏碎了一室的冷寂。两道人影立在室前,“统领,四十三号到!” “知道了。”这时前来无疑解了困围,顾锋寒如临大赦,暗懈了口气,“公主,他来了。” “嗯。”慕容素应了一声,拿起茶碗轻啜。 只闻顾锋寒淡声命令,“李复瑾,你进来。” 喉头一呛。 一口茶水猛地喷出来。 “李复瑾?!”—— 第14章 试剑 随着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真的是你?”难以置信地望着赫然出现的清俊男子,慕容素霍然起身。 “苏慕姑娘?”乍然复遇,李复瑾显然也十分意外。仅片刻便恢复如常,唇噙轻笑,“别来无恙。” 苏慕? 顾锋寒一头雾水,完全不解状况,“你们认识?” “不仅认识。”慕容素叹笑,愈发觉得不可思议,“顾统领可还记得,上上次我出宫……被人围堵,后为人所救?” “嗯。”自然是记得的。那一枚盘螭墨玉巧如天工,教人过目不忘,连带着背后的主人都染了神秘。 “就是他!”她笑道:“还有上一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 次宫禁,也是他帮了我们。” “是你?”顾锋寒微地一愕,转瞬陷阱了沉思。 这么说,那墨玉…… “李复瑾,你怎么会在这儿?”转头看向李复瑾,她清口探寻,心里一时有无数的疑问,“你不是去找你叔父?” “总不能一直依靠叔父生存。”他淡笑着解释,“毕竟是劳烦他人,倒不如和家奴一起,靠自己的功夫出来谋事,也算不受嗟来之恩。” “那你就在这儿做禁卫了吗?”她微拗了眉,虽是见过他的功夫,可莫名总觉得有些可惜,“你不做生意了吗?” “做生意总要有成本,何况我如今一无所有。”他垂了垂眼,话语云淡风轻,却隐约带了点淡嘲。复又转向了顾锋寒,“一时叙旧险忘正事,不知顾统领召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是我!”不待顾锋寒开口,慕容素率先出了言,笑意盈盈,“是我听顾统领说,新军营里来了个使剑使得极好的禁卫,所以想来看看。你真的会舞剑?”禁不住有些狐疑,虽亲眼睹过他的身手,却几次皆是空手。很难想象他使剑。 “姑娘不信?”李复瑾勾起唇,笑吟吟地看她,似对她的忌疑跃跃欲试,“既然如此,不如一探便知。” · 与人同高的兵镧上陈列着各式剑械。 目光逐一扫过每一把剑,李复瑾从中挑出一把,握在手中仔细掂了掂。持剑静立,他并没急于将剑出鞘,而是闭眼凝了片刻,才蓦地将剑往上一抛,翻腕握住剑柄。 “锵!”—— 利剑出鞘,冲出的剑鸣清吟,震得慕容素猝然凝了双眸。 眼前一花,人影带动着雪刃步下轻移,剑锋挽在手中如一条吐信的长蛇,嘶嘶破风,灵巧地驾驭着一招一式。 剑式飞舞游走,身法恣睢,疏而有致,可劈下的剑气却并不凛冽,反而柔如花朵绽放,果真应了顾锋寒所说,少了些许刚毅,却有种特别的秀柔。 但很快,慕容素就发现了异处。 他剑法虽秀,可动作却不慢,极快的身法配上剑影,总是虚虚实实变换不定。这样的剑招,秀大于战,不利于实战缠斗,但简单的应敌却绰绰有余,确实更适于女子防身。 转瞬间数十招已过,新下的几招业已临近收尾。手中数个剑花利落地挽过,轻旋如风。他收剑后跃,收敛光影,微移的步伐凝住身形。 这般行至一般代表展示欲要零落,慕容素面露喜色,甚至已欲冲口叫好。 可就在这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知为何,那明明已然煞住的剑花却倏地一闪。寒芒微闪,整个剑锋已然堪堪向前,笔直地朝着慕容素的方向—— 迅速袭来! …… …………! · “铮!” 千钧一发,另一道利锋猝然出鞘,劈落了笔直刺来的剑锋。 剑体死死地钉入石地,顾锋寒徒手一翻,腕间的刀刃笔直贴上李复瑾的脖颈,压得他蓦然屈身而跪。 “放肆!”他厉声呵斥,刀刃处已经渗出少许微红,只消微一使力,便能当场杀了他。 李复瑾面不改色。 倏地,他颔首揖礼,言辞沉着有声,“属下李复瑾,参见定国公主!” 闻言,慕容素霍地起身,“你——” “属下剑技不佳,无意冒犯公主,望公主恕罪。” 她惊魂未定,神色震愕,“你怎么知道……” 李复瑾不言,却是抬眸望向了顾锋寒。 后者微顿片刻,手中的刀松了些许,眉目依旧凝肃,“但说无妨。” “不难推断,”他自若如常,黑亮的眼直望向面前的女子,直望得她心慌,“四点足矣。” “你说说看。”慕容素轻道,心口压下一丝慌惶。 他抿唇微勾了勾唇角,跪直了背脊,徐徐而述。 “第一,公主虽做一身宫人装扮,可顾统领却对您毕恭毕敬,唯恐不周,此等待遇,怎是普通宫人所能及?” “第二,内宫宫禁森严,关卡严厉,禁军营更属宫内重地,非外人随意能进。能自由出入宫城内外且无人相拦,怎会是一般之人?” “第三,公主上次出宫,仅用一枚香囊便教我往郡主府取玉,那郡主府非庸凡之地,若非有特殊关联,怎可随谁都能寄存他物?”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 “公主上一次出宫,同属下偶遇,属下曾听到那两个侍婢唤公主‘小姐’,后又发现公主是宫中之人,宫中何以有‘小姐’之说?如此化称,想来必是禁内贵人。而以公主这般年纪的,大燕除却护国郡主,怕只余及陛下独女定国公主。而早在两年前,陛下便已为待年之岁的郡主设立府邸,而当日宫禁,公主急于回宫,其身份自然不言自明。” 说到最后他刻意顿了一顿,随即轻笑了一声,“不知属下的推断是否准确?” 几点说下来,慕容素早已是哑口无言。本以为自己无论出宫,还是此次偷溜出殿,计划全然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实则漏洞百出,早已被人勘破了端倪。 定了好一会,她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李复瑾没有说话,只是那一抹不明的笑无疑给出了答案。更是教她平添了几分懊恼。 默然间颈上冰凉又是一紧,顾锋寒面如寒冰,“既然知晓,那更应该清楚,剑指主上,该当何罪?” “属下知罪,但凭顾统领惩罚。” “罢了罢了,”慕容素摆了手,“顾统领,反正他也没伤到我,再说,我本就是偷溜出来的,你若真罚了他,倒使他人疑心。” 顾锋寒沉默下来。 片刻颈间的禁制忽然消失,顾锋寒还刀入鞘。虽没有言语,但两人都心知他意在就此了罢此事。 李复瑾俯下身,“谢公主宽宏。” “你不用谢我,我可有条件。”她笑嘻嘻地拗着裙摆,示意他站起来,“李复瑾,你剑使得确实不错,不如教教我?” 使力将嵌入石缝中的剑拗出来,她忆着他方才的招式,虚划了几招。 “顾统领。”一个军士突然从门口闪入,恭敬低唤。 “什么事?” “营外……来了个内监……” “内监?” “是。”他面色稍地踌躇,“说什么……来寻公主,还让卑职转告统领,什么……陛下去了汝坟殿。” 哐! 一声剑体坠地的锵响。不待顾锋寒说话,慕容素神色俱变,“什么?!” · 匆匆从偏道赶回汝坟殿,一路提心吊胆。避开禁卫迈入殿门,却感觉到殿内异常的平静,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的氛围。 “父皇呢?” 进了内殿却只看见如歌和如笑。莫钰正在院中喂食一只雪白的野鸽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 ,闻声扫了她一眼,“没来。” “没来?”她愕然震诧,猛地想到受骗的可能。 “不这样说你怎么会回来。”他淡淡地道,手中轻抚了抚鸽子腿腹,白鸽立刻扑翅飞出院口,掠向远处的天空。 “你骗我?”她跺了跺脚,脸颊还带着一路疾来的潮红。 “不算骗。”他起身回殿,掠过她身侧的时候忽然低言,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待会儿开膳,快去换衣服。” “莫钰!”望着他的背影,慕容素狠狠地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 回至寝殿,在如歌如笑的环绕下换下宫衣,依旧止不住心里的气愤。刚沐浴更衣完毕,屋外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广常立在门外急急呼唤,“公主,卫央公公来了。” “卫央公公?”她怔了怔,心下无不疑惑。 这个时候……他来? 第15章 辰渊 空旷的前殿,聚集的人却不少。 大殿之下跪了很多人,绝大部分是汝坟殿内外的宫人,还有依旨禁守汝坟殿的禁卫。卫央立在殿前,身后坠随着数十内监宫婢。 听闻有旨要宣,慕容素匆匆跪在最前端,听着卫央字正腔圆地陈述口谕。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将谕中所述的赏赐一一搁置上案。 十几个银质盘盏陈列在案,皆蒙了绯缎,看不清缎下何物。在如歌的提醒下愣怔着谢恩,她许久没缓过神来。 “老奴恭喜公主。”卫央含笑揖礼。 “恭喜我?”慕容素原就不解,闻言更是一头雾水,“何来的喜?” “公主一探这些便知。”他伸手一掠那些赐物,并不将话说满,“既然陛下旨意已传达,那老奴就不打扰公主静修,老奴告退。” 一行人很快退离而去。满殿的宫人如获大赦,全部暗中松了口气。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如笑怔愕地看着陈列一排的盘盏困惑不解。听说有旨,原以为是公主偷溜出殿之事泄露再降责惩,未想会是这般。 “我也不知道。”慕容素揉了揉额。 卫央必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前来,她禁足以来又从未见过父皇,那口谕中也未明赐赏缘由,谁能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手拽下两幕绯缎,无非是些普通的金玉之物,并无异殊,她捏了几件看了看,想了半天也想不明卫央的话是何意,索性素手一摆推到一旁,“这些东西我拿着没用,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拿去分了吧。” 宫人们瞬时喜上心头,一拥而上,挤肩擦踵地挑索起来。 余下几个未曾掀开的赐盘也逐一被撩落,慕容素兴致寥寥,转身欲要回房,这时忽闻广常的声音,“咦?这是什么?” “袖刀?”似乎长了些。 “剑?”如笑不太确定,几个人立刻争抢着研究起来。 慕容素停下脚步,回眸望过去。指尖一挑将那个金铁之物接入手中。 的确是一把剑,只不过不同于一般所见的剑。 剑体大概一尺三寸长,比寻常的剑物短小不少。剑细而窄,整体极轻,一望即知是女子所用,柄上还刻着一个细小的字,仔细一望,竟是一个篆体的“素”字。 “怎么会有一把剑?”如笑盯着看了半天,这剑纤巧精致,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剑。 “不知道。”慕容素自然也奇怪。想来也巧,今日才偶然见了一套绝佳的剑法,就立刻得了这样一把剑,还真是偶然…… ——偶然? 心突一跳,她瞬时察觉出异常所在。 对,偶然,今日……好像一直都很偶然。 先是平日一直看守甚严的禁卫莫名松了管制,让宋婕妤有机会进殿寻望她,使她能够扮作宋婕妤的贴身宫人偷溜出殿,后来又偶然碰到顾锋寒,顾锋寒又偶然提起习剑…… 还有莫钰,莫名其妙骗她回殿,才过不久卫央便带旨前来。广常也是,他被莫钰命令寻她,又怎知她身在禁军营? 宋婕妤……顾锋寒……莫钰…… …… 公主是否还想习剑? 公主,你打算一直和陛下这样僵下去? 不算骗。待会儿开膳,快去换衣服。 …… 蓦地顿悟,她掌凝视着手中的剑,忽然笑了一下,“这个老狐狸!”居然设了这么一个局,真是…… “什么狐狸?”如笑怪异地瞧着自家公主忽然变了情绪,出口的话却没听懂。 “没什么。”慕容素寥寥带过,握紧剑柄缓缓拔出剑来。 剑身薄如蝉翼,通体清泓如水,虽未开锋,却已能看出剑本身的凌厉。 “是把好剑。”她左右翻看,唇角噙了笑。 剑鞘重新吞噬剑锋,转身丢给了广常,“去司器监给我开刃吧!” “啊?”广常一愣。 “啊什么啊!”杏目一瞪,她作势板起一张脸,轻呵:“这是御赐的,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出了差错,拿你是问!” 浑身一凛,小太监立即抱了剑站好了,“呃……是!” · “李复瑾?”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乍一入耳,他怔愕了一瞬,几乎疑心听错。 “是。”顾锋寒点点头。 莫钰淡默少顷,给出了答案,“没错,上一次宫禁,的确是他帮了我们。” “真是他?”顾锋寒微一错愕,面色明显一沉。 很少见他这般神色,莫钰不禁疑惑,“怎么了?” 他默了片刻,“今日那个持剑的禁卫,就是他。” 怔了许久,莫钰凝起眸,“他进宫了?” “嗯。”顾锋寒眸色暗了暗,“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据他所述只是一介古董商人,家住凉城,来都是为寻亲。禁卫入宫,不是都要查核官牒?” “我重新查过。他的官牒与你所述相同,并无他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顾锋寒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但,他不像简单的商人。” 实在不能怪他太过谨小慎微。 只是忘不了他当时的身法,明明形势柔软,秀大于战,可最后使出的那一招却杀着毕现,完全不似之前那般优柔。若说剑技不佳掌控不当,可那剑指的目的却极强,一分一毫都不曾偏差。 甚至有一瞬间,他真以为他要杀了公主。 那般凌厉的气势,这之前向他所示的剑法中却从未有过。如此,只能证明他之前无疑是藏匿了一些实力。 最关键的还是那枚玉。 一介商贾,却身随异国宝玉。若是一般的贵家公子也罢,可潦倒至需进宫谋生,怎不令人生怪? “顾统领何以见得?” “因为一块玉。”并不打算相瞒,他据实以告。 莫钰的神情微闪,“顾统领说的,可是盘螭墨玉?” “你也看到了?”顾锋寒诧然,更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 觉诡秘难解,“你不觉得奇怪?代国墨玉,怎么会在他的身上,而且,我记得你以前……” 略去的话即便不说也互相明了。相比他的深疑,莫钰倒异常平静,淡淡道:“很奇怪。但仅凭空推论,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你是说……” “辰渊阁。”启口接过他的话语,莫钰平淡地念出了这三个字。 言毕立明。 · 辰渊阁,一直是大燕坊间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传闻此阁建于前朝,原处魏地,建立之始,便名声极重。这个神秘莫测的江湖组织线人遍布天下,其下红楼酒肆分散全国,杀手美人不计其数,号称知尽天下事,却从未有人知其总址,至于掌阁的主人君无双更是行止神秘,鲜少露面,江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多年来辰渊阁长袖善舞,廷揽英豪,曾一时成为魏国的鼎足之力,稳居中原江湖之首。 直至九年前,慕容念以奇谋诡略一举灭魏,此阁也似在一夜之间零落,几年之内更是于明市彻底销声匿迹,无丝毫遗迹可寻。坊间流传是因为魏朝时辰渊曾与皇室勾连,其时大燕朝权刚固,慕容念为斩草除根,以儆效尤,横亘江湖的辰渊阁自是首当其冲,遂连根拔除了辰渊阁,可使之再无侵权后患。 而其真实内因,仅几人知。 第二日下午,莫钰和顾锋寒出宫去了郡主府。 郡主府修的极大,戒备森严,明岗暗哨不计其数。府外看似普通的院落,走进才会觉察别有洞天。查询了玉勅入内,莫钰驾轻就熟地带着顾锋寒穿过一个又一个行院屋园,最终走进一处幽静的水苑。 大燕的郡主慕容梓是个双十女子。 眉目磊落,气仪不凡。她是慕容念已故兄长慕容拓的遗女,慕容念为缅念故人,特于她及笄之年封位“护国郡主”,并以亲王府的规格为她修葺了郡主府。因她自小随父习武,故从小练就了一番男子般沉毅善谋的气态,朝中内外,无一人敢以女子小视。 走进的时候,女子正在庭中练剑。 一身素白劲衣,手执软剑,剑气破风游走于庭中。偏狭的庭院中种着一棵楹花树,楹花盛放,偶时剑气掠过,一树芳英零落,映着绚丽的剑光,如一副笔工凌厉的墨画。 最后一式收尾,伴之而起的是一阵轻轻的击掌声。慕容梓挽起一个剑花。回身望向默然出现的人,行的是江湖礼,“顾统领,稀客。” 顾锋寒淡笑,敛襟回礼,“郡主身法灵动迅捷,臣贸然前来,有幸一睹,直属荣幸。” “阿梓剑法拙劣,在顾统领面前不过卖弄,倒教顾统领见笑。”慕容梓歉词,姣好的眉目间浸透了刚毅磊落,转眼一瞥望到他身后的莫钰,细眉轻微一挑,“莫钰,你也来了。” 莫钰微地一颔首。 “素素近来如何?”扬手将剑抛给随候的侍女,她引他们走进内室。禁足之事沸沸扬扬,她早有所耳闻,只是一月有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莫钰。 莫钰头都未抬一下,“郡主自己的妹妹,郡主比谁都应了解。” 慕容梓不禁失笑。 依他此言,想来此足禁得也不会□□分。不过转瞬也便了然,宫城尚且困不住她,一个汝坟殿又怎么可能? 执手引二人进了内室,慕容梓遣人来铺席奉茶,又漫谈了一些零散的话题。待侍席完毕,屏退掉大半侍女,她终于切入了正题,“顾统领此次前来,可是有重事需要阿梓帮衬?” “确实有件事。”顾锋寒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恐怕,要动用郡主的辰渊阁。” 慕容梓眼瞳微凝,“什么?” 他不再言语。莫钰默默自袖封中取出一则方牌。那牌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遍体铅黑,纹路繁杂,只在纹饰的最上角,有一道精小的月形徽标。 “你要下寻索令?”捺不住心底的骇讶,慕容梓有些意外。是什么样的人?需得动用辰渊阁分散在外的情报网才行。 翻掌凝视,方牌的背侧平滑如玉。只在最侧的位置,以利物刻了一行极小的字。 ——凉城,李复瑾。 · 从一个仅有的名字与地点,以此为索,顺着这条线索步步深入探寻,终至这个人自出生起至今的所有底细,背后支撑着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情报网。 一则小小的寻索令,从最顶端向下传递,经过一层又一层的递循,以最快的速度扩散至各地所伫立的每一寸情报络点,最终寻出的结果直接传至初点,效率绝对的准确且迅速。 三日后,有宫人递来自郡主府发来的召函。 当天下午,莫钰同顾锋寒复往郡主府。 从凉城一路递上的密匣橫立在案,随着匣锁被挑开,匣内露出叠放的一层信函。信函很薄,寥寥数张纸,却能涵概一个人一生所有的讯息,无不巨细。 只是,莫钰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到,最终,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涨了一个收藏~感觉自己不是在单机,好兴奋~~~^_^ 第16章 寻索 一份信函,三人围坐。 薄薄的信函铺陈开来,将其中的内容乍现在所有人眼前。可雪白的纸上却是一片空白,连一丝墨花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寂静了良久,顾锋寒最先开口,心中无不怀疑。 慕容梓勾勾唇角,将三天以来寻索的所有困难和盘托出。 寻索令直达凉城,初时一切顺利,李复瑾之名在凉城也算闻名。城民只知这李家世代从商,主做古董贩卖,“李氏古记”驻立凉城,至今也有百余年。传至其父李崇明这一代,李家商途达至鼎盛。几年之前,李崇明蓦然辞世,而就在此时,“凭空”冒出一位李崇明的独子——便是李复瑾。 说是“凭空”,就是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闻过李崇明提起自己的儿子。 而据老一辈的凉城人说,李崇明确有一独子,名唤李逸,只是其子在六岁时便不知踪迹。故李复瑾的凭空出现无疑不惹李家人的疑忌,只是后来证实他的年岁特征各方均于李逸相符,甚至还身配李逸幼时随身的嵌名金锁,这才消了众人的疑虑,以李家少主的身份继承了“李氏古记”。 可真正怪的却不是这里。 李复瑾接管“李氏古记”不久,偌大的家族便鲸吞蚕食般一寸寸溃散,产业全然崩溃,不过数月,整个家业便分崩陨落了。之后的询查便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无人得知败落后李家人的下落,只知李家少主仅携了一名家奴进都寻亲,其余同李家关联的所有人仿若凭空消弭,线索全部断绝,陷入困局。 饶是她自己,也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甚为不可思议。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 “两种情况,”简略地叙述完毕,慕容梓淡定地给出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小题大做。辰渊阁都探索不到的人,只能说明他们已经脱离了辰渊能控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如今不在燕国。” “另一种?”顾锋寒匪夷所思。 “作假的身份。”很快给出了准确的答案,出口的却是一直默然的莫钰。他神色依旧的淡漠。 愕了半晌,顾锋寒看向了他,“你相信哪一种?” “不知道。”莫钰盯着那一页空白的纸张。瞳眸深邃,丝毫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慕容梓摆手啜茶,问的却是另一个话题,“莫钰,你说你和顾统领只是凭着盘螭墨玉,才对这个李复瑾心存疑虑,对吗?” 莫钰点点头。 慕容梓无声地笑了笑,不疾不徐。 “墨玉,代国之宝,传说此玉名贵可比肩战国和氏璧,现世于元吏三年,通体雪如白墨,于是以‘墨’为名。最初仅是一块雏玉,只因当时的代文帝对此玉实在爱不释手,遂下令制成了两方宫绦佩玉,一方盘螭,一方栖鸾,以此作为代国传国宝。可惜……”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辨不出情绪,“北陵五年,代文帝之子代宣帝曾发布罪己诏,‘因己之差致使传国墨玉被盗’,可是事实?” “是。”丝毫无错,也是事实,莫钰矢口应答,一双黑眸淡淡盯住她,“郡主何意?”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你们太过敏感,寻错了方向?” “寻错?”顾锋寒不解。 慕容梓淡然自若,轻手拂开桌上空无一字的信函,“我知道,你们疑他有诡,无非是因他出身凉城,又身配盘螭墨玉。可天下人尽皆知,代国墨玉早在百年前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而凉城与代国相邻,宝玉流落凉城也不是不可,那李家又是古玩世家,偶得此玉,其实也不足为奇。” “最关键的是……”她抬眸,望了莫钰一眼,似笑而非笑,“莫钰,我记得你曾说过,当年你从凉城逃脱时,看到的那一方,是栖鸾墨玉,而非盘螭。” 迫人的话语逼得少年的呼吸猝然一滞,却是肯定,而非问询。 “是。”静了片刻,他大方承认。 “无人能证明盘螭栖鸾两方墨玉至今是否还在一起,所以仅凭一枚玉佩,怎么来断定这个人是否有问题?” 这样的剖析倒也入理,顾锋寒喉头一涩,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莫钰神色不动,默了许久,才淡淡道:“其实不止这一点。” “嗯?” “我们出宫那一天,遇到了伏袭。” 吐了口气,他将事情挑明开来。事端前后的因果偶然一一吐明,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曾放过。话到最后他解了袖封,露出了臂上深长的一道剑痕。 慕容梓神色暗凝。 顾锋寒听得心惊肉跳,方知他们曾一度此危,不由地高了声音,“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 “当时回宫太急,陛下又动了怒,我根本不敢说。本想过后私下寻查,可惜陛下下了禁足令,又扣了我的玉勅,一直没能再寻到出宫的时机。”想起当日的场景犹心有余悸,莫钰自顾封好衣袖,转头面向慕容梓,“依郡主看?” “原因呢?”慕容梓心头不无纳罕,却也不由疑问,“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的动机是什么?”出动死士去吓掠一个并无实权的公主,最终又什么都没做,自然惹人生疑。 “我不知道,”莫钰平静地道:“所以才拜托郡主。” “好。”思略了片刻,她终于承应下来,“这件事交给我。莫钰,近来你不必再来郡主府,你……”话音静了一霎,她方道:“看好素素。” “发生了什么?”他和顾锋寒相视一眼,敏锐地发觉了她话中的隐意。 慕容梓笑了笑,似有些无奈,“承你们所托,想查的人没查到,倒偶然得知了些别的线索。”望着一脸探寻的两人,她揉了揉额角,“代国最近似有异象。” “和公主有关?”不然她不会突发此言。 “还没确定。”她轻声一叹,淡淡垂了眼睫,似乎丝毫不愿多言,“总之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是。” 莫钰依言而应,心里却按捺不住纳异。 能是何事?可上升国事的同时,还能牵扯到一国公主。郡主尚且顾虑,想来必是棘手。前事还未解决,后事接踵而来,问题一件接着一件…… 心头乱麻相缠,却理不出丝毫头绪。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心湖的沉静,不禁烦躁起来。 · 回到汝坟殿,天色已晚。 夏夜中庭,新月如眉,还携着一丝清淡的凉意。 殿庭的中央渐渐传来沉慢的步履,在静夜中无比清晰可循。不知不觉,他走进寝殿的庭苑,恍然抬眸才发觉行错了路线,不禁轻微有些晃神。 内殿的灯光已暗,只有中庭的灯龛还燃着烛火。幽暗的光映着少年的眉宇,更显他一身玄衣如墨,几乎融进了夜色。殿内的人应该已经睡了,他长久地矗立庭中凝望着整座殿宇,心中繁冗紊乱。 静谧是被一声轻唤打破的。 “莫护卫?” 身后迟疑地呼唤,似乎有些犹豫。他回了眸,眼前立时映出一袭水青的宫裙,似一朵妍美的鲜花。 是如歌。 少女敛衽端手,目光略略低了低,面上却有种说不明的神色,眸光闪亮,“公主已经歇息,莫护卫可是有急事?” “没有。”莫钰退了一步,语含歉意,“我只是来看看,可是扰到了你?” “没!”她立即脱口,抬起双睫望了他一眼,却又飞速地低了下去,“……天色已晚,莫护卫几番出入宫禁,何不早些休憩?以解疲乏。” “我这就回去了。”他略一颔眸,一贯的淡漠谦和,“你呢?怎么还不回去。” “今夜……是如歌做值。” 莫钰了悟。静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药瓶塞给她,“既是如此,你服下它,会稍缓你的困倦。” “这……”她受宠若惊,手中仿若被瓷瓶烧灼,轻轻一颤,“这怎么好……” “无妨的。”他淡淡道:“宫中值夜禁军大多以此解乏,寻常之物而已。不过你也可不服,熬夜总归有损身体,何况你是女子。”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你可以来找我,我来替你。” 眼神一闪,一张玉颜忽地双颊红烫,幸而有夜色挡着,才勉强遮住了她的窘促。她喉咙紧了紧,似乎又很多话想说,却最终只期期艾艾地道出一句,“谢……莫护卫……” “你不用总这样叫我。”少年的眼神深而沉静,“我们同处一殿,总算同僚,直接叫我名字便好。” “……是,”舒缓良久,如歌吸了一口气,“莫钰。” “莫钰。”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3 转身的时候又被忽然叫住。 如歌垂着脸,微弱的烛光下可见她满面的踌躇。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许久不曾言语。莫钰耐心等了片刻,首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吗?” 少女隐在身后的手犹豫着探出来,将手中紧捏着的一样东西递直他面前,脸埋得极低,“这个,给你。” 他轻轻接过,低眸望向那个东西。 只是一个小香囊,用了宫中最普遍的墨色锦缎,被拼缝成了一个佩刀的形态。香囊周身是以银线绣出的繁纹,如花蔓缠绕。仔细一望,竟是一个象形的“莫”。 “这是?”莫钰望向她,有些不解其意。 “给你的。”她抬眸盯着他的脸,目光灼灼闪烁。 却只见少年只是淡怔了一瞬,旋即摆手将香囊奉还,含歉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屡常行武,实在不便佩戴这类宫绦佩帏之物。” 女子的脸色有一刹的怔白,又立刻恢复如常,扯出一抹笑来,“你、你别误会!”她慌忙地解释,“只是中秋渐至,所以我给汝坟殿的每个人都制了香囊。你这里放的是桂花,可提神活血……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好。”想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既然如此,我便收了。还是谢谢你。” “不用。”如歌摇摇头,唇角弧度冁然。 望着他信步离去的背影,少女的心情难以赘述地松了起来,望着自己的掌心,乳白的小瓷瓶静静躺在掌心的中央,似乎还尚存少年的温度,使之心头一漾。 穹顶的夜色朦胧阑珊,无数潜藏的心事如同燃烧升腾的烛烟,在空中弥散。 不为人知。 第17章 和谈 “参见公主。” 慕容素自内监手中接过漆盒。木盒做工精致,入手略沉。随着盒盖被一寸寸打开,露出盒内静躺的一把短剑。眼神登时一亮。 素手取出剑,她掂量凝视,平举直眼前,徐徐拔鞘—— 剑已开刃,锋锐的剑身清澈如水,微微转动,仿佛摄人心魄的澄明。 “好剑!” “噌”一声,她蓦地拔剑出鞘,自顾在庭院中虚摆了两招,身形活泼灵动。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如歌抱着一笸萝茶叶从内殿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家的公主手执一把蜜色轻剑,旁若无人地正在庭中舞剑。只是动作破碎凌乱,毫无剑法可言。 “公主说,她要习剑。还要成为天下第一女剑客!”如笑巧笑,走上前帮衬着她一同将要晾晒的茶叶徐徐铺开,压低了声响,“我和广常在打赌,公主这个决定,能坚持多久。” “广常赌多久?” “一个月。”她晃了晃手指,“和上次学棋一样。” “你呢?” “三个月。”她转头望了望慕容素的方向,“如歌,你觉得呢?” “我?”如歌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要我看都差不多,反正成不了女剑客就是了。” 彼此心照不宣,两人地对视了一眼,仅一刹便同时扑哧一声笑出来。 “如歌如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咬牙切齿的呼唤,旋即是剑体入鞘声,“别以为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手臂碰上了身侧晾架,她抓了一把茶叶丢过去。 “呀!救命!”如笑如临大敌般尖叫,脸上却笑嘻嘻地,直往如歌的身后躲。 慕容素哪肯放过,绕着如歌伸手去拽她,她拉着如歌的摆四处躲闪,反拉得如歌跌跌撞撞,身形一歪竟撞倒了晾架,一架的茶叶蓦然散在地上。 “我的茶叶!”如歌惊呼,看着那两人还恍若未觉地嬉闹,直觉欲哭无泪。 大殿紧闭的殿门这时轰然而开,一行銮驾跨门而入,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唱唤:“陛下驾到!” 两个女孩儿赫然止住了动作,呆呆望向殿门。 · 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内殿只剩下父女二人。 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垂首沉默。 一室的寂静令气氛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慕容念执碗饮茶,审视似的环望了望整个内殿。待到茶杯空了,她立刻上前斟满。他回头望她一眼,她立即又摆了手将茶壶撩在了一旁。 “你……”隔了许久终于有了声音,却是异口同声。出音的同时两人又默契地住了口,又是一阵默然。 “还在生气?”过了一会儿,慕容念先开了口,声线漠漠听不出喜怒。 “不敢。”她螓首略偏,神色淡淡的。 明显的话里不一,慕容念默了片晌,定定地望向她的脸,“可看到了朕予你的剑?” 慕容素没有说话,顿了片刹,右臂的宽袖一敛,一柄浅蜜金色的短剑滑出袖口,直接撩剑上桌。 慕容念伸手将剑拾起,简略看了看,然后,握柄拨鞘—— “开锋了?”澄澈的刃面薄如指般,他用指腹探了探剑刃,寒锐的雪锋舔过指尖,有种淡淡的冰凉,“可还喜欢?” “不喜欢!” 脱口而出的答案并不令他意外,他还剑入鞘,心念一动,“那何必还留着它,不如扔了罢。” 说罢作势便要丢了它,起手的刹那却蓦地被另一只手将剑夺了过去,“你做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任她将剑劈手夺走,慕容念刚毅的脸上似笑非笑。 “我——”慕容素语塞,舌头仿佛打了结,却依旧梗着脾气硬道:“我是不喜欢!可父皇既然赐给了我,这便是我的东西!”望了望怀里的剑,她抱紧了向旁侧了侧,“既然是我的,自然该由我自己处理!” “好,你处理。”望着她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慕容念再也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一室冷亘的气氛终被击破。又默了少许,笑意渐渐敛迹,他仿佛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声,声线匿尽无奈,“好了,素素,别再和父皇置气。” “我可不敢。”慕容素低垂着眉目,闷闷地道:“万一惹怒了您,您一气之下下旨关我一辈子,可如何是好。” 她话里的埋怨太明显,让他一时失了笑,声音微低,“当日是朕气急了。可你明知那日是你——你还那样说,教朕该如何?” “你罚了莫钰!”她冷起一张脸。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依旧愤然难平。 慕容念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未变,只是声音稍微沉了沉,“那依你看,当日朕最该罚的,本应是谁?” 慕容素一愕,竟刹时哑了一瞬。 “你也知莫钰并无多大过错,他是代你受过。”慕容念淡淡轻喟,“朕本也可以不罚他,但朕究竟是何用意,你不明白?” 怎能不明白?即便当时怒气冲脑,过后思量一番也能知晓。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低囔出声,“无非杀鸡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4 儆猴……” “你倒是说对了。”声音愈加威严,非喜非怒,“素素,你是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不止有多少人要为此负责。而你平心而论,那日之事,你可算为他们负责?” “可父皇明知道我偷潜出宫是因为什么。”她咬住唇,胸口忽地一涨,“成日待在这宫里,闷涩至极!也只是一时兴起。何况我平安无事,父皇又何必——” “你确实平安无事。”他平静地打断了她,“但若是有些许差池,届时又当如何?” 她语塞,默默地闭了口。 “朕年轻时,也曾和你一样,向往宫城外的天高海阔。”沉默了片刻,慕容念换转了话题。 慕容素有些意外,却还是无言地听了下去。 “当时还没有大燕之说,燕国位居北国,于五国中可谓最弱,国力凋零,腹背受敌,如同夹缝中生存。那时你伯父骁勇善战,却最终战亡沙场;你祖父饱受重创,临终命朕建国,却从未问过朕的意愿。”忆起往事,慕容念似乎颇多感慨。 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鲜衣怒马。 听闻坊间话本中的传奇事迹,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那些英雄一般,倚剑行天涯,歌尽长安花。 “可惜朕生于皇家,选无可选。当时的情况——朕一不谙武艺,二不通国事,却只能硬熬下去。” “上天恩赐,我燕国最终渡此劫难。又得兴进军王城,半统中原,建立大燕。如今大燕国定安康,提起朕,七成的人都会认为朕算是个好帝王。可除了你娘,没人知道,朕对这帝位,本没有兴趣。” 一直避讳不提的故人乍一入耳,慕容素的心头瞬时紧了紧。 缈淡的情绪一闪而过,慕容念看向了她,“素素,你想一下,如若当年朕拒不受命,一走了之,燕国将会如何?”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燕国后继无人,必然亡国。战事一起,伤亡不可避免。可波及的却是燕国国民,他们何辜?”见她不说话,他替她做了回答。 “这世上本不是凭谁都可随心所欲。你天生生在帝王家,自小衣食无忧,为此,有些东西就必须要割舍。朕允你可在宫内随欲而为,但你的所作所为却不应该波及他人。当然……”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目光现出了一丝温情,“更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你可明白?” 慕容素脸色发白,第一次听父亲说起猎国旧事,却是这般沉重。她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发坠,说不透是内疚还是惭愧。 “我明白。”良久她终于轻轻开了口,语气也软了下来,“父皇。” “明白便好。”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慕容念刚硬的面庞浮出温和。目光一瞥望向了案上搁置的短剑,随口轻道:“至少,还不负朕送你的这把剑。” 浅金色的剑在室内仍泛着清光,精致逼人。慕容念伸指轻弹,闻着清音轻吟,忽然心念一闪,含笑道:“这剑着实不错,可惜你向来不谙武技,宫中又没有剑技太高的剑手,依朕看,这剑不如给朕……” 未待他说完,一只手立即猝然将剑夺走,“谁说没有!” 他眉目一挑,听她气急而道:“进军营里就有一个,我前些日子才刚看过,剑使得好极了!” “是吗?”慕容念并不反驳,只是淡笑。 俏颜倏地青白,一半是窘,一半是恼。慕容素的脸色慢慢涨红了,“父皇自己用的计,可不能开罪我!也亏你想的出来……居然串通了顾统领和莫钰来骗我!真是……” 顿了顿,类于狡诈的话不便出口,她憋闷了半晌,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老狐狸!” “狐狸?”这大概是慕容念听过的最与众不同的比喻,愕了一瞬,讶异之余,登时颜不可抑,抚掌大笑。 一直守在殿外的如歌如笑心思惴惴,直至听见这阵笑声。担忧的场景没有出现,终于松了一颗悬着的心,两人投契地互一对视,心情立即松悦起来。 这汝坟殿月余以来的阴雨,看来是要雨过天晴了。 第18章 入殿 当日下昼,宫人们便奇异地发现,禁守汝坟殿的禁卫被撤销了大半。不过半日,其余的守卫也各以调遣之命,纷纷自殿前被指派撤离。 这场凭空而降的禁足令来的突然,去得更是悄无声息,不禁教人满腹疑惑。有心之人所期待的场景始终未曾出现,阴雨过后天晴如常,流言中的公主却乐颜依旧,没有丝毫禁足一月的消沉意气。 新的赏敕下的很快。 中秋方过,慕容念亲拟圣谕昭宣天下,谙太子府规格为定国公主修设府邸,着位颁赐宫人侍卫,以此作为其将及笄之礼,声势着为教人咋舌。却也直接戳破了昔日失宠的传言,彻底消散了此间的最后一点余热。 莫钰在汝坟殿外接过新遣侍卫的名册,仅略略扫了一眼,便立即发现了异样。 匆匆赶至慕容素的寝殿。推开殿门,女孩正独自伏在榻上挑索着内廷新送来的剑穗。闻见脚步她抬了下头,眸中映进那个熟悉的黑衣少年。 “莫钰。”她现出一个微笑,朝着他轻快地摆了摆手,各色的丝穗攒在手中,仿佛握了一抹艳虹,“快帮我看看,哪个好看?” “我找你有事。”莫钰目不斜视,手中的名册轻手一摆,语气很淡,“是你让陛下将李复瑾调来汝坟殿?” 撕扯剑丝的手顿了顿,她点点头,“是啊,他会使剑,父皇让他教我习剑。” “把他调回去。”她话刚落,莫钰忽然开口。 慕容素一愕,“什么?” “把他调回去。”他极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声音沉定而不容转圜,“我来教你。” “我不。”她断然拒绝,转而又埋首于一榻的剑穗,“你成日那么忙,哪有时间理我?再说……”视线微瞥向了他手中的刀,“你又不会使剑。” 莫钰神情一暗,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乌鞘长刀,“我承认,我剑使得一般,但教你总算绰绰有余。” 叹了口气,她放下剑穗,话锋忽然转折,“莫钰,你放心!” “什么?”看着她眉目里携上的一丝狡黠,这一句话他没听懂。 “你无非是怕李复瑾来了,会取代你的位置。”慕容素笑容浅浅,面容明动可爱,“你放心,他不会取代你,他只是教我用剑。”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离奇的剖断乍一入耳,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神情。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话出半句又倏然顿住,他竟不知该如何所说。 慕容素只当他是无话可驳,笑得更深了,“莫钰,你放心,这天下没有人能取代你。无论他武功有多高,我的护卫只会是你。” “不行。”清冷的声音起伏不定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5 ,恢复了方才的果决,“把他调回去,或者我亲自去向陛下请令。” “凭什么?”她终于也有些忍不住,素颜渐渐泛涌了疑怒,“给我个理由。” “你想要理由?”剑眉微蹙了下,莫钰凝起一张脸,“好,那我告诉你。因为他可疑,寻索令尚查不出他的底细,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宫里?” “你私下调查他?”乍一闻言,慕容素难以置信,“为什么?” “我说过了。”暗眸遂如深潭,他原就天生淡漠疏离,一沉下脸更显冷漠,“你想没想过,为何每一次你遇困他都恰好出现?不要说是巧合,我从不相信巧合。” “那是意外……” “那是你以为。”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他话如截铁,异常坚定,“我去向陛下请令。” “不行!”慕容素霍地起身,张臂拦住他的去路。 莫钰冷静至极,毫不理睬,径直绕开她走向殿门。 “莫钰,你敢去!”身后乍起一声厉呼,“若你执意将他调走,你也不要回来了!” 正在前行的步履一顿。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纤指徐徐紧握,她咬了咬唇,心里一横,“你好像忘了,我才是这汝坟殿的主人,谁走谁留也该是我说的算,而你——你……”喉间紧了紧,想说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最终话锋一偏改了口,“你凭什么管我……” 莫钰没有说话。 静立在原地,他一直没有回头,从她的方向直望去,只能望见少年清瘦笔直的背脊。虽看不见神色,却能感到他身体有一刹的僵硬。 “是我多管闲事了,抱歉。”隔了很久终于有声音淡淡传来,却仿佛落了无尽的阴霾,涩得不像自己,“如你所愿,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话毕他启步而行,再待不下去,逃一般疾步跨出了殿门,身影很快隐没于远处。 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慕容素轻轻咬住了唇。 · 他步履凌乱,却压不住心里难以言喻的钝涩。 那句言至一半的话,虽未言明,他却能清楚的了悟背后的隐意。无数次想忘记,却又无数次不受控地想起,如阴云绕雨挥之不去。 她是这汝坟殿的主人,而他——不过是夫人无意救下的一个孤乞,兴得垂怜,才教他可有今日光景。这是天赐的恩泽,她即能给他这些,亦可随时将他再次打落尘埃。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的事评断? 用力闭了闭眼使镇定心绪,他努力打起精神保持清醒,手中的刀几番被紧握,复又松开,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出了内殿,便见广常引着几名青壮少年立于殿中,正等着他的进谒。他收了情绪,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淡漠,例行上前绍述。略叙了整座汝坟殿的禁区暗桩,谨预事项,最后一一配发了禁内侍卫的□□佩刀,遣散了众人。 “李复瑾。” 目光停在几人中那最为温雅俊逸的男子身上,顿了少晌,莫钰最终叫住了他。 李复瑾以唤停下脚步,抚礼浅道:“莫护卫有何吩咐?” 莫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会使剑?” “是。” 投过来的视线带着少许戒慎,盯了晌许,一把木鞘长剑凭空抛来。 “既是如此,你可不必佩刀。以后每日申时至酉时,去内殿教授公主习剑。” 言毕他转身离去,既无解释也无旁语,独留李复瑾一人,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 李复瑾跟着广常以熟阅宫殿的名义将整个汝坟殿探寻了一番,才发现这号称宫中第二大的寝殿果真名不虚传。整个殿院大得惊人,内殿外殿错落有致,互相相通,又相互阻隔,一丝不得逾越。看得出陛下对这位唯一的女儿是何等关爱,也更难想象第二大尚且如此,天子所居的御居殿又当如何。 参阅完毕,几名新卫各自行回自己的房间。汝坟殿侍卫的房间居于宫殿外围,房间不大,却布置干净整洁,更甚的是独立单间,比起禁军营来已属万分难得。 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他拿出方才莫钰给的长剑翻看。 那仅是一把普通的佩剑,剑质庸常,锋刃未开,钝得甚至连块木头都劈不断。想来那少年对自己仍存警惕,他半嘲地笑了笑,随手将剑扔了一旁便又出了门。 走进大殿时便见如笑正在殿中整理炉中的香灰,满室暗香沉沉。他走上前,以指叩响案桌,礼貌微笑,“如笑姑娘。” 娇俏的女孩怔了一下,望见是曾经的熟人,旋即微微一笑,轻盈地屈身一礼,“李侍卫。” “冒昧打扰,是有几个问题。”男子浅笑吟吟,语意含歉,“姑娘是公主贴身宫人,想必知晓良多,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没关系,李侍卫但问无妨。”如笑笑意盈盈,双颊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我便不客气了。”李复瑾从容道:“姑娘自小就一直侍候公主吗?不知公主日常的贴身宫人,都有谁?” “奴婢自进宫起,便一直在公主身边了。公主的贴身宫人不多,只有奴婢、如歌和广常,其余的宫人一般只负责殿内简单的清扫,平日不进内殿。” “那莫护卫?”他神色微动,带着一丝试寻。从一开始,他便一直觉得这个少年并不简单。 “莫护卫?”如笑轻笑,不假思索马上出言,“莫护卫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公主的侍卫,是陛下亲封的护卫,怎能算作宫人?” “莫护卫和公主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 “莫护卫是和公主一起长大的,在公主进宫前就认识了公主,公主待他视同兄长。” “进宫前?”敏锐地掐住了一点,李复瑾浅笑了笑,“公主曾不在宫中?” 大燕建国至今仅九年,而慕容素年方十五,若说进宫前也并无差错。只是陛下慕容念在建燕前乃是前燕的二皇子,即便是九年前,慕容素也应身处北岭燕宫,何来进宫前之说? 如笑笑容一僵,脸色刹时有些微白,“李侍卫说笑,奴婢说的,是九年前……” 她明显不愿说,强加询问也必然无果。意识到这一点,李复瑾不再坚持,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公主的生母是谁?” 不曾想话音刚落,如笑顿然变了脸色,“这——” “陛下没有皇后,这中宫后位,可是为公主生母而空悬?” “李侍卫可别问了!”迟疑片刻,她四下一寻,确定无人才敢低声出言,“公主生母在禁内可是忌闻,不可妄谈!” “忌闻?”他怔了下。片刻恢复如常,试着微笑诱哄,“我只是想知道公主的禁忌喜好,不然若不慎触犯可如何是好。” 见他问意并不坚决,如笑轻缓舒气,低下头嗫嚅,“公主性子活泼,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6 偶时骄纵,心却不坏,从未为难过我们这些下婢。其实侍候公主,只消尽量顺着她的脾性便可,除却生母这一谈……倒没什么特别的禁忌。” “就这么简单?” “是。”她轻一莞尔:“反正来日方长,李侍卫只消多于公主接触几次,便能明白了。” · 最终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能一举摸透莫钰的底细,反而又引出另一个谜题。一个公主生母,无人得知其真实身份,却教人谈之色变,实在教人奇怪。 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成为一座宫城的禁忌。 她会是什么身份? 退出殿时仍百思不得其解。他摇摇头,尽量隐去满心的躁急。是自己操之过急,如笑说的没错,来日方长,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暗自费解。 “死莫钰!” 踏出殿门忽闻旁侧传出一声低咒,李复瑾轻愕。踏着声响望循过去,终在殿侧的角落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正执着一把金错短剑,拼了力地劈着身前一棵高大的榕树。 满心的疑惑烟消云散,他望着这道背影,负手静立,笑容淡淡。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到啦~祝大家七夕快乐~以及:汪!汪!汪汪汪! 第19章 司宾 “死莫钰!” “臭莫钰!” …… 愤恨的诅咒一声连着一声,手中的利剑连连下劈,却因为角度使得不对,几次皆只在树躯上留下数道浅痕。以力泄愤却不得排解之道,使她越劈越气,到最后手腕一错,竟生生将剑震飞了出去。 一直悄无声息避于其后李复瑾眼疾手快,立时腾空扼住了精短的剑柄,堪堪免去了一场“血光之灾”。 慕容素轻怔,视线微偏,眸中立即闯进一个男子身影。虽服饰已变,但那张俊雅温润的脸却分外熟悉,瞬间便消了意外。 “参见公主。”双手将剑呈还,李复瑾含笑躬身。 “你来干什么?”她翻剑还鞘,不耐的语气似乎一点都不愿看见他。 “属下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有意。” “那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和莫钰闹成这般。 “你心情不好?”他却似一点都没听出她话中的厌意,转念换了一个话题。 慕容素狠狠瞪他一眼,“少管闲事!” “我有办法让你开心。”李复瑾轻浅而笑,望之如沐春风。 她稍愣了一瞬,“你?” “我。”他勾唇,笑意里泛起一缕狡黠,轻道:“要不要试一试?” · 连绵错栉的宫宇宏伟绵延,明目的日影扬辉绚烂,清风微徐,云影辽阔。若非坐下的殿檐过于狭窄冷硬,有一刹那,她真以为自己飘上了天。 “怎么样?”李复瑾坐在她身侧含笑而问,和风拂袂,掠得他浅墨衣角微微飘浮。 慕容素闭上眼,迎面而来的清风壮阔胸膛,块垒全消,躁意果真消弭了不少。 “曾经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高处。”耳畔传来男子轻浅的话音,合着檐角隐隐约约的宫铃,有种别样的澄境,“还是第一次坐在宫城上,果然别有一番精致。” 远处烟色朦胧,草木清香沁人心脾。慢慢焦灼的心绪沉缓开来,心境仿若平复了。 她张开眼,手指摩挲着风痕斑驳的檐瓦,随手扯了一棵瓦缝的野草把玩,“不错是不错,不过你可要小心,坐在这种地方,一旦被人发现,不是刺客也变成了刺客。” “是吗?”李复瑾漫漫一笑,话里浮上一丝揶揄,“无妨,有你这个公主在,我怕什么?” “我?”慕容素立时嗤笑了一声,“那你更惨,淬锋会第一个杀了你。” “淬锋?” “莫钰的刀。”她随口解释,手中大概比了比,“到时候,刀尖会从这里没进去,从这出来,一点都不会痛。” 听起来便教人骇悚,他略略失笑,笑容隐噙了戏谑,“你怎么知道不痛?你试过?” 懒得搭理他,她戚戚地白了他一眼。 不远处有彩鹂掠翅嬉戏,绕着两人鸣叫横飞,似是疑惑这两个鸠占鹊巢的庞然大物究为何物。有胆大的幼鹂干脆直接掠上慕容素的肩膀,慕容素眼疾手快地一扣,周围的彩鹂蓦然惊散,扑翅逃飞,瞬时不见踪影。 “哈,叫你惹我!”转眼一群彩雀只余一只,被裹在掌中嘶声尖叫。鹂鸟努力张翅欲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掌心的桎梏。慕容素用碧茎轻划逗弄,惹得它更是声嘶力竭,一时乐不可支。 一人一鸟,一个嘶叫若歌,一个宛然巧笑。碧衫映着黄羽,辉映出一抹夺人的颜色。李复瑾沉默望着,心下忍不住有些奇异。 “说起来……”他适时地出了声,话语隐含触探,“莫护卫的武功似乎不错。” “那当然!”信手逗弄着幼鸟,说起莫钰,她藏不住话中隐隐的自豪,“你别看他年轻,在这宫里,以他的身手,怕是只有顾统领才可过得了。” “这么高?”虽早已亲眼见过,但乍一听闻也不禁心怔,想来之前他所见的绝非全部实力,“不知他师从何人?” “他……”说着眼前浮出那张疏淡的脸,心头又是一阵厌躁,用力丢了草茎,“你没事提他做什么!” “你们……”李复瑾微怔了一下,见她猝然沉下的语态,再回想起方才莫钰的一脸暗霾,当下明白了几分,索性不再继续问,淡笑着敛了口。 鹂鸟大概是知自己在劫难逃,已放弃了嘶叫。黑豆似的小眸水汪汪的,望着甚是可怜。慕容素轻抚鸟腹,素手倏地一扬,将它用力抛回了空中,一抹明黄立即舒翅疾飞,掠翔而去。 “不打算养?”他望着黄鹂疾去的淡影疑问。这种鹂鸟活泼灵便,很是难捉。 “它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她言语淡淡,听着却仿佛隐蕴他意,李复瑾笑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慕容素却突思起什么。从怀中扯出一枚温凉的白玉佩,“这个还你。” 是盘螭墨玉。 熟悉的绦物乍一入手,他竟有一刹的恍惚,仅是淡淡掠了一眼,旋即道:“何必还我,我说过送给你。” “我可不要。” “为什么?”他兴致盎然地挑了下眼,见她的神气,似对这玉佩万分看不上眼。 她斜着眼瞟了一下玉佩,又毅然撇开了视线。 “你难道没听说过,‘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而今你这一出手就是这样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岂不要我以一壁江山才能还?”说着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我可还不起。”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李复瑾稍一怔愕,随即忽然骇笑起来,“如此,倒也不错!” “什么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7 ?” 他微敛了笑意,不易察觉地靠近了些,目光蕴含灼光,“自古以来,江山,可都是与美人并称的。” 这一句本是调侃的玩笑,可他的声调极是莞尔低柔,听得慕容素不禁耳根发烫,下意识地躲了躲。她并没打算回应,可他却分明不愿就此带过,笑意愈加浓转,“公主以为如何?” 轻谑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靡惑,她终于忍不住,偏首扭开了目光。 视线掠处,远方一处景象闯进视野。细指立即指去,欲要岔开这令人尴尬的话题,“那儿——在做什么?” 李复瑾也懂得适可而止,唇角噙住一抹笑痕,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便见一处殿宇人头攒动,各色莺燕环绕。 “是内廷司。”根据方位大概猜出地点,又想起来时路上的听闻,“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司宾监在择选舞姬。”转而又随口一问,“你没去过?” “我去那里做什么。”慕容素闷声作答。 他一时失笑,是他疏忽,怎一时忘记了她位高人上,何需亲自去内廷领取补予之物。 “想不想去看看?” “什么?” “去看看。”他微笑,兴致勃勃地提议,“其实这宫中也非你想的那么无趣,只是你待得太久,太易忽略了身边的趣事。” 不等对方言语,他立即接着说了下去,“左右无事,走吧,我带你去。” · 内廷司位处内宫与外宫的夹界,主司宫廷内外的各类繁碎政务,内设大大小小二十四监,各监各守其职,又互相通衬,时常微调,因材尽用其能。 司宾监主责宫臣朝见,宴会迎宾,来使赐赉,内部训习乐女舞姬,以供朝宴招款献艺。其艺者每三年便有新一轮的甄别筛择,要求严苛酷厉,全倚实力划定去留。此次择选应是为了几月后慕容念的寿宴,听闻今年寿典不同以往,临近大燕的夏、北狄等诸国皆派来使前往庆贺,代国更是遣了当朝太子前来贺寿,大有两邦交好之意。 司宾监的典宾蔺嘉禾是个二九女子。 清丽沉稳,举止含雅有礼,得知前来的是定国公主,丝毫未有畏怯。知她有意观看舞姬筛别,适度简喧片晌便立即命人在司中倚帘设座。位置幽静隐蔽,却视野极好,完全可将台顶的情形筛入眼底。 上百名舞姬各分层列,依次献舞。 丝乐伴着舞姿而起,旋织轻盈,姿色缤纷缭乱了眼。 一路看下去,慕容素初时还饶有兴趣,不时同李复瑾对每位女子逐一点评。逐渐便觉舞类虽杂,却实则千篇一律,完全失了兴致。听着幽婉的乐声几番昏昏欲睡,最后干脆倚着桌缘入梦,睡意颇浓。 睡梦中好像隐约望见了另一个女子的舞蹈,全然不似这些庸态卑俗。轻敛裙带,翩逸清鸿,望之如仙子临凡…… 朦胧间,似是被谁推轻手醒,她睡睫惺忪,迷蒙地瞪着身后的人。 李复瑾微淡地笑,对她幽怨的睇视完全没有愧色,示意她看台上,“这个不错。” 乐声犹在,只是台上早已变了另一个人。迷离的幻想破灭,慕容素有一刹的恍惚。泽润娇颜的女子一袭绿衫,裙摆飞旋,细指纤白若柳,腰肢顺着乐节柔韧舒展。纤细的手臂颤动,似乎有抹无形的韧力从腰臂一直传到指尖,翩纤的舞姿乍然望去,宛如一只盛屏而放的孔雀,妙态绝伦。 “还不错。”只望了一眼她便转开眼,使点评的话语听着甚为敷塞。 “你觉得不好?” “没有。”她散漫地回答:“只是不够好而已。” “这还不够好?” 他有些意外,慕容素立刻讽嗤笑一声,反道:“是你没见过好的吧!” “或许。”他淡淡微笑,音里隐现一丝特殊的探意,听着极是诱耳,“只是此舞已是精妙无比,想来即便是有更佳的,也仅是传说中了。” 黑瞳呆了一瞬,慕容素没有说话。默默咬住了唇。 李复瑾望着她,眉间盎起一丝挑谑,“公主可认同?”神色看着极是找打。 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她霍地站起来,“谁说只有传说中了!” “哦?”他故露出惊疑的神态,唇角隐现深笑。 “你在这等着!” 撂下话语,她扯手掀开幔帘,径自一人快速离去。 第20章 初舞 李复瑾独自一人在幔帘后候了良久,片刻身后围幔轻晃,有步声微响。他下意识回头,话语已先一步道出,“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 目及来者才发觉异样,身后的少女身长玉立,面容姣好,手执茶点温茗,却分明不是慕容素。 帘内有一瞬的寂静,李复瑾旋即从容一笑,致歉抚礼,丝毫没有尴尬之态,“不知是蔺典宾,十分抱歉,还望见谅。” 蔺嘉禾脸色微红,垂眸掩缓了神情的局促,“公主呢?”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语态淡然自若,“她只让我在这里等她。” 闻言,蔺嘉禾轻怔了一瞬,“是嘉禾疏忽,没有及时侍候在侧,公主离去竟未发觉。” “蔺典宾何必这般求全责备。”李复瑾的语气十分平和,“本是我们冒昧打扰,何来不周之说?再说公主为人宽厚,怎会因这等小事无端怪罪。” 几句话消了蔺嘉禾的戒虑,她面露惭愧,轻轻颔下首,“莫护卫说的是。” “莫护卫?”李复瑾失笑,心中的愣愕一刹而过,立时便想得通透。想来是这位典宾适才上任不久,还未见过这位公主,仅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公主身旁有位长年形影不离的莫护卫,才将他错认成了他。 “我不是莫钰。”他不迫地微笑。见她不解,继而给出解释:“我姓李,是公主殿中新来的侍卫。” 蔺嘉禾的脸倏地飞红了,“我……抱歉……” “无妨的。”他淡笑着安慰,分毫没有责怨,却教她愈觉自己莽撞失言。尽数将她的难堪收入眼底,李复瑾恰时启口,“正好有一事,想问蔺典宾。” “李侍卫但问。”岔断的话题无疑遮盖了她的尴尬,她几乎想都没想。 李复瑾淡淡笑了,“敢问蔺典宾,方才那位现雀舞的舞姬,是何人?” “李侍卫是说如雀?” “如雀?” “嗯。”她徐徐道:“她是今年新来的舞姬,也是整个司宾监的翘楚,条件上优,以雀舞为长。我特意推选她来司宾监。李侍卫觉得如何?” “人如其名。”他漫然一笑,敛笑的长眸却隐然微凝,陷入了深思。 听闻有人赞许自己一手推选的舞姬,蔺嘉禾不禁笑言:“如雀舞艺精湛,凭她之技,在宫中可算鳌首。” 咚! 话音刚一落,帘外突地震起一声鼓鸣,极是震撼。 两人同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8 一错愕,下意识向台上望去。 只见台中不知何时架起一面巨大的板鼓,中间一个纤瘦的身影倚鼓而立,素衣广袖,足系银钏,姿态昂扬优美。丝乐声逐渐淡没,素白的身影忽地舞动,以步击鼓奏出乐律。翻袖折腰,衣袂飞旋。 四周骤然沉寂。众人皆纷纷望去,愕然无声。 曼步踩着巨鼓擂若震天,鼓声似浪汹涌而来。鼓上的身影轻缈如烟,撩人心旌。步下不断借着鼓力蹀躞轻越,雪白的锻衣胧胧飞曼,宛如妍花盛放。 随着鼓节渐渐走高,身姿亦旋动得愈加轻快,如墨夜的玉昙愈为盛绽,连绵的鼓势画角连天——却蓦地在最激昂的一刻戛然而止,固格成一个极为幽妙的姿态。四周蓦地又一片寂寂。 饶是精湛绝伦雀舞又如何?在这样一幕前,也终不过黯然失色。 蔺嘉禾脸色涨红,回想方才所说的话,不禁自惭形秽,“是嘉禾……见识短浅了……” 李复瑾笑了。 即使那台上的人面掩薄纱,他却仍一眼看透。这一舞惊鸿的人,不正是一直去而未反的慕容素? 只是不曾想这看似娇纵无比的公主竟还会跳舞,并且还跳得相当不错。 可着实教他意外。 · “想不到你还会跳舞。” 回殿的路上半晌默默,许久,他漫而笑道。 慕容素已换回了自个的衣裳,轻长的宫纱掩住了步履,仔细观察,才能察觉到她步态轻盈,确有习过舞的痕迹。 闻言她略略一默,却少有的收了傲纵,垂首道:“很久不跳了,都有些生疏了。”顿了顿,再脱口的话仿佛自喃,却被他闻的清晰,“顶多……也就及我娘三分……” “你娘?”蓦然露出的话头教她有些意外,他试着问下去,“你的舞技,是你娘教的?” “嗯……”提及此她深思漾起一分涣散,眸色也浅浅黯下来。 似乎不愿多提,只一刹,她便停住了不再说。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看得出她对此讳莫如深,他也不坚持再问。轻笑着给出了评价,“只是,美则美矣。” “不好?”这样的回答无疑令她意外,也同样激出了她的微怒,“你倒是说说,哪里让你觉得美则美矣!” “说是说不出来,但是——”李复瑾微微一笑,忽然信手从一旁拗了根树枝,微退两步,身形忽翻,手中的树枝仿若立时化成一把敛了白虹的利剑,破风而行。 他身法如幻,剑式却缓慢典雅,一式一步都似表演,望之煞是好看。 “李复瑾!”慕容素却气急败坏。他这一现虽异常爽眼,却无疑对她的疑问视同不见,更加怒不可遏。 愠怒的厉唤入耳,他却恍若未闻,手中剑式仍就如龙游梭。忽地一瞬——慕容素发觉了异象。 再想脱口的怒喊被生生扼在了喉咙中,她的瞳孔蓦然张大—— 他虽是舞剑,可一招一式却分外熟悉——那分明就是她方才所舞的舞蹈。只是每一个动作由他做来,少了舞中原有的柔媚,多了一抹炫韧。虽脚下无鼓,却分明好像每一步都踏在心上,显然比鼓声更加强劲激荡。 随着节奏走高,整个剑式也愈加精妙,渐渐最后一式终了,盛起的剑意一发即收,树枝的尾端直立她面前。有风徐过,微然掠起他碎落的发丝与衽角,尽显从容轻逸的姿态,格外令人心动。 慕容素怔然望着,一时没言出声来。 男子翻腕敛了枝条,碧花微闪。眉宇轻挑,显尽了谦傲,“怎么样?” “……”慕容素满面通红。 饶是真心觉得不错,赞赏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她耐了好一会儿,终于闷声出言:“不怎么样!” 李复瑾低声笑了。 “走了!”没好气地命令,慕容素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毫不在意地折了树枝丢落一旁,他亦然跟了过去,刚走几步,蓦然察觉到一丝不对。猛地回头,就见不远处一个淡影倏地一闪,很快隐没于层层殿宇之后。 李复瑾笑容淡了。暮光笼着清雅的俊颜,神色模糊而难辨。 · 夜至三更,万籁俱寂。 半开的窗棂透着夜风的凉意,也似乎方便了夜中的行者。 李复瑾坐立房中,不紧不慢地挑弄着一案的茶具。倏地窗口嗒然一响,一个黑色的影子灵活翻入,恭敬立于面前,“公子。” 无声斟上两杯清茶,李复瑾推了一杯至他面前。等他饮完才平声开口:“怎么样?” 一张薄图立刻展至男子面前,图上画笔密麻潦草,不甚美感。 “这是整个宫城的舆图,标红处是岗哨,除却汝坟殿和御居殿,其余皆算完整。” “很好。”他凝视着整张舆图,薄唇抿出了一丝微弱的弧度。 任务完成,黑衣少年却没有离去,自顾夷犹了片刻,“公子。” “说。” 少年略一踌躇,“淇先生让我问你,你既已入殿,那前日所量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李复瑾的眸光微动了一下,“不做。” “不做?” “嗯。”他执杯啜茶,容色沉静而冷定,“我才至汝坟殿,局面还尚未摸差清楚,怎么做?” 少年有些为难,“可淇先生说,快刀斩乱麻……” “侯平。”忽然一声轻叹,断了少年踯躅的话音。 李复瑾淡淡地回视,话语仍平却已隐含精锐,“你从命的,究竟是李家,还是淇家?” 侯平一凛,立刻曲膝跪下去,“侯平一家人的性命都为老爷所救,侯平自当此生听命公子,纵死不悔!” “既是如此,我说不做,你当如何?” “属下明白了。” “去吧。”启手倒掉了半凉的茶水,他又思虑了片刻,“还有,转告淇啸天,别让他的线人再跟着我,他要防的不是我!”眉宇间似有重重阴霾交织压垒,俊颜格外蓦然慑人,“这汝坟殿可不止表面这几双眼睛。如果不想让我死,他最好就别擅自行事!” “是!” 身形一掠,黑影很快没入浓黑的夜色。 李复瑾慢口饮茶,视线漫漫回至舆图,黑眸逐渐凝冻。 入殿很顺利,可探触之下,才发现行事要远比计划中复杂。身份成谜的少年,讳莫如深的生母……这燕宫里所藏的讳密,恐怕比他想的要多的多。 遂他断不能认同淇啸天的计划。这种情形之下,他唯一要做的只能是什么都不做,尽量获取所有人的信任,彻底在这汝坟殿立定脚跟,任掘不可动摇。 尽数将舆图上冗杂的画面收入于心,他毫不犹豫地引来烛火。火舌舔卷,薄图之上的皇城恢宏而巍峨,顷刻化为灰烬。 第21章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9 和亲 要如何在受人疑忌的情况下扎定基础? 即便努力收敛了身侧每一丝可能暴露的蛛迹,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一名普通的侍卫,谨言慎行。却还是能清晰感受到身上那双探视的眼睛,时刻不曾松懈。 那把未曾开刃的钝剑,无疑诠释了他现在的立场——即便他是寒锋厉刃,有那个少年的戒慎,也不可能绽出一丝锋芒。 所幸他探事敏锐,很快发觉出那迷一般的少年与慕容素之间颇为诡异的氛围。从如笑广常那里旁敲侧击,得知的结果与所想并无太大差异——这二人正处冷战。虽不知其因,但这无疑对自己有利。从当下的情况看,慕容素是那莫钰唯一的凭支,若失了她的倚力,无异于断了他手中的淬锋刀。 而这一点,莫钰自然比谁都更心知肚明。 与她长时间的僵滞毫无益处,反而可能正中他人的下怀。不是没想过示弱缓和,可每当话至嘴边都不禁刹口,最终又原封吞回,反而更淀了尴尬。 素日以来她却不落闲,离了他的寸步不离,反而更与那男子日渐熟稔。初时说是习剑,后又因寿宴渐至,偏生要做什么剑舞,较之相下,他显成了局外之人。 冷峻的俊容一如既往的疏冷,不是不急,而是无可奈何。辰渊阁那边丝毫没有动静,至今已三月有余,被遣出的暗人全已无果告终。好在观察许久,那男子没有半点异常的痕迹,教他略微安隅。 “再高一点……” 步至内殿,耳侧已轻传来院内的声响。 琐碎的话音伴着冷刃相击的清聆,闻着煞为悦心。剑辉如练,挥之似电破风。那一碧一青两道影子立于院中,一个容颜似玉,一个清俊非凡,偶时含笑低语,乍眼一望,还真似一对并立的璧人。 秋末的风萧索冷落,和着无形的水汽,触肤冰凉刺骨。默默地望了少晌,莫钰轻轻垂敛了双睫,悄无声息地将女子御寒的外衫放上石案,无声退了出去。 · 蓦然一枚暗刃凭空袭来,刺裂了寒凉的空气。 他翻腕拔刀,锵声阻落了不速而来的暗器。一道黛蓝的影子自殿角一跃,手执一把银亮的弯刀,自顾同他相搏。 敢在着禁内动手的人不多,敢和莫钰交手的更少。仅一刹,他便立刻准确判断出了来者何人。心头的冷惕挥散,莫钰收刀还鞘,一手轻巧地向腕脉一切,蓦地震落了对方手里的镶石弯刀。 “不玩了!”一个沉郁的声音立刻响起,来者扯开覆面的掩布,现出一张英气少年的脸庞,“每次都打不过你!” “殿下。”莫钰不自觉地想笑,俯身拾起了遗落在地的短刀。 这并非第一次偷袭,只是每次的结果都大抵无异,不怪少年灰心失落。 “殿下来寻公主吗?”他试着避开交手的话题,“公主正在习剑,得需殿下稍后片刻。” “不是。”慕容枫讪讪地将刀接过,翻手轻划,在地上划了老长一道,“我只是闷,想找人说说话。” 抛却做对手,疏落寡言的莫钰无疑更适合做一名听众。莫钰淡然地问询:“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慕容枫的意气有些寥落,定定凝视着掌心的袖刀许久,低声开口:“莫钰,我和你说件事。” “嗯。”他凝神静听。 “父皇寿宴将至,代国遣国使来朝,你可知道?” “知道。” “据说代国此行派了太子拓跋冶,除了贺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停了一刻,少年神情凝重。 他甚少这般,望得莫钰认真起来,“什么?” “和亲。” 言忽入耳,心脏猛然一跳,几乎是按捺着才没有惊出声音。 良久,莫钰喑哑开口:“你听谁说的?” “越娘娘。”慕容枫面色忧忡:“昨日她和母妃提起,我偶然听见的。” 莫钰心思更黯了。 越嫔是代国郡主,四年前和嫁燕宫,和亲事宜涉及甚重,她绝不敢擅意妄言,无风不起浪,恐怕此事不消十分,也有七八分实。 “陛下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可想来也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晓。 …… “代国最近似有异象。” …… 猛地思起郡主当日的话,莫钰微僵。原来……是这个…… “莫钰,你说要不要告诉……” “先别让公主知道。”莫钰平声道,抬起头,眸中似有微寒的光。 无法确定她知晓后会如何,唯一肯定的,便是这和亲之谈她必然排斥。抛却自由之谈,代国自前魏起便一直觊觎中原疆土,数次出兵兹扰,骚乱边界,还曾领头攻袭前燕。大燕与之对立多年,可算夙敌,直至娶了位郡主和亲,才勉强平息战乱。 怪的是,距上次和亲不过四年。代国此番……意欲何为? · 尽管如此说,可是若真正想瞒,又怎能轻易瞒得住? 季冬,距离慕容念的寿宴也愈来愈近。 随着时间滑过,入都的各国来使频频增多。慕容念特派慕容梓任了外交之责,负责安络使臣的食宿之琐。慕容梓事必躬亲,每日要接待的外使不计其数,整日应接不暇,几乎无暇入眠。 云州城内呈现出一场空前的盛况。 如百川纳海,车马喧嚣。平日难得一见的华服贵介,如今可谓随意可寻。街道上鎏金马车穿道而驶,深目高鼻的胡兵络绎不绝,随处可见各色奇装异服,人声鼎沸,百态杂陈。燕帝慕容念尚来以节俭著称,此番盛宴却可谓尽了全力。 城中的热闹层层渗透,渐渐浸入了皇城。慕容素整日心神不安,时刻盼着何时可出宫一瞻盛况,可莫钰却莫名反对,不仅厉声驳斥了她的请求,更私封了她的寝殿,无疑在两人原就冷凝的气氛中又添了一把风雪,险闹得白刃相向。 他一直在等。可诸国皆到,他顾惮的代国来使却一直未至,宫中乃至皇城全无一点有关和亲的风声,更见不到百般忙碌的慕容梓,半分无计可施。 直至寿宴的半月前,代国太子拓跋冶姗姗入城,踏雪而来。 而莫钰一直忧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 当日慕容念设立私宴,召请拓跋冶入宫赴宴。在拓跋冶向慕容念呈递的国书中,代帝亲笔向撰写了贺寿辞。文书措辞繁冗,温雅有礼,更有意为固两国交好,最末提及了和亲事宜。 这本是密隐,可没过多久,竟不知是何处漏了消息。伊始仅是宫内的范围,之后竟在云城的坊肆漫流开来。流言日盛一日,饶是再如何的封挡都无法阻拦猜度的局势。 于是在临寿宴前的七天,和亲的传闻终于打破了汝坟殿的防线,传进了慕容素的耳朵。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0 第22章 闯宫 “什么?!”—— 慕容素猛地从坐上掠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动作太急,裙袂连卷着茶盏落地,刹时碎成了一地瓷花。 “是真的……”如笑满面通红,心急如火燎,“整个宫中都在传,那个代国太子,连国书都呈交了,现在陛下和卫相正在承乾殿议事!公主,怎么办?” 脑中瓮然一响,她几乎没有站住,心跳都一瞬略了几拍,“怎么可能……” “先别急。”几个人中只有李复瑾是冷静的,清颜不见一丝忧色,沉思了很久才开口:“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不急!”慕容素无法冷定,端秀的面庞先是惊愕转而愤怒,声音都厉起来:“再不急,我就要被他们送到代国了!” “起码现今为止,还只是流言,陛下尚未表态。” “不行!”心头越发燥怒,她根本一刻都待不住。葱白的指节紧握,抛开几人便匆匆而去,“我要去和父皇问清楚!” · 莫钰刚一入殿,便见慕容素风风忙忙地从身侧掠过,快得抓都抓不住。 后殿的几人紧随其后,任唤无应,心下立刻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捉住了如笑定声询问,一向胆小的丫头早已悚泣涟涟,骇巍巍地述了个大概,心头顿时一沉。 “莫钰,怎么办?”如笑不知所措,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一张脸泪痕斑驳。 怎么办? 面上的漠淡掩去了少年心头的茫然,许久漠声道:“不知道。” 他早知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突然……真是打他个措手不及。还能怎么办?依她的性子,怕是要天下大乱。 凝望着人影掠去的方向,他的心中冰凉一片,指尖轻蜷。 · 承乾殿外一片萧肃,大门紧扣,掩盖住了里方明来暗往的争议。 此番殿议主为和亲事宜,大部分的文臣皆陈张和亲。少数人暗惮代国图谋不轨,建议静观其变。风向几乎一面偏倒,仅差一旨明定。 代国不同大燕建国伊始。其立国百年,虽踞于北地,却国力甚兴,并盛行武道,武力广盛,自立国起便接连吞并周遭各微州小国。此番若贸然回绝,只怕一战不可避免。为息战乱,和亲无疑是个最好的门径。 群议中有人提出以郡主和嫁,立时遭他人斥口驳回。慕容梓生性刚毅,志比男儿,又承其父的坚韧骁勇,绝非普通裙钗女子,此等巾帼,怎可委嫁他国? 慕容念在高坐之上听着殿下群议,许久不曾出言。直到各方谋策皆被一一驳回,几乎已成无解之题,才蓦然开口:“卫卿以为呢?” 群臣中立刻站出一位墨衣大臣,须发微苍,气质刚严冷硬。依礼行揖,然后定声道:“代国此番前来徒名贺寿,实则不轨,来势汹汹,臣以为,两害相权,当取其轻。” 和亲起战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慕容念眉宇微蹙,“无其余他法?” “老臣愚钝,知陛下素来偏爱公主,可为时局所考,当当机立断。” “臣附议。”卫弛赟乃大燕股肱之臣,一言必得人相喝。立刻有臣人跪地相附,带起一片请辞。 “臣附议!” “臣附议!” …… 殿内一片乱哄哄的,激得慕容念心头更乱。忽地殿外响起一声轻音,如一缕冲没尘沙的清泉,“我不嫁!” 殿门骤然推开,一抹纤影踏入大殿,面色苍白而愤懑。 慕容念的眉头蹙然一紧,“你怎么来了?” “参见陛下。”殿门一动,另一个黑色身影闪身而入,匆匆行了礼,然后靠近她压低了声音,“公主,走。” “我不嫁。”慕容素一动不动,瞳眸光亮灼灼,掠过殿上的众人,最终落定在卫弛赟的身上,漠漠一笑,“敢问卫相,倘若今日朝堂所议的,是您的亲妹亲女,您可还会说,‘当取其轻’?!” 卫弛赟面庞冷厉刚肃,他素来传统古板,对这生性跳脱的公主自然看不上眼,这一问更是激了他心中的戾气,不冷不热道:“若今日所以是老臣之女,老臣必首当其冲,取义舍女。” “那就让你的女儿去嫁罢!”慕容素捺着情绪冷讽。冰凉的笑衬在苍白的颊上,竟有种夺人的威魄,“我这定国公主,给她也罢!有卫相撑腰,想来也不怕受千夫所指!” “下去!”殿上的慕容念忽然厉声而斥。 莫钰白着脸,悄无声息地扣住她的细腕,“公主,别说了。” 慕容素素手一震,敛袖翻腕,一柄蜜色短剑立即现于手中。她反手将剑架上玉颈,更是望得莫钰眼皮一跳,群臣震骇。 “你做什么!”慕容念大惊失色,几乎坐不住,努力按捺着才没腾身而起。 “父皇。”秀颜毫无血色,慕容素的容色一片凄烈,“女儿不才,但也知这代国此番是居心叵测,大燕自建国起便屡遭其扰,边境战火不断。如今燕国强盛,和亲怕是有违民意。若您执意要女儿和嫁敌国,女儿别无他法,唯以死明志!” 一言脱出,殿内竟诡异地静了半刻。 “放下。”慕容念怒言下令,深眸望向了莫钰,冷语如冰,“带她回去。” “我不走!”少年试图上前拉她,却根本捺不住。她仰首而立,目似有星火迸射,“请父皇三思!” “下去!”震怒的胸膛中似郁着威火,“朕命令你,立刻下去!” “父皇——” “够了!” 猝地一声清脆的击响。 墨瓷茶杯自上方抛落,碎裂在慕容素脚下一尺隔外的地方。迫使她退了一步。 大殿鸦寂无声,空气一片僵冷。 “下去。”慕容念目色沉沉,“这是最后一遍。” · “哐!” 猝然一声重物击门的骇响,而后是瓷器碎地的脆音。强劲的力道震得门框都似摇摇欲碎,骇得门外的人不禁眉目一跳。 如笑的眼泪再次滚落,口中只能喃出一句:“怎么办?” “由她吧。”莫钰神色疏淡,对屋内此起彼伏的碎响充耳不闻。他最能明了她此刻的情绪,愤怨郁结,急需宣泄。 说话间又是一阵巨响,似乎是推倒了书架,几个高架接连相撞,击出的巨动如房塌地坠。少年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要推开门,手刚抬起,却又默默顿住了。 “这是怎么了?”身后恰时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咦。 李复瑾脸上还浮着漫然的笑,不疾不徐。莫钰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如笑已经低泣出了声,“公主在承乾殿碰了壁,回来后就这样了,不哭也不闹,只是摔东西……” 以往也曾置气不过,或者愤懑于胸,但最多哭闹一番也便过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1 了。如此泄愤的还是第一次,无怪他们无计可施。 李复瑾静静听了过程,微默片刻,走上前叩响了门。 “你做什么?”莫钰诧异至极,几乎要上前推开他。 “你放心?”长眸微挑,视线轻向室内一掠,他戏谑地反问。 莫钰不说话了。 扣了半天,屋内毫无动静,他索性推开了门。 门开得异常艰难。整墙的书架典籍塞住门口,几乎是硬生生地掰开。房内狼藉一片,碎瓷破玉散了一地,如被洗劫过后。 勉强挤进屋内,一只茶盏倏忽破空飞来,险些命中。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仔细辨识了突如其来的凶物,然后低低笑了笑,“清云坊的墨釉青瓷盏。如此佳物,不要何不送我?碎了多可惜……” 话音未落,另一件“凶器”横空劈来。 “西域的盛光琉璃杯。”他微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可抵寻常农户人家一年的口粮。砸,随便砸。” “滚。”终于有丝微声响从深处传来,却是冷燥的驱逐,“滚出去!别烦我。” “要我出去可以。”李复瑾信步走进来,行过的地方掠起一片碎瓷的细响,“可有只猫一直在吵,害我不能休息。” “杀了它!”不假思索,慕容素冷冷地厉道。 “好。”这本是无心之言,他却意外的爽口应了,拾起遗落一旁的短剑,绕在指尖炫了一个剑花,倏地翻手,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门外的莫钰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刀,几欲夺门而入。 他剑势虽猛,速度却不快,慕容劈手夺过了剑,黑眸隐现愤怒,“你干什么!” “是你让我杀了它。”他答得理直气壮。 “你讽刺我?” “我可没有。”他笑了笑,容色云淡风轻,“你现在的样子,和猫有什么区别?” 轻手一抬,屋内的角落竟真的有一只花猫,吊在半斜的书架上左右踌躇。似乎找好了角度,它蓦地纵身一跃,足下微勾,一侧的花瓶飘飘坠地……“啪”的碎了。 李复瑾忍不住笑。 慕容素瞪圆了眼,脸色憋红,缓缓咬住了唇。本以为她会发火,不成想她眉目一动,却是泪珠掉下来。 俊颜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默然凝视住她。 “你笑吧。”她默默撇开了脸,“待我和嫁代国,你再想笑就笑不到了。” “谁说你会和嫁代国?” “满朝文武皆奏议和亲,父皇别无他法。” “谁说的。”李复瑾薄薄淡哂,眸目中蕴着捉摸不透的奇异,“陛下明明表了态——不嫁。” 黑眸忽地一亮,又在瞬间灭了下去,“胡说八道。” 含笑的俊颜微微轻敛,似乎万分的笃定,“我问你,你闯进承乾殿后,陛下可曾阻拦?” “他叫我下去。” “他可曾阻拦?” 淡定的话音分毫不容回喙,慕容素滞了一下,“……没有。”挥散不掉滞闷在胸口的郁结,咬了咬牙,“但他一直命令我出去!” “若陛下真有意将你驱逐出殿,以陛下的行事,应当如何?” 她几乎想都没想,“他自然会遣禁卫——”话到一半蓦地刹口,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神情顿地一凝。 “明白了?”李复瑾浅浅笑了。 “陛下比你更明白代国此举局意不良,只是大燕当朝武将微薄,如若因回绝和亲而导致战起,于大燕必是重击。相比起战,文吏自会主张求和。而今你这一闹,无非提醒了他们,战起或许损的是国力,如若和亲,折的可是陛下和大燕的国威。” 无论和亲与否,此番得益的左右不过代国。两国交立,和亲是求和的最下策,以定国公主和嫁,无疑是向天下告知了大燕的懦怯,如此一朝失了国威,民心摇动,恐怕不必代国出兵,燕国自会土崩鱼烂,莫之匡扶。 曾经的慕容念也算满腹奇谋诡略,性情刚阿,艰辛半生始建大燕,怎会因对方这微一箝制便委尊求和?更何况如今群锋所指的,是他视若明珠的女儿。 慕容素的激愤弱了,可对他的推析却不能全然认可,泪珠轻坠,讷讷道:“只不过是你的猜测……” “我可以命做筹。”李复瑾收住了漫笑,三指轻立,十分庄重的起誓仪式。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一挽,自她的手中挽过了一个蓝瓷笔洗。 笔洗搁下的一瞬,几颗异同的心也似缓缓落了下。 如笑已停止了哭泣。莫钰放缓了手中的刀,胸口微松的同时,却又突然涌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 望了片刻,他偏开眼眸,语音平平微涩,“走吧。” 唤着几人快步离开了书殿,行至偏院的碧池旁又停下来。顿了少顷,仍是放心不下,终于下了吩咐:“待会儿等他们出来,记得去将屋内的碎片收整好。别伤到她。” 第23章 寿宴 无论李复瑾的话是推析还是为哄劝于她的一时之言,事情果真都按他所说的发展。 不知何因,一夜之间,和亲的传闻在宫中彻底销声匿迹。当日的朝议结局零落,而随着寿日渐临,人们也再无暇顾及飘渺的流言。燕宫的宫人花费数日整饬宫廷。此番夜宴诸国来使纷至,外宾皆尊,必是不需言说的华丽隆盛。 时间轻流。 严月廿五,君王寿辰,天下同兴。 夜幕初降,中庭亮如白昼,笼罩着华宫中灯火辉煌的奢靡夜宴。 无数宫灯绵延绽放,宛若星海绚烂铺陈。 百张筵席一字排开,高朋满座,衣袂连绵。精致的琉璃盘盏中盛放着各式珍肴佳酒,场中歌舞升平,声乐柔靡。整个燕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热络和煦的繁荣景象。 作为大燕的定国公主,慕容素必然出席。她一改往日的轻衣素颜,着了一袭华贵绮丽的桃红色宫装,玉颜轻施脂粉,明眸秋波,额间轻缀一点朱色花钿。坐于金冠华服的慕容念身侧,含笑酬待各国来使,尤为引人注目。 酒过三巡,乐至酣处。恰至此时,天空竟应景般飘下了些许轻雪。碎小的晶莹映着绚丽流光的华灯,竟辉映成一幕奇异的景象。各国来使一一上贺,赞祝着大燕繁荣昌盛。慕容念悦颜回礼,以示两国交好。 轮至代国太子拓跋冶庆贺时,宴场却默默静了。 和亲的流闻散传广博,在座的来者无一不晓。此刻当众交锋,自然惹人留目。众人频频投目心态各异,宛如在观望一场好戏的前奏。 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 拓跋冶行至场中,以来使之名行拜大礼,口念贺辞,与他国的致辞千篇一律。最后他奉呈寿礼,竟是一张完整的虎皮。虎皮毛色纯正棕良,触手优柔松软。可大燕踞于中南,四季如暮春和暖。无疑——是件失败的礼物。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2 无视四遭各色的眼光,拓跋冶淡定回席。落座不过片刻,又以内解为由离去。 众人讪讪收回视线,重新投至这靡丽的晚宴。无意中的向上轻瞥,帝王的身侧竟已然空了,那个容颜秀美的公主,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席。 · 摆脱了宴场的欢歌笑语,独自一人行至空无一人的花苑坐下,默默望着微雪夜境。空气清新,闻之如霜雪般鲜爽,异常清美鲜逸。 “有宴不至,夜来赏花?” 身侧的方向不久就传来了一个散漫的轻响,谈笑风生,跟着脚步娓娓而来,“可惜季冬群芳凋零,负了公主的美意。” 那声音的主人总是这般半分微谑,半分调侃。慕容素回眸扫了他一眼,吐息间有隐隐的雾气,“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李复瑾淡然轻哂,脱手送去一个小小的手炉,“怎么样?” “累死了。”香炉传出徐徐暖热的温度,她动了动坐得发酸的背脊,随手扯开繁复的宫纱披帛。 “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 “我喜欢的是不必拘谨的热闹。”慕容素叹息,眉目十分宛然,“哪像这些……” 宫苑无灯,仅有夜空轻悬的一轮皓月。皎辉淡洒,映出她皓齿如玉,轻脂淡染,身影如烟缈淡。完全不似平日的素容,美得不似真切。 李复瑾淡淡地望,良久微笑,“你可真不像个公主。” 更迥异于普通的女子。 行事大胆跳脱,性子颇利,偏偏还习得一身绝佳的舞技……真像一道谜题,初始乍望简单无比,却藏匿如深,完全触不到底处。 “公主应该什么样?”她扬了扬眉,颇有兴致的问。 “处事谦和,端庄敛礼,淑贵自持。” 毫不犹豫地吐出几行标准,果然听得她蹙了眉,“公主就得做木头人?” “也不是。”他笑得更深了,语间轻谑,“还有一点。” “什么?” “倾国倾城。” 慕容素脸色一寒。 如此言来,无疑是在变相说她样貌丑陋,扬起一脚便飞过去。 李复瑾顷身一闪,轻松地躲过了她的空袭,旋即纵声大笑。 “我不知公主究竟该如何。”她抑捺着脸色的难看,话中略携轻讽,“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只会这般,委屈你这个侍卫将就一下了。” “‘半路出家’?”他眉宇微挑,语意含了窥探的意味,“也对,当年前燕战事连绵,腹背受敌。陛下身为二皇子,想来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天下的君王,也便不曾以公主之仪教习你。” 慕容素眉梢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尽数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李复瑾微哂,适时换了话题,“宴已过半,公主不是还有轻舞进现?不必去换舞衣吗?” “不急。”她舒了口气,万般不喜那些往来酬酢,还不如一人在此来得舒坦。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突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玉笛。 青白的玉笛暗暗流光。须臾,有清雅的笛声响起。 “你竟还会吹笛?”猝然响起的笛音让慕容素怔了一下,她错愕地望着他。 笛声漫漫,洗尽尘俗,曲调由如松涛阵阵,烟波缭绕,万壑风生。音韵悠游柔转,缓缓消弭。 舒缓的曲声渐渐嬗变,愈加舒缓优美,幽隐飘飞,宛如溪水玎玲,绮叠萦散。无形的乐曲令人放松,如云开雾散,雨过天晴,藤曼蜿延,暮春嫩芽抽新…… 忽地——一抹绮丽的流光映进双眸。 巨大的烟火直冲云霄,骤然绽开一朵绚烂瑰丽的花,映得星月都失了颜色。烟火漫天华彩,斓光熠熠,照亮了浓黑的夜镜。 “哇……”慕容素惊叹。 笛音和着烟火颓坠的零星而落,碎雪飘飘,淡化了硝火带来的烟气。幽光,轻笛,似轻絮绵绵,萦绕人心。仿佛可散的开一切的悲伤与哀燥,飘然悠远。 · 莫钰此刻站在宫城最高的殿宇俯视周下,这座宏伟巍峨的皇城灯火通明,宫灯绵延,烟火如花盛绽。唯有他自己寂然漠漠,如这稠墨般的浓夜。 帝王大寿,举国同乐,他甚至能听得到远方盛宴之上的笑语欢歌。那样的热络却是他所望尘莫及。他似乎天生就应站在这样的阴影之中,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就是一个隐在暗处的虚影。 记忆里,自己也曾有过家人的。 只是太漫长的光景烧灼了浅淡的薄影,唯一仅存的场景,似乎只剩那日黄昏中父亲的背影,断然决绝—— 从此握住刀,对童年的印象就只余黑暗中的寒锋血刃,活着成了唯一的目标。为了活,几乎激透了骨子里所有的血性,强迫自己忘却疼痛,泯灭良性。强迫自己冷硬麻木。刀尖上的舔血的日子,彻底消磨掉了亲人在脑海里最有一点印象,再没有一丝轮廓。 夫人的出现无疑是他的救赎。 记忆里那个仪态万端的女子,从苍茫寒冷的大雪里救下那个遍体鳞伤的小丐,从此他有了新的名字,也有了新的身份。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于他的意义,却永远能记得那一日递给他淬锋时所说的话语,“你要将自己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和自己。” 他做到了。他学着割裂所有过往,学着重新信纳他人。日复一日,他将自己淬炼成了锐利的锋刀,无异于把新发于硎的寒刃,这世上,再没什么人能轻易伤到他。 可他却忘了,他是一把刀,也只该是把刀。 是他的错,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些年来的生活与前相较,无异于地狱与云端般的宵壤。可她和他不一样,他是泥潭里颠沛求生的野草,而她是云空的星。他们本就不属一个世界,偶然邂遇,也终有一天必会离去,他本不该眷恋。 可是他却无法自控,明知这样是错,却还是甘之如饴——哪怕是最后一刻,哪怕就这么远远的…… 那个温雅似玉的男子,身份成谜,如潭难测,每每探涉,总能感到他隐在表面背后的秘不可测。他万分不喜,可无奈,她却对他深信不疑,他只能迁就。可若是他图谋叵测—— 他力量微薄,但总还有一刀相持。如若至此,粉身碎骨,也总够同他两相俱焚,菹醢此生。 他发誓。 这也是他,唯一可为她做的。 · 慕容素在灯火通明的华殿内除去一身华丽厚重的宫衫,轻动了动颈脊,舒缓了些许疲倦。许久又取下了木桁上雪白的锦衫,重新层层套叠着身。 裙摆很长,团集堆叠在地上,仿佛铺落的一层厚雪。将一层层的轻纱缎衽整理完好,她反身去扣腰封的封带,可过长的袖摆成了最大的阻碍,封带越绕越乱,最终干脆拗成了一团。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3 焦急间有脚步声穿过锦幛,淡定而沉稳。室内的灯光忽然黯了黯,似乎灭了半室的烛火。 猝然听见步声,慕容素没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言道:“如笑,快来帮我一下!” 身后的人顿了一顿。 一只手自她手中接过凌乱了的束带,指尖微挑,将冗成一团的封带整理好。 “谢谢。”她轻一莞尔,挽着裙摆行至镜前,解落高挽的发髻。平滑的铜镜映出一个清丽钟灵的女子,以及——一个陌生模糊的黛色身影。 慕容素骇然变色,猛地回过头去——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宴无好宴,有宴就要搞事情~~ 猜猜看,是谁要搞事情喽~ 第24章 宴刺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黛衣华服,皮肤微黑,形貌英朗,瞳目中似是隐着一抹不可言说的锐色。他似笑非笑,一双锐眸半眯着盯着她,一种说不透的感觉。 “定国公主?”少顷,他绽出微笑,瞳眸涌动着极近才能窥见的晶芒。 慕容素完全怔住了,脑中一片茫然,望了许久,依旧无法辨识此是何人。视线微向下滑,目光掠过他那一双仅在北地才会着的厚底靸履,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可能。 代国太子——拓跋冶。 “没想到定国公主竟能识得本宫。”轻松从她的神色里探出心臆,拓跋冶漫声一笑,“可谓三生有幸。” “你……怎么进来的?”慕容素玉容微白,眼神轻偏,竟惊异地发现殿口并没有人,原守在殿外的如歌如笑不知所踪。她下意识地去按袖口,却猛地想起自己刚换过了衣裳。 “公主可是寻这个?”一把浅金短剑出现在眼前,却被握在拓跋冶的手里。 她猛地劈手夺过剑,横剑当胸,“你可知私闯禁内,该当何罪?代国太子又如何?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身处我大燕国!” “公主就这么恨本宫吗?”拓跋冶一派安然自若,“早听闻定国公主对代国诸多轻鄙,甚至委推了和亲国书,不想传闻竟是淡了,公主对代国之恨,可着实教本宫意外。” “我并非针对你。”慕容素尽力抑住局促,握剑的指节轻响,“但若你居心叵测,我必叫你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好!”她浑身上下都散着浓重的戒备,却让拓跋冶蓦地纵声笑了,笑意让她丝毫看不懂,“公主好气魄,此番是我冒失,就此告辞。” 言罢,他骤地转身,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去。 隔了很久,大殿再没一丝异象。 慕容素松懈了握剑的手,心却一直难平。这个代国太子,来去匆促,言语迷茫,此来何意? 真是……莫名其妙。 · 富丽的宫苑依旧灯火辉煌。月挂中庭,宴席业已接近尾声。 饶是如此绮丽奢靡的盛宴,坐立太久也终令人疲惫。场上轻歌曼舞仍然络续,皆是顶尖的艺技,可繁花锦柳看得太多,也不禁令人黯然失味,再望下去皆是平平。 乐声逐渐停了,舞女们有序退下。空余场上一地的残花碎羽。宴上已不复初时的欢闹热络笑语晏晏,只余琳琅之声不绝。 “咚!”——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仿若震撼天地,惊醒了大半微醺。 整个宫苑的华灯骤然灭了,只余一盏微蓝的莲灯在场中悄然绽放。不知何时,场中忽然现出一张雕龙大鼓,帷幔轻展,如九天坠下的帘瀑,飘逸绚烂。 一道瘦小的人影现于鼓上,浑身雪白,宫纱层掩,仿若一朵绽于夜空的优昙。双袖轻甩,一道星辉般的银光猝然一现,轻巧地落入手中。却不是普通的行舞水袖——而是一把银亮的长剑。 整个宴席蓦地静了,怔怔地望向场中那个雪白的影子。 那素衣清颜,青丝墨染的女子,不正是方还在上席的大燕公主? 银亮的长剑轻甩,带动着轻蓝的莲炫出一个绮丽的花。足下随着身形轻动,踏着鼓面,迎风踏出一行迅动的节奏,矫健而奇妙。 细微的鼓声初如细雨,簌簌润物,沙沙响起。逐渐剑花跟着鼓律游走,鼓声慢慢大起来。身影柔中带刚,衣袂轻旋,发丝拂动,望之仙人临凡,极度妙逸优美。 西周群鼓相和,忽地四下皆亮,无数小鼓相围,每个鼓面各起一人,迎着中间的白影相和。场中一黑衣女子漫现,手中一把墨色长剑,萦着中间的白影轻跃,黑黑白白相倚,仿佛是一道为她所化的暗影。 凝神望着场中白纱微鼓,慕容念微的迷离,神色似有复杂。 ——仿佛又窥到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美丽少女,赤足素裙,青丝墨染,在碧台青草间曼曼作舞,耀眼而恣意。 他本是漫然游历,纵马舒蹄,踏觅于青山碧水间,回眸的一瞬—— …… 那般骄傲美丽的女子,本应该在父兄的庇佑中无忧无虑长大,被珍惜呵护,被众星相捧,寻一青俊共渡此生,平淡却快乐的生活。 可却是他把这一切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她该是有怨的吧。怨他的欺瞒和所为,怨他终是为了这天下弃掉了她。所以宁可死,都不愿再见他一面。 是愧疚罢,所以他坐拥天下,却惟独纵容这个傲纵的女儿。尽力给她最好的,任她妄为也不曾多加责备。他希望她能弥补他的内疚,也弥补她母亲原应有的生活。 …… 剑舞生风,黑白交错,飞旋的身影愈来愈快,轻盈的舞蹈变换成一套秀柔的剑法。鼓声群喝,忽地如急雨倾骤,万马纵蹄,气势磅礴,汹涌浩荡。 一片摒气中,舞势愈来愈高。迅速敏捷,步步相扣。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错身而换,两剑相击,锵声淬厉,犹如杀气严霜一触即发—— 众人心神俱为之掳,这一舞已至高尾,只待戛然而止的一刻爆出喝彩。 可万分不想,就在此时——场中的黑影倏地一转!手中黑剑微扣,一柄尖锐的飞刀迅速飞出。 慕容素骤然色变!身形的动作倏然空了一拍。 那飞刀虽小,却万分锋锐,急若流星。最关键的,却是那飞刀飞驶的的方向,明显是冲着慕容念的心口—— 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25章 惊变 飞刀的速度极快。 雪刃翻飞,突变袭来。散在周边的近侍应变迅速,敏捷截住了袭杀。整个宴席却骤然混乱,如浪涛惊起,骇然四座。 临近帝席的多是文吏使臣,或是手无寸铁的妃嫔宫人。乍逢惊变,下意识地惊叫逃窜。整个宫苑一片漆黑,只闻尖叫碎声连连。 “有刺客!”一片混乱中,唯有顾锋寒最先反应过来,跃至上席沉声下令:“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4 封锁宫门——” 他的声音很快隐没在了凌乱杂沓之中,顷刻不寻踪影。 慕容素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秀白的脸庞冰寒凌厉,手中的剑笔直逼着面前的黑衣舞姬,瞳眸沉沉,“你是刺客!” 黑衣舞姬半掩着面,看不清面容。她身形倏地一闪,堪堪避过了对方的长剑,猛然飞出一掌击在慕容素的心口。 掌力很小,本无任何冲击力,慕容素却莫名一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周遭的舞姬惊声溃逃。猝不及防之下,一道人影已经纵身跃至场上,手起剑落的瞬间,穿透了舞女的胸膛。 “你怎么样?”男子手中长剑垂地,眼眸深而微凉。 “我……”慕容素冷汗涔涔,似是受了惊吓,冰蓝的微光映得脸色极度雪白。她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望着他。却蓦一俯身,一口血猛地涌呕,一声不响地倒下去。 “公主!”李复瑾大惊失色。 不顾逾越,他立即顷身上前扶住她。板过面庞,只见她眼睫紧闭,唇色惨白,已然昏迷过去。 · 一场华丽隆盛的盛宴如此匆促收场,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顾及诸国来使皆在,根本无法封闭宫门逐一查询。在骚乱平息的半个时辰后,慕容念便下令复开宫门遣送来使。本以为此遭有惊无险,却不想忽又传来公主昏迷的消息,更绷紧了慕容念的心弦。 汝坟殿的内外挤了很多人,多是各宫的妃嫔听及传闻特来窥探。御医院的太医尽数聚于此,奉了圣命逐一抚脉,丝毫不敢懈怠。 慕容素还着着献舞时所披的轻纱舞衣,雪白的丝锦几乎被汗浸得通透,还残留着点滴血花。她似乎很冷,昏迷中缩成一团,额上渗汗,眉睫轻颤,却是醒不过来。 “怎样?” “回陛下。从脉象看来,公主无恙,应是惊吓过度所致。” “即是受惊,怎会呕血?”宋婕妤担忧至极,伏在榻前不断拭去慕容素额际的冷汗,深秀皎白的脸庞忧虑重重,“且业已两个时辰有余,为何还会昏迷不醒?” “这……”太医面露难色,“老臣愚钝,不知缘由。” 慕容念的脸色异常难看,捺住心焦勉强吩咐,“下去吧。” “是。” 接连的几位太医诊断结果俱是相同,全息惊吓而至昏迷不醒。昏迷的缘由一时成了无解之题,慕容念眉尖紧紧蹙起。 “真是奇了!”一室的繁冗中不乏有窥伺好戏之人。棠妃在侧抱臂冷观,沐昭容漫漫嗤笑,“查不出病因,却又昏迷不醒,若不是刻意做戏,莫不是见了鬼?” 一句话让听得室内大半人心泛不悦,慕容念骤然厉斥,“滚出去!” 沐昭容面容一僵,讪讪地住了口。 内殿的殿帘微微一响,一身深青束衣的慕容梓闪身进来,手中携一枚黑亮的小飞刀。她方从宴上退下,此刻恭敬地向慕容念禀了探查的结果。慕容念却无心聆听。略略听了一半便摆手作罢,转而继续将心思全然投向了慕容素。 “昏迷不醒,却脉象无恙?”预感得出事情并不简单,慕容梓拦了如歌了解缘由始末,刚听完便蹙起眉,“莫非中了毒?” 这一种可能刚一提出,整个内殿都刹时安静了。 一直隐在暗处的李复瑾心下一动,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莫钰!”打破沉寂的是外殿的一声急唤,“你去了哪里?可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熟悉的名字乍一入耳,慕容念拗紧了眉,“他还敢回来。” 慕容梓心头一凝。慕容念素来最恶擅离职守,这时归来,恐怕责惩不可避免。 · 少年垂手跪立在殿外,背脊僵而笔直。 身侧时常有人行过,他熟视无睹,如一尊石像巍然不动。 许久,内殿的殿门终于嵌开。行着轻裹的女子漫步而来,负手立于少年身前。 “你先起来。” 莫钰没有动。目光默默垂落于膝前一寸的位置,衣上仿佛还卷着淡淡的烟气。 叹了口气,慕容梓又道:“你去了哪里?” 黑眸微动了动,他张了张口,“追刺客。” 双瞳半垂,他平静而述,回忆着此前的印象。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以为帝王寿宴,华靡盛典,守卫也必然严苛重重。就是此念令他一时倏忽,所以他才擅自离席,只身攀往外宫的殿宇。 从高处将宴上的变故尽收眼底,本已赶往现场,可刚一启步,猛地发觉一道影子从远处掠过。那道身影掠得飞快,却分明是赶往宫外的方向。 此时除却守城禁卫,宫内众人皆在宴上,赶往宫外的……能是何人? 不假思索地追上去,交手了近十余招才勉强抑住来者。却猝不及防凭空飞来的几道暗针。他为了避针不慎松了力道,立时刺鼻的烟雾散开。待烟雾散去,人影早已不见了。 再赶到宴席,群臣已散,场中落花碎盏一片狼藉。听路过的宫人说公主出了事,他这才匆匆赶回了寝殿。 静静听他述说经历的细节,慕容梓淡淡审视着掌心那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许久不曾发言。 “平州的青锋针。”辨识出利物的来历,她启开一个木匣,摆手将银针和飞刀丢在一起,“你说那人可同你过上十余招?” “是。” “不可能是宫里的人。”她很快得出结论。 宫内万人,除非顾统领,无人可凭十余招同莫钰相敌。尤其是这青锋针,软绵细小,若非内力劲烈,非常人所随意而控。 莫钰没有说话。黯眸微闪,似乎想说什么,唇轻动了动又停住了。 “你在怀疑那个李复瑾?”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慕容梓决然回驳了他的想法,“不可能是他,他一直在宴席上,中间虽离过席,可时间不对。更何况,是他救了素素。” 莫钰沉默了。 “起来吧。”放下了心中隐隐的疑虑,她微微叹,“素素不知何因一直昏迷,事已至此,你跪在这里也无计可施。皇叔命你回殿后即往禁室省过,你去静一静。” 颀长的身形稍顿一下,却丝毫不意外。本就是他责任有失,以陛下的行事,此令已万分优容,绝非重责。 可说不清心底隐隐的犹豫,一贯无波的眉宇终于隐出忧色,“她……” “你放心。”知他的顾虑,慕容梓微微蹙了眉,“素素……不会有事。” · 夜很静。 灰云阴沉,月辉靡靡。宽阔的苑场中空无一人,尚有残破的宫灯映着零散的狼藉,半刻前的华盛恍如隔世。 空寂的宫苑中,一个脚步逐渐走近,漫漫行至场台边缘,左右徘徊。他似乎在寻着什么,步子迈得小而慢,无数残花碎羽碾在足下,如掺了沙的细雪。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5 来续盘桓许久,似乎没有发现想要的,空气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步子原路撤回去,就在即将离开空台的一刻,脚步却忽地一顿—— 似乎发现了异象,他摒息净虑,慢慢地挪动了步子。 轻拨开足下的残芳,一根细小的银针果然出现,反映着淡淡的微芒。 · 细如发丝般的银针被用力丢在地上。 烛光微跳,笼出银针发黑的针尾,显然淬了毒。 “我告诉过你,”李复瑾的面色冰寒如霜,语气异常的阴沉,“那件事不许做,你将我的话听去了哪里?寿宴下毒,好大的胆子!” 愕了半晌,侯平瞬时跪倒,“公子恕罪!此事……侯平着实不知!” 李复瑾缓缓沉下了一口气,声音冷漠,“究竟怎么回事?” “回公子,”侯平徐徐而述:“上次面见公子后,属下将公子之言如实转告淇先生,淇先生未明确表允,属下以为淇先生默许,不曾想……” “这宫中有多少淇啸天安插的线人?”他蓦地截口,幽冷的话如过雪寒风。 “禁内大概十余人,禁军营有五人左右,其余散在六部。” “那个如雀?” “她……”侯平想了想,“她出身蛾网,乃淇先生亲自栽培,在宫中已五年。” 果然…… 李复瑾默了,良久闭上眼,叹出一声几近自怨的低喃,“我早该想到……” 淡漠的俊颜有种竦然的威仪,侯平万分不解,“公子,既然如此,何不照原计划……” “怎么做?”李复瑾抿住唇角,话音中隐着不易察觉的薄讽,“樨尾兰之毒,宫中的太医都无解,我贸然去解,然后将所有线索全部揽过,引火上身?” 侯平一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他缓了口气,眉目一片阴鸷,“寿宴谋刺,岂同儿戏?任何风吹草动都只会被放大,这个时候出头,只会引火烧身。”蓦地冷笑一声,“淇啸天这一举实在莽撞,如若不慎,可真是能害死我!” “公子……”侯平早已白了脸色,张了张口,喉头却哑得根本说不出话。 李复瑾也不再说话。 “侯平。”良久,他微微一叹,冷定的话音示了决心,“想办法联络忠叔,叫他让平先生近日赶往云州,越快越好!看好淇啸天的线人,若发现他们还有什么动作……”一线寒光微闪,温雅的俊颜透出寒凉,“不用我教你怎么做,蛛网那么多人,还不至于挑不出几个可替换的!” “是。” “还有。” 退出的时候又被叫住,少年止住脚步。 “其余的,按原计划进行。” 第26章 赠玉 寿宴方歇,年关将至,燕宫皇城却陷阱了空前的紧张。 近日的云州城内沸沸扬扬,话题多得数不尽。代国和亲,宴席遭刺,公主昏迷……每一个都足以举国轰然。城中酒肆茶坊每日人满为患,净听说书朗唾沫横飞地宣谈着寿宴奇谈。本是秘辛的诡谲一幕被民众诠释了多个版本,几乎人尽皆知。 与谋刺同时传出的还有寿宴上的一幕妙舞——传闻定国公主为父贺寿,持剑踏鼓,白衣翩跹,身法轻捷如昙,犹如诱人心魄的天神不可方物,甚与当年一舞倾城的魏国长公主将相匹敌。俨然为人津津乐道。 可惜一舞未完,宴上遭刺,佳人身中奇毒,倚在床榻昏迷不醒,无异于香消玉殒,闻者皆感惋惜。 唯一令人欣慰的,便是这一遇险竟意外挡了代国的和亲国书,无疑给了代国一个无法挑剔的回绝由头,说不清该叹息还是欣慰。 寿宴余波未平,慕容念无暇顾及各国来使。好在宴席当日的情形都有目共睹。各国外知情识趣,很快纷纷觐上奏疏谢恩告退,踏上了回程的路。 慕容素一直未醒。 慕容念心中焦灼如焚,几乎撇了所有政务,衣不解带昼夜照拂。整个御医院不遗余力,却唯能查出却有中毒迹象,但何毒何解?不得而知。 长时间的昏睡消弭了生气,也致慕容念终日寝食难安。无可奈何,在慕容素昏迷的第七日,慕容念向民间下旨,以万金为酬,广召民医。 · 那个自称神医的老者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完全不似平日那些皓首白须的医者。揭落皇榜的时候,看守的侍卫还以为是哪街疯了的乞丐,险着赶出都城。 此刻他只身立于榻间,眉间紧蹙,手碾细丝静静抚脉,神态完全不似来时的庸颓。待诊完脉转至隔间,缓缓述了病情,一室人终不敢于行着小觑。 “我猜的没错,果真是樨尾兰。” 近十日的不知所因,忽地听闻其名,一室的人皆目露惊骇。慕容念眉透疑色,虽将信将疑,但到底不敢怠慢,“樨尾兰?” “没错。”老者轻抚颌须,徐徐而述,“只是一种株药,产于代国,无色无味,其花蕊有诊疗失眠之效。食之过多却可致人昏迷不醒,除此无其他异常,倒不会伤人形骸。” 代国…… 一屋人面色骤然凝重。 如此而言,若说偶然也实在太过碰巧,实在不禁教人浮想联翩。 “一定是那个拓跋冶!”慕容枫五指紧握,按不住胸口的锐气,一拳击在墙上,“卑鄙!” 慕容念沉思半晌,“先生可能解这樨尾兰之毒?” “陛下放心,公主中毒尚浅,只消略施薄针即可无虞。” 说着他铺开笺纸,又自袖中取出一卷银针。持起银针,毫不迟疑地刺入几处肤穴,暗赤的血溢出穴口,随着时间流过,榻上的人头上涔涔有汗渗出,气息逐渐平复。 约莫半个时辰。慕容素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公主?!”如笑诧异不已。 …… 似乎有白雾在眼前层层漫开—— 仿佛是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眼前仅有一处空旷的庭院,庭院不大,却拾掇整洁,庭院中间有一颗茂盛的榕树,她倚着榕树放纸鸢,纸鸢轻缓盘旋,却徘徊在半空总也飞不高。 她叮咛着背后的男孩再高一点,男孩不言不语,默默地替她引了线,纸鸢果真比方才高了不少。 不远处有脚步徐徐传来,她瞥了一眼,丢下纸鸢迎过去,“娘!” 白雾却忽然漫了过来,遮住了远处那个缈淡的身影。周身的庭院骤然化为了熊熊大火。 温度烧灼,她避在角落里不知所措,一个黑色影子拥着她,肩膀瘦弱单薄,却一直笃定地对她说:“有我在。” …… “公主?!” …… 逐渐的火光淡了,纷乱的声音出现,一个接一个响起。她头昏昏的,极想逃到一个安静的所在。可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冲破什么桎梏。渐渐似有光亮溢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6 入,她动了动眼皮努力凝了凝,终于轻轻睁开眼睛—— “公主醒了!” · 定国公主醒了。 整整七天八夜昏迷不醒,倾尽宫内太医回天乏力。终在第八天,一位平姓民医揭了皇榜,一己治愈了樨尾兰毒。 慕容念大喜过望,依诺赐以重金相谢。望着珠还合浦的女儿,素来威严的帝王甚至颤了手,无言以表心境。 待到各宫前来窥探的来者纷纷散了,整个汝坟殿安静下来,时辰已临深夜。慕容素倚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无眠,最终干脆出了殿门,伏在院中的石台望星星。 夜沉如墨,星碎如珠。 一声浅浅的叹息荡在苑内,几不可闻。 “为何叹息?” 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她偏头看了看,年轻的男子温文微笑,她并不意外,“是你。” “怎么不去睡?”李复瑾淡淡地笑,顺手给她披了件御寒的外衫。 “睡得太久了。”慕容素象征性地扭了扭脖颈,长日的昏睡压得脊背隐隐酸痛,“想来我醒的也不是时候,那个神医也是,怎的就不知教我昼时醒来?真是……” 他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怎也不去睡?” “我?”顿了一下,温雅的面庞映在星光下有些黯淡,“我睡不着。” 慕容素乐了,“莫不是这毒还会传染,让你这几日也昏迷不醒了?” “或许吧。”他意外地没有反口揶揄,定定地盯了她半天,忽然低声道:“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 讪讪地避过了话题,慕容素却忽然狡黠一笑,“我听到了。” 李复瑾微怔。 “为什么道歉?” 静默了半晌,他慢慢开了口,“如果我当时再稍快一些,你或许不会中毒。” “这又不怪你。”她歪着头,浅淡的笑几乎溢出唇角,“谁会想到那个舞姬包藏祸心,而且,我该谢谢你。” “谢我?” “你又救了我。”尽管昏睡毫无意识,但仍隐约记得是他冲上舞台斩杀了那个舞姬,“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三次。” 李复瑾没有答话。顿了片刻探出指尖,于她的裙外打一个细结,缀上了一块玉饰。 是盘螭墨玉,她并不陌生。拎在手中转了转,颇有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送给你。”他轻笑了一下,“算我的赔罪。” 摩挲了一会儿,慕容素启手解开裙带的结。 “别摘。”似乎预料到她想做什么,他忽地出手按住了她的动作,不明所以地问:“你很讨厌它吗?为何总是拒绝。” “不是。”她恹恹地扁扁嘴,“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 似乎猜到了这个答案,他漫笑了一下,莹白的佩饰在淡光下恍若透明,“没有你想的贵重。”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摸,凝滞良久。 “这只不过是偶然流入我们家的一样典质之物而已,父亲见它漂亮,才花了重金得来,后来父亲病逝,将它承于我。本应还有一枚,在我弟弟手里,只不过……”清淡的话语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 “你还有弟弟?”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慕容素不禁岔了话题。 眸子凝了一下,李复瑾模混地应了一声。 看出他不愿多说,慕容素索性换了个话题,“即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你为什么不留着?” “你不懂。”他微叹了口气,手指轻抚过璧上的螭纹,“我们家都是因它败落的,我进都这一路,也不乏山贼匪盗之徒见此心起诡图,它于我而言,除了是块烫手的山芋,别无他意。” “所以那日,你才毫无犹豫地将这玉抵给了那个掌柜,还不肯告诉我还玉的地点?”经久前的疑问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慕容素恍然有些了悟。 一个家世败落的世家公子,随身坠着一方连城之璧,无怪引人猜度。偏偏睹物思人,一方宝玉是瑰物更是负累,为断思绪,干脆决心遗弃。 “原来你那天不是为了救我……” 轻喃的话音似携着埋怨,他顺势笑了,“谁知道还会再遇见你,居然又还给了我。” “我又不知道。”她悻悻地白了他一眼。 “你和我也算因这玉结缘,这玉于你,也算有缘。” 重新将衣带的结仔细系好,雪白的玉压在淡粉的丝罗间,如拂于裙裾的的雪。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然后轻笑,“拿着它吧,它很衬你。” · 莫钰踏进汝坟殿。 近十日的禁闭并不长,只是没有日夜的境况混淆了对时间的概念。探触天光的一瞬,恍如隔世,说不透心头的滋味。 如歌如笑和广常皆在,粗略的和他说了说近几日发生的所有事细,可谓跌宕。时间太晚,他半晌斥退了几人。洗漱更衣过后,伏在床榻却久久无法入眠。 鬼使神差便走到了寝殿外,深思竟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休憩。出禁室前便听说她已醒来,心中数日的暗霾总算挥散。 独自站了良久,心都似被风拂得空了。静了半天,思绪愈来愈乱,他默然转身。 “莫钰?” 身后的殿门却忽地开了,伴着一声清唤。 胸臆漾了一下,他呆了一呆。 下意识钉住了脚步。 第27章 朝审 “你来了。” 转过身。纤瘦的女孩赤脚半倚着殿门,黑发披散在两颊,仅着了单薄的中衣,雪缎萦在微风里轻轻飘起。 “怎么还没睡?”他淡淡地望了一眼,视线扫过光裸的足时微地一凝。 “我睡得太久了,睡不着。”慕容素简单回答,倏地跑下了殿院拽住他,仔细地上下探查,“你怎么又要走了?你有没有受伤?我听如歌广常他们说……” “我没事。”止住了她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催搡回殿内,“你快回去,夜里凉。” “你还在生气?”她忽然脱口询问,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他莫名的淡漠。 愕了一下,隐约猜寻到她说的是几月前的争纷,一时不禁怔忡,“没有。” “莫钰。”她的声音忽然低了,带着一点央恳,“别再生气了,那个李复瑾,他不会有问题,是他救了我,你相信我……” “嗯。”他点点头,回应的声音很轻,“我知道。” 数月来的僵滞云消雾散,却掩不住相互的沉默。静了片刻,慕容素咬住唇,转身跑进内室翻出外披,从中取了一样东西,“莫钰,我有东西要送你。” 俏颜绽出一抹微笑。未待他晃过神,手中的刀已经蓦然一沉。 他垂首,淬锋的刀脊已然多了一枚玉佩。 雪白的佩玉映着寒利的墨刀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7 ,竟意外的相配。他望了望,“这是?” “李复瑾把它送给我了。”她吟吟解释,笑意明媚,“我记得你喜欢,所以送给你。” 冷峻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他顿了顿,抬手便解。 “你做什么?”她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他。 “我不要。” “为什么?”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动了一下刀,“你见过谁,会将玉佩系在兵器上?”玉石敲击刀脊发出一声脆响,犹如珠玉落盘,“说不定何时就碎了。” “碎了就碎了,一枚玉而已。”她盈盈轻笑,粲齿如贝,“我想送给你。你是莫钰,它叫墨玉,它和你是天生一对!” 微愕一下,他忍不住笑。 “你笑了。”笑意一闪而过,她却眼尖地拗住,并没打算就此略过,“那我便默认你收了。收了我的礼,便要答应我,不要再生气,我那日的话……”清眸望了他许久,忽然微愧地垂下眼,“……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没有生气。”不太喜欢她这般愧歉,他微敛了神色,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纵然当时的确心有伤戚,纵然确有一瞬的怨怼,他也不该就此大意弃她于险境。心中的愧疚纵死不抵,他甚至无颜以对。 夜色沉静。浅淡的睡意渐渐侵上来,慕容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看出她神色开始涣散,他轻搡着她移至床边,“去睡吧。” 扶她趟进柔软的丝褥,灭了几盏微烛,又垂下帘幕,室内光影转暗。榻上的人懒懒地翻了个身,逐渐呼吸转向沉稳。 静静地守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退出殿门。 遥远的天幕渐露绯光。手稍微一动,琼佩击刀的脆响隐隐荡开。应声低头,望着那枚玉,一股阴影袭上心头,莫钰微微蹙起眉。 · 十日后,元月至,入年关。 云州城内上下喜气而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欢歌如潮,几乎蕴了满城的绯色。 相比民间,皇城的年关反而寂寥,完全迥异于往年欢悦。许是寿宴的意外冲淡了年关的欣忭,宫内仅在年关当日设了家宴,异常简便俭约。 年关过后,寿宴谋刺案开始正式彻查。 大宴弑杀,举国震骇,其中又隐然牵扯他国,必受万人瞩目,各方均不敢懈怠。寿宴当日,由慕容念直接下发的彻查令便直录刑部,私里探查取证,唯有的几个凭证仅有一枚细小的青锋针、宴袭时所留的飞刀、以及宴上被斩杀的舞姬如雀,甚为微渺。 线索有限,无疑使探查分外艰难,除却得知平州的青锋针外一无所获,舞姬如雀成了唯一的突破口。一路细探,抽丝剥茧的追查却遇到了极大难题——如雀的家底分外青白。家住平州,自小习舞,八岁入宫……原为长秋宫宫人,后为司宾监典宾蔺嘉禾举荐,入册司宾监,由此得机赫于晚宴献舞。 一个寂然无名的舞姬,却是宴上袭杀最彰着的凶手,偏偏家世青白如许,没有丝毫可阐释弑上的理由。 从旁的探询中使结果更为模糊。如雀善于雀舞,身材绵软细弱,气力孱羸,根本无法暗使青锋针。唯一可能的解释,只能是受人唆使。 那么,会是谁? 案件从刑部提交大理寺,后来辗转连同御史台复核,如今赫然牵扯到后宫妃嫔,自然开始棘手。几番明察暗访,慕容梓干脆私下请命,愿倾辰渊阁全力彻查。 两者的交界点皆在平州,又思虑莫钰是当日唯一交手之人,为着谨慎,慕容梓派莫钰亲覆平州,悉究寻索。 及至暮春时节,慕容念按期组织朝审,集众闻矜。 · 金碧辉煌的宫殿鸦寂无声。 大殿之内,密密层层立了数百名官员。阶下文武百官依职务分列,静静注视着殿上的一举一动。御史台御史令、大理寺卿分列两席,气氛沉滞而凝重。 磬声惊响,卫央奉着慕容念临朝,立足方稳,便立时宣召蔺嘉禾、宋婕妤等人上殿。负责彻查之责的慕容梓立于大殿正中,不疾不徐地依例审询着各个问题。案件很复杂,可摊于明面,瞬时一目了然。 当日宴上飞刀行刺、身为司宾监的舞姬如雀八岁入宫,核审后便被派入长秋宫中行事。五年前,婕妤宋氏入住长秋宫,如雀顺势并为宋婕妤的宫人。直至半年前,司宾监典宾蔺嘉禾曾无意中得识如雀舞技超群,特此举荐,引劝她参与司宾监该年的采选。 数月前,定国公主为寿宴编排剑舞,特从司宾监挑选数名舞姬做随。如雀因此得机现于寿宴之上,也故此发生行刺之事。 如此一来,如雀同长秋宫、司宾监之系紧密相连,身为宫妃及掌司者,宋婕妤和蔺嘉禾责无旁贷,长秋宫与司宾监也必然接受隔离探审。 立于殿中,宋婕妤首先上前,行朝拜礼,依慕容梓的审询平和而述。 以宋婕妤之言,如雀尚于长秋宫时便生性怯懦,极少与人交涉,平日做事虽毕恭毕敬,却也不甚上心,由此早在宋婕妤初时入住长秋宫时,便发遣她仅责外殿的打扫之宜,平日从无关涉。 长秋宫其他宫人的述辞无疑证实了宋婕妤所言属实。 如雀天性并不随和,即便是与其同宫的宫人,数年来也从不亲厚,更不见她与谁往来修好。甚至于在她入册司宾监后,长秋宫内未起半分波澜,直至宴刺案出,众人倍觉大跌眼镜,不可思议。 而蔺嘉禾的述辞更为简略。 她仅是在一次偶然目识如雀的舞技,在此之前与她并不相识,除却技选私下更无往来。她声称此言有人作证,念出的名字,却是定国公主身侧的一个侍卫。 慕容念依辞召来李复瑾上殿,确凿了择选舞姬当日,他曾伴定国公主前往司宾监,也亲眼目睹如雀确在择选之列,据明了蔺嘉禾的清白。 如此,无疑又陷入了僵局。 朝审过半,棠妃竟来了。她声称宋婕妤蔺嘉禾等皆隶属后宫,她既代皇后之责统管后宫,必不能坐视不理。慕容念本想斥退,碍于百官皆在按捺烦乱,也便听之任之。 可随着棠妃的掺与,整个场面忽然变了。 棠妃笃定长秋宫与司宾监方正有失,即便未曾介与宴刺之谋,宋婕妤和蔺嘉禾都算监管不力,必受重惩。她言辞步步紧逼,分毫不让,最终甚以妃位相挟,迫令慕容念下旨以做后宫之表。 宫内外人尽皆知棠妃与宋婕妤素来积怨颇深,此次天赐良机,必然势在必得。僵滞了许久,殿上无一人开言,气氛一片僵凝。 “今日无果,无需多谈。” 慕容念的脸色一片阴鸷。默了少顷,草草地下了命令,“择日再审。”言毕转身而行。 · “太过分了!” 慕容素刚一下殿,便忍不住滞涩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8 胸臆的义愤,眉宇间气息凌厉一片,“她这明明就是趁机报复,要将宋姐姐逼到死路!” 李复瑾默默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棠妃虽明面要求严惩长秋宫和司宾监,实则却是针对宋婕妤一人。宴刺事涉国体,无论结局如何本都不容后妃置喙,可偏偏后宫之中确有一律,言及宫人重大行错,宫妃需相应受责。 棠妃掐准了这一点,即提醒了朝臣无论结果,宋婕妤都需受惩不贷,又迫令慕容念当众之下无法袒庇,可谓一举两得。 按理说此刻案件结果尚未明确,此律理应先撂下不置,可如雀却确出于长秋宫无疑。但若依棠妃之建惩责宋婕妤,无论长秋宫是否与宴刺相关,宋婕妤都会落人口实。 除非水落石出。否则池鱼林木,无论结果如何,恐怕宋婕妤此番都会受牵连。 门殿处暗红的身影轻微一闪,正是方在殿上灼辞锋利的棠妃。慕容素皱了皱眉,勉强压住了蕴荡于胸的厌恶,转身便走。刚走几步却又站住,强沉了口气,忽地转身冲到她面前。 “你想要什么?” 突如其来的厉问让棠妃微的一怔。 “公主何意?”讶异一闪而过,她旋即冷淡一哂,“莫不是宋婕妤心虚,要公主替她向我做何交易不成?” “不管你想要什么,”慕容素紧抿着唇,眸中激荡着刹怒的戾气,“你若敢害宋姐姐一分,便别怪我不顾小枫的情面。”俏颜卷着恼怒的寒意,话声寒彻入骨,“别以为我无法奈何你,你和五威将军曾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棠妃的脸色倏地一白。 棠妃早于前燕之时便嫁于慕容念,其兄棠黎更是大燕开国之将,驰骋疆场,平定内乱,一力辅佐慕容念建立大燕。建燕之始,慕容念下旨封其为五威将军,领二十万军镇守西疆。不想棠黎拥兵自重,竟于年前暗使棠妃笼络朝臣,其心诡异。 只是—— 望着慕容素离去的背影,棠妃死死揪住了巾帕。 这些事本是暗中操行,不为人知。 她——又怎会知晓?! · 宋婕妤近来一直觉得身体有恙。 说不透究竟是哪里不太舒爽,只是分外心神不宁,食欲不振,昏沉业已有些时日。御医断她气血过虚,所拟的药汁水一般地啜饮,却分毫不见好转,反而病势愈加颓沉。 回想自己曾经在司衣监浣衣的日子,终年弥日累夜也甚少患恙。如今养尊处优得久了,不想反而变得娇弱了。 最近的事情实在过多,先是慕容素冲犯天颜,被敕禁足,教她担忧了月余。 之后寿宴事宜筹备良久。本想暮春之后便可落闲修养,不想竟会发生宴刺之举,更难料自己竟会无故卷入风波。 不是不知棠妃之言其实处处针对于她,只是懒得想她此举何为。陛下出于压力已下令封禁了长秋宫,于她倒算好事。禁宫清静,总算可以安养数日。 踏进长秋宫,宫门在身后缓缓落钥,隔绝了一切嘈杂。她步履虚浮,脸色微有些苍白,任由贴身的宫婢搀她落入软塌,歇憩了好一会儿才略略缓过。 “娘娘,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是时宫人上来禀告。她浅应了一声,玉指揉了揉额角,仿佛有些倦意。自从患疾,她每日都需定时药浴,依此缓解疲累。 强撑着除去厚服华簪,换上薄衣。宋婕妤缓缓站起。可刚一转身,整个身子却蓦地一轻。眼前似黑了一瞬,她闭了下眼,瞬时天旋地转—— “娘娘!” 第28章 变局 棠妃步履匆匆回到甘泉宫,脸色白得可怕。 身侧的宫婢一路劝谏,伶俐地执壶奉茶。她深吸了几口气,探着茶杯却许久下不了口,按捺了半晌,一把烦乱地辉落在地上,“她怎么可以有孕!” “娘娘息怒!” 随侍的宫人立时跪倒了一地,机敏地上前收整碎瓷。瓷片与烫茶散了一地,临的最近的小宫婢手掌一颤,蓦地落上了棠妃的宫裙,茶渍化开了大片。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小宫婢立刻俯首哭求,号声闻得她愈加心燥,强忍着怒意,抄起一只茶盏便砸过去,“滚!” “娘娘因何如此动怒?”一声娇柔的声线略略传来,如莺歌婉转淡恬,随着步声迈进宫门。 扫了她一眼,棠妃怒怼稍霁,姿容厉色横溢,“你应该已经听说。” “听说了。”水般的瞳眸轻荡,越嫔似笑语又似惋惜,“这宋婕妤确实麻烦,都已到这般地步,竟还能化险为夷,真是……” “你此番若是来损己扬他,不如出去!” 愤厉的话截口驳回了越嫔未言完的话,越嫔讪讪地封了口。转瞬换了话题,“最麻烦的还是那慕容素,若不是她……” 慕容素……慕容素—— 宿愁已久的名字方一入耳,棠妃忍不住头疼。 她僵硬的攥紧了拳,银牙狠咬。 是,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这般同一下婢相争? 她嫁于陛下十余年,虽一直不被予以后位,却也是这后宫中身位最高的女人。又育有小枫,母凭子贵,何愁此生荣华。陛下虽有不少后妃,却极少承幸。原本她本只消保持常态,做好后妃本该的本分,想要的一切,终有一日总会达成。 可偏偏不知何处突然冒出这个定国公主!又引着陛下结识了这宋婕妤。 原本只是司衣监浣衣的一个下婢,却一朝便被册封婕妤极得盛宠。空负自己相嫁多年又育有一子,更不想如今,竟还孕了龙胎! 若是公主也罢,可一旦诞下皇子—— 难以想象届时的情景。一旦东宫之位落空,慕容素与之同忾,自己与小枫是何处境不难测想,必是如临深渊,危如累卵。而她又怎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 心底似有把钢刀狠锉,野火蔓延,倏地一线心念闪过,棠妃闭目思忖,少晌,唤来了贴身宫婢,“来人。” “奴婢在。” “派人联系大哥,我有重要事宜商议!” · 未曾想宋婕妤竟会在此时有孕。 当日朝审之况有目共睹,棠妃辞锋凌厉,步步逼迫,满朝遍野虽皆知此事无关宋婕妤,却碍在棠妃持之有故,无以言由反驳。而今宋婕妤却龙胎加身,无疑给了回驳棠妃之请的最好因由。 十日后,慕容念下令第二次朝审。 宋婕妤和蔺嘉禾的叙辞未变,全息虽曾纳于手下却从无过多交涉,与一次朝审并无太大出入。二人的叙辞如此,巡查的方向无异于断了线索,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可寻。 慕容念很快下了结令。 宴袭案虽无关司宾监,但典宾蔺嘉禾却怀有用人不查之过,罚俸半年责惩过失;宋婕妤本应降位受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39 惩,但念其有孕,功过相抵,仅责于禁足长秋宫思过。 如今只待莫钰归来,盼他可在平州寻出些许线索,可为着扑朔迷离的案情做一个了结。 可没想到事况竟会在这时发生转变。 在朝审已近尾声之时,殿外忽然有一内监请觐。他声称有重事相禀,虽不知与此案是否相关,但事急从权,甘冒大不韪觐见。 慕容念依言在朝审之末召他上殿,面对惶惶不安的内监,定声稳言,“你有何要事,可但说无妨。” “老奴……遵旨。”年近古稀的内监徐徐跪地,似乎有何畏惧,始终不敢抬头目望上座,勉强出言,“老奴斗胆……曾于晚宴当夜,路过晟兰殿外殿。晟兰殿临近宫苑,乃当晚公主更换舞衣之地,可老奴经过时……曾看见……曾看见……” “你看见什么?”慕容念面目威严,寒凉的语音迫使每个人都必说出实话。 老监面露惶恐,顶着压力压下头去,“老奴惶恐!老奴曾无意看见,公主与代国太子深夜密谈,良久方归!” 话落,殿内倏地一片哗变。 “你——”慕容素几乎惊住,不顾场合蓦地从龙座侧的隔屏后掠出,声音几乎都哑了,“——说什么?!” “老奴不敢妄言。”老监额面贴地,不敢抬头,“当日公主先行进殿,约莫半柱香后,拓跋太子随后入殿,入殿后,殿内烛灯熄灭……” 身前目光似剑寒利,激得他声线微颤,“大概三刻左右,拓跋太子出殿,随后公主献舞,宴上袭刺……” “不是这样的!”慕容素捺着惊怒,气息徒然冷滞,“当时,是那拓跋冶——” “公主真是好兴致。”她话未言完,却蓦地被另一言截断了。 棠妃淡淡微哂,笑意却隐着讥讽,“当日前苑寿宴正浓,各宫全息忙碌接待来使,不想公主却有心思与他人后殿密谈。” “你住口。”慕容素面色森冷,字锋透出冰寒,“事情并非如他所言,当日是那拓跋冶莫名进殿,绝非我密约所至!” “倘若如此,他又为何找你?又为何要熄了殿内的宫灯?” “我怎会知晓!”心火上涌,慕容素厉声道:“他贸然前来,更是言不知所谓,我怎能窥他胸臆?” “那可怪了,”棠妃冷笑了一下,“他前来找你,你去不知所因,若非有约,便是心怀叵诡,公主醒来业已数日,却从未提及此事,莫非,你们已经……” 她并未将话说完,可略去的话意却不言自明。其中的秽意稍点即懂,慕容素蓦地涨红了脸。 “够了。”慕容梓看不下去,上前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细眉微蹙,“公主,这位老监说你寿宴当日曾与拓跋冶同处一殿,可否属实?” 慕容素点了点头,“可是,我并非约他……” “他都说了什么?”凝视了半晌,慕容梓问道。 慕容素怔了一下。 “他——”脑中飞速旋转,慕容素思绪一震,声音徐徐弱下来,“他……” 他……都说了什么? …… 定国公主? 没想到定国公主竟能识得本宫,可谓三生有幸。 早听闻定国公主对代国诸多轻鄙,甚至委推了和亲国书,不想传闻竟是淡了,公主对代国之恨,可着实教本宫意外。 公主好气魄,此番是我冒失,就此告辞。 …… 心中默默滤过他说的每一句话,慕容素背沁凉汗,竟一时发不出一言。 定了少顷,棠妃冷哂一声,“那拓跋太子究竟是说了怎多的话,竟令公主一言都想不起来?” 轻手敛了敛鬓边的碎发,又幽的一叹,“或者,公主与太子所说之言,不便众人闻及?想来这宴刺一案,是否另有隐意?” 她巧妙地将矛锋隐向了宴刺案,令慕容素脸色一变。 “棠娘娘有何他意,不妨明说,何必如此含沙射影!”阴鸷的目光凝成了冰,慕容素怒视着她,“换一言之,若宴刺当真是我指使,如此于我何益?” “公主心臆,本宫如何可以探晓?” “你——” “好了。”待起的话音立时又被截断,这次却是慕容念。他颚骨紧绷,冷凝的脸望不出情绪,让几人顿敛了声色。 空气滞了滞,慕容念忽地站起,步至阶下,站定在慕容素身前。 “究竟怎么回事?” · 幽暗的室内,重帘紧闭。全无半分声息。 抱膝倚坐在房内深处,慕容素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殿门处轻轻一响,似乎有人走进,行至榻前坐在她身畔。她没有抬头,仅靠步声便猜出了来者,依旧没有出声。 房子中规整洁净,没有丝毫摔砸过的痕迹,显然比上一次要好很多。这种境况却令他颇有意外,他张了张口,话至唇边又稍地一顿,最终选择缄默。 “我很无能吧。” 等了许久,才终于听见毫无情绪的声音,“连为自己辩解的办法都没有,明明事实并非如此,我却丝毫没办法……” 李复瑾没有说话。默默地挽过一侧的香炉,燃起早已熄灭的香烛。 室内泛起亮光,一丝香气蔓散开来,寥寥在暗屋内弥绕。 “你相信吗?”望着那一点明明灭灭的光亮,慕容素苍白的脸木无表情,“我说的那些……那拓跋冶是莫名前来,并非我所约,我和他根本没有……”说着说着她再没说下去,喉中一紧似是哽咽。 室内低默了一瞬。未已,有两个字轻轻响起,“相信。” 声音散在殿内,有种低淡的清冽,“不止我信,陛下也信,还有郡主,枫殿下,宋婕妤……” 静了片刻,慕容素忽然谑笑了一下,却未说话。 仅他们信又如何?如今此事一出,连带着宴刺案都开始变得模糊,她虽心知青白不惧探查,却禁不住他人的恶意猜度。偏偏此番力证受挟于人得恰到好处,教她丝毫无法回驳,可谓百口莫辩。 回想起当晚发生的一切,似乎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突如其来的行至,莫名其妙的话语,恰如其分的离去…… 若这是一场局,那无疑是个庞大的局,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划,精细无痕的安排,影射出的讯息却可惊人。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针对她? “原来他们是在这里等着我,真是煞费苦心……”黑眸映着烛光,幽幽冷冷,慕容素的目光灼灼如焚,“我这小小的定国公主,倒让他们费心了。”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许久,李复瑾低道一声,“抱歉。” “什么。” “那天,我不该提前离去。”隔了少顷,男子低低地道:“我该在殿外守着你。” “和你无关。”她淡淡垂了眼。 怎是能凭他一人所能抵御的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0 ?这原本便是一场早于蓄好的棋局。若他们有心,根本不会因任何阻碍而改变,又怎么可能轻易防得住? 靡靡的香中带着催眠的成分,终于让她的神思些许松弛。她闭了闭眼,将脸埋进臂弯,良久道:“出去吧,让我自己静静。” “你……” “你放心。”沉闷的声响从臂弯处传出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坚毅,“我还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做委屈自己的事情。” · 原本莫测的谋刺案如此转折,着实教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不出所料,朝审过后,此事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无人曾想定国公主与代国太子之间的密隐,更不愿过多测想,只是表面的平静却掩不住背后的风声急唳,更止不住暗中的忖度。 流言漫得飞快。不过几日,竟不知为何会在民间波澜渐起,更是言一出口即口耳相传。传说定国公主与拓跋冶早便相识,两情相悦,奈何身份受制,使得两厢深情无处安放,只能隐于心底郁郁离分。 揣度愈加剧烈,甚至被坊间叙成传奇话本,堪比织女牛郎的故事更是教人闻之情动。随着传言广散,民众的态度两极分化,不少闺阁少女为之洒泪,皆为这隐忍有情的二人深感惋惜。更多人却觉定国公主明明深处闺中却暗慕敌国皇子,可谓失德。 相比民坊,皇城之内显然平静。宫朝内外皆知这款款浓情的各色流言不过荒诞离奇的想像。慕容念按捺不发,宫内众人也不敢擅自揣摸,汝坟殿更是终日紧闭,没有半分回应。 · 连绵的大雨倾盆而泄,如一张密沥的银网,隔绝了整个世界。 央华宫内叆叇旖旎,燃烧的地龙笼出异常的温暖。错金云纹博山炉上盈着袅袅淡烟,显出一室的静谧。 宫殿内,两个人正在对弈。 “娘娘这棋下得果然无双,竟几步便掐准了局势。”室外的雨帘纷纷不断的落,淅沥沥得惹人心燥。沐昭容信手捏了一枚棋子,随手摆上黑白参半的棋坪,“不成功,成仁也算不错。” “你错了,走这步棋才算成功。”棠妃面无表情,意兴阑珊地把玩着一枚黑子,吐气如兰,“一个宋婕妤算什么,若没了那定国公主的倚靠,只怕鸟失于林,也是一损俱损。” “可娘娘真的有把握,这一次那慕容素再无回天之力?陛下那么宝贝她,怎么可能舍得……” “谁要她死了?”棠妃冷哼一声,神色戏谑轻嘲,“再说,你会相信宴刺案真与她有关?” 沐昭容面色一顿,竟有一瞬的哑塞。 “你看,连你都不信。”轻瞥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她莞尔轻哂,指尖挟着棋子轻轻落坪,碰出一声脆响,“何况就算我想,陛下也决不允许。我若执意逼迫,只会和陛下撕破脸皮,别无其他好处。” “那娘娘的意思……?” “如今民间口口相传公主和那拓跋冶如何,最受压力的,恰恰不是慕容素,而是陛下。定国公主失德,可是一国之辱,即便陛下愿忍,恐怕朝臣也绝不甘允。如此一来,解决的最好办法,无非只有一个。” “和亲。”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沐昭容的眼睛刹时雪亮。 “让她远嫁也好,离了这燕宫,总算少了一枚尖刺。”擎起棋子,棠妃懒懒地轻微一叹,“刺都少了,还怕那花拔不掉吗?” 啪!黑子落下,整个棋局胜负已分,再无回寰之气。 “呀,我输了。”沐昭容咯咯一笑,摆手撂了手中的棋子,替她续了一杯茶,“杀人于无形,臣妾佩服。” 轻啜着清茶,棠妃笑而不语。 那慕容素宁死不愿和嫁代国,若此番被迫和嫁,无异于变相杀了她。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才是最酷厉的折磨。 只消这定国公主走了,宋婕妤孤身一人便不足为惧。即便龙孕加身又如何?慕容素虽身居高位却并无实权,此番远去北地,朝内无一人帮衬,不怕无由打压。 如此,便再无人可动摇小枫的太子之位…… 砰! 猛地一声骇响,宫殿的门骤地推开,骤雨湿润的气息被风卷进来。 隔着密集的雨帘,一道身影猛地掠进,气息异样的冰冷。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第29章 流言 黛蓝色的影子伴着雨丝赫然而入,冷气猛然灌入。雨声骤大,压着飓风般的怒意。 “啊!”沐昭容愕然一僵,惊叫一声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张苍白透青的脸,“枫……枫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闭嘴。”慕容枫的身上卷着雨水独有的冷气,腕间一翻,手中的弯刀笔直指向了面前的人,眸光如刺般的冰寒,“母妃,方才你们之言,可是当真?!” “你是要刺死你母妃吗?”眉目间的惊惧一掠而过,棠妃很快恢复了镇静,缓缓起身望向了他。 唇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慕容枫僵立了半晌,握刀的手渐渐下滑。蓦地一松,弯刀落地锵然一响。 “何时过来的?”启手挥退了沐昭容,她替他斟了一杯清茶。 碧瓷茶盏盈盈递至他的面前,慕容枫没有接过,冷冷地盯着她。 棠妃冷哼了一声,收回茶盏“当”地一撂,“你没听错,我们所言确真!” “你……”慕容枫脸色刹时怔变,眸间一片难以置信,“这么说,那老监殿前的证辞,也是母妃指使?还有宫外那些晦暗不堪的流言,也……”喉头一涩,每一则谋划的背后所影射的讯息都让他心骇无比,他不敢再想下去。 “是又如何?”棠妃轻声冷讽,“若非那慕容素行为不端,纵使我有意刁难也无可奈何。还不是她先越轨失范,勿怪他人授其以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指尖缓缓拗紧了衣摆,慕容枫满面惊疑,“她可是我的皇姐啊!” “什么皇姐!”棠妃厉声驳斥,“她是你入主东宫的绊脚石,她就该如此下场!” 慕容枫一怔,“什么……” “你该已听说宋婕妤已有身孕。若她十月之后担下皇子,届时岂不动摇你的太子之位?你可曾想过如此的后果!” “儿臣并不想做什么太子!”向来已久的心思第一次被点破,他却忽觉一丝怯畏,心头沉甸甸的慌乱,“父皇从未以东宫之位相许儿臣,儿臣也无意这太子之位!母妃,现在局势还可弥补,求您——” “住口!”棠妃攒眉轻喟,面目的气息徒然凌厉,“生在皇家的男儿,哪一个不以入主东宫为生?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做不了太子,未来待那宋婕妤之子登上帝位,又有那慕容素相助,你和母妃该如何自处!” “宋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一丝惶然的冷意蔓上背脊,慕容枫定了定神,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1 倏地敛袖跪倒在她面前,“母妃,小枫真的无意这储君之衔,小枫只愿亲人平安康乐,若宋娘娘诞下皇弟,小枫也愿辅佐他共兴大燕,求您收回成命!” 话音入耳,棠妃猝然退了一步,美目透出戾气,“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他咬了咬牙,“求母妃收回成命!” “你……”音语铿锵有力,犹如落铁坚定,闻得棠妃刹时怒极。 无法言说胸□□织膨胀的厉怒,她指尖疾颤,蓦然扬起一巴掌便掠过去。 颊间猝然一痛,慕容枫眼前一黑,冲力带着他偏倒在地。 耳畔嗡嗡作响,他定了一瞬,很快爬起来重新跪好了。 “求母妃……收回成命!” 棠妃目光如刺,寂静许久,冷冷地闭上眼,“你执意要我收回成命?” 唇角很快浮起红肿,少年的面庞却破釜沉舟般的勇毅决绝,“求母妃!” “……好。” 没想到她竟会失口应允,他瞬间抬起眼。 棠妃淡淡地瞥过来,“我可以收回成命,但我收回成命的那一日,也便是我踏进黄泉之时。与其日后处处为他人挚肘,我倒不如干脆自裁了事!我给你三日考虑,三日后你若执意如此——” 一字一句落言于耳,慕容枫霎时大骇,木然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心仿如坠进万丈寒渊,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想清楚!” · 不过半月,漫天的流言几乎传遍整个大燕国。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云州几乎都似被谣言吞没,原本冷定的朝臣也纷纷沉不住气,上奏求请慕容念广下对策。慕容念对此却依旧沉默,似乎大有放而不谈之势。 而就在这时,流言忽然有了新的转向—— “君王宴,青锋袭,帝女策,莫浪语。” “思君不见君,婉转花林里。” 变化最先起于一首歌谣,语调朗朗上口意味深长,一经脱口便广泛流布。仅仅几日,帝都内的孩童几乎尽数习会,终日弥漫云州上空。歌谣暗指宴刺一案表面密隐颇多,实则是受定国公主的指使,只因公主与代国太子私相授受,却暗遭燕帝阻止。公主胸臆怀恨,于是暗中连同代国太子于寿宴暗使杀着,欲谋弑父,以效前魏朝女帝的弑兄夺位之谋。 此言一出,举国震骇。定国公主的谩言层出不穷,虽日前有关定国公主与代国太子的越轨之言神乎其神,可关于此论却多斥之于荒谬。但愈是如此猜度愈多,私下议论日盛一日,更助长了疑惑。 来去各国的商旅通过他国来使言及寿宴之上的情形,确凿了当晚定国公主和代国太子确在宴席中间离席颇久,且时段重合,无形验证了真实。 如此一来,风向巨变,一时之间,有关定国公主叛国弑上的流传层见迭出。捕风捉影的猜忌声越来越大,甚有文人墨客出文直指定国公主私通叛国,弑父妄上,可谓无德无孝,未若杀之—— 流言传至代国,恰至此时代国复次遣使上书和亲,无疑在原就盛焚的火上添了一把干柴。大半朝臣谏言和亲,慕容念心头躁怒,干脆下旨免了早朝避而不见,将本就难解的谜题迫成僵局。 莫钰一直未归。 平州的调查甚为艰涩,稍不注意便绝断了所有线索,随着时间愈久,心底隐秘的期待几乎渺茫。这等程度的流言,必不可能是普通人可为。 那么……能是谁? 他与宴刺案会有何关系? 他为何要针对素素? 一张张翻着每日自平州递上的密报,两不相和的事件上辩不出任何头绪。慕容梓一筹莫展,终日寝食难安。汝坟殿如今已被密封,规模甚于年前的禁足令,根本无法见到慕容素询问细节。宴刺也好谣言也罢,一切进展皆处于进退两难的阶段,再度陷入困局。 而似乎……朝审过后,也有许久,未曾见过小枫了。 · “还是不吃?” 李复瑾刚一下殿,便对上了三双失望的眼。 撂了手中的盘盏,琉制的碗内盛放的清粥还散着热气,微香四溢,粥面却平整如绸,分明不曾动过丝毫。 “已经第四天了,这可怎么办……” 如笑揉蹭着红肿的眼,哭泣令她的腔音略显喑哑。近日以来的流言愈加污秽不堪,陛下虽明面幽闭了汝坟殿,实则却为封锁谣言,但禁不住多多少少依然会有只言碎语流传进殿。慕容素终日避于寝殿不吃不喝,身体每况愈下,却决然不允御医诊视,反让宫人忧心不已。 她是想以此表决自己的决心。如今满朝文武皆谏言和亲,舆情几乎一面偏压,陛下虽一直沉默不发,回避却绝非良久之计。迄今为止和亲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若如此——她却宁可去死,也不愿就此委身嫁与敌国。 回至住所,侯平已等候良久,见至来人,默然地递上一封信笺。 李复瑾眸光微沉,仅略略扫了一便,蓦地便将信笺蜷入掌中。 “不用等了。”目光停了半秒,他眉目紧锁。 不知为何,进殿时慕容素那枯槁的容色竟一直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心间紊乱,沉了许久,缓缓叹出了一口长气。 “通知下去,收网。” · 这些日子以来的局态如波云诡谲,风雨急戾,搅得皇城人心惶惶。 三日后,事情竟开始出现转机。 莫钰回来了。 被一同带回的还有一则甚微的线索,虽微细渺小,却无疑是时日以来寻索中最重大的突破。其中所隐然牵涉的人已赫然越出辰渊阁所能控制的范围,他只能先按捺不发,回都请命定夺。 慕容梓在看过密函之后便大惊失色,几乎难以置信。反复推敲沉吟良久,最终放下了密函。转身望向身后的少年,“你确定和她有关?” “不确定。”莫钰的身上有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听见她的问话,轻轻扬起半阖的眼,淡淡道:“证据如此。” 慕容梓没再说话,缓缓凝起了幽黑的眼。 所寻查到的线索其实十分有限,几乎同宴刺案并不相关,其中所蕴藏的讯息却足以令人悚然。 莫钰起先在平州各方郡县辗转,却一直无法探查出有关青锋针的下落,只知此针早于十几年前便已失传。恰时民间又传出定国公主私通叛敌的秽言,遍寻无果,莫钰索性先弃掉了平州的探查,转而攻寻流言的方向。 谣言起于平州,深入探寻才发现其实是源自西疆的指令。顺着线索一路查往西疆,几乎仅凭推测便可探晓结果。西疆虽接壤西域经贸繁盛,却毕竟位处缘地,能在大范围施加影响的人寥寥无几,暗中寻索的所有结果,全部直指一人—— 五威将军,棠黎。 而恰至此时,不曾想竟偶然寻得了另一道线索。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2 先前在平州关于如雀的身世一直查无头绪,没想到竟在西疆探出端倪。如雀出身平州,五岁父母双亡,之后被寄于叔父家抚养。而经探实,其叔父曾在魏朝末年以谋叛罪判充军为奴,却于战乱中逃出魏界投奔前燕。而当时救下他的,不是他人,正是棠黎。 查询一圈又兜转回原点,只是没曾想如雀与棠黎竟会有这般牵扯,偏偏又在这个档口涌现。如若如雀是棠黎安排入宫,久处长秋宫隐忍不发,又恰在寿宴之前偶现舞技入册司宾监,宴席行刺……联想年前棠黎暗中唆使棠妃笼络朝臣的种种行径,一旦推测属实,不敢想象他背后究竟有怎样的目的…… “可否上禀陛下?”室内静得几近死寂。默了颇久,莫钰出声破了沉寂。 慕容梓行事向来干净利落,甚少踌躇,此次却意外的犹疑不决。反复将密函中的内容翻看了数次,许久没有开口。 “你在担心什么?” “棠妃。”叹了口气,她柳眉紧锁,“纵使棠黎有妄上之心,棠妃怎会这般轻易应允?她一直都望小枫入主东宫,如此一来,一旦计划败露,岂不断了自己和小枫的所有后路?” “你觉得此事棠妃并未参与?” “不知道。”她撂下信函,脸色鲜少的凝肃,“我只是怕……”指尖轻蜷,话音渐渐隐匿。 怕什么她并没有说,莫钰却全然洞悉。 若棠黎当真怀有诡心,无论棠妃是否插与,连及都是不可避免。棠氏因军功后妃一荣俱荣,一旦行差,荣华背后更是一损俱损。如若至此,届时……慕容枫又该如何自处? 第30章 收网 之后查到的结果更加令人瞠目。 为着谨慎,慕容梓最终决定先将莫钰的情报捺下不发,暗里遣人调入央华宫,不想竟在棠妃私寝内寻出棠妃与棠黎互通的密信。信中言明了寿宴袭刺的所有事宜,计划谋策无不巨细。 不过几日,西疆方向又出现了另一道响动。 棠黎身边的副将主动入都招罪,指认棠黎私下笼络朝臣,暗结代国太子,私设府兵等重罪,所言一出便骇惊朝野。慕容念立即下旨遣军封查五威将军府,从将军府搜查出的种种私信密函佐证了所招属实。整个案件的风向再一次猛然巨变,全然指向棠氏一族。 在棠黎与拓跋冶的密信中,写明了所有有关宴刺及流言的策动计划——宫女如雀早已是棠氏一早便埋于燕宫的死间,只待时机成熟启动,入册司宾监。寿宴时的袭刺只是迷乱人心的幌子,而这一局的真实目的,其实是那枚钉在慕容素身上,淬了樨尾兰的青锋针。 如此无疑是一石二鸟之计。如雀长居长秋宫,明面同央华宫毫无任何关联。即便牵扯,至多只会牵连宋婕妤及司宾监。又可将慕容素一举歼除,可谓数得。 至于密会之谈,仅仅只是未雨绸缪之策,未曾想竟真会有人破了樨尾兰毒,宋婕妤又在此时怀胎。人言可畏,当日之事本就鲜少人知,本就模糊的真相配上刻意扭曲的说辞,足以利用流言置她于死地,且绝对是比樨尾兰更残忍的折磨。 而此局的目的,仅有一个,便是为了慕容枫的太子之位。 密函中赫然言明棠黎此番与代国达成共识,只消代国力保慕容枫成功入主东宫,待慕容枫继位,大燕许割凉州至荆阳五座城池奉予代国,并允有生之年不侵代地。 如此,无异于将大燕的北防地区尽数卖给了代国。 证据确凿,慕容念勃然大怒,下令封锁了央华宫及将军府严审。朝堂内外一片嘘唏。棠氏却一直拒不认罪,终日唤冤央求面圣。 僵持数日,慕容念终于依求踏入央华宫的宫门。 · 央华宫内一片零落,早已不复数日前的荣华。 殿堂内设列的金瓷鎏玉已全被褫夺,室内未燃烛火,紧闭的门窗垄断了所有日色,无一不显衰败。 棠妃跪在阶下,素衣脱簪,乌丝散乱,数日的惊变使她再也没有往日的雍华。她以额触地,虽面目憔悴枯颓,却仍一口咬定硬声道:“臣妾求陛下明鉴,臣妾冤枉,棠氏一族冤枉!” 慕容梓立于一侧冷眼旁观。慕容念异常漠然,听其闻矜,轻一拂袖丢落几封密笺。 密笺很薄,行文笔迹却异常熟稔,她只轻一瞥便脸色刹白。定了许久,俯首下去,“陛下,臣妾承认,公主与拓跋冶私通之言,确是臣妾指使,可宴刺一案,绝对与棠氏一族无关!” “如今人证无证皆在,你还矢口狡辩。” “这是假的!”瘦削的双手恨然紧握,她银牙狠咬,怒火引燃了双眸,似恨不得将背后之人挫骨扬灰,“臣妾发誓,臣妾从未同兄长通过此信,这定是他人为陷害臣妾及兄长所创制私放的伪作之物,还望陛下明察!” “你说这些皆是伪作之物?”慕容念面不改色,神色决然而不容置喙,“既是如此,你告诉朕,你的央华宫向来戒备严密,谁可在你的寝殿私房此物?还有这通敌之信,棠黎的密室机关重重,除却棠黎本人,又有谁可随意而入!” 棠妃脸色骇白,未待驳口,接然而至的威压令她赫怔,“而且,你以为年前你与棠黎的谋划,朕全然不晓?” “张晋,沐之靖,卫相……”冷冷念出几个名字,慕容念漠地一哂,一封陈旧的私信落入她膝前,“重金收买外官,笼络朝臣,私训府兵……棠黎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要造反么!” “不是!”她猛地驳口,枯槁的容色一片灰霾,“我们只是——只是……” “你们想让群臣上谏,力保小枫入主东宫。”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慕容念话锋隐露薄讽,“大燕建国不过十年,小枫尚未及笄,你这个母妃,对这储君之位倒是急得很!” “臣妾知罪!”心头疯涌着说不透的骇然和空茫,棠妃以额触地,咚然一响,“可臣妾愿以命起誓,宴刺之谋,绝非臣妾指使!” 慕容念却不愿再听,断然转身,“来人。” “陛下!”棠妃大惊失色。 “陛下。”紧闭的宫门轻地一翕,卫央只身踏进,恭敬躬礼,“枫殿下求见。” “他?”慕容念微一蹙眉,却并不意外,瞬间淡道:“不见。” “可……”卫央面露为难。 殿外是时忽起一阵骚动,行拦喝退声频频响起。未已,一个黛色身影已然破开重重禁卫闪身而进入,屈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你来做什么。”慕容素面无表情,气势淡漠威迫。 慕容枫面白如纸,背脊如竹笔直,话音十分清晰,“儿臣来请父皇恕罪。” “你想替你母妃求情?” 默了顷刻,他闭了闭眼,昂首吐的却是两个字,“不是。”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3 不待慕容念问询,他立即又道:“儿臣此番,只是向父皇请罪,请父皇恕罪!” 脱口的话令屋内的所有人都稍一错愕,慕容念怔了一下,“请罪?” “是。”深吸一口气,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俯首定声道:“儿臣有罪,母妃之行,儿臣实际早前便已知晓。是儿臣知情不报,酿流言沸国,皇姐受辱,大燕沦为诸国笑柄。儿臣自知有负父皇皇姐,儿臣知罪!” “枫儿!”棠妃大惊,蓦地出言喝止。 慕容念神情凝缩,目色寒如冷刺,“你早就知道?” “是。” 顿了片刻,慕容念漠然一笑,“好……” 好什么他并没有说,却教屋内众人心泛悚然。慕容枫此举看似克己揽过,却极易引得慕容念误认他蓄意夺嫡与之联合,失为一个糟糕的办法。 “陛下。”稍一静默,棠妃心头一横,决然叩首,“臣妾蓄意诽谤,欺君妄上,罪该万死!但臣妾以命担保,枫儿同此事毫不相关,陛下明鉴!” 慕容梓也终忍不住出言,“皇叔,依阿梓看,此事必有……” “郡姐稍安勿躁。”她话未说完,慕容枫已然凛声截口,垂首清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欲自辩,只是儿臣顾及母妃生育之恩,左右为难,尚才行错。母妃之过,儿臣不敢妄求父皇宽赦,只望父皇可应儿臣一求,以抵缓母妃之过。” 默然盯了他良久,慕容念凛然开口,“你想求什么?” 慕容枫十指紧握,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儿臣求父皇下旨,此生,不允儿臣为入主东宫!” 此言一出,一室的人尽皆色变。 “枫儿——”棠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声音都哑了; 慕容梓神情一凝,许久未缓过颜色; 慕容念沉吟许久,眉目如潭凝沉,“为什么?” “母妃此次行错,无非鬼迷心窍,妄以儿臣争夺储君。儿臣心知父皇心中自有定数,岂容他人置喙?而今之祸皆因这它而起,既是如此,儿臣自甘万死,尚祈父皇恩准!” 空气仿佛凝滞了。 整座宫殿荡着一刹如死的静谧。少顷,慕容念淡淡启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慕容枫面庞雪白。嘴唇翕动,话音清楚吐出,“是。” 棠妃猝然跌坐在地上。 望着跪于阶下的慕容枫,慕容梓心内冗杂。 棠妃最想要的,便是这太子之位,如今形势固然不妙,但只要力保小枫无虞,不怕日后寻机翻身。而小枫出言此求,则表明了此生都再无名正言顺即位的可能,无异于绝了棠妃所有的心念,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看不透慕容枫究竟在想什么。自闯宫起,他便一直垂首而跪,目落膝前。自始至终,都未曾望过自己的母妃一眼。 · 十五日后,棠氏谋刺叛朝的判决传遍举国朝野。 棠黎联合棠妃预谋犯上,其罪难恕,依律当诛。但念及时逢君王整寿,且身具开国之勋,最终只惩棠氏上下九族流放漠北,永生不允其赦。 棠妃散布谣言沸国,栽赃宫妃,顾及为妃多年且育有一子,仅薄惩褫夺妃位,谪贬庶人,永禁央华宫。 这无疑是令所有人都最满意的结果,也是最具说服力的。嫁祸宋婕妤与定国公主,无论何因棠氏都有足够的理由。棠氏拥兵自重,行事狂妄,为储君位不择手段。朝中早有官臣心存芥蒂,却怯于权势唯可隐忍。如今巨大的党羽轰然倒台,再无人有此忌惮,纷纷尽情鄙责其过。 数日之间,棠氏一族迅速陨落,一落千丈,身败名裂。 站在窗前,李复瑾一直沉默。 “侯平。”听他说完所有结果,他轻轻吐出话语,声音是毫无起幅的平淡,“你说,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太狠。” 棠氏衰竭,无论于大燕还是棠氏本身,都是一场两败俱伤的较量。一族贬谪事小,大燕至此却折损一名力将,可谓国哀。棠氏自以为是掐中密会的命脉便可凭此掣肘慕容素,却殊不知黄雀在后,最终致使一族倾覆。 这本是一场交错而庞大的局,布局早在甚久前便已开始。剑舞、宴刺都不过局中铺设,密会也仅是迷环。 棠妃芥蒂慕容素已久,想引她发现慕容素与拓跋冶同处一室并不困难。他只待如雀曾在长秋宫的档牒被轻松寻出,不消他有任何动作,只要可制约宋婕妤,棠妃必然首当其冲。 慕容素与宋婕妤一向交好,宋婕妤受宴刺牵累,慕容素必会替她执言。棠妃为压掣宋婕妤,迟早会将密会之言流出桎梏慕容素,意料之外的是没想到棠妃恰时有孕,使接下的计划格外顺遂。 伪作棠氏通敌的证据更是简便,只消时机成熟,群民激愤,引着莫钰寻出“真相”易如反掌。至于如雀,自然早非真的如雀。蛾网的诸多死士皆用于此。 他鲜少会问这样的问话,侯平愣了一瞬,转瞬如常,“公子,您走到今日这步,所历的不易您最为清楚,切不可因一时心软而放弃。” 李复瑾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可他们毕竟无辜。” “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这也是慕容念所希望的。” 心头的沉重稍轻,李复瑾沉默了。 他说的不错,这的确也是慕容念所希望的。 棠黎拥兵自重,又生性骁勇,即便并无妄上之心,仅为储君之位奔波,于君王而言也是威胁。慕容念先前虽一直佯装不知,但恐怕早有心除之,已固国纲。 更或许……慕容念也知此案棠氏实属冤抑,只是需要它作为打压棠氏的理由。 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历来的道理。慕容念不会放任棠氏一人拥兵坐大,也无法短时间内以其他外力平衡他的势力,那么便只余将其权势尽数褫夺。何况棠黎所为确实惹人深忌。散布谣言、权络朝臣皆为真实,再被他混以别有用心的说辞,便足以混淆所有答案。 他要行的,是一条极为艰险的道路,不可有半点踏错,即便要以无数人的鲜血做代价。如若行差,万劫不复也不为过,他相信无论换做任何人,都也会如此选择。 只是这般,如何可算作他自赎的理由? · 莫钰刚一进殿,便望见慕容素独自一人赤足倚在苑中,凝神望着头顶的夜幕。 月余来的动荡使她衰颓不少,身形也较之前更为孱瘦。他没出声,褪下外衣走上前裹住她的裸足。她轻轻回过头。 “莫钰。” “嗯。”他低应了一声,“枫殿下向你告了别?” “嗯。”她垂着头,幽黑的瞳眸不泛一点光亮,“他一定很怨我。” “这不怪你。” “我没想过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低微的话音渺不可闻,她蜷住双膝,胸臆是难言的滞涩,“我虽然确实讨厌过棠娘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4 娘,但真的从未想过置她于死地。” 棠妃被谪幽禁,棠氏一族流放,于仅十三岁的慕容枫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尽管此案同他并不相关,但毕竟棠妃的谋划他确实知晓,心愧难当,遂在判决宣下的当日请柬慕容念,请命离都护守皇陵,以责其过。 慕容念思虑良久,最终应了他的所求。 无论他此求目的逃避或是沉静,此时离去都是最好的选择。棠氏谋逆,将他亦推上风口浪尖,城门失火,祸及池鱼,尽管他以不入东宫为誓力证清白,却禁不住天下人的深忌。人心的天平而今已全数倾向了宋婕妤腹中的孩子,如若她果真诞下皇子,怕是皇城再无慕容枫的容身之处。 莫钰却一直心神不宁,甚至颇感陈杂。 他但愿这真的是此事的真相,否则他实在难以想象,那背后的人布下如此大的一个网,搅得整个大燕风云动荡,究竟……为何目的? 第31章 行猎 宴刺案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结案,随之而来的,便是慕容念对棠氏余党的尽数清洗。 棠黎手下兵权被褫,五威军三十万重军及上千府军全数充与相邻西疆的镇西军麾下。平日同棠氏往来甚密的近僚被逐一排查,树倒猢狲散,多数人为着自保主动招认棠氏暗内的罪行,少数脱不开干系的密僚奔散逃离,唯恐与之俱亡。 如此,棠氏更多的罪行被一一翻寻。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党同伐异……整个西疆犹如被狂风摧折的大树坠地前奔散的蚁群,开始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清洗。 待完全落定已至八月末署,排查所得的所以证词结果全部汇入大理寺封档。这场一波三折的案件至此可算尘埃落定,也在大燕史册上添了浓重的一笔。 至九月初,时至秋猎,慕容念按例准备驾幸猎场。许是受了宴刺所致,此年的行猎事宜一切主张从简,简易随行。 慕容素自慕容枫前去皇陵起便一直萎靡,为着宽慰,此番行猎慕容念特许她一路随驾。汝坟殿众宫人相伴扈从,成为猎队中一幕最奇特的景象。 九月中旬,猎军开拔,仪驾出京。 一路水草丰美,秋阳初透,沿途轿外充斥万民喧沸。及至陵阳离山猎宫,天幕已沉。慕容素被安排住入猎宫最为幽静景美的西苑。时近中秋,苑内花还盛绽,甚至供养了炎节才有的夏荷,粉□□红极尽鲜妍。随风起伏,燥意顿消。 慕容素却无暇观赏,一整日的舟车劳顿令她甚感疲惫,几乎倚上床榻瞬时入眠。直至第二日才略有好转,却仍掩不住月余以来的沉闷颓靡。 中午时分,慕容梓着人唤走了莫钰。 李复瑾踏入西苑时,慕容素正偎着苑廊,怔怔地望着一池的粉白发呆。她未梳妆,松松坠着长发,几缕碎发自然垂落,映着雪白的素颊,神色怔然恹恹。 苑廊的另一头,男子静静的凝视,心头莫名隐隐纷乱。片刻他压弱了心情,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不开心?” 猝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惊了一下,她望了他一眼,又迅速落了下来,“没什么可开心的。” “怎么了?”忽略掉她的淡漠,他尽量微笑诱哄,“是谁惹了你?” “无聊。” “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宫?” “有差别吗?”吐了口气,她懒懒地掠了一把鬓边的散发,“从一个宫中到另一个宫中,不过是换了个华笼。” 他微的一默,少顷倾了一下唇角,笑道:“既然如此,想不想到陵阳城内看看?” “什么?” “陵阳雍华,乐游秋苑。”浅浅念了一句,他轻笑着望着她的眼,“这里距陵阳仅百里,快马加鞭,仅需半个时辰。陵阳是游城,现在是旺季,可比云州有趣得多。” 微怔了一刻,慕容素蓦然别过眼,“我出不去的。” “我有办法带你出去。”他微微一笑,话音温朗,“怎么样?” “你确定?”沉默了半晌,她有些犹豫,望着他神色些微茫然,“你可还记得去年乞巧,我出宫遇袭?” “嗯。” “那次莫钰可被父皇罚了三十杖,病了好一场。” “三十杖尔尔。”他笑吟吟地注视她,话音风轻云淡。慕容素却沉默以对,贝齿默默扣住唇瓣,眸中现出茫然。 见她呆立不动,李复瑾又道:“你成日滞闷,心情不佳尚小,这般对身体也会不好。难得过来,出去走走,也算不负这周遭的秋色日光。” 等了片刻她依旧不动声色,他不再犹豫,索性朝她伸出手来,“走吧,我带你去。” 许是他的音容太过真诚,又或许是她抵不过诱惑,鬼使神差的,她竟没有拒绝他挽过她的手。 两指相碰,他指尖微凉,沁得她心头微愕,却没有推开他的动作,任他拉住自己朝外行去。 · “郡主。” 步入慕容梓所居的东苑内殿,慕容梓正靠在案后翻望着一封封密函,闻言侧过头来。 “莫钰。” “发生了什么?” 纤白的指尖一一探过桌案上的信笺,她从中抽出一封,递至他面前,“打开看看。” 莫钰有些疑惑,依言将信笺拆开,目光仅略略往信面上一扫,神情却忽然变了,“这……” “这不是你最想知道的?”撂了手中的信件,她闭上眼,微倦地轻抚眉心,“如今真相已白,你也可稍缓安怀,不必日日警备戒慎。” 凝滞半晌,莫钰捏紧了信笺,指节泛白,“何为蛛网?” “我已着人查寻。”慕容梓睁开眼,目光望向案上展开的一封信函,款款而谈。 “这是荆阳暗帮内的□□,起于荆阳城,以酷厉手段培养杀手,主行一些买凶暗刺的买卖,出入隐秘诡谲,行事颇为诡密。只是十余年前不知何因,蛛网竟在几月之内销声匿迹,从此杳无影踪。” “而据你所述,乞巧当日,袭劫你们的剑手所使手法均符蛛网行事特征。蛛网内的杀手多为幼年便已培植,除却杀袭,毫无任何其他生存能力。据说当年蛛网覆灭后,许多少年杀手无处可遁,多数只得沦为流匪窃盗,倚靠见偷掠袭为生。想来当日,他们是望你们行止贵介,又出手阔绰,遂起歹意。” 莫钰的脸色微微泛白,听到最后,神色已十分阴暗。话落他静滞了半晌,难以置信地道:“郡主认为,当日的袭劫仅是流氓匪盗?” “那依你看?” “何处匪盗,会那般行动迅猛,秩排有素,进退配合无间?”紧盯住她,他面上毫无一丝表情,“若非暗内有他人操控,我不相信还有这般次序分明的盗匪,何况又是如此光明正大的盘桓都城。” “所以仅因当日那李复瑾恰时救了素素,你便认为此事必然与他有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5 关?” “那郡主呢?”稳了稳情绪,他按捺着胸臆的恙怒,话音冷下来,“郡主又因何认为与他无关?” 慕容梓沉默了,淡淡抬眸回视住他。 静静对峙良久,她忽然叹了口气,“莫钰,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钰未曾开口,只是漠然望着她,神情如冬水凉薄。 沉吟片刻,她轻轻转开视线,“我只是觉得,谨慎无差,但你是否想过,倘若你的警惕出了错呢?” “什么?”他微蹙了下眉,这一句却没有听懂。 慕容梓轻轻吐了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疑心李复瑾,无非觉他身份神秘,行至不俗,非同常人,又恰巧与当日的袭劫相关,倘若换做是我,必然也会心疑。但你可曾想过,是否是你自己太过警惕,反而更易遮蔽了事实?” “……” “辰渊阁的寻索从未出过丝毫差错,我并非不曾想过或许蛛网与李复瑾相关,可几经探查皆示无关,你又怎可因个人好恶妄行判断?李复瑾入汝坟殿至今业已一年,他平日行径你最为心知肚明。如若他真对素素有何诡心,多得是机会着手,何必受你如此警慎?” “何况他武功虽不及你,却也可算翘楚,若非走投无路,以他的才性,怎会自甘居于人下,况且又是一个空无实权的公主。除非……”顿了顿,她话语略略止住,没有再往下说。 “什么?”眉间微拗,莫钰现出疑惑。 静默片晌,慕容梓意味难明地笑了一下,“攀龙附骥,直步青云,也非史无前例。” 她话一落,莫钰的脸色却乍地白了。 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慕容梓适时开口,“不过即便如此,那也不该是你和我所顾虑的。事关素素,她自己心内必有考量,若她不愿,即使他确有此意,也绝对无可奈何。” 她点到为止,未将话说尽,他却已洞悉她话中的隐意,转而沉默。无论李复瑾是否心存诡异,全然都不是他该挂心之事。李复瑾是慕容素的侍卫,去留措置全息慕容素做主,分毫不是凭他便可置喙的。 指甲渐渐掐入掌心,默然片刻,莫钰垂落了眸。“我知道了。”淡淡道了这一句,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出内殿。 第32章 乱心 策马迅捷奔驰,马速奔行极快,转瞬便将整座猎宫抛诸身后。 此处是相邻陵阳与云州的郊野,山间极大,还有成片的青碧草原。马不停蹄的一路疾驶,果然不久眼帘撞进一座邑城。 陵阳城是一座适游的古城。 不同于云州的繁华,陵阳清雅古朴,曲桥清池,陈设质感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时近中秋,正值秋游旺季,城内游人如织,却不乏安宁幽寂,望之别有一番滋趣。 一路牵马而行,听他碎碎叙说着陵阳城内的各类趣致,就着街市摊铺一路探看。沿街小贩售卖着一些手穗银铃之类的饰物,多为女儿家喜爱。她随买随玩,失了新意又随手丢下,走马观花地行过一条又一条街,渐渐有些慢倦。 “这陵阳城,看似每家店都独具特色,实际每家店都差不多,乍看有趣,望得多了也就平平。” 李复瑾拾起她方才遗落的腕链,呤呤叮叮的脆音格外悦耳。闻言他笑了笑,执起她的细腕替她系上,“其实都是这样。” 浅碧色的铃链衬着皓白的纤腕,有种别样的灵动。他仔细打量一下,笑意轻浅,“你觉这宫外的野花烂漫,粗食味美,不过是你见惯禁内的牡丹香荷,尝倦了珍馐美馔。等你看厌野花粗食,总会发现你如今有的,已是好的。” 她怔了一瞬,不可置否地瞥了一眼,“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微默片刻,她稍昂了下头,“仗剑策马,恣意江湖,好不畅快!” 李复瑾愕了一下,没有说话,却是忽地嗤声笑了。 “笑什么!” 他笑吟吟地望着他,“你怎知那些江湖人不喜寻得佳侣平淡一生?你这衣食无忧的公主尚且心有忧虑,哪能知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烦恼?” “纵使会为衣食而忧,但起码身心自由,无牵无累,夫复何求!”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敛了笑意,李复瑾凝视着她,瞳眸隐隐凝缩。 自由不过表象,真正却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每行一步都是冲锋的拼杀,全倚实力为上。这些年,他早已看得通透。 所以他绝不允自己有任何失败,赢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尊严自由。既是如此,他宁愿以命博上一把,也不愿任人摆布。 “我不和你说了!”左右说不过他,慕容素干脆拗过了头。 “好,不说了。” 她本是生气,可随着腕上银铃微响,映着她潮红的面颊倒似娇嗔。他忍不住笑出声,“城中无趣,想不想去郊外看看?” · 回至西苑,方一行入,便立即敏锐的发觉异常。 苑内非一般的平静,除却风声毫无其他响动,全然不似有人。 大抵在内殿寻了一圈,果然并未发现人影。转出外殿,如笑正和广常如常嬉笑,瞥眼望见他,立时敛了神情立好了。 “公主呢?” “公主嫌吵,遣了我们全部来了前殿,午膳只让我放在门口便撤了。自清晨至此,我只见了公主一面。” 心头立刻有了某种预感,莫钰沉吟了片刻,“那可有看到李复瑾?” “李侍卫午时便随其他侍卫去了猎场,也有许久没见着了。” 果然…… “我知道了。” 胸臆忽然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沉默许久,莫钰毫无情绪地道,轻轻抿住了唇。 · 与市中不同,郊外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秋色飒爽,绿水依依。比起城内的喧躁热络,林间确是清净了许多。放目碧空如洗,入鼻皆是泥草清香,极教人清平心阔。 “怎么样?” 慕容素懒懒地舒展四肢,挽着裾摆在林间恣意轻跃,心情仿佛欢欣了不少。她微红的脸犹如绯色的轻霞,笑意巧然,“很好。” 李复瑾轻笑。近几月来还是初次见她如此欢跃,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不禁微松。 不远处是一处秀山密林,草木葱郁,不时有人自林间行过,手中还抄着一些绵软毛绒的东西。仔细一辩,竟是一些绵肥的野兔。她微有诧异。 “那是在做什么?” 李复瑾依言看过去一眼,很快给出答案,“那是民猎,专供周遭游人行猎的围场,多是些山鸡野兔,据说还有麋鹿,不过还未曾有人亲眼见过。” 慕容素了然,又探去视线望了许久,略略扯回目光。 “这才是行猎。”她咂咂嘴,忍不住叹息,“不像离山猎宫那边,猎只兔子还要谨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6 小慎微,无趣得很。” 李复瑾失笑,无声地引她远离了猎林,行至人流最广的河滩堤旁。 夏末微凉,河滩上草色青碧,山明水秀。无数游人挤肩擦踵,五彩缤纷的纸鸢上下翻飞,欢声笑语,琳琅不绝。混和着清风低徐,热闹非凡。 望着漫空的各色纸鸢,慕容素神色迷离,竟赫然有一瞬的发怔。 “你想放?”见她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望上空的纸鸢,他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会对纸鸢感兴趣。 挥手招来卖纸鸢的小贩,他从中挑出两个,列在她面前,“喜欢哪一个?” “我……”她恍惚了一下,竟忽地抵触般退了一步,“不。” 他没强求,左右打量了一下,买下了一个燕型纸鸢,“要不要试一试?” 垂首望着浅墨的燕鸢,慕容素无声咬住了唇。 等了片刻,见她依然未动,李复瑾不再坚持,兀自行至河滩旁引线。墨鸢迎着清风,借着推力逐步攀爬,漫漫升上蓝空,放肆翻飞盘旋。 偏头便望见她仰着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空中的燕蝶,神色紧张。他立时心念一动,“你来试试看。” “什……诶!” 疑异话还未脱口,猝然一样东西已被塞入手中。 慕容素一怔,想脱开手已经来不及了。上空的纸鸢徐徐下落,眼看便要扎入河中。她心内一急,立刻手忙脚乱地重新拉引棉线,极力试图挽救。 没想到她竟没有作罢不管,他立在一侧静静地瞧。纸鸢跌跌撞撞,终于勉强滞在了半空,她头也不敢回地问:“这样……对吗?” “嗯。”甚少见她这般凝重,他忍不住笑了。 越往高处纸鸢越稳,已几乎不会下坠。她动了动臂膀,这才感到脊背酸痛得难受。李复瑾携过线盘绕在树上,任由纸燕在蓝空自由盘旋。 “我以前……”凝视着天空,慕容素忽然开口,音似呢喃,“也放过这样的纸鸢。” 放纸鸢是最松常的嬉娱方式,他没太在意,浅浅一笑,“宫中虽大,可物类庞杂,想来放不大高。” 低默了一刻,蝶翅般的睫轻扇,“不是在宫中。” “嗯?” “和我娘。” 他微怔,侧目望了过来,“你娘?” “嗯。”她点点头,似乎陷进怀念,唇角隐约含笑,“我总见不到她,她怕我寂寞,便送了纸鸢给我,这样我只要一望到纸鸢,便能想起她。” “那她人呢?” 听到这一句,慕容素的眸光忽地暗了,轻轻咬住唇,“她死了。” “……”未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李复瑾一怔。 “她是为了我。她本可以好好活着的,只是为了我,才……”话至尾处越来越低,她中断了低喃的话语。 望着她的脸,李复瑾轻轻张了张口,“抱歉。”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相继陷入沉默。微风卷着花草的水气,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河滩旁有载客的行船临岸,岸边的游人连忙避散。他拉着她向后退,却不慎冲撞了身后的行人,再想躲已避之不及,木舟推动着河水涌上,瞬间便浸透了她裙裾。 “呀……”沁骨的幽凉刹时从足部涌上,她下意识讶了一声。扯开衣摆,绮罗制的缎履化开了一大片水渍,已然被润得通透。 “已经湿透了。”李复瑾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种真丝棉履仅是精致好看,却只宜走宫内的坦路,万分不适于这种山野田间。 “你不能再穿它了,这个季节,恐怕一时干不了。脱下来,小心着凉。” “那我穿什么?”双手绞住衣摆,慕容素禁不住懊恼,总不能就这般赤着双足返回。 显然也思虑到这个问题,李复瑾默了一默,忽然走到一旁,从丛中寻捡来些许枯秸。他双指轻捻,几根枯草有序的层层叠绕,繁复编结,不多时,竟赫然编织出一只简洁的扉履来。 “就这?”她讶异地看着那几缕枯秸形成的草履,难以置信。 “不要小看它。”又迅速编绕好了另一只,李复瑾抬起头,“这种草鞋不仅结实,且耐磨轻便,虽外观不佳,但走这种山路,可要比你那丝履适用得多。” “试试看。”盎然着诱哄,他屈下膝节,轻轻替她褪下了湿凉的罗鞋。 手指触到足踝的那一刻,慕容素下意识的轻微退缩,却没拒绝他的动作,任他缓缓褪去她的鞋袜,雪白的足亮在半空,像一枚精雕而成的雪玉,无一丝斑痕瑕疵。 她的足上带着一丝湿痕,触手沁肤微凉。李复瑾顿了顿,敛袖替她拭去了足底的水痕。指尖划过足面,异样的柔软平滑,拭至最后他以手裹握,尽力温暖她的冰凉。 静静定了许久,淡淡微暖的温度徐徐传来,冰冷的脚仿佛有了感知。慕容素呆怔的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足踝逐渐回温,心脏却刹时涨得幽冷,似乎有什么从未堪破的东西,倏地冲破胸臆—— 猝地掌中一空,她猛地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掌心。裙裾飘扬曳地,腕间的铃链随她的动作落地,呤然一响尤不自知。 “我……” 李复瑾的手略略一顿,抬头注视着怔然的她。 “我要回去。”慌乱的脸上透出惊心的白,她默默凝视着自己的足尖,慢慢又恢复了冰冷。 李复瑾的目光黯了,滞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抿唇沉默,半晌。扯出一抹微笑,“好。” 第33章 秋游 一路策马,极速疾驰,却是比来时更加的急迫。 她拒绝再与他同乘一马,独自乘马策鞭急行,一路疯般狂奔,马唏律律长嘶,纵如奔雷。 山间广阔如辽,夕阳似血。 “公主!”李复瑾坠随其后,尽力使自己的座驾同她保持最为适宜的安全距离。司驷监随猎而来的猎马大多性情桀骜,稍不注意便会纵蹄伤人。她这般泄愤似的策马,只怕会不慎惹怒了马儿。 “公主!” 二马渐渐临近,慕容素分毫不理,兀自甩鞭打马,远远将他甩落身后。马速迅疾,风声呼啸如烈,山间跌宕着急戾的蹄响,贯耳犹如凄厉的嘶嚎。 “慕容素!” 尽力追随许久,始终无法追至她的脚步,他终于忍不住,夹马急速狂奔。健马四蹄腾空,拼了劲的飞驰,终在她一米开外的身侧堪堪并行。 “别打了!”她再次扬鞭,被他纵身举臂抓住。愤厉的喉音随风呼啸,没入跌腾的马蹄声下。 “停下!马要急了!” 慕容素冷目侧瞥,隔着疾风两人对望。猛一甩袖,迅韧的皮鞭立时旋过他的臂侧,略略拉开一段距离。鞭尾扫过□□的马耳,黑马吃痛嘶叫,倏地前蹄高扬,骇得慕容素大惊失色。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7 “慕容素!” 骏马忽发一声长啸,纵蹄踏地而起,势要将她甩下马背。她忍不住惊呼,手臂紧紧勒住缰绳。眼见她即将失力坠落,李复瑾迅捷勒马,可过去却已分明来不及—— 就在这时,山间的尽头忽然掠处另一匹黑马,狂奔着疾蹄踏来。 马上的黑影矫健挺拔,见状踢马跃身,迅敏的身形飞速而掠,在她即将坠落的前一瞬猛地将她揽过,拥着她猝然坠地。 随着惯力从草坡上滚落几圈,莫钰撑着臂缓缓停下来,松落了紧揽的手,压住她的肩膀凝声问:“你怎么样?” “莫……”慕容素的脸色白得可怕,身体剧烈颤抖,惊险而后的后怕致使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他迅速在她身上检量了一圈,确定并无大碍,褪下外衫裹住她。 远处的李复瑾已经下马上前。猝然一声利器的铮响——莫钰翻腕拔刀,冷厉的寒光倏一闪过。 李复瑾刹地顿步。淬锋锐利如雪,尖刻的锋刃笔直地停落在他颈外一寸的地方。 · “究竟发生了什么?” 支颐着双臂蜷在榻上,慕容素一直未曾说话。 静等了片刻,见她并未开口的意思,莫钰放弃了探问。 凝目盯着榻上娇小的身影,探寻的视线自她身上一寸寸滑过。她的身上有着些许零碎的伤痕——跌马滚落时的厉草划破了腕臂,幸在并未伤及筋骨。一些明显的擦伤已遣如歌如笑仔细处理过,仅余些微不易察觉的余伤,嵌在白皙的肌肤下透出一抹绯红。 摊开她的手心,葱白的掌心内亘着几道深红可怖的淤痕,犹如盘延曲折的藤蔓,似要将整个掌心纵横劈开。仅望了一眼,他登时轻蹙了眉。 “扣缰时要向上,不能向后。这样缰绳才不会勒手,也可更加便捷地控马。” 目光渐渐下移,逐渐落上她半露在外的足踝。净白的足腕纤而细,然而却有七七八八的绯痕交错破坏了美感。他瞥了眼一侧的草履,淡漠地垂下眼。 “还有你穿的丝履太软,不易行山路,下次出去,记得换上厚履。那种草鞋虽厚实牢固,可毕竟过糙,你乍穿一定会吃不消。” 慕容素不言不语。望着他自怀中取出随身的伤药替她上药。温凉的指尖均匀地触过掌心的纹理,然后是微凉的足。 药液独有的味道弥散开来,漫上肌肤有种异样的凉滑,痛感都似渐渐消弭了。她轻轻阖上双睫。 “疼不疼?” 摇摇头,任由他细致地涂药裹伤。 “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有事可唤我。” 处理好伤处,替她覆好枕席丝褥,又细嘱了如歌如笑一番,他这才放心走出屋门。屋内静了下来。烛火微漾,晕着朦胧的淡黄,光影暗而微弱。 慕容素轻轻地睁开眼。 重新蜷起身,静坐了半晌,她迷茫地望向了自己的足踝。足已恢复了和暖的温度,却莫名感到一丝水的湿凉挥之不去,她不自觉地将足趾蜷起,无声咬住了唇。 · 自那一日起,李复瑾明显发觉了慕容素对自己的不同。 不再同自己触目交谈,也拒绝再由他时刻侍从陪伴,时日一久,连日常的习剑都渐被搁废。这般态度的转变犹如宵壤,隐然的冷落显而易见,几乎陷入僵局。 秋狝行至尾声时,已时近中秋。 秋夜如镜,碧云千重。为表嘉赏,猎宫内前后操办了几次猎宴。相比宫宴的华艳柔靡,猎宴以天为盖,所猎鸡兔野羊为食,甚至可许平地生火,说不尽的自如洒脱。 意外的是慕容素却分毫提不起兴趣,终日委在西苑闭门不出。甚至几番推诿了卫央的约请。 一向喜爱热络的人儿却日久寡欢颓唐,心头的闷郁清晰可见。慕容念惆怅不已,极忧心她就此郁出心症。无可奈何,他遂令慕容梓组织私游,以缓她久来的郁结。 云郡是陵阳离山百里外的一处山郊。 不同于离山的险高峭拔,也不同陵阳城郊的柳色依依。云郡景色幽美宜人,重峦叠嶂,古木苍翠,奇异的山势与空朦萦绕的烟色足以吸引无数游人到此赏玩。带着几名随侍,扮作远来的旅人一路游赏耍完,白日依山望景,入夜便就山间野地扎营而眠,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路上山秀林密,鸟鸣啾啾,野花鲜草繁芜茂盛,深浓的绿中错落夹杂着深秋独有的绯色,极有舒心静气之效。如歌如笑和广常随在队后嬉闹耍玩,盈盈晏语在整个山间飘荡着。广常甚至误打误撞捉了只野兔,乐不可支地朝两人炫耀。他们这些宫人自小入廷,业已许久不曾肆性耍闹,此番乐游实属万分难得。 慕容素一道紧随慕容梓,左右不离,拒绝了所有人的随侍,甚至不允莫钰随同,只得将向来少言寡语的少年坠随至队伍最末,与同样一路默然的李复瑾并行。相较于如笑广常的喧嘻,这几人的气氛无一不显怪异。慕容梓略略向后瞥了一眼,伴着慕容素泛泛闲谈,游赏山景,须臾便拉开了注意力。 愈往深处愈是僻静,游人旅客也逐渐稀少起来。极目远眺,浅碧的云雾居山环绕,聚如淡烟,竟有沥沥的雨丝坠下来。细雨如烟,虽不甚急,却擒着洇湿的秋凉,渐渐雨势大了,不远处的山道上一角飞檐入目,竟是一处废弃的六角亭。众人皆喜,立刻疾步过去。 刚行两步,肩上蓦然压上一件墨色厚衫。慕容素微怔,回眸望去。 “穿好。”来人正是莫钰,缈淡的神色未变,“小心着凉。” 后方恰时一道视线投射过来,她下意识看过去,猝然对上李复瑾深长的眸。迟疑了一瞬,默默将身上的厚衫裹紧了。 雨停后的山林更显朦胧渺然。沿着亭道一路下行,竟在林野深处寻得一缕景色疏丽的清泉。行了一整个上午,又被一场秋雨滞了良久,难得寻到一口泉水,一行人无一不感疲惫,纷纷偎在泉边憩息。慕容梓拿出早前便已备好的干粮,才忽然发现大部的吃食已被秋雨浸透,根本无法下咽。 余下的食物并不足以一行人果腹。云郡的山林多为赏木,能结野果的树木少之又少。若原路返回驿馆又得需半日之久…… 徘徊间广常提出就地聚柴起火,他献出自己先前捉住的野兔,可瘦小的兔肉却分明不够分食。 “没有办法。”无可奈何,慕容梓将目光投向了队伍中仅有的两个男子。 诧然一瞬而过,明白了她话中的潜意,队伍最末的莫钰与李复瑾互望一眼,相继抿住了唇。 第34章 惊蛇 穿过层层仅供游赏的山林,向西一路直行,是一片树木层集的野林,四周的景致立即荒败下来。 这一代的林木还未经人工修缮,无论光景还是土坡山道都不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8 适于赏玩,鲜少有人行过。方下过雨,湿滑的路面极易滑摔,需得格外小心。 行了一路,两人一直缄口沉默。 一道而来一直未见有山鸭野禽的踪影,间亘的默然更是疏远淡漠。风带着草香水气席卷,入耳只闻草木沙沙。 “李复瑾。”寂静许久,莫钰终于最先开了口,“你究竟想要什么?” 行至稍前的男子顿下步子,回首的神色未动,不解其意,“莫护卫此言何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清冷的话音不沉,却是罕有的咄咄逼人,莫钰微一沉吟,“你有目的。入宫……究竟是何目的?” 林间似乎涌起一刹的冷寂。 默了一瞬,李复瑾唇角微扬,“恕我愚钝。”俊颜格外从容平静,完全不似受人施迫,“我早已说过,我只是家世败落,入宫仅为求生。” “我不是公主。”淡淡的语音流露出些许轻鄙。这般理由,说与慕容素尚可,却万分无法轻易说服他。 耳侧传来一声环佩击刀的脆响,李复瑾应声望去,神情刹时有些晦涩不明。 “那莫护卫呢?”视线凝住那枚悬鞘的雪玉,他微敛了笑,片刻才道:“莫护卫又因何认为我入宫凭有私心。” 寂静一阵,莫钰缓缓地抬起眼,“你可知蛛网?” 双睫不易察觉地微动了一下,仅一刹,便立即恢复如常。李复瑾凝起了双眼,“蛛网?” 少年不言,漠然地望向他。 冰冷的眸子仿佛能洞彻心扉,视线相击对峙,谁都没有最先闪避,却似有什么在暗中角逐开来。 气氛格外僵硬,李复瑾双唇微抿,覆在背后的手甚至已经缓缓扣住了剑。 漠然探寻了良久,莫钰撇开了视线。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诡砺的寒意散去,他冷冷启口,音线漠得如冷剑冰霜,“只要不伤及公主,我可权作视而不见,但若你稍有异动——”话至尾处倏地停住。 倏地一声淬响,一线刃光闪过。李复瑾下意识拔剑出膛,可却分明晚了一步。莫钰腕间一震一颤,掌间的淬锋已然滑出手,夹着疾风朝他行去。 利刃笔直而行,却偏了半寸,冷厉而敏迅地自他的耳廓飞掠而过。后起的剑刃架上少年的颈。只闻身后锵然一响,侧目微偏,锐刃穿透了一只野鸭的羽翅钉入树体,野鸭拼死尖嚎扑腾,却分毫动弹不得。 莫钰不再言语,淡淡格开颈上的利剑,上前收刀取鸭径直离去。 原地静默了半晌,李复瑾收剑入膛,望着渐远的墨色身影,无声凝住了眸。 · 入了夜,习习的阵风中更加卷现了秋季的湿凉。 云郡的山脚下是一片山野旷原,辟地极大,遍野繁花细草。空气中散着草木清香,远处山高峻岭,烟色广袤,格外沁人心脾。 山间的夜与宫内大不相同。墨空如稠,漫天星影闪如银芒,辉映着山野仿若白昼。似乎随时便会坠落。这般奇美的景观在宫中实在难见。吃饱喝足,时辰尚早,一行人架起帷幕软帐,偎在篝火旁闲聊。 仰首凝望天幕的墨穹,高远的孤月如钩,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偶有残余的夏虫响动从田间传来,气氛散漫而慵懒。 直到安宁被慕容素的厉呼打破—— 田间的草地一阵沙响,一条粗长的黑蛇不知自何处爬出,吞吐着蛇信疾朝着慕容素的方向行来。如歌如笑花容失色,拥着慕容素惊惶逃窜。可黑蛇的行动极快,粗上的蛇身蜿蜒扭动,瞬时便攀爬至慕容素的腿腕。 猝然而至的骚动惊扰了这一边的人。情形紧迫,慕容梓掷出银镖,却只略略擦伤蛇身。黑蛇猛一吃痛,忽地腾身探头,龇口便向她足颈的位置扣去。 危急间李复瑾猛地探出手,一把扼住蛇身。蛇赫然回首,尖齿立即扣住他的臂腕。尖锐的麻痛刹那传来。 “李——”慕容素的眉心骤然一跳,不自觉地朝他行了一步。 身侧蓦然一声铮响,前去置马的莫钰不知何时赶回。手起刀落的瞬间,骇人的长蛇一分为二,挣动着坠在地上,渐渐失了生息。 “是草蛇。”再三确辩了蛇背的纹路,莫钰给出结论,“没有毒。” “你怎么样?”回身捺住她的肩臂,他微蹙起眉,音色有些微的喑哑。 慕容素容色惨白,凝视着几步之外的李复瑾,慢慢抑住颤抖。 夜风略凉,轻拂过冷汗浸湿的鬓。似乎被凉意惊醒,她目光凝了一瞬,猛地垂下头,“没事。” 不再看他,她淡瞥了眼草尖处的一抹微红,转身回帷帐,“我累了,回去睡了。” 李复瑾不动声色,默默按紧了臂腕的蛇伤。一缕鲜血自臂上缓缓坠下,血花滴落,毫无声息。 ·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扰乱了此间欢愉的气氛,不禁教众人心生后畏。 好在有惊无险,田间的草蛇虽粗壮骇人,却不会致人性命之危。然而不相投合的氛围却不可避免的盾形于众。忽然间的意外与疏淡,先前的怡悦不欢而散,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恹寂。 山野林间精致虽丽,却不免藏匿此类蛇虫野禽。第二日晨,一行人临时改道策马南行,悠悠步入烟水依依的郡城。 此前的不愉很快便被抛诸脑后,风物秀美的小城闲雅恬静,风色毓秀,须臾夺去所有注意。听着当地人指点本地风采,品鉴当地的人文美食。偶时行至郊外,骑马泛舟,采桑烹茶,清逸闲适的程度不失漫步林野。 如此漫度数日,乐游渐渐及至尾声,业已临近秋猎终尽,回程势在必行。慕容梓提议回程之路自周遭村落绕行。这一带河山锦绣,依山傍景而归是为最后的旅路。 慕容素自出游起便疏淡少言,虽游玩得总算尽兴,但对此类安排一向听之任之。倒是几个小宫女乐不可言,争抢着备足了车马吃食。出宫游玩不易,此次回去,谁都不知下次更待何时。 然而却不想,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传来,打破了最后的计划—— 年前出使覆燕,和亲未果的代国,在沉寂一年之后,养兵蓄锐,集结数十万兵马铁骑,以太子拓跋冶为帅,自北向南,越境突袭,举兵伐燕。 半月之内,凉城周界的竹都、洛川、林县三城,陷。 消息辗转传至慕容梓耳中已是十日之后。彼时战事已遍传朝野。无暇再顾及尚未完结的行猎,慕容念下旨匆匆回朝。来时欢悦的氛围被慌慌闷郁所取代,云州城内不复往日热闹喧嚣,入眼一片低迷。 这般急猝的攻袭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当慕容梓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回京,战事的音尘已令大燕朝野内外喧沸。一封封战报文书压在朝案,无一……不在宣告事态的恶化。 第35章 战起 悄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49 声步入存储各类史书文集的文德殿,屏退掉守殿的宫人,整个大殿顿如死寂,书盈四壁,淡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容梓还未及换下乐游所着的便服,间不容发的战势吞没了数日赶路所致的疲惫。几案上上百本书卷杂乱陈列,多为兵法战策一类,更多的是大燕北境的兵防地图,从桌案一直铺曳及地。案后的女子凝视着地图上的每一寸标识,指尖兵棋轻移,反复推敲筹措,踌躇不决。 慕容素看不懂那些天书般的军防战策,但见素来行事果敢的慕容梓这般犹豫,不禁也跟着忧虑起来,“这场仗……很难?” 听见她的问话,慕容梓直起身,目光却未离案上的地图,“倒不是难,但是……”视线静静落在图上的某个角落,她无声地轻蜷指尖。 代国此番出兵攻伐,来势汹汹如潮,不过数日便取大燕边界的数座村县,可谓兵强将猛,所行目的也极其明显,从竹都、洛川、林县一路向南,利锋所指的,无疑是凉北一带最为富庶的凉城。 凉城以西乃平川,地势平坦开阔,人烟稀少,如若作战,着实是处易攻难守之地。东临则是山壑纵横的荆阳。几害相权,如若代国此次志在开拓疆土,那无论攻袭是自平川还是荆阳而起,其效都绝比地势错杂险峻的凉城好的多。 却不知这拓跋冶究竟欲意何为,舍了更易攻取的平川荆阳而选自凉城入手。所使手段也几乎无计可言,一味的乖戾杀伐,雕悍清剿,几乎可同匪贼无异。 如此,最为直接的应对之法,便是以刚战刚,再有谋化策应,胜利可望。 ——可症结之处却也在此。 燕北之地受地貌影响,所驻边防仅有十万余,即便加之周界临城的众军,至多也不过十余万尔尔,敌众我寡,微末之数于代军的数十万根本不足抵御。仅剩的一步举措——除非西军南调,将西地一带的兵防远调北地助援。 然而西陲之境除却个别部族,还有虎视眈眈的夏国。厝火积薪,又无法探知代夏两国是否合谋共略。贸然调兵遣将,折损兵力事小,更怠夏国此时趁人之危,届时腹背受敌,恐怕形势更如累卵。 左右不行,北境的形势又恁般刻不容缓。饶是自小熟读兵书的慕容梓,一时也举筹无措。 “那……姐姐可想到应对之策?”一番战策剖析听得慕容素云里雾里,却从神色语态中便可知何其凶险,也不禁微微色变。 顿了半晌,慕容梓松了口气,眉间不掩疲乏,“素素放心,这些不过疥癣之辈,我燕国再不济,对付如此宵小也绰绰有余,无需忧心。” 最坏的结果……代国数十万兵力再强,细细推算,至多也不过攻下凉城,万分无法波及腹地。 只是…… 如若这般任其攻伐而无所为,怕是又会被有心之人注以别有用心的说辞。 即便一窍不通也知这不过是宽慰之言,慕容素没有再问,慕容梓也不再说话。室内一片静寂,一时只闻烛火荜拨。 沉默却突然被一道男声打破,“也并非别无他法。” 猝然而起的陌生声音颇令人意外,怔缓了一瞬,慕容梓诧异抬眼,寻声回眸。 一直置于身后随侍的年轻男子凝神望着桌案的地图,视线划过每一处布防,突然伸出手去,挪动两处置好的兵棋,“如此,不知可行?” 慕容素心口一跳,樱唇翕动似要制止。还未开口,慕容梓一侧的内侍已经厉声呵斥,“放肆!”未已,素手制住了内侍的话语。 瞥了眼重置的兵棋,慕容梓淡淡开口,“你有何见教?” “郡主足智多谋,又熟稔兵法,属下不敢。”拘礼颔首,李复瑾平声道:“属下只是觉得,如若无法正面伐敌,何不使策旁敲侧击。” 一句话使殿内刹时静了半晌,慕容梓沉思了一瞬,“依你之见?” 图上余下的几个兵棋悄无声息地变换了几个位置,最终缓缓落定。 “此番代国出兵,舍弃荆阳平川两地而择选最为困难的凉城,看中的,无非是凉城难守亦难攻的地形。凉北一代地势复杂险要,丘壑连绵,如若一举攻取,大燕再想回攻夺城可谓险阻。” “然而如此对我大燕也并非毫无益处。凉城自南为丘泽,此地常年阴雨,形貌如盆,山川险固,更难得的是高崖深谷齐具,于大燕腹地着实是一道天然屏障。代军既然择选凉地为突破口,那么再想深入腹地可却不易。数十万军翻山越岭荆棘维艰,于我们却是个很好的时机。” 数个兵棋自凉北之地撤下,分散于周。李复瑾舒缓气息,复又开口。 “如今凉北镇守的十万兵马不足抗御代军,却足以扰乱其阵脚。凉城乃军防重地,代军只要入凉,拓跋冶绝对会谨慎戒备,如今只消将凉城百姓西移,阵防向荆阳、平川交撤,引代军主力先入凉城,再自荆阳平川出兵侵扰,两地夹攻。待代军自乱阵脚,破敌可待。” 瞳眸微地一闪,慕容梓心神一激,“你想声东击西,诱敌深入?” “微末之计。”李复瑾淡笑一声,“不知郡主以为如何。” 神情有些细微的变化,慕容梓盯着一案的地图良久,“不失为一种方法。” 引其入瓮,双向夹击,一改直面相敌,而是以空城为饵,利用地形迂回作战。确实诡谋精密。 “但……” “请郡主赐教。” 静立半晌,慕容梓忽然一声轻哂。 “沙场不同兵书,意外诡诈无数自不胜数,你这方法固有可取之处,然而却过于险着,若除非有极其严密的战略与绝对周祥的计划,对代兵各方的间点时机也需拿捏得一分不差,可一击制敌还好。否则一旦败事,恐怕不仅损兵折将,凉北一带都会失陷。” 指尖轻挟起一枚军旗,她喟然微叹,“代军此前蛰伏日久,此次兴兵,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于北地一代各城各郡的把握也必胸有丘壑。引其中计怕是不易。况且据说此次兴师的代军兵精粮足,戎马威武,即便我们双向侵扰,一支业有十余万多,以何取胜?” “更何况……”抬起眼,慕容梓凝眸注视住他,“那拓跋冶城府如潭,彪悍勇猛,你又怎能肯定,他夺占凉城后不会就此罢战,反而会被荆阳平川的侵扰引上钩?” · 慕容念在宫侍的环顾下步入文德殿,持续的战议令他感到疲惫,但一想到犹如困局的前哨,眉宇间的疲倦不禁隐没,又重染上忧虑。 这看似最简单的一场仗,无疑也是最困难的,万分不利于此刻大燕的朝局。如若在十年之前,他必是胄甲加身首当其冲。而今定国许久,各镇兵备安嬉日久,加之先前棠氏一族陨落,五威军齐坠,一时竟无合宜的将领可统战。 “……属下只是觉得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0 ,如若无法正面伐敌,何不使策旁敲侧击。” 步至殿内,层层文集书墙高耸,前殿似有细微的人语徐徐传出。待走近闻清所述的内容,帝王的神色倏然凝住了,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陛……”随侍的卫央方要传呼,未及脱口便被止住。 “依你之见?” 兵棋落案传出细细微响。不多时,一条条计策闻之入耳。简单明晰的归纳,深入浅出的剖白,直至最后话末,传来慕容梓的疑问,“那拓跋冶城府如潭,彪悍勇猛,你又怎能肯定,他夺占凉城后不会就此罢战,反而会被荆阳平川的侵扰引上钩?” 透过书墙的缝隙可见身着侍卫青服的男子淡然一笑,对所至的质疑分毫不畏,“属下既敢言之此策,便自有把握。” 眉目微挑,慕容梓平静回问,“为何?” “杀心。” “什么?”她错愕。 指尖落上地图上小小的“代”字,李复瑾不急不缓地开口,侃侃而谈,“属下不才,对拥兵遣将之术相知甚少,所幸自小长于凉城,对凉北一代的地貌人文皆算相熟。凉城乃燕代临界,虽实属燕地,却也同常受代地的影响。郡主虽知那拓跋冶城府颇深,彪悍勇猛,殊不知其野心勃勃,好大喜功,且极度恋战。一座凉城,于代国而言仅是边末,又怎是轻易可平那拓跋冶的胃口的。” “如今在代国,朝势可谓险峻。代国人人皆知拓跋冶虽为太子,可代帝却对这位太子不甚上心,转而异常偏爱宠妃怜昭仪所出的六皇子拓拔懿。在代国,冶懿之争早非秘事。拓跋冶此次兴兵,这一战若胜,拓跋冶的声明在朝中必然高涨,故这一战可想对他有多重要。届时乘胜追击,势不可档。” “再说代兵……”舒缓了一口气,李复瑾的眉心松下来,“代国尚武,兵力确强不假,可近些年来,代国境内频发内乱,政务腐坏,军备废驰,其武力早已无法同代元帝临朝时相提并论。代军此次伐燕这数十万军,皆起于北地一代的兵防,其中不乏拓跋冶的私军。这些兵骑看似凶猛骁勇,后备力量却早已空乏。故所采战术才如此猛烈凶悍,但也失在太过躁进,待此劲一过,其后备力量松懈,我军趁这时借力打压,何愁不可驱尽代敌?” 凝视着兵备地图,细思良久,慕容梓蹙起眉,“你说的这些没错,各方推析也确实得当,可这些,毕竟多为你的猜测,一旦有一处失策,岂不损失惨重?” “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李复瑾笑了笑,“纵然百万兵马铁骑,何以抵得过诛心?” 慕容梓沉默了。 一侧的书墙隐挡住两道几不可见的人影。慕容念神情一肃,眺望着桌案的行兵地图暗暗思索,良久转身。 “陛下,用不用老奴……” “不必。”回首瞥望了眼殿中静立着的青衣男子,慕容念眼神颇微复杂,悄无声息地离去。 慕容梓缓缓开口,“罢了,此策虽尚不整足,但也并非全然不可行,只是还需多方谋划商议。今日之言,我会如实秉明陛下,如若可取,或可一解危时。” “复瑾一介下属,见识短浅粗鄙,仅是斗胆敷陈所想,若能解我大燕一时之忧,万死不辞。” “你不必过谦。”望了他一眼,慕容梓顿了顿,“战事突然,如今百官均无计可施,你这策略虽着实凶险,但于此情景,已实属难得。” “承蒙郡主嘉勉,属下不胜荣幸。” 随着话末他微一躬礼。轻微抬眸,目光落上书墙后那两道渐远的影子,微妙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无声地松了口气。 第36章 献策 如此浅易直观的一场战役,不想,竟成了一道最难解的难题。 并非怯惧代国骁勇的兵力,大燕虽建国不久且并不尚武,但国有国威,纵使力不能胜也绝不会临阵退缩。但贸然出军攻伐无异于以卵击石,绝非善策。 如若放在一年之前,这般不过蛇鼠之患。然而数月前棠氏一族的坠落波撼朝野,军力折损。代兵择选此时兴兵起战,绝非仅为一城一池这般简单。 而今面对这等狼虎之师,若无良策相持,拼死以御,只怕真会国土残缺。数量微薄的阵防无法正面抵抗凶猛的外敌,那么唯有使计相权。然而朝中内外却悉数束手无策,好不容易议出的几种方案,方一提出便被相继驳回。几番僵持不下,无异于陷入一道死局。 除了…… 望着案上已拟好的奏疏,慕容梓眉目稍凝,瞳仁中的忧虑却更浓了。 诱敌深入,旁敲侧击。以假战侵扰之行耗其心力,再趁其不备之时突然攻战,争取一击制敌…… 看似确实过于惊险,如若一步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整体思虑严密周祥,步步相扣,对敌方心意考量也需格外洞彻精准,却真无疑是个绝妙的方法。 只是在这之前,只怕朝内会无数喧哗威压…… 该怎么办? 指尖轻挑桌案上的一处玄关,沉木制的桌案右侧立时运出一道暗格。格内很空,仅置了则精小的月形徽印。反复踟蹰良久,几番拿起徽印又放下。慕容梓终是默了口气,略怠地扶住眉心。 · 御居殿内烛火微漾。立在殿下,他一直未曾抬头。 对于帝王的突然传召,清俊的男子似乎并不意外。然而难以琢磨的天威才最是难测,不由上了心。 一室的宫人悄然退下。慕容念未曾开口,凝眉细索着眼下一盘并未完的棋局。待一子落定,抬眸望了殿下的人,“朕记得你。” 本是平静的话音却自挟威严。敛去了平日的淡然散漫,李复瑾依礼躬身,“承蒙殿下赏识,属下万幸之至。” “你的剑,使得不错。” “虫篆之技,微不足道,属下惭愧。” “是你自谦。”慕容念随口应对,执起棋子,不紧不慢地自顾对弈。片刻停了手,侧头深望了他好一会儿,淡淡道:“你可会下棋?” “回陛下,”摸不透帝王此时心绪,他应声回禀,“略通一二。” 头顶立时传来声音,“那你且看一看,此局何解?” “属下不敢。” “无妨。”稍一轻喟,立即遣了卫央立屏设坐,竟真个是要对局。 圣命难违,听来完全没有情绪的声音又更是令人惑而不解,无可奈何,他只得走上前。垂眸望向桌案。 棋坪大小的几案上赫然摆着一副已经开局的棋局,黑黑白白凌乱错峙,乍眼一望全无规律。局已过半,胜券难望,而解局却寸步难行。 几乎——是场将死的局。 锁眉思忖了许久,李复瑾迟疑地携起一枚黑子,犹疑良久落了下去。 一场无声的较量就此开来。 殿内一片岑寂,凝声只闻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1 棋子落坪所击出的轻微碎响。初时虽举步维艰却尤算顺利,可渐渐,所行的每一步棋都格外吃力。白子棋风缜密狂辣,步步紧逼,黑子层层相扣,明退暗伏。直至半个时辰后,慕容念执子的手未落,目光在棋坪上反复思虑了良久,最终罢了手。 “朕输了。”丢开手中犹疑良久的棋子,慕容念舒缓了口气,平淡的语调并无愠怒,“好局。” “属下斗胆。”李复瑾的额上隐隐渗汗,一局终了,他起身退后,即便险胜也丝毫不曾松懈,“陛下本不会输。” 慕容念眉一扬,略为犹疑地看着他,“何以见得?” “黑子最后三子落坪前,白子尚有余气。只消弃攻还守,舍右坪处那两子,便可与黑子和棋。” “你又凭何断定朕会走这步棋?”默了片刻,慕容念抬眸看他,神色未变,“倘若朕早前便弃攻而守,你又险行此道,朕只消错步紧逼,这般,你便必输无疑。” 指尖轻轻滑动几枚棋子,已为定局的棋局立时换了另一幕截然不同的境况。见他仅是盯着棋坪的残局久未开口,慕容念又道:“你可大胆论述,如有冲撞,朕可全然不计。” “谢陛下。”他垂了下眸,目光直视上座的帝王,面目沉着,“因为——陛下没有退路。” 眸中似有一抹讶色闪过,慕容念眉目微挑,“何出此言?” “回陛下。”按捺了一下气息,他的目光落上棋坪,款款出言,“陛下所执的白子乃攻方,前阵看似犀利凶猛,锐不可当,却着力太强。黑子各方似被白子多方掣肘,实则占点更多,只先按兵不动,保证控守阵地不受白子侵犯,再从旁寻索白子轻率之处的疏漏给予致命一击,胜利自然可见。而白子若想致胜,关键就在于这最后一步。” “白子主攻,那其最初攻袭的目的无非着胜,平子和局纵然看似一无所失,对攻方而言于败无异。所以属下断定,白子此行定会铤而走险,非败不休。” “兵行险招。”默然良久,慕容念出口点出一句。 “兵不厌诈。”李复瑾顺势接口,洞悉了这一局棋背后的隐意,这一刻神色终于松下些许,“自古兵者诡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本就是着胜之道。” “你很有胆量。” 慕容念淡淡道。并无起伏的语调褒贬难辨。他弯了下唇角,执礼相辞,“属下斗胆,相信陛下此前,心中已有所计。” 男子清俊的面庞从容不迫。慕容念盯了片晌,“护国郡主已将你的谋策据实上禀。朕业已仔细琢磨。剖析精准,计谋谨慎周密,可谓上计。” “陛下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不过……”顿了少顷,慕容念话锋又转,神情凝肃了,“纵然如此,此计仍过于凶险难测,如此难以驾控的谋策,你能有几分把握?” 纵然久经沙场点兵无数的帝王都无法确保此计万无一失,于他无疑更是一种强压下的考量。他定了定神,很快道:“纸上谈兵,再周祥严密的计划都不过妄谈。但若有陛下撑持配合,属下可担保大燕国土无虞。” 这一自负的言辞听去极像狂言,慕容念紧盯着他,似在估量,“你可知军中纪律严明?如若此时是在战场,凭你方才之言,一旦失策,可是死罪。” 他未有慌惧,轻颔下首,“属下知晓,故,属下可以性命担保。” 话音轻落,殿内静了一刹。慕容念微一思索,“你叫李复瑾?” “是。” “国事本乃朝臣所务,你一介侍从,又为何这般牵记,潜心剖白?” “国有危难,匹夫难辞。况且我本便受天家恩泽,自当万死不辞。” “你倒是有心。”轻瞥了她一眼,慕容念平声开口,刚毅的脸上似笑非笑,“听闻你入汝坟殿业有一年之余,并一直授予公主剑招,身为公主近侍日久,不知你觉得,定国公主如何?” 顿然转变的话题令人出乎意料,李复瑾茫然一阵,“公主为人优容和善,纯真温厚,偶有骄纵,然心思纯良。属下能为公主近卫,乃属下之荣。” 随手拾起长案上的一份密折,慕容念凝视着折中的字墨,忽然开口,“你喜欢素素?” 心登时顿跳了一下,几乎疑心听错,李复瑾愕然抬眸,全然不可思议。 隔了许久才平复如常,“公主身份尊贵,又天生俏丽玲珑,自当惹人喜爱。” “既是如此,”似乎未见他的反应,慕容念面容微凝,“你可曾想有一日,攀龙附骥?” “属下自知身份低微卑下,公主何等华贵之身,属下万不敢觊觎。” “那素素对你呢?”凝视了半晌,慕容念缓缓而询,“可否也如你这般?” 淡漠的问语愈加不容回避,他按捺住内心的起伏,斟酌回答:“公主心臆,属下不知。” 静默片刻,慕容念忽然微声笑了下。 “你也知素素贵为定国公主,身份所制雍华显贵,生来不凡。”依然平静的声音听去不喜不怒,却潜意难测,他无声地听下去。 “素素年幼,性子向来偏执随性,虽为公主,却天性恣意。朕以为她久居深宫却天真未泯极是难得,故从不过多加以拘束。然而即便朕肯有意任其随心所欲。可一朝公主的夫婿,又岂能是庸常之人,届时如若任意欲为,恐会沦为天下所耻。” 毫不回寰的话语点破了数久以来的迷局,李复瑾无言以对,只能沉默。本以为那些许暗匿的心绪隐藏颇深不为人知,却不想其实早被局外之人窥破得通透。那听来本是平平的话音此时却仿佛染了嘲谑,胸口沉甸甸的发冷,他无声地垂下了眼。 “……是。”隔了很久听见自己的声音,染尽了颓败。 “所以,”俯首凝望着面前笔直而立的男子,慕容念沉思片晌,眼神颇为复杂,“如若朕肯给你机会,你——能否向朕证明?” 沉着的话语如擂。一言入耳,他呆了半晌,猛然抬起头。 …… 出了大殿,匆匆回到住处,心头一直难平。 后来的言谈扰乱心绪,足以令他颠覆。回至房中倒了杯茶,他努力平复心情,闭着眼仔细思索方才的一字一句。 门口轻微一响,他张开眼,望见熟悉的少年,“公子。” “侯平。”静思了许久,李复瑾清颜微肃,下定决心,“告知线人通知淇啸天,时机到了。” “现在?”侯平微愕,情知有异,小心地探问,“公子,可是方才陛下召见说了什么?” “那不重要。”顿了一刻,李复瑾没有回答。 烛灯将燃尽,室内的光影微弱。他盯视着光影下清茶所散的袅袅白气,面沉如水。 “我的机会,要来了。” 第37章 朝议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2 接过调令勅书,仅大概掠了一眼,莫钰登时错愕地抬起眼。 “兵部?” “是。”如笑微一颔首,素净的面庞同样带着困惑。 “怎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知。”她轻摇摇头,将所知和盘托出,“仅是听闻回宫那日,李侍卫随公主入了文德殿,恰逢郡主正在殿中谋划布图。李侍卫出言献策,据说该策似乎可行,所以才有了这个调令。” 思及回都当日因有另余他事并未随行,后来也曾听闻文德殿献策之事。但时过数日,朝中内外就凉北一战也并未有其他声音,他也便不曾放在心上。莫钰沉默半晌,“调勅是何时送来的?” “今晨便送来了,由夏常侍亲自所送。” “公主怎么说?”心头有种隐隐的预感,他微蹙起眉。 “公主……”念及此面上透出诧异,如笑有些纳闷,“公主只叫我打赏了夏常侍,然后便令广常去后殿收拾了李侍卫的行囊,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本以为以她对那人的回护程度,大闹一番都是可能的,万没想到会是这般。 “是。” “我知道了。” 夏常侍是御居殿的宫人,同卫央一样常伴帝王已有数年。他垂眸望着调书上的徽记,虽书上所印的印章隶属禁军营,但能遣御侍宫人亲自登殿的,想来,这真正下调令的是…… · 步入侍卫平素所居的殿院,推开其中的一间,便见李复瑾正立在案前,闻声侧眸。 摊了一案的兵防图纸层叠凌乱,其中不乏各式的朱色标记。他仅略略望了一眼,很快撇开视线,“这是你的。” 一封暗褐的牒书立刻递置眼前,李复瑾狐疑接过,迅速掠了一眼。 “多谢莫护卫。”将调令勅书随手摆在一侧,他微微一笑,“今夕何夕,得以莫护卫亲身登门,实乃我幸。” 莫钰神色未动,淡漠的眸一瞬不瞬锁住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莫护卫之言,属下不懂。” 指尖轻挑起那一份文书,莫钰面无表情,“兵部于禁军侍卫不同,侍从之责,只消护卫其主,无论品级高低,也仅限于内廷,万触不到朝野之上。而兵部乃六部之一,已然隶属朝臣,此后无论大小军战国事,都可上奏谏一己之言。而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朝堂?” 直接了当的问言不容置喙,静静看了他少晌,李复瑾神色黯了黯,“就算是吧。” “为什么?” “莫护卫甘愿此生仅为一介护从委身内廷?”他并未回答,启口反问,“以你的武功,恐怕一国将领尚不能及。” 莫钰唇角微抿,淡淡道:“能做一介护从,我已万幸,断无其他奢求。”曾经连卑下生存都是难以祈望的奢侈,而今的日子已是人间天堂。 沉默片刻,李复瑾轻笑,“毕竟人各有异。但于我而言,男儿志在四方,望莫护卫谅解。” “若是如此,那你当初又为何入禁军营?参加闱试岂不更能展你意志?” 一问出口,他却许久默然。渐渐似是想到什么,莫钰脱口而出,“难道,你是想利用……”这一线可能方才冒出,语气刹时冷漠下来。 “我从未害过公主。”李复瑾淡淡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如果你认为这是利用,你大可以据实秉明公主,我无话可说。” 静默对峙,过了足足好一阵,莫钰终于让了步。 “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伤及公主,我权可做视而不见。”漠然的话音依旧凝如冰霜,他转过身,“而今你调至兵部,已不属于汝坟殿的管辖。今后所为业全于我无关,你……好自为之。” 话毕,径直离去。 · 公主在想什么? 仿佛是对一个完全不识的陌生人。 似乎完全不在乎他被调至哪里,调遣的缘由,是何人所至。就连得知他被调遣后情绪上一分一毫的波动都没有过。秋猎坠马那日的反常仍历历在目,似乎是自那时起,他们两人之间淀下了这种微妙的异常。他无不纳异,然而个中缘由却始终不得而知。每每试着去探测也是淡淡带过,不愿提及,更猜不透究竟是什么能教她如此讳莫如深。 她究竟在想什么? 更奇怪的是那个男子。虽照他所言志在千里,那这般行径岂不铤而走险。他说他并未害过公主,那他费尽心思入汝坟殿,利用公主往上攀爬,目的……仅是为了谋取一官半职这般简单? 莫钰始终想不透。 然而他已无心顾虑其他。因为很快,一道北境战事的消息彻底惊乱了整个燕国朝殿。 凉城北部的阵防军队一夜之间被破阵覆灭,上千防兵无一生还。凉城周侧的最后两座城池失守。上百里国土,一夕之内,纳进代国地图。 每一日从北境直递而来的战况牵掣着每个人的思绪。自代国发兵至今月余,无论大燕是否是艰难苦撑,所制衡的状况也可令所有人可接受。而今凉北最后的防线都被击破,终于教所有人明白,局势何种紧迫。 “代国虎狼之师,来势凶猛,我朝久前刚逢棠氏之变,目前兵备粮饷各方都尚不能及。如此休养生息之时,万不适于出兵应战,故,臣以为暂时割凉城一带于代国先行休兵,方为上策。” 当卫弛赟在朝堂之上发出此言,立即便引起了众朝臣的相继附议。如今北地兵力尚不足,加之此前的棠氏之变,可谓内忧外患。正面对敌无望,又无法下降书。朝中众人心思灰霾,群臣商酌,割地休兵竟成了损失最低的最好方法。 整个承乾殿死一般的寂静,密密仄仄跪了一地的朝臣。慕容梓立于殿左,目光划过微露鄙夷。自战起朝内便因战和两方生出诸多分歧,而今情势一变一朝武臣竟清一色的主和。割土休兵,看似不费一兵一卒,确是比和亲都更为糟糕的办法。曾经一代争伐沙场的帝王如今却要沦为至此,恐怕才是最大的笑话。 紧张如弦的气氛压不住眉间的讽意,慕容梓冷冷出言,“卫相此言,可是要我大燕未做任何反抗之力便将国土拱手让人吗?” “郡主此言差矣。”年迈的老臣须发微苍,神色却格外冷硬刚肃,“青山犹在,又何愁无薪?屈辱不过一时,只消含垢忍辱韬光养晦,日后再出兵夺城,何其不可?” “是吗?”慕容梓轻浅一笑,讽味十足,“卫相思虑周全,可阿梓却不这么以为。代国兵强,太子拓跋冶的勃勃野心也是人尽皆知,那代帝又是何等狼贪虎视之人。这般轻易割地休兵,以羊喂狼,哪有喂饱的一天?只怕休战未果,壮其祸心的志气倒是可能的。” “如此说来,依郡主之意,这一战非打不可?” “势在必行。” “那郡主可是有策略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3 了?”一言点破最根本的纠结,卫弛赟不冷不热道:“以北地十万边防攻抵数十万代军,想来也是可能的?” “并非不可。”得到的回答却令所有人意外,众人俱是一怔。 随着素手相击,侧殿的侍从立即抬上一面巨大的兵备地图,竟是北境的总括。 “列位请看。”纤指轻点图中的某处,慕容梓从容开口,侃侃而谈。 一层层的谋策抽丝剥茧,循序渐进地陈述。何处何时交兵列战,何处退而设井,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直至话至末尾,她收敛神色,目光扫过朝中的众臣,最终落在卫弛赟的身上,“不知卫相以为如何?” 殿内静若墓穴,卫弛赟沉冷地看着殿中的兵备图,许久凝声开口,“仅是纸上谈兵就可见其恁般凶险至极,若真置于军中,不知还余几分把握。” “卫相大可放心,我已反复行测探查,实操推演。此策放于实战,可保八分无虞。” “八分。”卫弛赟漠笑一声,面无表情,“战场诡变,历来主战之将若无十分把握,都断不敢轻易而行。原来在郡主眼中,行战对敌竟这般简易,那何不亲身一试为快?” 他这一句本是激将之言。慕容梓冷笑一下,却忽地转身,面朝上位顺势跪下去,“陛下,阿梓不才,但也自小跟随父王征战疆场,自问不畏战场。阿梓虽为女流之辈,却不忍见江山破碎,百姓流离。故,阿梓愿请命亲赴凉北,诛杀代敌,拼死一战!” 大殿一片哗然,卫弛赟脸色登时铁青,似是未想这般情形,一时之内完全说不出话来。割地也好争伐也罢,若是这般命一女子为将攻对代军,流散出去,可真是成了一朝难洗之辱。 不多时,另一道人影从列中行出,竟是一个年迈的武将,“禀陛下,臣沈卿,愿随郡主前往。”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众臣面面相觑,气氛古怪至极。慕容念坐在殿上,漠然地望着殿下的一切一直不曾出言,眉间的深刻的锁痕却透漏了心头的阴鸷。良久他忽然蓦地冷哂,“想不到我大燕临战,竟要一女子和老臣相护。” 一代逐鹿的帝王自当主战。冷厉的面庞掩着重重阴霾,他视线轻扫,念出几个武将的名字,“孟康,张晋,沐之靖。” 平平的话语听不出喜怒。却骇得几个人登时出列跪地,颤巍地谏言推辞,无疑是类战事凶险,依卫相主和为上之言。 “好,好啊……”气氛格外冷硬滞闷,慕容念语声漠漠,不带半分感情,“自古文臣主和,武将主战,而今我朝却是反的。这大燕,莫不是要完了不成。” “传旨!”蓦然冷声下令,气息仿若凝滞,“纵横我燕朝上下数万武官,反愿往凉一战者,赏俸百石,封百户。四品以上官员愿为将者,赏千石,赐府邸,世代尊崇!” “陛下!”卫弛赟大惊,方要劝谏,却被殿尾的一道清音打断了—— “禀陛下,臣,愿往。” 第38章 出战 清音一肃,一室俱静。 众人错愕望过去。 只见一个墨青朝服的男子自殿尾上前,步履微缓,行至殿中停下。他年纪望着极轻,左右不过二十余岁,静刹过后立即引起各色喧议。 卫弛赟仍在错愕,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许久,面庞刻板如冰,“你是何人,胆敢在圣前狂言。” “微臣新晋兵部司成,参见陛下。”男子不疾不徐,屈身礼拜,竟莫名有种异常的清魄。 “不过一介四品下臣,朝堂之上,哪容得你肆意置喙!” “卫相何必如此轻鄙下列之臣?”看不惯他这般以势压人,慕容梓秀眉轻蹙,“据我所知,司成年纪虽微,却卓尔不凡。一国中坚向来凭靠有才之人,就连刚才我所赘述的谋策,方出于司成之手,何谈狂妄?” 一言说得卫弛赟说不出驳语,神色更为阴郁。 “你?”直视着殿下的人,慕容念沉吟片刻,“你的谋略确实可取,可据朕所知,你从未有过实战阅历,何以主帅?” “陛下明鉴。”他微一颔首,神情恭敬肃容,“臣虽从未上过战场,但自幼长于凉城,对凉北一带的地势境况极是了当。如今凉北的兵防阵将,乃北林军主将宋毅。宋毅将军作战迅猛骁勇,且用兵如神。此战,若有北林军相助,再由沈将主帅,臣可担保,此战必胜。” “纸上谈兵,空言无补,何愁不胜?”卫弛赟语含漠讽,“再者既然宋毅骁勇足可取胜,你又何必千里迢迢往复凉北,将这所谓之策告予宋将不得?莫不是,司成贪念那千石府邸之赏?” 他话中的暗讽太过明显。他却丝毫没有愠怒,淡淡笑了,“即鹿无虞,卫相怎会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沙场无眼且意外频发,熟读兵书尚且无法确保胜战,目生之策又怎能在数日之内完全通晓?” 一句话呛得卫弛赟面目涨红,颌线猝然崩起菱线,蕴着浓重的憎怒,“你又凭何肯定此去凉城必胜无尤?如若战败,岂不是教我大燕兵败城破!” “我愿立下军令状。” 淡然的话音轻轻脱口,却惊雷贯耳,惊得堂上一片轩然。 卫弛赟眉间一跳,完全不可置信。慕容念眸中刹凝,眼神复杂。 连慕容梓都颇为意外,瞬间怔愕地望过去,“你……” 他漫然轻哂,仿若此刻一堂的讶异与自己截然无关,不卑不亢屈膝及地,“陛下,臣愿在此立下军令状,亲覆凉北,驱伐代敌,必胜无尤。” “你可想好了?”沉默了许久,慕容念的神色冷而凝肃,“军令状一下,一旦违背,你可知有何后果?” “臣知晓,故,臣愿以项上人头为注,拼死一战。” “那若你战败?” “如若战败,臣愿受天诛,任凭陛下定夺。” 空气仿如凝滞,整个大殿的气氛诡异得可怕。许久不带情感的声音复又响起,在死寂的殿中彻响,“好……朕就允你以监军之责覆往凉地。此战若胜,朕依言赐赏,可若败了……” 若败如何他不曾往下说,可面庞的厉色却足以令人知晓了后果如何。众臣无一人开言。 静默中他轻微一笑,慢慢俯首于地,“臣,谨遵陛下懿旨。” · 消息很快便在宫内传遍了。 朝上的暗涌波澜惊人心魄,经人几番口耳相传,各类议论揣测不断。凉北一战不可避免,然而却不想竟会是这样一种结果。舆论的声音愈加浓烈,几乎没过了对战事评辩。其中不乏多的是怀揣看戏之意的众臣,等待这一场“闹剧”般的懿旨该如何收场。 如若主战的是位强帅力将,或可还不止于此。偏偏是这样一位一无阅历二无军功的青年。朝中无一人看好,朝外捕风捉影的猜忌也愈见加深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4 。一时之间,兵部新晋司成仿若蛇蝎鬼怪,众臣唯恐避之不及而惹火烧身。 消息传至汝坟殿,慕容素怔了许久,仍然难以置信,“你说……是李复瑾?” “是。”如笑点头,“奴婢听闻御侍的宫女姐姐描述,说是兵部新晋的李司成,应该错不了。” “怎么会这样?” 她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听说是陛下主战,但以卫相为首的众臣皆主割地议和,陛下大怒,当即下旨四品以上武官胆敢一战者,赐府邸,赏千石。然后……李司成就站了出来,还立下了军令状。” “军令状?!” 慕容素瞬间矢口。军令状一下,定得言出必行,如若违背,按军中律,恐怕……死罪难逃。 · 一踏进侍从所居的院门,明显感到了气氛的异样。 狭小的房间已收拾干净,东西均已归置整洁,仅在塌尾置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无形中印证了某个传闻。 室内的男子正凝神拂拭着掌中的剑。她立在门口踌躇半晌,轻轻开了口,“李复瑾。” 他闻声转眸,目光在触及门口的人影时微有错愕,旋即复常,“公主。” 自上次行猎中的不愉已过去良久,时久的不复言语促淀了某种尴尬。默了少间,慕容素扬眸看向他,“我听说,你要出征……” 静寂了半晌,他神色复杂,“是。” “你疯了?!”一时未捺住胸臆的情绪,慕容素瞬间脱口,“你可知这场战有多难!” 尽管对战争国事一分不解,但仅从那些散漫的言谈中也会意了些许。即便对于久经沙场的名将,此战都是场几乎必败的战役。满朝文武皆持狐疑,他此番首当其冲,恐怕背后不知都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面上有一瞬的坚定闪过,她咬了咬牙,转身便走。 “公主!”似乎预感到她要做什么,他立即出手止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父皇!”她振臂挣脱,“我去求父皇收回成命。我大燕数百武将,我就不信,怎的就找不出以为可主战的将领!” “公主不必如此。”他淡淡一笑,声音平淡如许,“我已立下军令状。” “即便是立下军令状,我执意恳求,相信父皇必会应允。你既无军功也无经验,父皇定会宽解。” “未经沙场,何以作为怯战的理由?”他神情微黯,“况且这本就是我个人意愿,当年陛下尚轻,作战经验同样不足,不也凭一己之力兴建大燕?前人之志,后人自当承之。” 更何况他已走到这一步,已无法再轻易脱身。身侧暗伏无数,稍一懈意便是死地,只能继续走下去。 “当年父皇身边力将无数,大势所趋,于今又怎能相提并论?”她始终不肯,依旧坚持不让,“我去找父皇。” “公主。” 他微移一步,无形中挡住了她的去路。目光锁住她的脸许久,突然,沉声开口,“你喜欢我。” 无由的一句话却令她的胸口顿然一跳,她倏地扬起眉,“什么?” 他向前行了一步,俯望着她的脸,“你不愿我出征凉北,是怕我死,是吗?” 日久来的迷局似乎被一刹间点破。慕容素一时愣了愣,竟找不出回语。 片晌她偏开视线,刻意的躲避下有着些许狼狈,“和这无关。” 静了片刻,李复瑾似笑非笑,亮得奇异的眸似乎可以窥透一切心臆。 “既是如此。公主又何必纠结于此。”唇角微扬起一个弧度,他笑笑,却嵌着浓重的嘲意,“微臣本就是一介草民之身,性命甚为,死又何惜。” 冷硬的话语如冰迸散,瞬间便拉开了距离。 “李……”慕容素脸色发白,张了张口,喉中却哑了一瞬。 他未再言语,自顾回身拾起剑。手臂莫名僵硬了半刻,抬起许久复又放下,最终叹息,“军中事务庞杂,微臣还有许多琐事未及,恕微臣不能久陪殿下,还望公主……见谅。” 话毕他转身离去。淡漠的面孔下似乎隐藏着某些难以触及的情绪,胸口莫名涩痛,望着他的背影,慕容素轻轻咬住了唇。 · 朝中争议不下的战和之争终于些许落定,随之而来的,是有关出征事务的各类筹措。 复一日,慕容念下旨昭释天下。着命镇云将军沈卿为此次伐代之将兴师凉北,凉北阵防将宋毅为副将,率军七万,迎战代军。 而令人迷惑不解的,却是昭书末所提及的一位名为李复瑾之人——无战功战绩,却被破格命为持符监军,以军师之责从旁扶助,同主将沈卿共赴凉地,抗击代国。 整个云州城内都几乎轰动了! 更多的却是质疑。镇云将军沈卿虽同棠黎一般算得上开国之将,然他已进古稀之年,精魄体力早不可同数十年前相比。而那兵部司成李复瑾更是闻所未闻,又据闻是位年纪双十的青年,一时之内群民喧沸,俱对这场战役不甚乐观。 民声传至朝堂,每日都有朝臣收回成命的请奏。初时慕容念还耐着心一一驳回,后来干脆视而不见,坚决之毅几乎一意孤行。 不消几日,凉城方向很快又有新的声音相继传来—— 冬月十二日,凉城以北村县俱陷,代军占; 十六日,代军突破防围,插旗寻衅; 十九日,凉城西防五百防军不敌,死伤惨重。 …… 接连失守的消息惊至云州,举国上下便是哀鸿,心思惴惴,唯恐代兵有朝一日冲破帝城,踏平大燕国。 朝中每日议事的频率也逐渐愈多,每每行过,几乎可见每人面上都带着阴霾。就此次一战,朝中局势已呈一面偏压之态,只待战败的那一刻重重参上一本。 李复瑾越来越忙。 每一日下了朝便赶至沈府继续商讨议战,排兵布局,一丝一毫皆要过目亲为,未曾片刻休歇。似乎唯有借着各类纷杂繁乱的事物才能稍停心底的涩痛。每每谈议收尾都时至深夜。沈卿只当他对于此战重视卓殊,身为主将都自愧不如。 可当身处万籁俱寂,他又总会有些恍然。如今所居的院落早迥异于侍从的居所,可莫名的,眼中却总是荡着旷大的汝坟殿。殿中微弱的灯龛,清雅的夏荷,以及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每当所及他的视线却总是恁般厌弃冷漠。 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那日的话明明如厉芒刺中心肺,心思却总飞蛾扑火般停不下来,想改变又改变不了…… 望着掌中那一枚墨青的荷包,李复瑾涩涩地闭上眼。 第39章 允诺 严月十五,兵力银粮整合完备,一切齐全。定于复日兴师出京,共赴凉地。 当夜,与众武臣商定好最终的方案,行出门时竟已敲了细雨。冬雨簌簌,连绵如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5 丝,入耳一片清冷旷寂。 躺在床上,李复瑾久久无法入眠。 各式凌乱的碎语片段不断闪过,惹得心头焦灼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可愈是想要摆脱思量愈深,胸臆如火灼烤。 沉思间屋内的门却忽地一响,室内似有风猝然拂动。他下意识拾起枕旁的剑,刃声一震,架住了来者的颈。 “李复瑾!”立时响起的呼音带着几分惊猝,却异样的熟悉,“是我!” 诧异了一瞬,他立刻收剑望向来人。微弱的壁灯隐约勾勒着单薄的身影,转身仰首,现出一张秀丽的脸。 竟真的是慕容素,李复瑾顿时怔住,“公主?你……” 大概是冒雨而来,她一身松大的内侍服被浸得通透,湿淋淋的脸庞如玉冰白,浑身都散着冬雨的凉意。似乎有些冷,她的呼吸带着一丝雾气,明亮的瞳仁幽深,半隐在深黑的夜中,有种令人说不透的妖丽。 胸口立时一顿。 用手蹭去脸上的雨水,慕容素垂下视线,轻轻咬住了唇。 “明日,你出征……”窗外的雨不断地落,几乎遮住了她如蚊的话音,“我来,是想给你这个。” 手中蓦然一沉,他愕然坠眸。 一个尺长的雕花木匣被置入手中,一路行来,竟被她护得分文未湿。木匣不大,共有三层,沉檀的质地入手略重,几处边角业已陈旧,匣盖的顶端嵌着一枚小小的月形徽记。 “这是什么?” 她不语。他狐疑地打开木匣,其中林林总总置着各类瓷瓶。随意拨开几个,竟都是些上好的伤药。甚至还有千金难求的冰华散,他不无诧异,“这些……” “给你。”她的声音很淡,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战场刀剑无眼,难免受伤。我……只有这些。” 他没有言语,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许久的沉默令气氛更加窘迫。 横亘的尴尬犹如一道鸿沟,她踌躇了一会儿,狼狈地低下头,“我回去了……” 方才转身,一股外力却忽地绊住她。还未及反应,慕容素身子猛地一倾,猝然便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鼻息间炽热的气息轻拂,她下意识地想呼叫,唇上却忽地一凉,成功塞住了她未出口的话音,双瞳骤然张大—— 完全是一个万分真实的吻。 柔软的唇瓣似有种意外的甘美,他极轻柔地触探,雨水的冰冷在两人胸前辗转,逐渐竟变成一种异样的灼烫。她迷茫而无措,对突如其来的采攫不知所措,一时竟忘记了推开。 清冷的吻带着某种特殊的香气,让他下意识想要更多。渐渐的,初时的温和开始加深,变为强势的侵夺索取。唇舌更加肆意地在她的唇齿间熨帖辗转,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浓,完全失魂陷落。 空气的温度越来越热,令她有种窒息般的难受,以及莫名的未知的恐惧。呼吸愈加紊乱,她闭了闭眼,猛地推开他。 “你……” 黑夜中只见他凝视她的瞳眸亮得可怕,有种异样的璀璨,“慕容素。” 这般的直呼其名令她心中蓦然一颤,却没有言语。 少顷,他静静开口,“你喜欢我,对吗?” 背脊僵了一下,她顿了顿,猛地垂下眸,“没……” “我喜欢你。”未言完的话音立即又被另一句话阻断了,胸口更是咚地一跳。 “我知道,我本是一介下臣,万不该觊觎一国公主。”沉默了一刻,李复瑾的话语慢而沉,“可若抛开身份而言,我喜欢你。而你……” “……” “也喜欢我。” 沉着不疑的话语似乎不容她有半分回绝,垂首良久,慕容素叹了口气,“我没有。” “是吗?”他轻笑了一下,没有讽意地反问,右手悄无声息地挽过一侧的木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深夜冒雨送来这些?这些千金难求的伤药何等名贵,置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岂不浪费?” 她默了一瞬,轻轻咬住唇,“换做是谁我都会这样做。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死去。” “战争就会死人,无可厚非。”俯视着她,深邃的双眼晦暗难解,“而你,为何总是不肯承认?” 静默的空气蔓延,他极低的叹息,“我知道,作为公主,你断不能对一介侍从动情。可如果你不是公主,你只是慕容素。扪心自问,你心念如何?” 不容回避的话语戳透心扉,慕容素指尖微颤,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喜欢的吗?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她只知道,这无论如何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如果肆意跨越,结果只有粉身。 这座宫城太冷漠,她不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命运本身就要她无法选择。她既然享受着万民的敬仰朝拜,享受一人之下的地位。享受公主身份所带给她的尊荣,那就必须舍弃掉更多。 而随心所欲,本就是最不可能的。 瞳眸逐渐又恢复了淡漠,她漠然别开眼,“即便肯定,那又如何?”天际的流云与潭低的浊泥,虽然同在一个世界,但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看得出她刻意的抗拒,微默片刻,李复瑾话音极低,“那,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什么?” “不管是公主还是慕容素,我都想抓住。”向前行了一步,他凝视她的脸,目光明亮如灼,“你愿不愿意信我一次?此战过后,我会用自己的能力,和你站在一起。” “这就是你毅然要出征的原因?”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慕容素刹时面露惊愕。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他轻轻叹息。双手抚住她的肩臂,格外的笃定坚毅,“相信我,我不会死,而你……” “……” “可不可以等我?” · 复一日,云州大军集结,战队开拔,束甲出征。 成千上万人组成的队列连绵极远,刀枪阵列寒光凛冽。拜别了城门帝阙,整列大军兵分三路共往北地。云州城的城楼之上观民绵延,密密仄仄的围观众中,谁都不曾注意一个细弱的身影。 初冬的风凛冽如刀,卷起巨大的旌旗烈烈作响。隐在众人之中,慕容素以玉巾裹面,默然地望着城下渐行渐远的军队。黯默的瞳眸看不出情绪。碎雪霏霏,金戈铁马。恍惚之中,她似乎能听见北地的的号令鸣镝之音,那般铿锵似歌,心头惴惴激荡。 第40章 胜战 战争持续了大半年。马革裹尸,白骨露野。 这半年来的大燕国却趣闻迭出,各种传闻话本数不尽数。 例如严月十六,大燕战队出征,驶往凉境。当日整个云州城民几近倾巢,前往城楼目送千里。整座城楼张袂成阴,却肃穆非常,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6 空无一语。战队出城,天空甚至飘起初雪,行军白雪,银甲映银霜,场面格外寂然壮阔。 又例如就在军队开拔的越一日,燕帝宠妃宋婕妤诞下一子,惊动了整座皇城。燕帝慕容念龙颜大悦,当即为二皇子赐名“川”,入皇谱,晋宋婕妤为皇妃,颁布赦令,昭告天下。 皇子的诞生似乎应了某种吉兆。不过日久,凉北前线便有吉迅开始传来。朝师至凉北与北林军汇合数日,很快敲定了策动细节,着手举措。不过七日,悄然撤走凉城数万城民,以数千精兵取缔; 十六日内,诱代兵入城; 一月,协凉北力将宋毅自城西扰代军阵脚,损敌近千,初胜。 这一胜势带动了燕军的志气,也使诸多朝臣武将重拾了信心,燕军一改初时的萎靡,步步为营,协同作战,竟在数月之内,生生便将此前敌强我弱的状态制衡归来。 北地的喜讯逐渐影响到帝州,压抑数月之久,又时逢年关,终于在此刻可得一隅定心。而令人新奇的是,这一战,竟令李复瑾之名悄悄传了出来。初始只是北地一带的范围,后来未曾想竟慢慢扩大——民间皆传这一位不知其名的监军令用兵诡奇,有勇有谋,且待人一向谦和持重,却不失严厉。最可贵的是他年纪尚轻且相貌俱佳,可谓青年才俊,无疑赚得无数闺眷的芳心。 · 凉城,是一座关隘之城。 处在大燕与代国的交界,经济互市往来都成了两国的界口。四周丘陵戈壁遍布,又处于北地气候苦寒,作为唯一的一处平原,无疑,成了北疆中的一枚不可多得的明珠。 燕军的阵营扎在凉城的百里外,周围是成片的大漠戈壁,虽是盛夏,一入夜却依旧如冬寒凉。不远处的凉城严阵以待,两军大营的灯火遥遥可见,对立之态彰着。 北林军的将领宋毅是位中年男子。 沉稳老练,行至粗豪,不拘小节。带兵领将数年,浑身上下都散着某种迫人的威慑。他方一入帐,正在议事的李复瑾和沈卿同时闻声抬起头。 “此行辛苦,宋将军可都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一身甲胄的将军身上还卷着夜的霜气,他略饮了口烈酒平稳气息,粗声粗气回答:“代军的粮草在城西,余下不多了。主营正如李监军所说,在城内的北廊附近。那拓跋冶连输了几场,现在气急败坏,据说发了一通脾气,方斩了三位副将。” “三位。”如此说来还剩余一位。局势正朝着预设的方向发展,李复瑾凝视着阵防图,随手丢去三枚标了朱记的兵棋,“代兵还占着我们几座城?” “三座。”沈卿接口,启手用丹色墨笔在阵图上点出几处,“不过其余两座不过是人稀地薄的乡县,只有凉城兵防最盛,也最难攻克。” 四位副将剩余一位,除却拓跋冶本人,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镇守其他城县,为防得不偿失那么唯有力守凉城。细思着各种兵防时间,李复瑾默索良久,“宋将军,派人着手准备议和宴席。” “什么?”宋毅怔了一下,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拓跋冶撑不了多久了。”他轻笑,看似十分胸有成竹,“将军尽可按我说的做便是。” “李监军可有把握?”虽然日久以来的每场胜利历历在目,可那拓跋冶向来狂傲自负,谈及议和尤觉十分不可置信,沈卿不禁脱口。 “沈将军尽管放心。”李复瑾微手啜茶,眸光却聚如针刺,“局已至此,我们静候收尾便好。” · 未曾想竟真会被他料中。 代军主力被困于凉城时日数久,精力耗尽,粮草稀缺,加之先前兵队侵扰对敌,微余的一点兵力无法□□顾他,唯有死守凉城,不过是在苦撑。 三日后,燕军出数百兵将数次兹扰城西阵防,将最后一处精防击破,燃尽粮草。拓跋冶怒不可遏,愤懑之下险些剑斩最后一位副将,经身边的人拼命劝谏才终于拦下。如此一来却气数全尽,败兵已成定局。 最终奉上和书,也是一早便算计好的结果。 拼死滞留城中只会被俘为质,求和尚有一线生机,尽管战败之师回国后不免遭人鄙唾,总归好过俘获于敌。 燕军上下喜不自胜,如此艰险的一战终于落定,无疑教人松了口气。唯有李复瑾无动于衷,命军中上下保持常态,超常排兵演练,交互镇防,甚至私下挑数百精兵,在议和宴当晚暗密蛰伏。 议和宴席设在燕兵的阵营。 戈壁群星如辽,夜幕下的营地灯火跳动,熊熊火焰烈烈扬扬。大漠的夜风寒凉如水,却似带了浓重的血腥气息。 军中的宴席向来粗豪,烈酒烤肉,军歌剑舞回音不绝。与燕兵的喜气相比,代军一直颓唐沉默。拓跋冶脸色灰败阴沉,一杯接一杯不停的饮酒。谈及议和条约,即便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在对方的强压下青着脸勉强应了。 直至宴至中时,他借口离席。 灯火通明的大营抛在身后,夜色笼罩了男子挺拔的身影。不远处的军营烛影遥遥,似乎还可隐隐闻得冽刃相击之音。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以指做哨,轻轻吹动指节。 一道鸣响立即彻响荒原,响声经久不绝,仔细听去,竟同野雁的嘶鸣无异。然而良久,回应的却只有田间的虫鸣。 心头一道诧异闪过,静了片刻,他再一次发出哨鸣。 倏地,四周暗沉的夜却猛然不见了。 周侧突然乍亮,一簇簇鲜明的亮黄似乎平底而起,很快将他包围。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火把的亮光映明天地,在深黑的荒野中辉映仿若白昼。 冷刃声轻响,徒然一凉,拓跋冶猝然睁眼。只见一个少年执剑抵在身后,稍一不甚即可毙命。 “太子殿下可是找他们?”冷漠的话音带着轻讽。立时周侧有数百人涌上,每人的掌下都押着一名墨衣行者。无数短刀匕器丢落在地,却分明是代国的器械。 耳侧的声音很冷,却异样的熟稔。拓跋冶难以置信,蓦然回首,望向身后的少年,“竟然……是你。” “你看好。”少年近了一步,声线压低,微弱的语声仅他一人可闻,“我不是侯安。” 心头一抹惊诧闪过,拓跋冶凝起目光,视线自他的面庞一寸寸扫过。眼前的面孔分外熟悉,可仔细观望,却分明不见印象中眉角那颗微弱的小痣。 似乎猛然思透了什么,层层包围之下,拓跋冶倏然笑了,笑意却异常的冷,“果然……好计谋!” 侯平无动于衷,腕间的剑未动分毫,做出邀恳的姿态,“代国太子,请吧。” · “胜了!” 汝坟殿的殿门被猛然推开,广常冲进来,兴奋得不能自已,“公主!凉北捷报,拓跋冶撤兵了!我们赢了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7 !” 慕容素正在中庭习剑,闻言手中的短剑蓦然坠地,呆怔了好半晌,“胜了?那……” 李复瑾…… 心头的名字即便未脱口也教人心知肚明,广常舒缓了下呼吸,“公主安心,李监军安然无恙,听说此刻已经班师回朝,不日将抵达云州!” 要……回来了吗? 慕容素有些恍惚。 仔细细算,如今距离出征已有七月之久,每日关注着凉北一战最新的战况,从最初的艰难险阻至如今的势均力敌,心情随着战事一同起起伏伏,祈祷着大军可早些战胜平安归来…… …… 不管是公主还是慕容素,我都想抓住。 相信我,我不会死,而你…… 可不可以等我? …… 想起那一晚,黑暗的夜色看不透分毫情绪,也掩盖了所有未曾言明的心思。她不懂他说的那些话背后何意,或许是逃避,更不曾想过之后如何。她只当这一战凶险,而归来的时日甚远,那些千回百折的心臆,永远不须忧心面对。 而今,真的要回来了…… 她忽然失了神。 第41章 赐婚 凉北一战的胜利遍传了整个大燕,无疑,引起了举国喧沸。 无论从兵力还是数目,大燕看似都无法同代国相匹敌。未曾想这一战竟真的会取胜,且兵队失损尚小,更无损一村一城。当初无数的质疑和反对顷刻间被湮没殆尽。一时之内,举国上下只闻对凉北军队的赞贺之声。 七月初八,兵队班师,抵往云州。 再不同于举兵时的一路荒凉,自南一路而行,每过一城,望目皆是民众的炽烈欢迎。所到之处观者如云,鼓乐动地,空前的盛况几乎可同建燕初年的列队相比拟。 及至云州已是月末,正逢烈暑。整座帝城烈日当空,城内却万民倾动。遥远便望城楼之上旌旗飘扬,庞杂的观者队伍足令人咋舌。隔着百里望见列队,喧沸之音已弥漫上空。不多时,云州的城门缓缓而降,华辇出城,竟是帝王圣驾亲迎。隔着数米战队止步,为首的将领率先下马,单膝叩拜。 立时万民朝拜,共贺北镜胜战外敌,大燕繁盛兴隆。数万民声彻响都城,整个云州盛况空前,场面足令人叹为观止。 · 一战得胜,举国欢庆。坊肆人人津津乐道高谈阔论,朝内自然同样繁闹。 如此艰难的一战奇巧取胜,封赏必不可免。细数着这一战中每个重臣力将,朝中的奉承之态立时显著。主将沈卿宋毅无法规避,而其中最不可忽略的,却是巧谋胜策的监军令李复瑾。 对于李复瑾,朝中一改先前的声音,所呈之奏几乎全成歌赞之势。朝中人人得知此次若无他出此良策,恐怕凉北一带早就国土破碎。功绩彰着,又逢封赏在即,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更难得的是他年纪尚轻且身无后盾,无疑成了众朝臣眼中最佳的趋炎拉拢对象。 每日朝上于己相关的赞贴数不胜数,仅是尚礼就足令人焦头烂额。多数还是些并不相熟的朝臣,记忆官职对应姓名成了最大的考验。 下了朝也不落闲,各类登门拜访的文官武将接踵连肩,几乎踏破了门槛。出于礼节不得不亲自出面酬酢,好不容易落了空时,却连休憩的时分都没有,另一波访客又登门而至。 如此持续了数日,李复瑾终于忍不住,忙称病告假数日,将所有拜谒门僚全部丢给了侯平处理。此刻中式抽出空闲应了邈约,隐在深宫花苑深处,难得的清净。 数月未见,日夜魂牵的女子清丽如故,思之如狂,如今忽然乍见,气氛又是忸怩的局促。他尽量低笑诱哄,努力寻着各种有趣的话题,絮絮谈起行军中的见闻趣事。各类兵戈相向的艰险被一带而过,仅仅是听便足以令人悚然。 直至话末,李复瑾漫然轻笑。双手在背后微地一挑,自袖中带出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 竟是一个寸余长的木雕。木雕被刻制成一个女子的样式,金钗华服,正踏在一面鼓上轻舞,栩栩生动。 “这是……”她仔细翻看,指尖停在女子手中一截细小的短剑上,神色错愕,“我?” “嗯。”他接过木雕翻手,现出鼓底一处微弱的刻痕,竟是一个小小“素”字。 “军中长日无聊,闲暇时我便喜欢刻木打发时间,这是第六个,也是最好的一个。”重新将木雕置入她手中,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送你的。” 慕容素默默不语,垂眸望着相覆的手,却没有躲避。良久启唇,“谢谢你。” “喜欢吗?” “嗯。”迟疑了一瞬,她轻轻点了点头。 李复瑾微微一笑,无声凝视住她。 宫苑极静,空气里还隐约蕴着花草的香气。默默凝视了许久,他微敛笑容,出声破了沉寂,“公主。” 忽然的呼唤令她愕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半晌,李复瑾定声开口,“嫁给我吧。” 猝然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她瞬间抬睫,声音都颤了,“什……么?” “我喜欢你。”清俊的容颜异常竭诚,完全不似在开玩笑。他垂首轻抚着她的指尖,动作温柔,“我想娶你。” “我……”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纤细的指尖白而嫩,被他缓缓扣住,“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静了好一会儿,长睫颤了颤,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完全挣脱不开,“我……做不了主。” “你怕陛下不会同意?”他倒不恼,扣着皓腕的手更紧了。 “你不怕?” 剑眉轻地一挑,俊颜隐含了淡笑,“你就从没想过,我一无经验二无军功,为何此番,这般容易便可随军出征?” 她一怔,心中顿时拂起疑问,“为何?” 心中突然闪过一种可能,她惊了一瞬,却不敢轻易说出口,“难道是……” “没错。”他轻轻点破,望着不可思议的素颜,笑意欣然,“就是陛下。” “怎么……” 对视着混乱的双瞳,他淡笑不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自身也犹觉处在梦中。 …… 你喜欢素素? 既是如此,你可曾想有一日,攀龙附骥? 如若朕肯给你机会,你——能否向朕证明? …… 他本也不明他所言的机会究竟何意,只是未曾想复日竟会传来兵部的调令。直至后来的朝议之辩,请命赴往凉北,本是想抓住机会搏上一把,没想到陛下竟会了当相应。 如今细想,或许那时陛下本就有意他出征凉北。只是朝局紧迫,贸然指令一个无功无继的下臣恐怕受万臣非议。索性将当众将事态仄入无法回头的局面,放手一搏。 夏风幽静。整座宫苑静谧无声,细碎的六月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8 雪开得正浓。他随手折下两朵,别在她的耳际。纯白隐在墨丝间盛放,平添了几许俏丽。 “我说过的,我想抓住你。”望着伊人的粉颊,他神色温存,“所以,嫁给我吧。素素。” 第一次听他唤她的乳名。慕容素有些茫然,并未做声。他低眸凝视,昏黄的夕光映在脸上,黑发如云,长睫低垂,有种别样的灵动。 莫名的,他忽然很想做些什么…… 缓缓俯下身,李复瑾吻住了她的唇。 异样的纯甜瞬间弥漫。徐徐盈散在唇齿间,温柔辗转。幽暗的瞳眸似乎蕴了火,令她的意识也逐渐迷蒙起来。 吻越来越浓,纠缠难分,连带着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他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健臂慢慢收紧,窒息般的贴在一起,忘了世间的一切。 风吹草动,空中漫着沁馨的花香,似是跟着痴了。 …… 凉北一战的战局完全落定,朝堂民肆赞歌不绝。随之而来的,是对此战计功赏罚。 除却一些主将的赐赏由帝王亲自拟定,兵部上下着派数百人列清从战武将名单,费时整大半月才最终理明。之后交由礼部全权负责,按功拟配大小封赏,标记各人的军功谬过,论功过行赏罚。 很快,各路的赏罚旨意下达。主将沈卿必然行赏。念及已为一品之将,着赐新府,掌虎符,沈府上下百人赐金银品级,享世代尊华;北林军主将宋毅守凉有功,封安凉将军,可自在凉城设府,掌北境所有军务大权。 其余上下数万武将皆有赏赐,按战时功过各有不同。除此之外,追封所有战亡之兵,设灵坛,以厚礼抚恤亲属。 赏敕中唯一不曾提过的,却是近来朝中炙手可热的监军令李复瑾。本是功绩最盛,却迟迟不曾受赏。初时本以要待各兵将封赏完即之后,然而渐渐过了一月之久,却丝毫没有相关的声响,无疑教人开始疑惑。 未想的是,消息不知如何传出朝堂,逐渐蔓到了民坊。 一时之内,关于李复瑾的封赏成了坊间最盛的议论对象。巷间传闻极杂,各种猜度的声音也逐渐愈盛,甚至开始有酒肆赌坊以此下注,测想着帝王此举是意欲何为。有人言此战李复瑾功高盖主,不加赏赐本就是陛下的弹压之策。也幸而如今李复瑾羽翼未丰,恐以狡兔之鉴,唯有杀之。 直至九月末朝,自临下朝之际,慕容念命卫央当朝宣旨,予凉北战监军令李复瑾三赐—— 一赐府邸,封平北将,列三品; 二赐金银,数可倾城; 三赐联姻,于复年六月夏,于御定国公主慕容素完婚。 旨意方下便邸传各地,整个云州瞬间倾动。封赏的旨意下达的如此始料未及,不仅打破了数日以来的流言,更令人震撼的,是此番陛下竟会以定国公主的婚嫁为赐,如此恩典,无疑不令人惊沸。 民坊的喧沸议论更加激烈,讨论焦点全转为定国公主与李复瑾之间,更多的是好奇这为人称道的李复瑾究竟何其卓越,竟能舍得陛下将奉若至宝的女儿放心托付。 相较于民间,宫内反而安静了不少。大婚的个中细节尚在商讨进行,仅是忙碌便已教众宫人不得开交,更无暇去理会那些离奇的八卦流言。 公主大婚,本是中宫之责,奈何大燕后宫并无皇后,所有婚礼细责便尽数压在了分位最高的宋婕妤身上。宋婕妤巨细不遗,事事都需亲身过目,仅是筹划便已然焦头烂额,唯恐出了差错。 长秋宫中迎来空前的热闹。 婚礼诸事繁琐冗杂,无数事宜皆需操办,婚期愈近,内廷的宫人来往愈多,宋婕妤紧密挑索筹备,这厢礼单终于完成,那边的布料又出了错。等到大体落定,夜色已深,早便候于一旁的慕容素忙搀她入榻,遣着宫女斟茶备水。 “那些事情尽数交给宫人们办就好了,宋姐姐何必事事都需亲自操办劳废心神?” 第42章 并蒂 “你此生就此一次大婚,怎可不倍加谨慎?”纤指揉着额角,宋婕妤淡笑,面容不掩疲倦,“再说宫人做事总有疏漏,我不放心。” 慕容素心口微漾,喉中涩了半晌,“谢谢你,宋姐姐。” 她轻笑着摇头,凝视着面前的娉婷少女,心中略有感慨,“时间真快,算起来,你今年都已是二九年。”微叹一口气,她伸出手在身侧比了比,“我还记得初识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一个小不点。” 细指比出的高度与桌同高,慕容素有些窘迫,“姐姐竟还记得,莫不是忘了,当时是你以下犯上把我看做宫人,还责骂我打翻了你的水盆。” 思及初遇,贤雅的女子不由发笑。浣衣的小宫女因不慎冲撞了管事姑姑,被罚在数九的寒天里洗衣,却偶遇骄纵调皮的小公主,为报不平故意打翻了水盆,惊得她彷徨失措。 那时的她不过还是个孩童,她也不过是个豆蔻少女。未想转眼,她竟成了这宫城中宠于一身的皇妃,而曾经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女孩也已是合髻之年。 神色露出独有的柔和,宋婕妤轻抚她的青丝,声音极轻,“你娘若是知道你即将嫁人,一定也会为你高兴。” “我娘……”提起记忆中的人,慕容素神色黯了黯。凝视着面前的幽兰女子,有一瞬的恍惚,“宋姐姐……” 秀丽的面庞似乎与脑海中的一张脸叠在一起,激出了心口埋藏数年的愧疚,几欲脱口而出,“宋姐姐,其实,我——” 一双细指却止住了她未出口的话,慕容素声音戛然。 “你不用说。”微微摇头,她声轻似叹,“我都明白。” “你……”慕容素微惊。却见她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平淡如水的眸似乎一直洞彻一切。 怎能分毫不知她背后的荣华尊贵,万千宠爱,不过是源自于同另一个女子的相似?曾庆幸过自己幸运之至,本是一介贱婢之身,竟能一朝取得圣宠,享得受人崇敬的地位。直至偶然一次,在御居殿中瞥见那一副被珍藏的画卷……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倾世绝俗,风华绝代。着流裙可一舞倾城,执起剑,策马行军,又是另一种巾帼之姿。 当年公主的解围之恩,陛下数年无由来的宠爱,一夕之内,悉数便有了答案。她不过是另一个女子的影子,所有的恩宠荣华,都本不是属于她的。 “那你为何……”负疚如泉压在胸口袭涌而出,慕容素说不出话。 “若不是你,我终生都只是个浣衣的下婢。”她淡笑,“能与你娘有三分肖似,已是我的福气。如今又有了川儿,我此生无怨。” 如画的眉目轻瞥,望向殿侧一处精致的小榻。榻中的婴孩正在熟睡,偶时梦中微笑,仿若从不知愁为何物。 最初得知时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59 ,她不是无怨尤的。可后来细思,若当初与她并无相遇,自身的命运又当如何? 自小被变卖为奴,身份低微,辗转数年入宫求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人上之人,受人尊重。与曾经相比,如今的生活已是万恩,她何以央求更多? “谢谢你,公主。”沉默了半晌,宋婕妤黑蒙雾蒙蒙地一笑。话语由衷。 · 慕容梓撂下笔,望着已完成的书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自己自晚膳后便一直心思不宁,即便书画也无法静心。 起身推开门,屋外夜色正浓,初春的风微凉,空气中还蔓着稀薄的水雾。她方踏出屋门,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下意识拔出剑。 利剑格颈,对方却一动未动。熟悉的气息传来,慕容梓凝神一望,颇有些意外,“莫钰?” 眉目淡漠的少年背脊笔直,一身墨衣几近融进夜色。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衣角已微润,却仿佛丝毫感不到冷。 慕容梓打量了他一下,收剑入膛,“你怎么来了?” 静默了半晌,莫钰抬眸,轻轻开了口,“郡主。” 顿了一瞬,低冽的音色旷在夜中几乎飘散,“公主即将完婚。大婚过后,我……该去哪?” 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慕容梓一怔。许久才答,“我不知道。” 他默然,一贯疏冷的神情看不出情绪。 “当初,夫人只命你护卫素素左右,未曾安排以后,所以,我也不知。” 深浓的夜使沉默似乎变得无尽的长。隔了许久,莫钰转身。 “莫钰。” 身后忽然响起呼唤,他停了脚步。 少顷,慕容梓的问声自背后传来,“你喜欢素素,对吗?” 瞳眸闪了一下,莫钰唇间动了动,却并未做声。 “忘了吧。” “……” 不在意他的沉默以对,她轻叹了口气,“你们身份悬殊,即便没有李复瑾,你和她也不会有结果。如今你已不适合再留在她身边,我会向陛下请命把你遣至辰渊阁。你……”望着他的背影,她默了片刻,“好自为之。” 身后传来平稳的步声,渐行渐远。 僵硬地立在院中,莫钰垂眸,夜雾的冷意浸透心底,他遏制住颤抖,轻轻闭上眼。 心,像有千万把刀在割。 · “你真的想好了?” 慕容念静静地望着殿下的少年。 墨衣劲装,身躯挺拔,如一把藏了锋的利刃。 “这是夫人的意愿。”微默片刻,莫钰轻微颔首,话音如昔清淡,“当年承蒙夫人救命之恩,随护公主左右,如今公主大婚,莫钰再无由继续跟随,唯有请命离宫。” 沉吟了一下,慕容念微蹙起眉,“你赘随素素多年,如今突然离去,素素可会答应?” 默了一瞬,莫钰轻轻开口,“驸马会保护公主。” 冷定的话音异常坚定,似乎他已归置好了所有的后路,“乍然离宫自是不妥,故,莫钰想请陛下先允我入辰渊阁协助郡主,待公主婚事完全落定,再自行离开云州。” 轻轻屈膝而跪,他缓缓俯身,以额触地,“望陛下恩准。” · 步入汝坟殿,纷扰的心思莫名沉静下来。 许是殿中的荷香萦绕,檐铃轻飘,又许是午时独有的幽然静谧,胸臆躁动似乎平复,一瞬蓦然松懈。 殿中无人,入耳只闻檐铃微响。他静静在殿院中央站住,一寸寸地环顾四周,许久,轻轻闭上眼。 迎面的春风带来暖意,拂起肩侧的发。一切仿若都在这一刻凝定,其余以外的冗乱再声息。 似乎……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自小孤苦,受尽艰险磨难,无数次命悬一线,幸而蒙得夫人相救,可得一朝庇佑。七岁执起刀,九岁入殿,从此日夜魂梦相依的,只剩下那个女孩。 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一颦一笑,皆如深刻在心底一般,再无法磨灭。每每想起,总可令他怔忡恍惚。 长达十几年的相伴,她早已成为他生活里不可割舍的一部。也曾想过总有一日,她也会红妆加身嫁与人妇。可纷乱的心思却又执拗地不肯回收,幻想着这一天晚一些到来。 是自私罢,所以才会总是那般敌视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她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如云间皓月,而他不过是陌上之尘。明月与尘土,她本就不该为他可企及。 而今,她的身边已有了另一个人。 她已不会再需要他…… “莫护卫。” 打断思绪的是广常的呼唤。 思绪刹那破灭,莫钰睁开眼,眉目间恢复以往的疏淡,“怎么就你一人,其余人呢?” “内廷司方才送来公主的嫁衣,如歌如笑正在内殿陪公主试衣。”年幼的小太监满是兴奋,似乎格外的期待,“莫护卫可是来找公主的?稍候片刻,公主很快便会好了。” “不必了。”他淡淡道。瞥眸望了眼内殿,隔着紧闭的窗扉似乎都可见她凤冠霞帔是何等的惊艳。 只是那个摸样的她,他该是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了。 “我并无要事,只是过来看看,郡主府还有事紧需处理,你不必告知公主我来过。” 言罢转身。方一起步,身后却忽然咯吱一响,伴着一声轻唤,“莫钰。” 他顿了一下,片刻转身。 似有一朵妍丽的绯花骤然在瞳中盛放—— 呼吸滞了一瞬,他瞳眸顿凝,整个殿院寂静无声。 鲜红的裙袂铺散曳地,凤纹如飞。繁复的绣纹如花蔓绕身,衬出了她纤柔的腰际。她未施钗黛,素白的面庞轻灵如雪,如瀑的墨发披散,美得有些惊人。 “好看吗?”慕容素轻轻一笑,声如落玉,说不出的灵脆。 莫钰依然恍惚。 眼前的玉人身段玲珑,是成年少女该有的聘婷之姿。数年的朝夕相处,日夜陪伴,对她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初见时那个烂漫活泼的小女孩。 而这一刻,他才猛然发觉,曾经初遇时的那颗青涩蓓蕾,早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然长大了。 第43章 山苑 “祝贺你。” 屏退了宫人,幽静的殿院只余两人。 绯红的嫁衣似火烧灼,堆叠在一侧,映着她的脸娇颜如玉,慕容素微微一笑,“谢谢你。” 微一沉默,莫钰轻垂下眸,“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做贺礼。”一抹亮银自怀中取出,递至她眼前,“只有这个,希望你喜欢。” “这个……” 那是一只银质的发簪,簪体细长,尾端坠了一直羽翅翩跹的银蝶。径直的饰物望着十分熟悉,她反复翻看,蓦然顿悟,“这是那支!” 犹记得那年乞巧出宫,为这一只簪迫他去打擂,不慎惹弄了一连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0 串的是非,如今回想,不禁啼笑皆非。 “你居然一直留着。”她笑盈盈地望着,抚在掌中爱不释手,“我明明记得,不小心把它摔坏了。” “没错。”莫钰轻声道:“那次你摔坏了它,但丢了可惜,所以后来便去内廷寻了银丝修缮了一下。” 捺住簪体轻翻,指向一处,果然在蝴蝶羽翼的尾端看出了银丝相缠的痕迹。慕容素仔细地看。 “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她轻笑,将银簪别入鬓发。银亮的小蝶半隐在墨丝之间,衬得她瞳眸晶亮,“大婚那天,我一定会带着它。” 莫钰不语,默默抿紧了唇。 “谢谢你,莫钰。” 指尖轻轻蜷成一道微弧,莫钰良久地望着她,轻轻开口,“公主。” “嗯?” “我要走了。” 猝然入耳的话令慕容素一怔,笑意顿时凝在脸上,“走?你要去哪里?” 默然了片刻,他淡淡道:“郡主府。” “为什么?”心底忽然有些发凉,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张惶。 寂静少晌,莫钰垂落了眸,“你即将大婚,诸事皆有宫人操办。郡主事务繁忙,辰渊阁总需人分心管理。” 微风拂起她裙间的衣角,他望着那一地摇曳的绯红不去看她,“那是夫人的心血,我责无旁贷。” “辰渊阁人手众多,梓姐姐虽事务忙碌,却足以两头相顾,何以用你□□前往?”她有些急了,话音逐渐紊乱起来,“再说,大婚过后,你也可同如歌如笑一起陪我至公主府,我们只是离宫换了一个地方,和如今有什么不同?” 莫钰沉默。片刻,忽地轻笑了一下,“可是,我总要有我自己的生活。” 淡然的笑意看不透情绪,慕容素一怔,说不出话来。 垂首良久,莫钰抬起头,“当年承蒙夫人相救,让我做你的护卫随护左右,保护你。”深邃如潭的眸子黝黑难测,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而今,你已有自己的归宿,而我,也总该有我的归宿。” “从今以后,李复瑾会保护你,他是你的夫君。” 对面的人面色微白,长睫微颤。他努力冷下语音,“而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所以,我该走了。” 漠然的声线听去毫无一丝留恋,慕容素咬住唇,泪凝于睫,“莫钰……” 胸口一样的难过紧涩,刹时泪珠坠落,在火红的裙上洇绽成花。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抬至一半却又突然顿住了。 “你不必难过。”悄无声息地收回手,他背于身后紧握成拳,“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会生活得很好。如歌如笑会尽心照顾你,驸马也会爱护你,而我……” “……” “不管我在那里,我都会永远把你当做……我的妹妹。” 冷定的语气似乎毫无转寰,静了好一会儿,慕容素抬起头,“你都已经想好了吗?” “嗯。” “那……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强忍着心底的滞痛,他淡淡笑,替她拂去落肩的碎发,“你穿这一身,很好看。” 轻拭去面上的泪痕,她努力控制着哽涩,“那你一定记得,要经常回来看我,郡主府离公主府不远,你闲暇的时候,一定要经常回来。” “我会的。”他低声答应,低垂的眸掩去了一闪而过的黯淡。 …… 转身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公主。” 慕容素望着他。 犹豫了少晌,莫钰说道:“送我个礼物吧。” “什么?” 素净的面庞淡若璧玉,他长久地凝望着,许久,探出手去,覆住了她的眼—— 当唇瓣相碰,他不是没有犹豫的,只是一瞬,某个从不敢想过的隐秘袭击冲破胸口,击穿了所有意识。她的唇角有些冰,温暖的气息相拂,恍若某种异常的甘甜蔓延,又仿佛是道无法回头的深渊,却引着他甘之如饴在所不惜。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慕容素怔住了。 “你会幸福的。”放开她。他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素素。” 儿时的相称被遽然脱口,慕容素怔忡着,完全发不出声音。 不曾再说什么,莫钰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于院中。 “莫……” 见他离去,慕容素下意识想追过去,刚行两步,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个墨色的刀状香囊现在眼前,似乎还带着少年的温度和气息。 她轻轻拾起。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莫名涩痛在胸膛辗转,她再忍不住,泪水喷涌而出。 · 六月,云州定国公主府初阶兴建完成。 这座历时两年的府邸建于云州城南,西临护国郡主府,东系皇城,于整座帝阙仅隔百里,遥街便可相望。府邸占地极大,粉墙环护,瓦窑四潲,院落比例甚至大于太子府应有的规格。如此恩荣,帝王的宠爱可见一斑。 婚期渐至,整个宫廷愈渐忙碌,汝坟殿同长秋宫一般,成日琐事堆叠应接不暇,殿中的宫人夙兴夜寐,甚至恨不能分出身来。喜气蔓延,云州城内也是非凡的热闹。酒坊茶肆各色话本流传不断,种种传闻亦是疑幻疑真,漫天纷飞。 对于这场赐婚,民间的传议猜度已成鼎沸之态、各式流言广泛相传。一无前功二无背景的青年才俊本就夺人注目,偏偏又是被指婚给最受帝宠的公主,其中内里,无疑格外引人好奇。 有人言这位准驸马李复瑾表面草芥出身毫无后景,实则却是罪臣之子,只是碍于身份低贱无法公然,故只能以平民之身示人;也有言其实是那号称貌可倾国的定国公主,实际仅是位貌如无盐的丑女,宫中偶遇动了心念,于是仗着自己的显贵身份百般纠缠,这才达成了心念。 林林总总的风言百般,亦被诠释出各种或传奇或荒诞的版本满城流传,却无一可被证实真伪。几番争议不下,群民的好奇心也被吊得愈盛,终于在公主仪驾出城祭祖时涨至顶峰。 二十四日,依凉北一带的婚俗,慕容念特准驸马李复瑾出京祭祖,定国公主慕容素相伴跟同。 炎夏的云州赤日当空,却丝毫抵不住城民猎奇的心情。上千人组成的仪队驶出皇城,仪仗之华令人观止。当公主所乘的车辇出现时,围观的群中几乎冲破围队,恨不得贴上去一窥公主真容。 慕容素隐身于精致的纱辇内,轻纱微掩,影影绰绰,映出女子妙曼的身形。虽望不清容貌,可见型已教人心怜。而车辇的一侧,一路策马相护的男子笑意盈盈,满面喜气,正是驸马李复瑾。 瞬时间所有离奇的风语自行飘散。才佳貌俊的才子与风姿绰约的公主,郎才女貌,才子伊人,无疑实至名归。 直至仪队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1 出城,至云州北侧的一处山地停步。因李复瑾在凉城已无亲属,故仅朝北地方位施礼膜拜,焚香奉酒,上供叩拜,方为礼成。 回程的路上,慕容素却忽然下令改道,令仪队先回,仅携了李复瑾与几名近卫折路去了另一处。 · 云州城的北面坐落着一处处小小的村落,沿途夹杂着些许树丛草林。此处田丰水美,土地富饶,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种别样的恬淡安静。 在这一带策马兜兜转转许久,绕山越林。越往深处散落的村落逐渐零星,人烟也愈渐稀少。路途有溪,水色清如璧玉,沿着溪水一路前行,一路的景秀也越来越繁杂。 直到踏水行过一处深幽的两山夹道,再往西一转,眼前的一切便都不同了。 古雅的屋苑似是凭空出现的,隐在山间田野深处,大有种与世隔绝的味道。不同于普通民家的灰瓦土墙,苑中屋瓦俱全,主次坐落分明,并无倾颓之势。只是廊柱的漆色已然残淡,苑内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废弃多年。算及时间,也该是前魏朝时便存有的建筑。 “这是哪里?”李复瑾本以为她闷在宫中许久,好不容易逃了华笼,只是随意寻个缘由出来走走,未曾想竟真个将他引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地方。云州的郊野处竟还有这样一处地方,他颇为有些意外。 慕容素只是淡笑,带他穿过前苑回廊,走进其中一间屋室。“咿呀”一声,房门推开,空中有灰尘飞起,李复瑾下意识掩住了鼻口。 却并没有想象中颓然杂乱。屋内格局轩敞,陈设小巧简练,一望即知是女子所居。床榻的一侧立着一个木桌,指尖向桌面轻轻一划,虽有灰尘,却并不浓厚,想来离人后还曾有人打扫过。 左右探看,水磨轻砖的墙上斜斜地挂着一个燕型纸鸢,不大,只是适于孩童嬉戏的玩具。旁侧的卷筒中置着几幅书卷墨宝,早已失了淡墨气息。随意翻开一副,是一副墨染的山水画。云上山巅,烟雾轻浓,辨不出是何处山色。画卷的最下处提了一行小字,“素心已闲,笑望平川”,字体娟秀隽丽,笔触望似应是女子的痕迹。 “这是什么地方?”他随意翻看观察,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是我长大的地方。”慕容素微笑,慢慢逝去桌案上的灰土,几乎说着同自己并不相关的事情。 “你长大?”李复瑾却顿时诧住。 慕容素没有再说话,垂落的眸掩盖了一刹而过的落寂。 捕捉到了她神色间一闪而逝的低寞,李复瑾没再探问。 起身环顾,隔临的是一间同样大小的卧房。只是陈设更加硬朗简洁,屋内仅设了一床一案,案上置了一把精致的木制长刀,除却一砚一盏一刀,整间屋室再无更多物品,更似男子的居所。 他简单望了望,转身回至原先的卧房。观察半晌,瞥眼望见房间角落的幔帐掩摊着一副画卷。启手打开来,画中竟是一个绝代女子,回首翘盼,唇角含讪,眉眼之间的神态像极了慕容素。观之全貌,竟又有几分同宋婕妤相似。她一袭白衣如批霜落雪,衣制却不是燕国的样式,倒似有几分前魏的形式。 默默看了一会儿,李复瑾放下了画卷。望着不远处的慕容素,轻轻蹙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 我最爱的是莫钰…… 我的忠犬少年啊t﹏t 第44章 淇玥 回程的路走的并不快。 策马行在山林村野间,一路赏花观景,自是悠然。 李复瑾却很少说话,环着慕容素共乘一马前行,听着怀臂中的女子偶时的笑吟碎语,心中思虑万千。 一个大燕公主,从小却于魏地长大,着实让人倍感稀罕。 那究竟是何地?为何她又会在此? 还有那画卷中的女子,究竟又是何人? 那张出尘脱俗的面庞,像极了所识之人,可若说是宫禁中那个让众人三缄其口之人,却分明又着着魏衣。算及时间,又分明不对…… 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至云州,天边夕阳已坠,自子央街一路向西,快到皇城之时,李复瑾突然提出改路。 婚期将近,婚后的诸事只会更加繁杂,此次出宫不易,恐怕未来许久都不会再得此闲。如今婚礼事宜几乎落定,李复瑾提议游玩数日,临近婚期再回皇城。 慕容素自然同意。 步入城北的驿站,有一刹的怔忡。夏荷水汽的清相扑面而来。庭有花树,落英缤纷,青翠碧嫩的色泽染满庭院,袭人心脾。 “可还记得这里?”李复瑾笑问。昔日那个荒旧杂落的驿站与今相比早已大相径庭,她竟有些恍惚。 低声唤来侯平,一直坠随其后的少年立即上前,得了主人的命令入室收整房间。然而方入房不久,却又退了出来,望着李复瑾欲言又止,“公子……” “怎么了?”侯平做事向来持重稳妥,他不禁敛下了神。 侯平的脸色异常难看,支吾了许久,慢慢吐出几个字,“淇先生在……” 话音未落,李复瑾的脸色却骤然变了。 方要进屋,却蓦地被侯平拦住,“还有……” 望着主人瞬时冷却的脸色,他犹豫半晌,始终不敢说。 “还有什么?” “复瑾哥哥!” 未待他一言脱口,一道脆若锦鹂的声音却率先从室内传出来。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已然从室中蹁跃出来,巧笑倩兮,脸颊微红,挽在李复瑾的身侧轻哂,举作格外依偎亲昵,毫无半分避讳。 慕容素怔住了。 想过万千场景也未曾想会是当下这一幕。李复瑾错愕半晌,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侯平别过脸,这般难堪的景象几乎不忍看。几人面面相觑许久,却谁都未先发言,愈来愈久的沉默落了尴尬,直到屋门突开,“吱呀”一嗒破了沉寂。 · 安顿好了慕容素,阖上房门,屋内仅余淇啸天与李复瑾二人。 “伯父上月不是前往平州调遣蛛蛾二网,怎会这么快便赶回?” 淇啸天啜着清茶,刚毅的面庞毫无表情,“你即将大婚,我可有不回之理?” 平淡的话音中暗隐鄙责,李复瑾自知理亏,悄无声息地转了话题,“那玥儿?” “玥儿执意要来,我拦不住。这样也好,我们行事凶险,将她带在身侧照看,总比在北地放心些。” 话虽这般,想来真正的因由却不止于此,李复瑾睫眸低垂,默默地望向窗外的二人。 片碎的音语顺窗飘入,稀稀嘈嘈听的并不清切。先前的黄衣少女偎在慕容素身侧,一直不断的在絮说着什么,莺声燕语好不动听。 明眸善睐的艳衣女子,印象中也曾同自己亲密无间无话不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2 谈,而今相隔数年乍然复见,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怪异,直教他无话可说。 绚烂的花树映着两个少女似花般的容靥,实得一副佳人佳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淇啸天突然开口,“你怎会带她来此?” 这是指责亦是质问。凝视了片刻,李复瑾默默拉回了视线,“回乡祭祖,总归要在宫外徘徊数日。复瑾想与其住在行宫,倒不如在驿站方便些。” 淇啸天略一思忖,“如此也好,置在眼皮底下,总归少些麻烦。等过几日,再遣人送她回去就是了。” 李复瑾默然。 “凉北那边的事宜如何了?” “侯平前日传来消息,已八分妥帖,想来不过七日,拓跋冶自会派人上门商榷。” “好。”这一言终于令淇啸天眉目平霁几分,他抬眸一掠李复瑾,目光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即将扶摇青云,事务繁乱,早便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了。” 深眸轻微颤了一颤,李复瑾抿住唇,“复瑾不敢。” 淇啸天轻淡地哼了一声。 “复瑾。”沉默了一刻,他复又开口,话语格外郑重冷定,“我知道,你从一介侍从走至今日,万分不易,可你必须时刻谨记,我们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数年基业,一晌贪欢,一朝可毁。你莫要忘了,你的身后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又身负何不可推卸的责任。” 尖锐的话语寥寥,直戳心扉。 李复瑾默了一瞬。似是想说什么,最终缄口沉默。 窗外的盈盈碎音徐徐漾入,入耳婉转。夕晖下少女天真的欢颜容光焕发。他的心却莫名沉了,默默地收紧了拳。 · “你就是定国公主?” 慕容素望着面前的少女——明眸灵动,笑语如珠,玉白的娇颜轻哂,一袭黄衫轻飘摇曳,着实是位佳人。 明明是这般俏丽美貌的女子,言语间却隐透一丝轻鄙傲然,心里不由生了不快之感。 “你是谁?” “我叫淇玥。”少女唇含浅笑,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望之大有审视的意味,片刻道:“听闻你即将便要嫁予复瑾哥哥,可当真是好福气!” “复瑾哥哥?” “是啊。” 这般亲密的称呼毫无顾忌,令慕容素微微有些骇讶,联想起方才的举动,心头起了疑惑,“你们……很熟?” “当然了。”淇玥微微一笑,一双水眸似有水纹蜿转,音如莺雀,“我和复瑾哥哥从小一同长大,自记事起便常在一处玩乐,算起来,至今也有十余年了。” 她笑容极甜,似是说的无意,慕容素听在心里,却平白有些失落。顿了少顷,纤手默默揪住了裙摆,“我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淇玥美丽的脸庞略略一僵,转瞬又化作了一抹欢靥,轻笑道:“复瑾哥哥自小便是如此,只因幼时家中久前曾互许媒妁,便总是不愿我抛头露面现于他人,家中的长辈叔父还常用此事取笑他,说他是个护妻的主。” 慕容素的神思本不在她话上,闻到这一句脸色却骤地变了,愕然地抬眸,“你们……许过婚约?” “算是吧。”似是说到了心尖之事,淇玥脸色飞红,音语中含上涩羞。片刻又叹了一声,“只可惜如今复瑾哥哥成了陛下亲许的驸马,这一旨召示天下,也不知要教凉城多少闺眷洒泪阁中。” “他在凉城很有名?” “那当然。”提及近来名动天下的男子,淇玥语透一丝傲然,“复瑾哥哥可是凉城数一数二的佳俊,文武双绝,又才貌非凡,不知有多少闺中女子梦寐以求倾情示好,自然有名得紧。” 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偏又生得一张上好的容貌,想来也必多为人青睐。慕容素向屋里望了一眼,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那你呢?你不可惜?” 淇玥泛起甜笑,悦意吟吟,“即便成了驸马又如何?在淇玥看来,他永远是淇玥的复瑾哥哥,也永远会疼爱淇玥。” 她笑容神情纯然可爱,瞥眼望见一侧的少女,脸色却是阴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敛住了笑,“公主姐姐见谅,我与复瑾哥哥的感情不同常人,还望姐姐宽怀。” “我才不会。”慕容素扬起头,唇角一抹笑容轻扯,望之倒似真个毫不介怀。一侧的少女转过目光,却眼利地发觉她眼神黯了,不禁渐抿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 推开房门,踏下木阶,李复瑾顿住脚步。 高大的碧树风拂青叶,重重树荫遮蔽了树下一抹纤瘦的身影。树下的少女神色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心中零散的对谈拂掠而过,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了,久久无法释怀。立了许久,他轻叹一声,提起情绪走过去。 “在做什么?” 熟悉的音语入耳,慕容素抬头望了他一眼,旋即立刻扭开了视线,“没。” 平淡的语调听来有些暗郁,他自然觉出了异样,静了一刹,微笑道:“要不要去周遭看看?北里有一处小瀑,甚为壮观,这个时节水清风凉,你定会喜欢。” 慕容素的眼神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闷声道:“不要!” 愤闷的语气听起来甚是不好,李复瑾颇为不解,“怎么了?” 她低着眼不曾回答。等了颇久,终于抬起了脸。 “你为何不带你那淇玥妹妹去?”平平无奇的问语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反教李复瑾听着极为怪异,“她方到云州不久,想来也未曾见过这周遭的大好山色。” “淇玥?”李复瑾有些意外,仅一刹便思索到了源头,“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慕容素讪讪地撇了下唇角,“不过是些兄妹情深,情比媒妁。” “媒妁?”李复瑾忽然笑了,轻手掠去她发丝间的一片碎蕊,声线很轻,“那只不过是幼时的戏言,不作数的。” 她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一侧的男子却蕴含深意地笑笑,凝眸望了她片刻,忽然出言,“你吃醋了?” 一言入耳,慕容素登时一怔。 似是被窥视了胸臆最深藏的心思,面颊竟诡异地涨红了,转瞬气急败坏地蹙眉,“谁吃醋了!” 李复瑾只是笑,笑意盈盈地拢住双臂,敛神望着她,“你还说我,你和莫钰不也一样?” “……莫钰?”慕容素愣了一下。 许久不曾提及的熟悉名字被乍然提起,竟使她有一刹的恍然。 “嗯。”凝视着她忽变的神情,他轻轻点头,“曾听如笑说,你们自小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四处的风似在一瞬抽离了,静如凝结。滞了片刻,她低下头,“那不一样。” “哦?”李复瑾眉目一动,语意中沾染了一丝探寻,“哪里不一样?” “他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3 ……”神情呆了一呆,黑亮的眸仿佛朦了薄雾,神思逐渐迷离。 自那日告别,她再未曾见过那个清冷淡漠的少年。回想起那日那枚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慕容素的心中五味陈杂。胸口好似漏缺了一块,有种奇异的空荡。 默然半晌,她低低开口,“他保护我。” 他轻轻应了一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当时,他浑身是伤,几乎就要死了……是我娘救了他。他为了报答我娘,才答应做我的护卫,一直留在我身边。” 愈往下说她的音容愈是恍惚,他适时转开了话题,“你娘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娘……”瞳眸漾了一下,她仿佛跌进了一场遥久的梦,低声呢喃:“她很好,很美,也很温柔,就像宋姐姐那样……还会跳仙子一样的舞蹈,即便我闯了祸,也从不会对我说重话,更从不对我发脾气……” “那她为何与你生活在魏地?” 一问脱口,慕容素却忽然不说话了。默默垂下眸。 许久不曾再等到回答,李复瑾叹息。 暗隐的心潮翻涌,少顷,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快的事。今日天气这般佳好,走吧,我们去周遭看看。” 第45章 暗涌 连续日久的闲适散漫,几乎冲淡了心头日久来的烦扰。 每日看山游水,采菊东篱,漫山遍岭指点胜迹。清幽怡然的生活实在万般悠闲快意,时日一久,仿佛连时间都黯淡了。 如果可以,真愿未来能一直如此。离了城郡的尘世纷扰,抛却一切朝殿恩怨,小隐于野。不必再牵念那些希图诡谲,更不必再一谋一局步步为营疑心疑虑,道不出何种畅快。 数年来的积淀,谋局,诡算……这一刻却忽然想全然放弃了,一切似乎都不复重要,她所喜的仗剑策马的生活,似乎也并非不可能的。只要…… 可惜现实中的一切阻绊,让这数日来的悠然更加分外讽刺。闭上眼,他似乎还可见墨发清瞳的女子亭亭玉立,明眸秀目,淡碧的衣袂轻拂,时嗔时喜,笑靥灵动娇俏。 “复瑾!”猝然一声厉呼,惊扰了纷乱的思绪。 李复瑾回过神,正对上淇啸天薄怒的眼。 许久未曾等到回语,淇啸天目凝如冰,额间聚起厉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李复瑾不动声色地垂眸,恍若未见对方的愠怒,“伯父不是正说到林贲将军到访?我会马上着侯平准备。” 淇啸天颌线紧绷,凝神盯了他许久,“你在想什么?” 目光晃了一下,他张了下口,最终选择沉默。 静滞半晌,淇啸天轻叹了口气,“罢了,你行事向来掌握分寸得失,此事有多重要,我不必说你也知晓,你自行把握。” 他低应一声,轻轻颔下头。 “还有。”微啜了口茶,似是忽地思起什么,淇啸天蓦然开口。 李复瑾抬起眸。 “你何时将那公主送回宫?” 淡淡的一句却仿佛有着千钧的力量,击得他悚然一怔,身体顿时僵住,“什么?” 冷冷地望着他,淇啸天凝声道:“你莫不是未曾打算将她送回去?” 淡默了一瞬,李复瑾的脸色泛起骇白,“她不过一介女子,对我们行事造不成大碍,置于一侧又有何妨?” “她乃大燕定国公主,岂是一般的女子?”淇啸天冷哼一声,颜面似铁刚毅,“我们所行之事万险重重,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她虽微小,可却着实是个隐患。驿站人多口杂,倘若有一丁点风声传入她的耳朵,你可曾料过后果?” 言罢启手撩罢了瓷盏,“当”地一声掷响,“最迟后日,尽快着人送她回宫!” “不可以!”李复瑾急了,一言脱口而出,“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动她!” 他行事素来沉着矜稳,这般不复镇定还从未有过,反令淇啸天颇为意外,“你究竟为何要这般护着她?” 心头立时一种可能闪线,淇啸天顿时面聚青厉,“难道,你爱上她了?” 眸光滞了一瞬,李复瑾抿住唇。 “糊涂!”猝然一拍桌案,淇啸天勃然大怒,“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我知道。”他勉强应了一句,心间一横,屈膝跪下去,“还望伯父成全!” “成全?”淇啸天冷冷一哂,眉间蹙若刀刻,“你告诉我该如何成全!我们起事,若败,你必死无疑;若成,她与你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届时即便我能成全,她又可会成全?!” “只要伯父应允,无论成败,我定会努力隐瞒此事,可保她一生不会通晓。” “此等大事,你觉得会隐瞒的得住?”双目凌厉如剑,淇啸天怒喟,“且不说有心之人会以此大做文章,仅言你自己,事成之后再面对他,你良心可否能过得去!” 面庞生生一僵,李复瑾握住拳。 “你怎可以真的爱上她!”沉重地叹了一声,淇啸天气息阴沉,“她是大燕的公主,与你可是生来的仇敌。你可以爱上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可惟独她不行!” 眉目间的阴鸷愈加深浓,他漠然开口,“罢了,事已至此,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们的路。若你执意对她相护,我唯有动用蛛网行事!” 他这一句如浓雾隐雷,挟着无尽的压力。一丝冷意攀至胸口,李复瑾的面色刹那寒下来,“你要做什么?” 淇啸天神情阴冷,“蛛网杀手数百,刀尖剑下上千冤魂,也不怕再多那么一个。我知你素来心软,不愿害及无辜。如此,我倒不介意替你下手!” 望着他瞬间苍白的脸,他平缓了一下怒息,又叹道:“当然,若你现在后悔,不愿再铤而涉险,只想回朝做你的驸马安渡此生,我不会强迫你。只是那些人跟随你数年,替你出生入死,布局谋策,为的就是此次这一战!你是想纵身一试,还是想因一个女子毁去你祖辈父辈与你这数十年的基业……这两者如何权衡,我不拦你,你自己决定,切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漠声落定,淇啸天冷一拂袖,转身离去。 平漠的的话语如利刃穿彻胸扉,将稀薄的希望尽数粉碎,李复瑾的脸色异常灰沉。第一次竟觉自己如此无能,深刻的无力感疯如潮涌,涩涩闭上了眼。 · 回至卧房,推开门,慕容素正独倚案前作画,闻声侧过视线。 “在做什么?”他努力挥去心上的重重阴霾,唇角微扬,行至她身侧轻揽住她。 “你回来得正好。”素面清颜的少女眉头轻皱,垂头望着案上的丹青,神情间晕透着一丝懊恼,“快帮我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李复瑾依言望过去。 素白的宣纸上淡墨轻扫,是一副纯墨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4 染的山水画,层峦绿水,已有了大体雏形。只是明暗比例处理的不甚好,望之总些许枯乏失味。 他细细思索了一番,很快提起笔墨,研墨调色,驾轻就熟地添了数笔。转瞬间毫无生气的墨画摇身变换,已然是一副妙致的山水,望得慕容素眼神一亮。 “怎么突然想起作画?”看着她这般笑语欢颜,他的心中也不由松了几分,笑意涌上面庞。 “你成日忙碌,无暇顾我,我便只能下棋作画打发时间。”轻轻吹干画上的笔墨,她小心翼翼地来回翻看,爱不释手,“不过我笨,总是画不好。还是你厉害,一下就能画好了!” 李复瑾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对不起。” “我又没有怪你。”她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渐渐笑容轻敛,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李复瑾……” “嗯。” “明日,我想回宫去。” 李复瑾的手顿了一下,表面未动声色,“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不,很好。”她咬唇,双手绞住裙摆,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只是此行已有数日,婚期渐进,再不回去……我怕父皇如歌如笑他们会担忧。” “不会的。”他轻轻笑,握住了她的手,“陛下心知此行我亦步跟随,况且你我每日的行踪皆有人按时回禀,如若有事,自然会来人传召。” “可是……” “素素。”一言未已,李复瑾蓦地出声打断。一双手臂忽然环住她,“答应我,先不要回去,好不好?” 低寞的声音几乎染了恳求,慕容素有点怔忡,“复瑾,你……怎么了?” “我没事。”温厚的胸膛传来铿锵有力的脉跳,他将臂收的更紧了,声音喑涩,“我只是想着,大婚过后,我们就再不能这般慵懒游玩。所以答应我,先不要回去,几天……就再留几天,好不好?” 话至最后音色已越来越黯淡,慕容素在他怀中抬起头,半阖着眸,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心神不禁恍惚。 “……好。” · 李复瑾他……怎么了? 想不透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一刻的神态音容却一如心魇缠绕于胸,许久挥之不去——目光灼亮,眉目深锁,清俊的面庞带了从未有过的企肯与央求,分明是心系何故。 能让他一直牵挂惦念着的,会是什么? 按理说婚期渐进,一切事物都已安备妥帖。朝务虽忙,可众人皆知大婚时近,即便事务繁多也都有意绕开他来打理。至于一些颇微的琐事,更是有手下人处置,根本无需他来忧心。这般一来,隐秘的心臆更加无从猜测。 他这些时日以来也愈来愈忙。 初时每天还可陪她游山看水,泛舟烹茶。渐渐的,每日只有几个时辰陪伴在侧。近几日由甚,几乎只在夜半时分才见他自驿站外匆忙归回,俊颜中的疲倦清晰可见,细问却什么都不肯说。 发生了什么? 算及时间,此次出宫已有半月之余,婚期紧促,也不知宫中是何景象。她归心似箭,可每每提及,却总遭他诱哄乞求,分外没有办法…… 凝视着遥远绯红的雾色,慕容素恹恹地叹了口气。 · 淇玥刚走出房门,便见到慕容素正独自一人,坐于院中的树下讷讷发呆。 她蹙了蹙眉,藏隐于胸的情绪隐隐发作。已经十几日了,这个恼人的公主竟还在这里没有离去,成日由着她在眼前晃荡,着实碍眼的紧。 她不喜欢她,自初次见面起,就尤为不喜。 明明都是相仿年级的少女,可无论衣着举止,却都分明有种无法企及的倨傲。这便罢了,偏偏还成日霸着复瑾哥哥不放,害得她来此半月有余,却连细细同复瑾哥哥说话的时间都不曾。 如今整个云州都在传,她即将嫁于复瑾哥哥。 一想到复瑾哥哥对她百般容忍回护,心中便不禁有些发涨。那般卓越矜傲的男子,凉城万千女子芳心暗许,想要何种名门淑女不会有?为何偏偏,会是这个任性傲纵的公主。 也曾不忿找过爹让爹主持公道。明明自小定下的婚约,怎就这般教别人夺了去?爹却只让她多加忍耐,她想要的,他自会为她安排。可而今订婚的懿旨都已遍传天下,爹要如何为她安排? 执意不娶,违抗帝旨? 亦或是想尽他法令她嫁入定国公主府,委身为妾? 如果复瑾哥哥不曾来过云州就好了……想起曾经在凉城的日子,她与复瑾、祁景三人,一同练剑策马,恣意山原,也是说不透的畅快。 而如今,一切竟变成了这般…… 她愤愤地咬紧了牙。 第46章 密议 复日清晨,驿站外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年近中旬的男子身形庞威,面布须髯。虽身着燕朝的衣饰,可望之却分明是个自北地而来的外朝人。 他方策马入站,便径直行向侯平的身侧,淡淡启口,面目严肃而冷凝,“小哥,住店。” 侯平回过身,目及来人的瞬间微怔了一怔,“客官可曾订房?” “嗯。” “是哪一间?” “地字号。” 神色瞬间闪动了一下,侯平默了半晌。视线警惕地朝四下一扫,隔了许久低声出言,“随我来。” · 李复瑾匆匆自外步入驿站,走进地字号间,随手关紧了身后的门。 他径直走向房屋一侧的画卷,指尖自壁上轻微一探。随着机轧声响,一侧的矮墙很快侧转,现出墙后一间幽闭深暗的密室。 一早便已到来的人已然候在室内,正是晨时入战的外朝行客。见至来人,他很快起身,神情淡漠地颔首致礼,“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复瑾顺势辑礼。幽暗的石室空缈清旷,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林贲将军。” 一直坠随其后的侯平悄无声息燃亮了两盏烛灯,微弱的火光映亮了两张神色各异的面庞。 静滞了半晌,林贲率先开了口,“不曾想昔日凉北一别,而今再见李公子,已然不同往日。如今大燕国内人人歌赞,伐代一战的监军令李复瑾,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一朝驸马,公子如此扶摇之势,可着实令林某欣羡。” 难辨褒贬的话飘坠入耳,微默一瞬,李复瑾漾出一笑,仿若丝毫未闻,“复瑾本自寒微,陛下厚爱,实在幸运之极。还是要承蒙太子殿下当日允诺之恩,若非殿下应承,恐怕复瑾难得今日。” 战败之谈说与明面不免教人尴尬,林贲喉头一滞,面色已然有了些微的变化。满腔的怨怼碰上对方的好整以暇,又分外不好发作,只能匆忙结束话题,“李公子说笑,末将此番叨扰,正为此事而来。” 说着反手一摸,一个木匣立即置于案前。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5 启手打开木匣,半大的匣中置了大大小小数件物品,金银瓷玉种类繁多,瞥眼一辩皆是上品,处于暗室仍光辉熠熠,价值足以连城。他将匣层层层掀开,每一层都置有各类金饰璧佩,逐层珍贵。直至最后见底,在匣侧的机括处轻微一案,木匣的最后一层隔板竟蓦然张开,现出其中一枚精小的火型符与文书。 李复瑾的目光瞬时亮了。 指尖微挑,他将那枚铜制的火符置于掌中。 “这是殿下手下厉焰军的半符,另一半在殿下手中。凭此文书兵符,可遣凉北数万厉焰大军。” “劳烦林将军。”他漫然一笑,轻手启开密封的文函,目光方才在函上扫过,笑容却不知何故蓦然顿住了,“八万?” 一抹狡黠自眸中轻闪而过,林贲淡然一哂,“还望李公子笑纳。” 轻飘的一纸函书在这一瞬却仿若千钧沉重,李复瑾眸色轻敛,笑容未变,笑意却已经消失了,“复瑾不才,却依稀记得,当日在凉北,太子殿下曾允诺复瑾以十万厉焰军相助。而今殿下这般公然毁约,可是君子而为?” “李公子说笑了,”林贲微微颔首,彬彬有礼的神态仿佛深觉歉意,“当日太子殿下在朝中形势煊赫,十万军与殿下而言,自然小数已矣。可自凉北一战过后,殿下在代国声名大跌,处境旦夕,陛下厌弃,朝中声望更是大不如前。如今八万军于殿下,已是殚精竭力,公子仅看表像便质责殿下行非君子,也还望公子能多加谅解殿下处境不易。” “哦?”他话音方落,李复瑾的目光骤然凝了,神情含混不清,“殿下处境艰难,复瑾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据复瑾所知,这厉焰军乃太子之母家厉氏之军、厉焰军世代相传,非厉氏一脉不得继承,即便是代帝,无整火符文书尚不可直接发号施令。厉焰军传至太子之母这一辈这,仅有厉皇后这一位独女,而今厉皇后已逝多年,厉焰军自然由太子殿下承袭之。凉北一战战败,殿下声名再下,背后有这厉焰军支撑,又怎会处境旦夕?至于代帝厌弃,岂不更是飘渺之谈?” 他将所有形势步地置于当面深析剖白,无疑给他掷了无上的压迫,分毫不容置喙。顿了片刻,林贲笑起来,“李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林某一介行武之人,君家之事诸多不便深谈,此番也仅是奉命行事,若公子有何异议,不如亲赴代国同殿下一议。” 左右抵不过推脱,李复瑾面色冷了,“如此言而无信之举,若传出去,殿下是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这一言脱出,林贲刚硬的面庞终于浮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神情,“林某有一放肆之言,还望公子莫怪。” “林将军请讲。” “敢问李公子,就此借兵一事,公子可否敢教天下人皆知?” 心中诧了一瞬,李复瑾凝声道:“林将军此言何意?” 微浅的笑意中蕴着一丝薄淡的讥谑,林贲轻叹一声,不疾不徐开口,“林某不才,当日公子向殿下借兵一事,虽不知公子意欲何为,但心下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一国监军令向他国借兵本就秘隐,且不说天下人,此事燕帝是否知晓尚且未明,若真能闹到天下尽知,公子以为,这首先遭人鄙疑的,究竟会是殿下,还是公子?” 穿亘两者间的无形秘网被这一语轻飘点破,李复瑾刹时变了颜色,“你威胁我?” 眸中一隅狠辣稍瞬,他悄声无息地掩过腕,右手扣住身后的剑,只待一言—— “末将不敢。”目光轻瞥他一侧的手,林贲恍若未见,冷颜浮出轻薄的讽傲,“只是事出有因,林某别无他策,还望李公子多方考虑为上。” 接连而落的话语字字诛心,李复瑾眸光幽寒,却久说不出话来。 “罢了。”滞了片晌,他蓦地松了手,一瞳的冷光同时黯了下来,“既然太子殿下处境至此,复瑾又怎可强人所难。既是如此,八万……便八万!” 他撂开文函,抬手去拾案上的笔墨,方要落笔,手腕却忽然被林贲按住了,“李公子何必如此心急,还为时尚早。” 不由分说地夺过了笔砚,幽光中的面庞含混莫测,倒望得李复瑾有种莫名的心悸,神情分外不解。 林贲同一瞬开口,“太子殿下虽境遇艰贫,可心知公子行事在即,自然心急如焚。虽厉焰军只能调出八万相持公子,可殿下府内却还有三万府兵随时可候调遣,公子不妨一试?” 他这一番话锋急转直上,反令李复瑾怔住,“殿下如此何意?” 一份新的文书很快置于眼前。 烛光跃了一下,光影轻摇,融着林贲轻谑的话音,“除却凉城、竹都、林县,还有乌岭、荆阳、洛川三城。” 李复瑾顿时错愕,“六座城池?” 林贲淡似笑非笑,“凉北一战,不过公子的策中之计,得到的裨益却绝非寸隅,可对于我们殿下而言,却是赌上了所有的声誉名望。两方估忖,这般支拨与结果,于我们殿下未免太过不公。既然公子想利用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公子对太子殿下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方为公正。” 眉间的郁色愈加深浓,李复瑾默然听着,忽而冷笑,“即便如此,太子殿下这一张口便是平白增上三座城池,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林贲面色如常,“殿下自然得知公子不会轻易应允,所以这两份文书,乃殿下给公子的选择。八万亦或十一万,公子可以任选其一。只是这其中究竟如何选择,还望公子三思。” 第47章 僵滞 “公子,怎么样?” 走出暗室,侯平立即迎上来。 李复瑾的面色格外阴沉冰冷,瞳眸暗得如墨,“是我失算了。” 早该想到以拓跋冶的阴戾诡谲,绝不可轻易受他人威迫。是他操之过急……当日胁其为质,以三座城池作饵诱其合谋,本以为会周旋颇久,未曾想一向心思桀黠的代国太子竟一口应允,仿佛丝毫不觉委迫。 他心下有疑,可毕竟形势急迫,也便未作多想,不料他竟会在这摆了一招。 代国的厉焰军于一般军队不同,除却完整的火型兵符,必还需掌符者的亲笔文书方可施令调遣。当日在凉北,他与拓跋冶原定于四月遣人磋议,不想对方竟几番推脱,导致此时才奔赴云州姗姗会和。 这一招抛砖引玉无疑使得精妙,连他都不由钦佩。先是有意推延时间,又确凿了他辰机紧迫,即便有意赴凉一驳,业已无时回转。他事发隐秘无法公众,更是授其以柄。几番势下,无论八万还是十一万,都只得逼得他接受。将计就计后发制人,可谓一步妙棋。 势态并不妙,他只能先应承下,待事成之后再令择他法。只是狡黠的野狼恐怕不会轻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6 易甘休,还需得重新谋划运筹。 清了清思绪,李复瑾望了眼侯平,“你怎么在此?” 拓跋冶最忌议事时有他人伴侧,连带着手下副将皆为如此。故他早前便已遣侯平前去辅助淇啸天,按理说不会这般快速折回。 “公子……”似乎不知该怎样说,侯平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言语。 “说。” “棠黎来了,正在淇先生处。” “他?”意料之外的名字被乍然提起,李复瑾错愕一瞬,旋即蹙住了眉。 · 前厅不大,此刻聚集的人却并不少。 淇啸天面无表情地坐于上堂,慢条斯理地啜着一杯浓茶。一个二九之岁的少年随在身后——竟有一张同侯平极度相似的脸,除却眉角多了微浅的小痣,其他各处皆与侯平一律,如一模同出。 堂上看似万般悠然,堂下却分外剑拔弩张。一个中年男子立于中央,面庞刚毅却颇为狼狈。室内鸦雀无声,几个蛛网装扮的少年持剑以待,看来此前已有过一番争执。 他方一踏入,一室的崩滞立即被破开,棠黎一瞬冲上来,“李——” “五威将军。”不待他说话,李复瑾率先开了口,执礼相待,“别来无恙。” 几欲脱口的话生生咽下去,棠黎滞了片晌,面色绷得通红,“李公子曾承诺在下救舍妹出宫,不知而今所行如何?” “棠妃娘娘?”他长眉微眺,似在说着一件完全不晓的琐事。 先前暗中使计致使棠氏一族迅速陨落,荣华半生的棠黎自然无法一夕承受,可有圣命压身,即便心有不甘亦无可奈何。溃败之臣急于翻身,必得依附他人。是时他施之以晓,再以厚利诱之,两方合营,所求很快归于囊下。 只未曾想戎马半生的一代名将,对于荣威兴复却毫无兴味,所愿仅有一事,便是救其身陷冷宫的亲妹棠妃出宫,从此山高水长,永绝皇城。 他自然感到意外,暗中探查摸索缘由,才知棠黎幼时亲眷丧尽,自小与棠妃相依偎伴,为兄为父,感情自然深浓。棠黎倾尽一生,纵横沙场,荣威华耀无数,当初允许棠妃嫁入皇室,想来也是愿她后生富贵不必孤苦。只是未料自己年过半百,竟还会横遭此祸,命运之无常也着实令人唏嘘。 或许他也知再度起家不大可能,故弃车保帅方为上选。而今被打压流放的五威军几乎已被他吞并麾下,棠黎这颗棋子也早再无用处。慕容念自两年前便颁下昭旨,棠氏此生流放漠北不得入京,违者立绝。 现在他冒杀身之险前来,若是此番行无所获,看来不会轻则罢休。 默了半晌,李复瑾眉目微垂,“将军放心,棠娘娘虽屈居冷宫,可毕竟皇妃出身,又育有枫殿下,即便势下,也断不会轻受他人欺凌,必然安好无恙。” “那她何时可出皇城?” 凌厉的问语直切正题不容回避,李复瑾顿了一顿,“央华宫戒备森严,我的人无法深入。棠妃娘娘虽失了势,可毕竟仍是皇妃。贸然行事太过张显,恐怕不易。” “你并未安排人调她出殿?”听出他话间的推脱之意,棠黎一言挑破虚辞,面色倏然青冷。 “在下不才,能力有限,还望将军见谅。”李复瑾冷淡道。 他方在林贲处碰了壁,此刻心烦意乱,实在抽不出什么耐心慢慢招待这位落魄之将,只想尽快了罢话题。棠黎话音一扼,憋闷的怒火再忍不住,言辞如剑冷厉,“可公子莫不是忘了曾答应过我何事?还是鸟尽弓藏,摆明了偏要做个出尔反尔之人?” “将军严重了。”全然不受对方愠怒的影响,李复瑾声平如水。 “在下当初也仅是承诺将军,可保娘娘性命无虞,能否出宫却全凭机遇。然而相比棠娘娘,倒是棠将军更令在下忧心。棠娘娘深处深宫,虽非自由之身,却总归可以平安度日,反而是将军……” 轻瞥了眼棠黎越来越暗的面容,他微声叹息,“将军戴罪之身,于这云州而言危机重重,还是早些回去漠北好。否则一旦被人发觉行迹,恐怕遭祸的,就不仅将军一人了。” 平漠的语调入耳极教人不悦,棠黎的神情越发冷硬,“李公子可是要挟?” “不敢。”他微微颔首,态度十分客气,“在下也只是为将军着想。将军在,棠氏仍有一息尚存。可将军若是殒没了,棠娘娘与枫殿下届时又是何种处境?将军可曾思虑过?” 话虽直接却无不在理,棠黎沉默一瞬没有回答,面庞依旧板如冷铁。 “棠将军以为?”他步步紧逼。 静滞了一瞬,棠黎叹了一息,“也罢!” 阴青的颜露出薄憾,似是十分惋惜,“想我棠黎征战半生,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只怪当初利欲熏心,鬼迷心窍,也算自作自受。舍妹痴顽,如今身陷冷宫也算责惩。李公子能保舍妹此生安然无语,已是棠某之幸,再无他求。” “棠将军严重了。”李复瑾淡然轻哂,“只是将军正值壮年,凭将军往年在朝中的积淀,失势不过一时,起家易如反掌,怎就肯这般轻易妥协?” 他话中的探寻之意显而易见,棠黎心底通明,淡笑了一下,“地位殊荣不过烟云,我不甚看中。倒是对李公子……”话音顿开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颇有奇异,“对此似乎更为偏重一些。” 这一句话隐敛的意味颇为深长,李复瑾眸光微动,“将军何出此言?” 凝视望了他许久,棠黎的语音不疾不徐,道:“棠某斗胆,虽一生行武,却看得出李公子志愿鸿鹄,绝非普通燕雀之才。敢问李公子,如今天下皆传你即将扶摇青云,而这驸马之位,可当真是你至高之愿?” “自然。”李复瑾笑道:“陛下仁厚宽宏,公主更是明动可爱,能作为公主夫君、驸马之位为我大燕分忧,实乃复瑾之幸,别无他求。” “如此这般。”脱口的音色些微变化,棠黎漾起一丝莫名的浅笑,“棠某不才,棠氏虽一夕失势,可也看得出来,当初李公子对在下雪中送炭,目的却是为了我手下残余的万数五威军。照李公子当初所言,这近万军队竟是为了赋兴农田,开垦耕作。可李公子似是忘了,在下毕竟统领五威军多年,军中内线遍布,若想得知五威军时下境况,易如反掌。” “而据我所知,这数万军自公子陆续调至北地后,便同北地田农相融,白日垦植耕作,到了夜里却大兴演练操兵。不仅如此,北地似乎还有一处暗厂,暗中兴造兵器,招人买马。而这些……李公子可知?” 听似毫无关联的数句质语徐徐落下,却教李复瑾冷然一悚。 身后忽然数道刃响,几个少年掌中的长剑已经半出剑膛,杀意毕现;堂上的淇啸天手腕一颤,几乎坐立不住;空气僵滞,竟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7 如瞬时凝死一般。 这般如临大敌的阵势却未使棠黎意外,更加证实了心中所想,“李公子不必担心,若我存心为难,恐怕此刻就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了。” 静静对峙片刻,李复瑾抬手施令,少年很快放下剑。 “你想说什么?” 静视许久,棠黎瞳深如潭,“我只想知道,你的目的,是否是这云州?” 一直萦绕的迷雾被一言戳破,李复瑾唇线轻抿,忽然笑起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那便是棠某多虑了。可若是……”静静地望着他,棠黎的目光极为复杂,“那棠某只能给公子一个忠告,你的计划,只会失败,绝不可能成功。” 瞳孔骤然凝缩,他以冷漠回视,“为何?” “辰渊阁。” 简单的三个字,李复瑾的眉间瞬时颤了一颤。 第48章 惊秘 “辰渊阁?” “不错。”定定注视着他,棠黎略一点头,“公子可知辰渊阁?” 李复瑾心思微动。 当年名动天下,神秘莫测的江湖组织辰渊阁,他自然是知晓的。 数十年前,乱世动荡,天下分崩,西有夏国虎视,北有代国北燕百万强兵。彼时魏国位处中原,四面楚歌。魏主灵帝虽勤政爱民,却屡不得其法,致使魏国内部污吏遍横,民风日下,国力亦日渐衰落。 辰渊阁便于此时兴起。 自辰渊一起,大魏国内仅数月余,贪官斩尽,朝政整饬,手段可谓精准狠辣,一剑中的。传闻此阁线人亘布天下,杀手、美人、酒肆红楼,情报海集,可知尽天下事。阁主君无双更是红尘方外,神秘莫测。不过月久,辰渊阁内多财善贾,廷揽英豪,一举成为魏朝的鼎足之力,连带魏国国力骤兴,至此稳居中原之首。 只是这般,于他事成与否又有何干联? 棠黎的面上有种难喻的晦涩,思绪似乎飘得极远,“公子只知那辰渊阁神秘莫测,情报云聚,可曾细思过,自辰渊问世,魏国仅半年内,斩贪吏数百,减徭薄赋,整饬朝政,大兴改革,可是为何?” 他依言思索了一瞬,“辰渊阁与皇室有所勾连?” “与其说是勾连,不如说是同根。公子可知那辰渊阁为何人所建?” “何人?” 言语顿了一顿,棠黎凝肃道:“魏灵帝之妹,前魏末朝的长公主,亦是辰渊阁的阁主君无双——宛月。” 李复瑾的容色瞬时讶然,“前朝长公主?” 这样的答案太过出人意料,他愕了一刹,心中立即浮起一道模糊的印象,“可是当年前魏那位名动一时,弑兄夺位的公主?” “不错。”棠黎叹了一声,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憾,缓缓诱入话题,“不过当年天下盛传那宛月公主弑凶夺位,霍乱朝纲,期间内里却仅寥寥人知。” “当年天下崩裂混乱,魏国国弱,魏灵帝治国平庸等闲,偏又体弱病繁。致使魏国内忧外患无数,贪官污吏恣意遍行,却毫无置法。灵帝逝世突然,膝下又无一子半女,眼见国势临危,宛月控国注定为之。只是她一介女子,治国理政多方不便,朝堂坊间流言更是压力凌人,不得已,这才决定凭借其师之力,在魏国内兴建辰渊阁。世人只道辰渊捞金无数,富可敌国,却不知辰渊实则却是皇室暗中的爪网。以江湖之力把控所有民事朝局,悄无声息,却一击中的,可谓上策。” 尘封数久的旧事而今忽然开掘道来,虽不见杀伐血雨,却仍可感其风波动荡。他静静听,许久叹息,“辰渊盛况前无古人,着实教人惊叹。可惜斯人已逝,辰渊阁虽举世传奇业已陨没无闻,再说何意?” “未必见得。” 笃定的话音钉入耳际,如一把无形的锋,李复瑾一怔,“何出此言?” 沉默了一刻,棠黎目若沉渊,“十二年前,云州皇城宫变,动荡天下,魏朝覆灭。辰渊阁虽就此匿迹,却未有任何痕迹可证辰渊已没。” “即便如此,却亦无人可证辰渊尚存于世,仅凭无痕便断定辰渊未已,未免过于仓促。” “敢问李公子,公子伴随定国公主多年,可知公主生母所谓何人?” 猝起的问题与方才的话题毫不相关,反让李复瑾怔愕起来。话至当头互转话题着实奇怪,心中不禁有了一种可能…… “公子猜的不错。”似乎窥透了他的心绪,棠黎浮起淡笑,“正是长公主宛月。” 落下的话语确凿了所想,李复瑾眉心一跳,“这不可……” “没什么不可能。”漠然截过他惊诧脱口的话音,棠黎平平道:“公子入宫业已有三年有余,就从未好奇过,为何前魏国史会是宫内禁闻?又为何宫内万人,却惟独对定国公主的生母三缄其口?” 他愕了半晌,开口回驳,“即便如此,又何以证明那人就是前魏长公主?即便过于巧合,也不过是你的猜测。”更可况前燕地北,魏处中原,期间所距万里,燕魏二国从未听说有过和亲,怎就会有这般牵连? 棠黎轻笑道:“我自少年跟随陛下,南征北伐数十年,何须猜测?当年前燕战事吃紧,先帝骁勇善战,戎马铁骑不在话下。大皇子慕容拓久经沙场,更是攻无不克。为保家国安定,燕国男儿几近倾巢而出,可却惟独不见陛下的身影,公子可知为何?” 望着他愈加惊骇的面庞,他神容隐蕴微讽,“陛下生来体弱,早于幼年便被先帝送于燕魏边界的官云峰鸿鹄老人门下修习道学。鸿鹄老人善医理,通八卦,更是研读各朝史卷,精各类兵法谋略。听闻他少时也曾是一国重将,不知何故封剑隐退,攀于官云峰习道。其坐下弟子无数,而他最得意的门生却是最小的一名女弟子。传闻那少女聪颖伶俐,且胆识威勇不输男子,却从未抛面于人前。而据我查知,那女子在官云峰的道号,正是君无双。” “后来魏朝哗变,辰渊阁问世。阁主君无双明行生意,暗内斩草,个中手段同后来的陛下如出一辙,更与鸿鹄老人无异。如此种种,公子执意以为是巧合?” 更多明里暗中的关联直现于面前,却依旧教人难以置信,李复瑾眉目紧锁,“那辰渊阁?” “辰渊阁虽早不如当年魏朝时期那般鼎盛,却内外齐修,现今早已成为大燕皇室的情报网。明似覆灭,各种监管寻索均转于暗中进行,反而更方便了行事。当初宴刺一案扑朔迷离,三寺六部齐出皆无所获,直至陛下命护国郡主插手,仅一月内,线索齐聚,这般效率,李公子就从未觉察过异象?郡主虽身份尊贵却并无实权,却为何可频频入朝议事?还有那少年莫钰,仅是公主身侧的一介护从,却可备受朝臣尊重,内里为何?这些,李公子都从未想过?”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8 看似毫不相干的数人被乍然提及,想来仅有一种可能,李复瑾目光阴冷,“他们是辰渊阁的人?” “恐怕不止。”棠黎缓缓道:“据闻当年公子初入皇城,凉城便曾有人大肆打听过公子之名,凡是事关公子的,无不巨细。棠某乍闻此事时,便心觉蹊跷。按理说当时公子初入云州,并无开罪过他人,何至于得人打听?后来着人深探才发现,这其中有辰渊阁寻索令的痕迹。” “寻索令?” 一枚遍体铅黑的令牌现于眼前。 “公子有所不知,辰渊阁寻索令可谓卓绝,经寻索所寻的人,一生之间所有讯息了若指掌,三日内结果必出。而辰渊阁内等级森严,可发号指令之人必非常人。何况当初公子仅是一介侍从。故烦劳公子回想,当年彼时,可有何人对公子诸多戒慎?” 半掌大的令牌落入手中,触肤微凉。望着令牌上方一处入目熟悉的月形徽记,李复瑾的瞳仁猝然凝缩—— 心中所有郁结的疑问似乎瞬时通晓。几乎不用回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莫钰。” 棠黎淡淡一笑。 回思着他方才的每一字每一句,心头的悚骇愈加浓重。李复瑾面色阴鸷一片,沉默许久,终于抚礼开言,“复瑾冒昧,将军可知如今辰渊阁总府何在?” · “你相信他所说的?” 目送着棠黎走出驿站,淇啸天立即开口。 即便这番话语左右推测都毫无缝隙,可所及的讯息却实在离谱至极,总教人觉得不可思议。 “宁信其有,不可不防。”李复瑾面色凝重,“何况他所言及的,我所知八分无虞。” “你是说……” “莫钰。”冷冷地吐出那个少年名字,气息冰寒而凛人。 他早知这少年并非表象这般简单。一介无品护从,却可如宫眷朝臣一斑随意出入前朝后廷。虽对其每月定时往覆郡主府心感稀怪,但却从未深思过。 而今棠黎一言,心中一直不解的迷惑竟瞬时豁然了。生在魏地的公主、淡漠清冷的少年、讳莫如深的禁忌……还有那个山野间的荒苑、画卷中的女子、残破的燕型纸鸢……一切种种,都在这一刹有了最好的答案。 如若辰渊阁还复存在,并且真如棠黎所言那般,那无疑是个潜在的大障碍。明枪可避。暗箭却难以预料。这般重要的讯息倘若未晓,恐怕还未等他们兵出北地,便已被觉察歼灭。 思及此,李复瑾神情渐渐转暗。 长久地盯着寻索令牌上的月形标,他的容色更加寒戾阴沉,蓦然折手,便将那令牌抛入火中。 “是否要着人覆郡主府打探?”淇啸天本对此事还心有纳异,而今听他一言,不禁也有了几分后怕与不定。 “要。”闭了闭眼,他缓缓沉了口气。纵然所有计划险些湮毁,好在发现及时未酿大错,总算万幸。 “着十二去。” 淇啸天方要动身,闻言顿住脚步,“需动用十二?” “不要小看莫钰的身手。”眉宇紧聚如峰,李复瑾冷冷道:“如今我们人手紧缺,断不能再轻易折损任何一人。莫钰的武功莫测诡谲,放眼蛛网,唯十二可破。” 第49章 魔魇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虚掩的房门扣了两声,顿了片刻,室内传来一声清淡的唤允,“进。” 少女推门步入,将一摞密报置在案上,顺手剔了剔一旁的烛灯。 “麻烦你了,君灵。”案侧的少年抬起眼,从尺许高的密卷中抽出一册,“不早了,去休息吧。” “还早。”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笑容深甜明媚,“不过莫护卫何必如此急于处理这些?郡主说过,这些不急的。” 执笔的手略微顿了一下,莫钰语声依旧清冷,“总归都要处理。” “可是天色已晚,莫护卫何不早些歇息,明日再做处理?” “我不累。”眉宇间一丝疲倦显而易见,他抚了抚眉心,视线片刻未离密卷,“下去吧,君灵。你业已劳累一天,早些休息。” 左右拗不过,女孩又滞了好一会儿,终于应令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寂静,暗夜的烛灯幽暗如朦。叹了口气,莫钰执起桌案一侧的朱笔。 一声淡如叶碎的响动自檐上响起,弱得几乎闻不见。 警惕就是在这一瞬激起的—— 莫钰神情一凛,下意识拾起佩刀破出房门。 书房外是一汪清池,夏夜无风,如镜的水面波澜未惊。苑内无人,四下静得落针可闻。他凭着警觉抬头,恰见一道黑影自檐上飞掠而过,身影迅捷如猫,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的来者可绝非善类,他舒展轻功紧跟过去,还未及拔刀,一道剑光已然先一步朝他袭来—— 莫钰眸光一敛,顿步折身,堪堪避过了突如其来的攻袭。交错而过的剑芒似乎夹着风的力量,逼得他蓦然退了一步。淬锋刹时出鞘,寒刃凛冽如霜。 锵! 冷刃相撞的一刹,幽沉的夜色中骤起一声淬砺的孤鸣。 莫钰手腕一颤。 好强劲的剑法!饶是行武多年,这般狠烈的击力还是首次遇到,心头不禁惊了半分。 与这般强劲的对手碰硬绝非易事。他偏开身影,一改的已有攻克转为缠斗,方一对战便立即懊悔。对方狠辣强烈的力道与奇异的剑招万不是他可匹敌,不过数招便落了下势。 剑啸如刺,携剑的黑影蓦然一划,仿若在空中划放出一朵冰冷的剑花,美丽而迅速。他翻腕横扫,雪刃猝然间扫落了剑影,刀刃却被剑锋重重击开,激出一声呼号的铮响。 寒剑的锋锐带起的剑风迅捷如电,挟着风雷般的攻势,逼得莫钰步步后退。胸口闷然作痛,他深敛气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吃力感逐渐爬升,几乎是咬着牙对击下去。 猝然一道弧光乍袭,那人腕中翻转,掌中的利剑一劈一斩,剑气横扫,裂帛微响。莫钰只觉得臂间一凉,身体荡退了数步。空气中立即漫起淡淡的腥气。 侵肤的疼痛失了一瞬的力量,莫钰的眼眸沉下去,直击眉心的刀尖偏开了寸隅,未伤及对方半分。对方却握好时机蓦地出手,沉重的一掌正击肋口,震得他身躯飞起。摔落的碎痛一瞬袭来,几乎将身体撕得粉碎。 一口鲜血呕出。喉间一凉,冷锐的剑锋已然覆在颈上。 “你……”他丝毫感不到痛,张了张口,声音喑如衰蝉,“是什么人……” 那人并未答话,缓缓提起剑—— 当剑刃割裂空气,杀意立现决绝。 千钧一发之际,莫钰却猛地腾身而起。肺腑剧痛如裂,他敏捷地拾起刀,身形一折,从那人身侧掠过,避开了他最后一刹的袭杀。 淬锋刀交至左手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69 ,一切却仿佛立即不同了—— 凌厉的刀刃微旋,似乎带了某种沉重的助力,冷而严冽,猝起的攻势如疾风骤雨,转腕劈斩,一震一颤,轻易便将那人手中的长剑震了出去。 “左手刀?”那人却似乎万分惊讶,猛然停住了手,一时间似是躲避都忘了。 一刀划过,空气中响起一声裂帛轻响。那人愕然退步,肋骨处血痕立现。他凝住眸,视线飞速掠过莫钰的眉目,口中脱口而出,“七十一!” 执刀的手突然停了,莫钰步履钉住。 “你是七十一?” 这一瞬四周的一切都似乎安静了。手中淬锋猝然坠地,莫钰长久怔在了原地。 · 七十一。 简单的一个数字,却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魇。 那是莫钰最不愿提及的往忆。 …… 数十余年前,天下分裂,战乱不断。 边界国民动乱,恰逢天灾横降。干旱、涝灾、疫症、饥荒……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亦有无数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长久的战事与贫穷根本无法使普通农户得以存活,也是因此,民间不知何时开始兴起买卖孩童的勾当。辗转各国的贵族与商户喜欢自贫穷匮乏的农家择选合适的奴隶。不过区区几两钱,便可买下一个孩童的一生自由。贫廉的几银于那些金主而言微不足道,却足以抵得上一家农户整整一年的口粮。 每当有金主路过村子,各家各户总会想方设法将自家孩童装扮得漂亮得体,有些甚至杂耍般表演出各种下流滑稽的“绝活”,只为能换得一个好的价钱。 莫钰早已不记得自己生于哪家哪户,只隐约印象家中的村子立于淮水河畔,而自己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年幼无力的他于贫瘠的家中无疑是个多余的负累,偏又生来体弱,连拱手白增都无人问津。 直至有一天,一个黛衣的男人自村中策马路过,亲眼见正在河畔嬉玩的他用左手以迅捷的速度捉起池中一条条青鱼,矢无虚拾。于是默了片刻,对他的父母丢出一锭金。 那是那座小村里贩卖孩童以来价值最高的一笔生意。 父母不舍之余,更多的是感叹他可跟得一个“好”金主。只要忠厚安稳,想来余生的生活都不必再被贫乏饱腹所忧,足可安虞此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才是自己坠入地狱的开始。 莫钰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那里的人都称其为暗厂。当他随着那些同他一斑的孩子一起被驱下马车,从此日光变成了最奢侈的美梦。不分昼夜的黑与暗无天日的击打、训斥充斥了生活的全部。无数被买来的孩童盘踞于此,在各种攻袭厮杀的训练中逐渐磨灭了人性,泯灭了道德的认知,直到被淬炼成无情的武器。 每隔几日,厂内便会有新的孩童被送进来,亦有无数受不住打压的孩童被无情淘汰掉。无人能知那些被送走的孩子是何下场,但那些一次次敞开的厂门及门外的亮光,更像是黑暗背后所隐露的秘密洞口,将人坠进更深的黑暗中去。 在暗厂,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孩童是没有名字的,唯一有的只有一个虚无的代号。他是那里第七十一个孩子,故名“七十一”。从此再无自己所属的本名,有的只余这代号般千篇一律的顺服与忠诚。 然后,便是训练,日复一日的训练——训练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暴戾无常的教官有无数方法惩罚心存异动的孩子,不仅仅是下场惨淡。他们共寝共食,相互照拂,相互看守,如有人叛,则共受清洗,既是战友也是敌人,没有人敢轻信他人,亦无人敢贸然出逃。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立于众人面前,郑重其事地道:“我们逃吧!” 那是十二,众孩童中武功筋骨皆是最强的一个。传说他自幼年起便被送于此地,至今已有数年。长久不见光的皮肤已苍白得微透青色,面容却坚毅决绝不卑不亢。 “待在这里,我们还要想牲口一样,被他们控制到什么时候?”那一次的十二却意外说服了众人,赴死般的孤注一掷,“左右都是死,不如试一试!” 这些个朝夕相处却日夜地方的孩子首次放下了往日的戒备,奔赴共同的目标——逃。 然而数百个孩子共逃,何其容易? 莫钰犹记得,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傍晚。 长久的不见日光,连浸了雪水的泞土入鼻都是异常清新的。数九寒天,远山雪峰银亮浩瀚,红霞漫若火卷,遮盖了空气里蔓延的血气。 他不知道那一天有多少孩子被捉住,亦或有多少人死去,更多的是在奔逃中失散。死里逃生躲躲停停,最终只余下他与十二两人。 整整三天,他们蛰伏于雪山的枯洞,以雪水岩土为食,同灰蛇栗鼠相伴。他们互相交替着守护对方入眠,即便如此也万分不敢深睡,生怕就此再也不会醒来。 偶尔自狭窄的石缝中透出目光,总能见到暴躁粗戾的教官徘徊于周,一寸寸搜寻遗落在外的孩奴,丝毫不曾懈怠。有时他还可见一个一袭紫衣的男人,于不远处指挥众人。那一身名贵简洁的衣饰异于暗厂所有人。可惜从未看清过面庞,唯一仅记的只有腰间刻了鸾鸟的佩玉,雪一般的莹洁通透。 到了第四天,一直顽强刚毅的十二也终于开始扛不住。洞外的风雪冰寒刺骨,十二的身体却始终滚热,意识也逐渐变得纷乱模糊。 “小七十一,你走吧……” “我顾不了你……等雪停,你就往南走,翻过这座山,去魏国,别再回来。” “你的左手力量强劲,速度迅捷,若以后习武,记住千万不要用左手,以免露出端倪。” …… 当洞外的大雪终于转停,少年年轻的躯体也变得僵冷生硬。他似乎是睡了。他守了很久,也唤了很久,这一次,却终是没能唤醒他。 那一刻,他的心里瞬时空了一片,却感不到悲伤。这似乎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局——早在踏出暗厂的那一刻。他将洞里的干柴都聚在一起,用钻木生了一小堆火,又烤熟了正在冬眠的蛇鼠。他留下了一部分,带走了一部分,又将干草盖在了十二身上。他幻想着十二未死——或许短暂的温度会回暖他冷硬的身体,或许他醒来便可吃掉这些烤好的肉食——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他按照十二所说的,一路向南,翻山越岭。数日的大雪将天地之间都化成了苍茫的颜色。险峻的山势及恶劣的天气使他数次险些丧命,却都奇迹般的生还。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久到他在雪山中逐渐迷失方向。四处苍白,安静如死,世间仿佛都只剩他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十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0 二口中的魏国更待何处,更不知自己今后的生活该如何安处。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由十二换来的,他必须活着。即便他不知活着的意义,也必须……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第50章 蛛网 命运似一张苍凉无形的大网,缠缚着世间众生,任其逃匿挣扎,往往覆覆,谁都无法逃脱。 多年以后,当初性命相系的人再次复遇,心情何其复杂? 他未曾想过十二竟还活着,亦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幕出乎意外,长久的寂然沉默,使方才的对战仿若一场讽刺。 “你……”隔了很久,莫钰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好吗?” 掩巾下的面容似乎笑了,男子的声音粗砺沙哑,仿佛被焰火灼过,“好。” 面巾徐徐落了,夜色中乍然而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这张面上疤痕遍布,一道深长的刀痕贯穿,几乎从额间蔓至脖颈,溃烂骇人,丑陋而可怖。 莫钰的心蓦然疼了。 容颜毁尽——暗厂对出逃奴隶最严酷的惩罚,丑陋的相貌是对一个人尊严的最后践踏。从此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将是一生的桎梏,再无法摆脱。 · 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冷凝的气氛立即松弛下来。 皎月缈淡,寥落的荒院恢复静寂。 互相粗略地裹了伤,两人坐在阶上仰望月色。莫钰一直沉默,听着昔日伙伴的碎语。 “你走了之后,他们发现了我,把我带了回去。” “据闻那次他们损失惨重,二百五十七个孩子,多数都死在了途中。想来也是……那么大的风雪,又没吃又没喝,有几个能活下来?” “他们救活了我,目的却是杀我。为了给那些孩子效尤,我被关在与饿狼同在的笼子里,五日不曾食水……” 万般惊险的经历被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仍令人心骇不已。默默地听着,莫钰渐渐白了脸色,“那你……” “我咬断了那只狼的喉咙,活了下来。”他笑了一下,仿若说的是与己无关的琐事,“老天厚待,大雪没能冻死我,饿狼没能咬死我……既然我活了下来,我就不会让自己白白活着。” 莫钰心中五味杂陈,沉默了很久,“抱歉。” 即便不去回想,他也心知以十二的能力,足以避过所有的哨寻翻越雪山。只是因为顾及年幼无力的他,才白白错失脱身的良机。 “和你无关。”他自然明白他歉何为。反手一扽,自腰间摸出一个陈旧的酒袋,“当年本就是我轻狂自负,自以为能带你们逃离地狱,不想竟害得这么多人无辜惨死。而今我落得这下场,也算罪有应得。” 烈酒灌入喉咙,如刃灼辣,空气里都漫上一阵熏人的酒香。他缓缓饮,片刻面向他,“你呢?自北地死里逃生,而今怎就会在这大燕的郡主府?” “我……”与十二的遭遇相及,他这数年的生活几近天堂,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启口。 静听他简述了这数年的始末,十二朗笑,“也是你福气好。当初我一意孤行,结果却害众人非死即伤。如今得知你这般,总归还算做了件好事。” 莫钰默然。 冷清的夜似乎变得漫长。相互缄默许久,十二突然开口,“七十一。” 莫钰看向他。 面容狰狞的男子眼眶猩红,似有精锐的寒光闪烁。他似是醉了,语声却异常冷定,“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逃脱时,所见的那枚玉?” 他怔了一下,暗夜中淬锋悬鞘的雪玉触肤微冷,悄无声息地隐入袖中,“你是说,栖鸾墨玉。” “你也查过?”十二低笑,却不感意外,“当年我被捉回去,受尽□□,猪狗不如,这样非人非鬼的活着,就是为了想知道,那些人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惜我历经千辛,仍无法接触背后的主使,唯一的线索,仅有那枚鸾玉。”豪迈地饮下一口酒,十二望向他,“你就不奇怪?代国的传国墨玉,怎就会在那种地方。” 莫钰的神情凝肃起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算是有一些。”脸上的笑容没了,十二瞳光凝缩,“七十一,你可知,凉国?” 他微愕,“凉国?” “嗯。”十二道:“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不过一个寥寥小国,都郡是而今的凉北地带。不过当时诸国战乱,建国未久便被灭国。” 那些陈年旧史莫钰知晓不多,但在郡主府久了,总归有些许了解。传说北地苦寒,天下动乱时期,那些无人管辖的北荒南蛮之地确实兴起过一些小国。凉国居北,便是而今凉城荆阳那一带,只是立国仅数十年,便被当初国力鼎盛的魏国所灭。 这两者间表面看似毫无干系,一同提起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觉得,墨玉同凉国有关?” “十有八九。”十二十指紧蜷,目光飘得很远,“我自不受暗厂监管之后,查遍了史册,可查探数年,皆只说当年代国国力薄弱,代文帝昏庸无常,致使宫廷贼人遍横,墨玉因此失窃。直至两年前,偶然一次时机,我才在一本野史内发现端倪。你猜如何?” 定定地望着他,十二继续道:“那册中言,宝玉失窃本就是借言,其真正的下落,实则是在北陵五年,与凉国的一战中消隐。那一次凉国一举攻下代国三座城池,代文帝是怕祸及陵都,无奈之下才提出以传国宝玉奉和,至此休兵。想来那代文帝是怕此事传出有辱国尊,这才编了个失窃的由头。” 这一言背后映射的讯息复杂且惊人,但传言终归不可查辩,莫钰心下狐疑,“你相信?”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不过我后来有探证过,确凿了北陵五年,代凉在北地确有过一场交战。暗厂的大本营驻扎在北地,又有那枚玉,若说完全没关系,也是不大可能。” 这番推析亦不无道理,莫钰思索了一阵,“可是那凉国不过一介小国,又怎能与代国的国力兵力所匹敌?” “这也是我一直犹疑的。”十二叹了口气,“不过恰此,我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 “什么?” 口中轻翕,十二缓缓吐出两个字,“蛛网。” 蛛网—— 平平的两个字,莫钰的神情乍地一悚,“什么……” “那才是真正的暗厂。”默了一刻,十二眼色深沉,“暗厂不过是为蛛蛾二网淘汰砺土的筛网,而蛛网,才是真正的大本营。” 滞涩了半晌,莫钰心底暗惊,“你是说,当初我们……” “没错。”浓眉紧皱,十二道出详情,“那些人遍地买卖孩童,不过是寻找幼苗,目的,便是为蛛蛾二网培养傀儡。蛛网主杀,其中杀手数百,一人可敌数十。而蛾网主士,其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1 间死间死士无数。” 暗厂、蛛网、蛾网……层层的筛择之下是用无数生命堆砌的残酷,若想活着,必然历经了艰辛。莫钰喉中微涩,“那你……” 十二苦笑了一下,“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你想的不错。” 他顿时哑了一瞬,许久没说出话来。 “目的呢?”隔了片刻,莫钰重新开口。 如他所述这般,这般庞大的□□,若非庞大的财力人力,有怎是轻易支撑得起来的? “我不知道。”十二叹了一声,语气遗憾,“我本以为,入了蛛网,总归有机会见到那个主使人。不想那人的警惕性却极高,从未以真面目示过人。入蛛网十余年,我见他的次数寥寥可数,更加无从接触。” 此前寻索令所寻到的讯息中言蛛网已灭,如今十二仍在,想来灭亡只是幌言,实则只是转至暗中方便行事。莫钰心头骇冷,“那蛛蛾二网究竟隶属何处?会否是何江湖组织自背后操纵?” “起先我本也以为是那个黑帮野教在暗行□□的买卖,但隐约又觉得不想。若是江湖人,又怎会有代国墨玉?而且我发现,我们任务所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共通点。” “什么?” “家缠万贯,却毫无权贵背景的商贾。或是一些帮队马贼的领头人。”他侧下眼,静静盯住莫钰,目光幽暗无波,“而你,就是我这一次的任务。” 平淡的话音落耳,莫钰耸然一惊。 “七十一。”静了少顷,十二换了话题,“脱离暗厂多年,你可有了新的名字?” 他顿了顿,终于轻声吐了一个名字,“莫钰。” “莫钰……”十二念了念,渐渐轻扯出一个笑来,“我不知你与那人有何交系,而今你身处皇室,他针对你,想来目的已与皇室脱不开干系,你万事小心。” “那你呢?”他怔了怔,探出对方要走的意思。 “你不必担心我。”侧了下石板地上的长剑,十二利落起身,“还有,虽然你我当年仅见栖鸾墨玉,可栖鸾盘螭本为一体。若有朝一日,你遇见身坠墨玉之人,无论栖鸾还是盘螭……” 一线冷光自眸中闪过,“记住,一定要多加防备此人。” 第51章 真相 清晨,天方蒙亮。 书阁的木门吱呀一声,一身翠色的少女只身走入,方一入门便觉异常—— 室内有灯,一向干净整洁的书阁此刻却是凌乱的,无数书卷散落,大大小小铺了一地。如豆的灯火映出室内深处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一身墨色的少年似在焦急地翻找着什么。 “莫护卫?”君灵吓了一跳,缓缓放下了险些砸下的灯盏,“你在找什么?” “君灵,你来的正好。”瞥眼望见一侧的少女,莫钰手中没停,“帮我找一些东西。” “什么?” “凉国。” 如若十二种种所言确凿,代国墨玉自北陵五年流入凉国,那么昔日位处凉北地界的暗厂,许久前乞巧节上的截杀,以及神秘莫测的蛛网,显然,都同凉国脱不开干系。 十二让他提防身随墨玉之人,此次被下杀令的目标又是他,足以证明,一切种种皆与李复瑾有关。那个往来如迷的男子,又恰巧源自凉地,真的是巧合? 若不是,凉国覆灭已久,他自其中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他曾说自己家中所行的是古董行当,偶然时机得此螭佩。那么盘螭墨玉在此,栖鸾而今又于何处? 凉国,墨玉,暗厂……又都是什么关系? …… 种种不解的问题迷乱如藤,搅得莫钰心思纷乱,不由蹙了眉。 · 整整三日,有关凉国的寻索逐渐传回,无日或断。 随着所得到的讯息愈来愈多,那些尘封许久的史料也逐渐完整,细入微处。 然而所探知的讯情愈多,事态反而愈加扑朔迷离。 数百年前,天下分裂混乱,战乱灾祸恒天,诸大国连年起战,为供战给,沉重的赋税几乎压死国民,哀怨滔天,民不聊生。一些恶山穷水之地的族民为着生计,便自诸国周遭兴起一些小国,多是些村族联合起义。这些小国乱世存活并非易事,只能依附大国夹缝生存,或是联盟相倚。 凉国便是此时建立。 凉国位处地北,终年寒风冰雪,条件异常艰苦,无疑不是块宝地。在当时大国吞并小国的处境下,苦寒地貌与恶劣天气反而利于了生存。传闻凉国的开国国君李晗行事铁血,手腕狠辣,立国未久便兴练出一支披靡威勇的铁骑军,百战不殆。 仅靠着这只铁骑,凉国大兴侵并,竟在区区数十年内一举吞戮了周遭数十余小国,武力威慑几乎可同而今的代国相及。 直到百年前,前魏君主南宫敖发兵北伐,立时数十年,平定战乱,陆续吞并周遭各国。凉国铁骑虽勇,但终不敌久年攻克,终自怀瑾十六年春灭国,至此,凉北一带地域尽数归为魏国版图。 …… 信息事无巨细,可有关代国墨玉的传闻却没分毫记载,唯有的两处提及也不过是坊间的传闻野史,没有任何证据可证属实。 所查无果,转变思路自蛛网查询,却也没有任何突破。蛛网虽位处北地,可探知起点却是荆阳,荆阳数百年前便已不属凉国领地,且蛛网起于数十年前。彼时凉国已没,推敲时间又不对…… 莫钰彻底陷入迷茫。 “莫护卫。”室外传来一声呼唤,一个侍从闪身而入,“方才府中有人来,要我递您一封信。” “信?”飞快地略了一眼,淡褐的信封上仅潦草写了他的名字,显然随手写就,他心上生疑,“是什么人?” “不知道。”侍从恭敬答:“那人蒙着面,问着什么都不答,只让我将信给您。” 心中升起某种预感,他启开信封。 果然是十二。素白的纸上密密麻麻,竟是他这数年来所行任务的总汇,他颇有些惊讶。 “下去吧。” “是。” 名单很长,一眼掠去足有上百个。沿着顺序一路望下去,一直看不出端倪。正要撂罢放弃时,一个名字倏地跃进视线。 李氏古记——李逸。 呼吸猛然一滞。 …… 老一辈的凉城人说,李崇明确有一独子,名唤李逸,只是其子在六岁时便不知踪迹。故李复瑾的凭空出现无疑不惹李家人的疑忌,只是后来证实他的年岁特征各方均于李逸相符,甚至还身配李逸幼时随身的嵌名金锁,这才消了众人的疑虑,以李家少主的身份继承了‘李氏古记’。 …… 昔日的所得的讯息刹那涌过来,他胸臆紧抽,完全不可置信。 李氏古记,李逸…… 如此说来,李逸已死,李复瑾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2 并非李逸,只是顶替了李逸的身份…… 那么,李复瑾……又是谁?! 心跳飞快,莫钰平复下心绪,步至案前摊开纸墨,一点一点从头思索。 …… 凉国位处凉北,有数万铁骑所向披靡,手段阴狠凌厉。暗厂蛛网数十年前起于荆阳。两者毫不相关,唯一共通的,唯有训练手段之残酷严苛。 十二曾说,他所杀的人,或是家缠万贯,却毫无权贵背景的商贾;或是帮队马贼的领头者。 商贾,金钱。 帮队马贼,人手。 那么是什么目的?需要金钱的同时,又要人力自背后支撑? 凉城李逸已死,说明李复瑾并非李逸,却以李逸的身份出现,那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又为何不可示人? 代国墨玉自北陵五年流落凉国,可得墨玉之人,绝非凉国常人。如今盘螭墨玉在李复瑾手中,栖鸾又曾现于暗厂。凉国、暗厂、李复瑾,几厢是何牵连? 若他真与凉国有关,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凌乱萦绕,似乎个中关联紧密。答案呼之欲出,又全然没有头绪。 …… 睁开眼,视线慢慢落向一地的史卷。 凉国怀瑾十六年春灭,彼时凉元帝当政。而今可探到的凉国血脉,仅余元帝的两位曾孙,祁晟,祁景。 李祁景生于临安七年,算及至今仅双八之年。而李祁晟稍长,如今业有二十余岁。 二十余…… 莫钰心神一晃。 凉国怀瑾十六年春灭,怀瑾年…… 李祁晟,李复瑾。 复瑾…… …… 我姓李,名复瑾。 “余辉复燃”的复,“握瑜怀瑾”的瑾。 …… 复瑾…… 复兴……怀瑾。 ——复国?! 一线思绪方才闪过,莫钰悚然一惊。 几乎怀疑起推断的正确性,他望着一案凌乱的推测反复推敲,一切种种却愈加佐证真实,几乎确凿无疑。 他心口蓦然狂跳,手都不自觉颤起来。 门外君灵的身影这时一闪,“莫护卫,广常求见。” “广常?” “嗯。”君灵点点头,“广常说,公主自驸马祭祖离宫后一直未曾归回,如今婚期时促,汝坟殿宫人不敢擅扰陛下,只能来求助莫护卫。” “她没回宫?”莫钰只觉得耳中骤然轰鸣,声音都瞬时涩了。 “是。” 落下的话语破了所有的希望,一丝前所未有过的恐惧攀爬背脊,莫钰的面色刹时苍白,心如死灰。 · 笔直的官道上,一骑烈马奔蹄疾驰,灰尘飞扬。 疯了般的赶向皇城,莫钰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能够长翅而飞。 如若他所推析的一切均属真实,那实在难想李复瑾所行这一切的真实目的。数年来的种种,此刻看来权成了别有用心,诡意显而易见。 这样大肆训养杀手死士,究竟何意?数年前出宫偶遇的伏袭,几次三番的营救,现在回想,确实不像一场巧合。此前的宴刺案、棠氏之谋皆与凉北脱不开干系,又是否同他有所关联? 婚期近在眉睫,他却在此时制挟了公主…… 越往深处细究愈加极恐。恐惧如一条些刺的枝蔓,将他整颗心密密匝住,他不敢再想下去。 策马疾蹄,这一段曾行过无数次的路此刻却格外漫长。前处的道口刹时一闪,突然一道荧色身影冒出,正立中央。他猛地悬住缰绳,将将勒住马。 “莫护卫。”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声如莺燕袅袅婉转,笑语嫣然。只是沉暗的夜色笼住四周,看不清面容。 她轻轻执了下手,行的是江湖礼,“久仰。” 莫钰定神凝视半晌,终于淡淡开口,“你是?” “你不认识我。”女子微微一笑,“不过你的主人认识。” “公主?”他怔了一下,心起纳异的同时,立即泛起警惕。 “我叫淇玥。”她并不否认,大方送出自己的本名,“家父久仰莫护卫高名,特命小女请莫护卫至陋室一叙,不知莫护卫可否赏面应请?” 来者不善。 他默默望了一眼,悄无声息地引缰退后数步,右手扣住了刀,“若我不去?” 淇玥轻笑,“那淇玥别无他法,只望莫护卫勿怪淇玥失了礼数。” 一声鸟哨轻响。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道旁一侧的屋顶竟忽然亮起一道光。火光微弱,一闪即隐,接着却有越来越多的光亮累上来,逐渐绵延成一条灼人光带。黑夜中四周竟有无数利箭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淇玥立在光亮中央,美丽的面庞笑容如花,“早听闻莫护卫刀法精绝诡妙,只是不知,以一战百,究竟是莫护卫的刀快,还是我的箭队更胜一筹?” 极致得压力逼得人几乎透不过气,□□的马不安地踏步擤鼻。莫钰静静地望。片刻空中蓦然一铮,他翻腕拔刀,横刃当胸—— 淇玥唇角微勾。 随着素手相击,一道命令缓缓落下,“杀。” · 慕容素独自一人在房中来续踱步,心焦如焚坐立难安。 已经是第二十日,三日后,便是大婚的日子。无论此前是何缘由滞在宫外不肯归回,此刻都到了该回的时候。婚礼上诸多的礼仪流程都未曾落定,此事回宫都未必来及,更不敢再拖延下去。 今日一早,她便去寻过李复瑾,得来的结果却是外出未归。此时都已近戌时,那个外出的人还依旧不见踪影,愈加叫她心急如焚。 她想不透,究竟是何事?比婚礼来的还叫他匆忙。 也不知现在汝坟殿内是和状况。时在当头,事尖上的人却分毫不见身影,想来如笑广常他们也必是急得发疯了。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响,慕容素惊了一下,几乎是扑身奔过去,口中同时喊道:“复瑾,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来人却并非李复瑾。 面目威肃的男人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淇伯父?”她讶了一瞬,迅速忆起这个仅有过数面的中年男人。 淇啸天微微颔首,即便微笑,依旧掩不住深刻入纹的冷厉,“公主可是寻我那世侄复瑾?他今晨便离了云州,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慕容素一怔,“回不来了?” “是。” 欢喜如石坠井般迅速落下去,慕容素眸光黯了,失望显而易见。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淇啸天稍一瞬开口,“不过复瑾方才已派人传话,婚期临近,他担忧你心焦,故让我着人先送你回去。” “真的?”她顿时惊喜,坠下的心情蓦地又飘起来,突然思索到什么,“那他……” “公主放心,仅是琐事颇急,最迟后日,复瑾必会归回。”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3 他稍一侧身,现出院中两匹棕毛骏马,马鞍缰绳齐具,显然是早已备好。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牵马立在一侧,毕恭毕敬地颔首。 慕容素终于放下心,“多谢淇伯父费心,那我先走了。另外麻烦伯父在复瑾归来后,叫他尽快回宫入殿,我有事寻他。” 淇啸天点头。 简单敛了行装包裹,慕容素径直跃上马背,轻一打马,马儿唏律低鸣,扬蹄奔去。 两骑骏马错落而行,纵蹄行出驿站。浅碧的淡影逐渐奔远,隐在深黛的夜色中,缈淡得不复真实。 淇啸天静静长久地望着。 头顶的墨空不见月色,浓郁的灰云淡卷,似乎能吞噬得去世间一切,不见踪迹。 第52章 宫变 “莫钰——” 慕容素猛地睁开眼,一时竟分不清身在何处。她望着黑暗中的床幔,呆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忆起自己已回到了皇宫。 夜静如死,整座皇城尚在深眠,窗外夜浓似墨。一线微光忽然在室内飘起,映出少女微讶的面庞,“公主醒了?怎么醒的这样早?” “如笑……”她迷茫地望了望,许久定住神,“莫钰呢?” 方才,她好像梦见了…… “莫护卫?”如笑愣了一下,旋即道:“莫护卫早前便调到了郡主府,至今业已两月,公主忘了?” “……调走了?”目光明显涣散了一瞬,慕容素闭了闭眼睛,抬袖拭去额上的薄汗,“现在是什么时候?” “丑时。”如笑低声答:“时辰还早,公主可再睡一会儿?明日的婚礼可要辛苦好一阵呢。” “不了。”她摇摇头,瞥眼望向一侧。殿中央的木桁挂着一袭艳红的嫁衣,如一团云霞堆曳及地,烛火辉映,竟有种血一般的凄滟之色。 静坐了片刻,她随手扯下压在肩上,赤足走出去,“我出去走走。” · 时辰尚早,屋外的天色仍是暗的。 浓云笼罩,云影沉沉,空气闷得透不过气,仿若一场暴烈的急雨飘摇将至。 慕容素在院中静坐了少晌,不禁轻轻以手抚住了胸口。不知为何,这种渗人的安寂使她心中莫名有些发慌,以及一种说不出的空荡。 遥远的天际闪烁着星点幽暗的光亮,是异样的荧黄色,她怔怔地望,神色逐渐迷离,“那是什么?” 点点微亮不似晨曦的天色,反类似与夜里忽隐忽现的烛火,逐渐蔓盖了半座城廓。 如笑顺声望过去,瞳眸却刹那骤地放大—— 最初的迷茫逐渐化为一片惊骇之色,视线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那些光亮似乎是以一种迅捷的速度飞驰而来的,慢慢的,耳侧也仿佛渐起了喧嚣之声。 她猛地推起慕容素,声嘶似裂,“公主!快跑!” “什么?” “快跑——” 骤然的轰鸣就是这一瞬响起的。 当那枚巨大的火石落入汝坟殿,震天的巨响几乎击穿了头脑,周遭仿若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将她们的身体迅速弹了出去。火舌迅速蔓延,断壁残垣从天而降,突如其来骤变猝不及防。 如死的寂静就在这一刻被尽数打破。殿外喧哗杂蹋声忽起,哭喊尖叫声声不绝。兵刃破风之声连连响起,嘶喊尖利,风声呼啸,片刻前的宁静恍若梦境。 “公主!” 如笑的眼泪坠了下来,上前拖着慕容素的身躯奔向殿外。更多的火石飞箭连连坠下,破碎的墙石瓦砺漫天倾砸,偌大的屋宇遥遥似坠,转眼已成废墟。 …… 奔出汝坟殿,殿外的情形更加惨不忍睹,入眼一片恐慌可怕。 冗长的宫道上尸首遍布,鲜血四处流淌,空中利箭与火焰翻飞,无数宫人惊叫逃窜,无形的恐惧如瘟蔓延。 随着如笑奔逃许久,直至在一处宫口遇见一人,慕容素蓦然停步。 袒腹露足的女子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漫漫。四下的惊慌窜乱似与她截然无关,只是一直紧紧地怀抱着什么,怔然地坐地发呆。 “宋姐姐!” 她径直奔赴她身侧,呆怔的女子扬起一张泪迹斑斑的脸,口中喃喃轻念,“川儿……”顺着视线望下去,幼小的孩童双目紧闭,头上碗大的伤迹阴森骇人,早已没了生息。 “宋姐姐……”张了张口,喉间却异常的喑涩。 慕容素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甚至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眼前这一幕慕哗变好似梦境。而她此刻只想带着如笑与宋婕妤两人离开这仿若地狱的处境。 然而当她出手想要握住宋婕妤的手,却意外的扑了空了。神色恍惚的女子闪开了她的触碰,缓缓抬起一双无神的眼。 宋婕妤猛地立起身,粘着枯稠的血迹使慕容素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她抱紧了怀中的婴孩,却蓦地转身,朝着已是火海的长秋宫内奔去—— “宋姐姐——”慕容素几乎吓晕了,撕心裂肺地厉喊。入眼只见宋婕妤素白的衣帛轻飘淡卷,火色潋滟,雪白的身影一飘,顷刻便被大火淹没—— 前所未有的恐惧终于漫上来,包裹了一切希冀。她讷了一瞬,恍然发觉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迟来的眼泪终于簌簌掉下来。 宫道的镜头,一队陌生兵队突然出现,数道火箭破弦,夹杂着疾风迅捷而来。身侧数个身影瞬间倾倒,人群骤然杂乱起来,尖叫着拼命奔逃。 空中忽地闪过一道火亮的抛物线,巨大的火石自天而降,似乎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将整个宫道蓦地截开。两侧的宫苑瞬间颠轻,无数断垣残瓦簌簌砸落,卷着众人朝地面坠去。 “公主——” 一记火箭蓦然飞过,贯透了慕容素的左肩,如笑惊声哭喊。火苗倾舔上慕容素的衣角,鲜红的血与火焰交相辉映,竟有种奇异的斑斓。 她慌乱地拍灭火苗。踉跄着起身想逃,然而却有越来越多的利箭雨火石飞坠而下,如同一场漫无边际的火雨,将她整个身子骤然震倒。 当宫苑的远处传来宽宏的钟声,慕容素的泪水突然停了,她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安然静立的阁楼。天边晨阳初生,漫天云霞红的灿艳凄丽,似是沾染了血色。 慕容素的心中有着奇异的感觉——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见了,天地间只余下她自己,那些呼啸与厮杀仿若成了另一个世界。她脑中轰鸣,胸口如被千金巨石所擂,疼痛攫住了每一份感知,呼吸滞涩而困难,仿若无限绵长。 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生命里的一些东西顷刻永远失去了。譬如那个远在明日,却永不会到来了的婚礼。譬如那一袭燃成了灰烬的嫁衣,亦或是这座巍峨壮阔、却毁于一夕的大燕皇城……全部,倾毁得丝毫不留痕迹。 ……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4 一夜之间,云州巍然辉煌的大燕皇城半数被焚,繁华鼎盛的燕朝皇室骤然陨落,直教人唏嘘不已。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变实在突然,即使是十几年前的前魏宫变,所达程度尚不能及。无人知晓此番逆谋的主使所谓何人,仅有少数人言在当晚宫城的兵队中看出有厉焰军的影子,想来同代国脱不开干系。 无论如何,昙花一现般的一代盛世,这般迅速兴起又迅速坠落,实在使人倍感遗憾。然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君家之事远如神坛,即便心存憾意,谈议许久也便淡了,除了逐渐接受改朝的事实,也别无他选。 下了一场秋雨。 不过数日,整座皇城在经历了彻底的清洗修缮后,再无一丝谋逆的迹象可寻。 不同于其他宫殿的焕然一新,汝坟殿内依旧一片零瓦残垣。除却旁侧几间尚且残存的屋室,在废墟间孤零伫立,整个宫殿已然塌尽,烧毁得完全不复曾经的痕迹。 废墟间有一男子长留矗立,雨水濡透衣衫尤若未知。他默然望着掌中一把浅金短剑,神思怔然而恍惚,似乎飘得极远。 “公子……”守在一侧的侯平悄无声息地靠近,斟酌着主人脸上的每一丝神情,“淇先生求见。” “不见!”猝然一片碎瓦摔落坠地,犹如冰珠骤地崩碎,声音同样的冷漠至极。 侯平吓了一跳,碎瓦裂在足边,愕得他退了一步。身后沉着的步履轻响,一道声音已经率先飘过来,“你闹够了没有?” 阴戾无常的声线分外熟悉,此刻入耳,却激起心底无穷泛滥的恨意。李复瑾眸光一凝,下一瞬锵地一道寒响,手中的短剑刹那出鞘,笔直地指向他。 淇啸天顿住脚步。 尖刻的利刃含着杀气,距离颈脉仅有微毫,稍一纵力即可毙命。 “你要杀我?”一丝意外迅速闪过,淇啸天的面色寒下来。 李复瑾的双目猩红得可怕,冰冷的气息如坠寒渊。他面色阴青,僵滞了片刻,握着短剑的手抖了,声色喑哑晦涩,“我不杀你……我陪她一起死!” 他素腕一翻,短剑架颈,竟真的有种玉石俱焚的意味。“公子!”侯平大惊失色,想要制止已然晚了,锋利的剑刃划过,一丝血色已然隐露,淡青的衣襟立时洇上一片绯色。 电光火石间,淇啸天眉目一鸷,猝然一脚踢开了剑。“啪”地一声脆响,重重的一掌掴上他的脸,直掴得他跌退一步。 那是极短的一瞬,四周猛然静寂。侯平几乎傻了,怔在原地忘了上前。 “你疯了?!”胸臆的怒火再也隐藏不住,淇啸天几乎是吼出口,“大凉国政方复,就为了一个敌国女子,你便要弃这天下于不顾,可对得起你的父亲和祖父?!” 李复瑾的面庞灼红,唇角渗了一丝血。他思绪似是被抽空了,定怔了许久,有冷泪倾坠而下,“不是还有祁景……” “荒唐!”淇啸天怒斥,“祁景年少,心思单纯不全,如若临位,届时只会为人所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这般,你真能放心的下?” 平静的一句话却如重雷击膛,李复瑾猛地怔住。 “你的祖父与你父亲筹谋近百年,才终于换得你今日之就。从凉城到云州,自一介低微侍从到这天下君主,这其中的路究竟多么艰难,你比谁都清楚!而今你却要为了那个女子寻死觅活。日后倘若见你祖辈,你可有颜面对?!” 诛心的话语仿若无形的巨网,当头倾罩,笼住了他所有肆意的念头,亦破了最后的希冀。 李复瑾目光涣散,指尖虚垂,蓦地惨然涩笑。难以言喻的涩痛挤满了胸膛,几乎心痛似裂。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绑束住,如压了万斤重的巨石脱不开身。无法自抑的绝望与无力相互交缠,痛的几欲穿透胸扉。 不远处的短剑静躺在地上,泛着雨水的清泓光泽。望着那剑,他似乎还可见她执剑虚划,笑颜焕发,足踏巨鼓翩然起舞,仿若永远不知愁为何物。 那个明眸灵动的女子……终于还是被他亲手毁了。从此再不会有那样的一人,与他一同看花练剑,煮酒烹茶,向往着仗剑策马的无忧生活。 巨大的悲恸压在胸口,仿佛痛不欲生。李复瑾猝然跪地,泪水喷迸,撕心裂肺地嚎啕痛哭…… · 一个月后,云州城内挂彩庆贺,举国上下万民同兴,共迎凉朝新君即位。 过去数年的重重盛况——奇谋诡略的一代帝王、一舞倾国的定国公主、昌盛四海的昭昭大燕,全部随着那一场烈火,燃成灰烬。余下的,仅有置予后世评说的种种传奇史记,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一则乐谈。 大凉复国史册中云:建燕十二年七月廿七,凉国皇室遗孤李祁晟亲率铁骑,领代国数万厉焰军攻袭云州,兵临皇城,以火石飞箭为器,杀禁军上万,斩燕帝,复凉政。 至此,立时十二年的大燕国灭,凉国复兴,恢年号“怀瑾”,记怀瑾十七年,举国共兴。 【卷一·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就酱紫结束啦~我们素素滴公主生涯,到今天为止也完全结束啦~ 接下来的剧情想来应各小天使位该已经猜到啦~素素至此要开始走上“漫漫复仇路”了。 从第二卷开始,言情的戏份要稍微偏少了,更多的人物要开始渐渐出场,一些在第一卷没有解开的暗线也要开始慢慢浮现。其实这个文真正的斗实际上也是从第二卷开始展现的~由于女主的身份特殊,所以她接下来的处境会非常艰难~宫廷诡谲,人心叵测,且看女主如何翻覆~ 卷二·二梦乱世桃花 第53章 斩雀 一朝春雨,一夕秋霜。 三年后,云州——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光流丽,暗香疏影。 云州的春季景明阑珊,正是一年之计的好时节。 距离当年举国震惊的燕朝宫变已过三年。而今凉国当政,根基建稳,百废初兴。虽不及建燕年间那般昌华繁盛,但新朝君主临朝有方,纵横捭阖,使边城疆域战乱平息,国民百姓亦得安居。 云州城内欢声乐语,往来如织,商贩店铺挨门连户,行人熙熙攘攘。一行正值芳华的女子轻衣云鬓,冗长的队列几乎延至子央大街。 周遭的行人频频侧目,春景撩人,美人如画,两厢美景搁之一处,望着别有一番意趣。 此次的艺姬择选是敬北王府所倡起的—— 数日前,敬北王府向天下昭告,自民间征集艺技超群的舞女乐女入府培养,如若中选,从此官籍归至王廷,出身隶属敬北王府,此生无虞。这般福利无疑吸引无数女子争相前往,共同竞择那为数不多的份额。 敬北王府的偏门挤满了人,即便最零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5 落的角落,仍是相当热闹。或羞或媚的各色女子锦簇环绕,莺莺燕燕好不动人。一群人中最长的已近中旬,最幼的仅有七八岁,看势是自幼习艺,此番就着择选的由头来王府添个热闹。 更多的是望热闹的杂人,远远坠在道旁笑闹着望,兴盛程度堪比佳节。中原腹地自古民风含蓄,至前魏末年的女帝之流兴起才渐微开放了些。即便如此,这般大肆征集艺姬的还是首次,自然惹人倍感新奇。何况不言其他,娉婷俏丽的美人云聚,也的确是副鲜有的奇景。 “下一位!” 王府门口精壮干练的管家嗓门嘹亮,一旁的小厮大汗淋漓,运笔如飞般记录着过往每个女子的官牒族籍。验明了正身还仅是初步。手执软尺的嬷嬷快速测量着每个人的身长比例,稍差分毫便被筛下,每个关口都卡得极严。 光是身份条件的核选滤去的人便已有大半。入了府门,立即又有常识文论的考核,更是吓退了众多自小只习三从女德的女子。这般严苛的择选天子择妃尚不可及,更加增强了众人的好奇,纷纷猜测这位独出心裁的王爷究竟要做什么。 通过层层选试入了王府内苑,同一批群选的少女仅余寥寥几个。入苑才发现内中仍有上百名女子等候。能入内苑的女子艺技水平大多相差无几,放眼一瞥皆是百中挑一的美人,接下去的择选恐怕更难。 上百名女子按序分列,三十为组,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隔间,等待继续下来的独试。 少了府门外的嘈杂喧嚣,猝然淀下的沉寂不禁教人隐隐发慌。面前的内室深处不时传出淡微的乐响,隔着纱幕可见婀娜窈窕的轻影。偶时可闻一道尖刻的声音将乐声舞姿打断,接着一行女子自室内行出,或喜或哀的神色各异。 独试显然比群试来的更加严苛,漫长的等待更是使人紧张。随着择试临近,女子们渐渐没了活泼嬉笑,秀眉都不自觉轻轻蹙蹙,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郁,更显不安焦灼。 静寂之中,猝地一声骇人的掴响惊起,破了如凝的静默,“贱婢!” 那一句骂语声本不大,在当下这般场景下却倍显张扬。一众人的神经本就紧绷着,此刻闻声皆有些错愕。只见队初一名眉目精致的红衣女子横眉冷对。焰红的裙摆处浮着一个碗大的污印,想来是被人不慎踏足所致。 被掌掴的女子身形窈窕,一袭朴素的衣裙裹在成熟丰腴的身段上,仿若一朵明丽的娇花。而此刻这朵花却泫然泪泣着,白皙的面庞指印清晰,清泪婉转,望之楚楚可怜。 轻拭着泪,她颤巍巍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女子显然不肯罢休,美艳的面庞上满满的厌恶,猛地一搡将她推到在地,怒骂:“贱人!这里可没男人!装成这样一幅柔柔弱弱的样子,是要勾引谁?!” 哭泣与争执的声响渐渐漫了出去,引着旁侧几个隔间的艺女也纷纷探过头来,猝起的争闹乍望根本辨不出何是何非,只是盛气凌人的娇女与泪眼盈盈的弱女同及,偏侧之心显然易见。 列队里终有女子看不过去,上前一步似要阻止,却被同伴拉住,低低的话语轻轻流出,“你疯了?难道要招惹沈妙逸?” 本想出头的女子凛了一下,犹豫少晌,终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议论声渐渐大了,人群里慢慢有更多的人认出来。众女本便心头戚戚,此刻更加忌惮着不敢上前。她们这些民女命微如芥,无人敢在王府惹是生非,更不愿平白惹了这座整个云州都赫然闻名的舞姬。 ——云州红袖坊的行首舞姬沈妙逸,而今大凉举国有名的当世舞女。民坊盛传其身伐舞姿惊鸿绝世,一舞可值万金,盛名甚可企及当年一舞倾国的前朝公主。 传闻当年前朝大燕帝王慕容念寿宴,其女定国公主以一阙剑舞“斩雀”惊艳四座,扬名天下。可惜燕朝覆灭,倾国一舞终归尘土,成为绝世之憾。 沈妙逸苦习多年,终将“斩雀”一舞重现天下,并凭此舞一举兴盛红袖舞坊,成为云州名头最盛的艺女。无数商贾权贵一掷千金,仅为亲眼目睹“斩雀”一舞,其难可见。 可惜天下闻名的美人也并非完美。云州盛传沈妙逸容颜倾城,却性情傲纵,成名后又受尽千般娇宠,更是变得暴戾易怒。据闻当初有一婢女,仅是替她束发时不慎扯痛,便被下令责了十余杖,永逐红袖坊。 民坊间的流言大多难信,而今这一幕却是亲眼所及。众女心悸之余,只能感叹此女运气不佳。无人愿与这般一个对手为敌。凭妙逸之技,此番选试中选必然,即便她此次艺技超群可选入府,恐怕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猛地一脚袭中膝盖,素衣女面色青白。她本就半仰在地上,忽然而至的剧痛让她硬生生跪跌在地,险着没能爬起来。周围无人相帮,她又骇又怕,躬着身子向后躲避,连声泣道:“我真的并非有意,姑娘息怒!” 沈妙逸却似乎听不见,接连而至的怒讽讥嘲格外难闻,尖刻的话语不堪入耳,听得无关的人都直感心惊肉跳。谩然间她猛地一扯,直攘得女子袖口破碎,足下一跄倒向一侧。 眼见她便要头击石墙,人群中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一挽,将将堪住了她摔落的势态。 险着的惨剧被制止,愕然间众人纷纷错目望去,看向队末那个出手的女子。 那是一个身段美好的女子。 素颜碧裙,螓首蛾眉,素白的面巾掩住了大半张脸,仅能望见如画的眉目。她一身上下全无珠翠,仅在额间坠了一枚精致的花钿,仔细望去,才可见那是为掩盖额上一处细小的胎纹。 发白的青碧衣衫最普通的粗麻布料。这种装扮在街坊民间甚为常见,伫在装扮精致的诸多艺姬中却大相迥异,一望即知是普通民女。 民女能走到入苑的地步可谓罕见,妙逸上上下下打量了少顷,美丽的黛眉微蹙,语中透着不耐,“你是谁,可认得她?” 素衣女似是被欺怕了,忽然的人施救,抓紧了女子的手臂不肯放。她的头却始终垂着,四下的争闹仿佛皆与她无关,很久才慢慢抬起眼。 只见她顿了轻许,唇齿一张一翕,淡吐了几个字,“不认识。” 同时,漠然拂去了素衣女子的手。 众人皆以为她会打抱不平,这般回音无不令人失望,妙逸嗤笑一声,“还以为会多能耐,原来也是个怕势的软骨头!” 她并未愠恼,默默地垂了眼睫。 沈妙逸方想又说什么,内室的门却忽然一动,带出一声呵斥,“都吵什么?!” 这边的动静聒噪扰人,终于引来了内室一位负责独试的侍婢,三言两语训斥了众人。威压之下无人再敢轻易开言。众人识趣地缄口噤声,归回了自己应在的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6 隔间排好队列。 数十女子自室中行出,正是方才结束的一组。一位长发绾鬓,地位略高的嬷嬷随在队末,目光向众女平漠一扫,淡淡开口,“戍组,进来。” 风波草草平复,众人敛了声气。放弃了继续针锋相对,沈妙逸螓首轻昂,媚丽的眼波半是不屑半是倨傲,迈步踏入室内。 · 内室极大,却收敛得十分空阔,周侧设了几十余座,中立高台。所有参选独试的女子均在台上进行。台下四位判官现场评判,按照技艺水平划出上中下三等。桌案的一侧置了一个金沙时漏,沙尽即停。 此前已历过数组,台上萦满碎羽残芳,细雪般铺漫了一地。核实过每个女子的身份姓名,三十名女子按序分列,依次上□□试。 整个内室鸦雀无声,不久丝乐声起,一名少女步上试台,一个个过得极快。半数人的表演不至一半便被叫停。严厉而挑剔的嬷嬷素手一挥,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摘指。去留全凭自身技艺,毫无半分容情。 轮至沈妙逸上台,整个内室都悄悄默了。 红衣女子下颌轻扬,举止间都透着胸有成竹的意味。她存心现技,袖间一甩,飞出一条光滑柔韧的绸带,水蛇般攀上了台上的木梁。竟就着这股寸力蹁身跃上试台。 巨大的板鼓现至台中,妙逸赤足轻踏,水袖微婉,足下轻轻一错步,踏出了第一声奏。 咚! 板鼓一震,丝竹声起。长袖轻扬,长剑必现。斩雀开舞—— 台下的众人会精聚神,屏息敛气,眼睛都几乎忘了眨,共赏这闻名天下的惊鸿一舞。 美人似画,身法轻妙。妙逸优美的身姿倚剑蜿蜒,火红的衣裙盛展,如一朵艳绝的花盛放台间。随着乐奏忽动,她蓦地转身,红袂飞旋,足下轻踏,清泓的利剑在腕间婉转,寒花缭乱。 端似青云月,浪似惊涛海。 那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此刻自她身上,却是异样的和谐。红衫如焰,长剑胜雪。淬砺的寒剑萦着朦胧飘渺的身姿,似珠缨炫转,又似薮龙蛇动,美得若璧无暇,媚得风情入骨,声声轻震撩人心魄。 妙丽的舞步曳曳飘摇,声声相扣。时如急雨;时如芳绽;时如风临,时如飞燕。忽然间水袖将甩,雪剑微旋,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凌空而下,牵着一缕似微若无的沉香。 一舞终了,妙逸身形缓顿,慢慢固格成一个极其美妙的姿态。她呼吸略促,美好的胸型些微起伏,洁白圆润的额渗出薄汗,神情却有种说不出的傲,视空一切般的睥睨。 静了一刹,四周泛起了惊叹之声。向来挑捡的嬷嬷轻轻点头,难得的没有指斥,“上等。” 妙逸满意地收了步伐,敛剑施礼,挺身步下了台。 有了这样一阙倾城之舞当先,后面的表现恐怕再妙,及之也仅剩枯索。众女子惊叹之余,皆有些失落。嘘叹间只闻婢女传唤,“下一个。”一个浅淡的身影从队列中缓缓行出,立在了众人之前。 那是个微纱掩面,青碧衣衫的民女。 记名的小厮飞快掠了一眼,见她装扮平白无奇,语态多少有些怠慢,“名字,舞目。” 民女张了张口,低声报出一个姓名。静默一瞬,眉睫半阖,清清冷冷的话音清晰吐出,“斩雀。” 她这一句语声并不大,却如同惊雷落地,讶得众人赫然一惊。 小厮错愕地抬头,几乎疑心听岔,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最终证实无错;众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妙逸瞪了半晌,终于冷哼一声,似乎对她全不在意。 她却似未见那些或讽或愕的神态,自顾迈上台,袖间一震,带出一柄粗糙拙劣的木剑。 衣着破落的民女,无妆容舞衣,连道具都是匆促所造,偏偏所择又是最难的舞蹈。这窘迫的一幕与方才那一支妙舞相及,简直就像一出笑话。掌事的嬷嬷挥挥手,勉强压住私下的讥评,命令择选继续进行。 乐声渐起,她步履微错,带着细柔的身姿轻旋,划出一抹绝妙的步态。 咚—— 一步踏出,掌事嬷嬷的神色却瞬时一动。 并未如妙逸踏鼓那般疾力震人,这一声鼓乐不大,轻如片羽,一现即隐,却如平水下翻滚的浪潮,余震空灵不绝。素白的衣袂随步轻翻,宛若一朵白昙乍绽,长剑轻舒,傲世而立,望如尘仙。 随着她步下微移,其他众人亦落了惊讶,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眸。她行着妆容虽与舞台大迥,望之却根本不容小觑—— 粗糙劣质的三尺木锋执与她手,却似是活了一般。每一劈一顿,步履动作,都流水行云异常精粹,不惊尘埃。她身姿轻盈似燕,剑式却如疾风骤雨,起落旋转,动静折合,都有种奇特的韵律,极尽了的精妙,亦是极尽的从容。 旷荡心旌的乐律时缓时急,时升时低。偶时如雷霆万钧,豪放激扬;偶又如清湖春水,静逸清雅。渐渐地众人发觉,那丝竹管律的每一分音韵,都似是跟由她的舞步而生的。曲意扬扬,舞步震荡,直教人不敢逼视。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如果说妙逸的“斩雀”是凶猛绝焰的火,那么她的“斩雀”无疑是最清澈寒凉的水。熊熊滚灼的烈火看似盛烈,却柔软无形。而水流绵绵,却刚柔并济,内劲雄厚。水火交融,必势盛者盈。 ——起舞轻影,何似人间?! 皓腕轻折,粗陋的木剑此刻却似吸了光,越发教人心神动魄。剑花疾划,带起台上无数残羽翻飞,仿若星辰的碎芒陨落。素面清冷的女子立在光芒中央,一切似乎全然不见了,仅于她一人孤绝独立,轻风卷起衣袂。 在如此一舞之下相形,妙逸方才那一舞虽妙,却昭然已如明星映月,显尽空洞单薄。众人鸦寂一片。飞旋的舞步渐渐停了,剑花收敛,慢慢落入了静寂。 一舞如梦。 四周静默了许久,人群中才终有人初醒一般,喃出了一声惊叹。叹声一起便如潮临至,竟赫然带起了一片惊羡拊掌。 掌声一起便久未停歇,反引着更多人逢迎投合。喧嚷中有一人神色怨怼,紧盯着台上的纤纤素影,姣好的面庞嫉怒不甘,狠狠咬住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卷开启新旅程—— 提前打个预防针,莫钰还在比较比较比较比较——后面回归…… 求轻拍t t,作者君表示撸剧情纲撸嗨了,撸着撸着发现……诶??男主肿么这么晚才回来?!! 于是为了我们的男主,作者君发誓今天起日更or双更!一直更到莫钰回归为止!!> < 更不出来作者君原地爆炸! 第54章 白芷 敬北王府的南苑是一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7 处梨苑,馨香萦绕,白妆素裹。乍然望去,如团团云絮漫然轻飘,雾水朦胧,宛若仙池妙境。 苑中有亭,立于翠微池上。清纱半掩,三面环水。微风徐来,拂起亭内轻铃飘响,素白的纱随风摇动,映出亭中一道忽隐忽现的身影。 一个双十之年的男子自亭桥尽头行来。直至步到亭口,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道:“王爷。” 亭内静默少瞬,携了翠玉扳指的手拂开轻纱,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 “如何?” “回王爷,查明了。”男子四下一顾,声音抑下,低若蝉鸣,“淇氏。” 李祁景正独自对弈,闻言双指一错,指尖的棋子慢慢落下去,面庞并无太多神情,“可靠吗?” “应该不会错。”男子低声道,伸手递进一枚短笺,“派去的人是我们埋在淇氏身边的暗线,阮氏之谋来的蹊跷,线人查探发现其中有蛾网插过手的痕迹。蛾网向来归淇氏看管,即便并未直接干涉,也必然脱不开干联。而且……” 眉间一挑,李祁景瞥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宫传出消息,今晨淇娘娘以清罪臣之女为由,封锁了阮美人的霜云宫。” 宫妃与外戚这般时机恰好的共抗一敌,可着实不像巧合。李祁景淡哂了一下,丢开一枚墨棋,“阮倧文在朝中势头中立,向来抵制专政,阮美人在宫中又一向独揽圣宠,看来此番为扳倒阮氏,淇家父女可没少花费力气。” “阮氏再怎样说也是位从一品的尚书,淇氏此番所为,未免也太过了些。”心下有些意气,男子不禁出言品评。 李祁景唇携微笑,不以为意,“怪只怪他心性狂妄,羽翼未丰便树立了这般一个强劲之敌。淇氏权威之重,是皇兄都要多方忌惮的,又岂是一介户部尚书可轻易撼动?” 垂目望了眼案几上的残局,他将吃死的数子一一捡出,绕在掌中把玩,“兵部、礼部,现在又一个户部,我们这位左丞相,胃口也是大得很……” “王爷是说……” 他未挑明,摆手将棋子扔开一侧,开了另一个话题,“后苑状况如何了?” “后苑……”怔了一瞬,他欲言又止,神色间泛上踌躇。 他这幅神情让李祁景颇为意外,“妙逸落选了?”按理说不大可能。 “那倒不是。”他略微有些尴尬,回思着掌评嬷嬷的叙述,一字不落地阐明。 “嗯?”闻言,李祁景果然有些吃惊,兴味盎然地扬眉,“‘斩雀’号称绝后之舞,沈妙逸又是自幼习艺,条件天资教常人皆非一般超绝,这般才可屹立红袖坊首牌数年不倒,何人能将她都比了去?” 他据实禀报,“是个农家民女。” 以耕耘垦殖为生农户女子习艺者可谓稀见,更何况又能艺技超群?他淡地一笑,微扬的唇角隐露鄙夷,似乎不太相信,“何户女子?可技压沈妙逸?” 一张复刻的官牒递至面前,素白的纸笺上淡墨轻染,仅有寥寥数个字。 ——云水村,白芷。 他捏起素笺,淡瞥了一眼便随意撂下,重新看向面前的残棋,眼神泓邃不知在思索什么。 · 云水村坐落在云州城外的百里开外。依山傍水,倚田而居,村中民户近百,世代以农耕为生,日子丰盛富庶,恬淡而闲逸。 正是清晨,天光空濛。村中已有村妇起早,三三两两互伴着往村边的溪池采水。清晨的溪水清澈甘甜,最适烹食煮茶,以之浣衣,更是连襟袖都可弥染晨露的馨气,经久不散。 一声声笑闹声自溪边传来,伴着水流潺潺。不多时,一个淡衫碧裙的女子自村头走来。 那女孩身形窈窕,眉目似画。素纱遮面,瞳眸低垂,仅露出一双蝶翅般的双睫。她的额间有一处微小的胎纹,如一片淡绯的弯月及额,平添了一抹清寂之色。 见她临近,谈笑声渐渐淡了,周围的村妇相互一觑,默契般一同离远了些。 女孩却恍若未见,兀自行至溪塘边敛了水,又兀自默默离去。 云水村的村民都知道,村中这近百户中,唯有村头的白家女儿不能擅惹。 白家本是一户普通农户,除却家贫田稀,本与其他村户并无过多交集。白家的主人白老三生性驯良本分,可惜命却不好,一场大火烧没了房地,父兄尽丧,老婆又在难产时动了生气,不多久便撒手人寰,身边仅剩下个不足月女儿,彼此相依为命。 好在老天待白老三虽薄,奈何他性子倔强坚韧,仅凭靠着自己那一双手,硬生生撑起了这个贫瘠的家。其女白芷虽与村中人交流不多,但人人尽知那是个乖巧恬顺、貌美清丽的女子。尤其是她额间的那一枚绯月胎记,更如龙目之睛,使其清朴中又隐透了抹媚色。 白芷除却话少能干,又难得的孝顺,尽管生活苦累,也从未有过诉怨。更在去年,同白老三一起在城中寻了个大户人家的下人生计,雇酬待遇丰厚。眼见父女二人苦尽甘来,谁知竟就这时平生了意外。 那一日云水村本如往常一斑,大半劳作的村民却忽闻白家女儿的哭喊。据说是那大户人家的公子见白芷月貌花容,徒生了歹意。白老三得知后气急败坏,怒火腾腾地找主人家理论,结果因此得罪了权贵,惨遭人活活打死。混乱中白老三命白芷回村躲避,不想还是遭人追至,生生被人强掳了去。 待她再回来,整个性情都变了,终日沉默素巾拂面,更不与人亲近。据传那公子有家有室,原配夫人见她肤白貌美,心生嫉恨,命人毁去了她的脸。容貌没了,公子心生厌弃,便将她撵出了府门,再不问津。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遭遇几何?想来并不难猜。只是更多不胫而走的却是流言。村中的老人都言她眉目敏锐,月上天庭,是天煞的面相,故才克得家人接连亡去。更是教整个村人都避之不及,唯恐祸及自身。 而这一日,各家村妇同往常一斑同她保持距离。待她行远,才恍然发觉不远处一男子策马而立,默默观察她许久。终于甩缰行近,停在了白家门口。 · 一声哗响,冰凉的水灌入锅底,腾起的热油瞬时飞崩,溅起星点油渍。 炉中的火渐渐旺了,灼得锅中油液沸腾。几株绿菜下锅,经过几番往来翻炒,调撒佐料,渐渐漫出了香气。 将做好的饭菜置在桌上,女子抵门低唤几声。不多时,破旧的暗门被缓缓推开,步出一个十五六大的少年。 白芷径自落座,拂面的纱巾轻轻揭落——现出一张清灵隽秀的面庞。 “吃饭。”她淡声对少年命令,驾轻就熟地搁置好碗筷。 少年慢腾腾地走上前,执筷的手犹豫了几番,终是未能落下。他似是有话,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撂下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8 筷,“姐,你真的要去王府?” 女子舀汤的手微微一顿,眼睑轻黯,默默垂下眉目,“嗯。” 静滞半晌,少年腾地站起来,“你非要去送死不可么?!” “我不是去送死。”平静地递了他一碗汤,她螓首略偏,神色淡淡的,“我是要那些该死的人死。” “你斗不过他们的!”他心急如灼,紧握的指节直泛青白,“难道你忘了白芷姐姐是怎么死的?” “不试过又怎知一定斗不过?”她也似乎有了些不耐,秀美的面庞一片凝肃,“就是因为白芷,我才更要试一试!” 迫人的语气使他生生噤声—— 许是极少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少年喉中一扼。唇瓣轻翕,却终未说出话来。 …… 云水村白家确有一女白芷,然而,却自然不是这一位。 那场流火,焚了皇城,燃尽汝坟殿,也毁去了大燕国。在最后一刻,兵队下令屠戮杀尽慕容皇室。她才知道,那个人自始至终,根本就不曾想让她活着。 数年来的朝暮相处,海约山盟,而今回望,都不过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大燕上万禁军将士,宫城无数内婢宫眷,除却她与小枫幸免苟活,全部灼烬于那场大火之中。 她本想忍耻赧颜地活着,可现实却不允——那些恶霸地痞欺她孤苦无依,权贵豪商欺她无财无势,连孩童都可欺她柔弱之力。她流浪民坊,跟过流民同眠共寝,跟过乞丐风餐露野,甚至跟过道旁的流浪狗争抢吃食……昔日万人之上的公主,如今却不过一个令人鄙夷的弃女流民。 直至遇见白氏父女—— 可是不曾想,他们却死了。为了救她,死在那些禽兽恶棍的手中。 当她得知白芷为了掩盖她的行踪,而被那些对她见色起意的豪强拖走时,已经太晚了。她匆匆赶过去,见到的只是她被摧残致死的尸首。那个善良美好的农家女子面目全非,遍身血迹,任她摇喊却丝毫不动,截然不复她印象中素丽姣好的样子。 上万人命,家国之仇,外加百家父救命的恩情——胸臆孕育的火苗日盛一日,她想报仇,却完全无从着手。而今的那个人荣登九五,身份低贱的平民根本无法靠近。许是峰回路转,她偶然得知敬北王府择选舞姬。然而王府对身份的核查严苛无比。不得不李代桃僵,借以白芷之名,进而逐步筹谋。 慕容枫自然不懂。 数年前母家败落,戍守皇陵,可谓见惯了那些崇高踩低世态炎凉。而今家国两破,他只愿唯有的生者好好活着,别无他求。 …… 僵滞了良久,慕容枫眼眶微微红了,霍地起身,“你不要去,我去!” 冷冷的话音钉住他的脚步,“站住!” 僵冷的气氛愈来愈浓,慕容素终于抬起了头,话音如百尺寒冰坚冷,“你若敢迈出这房间一步,从此,便不必再认我这个姐姐!” 冷厉的话语如刀刺入心臆。慕容枫一怔,几乎难以置信,“你究竟为何执意如此?” “你还不明白?”她冷冷地道。 深如寒潭的瞳眸似压了寒锋,完全没有感情,“我受够了这样躲躲藏藏、不人不鬼的生活,也受够了那些侮辱欺凌。那些人的富贵尊荣,是从我们大燕手中夺去的,而我若想要夺回那些,除了这条路,我别无选择!” 慕容枫面含痛色,“可是你要做的,是艺姬!”无法按捺胸口涌动的难过,凝视着她,他几乎眼含泣色,“屈尊负重、忍辱卖笑的艺姬!而你卖笑的对象,是我们的仇敌!” “艺姬如何?”她忽地昂起首,坚韧的眸中似有焰火烧灼,威慑迫人心悸,“含辱卖笑如何?仇敌又如何?!只要能达目的,我不惧猪狗般的活着!” 更何况,那个骄傲顾我的定国公主早已死了。死在三年前,死在那夜漫天的流箭之下。 四周猝然静默,骤凝的气氛僵滞而冷硬,沉默横亘,空气都仿若凝冻了冰。 慕容枫怒目而立,颌角紧绷,眸中蕴着异样的猩红。他久久望着她,似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僵滞着根本一句都说不出。 “慕容枫。”隔了很久,慕容素出语打破沉寂。 “而今王府选书已至,诸事皆定,我已别无他择。如若我未曾按时入府,便是欺君的罪责。你若不愿,大可直接去告诉众人,我并非白芷,我——绝不会怪你。” 淡淡的话语湮灭了情绪,却更似一把凛冽的寒刃,戳得心扉见血。 “只是,我意已决——” 慕容枫的眼眶渐渐红了,苍白的唇紧抿,脸色灰白,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委屈。心中的无力感如枝藤裹覆,绝望如斯,泪珠颓然滑下来。 慕容素未再看他一眼。紧握的拳颤了几颤,最终的话语平平送出。 “——除非是死,不然,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第55章 艺女 敬北王府矗立在云州城南最为寸金之地,修设得极其雍容繁华,这座恢弘富丽的府邸本是前朝燕国帝王慕容念为其女慕容素所兴建的定国公主府,然而三年前大燕国灭,凉国新帝李祁晟即位称帝,设立新政,整饬朝纲。凉帝为念其分离数年的亲弟祁景,故将整座府邸翻整修葺,颁为“敬北王府”。 相传敬北王府内珠玉遍布,穷奢极侈,银砖铺地,彩琉为瓦。远瞧雾气沼沼,瓦窑四潲,几乎可同皇城一般壮阔。其中一座最高的高台耸峙卓立,望之仿若融进天光。 王府占地极大,足有数百亩,共设九座府苑。东南西北各隔一处,为四座主苑,风格各异。其中东苑最广,是敬北王李祁景的起居住所,除却一些等级较高的近侍婢女,他人无召不得擅入。南北两苑较东苑稍小,却布局精致,花草沁人,奇草鲜藤遍布,宁寂清明的环境极适于修身养心。 西苑的苑门一直紧闭着,无人知晓这处院落是何作用,只知这是王府的禁地。苑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从旁行过,襟袖只余一抹微弱桃香。 除却东南西北四处大苑,周围还零落着五处小苑,分被设成了些浣衣房、练武场等杂地。相比其他院落,后苑最为繁杂,乃府中下仆婢女的居所。百里挑一的艺女虽迥异于普通奴仆,但在府中仍属地位低下,自然居于后苑,以一墙之隔出差别。 沿着游廊一路往前,穿过石子甬路,九曲回桥,终见那处径直高耸的建筑。琉璃彩瓦,清漆朱柱,檐上八角飞翘,层层相垒建得极高。最底的一层挂着巨大的匾额,墨底金字,上书“凤凰台”。 引路的嬷嬷步下一停,为众人做出讲解,“这是凤凰台,是府内最高的瞰台,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攀上,你们记住。” 走马观花地行过了整座府邸,嬷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79 嬷下颌微抬,昂然道:“这里的规矩繁多,你们要尽快熟悉。入了王府,你们便不再是民间的艺女。在府中行事,少说多做、恭敬遵从方为上策。你们虽与普通婢子不同,可行至也要遵从府内规矩,否则稍有行差踏错,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赔命的,所以行为言语都要加倍小心,可明白了?” 众女哪敢不从,纷纷垂首低声应了。 再往前便是府内的花园,而今初春,院内暗香疏影,草长莺飞。沿着旁侧方行不久,远处忽有一阵琴音传出,闻及若隐若现。 淡淡的琴声如泓水过溪,引着众人遁声而寻。隔着清池,便见远处亭中珠帘倾泻,帘后一道人影拨弦抚琴,黛青衣衫,风姿卓立,仅轮廓便尽显殊然气质。 众女早知这府中等级森严的规矩,能在府内这般畅所欲行的人,身份可想而知。讶异过后全部化为一片暗赞。未曾想入府的第一天便可见传闻中的敬北王,又是这般的姿态俊逸,自然禁不住惊喜。 许是莺莺燕燕的谈议声惊到了远处的人,悠扬的琴声突然停了,亭中的人远远望来一眼,又向身侧吩咐了什么。未已,一个男子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嬷嬷眉目一厉,骇得众女立即噤了声色。待人行近,立即屈身施礼,“见过岳侍卫。老奴不知王爷在此,扰了王爷清修,还望王爷赎罪。” “云嬷不必多礼。”男子止住她的动作,目光平平朝众女一扫,道:“她们便是此次入选的艺女么?” “回岳侍卫,正是。” 岳忠沉吟,视线在众女身上流转片刻,始终不苟言笑,“王爷不喜吵闹,派我过来吩咐月亭那边不必去了,待观过王府,你尽快带她们回归后苑。” “是。” 一行人立即随着云嬷下阶出院,无声地远离了。行出很远,岳忠依旧自原地望着,许久,视线最终落上队末的白芷。 · 入了深夜,敬北王府的后苑万籁俱寂,灯火低迷。 后苑的一处偏院内,前厅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数个神色萎靡的女子踉跄着走进来。经过简单迅速的沐发洗浴,女子们径直回房,几乎倒在榻上便瞬时入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 ——这处偏院每一天的此刻都是这般场面。 当日数百名艺女中被选责中入府的仅四十名,经过为期半月的训择,最终只余下十五名,成为王府内的正式艺姬。 十五个女子被敕令居住在这座狭小偏僻的院落内,每日卯时起,戌时息,除却用餐入寝,其余的时间都在训练中度过。没特殊旨意,不得擅自出府,更不许踏出后苑一步。自宫内来的典宾每日会教授她们各种舞乐技艺,禁内礼仪,稍有疏懒便会遭遇训责,严苛得无法想象。 入府半月,慕容素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未过多时,也大抵摸透了这些女子的性情。 这十五名女子除她之外,皆是些家世贫寒,自幼被送或被卖入艺场学艺的艺女,极能吃苦,体力与毅力也较普通女子强劲。偶时连续几个时辰的高强训练,连一般男子都未必能受,于她们而言却易如反掌。这些女子们所长各异,特色分明,唯一的共同点,便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而十五女中,仅有一人颇为特殊。 ——择选当日盛气凌人,恣意生事的红衣女子,举国闻名的红袖坊头牌舞姬沈妙逸,是这一种艺女中最为瞩目的焦点。不同于其他十四女,她自入府起便颇受照顾,连日常所居都是独辟一间,不必同其他女子一般两人一所。半月以来,她极少出勤,也不常露面,多数都是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却从不曾被质责。 又经过了一段时日,慕容素逐渐发觉了些许异象。 十五个女子朝夕相处,外部看似氛围谐的氛围,其下却仿若隐有暗流,竟是逐渐分裂出了两个小小的党派。多数以沈妙逸为首,每日亦步跟随,鞍前马后,足令另一些人对其异殊心生妒恨,不愿与之为伍。更少的几个如她这般,每日独来独往保持中立,免不了受两方拉拢打压,日子颇为难过,时日一久,也便有了趋势。 这座王府的主人当属敬北王李祁景。自那日遥远一瞥后,这些艺女便再没机会见过。初时女子们还心存好奇,纷纷纳异他此次征集了她们要作何作用?更有甚者遐想何日可再一睹俊颜,或能走幸被就此看中,从此飞上枝头,再不必屈与人下,为生计而奔波困苦。 可时日一久,更多有关李祁景的传闻逐渐漫开。府中传说敬北王生性冷淡,并不好色,身侧终日只随一名侍从,更无贴身侍婢妃眷。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祁景始终未曾召见,就连有关正选艺姬的谈言都慢慢淡了,渐渐的也便无人谈及。 白芷在择选当日的表现所知之人入府不多,但她以“斩雀”一舞出类拔萃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这点尤为令沈妙逸深忌。好在对于慕容素而言,那女子平日的些许为难掣肘宛若游戏。自入了王府,她有意隐蔽锋芒,谨小观微,事事独行独往。这离群的性情直令其他女子对她远而避之,日子过得倒还算安妥。 算起来,入府已有数月。如今一切稳定。而她若想再进一步,目前最需做的,便是要先接触到敬北王——李祁景。 · 下了场微雨,天空还蕴着些许灰濛的水汽,空气清新,漱去了入夏沉郁的酷热。 李祁景方自行武场归来,一身墨青的劲服更显潇洒英俊。此刻沿着窄长的院道信步而行,望花赏景,神色疏懒散漫。 身侧的岳忠低声禀报:“阮氏拉拢谋逆,以权谋私,陛下已下旨,将阮氏三族流放漠北。阮美人虽未降位,但前日被查出自寝殿暗行巫术,目前霜云宫已封,与冷宫无异。” “前日巳时,昨日申时,以及今晨朝后,吏部司史张拓,大理寺卿穆愠,以及广威军首领司马偈,皆秘密私入了淇府,恐有倒戈之向。” “昨夜府卫在府中寻到一可疑人,看势是安插的暗桩。虽誓死不认,但经探查,应该是蛾网的人。” …… 一则则密报入耳,李祁景默默听着,似乎不甚在意,“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话语略停,岳忠尽量让语气平常,“右相昨日进宫请旨,但请陛下为乔氏的二小姐与淇家公子赐婚,陛下……应允了。” “乔氏?”这一句终于让他有了反应,侧眸望了一眼。 “是。” 静了少许,李祁景冷笑一声,“看样子,乔氏势要与淇氏公开联盟了!” 两相若达成联盟注定权倾朝野,届时之势于皇权可谓滔天的威胁。岳忠细想了一番,低声开口,“王爷,你看要不要……” “罢了。”他弹了弹手,拂去袖上一片碎瓣,“皇兄既已应允,想来自有策略。先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0 不必动作,看看这淇乔两家究竟要做什么。” “是。” 近来凉国的朝野可谓跌宕诡谲,变换莫测。 六部官员逐一落水,九卿明哲保身视若未见。恰逢边界滋事频生,异国屡犯边境寻衅。权利更迭,内忧外患,教人人心惶惶。 左相淇啸天一手遮天,右相从旁推波助澜,更是将整个朝局一面倾压。如此局态之下,根基尚浅的帝王隐忍不发,看似更像是两相操控的傀儡,轻轻拨弄即可聊控驱策。 看来…… 眉目的冷鸷一闪而逝,他继续缓步前行,“近来后苑那边状况如何?” 岳忠自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立即回答:“目前顺利,无日或断,王爷放心。” “成果如何?” “据云嬷回报,此次的艺女条件皆优,不乏出类拔萃者。例如红袖坊的舞姬沈妙逸基础牢靠,天资超群;一坊同出的徐韶冉身纤体柔,可塑性强;以及乐女中的荆家姐妹,都属条件上佳者。” 静了一静,李祁景似随口问道:“那个白芷呢?”他犹记得他曾说过那个女子技压沈妙逸。想来非常。 “白芷……” 岳忠的话语略顿了顿,李祁景多了一丝兴趣,“怎么?” 沉了口气,岳忠说道:“不瞒王爷,那个白芷有些奇怪。” 李祁景眉目一挑,“为何?” “回王爷。”仔细思索了一下,他低声回答:“照云嬷所言,择选当天以白芷之技,按理说当称众女之首。可据昨日云嬷回禀,按近段时日的训练来看,那白芷却表现中正平白无奇,虽无错处,可也并不出彩,甚至在十五人中也仅排名末端。凭她现在的技艺,逐她出府都不足为奇,云嬷也是念在她当日表现惊人,想再观察些时日才额外破例。可是照现下的状况,却的确教人奇怪。” 表现平庸? 李祁景有些讶异。默然细思了片刻,慢慢的竟淡笑了起来。 岳忠只能想出一种可能,“王爷,您说会不会是这白芷本就平庸无奇,仅是精熟那‘斩雀’一舞?”若当真如此,恐怕以欺瞒之罪将她论处都不为过,逐出王府都是轻了。 “未必。”李祁景隔了少顷开口,语意中却隐含叹赏,“凤落鸡群,先隐其芒。只怕你们都被表象蒙蔽了。” 岳忠怔了一瞬,“王爷是说,白芷是故意表现如此?” “有可能。” “为什么?”他愣瞪了半晌,始终不理解。 抚弄着腰际间似雪的佩玉,李祁景无声而笑,“那些女子貌美善妒,抱团生事,她若技艺超群,又天性清傲不愿与之为伍,恐怕只会沦为众矢之的。为避繁难,也只有先隐藏实力,等根基稳固再做他算。”说着他忽地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微讽,“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 岳忠恍然了悟,似又突然思及什么,面庞透出疑惑,“那这样一来,我们又如何知晓她真实实力?王爷不是正——”瞥眼望见主人的目光骤然微厉,他未说完的话立即又隐了下去。 李祁景微微一默。 “怕什么,她若真有实力,实力隐现也是迟早的事,何必急于一时?” 眸中忽地划过一抹精锐,他微微笑起来,“左右她已入了府,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凤凰,还是野鸡!” · 回至东苑,一名暗卫已等候良久。见至来人,立即按例施礼,旋即低声上前,“禀王爷,有线索了。” 李祁景的眸光微动了一下。 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立即递至跟前。 木盒三尺余长,入手微沉。平滑的紫檀木上未刻一物。他未曾打开,反复地掂望许久,淡淡垂下眸。 第56章 锥心 朝阳初升,皇城厚而沉重的宫门逶迤开启,现出冗长而潮湿的乌砖宫道。两侧龙纹螭首的宫墙绵长深远,视觉望处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雄浑而壮阔。 御居殿内整洁而空阔,烛灯淡燃,空气里弥漫着微明的龙涎香气。殿内陈设简单,一个男子坐于案前,执笔研墨,认真描画着什么。 绯红的晨光穿透窗棂,映撒在男子脸侧的轮廓,呈出玉般的温润的光泽。狼毫过处,洁白的笺纸墨痕清隽,每一笔都轻逸灵动。 少顷,一丁点微光自半空升起,如廖星轻烁。 逐渐光芒越聚越多,竟是无数的萤火虫无声飞舞。他一直未动声色,直至落下了最后一笔,终于抬起眸。 那一双如渊的瞳眸似数年前一斑幽淡微明,唯有的不同,是看似少了几分情绪,多了几许莫名的凌厉。他瞥了眼这一室的萤光,视线落向殿门外,淡声道:“藏够了,便出来吧。” 立时一道身影自殿外利落一跃,带出了一声慵懒的浅笑,“你怎知是我?” “敢在御居殿内为所欲为,除却你又能有谁?” 得到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李祁景漾起了笑容,“也对,这满朝上下都再找不出一个比我更闲的人,除了我,也不会有人能与你这般恶作剧。” 执笔的手似偏了一瞬,微微一默,李复瑾的目光颇为复杂,“辛苦你了,祁景。” 他这一句颇具含义。李祁景却恍若未觉,仍旧笑意疏懒,“我成日游手好闲,赏花打马四处玩笑,有何辛苦?倒是你……”话语顿了一顿,他未再继续说下去。听者亦默契地没有言语。 略略撂了笔,李复瑾抬起头,“你平日最不愿来这皇城深宫,今日又怎会突然来此?” 紫檀长漆盒立即被置在了案前,落桌闷沉一响。 李复瑾一怔。 双指一挑,光亮的木盒被打开,一柄长刀赫然现至眼前。 那是一把陈旧的乌鞘刀。长三尺七寸,柄首处的镶木如石光亮,似已用了很多年。 默默凝视摩挲许久,他举刀横面,缓缓拔出鞘—— 锋锐的刀身清泓如水。刃光似雪,倒映出一双漆黑的眼。 李祁景饶有兴趣地望了半晌,问出了心中积淀已久的疑问,“这柄淬锋刀是谁的?让你下这番心力去寻找。” 执刀的手略停了一停,寒砺的雪刃隐隐吞没,李复瑾收刀还鞘,“你管这个做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倚住案几,随手挑起了一枚杏果,“传说前朝定国公主的身边有一护卫,武功诡谲莫测,刀法出神入化。蛛网的杀手各个百里选一,数十却抵不过其一人。” “而他使的,便是这柄淬锋刀,可是当真?” 李复瑾的目光微微一黯,启手封住了木盒,没有回答。 “皇兄。”寂了一刻,李祁景的面庞变得正色,“你真的相信定国公主没有死?” “……” 身侧许久未曾回音,李祁景叹了一声,目光落向案侧未完的画,“不是说早在宫变后便寻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1 到被焚毁的尸骨?嫁衣无虞,身上还配着她的剑。” 画卷上勾勒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容未施,仅可望出一个大抵的雏廓。丝发如水,纤指细白,姿态鲜活而动人。 长久的静默后,李复瑾终于开了口,“至少不能确认那女子就是她。” 淡漠的声线中有种倦怠的沙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过。” 凝望着画中的女子,他的神情含混难明。幽淡的萤光自他的脸侧辉映出一抹深暗的阴影,许久的静默。 “……”李祁景彻底不懂了。 · 从御居殿出来时时辰尚早,紧邻殿侧的宫苑花浓柳翠,香染怀袖。李祁景随意自苑中赏景漫步,恰时遇见一人。 “祁景。” 那声不大不小的呼唤自不远处传来,柔软入骨,声媚如燕。未见其人,触耳已教人神魂先酥了一半。李祁景停住脚步,回身而望,迎面而来的果然是意料中的人。 “淇娘娘。” 淇玥一身杏黄的宫装,淡扫双眉,鬓发高垂,极致得华贵尔雅。她自曲径之处翩然行来,行至仪态显尽宫妃该有的端雅,温婉微笑,“许久不见你入宫,不知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会在此赏景。” 李祁景亦心觉此次偶遇颇为意外,可业已行至此处,又不能堂而避开,只能浅淡一笑,道:“冬季天寒,成日躲在府中懒散惯了。而今百花始盛,再藏下去,可是辜负了这春景。” “哦?”淇玥巧然一盼,姣好的眉目分外灵动,却有一丝轻讽闪过,“可宫中千百芳华再如何繁盛,又怎能及敬北王府的花团锦簇?那可是整座云州城都知晓的。” 她话中的隐然含义颇深,李祁景自然听得出来。 而今帝都上下皆传敬北王玩物丧志,纨绔懒散,耗重金集天下绝色,终日颓靡王府深苑,以酒色腐蚀心志,大肆豢养艺姬艺女,嗜色荒淫,实为大凉皇室之耻。 漫天铺地的传言他自有耳闻,却似丝毫不曾过心,容色轻漫地一哂,“娘娘说笑了,王府再大也不及皇廷,何况野香庸俗粗鄙,又怎能与宫中的娇芳相及?只不过……”含笑的神情全无一丝愠恼的痕迹,他的眼神却隐隐透着复杂,“向来春至花繁,宫中却意外百花零落,也不知是折在了谁的手上。” 他话一落,淇玥的脸色略微一僵,“什么?” “娘娘自然明晓我在说什么。”清隽的面庞始终的笑意萦润,目光却微微有些偏冷,“不过祁景斗胆,奉劝娘娘一句,娘娘想在这花繁叶茂的后宫一枝独秀,自然无可厚非。只是若是使的什么其他无法告人的勾当,可要着实小心些。否则花无百日红,又有谁能预料,那些半途被折了的花的下场,不会是这独秀一朵的明日?” 他的声色平和而无害,出口的话语却如寒蛇吐信,听得淇玥后脊微凉。猛地一扥,漫漫花池中倏地落了一朵绽得最繁的牡丹,血红的碎瓣零落一地。 淇玥面色刹时一白。 “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娘娘许久,祁景告退。”他不再多言,好整以暇的神色里透出薄淡的傲意,转身便走。 “祁景!”淇玥叫住他,“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宛来的事怪我?” 前行的脚步蓦地一顿,李祁景立在原地。 “宛来的事,我——” 一线寒若冰霜的视线阻住了她的话语。 李祁景的笑容没了,唇角紧抿,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股森冷的诡意,目光仿若隐有杀机,彻骨的凉寒。 “与宛来无关。”静静定了许久,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如风过雪,“只不过望娘娘好自为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娘娘曾做过什么,心中自有所数!” 冷冷地说完这数句,他没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话音落在耳畔,淇玥静默许久,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狠狠咬住唇。 · 入了夜的皇城如死水一般沉寂,一轮明月万缕银辉,辉映着夜阑人静的皇城。 宫道冗长,交叠着一座座恢弘耸立的宫殿。视野所及之处烛光漫漫,触目光带绵延,灯火辉煌,延伸得极远极远。 沿着宽长的道路一直前行,终于在一座静谧的殿前停下来。他抬头望,夜色中的殿门沉而厚重,几乎融进了暗夜。 这座宫殿崭新而雄伟,却如死一般静默。整个大殿只火未燃,清寂空阔,更不似有任何生气。 在空旷漆黑的殿苑中来回盘桓很久,李复瑾脚步停住,许久,闭上眼—— 当年他赴出云州,前往陵阳调遣人手,本是算准了归时,不想途中却被他事绊住脚步,竟教淇啸天寻了空当,先他一步,送她回了皇城。 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回驿站,彼时天时人和,必须立即按照计划进行。多年的隐忍与筹谋,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会让心血白白东流?而当他知晓她已回宫,整座汝坟殿已成了半座废墟,死尸遍布,惨不忍睹。 下令搜查,侍卫最终只在外城的宫道中寻到一具着着嫁衣,被焚毁的女子骸骨。那具女尸遍体铅黑,完全已看不清面容,仅在袖中,隐着一把短剑——一把独一无二的浅金短剑。 侯平说那是她,淇啸天也说那是她,验尸的仵作反复确认,确凿了体型年纪皆为相符。他却不愿相信。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更或许—— 所以他暗中拜托祁景,自世间搜寻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又下旨花耗重金,对汝坟殿进行彻底的修复。而今的汝坟同当年无异,一切都仿若是她还在的时候。殿苑溪池的水荷开开谢谢,仿若尤可见她的纤影矗立殿中。或看花练剑,或翩然起舞……轻轻回眸,笑靥明艳清浅…… 无数日夜纷绕的回忆令心中炙热如焚,沸腾的思念在暗夜中静静蔓延,更似火灼般痛彻胸扉。 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女子自后殿深处走近,兰衣素言,轻纱颜面,仿佛身置梦中。 “素素。”他唤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去—— 那人却不是慕容素。 “参见陛下。”身形窈好的女子欠身施礼,眉目轻垂,语气犹如霜雪淡漠。 激悦的心情迅速下落,转瞬变得冰凉。 “陛下不该来这。”女子淡淡地道:“这里如今只是一座死殿,已无当年的定国公主。” 心中犹如被热火烧灼,李复瑾面上不动声色,黯黯垂下眸,“是我冒昧,抱歉。” 一柄长刀轻置面前,他道:“我此番来,是为了——” 长刀入怀,神色清冷的女子微怔,似乎不敢置信,眸中某种情绪突然变了,抚刀的手微微颤抖。 “淬锋……”她低声呢喃,黑眸逐渐蒙上薄薄的水雾。 “我知这数年你坚守汝坟殿,宁死不侍他主,就是为了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2 这个。”他凝视望着她,语调寞然空洞,“我能做的,仅有这些。你……保重。” 浅浅地叹了一声,他缓缓转身。 “陛下!” 一声寒刀坠地的鸣响。女子忽地跪下来,清冷的声音变了,她以额触地,“奴婢斗胆,敢问陛下,淬锋刀的主人何在?” 沉默了很久,李复瑾轻声开口,“不知道。” 细弱的肩膀微颤了一颤,女子没有出声。 “祁景自一家当铺发现这把淬锋刀,寻到的时候,仅有这一把刀。莫钰他……” 静了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定了少晌,启步离去。 荒寂的夜似乎漫着无限的哀凄。久久地抱着冰冷的刀鞘,女子面庞凄怆。沉沉的刀身上还似有少年淡漠的温度。静了许久,她终于泪如珠落,心底浸透荒凉。 第57章 坠梦 艺姬在王府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日起居有律,点滴有序,除却些微细小的波澜,总算得上风平浪静。 慕容素本以为,在李祁景召见这批艺姬之前,日子会一直这般安宁地过下去,未曾想这一日却徒生了意外,打破了许久以来粉饰的太平。 那一日正逢端阳,连续月余以来的日日训练,这些艺女难得迎来一日休憩。彼时午时方过,室外的日头烫得灼人,慕容素尚在室内补眠,却忽然被苑中一阵嘈杂声所惊醒。 “贱婢!” “手脚这么不干净,别以为除了红袖坊我就无法奈何你!” “就你这种贱人,还妄想配那么名贵的发簪,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不要脸的贱骨头!” ……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高亢惊人,瞬间便漫过了艺姬所居的院落,引来数人的关注。连续不断的叫骂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尖厉的啼哭,在停顿间隙偶尔流出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姑娘明鉴!” 响亮的巴掌隔断了话语,伴随着一道尖刻的骂语,“还敢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愤懑的诅咒连连而难以入耳,又恰时是在闷热的初夏天,更是愈发聒噪恼人。慕容素本不愿看热闹,可愈来愈大的声响根本嚷得人无法入睡。无奈爬起身,透过门扉朝外望去。 内外一片乱哄哄的,小小的庭院内挤满了人。只见群人环绕之下,淡衣素面的沈妙逸立在中央,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她的面目厌恶而狠厉,淡化了原本姣丽的容色,横眉冷对着身前的另一个女子。 透过些微的间隙隐隐可见一个女子跌在地上,身上伤痕遍布,泪痕肆意。争执中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频频滚落,可无论如何辩驳,却丝毫无法打消对方的质疑,几欲昏死过去。 略略听了一会儿,慕容素从咒骂声中打底听出端倪。原来是一晨,难得休憩的沈妙逸本想出府采物,却意外发现少了一根发簪。她自成名起便养尊处优,所用之物非金即玉,即便最次等的饰物,也断不是普通艺女可能及的。何况据她之言,那支不见的雕鸾金簪为一个贵人所赠,意义非常。 正焦急时,沈妙逸恰此在门外遇见此女。万物方歇的大清晨,此时现身着实鬼祟,便认定了金簪定是为她所窃。然而这女子却决然矢口,无论怎般打骂逼迫,都咬定了不肯承认。 庭院的大门这时忽地嗒然一响,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这边的动静终是闹得大了,惊动外苑的丫鬟唤来云嬷。不甚耐心地听完前因后果,云嬷眉间骤时一拧,怒声道:“将这丫头送去罪奴所!敢在王府行窃,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 女子顿时嘶声惊喊。罪奴所肮脏破败,是专门关押云州皇城贵府所处的罪奴之处。入了彼处的女子,最好的结果也是变卖为娼,此生不得善终。 挣扯间一只小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四下横冲直撞,猛地冲开了纷扰的人群。沈妙逸指尖一滑,怀中的木盒蓦然坠地,一匣的金银珠玉散落一地。 凌乱的饰物耀眼生辉,其中一只雕鸾的金簪格外瞩目。金簪遍体足金,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鸾,若一朵金莲漫然盛放。却少了一翅。尾部的裂纹清晰可见,望之令人惋惜。 争闹的中央突然默了,猝来的安静如同一场瘟疫逐渐蔓延。一院的丫鬟艺女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云嬷,僵滞着不知该作何动作。 沈妙逸的脸色通红,望着金簪,憋了许久,一脚踢上小狗,“何处来的野狗!这金簪千金难求,竟是叫这死狗叼了去!” 尴尬的氛围凝滞良久,云嬷咳了声,“既然不是这丫头偷的,那便罢了!”她草草寻了个由头,几句话敷衍过去,带着一众丫鬟们很快离去。 沈妙逸半羞半恼,愤愤地立了好一会儿,冲着女子居高临下地道:“今日之事实属乌龙,且先饶了你。他日若再让我看见你在我屋外鬼鬼祟祟,我定不轻饶!”言罢转身离去。 一场吵闹竟这般结果,众女心怀戚戚,三三两两的也便散了。被冤枉的女子无人敢扶,径自埋臂啜了半晌,终于默默站起身。 不远处的慕容素漠然地望,许久阖上窗棂。转过身,她半摊开手掌,一枚雕工精致的金色鸾翅静躺掌中,熠熠生辉。 · 一次乌龙,除却被诬枉的女子略教人哀怜,无论沈妙逸、云嬷、或是其他的旁观者,皆不曾放在心上。每一日的辛苦劳顿就已令人身心疲倦,再无心力去关注旁人的琐事,未过多时便被抛诸脑后,再不曾被人提及。 可自那日之后,慕容素却发现异常。 一些暗里的东西隐然改变,更多的细琐却频繁发生——失窃频频传出,棉被里出现暗藏的细针,食物中恶心恐怖的死虫……接踵不断的意外像一出出惊悚的闹剧,扰乱了所有女子的阵脚,闹得整座后院人心惶惶。 表面和谐平静的面纱被就此撕裂,昔日女子们的嬉笑欢闹不复存在,转而变为了互相抵触戒备,暗中提防。谁都不敢贸然同他人交涉。病态的情形下凌霸欺辱更是成了常事,每一日都有新的冲突争执,实在不得安宁。 后苑里的波澜不断,对慕容素而言绝非好事,幸在并无太大影响。唯一的改变便是平日多观多看,行止起居格外小心一些。然而未过多久,她讶然发现苑中有几名艺姬终于熬不住,主动提出了出府。 这一日阴云压抑,风雨欲来。夜间下训过后,慕容素早早回了居所歇憩。迷蒙中耳侧传来一声惊叫,破碎了半醒的梦境,亦引来了其他众人。 一条粗长的黑蛇绵延在棉布榻上,丝丝吐着长信,豆大的眼厉而冷。 众女被吓得惊慌失措,仅望一眼便瞬间避得极远。近些日子意外不断,鼠蚁飞虫都属常见,可骇人的蛇却是头一遭。床榻的主人更是骇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3 得腿膝发软,哭嚷着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身形灵便的长蛇行得迅速,很快便攀上女子雪白的肩臂,更是吓得她失声尖叫,眼眸一翻昏死过去。 混乱中一只手臂猛地探出,狠狠扼住蛇的七寸。黑蛇猝然吃痛,长信吞吐,猛地张口回首,毫不犹豫扣住了纤瘦的细腕。 尖锐的刺痛一瞬袭来。慕容素脸色一白,控蛇的手却未松半分。她折身自梳妆台抄起一只尖簪,猛厉一劈,手起簪落,将蛇死死钉在了地上。 被中伤的蛇剧烈颤动,绯血渗地,却始终无法逃脱。慢慢蛇尾摇摆的幅度愈来愈小,逐渐不动了。 “这是草蛇。”慕容素唇色苍白,鬓发略散,面容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她一一扫过旁观的众女,眼神依旧淡漠,“不用怕,没有毒。” 即便如此说,女子们又哪里见过这样惊险的一幕。更是骇得噤若寒蝉,相觑的目光各异,心底渐渐泛起畏惧。 慕容素却毫不在意,探了探昏死的女子,起身将她扶上榻。 人群渐渐散了,她无意间回首,恰时对上院内的一线颇诡的目光。立在远处的沈妙逸神色复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感受到她的回视,她轻讽地一哼,转身回了室内。 · 一声轻响,内室的门竟然开了。 冷淡的少年站在门外,长身而立,玄衣墨染。一双深邃的眸微微半阖,一如经年清冷淡漠。 她回过头,目及来人的瞬间,赫然一怔。 “莫钰……” 那个记忆里的少年静静地望着,面庞疏淡如雪,却缓缓绽出微笑,“公主。” 她的泪水刹那喷薄,艰涩地迈动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靠近些,再靠近些—— 含笑的眉宇却突地变了,变得邪魅而寒戾。那般诡砺的神色,她从未在他的脸上望到过。惊诧中眼前寒光一闪,淬锋出鞘之音冷鸣,刺得几乎无法张眼。 锵! 臂上猛地一痛,鲜血横流,她大惊失色,赫然睁大眼—— “莫钰!” 四周的白雾突然疯狂涌上来,夹杂着无数烈火与利剑,将单薄的少年层层包裹。迅猛的火势极其可怕,顷刻间便将他湮没,再不见踪迹。 …… “莫钰——” …… ………… “姑娘……” “姑娘……” 忽然间四周的一切都不见了,耳侧各种杂音忽起。呼啸的大风凛冽如刀,冰雪坠落,身似坠入深渊。她异常的冷,臂上剧痛,胸口却似揣着一团滚烈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成灰烬。 …… 第58章 韶冉 猝然睁开眼,室内如豆的烛火乍入眼帘,心头一阵恍惚。 她抬了抬臂,一股胀痛瞬时传来,不由蹙了蹙眉。 门扉一张一合,一道纤影缓缓走进。见她转醒,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姑娘醒了?感觉可好一些?” 挥散掉脑中昏沉的思绪,她定住目,渐渐望清了眼前的女子,“你……在做什么?” 女子却倏地跪下身,眼里隐隐涌出了泪,容色真诚而激动,“韶冉命薄,姑娘两次相救之恩,韶冉感激不尽!” 徐韶冉,择选当日被沈妙逸当众掌掴,亦是先前被指行窃、榻上现蛇的女子。 当日她与沈妙逸的争执众目所见,无人愿她同居一所。慕容素成日独来,向来无谓与谁同住,两人便自然分居一阁。尽管与她同居数月,平日却甚少与她交谈。 而今此景,想来是两次相救,她心生感激,又见她受伤,正逢了时机报恩。慕容素轻拭额汗,慢慢闭上眼,“那蛇粗长骇人,留在房中早晚都要清理,救你实属偶然,你不用谢我。” “即便姑娘并非有意相救,但救命之恩却是真的,韶冉怎能视而不见,自当报答姑娘。” “不必。” 她有些头痛,刚想翻身,腕间的伤却蓦地扯痛了,一双手立刻止住了她的动作,“姑娘别动!那蛇虽无毒,可是伤口却身,如若处理不好,恐怕日后会留疤了。” 柔软的毛巾浸了温水,又沾了些许药粉,轻轻敷上她红肿可怖的腕臂,动作异常轻柔,“韶冉自幼习艺,受伤乃家常茶饭,最知怎样处理最好,姑娘放心。” 温凉的触感一点点漫过肿痛的伤口,淡化了隐隐的痛楚。 慕容素心潮一动。 埋封数年的记忆轰然涌上来。仿佛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习舞跌伤,如歌如笑也是这般,低身畏在她身侧,轻柔地为她拭伤…… 她一向惧痛,总是躲着不愿敷药,任凭如歌如笑如何苦劝都如若未闻。每当此时,莫钰总是冷眼立在一旁,话音冷冷淡淡的,“她不愿便罢了,不过若是日后落了疤,可不能懊恼。” …… 那些个恣意随行,傲然纵性的日子,缥缈得就像一场上一世的梦。而今梦回,想来是再不会有了。 默默出神许久,慕容素转回目光,许久开口,“你叫韶冉?” 女子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才答,“是。” 这个貌美冷漠的女子一向寡言独行。从不主动同她交谈,平日对她的多番示好也是视而不见,如今主动问询,她忍不住多说一些,“是韶冉无能,不慎得罪了妙逸姑娘,而今竟还连及姑娘受伤,实在负疚,望姑娘见谅。” 她思索了一刻,听出了她话中隐然的含义,“蛇是妙逸放的?” 徐韶冉沉默地点了点头,“是韶冉的错,还望姑娘宽怀。” “你与沈妙逸有过节?”她颇有些不解。按理说即便当初确有冲撞,也不至于此。 徐韶冉的脸涨红了,踯躅少顷,低低开口:“韶冉……出身红袖坊。” 她只说了这一句,慕容素却立即懂了。歌肆舞坊间的争斗她虽不知,但如今后苑这十余女已是这般鸡犬不宁,彼处何景不难猜想。 “你多大?”默了默,她换了一个话题。 “双九。” 十八岁。慕容素怔了怔,如若如笑还活着…… “我以前……”瞳眸现出一点迷蒙,她轻声低喃,“曾有个妹妹。” 徐韶冉默默听下去。 “如若她还在,想来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那那位姑娘人呢?”她很少说这般多的话,徐韶冉的心情不禁轻快起来。 “她死了。”替她。死在了皇城,死在了那场可怕的宫变中。 徐韶冉闻言一愕,心头的愧意瞬起,“韶冉不知,并非有意提及,姑娘……” “没关系。”她摇了摇头止住话语,并未多少伤情。三年已过,再多的伤恸业已淡渺,她早就接受了一切事实。 幽弱的烛光微漾,静了片顷,徐韶冉蓦地折身,双膝跪地,“韶冉命薄,自幼家庭贫瘠,被父亲卖进烟花之所,幸得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4 教习师父垂怜,授以韶冉一身艺技,总归不必屈于娼妓。韶冉不敢妄想,只是感激姑娘的相救之恩,若姑娘不嫌弃——” 一线冷光闪过,眸中的迷蒙刹那散去,转而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她冷冷地启口,阻断了她余下的所有话语,“我没有朋友和家人。”也不需要。 徐韶冉的肩膀颤了一下,咬了咬唇,“可是韶冉何处使姑娘不满意?如果是韶冉的过错,姑娘尽管——” “与你无关。”她打断她的话,瞳眸黑白分明,看着她的目光却幽幽冷冷。 她曾遇人不淑,而今不愿再轻易信许任意一人。那些生命里过往匆匆的人,都只会成为她一路的羁绊。而她绝不能有一丝弱点。 明丽的眸中涌上点滴清泪,徐韶冉以额伏地,再次低声哀求,泪眼盈盈的样子分外楚楚动人。 她只是望着,冷眼相对,脸上更没什么神情,“你是个好姑娘。” 叹了口气,她淡声道:“相貌端正,艺技超群,根本无须依附他人。你与妙逸之间,差的只是时机,你不必对她心有忌惮,更不必因这两次意外而谢我。我一向独来自往,不喜与人交好,所以……” 韶冉低声啜泣,泪水如珠,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似是倦了,也不愿再多说话,默了默,轻轻阖上双睫,“天色已晚,早些回去睡吧。” 说罢她不再理会,蜷身回了床榻,独留梨花带雨的女子黯然伤神。 · “当啷”一声,玉环及地击出一声灵动的碎响。 一时失误的婢女如临大敌,膝头一软跪伏在地,颤巍巍地低声求饶。 一双柔美的手将她扶起,温声柔气地宽慰。婢女却犹然不敢松懈,得了赎免立即拜身谢恩,生怕大祸骤临。 她也不强求,径自绾了环佩珠翠,在铜镜前望了又望,终携了一众贴身宫婢姗姗离去。 一室的气氛终于松动,婢女们稍稍喘了口气,纷纷撂下心来。 近来央华宫的宫人都发现,他们这位向来骄纵凌厉的主子似乎忽然转了性,变得格外柔和温婉。 许是前些日子以来的波云动荡,她的头号劲敌落了。她心情大好,才连带着宫人们都得尽安虞。 禁内人尽皆知,新朝这位年轻君主淡色。开朝三年有余,中宫后位却久久空悬,后宫宫妃更是屈指可数,还尽为朝臣之女,为固政权才迎入后廷。 他们的这位皇妃是左相独女,地位尊崇。自一入宫,便被封予皇妃之位,位列皇后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位分位较高的宫妃是右相之女,是为淑妃,宫级仅列皇妃之下,亦是尊荣无限。 其他各宫的宫妃妾嫔便是不足一提,大部分自入宫起,帝王临面都寥寥可数,有些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而分位再高看似再风光,内情也仅有他们内侍的宫婢内监知晓,皇妃入宫近两年,实则,至今还未曾承幸过。 放眼整座皇城,宫妃寥寥,若都是未曾承恩也便罢了。偏偏弱水三千,陛下却惟独宠幸霜云宫的阮美人。那阮美人无论相貌家世,都不及皇妃半分,更是教皇妃痛心疾首,恨不能够挫骨扬灰。 直至月前,前户部尚书阮倧文被启奏贪污腐败,泼天之罪如霜雪般一夕砸下来,更是殃及族人受尽牵连。母家行过,阮美人受了波及,在御居殿外跪了一页,恳祈陛下施恩未已,却因此受了风寒一病不起。直至案情落定,更是被查出自寝殿暗行巫咒之术,隔去了分位,幽禁霜云宫。 而今阮氏已没,众妃零落,后宫更是凋零无几。这般时机——也该是轮到皇妃的出头之时了吧? · 御居殿内灯火淡渺,烛影轻绰,幽淡的烛光辉映着案前男子的轮廓。 柔软的狼毫漫漫游走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所及之处,淡墨轻扫,一副水墨丹青已成大半。 一直看守在外的侯平信步及近,微一躬身,恭敬道:“陛下,淇皇妃求见。” 李复瑾手中微停,眉目稍稍一蹙,“她来做什么?” 侯平的神色略微踌躇,“皇妃说,她心挂陛下深夜操劳,特熬了补身的汤药,要呈于陛下品尝。” 俊逸的眉宇始终紧锁着,未及开口,远处已隐隐传来轻盈的步声。 “复瑾哥哥。”娇丽的女子一袭玫红衣裳,宫妆淡扫,嫣然巧笑,手上端着一煲温热的浓汤,径直穿门而入。 李复瑾手中悄然一拂,一张崭新的纸卷落上画轴,掩住了将完未完的画卷。 他抬眸,骏雅的面庞不掩倦色,微微揉了揉额,“这么晚了,玥儿怎会突然来此?” “听闻复瑾哥哥近日来自下朝后便一直在殿中批奏,玥儿担忧暑气浓重,长时聚神身体会吃不消,这才特意熬了养神的汤药。”淇玥盈盈微笑,轻手替他盛了碗香汤,美目秋波流动,“复瑾哥哥趁热尝一尝。” 李复瑾定了定,接过玉手递来的汤药,浅浅啜了一口。 “怎么样?”小心翼翼地辩着他的神色,淇玥目光闪烁。 “很好。”他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她,“辛苦你了,玥儿。” 俏颜绽出一抹甜笑,淇玥声柔语媚,“既合口味,那复瑾哥哥便多喝一些。” 轻轻舀了舀滚热的汤,他却并未照做,默了片刻放下碗,“这汤太烫,朕待凉一会儿再饮。天色已晚,玥儿早些回去歇息吧。” 甜媚的笑容忽然凝住了,淇玥面色一顿,表情泛起踌躇。 “怎么了?” 她似有些为难,踯躅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玥儿本不想麻烦复瑾哥哥。只是最近天气酷热,央华宫中消暑的冰块已经尽了。这些日常补给,本该向内廷司讨要。只是今夜时辰已晚,内廷的宫人怕早已歇息。爹爹屡常教育玥儿要体恤下婢,所以……” 她话中的意思已如此明显,李复瑾自然洞悉。瞥了她一眼,他顺势说了下去,“既然如此,今日你便留在这里吧。” 淇玥面上顿时一喜,“谢复瑾哥哥!” “广常。”他低声换来贴身的内监,淡淡下了吩咐,“今夜不必在内殿焚眠香了,将床榻收整好,腾出给皇妃局憩。” 淇玥刹时一怔,“什么?那……复瑾哥哥……” “朕还有些琐事未已,待处理完便会睡了。你安心去内殿休息,今夜朕会去文德殿歇息。” “可——” “快去睡吧。”他神色淡淡,话音没什么情绪,“你安心歇息。朝事颇急,还需尽快处理,朕先不陪你了。” “复瑾哥哥……” “侍候好皇妃。”清声吩咐了一侧的内监,李复瑾没再看她,迅速敛了几册奏牒步出大殿。 “复瑾哥哥!”丽颜现出浓浓的失望之色,羞怒与懊恼交织,淇玥愤愤地跺了跺脚。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5 第59章 心魇 夜半三更,淇玥睡到一半却突然醒了。 殿中黑漆一片,柔软的云丝榻上仅有她一人。她独自在黑暗中定了定神,出声轻唤:“碧儿。” 一线火折轻闪,映亮了旷寂的殿室。一个青衣宫婢立即上前,燃亮榻前的烛火,“娘娘怎么醒了?这才三更天。” “陛下呢?” “陛下……”碧儿犹豫了一下,倏地双膝跪地,颤声道:“娘娘恕罪!是奴婢劝谏不力,陛下执意不肯回御居殿休憩,此刻……怕是已在文德殿歇下了。” 怔了一下,一股莫名的躁怒平起心头,淇玥厌烦地蹙起眉,“废物!” “娘娘赎罪!” “去文德殿!”她立即起身下榻,略略披了件外衫便向外走去。 方行出内殿,一阵夜风微徐,沁人飒爽。风似裹着淡淡的夜雾轻卷,空气中凝漫着清露的水汽。 外殿的窗扉半敞,清风灌入,吹得曳地的纱幔摇晃微飘。案上的宣纸沙沙。须臾,轻轻拂开了淡墨的一角。 无意间淡瞥了一眼。莫名的,淇玥下意识朝桌案的方向走去。 浅薄的一页纸卷被掀开,一副待未完成的画卷乍现眼前。画中呈现的是一个娉婷少女。素衣执剑,赤足踏鼓,漫天星辰下悠然起舞。 淇玥怔怔望着,渐渐地,她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退后一步—— “是她……” “谁?”碧儿不解,迷茫地望向那幅画卷,却分外看不出端倪。 “竟是她……”低喃的声音带着三分悚恐三分非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卷,手臂开始颤抖。 碧儿惊讶地发现自家娘娘的脸色愈加的白,面目难看得可怕,心下不禁泛起担忧,“娘娘,您……” “滚!” 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她忽地推开身侧的婢女,用力一拂,将案上所有的纸砚尽数挥落在地,发出一阵轰然碎响。 碧儿心头一骇,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刹那跪在地上。 淇玥的头发散了,大颗的泪倏地坠下,面庞狼狈不堪。身心坠入冰窖,她死死揪住画卷,用尽全力撕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三年前是她,三年后还是她……” “都三年了,他竟还没有忘了她!” …… “慕容素——” 忽地歇斯底里地一声嘶喊,淇玥眼神猩红,身体如一片秋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她浑身剧烈颤抖。无数雪白碎片飘飘扬扬,如落了一地皑皑白雪。 · 岳忠低声禀报,“王爷,近日那个白芷有些奇怪。” 掌中的鱼食逐渐落了,惊起湖中无数争相抢夺。李祁景没有抬头,兀自观赏者一池的金鱼,随口回应:“怎么了?” “前日白芷出手惊蛇,旧了同屋的徐韶冉,可却拒绝了她的谢意。这几日,徐姑娘频频向她示好,她却毫不领情,更在方才,向云嬷提出了更换居所。” 拭去掌中残留的鱼食,李祁景淡道:“那又怎么样?” “王爷不觉得稀奇?”岳忠愕了半晌,丝毫不能想透,“后苑现如今整日鸡飞狗跳,那些艺女巴不得抱团相倚,偏偏她却避之若浼。” 李祁景顿了顿,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实力庸常之辈才会想攀附他人得机出头。那些女人成日生事,她为省却麻烦避之,也是无可厚非。” 岳忠无言以对,心下却始终觉得怪异。那白芷自入府起,无论训练还是考核皆是末数,她真的隐有那般实力? 静了片刻,李祁景回过身,“好了,你不关心些正经事,整天想着后苑的女人们做什么。进来宫里可有动向?” 岳忠立即敛住了神色,低声道:“回王爷,今晨一下朝,央华宫的宫人请走了左相,不知何由。” “央华宫?”李祁景愣了一下,心头泛起疑惑,“这个时候请淇啸天入宫,淇玥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岳忠恭敬道:“不过,今日侯平倒是和属下说起另一件事,同淇皇妃有关。” “什么?” “昨夜,皇妃娘娘自荐枕席,熬了放有……放有欢好之药的补汤送于陛下,结果碰了壁,不到天亮便走了,还打翻了陛下的画。” 画? 李祁景目光一闪,忽然似是思起什么,“那画上描绘的,是否是一个女子?” “这个……属下不知。” 他心中却愈加笃定,顺手捏了一把鱼谷,脸上浮起难明的笑意,“看来,我们这位皇妃娘娘,要熬不住了。” “什么?”岳忠有些不解。 他轻地一哂,出声下了命令,“去告诉云嬷,五日后,着急所有艺姬至凤凰台,我要亲自核评成果。” “啊?”岳忠怔住了。 他却不再解释,挑了一粒食谷置入鱼池。池中的鱼趋之若鹜,争相撕咬,豆大的谷粒瞬间不见踪迹。 · 淇啸天方一迈进央华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淇玥半倚在床榻上,气息虚弱,半昏半沉。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娇媚的脸上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短短两日,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幕形容枯槁的摸样。她如一朵枯萎垂败的秋花,完全不复记忆中那般明媚娇丽。 “玥儿?” 见至淇啸天,淇玥苍木的神情终于动了,泪水一瞬溢出,“爹……” 昔日娇俏婀娜的女儿成了如今这幅摸样,淇啸天心中不禁疼惜,“我方才下朝,就听碧儿说你出了状况,你这是怎么了?” 红肿无神的瞳眸盈盈坠泪,她声音有种刺耳的嘶哑,低声开口:“爹,我该怎么办?复瑾哥哥……还没有忘了她……” 她? 怔愕了一瞬,淇啸天眉头皱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遥遥头,泪水如珠滚落,话语凌乱而破碎,“我本以为他已经忘了,可是今日才知道,他从没忘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更从没在乎过我!为什么……我对他那样好,他为什么……我——” 她的情绪渐渐激动,止不住的抽噎哽咽,胸口剧烈起伏。淇啸天见势不对,忽地厉喝一声,“玥儿!” 哭音渐渐停住了,淇玥怔了许久,终于抬起肿胀的眼,“爹,他还喜欢她,对吗?我该怎么办?我……” 心中的悲痛犹如万丈厚雪将心脏紧紧裹覆,压得她几近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 她不是不知他是喜欢她的。当年驿站初见,仅第一面,她便知晓。她自小同他一般长大,又怎能窥视不到,那表面的利用下,所隐隐暗藏的特殊情愫? 当初她不顾爹的反对,执意嫁予他为妃时,她也曾认真考虑过。如若他一直爱着她,忘不了她,届时,自己又当如何? 只是,他即便动了情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6 又如何?他们之间的阻碍重重,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那个恼人厌的公主,已经死了。 她想,只要她耐心的等,只要她执着陪在他身侧,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自己—— 而她也以为自己已经等到了。 入宫两年,有关那位前朝公主,他从未有过任何提及。他甚至是不曾悲伤过的,除却那座被禁封的汝坟殿,再无其他痕迹。 而今她才明白,原来他根本从未忘记过。只不过是埋得更深,亦记得更深刻罢了—— “呵!”倏地一声轻讽,打破了少顷的沉寂,“你脑子坏掉了?和一个死人争什么。” 出口的是淇啸天身后的一个少年。 他年纪不大,大抵仅有十六七岁。淇啸天面色一冷,立刻低声呵斥,“住口!” “本来就是。”少年似是没有听到,讽刺地拖长声调,话语懒淡,“姐,你还真是蠢得可以!这宫里的日子莫不是太闲了?你不想着怎么快些入主中宫,成日净跟个死人争宠,可是痛快?” 一个茶杯猛然碎裂在他身侧,淇玥的眼波猝然阴戾,怒骂:“谁叫你来的?滚出去!” 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嘲弄地嗤了一声,“走就走,本也不是我想来的。是父亲说你病了,让我过来宽慰宽慰。我还以为是哪般?谁成想又是因为那个死人,真是……” “滚!”淇玥厉声尖叫,抄起临近的杯盏倚枕便一股脑地丢过去。 淇啸天面色青寒,铁着脸命令,“出去!” 冷冷讽笑了一声,少年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少了冷淡难闻的讥诮,淇玥的情绪渐渐平缓。静了好一会儿,淇啸天低声安慰,“琰儿年少语直,话虽说的不大好听,但也不无道理。玥儿,而今你已位冠后宫,又何必再跟一个过世的女人多番计较?” “不是的……”她漫漫低泣,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头的顾虑,“是祁景……” “祁景?”淇啸天眉目紧蹙,愈发不明,“祁景又怎么了?” 如珠的泪渐渐止住了,回想起日久之前的一次会面,淇玥面露焦急,“爹!我怀疑……祁景他择选艺姬的噱头根本就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怕是为了给这后宫选宫妃!” 淇啸天一怔,“什么?” 她摇头,目光迷茫而涣散,低喃地的话语听着极似呓语,“他那天说,花无百日红,还说我会和那个阮美人一个下场……他怎会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除非……” 心头的惧意愈来愈盛,淇玥突然下榻跪地,连声哀求,“爹,你帮帮玥儿,绝不能让祁景那么做!扳倒一个阮氏,已教女儿焦头烂额,一旦后宫充盈,女儿再想登后位可就难了!何况倘若祁景得势,对淇家也是万分不利的!” 如若敬北王府所出的艺姬入宫为主,敬北王必然得势。届时对淇家之危,他自然心知肚晓。淇啸天微一沉思,“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又有几分把握?” 淇玥轻轻垂眸,“无论是否是女儿多心猜疑,防患未然总是好的。玥儿烦请爹帮帮女儿,还望爹能替女儿出谋划策。” “你放心。”淇啸天沉声道:“这大凉的中宫后位,只能是你的,其他的人……”沉冷的目光猝然变得阴森。 淇玥默然不语,低垂的阴影掩住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安下心。 第60章 凤台 无论淇啸天心中有怎样的筹谋诡划,都毕竟鞭长莫及,万触不到这座王府后苑的艺姬。 对于未来的前路,这些身份低下的女子们显然比淇啸天更想知晓。然而随着入府的时间愈久,她们的心情便愈是忐忑。毫无盼念的日子消退了初入府门时的热情,纷纷化为消极的颓靡。 这种状况持续许久,连云嬷都发现了异象。经过几次斥责,她讶然发觉不禁毫无作用,反而每况愈下。慢慢的,云嬷也不愿再多加劳心,索性遂了她们的意愿,任其敷衍度日。 直至那日傍晚,当凤凰台召的命令一布,后苑所有的艺女们几乎瞬时沸腾了。 接下去的几日后苑中的氛围有种空前的高涨,迥异于近段时日的萎靡颓唐。众女晨起晚归,按时训练,每个人都是异常的神色奕奕,甚至更甚于初时的抖擞。似乎这数月以来的辛劳,都只为迎这一刻的到来。这般氛围一直延续,直至凤凰台召的前一日。 这一天下训,慕容素早早回到后苑,一入苑才发觉并没有人。一向严厉的云嬷首次破例,特许艺女可出府半日,出街购选所需的粉黛衣饰,为复一日的召见做准备。 难得空闲,她趁着无人,敛了唯一的粗布舞衣,行至浣衣房认真洗拭干净。完毕后又去厨房讨了磨刀的砂石,将那柄粗陋的木剑打磨得光亮。待一切完成,天色已然月上中庭。 再回到居所,已有数名艺女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归。见她抱剑归来,默契地敛住了谈笑。不多时,一身瑰艳的沈妙逸信步踏入,望见她怀中的木剑,轻鄙地讽哼一声,转身回了室内。 她视若未见,径直步回了自己的房间。方一踏入,顿时怔了一怔。 室内有一女子,端坐在梳妆案前化妆描眉。一身长纱曳地,尤若置身云端。 许是听见声响,她一瞬回头。 竟是徐韶冉。 脂粉均匀,朱砂扫唇,黑发托映脂肤,衬出姣美的一张面容,丝毫不复平日那个唯诺苍白的女孩。 “姑娘,你回来了!”见她归来,她立即起身,崭新的轻纱羽衣裹着窈窕玲珑的身段,妙曼而婀娜。 慕容素并未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望住她。 徐韶冉的面上本满是喜意,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渐渐地脸又红了,神情局促而不安。默默审视了片刻,慕容素终于开口,“很好看。” 一向淡漠的她竟主动出口夸赞,徐韶冉心中一惊。伸手一挽,自身后带出了另一件羽衣,道:“姑娘,这是给你的。” 慕容素怔了怔。 那舞衣素纱稠带,琉珠为钉,腰际坠了层叠的五色流苏,望之华美无比。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旋即扭开视线,“我不需要。” 徐韶冉顿了顿,再次鼓起勇气,“姑娘还是收下吧。凤凰台召,总归是要装扮一下。” “凤凰台召又如何?”她始终不懂。这几日后苑的气氛颇诡,她一直不明白那些女子究竟在兴奋什么。 “姑娘不知道?”徐韶冉有些意外,转瞬脸上又起笑容,兴致勃勃地做了讲解,“姑娘可知‘八月十五凤凰宴’?每年八月十五,月夕佳节,敬北王都会宴请各大名门贵族至凤凰台一宴。届时会有技艺超群的艺姬上台助兴。而今已是六月,此次凤凰台召,想来就是为凤凰宴择选。” “择中了又如何?”慕容素依旧有些不解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7 。 “可在凤凰宴上献艺的艺女,必然为之翘楚。如若有幸,可当场便被一些世族贵子择中为妾。即便运气差的,未来在艺坊也可独居一阁,不必类为下等艺女。” 原以为是怎般的机遇,可教她们这般激悦,却不想是这样的缘由。慕容素似笑了一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还以为是哪般?原来只是为了攀门附贵。若要先为人前当凭己身,傍靠他人又能长久几时?” 她话语中的嘲讽过于明显,徐韶冉怔住了。许久垂下头,“姑娘容姿倾城,技艺又是卓绝不凡,自然可凭靠自己出人头地。可像我们这般的普通艺女,若不能抓准时机,恐怕此生都只能在贫窭中滚爬,再无翻身之地。” 楚楚的神色我见犹怜,令慕容素都不禁动容,一瞬方知说错了话,立即改口道:“我也不过戏谑之言,如今你我皆隶属王府,听凭主人号令献技无可厚非。你说的不错,这种场合,总要装扮一番方显重视。这舞衣,我便收了。” 她信手接过,轻薄的衣料触肤凉滑,略略翻看了一番,绽出一抹笑,“很漂亮,我很喜欢。” 徐韶冉面露惊喜,“姑娘喜欢便好。天色已晚,明日一晨还要登顶凤凰台,那韶冉便不再烦扰姑娘了。姑娘早些歇息。” 说着他转身移步,青纱舞衣随动微飘,似一只翩然的蝶。 望着手中的舞衣,慕容素长久出神。 这些身份低卑的艺女,为着生存,不惜折辱屈尊,低人篱下,忍尽欺凌。曾经的她优渥骄纵,傲岸自满,从不知其疾苦。而今……她连一件舞衣都无法买起,又凭什么去鄙夷质责她们? 陈杂的滋味翻涌席卷,她自嘲地笑了。 · 凤凰台,顾名思义。 正如徐韶冉所述。“凤凰台上凤凰游”。大凉开国三年,每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凤台开宴。届时无数英豪贵俊齐聚一台,推杯换盏,吟诗斗拳。花满凤凰台,醉酒三千客,可谓一场盛大之宴。 可登凤凰台的宾客,若非名门望族,便是才艺顶上的布衣民女。寻常艺者墨客经此一宴,未来前程必平坦顺遂。凤凰宴也由此成了无数身怀才技的民间百姓的争逐之地。 凤凰台处于敬北王府东侧,是一座建地极耸的阙楼。楼上青梁琉瓦,檐牙高啄,每道檐下都缀着晶莹的琉璃宫铃,风过铃飘。台侧有阶,攀沿行上,一道晨风磊落,日色澄净,愈显陈肃庄严。 每至一层,道口都陈列着时间难见的奇珍异宝。金丝八宝攒珠髻,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巊珞圈……逐层珍贵,种种望得人目不暇接。仅是行至一半,诸多宝物已教人惊叹不已,更难猜度置于台顶的,会是怎般的珍瑰。 登至顶层,时辰已过大半,奇高的地势与陡峭的台梯令众人皆有些疲惫。台顶的守卫更为严苛,即便认得云嬷,仍要仔细核查召令敕牌,待到确认每位艺女都无人有误,才终于敞门放行,现出一道直通顶层的陡阶。 沿着冗道一路前行,自尽头攀阶而上,再蓦然一转——四周顿传一片赞喝之音。 凤凰台顶极大,浩如阊阖,却分毫未有旷寂之感。台上雕栏玉砌,白玉为阶,皇城坊市俯而可窥。 遥目远眺,视野的远处似空开阔,雾霭沉沉,风清云渺,犹如置身云山。远山墨影重峦,倚映着富丽堂皇的宫阙,极致壮阔恢弘。 无数层叠鳞栉的宫宇中,慕容素的视线,静静落上了其中一座殿宇之上。 “那是汝坟殿。”指住她视线所及的宫殿,云嬷道:“那是宫中第二大寝殿,先后居住过两位公主。当年前魏武帝中年得女,特为其女宛月公主兴建此殿。后来魏朝国灭,燕帝入主云州,其女定国公主也居于此处。” 高耸的殿宇飞檐陡峭,金璃碧瓦,矗立在一众宫殿之间,极为引人注目。众女纷纷遥望,辉煌的殿阙旷远高绝,不禁赞叹,“原来那便是汝坟殿。曾听戏文中言,定国公主所居的汝坟殿‘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下临无地,上出重霄’,还以为是胡说,如今一望,果然名不虚传!” “坊间还传说燕帝极宠定国公主,可局这样一座寝殿,想来也是属实了。” “‘定国’之号,比肩皇后,万人之上,自然荣宠非常。” …… 更多的人惊赞着围上来,一言一语地谈议。慕容素没有再看,默默撇开了眼。 方退出人群,身侧忽然想起一声呼唤,“姑娘。” 她回头。 是徐韶冉,正轻轻对着她微笑,神情惊奇而神秘,“那边有一个宝物,姑娘可去看看?” “宝物?”她怔了怔,顺着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登时凝住。 一盏晶莹剔透的樽盏屹立中央,遍体琉璃所制,五色斑斓,如金叠翠,流光溢彩。 慕容素慢慢走过去。 半臂高的樽身极致的精致,仿若吸进日月的光滑。樽壁极薄,望之仅有宣纸之厚。主樽之侧,零落地缀着八盏小樽,指尖触过,贴肤之处如溪轻流,清透而凉滑。 指尖徐徐自樽壁上抚过,慕容素突然泪凝于睫。 第61章 碎盏 建燕八年,大燕国力昌盛,繁荣富裕。泾水之西的异族狄为示与燕交好之意,于建燕八年末,以“九曲琉璃樽”、“芙蓉锦绣图”、及“镶石弯刀”三样稀宝为首的数千宝物为供,赴燕觐见。 复年七月,燕帝慕容念晋长秋宫宋美人至婕妤位,并以“九曲琉璃樽”为赏,赐予宋婕妤,成为长秋宫镇宫之物。 彼时一盏琉璃樽,一曲酹江月,伊人如画,惊艳芸芸。 而今物尤是,人却非,曾令人惊叹一时的惊世之宝,亦成了他人的囊中物。无奈之外,又多少悲凉? 默默凝望着指尖之下的璀璨流光,慕容素心如潮涌。 宋姐姐……她还好吗? 当年她纵然扑火的一幕历历在目,每当夜半思起,尤若如梦。 此时此刻,她应该已与川儿团聚了罢!她那么爱川儿,对她而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家国两亡,死亦何难?对生者才是最煎熬的折磨。余生漫漫,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 微地叹息,慕容素闭上眼。 “这是九曲琉璃樽。”—— 打断思绪的是云嬷的话音。 思索间,一行人已盈盈行近,围绕着这矗于顶层的珍盏惊叹。 “这琉璃樽,遍身由最上等的琉璃所制,共五色,分九樽,取‘九五之尊’之意。樽身极薄,且轻盈,看它贵重,实则仅有几两之重。普天之下,放眼诸国,唯此一盏。” 光辉夺人的樽盏晶莹剔透,如镜夜灵月,仅是望着都仿佛是种亵渎。众人赞叹不已,纷纷惊赞世间竟有如此巧夺天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8 工之物。 “咦?奇怪。”惊羡中有一女子突然发觉了什么,忽然出言,“既然这樽五色九分,那又为何命名‘九曲’?难道,这樽可与乐律有何关联?” 这一问竟激起了半数人的疑惑,众女亦然心觉纳异,面面相觑,却丝毫得不出答案。云嬷怔了怔,显然这一问已超过了她所知的范围,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静刹中,一道声音突然破了疑虑,“九曲琉璃樽樽名‘九曲’,无他,是因这樽,本身就是器乐。” 众人微怔,一瞬遁声望去—— 却只见慕容素面不改色,容色清淡,缓缓步近了人群。 她今日所着一身白衫,丝薄的衣身珠羽洒缀,颀身立于缤纷琉盏之前,更衬樽盏明艳绝伦。她徐徐道:“世间器乐,皆以管、弦为载体,音鸣或高或低,且音分五阶,无外‘宫、商、角、徵、羽’。而‘九曲琉璃樽’,它的最妙之处,并非五色,非九盏,更非琉璃,而是它音有九阶,可调九调,奏世间万曲。” 纤细的指尖自樽壁漫漫滑过,如触一抹流光。 “琉璃同一般竹管丝弦不同。琉璃轻盈剔透,声如泉翠,加之这琉璃樽樽壁轻薄,音域便更是空阔灵动。只是这种琉璃乐樽工艺冗杂,成本高昂,可烧制出如此完美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这才因其罕有,成为稀世之物。” 指尖漫过樽尾,她轻一抬手,猝时轻敲,击出一声清音。 叮—— 众人赫然微怔。 这一声响虽微,但闻声却似珠玉落盘,极其沁人心魄。台上一时俱屏住呼吸。 无声凝滞间,一直隐与微侧的沈妙逸忽地一声轻笑,讽言道:“这琉璃樽尊贵非常,无人可知其用,谁知你又是从何处编排了这些虚无缥缈之谈?我还从未听闻过说,樽为器乐。” 慕容素闻言望过去。 她并不愠恼,定了一刻,淡淡回道:“你不知,不代表他人不知。” 沈妙逸闻言一呛,旋即立刻冷笑,“你知晓,那你说这琉璃盏乃器乐,倒是可展示一番佐证?” 她本想迫她难堪,不料慕容素却神色未改,话语从容而不迫,“如果可以,我倒不介意替姑娘展示。”话毕,瞥目望向云嬷。 沈妙逸面容一僵。 众女本便被慕容素说的心神向往,而今这一言,更是一瞬激起无数好奇,不禁纷纷望向云嬷,都想放眼一观这世间奇乐。云嬷显然亦心有讶异,眸中浅露奇色,“姑娘说,会使这‘九曲琉璃樽’?” 慕容素略一颔首,如此问言,想来便是同意了。 “敢问嬷嬷,这凤凰台上,可有何水流之物?” · 一盏轻水,一盏璃樽。 轻一扣手,清澈的水流灌入主樽,琉璃的光泽似是瞬时活了,璃彩流云,蔚然灵动。她轻轻伸指一引,一缕细小的微流自主樽漫过,渐渐灌满了一侧的八盏小樽,更是映得琉璃光彩夺目。 纤指没入其中的一盏,水滴蔓延,缓缓坠进盏中。她往旁一探,竟不知自樽身何处摸出两小截琉制小锤,似握了一抹辉光。 铛。 当第一声轻吟响起,众人呼吸轻滞,但淡淡的一音仿佛深谷幽山的清泉潺潺流淌。音色微转,似又变为了林间鸟儿的呢喃,一折连着三叹,美妙乐音倾泻而出,柔婉而动人。 她双臂轻动,乐律如飞,琉音亦扬亦挫,潺潺而铮铮。突而曲风一转,婉约的乐声似变得铿锵刚毅,宛若浪花击石,江河入海,昆山玉碎,惊瀚而震人心弦。 乐声静静弥漫,声声掩抑,低眉续弹,仿若诉尽了无数哀思。记忆里似乎也有这般一人,手挽琉辉,信手敲弹,还酹江月,琉璃乐语声声慢。 幽婉的乐音时飘渺如风中丝絮;时沉稳如松飒崖,时而激扬,时而空蒙。渐渐一切音响仿若江河汇入大海,如浅溪分石,轻柔,且绮丽。 一曲终了,众人目色戚戚,许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叹。叹声若石激水,继而迎起一阵此起彼伏的不已之赞。 面对赞言,慕容素声色微动,只轻一侧首,看向了沈妙逸。 沈妙逸的脸涨红了。 似有满膛的愤懑无处发泄,她滞忍了许久,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笑,“九曲琉璃樽尊华无比,寻常民女根本无从触及,更不知其用,而你,又是如何知晓?” 她的这话含义颇深,慕容素微有变色,转瞬便微垂眼睫,清冷道:“你我虽都仅是藓芥之辈,然而并非所有鼠目,都仅有寸隅之光。” 话中的讽刺显而易见,沈妙逸瞬时怒了,“你——” 她却并未打算理睬,转身便走。沈妙逸气愤不过,愤然上前拉住她,“站住!” 这一扯本不要紧,然而慕容素却猝不及防,受力蓦然一跄,她衣带的五色彩铃绊住案角,猛然一震,桌案偏翻,案上剔透的樽盏倏然坠地。 整个凤凰台上瞬时雅雀无声。 静了一刹,一片哗然立时惊起,如若惊雷骤临。 片刻前还完好的琉璃樽盏刹那间只余眼前这一地晶莹,众女恐慌惊骇,险些吓得跳了起来,四周一片慌悸,慕容素与沈妙逸同时怔住,望着那一地碎片深思全无。 云嬷几乎魂飞魄散,面色如纸,身子颤抖得险些站不住。这一切发生的太急,她几乎来不及反应,倚靠在台住边缘说不出一句话来。 空气凝滞一片,未及慕容素回神,忽地妙逸厉声指责,“是你碎了琉璃盏!” 慕容素一怔,方才开口,“你信口……”恰至此时,台口一声呼音远远传来,“王爷到——” 众人顿时一凛,整个台顶彻底陷入一场恐寂。 第62章 公平 敬北王李祁景—— 当朝凉国帝王李祁晟之弟,亦是整座凉国,除却帝王外地位最为尊崇的人。传闻当年凉帝挥兵云城,发动宫变,复建大凉,当下便封其弟为敬北王。凉国李氏初兴北地,曾于凉北一带驰骋百年,如此一见,“敬北”一号含义显然。 慕容素曾思索过无数种同他初次照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而今这般场面。 望着迎面而来的男子,她有一瞬的恍然,甚至觉得,他便是李复瑾——长身玉挺,青墨衣衫,行止幽雅而散漫。他衣袂的下裾处压了一枚雕鸾的白玉,玉质雪白通透,莹若白墨,入目熟悉,恍若经年初见。 栖鸾墨玉。 她飞快地掠了一眼,旋即随着众人一同下拜。 仔细观察,他的眉眼似乎更为凌厉一些,不若李复瑾那般温润。身形也似比他略为清瘦些。他信步走来,脸上似乎没什么神色,仅在望向地面的碎片时,略微顿了一顿。 整个凤凰台一片鸦寂,众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贸然惹来大祸。虽说这琉璃樽的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89 损毁与大多数人无关,可凭喜怒无常的天家贵子,难说会否连累。 岳忠几乎傻眼了,那一地似雪的晶莹光彩飞流,再望向展台,哪里还有九曲琉璃樽的痕迹?他瞠目结舌,张了张嘴想问清云嬷事情始末,可是却完全说不出话。 李祁景淡淡一扫,许久终于开口,虽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可话语却已有了冷意,“云嬷说这批艺姬技艺精湛超群,不同凡响。而今一看,可着实给了本王一个惊喜!” 云嬷刹时俯首,冷汗都几乎逼了下来,颤巍巍道:“是老奴管教无妨,王爷恕罪!” 他眉目一厉,眸中刹那涌起冷光,漠然道:“是谁碎了这琉璃樽?” “……” 四周静刹了片刻,云嬷蓦地起身,一声响亮的掌掴猝然惊起,“贱婢!” 慕容素被击得身形一偏,瞬时一倾跌倒在侧。脑中骤然轰鸣一片,一股腥甜在舌腔漫开。 “王爷。”复又跪下,云嬷以额触地,央求道:“是老奴管教不严,才教这贱婢失了手脚。白芷乃民女出身,借其十胆,也断不敢摔碎这琉璃樽,想来必是无心之失,还望王爷恕罪!” “白芷?”他眉间一昂,似乎有些错愕,望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慕容素渐渐抬起了眼,张了张口,气息略有些衰竭,“……是。” 凝眸静望了片晌,他冷漠地开了口:“你可知,这琉璃樽是何等尊贵?你有几条命,可赔得它而今这一碎?” 望了眼光彩盈盈的碎片,慕容素闭了闭眼,开了口却欲言又止,似是说不出话来。 等了片刻不曾回语,李祁景眉间冷蹙,似乎耐心已尽,低声下了命令,“拖下去,杀了。” “王爷!”这一句终于逼出了她的反应,她倏地抬起头,目光一瞬变得莹亮,“王爷无由杀我,还请听奴婢一言。” 顿了顿,李祁景似乎微一斟酌,“你说。” 慕容素缓缓舒了口气,“奴婢愚钝,虽出身贫农之户,总算读过几卷书文。前朝国史中曾载,建燕八年,狄族觐见大燕,敢问王爷,可曾属实。” “没错。”他微微颔首,不大懂她所言之意,“所以呢?” “既然琉璃樽乃前朝之物,是于宫变之时幸而得存,至此流落凉国。琉璃樽乃狄族向燕国进献,樽低仍有大燕国玺之引,那么这樽盏,应属燕国之物,而非凉国王府。奴婢不慎打碎前朝一舞,又怎能因此获罪?” 她话音方落,李祁景忽然一声冷笑,“荒谬!” 慕容素心底暗然一惊。 几乎闻及了一个笑话,李祁景冷笑道:“大燕举朝覆灭,而今这天下皆属我凉国,区区一盏九曲琉璃樽,何以殊于其内?” 压下了胸口的张惶蹙悚,慕容素勉强开口:“王爷亦言这琉璃樽乃‘区区一物’,民重君轻,王爷又怎可为一介死物取奴婢性命?”话音顿了一顿,她终没忍住,接下去的话平顺脱口,“更何况,当年大燕国力昌盛,若非凉国以谋取自,又怎会遭灭朝之祸?” “狡辩。”李祁景的目光刹时一冷,“天下易主,胜者为王,成王败寇本就是这天下法则。如若大燕当真那般强盛不催,又怎有当今的凉国?” “这不公平!”一言激起了她心下的激荡。 她的神色骤然凌厉了,声音都莫名变得狂放。疾声道:“何以成王败寇?不过只是强取豪夺罢了!当年李——陛下勾结代国太子调兵赴燕,私训兵队,暗度陈仓!而今胜利,便口口声声成王败寇。可当初若是不慎白了,恐怕现今有的,只是通敌卖国的名号罢!” 一言既出,四下蓦地哗然! 众人大骇,惊恐地俯首于地。四下静谧如死,凛凛怯意静默蔓延。岳忠张口结舌,几乎开始佩服起她的胆色。大凉复国三年,从未有人敢当众评议改朝秘隐,更何况,又是在一国王侯面前。 李祁景的瞳眸骤然凝缩,唇角紧抿,虽依旧面不改色,却依然沉敛怒意。 “公平?”静静开口,淡淡的两个字无比冷漠。 “……” 忽然他脚步一动,踏过一地碎璃,直身立在她身前,“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 慕容素面白如纸,手尖暗蜷。僵了片刻不曾出言。 他俯身,如刀的眸目死死盯住她,低声道:“皇家衣食无忧,金碧娇奢,可下民却捉襟见肘,贫困潦倒,可是公平?有人生来容貌倾城,有人却无比丑陋,可是公平?猪狗牛马皆为畜类,可骏马一行千里,为人代步,而猪牛却只能作为案上餐食,这,又可是公平?” 她赫然一怔,喉如阻塞,一句反驳的回语都说不出。 “你说不出?”他冷笑一声,冽音蕴尽了摧折人心的漠讽,“好,那就让本王来告诉你,什么是公平!” · 这是敬北王府中最大的习武场。 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气派而宽大。中有一高台,四周铁链为界,一侧立着器镧,剑戟齐全。 被数十府卫推搡着乍到此处,众人皆有些不解,却无一人敢擅自开言。场中一片静谧,慕容素立在台上,白衣轻飘,旷寂的高台更显她单薄羸弱,面目苍白而狼狈。 李祁景立于对面,以最简短的方式叙说了规则。 “此处兵器齐全,任你自选,这数百铁器,只要你愿便可随时替换。而我束缚双臂,一炷香内,只要你可过我十招,便算你赢。” “只要你赢,本王便赦你过失之罪,否则……”言语稍稍一顿,他伸手向台下一指,“我便下令,立刻杀了她们,以祭九曲琉璃樽。” 这些艺女们那里见过这般场面?闻言一凛,立即连连下跪求饶。有胆小的女子已经涕泪交流,泣声哭诉。场中顿时哀声一片。 慕容素亦大惊失色,几乎一瞬脱口,“是我碎了琉璃樽!与她们何干?王爷此行,可是要草菅人命?” “那又如何?”他似乎分外不以为意,口中满是不屑,“而今你们的命皆在我手,我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可你既想要公平,那么我便给你争取公平的机会。你若赢,我既往不咎,若输,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难道不算公平?” “你……”她脸色极其难看,双唇紧抿,强忍着才没骂出声来。 “怎么?”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漠漠一哂,“还是你觉得,你赢不了?” 望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他立即又道:“无妨,若你不愿,本王也不会强迫你。不过她们的命……”唇角一抹残忍掠过,李祁景冷冷下令,“拖下去,全杀了!” “是!” 立即便有无数侍卫府兵上前,挣扯着女子们向场外拖去。台下骤然混乱,哭喊连天,甚至已有人因惊吓过度而昏厥。 “等等!”慕容素终于出口,“是我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0 碎了琉璃樽,与她们无关!王爷要杀杀我,何必连及他人?!” “没错。”他向前跺了几步,淡声说道:“她们本无罪,只是因你而获罪。这一切都因你而起。白芷,你一人之过却要他人来待受,你可负疚?” 慕容素怒目而视,“你……究竟想怎样?” “既然一切因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结束。如今她们的命都是你的,她们的生死也自然该由你来定,至于是生是死……”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语调隐有逼迫,“白芷,你作何选择?” 笔直的背脊略略一僵。 容色有了一些变化,慕容素指尖微蜷,默然静立,眉目间逐渐激荡起愤懑的怒戾。她僵了片刻似在思索,许久一咬牙,蓦然折身走下高台。 第63章 对决 步至器镧前,与人同高的镧架上置着各类刀剑戟斧,矛枪镗箭。 停下脚步,慕容素的视线自各种兵器上一一划过,最终,落上其中一柄银色短剑。 银亮的短剑锋锐凌厉,一尺三长,同她当初所使的那一把如出一辙。她轻探出指,方要提剑,一线思绪一闪而过,忽地顿住了—— 她的剑招全悉李复瑾所授,那些年她随性贪玩,所学非精,但若硬逞,总归能坚持同他匹抗十招。可他是李复瑾之弟,会不会…… 犹豫片晌,她视线轻瞥,望向了一侧的一把长刀。 她从未习过刀法,唯有的接触,仅是对莫钰的刀法目染经年。而今选剑尚有一丝可能,而择刀恐怕…… 她纠蹙着闭上眼。 ——怎么办? 刀? 还是剑? 犹豫不决,远处的岳忠不耐地催促,“快一些,王爷还在等着!” 慕容素睁开眼。 在两者之间稍一留恋,咬了咬牙,她心一横,抽刀步上台。 · 比武台上怒发冲冠,台下却噤如寒蝉。 慕容素长刀垂地,素腕微翻,利刃割裂空气,直直指向了对侧的人。 仅略定一瞬,李祁景率先动了。他步履一错,猛地扬足朝着她的方向袭来。迫人的压力迎面而至,望着他,慕容素未曾动作,她只是静静地凝视观察,将他每一步履,每一幅度收紧眼底—— 铮! 就在他即将击倒她的一瞬,她忽地闪身微侧,长刀脱鞘,堪堪避开了袭击。 李祁景有些意外,他似乎笑了一下,竟难得赞叹了一句,“懂得观察,善握时机,还不错。” 她舔了舔唇,以袖拭去额上汗水,握紧了手中长刀。 “仔细接着!”他身形一旋,另一轮攻势立即开始。 李祁景的力量很大,即便负去双臂,仅凭防守仍可控握整个场面。他足下一引,猛力一错,蓦然将台缘的一条铁链震断。铁链如蛇,瞬时朝着慕容素飞掠而去,迅速而急戾。 慕容素挥刀轻折,一震一扣,带着全身的力量去挡避,险险躲开飞袭。她腕间一转,深敛气息,几乎将所有力量倾注手臂,扬刀向对面的男子重重下劈而去。 沉重的长刀劈破空气,刃风如刺,迎面而来。 那一刀若是袭在身上,寻常人恐怕筋骨都会尽废了,却几乎伤不到他。他只是稍微一侧,以一道不可思议的角度蓦然折身一跃,轻松化开了危机。 时间静静推移,一切仿若凝固了。 慕容素初时还心觉游刃有余,渐渐地,却愈加觉得辛苦吃力。行刀所求力与快,体力的耗失令她完全落了下势,不管从力量还是招式,她根本都不是李祁景的对手,几乎是拼了命在苦撑。 …… “三。” “四。” “五。” 望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女子,李祁景漫然轻数,掩不住鄙夷之色,“力度不够,速度不够,你还能撑多久?” 她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左支右绌,握刀的手臂都几乎在颤抖。 莫钰——会怎么做? 闭上眼,脑海迅速飞转,一寸寸记忆疯涌上来,每一个动作,每一步步履……她猝然睁眼,低喝一声,几乎拼劲了全身的力量,铤而走险,一刀朝着对面划去。 沉重的刀锋仿佛骤然活了,夹着怒杀般的冽力,狠狠地朝着李祁景的方向而去。李祁景被劲力扫中,仅觉肩臂猝地一痛。他似有些吃惊,蓦然一闪,万分惊险地避过刀锋。他猛然一跃,一引一踢,将这一刀破开而去。 “强弩之末!”他也有些动了意气,继续下去的招数招招沉重冷漠,狠烈而摧折。即便不懂武,场上的势态也显而易见,众女皆知胜利无望,纷纷撇开头去。 猝然间一个人影被猛地踢开,雪白的身影自台上跃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继而沉沉跌落下台,浑身的剧痛一瞬间倾袭而来。她极想站起身,可是——挣扎许久却根本站不起来。 一双精致的金线丝履踱步而来,缓缓站定在她面前。 “你输了。” 她输了。 巨大的绝望与失落沉在胸口,慕容素喉间一愕,蓦然呕出一口鲜血。 她已用尽全力,却还是输了…… 这是她早该料想到的结果。不管是从何处她本都斗他不过。若非他留了余地,恐怕早已丧命当场。 是她的错,未曾捺住意气面对挑唆。如果方才她仅少说那么一句,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这一切已是定局。 静默了一刻,她轻轻咳,声音喑如秋蝉,“愿赌服输。” 强撑着站起来,她直视着她,形容说不出的狼狈,“你放过她们,杀了我吧。” 李祁景一声冷哼。 拾起她遗落在地的长刀,他翻看了看,冷讽道:“伶牙俐齿,胆量过人,却有本事叫嚣,没实力令自己全身而退。”哐当一声,长刀摔落在地,“真不知你这是勇敢,还是愚蠢!” 她不置可否,脸上神色含混莫辩。或许是心知自己必死,便连愠恼都不曾。 “我告诉你。”李祁景的话音严肃而冷漠,“我自幼触武。长刀利剑,下毒暗器,全然修习。方才与你这一试,凭你的功夫,别说两只手,便是你将我整个人捆绑,我照可杀了你。” “但,这就是公平。”暗沉的眸中有冰凉的讽意,“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有的只是胜者为尊。谁赢,谁强,谁就是公平。只有弱者才会口口声声讨要公平,至于强者,根本不屑于此。” “而你……”音调中挟起愈来愈浓的嘲弄,他不遗余力地打击,“凭着对这朝局天下的一知半解,便自以为是的想要主持公正?殊不知这根本就是笑谈!逐鹿天下谈何公正?你只知我大凉覆灭燕国,又怎不见当年燕灭魏,魏灭周?向前推及,这天下万古都乃荒寂,又有谁主?你告诉我,又是何处而来的公平?” “……”慕容素的心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1 中一片灰寂。 他也不再多说,盯了片刻,转身冷声下了吩咐,“带下去,责二十杖,送去浣衣房关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言毕,启步离去。 · 二十杖。 皮开肉绽的疼痛渐渐消逝,浑身的力气都似乎伴着疼痛流失了。她只觉得虚软,如置身于云端之间,仿佛稍一不慎就会坠下去。 张了张掩,眼前黑暗一片,四周弥漫着酸臭腐败的潮气。她不知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每一分动作都似乎牵动着全身的神经。脊背疼痛如裂,几乎每一秒都会疼得死去,动弹不得。 但她终究……没有死,终究是活下来了。 明明该庆幸的,可是她却觉得异常悲苦。头脑中的昏沉越来越盛,体内仿佛蕴藏了一团烈火,灼的她极度难过,四肢却又那样的冰冷。她努力睁着眼,看到熊熊烈火之后的白雾漫尽,看到白雾掩着的绰绰人影。 娘…… 父皇…… 心中的戚痛疯狂翻涌,仿若冰冷的海水覆过火海,将心脏凝冻成了冰。 大片大片的泪水涌出,她默声哭泣着,心痛如绞。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死在大火里,死在漫天的火雨中。 只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就这样不人不鬼的,没有尊严的活着。 如果能就这样死去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吧。 如果就这样死了…… 她闭上眼,意识迷蒙而混沌,渐渐变得模糊。昏沉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喧吵,有人惊叫,还似乎有人推搡。她很想推开,可是身体却没有半分力气,无休止的疼痛和寒冷缠绕着她,她呼吸断续,彻底坠进了黑暗之中。 · 整整一个月,慕容素的伤调养好了大半,也渐渐恢复了精神。 随着伤势的逐步好转,一些繁重的任务也逐渐加身——许是李祁景的命令,又许是负责照看的云嬷自作主张,她被搬离了艺女所居的住所,转而入住了浣衣婢女的房间。自那之后,等待她的再不是成日的训练,而是无数的脏衣布单。 浣衣的婢女不同舞女,虽同处后苑,供给待遇却如同云泥。乍然至此,于他人看来,她的境遇无异于贬黜,不禁教人心生怜悯。 好在浣衣的活计虽苦,做起来却并不难。每一日晨起晚归,还算得上充实平静。所居一室的几个婢女俱是性情温和,不像艺女那般争锋生事,很快便融入了氛围。 如此过了月余之久,身上的已逐渐痊愈。虚懒度日许久,慕容素也自知自己不能如此混沌下去。正当她正细索着该如何离开这座浣衣房时,未想竟这时发生变化。 这日清晨,慕容素一如往常,晨起将前一日浸透的被料滤透晾晒好。初秋的清晨,井水冰的彻骨,对方才重伤初愈的她分外吃不消。她方才完成了两匹,直觉体内一阵难过。 浣衣房的木门便在这时被猛然撞开。 慕容素吓了一跳,还不及直起身,几个粗壮的男人便已上前,不由分说捆住她的手脚。那些人野蛮而力大,她挣脱不过。触肤刺痛的麻袋当头罩下,瞬时便黑了视线。 第64章 棋子 耳端有似有若无的叫喊咒骂,她只觉身体重重一沉,似乎被甩进了一辆马车。周身的颠簸使她晕头转向,几乎要吐出来。 走了好一阵,马车终于渐渐停下,遮覆视线的麻袋猛地被扬开,猝然的光亮让她一瞬有些不适,慢慢睁开眼,晃出一道策马而立的身影。 李祁景。 慕容素有些怔愕。 而接下来的一切却令慕容素大惊失色—— 自小厮手中接过捆缚她双手的绳端,他猛地调头扬鞭,打马纵蹄而去。 那一阵拖拽猛然而来,慕容素几乎是踉跄着被拖到在地。疾蹄骏的行的飞快,一瞬带来的重力快而猛烈,她死死地扣住麻绳,鲜血刹那溢流而出。 火辣的疼痛瞬间倾灼,整条手臂都仿佛断掉了。她觉得胸口剧痛,如垒了千斤重石一般沉重,在马蹄溅起的灰土中丝毫喘不过气。心中被恐惧层层包裹,不由自主地惊呼,泪水一瞬流出来。 疾驰的马很快被勒住,李祁景策马回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倏地,他扬起手,掌中的马鞭挟枫而下,径直朝着她的脸颊打去。 慕容素一惊。 马鞭的速度极快,惊愕之下已来不及躲避,她本能地闭上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长鞭辉落,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前一瞬蓦地转了方向,最终却只落在她身侧的土地,击起一泼小小的尘灰。 “你怕?”静了半晌,男子的声音冷淡传来。 俯身望着她,他目光中有着轻鄙的嘲弄。 慕容素张开眼,努力仰头怒视着他。她的眼眶还残着余泪,黑眸泛着水光。明明是怒目而视,望及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李祁景冷讽地哼了一声,丢下了缚手的绳索,甩缰便要离去。 就在他行过她的身侧时,慕容素却猛地探出手臂,使劲全力,狠狠拽了下马尾! 吃痛的马一声长嘶,骤然变得癫狂。前蹄高扬,几乎险着将他甩下了马背。周侧的侍卫惊慌失措,迅速围拢过来。他怛然失色,掌中胡乱地一阵扣暗,勉力将将慰住了骏马。 她蹒跚着站起身来,肮脏的旧衣上拖曳着长长的血痕,甚至已经破碎,异常的狼狈窘迫。忽地她扯唇一笑,有着同他一斑的鄙讽,淡淡道:“你怕?” “放肆!” 骤然一声寒刃出鞘的利响,慕容素只觉颈间突地一凉。侧过眸,正对上岳忠冷怒的眼。 李祁景惊魂未定,颌间的棱线紧绷,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杀了她!” “是!” “李祁景!”她同一瞬高喊出声,目光莹亮,“你不可以杀我!” 顿了顿,马上的男子侧目冷瞥,倏然冷笑,“凭什么?” 她攥紧了手指,笃定的音语间透着孤注一掷的意味,冷定道:“就凭我可以帮你。” 这话听着极其大言不惭,李祁景愕了一瞬,旋即笑得更加讥嘲,“你?帮我?” “是。” 他“哈”了一声,似乎听了一个笑话,“你能帮我什么?” “淇氏。” 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李祁景忽地一怔。 眉目间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踱至她面前,“你说什么?” “淇氏。”慕容素仰起头,盯着他的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王爷圣明,不会不懂我在说什么。” · 淇家乃世族门阀,在凉北一带的青州城赫然有名。淇家自前凉起,便一心辅佐凉国开国之帝李时泓建立凉政。凉帝为感其恩,自立国起便以开国之号封其为相,万人之上,世代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2 袭尊。后来凉国朝灭,淇家为保李氏一脉,屹立组训,命淇氏一组以匡扶凉国遗孤为己任,世世承袭。 淇家传至而今这一代,嫡系仅余淇啸天一人。淇啸天蛰伏数十年,潜在北地私训杀手,锻造兵器,以谋勾连代国太子,暗渡陈仓。凭一己之力辅佐李复瑾复立凉国。复国伊始,便被尊封左大丞相,持兵印,掌杀权,更于前年,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帝王枕边,可谓权倾朝野。 而今凉国根基初稳,百废待兴,朝内百官亦处凋零之态,大半还是前朝所承下的。官场难存,为求生计,那些无权相持的下臣只能倚靠淇氏这颗大树。如此一下,朝中更是形势诡谲,各方势力一面偏压。淇氏在朝内揽权怙势,独断专行,朝外却排除异己。相形之下,那位年纪尚轻的新帝,几乎可同傀儡无异。 她不知身为帝王的李复瑾心念如何,只是凭她对他过往这数年的性情所解,想来绝不会轻易纵容。古往功高盖主的臣子一向为君王所深忌。只是凭他现今之力,撼动其势尚且困难。他明间对其所行恍若未见,恐怕暗中已然深有忌惮。 清晨的荒郊一片静寂,静听完她一番沉析,默了许久,李祁景一声轻鄙,“自作聪明!” 话音中带着浓重的谑嘲,他没什么笑意,“仅凭这一知半解便自下定论。你信不信,就凭你方才这番言论,本王便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素并未言语,指尖微挑,自袖中带出一枚雕金的飞鸾羽翅。 那一枚精致的小翅小巧玲珑,一见便知是足金所制,可惜并不完整,极像是从什么饰物上生掰下的。她默默将翅羽置于他面前,一抹流金灿然生光。 李祁景的神色微妙一动。 眼厉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神色,慕容素眸目淡若剪水,“我命如蝼蚁,王爷若真有心杀我,自然易如反掌。只是平心而论。若我方才所言仅是猜测,王爷又何必费力筹谋了这一场局?” 他眉目一扬,似乎根本没听懂,轻笑道:“此言何意?” “床榻的蛇是你放的,食中的死虫、榻上的绵针也是你做的。”她轻轻飘地挑破虚辞,话语清而冷,“王爷曾盗窃沈妙逸的发簪置入我塌下,刻意挑起艺女间的矛盾与争端,这些,王爷可承认?” 李祁景的容色有些含混,默了少顷,漠然一哂,“认如何?不认又如何?你仅凭着这一枚断簪便说这一切都是本王所为,就不怕本王以诬告之罪将你论处吗?” “若当真是我诬告,凭王爷的性情,可会将我留至此时?” “偷换概念。”他紧盯着她的脸,“本王不杀你,实属本王仁慈,况且如若这一切真依你所言,本王将自己后府内苑闹得鸡飞狗跳,于我又有何益?” 威迫目光下的问言几近逼问,慕容素从容不迫,“百益而无一害。” “哦?”他轻挑了一下眉,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静默半晌,慕容素缓缓开了口。 “数月前敬北王府的艺姬择选排场浩荡,云州城内人尽皆知。而今城中口口相传,皆言敬北王李祁景不务正业,终日萎靡纨绔,以豢养艺姬舞女为乐,可其中真相究竟如何,除却王爷,恐怕最为明晓的,仅有我们这些艺女。” “云州城上下据传敬北王是因重色,这才会大动干戈自天下招揽绝世美人。可自我们入府起,却从不曾为王爷所召兴,甚至连王爷的面都不曾见过。仅有的一次,还是群召的凤凰台召,如此之行,怎可算作‘重色’?敬北王府虽荣贵富庶,可怎会平白豢养闲杂之人?那么敢问王爷,既非为色,那召选我们入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李祁景闻言似乎笑了一下,“本王交友甚广,在自己府上培养艺女,有何不可?” “如此的确合理。”她淡淡笑,笑意下的目光略有些复杂,“只是我始终不懂,既然我们入宫只为献艺助兴,那么平日的责训中,又为何会大肆花耗时间来修习宫中礼仪?” 面上的笑容一瞬消失了,男子的声音低沉,“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爷心知肚明。”她淡瞥了一眼,冷静地阐述剖析,将话说得通透。 淇氏在朝堂内外一手遮天,最直接威胁的,便是帝王的皇权。既然两者意志相悖,那么淇氏与李复瑾之间的关系自然异常微妙。李祁景乃李复瑾亲弟,心之向谁并不难见,可在如今这种局势之下,若想不被清洗,唯有的办法,便是伪装自卫。 无论当初舞姬择选如何声势浩大,毕竟事关天家,王府内中之事,民坊之间怎能轻易闻及?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刻意放逐流言。然而皇家之事何人胆敢这般大面积的虚传?而他污言入耳却恍若未闻,只能佐证一种可能,那刻意传出流言的,便是他自己。 李复瑾虽为帝王却根基未稳,朝中百官又以左相马首是瞻。他若想将淇氏势力连根清拔,便要先暗中培育自己的亲信,逐而平衡淇氏势力。前朝既然无隙可乘,那么便仅有在后廷动作,何况放眼凉国后宫,还无人可与淇皇妃制衡。 朝中百官忌惮淇氏,无人胆敢将自家族女送入皇城,这般情形之下,一无权势、二无背景的民女无疑成了最好的选择。民女所行一不必忌讳波及前廷,二事败亦不会连及任何。可谓上策。 只是固然计划巧妙,人选却成了最大的难题。普通民女胆小怯弱,怎敢同权妃相争?商贾出身的闺秀又大多爱慕虚荣,颇一相形,烟花柳巷出身的艺女,成了最优上的选择。 而他以微末之计挑拨众女,引得后苑鹬蚌纷争,都不过是在暗中筛择人选,阵脚混乱之下的反应最易凸显不同人的行事性情,而最终被择中的那个,无疑,会是这场局中那枚冲锋的棋子。 自始至终,这场选试所择的,都不是艺技。 李祁景的脸上越来越暗,侧目轻瞥,半隐在身后的左手已然扣住佩剑。倏地他伸出手,猛然扼住了她的下颚,目光隐然伏有杀意,“既然如你所言,那么,本王是不是更该杀了你?” 被扣紧的下颚异常的疼,她勉强挤出话语,眼神笃定如初,“你不会杀我。” “这么肯定?” “是。”她舒缓气息,坦然直承,“王爷所求的,不过是一枚可在禁内制衡淇皇妃的棋子。淇相廷揽朝权,淇皇妃独霸后宫,二者无论谁得益,最终损害的都是陛下的皇威。我愿以身为棋,助王爷一臂之力。” 僵持的空气有如凝定,片刻他放开手,忽地笑起来,“你想做我的棋子?” “是。” “就凭你?” “是。”仿若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她坚定点头。 李祁景的面色极为混杂,“给我个理由,你凭什么?” “凭你别无选择。”她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3 定声道,素颜一无表情,“何况放眼整座敬北王府,无人比我更加适合。” 李祁景默然。 瞳眸的情绪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他静静凝视了许久,唇角渐渐轻抿。 等待许久,慕容素出言催促,“该说的我都已说明,我已表明我的立场,那么王爷的决定?” “好。”顿了顿,他爽快地应,神情莫测,“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能耐,能够肯定自己可以左右这场局!” 第65章 桃源 推开门,满院的群芳乍入眼帘,入鼻桂馥兰香。 这是王府深处的一处庭院,花草扶疏。已入了秋季,院中的花却依旧盛放。百种千姿极尽妖娆,花香沁人,夺目的绚烂。 随着踏入,整座院落逐入眼底,小院不大,却格局雅致分明。一路随引而行,终在一处屋室前停下来。 “自今日起,你住在这里。”伸手一指面前的屋宇,云嬷平声道。 她大略看了一眼,迅速低敛了神色,“是。” 推门而入,房内整洁如新,陈设简洁清雅,东西虽少,却一盏一物皆是上品。她观视了一圈,简单收整了行囊,随同云嬷步出房门。 “这里既已非后苑管辖,姑娘自然也再不属后苑艺婢。此处虽非王府主苑,但总归是主人之所,院内的下役婢女都可供姑娘差遣,若姑娘有何疑问,也可随时通知下仆容禀王爷。” “是。”她静静地听完,敛衽一礼,“多谢嬷嬷。” 女子的神情眉目清冷如昔,云嬷凝视了片晌,转身欲去,“那姑娘便早些歇息,老奴告退。” “嬷嬷请留步。”慕容素却忽地将她唤住。 步履一停,云嬷回首。 却只见她蓦地平曳裙裳,屈膝下跪,缓缓叩了一拜,道:“白芷叩谢嬷嬷当日凤凰台救命一恩,铭感五内,但求有日相报。” 一抹讶异自云嬷脸上一闪而过,转瞬恢复如常,她凝眸看了半晌,“看来,王爷择中姑娘,并非丝毫无由。” 她静静抬起头,双睫微扬,一双瞳仁黑白分明。 “白芷姑娘。”云嬷正色道:“你我本无多涉,但总归主仆一场,而今你既可因那一巴掌与老奴道谢,老奴便也有几句话想说与姑娘。” “嬷嬷请讲。” 默了一默,云嬷慢慢开口,“老奴不知姑娘与王爷做了怎般的交涉,只知王爷这一局,自立国起便已筹谋。当初,王爷将择人的大任交于老奴,可实话说,老奴心中一直以来的最佳人选,却并非姑娘。” 慕容素微微一怔。 “平心而论,姑娘的确容貌倾城,艺技上佳,无论学识胆识,皆是这数十女中最出挑的一个。可仅凭这些,却只可作为一时之棋,而不会是那个最关键、最无法轻弃的杀着。姑娘今日因此跃众,可是最终,恐怕也会因此陨没。” 静了片刻,慕容素又一俯首,“还请嬷嬷赐教。” 淡望了她一眼,云嬷继续道:“当日凤台一召,姑娘以樽作器,一曲酹江月惊艳众人。可随后琉璃樽碎,姑娘随之身陷险境。彼时老奴虽距颇远,却心知那琉璃樽是碎于姑娘与沈妙逸间的争执,绝非姑娘一人之过。可姑娘可知,为何彼时彼景,在场众女却群指姑娘一人,对沈妙逸却只口不提?” 她有些错愕,略一思索,想出一种可能,“沈妙逸自入府前便名声远扬,且性情傲娇霸道,那些女子惧其脾性,或趋炎巴结,自然以她为上。” “这仅是其中一面。”云嬷轻轻摇头,“正如姑娘所言,沈妙逸头牌出身,又有绝才仗身,自然有实力去霸凌放纵,表面上看,唯妙逸为首的一行女子,貌似心惧其性才不得臣服。可据老奴在暗中这数月的了解,这几月内,沈妙逸时常授技于人,扶持帮衬,甚至在凤凰台召前夕,分其脂粉珠络于众女。一时的巴结尚许为忌惮,可这数月,足以证明那些女子对沈妙逸,全然出于心甘。” 慕容素顿时语塞。 “而这,也是沈妙逸与姑娘最大的不同。”云嬷不禁感慨,“沈妙逸之技不及姑娘,可却制胜于笼络人心。姑娘艺高人上,自命清高无可厚非,只是在根基尚浅之时,那些出众的锋芒,只会成为反噬自身的利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股势力可凭一己之力撼动。群敌与群拥,二者哪个为益,老奴不消说,想来姑娘心知。” 浅白的话语击彻胸扉,慕容素不言,心中却已然沉敛。 “后来姑娘与王爷的一辩,于常人看来,或许会说姑娘勇敢,可依老奴看,只是无比愚蠢。冲动,只会令对手探到弱点。一场战役之中,往往伤人的都是看不见的暗箭。要成为一场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暗棋,最需做的,除了隐芒蓄势,还有便是隐忍。” “姑娘既然已与王爷摊白,那么想来心知未来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境况。过往这几年,王爷并非未曾培养过同姑娘一斑的女子,只是最终都因各式缘由半途折损。这条路的艰难,非常人所能想象。至于姑娘的未来,究竟是身投罗网还是独步云间,全凭姑娘自身了。” “但愿王爷此次,没有择错人……”话至尾处,云嬷微末一叹。轻微的低语引入风中,模糊难辨。 · 目送走云嬷,回至房间,慕容素静坐了片晌,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考量。云嬷之言虽直白逆耳,却无疑一针见血。数月来她独来独往,一意孤行,甚少与旁人往来。一直以来她从未觉有何不妥,未曾想在他人看来,早便落了个自负狂妄。 仔细回想,这月久以来的言止举动的确欠佳,若换位而观,她自己也定然不喜这般性情的人。孤高冲动或可令自己独步一时,但最终只会令自己死得更快。而今她既已决定成一颗棋子,一切便都要重新筹谋。而首先要做的,便是先做好这一颗棋的本分。 前路漫漫。 叹了口气,挥散掉心头的繁冗,慕容素步出房门。 这一处的小院名为“行吟居”,位处王府东苑后的偏阁。院东隔墙便是李祁景的住所,隔西紧邻西苑。矗立在东西两苑之间,杂糅了两苑共有的景色,独具一番风味。 独自一人自院内走了一圈,才发觉整个小院别有洞天。看似虽小,屋宇陈设却格外巧妙。院中亭台溪池齐聚,花叶繁盛妖冶,甚至自院内花草最盛的深处,围笼着一汪小小温泉。温泉水色青透如碧,望如淡烟悬空。这一处的地势本无温水,想来是花耗了不小的力气自山间引入,才可在百花凋零的秋季供养了一院的繁花。 一枝细长的枫藤探出院壁,倚连攀爬,慢慢覆着整面灰墙。相织交错的藤叶间,点点鹅黄星花轻缀,散落在绿藤之上,望之别样典雅。 庞杂的野蔓生机勃勃,间隙间仿佛隐约有点点天光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4 溢露。越往近走,一股沁暖的香气越是浓郁,她下意识伸手一探,青灰的石壁竟是空的,只轻轻一推便蓦地推开了。 这处小院竟与西苑相连,慕容素有些讶异。西苑一向为府中禁地,从未有过触入。被心中的好奇催动,她拂开枝蔓探目而去,刹时一声惊叹。 ——视野所及之处,无数桃花旖旎相连,漫天纷飞。 她慢慢走进去,恍惚间尤若置身花海异境。 府中众人一向讳莫如深的禁地竟是一处桃花园,实在令人惊讶。这处西苑与东苑同轴相对,自是□□得极其轩敞繁华。院内桃色漫漫,香意萦人,一颗最粗壮的桃树立于正中,下坠秋千,漆色已半残褪,看势也有多年。 步进最近的一处居室,期间收整的十分整洁。榻上平铺着几件旧衣,是七八岁女孩的衣裙。一个小小的竹哨置在衣上,系着一根残旧的红色丝线。哨口的边缘已经破裂,涂覆的绿漆也脱落了大半,陈旧得毫不乍眼。 她方要拿起,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姑娘。” 慕容素回眸一望,便见两个婢女穿墙而过,径直步过来。 “姑娘怎么到西苑来了?此处为府内禁地,除却王爷,任何人不得擅入。” 她掠了一眼,“你们是?” “奴婢琉画。” “奴婢谨书。” 两女屈身一拜,立即道:“姑娘还请快些回去吧,若被王爷知晓了,定会多加苛责。” 她四下一顾,问出了心中积淀的疑问,“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两女相觑一视,名唤琉画的婢女率先开口,“回姑娘,西苑是空苑,自立府起便一直无人居住。除却王爷偶时过来,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无人居住的禁地? 慕容素心有纳异,目光又向室内一盼。 这间小屋整齐明净,想是常有人来打扫,并不像被废弃之所。室内的一砚一物全悉旧物,若非敬北王府立府不过三年,她真觉已有人在此居住数十年之久。 “走吧。”草草掠视了一圈,她敛了视线,低声向两女吩咐。 谨书琉画似暗松了口气,忙引着她步出了房间。就在慕容素转身时,门沿处的一行寥寥小字跳入视线。那字极小,用刀刻于门扉之上,若非细望,极似一道粗劣的划痕—— 坐望桃花微雨处,宛若伊人归影来。 第66章 试棋 “王爷。” 室外传来一声低唤,李祁景抬起眼。 一枚密贴被毕恭毕敬呈递进来,岳忠同时禀告,“禀王爷,白芷所有案牍全在此处了。” 他望了一眼,探手接过来,随意翻看了看,“知道了,下去吧。” 岳忠颔首,却依旧立在一侧没有动作。他侧目一瞥,“怎么了?” 凝滞片刻,岳忠终是忍不住问出口,“王爷为何要应那白芷之求?”他似乎颇含意气,语气愤懑怨闷,“那女子那般大胆狂妄,还险些害的王爷坠马。” 李祁景手中一停,不动声色地望过来,“你觉得那白芷如何?” “高傲自负,冲动狂妄。”脑海中迅速掠过对那女子的全部印象,岳忠毫不客气地品评。 “还有呢?” “还有……”略微一思索,他的面容突然泛起一丝尴尬,“长得倒是还不错……” 李祁景倏地笑了,丢开密贴倚上边榻,“你觉得她与苏菁相及,如何?” “她能比得上苏姑娘?”岳忠登时诧异。苏菁是王爷培养的第一个女子,他还隐约记得,那是个极其美丽温柔的女子。昔年江南盛传她回眸一顾,倾国绝代。可惜她福分浅薄,最终成了淇皇妃毒谋下的一缕亡魂。 那白芷虽也貌美出尘,可是若同苏菁相较,无疑是云泥之别了。 李祁景喟叹,惋惜地啜了口茶,“家猫与野豹之差,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王爷的意思,是苏姑娘不及她?” 他轻笑,似乎对这话题颇为漫不经心,“她可透过入府内发生的种种,进而推及到这般局面,光凭这一点,就是苏菁远飞能及的。” 苏菁的确貌美,可是那又如何?空负美貌以色示人,最终就只能沦为权势者的玩物。可在深秽中滚打扎根的从不是容貌倾城者。后宫美人无数,那淇玥从不是最美的一个,却可在后宫专行独断却甚少纰漏,足以可证凭靠的,绝非容貌。 这一批入府的艺女各个身怀绝艺,亦有自烟花柳窑中拼厮出头的佼佼者,可却仅有白芷一人摸出其中关窍。那女子虽过于孤傲疏冷,可有这般眼力与心思,已实属难得。何况,她又是心甘情愿做这一颗棋子。 岳忠似懂非懂,却始终心存怀疑,“可以她的性情,看似不能轻易把控。王爷就不担忧,她存有异心?” 李祁景笑得盛了,轻飘地挑起一颗棋子,淡淡道:“棋子之所以为棋子,不是因为可以利用,而是因为随时可弃。” “野豹若不能驯服留为己用,那么,我还要留她何用?” 他蓦地折腕,那颗晶莹无暇的白棋自指尖飞出,笔直地跃出窗棂。窗外是一泽小池,平静的水面忽地一泼水洼惊起,棋子慢慢沉落了下去。 · 在行吟居修养了半月,慕容素身上的伤大抵好了七七八八。 虽说终究不过棋子尔尔,李祁景对她却总算得上优待。这处院落幽雅宁静,极适宜于静心养性。她的衣着服饰都换做了全新的,日常所用亦是上品,一饮一具无不雕琢。不仅如此,她还有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婢女,一名谨书,一名琉画。这二人聪明机敏,心思玲珑。尽管她心知,这不过是李祁景安置在她身侧的眼线。 这四年来她颠沛流离,几乎已习惯了辛苦转徒的日子。而今猝然回到奢华乡,只觉得心焦慌惶。曾经那段浮华奢侈的生活如临水照花,只轻轻一碰便破碎了。如今的这些惬意舒适,又能长久几时? 又过了数日,慕容素的伤已然痊愈。这一日晨,李祁景踏入行吟居。 寒秋将至,天空阴濛,小居院内的繁花依旧盛放。谨书琉画奉好热茶,识趣地退出屋室。屋门轻阖,隔绝了室外的秋凉。 一室,二人,氛围颇有些沉寂。 李祁景默默啜茶,许久,终于抬了眼。 “身上的伤可好了?”他低声问出了第一句。 慕容素望了他一眼,含混地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 她今日着了一身月白的秋衫,素颜垂鬓,额上未扫花钿,脂白的肤色映着淡月的胎纹,有种别样的丽色。静静审视了半晌,李祁景寂静缓缓开了口,“你这胎纹形如明月,又弯若叶尾,倒是十分别致。就是不知,怎就能平白惹了那些天煞的传闻。” 她微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什么,面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5 容没有一点表情,“你调查我?” 他轻轻一笑,语气云淡风轻,“虽说用人不疑,但为我所用之人,我总要了解些许。” 慕容素沉默了少晌,“那你查到的结果是?” “倒是查到了一些。”李祁景望了望她,深邃的目光像惊讶亦如探测,“我真没想到,你竟与乔家有这般渊源。” 她一瞬抬起睫,幽淡的瞳眸暗暗凝起,垂于身侧的手已渐渐揪住裙裳。 定定凝视着她,李祁景突然正色开口,“白芷。” “……” “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句闻及,慕容素不禁错愕,“王爷此言何意?” 他微一沉吟,片刻扬唇一哂,“我只是很好奇,云水村世代以务农为生,你父亲白三也不过一介农民,而你,却能有这般高的舞技。” 她默了默,淡淡的语调一如平常,“民女便不能学艺吗?” “那倒不是。”李祁景叹息,将话意挑明通透,“只是我不明白,你既已看透我择选艺姬的真实目的,便该心知若与我同仇,未来面对的,会是怎般艰难的境遇,为何还愿赴蹈?”平静的声调隐含质问,“除非你有所求,那么你求的,又是什么?” 她的视线微微一漾,沉默了好一阵,戒备的神情终于有些些许松动,道:“我想入宫。” “入宫?”这个回答反令他有些意外,顺理成章地问下去,“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她的目光冷下来,视线投过,带着浓重的警慎。 他心下略微思索,只能想起一种可能,“因为乔氏?若是这般,我可以……” “那是我的事。”慕容素冷冷打断。微一倾默,冷静地抬起眸,“我只能保证,若是可能,我定会竭尽全力应王爷所求。其余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看出她极力的抗拒,李祁景不再强求,转而换了话题,“那你可知,普通女子入宫,只有两条路。或者以宫婢之身充缀后宫,或者,便是以妾妃之名,伴我皇兄身侧。”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他复又开言,“可你要知道,无论是哪一条,只要你步上这条路,以你棋子的身份,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要入宫。”她回答的毫无犹豫。只要可以入宫,只要可以令她接近那个人,她什么都不会在乎。 眉宇间的诧异一闪而过,李祁景目色陈杂,“你已决定?” “是。” “不会后悔?” “是。”暗色的瞳眸一片寂漠,她回答得十分疏淡。 静静凝望了她许久,李祁景终于松口,“好。” 言罢他不再停留,利落起身,大步朝着室外走去,“那你随我来。” · 敬北王府的书房位于李祁景所居的东苑之内。书架漫壁,一眼眺去,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各类文卷典籍整齐堆列,涉猎之广、所藏之杂全然令人咋舌。医学、药毒、战策、星象……林林总总一应俱全,几乎可与皇城内的文德殿同及。 推开门,浓重的淡墨气息袭面而来。高耸的书墙直及屋顶,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室中有一矮案,香炉微燃,房顶嵌着琉璃亮瓦,借着天光掷下光柱,斜斜洒在案上,益发显得宁怡寂静。 被安置在室内等待良久,慕容素忍不住四顾打量。这间屋室布置硬朗简洁,除却几件金瓷摆件全无其他杂物。最临近的书几置着数卷史籍,不同于其他书卷的井然划一,全似读罢随手置于一侧。她随意拎起一册,一望竟是大燕国史的记册,瞳眸倏然一凝。 身侧步声轻响,李祁景正朝这方过来,不知从何处取来数十书册,“哗啦”一下撇在案上。她瞥眼一望,悄无声息地撇开了手中的史卷,回头望向他。 轻舒了口气,他一指那一案的书籍,淡道:“你先看看这些。” 慕容素手腕一顿,应声翻开一卷。这些卷籍装订粗陋,排版参差,竟非统印,而是一一由手写就。笔走龙蛇的字体乍一入眼,竟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她略略翻了一翻,很快搁下,带着狐疑的问询抬了头。 感受到她疑问的目光,李祁景立即下了命令,“半个月内,将这些记熟。” 她愕然一诧,一瞬将疑惑问出口:“这是什么?” “这些是这数年来我大凉所有朝廷官吏的计策,乃我皇兄亲手写就,放眼世间,仅此一份。” 李复瑾。 执卷的手一颤,她的眸目停凝了半晌,渐渐抿起唇,“我为什么要记这些?” “你以为仅凭艺色便可在宫中长久立足?”含笑的话语似乎又携了鄙讽之色,他的声调有些清冷,“别以为你身在后宫,就可完全不触及前廷。若你不想死得太快,最好将这些都记清楚。” 地方、两相、六部、九卿……数十册帙卷层层垒叠,足可有半人之高。如此繁冗的内容仅限于这般时间,简直无异于刁难。 静了静,她冷定抬起眼,“可未免太多了些。” “我知道。”他点了点一案的卷籍,口中却并无半分酌减,话语坚定毫不转圜,“半个月内,必须记完。” 慕容素的面色愈加难看,望着书籍,张了张口,最终却默住了言语。 “怎么?”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丝毫不掩轻讽之意,“仅这些便觉得辛苦?那你还不如早些放弃了。这不过仅是一小部分,后面的只会更多。” “我没说辛苦。”她一瞬抬起头,冷眼相对,沉静的瞳眸渐涌愠色。 “那样最好。”李祁景漫哂了一下,无视对方如刺的目光,索性不再多语,转身踏出房门。 “你且先记着吧。”过了片刻,男子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逐渐行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个月后,我会过来抽查。” “嗒”地一响,屋门自她身后关闭,隔绝了一切杂语繁音。室内一刹变得沉寂。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袖摆,许久颓然松开手。 望着那一摞沉重的书卷,慕容素缓缓叹了口气。 步出房门,李祁景径直行至隔间屋侧的一处暗角。水墨方砖的墙壁处垂着一幅山水墨画。他将画幅拂至一旁,双指轻轻自壁上一引,墙壁有两枚方砖立刻回推,现出一道狭小的暗窗,同时透出书室内的场景。 望着屋中的人静滞片刻,终于自案旁落座,从高垒的书册中取出一卷,静静开始翻看研读。微弱的天光笼着淡白的身影,仿若一道皎亮的月光,虚缈得不像真实。 许久他轻地一笑,无声无息合上机括,转身而去。 第67章 初芒 “皇兄。” 一声轻唤,李复瑾抬起眼。 李祁景大步踏进寝殿,轻地一跃,懒散地倚坐上桌案。执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又随手自一侧携起了一枚荔果,轻巧丢入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6 口中。 “下去。”李复瑾只瞥了一眼,立即淡声下了命令,视线又转而回归自原处,“别碰我的剑。” 他微微一讶,咬着鲜果侧眸一瞥,果然一把浅金色的短剑映入眼帘。那剑身亮而轻薄,望着更像是女子所使。指尖一挑剑鞘入手,他左右翻看把玩,“这剑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你看这么半天。” 李复瑾不动声色地夺回剑鞘,慢慢收剑入膛,依旧不曾看他,“你这数日不见身影,怎么今天会突然过来?” “自然是有好事。” “你说。” “今年中秋凤凰台宴,怎么样,要不要来?” 他微微笑一下,不负他望果然摇头,道:“不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祁景倒丝毫不感意外,俊眉一挑俯下了脸,别有神秘地笑谑,“今年,有美人。” 李复瑾恍若未闻,淡定地翻了一篇书页,“你知我向来不喜热闹,你们闹吧,我便不去了。” “有美人都不去?”他禁不住诧异,继续抛放诱饵,“我府上的艺姬个个可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你难道就不想过目一观?” 他依旧摇头,连拒绝的话都干脆省了,片刻不曾回语。 “罢了罢了。”见他丝毫不感兴趣,李祁景泄了气,“除了那定国公主,想来你那眼里也再容不下旁人。” 李复瑾轻微一怔。 “参见陛下、王爷。”一道酥柔入骨的声音这时响起。 李祁景愣了愣,下意识遁声回头。只见一个身形娇柔的女子轻盈步近,手中端着一煲温热的浓汤。临近案前,她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声轻语柔,“丽姬冒昧,未经传唤擅自入殿,还望陛下、王爷恕罪。” 李复瑾仿若司空见惯,抬眼望见胞弟的神情,心下只觉好笑,道:“丽姬,你怎么突然过来?” “回陛下,丽姬看天色已晚,担忧陛下批政疲乏,便特制了这醒神汤送予陛下,望陛下品尝。” “知道了,放下吧。”他淡淡道。不再看她,目光已转回了书册。 “哦……”一旁的李祁景忽然顿悟般叹了一声,语调拉的深长,“怪不得你百般不愿移驾我凤凰台,原来是已有美人在怀,看不上我府上的艺女。” 李复瑾并不解释,微思少顷撂下书册,吩咐道:“丽姬,你抬起头。” 顿了顿,女子依令抬首,楚楚怜人的秀颜清丽而娇怯,方一入目,李祁景赫然怔了怔,“你……” “下去吧。”李复瑾立刻命令。 “是。” 直待女子完全走出了房间,李复瑾终于转过脸,唇角的笑意淡淡,“如何?” “倒是与那阮美人有几分肖似。” 虽如此说,李祁景心下却深觉不可思议。这般貌似,早已远远超出几分。世上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是啊。”李复瑾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能在世间芸芸中寻到此女,我们的左相大人,也着实是不易。” 话一入耳,他猛然一惊,“你说她是淇……” 他神色颇深地望了他一眼,深长的目光答案显然,并未直接点破。 李祁景瞬时了然,默了片刻旋即一笑,“为了自己女儿的地位,用另一个女子来固宠,也真不知是佳策,还是愚蠢。” 李复瑾轻轻一哂,不置一词。李祁景继续道:“不过这丽姬虽妙,但与我府上一艺女相及,还是差的太远。” “哦?”李复瑾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异样,眉眼隐含谐谑,“看来你近日艳缘不浅。” “那倒不是。”他略略失笑,叹道:“只不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些许成果,格外惜才罢了。” 李复瑾手中一顿,“你已择出人选?” “七成吧,还不确定。”他摇了摇头,向口中丢了几粒甜果,轻轻咀嚼,“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是个怎样的女子?”李复瑾随口而问。 他沉思了一下,“相貌、艺技都不错。性情坚韧,心思细密,有耐力,也有胆识。”随口叙说,忽地似是思到了什么,他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据闻,还会跳你与那前朝公主独创的剑舞。” 这一言方闻及,李复瑾的心登时停跳了一下,“你说她……” 好整以暇地观赏着他的神情,李祁景倏然笑道:“放心,我已查过,是个农户出身的民女,身份无虞。” 他瞬时默然,视线下意识落向了一侧的短剑,混杂的面庞辨不出情绪。 “她各方条件都不错,唯一恼人的就是爪子太利了些,活像只野豹,若不能完全掌控,恐怕会误伤了自己。”回想起那个淡然凌厉的女子,李祁景真不知是该头痛还是该庆幸。 “看来,你遇到了一个强敌。”他恍惚抽回思绪,话语漠然平平,掩盖了心底的涩意。 微的一默,李祁景倨傲一笑,狭长的眼眸里有着锐利的光,“那又如何,我自有办法。只要能将她驯服,她会成为我手中一枚最精锐的棋子!” · 慕容素就此成为李祁景手中的一枚棋子—— 此后数月,她竭尽心力刻苦修习,勤勉储备,养精蓄锐。所汲之处,从天文地理至医学药理,自舞乐艺技至妆容礼节,千般百类无不涉全。 不再回想过往数年的种种,也放弃了思考这一切对己的利损得失。摒弃所有顾虑,转而选择衷心应对一切难题。甘愿被操纵,也甘心受利用,将自己变成一步真正的棋。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亦心甘情愿地用尽各种阴诡谋略。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心泛恍惚,自己是谁?处在何处?又为何会在此?偶时的一瞬,她几乎真的觉得,她已不是自己所识的那个慕容素。无数次舌尖辗转,她提醒自己,她叫白芷,她是白芷——也只能是白芷。 试炼般的培训效果十分见效,不过数月,她已可以轻松应对李祁景抛来的各种难题。不仅如此,月夕凤台一宴,她素衣一舞艳压群芳,大放异彩。白芷之名逐渐漫流,坊间流言纷起,人人皆知敬北王府有一舞姬,斩雀一舞绝世独立,可谓倾人倾城。 ——锋芒初露。 这数月过的充实而辛苦,许是时机渐熟,李祁景一改数年的蛰伏策略,自朝中隐秘扩张亲信暗桩,悄然揽权巩固地位。府外的局面艰难紧迫,李祁景置入空前的忙络,为取信任,她主动请缨,分担了他在府内所控的大半事务,从旁助力配合。 起初她行事生疏,由他指引才仅能勉强应对那些繁冗的事务。逐渐深探熟稔,她不负所望地开始独自应付,渐渐得心裕如。她承袭了由他所授的各类阴阳手段,由被动执行改为主动谋策,从容不迫地完成各种任务,各举一击中的,当真无二。 如他所愿,她真的成了一枚棋子——一枚最精锐的棋子。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7 这场隐秘的谋啸暗流涌动,风雨欲来,似乎正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顷刻迸发爆破。而在爆发之前,这所有的一切都仿若局中的一子,顺着设局人所望的方向,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时间推流,风过如烟。 转瞬,一年已过。 第68章 微醺 雪初停,深夜的天色混沌空濛,如蒙了淡灰烟色。 已入了夜,城中路上马滑霜浓,行人稀薄。冷雾似一道青白纱帐,将天地间都笼的飘渺不清,冬风料峭,敛尽了冰雪寒气。 一辆锦帘垂珠的马车自街口缓缓行来,停在敬北王府的偏门之前。策马的小厮勒了骏马。一只素手掀开锦帘,现出一张隽秀却疲倦的清颜。 “白姑娘。”早已守候在侧的岳忠走上前来,恭谨地护她下了马车。 慕容素略一点头,雪白的披风裹着纤巧的身段,唇齿轻翕间白雾吞吐,“王爷呢?” “王爷已等候姑娘多时,现下正在西苑。” 西苑? 脑海中不禁漫入了那座漫天桃花、满园绯色的院落,她略微轻怔,掠目向府苑一眺。 “走吧。” · 步入西苑,满园微香一刹倾来,入鼻沁然芬芳。 粉白交错的春桃肆意而绽,无数小瓣迎风翻飞,望似云霞垂曳。冬季百花零落,这处苑园却春花繁盛,若非空气寒凉,地有微雪,当真如处暖春。 一路直行,跟随岳忠亦步而入,穿过回廊微亭,最终在一处小阁前停步。不远处的阁间门扉开敞,烛光微烁,狭长的绰应斜倚石栏。桃花垂坠,绯瓣飘飞,别番旖旎滋味。 “白姑娘,王爷就在里面。”岳忠低声诉道,旋即知机地避后隐去。 她望了一刹,慢慢走进去。 空气中有酒气汨汨弥动,凉爽的空气中花香添了酒香,越发盈盈熏人。随着行近,周身的温度都似灼热了,难以言喻的异样。 似是听到步声,阁中的李祁景侧过头。 “回来了?”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他执起酒盏慢慢饮下去,“怎么样?” “很顺利。”她缓舒了一口气,在一侧落座。 一坛清酒忽地隔空抛来,慕容素下意识接住。 李祁景似乎笑了一下,眉目轻微一挑,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漫声道:“喝吗?” 慕容素微微一愕,抬眸看过去。 不知为何,这一日的李祁景似有些不同,他平日虽素来慵懒散漫,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放纵。许是酒气微醺,晕得他神思半昏半醒,眼神灼亮,仿佛蕴了烈火。 酒坛入手沉沉,被风雪吹侵得久了,触肤沁人的冰凉。默默望了许久,她垂下了眸。 “清霜饮号称世间绝酿,就这般饮,岂不无趣?” · 凤凰台上,冬风拂衣微冽,漫天闪烁繁星。 眺目远望,绵长的天际雾雨弥漫,远山交叠覆如云海。宫城蔚然壮观,隐在朦胧的烟云之下,似幻亦似真实。 微风轻卷着初雪的寒气。李祁景立在雕栏玉砌的观台边,红泥小炉中的香酒逐渐沸了,他饮了一盏,忍不住叹,“登凌绝顶,一览众景,好山好雪好酒,的确是异常壮阔。” 慕容素半张脸裹入轻裘,仍抵不住侵骨的凉气,雪白的双颊被风吹得微红,益发显得瞳眸深深。她酌了一杯热酒,缓缓啜下去,驱散体内的寒凉,“这方法,也是曾经有一人告诉我的。” 浓烈的酒似乎一瞬灼烫了回忆,她的神情有些微的迷离,“那时我心情不好,他便带我坐到房檐上,说心情欠佳时,只要坐与高处,与天同齐,睥睨山河,无论胸臆有多少块垒,定都会消弭。” 默了一瞬,李祁景笑起来,“的确是个好方法。” 他懒散地舒展四肢,似乎逐渐思起了什么,笑意中带了抹玩味,“你这位朋友的排解之法,倒是与我皇兄有几分相似。” 握杯的手顿了一刹,她的双睫轻颤,隔了许久出声,“你皇兄?” “是啊。”未曾发觉身侧之人的异样,他漫漫轻笑,“只不过我当时年纪尚小,还以为他是在狂骗我,未曾想确有奇效。” 满胃的酒液仿佛一瞬灼烧了起来,她的面上呈着艳丽的薄红,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同。许久,道:“你皇兄——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问出言得颇有些突兀,他略微一诧,侧目瞥过去一眼。 她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神情如常的平静,默默垂下眸,“你放心,我无意探听你皇家之事,只不过终是要有所接触的,有些好奇罢了。” 李祁景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来,话音随着云雾轻吐,“放心吧,我皇兄虽为人淡薄,却并不严苛,即便未来你入了宫,他也绝不会为难你。” 她不语。他随后却不知思及到什么,忽地一哂,补充道:“当然,也绝不会爱上你。” “什么?”这一句令她有些意外,错愕地望了过去。 他轻哂,遥望着那一片气魄壮丽的宫城,一把饮下一盏酒液,“这世间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想投身于那座华笼,享一声华贵,得帝王之宠。却殊不知,那帝王心中早有了别的女人,也再容不下他人。” 慕容素神色微动,说不清心中辗转的是什么滋味,迟疑了片刻唇角轻扯,“可得帝王之爱的女人,那想来……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是不同寻常。”李祁景叹息了一声,似可惜又似有些释然,“可惜她死了,唯我皇兄不肯相信,执意自这天下间搜寻有关她的痕迹,佐证她还活着。” 放眼泱泱皇城,一堆玲珑叠错的殿宇中,一座琉光碧瓦的寝宫尤为瞩目。他一指那一座恢弘建筑。 慕容素的心猛然一颤。 那所指的方向无疑正是汝坟,她错愕地僵了半晌,几近失语,许久喑哑着嗓音开了口,“早听闻传言当朝陛下与大燕关系密切,不想……原来是与定国公主有这般关联。” 李祁景的唇角一抹微嘲,“本就不该相爱的两人,连相识相知都仅是一场谋计,谁想朝夕暮处,竟会暗生情愫。可是这种感情,能有什么好下场!” “是不是很傻?”他看过来,微醺的俊颜泛着绯红,“坐拥天下,何种绝世女子不会拥有?偏偏只心挂一个死人……” “是很傻……”眉眼蕴着迷朦的恍惚,她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句。清冽的酒顺喉而下,却仿佛全然失了味道。 遇人不淑时便倾心相付,哪知一颗赤诚之心,其实却是可利用的最佳利器,直至被践踏得粉粹才恍然自知……真正傻的,是她。 四周悄然静寂,慢慢空中竟又落起了细碎微雪,冷香浮动,晶莹如泪。静了良久,李祁景突然开口,“你呢?” “什么?” 他向远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8 山深处望去,目视着极远的远方,“你可有这般心挂之人?” 可令己经年难忘,彻夜辗转,仍心心相系的人; 即便归于尘风,永不复见,仍无法忘怀的人…… 她的眸子飘了一瞬,脑海中不由地叠起一道模糊的人影。黑衣似墨,长身颀立,可无论如何追寻,却总望不清面庞。 她出神了很久,长睫渐渐垂落,覆住了眼眸,“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人。” 一个“再”字,李祁景恍然明悟。 “也对,情似鸩酒,饮鸩止渴,纵然一时畅快,终也只会伤人伤己。做此选择,确实明智。” 默了片刻,她出声问道,“那你呢?” “我?” “嗯。” 心中颇为好奇。按理说以他的身位才貌,该有无数女人环伺左右,可这两年,她却从未见过。 李祁景怔了一怔,随即迷离的眸忽然亮了,唇亦轻扬起来,“人生苦多,多为情伤。在我看来,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除却牵绊苦累,还有何用?” 她未曾言语,周身的雪瓣萦绕翻飞,竟有一刹的不复真境。他肆意骇笑,浊酒入肠,灼亮了眸中的星气,“这世上乐子众多,我又何必为一‘情’字懊恼执着,自寻烦恼!” 说到最后声音愈加豁亮,似是怕她所闻不清,更像是自我强调。慕容素有些发怔,望着男子似醉似醒的面庞,再未说出话来。 第69章 国庆 那一刻的神色孤绝而迷乱,没了以往的放荡不恭,猩红的双目隐透忧色,褪去了层层虚掩的防备。对酒当歌,明明是该坦荡洒脱的,然而那一句出自他口,却总似有种不甘与忧恸,分外挥之不去。 慕容素未曾多虑,心下却不由狐疑,当真如他所言是此?可若真不曾动过情,又为何会有这般神情,真实得不似虚拟。 更何况西苑那一苑的桃色,一室的旧衣,陈旧而视若瑰宝的拨浪鼓……更不似无由的铺排摆设。而那居室背后的主人,想来又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尽数湮没于纷飞绯雨之中。 只是慕容素已无暇顾及这些,因为时日未久,另一件事的到来,一瞬扰乱了所有的思绪—— 凉开国五载,根基初稳,国泰民安。恰逢闰月年至,天露绯星,司辰监奏传乃天降福吉之兆。凉帝传旨,特于岁关之际举行国宴,举国共兴。 消息传的飞快,国庆逢佳节,欢贺的气氛传遍云州每个角落。城中街坊酒肆锦绮为帐,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传闻此次宴席之盛几乎可比数年前大燕帝王的寿宴,足见而今凉国之繁华昌盛。 那段时期的云州城内又见盛况,庞大的都城充斥着八方来客、异地行旅,四夷汇聚,行人似织。每一日子央大街的人流络绎不绝,一百零八坊琳琅荟萃,情形之盛,仿若年节将临。 面对府内逐渐漫染的欣悦,慕容素却无动于衷。依旧如常晨起暮居,处理事宜。她本对这些并无感兴趣,直到一日傍晚,李祁景将她叫去。 书房内的香炉白烟袅袅,烛火轻漾。她等了良久,终于等到他低声开口。 “你不是一直想入宫?” 静默中他只说了这样一句,昏沉的灯光映着烟气,他的容颜明灭而不清,“你的机会到了。” 慕容素的心跳顿时停了一拍。 …… 复一日,后苑的艺女按例择训,休憩之间,一声喝断忽地打破散议。闲散一室的众女立即噤声站齐,一道人影步入练室,立于众人之前。 来人竟是岳忠。众女子面面相觑,默然少顷,岳忠静静开口。 “王爷口谕。月后皇城宫宴,择三名艺姬进宫献艺,技优者先。”他的目光一扫众人,声线洪亮而清晰,“时机难得,还望各位姑娘好生把握。” 静了一刹,四周议音刹起,疑惑欢喜交杂从生。 那一刻,慕容素的目光却下意识望向一侧。 列队之末,沈妙逸一袭红衫似火,艳绝众人。本以为她会是忻悦自傲的,可这一次,她却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惊喜骇异,流露出的却是异常难以置信。 悄然轻窥,她凤目明亮,精致的颜容矜傲而鲜美,面色却苍白而僵木,垂至身侧的双手渐渐攥紧,更没有一丝表情。 凝望很久,慕容素渐渐移开了目光,恍若未觉。 · 李祁景自宫中出来时已临深夜,万籁俱寂,微雪轻拂。他径直踏入鎏金马车,厚重的锦帘垂落,挡去了车外凛寒的风雪。 “可都筹备好了?” 一入内他立即问询,岳忠神色一敛,毕恭毕敬回禀,“回王爷,一切安置妥当。届时马车会从西侧门入宫,白姑娘的节目贴近轴末,事无巨细,王爷安心。” “很好。”他应了一句,旋即又道:“承托的舞坊呢?可靠吗?” “是个城外的小舞坊,收了我们一笔银钱。宫宴过后会立即出都,绝不会连累王府。” “好。”他微一叹息,轻轻揉额,眉间隐有倦意,“国宴繁盛,届时左相必定会加倍提防,极可能背地暗算,一定要小心谨慎。” “是。” 岳忠颔首而应。他亦不再言语,透过锦帘隐约颠拂的缝隙,瞥目望向车外。 “王爷。”过了片刻,岳忠又重新开口。 “嗯。” 微微默了一默,岳忠道:“您觉得,白姑娘真的可行?” 李祁景似笑非笑,听出了他话中狐疑的意味,话语清淡无绪,“你在担心什么?” “当初苏姑娘入宫亦是筹谋良久,却不至半月便被淇氏清洗。”平平的话音似提醒又似担忧。白芷虽至苏菁培养时久,但总算付诸心血,作为敬北王府的副手,他总不愿见主人此番心血复又东流。 “她毕竟与苏菁不同。”李祁景略一沉吟,禁不住叹了一声,“我已为她铺路至此,究竟行或不行,便要凭她自身的本事了。” “……” “我只但愿,她可行……”车窗外灯火通明,烛影摇动,映得他的眉眼幽深难测。一声低语飘来,落入岳忠耳际,模糊仿若幻听。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逐渐稳妥,自府门前渐停。跃下马车,门口的守卫立即上前,执笼引路。 步过曲折迂回的夹道回廊,穿过几扇月门,临近东苑,一个暗卫悄悄上前,例行执礼立即禀报,“王爷,沈姑娘求见,此刻倚在东苑门外守候多时。” 沈妙逸? 李祁景眉目微蹙,不知思索了什么,复而转过了脚步,“让她回去吧,不见。” “可……”暗卫似有些为难。 “王爷!”他未曾言完,一道轻柔却低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李祁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 跪在阶下,沈妙逸一直未曾抬头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99 。 院内寒梅延伸,冷香浮动。细雪微飘,地面已积起薄薄一层积雪。她不知跪了多久,美好的容色已略泛青白,挺直的背脊却巍然不动,隐约透着决绝。 沉默良久,李祁景轻抚额心,轻声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一言入耳,沈妙逸的身子略僵了僵,慢慢以额触地,道:“妙逸——不想入宫。” 他略抬了下眸,却并未透出意外之色,“为何?” “王爷心知肚明。”她慢慢抬睫,冷定的目光透着某种复杂的灼亮,复又俯身下去,“妙逸恳请王爷,妙逸愿终生为奴,只望王爷恩允妙逸此生不入皇廷。” 默然看了她少顷,李祁景唇齿微翕动,淡淡的两个字漠然吐出,“不行——” 细竹般挺直的身体蓦地颤了一颤。 面前的男子面无表情,言语略淡,如浸了肃寒风雪,“此次国宴非同儿戏,后苑舞姬技高人上者,唯你与徐韶冉为翘楚。入宫——势在必行。” “那白芷呢?”她的情绪突然激动,音容有了疾色,神情急切却无可奈何,“王爷不是早已择中了白芷?又为何还——” “白芷一人势单力薄,入宫必须他人从旁择助。”他冷冷截过她的话语,笃定得几乎毫无回寰的余地,“而你,最合适。” 苍白的唇角轻微一动,沈妙逸心中痛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李祁景亦不再言语,僵滞很久,缓缓转过身。 “翩若轻云出岫,佳人兮步似柳!” 一行清泪沿颊倾坠,沈妙逸忽地起身,孤注般厉喊出口。 李祁景脚步一顿。 “静如临花照水,行比风挽扶袖。”一枚断裂的镶金鸾簪自袖中取出,她以手拭泪,水汽氤氲的眸目哀婉而凄美,“当初王爷与妙逸红袖坊初见,以雕金鸾簪相赐,以此词赞容。王爷亦言,‘天下女子,莫过妙逸’,这些,王爷可是已经忘了?!” “……我没忘。”他闭了闭眼,背着身,面容晦涩不清,“只是,你是否还记得当初应我何求?” 沈妙逸一怔。 “抱歉,妙逸。”停了一瞬,他叹了一声,语气略微有所缓和,“回去吧,我意已定,无需多言。我对你……仅有这一个要求。” 这一句似乎带着摧折的力量。沈妙逸的神情突然动容了,仿若浑身的力气一瞬泻去,彻底陷入绝望。 她跌撞着退了一步,猝然跌坐在地上,大片泪水蓦然滑落,无声却剧烈地低泣。心似被巨大的悲伤缠绕,凄然而婉伤。 远处的梅树茕茕孑立,花枝微动,散落了无数片碎瓣雨。一道素影悄无声息地隐去,如清风掠拂,转瞬毫无踪迹。 · 行吟居外,淡渺的月色氤氲笼罩,微雪朦胧。 夜色宁静,雪云敝空。室内烛火如纱,绰映着屋中的淡色身影。 素手摩挲着一个陈旧的木匣,慕容素目光微闪。凝视良久,她默默扣住了木匣,缓缓打开—— 狭长的木盒内空空如也,仅置了一枚银簪。那簪似乎已存很久了,光泽古旧而黯淡。簪尾处的小蝶飘逸蹁跹,指尖过处,触肤淡淡微凉。 …… 我想要。你帮我一下好不好? 不过是一支发簪,你若想要,等我回去让内廷司造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可那不一样! …… 给你。 你当时……就是为了这个,才让如歌如笑带我先走? 我当时,是真的脱不开身。 那你为什么又拿了这个? 你说你喜欢。 …… 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做贺礼。只有这个,希望你喜欢。 你居然一直留着。我明明记得,不小心把它摔坏了。 没错。那次你摔坏了它,但丢了可惜,所以后来便修缮了一下。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 …… 大婚那天,我一定会带着它。 …… 大婚那天…… 我会一直带着它…… …… ………… “莫钰。” “我做到了,我……就要入宫了……” “如果……” 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看到如今的我…… 你会不会很讨厌我,你……会很失望的吧! 茫然地望着那细小的银簪,不敢细想的过往片片闪现。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指尖微微颤抖,心中空洞而茫然。 清莹的泪滴坠下,落上晶莹翩跹的的蝶翼,还残留着一丝温热。渐渐的,泪水隐去,如一缕随风而逝的思恋,再无声息。 第70章 灯会 随着国宴时近,敬北王府内逐渐忙络起来。 云州城内喜气盈盈,各国派遣的使臣亦络绎不绝,纷纷入都呈递贺书,庆祝大凉时逢整年。凉国复国方才五载,可得如此盛况可谓拔萃,足见国民生活之安泰,新帝执政之有方。 远到祝贺的宾客陆续登门,敬北王府内几近空前热闹。南北两侧客苑的所有客房全部都被整饰一新,承住着自各国各地远来的贵族宾客。府内的下役每一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将一切都筹备得尽善尽美。王府每日门庭若市,宾客满盈,规模声势谓恢弘浩大。 那段时日很少可见李祁景的身影,前厅每日接踵不断的拜访与款待事宜,几乎尽数交由了岳忠处理,仅有清晨与下钥之时,才可匆匆一掠主人归赴的踪迹。除却前苑,后苑亦是不得落闲。光是府中宾客日常起居的安置布从便足已令人应接不暇,有时偶遇多加考究的嘉宾,接待起来更是教人焦头烂额,分外令人疲累。 如此持续了数日,一向禁劳耐苦的岳忠终于感到抗不下去,转而向慕容素请托协助。除却处理后苑,慕容素又继而接手了少许前苑事宜,主事礼贴记录与安置回礼。偶时应急,她业已会以纱掩面出亭迎客,更是无由引起了诸多猜度。 那些日子府中众人对这位不见其颜、额染月钿的女子颇为好奇,加之此前有关绝世艺姬的传闻,更是颇引人追寻的兴趣。关于散言,慕容素略有耳闻,却置若未闻。她很忙,也很累。每一天的零散琐碎已教她疲惫不堪,空闲时又要复续夜宴之舞的排练,几乎不曾一刻停歇,更是无暇他顾。这般坚持了半月之久,终于在上元节日落下半日闲适,被李祁景唤去一同观赏上元灯会。 良宵元夜,花市如昼。灯如火树,繁光缀天。 月色婵娟,鼓乐升平,无数名士伊人尽出,争睹帝都盛节之夜。云州城内人声鼎沸,喜气如潮漫涌全城。子央街上人流涌动,所及之处,处处笙歌,十里喧嚣。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上元佳节,云州的繁华果真不同凡响。” 隐在人流之中艰涩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0 前行,望着周身喧闹绮丽的灯景,李祁景四下观赏,忍不住赞叹。他身侧的丽人一袭雪白狐裘,素颜似雪,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艳妆华衫,如月的淡色匿在纷呈的人群中,却显着种卓绝群伦的靓艳。 闻言她略微转眸,淡淡望了他一眼。听他惋惜般继续叹道:“不像凉城,虽也有花灯集会,但年年岁岁一斑,总是有些寥落了。” 慕容素偏头静听,闻罢懒懒笑了一笑,姣好的容颜蕴着几许不在心上的散漫,静道:“凉城乃凉代交界,又是关隘之地,怎会如王爷所言这般。” “再如何繁荣也无法同帝都相及,毕竟云州直属国之肺腑,自然是不同的。”李祁景轻轻一笑,“也难怪燕、魏、代等诸国都觊觎这中原腹地,如此繁华昌盛之象,确实令人垂涎。” 她默然不语,偏目望向街道两侧的灯景,大大小小的彩灯高悬,锦绮为帐,望之夺目生辉。沿街有不少卖灯的商贩高声叫卖。无数花灯形形色色,幻彩而鲜明。 “可喜欢花灯?”见她一直看着两侧的灯火不甚言语,他随意捏起了几个,抚在掌中左右翻看,“你喜欢哪一个?我送你。” 她本不想要,却懒于解释自己并不喜欢。看了半晌,干脆拾下了一盏桃花灯笼。掌大的粉桃烛火轻幽,以彩珠为饰,溢彩纷呈。 李祁景的神色微微一凝,“你喜欢桃花?” 她没否认,双掌轻托,淡淡的光映亮静月般的眸,“只不过可在这数九冬季见春花灿烂,觉得稀奇罢了。” 轻艳旖旎的桃色灯火笼罩着素丽清颜,衬出女子明艳绝伦的光彩。她淡然轻笑,笑靥映着那一抹飘淡的光色,竟教人心觉一种失魂落魄的美。 周围无数目光悄然凝望,一时俱屏住呼吸。灯火下唯见伊人笑意淡淡,惊艳得不似真实。 李祁景一瞬有些恍惚—— 他方想说些什么,一声叫呵忽地断了思绪。大路中央猝然一辆马车疾蹄行至,车夫叫嚷着令行人躲避。周围的人群惊慌避散,人流猛地漫过来,惊起一片声潮。 猛然的受力推撞足有摔倒的趋势。慕容素一个趔趄,手中的花灯翩然坠地。眼见着便要摔倒,李祁景下意识伸出手,可还未及碰触到她的衣裙,人群中已有另一只手将她扶起。 “谢谢。”她惊魂未定,敛了敛微散的鬓发立即道谢。 “姑娘不必客气。”扶人的是一名高壮男子,含笑回应道。抚落腰际的手却反常没有离去,许是人潮实在太过拥挤了,他顺势向下一摸。手掌自腰臀一直漫至大腿,猥琐贪婪而毫无顾忌。 慕容素的脸色刹时变了,眉间刹时厉了起来。李祁景眼色一凝,很快发觉了身侧之人的异象,他垂眸一望,负于身侧的手已然抬起。 猝地一声嚎叫,只见那男子神色狰狞,捂着手臂倒在了地上,杀猪般地痛号。计未得逞,又遭人中伤,男子怒不可遏,张狂地粗言怒骂。周遭的行人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步伐,指指点点地猜议。不堪入耳的秽语漫流充斥,更是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怔了稍许,李祁景默默收回了手。 出手的却是慕容素,清颜的笑意没了,秀丽的面庞流露出无法隐忍的厌恶憎疾。冷冷地看了男子少晌,不顾行人的流言蜚语,径自转身离去。 人影离去了,骂声犹在。李祁景的目光冷了,远远递去一道视线。一直坠随远处的暗卫得了命令,了然地点了点头。 · 到了望楼,人群水泄不通的拥势终于稀松了些许。 此处是一座玲珑别雅的小楼,亦是子央大街上矗地最高的建筑,俯瞰可望整座街道,实乃观赏灯会的最佳地点。元宵佳夜,望楼一室可值千金。除却贵族商壕,普通平民几乎望尘莫及。 在酒楼视野最佳的雅间俯瞰绚丽灯影,万家灯火,李祁景轻叹,试探地开了口,“还好吗?” “什么?” 他一指了指她方才被男子碰触过的裙摆,识趣地没有出言提起。 慕容素毫不在意地一笑,“这算什么,你若是知道我曾经发生过的,便知这不过尔尔。” 他哑然失笑。沉默片刻,转而又想起什么,似随意而叙,“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什么?” “你会武。” 这一句是肯定而非问询。滞于半空的手正在斟酒,闻言顿了一瞬。鲜亮的酒液呈漫瓷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何以见得?” “那一次凤台初见,你与我交手,你出招有序不乱,节奏稳健,力量虽绵,但寸力十足,可见有习过武的底子。”他话音平静,执起酒盏微微一啜,“只不过你当时用的是刀,但以身法看来,你的一招一式,倒更似是剑招。” 她略一沉默,窗外的乐声入耳玲珑,凤箫声动,悠扬而婉转。隔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开了口,“我自小学艺,确实习过一些防身之术。” 他轻轻一笑,见神色难以断定这个缘由他是否信服,片晌又问,“那为何不用剑?” “我已经忘记怎样使剑了。”她回答得很迅速,半敛的睫轻阖,覆住了眼眸的神容。 李祁景却心头微诧,“你……” 他方想再问什么,楼下却蓦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扰破了入耳温韵的丝竹乐音。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 今日有二更哦~~木哇~~~~ 第71章 入宫 李祁景错愕望去。望楼之下,一个高壮犷悍的男人疾言厉色,粗暴地推搡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卖花少女。少女又惊又吓,屈膝跪地连连求饶,却丝毫无法化解男人的愤怒。男人奋力撕扯,粗壮的拳头倏地扬起,狠狠掴了少女一个耳光,即便如此还不肯解气,他猛地夺过女孩紧护的花篮,掷在地上狠狠踏踩,任由如何哭喊仍不放松。无数鲜花零落一地,碾踏成尘,望去好不可怜。 灯会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磕绊更是寻常小事,可这般暴力便是过了。周遭的行人看不过去,纷纷围观劝解,却更加惹得男子污言辱骂。那一声声恶毒的诟谇不堪入耳,光是听闻便已令人心惊肉跳,奈何那男子行貌狂莽,无人胆敢贸然阻遏。 他只看了一会儿,自顾转回了目光轻轻啜饮,神色异常平静。慕容素未曾看楼下,默默盯了李祁景良久,许久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喜欢女人?” 喉头一呛,李祁景一口清酒立即喷了出去。 她视若未见,把玩着精致的黛瓷小盏,继续自顾道:“你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你可是有断袖之癖?” 他轻轻咳,以手拭去唇角的残酒,眼神愕得怪异,“什么?” 她略一沉默,回答得十分平静,“寻常男子望见此景,但凡可能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1 抗争者,定当挺身而出,唯你丝毫不曾动容。” “……”如此便断定他性向异殊? 李祁景忽然无奈的想笑。楼下的争闹已经淡了,许是动静过大,终于引来了一个佩剑游侠路见不平。望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也不是,只是若我救了她,将她带回府中也定类为下奴,何必误了人家。” 慕容素不置可否,片晌,又问出另一个问题,“你没有喜欢的女人?” 这本是一个异常普通的问题,可此刻由她口中问出来,却总莫名显得有些离奇。李祁景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心下虽怪,但终是应问答了,“嗯。” “那沈妙逸呢?” “沈妙逸?”李祁景愕然,转瞬立即明白了什么,“你看见了?” 她并不否认,倦懒地舒缓了一口气,视线投向窗外的灯景,“我只是很意外,难怪她自入府起便多方特殊,原来,背后竟是有你这棵大树撑着。”炫亮的灯火映明了女子明澈的眸,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是你的另一颗棋子?” “算是吧。”颇讶异于她对一切的了彻,李祁景略陷沉思,“这一局我在两年前便已开始筹谋,当时大凉方复,诸政不稳,云州上下皆传,妙逸此女倾城绝代,舞艺精绝,又会那位前朝公主所作的绝学斩雀,所以我本以为,论才论貌,她都是可与淇玥匹敌的那个。” “所以你便大费周章,为了引她入府,召示天下遍寻艺女?”说不上心头是种怎样的滋味,慕容素的神情淡淡。 “不错。”说到此处,李祁景似乎有些唏嘘,“我试探过她,她有野心,也有心计,红袖坊并非善地,妙逸能在此处独占鳌头数年,必有其本事。我一直认为她是最适合的那个,所以自入府起,便已对她着手培训。” “却未想她对你动了情。”话已至此,接下去的也便顺遂了,她率先替他说了出来。 沉默良久,李祁景轻轻“嗯”了一声。 明灭斑斓的灯火映着俊颜的轮廓,淡然的神色望之丝毫无愧,慕容素忍不住摇头,“真傻……” 明知那些个脉脉温情之下掩藏的不过是不测深渊,却仍旧选择飞蛾扑火。她口中虽这般说,心中却不禁对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子产生了几分钦佩之色。 “你负了她芳心一片,你很渣。”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身侧的人,慕容素旋即毫不客气地品评。 李祁景的脸色顿时一暗。 “除却许她安富尊荣,我可从未给过她任何允诺。”他的眉目凝着一点意气,薄哂之下的话音隐藏讥讽,“更何况这世上的傻人何其多?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子,为了自己自以为是的大义,明知前路九死一生,却仍肯身投罗网,当真是……傻透了。” 最后一句隐约的低语模糊难辨,慕容素未曾言语,脑海中却下意识隐现了那一苑的夭夭桃色,静饮了一口浓酿,她试探地问出口,“可是西苑的那个女子?” 她话方才落,李祁景的目光剎时凝缩。 “你怎会——“眸中原本的情绪一瞬隐去,转而涌溢了浓重的警惕与凌厉,隐有杀机浮动。 她却恍若未见,心道这般反应想来无差,淡定地撂下酒杯磕开一粒核果,“曾偶然一次冒昧闯入西苑,非我特意探寻,王爷恕罪。”顿了顿,她微蹙了下眉,“你若不愿说,便算了。” 停了一刻,李祁景渐渐缓过神。 眉宇的戾气逐渐散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慕容素都几乎放弃了,终于松了口,“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慕容素偏头望向他。 大抵是极少回忆,他的思绪微似乎有些迟缓,半晌道:“她叫宛来,不过是我身侧曾经的一个婢女,无他。” 宛来……宛若伊人归影来…… 她瞬间了悟,观察着他极为细微的神色,“那她现在在何处?” 这一句问语却令他彻底陷入了默然。轻薄的唇角微微抿起,不曾发出一言。 慕容素犹豫了片刻,“她死了?” “不知道。” 暗色的瞳眸一片漠然,他的语调十分疏淡,“或许吧。” “你不担心?” “担心?”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李祁景勾起唇角,话中掩不住讥嘲,“凭她生死,左右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冷漠的话锋藏着带刺的锋棱,慕容素怔了一怔。 只见他那一双深暗的双瞳沉冷如昔,却隐蕴着种阴戾与怨怒混杂的气息。暗邃的眸目聚凝,薄声冷嘲道:“不过一个婢女,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和她有关的所有事,此生——都与我无关!” 慕容素只觉得喉间一涩,有种几近失语般的难受,望着他隐忍决然的神色,此刻方知这并非一个好的话题。静滞了良久,她的目光慢慢转移,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说什么情似鸩酒?无情无喜?原不过都只是自欺欺人人的谎言。那些斑斓乱坠的说辞,缄口不语的往故,蒙得过他人,又如何蒙骗得了本心? 窗外的墨空升起烟火,喧声如潮,望楼这一处的角落却陷进无声死寂。慕容素默默垂下眼,盯着那一碟核果,口中的甜味似乎变了,再没有了食欲。 · 二月十二花朝节。 国宴时至,宴开千席,宾客云聚,云州城内举城欢庆,三天三夜不禁夜,共贺大凉荣盛繁昌。 敬北王府结彩张灯,客如云聚,一夜灯火璀璨流光。凤凰台人声鼎沸,一色艺姬群芳莺燕,百余仆婢女衣着绮罗,载歌载舞款客劝酒。席间烛光跃动,醇香漫弥,笙歌竹乐笑语不绝,极尽华盛之夜。 与凤凰台的热络截然不同,行吟居内却鸦默雀静,房门紧闭,淡渺的烛火辉映着室内一道微影,此刻本应在席间的主人颀身长立,默默凝望着室中疏影一言不发。岳忠立于身后一动不动,因着他的沉默而更加沉默。 等候了良久,门扉轻动,女子缓步踏出屋来。静刹声中足铃微荡,入耳玲珑清响。 似乎闻到声响,李祁景一刹抬起眼。 眼前现出的是一名雪衣丽人——白纱飘垂,额点花钿,不同于平素的素靥胜雪,浓妆明艳照人,容颜风华绝代,一静一动风情无限,花灯之下犹若雾仙。 静静凝望了半晌,李祁景定声道:“准备好了吗?” 她轻轻抬眸,如水的瞳眸映了星色,透着某种决绝。 “嗯。” …… 跃出府门时已月上中庭,墨空漫天繁星闪烁,子央长街灯火辉煌。耳侧爆竹之音经久不绝,绚丽纷呈的灯火将车内都喷绘上了五彩流光。放目而望,视野所及处处绮丽生辉,喜气盈盈。 隐身于一众艺女之间,慕容素一直沉默。不去听同车女子们温润婉约的浅谈嬉笑,她默默望向街边的盛景。那些个流光华彩自眼前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2 寸寸掠过,似这数年的夙往。颠沛流离,冷雨如冰,陷之亡地,全部不复真实。 临近皇城,谈议声终于慢慢缄默了。马车逐渐停下来,守城的禁卫立即上前,呼喝着驱人下车。国宴兹事体大,各方盘查必定格外严格。方入外城,自外由内的巡查便已轮过数遍。一入内城更加严苛,发饰衣物皆要一寸寸排查,直至确定丝毫无误,方可录档放行。 整个列队寂然无声,只待禁卫一丝不苟地逐一查过,方可起身回车。轮至慕容素,面目冷厉的侍卫盯了许久,再三核过那一柄银亮无刃的舞剑,终于开口放行,“走吧。” 她淡眸轻垂,折身入回了马车。 离了如临大敌的禁卫,车内的氛围顿时松了下来。但许是被那凌烈的气氛所震慑,回车之后,女子们也再不敢肆意交谈。一道静默蔓延,微光浮笼,在漫漫颠荡中缓慢流过。 马车平稳地驶在青石宫道上,逐渐的连微光都隐去了。远处悠扬的丝竹琴音慢慢远去,那些热络的喧嚣,遥远的星火,欢声笑语,都仿若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素手轻掀,紧扣的窗幕露出些微一脚,婆娑的灯斑旋转轻跃,映着深延的千仞宫墙。眼前的瓦檐飞翘,廊腰缦回,雕梁画栋,一切仿若从未改变。 厚重的幕帘垂下,掩住五彩斑斓的灯火。慕容素双手紧扣,神容未变,胸膛已按捺不住难以自制的激动。 五年浪迹,五年漂泊,而这一刻—— 李复瑾。 我,回来了。 【卷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临!! 另外第二卷也就这样迅速滴结束啦~~~马上又要开始换地图,开启第三卷的章程~ 从第三卷开始,我们的女主要开始经历后宫宫斗,卷入朝政流派纷争,感情线也要开始正式明晰,某些从第一卷末尾失踪掉线的人也该陆续回来了(你问某些人是谁??你猜~[星星眼 ] ) 作者君会努力写好的,还是感谢每个观看的小天使~鞠躬~~∠(`ω′*) 卷三·三梦江山如画 第72章 夜宴 阙台之上,万盏宫灯绵延似海,亮如白昼。 上百宴席一字铺列,人影联袂如碧云千重。丝竹沁耳,香风盈盈,宴中微醺弥漫,歌台暖响,冠盖满座,可谓繁华极致。 长舞水袖的舞者屹立中央,身姿飞旋,舞步妙曼飞扬。李复瑾一袭墨衣华服,坐于高座,眉目自含清傲。在他一侧,盛妆罗绮的淇玥合手而坐,其余宫妃重臣按身份层级落于周侧,谈笑宴宴,推杯换盏,一派热络和谐。 大宴开席,上千官臣井然伏地,共贺大凉复国正年,凉国河清海晏,物阜民安。 酒过三巡,气氛略微松弛。上首之处红梅微飘,更衬淇玥姿容莹人。席间一位老臣执盏起身,不禁赞叹:“皇妃娘娘温良娴舒,大度雍容,当真是母仪天下之贵色。” 纵已听惯赞美,乍得夸扬,淇玥仍不禁心情忻悦。她浅浅一笑,微绯的靥上梨涡必现,更显颜容华贵妖娆,“张尚书谬赞,中宫之主必当德才兼备,本宫何以担当得起?” 话毕,她目光轻微稍斜,望向了上座的李复瑾。 “是皇妃娘娘过谦了。皇妃娘娘出身高贵,又容姿大方,这两年尽心劳力辅佐陛下,治理后宫有方,如若入主东宫,必当之无愧。” 李祁景的位置仅列李复瑾之下,各中恭维酬酢皆可听得一清二楚,闻言他含讽一笑。这话中的暗示实在过于分明,不知皇兄会作何反应,看戏般好整以暇地继续望下去。 只见李复瑾恍若未闻,兀自到了一杯酒极慢地啜饮,令搁浅的话题显得颇为僵硬。 淇玥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了,双手不禁扭住了裙帕。 “张尚书说笑了。”打破僵局的是左相淇啸天,“国事为重,陛下举日操劳,怎可一心流连于宫妃女色之上?后妃不过虚位,与之相及,国本才是国之大事,尚书可同?” 他一言指出了事宜根本,老臣立即抚礼,“左相大人说的是,是老臣目光短浅了。” 忽地一声轻笑传来,声响虽微,却恰时破了阿谀氛围。场中的人一瞬望过去。 李祁景把玩着流光酒杯,身子慵懒地斜倚着座榻,自上而下透着玩世不恭的味道。他唇噙淡笑,语气三分似调侃,三分似玩笑,“左相大人是在质疑我大凉国势飘摇?我皇兄正当青壮之年,怎就现在便要操劳国本之事?” 这一语隐指他出言犯上,淇啸天闻言色变,“王爷何出此言,臣不过为大凉忧虑,建立储嗣本便国之重本,自然先优于迟。” “左相所言极是。”他轻轻叹息,笑意云淡风轻,“只是皇兄尚无子嗣便要操急立储,左相是否也是觉得,这大凉后宫的宫妃,确实过于凋零了不是?” 轻挑的话音闻及极似谑语,座上的淇玥却瞬时脸色一白。淇啸天面容一顿,波澜不惊的脸上逐透微怒,冷言道:“臣不过建议言之,王爷如此断章取义又过度曲解,未免过于偏颇了。” 俊颜轻微一哂,执起酒盏慢慢饮下去,“本王也不过随口一说,左相听罢便是,又何必当真呢?” 左右不是,淇啸天气闷难当,面色一青顿时语塞。一时的沉寂令场面落了僵冷,其他众人亦面面相觑不敢出言。 台上的歌舞依旧悠婉,乐音漫漫柔靡。静默少晌,上席一直不曾言语的帝王终是开了口,“好了。” 淡漠的话语冷冷清清的,丝毫辨不出任何情绪,众臣立即恭谨静听。 “今日国宴,众臣欢聚,本说了不谈国事。大凉复国不过数年,根基初稳,万物皆休。理应当以国政为先。朕谙于朝政,无心其他琐碎。除却国事,其余的,当以国政稳定后方作打算。” 李祁景淡淡笑了。 他这一番言不禁堵住众人之口,有巧妙将淇氏的暗示给轻易驳了回去,可谓一箭双雕。淇玥若想入主东宫或诞下龙嗣,短时之内都载无可能。淇啸天本想借以他人之言当众给皇兄施加压力,而今却反被利用了说辞所掣肘,真谓自取其咎。 “皇兄泽批万民,乃大凉之幸。”寂静片刻,他略一拱礼,率先出语。 周围的臣子目目觑视,逐渐有人出声附和,跪地俯首下去,“陛下恩泽,当属圣明,谨遵谕旨。” 耳侧的乐声似乎淡了,淇啸天脸色铁青,强行按捺住沉怒,终于一同叩伏下去。侧目轻瞥,淇玥的脸色极其苍白,她手指疾颤,执盏的手几番未曾探下去,最终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席。 · 上席一场令人不快的波澜,未能影响下堂的欢庆。场中依旧笑语欢声,觥筹交错,换盏之音琳琅不绝。 抚琴的艺女步下阙台,宴席之间有片晌的空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3 寂。四周谈笑宴语不绝于耳,氛围热络而旖旎。 李祁景眼瞳微敛,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盏,目光落向台上。 四下如昼的灯火骤然灭了,犹如暗夜骤临,激起四座一片哗然。席间突然乱了,不待动作,一声巨大的声响忽地传来。 咚—— 板鼓隐现,奏声忽起,震撼人心。 一抹幽蓝自台中升起,一瞬即隐。刹那间无数月白的宫灯绵延开来,仿若天上辰星坠落凡尘。 巨鼓中央,淡白的身影茕茕孑立,似月下冰雪所化,纤尘不染的纯净,与隐隐星光相映成趣。 长纱水袖轻挽,如云似舞漫然舒卷,银亮的长剑毕现,轻折皓月银辉。 李复瑾赫然一怔。 一如当年的那一幕—— 素衣长剑,惊若翩鸿;双栖雪鹭,轻云独步。 三尺银剑仿若汲了日月光华,素白云衣如雾丝披雪,尤若优昙盛放。轻纱曳坠,鼓音连绵,飞袂轻拂云雨,极致得精妙,亦极尽了从容。 一鼓舞起,群鼓相和。四下数十人相环,同与台中交相呼应。两道黑衣身影漫现,似虚影交错相叠,殿舞冷袖,乐声急转,娇躯翩旋。柔婉的身韵沿着鼓奏盘延行走,时如急雨,时如青溪,时如临风,时如远岫,更若坠进虚梦,醉得无法自抑。 三道凌厉的剑光错叠,似是活了,交织错倚成一朵如花剑网。光影如雾,辉映于她身侧,恍如江海凝清光。片碎光影斑驳摇跃,零落如星,带着某种奇异的飘渺。 骤然一声奏鸣,乐声止息,灯火倏暗,幽蓝的光如星陨落,仅余一名白衣舞女静身屹立。四周蓦地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所有的声色都被抽离了,天地间仿佛唯有她一人,轻纱掩面,长剑胜雪,傲如清仙临尘。 四下一片寂寂,良久,泛起一片惊叹之音。 夜风微拂,雪梅轻曳,挑得素纱轻轻飘起,绝色容颜若隐若现。 手中执起的酒盏本是要饮的,不知为何,又慢慢放下了。静了少顷,李复瑾倏地站起身—— 本该位临上座的帝王竟忽地走下宴席,径直向往殿台之上行去。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逐渐有人起身而跪,浪潮般渐渐匍匐一地。 一片错愕的视线下,他渐渐走上台,站定在她面前。 “你……” 台下的李祁景略微讶异。 深如黯潭的眼眸隐着无数汹涌复杂的情愫,踌躇了片刻,女子慢慢抬起眸。 青丝轻飘,拂面的纱巾徐徐落了,现出一张绮丽绝美的容颜。 李复瑾几乎惊住了,语滞半晌,那个日夜思寐、辗转数年的名字脱口而出。 “素……素!” 第73章 故旧 淇玥听闻了宫宴上的变动,国宴业已结束。静听完碧儿一字一句的叙述,她错愕了许久,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碧儿的头埋得很低,连声音都是抖的,“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未能替娘娘看清那舞姬的容颜,只是陛下已下令将那舞姬送去临华殿,现下想来已经到了。” 握梳的手紧紧扣着,淇玥勉强一笑,“怎么可能……陛下一向不好女色,怎会被一介舞姬所蛊惑?” “如今宫中已经传开了,当时左相大人也在,娘娘一问便知。” 羊脂玉梳猝然落了,碎片散了一地。淇玥的颜色变了,娆媚的眼波猝然凌厉,心下骤起怒意。 …… 一向淡色寡欲的帝王公然临幸一名舞姬,着实令人惊讶。然而倘若对方是位倾城绝代的丽人,却又教人无端心生契合之感。 盛宴压尾那一阙斩雀舞,刚似利剑,柔若轻舞,可谓绝代倾世。不过数个时辰,整座云州已然轰动。人口皆传绝世斩雀重现世间,献艺的舞姬白芷甚乃大燕定国公主重生,化为凡仙复临尘世。 李祁景方一踏进府门,等候良久的岳忠立即上前,“王爷,怎么样?” “成了。”李祁景的面上携着浓重的疲倦,吐息之间酒气微醺。 花费数年的筹谋,自这一刻总算看到了些许结果,即便是岳忠,也不禁松了口气。虽一直留在府中待客,但于宴上的传闻他多少也略有耳闻,忍不住问:“那白姑娘……” “她表现得很好。”说不透心里是种怎样的情绪,李祁景淡淡道。 不仅很好,也是最好的一次。连他都未曾想到,一向清心少欲的皇兄都会被其吸引,着实令他也颇觉意外。 感觉到主人略有异样的情绪,岳忠又道:“王爷在担心白姑娘?” 他抿了抿唇不曾回答,似乎默认了他这般说法。静了很久,终于一叹,“罢了。” 顿了顿,仰头望向缈淡的星月,声音很低,“左右她平安入了宫,未来怎般,就看她自己的机缘造化了。” · “姑娘。” 耳侧传来一声轻唤,慕容素抬起头。 铜镜中映出一张素丽姣好的颜容。黛眉弯柳,妆靥似雪。层叠繁绕舞衣已经换下,转着了一身浅青宫装。这一身相较先前的浓妆乍见颇显寡淡,但清衣素发,却是艳颜无法比拟的清寂。 慕容素怔了怔,镜中的人影云鬓花颜,婉约清丽,一如她尚为公主时的妆容。彼时大燕还在,父皇还在,莫钰如笑还…… “这妆容,姑娘可还满意?” 婢女琉画巧声问询,她双睫一颤,一瞬恍回思绪。 “很好。” 殿外忽然一阵步声传来,一室的宫人婢女乖觉地跪拜,无声退了下去。慕容素了然起身,还未及下拜,垂至身前的手立时被扣住,同时伴来一声轻唤,“素素!” 她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收回手,慢慢伏下身,“民女白芷,参见陛下。” “你……”李复瑾心头一顿,盯着那张若隐若现的面容,抑住了胸臆翻滚的复杂情绪,“你抬起头。” 静了静,眼前现出一张妍美容颜。 绿鬓衬清颜,雪腮绘绯靥,除却额间那一枚绯月的花钿,一切,都同记忆中那个女子的面容一斑。 “素素……”他不由自主地唤出声。 慕容素退了一步,慢慢垂下眸。 “民女白芷,乃敬北王府上舞姬,而非陛下所说的,素素。” 心头一瞬变得五味杂陈,李复瑾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嗓音略带喑哑,“你……叫白芷?” “是。” 殿中静了一刹,他不带情绪的问声又起,“你是哪里人?多大了?” “民女乃云州城北郊云水村人氏,今年十九。” “你隶属敬北王府?” “民女自幼习艺,承蒙王爷垂帘,得以入宫为圣献艺,乃民女毕生之荣。” “你……”心里微微泛起酸涩,忍着心痛,隔了半晌低低开口,“可是一直在云水村?” “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4 是。”她一直答得很快,默了默,又补充道:“民女自幼在云水村长大,耕田务农,修习技艺,直至父亲逝世,隶入敬北王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是过于紧张,她慢慢扣紧了垂覆腹前的双手。 顺着她的动作,李复瑾下意识看过去。 那是一双疮痕斑斑的手。 手上有着似长年累月滞留的粗茧与细伤,显是经年劳作,饱经风霜的痕迹。那一双手明明纤细雪白,肤质却不甚皓腕之处的光滑细腻,无数疮茧斑布,细纹纵亘,与眼前的颜容怎般都看似格格不入。 眸中染了些微的讶异,惊过之后的眼瞳一刹黯下去。李复瑾沉默许久,出声下了命令,“你今日所献的那一舞,朕很喜欢。天色已晚,你业已劳累一天,早些歇息吧。” “是。” 她轻轻颔首,耳侧步声已逐渐远去。抬眸轻眺,那抹黛墨身影步行匆匆,很快消逝在了殿门处。 · 步出殿门,侯平正守候至一侧。目视到来人,立即上前,“陛下。” “回御居殿。” 他的瞳眸暗得吓人,声线平若死水,反令侯平心起怔愕,“陛下今日,不在临华殿休憩了吗?” 正在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李复瑾唇线微抿,回眸望向了殿门。 …… 民女乃云州城北郊云水村人氏,今年十九。 自幼习艺,承蒙王爷垂帘,得以入宫为圣献艺,乃民女毕生之荣。 民女自幼在云水村长大,耕田务农,修习技艺,直至父亲逝世,隶入敬北王府。 …… ………… 仗剑策马,恣意江湖,好不畅快! 纵使会为衣食而忧,但起码身心自由,无牵无累,夫复何求! …… ………… 终究还是不同的……那个孤行骄纵的小公主,不会低声屈尊,不会委屈求全,更不会应允自己的双手布满丑陋可怖的斑痕。 她是那般的恣意明亮,敢爱敢恨,又怎会如现在一般,含辱卖艺,甘允成为上位者的棋子玩物? 或许…… 真的不是她…… 最处升腾的希望簌簌下坠,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缠缚住了整颗心脏。空望良久,李复瑾慢慢闭上眼,“侯平。” “属下在。” “去敬北王府通知祁景,让他择日进宫一趟,朕有事要询问。” “是。”侯平应声。 “还有……”沉寂了片刻,他睁开眼,又一次望了眼内殿。 终道:“罢了,回殿。” · 在临华殿住了数日,慕容素逐渐熟悉了这座小殿的起居秩序。临华殿的宫奴下婢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主人。 自宫外而来的艺女本也属身份卑下的下婢,但碍于她是帝王所滞,虽没名分,但到底不敢怠慢。好在这女子并不难侍候,衣食住用皆可随供而受,脾气性情也较为平和。唯一令人忌惮的便是她个性疏冷,万分不愿与人交流。除却自己所携的那两名侍婢,从不主动同人倾偈。 除却这位白姑娘,与之同来的还有两名舞女,分居在临华殿的两个偏阁。一位姓徐,是个斯文温婉的女子。她似与白姑娘比较要好,平日时常与其一起啜茶漫游;另一位沈姑娘则颇为骄矜,但为人活泼,时常同阁中宫婢谈天嬉笑。只是她似乎同其他二人不甚交好,数日以来从未曾见她与二人交集过。 现下宫中众人皆好奇陛下将这几女置于此处是为何意?只是数日过去,除却国宴那一晚,陛下便再未圣临过临华殿。宫人纷传国宴当日,这位白姑娘触犯圣威,致使还未曾承恩便被厌弃,未来余生数十年,恐怕都要在这冷殿中潦草度过,实在令人唏嘘。 直至一个人的到来—— 这一日夕晖残映,淇皇妃的到访,惊动了这座小殿所有的侍婢宫人。 关这位淇皇妃,宫内的传闻可谓颇盛。传说这位皇妃娘娘虽出身高贵,容颜妙丽,却脾气骄纵怪戾,对待宫人侍婢极度苛责,稍不顺心便随意笞罚。她可在这皇城深院稳足数年,又经年长居后宫高位,除却家世容貌更具手段,加之不久前宫妃阮美人陨落的传闻,更足令宫人心骇。 临华殿的婢女跪伏了一地,整个大殿无一杂音。这位心血来潮的皇妃此番前来,想是听闻了陛下临幸舞姬的传言,特此过来给白姑娘一个下马威。众人心悸之余,皆默默哀叹,以皇妃的性情,白姑娘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怎般都未想会是这样的情景—— “你……” 精致的面容现出的是种极度的不可置信,身体剧烈颤抖,怔缓了许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是谁——” 她是谁? 宫人们错愕不已,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胆敢开言。僵滞中唯见白姑娘轻浅欠身,神色如往一般淡寂,超乎想象的不迫从容,“民女白芷,见过皇妃娘娘。” 淇玥的脸上有着极为惊恐的神色,精神似受到了某种摧折,仅盯着她喃喃自语,“见过……你见过我?”猛然她冲上前,俏颜由惊愕迅速转化为愤怒,只她身上用力摩挲,“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经死了?你不是早就被烧死了?!” 这诡异的情形令所有人悉数凝滞。宫人目瞪口呆,徐韶冉颇觉诧异,连碧儿都不禁心起意外。 慕容素厌恶地蹙眉,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皇妃娘娘福泽万康,民女虽身份卑下,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娘娘怎就能这般出言侮辱诅咒他人?” “你住嘴!”她声色急戾,见她不认,心头恼怒更盛,似恨不得将她的伪装全然撕破,“你虽不认,但别以为我不知!慕容素……你是慕容素!” 慕容素轻一扬睫,姣好的眉目间染上些许迷惑,依旧淡然沉着,“娘娘所言,白芷听不懂。” “你不要装!”淇玥彻底急了,咬牙切齿,怒火中烧,面庞都涌上绯色,“你是前朝定国公主慕容素!你为什么不认?你冒充舞姬,接近复瑾哥哥又是要做什么?你说——” 这一言犹如雷珠坠地,一瞬惊住了所有人。 一侧的徐韶冉惊讶抬头;碧儿紧盯着慕容素;立于最远的沈妙逸亦一刹侧眸望过来,心头狐疑顿起。 她面色一白,似也被逼动了意气,震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冷冷道:“娘娘方才出言诅咒也便罢了,而今又要这般愈加之罪,是否太过分了些!” “我愈加之罪?”淇玥的脸庞狰狞起来,忽踱步向前,“明明是你——” 她本想上前厮打,谁知脚下却猛地一跄。冷利的石阶绊住宫袂,竟突地身子一仰,硬生生跌出几步之外,激出一声痛呼。 “娘娘——”碧儿惊呼。 一室的宫女骤然慌了,刹那群拥上前。 整个大殿蓦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5 地惊了,层拥纷嚷乱做一团。慕容素冷眼旁观,恰时悄无声息退出人群之外,望着那道群簇的身影,声音如雾水缈淡,“娘娘今日似乎染恙,还是早些回宫休憩把,恕不远送。” 言毕,她已率先回首,转身入了殿内。 “慕容素!”淇玥怒喊。 一向矜傲骄纵的皇妃竟被一舞姬所掣,在场的宫人无不骇讶。这大抵是淇皇妃入宫以来的首次受迫,着实令人尴尬而迷茫。情形至此,无论羁留都似不妥,仅能僵立着不知该如何动作。 愣了半晌,徐韶冉施礼告退,匆匆随着慕容素离去的方向而去。 碧儿回过神,立即搀着主人退走。立于远处,沈妙逸的目光自淇玥身上略一流连,又望了望人影消失的方向,蓦地冷讽一笑。 第74章 丽姬 淇玥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央华宫的。她跌跌撞撞地倚住床榻,先是无声啜泣,转而变成了痛哭。 原本典雅整齐的发髻散乱了,精致的妆容亦花得不成摸样。她抄起室内的玉瓷花瓶,猛地向地面摔去,落了一地的尖冷碎莹。 哐! 一时的宫人迅速下跪,丝毫声响都不敢发出。碧儿苦口劝慰,可任凭如何劝谏,愤懑的情绪丝毫不曾动容。她似想将胸臆所有的愤怒恐惧都发泄出来,更多的东西被纷纷摔落。殿内狼藉一片,琳琅碎响不绝。 “慕容素!慕容素!”随声伴随着她崩溃的哭喊,一声连着一声,歇斯底里,宛若一个疯子。 待到一殿的珠玉琉瓷几乎尽碎,她似乎终于精疲力竭,瘫软地跌坐在地。碧儿哭着去扶,尝试几番都无法将她扶起。最终只能任凭她瘫在地上泪雨如珠,沉默地抽搭哭泣。 “碧儿……”许久,一声低低的呼唤传来。 “奴婢在。”哭闹许久的主人终于有了动静,碧儿立即上前搀住她。碧儿乃淇啸天早年买如青州淇家的侍婢,自小服侍在身侧,数年下来,已深得淇玥可心。 衰竭的声音失了婉转,沾染了浓重的鼻音,涩哑而难听,淇玥泣道:“我与那舞姬相及,是不是很丑……” “娘娘这是说什么浑话,娘娘金贵之身,怎是那贱姬可比的。”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眸中又聚起水色,一滴滴清泪浸润了裙裳,碎碎低喃。 “我以为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活着……” “老天真是会捉弄人,为什么……明明死了那么多人,偏偏让她活了下来?” “她怎么没被那场大火烧死?她为什么不去死!” …… 一声声谩咒粗恶难闻,碧儿听得心惊,适时开口,“娘娘何须如此忧心?即便她入了宫又如何,陛下又不会心仪于她。” “你不懂……”她摇了摇头,眸间满是恨色,“复瑾哥哥一直牵挂于她,她若是死了也便罢了,而今……而今她没死,那我……我——”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见激动,碧儿见势不对,立刻道:“怎么会?奴婢早便大厅清楚,国宴那日,陛下根本不曾承幸于她。” 哭泣忽地停住了,淇玥错愕,“……什么?复瑾哥哥,他没有……” “是。”碧儿点头道:“那日下宴,陛下虽去了临华殿,可是并未留夜,不至一刻便走了。且那天之后,陛下便再未亲临过临华殿。倘若她真的是娘娘所说的那个人,陛下又怎会如此反应?” 淇玥微怔。 “所以娘娘,左右陛下还未曾给她名分,不如……” 碧儿的声音逐渐淡了,轻飘落入耳际,缈得就如一瞬而过的风。淇玥的眸中还挟着残泪,哀戚之色却瞬时不见了,一抹狠厉划过,她僵硬地攥紧了拳。 · 临华殿的风波逐渐流传出去,无疑惹得宫人热议。 一时之间,临华殿的艺女白芷成了宫中众人的话题。慕容素浑然不觉,对种种诡秘的目光视而不见,却抵不住旁人大肆的好奇猜度。随后的几日零星有宫妃女官登殿拜访,往来示好不绝。 这一日迎来一人。 那个自称丽姬的女子是李复瑾身侧的贴身侍婢,据传承宠多时却一直未曾给予名位。这一天空落微雪,她踏雪前来,同时赠来的,还有一盒上好的君山银叶。 慕容素自临华殿前殿接见了她。这位眉目似画的女子丰盈窈窕,芙蓉如面。仔细端略,那皎淡眉眼间的神情倒与她有几分肖似。浅喧片刻,丽姬漫漫凝视,巧笑道:“白姑娘可是云州人氏?看姑娘的眉目,与我倒是相像的很。” 滚沸的茗茶中有种沁人的浓香,她举盏沾唇,仅略抿了抿,道:“我出身城北云水村,仔细算来,虽属云州,但似与陵阳城更交近一些。” 丽姬闻言轻轻一哂,一颦一笑皆透着惑人的妩媚,“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来果真不假。云州同云水村虽一河之隔,但同受一河滋养,可有你我这般肖似,也着实不足为奇了。” 她微微一默,虽不知她谈此话题有何用意,仍顺势说下去,“丽姬姑娘也生于云水河畔?” 丽姬点头,却隐隐有些惋叹,道:“是很久以前了,那时我年纪尚幼,经常自云水河边游玩嬉戏,后来举家搬离,便再未曾去过了。也不知,如今云水河边的杨柳岸是否还在,以及河南的小曳亭,春景是否还同经年怡人。” “丽姬姑娘说笑了。”一瞬洞悉她试探的隐意,慕容素恍若未觉,“杨柳岸在岸东云水村侧,姑娘既自云州长大,便是生在岸西,怎会经常自杨柳岸嬉耍?而河南更无小曳亭,只有河北有一处清若亭,是个废弃之所。” 丽姬脸色一僵,旋即掩饰一笑,“怪我,年代太远,记忆出了差错,白姑娘莫要见怪。” “不会。”她压住心底的冷笑,面无声色。 “白姑娘可打算就此留在宫中?”沉默了少晌,丽姬又启了新的话题。 “艺者多漂流,我一向走一步做一步,从未想过未来如何。”她随口应答,扯出一抹淡笑,言毕深深望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姑娘以为呢?” 丽姬却忽地幽然一叹,似有无尽苦涩哀婉。 “丽姬姑娘为何感叹?” 她却未立即回应,似斟酌很久,良久开口:“白姑娘,你在这宫中所居数日,觉得这宫中如何?” 淡笑之下望不出心绪,慕容素静道:“宫中金碧繁华,于民间相比,自然是好的。” 丽姬却一瞬摇了头,姣好的面庞略带感慨,叹道:“这世上的女子,没有哪个不愿有朝一日踏入这皇城,想着可以一朝荣受圣恩,可是这表面再光线,又有几人能知晓,这背后的苦处。” “丽姬姑娘何出此言?”慕容素似笑非笑。 “白姑娘有所不知。”丽姬道:“宫中人都说,我极得盛宠,虽如今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6 还未有名位,但终日可在陛下身侧,另无数宫妃女逼欣羡。可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宫中再华,也不过是华笼,更何况有他者的阻绊,这条荣贵之路,可谓步步艰险。” “哦?”她这一言倒令慕容素颇觉意外,眸光微转,试探地问出言,“姑娘说的,可是淇皇妃?” 丽姬微的一默,却没有否认,稍一思忖,“皇妃娘娘身份高贵,又是后宫之主,平日自然会稍加严苛。只不过,娘娘权高位重,又脾气无常,有时到过于令人畏惧了。” “倒是辛苦姑娘了。”慕容素随意倾听,轻波茶面,略啜一口香茗。 丽姬轻笑,“其实我已算幸运,没有身位,又是反倒可落得清闲。不像霜云宫的阮美人——”话及至此她忽地停住,许是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一瞬矢口。 素丽的面庞逐渐开始发白,丽姬心思惴惴,神经都开始紧绷。凝望了半晌,慕容素会意般轻松一笑,启手为她斟满了盏,“姑娘果真没有骗我,这茶,确实上佳。” 一刹了悟了她所示之意,绷紧的神经逐渐松了,丽姬莞尔,“白姑娘聪明绝顶,要我看来,与其在这深宫慢慢度日,倒不如自宫外寻得个好人家。虽不如宫中繁华,总好过冷殿淡烛的孑然冷寂。陛下向来淡色寡欲,便是连皇妃、淑妃都极少临幸。虽一时兴起承恩于你我,怕也是云烟之恩,转眼也便淡了。姑娘而今尚未立足,还好做打算,不像我……” 说到最后她轻轻一叹,似是对己无尽的羡慕与惋惜。 慕容素没有说话,望着这张妍美的容颜,心底忍不住冷讽。 说了这样多,这才不过是她此来之意。皇城宫苑本就是深潭,平常民女听及这番,恐怕早已知难而退,不敢再因一时之荣强留。即便妄图富贵执意羁此,心中也必已有所忌憷,唯有依附她人而存。 静默少顷,她轻飘飘地一笑,黑眸清冷似水,“姑娘多虑了。” 丽姬一怔。 慕容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自幼孤苦无依,奔波流离,一向以卖艺过生活。而今幸得陛下垂怜,是我白芷毕生的福分。陛下如此隆恩,白芷自当甘为牛马作为报答。方是君子之为。” “可……” 不待她说话,她立即继续说下去,“而今白芷居于此处,乃受陛下之命。未来如何,自当由陛下来定夺。倘若陛下让我出宫,白芷自当听命行事。可若陛下留我至此,那么白芷,亦该奉命唯谨。以丽姬姑娘看呢?” 淡笑下的神容似乎诚挚问询,丽姬却面色一变。 她这一言,无疑将她方才所建之议驳了个结结实实。她以陛下为由做盾,将自身滞留全作陛下之意,轻松解决了这数日宫人纷扰异议,更难令他人对她再置任何他言喧喙。 僵了半晌,丽姬面如灰色,再未说出任何话语。 第75章 茶毒 “姑娘。” 殿外传来一声呼唤,绿衫女子迈进殿门,盈着浅浅笑意。 慕容素正自顾抚弄着棋子,黑白云子执在指尖泛着淡淡幽光。闻声她抬头望了一眼,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颜。 许是这宫中确实太过无聊,这数天来徐韶冉时常至此寻她谈天,她早已惯以为常。 殿室之内未曾收掇,一侧的案上还零散置着各宫送来的饰物珍宝。徐韶冉望了望,语调不由生出欣羡之意,道:“姑娘人缘真好,这些珠宝点心,可着实都是难得可见的佳品。” 慕容素瞥了一眼,不甚在意,重新望向一案的棋局,慢慢落下一子,“你若喜欢便送你了,我拿着这些也无用处。” 徐韶冉闻言一喜,拎起一串碧玺珠络看了半天,半晌又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这些可都是娘娘嬷嬷们送给姑娘的,韶冉总不能夺人之好,便不拿了。” 她也无所谓,左右随她去,心不在焉地撂下一颗棋。 “姑娘心情可好了些?”静坐片晌,徐韶冉再次开了口。 “什么?”这一问倒令她微愕了一下,着实没大听懂。 “那日皇妃娘娘如此诋毁侮辱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积郁过深,以免心燥成疾。”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说这个,慕容素轻哂了一下,“你放心,我没忘心里去。” 她早便知晓这一切是迟早会面对的,亦早便做好了所有准备,而今此景,比她想象得可好了太多。 “姑娘完全不在意?”徐韶冉似乎不太相信,言语间略有愕然。 “嗯。” 讶了片刻,她不禁感慨,“姑娘当真是好风度,若换做是我,想来必定会郁闷疯了。”说着她闷声一叹,又道:“也不知我何时也可有姑娘这般心态,想来也不必在日日为些小事烦忧了。” 执子的手稍作停顿,慕容素的神情很平静,“你年纪小,在乎一些也正常。我不过是觉得没必要为些不值一提的细琐所执着,烦恼不说,还损害己身,百害而无益。” 韶冉浅浅相笑,“姑娘说的是,韶冉受教了。” “姑娘。”殿口处恰时兰袂一掠,谨书端着两盏浓茶走近,“两位姑娘聊了许久,可觉得口渴?快饮些茶水吧。” 水汽濛濛,茶香氤氲,徐韶冉探身一闻,绽出一抹笑靥,“多谢谨书姐姐。” 谨书脸色一红,“徐姑娘可折煞奴婢。侍住本便是奴婢之责,这声姐姐万不敢当,姑娘直唤奴婢名字便是。” 热茶的雾气逐渐蔓延,香气盈室。慕容素轻手执盏,原是想饮,方至鼻息之处却忽地顿住了。 “这是什么茶?” 问语严肃而端正,谨书立即敛了笑,“是前日陈淑容所赠的松山茉茗,据说是岭南来的,奴婢看成色不错,便擅自烹煮了,望姑娘莫怪。” 徐韶冉一讶,又兀自望了望,忍不住赞叹,“都说岭南来的松山茉茗色如浮金,味携茉香,还以为是夸张,原来真是如此。姑娘这里竟有如此佳品,韶冉好生欣羡。” 慕容素略一沉吟,“这都是他人所赠,原也不是我的。如今在这宫中,你我没什么不同,何必欣羡。” 紫金茶盏入手温烫,她默思很久,又脱口问道:“这茶煮了多久?” “半个时辰了。”谨书回答。 端凝的瞳仁深如寒潭,慕容素神色不变,忽地叹息,“松山茉茗虽色泽味美,却属寒性。而今天凉,松山茉茗大抵是不太合适了。丽姬昨日送的君山银叶倒属温性,把这茶撤了,换上君山银叶吧。” 谨书愕然一怔,这道命令下的有些稀奇。松山茉茗虽属寒性,但毕竟是沸茶,少啜绝无大碍。仅一瞬她立即压下心底的疑惑,她既有所令必有所虑,旋即恭敬应令,“是。” · 雾气朦胧,笼罩着池中月亭,恍似覆了淡白薄纱。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7 “王爷,白姑娘借故出宫了,正在苑外求见。” 矮几上的棋局略完大半,李祁景不曾抬头,落子之音悦耳清脆,“让她来。” “是。” 很快亭中步履轻袭,素色披风卷着淡雪,几乎隐在雾中。 李祁景看了她一眼,“会下棋吗?” 径直自案几的另一侧落座,慕容素捏起一颗白棋。 静候许久,她正色道:“紫萼玉株。” 李祁景意外地抬眸。 “无色,味茉香,迷幻神智,沸煮食多可致人疯傻。”见她许久不说话,他轻轻哂笑了一下,“有人按捺不住了?” 白色棋子轻轻落坪,她的脸上有些黯淡,“你觉得会是谁?” “你觉得呢?”丢开一直不曾落下的半粒棋,他倚靠近暖椅,笑得深晦,“说说你的推测,让我看看你这数日所观察到的。” 眸光半敛,慕容素略一思索。 自宫中所居的几日,前来临华殿的宫眷共六位,首当其冲的,必然是皇妃淇玥。如若说紫萼玉株为她所置,最可能,亦最不可能。毕竟当日的争端有目共睹,若是她所为,岂非做的太过明显? 淑妃乔氏乃右相之女,当日她来的匆匆,走的也颇为匆促。慕容素与她交涉不多,之大概记得她是个极度妩媚的女子。乔氏与淇玥之间的关系似乎略微复杂,互为对立,又相互扶持。她不甘一直趋于淇玥之下,却又不得不倚靠淇家的势力。若说是她所为,也是不大可能。 然后,便是陈淑容。 出现紫萼玉株的松山茉茗乃陈淑容所赠,她登殿那日,除她之外还有二女,解释位份较低的宫嫔。这几位皆是臣女,自禁内生活单一,并不得宠,亦不得势。许是存在感过低,所以令她可在淇玥一手遮天的局势之下避过打压。那日她与陈淑容交谈中可觉,这几人皆非贪恋荣宠之人,在宫内只愿平乐度日。倘若说此物乃陈淑容刻意所置,她绝不相信。 再然后,便是丽姬…… 顿了顿,慕容色神色微变。 “怎么了?”感觉到了她似乎有所困惑,李祁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想了一会儿,主动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丽姬是个怎样的人?” “丽姬?”脑海中迅速忆起那个仅过一面的女子,李祁景脱口回答,“温柔,貌美,但有野心。” 抵案的指尖微微一扣,慕容素一瞬笃定道:“是丽姬。” 李祁景有些诧异,微一扬眉,“为何?” 慕容素没有直接回答,舒懒地吃下一颗冬橘,道:“若我没猜错,她是淇氏的人。” “何以见得?”他兴致盎然地扬起唇。 “很显然。”拂了拂手,她以巾抚去指尖的残汁,徐徐而述。 淇玥权高善妒,断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女人临近李复瑾,却可容许丽姬专宠,本身便是悖谈。丽姬本无名位,但凭她一介一无身份二无依靠的侍婢便可在后宫来去自如,那么得的,能是谁的允许? 只可惜,淇啸天百密一疏,或许连他都不曾探知到这女人的野心。 这女人心计颇深,她既得圣恩,又怎么甘心只为一颗供人摆纵的棋子?所以她刻意向她透露阮美人陨落的暗情,想借她之口掣肘淇玥,又隐然暗下紫萼玉株之毒,悄无声息迫她心智,嫁祸陈淑容,一举数得。 “真聪明。”也真是愚蠢。慕容素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可惜她太心急了,若非她刻意对我质控淇玥,我尚不能断定会是她所为。” “你也很聪明。”李祁景对她的评判不置一词,却忽地戏谑着说了这样一句。 辨不出他话中是否隐藏讽刺,慕容素讪讪白了他一眼。 “你所析的不错,丽姬的确是淇啸天置在我皇兄身侧的暗细。”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李祁景大方承认,“我皇兄也知晓,左右她探不出什么,所以一直没动声色。” “原来你早便知晓。”她不冷不热道,看神情似对他的隐瞒有些微恼。 李祁景无声地笑了笑,“我也不过想看你观察力如何,果然不负我望。” 她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静默了顷刻,李祁景再度问道:“那你觉得,此事是否是丽姬全权主谋?” “少不了淇玥!”她漠然冷哂,话里带着讥刺,“想来她也是想着毒疯我的同时,连带着拽上陈淑容这个替死鬼,等时日一久这事淡了,再一举除了丽姬,未想却背地里率先被丽姬摆了一道。” 案上的棋局碎而零乱,慢慢落上一颗,没什么生气。 “你真的很聪明。”他意外地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却再无任何谑意,神色深刻而认真。 慕容素怔了怔,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讷讷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如今她扎根未稳,本不该刻意立敌生事,可若是借此机会除去丽姬,倒是个好时机。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李祁景淡笑,“你就看你自己了。” 他竟没有驳口否决,慕容素有些意外,“看我?” 他不置可否,“左右早晚都要树敌,你入宫业已有段时日,也是时候试一试手给她们瞧瞧。否则还会教别人以为,我敬北王府的人懦弱可欺!” 啪!一粒棋子猝然而落,压住了白棋的生势。 “还有,白芷。” 突如其来的呼唤迫使慕容素一凛,她呆了一呆。 凝神而望,李祁景注视着她的双眸,看了很久,似乎想自眼眸直望进她的心里去。受不了对方的目光长久逼视,她渐渐开始不自在。 许久,在她即将移开视线的前一瞬,他开口,声音极低,“宫中不比王府,有时候,你要格外小心你身侧的人。” 这是忠告亦是警示,慕容素却有一刹的错愕,深眸渐渐凝缩。 “如果我没料错,你身边应该已有了内鬼了。” 最后一句话语飘散,四下静得噤若寒蝉。慕容素愣怔良久,几乎疑心那极快的一句话语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寒风微拂,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第76章 试手 夜已深,墙外独蔓的几枝寒梅似雪,落了淡淡月晕。 李复瑾自文德殿踏出,沿着宫墙缓步漫行。稀薄的雪地落了足印,蜿蜒至极远处。 “陛下可要叫辇吗?”侯平跟在一侧低声询问。自文德殿至御居殿的路途虽说不远,但也不近。若是歩回,恐怕也有一更了。 李复瑾的眉梢蕴着浓重的疲惫,他轻揉了揉额,随手一摆,“不用了,朕想走一走。” “是。” 一道万籁俱寂,两侧的宫阙未燃灯火,唯有月色轻缈,落在雪上雾意氤氲。萦着淡梅清香,冗长冰凉的宫道都似浮了温雅,迷蒙得不像真实。 直至行到宫苑道口,步履倏然一停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8 。 一个身影跪在不远处。 她不知跪了多久,衣上发鬓亦落了微微细雪。似乎是冷,唇色都有些微青白。即便如此,她的背脊却恁般笔直,如一支无法摧折的青竹,傲然孑立。 “素——”乍然一见,李复瑾心中一跳。慢慢的又似想起了什么,目中的情绪又迅速褪去了,“……白芷?” “参见陛下。”她俯首叩礼,声音抑不住的颤抖。 “这么晚了,你怎会在此?” 她一直垂着眸,黯淡的月光阴影投射,看不见她的神情,“民女有事,想央求陛下。” “何事?” “民女想求陛下,可准许民女,择日出宫,永诀皇城,望陛下恩准。” 她话音方落,李复瑾轻轻一怔。 “怎么了?在宫中这数日,过的不好吗?” “不,很好。”她摇了摇头,吐息间雾气朦胧,似迷雾弥绕,“宫中富丽奢华,无不巨细,是白芷这十几年来,最舒适的一段日子。” “那为何还要出宫?” 她顿了顿,素靥静静抬起,清丽的面容姣好如月,却似有泪光轻闪,望得他赫然一怔。 “你……” 晶莹的泪珠静静滚落,她开口,音容哀凄无限,“民女想问陛下,陛下对民女,可是一时之兴?” “……”喉间一扼,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静了片刻,她的声音轻轻回荡,“民女自幼习艺,流离孤苦,有幸垂得陛下青睐,民女无上荣光。民女为报陛下垂青之恩,本该依陛下命令,留于后廷,只是……” 透澈的瞳眸又染了清泪,无端令人心生怜惜,“陛下业已听闻,前日淇皇妃到访……” 他顿了一下,薄唇微抿,没有言语。 素手轻轻拭去残泪,她目光深深,仿佛有着依恋,“民女不愿掺与后宫之争。民女毕生所愿,只愿可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离,永不背弃。陛下英明神武,品貌非凡,确是良人无疑,可是……” “……” “如若陛下并非白芷之良人,还望陛下,可准白芷出宫。” 最终徐徐一叩,额眉触地,细簌的泪如珠碎,濡化了轻薄微雪。 四周静得如置幻境,一切仿若凝定,不见一丝声息。半晌,李复瑾忽地走上前将她扶起—— “那日皇妃独闯临华殿,除却出言辱晦,可曾伤了你?” 他的气息离她异常的近,她压抑着胸臆的汹涌,摇了摇头,“皇妃娘娘话语虽刺,但不曾出手伤及民女,民女无恙。” 他微一沉默,心中泛起密麻的愧疚,低声道:“抱歉,是朕疏忽。” 黑暗中的容颜模糊而望不清,她只能辩着他的声音,平缓而温涩,“政务繁忙,这几日冷落了你,也不曾顾及你心中感受。” “侯平。”侧首一唤,一直立守远处的男子立即上前,“属下在。” “唤辇。今夜,去临华殿。” “是。” · 临华殿的地龙烧的极暖,许是因为帝王的到来,令这座平日偏僻冷寂的小殿变得略有了些许温气。李复瑾合衣坐于内殿的软塌,随侍的宫婢燃好暖炉,斟满温茶,乖觉地无声退了出去。 慕容素在谨书琉画的侍奉下换上寝衣,丝滑而薄软的寝衣略微有些大,裹在她的身上,更显她格外瘦弱单薄。如瀑的发缓缓倾泻,映衬着苍白的脸颊,莫名有种绝样的美。 “姑娘真的不施些脂粉吗?”琉画替她梳着长发,透过铜镜望着素颜,忍不住叹息,“姑娘受了冻,面容偏沧,若是施些脂粉,气色看着会更好一些。”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淡淡垂下眼,“不用了。” 顿了片刻,素手执起一只细尖的金簪。指尖自尖刻的簪尾处轻轻滑过,最终别入发髻,“这样,就很好。” 走进去的时候,慕容素不是没有犹豫的。 临华殿的内殿不大,空旷殿室仅有李复瑾一人。四周帷幔尽泻,红烛轻燃,气氛旖旎而暧昧。听见步声,殿中的男子抬起眼,一瞬有些愣怔—— 眼前的女子墨发青颜,素靥如玉,宽肥的碧色纱衣裹覆着身体,似乎有些过大,几乎滑落了纤瘦的肩部。她的脸色很白,似乎是因为紧张,点漆的双眸中清光如怯,却异样的明亮。 “你……”他张了张口,启口的瞬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缄口沉默。 无声的氛围略有些凝滞,静默许久,她主动开口,“陛下……操劳无许久,可觉疲累?民女略同些许按摩之术,可替陛下解乏。” 不待他说话,她已率先伸出手。可还未及碰触到他,一只手却忽地先一步,环握住了她的手。 沁肤的凉意瞬间弥漫,李复瑾眉目一蹙,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想推开,刚一动作却又停住了,任由他温暖着她的手,心中百感万千。 曾几何时,这双手也曾被他眷恋——教她习剑,为她雕刻木雕小像,替她修补未完的画; 而今…… 瞳眸黯了黯,她轻轻垂下眸。 摩挲着她的掌心,李复瑾的神情微含异样,“你的手,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粗茧?” 她心里一愕,几乎不曾有过思索,立即回答:“民女自家中时,时常要做许多农务,手中自然会有茧的。” “哦?”他仿佛很有兴趣,轻轻一笑,“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仿若听不出他话中的探寻,慕容素道:“很多。” 她偏着头略思了一下,心中一一细数过此前的活计,“打水,做饭,洗衣,擦地,喂猪,敛菜,偶时,也会随父下田。” 静静地听,李复瑾出语品评,“好像很简单,又很难。” “是的。”她缓缓绽出了一个笑容,却笑得有些勉力,“云水河的河水,只在每天清晨最为甘甜清澈,所以要很早起来打水。水桶很大,一次打两桶,回去后,腰总是会痛很久;做菜看着简单,可是却是最的,火候小了,菜不易熟,过了更不行,油点溅在身上,总会痛好几日;还有喂猪,小猪偏食,大猪又总是跑来跑去……” 那些日子对她而言,如坠地狱一般难过辛苦,却也无疑练就了她的体力与耐力。而今回望,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熬过了这般漫长的一段路,除却苦涩,更多的却是感慨与欣慰。 李复瑾认真聆听,不知为何,除去失望,心中莫名泛了一丝疼惜,又问道:“你为何又会学艺?” 她顿了顿,叹息了口气,“我幼时身体不好,父亲想送我学武,却因为表错了意,误打误撞将我送去了舞坊。舞坊的教习师父见我天资尚可,也便就这样错学了下去。” “那时你多大?” “九岁。” 九岁……李复瑾默了默,思绪沉甸甸的,“那又是何时学了‘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09 斩雀’?” “是大前年。”她答的很快,几乎不用思考,“当时听闻定国公主斩雀一舞惊艳天下,白芷异常心之向往,苦练了很久,木剑都磨断了好几把,后来——” 自顾叙说着,忽地她似意识到什么,容色一白,立刻屈身跪下去,“陛下恕罪!民女并非有意体积前朝!我……” “没关系。”他轻揉眉心,眸中的失落几乎掩盖不住,神容更是透着浓重的倦色。 “陛下可是累了?”她观察着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民女除却舞蹈,还会几首助眠小曲,可为陛下舒缓心神。” 须臾,一首清歌响起,清越而悠扬。 那是一首舒徐迂缓的民歌,初时似乎由于紧张,明明柔黏温和的嗓音,却细细地发着颤。慢慢的,紧张的神经似逐渐松弛,清澈透明的歌音娓娓温馨,似抚慰得去一切哀伤澄定。 优美的乐调平淡了冗乱的深思,他慢慢阖上眼,仿佛坠进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旧梦。梦中绿水依依,青山耸翠。眉目如画的女子巧笑倩兮,浅碧衣裙自碧草清溪间漫拂,遗世而独立…… 望着男子熟睡的容颜,慕容素静静敛了口。 定定凝视凝视了许久,松挽的长发倏地落了,如长瀑一瞬铺曳。深墨的长发披落在雪颊两侧,透映出森寒的冷意。 一道亮光划过,金簪下劈,带着极快的速度向下行去——却只堪堪停在了他喉咙外一指处。紧握的指节泛着青白,迟疑许久,她凝立着没有动手。 “素素……”朦胧中似乎有一声呓语轻轻吐出,淡得如同一抹云雾,转瞬飘散。 慕容素一顿,握簪的手忽地颤了,心中犹如被火烧灼。僵了很久,眸中忽有泪珠滚落,蓦地扬手撇开了金簪。 泪水沿着面颊簌簌划下,她俯面埋于臂弯,说不清心中是哀是痛。胸口闷痛如撕,她努力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沉恸,泪落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嗦:这个素素公主一定是表演学院毕业的(°_°)… 作者君表示:emmmmmm……ヾ?≧?≦)o 第77章 初成 第二日晨,李复瑾醒的很早。 睁开眼,身侧的床榻空空如也,殿内亦是空无一人。帘幕低垂,遮蔽了室外所有的光线,恍然不禁一怔。 “陛下醒了?”殿口环佩一响,有人盈盈迈步进来,见他清醒,浅淡地一笑。 她依旧未施脂粉,但昨夜苍白的双颊却已恢复血色,这一笑竟莫名有些倾城之色,令他微一怔忡。 “你……” 她斟了一杯方烹煮的清茶,置在案上,眉目低垂,“陛下昨日过于疲劳,民女怕烦扰陛下,特意转至外殿所居。陛下正人君子,未曾……”话音渐停,她似乎是说到了致羞之处,面上飞了绯霞。 “……”李复瑾微愕,一时不知是惭愧还是窘迫,开口错开话题,“你昨晚的歌……很好听。” 她唇角微抿,见她已起身着装,乖巧地上前为他束发,“那是我家乡的小歌,陛下喜欢便好。” ……家乡的歌吗? 他眼神有些黯淡,透过镜中望着女子,许久没有再开口。 忽然的无言令两人的气氛些微零落,束发完毕,慕容素稍一迟疑,从旁执起一盏温茶,“陛下,初醒,可觉得口渴?这君山银叶最适清神解乏,陛下尝一尝。” 温茗漫着茶香,混合着清晨独有的露汽,味道格外清新沁人。 李复瑾眉目微动,慢慢接过了茶杯,萦在鼻息荡了片刻。 “好茶。” 他虽这般说,可却一直不曾饮下。慕容素不动声色,低声道:“丽姬姑娘乃陛下宠婢,所赠之物,必乃佳品。” 说着她轻手执起了另一盏,掀盖轻拂,慢慢啜饮了下去。 望着她将茶水饮尽,他神情略凝,犹豫片刻,还是撂下了,“君山银叶的确是茶中翘楚,可惜朕一向不爱饮茶。时辰不早,朕还有早朝,你一早便起身忙碌,早些去休息吧。” “是。”她略一欠身,利落地将一案茶具收整好,分外没有一丝失望之色,恭谨道:“民女恭送陛下。” 前行的脚步略微一停,原地定了少顷,李复瑾转过身,“自今日起,你是昭仪。” 慕容素一怔,一瞬失了所有言语,立在原地忘了动作。 他望了望她,不带思绪的话音清清冷冷,“从今往后,不必再以民女自称。” 又兀自顿了片刻,她恍然初醒,倏地跪下去,“民……臣、臣妾,谢陛下。” 略略看了她一眼,他阖眸轻叹,转身走出寝殿。 转回屋内,静候少晌,待到帝王完全离了临华殿,谨书琉画立即迎进来,“奴婢恭贺昭仪娘娘!” 她看了看她们,脸上的情绪十分渺淡,看不出一丝喜气,“你们起来吧。” “娘娘……不开心?”望她的面上似有忧色,琉画有些疑惑。她入殿许久,此次可算首有突破,按理说不该。 慕容素摇了摇头,只觉得胸口异样的闷痛,无以复加的难过如潮水渐涌上来,如有千金重石所擂,压得几乎透不过气。她忙走向床榻,方行了两步,脚下却蓦地一跄,一口鲜血呕出—— “娘娘!” · “王爷!” 岳忠兴冲冲地跃入东苑,大声说道:“成功了!白姑娘成功了!陛下废了丽姬!” 李祁景正在阅览一则密函,闻言飞快地抬眸掠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我已经知道了。” “王爷知道了?”他愣了一下,依旧止不住地兴奋,自顾絮叨,“我原以为,怎般也要些时日,没想到才过了一晚……王爷可知白姑娘用的是什么法子?” 顿了顿,李祁景将密函推至他面前。 岳忠接手过去,视线方才那么大略一望,登时悚然色变,“这——” 李祁景的面色十分平静,“雪棠鸩,无色无味,比紫萼玉株性烈,且效用更强,伤人肺腑,食多可致人呕血而亡。” 望着他目瞪口呆的神色,他漫然一笑,“她下在了君山银叶里,直接嫁祸给了丽姬。” 喉头顿时哑了一瞬,岳忠瞠目结舌,“她可真厉害……” 敬北王府的女婢艺姬无数,各种争心斗角的场面他也算见得颇多,可往自己身上下毒的,还着实是头一遭。 “我就说他与众不同。”他轻哂,心不在焉地掸了掸衣袖。 这一击做的利落且漂亮,即便有人心存疑忌,也断想不到她会对己下毒迫害他人。他猜过她无数种做法,却惟独不曾想到这一种,破釜沉舟,他果然还是小觑了她的胆量。 岳忠却不敢苟同,细思极恐,愈加深觉不可思议,“王爷还是提防着点吧,你就不怕,她哪一天会把这毒落在陛下身上?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0 ” 连自己都能狠下心利用的女人,恐怕……他简直不敢深想。 李祁景的目光冷了一下,半晌,道:“不会。如若这茶是我皇兄所饮,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我皇兄没那么大意,她也不会那么傻。” 何况她还有目的。目的达成前,她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岳忠不再纠结,沉吟片刻,问道:“王爷,那现今要如何?” 李祁景思忖了一下,“什么都不用做。”有这样好的一把利剑,何须他急着出手? “那丽姬想来一定气疯了……”岳忠轻声嗫嚅。本着想使毒迫害她人,谁知最终却作茧自缚,也算得上是自食其果。 “疯?”李祁景淡笑,却是摇了摇头,眸目闪着异常精锐的光,“此刻是该有一人气疯了,至于是不是丽姬,可未必见得。” “王爷是指……” “等着瞧吧。”他笑而不言,并不点破,“就要开始了……” · 李祁景说的没错,的确有一人气得几乎发疯了,然而,却不是丽姬—— 淇玥自回央华宫后便面目阴沉,心火灼涌,胸口剧烈起伏。她努力按捺了许久,终是没忍住蹿出的火气,猛地挥袖,将温炉摔在地上,“废物!” 央华宫的宫人瞬间匍匐,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内殿刹时鸦寂,气氛如冰凝滞。 “娘娘又何必动这么大气?”一双玉手轻挑起案上的杏果,婉然道:“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出言的女子容貌秀丽,身姿婀娜,妆容精致而风雅。虽不算出挑,望之却总有种独特的韵味,令人无法忽视。 ——乔氏淑妃乔虞,在这凉国后宫中,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 乔家本为商贾之族,自北地以金玉之矿闻名。凉北虽丰饶富庶,但矿产资源却一向微薄稀缺。乔氏一族在北地一带的矿产全悉垄断,可谓家资逾万,富甲一方。 五年前,凉国伐燕,乔氏曾投予重金于凉,为其军资武器筹备,又披甲相助,倾举族之力为李复瑾自北地兴建暗兵场,兴复凉国,及至天下大定。新帝念及乔家助力颇深,故封乔家之主乔邕以右丞相之位,赐万金,享尊荣。右丞相闻之位高权重,可朝堂上下人尽皆知,这其实不过是个架空的虚位。 两年前左相淇啸天送其独女淇玥入宫,封皇妃位。右相乔氏不甘其后,亦当即将其长女乔虞送入后廷。乔虞不甘处处没于淇玥之下,可介于局势如此,又不得不依傍生存,不免多少受其倾轧。 而今丽姬事出,也算得上淇玥自宫中两年来的首次失蹄。淇乔两家虽表面同处一线,可乍闻此话,听及都不免令人生出幸灾乐祸之感。闷滞了半晌,淇玥终于一声冷哂,讽道:“某些人又何必猫哭耗子!我若气坏了,不正中了她的下怀?!” 乔虞轻巧一笑,仿佛根本听不出她话中的刺剌,轻飘飘道:“左右落的是碧姬,娘娘不正也不喜那丫头,落了也就落了。” “你懂什么。”她白了一眼,心下不禁焦炙。与丽姬相及,那女子才是令她最深怵的尖刺。 目光瞥了一瞥,淇玥又忍不住冷笑,话语隐隐讥嘲,“若是你有用些,我倒也不用那丽姬了!” 尽管乔虞自位份上不及淇玥,但这话说得倒是过了,她微微变色,辗转半晌,蓦地轻哂,“娘娘说笑了,我是没用,也着实是养不出这种有异心的丫头。” 喉头一滞,淇玥登时愤怒皱眉。 “好了。”轻手掠了下微散的鬓发,不等她说话,乔虞立即开口,“娘娘与我这般斗嘴可是有趣?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除了那新昭仪。” 这倒令淇玥有些意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觉收了怒色,“你素来也不是个爱争抢的,怎么如今也开始针对起她来了。” 她疏懒地舒了口气,不紧不慢道:“娘娘的眼中钉,自然也是乔虞的心中刺了。毕竟乔家可是要同淇家在一处的,不是吗?” 冷哼了一声,淇玥没有说话。 视而不见她鄙夷的神情,乔虞继续开口,“娘娘可有对策?” “我能有什么对策。”淇玥叹了口气,一思起那张熟悉而憎恶的面庞,随即又起了躁火,“她方入宫,就能先把丽姬处置了,恐怕要先滞缓一阵了。” “倒也未必。”身侧却忽来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似随口一说。 淇玥顿时一愕。 “你有办法?” “也不算是什么办法。”她笑道,目视着淇玥讶然的脸,声音放得极低,“娘娘不是说,她是那前朝的公主?” “她说她不是。” “她说不是,便不是?” 幽婉的语意莫测深长,淇玥微怔,瞬时似了悟了什么,“你想……” “臣妾可是听闻当初那具骸骨被烧得面目全非,无人可证其实。”她咯咯一笑,随手挑出两枚大小一致的杏果,置在桌案上,“何况这世上,真有这般相似之人?” 那两颗饱圆的小果乍看无异,只是细望,却可见纹路完全不同。淇玥抿起唇,心下暗中思索。 “而且臣妾可听闻,这白芷,可是出自敬北王府的……” 她耸然一惊,刹那抬起眼,一句问语脱口而出,“你想连祁景也——” “臣妾可什么都没说过。”乔虞微笑,轻松将话矢口驳了回去,反令淇玥的面容骤然一变。 “哎呀,”嘲弄的神请一闪而过,乔虞忍住了冷哂,慢慢撂下了茶,“说了这样多,臣妾也乏了,先行告退了,至于其他——” 妍丽的宫裙自脚下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她径直起身,直视着淇玥的眼,缓缓道:“臣妾,静候娘娘佳音。” 她默不作声,目视着女子缓步远去,渐渐握紧了拳。 第78章 故人 慕容素从册封礼上退下来,面容不掩疲惫。 褪去华服,她躺在内殿的榻上浅眠休息,方才不久,外殿自内廷司而来的各司礼监纷沓而至,应召奉来贺礼。尽管不愿,她仍旧起身一一相接,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人。 午时过后,一个人的到来,惊讶了慕容素—— 广常在大殿前厅宣明了旨意。慕容素俯首领旨。起身的一刹,两人的容颜清晰映印,俱是一阵怔愕。 怎会想到会是昔日曾经的贴身奴仆?仅一刹,慕容素迅速恢复了冷定,黯黯垂下眼。 低垂的眸掩去了所有情绪心境。年轻的小太监长久地凝视,许久,慕容素率先破开僵寂,“公公……可是有话说?” 怔了很久,广常依旧恍惚,“公——娘娘……与奴才的一位故人,很是相似。” 辨不出他的话中是否含有试探,慕容素报以微笑,话音平如死水,“白芷自幼生在云水村,从未与公公临过面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1 ,想是公公认错人了。” 他垂了眼,难辨的情绪里似乎隐有失望,只是被掩盖的丝毫不露痕迹,涩然道:“……是奴才冒昧,妄请娘娘恕罪。” “……” 一别经年,当初那个冒失活跃的小太监已然成熟,成长成如今这样一般的少年姿态。她却只觉得心头微凉,如浸了海水,再无法回温。 原来,时间是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摧毁一个人最初的模样,变得再不像自己。 …… 送走了广常,再回内殿,她只见谨书琉画二人颓丧着面庞,兀自懊恼。 “怎么了?” “娘娘。”琉画见了她来,象征性地起身一礼,哀声叹道:“娘娘新晋,也不知怎么就会分到这处殿落!” 而今她位处昭仪,所居自然已换到了该与身份相匹的殿落。望着诏书上那一行小字,她不大明了有何异常,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这汝坟殿,不好吗?” “倒不是不好。”谨书讪讪地撇嘴,满面都露着不情愿,“只不过到这地方,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受人排挤!” 她不自觉地想笑,兀自为己倒了一杯茶,“何人不要命了?敢排挤你我。” “娘娘有所不知。”琉画心有不忿,讷讷地抱怨,“那汝坟殿内,有个怪宫女?” “怪宫女?” “嗯。”她点头,“听闻那宫女相貌丑陋,性情怪癖乖张,连陛下都从不放在眼里。娘娘若去,岂不受人排挤?” “奴婢也听闻了。”谨书插口道:“据说陛下多次请她移步别宫,她却誓死独滞汝坟殿不肯走。而今陛下给娘娘分这样一处殿落,真是……” “汝坟殿内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她心下不禁狐疑,可令两个丫头恼到这般境况,看起来也并非胡诌。 谨书摇了头,“听闻那宫女乃前朝幸存的,是前朝那位定国公主的婢女。汝坟殿是那公主的寝殿,而今前朝没了,她被大火烧毁了容貌,又不畏生死,才这般乖戾孤行,让陛下都束手无策。” 手刹时一顿。 慕容素一瞬抬起头,“你……说什么?” “奴婢等也是听说的。”不曾发觉慕容素的异样,谨书叹了口气,“宫中都觉得那女子太过怪癖,也无人敢与她接触。汝坟殿那般旷大,她也不许任何一个人接近,连陛下去过几次都被赶了出来。至于容貌,据说她终日以纱巾掩面,无人得见其容,这才传出,是大火中毁了容……” …… 如歌…… 谨书琉画似乎又说了什么,嘈嘈切切,她没有听清。口中的茶似乎失了滋味,慕容素的手颤了,心湖再不能平静。 如歌……还活着…… 说不透是什么滋味,她努力按捺住了颤抖的手,抚住胸口。心头有种莫名的苦涩辗转,非喜亦非悲。 · 踏入汝坟殿,恍如隔世—— 徐徐开启的殿门垂至两侧,院中的风物景致一一呈现眼前——清池花树,九转廊桥,楼阁殿宇……时隔多年,全如记忆中一斑谙熟,却又似乎无比的陌然。 饶是谨书琉画对这座空殿多番埋怨,而今乍见,也不禁讶住了。 殿内金璧为柱,琉璃做瓦,层台耸翠,一室一阁皆极具优雅,着实无上的尊华。 而今这处殿落似与当年并无太大出入,每一陈每一物,每一树每一花……几乎可同曾经无异。慕容素讷讷地寻视了一圈,清桥,水苑,琉瓦殿,清荷水道……全部犹在。一苑一殿的经年旧景,令人几乎分不明今夕何夕。 一先的恼意似乎随着这琳琅华景烟消云散,谨书琉画乐不可言,拥围着她至内殿,而后去安顿为数不多的行囊。坐了稍许,待确认了她们已经行远,慕容素慢慢起身—— 殿内仍旧是曾经的陈设,红木桌案,清台墨砚,一阁书,一方榻,甚至连纱幔的纹路都不曾改变。错金云纹山炉上淡烟袅袅,燃得是她一直最爱的露香。丝丝雾气萦绕弥漫,终消逝在空旷的殿室之中,安然而静谧。 高大的屏风上绘着云纹春燕,一侧缀着金丝珠帘,珍珠为瀑,宝石做坠,犹若落了鲛泪,晶莹而剔透。半掩的窗棂下至着玉台,上面静躺着一个燕型的小小纸鸢。她怔了一怔,出手想碰一碰那个早已残旧的纸鸢,顿了片晌终是收回手。 殿后的小门连着一处小小的院落,院间有一座小殿矗立。殿门紧闭,屋檐下的铜铃叮铃轻飘。“吱呀”一声她推开门,心口刹时一跳。 室内一片沉寂,光线很暗。 透着天光,仅能见其间工整而简洁的陈设。 她望了一圈,视线触及西侧墙壁的一瞬,瞳眸倏地一凝。 青灰的墙壁空旷如也,水墨方砖,仅悬了一把陈旧的长刀—— 这是…… 她怔住,静静凝视许久,慢慢探过手去—— 身后有似有若无的步声临近,还不及她触碰,一声厉斥忽地传来,“不许碰它!” 手中一顿,她定了定,慢慢转过身来。 眼前的女子身材窈窕,眉目清隽,即便掩着面,业一如曾经那般窈窕妍丽。她凝视了很久,轻音惊破沉寂。 “如歌。” 如歌怔住了,呆立了很久,难以置信,“你是……公——” 慕容素轻笑。 但不知为何,她唇角微扬,眸中却是无数泪水滑下来,不见声息。 · 遣退了谨书琉画,以休憩为由屏去了所有宫人下役,紧闭上殿门,空寂的内殿室余下主仆二人。 慕容素倚在榻上,一直听着如歌的片言碎语。 “外面都传陛下承幸了一位会跳斩雀舞的舞姬,容貌酷似定国公主,还赐封了汝坟殿。” “奴婢本是不信的,直到昨天广常带人来清整大殿时说,新封的昭仪真与公主形容无二,奴婢才想着,会不会是公主。” “没想到,竟真的是公主……” 慕容素低敛神色,“而今我身份特殊,借以他人的身份才得机入宫,所以……” “奴婢明白的。”如歌解意立道,缓缓绽开一抹笑颜,“广常说他前去宣旨是,公主恍若不识,奴婢便知,若真是公主,公主必是有苦衷。” 她默然,心情却隐隐有些陈杂,终是问出了口,“广常,他……” “公主安心,广常他没有叛。”似是明白她的疑虑,如歌立即道:“大燕幸存下的宫人中,若非招降的,其余几乎都被清洗。当初汝坟殿一片废墟,奴婢被困在内殿中,也是广常救了奴婢。广常以为公主您已经……他本想自裁跟随公主,是被李复瑾拦了下来。广常本不愿跟随李复瑾,可是因为奴婢,这才不得不如此。” 慕容素心头酸涩,滞了许久,期期艾艾道出一句,“辛苦你们了,如歌……” “公主别说这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2 样的话。”如歌摇头道:“当初,李复瑾自外城的宫道寻到一具着着公主嫁衣的尸骨,还携带着公主的短剑。奴婢和广常都以为公主……而今知道公主还活着,奴婢再苦都值得。” 心中隐隐有些作痛,慕容素指尖轻蜷,“那个,是如笑……” 如歌刹时一怔,“如笑?她……” 她迅速垂下眼,一切仿若历历在目,四周似乎变作了坍塌的废墟,无数火箭纷飞,如一场无止境的火雨,令人悲剧而绝望。 “公主,是奴婢对不起你。” “公主,你要活着。” …… 场景蓦地又变了,她猛地扯下她披身的嫁衣,笑得如身后的火海一斑灿然,“如笑要走了,公主,你向南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 她一直尖叫,一直厉喊,却只能眼见着如笑站在宫道之间,站在无数宫人的尸体之上,红衣如灼,高声喊道:“我乃大燕定国公主,何人胆敢犯我大燕——?!” 无数流箭穿透了她的身体,火苗烧灼了她的衣角,她的发丝,灼成了一片绚烂的火海。 …… ………… 茫然地看着地面,慕容素闭上眼。不敢细忆的过往片片闪现,心愈加沉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她是为了我……” “公主……”如歌无言,只能扣紧了她的手。淡淡的温度传来,为她带来一丝细微的宽慰。 默默地凝视着女子的面颊,慕容素想起什么,“如歌,你的脸……” 如歌的眸子霎了一下,一瞬变得黯淡。 “她们都说,你的脸被火灼伤过,你……” “……” 定了定,如歌探出手。 掩面的素巾渐渐揭落,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慕容素的心突地一跳。 这张脸和记忆中的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在右颊处,有一道深黑的疤痕,横嵌在脸颊上,深长而可怖。 她的喉咙仿佛哽住了,哑了许久,瞳眸氤氲,“这是……” “当时我被落在内殿,四周都是大火。”如歌弯了下唇角,她似乎想笑,但最终苍白的面颊只是动了动,“那个燃烧的檐梁落了下来,我没来得及躲。好在只是擦破了脸,没有砸到我。” “……” “否则,我一定丧命了。” “如歌……”她张了张口,可是却丝毫说不出一句话。 如歌怎会不懂,努力一笑,道:“公主安心,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如歌的福分。如歌不在乎这张皮囊如何。”顿了顿,他踯躅少顷,终于说出来,“公主,如歌有一事想问,求公主告知。” “什么?” 她犹豫了少晌,咬了咬唇,“公主可知,莫护卫——” 莫钰…… 愕了一刹,慕容素眸中的亮光渐渐暗了下去。 如歌一瞬明了,抑制不住心头的失望,“公主也不知莫护卫何在吗?” 慕容素的心中有一瞬的迷惘,目光透过朦胧的窗棂,落向那一座小殿,黯然道:“我方才见到淬锋,原以为他——原来……” 如歌的心情沉了下去。 当年宫变事发突然,莫钰已调遣至郡主府。皇城一夜之间殒没,她不知郡主府内是何境况,只听闻亦是平起了一场大火。而今护国郡主府早已不复存在,慕容素不知慕容梓与莫钰何去何从。这几年她流落民间,明察暗探,却从未寻觅到有关二者丝毫的痕迹。 而今淬锋在此,淬锋相于莫钰,无疑类同臂膀。这十余年来刀在人在,而今人刀分离…… 她不敢细想下去,抑住了胸膛翻滚的情绪,许久问道:“如歌,你对莫钰,是不是有情?” 如歌哑然一顿。 她素手微翻,自袖中带出一枚陈旧的墨色香囊。 那香囊形状似刀,香意已经不在,只是保存良好,仍可见那一针一线缝得极细,显见制作者的心思。 “我当初在莫钰身边捡到这个,看得出,这是你的针技。” 如歌的面容骤然动容,话还未脱口,大片的泪已然涌出,心酸而哀戚。 “你放心。”说不出心头是怎般的难过,慕容素握紧了香囊:“只要一天不能证明莫钰已逝,我就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到他。” “公主,你要做什么?” “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所有的悲伤似一瞬全部隐匿了,慕容素的目光冷锐决绝,定了许久,冷然道:“如歌,我希望你能帮我。” 如歌的神情凝注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8啦~~~新年快乐~ 不管有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第79章 做戏 “皇兄说白芷与那定国公主相貌所差无二?” 李复瑾与李祁景漫步在宫苑之中。 静听完皇兄心头挤压许久的疑虑,李祁景诧异开口,“难道皇兄怀疑,她便是定国公主?” 李复瑾不言,望着苑内的春花始盛,眉目却始终似蕴着阴霾,挥之不去。 “怎么可能。”李祁景漫笑了一声,矢口否决了可能,“能进王府的艺姬官牒都被严格核查过,况且我也曾私下派人调查,她一切皆与白芷相符,怎么可能是那前朝公主。” 他依旧沉默,俊颜在光影中模糊难辨,许久叹了一声,“可是,怎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世间之大,有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譬如你宫里那丽姬和阮美人,不就相像得很?” 他默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想法。他甚至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希望她是,还是不是。 片刻,李祁景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你不是说曾还在她殿中留宿一夜,倘若她真是那定国公主,耗了这般大的力气入宫,又怎能无动于衷?” 他微微一愕,一瞬忽地想否决,却又无法回驳,眼神迅速黯淡。 “或许吧。”隔了少顷他低低开口,声色俱是哑涩。 不知不觉已行至汝坟殿前,大殿门庭半敞,隔着清池曲桥,犹见殿内玲珑辉煌。李祁景不禁赞叹,“民坊都传汝坟殿乃宫中仙阙,我还思索这样一处盛殿被封实在可惜,而今你怎就突然想通了?” 他漠然地看着殿门,话语极缈淡,“左右不过一处死物,有何想不想通。” 李祁景扬了扬唇角,方想又说什么,话音却突然被殿内的一道惊喊截断了。 “公主!”—— 二人俱是瞬间一怔,共同向殿内望去。 远远相望,透过半开的殿门,仅能远远望见两道女子的身影。一袭碧衫的女子坐于石案之后,似乎有些无措地望着面前的宫婢。那宫婢兰色衣裙,轻纱拂面,身影瘦弱而枯槁。她双手紧扣着女子的裙摆,絮絮哭泣,“公主,你竟还活着,奴婢参见公主!” 碧衣女子似有些迷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3 茫,面对着泪眼盈盈的女子,完全不知所措,怔怔地道:“我……不认得你。” 宫婢似乎怔了怔,旋即哭道:“公主,我是如歌,您可还记得?奴婢是汝坟殿的掌事宫女,如歌!” 李复瑾的目光骤然凝缩,一刹那,紧盯住了苑中那道浅碧影子。 姣好的素颜透出的却是三分奇异三分空惘,完全错愕不解,逃避般退后几步,“姑娘想是认错了人,白芷乃一介民女,实非姑娘所言的……公主。” 宫婢诧了一瞬,随即,现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公主难道忘了?如歌,如笑,广常,以及莫护卫……如歌如笑伴您十余年,连名字都是为您所赐。公主想来活泼,常与如笑偷遣出殿。每当这时,莫护卫总会斥责,可是不多时,公主又会旧技重演,让莫护卫无可奈何……” “广常与如笑年纪小,总是喜欢伴着公主玩闹。莫护卫向来严肃,但常常一边训斥不允,一边又庇护纵容。公主还曾与一宫妃交好,是陛下亲封的宋皇妃。公主与宋皇妃姐妹相称,常被陛下取消乱了辈分,却执意不肯改口。” “公主身边还曾有一个侍卫,后来因战绩显赫被赐封监军令,陛下还曾将公主许配,正是当今的陛下。如若陛下不曾发兵宫变,而今他会是公主的驸马,公主可还记得?” 宫婢自顾叙说,片碎的话语残破凌乱,飘入不同人的耳朵。李祁景闻声蓦然色变—— 女子却依旧无动于衷,眉目露出迷茫,仿佛丝毫听不懂。 春风微徐,殿檐之上,五彩斑斓的琉璃铃微微作响。如歌神色一动,忽地仿佛想起什么,道:“对!公主可还记得那个琉璃宫铃?公主十二岁时,曾见那檐铃流光溢彩,一定要攀梯取到,结果不甚摔了下来,还摔伤的手臂,公主的右臂上留了一道疤,那疤就在——奴婢指给您看!” 说着,她突然扑上前,不由分说,粗蛮地脱开女子宽长的袖摆。 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白如嫩藕般的臂膀,肤若玉脂,洁白无瑕,却无任何疤记。 如歌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她洁白的手臂,神情开始迷离,“你……” 反复看了许久,她突然脱开她的手,“你没有……” “你不是……” “你……” 容色的变化越来越大,迷乱而不可思议,她缓缓站起身,猝然间出手一推,直将她推搡在地,“你不是公主!” “娘娘!”恰逢谨书琉画步至外殿,目及此幕,登时一惊,连忙赶上前。 谨书一巴掌甩过去,“贱婢!竟这般冲撞昭仪娘娘!不要命了么!” “……娘娘?”如歌似乎不知道痛,跌坐在地上,兀自低声呢喃,“对……你是娘娘,你不是公主……” “大燕早就没了……公主也死了……” “你怎么会是公主……” “公主……公主……” …… 大片大片的泪花砸下来,她吃吃地开始地笑,泪水伴着笑声簌簌滑落,闻着哀绝而凄厉。 “公主——”猝然间她一声嘶喊,忽地掠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后殿奔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少了毫无逻辑的哭言碎语,殿院立即静了下来。 凌乱的言语消失了,谨书琉画却心悸犹存,嚅声抱怨,“这是何处来的婢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侧首瞥见慕容素,琉画低声宽慰:“娘娘可曾吓到了?说来也真是倒霉,先是淇皇妃,再是这个怪宫婢。就因娘娘与那个什么见鬼的公主貌似一些,如今又住进这个公主的旧日寝居,便平白惹了这么些个麻烦!” 她轻轻摇头,脸上的神色依旧迷惘不解,没有一丁点的悲伤。 不远处的两道视线神情各异,又听了少晌,李祁景收回目光。 “你看,我就说她不是。那婢女是那公主的贴身侍婢,如今连她也证实了,你可安心?” 深邃的瞳仁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李复瑾的唇角抿起,未说出一句话来。 不知为何,望了如今这一幕,他心底却隐然的失望。仿佛一块巨石沉入了湖底,搅乱了整片心湖的涟漪。 不是她……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真的……不是她…… · 日影西斜,夕晖笼映着黛靑天际,落了昏黄日晕。 慕容素沐浴过后,倚在殿院中等月赏景。半干未干的墨色长发垂散,还缀着点滴的水珠,落在衣袂散绽成花。 不多时,琉画步上前,轻唤道:“娘娘。” 慕容素抬了抬眼。 一个精致的木制小笼拎到眼前,其间一直浑身黄翠的小鸟,眸子深黑如豆,见到有人,求饶般张口鸣叫几声,嘶声似歌清脆。 慕容素“讶”了一声,神色到没有太大的波动,随口问道:“怎么会有一只鹂鸟?” “娘娘可喜欢?”琉画浅浅微笑,“谨书方才前去内廷,正见几个小内监捉了这只鸟。他们人粗,本就是图个乐子,捉了又不会养,正巧见了谨书,便叫她拿来了。” 她默默地望,似乎想起什么,思绪有些发飘,“……这种鹂鸟身型轻巧迅速,很是难捉。他们能捉到,足见运气还不错……” 定了片刻,她伸出手,指尖碰上了笼门的机括。 “娘娘打算放生吗?” 慕容素一怔,手中却忽然犹豫了。 …… 不打算养? 它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 眸中的情绪被一刹掩埋,凝滞了半晌,慕容素收回了手,“算了。” 不知她究竟想要如何,琉画拎着笼子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把它带去内殿吧。”她的话音略有些喑涩,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疲乏,极淡极轻,“它已经被关在笼子里,已经……出不去了。” 琉画微愕,后一句却没打听懂,不好多问,忙应了是拎笼而去。殿院远处,一道视线同时低垂,压抑不住心口浓重的失望与涩意,心刹间败如死灰。 第80章 美人 淇玥认真听完沈妙逸的话语,心头愈加烦躁,娇冷的面色越来越僵。乔虞看势不对,率先娇声出言,提出疑问,“你说,那白芷识得九曲琉璃樽?” “是。”沈妙逸毕恭毕敬地应答。没了以往的倨傲骄恣,连俯首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一个民女,竟会识得九曲琉璃樽?”乔虞哂笑,媚丽的眼波轻瞥淇玥,话语意味深长,“还真是稀奇。” 淇玥僵了僵,望着阶下跪伏的女子,冷淡问道:“除此之外,她可还有别的异常?” “别的……”沈妙逸略思了一下,最终摇头,“白昭仪在王府时,甚少与我们交流,她较喜独往,不太爱与人接触。平日自己的衣物浣洗也都是自行解决,还曾替徐充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4 容杀了误入寝室的草蛇,除却九曲琉璃樽,别的……便也没什么了。” “杀蛇?”乔虞愕然。 淇玥的脸色更加阴沉,强捺了许久,终挥了挥袖,“你下去吧。” “是。”她略一颔首,慢慢退了出去。 室内静了片刻,淇玥最先开口。 “她不是。”姣美的面庞一片凝肃,既失望又气怒,“复瑾哥哥曾说过,她怕蛇,更不可能敢杀蛇!” 乔虞声色微动,轻抚着鲜红蔻丹,散漫道:“那娘娘那里,也什么都没查到?” 淇玥不言,面容愈加灰冷得可怕。这一副神色给出的答案显而易见,乔虞轻轻一笑。 “这一计行不通了。”淇玥冷冷道:“本想着无中生有,但她除了那张脸,没有一丁点相符。恐怕最终没让她落了,反给自己扣了诬害的罪名!” “那娘娘想怎么做?” “不知道。”淇玥叹了口气,心头缠燥,又激成了强烈的恨,“丽姬已落,拉拢他人不易,再让父亲培养新人入宫又需从长计议。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 乔虞默然不语,望了望殿外,突然说了另一句,“那个沈充容,看着倒像是个可以利用的。” 沈妙逸与徐韶冉伴白芷入宫,虽并未承宠,但总归同出一处。许是念在白芷的颜面,此次晋封同被封位充容,曾令淇玥微忌。 “她?”淇玥一声冷哼,道:“敬北王府出来的艺姬,你敢用?” “自己精心打磨出的利剑,最终成了噬己的利器,可比杀人还有趣。”她抚手弄茶,美眸如水漾转,“我听闻她也是名动云州的一介头魁,可甘心屈与人下做一枚棋子,想来是有所求。人既有所求,便必有其弱处,若是能抓住她的弱处,何愁不能为我们所用?” 这份沉析听着倒似有理,淇玥静索了片刻,“倒也未必不行,但这之前,需得将她完全调查清楚,我可不想又养出了一条狼!” “这个简单。”乔虞眼睫半垂,微啜了口茶,“而在这之前,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左右一枚可利用的棋子而已,西宫那边,不是正有一个现成的?” 淇玥一怔,逐渐明白了她语意所指,“你是说……” 她浅笑一声,知晓她已明白自己所说,微一点头。 淇玥蓦地冷笑,“呵,她和本宫可谓旧日宿敌,怎可能会帮着本宫。” “那可不一定。”乔虞道:“她和白芷,一个曾经荣宠,一个当今盛宠,若将这二人搁置一处,谁知会有怎样的好戏?更何况这二人还……” 话语略略一停,淇玥已然明白了她其中隐意,瞳色暗凝如刺。 乔虞巧笑嫣然,“她和沈妙逸可不同,娘娘如今可是正手握着她的弱处。这样好的机会,娘娘可莫要白白浪费了才是。” · “阮美人?” 慕容素素手轻引,萦亮的烛苗瞬时攀上密笺,化为一片灰烬。 “是。”琉画点了点头。 慕容素略一沉吟,自那个方才送来的果盘中捏起一枚小果,问道:“她是什么人?” “阮美人乃前户部尚书之女,与淇皇妃是同属一年入宫。据传,陛下与她是在一场宫宴中结识。仅见过一面,陛下便当即迎她入宫,赐霜云宫,封位‘美人’,位份虽不算高,但可谓宠冠禁内。而且……”话到此处,琉画停了一停,莫名的有些尴尬。 “而且如何?”她静静听着,颇有些不解。 踯躅了一会儿,琉画的面上泛出绯红,轻咳着地垂下脸,“她……也是这后宫中,唯一被陛下承幸过的宫妃。” 慕容素的手中一停。 这猝然表露出的神色着实有些古怪,琉画以为她心起羡妒,立即出言宽慰,“娘娘不必挂心,凭娘娘之色,承幸不过迟早,更何况,以娘娘如今的身位,早已高过了那阮美人。” 慕容素怎能看不透她心中所想,轻笑了一下,并不解释,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她可是那被罢位的前户部尚书,阮倧文之女?” “正是。” 她反而了然笑了,懒懒地靠近了软塌,咬了一口甜果,“那我就知道了。” 琉画愕然,“娘娘知道了什么?” 她轻笑,不答反问,“你可知阮氏如何殒没?” 琉画摇了摇头,“倒是有听闻说是因为贪污舞弊,可是按王爷的说法,那阮尚书一向为官清廉,倒不像是贪贿之吏,” “你说的不错。”慕容素仔细回思,渐渐心头浮起印象,“那阮倧文本是平州刺史,为官的确清廉,又行止正直,这才被几番提拔,直至这户部尚书之位。当初阮倧文被弹劾行贿,朝中上下本颇有疑忌,阮倧文下誓力保自身清白,为证清白,府内上下可任凭彻查,却未想,就当真除了差错。” 双指微扣,慕容素眸光微亮,“而问题,就出在一张礼单上。” “礼单?” “没错。”慕容素沉思,“阮美人乃阮倧文中年得女,其下还有一长子,已过而立之年却迟迟未曾娶妻。阮氏事出半年前,曾有人向阮倧文引荐平沧郡长史之女,此事本已确凿,可是不过两月,平沧郡长史却以高攀过愧为由,退了这门亲,同时亦退去了早已送去的礼单礼金。” 把玩着果核,慕容素继续道:“而那退回的礼单中,却多出了黄金万两,土地千亩,外加两栋豪宅,阮倧文苦口难辨,也便因此获罪。” 琉画哑了半晌,忍不住问:“是那平沧郡长史动了手脚?” 慕容素摇摇头,“大理寺审理此案时,阮倧文明确表示自己对多出的银钱田产并不知晓。可那平沧郡长史却承认却有行贿。有了平沧郡长史这个人证,无论阮氏如何否认,只要无证可证其无辜,阮倧文贪污之罪基本坐实。倒是你家王爷暗中潜查数月,结果竟发现事发两月前,平沧郡长史曾与蛾网有过交涉。” “蛾网?”琉画登时诧异,“难道……是左相?” “这也只是猜测,并无实据。”慕容素意味难明地笑了一下,“所以我想,这也是王爷让我们最近格外注意这阮美人的原因。” 心中思索了片晌,琉画似乎恍然大悟,“只要淇皇妃与阮美人有过接涉,就能证明阮氏此事与淇氏有关。” “没错。”她的目光刹那雪亮,心中快速运转,“如若阮氏此次的祸端与淇氏相关,那么症结所在也便在淇氏。淇氏即可系结,便有法解结,只要淇氏有所松动,那么阮氏便足可为淇氏所利用。” “那如果淇氏一直未和阮氏有所接触?” “如今丽姬已落,乔虞不可妄动,淇玥身边可用的宫妃寥寥,这阮美人,恐怕是淇玥现在可启的最佳人选。王爷既有此言,便必定已有所考,想来他是发觉了什么。” 喟叹了口气,她漠然望向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5 窗外的冰凉月色,“等着瞧吧,是与不是,近日就能见分晓了。” · 复一日,天色方亮。 谨书匆匆自外殿赶回,上气不接下气。慕容素不曾心急,待她饮过茶水平静少许,方才开口询问,“怎样?” “娘娘猜的不错,今日一晨,淇皇妃起驾亲临霜云宫,交谈良久。此时恐怕仍未归回。” 慕容素淡然轻哂,轻轻吃下一枚晨点,不疾不徐。 “娘娘,我们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她道:“先看看她们要做什么。总之,不能让淇阮两氏达成合谋。” 平静地用完了晨膳,慕容素撂下筷,以巾拭唇。平声下了命令,“琉画,你去将今日之事派人告知王爷。谨书,你继续去看着霜云宫,等这阮美人出了霜云宫,再来告知我。” “出霜云宫?”谨书琉画俱是不解。 她只是笑笑,垂首看着自己的掌纹。掌纹很乱,密麻交错毫无规律,如一张繁杂的密网,束缚着网中的人谁都无法逃脱。 “若我没猜错,这位阮美人,要复宠了。” 第81章 复宠 霜云宫的宫人近日传出阮美人病重。 许是年前家族获罪,使得这位曾在后宫独宠无二的宠妃受到波及,不但一夕之间失了帝宠,连带着平日门庭若市的寝宫都化作冷殿。家族风波尚未平息,她行咒之罪又莫名倾砸了下来,打击接踵而至,这位向来温雅柔弱的女子一时难以承受,竟就这般一病不起,辗转一年有余,不仅毫无转寰,反而竟愈加变得重了。 霜云宫内异常的寥落,这座冷落许久的寝宫,此刻入目皆是阴败荒腐。而今春始,宫城各处朝气盎然,唯有此处,似乎连天光都遗忘了临顾。 淇玥掩着口鼻踏入霜云宫的殿门,方才步入,瞬时便吓了一跳。 床榻上的女子气息虚奄,容色枯槁苍白。尽管还可看出清丽的容貌,但就这般病容入目,乍望及像一缕幽荡的鬼魂,惊惧骇人。 似是听见了步声,女子无力地抬起头。方望清了来人,脸上的神色登时怔住。 “淇……” 她定定地看了半晌,忽地从榻上掠身而下,猛然直扑过去。 “淇玥——” “放肆!”碧儿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大胆!竟敢冲撞皇妃娘娘,不想活了吗?!” 她浑身颤抖,眼泪瞬时簌簌而下,紧盯着淇玥,目光说不透是恨是怨,咬牙道:“有些人……不是早就不想让我活了吗?!” 蓦地她冲上前,似乎想抓住她,却只略略碰到她的裙角,“淇玥!你把我父兄如何了?你将我阮家如何了?!” “妹妹这话是何意?”淇玥仿若不曾听懂,居高临下,眸光轻蔑冷傲,“阮倧文贪污受贿,陛下按律处之,怎是我让阮家如何了?” “你不要装!”她心急如焚,目色猩红,“你心知肚明,那礼单中多余的金银宅地,分明就是你淇家所指使!这等下作宵小,你淇玥可敢认?你淇家可敢认?!” “我自然是不敢。”淇玥淡然道,轻袖拂开裙袂的灰土,“阮妹妹自己也说此乃下作宵小,这等泼天罪行,本宫若是冒认了,岂不平白为淇家招揽祸端?” “你……”清泪再次渗流出来,阮美人的精神似收到催打,身姿摇摇欲坠。 “不过……”她却这时话锋一转,道:“父亲前一日传来消息,说有法可令阮氏一族开罪,阮妹妹可愿一试?” “什么……” “父亲仁慈,念及阮尚书一世清廉克己,不过一时鬼迷心窍才行污受贿。那些金银田产,不过都是小事,不至危机尚书性命。而父亲已有辙,可让阮尚书拜托罪名,且三月之内,必官复原职。” 怔了怔,阮美人忽地冷笑,“你们淇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妹妹这话可就是错怪了。”淇玥轻飘飘地一哂,“父亲与本宫,都不愿见阮家就此零落。阮尚书一生谋权,经营数十年才有了阮氏这般光景,相信妹妹亦不愿见家族殒没。既然如此,何故不肯一试?” “我不会相信你的。”她几乎不曾思考完,很快嘲讽出言。 “你不愿信我,自然无可厚非。”淇玥却未曾急躁,自袖中取出一封文笺,笑意深浓,“但这封阮氏父子的亲笔书信却是实据,相信你该不会不认得你父兄的字迹。” 阮美人闻言果然一怔。 书信铺开,熟悉的字迹方入眼帘,她顿时热了眼眶。沿着字迹一行行读下去,其中的内容却令她愈加难以置信,诧然地抬起眸,“父亲他……他真的——?” “你现在,可相信了?”淇玥轻轻微笑,面庞莞尔明媚如花,看不透丁点痕迹。 她却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神色戒备,握着书信的手越来越紧。 “也罢。”静滞了少顷,淇玥微一扬唇,“你我相争许久,不信我也无妨,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无视她如刺的目光,不待她答话,她继续道:“你替我做一件事,而我来助你复宠,且保你阮氏一族无虞,如何?” “我凭什么信你?”她依旧不懂,视线深深透进她的瞳孔,止不住探寻,“或许你又要加害于我。” 淇玥却忽地笑出声来,声若莺歌,却透出几分不耐与鄙夷,“就凭你现在,有什么可值得我加害?而你也只能信我。” 阮美人依旧沉默。 “当然,你自然可以拒绝。”顿了顿,淇玥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而今阮氏上下举族的未来,权在你的一念之上,本宫不会强求。但如何选择,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 夜色暗沉。 侯平踏入御居殿内殿,低声禀报,“陛下,有人求见。” “谁?” “阮美人。” 李复瑾手中一顿,不免有些错愕,“这么快?” 停了半秒,朱笔重新自奏贴上飞快游走,定声问道:“淇玥可曾来了?” “没,只有阮美人一人,说是念及陛下深夜操劳,特意过来送汤。”侯平恭谨应答,忽地又想起什么,道:“陛下,要不要通知……” “罢了。”这么晚了……李复瑾思索了一下,撂开了笔墨,“先让她进来。” “是。” 侯平退下了。 很快殿中响起轻微的步声,一道素影侍立一侧,毕恭毕敬地垂首屈膝,以额触地,“罪妾阮氏,参见陛下。” 李复瑾缓缓抬起眼,“是你。” 阮美人不曾抬头,如瀑的长发曳地,未着半点珠翠。层层墨发覆住了她的面庞,看不清神色。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李复瑾又问:“你怎么来了?” 举案的手微微颤抖,阮美人的声音有种嘶磨的涩哑,小心翼翼回答:“罪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6 妾……听闻陛下夜深仍旧忙于政务,心忧陛下操劳,故才斗胆冒然求见。” 头顶很久未曾传来回音,她心中忐忑不安,硬着头皮再次出言,“罪妾未经旨意,私出霜云宫,还望陛下恕罪……” 他望了许久,久到阮美人已几乎强忍不住,终于淡声开了口,“朕又未曾封过你的寝宫,何罪之有?”接过汤碗,金黄的汤汁依旧滚热,香气入鼻萦人,“你既已可出殿,病可好些了?” “回陛下,已好多了。”她乖觉地上前将汤舀凉,轻身一错,葱白的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了他的臂腕,登时传来凉意。 李复瑾立即蹙了眉,视线迅速向她身上一掠,“春夜还寒,你怎么穿的这样少?” 阮美人眉目一垂,低声道:“罪妾无方,父兄行至有过,阮氏一族上下蒙羞,万死不辞其疚。罪妾这一年来闭宫思过,自当清斋素服,方能赎罪。” 李复瑾不置可否,从旁敛了厚衣裹住她的身体,“阮氏之行尚未定论,罢职不过为着调查。何况即便你父兄确凿有过,也罪不及你,你又何必这般严苛于己。” 她没有回话,眸中却逐渐涌起了点滴泪花,姣丽的容颜楚楚,望着足令人怜惜不已。 “汤要凉了。”他适时了罢了话题,面上终于透出些许笑意,“不打算给朕了吗?” 阮美人怔了怔,立即举手将汤奉上,“臣妾手艺不佳,也不知这素鲜汤可否合得陛下口味,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李复瑾没有多言,执起汤碗在鼻息间略略一荡,稍一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很好。” 眼见他将汤水饮尽了,阮美人似暗下松了口气。一丝异样的神情自面庞一闪而过,很快敛得不留痕迹,“陛下喜欢便好。” 体内滚热的感觉来的很快,如一枚灼烈的石炭倾灼,漫碾过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他只觉得浑身滚烫,似是某种强烈的情愫强抑不住,几乎溃散欲出—— 阮美人适时开口,“天色已晚,既然陛下还要批奏,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定了很久,李复瑾勉强让自己的心绪稍平,哑声道:“今夜……你留下吧。” 阮美人似乎有些意外,“臣妾戴罪之身,又身患微疾,会不会……” 她话未言完,他已迅速出手,扣住她的细腕往怀中一带。女子的步履猛一踉跄,猝然跌入了一个滚热的怀抱,身体已同他紧紧贴在一处。 “陛下……”她惊慌地抬起眼,眸中水波微漾,面庞逐渐染了绯红。 内殿的垂帘悄然落了,烛光跳跃,淡淡的光影遥遥轻浮,映印了其间无限旖旎风情。 · 大雾笼罩了皇城,隔烟望阙,轻盈如云,似乎连空气都化得稀薄而氤氲。 谨书一早便悄悄回了汝坟殿,径直行至慕容素身侧,低声一唤,“娘娘。” 慕容素闻声侧过眸。 轻伏到她的耳边,谨书低声禀告。静静听完,慕容素不禁面露错愕,“这样快?” 她点了点头,道出了最后一句,“而且据闻,昨日阮美人是在御居殿过的夜。” 慕容素的手中停了一停,略一沉吟,将剪去的花枝掷回原处,“淇玥急成这样,我倒真是没有想到。” 琉画从旁替她换上新的盆景,她立即又询问,“央华宫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央华宫没有,倒是披兰殿,今早派人去了趟霜云宫。” 披兰殿乃淑妃乔虞的宫室,选择这时前往霜云宫,想来绝非庆贺。她等待谨书继续说下去。 谨书开口:“听我们的线人说,乔淑妃是送去了一碗红药。” 慕容素闻言指尖一错,险些误剪了一颗未绽的花骨,一直默然。 “娘娘,我们可要求助王爷,先打压阮氏?”阮氏此番复宠来得这般容易,想来是已与淇氏达成合谋,如若现今不趁其气候未成之时早些筹谋,怕是迟了会更加吃力。 慕容素静思了片晌,“那阮氏至多不过淇玥手中的一颗棋,若是拔了也便拔了,左右伤不到淇氏,到不必过于忌惮。但如果能用她反压一番淇乔两家,倒是……” 谨书心头一惴,目光顿森,“娘娘可是想做什么?” 她没有言语,隔了几秒轻轻一笑,容色已恢复了平常,“罢了,先不急。” 执起一侧的茶盏,慕容素拂叶轻啜。方才入口,似乎感到了什么异样,眸光停了一停—— …… 宫中不比王府,有时候,你要格外小心你身侧的人。 如果我没料错,你身边应该已有了内鬼了。 …… ………… 茶香浓郁,袅袅的温气氤氲着她深幽的瞳。凝视着茶盏中飘浮的细叶,慕容素眸光暗凝。 “也是时候,先将这内鬼,引一引了……” 第82章 内鬼 小莲这些时日一直有些苦恼。 她本是临华殿的小宫婢,前一日方才过完十六岁生辰。碧玉年华的少女,本身便生得明眸粉颊,灵动可爱。她原本是普通的民家女,五年前前朝宫变,应新朝新下的宫女选敕入宫为婢,每月可得十几文银钱。父母重男轻女,一直祈盼她能在宫中安分守己,多赚些银两替父兄补贴家用,若是有幸可谋得个女官之职,自然更是再好不过。她自己亦异常努力,无论实务女工,皆是同批婢女中最优的一个。从宫中出去的宫婢,虽是下仆,但总归系属皇廷,即便在邻里间都面上生光。若是分位再高一些,连光耀门楣都是可能的。 可惜她运气不佳。原本想着,自己虽非倾世的美人,但就己这般的相貌,总可算上个清丽可人,即便不能被帝王贵胄青睐,但凭借丽色乖觉,尽快攀晋个中等宫婢总是可能的。谁曾想,她方一入宫,便被配在了偏僻幽远的临华殿。 临华殿处在西宫的旁侧,粗陋冷僻,是座实打实的空殿,常年无人问津。即便半月不曾打扫,都不会遭人斥责。有时甚至连日常清扫都省却了。按照入宫时教习嬷嬷的说法,被分入冷殿的宫婢,除非这殿中日后会入住个得势的宫主,否则,宫中这漫漫数年,怕是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小莲虽心有遗憾,但心道既来则安,就这般平静度到二十二岁,出宫寻个普通人相嫁,倒也未尝不好。谁知这几月来竟突生变化—— 先是那个貌美冷傲的艺姬空降临华殿,继而荣获盛宠,一朝被晋封昭仪。而今陛下以汝坟殿相赐,连带着他们这些临华殿的宫人都借光封赏,一同搬至汝坟殿随侍,再不必为他人低视。 现今她已是中等婢女,除却特殊情况,平日只需在外殿负责打扫等粗使事宜,不必亲身侍奉昭仪,可谓位高事闲,供给又比临华殿时优渥。只是前些时日,家母递来加信,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7 声称家中如今急需用钱。去年家乡爆发旱灾,损失颇重,而下个月,哥哥又要成婚了…… 明明前段日子,她方才寄去了一大笔银钱,怎就…… “小莲。” 室外忽然传来呼唤,小莲怏怏地应了一声。 每日卯时,是昭仪娘娘起居的时辰,除却谨书琉画两位大宫婢,还需几名小婢随身侍奉。平日这些本都是同寝婢女铃儿的活计,只是今日一早铃儿突然告病,又无人交接,无奈之下,只能匆匆拽了她去补缺。 叹了口气,她暂时将家中琐事抛诸脑后,整理好衣容,走出房门。 · 长长的墨发有序编绕,依钗轻挽,被梳落成一个简洁而美丽的流云鬓。铜镜中映出的女子淡妆花颜,绯月花钿,明明极素丽的妆容,却恍若冰山砌雪一般出尘。 慕容素执起簪,随意在发间比划配衬,视线透过镜面望向身后的婢女,似随口问道:“你是谁?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小莲微微一讶,立即垂眸躬身,恭敬回答:“启禀娘娘,奴婢小莲,乃汝坟殿外殿执事宫女,平日不曾近身侍候。今日铃儿告病,这才顶替铃儿侍候娘娘梳发。” “哦。”慕容素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你挽发的手法很娴熟,倒似比铃儿更胜一筹。” 小莲心下顿时一喜,虽不曾表露声色,但已然笑染眉梢,盈盈回答:“铃儿梳发的技艺乃宫中翘楚,奴婢自是不能想提的。” 她轻淡一哂,不置一词。轻拿起一侧的茶盏拂散热气,浓香弥漫殿宇。 “哈哈哈!下毒啦!杀人啦!杀人啦——” 一道喧哗就在此刻突然传来,是一个尖刻的女声,尖锐而凄厉。 小莲吓了一跳,不顾逾越,下意识脱口询问,“谁?” “哦。”淡瞟了她一眼,慕容素容色平静,“是铃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日赏了她两杯松山茉茗,今晨一起来便就这幅模样,也是该叫个太医过来瞧一瞧。” 她的话本平静无奇,小莲闻声,手却猛地一颤,挽发的玉梳险些掉落,扯乱了几缕发丝。 慕容素吃痛地蹙眉,侧首看向她,“你怎么了?” “娘……娘娘恕罪!”她回过神来,惊慌地下跪告罪。 “怎么毛手毛脚的,起来吧。”她象征性地斥责,自行挽好了凌乱的发,许久开口,“小莲,你可知有一种药,叫紫萼玉株。” “回娘娘,奴婢不知。” 她淡笑了一下,平声叙说,“也罢,你们自小生在这深宫皇城,怎么能知这些山野草药。那不过是种药草,碧花玄茎,瓣存紫萼,既是药,亦是毒,本是治理气血虚亏的嗜睡之症,可若误食过多,却可致人疯癫痴狂,胡言乱语,心性皆失。” 似乎感受不到身后人的异样,她自顾述说着,“那花本生的极美,谁又会想到,她绮丽的外表下,是可致人疯傻的□□呢?不过好在,紫萼玉株并非无形只毒,它的花茎天生含带茉香,懂药理的人,稍一闻嗅便可知晓,但若放在茉茗茶,或是茉花糕这种具有茉味的食物中,倒是有些难辨了。” 小莲的脸色泛着青白,执梳的手细微地颤,僵了很久,勉强回应道:“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倒没什么。”她叹息了一口气,“不过想起曾经随父上山采药的日子,有些怀念罢了。” 素冷的眸轻微一瞥,看向小莲,忽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可曾见过紫萼玉株?” 小莲一瞬抬睫,声音都微微哑了,“奴……奴婢……没……” 她毫不在意地一笑,“是我糊涂,你连听都未曾听过,又怎能见过呢。” 小莲没有言语,却抖得愈加厉害,额上甚至已微微渗出薄汗,异样越来越明显。 “你怎么在发抖?可是觉得冷?”她清瞳一扫,将案上的茶递过去,“眼下这天气乍暖还寒,要格外小心些,不要生病才是。你喝了这杯茶,暖一暖身吧。” 这话听着无恙,谁知小莲却膝头一软,蓦地跪下去,疾声道:“娘娘的茶,金贵非常,非奴婢等可享,奴婢不敢!” 慕容素微微一笑,眼底却蕴着冰一般的寒凉,“这松山茉茗虽是难得了些,但也不至于依你想的那般金贵。岭南盛产茉茗茶,正是陈淑容的家乡。她一次赠来这般多,本宫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赏给你们同享。” 她依旧没动,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你是怕紫萼玉株?”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慕容素轻哂,“本宫也不过随口一说,这深宫后廷,那里会有紫萼玉株呢?” “奴……奴婢……奴婢……”她浑身颤粟,僵等了很久很久,似乎鼓足了勇气,忽地高喊了一声,“不——” 倏地她掠起身,飞快地向殿门处奔去。 殿门口青影一闪,却是琉画先一步自殿外快速跃进来,随即反手扣锁了室门。门外轻微一嗒,落钥的声音清晰响起,似将一切希望都一瞬隔绝在了室内。 “开门!”小莲心慌了,笨拙地上前用力推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开。漫天的恐惧迅速蔓延,她疯狂地敲擂殿门,眼泪大片滑下来,“开门!开门——” “啪”一声掴响,骤地阻断了殿内刺耳的哭号,小莲足下一拗跌倒在地。 琉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大胆贱婢!” 不远处的慕容素淡定地抚了抚鬓发,执起茶盏微啜,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小莲浑身一凛,恍然就已了悟,连跌带爬,哭跪在慕容素身前,“娘娘恕罪!奴婢也并不知那是□□,一时行差,这才酿成大错。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 慕容素不曾开口,琉画率先冷冷问道:“说吧,你究竟是受谁指使?又是怎么将紫萼玉株放进松山茉茗中的?” 小莲立即以额触地,泣道:“奴婢鬼迷心窍,一时未曾抵御丽姬姑娘的诱惑。丽姬姑娘只说茉茗茶中放这种玉株草会更浓郁,未曾想这竟是令人癫狂的□□,娘娘明鉴!” “果然是丽姬!”琉画眉目一冷。 静静搁罢了茶盏,慕容素清音启口,“你为何要这么做?” “回娘娘……”少女悚涕涟涟,再不敢不说实话,急声回道:“奴婢的母亲上个月生了恶疾,告书奴婢急需用钱。奴婢也是没办法了……可奴婢真的不知那玉株草会害人,奴婢若是知晓,即便赔上奴婢全家的性命,奴婢也断不敢妄为!” 静了片刻,慕容素的声音依旧镇定,“那铃儿呢?那毒可是你们一同下的?” “奴婢当时担心有差,是铃儿多番劝谏奴婢无虞,奴婢才敢做的。求娘娘明察!” “铃儿是谁的人?” “回娘娘,”小莲颤巍巍回道:“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铃儿曾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8 服侍过丽姬姑娘,受过淇皇妃的恩惠,奴婢与丽姬姑娘相识,也是由铃儿引荐的。” 慕容素忽地笑了,饮尽了最后一口茶,再不曾主动言语。 不知她这一笑究竟何意,小莲心头空悬,俯首告饶,“娘娘!奴婢真的是一时走投无路,才会酿此大错。求娘娘饶恕奴婢一命,奴婢定然为娘娘赴汤蹈火,以报娘娘恩情!” 她依旧不曾动声色,只是漠然地盯着她,瞳光幽冷。 许久,慕容素忽地郑重开口,语音清清冷冷,“小莲——” 小莲浑身一凛。 “我白芷命途多舛,能一朝入宫成为宫妃,确实乃万中之幸,也知这宫中人多传我出身贫农乡野,心内诸多轻鄙。我虽非奸恶之辈,但也绝非盲善之人,身边更是容不得害主的奴仆。你害过我,所以这汝坟殿,是断留你不得了。但念及你孝心一片,不过一时踏错方才行过,所以,我不会要你的命,只盼你未来,好自为之。” “娘娘——” “听我说完。”慕容素一瞬以指掩唇,堵住了她将将脱口的话语。 “我给你两条路,其一是出宫,你出宫后立即离开云州,从此与皇城不再有任何瓜葛,我亦不会对你有所追究。其二,便是你去另侍他主。如今丽姬已被发落,你跟着她是不大可能了,但既然铃儿乃淇皇妃的人,此番又与你有这般牵连,你倒是可以祈求淇皇妃将你收留。你帮过淇皇妃,想来淇皇妃不会亏待你,而我,亦不会揭发你,无论于你还是你家人,都可算善终。” 小莲立即骇泣道:“奴婢只想留在汝坟殿弥补过错,求娘娘不要驱逐奴婢,求娘娘开恩!” “你先别急着回答。”她深深看了她一眼,漠然撇开目光,“我给你半天的时间,你可以仔细想一想,在这二者中做一选择,半天之后,再过来告诉我答案。” “记得,只有这两条路——”轻手掠去裙袂上纷飞的微尘,她翩然起身,“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仁慈,你慎重选择。” 第83章 相似 步出内殿,天光明媚。 琉画亦步亦趋跟随慕容素行了许久,忍不住开口,“娘娘就这般轻易发落了小莲,岂不是便宜了?” 慕容素沿着宫道独行,百无聊赖地望着宫景,随口道:“那依你见,应当怎样处置?” “若是王爷,生了异心的奴婢,定当杀之。” 她似笑了一下,自花池中折下一只花骨朵,把玩在掌中,“这宫城中的孤魂够多了,倒无所谓再添那么一两个。不过总归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何必脏了手。” 琉画静了静,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娘娘心善无妨,只是心善,在这宫中,可是容易被欺的。” “善?”将这一字在舌尖念了一念,慕容素淡哂,“你明知我既选上这条路,便绝非良善之辈,何人敢欺?” “那为何您还……”琉画不解,转思想了想,问道:“或许娘娘可是有何其他打算?” 她没有直接回答,忽然望向天空的云影,轻轻叹息。 “人若处在窘境,连感知都会变得敏锐,定会倾尽一切,发掘身边所有能利用的资源,方能自保起身。既然她有利可控,我又何必赶尽杀绝。” 琉画怔了怔,又想再说什么,抬眸望向她默然的侧颜,一瞬失了话语。 · 阮美人的复位,是慕容素意料之内的事情。 一夜幸承圣恩,又有淇玥从旁加持,未过两日,阮氏侍寝的消息便已传尽宫城。曾经盛宠无二的宫妃一夕失势,而今又一朝复宠,确实令人颇觉稀奇。不少人已嗅到苗头,纷传此次阮氏复宠突然,怕是复位在即,有望重盛霜云宫。 许是闻言过于汹涌,复位的旨意下的很快。阮氏一族的风波虽为平息,阮美人已然率先复势,这般带来的讯息无疑令人猜度,人人只道阮氏之谋或许另有内情,想来脱嫌指日可待。 这几日霜云宫的宫殿臣门如市,前来庆贺的司官宫人无数,热络程度甚于未曾失宠之前。相较于那厢的热络,慕容素反而气定神闲,仿佛丝毫未曾受到影响——宫中人言阮美人一旦复宠,对于这位新宠的昭仪必定影响颇深,又有淇皇妃在,届时三姝对立,恐怕场面不大好看。 然而对于那些纷扰流言,慕容素却充耳不闻般,每一日依旧过得淡然自在。时间稍久,连岳忠都不禁替她急了,匆匆赶回敬北王府。 敬北王府内,李祁景正倚在翠微亭啜茶读卷。岳忠一字一句将后宫的状况并报完,立即出言,“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淡定,复位的旨意都下了,她居然还无动于衷!” 李祁景的神色半分疏懒半分悠闲,没有看他,笑声如旧淡淡,“那你想让她做些什么?” 岳忠一愣,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王爷早便提醒过她要对那阮美人多加注意,若是她早一些求助王爷,最起码我们还有法阻止局势,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再打压都难了。” 李祁景轻笑,指尖轻捻,掠了一页书,“她既然放任局面至此,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你又何至于心急。”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岳忠忍不住辩驳。 他终于望了他一眼,略顿了一顿,“倒也未必是坐以待毙。” “那是……” 李祁景略微一思,轻叹,“她刚入宫不久,丽姬的没落已经令她微矢,现在确实不适于有何动作。贸然打压阮氏会令她为己树敌。阮氏复宠,倒能证明她与淇氏已是一条战线,如果我们能顺着这条线寻到淇氏排除异己的证据,倒是可以借势压一压淇氏。” 岳忠似懂非懂,仍是有些不大理解,“可是如若就这般放任阮氏势大,再与淇氏同谋,我们再行动作,岂不费力?” “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李祁景似笑非笑,“阮美人不过流箭,起没都不过是小波澜,撼动不了大局。真正重要的是她背后的阮氏一族。近日你教人多留意阮倧文,看看淇氏是否与其解除。白芷并非冒失之人,既然她有自己的顾虑,看看她要做什么。” “是。” 风清微拂,掠过一页页书页。李祁景的目光放得远了,瞳眸深暗,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 慕容素从未想过,自己同阮美人的第一次碰面,会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这一日暖春初霁,清风和煦,徐韶冉特邀她自宫苑赏景。春来万物伊始,花草扶疏,桃红柳绿自是无限盎然。 沿着鹅石小路一路深行,一道春花潋滟,沁人心阔。走了许久,徐韶冉只觉脚踝酸软,肩颈也疲累了。瞥眼一望,宫苑深处的假山之上耸着八角亭,顿时心生一喜,提议攀亭休憩。 慕容素自然应允,方迈入亭中,却赫然发现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19 亭中已有一人,背立着二人眺望宫景。一袭脂粉宫衫曳地,长发高挽,望着寂寥而瘦弱。 二人顿时一讶,虽不知何人,但见其衣着鬓容,大抵心知分位不俗。似乎听见动静,女子也一刹回过身,缓缓转过一张似画的脸。 肤若玉脂,眉弯秋月,雪白的面颊恍若梨花拂水,清风白露,眸睫轻扬间舒展怡人。 慕容素一刹几乎惊住—— 眼前的丽人,无疑是个倾国天资的美人。然而真正令她惊异的,却是这幅面容,真真切切,与她极为貌似。 如若说丽姬的相似,仅是体现在神情眉眼,那她的相似,便是入骨的神态气质。那一颦一笑,身形举止,几乎都同她一斑无疑,若非她头脑尚醒,她几乎都以为,所望见的,是另一个自己。 “奴婢参见阮美人。”身后的宫婢一齐施礼。 那一刹,心中此前所有的疑虑似有了答案,她似乎明白了禁内宫妃无数,为何唯她会独受盛宠。四周的空气似一瞬抽离了,她直感到陈杂酸涩,胸口仿若被什么塞得透不过气,湮没了所有心绪。 打破僵滞的是徐韶冉,“臣妾不识,原来,竟是霜云宫阮美人。臣妾充容徐氏,见过阮美人。” 阮美人亦同样怔了许久,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慕容素,恍惚回过神来,“宫中人传新晋的白昭仪与徐充容同出自敬北王府,向来交好,那想来,这位便是昭仪娘娘了。” 言罢,她眉目轻垂,躬身行礼,“臣妾阮氏,参见昭仪娘娘。” “阮美人折煞。”慕容素裙袂一敛,扶她起身,“美人入宫比白芷甚早,这一拜,白芷实在愧不敢当。” “即便入宫颇早,娘娘份位在此,臣妾也断不敢逾越。”阮美人微笑,瞳眸更似轻染秋水,如珠生辉,“早听闻宫人碎言,新晋白昭仪容貌倾城,行至非凡,如今一件,果真并非虚传。” “阮美人过誉,白芷不过一介民女出身,何来倾城非凡之谈?白芷实在惭愧。”她垂下了睫,刻意不去看她,“我与韶冉不知美人在此,贸然前来,扰了美人清修,还望美人勿怪。” “娘娘见外了,臣妾也不过游园疲累,在此歇息,何来的叨扰。” 适时一名宫婢步上前,虽未言语,阮美人已瞬时了然。她望了望天色,欠身道:“时辰不早,臣妾还要按时回宫服药,不能在此陪从娘娘,娘娘莫怪。” 话落她恭谨拘礼,在宫婢的围簇下缓缓步下亭台,身影很快行远。 少了一个人,亭中瞬间空旷了下来。 徐韶冉立在阮美人最初的位置放目远眺,四下堂皇宫景映入眼帘。琼楼玉宇,飞檐陡峭,雄伟而壮阔。 思起方才那个端庄娴雅的女子,徐韶冉忍不住赞叹,“这位阮美人,看着倒似温婉柔和,不像淇皇妃与乔淑妃那般咄咄逼人,应该不难相处,娘娘,您觉得呢?” 慕容素仍处在怔忡之中,闻言稍回过神,她几乎未曾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口道:“或许吧。” “娘娘不开心?” 她微微一愕,大抵了然她所言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没有。” 徐韶冉只以为她为阮美人之事心有郁结,不禁宽慰道:“那阮美人虽与娘娘有几分肖似,但却更为寡淡一些,并无娘娘的气质卓殊,娘娘应当宽心些才是。” 她并不想做多解释,张了张口,终是不曾言语,目光远眺,遥望一座座层叠连绵的宫阙,心中百感万千。 她只是不懂。 当初,明明是他利用了她,背叛了她。他勾结敌族,焚毁宫城,下令着杀大燕皇族,将她生生逼至死路…… 而今,却又在自己身侧安置丽姬阮美人之流,包括眼下身为白芷的自己……执拗地在这些同她相似的女子身上搜寻她的影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愧疚?还是…… 翻涌的心潮无法平息,如填了磨砺的砂石,磨得心下涩痛。她终没有说出什么,慢慢闭上了眼。 第84章 小字 回至汝坟殿,方才步入,立即发觉了殿中气氛的异样。 大殿之中异常的静,不似有人。她微诧地一探,内殿的室中有一人影,倚案而坐,正静翻着案前一卷半完的画册。 李复瑾。 慕容素的脚步登时一顿。 一直候在殿内的谨书侧目微瞥,目及来人,笑意顿甜,“娘娘回来了。”说着立即上前,推扶着她步进内殿,“陛下已经等候娘娘多时,再不回来,恐怕就要走了。” 慕容素彻底怔住了,甚至忘记了行礼。许是还未曾从方才的疑思中抽出神绪,只怔怔地立在原地,盯着李复瑾沉默。 后者被望得颇久,逐渐似乎感到讶异,同样抬眸望过来。 谨书琉画相视一笑,熟稔地备好温茶,随后知趣地无声退出去。 李复瑾撂卷直起身,“你回来了。” 她没有动,仍是呆呆地看着,目光说不清是迷茫还是什么。 “去了哪里?去了这么久。” 定了片刻,她终于开了口,“只是……觉得闷,去外面走了走。”清眸定定地望了他很久,倏地低下头,“陛下……怎么会突然来此。” “方自文德殿议完要事,想着过来看看你。”他没有太多的神情,执起一侧的画卷,问道:“这是你画的?” 她望了一眼画上的山水墨色,而今的笔力层次分明,构图完备,远非当年所能及,“嗯。” 低着头她看不到李复瑾的脸上是何表情,只闻沉默半晌,他似乎扯出了一个微笑,“……很好看。” “臣妾画技拙劣,不敢受陛下一赞。” 他不置可否,默默撂下了画卷,“朕有一件事,一直不懂。” 她轻抬了抬睫,眼见她目视自己,他又道:“为何你见到朕,一直低着头?” 慕容素的身体僵了一僵,终是又垂下眼去,“陛下圣威,臣妾不敢直目而视。” 李复瑾默了一默,视线落在她半敛的面庞上瞧了半晌,忽然牵住她的手,“今后在私下,你不必这样叫朕。‘陛下’二字太过冷硬,你叫朕的名字便好。” 话落他提起笔,一挥而就,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上两个工整的字体。慕容素瞥眸一望,目及的瞬间心头顿时一跳—— “复瑾……”不由自主地,她念出声响。 李复瑾眸子微漾。隔了片刻,解释道:“朕本名李祁晟,但朕却不喜欢这个名字。这是朕的另一个名字,以后,你尽可以这样唤朕。” 慕容素抿起唇。 目光停了很久很久,她轻轻低喃出口,“余灰复燃,握瑜怀瑾,的确是个好名字。” 她话音极淡,本是没什么情绪,李复瑾却赫然怔住了,“你——” 只是未等他言完,她立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0 即轻哂,以笑掩去了一闪而逝的落寞,如以往一般垂目,“只是陛下虽允,臣妾却不敢逾越。” “……”李复瑾顿时一扼,方才升腾起的情绪迅速落下,如被冷水浇灭的焰火,慢慢收敛了眼睫。 半晌,他重新整理了心情,喑声道:“那你呢?可否有何小字?” “什么?” 他尽量微笑,令自己的失落不至太过明显,道:“你可有什么小字,或乳名?或者,平日里,你家人都是怎么唤你的?” 她微讶,不禁抬起头盯住了他。绚烂的日光投过窗棂,肆意笼罩着他,映亮了他温润俊美的轮廓。无数金黄细碎的飞尘飘扬在他周身,虚幻得不复真实。 一刹记忆似乎发生了倒转,眼前的这个人似与很多年前的那个男子重叠在一处,青衫俊颜,扬唇浅笑,他轻手递去如雪的玉佩,温声如玉——“无妨,姑娘无恙便好。” …… 她很想说,她有。有另一个名字,更有另一个身份。 她很想问,当年宫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否有他自己的苦衷? 她更想问,而今的他,对“白芷”的这般不同,又有几分……是源于她的? 但最终,她只是转开了视线,声线淡平,“阿芷。” “阿芷?” “嗯。”慕容素轻轻叹息,“臣妾家中人丁单薄,家中仅有爹爹一人,唤我阿芷。” “好。”俊颜绽出笑容,李复瑾道:“那朕今后,便叫你阿芷。” · 一声铮鸣,凛冽的剑锋刺裂空气,清吟余音荡耳不绝。 翻转的剑花如电,速度疾冽,如一朵凭空而绽的白花,却夹着侵肤凛人的风。这样极速而凌历的剑气,若是落人身上,怕是筋骨都会一瞬折断了去。 李复瑾的反应很快,淡定地错步旋身,掌中微扣,沿着对方的力量逐步扣引。他只守不攻,看似形势颇急,臂间的剑却来去有序,分明将周身维护得异常完好,受不到丁点波及。 很快原本冷冽的剑影已然落了下势,在对方点水不露的围守下逐渐失了方向。猝然间李复瑾已然出手,在他尚未及防之时劈剑意挑,远远荡开了刃光。最后一招蓦地落了,剑影消散,再无回转之力。 剑锋止息,空中唯余微风不绝,梨花飞尽。 “皇兄成日繁忙,这剑法可是退了不少。”李祁景散漫一笑,腕间微转,挽了一朵漂亮的剑花,道:“以前我在你手中,可都过不上十招。” 这不过一场兄弟间心血来潮的切磋,李复瑾并不在意,淡笑道:“是你长进了,再过些时日,怕是我不及你。” 李祁景收剑入鞘,跟随着他亦步同行,浅望宫苑梨花香风萦人,似随口开了个话题,“听闻,阮美人复宠了。” 李复瑾瞥了他一眼,没动什么声色,“你成日躲在府中,消息倒是十分灵敏。” “王府那么无聊,这皇城中的八卦可比府中有趣得多。”他随手折了一枝雪梨,目光意味莫测,“皇兄,你可是在筹谋什么?” 他微默,不曾回答,半晌反问道:“那你呢?” “我?” “你平日可从不会过问我后宫的宫妃,今天更不像巧合。” 李祁景笑了,摇头道:“也不是,只不过这阮美人在年前一向北淇玥压着,甚至恨不得挫骨扬灰,突然解了压禁,反而觉得有些稀奇了。” “是啊。”李复瑾亦叹,“所以我也很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李祁景愕然一怔。 如此说来,他已心知淇氏与阮氏达成同谋,不禁有了疑惑,“你既然心知肚明,就不怕这么放任局势,时日一久,淇阮两氏合谋难控?” “怕?”他淡笑,深邃的瞳仁微敛,莫名有了冷嘲,“为何要怕?若是明枪也罢,只怕引出一支暗箭,心喜尚来不及。” 李祁景顿时一诧,“什么?” “你以为阮倧文是因拒不肯同淇氏为谋才被清洗?”他冷笑,挥手召来侯平,取出一份密封的轻笺,“连你都不曾察觉,足可见淇啸天这一棋布的甚好。” “他——”李祁景仍旧怔愕,目光飞快掠过密信,难以置信,“阮倧文是淇啸天的人?这怎么可能?” “我也是偶然间才知晓阮倧文与淇啸天有这般渊源。阮倧文在还未入仕前便曾受过淇家恩惠,后来他一路平步,其间也不乏淇啸天的暗中举荐,他算得上淇啸天不再朝里的一枚私棋。” “他想试探你。”李祁景瞬息了悟。 凉国自复国以来,淇啸天擅权专横权势滔天,李复瑾对他的忌讳虽非显见,但以淇啸天多疑的性情,足以令他疑虑难安。李复瑾能想到的,淇啸天自然也能想到,也便自然施展对策。 阮倧文仕途青白,且能力居上,无论从何处权衡,都是根基尚浅的新帝笼络的佳选。对于淇啸天而言,与其纵势,他所需的更是一个可控的傀儡,如若他所疑思的一切成真,那么凭他而今的势力,恐怕会心生杀意。 只可惜淇啸天这一计尚未成功,阮倧文便已率先挑触了淇啸天的某些利益,这才令淇氏不得已着手除异。 “怪不得,自那阮美人进宫,你便冷落淇玥,独宠那阮美人。”李祁景似笑非笑,“我就说那阮美人也没哪里特殊,怎就会得你这般怜爱。原来,你是想挑起淇阮两家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先斗起来。” “七成吧。”李复瑾半敛眸睫,容颜无一波澜,“想来淇啸天自己也没想到阮倧文自己也有野心,万非他随意鼓掌之辈,所以才会这般急切清除异己,加上我从中挑拨,自然水到渠成。” 他啧了两声,不禁佩服,心下却总是有些忧虑,“你就不怕弄巧反拙?” “毒瘤就是毒瘤,即便视而不见也依然存在,总归是个危险。倒不如赌一把,一朝清个干净。” 这倒的确是他的做事风格,李祁景默了默,刚想再说什么,一阵香风微盈,远远的,已听闻莺莺燕燕的谈笑声传来。 · 身处于一干宫妃侍婢之间,慕容素一直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观赏着周遭怡丽春景。宫苑内春花缭绕,景色疏丽,本是沁人心阔的景象,却因四下的嘈杂,总显得些微零落。 这一日谷雨,温度明显升了些许,又是难得的晴朗天,央华宫昌起宫妃游园踏青,于宫苑闲聚怡情。她本不愿来,奈何徐韶冉执着劝扯,这才勉强至此。 今日来的大抵十余人,除却宫妃,还有一些是朝内高官的妻女闺眷,多数环绕着淇玥、乔虞两人,嘻嘻笑笑地闲谈。仅有少数年纪较轻的女子对这位传说中的昭仪极感兴趣,却仍不敢光明正大地交流。而今宫内人尽皆知淇皇妃与白昭仪颇有不睦,凭借淇家的势力,自然无人敢挑触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1 。 鹅石道窄而弯曲,两侧景致妙雅玲珑。一道漫行,赏花看景亦是悠闲。慕容素一直缀在队后,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主动开口。听着周围的谈音笑语,她努力捺着心头的不耐,只想着尽快敷衍过去,早一些回寝殿。 两侧的花池枝叶繁茂,无数牡丹层层叠叠,红粉相聚煞是好看。指尖渐渐似花海中轻拂,淇玥从中折下绯红的一朵,抵在鼻息间轻嗅。 美人撷花,自是奇美的一景,乔虞从旁相望,半晌也摘下了一朵,巧笑道:“今年宫苑这牡丹花开得倒早,数量也多,等入了夏,想来这宫景更是会惊艳了。” 周遭连连应和,人群中有一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女,立即出口道:“我记得,皇妃姐姐最爱这牡丹花。” 淇玥盈盈一笑,火红的瓣蕊衬着玉颜,越发显得媚丽夺目,人比花娇,“本宫不过觉得这牡丹艳丽雍容,确实欣喜。” 黄衣少女谄媚道:“可是牡丹再美,又怎及姐姐花容月貌?姐姐才是容颜倾城。” 话毕她目光一扫,周围的数人立即会意,三言两语出言附和。淇玥脸颊轻绯,待到美言听得尽了,嗔怪地点了点她的头,“孙家小姐真是说笑,本宫怎能与牡丹相及?”虽这样说,但那一副笑逐颜开,显然对这般恭维十分受用。 “我才没有说笑!”孙家小姐笑意盈盈,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反正,皇妃姐姐就是最美的,这世间无人能及!” 少女灵动可爱,无疑令四周人都忍不住笑了。半晌淇玥挥了挥手,“净说我了,你们呢?可有什么心爱之花?” 话题一起,四下立即谈论起来,你言我语,探讨着各式异芳奇株,好不热络。淇玥自一旁默听了许久,侧目微瞥,忽然望向了队末那个一直不曾开言的人,轻飘笑道:“那白昭仪呢?” 第85章 野草 四下一静,立即纷纷望了过去。 慕容素本就心不在焉,受了动静抽回思绪。她只想尽快了罢了话题,遂淡淡道:“我平素不喜花草,教娘娘失望了。” 可惜淇玥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执意将她拉进话题中,“女子哪有不爱花的?就算没有所喜的,总该有一两种看过眼的罢?” 顿了顿,还未等她回答,她立即又开了口,“不过这宫苑的花的确品种名贵,乡野确实难见,若你不识,只需指认便可。” 四周蓦地化开一片讪笑,不乏鄙夷之意。 慕容素默了一默,定了片刻,忽地折下身—— 一株花草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朵极小的花朵,碧蕊雪瓣,金黄花萼,夹在脂白的指间,仿佛一抹细小的星。 众人一怔,静了少顷,孙家小姐忽然讽嘲一笑,道:“还以为是何奇株异草,原来不过一株乡野之花。昭仪娘娘而今虽处高位,可惜终归乡野出身,这品味,倒是差一些。” “孙家小姐这便是小看了。”慕容素清眸微凝,却没有愠恼,利落地丢开了花茎,以裙帕蹭拭着手指,“这花确实出自乡野,平白无奇,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譬如哪一日,这宫苑若是平生了一把火,恐怕除了这花可以再生,那些名贵的牡丹芍药,都会焚成灰烬了。” 她话音淡淡的,可是话意听去一语双关,孙家小姐娇颜一拧,顿时尖刻道:“你在讽刺我?” “孙家小姐说笑。”她微微侧首,幽幽冷冷的瞳眸轻瞥,没什么表情,“我不过是在谈论花草,何谈讽刺?倒是孙小姐有这般认为,莫不是自认自己如牡丹芍药,美则美矣,却娇弱无力?” “你——”这一句惹得孙家小姐刹时怒了,顾不得身份界越,冷颜冲上去。 一只手默默将她向旁一拦,将两人隔开。 娇媚的眼波中盈起冷厉的气息,淇玥直身踱步,立于慕容素身前——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男子的声音却率先从不远处传来,温润而动听。 众人皆怔,下意识共同回身望去。 不远处两道颀长的身影淡定步来,一个散漫潇洒,却神明爽俊。一个冷静严肃眉目疏朗。二人站在一处,望之着实是比春景更夺人瞩目的一景。 众女神色一凝,立即纷纷施礼恭道:“参见陛下,敬北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复瑾平声道,和润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 “是。” 众女依应起身。孙家小姐眼睛亮晶晶的,直盯着李复瑾一眨不眨。李复瑾却不曾看她,视线一掠,最终落在了慕容素的身上。 李祁景笑意盈盈,目光从十余女子身上略略一扫,饶有兴趣,“你们在说什么?隔着很远就听见这边的热闹。” 他这样问,一时间人群中却沉默下来,无一人开口。 众女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倒令李祁景有些诧异。隔了片晌,阮美人率先笑了,温言脱口,“陛下与王爷来得巧了,皇妃娘娘正与姐妹们讨论所喜之花。” “哦?”李祁景似乎兴致盎然,眸光从花海中一掠,最终却是拾起了地上的一缕残芳,“这株还不错,无牡丹、芍药之艳俗,亦无月季、春桃那般早夭,且还可入药,是株好花!” 他一言脱出,淇玥与孙家小姐却蓦地阴了脸色。 僵滞的气氛越来越怪,李祁景眉目一扬,半疑半惑地望了望众人。静默中慕容素却忽地一声冷哂,声色尖刺,“不过一介乡野之花,王爷可莫要纡降了身份!” 孙家小姐的脸色一白,颜容透出了几许幽怨,极想反驳,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直旁观的李祁景立即了然,虽未亲见,但大抵已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复瑾同一瞬道:“朕与祁景仅是路过,还有要事处理,便不多留了。你们可平和闲聚甚好,春景撩人,不要辜负了。” “是。” 略顿了顿,他没再多留,启步自她们身侧擦身而过。 “娘娘——” 就在李复瑾经过阮美人的身侧,阮美人却蓦地膝间一沉,头脚失力,直直地向一侧一跌。她所立的位置稍偏,一旁的草地遍布着各种样式奇异却尖厉的岩石,若是就这般倾倒,恐怕会磕撞得头破血流。李复瑾听见唤声,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阻止了跌势。 “臣妾……臣妾失仪,陛下恕罪。”她惊魂未定,轻手扣住了衣襟,容色发白。 “你怎么了?” “回陛下,只是……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她身侧的小宫婢乖觉地接口,“禀陛下,娘娘自从入春,身子便一直疲乏,成日只觉头晕乏力,胃口缺失。偶时还反呕嗜睡,喜食酸苦之物。娘娘方才并非有意冲撞,请陛下恕罪。” “怎么会这样?”李复瑾蹙了眉,“可曾请过太医瞧看过?”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2 阮美人柔婉一笑,回道:“劳烦陛下挂心,又不是何大的毛病,倒不必劳动太医。” “毕竟身体有恙,还是要确查一下,方可安心。”稍一倾默,李复瑾回身下了吩咐,“广常,待会儿待阮美人回了寝宫,记得请位太医替阮美人把脉。” “是。” 一朵梨花飘坠而落,慕容素伸出手去,轻轻接住。片碎的话语飘进耳中,她略一瞥眸,望向了话题的中央。 阮美人云裳青衣,茕茕孑立,除却面容有些虚苍,分外看不出有何异样。她微拢着双手,十指轻叠覆至小腹,眉眼半垂,气质娴静清雅,纤和而秀美。 片刻她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随着众人继续前行。 · 及至夕阳暗沉,终于回至汝坟殿。 慕容素沐浴过后,更了件日常的素衫坐在庭院休息。月上中亭,皎辉如玉,静笼着宁寂的殿院。 这一天的踏青虽未多行,可惜她向来不喜这般假色往来,敷衍恭维更是令人疲倦。这一刻突然落了清闲,独自一人在这品茗望月,果然无限舒畅。 未歇少顷,琉画从殿门外踏进来,手中还拎着一盒精致的茶点。她径直步向慕容素,道:“娘娘,这是新来的点心,您尝尝。” 言罢她四下一顾,神色虽如常,目光却隐有奇异的闪烁。 慕容素立刻懂了,将那一盒点心层层铺开,最终自隔板的夹层中抽出一张小小的短笺。迅速读完,慕容素轻微一笑,将纸笺递入琉画掌中。 “去告诉王爷,这一次我恕难从命。毕竟害了阮美人事小,可若是伤及皇嗣,可便万死难辞了。” “皇嗣?”琉画怔了一怔,半晌未曾反应过来,“谁有孕了?” “你没发觉?”她淡瞟了一眼,静静饮了一口温茶,“头晕,乏力,反呕,喜酸。这些都是早孕的症状,若我没猜错,这位阮美人已经有喜了。” “她——”琉画瞪了半天,终于让讯息消化,可仍是怔忡,“那要不要通知一下王爷?” “不用。”慕容素平平道:“陛下不也已吩咐了召唤太医看诊,最迟明日,定会有结果,如果没错,王爷会知道。” 说着她似乎又思索到了什么,扬唇一笑,“这位阮美人也真是够聪明,刻意瞒到这个时间上说出来,借陛下之口公布与众。这般一来,即便淇玥再有不甘,也断不敢贸然动她这一胎。” “娘娘是说,阮美人早便知晓了自己有孕?” “八成是这样。”她沉着目光仔细分析,“她倒下的时间实在巧合,角度也十分精准,看似尖石嶙峋,但以她的身形,至多也只会跌在石地前的草地上。想来即便陛下未曾扶住她,也定不会伤及分毫。看来淇玥的这颗棋子,对她也并非那么顺从。” 琉画的心中思索着各种可能,“如果阮美人生下了这一胎……会怎样?” 她沉思了一下没有回答,沉寂片刻,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个孙家小姐是什么人?” 琉画想了想,“她是镇远将军孙震毓的幺女,名孙岫香,今年年方双八。母亲是左相现今正妻的嫡妹。听闻镇远将军一直想送他这个幺女入宫为妃,所以与左相一家格外交好,不过……”话语停了停,她的脸上露出几许嘲色,“陛下对她没有半点兴趣。” 慕容素笑了一下,将她的话认真理了理,把玩着已空了的茶杯,“这么说,她是淇玥的表妹。” “嗯。”琉画点了点头,复又露出了一丝难色,吞吐道:“但……又不算是……” 她疑惑地看过来一眼。 琉画解释,“左相现今的夫人乃续弦,并非淇皇妃的生母,所以,她们只是名义上的表姐妹。” 真够乱的。慕容素摇了摇头,又道:“罢了,左右她也不重要。你让汝坟殿的人今后都避她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同她接触。我今日与她有过争执,别令她寻了可做文章的机会。” 琉画应声称是,转而又问道:“那我们可需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叹了一口气,瞳孔逐渐凝结如霜,“现在最需做的,便是等着明日霜云宫那边的动静。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淇玥会怎么做。” 第86章 皇嗣 复一日,太医步入霜云宫,应李复瑾之召为沉疾的阮美人看诊。 果真如慕容素所料,未过多时,霜云宫当即传出阮美人已有龙嗣的消息。 李复瑾闻言大惊,方下了朝便立即赶至霜云宫探看,为保谨慎,特召太医院大半太医轮流切过腕脉,确凿了阮美人已有孕无疑。 这无疑是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大凉复国五余载,初新帝王年纪尚轻,自复国起至今还未曾诞有子嗣,如此也罢,奈何偏又淡薄后宫,不仅中宫空悬,宫妃亦是寥寥无几,还是头遭传出有孕。如若此次可平顺诞下皇子,更是身份尊崇的皇长子,无怪众人重视。 慕容素自一闻声起便立即遣了琉画谨书略备薄礼,亲赴霜云宫庆贺。彼时霜云宫内已人聚如云,尽为前来祝佑的女侍宫妃。她未滞多久,浅喧片晌便退了出来。 方步出霜云宫门,琉画立即低声开言,话语止不住地快意,“看那淇皇妃的脸色,可真不像是去庆贺的。也难得她有今日。” 这一子来的实在突然,着实令多数人都措手不及,却并非人人都是欢欣的。乔虞的妒忌,淇玥的憎疾,各种异心显而易见。望着宫道两旁的桃花,慕容素扬了扬唇角,“她本想利用这么个棋子来打压我,却不想万般筹措,最终却是替别人做了嫁衣,无怪她愤懑。” 旖旎粉桃映得她轻灵似水,瞳眸惑人的婉约。隔了少顷,她又道:“阮美人这一胎来的虽不是时候,但也非绝无好处,起码暂时先乱了淇玥的阵脚,对我们无害。” “那如果阮美人生下了这一胎?” “那也要看某些人愿不愿她生下来。”慕容素淡淡微笑,仰颈望着天,轻吸了口气,“这几日先不必有任何动作,且让他们先内理吧,我们等候结果便好。” · 之后的几日无论后宫中呈现怎般的鹤唳风声,汝坟殿内都显出超常的风平浪静。 似乎对于慕容素而言,阮美人这一孕对她没有半点关联。与其他宫妃或明捧暗忌,或巴结联笼不同,自当天庆贺过后,她再未曾主动见其一面,径自闭门养性悠闲自在。 眼见着阮氏一族复起在即,岳忠隐隐有些开始坐不住,几番劝谏李祁景动作,令岳忠诧异的是,同慕容素一般,李祁景竟也不急不燥,暗中屈指暗算,陆陆续续命人将阮氏与淇氏的动静传信回来。盯梢频繁却按兵不动,令他分外不解。 直到第七日,阮美人亲临汝坟殿。 慕容素自前殿接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3 见了阮美人,浅言简叙许久。她生性温婉淑良,说起话来只格外令人感到亲切,再加上两人容貌倍似,很快便消了二人间的生疏。直到日头渐高,慕容素定了少许,终于剥开层雾点明来意,“美人而今身怀龙孕,想来该不仅只为与我闲谈。敢问美人,可是有何事需白芷相助?” 阮美人闻言笑容淡了,微默了默,忽地直立起身屈膝叩拜。 “美人这是做什么?”她故作怔忡,出手将她扶起置于身畔。 阮美人的眸光逐泛清色,一咬唇,疾声恳求道:“恳请娘娘救救臣妾!” “美人此言何意?”她似乎不大懂,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谨书琉画立即退殿阖门。 定了定,阮美人的手覆住小腹,垂眸道:“臣妾不才,求娘娘相助,替臣妾保住这一胎。” 慕容素微愕,静了片晌,忽然出声轻哂。 她这一笑不知是何用意,阮美人心下一惊,复又鼓起勇气惶惶出言,“臣妾也知这一求实在强人所难,只是臣妾为形势所迫,只能求助娘娘。还望娘娘,可以帮臣妾这一次。只要可将这一胎诞下,臣妾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容素没有说话,沉吟了很久,幽幽一叹,“并非我不肯帮,只是我不懂,为何是我?”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澈亮的瞳眸似有种穿透胸扉的透彻,“你这一胎乃太医院上下亲鉴,有陛下的认可,且亦有陛下的围护,何人胆敢妄动?更何况凭美人与皇妃娘娘的关联,即便求人,也该是求皇妃娘娘才是。” 阮美人媚婉的眼波漾了一漾,现出几许哀忧之色,“连娘娘都觉得,臣妾与皇妃娘娘之间的关系非常?” “实不相瞒。”她并不遮掩,大大方方提供了答案,“我虽入宫不久,但美人与皇妃娘娘之间的恩怨,尚在王府时便略有耳闻。美人当初落得稀奇,而今复宠更加令人怪异。而唯一可说通的,除却阮美人已与皇妃同仇敌忾,似乎别无他由。” 阮美人眉睫一低,她并不曾辩驳,稍一叹息,向慕容素递去了一份书信。 目光将书信的内容大抵一扫,慕容素颇为不解,“这是?” “娘娘明鉴。”清波般的眸目涌起些微泪水,望之哀怜而凄美,“淇皇妃以我父兄相要挟,臣妾不得不从,但淇皇妃曾害臣妾于险境,臣妾心中不愿与之同谋。可眼下局势如此,臣妾别无他法。臣妾何尝不知,淇皇妃助臣妾复宠,实则是为了让臣妾制衡娘娘,但这孩子,淇皇妃是断不会容下的。” 她未言罢,自顾自襟袖取出一物,呈递慕容素,“这是淇皇妃前些日送来霜云宫的贺礼,娘娘可识此为何物?” 她狐疑接过,置在掌中仔细翻看,鼻息间萦荡着一丝独特的沉香,馥郁醉人,“这是紫云檀香。” 阮美人点点头,“没错,紫云檀香生于高崖,极其难寻,可谓千金难得。淇皇妃以此作为贺礼,本是臣妾之幸,只是……”她取回檀香,指尖轻捻,从中取出另一块指掌大小的香料。 慕容素仔细辩了辩,耸然一惊,“这是麝香。” 她眼神幽暗,静静低了头,“麝香为何物,娘娘不会不晓。淇皇妃以此为礼,隐意显见。臣妾而今自保不暇,更无法保证这孩子的安危,所以,求娘娘救这孩子一命!” 慕容思沉思了少顷,“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论资历,我入宫不过数月,人微言轻;论位份,即便除却淇皇妃,还有乔淑妃在我之上。你怎就会觉得,我能救你这一胎?” “不瞒娘娘。”阮美人倏然抬头,眸中厉光闪烁,“淇皇妃叱咤后宫这数年,从未有过错手,却惟独在娘娘身上吃亏数次,臣妾相信,娘娘会是这大凉后宫中,唯一可与她匹敌的人。” 这个缘由听着倒似在理,慕容素意味不明地一笑,静静了,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考虑。” 她未说帮,亦未说不帮,阮美人心下一悬,又跪地恳求许久。慕容素却未置一词,很快唤来谨书琉画将她搀起,以养胎为由送客。 “你们都听到了?”待到谨书琉画归来,慕容素立即问道。 谨书琉画略一对视,心中的疑惑顿起,连忙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要与娘娘一阵线了?” 慕容素啜了口茶,浅浅一笑,“倒也未必是与我阵线,只是被逼得急了,病急乱投医。” 琉画道:“娘娘可信她所说的?” “信一半。”她撂下茶盏,瞳眸微光闪亮,“她说的未必全属捏造,最起码的,淇玥留不得那孩子确实属实,至于其他的……” “那娘娘可要帮她?” 指尖微微叩了几下,她默了许久,倏然轻笑,“帮。” “帮?” “对。” “娘娘为何要帮她?她可是……” “为何不帮?就算不能利用她压制了淇玥,最起码乱了她们的阵脚,总算得利。” 谨书大惊,却心知她向来一意孤行,想来劝谏无用,“那娘娘要不要请示一下王爷?或许……” “此事先不必启示王爷。”她打断她的话,自顾起身备了笔墨,迅速书写下一份药方,“以后每日辰时与戌时,按照这个方子给阮美人抓一份药,不可间断。” 谨书琉画相觑一视,犹豫了良久,终还是接了过来,道:“是。” 第87章 警告 随后的一月,自汝坟殿内送往霜云宫的药汁每日准时送至,无日或断。 慕容素虽言定会力保阮美人此胎无虞,但除却安胎药外,却再未有过其他更多举措,甚至拒绝了阮美人此后的几番示谢。隔去送药,汝坟殿与霜云宫再无过涉,若非汝坟殿的宫人每日因送药来往得太过频繁,简直教宫人误解这二人有何仇怨。 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央华宫的方向却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唯一的变化,便是同霜云宫疏远了很多。淇玥虽对这一胎深深忌讳,却并未有动向表明要针对这一子,不禁令人浮想,一向独断后廷的淇皇妃,难道真的容下了阮美人的孩子? 琉画与谨书不解。 她们几番向慕容素请示将此时告禀王爷,却都断然被慕容素回绝,自言自己自有分寸,无需王爷相助。娘娘在想什么?又在筹划什么?琉画几番想问,却最终按捺着疑惑忍住了。幸而这一月以来不曾发生任何波动,时日稍久,也便听之任之。 六月,初夏轻炎,宫苑繁花锦簇,燕语莺啼。 慕容素这天清晨前去宫苑采露。清晨白雾迷蒙,整座宫城万籁俱寂。早晨的露水最适烹茶护肤,花香弥溢,出奇的宁静。 独自采了许久,慕容素只觉腰间疲累,直起身才发觉不远处有一道丽影径直而来。黛紫的裙衫蜿蜒,随着临近,容颜愈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4 加清晰。 淇玥。 慕容素目光微凝。 夹路相逢,无论视而不见或是转身都似不大妥当。不远处的谨书琉画同一瞬发觉,见状立即上前,自半米外站定。 慕容素敛衽垂首,微躬了躬身,道:“见过皇妃娘娘。” 并未打算过多交涉。她静静说完,直起脊背自她身侧擦肩而过。 “别动阮氏的孩子!”—— 就在擦身的瞬间,一声轻言忽地落入耳际,淡如一缕晨雾,轻浅得令人几乎心觉幻听。 慕容素赫然怔住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静立了半晌,“什么?” “别动阮氏的孩子。”美好的杏眸定定注视着她,淇玥的唇抿出一丝冷哂,极有耐心般重复了一遍。 她依然不懂,面庞迅速掠过一丝迷茫,平静问道:“娘娘此言何意?” “白芷,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话音漠如冰霜,淇玥厉声道:“但是我警告你,如若你敢动那孩子分毫,我定不饶你!” 静默片刻,慕容素忽地一笑,如同闻及了一个笑话,“娘娘这话,似乎该说给自己听吧?”笑容逐渐被雾气萦绕,透出冰霜般的寒意,“这皇城之内,最不希望这孩子诞下的人可从不是我。那人是谁,想来娘娘不会不晓。” 淇玥面容一僵,“本宫虽不喜你们这些妃嫔,但这孩子到底是陛下骨肉,本宫再不济,也不会戕害皇嗣,倒是你……” 意味深明的话语隐有他指,令慕容素有些奇异,“这段时日,你日日为阮氏送药,可千万别处了什么差错。否则谋害皇子的下场,可不会太好过。” 慕容素长睫轻颤,静盯了她许久,清眸微微流转,“娘娘所言不错,谋害皇子的下场不会好过。既然娘娘有所言辞,那么想来,是绝不会谋害阮美人这一子了?” 她这一句反客为主的问语来的极妙,淇玥脸色一暗,语气沉沉,“本宫自然不会!但就怕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谋害诬陷本宫!” 她微微一笑,衬着晨色空濛,轻微叹息,“娘娘尽管放心,我对阮美人这一胎,不感兴趣。” “那样最好。”淇玥冷冷地瞥了一眼,再不多言,敛衣径步离去。 直到淇玥彻底望不见了踪影,谨书琉画立即上前来,“娘娘,淇皇妃这是何意?” 慕容素目视着她远去的方向,指尖轻扯了一瓣花羽,笑得极浅淡,“大概就是她所说的意思吧。” 哑了半天,琉画始终难以置信,“淇皇妃……在护着阮美人的孩子?” “嗯。” “没道理啊……”她低低自喃,“按理说这宫里最不愿这孩子生下来的,就是她,怎会……” 慕容素的瞳光暗了,沉默良久,淡淡道:“也不是没可能,她护着这一胎,倒未必是为了阮美人和这孩子。” “娘娘的意思是?” 她默了默,转腕一折,至一旁拗下一根枝条,慢慢在地上划出几个难辨的字。 “杀、母、留、子……”琉画一一读出来,赫然一忡,“她——” “这是唯有的一种可能。”眉目间涌溢着说不透的冷讽,她手中一挥抹去字迹,丢开了枝条,“淇玥虽位高却不受帝宠,恐怕难有子嗣。而今她虽与中宫之位仅差一步,却如隔千里。幸在陛下淡色子薄。阮美人这一子难能可贵,如若淇玥可得这一子,那意义恐怕就不同了。” 琉画登时了悟,旋即心中又茫然了起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线狠厉自面容闪过,慕容素微笑着,笑意却无比冷漠,“既然她想夺子,我自然不能遂了她的意,否则岂不纵容豺豹为祸。” 侧目一瞥,她很快下了命令,“谨书,去通知王爷,阮氏和她这一胎都留不得了,烦请王爷尽快设法动手。” 谨书微愕,心中却不能肯定,小心问询,“娘娘可是要断了阮美人腹中的皇嗣?” 她没有回语,冷锐的目光却愈加笃定,望得琉画心口一跳,“娘娘三思!阮美人去留事小,可戕害皇嗣之罪却行不得,娘娘要顾全大局!” “你放心。”冷淡的话语坚肯而笃定,丝毫不容辩驳,“此事虽凶险,但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 “娘娘——” “我意已定。”她漠然瞥过来一眼,阻住了谨书琉画的话语,“去吧,告诉王爷,务必要在初十赏花节前动手,要做的天衣无缝。” 谨书琉画一顿,再不敢多言。静滞片刻,谨书微微躬身,神色模糊难明,“……是。” 慕容素转回了目光,视线投向一片粉紫连绵的花池,猜不透在思想些什么。 · 六月初十昙花宴,群臣诗客独徘徊。 幽幽清寒,月下美人,尽为文人墨客为昙花之赞。此次宫宴原起自于赏花节。今属繁夏,世间百花都绽得极早,万紫千红连遍,芬芳锦簇沁人欲醉,由以南境之地的昙花为盛。今年昙花成景,故自荆平一带献上上千坛昙花盆景,专供皇家赏乐。 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本就实属难得之景,何况又是源于南地的齐株,自中原腹地更是鲜见的景观。李复瑾遂下令自赏花节当日自宫苑举行宫宴,至紫微阙上铺开宴席,群邀众臣,观花看景。 赏宴定于夜晚,当日所有宫赏的花全息由内廷宫人一一择出,据其花期长势,确凿了会于初十夜绽放的良株。适逢阮美人生辰,阮美人而今身怀龙孕,又闺字“玉昙”,恰撞了昙花美意,淇玥特此向李复瑾谏言,将宫宴与生辰宴合一,满朝同兴。 李复瑾应允了。 “淇皇妃这是什么意思?”望着广常递来的请柬,琉画始终心存狐疑,“赏花宴本就宴请朝臣,而今多了阮美人生辰的由头,无疑就是多了宫妃女眷,左右不过一场夜宴,何必多此一举?” 慕容素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请柬,笑意淡淡的。看了半天,随手丢在一旁,“你说的不错,但就是因多了这几个女眷,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此次宫宴与诞辰宴合一,均设立在紫微殿进行。前殿宴邀前廷朝臣,后殿则是妃嫔宫眷的设席之地。除却宫妃,一些臣女妻眷亦会赴往,届时外臣内戚齐在,这般大的阵仗,如若有何事起,恐怕不会轻易了罢。 “娘娘可要去?”见她一直犹豫,琉画不禁问道。 “去。” “宴无好宴。” 她静静笑了,拿了一块糕点,“赏花合宴,请柬都已送来,本宫岂有不去之理?” 浓郁的甜香在唇齿间弥漫,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对了,那件事如何了?” 琉画自然了解她说的是什么,敛神点了点头,“谨书前日通过暗桩已禀过王爷,王爷应允了。” 眉目间的隐忧淡去了,慕容素不动声色,默默拭净了手。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5 院中的谨书正在晾晒朱砂,闻声抬起头,望了一眼慕容素。微一错手,火红的朱粉散了一片,似血的灼目。 第88章 花宴 三日后,初十至。 紫微阙花灯高耸,丝乐连绵。月色婵娟,五彩流光纷转,辉映着绮丽璀璨。 方过戌时,阙台之上已垒起无数昙花盆栽,浓翠深绿的枝叶层层连叠,眺目而望,仿若碧海连延。昙花虽多绽于深夜,但已有几多悄然盛开,零落在碧绿的花叶间,傲霜胜雪。 素白的雪瓣如玉晶莹,再由琉璃灯盏折出五色流光,便如流霞铺陈,在灯下不断变换色泽,从阙台直映赏花亭。及至申时,已有无数人结伴而来,赏花看景,谈笑风生。流彩般的光影浮动,辉映着宏伟的阙台楼宇,浩瀚而幽静。 慕容素不曾去花枝最繁的赏花亭,而在汝坟殿中滞留很久,直至月色当空才起身装扮。她在一众华服中挑索了半晌,最终择了件浅碧衣衫。 “娘娘这身会不会太素淡了?”琉画望着镜中映出的身影,依令为她束了最简便的发鬓,“平日淡妆轻珠便罢了,今日宫宴,何不打扮一下?” 宫宴繁盛,宫妃臣眷必当艳装出席,以在宴中拔萃群芳。慕容素懒懒抬眼,选了支简洁的白玉钗,毫不在意,“本就不是主角,何必大肆装扮喧宾夺主。” 话语间殿口轻影一飘,谨书闪身进来。她只略微一望,问道:“怎样?” 谨书低声禀告:“回娘娘,都安排好了。” 慕容素轻笑。 再三将衣容整敛完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步出殿门。 · 紫微阙处于南宫,建于高地之上,就着地形的便利,形成了一座独有的玉宇望台。虽不至同凤凰台相及,但矗立远望,仍可见烟云远山,帝城壮阔。高处不胜寒,入夜的高阙又云雾轻绕,蕴着独有的清寒幽凉,沁人的壮观。 因未到花时,华殿之外已率先设起席宴,推杯换盏,笑语不绝。殿内却是另一番怡人景象,莺莺燕燕娇言如珠,无数女子贵妇环绕笑谈,看似轻松随意。 慕容素进去的时候,多数宫妃臣眷已然落座,殿中香风满盈,醇香旖旎,自是热络。 见至来人,众人起身迎拜。她客套一喧,径直行至阮美人身前献上寿礼。 阮美人这一日着了艳色宫服,却许是由于有孕,行装精致却仅淡扫蛾眉,微露憔悴。她本照常同其他女子的谈笑宴宴,可不知为何,淡笑之下却总似隐着抹忧色,思绪亦飘浮在盛宴之外。 相较于她,淇玥倒似婉然大方,静坐在圣座之下,极有兴致地同各家贵女闺眷攀谈。其他的妃嫔各自散座,依位次排列。唯一不同的是孙家小姐孙岫香,或是得了淇玥的特允,巧然畏在淇玥的身旁,笑靥深甜。 静坐于偏席之位,慕容素百无聊赖地观察了大概,很快失了兴致。身侧的徐韶冉笑着同她说了什么,她三言两语地应和,许久身后的琉画似乎唤了一声,错愕抬头,恰见方才来至的李祁景。 四目一对,李祁景漫然一笑,视线悄无声息地瞥了瞥阮美人。 慕容素呼吸轻窒。 沿着目光望去,只见阮美人的脸色异样的苍白,镇静了好一会儿,咬牙执起面前的茶碗,慢慢饮下了什么。 慕容素的神情微漾,隔了少许收回目光,静静啜了口茶,声色淡平。 殿外一阵骚动,闻声是帝王到席,众人立即敛声起身,执词拜拂。李复瑾玉冠华服,举止生威,一步一步踏至上首,执过礼辞,夜宴开席—— 笙歌渐起,轻舞淡旋。殿内笑语盈盈,舞姬歌乐声声柔靡。 慕容素不曾看歌舞,目光一直自淇玥与阮美人之间流连,不时正巧对上淇玥投来的目光,暗下冷讽一笑。她掐算着时辰,悠闲地闭目养息,对如此盛夜分毫升不起心绪。 宴席过半,孙岫香盈盈起身。适逢一曲了落,抚琴的艺姬恭敬退去。气氛空静的片晌,她行至殿中徐徐叩拜,清脆的声音清晰回荡,“臣女孙岫香,参加陛下。愿陛下德厚流光,大凉国泰安康。” “孙小姐不必多礼。”李复瑾瞥了一眼,神情淡淡,“宴席粗陋,孙小姐这般,可是为何?” 浓妆盛服的丽人莞尔微笑,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女不才,知今日乃美人姐姐生辰。美人姐姐平日自宫中养尊处优,所食所用皆为佳品。臣女左思右虑,实在无法择出相宜的贺礼,所幸臣女近来苦练舞技,唯有一阙袖舞,可供于姐姐与陛下一赏,望陛下与诸位贵人见笑。” 李复瑾闻言一默,还未及开口,殿下的淇玥便率先一步笑道:“禀陛下,孙妹妹为这一舞可备了多时,耗尽心血,陛下可不能拒绝。” 孙岫香含羞微哂,略微抬眸,明媚的眼波浓情婉转。 静默片晌,李复瑾淡淡开口,“准。” “谢陛下。” 她敛袖一叩,立即翩然起身。一声管乐之音已然升起,悠长的兰袖倏一轻扬,步下生风,妙然开舞—— 沁耳的丝竹悠悠漫漫,蜿蜒的水袖如云婉转,轻若碧絮,跃如春燕,轻柔而灵动。孙岫香虽年岁不大,身形却生得玲珑有致,曲线优美。再配着袅娜的舞姿,更是妩媚惑人,极具韵味。 殿堂之外笑语欢言,殿堂之内舞乐缤纷。酒香舒弥,伊人似画,极致的华美。孙岫香双掌轻扣,步下轻旋,红粉相连的裙袂飞快旋曳,踩着舞乐,竟蓦地生出一朵朵细小的莲花来,散在周身绽放。 众人皆一讶,水袖之舞本是平俗,可步生莲却实属罕见,这一舞方起,已有无数的雪莲遍地蔓延,铺排如云,托映着花海中央的孙岫香。她水袖红妆,缓歌缦舞,望却恍如魅灵,翩然缱绻。 望着场中的舞蹈,徐韶冉不禁赞叹,“孙小姐这一舞步生莲真是精妙,曾听教习师父说过,步生莲之技极其复杂,我在红袖坊多年,还从未曾修习过。” “的确精妙。”周身的舞乐琳琅悦耳,慕容素垂眸抿茶,不冷不热道。这类偏杂技的舞技看似复杂,其实颇为简略,不过其间隐含伎俩,只消掌握其中技巧,修习自是轻巧。 一舞渐落,殿中已素莲步地,芬芳满盈。无数大大小小的雪莲相倚,赫然组成一个工整的“华”字,孙岫香翻转柔荑,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莲蓦然现于掌中,熠熠生辉。 她缓缓而跪,唇角微笑道:“臣女拙技,凭陛下、各位夫人见笑。臣女恭贺美人姐姐生辰祈悦,陛下万安,大凉昌盛!” 静了片刹,殿中一瞬哗起赞叹之音。 殿堂之上的李复瑾依旧神色清淡,凝视着那一枚金彩熠熠的莲花,平声开口,“步生莲华,果真精妙于世,赏。” “谢陛下。”孙岫香慢慢俯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6 首,脂白的颈嫩白似玉,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念念清风起,步步莲华生。’孙小姐这一舞果然绝妙,竟还自称拙技,可真是过谦。”一片赞喝之声中,乔虞不禁掩唇笑赞道。 听闻赞言,孙岫香脸色微潮,虽口中拗着谦辞,姣好的颜容已然喜不自胜。 谈笑间另一臣服亦起身赞喝,“亦孙小姐这般年纪当有此技,真是绝顶了。” 孙岫香粉嫩的双颊现出羞红,笑吟吟地躬身致谢,“两位姐姐真是取笑岫香,岫香技劣,不敢自恃,且天下尽知,宫内的白昭仪、沈充容、徐充容三位娘娘皆乃舞姬出身,由以白昭仪艺技倾城绝盛,更是断不能担此‘决定’之称了。” 话及此处她似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低身下拜道:“启禀陛下,臣女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应允。” 李复瑾有些意外,略一扬眉,“什么?” “臣女不才,自知艺薄,但爱艺心切,听闻昭仪娘娘舞姬超绝,可惜国宴女眷不可出席,未能亲眼一见。而今赏花盛宴,恰逢昭仪娘娘在此,臣女冒昧,想请昭仪娘娘屈尊一现,指点一二。” 她话音一落,四周众人却诧然一愕,倏然一片安静。 慕容素同时错愕抬头。 第89章 昙现 无论此次宴席是否同及国宴那般郑重,以一宫妃当众献艺,怎般都似有不妥。 看着殿中的孙岫香,慕容素不自觉便有些想笑。 何以爱艺心切之谈?这并非与她初次相见,如若当真那般爱艺,那么上次春游踏青,她何不有此一请?偏生等到此时。更何况又是这般场面下,无外是想利用她分毫无备,刻意刁难。 殿中噤若寒蝉,无数道视线一刹投来,意味神情各色。她静坐了数秒,淡然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方要开口,却被一道优柔的女声截断了。 “孙小姐这一舞步生莲的确精绝,可若是真要同昭仪娘娘相比,怕可还差了些!” 出口的是沈妙逸,她斜眸一眺,语意中透着浓重的讽刺,“昭仪娘娘的斩雀可是绝学,天下艺女,无人可及。” 樱红的唇僵了一僵,孙岫香倏地拂身而起,面向了慕容素,“却闻娘娘精通斩雀,岫香欣羡不已,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紧凝的双眸如利刺,嫉妒而不甘,恨不得穿透视线所及的那个人。 慕容素却没有看她,她望着不远处的沈妙逸,神情模糊。她这一语激将挑唆得甚好,捧高踩低,轻松一言便令孙岫香与她树了敌。 等了许久未有回言,徐韶冉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孙小姐此举……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孙小姐尚未出阁,宴上献艺并无不妥。可娘娘而今已是陛下妃妾,怎还能同舞姬那般献艺助兴?岂非……有失身份。” “徐充容多虑了。”孙岫香凝声道:“赏花合宴,朝□□庆,这紫微殿中又皆是宫妃女眷,并无外臣。况且倘若白昭仪当真有此佳技,献艺应当自以为豪,何以为难?” “我……”徐韶冉一滞,有想说什么,可最终却讪讪缄了口。 四周的氛围僵冷凝滞,席间臣眷面面相觑,不知何言。奈何慕容素一直不曾回应,更是令氛围愈加尴尬。静默了许久,孙岫香咬牙忽地转身,猝然下跪,“陛下,臣女万幸,可于赏花宴献艺封赏。可臣女心中唯此一愿,尚祈陛下念及臣女爱艺之心,完臣女这一愿。” 高位之上难见李复瑾究竟是何神情,孙岫香刚一落语,乔虞已起身盈盈开言,“陛下,孙小姐难得有愿,又不是何难题,何必驳她之求?再说,民间都传白昭仪舞姿倾城绝色,可我们这些姐妹却从未见过,如今时机难得,自然也想一睹为快。” 话落她美眸婉转一扫,柔声问询,“诸位小姐、夫人们是否也想一观?” 这一句彻底激起了众人的好奇。虽令一朝宫妃宴上助兴始终欠妥,然而民间传闻颇盛,确令众人心怀猎奇。乔虞静立了半晌,笑颜柔美,“陛下,众人心之所向,陛下可得应允。” 淡薄的唇微微抿起,李复瑾始终未曾出声,慢慢望向了慕容素。 殿下的李祁景默然观望,不禁冷笑。 乔虞这般巧言令色,虽说是助兴,到底不过为皇兄施压为难,孙岫香虽乃重将之女,但毕竟一人之力淡薄,但若这殿中的女眷若个个如是,可便不好贸然回驳了。 静了静,他撂下了茶杯,散漫直起身。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打破滞寂,殿中顿时一静。 浅碧的身影缓缓直立,慢慢踱至孙岫香前,清傲而矜冷,莫名有种令人说不清的气势。 李祁景起身的动作顿住。 “不过一阙舞矣,孙小姐若想得指教,本宫略现一二便是,怎就会闹得这般复杂?”清音脱口,荡在空旷的殿堂之上,淡漠清晰。 慕容素的脸上噙着难明的笑意,言语间手腕微翻,抽出一侧侍卫的佩剑。剑身澄明似水,她以指轻触,蓦地翻腕,直指孙岫香。 “啊!” 猝然的铮响令孙岫香吓了一跳。淇玥同一瞬起身,“白昭仪,你做什么?!” 深澈的目光奇异而诡密,慕容素看了看她,轻轻扬唇,“斩雀乃剑舞,无剑,怎做斩雀?” 她腕间一转,敛剑入袖,巡视般将整座大殿扫了一圈,缓缓道:“剑舞生风最美,却也凶险。此乃盛舞,只在这紫微殿中,岂不委屈了些?” · 紫微殿外百席铺陈,人潮涌动,处处醇香杂陈笑语欢谑。 席间的酒宴进行正欢,觥筹交错琳琅不绝,却忽地有人感到异样。渐渐的有人发现,位处上席的朝臣逐渐站立起来,依次漫漫跪下去,似同一场迅速感染的瘟疫,短时间内立即洗染了众人。 上千臣子一一下拜,直至得了一声短暂的命令,方才应谢起身。人们很快发现,本该在殿中设宴的宫妃闺女纷纷踏出了殿门,有序立于紫微殿前。紫微殿内外相隔不近,无人知晓殿上是何情景。而今花时未至,这般不禁令人茫然。 静寂之间,一道素青的身影忽地迈下殿梯,朝着下席的方向静步过来。 群臣一讶,默契地主动避开道路,诧异地望着她自人群行过。宴席的尽头是一处阙台,台边无数盆景相垒,清翠浅碧,层层叠叠,尤若碧海铺曳。 台中是以银粉所绘的饱瓣优昙。花瓣折着幽光,曜若星辉。她慢慢步上阙台,清素的衣随风飘起,立于花蕊中央,流彩纷转,星辉洒落,恍若谪仙傲立。 咚! 远处鼓擂惊动,震撼天地。刹那间,所有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两袖轻甩,寒厉的剑辉如银星闪耀,执在掌中,被辉光映成一抹曜目的白练,映得她整个人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7 都清明起来。 紫薇阙上瞬间雅雀无音—— 如若说国宴当日,慕容素那一阙“斩雀”是倾国绝艳,艳衣浓颜染倾色。那么这一日的“斩雀”,便是清雨山风,袅袅云烟,素靥青丝凝碧衣。她步下本无鼓,却犹似踏至在巨鼓之上,急如骏马疾蹄,空谷风雨,又轻若云间莺雀,似烟春雨。 挥舞的剑影银如皎月,身姿飒爽微旋,如一朵悄然漫绽的碧花,敛尽了星光月华。清风徐过衣袂,缭绕的袖萦着长剑,急戾极致,又分外缱绻。 遥远凝望,李复瑾的目光渐渐凝滞。 那道似极近,又似隐闪于深夜冷雾之间,隔得极远极远。远到他无论怎般都无法抓住,恍若经年故人。 静静望了许久,蓦地,一抹异样谷底在视野深处绽开—— 仿若雪雾月辉自茵茵碧草之间流漫,渐渐铺陈了整座阙台。清幽弥人的香刹时弥漫,一片绿毯之间,竟有无数的昙花绽放开来—— 雪白的花瓣细腻而优美,万盏灯辉遥映溢彩,竟似是花朵所散出的光芒。五彩的星辉散落,遥遥散照着花朵,映得视野都澄明起来。 清影自无数昙花碧潮间漫舞,望之仿佛如昙花所化的仙人儿,有着某种令人迷离沉醉的幽丽。天地一片静谧,所有人都被异象所吸引了,一时嘘唏。 隐在层层人影之后,孙岫香不甘地咬住唇。 枉她辛苦修习步生莲,终不过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而今这一幕,早已胜过步生莲百倍,优昙盛现,何人还会心挂莲花? 剑辉幽若,月光清明。昙花一现,云天海阔。 …… “啊——” 直到一声厉音打破盛景。 那一声痛嘶并不剧烈,在如此情景之下,却尤为显得尖锐刺耳。众人错目望过去,一刹有些愣愕。 阙台之上,慕容素神情无波,收剑入怀,默默眺向声音所起的方向。她只望了一眼,旋即立刻转开了目光,迎上了李祁景的视线。 ——来了。 第90章 不保 阮美人素来乃温婉娟秀之人,这一日却颇具反常,按理言昙花盛宴,又恰逢诞辰,本该欢欣洋溢,然而自宴间起她却甚少开言,兀自沉默,神色更是忧心恹恹,愁云笼绪。 她这一声呼唤本不大,却格外的凄咽凌厉。她向来端庄有礼,从未曾在人前失礼过,更不消说是在这般大宴之上。许是就因如此,那道声响便分外令人骇讶,更不知为何,让人徒生不祥之感。 临她最近的李复瑾最先察觉异样,还未来得及出手搀扶,阮美人已膝头一软跌在地上。她的妆容仍旧完好,只是脸色却异样的白,在这暖风清徐的六月,却如同置身冰窖,毫无一丝血色。 “你怎么了?”这幅突变实在令人生诧异,李复瑾不禁问道。 阮美人强颜欢笑,额上已然渗出豆大的汗珠,连声音都是颤的,“臣妾……腹痛难耐,非有失礼,望陛下……恕罪……” 她的话方才落下,立于一旁的淇玥与乔虞顿时神情一滞。 殿宴之上乐声犹在,可这一处角落却顷刻陷入沉寂。阮美人腹痛事小,但人人心知此刻她腹中尚怀龙孕,这般猝然的变化,恐怕…… “怎么会这样?”李复瑾浓眉轻蹙,好在大宴百官皆在,立即挥人唤来太医。 “……臣妾……不知……”阮美人摇了摇头,大抵当真是痛得急了,连呼吸都是片碎的。逐渐逐渐,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流尽了,汗水如雨滑坠,身体却愈加冰凉,沁人的冰冷。 浅兰的袂摆慢慢洇透了一块,灯火之下唯见一抹暗影缓慢蔓延,如一朵绽开的墨花。 “血!”孙岫香凝神一望,刹时尖叫,“陛下,皇妃姐姐,她……她流血了!阮美人见红了!” 这一句叫唤彻底惊乱了众人,李复瑾神情一凛,启手一探,指尖立即沾染一抹腥红,果然是鲜血无疑。 太医很快步上大殿,细细切过脉象,面相一直凝重。 “怎样?” 他略一思忖,屈身俯首,“回陛下,阮美人性命无恙,只是体质弱虚,又猝受惊吓,心悸所致,只需多加休憩。” 周侧众人略松了口气,唯有淇玥立道:“那皇嗣呢?” 太医似乎怔了一怔,斟酌片晌,道:“禀皇妃,阮美人而今已见红,皇嗣……”再三犹豫了许久,终是叹道:“臣医术不精,陛下哀思,请恕臣无能为力。” 话音一落,整座殿阙瞬时陷入恐寂。 一场合欢盛宴转眼竟变为了亲子的丧日,何况那一子还是万众瞩目的皇嗣。众人心头戚戚。李复瑾的面庞一片阴鸷,声线沉沉,“怎么会这样?” “回陛下,阮美人原就气虚空虚,体质阴弱,平日受静养无虞,最忌惊扰吵闹。昭仪娘娘方才那一舞,震撼人心又太过凌厉,阮美人心悸之余,气血扼涌,这才不慎伤及了龙嗣。” 她一言即此,众人瞬时,没了言语,一瞬望向了某个角落。 慕容素早便下了阙台,悄无声息立在人群间,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集聚,自然无法再做隐蔽。她默然静立,片倾忽地莞尔,笑道:“惊吓?” 众人神情各异。 淡漠的目光仿如凝了霜雪,从容而不迫,令那太医莫名呼吸一滞。 “依太医之意,是说这皇嗣乃本宫所害?” “臣不敢。”太医低首道:“只是娘娘剑舞却过锋利,阮美人受娘娘所惊,起因而矣。” “哦?”清明的眸目微一流转,目光如刀凛冽,“那么本宫亦有一疑问,想请教太医。” “娘娘请讲。” “本宫看太医大人银胡皓首,想来年岁不浅,必定乃太医院执掌一方的首臣,本宫冒昧,想请问太医,姓甚名谁?” 她一问脱口,在场的他人皆不解愣住了。 这样的疑问与此刻听及毫无关联,太医亦心存犹疑,仍诚实答了,“臣胡远之,不知娘娘何意。” “胡太医。”她作势辑了一礼,眸中精芒轻闪,窥不透其中含义,“胡太医乃太医院长使,传闻医术高明,盛名远扬,本宫略有耳闻。听闻胡太医除却国手美名,还乃格外厚意之人,与妻伉俪数十年,虽无子却不弃,可是当真?” 太医院太医胡远之,为人情意厚重,其妻自来体弱,身患顽疾。即便如此,胡远之仍不离不弃数十年之久,坚不纳妾。美闻自民间都略有传播,朝中上下更是尽知。胡远之淡然颔首,“传闻美化,臣自不敢当,娘娘何意?” 慕容素淡笑,轻拂裙摆,敛去一朵残留的昙芳,“胡夫人身纤体弱,自嫁于胡太医起,便终日以药汁续命,常年缠绵病榻卧床难起,这般身体更是难有子嗣。胡太医为救夫人,舍尽家财,方才勉强滞保胡夫人性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8 命,只是胡太医,你而今也近古稀之年,但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可会心有遗憾?” “臣虽抱憾,但贱内对臣衷心劳苦,贫贱不离,臣无怨无悔。”言及此处胡远之似乎十分感慨,沧桑地叹了一声,转而道:“敢问娘娘,不知臣家琐事,与今有何关联。” “胡太医稍安。”慕容素瞳眸深浓,“本宫只是不明白,为何这满朝上下,云州内外,胡太医从来只说发妻,却只口不提太医之妾、之子?” 话音未落,四下人群徒然一震。 淇玥乔虞刹时面露错愕,徐韶冉孙岫香亦有讶异,便连临近上首的大臣亦惊讶不已,细碎的谈议顿时漫开,逐渐传遍了人群。 “胡太医……有妾有子?”陈淑容迷茫嗫嚅,目光巡望着众人,诧然而不解。 唯有李复瑾神情有些复杂,静了很久,望向了人群最中的慕容素。 胡远之一瞬面庞涨得通红,神情刚肃,出口的声音已然冷怒,斥道:“娘娘之言,臣不懂。大凉朝廷内外皆知臣仅有一发妻,何来子妾?娘娘为何出此言辞污蔑!” “污蔑?”将这两字轻轻念了念,慕容素淡然踱步至阮美人身前,“胡太医义重,为了发妻安危,散尽家产为其诊疗,可谓倾家荡产,听闻如今仍居于云郊租铺,生活异常节俭。可以胡太医这般处境,竟可在短时之内自陵阳、松都等地置办了多处房产地产,这笔钱从何而来,胡太医可做得解释?还有那太医院近来新晋的小徒张壑,据说他明明天资平平,更不通医术,却可在太医院屡次拔萃提升,究竟为何,胡太医可说明原因?” 她话语平平并不逼人,所言出的消息却愈加令人骇讶。 胡远之的面目越来越僵冷,强定了许久,忽然向李复瑾跪下,“陛下圣明,白昭仪之言全为虚造,臣勤恳多年,身侧唯有贱襟一妻,更无豪宅田产,陛下明察!” “胡太医不说无妨。”她轻轻笑,低身作势探查了下阮美人的形势,同时悄无声息向她腕间搭了一脉,道:“就让本宫替你回答。太医所言不假,那陵阳、松都的房产确非在你名下,却是为你所居。据邻里言,常见胡太医与一有孕美妇频繁出入,巧就巧在,那美妇生产后不久,正是张壑入太医院之时,而经查,那美妇姓张,正巧,是那张壑的姑母。” “本宫在陵阳松都尚有亲友,得知事关朝臣,倒教亲友格外留意了一些。不想却发现了些秘隐。陵阳、松都的那些房产,真正的隶主,其实是我们的左相大人,这一点,胡太医可承认?” 左相—— 一言犹如凭空炸开的流弹,瞬时自众人间爆炸开来。 慕容素不卑不亢,阴森的目尤若冰霜,冷冷逼问道:“而你方才说是本宫行舞杀意过盛,害得皇嗣流产,这究竟是你想说的,还是有人让你这般说的?!” 不远处的李祁景淡然冷笑。 他心知此刻那一室的案卷起了作用。胡远之道貌岸然,早在四年前便已为淇氏所柄控。更令皇兄深忌。这些秘隐他藏匿颇深,好在这数年来一直安然无恙,不曾有何动作,也便按捺未动声色。未想竟能在如今的场合,成为反掣他的利器。 怔骇的氛围愈来诡异,还不等胡远之答话,淇玥已经率先白了脸色,“白芷!你自己包藏祸心,呈现剑舞惊吓阮美人,戕害皇嗣,与我淇家何干?不要血口喷人!” 慕容素无比淡然,“我不过只是说了胡太医与皇妃母家关联非同一般,并未言及其他,淇皇妃这般激动,莫不是心虚不成?” “你——”淇玥顿时语遏,精致的面庞隐浮愤怒,目光如刺。 瞟了她一眼,慕容素冷哂,“再说,原就不是我要作那一舞,若当真要问责,恐怕最先受惩的,该是孙小姐与乔淑妃才是。” 她一语轻飘飘地挑转了矛锋,孙岫香闻言乍然白了脸色,倏时跪地哀求,“皇妃姐姐,岫香不想受惩!岫香……岫香可是按您说的去做的,姐姐可得护着岫香!” 淇玥瞬间涨红了脸。 慕容素忍不住笑了,“竟是臣妾想得浅了,原来这真正逃不开干系的,竟然是皇妃娘娘。” 淇玥容色顿变,强忍了半晌,一咬牙转身跪下了,“陛下,淇家与胡太医绝无关联。此番阮美人受惊,龙孕滑胎,亦非臣妾指使,陛下明察!” 李复瑾此刻却无暇顾及其他,目视着胡远之,冷言道:“胡太医一向以清廉寡欲自居,不想今日佳宴,竟也能给朕这般大的一个贺礼。” 胡远之浑身一凛,深知这位帝王一向最忌朝臣结党营私,刹那跪地,冷汗涔涔,“陛下,臣惶恐,臣确曾在陵阳救助一名病妇,为着照抚,才自陵阳、松都两地租赁了两间宅屋。臣并不知那宅屋乃左相大人的产业,臣与左相大人并无私涉,臣冤枉啊陛下!” 上首处的帝王完全不曾回应,定了定,胡远之转向慕容素,“昭仪娘娘,臣与娘娘素无冤仇,娘娘为何要信口胡诌,欲致臣于死地!” “这话该是本宫问太医才是。”慕容素讽笑一声,居高临下,目光坚冷。 “本宫不才,除却会舞,还稍懂一些岐黄之术。方才本宫探过脉象,阮美人脉象紊乱亏虚,乏沉无力。敢问胡太医,阮美人滑胎,明明乃是服药所致,而你却说是受本宫所惊,究竟是何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 我们滴女主即将迎来本文第一次重大的撕逼~! 我尽量撕得爽一点哈[笑哭 ] ~~~~ 第91章 红药 胡远之乃太医院首臣,由他看诊切脉,数年以来从未差错。前朝后廷的朝臣宫妃对他的诊言向来深信不疑。可即便如此,当慕容素这一言落定,仍是令众人惊了一惊。 而今二者各执一词,是非难辨,更难妄下定夺。好在太医院医者无数,很快另召了数人确诊。 转至内殿,另几名资历稍浅的太医诊完脉,自阁内缓步出来,见及李复瑾,立即禀报:“禀陛下,阮美人流产,是因食了红花。” “红花!”此言一出,一室的人都赫然惊住了。 慕容素淡然自若,目光一瞥看向胡远之,笑意含讽,“我所言非虚,胡太医所见如何?” “这不可能!”胡远之一瞬面如土色,额上汗珠如浆,声音都急了,“臣方才所断,阮美人脉象冗乱尖厉,明明是受惊所致,怎会是服用了红花!” 阮美人已经转醒,得闻此事,不顾狼狈坚持跪伏在地,泪流如河,“陛下明鉴,有人故意谋害皇嗣,求陛下,为臣妾与皇嗣做主!” 李复瑾的面目阴沉的可怕,骤然一拂,案上的茶杯瓷盏刷落于地,室内刹时寂下来。 “胡远之,你还有何话说?”他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29 的声色冷厉如刃,紧盯着跪在面前的人,怒道:“你受谁的指使,又究竟隐瞒了什么?!” 一侧的淇玥似乎瞬时僵了一僵,指尖轻扣住衣摆。 胡远之急忙叩首,“陛下,臣对陛下,对大凉忠心耿耿,绝无欺瞒之意,陛下明鉴啊!” “你不愿说?”他冷笑,蓦地回身下令,“侯平!” “属下在。” “将胡太医带下去,好生款待。派人速去陵阳松都,好好查一查胡太医这数月,究竟都出入何地,去过何处,接触何人!不得有误!” “是!” “陛下!臣冤枉!”胡远之惊慌呼唤。立时已有数个禁卫上前,不由分说连拖带拽,生生将他拉去了殿外。 嘶厉的喊声逐渐听不见了,整座殿室静默下来。沉寂只闻阮美人虚弱的啜泣,声色虚哑低衰。一殿的人心怀戚戚,谁都不曾主动开口。直到乔虞小心翼翼地跪首,柔声谏言:“陛下,胡太医与阮美人素无瓜葛,无由蓄意谋害阮美人。事关皇嗣,胡太医绝非主使,还望陛下明察。” 这是请求,亦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胡远之此番虽行为诡异,可却摆明了受人唆使。她话音方落,众人面面相觑,竟一瞬不约而同地望向殿中的某一角落。 淇玥的脸色极度难看,一时青白得骇人。她心下发慌,淇家与胡远之关系微妙便罢,又是当下的场景,无疑极易令人心生遐想。可此刻更令她心慌的,却是李复瑾亦随众瞥过目光,视线阴沉冰凉。 受不住长久静默的压力,淇玥再三深呼吸,心一横跪下来,俯首道:“陛下,臣妾以淇家家业担保,淇家与胡太医绝无干系!” 头顶传来的声音沉若凝霜,冰得令人心寒,“你如何担保?若是淇相所为,你又怎会知晓?” “父亲没理由这么做!”她倏地抬头,驳口道:“陛下,伤及龙嗣,罪可及诛。父亲短不会以淇氏一族的性命开玩笑!究竟是谁会伤了那孩子,想来她心里知晓!” 话末她侧目微偏,直望向一侧的慕容素,面露憎疾厌恶,意味深长。 这番指示得太过明显,其他人亦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凝视了片晌,乔虞仿若方才思起,最先开口,“倒是忘了近来这一月,白昭仪与阮美人私交甚密,也不知那些汤药中,可否掺了些许其他什么东西。” “淑妃娘娘多虑了。”慕容素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仿若此刻群锋所指的并不是自己,“臣妾既敢日日送药,便敢行端坐正。倘若当真是臣妾所为,岂不自寻死路?” “昭仪娘娘说的是。”旁侧另一人很快接口,竟是沈妙逸,“然而有些事情,表面看着太明显,反而更似欲盖弥彰。至于那药中到底有无其他,有怎是三言两语便可说得明的呢。” “那依沈充容之意,是指阮美人滑胎全悉本宫所为?” “臣妾不敢。”她大方地一拂身,从容挑开了虚辞,“只不过听闻娘娘宫中的婢女所言,数日前昭仪娘娘与皇妃娘娘自宫苑有所争执,而据闻,原因正起于阮美人这一子。传说皇妃娘娘敕令昭仪不可妄动皇嗣,而今皇嗣受损,无由不令人浮想联翩。” 慕容素的神情微妙一动,抬眸盯住了她。 “原来白昭仪曾与娘娘有过口角之争,起因竟还是皇嗣。”乔虞冷讽一笑道:“倒不知这其中内里几何?白昭仪可否明述一二?” “淑妃娘娘想让臣妾说什么?”凝视了半晌,慕容素转开了目光,“臣妾未曾做过,娘娘仅凭着宫人的二三碎语便断定是臣妾所为,是否过于偏颇了些。” “白昭仪过虑,你嫌疑最深,本宫也不过推理猜测,白昭仪何必这般认真。” “哦?”清冷的眸轻轻流转,慕容素似笑而非笑,“红花属寒性,药性刚硬猛烈,服用后数个时辰起效。若当真是臣妾所为,依淑妃娘娘之见,阮美人这一胎可还能保留到现在?” 望了望淇玥,她继而又轻笑道:“从时辰上看,阮美人这红花必乃宴上所食。而自晚宴起,一直与阮美人寸步不离的,仅有皇妃娘娘,如此看来,皇妃娘娘的嫌疑岂不是更大一些?” 淇玥闻言神态骤变,厉斥道:“本宫为何要谋害皇嗣?此事子虚乌有,白昭仪何出此言诬害本宫!” “皇妃娘娘过虑。皇妃娘娘身具嫌疑,臣妾不过推理猜测,娘娘何必这般认真?” 她以乔虞之言从容反呛,淇玥登时喉语一塞,嫉恨的面容逐渐化为愤怒之色,却未说出话来。 气氛陷入僵冷,空气仿若刹时凝滞了。一殿的人雅雀无言,谁都不敢贸然开口。凝神观察着室内众人,李祁景适时开口,“皇兄,胡远之既敢当众欺君,此时想必同他脱不开干联。既然他不愿吐露主使。那依臣弟见,不如就自他这月久以来所接触过的人,一一探查。” 这是目前最笨,亦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乔虞忍不住,迟疑上前,“王爷一言轻巧,胡太医乃国手,一日看诊无数,所触之人等闲庞杂更难计数,怎样一一探查?” 李祁景嘲弄地瞥了她一眼,“乔娘娘多虑,既知是等闲庞杂之人,自然不必多此一举。你我既心知这背后之人出自后宫,何必明知故探?” 精致的脸庞一僵,乔虞不说话了。 一侧的沈妙逸这时却似突然省起,不卑不亢上前施礼,沉着道:“禀陛下,臣妾有一法,只是过于冷硬,不知是否可行。” 李复瑾狐疑地蹙了眉,“什么?” “搜宫。”—— 简单的两个字淡定吐出,话音方落,殿内四座皆惊。 “搜宫?” “是。”沈妙逸恭敬道:“而今情形,当属昭仪娘娘与皇妃娘娘嫌疑过重。胡太医每日所触之人甚广,一一巡查未免大动干戈。既然如此,何不先将各位娘娘的宫邸搜寻一二,倘若真是哪位宫妃所为,想来此刻这红花之药必定尚在宫中。而倘若不是,也正是机会洗脱了娘娘的嫌疑,何乐不为。” 静了静,殿中众人目目相觑,气氛一片诡凝。 阮美人有孕,红花乃禁药,若是从太医院所出,必定有所记载。胡远之既心有成竹,那么想来这份红花的来历必出自于宫外,太医院无迹可寻。如今后宫所有宫妃女司皆在紫微殿上,猝时搜宫,无人通报,必定打得人措手不及,的确是个直接有效之计。 望着淇玥,慕容素却心有不解。 自胡远之与淇氏的关系被揭露起,淇玥的情绪便一直惊悸,唯恐波及。却在沈妙逸提出搜宫的那一刻,反而冷定下来。迎着她的目光,她也在回视她,唇角浅笑。似乎……从始至终,这一刻,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 时沙轻流,一室寂静。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滑过,空待良久,终于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0 有两名侍从迈进殿门,恭敬跪于地上。 “启禀陛下,自汝坟殿内搜出此物,请陛下过目。” 那是一枚小小的药包。被牛皮褐纸层层包裹,封得极严。翻过纸包,那封皮上赫然淡映着两个小字——红花。 第92章 猝变 整个殿室顿时哗然—— “怎么会……” “……汝坟……白昭仪……” “竟真的是……” …… 无数细碎惊忡的议声顿起,李复瑾的目光顿时变得异常复杂,静望向了慕容素。 淇玥冷笑,将那半掌大的药囊轻挑入掌,用力丢在慕容素脚下,“白芷,物证已俱,你可还要狡辩?” 一刹殿内那所有的疑忌都化为了憎恶,齐齐指向她一人。 慕容素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她缓缓捡起足边的药包,在所有人异样的视线下,蓦地转身行至了那名侍卫身前,平静问道:“敢问这位侍卫,此物从何处搜来?” “回娘娘,汝坟殿青佳阁,内殿西案上的红木匣内。” 慕容素一瞬恍然大悟。 她这一番举动来得令人诧异,淇玥蹙眉冷讽,“白芷,你恶毒善妒,戕害皇嗣,罪无可赦,你可认罪!” 她却只是轻轻地笑,笑得令淇玥莫名奇妙,心里都不禁开始发慌,怒问道:“你笑什么?!” 她轻飘飘地叹了一声,禁不住嘘唏,“臣妾只是觉得,事情尚未核实,皇妃娘娘便如此定了臣妾的罪责,是否言之过早了些。” “物证已俱,你还想说什么?” 慕容素没有言语,指尖一挑拨开了药包,置入其中一名太医身前,“还烦请太医替本宫一辩,此为何物。” 鲜红的药粉似血刺目,红得令人心惊。 太医以指轻蘸了少许,荡在鼻息下轻轻闻嗅,立即出言,“这是胭脂。” 满屋的人刹时怔住。 淇玥一时错愕,“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她依然淡笑着,目光奇异而微讽,意味难明,“民间尚喜以石楠、红牡丹、芍药等花为料,将花汁捣碎配合晨露,制成朱胭红脂拂面上妆。因这胭脂多取材于朱色花朵,故以‘红花’为名,可有何不妥之处?” “这……” 无比的疾怒刹时疯涌,淇玥面目森寒。她方想说什么,另两名侍卫已然前后入殿,跪地禀告。 “禀陛下,自央华宫内搜出红花。” “禀陛下,自披兰殿搜出红花、麝香等物。” 情势猝变,淇玥瞬间惊了,难以置信,“什么——” 那红花,明明应该在汝坟殿内,怎么会…… 然而最为惊讶的却并非是她,乔虞的娇颜刹那惊白,惶恐地跪下来,“陛下!臣妾与阮美人并无瓜葛,宫中怎会潜藏红花?”媚丽的面容由惊愕逐渐转化为极致的愤怒,她狠狠地咬紧牙,“这定是有人要栽赃臣妾,陛下明察!” 诡猝的变故实在突然,四周一片惶然僵滞,无不觉得怪异。默了默,慕容素忽地漠哂,“皇妃娘娘反口复舌,未想竟是贼喊捉贼,臣妾当真钦佩不已。” “你闭嘴!”淇玥怒得急了,强忍了半晌,蓦地拂身冲上去,“是你——是你搞的鬼——” 但她却未曾能够触及她分毫,一道人影挡在慕容素身前,猛地将她推搡在地。 “朕还在此,你要做什么?”冰冷的声音清淡高远,却令人彻骨的寒,挟着碎刃般的凌厉。 淇玥怔了怔,忽地出手揪住了李复瑾的衣角,悲声恳求,“复瑾哥哥,不是玥儿!玥儿没有做过,你相信玥儿!” 这一声声昵称唤得倒是顺口,李祁景在一旁不禁冷笑。 李复瑾却丝毫不曾动容,骤然拂袖,搡开了她的哀恳。 殿口处一名内监这时闪身而入,“禀陛下,左相大人求见。” “他来的正好!”李复瑾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说。” · 淇啸天听闻了内殿所发生的一连串变局,早在胡远之底细被揭之时,便已心急如焚。可惜大殿封禁,除却被召之臣可入,其余人等皆不得入内,无疑更令他彷徨。 而今事态完全失控,已累及这个他视同明珠的女儿,更加无法坐以待毙。再不顾圣旨,孤身请见,决定赌上一注。 殿内的气氛十分紧张,方一入内便立即感觉到。淇啸天目不斜视,精致跪在淇玥身侧,气势从容不迫,“臣淇啸天,参见陛下。” “淇相来的正好。”李复瑾的话语淡淡的,轻笑带着冷讽,一掷手,将一样东西撇在他膝下,道:“看看这是什么,笼络宫妃蓄意谋害,皇妃此为,可谓嘉勇。” 淇啸天垂着眼,不去看那一袋残碎的红花,淡定出言,“陛下,此时绝非皇妃所为。” 李复瑾冷哂,“如此说来,倒是朕冤枉了皇妃。” “臣不敢。”他道:“只是陛下与皇妃自小长大,深知皇妃秉性,倘若此时真为皇妃所为,皇妃又怎会轻易应允搜宫?尚祈陛下明鉴。” 李复瑾略一沉吟,目光深沉,“那依淇相之见?” 淇啸天却并未直接开口,他略顿了顿,躬身低首,“禀陛下,臣有罪,尚有一事未曾及时容禀陛下,请陛下降罪。” 李复瑾的眼神微微一凝,“何事?” 很快他探出手,将一封信笺恭谨呈递,一直不曾起身。 视线自信笺上大抵一扫,李复瑾蹙起眉,“这是什么?” “回陛下,此乃罪臣阮倧文亲笔函书,陛下明鉴。” 李复瑾瞬时冷哼了一声,“阮倧文罪无可恕,流放北地仍苟延残喘,然淇相勾连罪臣,可有何同谋?” 淇啸天顿时驳声道:“此乃阮倧文一己之笔,臣并未与其同谋,陛下明察!” “如此说来,此事全为阮氏一人所为?” “此事兹事体大,臣不敢妄断。” 话音方落,殿口立即躬身步进一名侍从,高声恭禀,“禀陛下,自霜云宫内寻出红花、麝香等物!” 这一句才真正带着摧折的力量,令整座殿室哗响一片。 淇玥呆了一呆,一瞬直起身,全然不可思议;乔虞亦是错愕扬眸,望向了阮美人。 连慕容素都颇有讶异,当下的情形出乎意料,已非她所能控。愕然瞥眼,却见李祁景神情极淡,似乎一切早有预料,轻漫道:“阮美人有孕在身,为何会在自己的寝宫内藏下堕胎之药?” 同一瞬淇啸天轻一瞥眼,为淇玥递去了一道视线。 淇玥顿时明悟,倏然腾起身,直指向阮美人,“原来是你!” 阮美人仍在怔忡之中,她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此刻群锋所指,仍旧懵懂错愕,“皇妃娘娘……在说什么?” 淇玥咄咄逼人,“原来这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1 一切都是你所主使!你下毒杀子,诬害白昭仪,又自本宫与乔淑妃殿中潜藏红花之药,刻意挑唆本宫与白昭仪,你真是好毒的心肠!” 阮美人大惊失色,“皇妃娘娘此言何意?龙嗣怎会是臣妾所害?” “而今所有证据皆指,你岂敢说丝毫不知?”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阮美人渐渐急了,她方才滑过胎,而今情绪过激,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如一缕随时可逝的雾,哀凄动人,“那明明是皇妃娘娘——” “是本宫什么?!”一语截断了她的话语,淇玥声色急戾,“你自己心思恶毒,枉顾家人性命安危做出这等恶事,你该当何罪?!” 阮美人刹那缄口,无尽的恐慌漫漫裹覆,惊慌怔住了。 一直旁观的慕容素顿时醒悟,不禁心底翻出冷笑,暗叹今日恐怕再问不出什么。淇玥一言即此,以阮氏母家一族的安危相要阮美人,迫令阮美人无法再咬出她人。情形至此,即便事情全然败露,阮氏也再无法回天。 为保家族,唯一的方法,便是阮美人独揽罪过。既开脱了淇乔二妃,又堵住了阮美人的口,真是……妙棋。 第93章 落定 事情发展至这一步,事情究竟为谁所做已不再重要。而今真相隐然牵扯两相二妃,已是不可贸然剖断。淇乔两氏势力滔天,断不可妄动,群臣百官需要一个有力的说辞来作为结果。而当下的情形,这个最好的结果,无疑便是阮美人。 阮美人在宫中数年沉浮,又怎会不懂这些道理?她僵定了很久,终是曲折闭上眼,沉声跪地,“臣妾……有罪,此事确为臣妾策划所为,望陛下……恕罪。” 那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她唇齿间硬生逼出来,闻及令人不禁心头发颤。 李复瑾的神情十分复杂,看了她很久很久,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臣妾憎恨淇皇妃,嫉妒白昭仪盛宠无二,一时踏错,罪无可恕……”隐忍的泪终于坠下来,一瞬如泉流涌,洇湿了衣摆,“只是此事不关阮氏一族,望陛下惩戒臣妾一人足矣,勿累及臣妾族人。” 李复瑾默然。 观察着帝王波澜不动的神色,乔虞鼓起勇气发言,“陛下,阮美人心思恶毒,陛下必要严惩,方能警示后宫众人。” “是啊……陛下。”淇玥帮腔道:“臣妾今日之辱,万不能平,阮美人死不足惜!” 这一唱一和呼应得甚好,直恨不得立即便将阮美人置于死地。慕容素在一侧旁观,忽然冷冷一哂,“皇妃娘娘与淑妃娘娘这般急言欲赐死阮美人,可是心里有何秘隐急于隐瞒?” 乔虞闻声色变,怒气疾涌,欲要发作,念及当下的情势强忍住了,道:“谋害皇嗣乃重罪,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如今真相大白,本宫不过令陛下依法处断!” “真相大白?”慕容素轻声笑了。 顿了顿,她倏地转身,面朝上首下跪,“陛下,今日本是盛宴,未想波澜频起,只是皇嗣已逝,无法挽回。皇嗣一命尚矣,不易再徒添亡魂。臣妾恳请陛下,先将此事搁浅,待来日再行定夺。” 淇玥面容一冷,立即亦跪下来,道:“陛下,阮美人心肠歹毒,如若留她性命,唯恐藏有后患,她今日既可戕害皇嗣,谁知日后会否危及陛下,望陛下三思!” “后患?”慕容素冷冷一笑,“皇妃娘娘究竟是怕这阮美人是陛下的后患,还是娘娘的后患?” 淇玥一呛,反唇相讥,“本宫自是怕她危及陛下,倒是白昭仪,百般维护这个罪妃,心思可谓诡异得很!” 慕容素扬了扬唇角。方要开口,一道漠厉的声音忽然传来,“好了!” 大殿之内一时俱噤了声息。 凝厉的神情没有一丝感情,李复瑾的目光淡扫过众人,少顷,沉音启口,“白昭仪之言有理。今日本是盛华之宴,不易多加伐戮。阮美人谋害皇嗣,罪无可恕,即时起废为庶妃,幽禁霜云宫候审,待他日细审判夺。” “陛下!”淇玥惊住了,一瞬直起身,“陛下不可留着阮美人!如此恶行仅施薄惩,又如何警示宫中万人?” “此事不必再议。”看了她一眼,李复瑾淡言驳口,旋即又施了命令,“今日之事,至此为止。朕不喜闲言,今后前朝禁内,谁都不准妄谈,违者,立斩!” 淇玥怔了怔,本想再说什么,闻及此言再不敢多言,僵滞着敛去了声。 “朕乏了,都散了吧!”不再看殿下的任何一人,李复瑾为一拂袖,转身出了殿门,宣告事情罢了。 “是。” 待到人影终已远去。淇玥僵硬着直起身,紧盯着慕容素,她十指死死地紧握,深深吸了口气。 · “娘娘!” 慕容素方一步出殿门,守候在外的琉画立时迎了上来。 她听闻了紫微殿上的诡谲局面,早已焦急万分。只是宴审严苛,所有宫人侍婢早已被屏退殿外,只能候在外殿。内殿的诡谲形势,仅是听人传述已然令人骇悚,而今见她完好无恙,不禁松了口气。 “我没事。”慕容素叹了一声,心绪却依旧阴沉,“她们指认了阮美人。” “阮……”琉画愕了愕,大抵明白了发生什么,低声问,“陛下可是知晓真相的?” “他怎会不知!”她哂笑了笑,言语间不失讽刺。未曾再多深言,旋即问了另一件事,“谨书在何处?” “明絮阁。”琉画回答。说到此处,她大为不解,“娘娘,方才有几个侍卫前来带走了谨书,可是发生了什么?” 慕容素没有回语,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神色无波,“带我去找她。” · 明絮阁本修缮得极为繁华,但由于时逢深夜,未曾点烛,旷大的殿阁唯有夜风飘荡,便格外显得诡异。 慕容素走进去的时候,谨书正独自一人蜷在殿角。许是因为冷,她紧抱着双膝,静倚着墙壁一动不动。闻声她抬起头,恍惚少晌,望清了微弱烛火下的清颜。 “昭仪娘娘。”她缓慢行了礼,神情举止全不似平日,格外的疏离。 慕容素自她一米外站定,静静凝视了她许久,清声唤道:“谨书。” 那个蜷贵在地的身影不曾回应,她很快又道:“你我主仆一场,我不会为难你,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谨书神情一颤,目光闪烁得微有些奇异。转瞬似乎默认了,平声开口:“娘娘,想知道什么?” 静了一瞬,慕容素定声开口,“你是谁的人?” “奴婢出身蛾网,乃左相大人亲自培养。” 果然。 心中的凝怔一闪而过,慕容素又问道:“你何时入的王府?入府的目的是什么?” “三年前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2 。”谨书回答:“左相担忧敬北王心有铲除异己之思,故派奴婢以侍婢之名潜入王府。” “你可曾探听到什么?” 她摇了摇头,目光静静落在膝前一尺的距离,“王爷深居简出,又从不允侍女贴身侍奉,奴婢入府数年,除却王爷训养艺姬除外,其余的,便再未打探到什么。” 眸中的寒刺隐隐凝缩,慕容素话语凝肃,“既然左相知晓我入宫目的不善,为何还允我顺利入宫?” 她的脸色略有些发白,双手轻抵扣住了裙摆,“国宴那日,娘娘入宫当晚,左相本在宫外设了伏袭,只是……” 慕容素眉目一挑,谨书继续说下去,“被王爷的人拦下了。” 静了静,慕容素目光平静,“像你这样的暗细,敬北王府中有多少?” “本是不少,但除了奴婢,其余人皆陆续已被王爷清除。” 一缕曦光浸透窗棂,斜映在谨书身上,四下灰尘飞扬,慕容望着,叹息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视线转向地上安静跪伏的人,“你可有什么,想问本宫的?” 顿了片晌,谨书恭敬俯身,“奴婢有几个疑问,想请问娘娘。” “什么?” 大抵真的是太过疑惑,安顺的神情忽地变了,她有了几许急色,“奴婢不懂,娘娘是何时知晓,奴婢乃暗细?又是如何知晓的?” 似乎意料到她会有此疑问,慕容素淡淡一笑,轻叹道:“很简单。” “你可还记得,你为我与徐充容所烹煮的那杯松山茉茗?” 谨书一怔。 …… 两位姑娘聊了许久,可觉得口渴?快饮些茶水吧。 …… 这是什么茶? 是前日陈淑容所赠的松山茉茗,据说是岭南来的,奴婢看成色不错,便擅自烹煮了,望姑娘莫怪。 …… ………… “娘娘那时便已知晓奴婢的身份?” 慕容素却摇头,信手挽起窗案的烛剪,剔去了多余的烛花,“我那时也不过是怀疑,只不过后来多番巧合,佐证了我的怀疑而已。” “巧合?” “没错。”她撂了烛剪,望向她,徐徐而述,“当初我发现茉茗茶中有毒,故借故出宫去了王府,王爷曾告诫我说,身侧藏有内鬼暗细。我曾仔细想过,可令王爷特意警慎之人,必是我身边位份较重之人。后来淇玥启动阮美人作为棋子,我刻意在你与琉画面前透露引出内细之意,结果未过几日,你竟故意向我吐露了小莲。” 谨书心下暗惊,依然有些迷惑,“即便奴婢指证小莲过于刻意,可致使小莲在茶中置放紫萼玉株的,是铃儿。娘娘又怎就能够判定是我所为?” “你说的不错,仅凭这一点,我确实无法断定。”轻弹了弹手,慕容素目色深浓,“只是小莲不知紫萼玉株为何物,受人指引置毒于我,待到丽姬事发,才知自己行下大祸。她背后的指使人是铃儿,但巧就巧在,我设计小莲招认的当日,铃儿竟食用了紫萼玉株疯掉了。” “铃儿疯无对症,只能说明铃儿的背后还有他人,急于让铃儿闭口不语。而若我没有猜错,真正令铃儿与小莲放置紫萼玉株的,是你与丽姬,对吗?” 谨书的面容一白。不等她开口,她继续道:“其实你这一局布得甚好。铃儿曾侍奉过丽姬,又受过淇玥恩惠。即便事露,只要铃儿不能说话,所有的证据也仅会指向丽姬,断牵连不到你。但你百密一疏,忘了即便铃儿与小莲能将□□放入茶叶,可本宫的殿宇内好茶无数,怎就能恰好想到品尝那松山茉茗?从临华殿至汝坟殿,目前可接触本宫衣食住行的人,唯有你与琉画,而当时那杯松山茉茗,也恰是你,擅自烹煮的。” 谨书心有不甘,“可就算是当初确实是奴婢奉的茶,这也仅仅是娘娘凭借巧合的猜测,又怎会——” “不错。”她低声笑了,清灵的话音荡在大殿内,凉而清晰,“事情至此,猜测的确大过实据。但指证小莲的是你,奉茶的也是你,本宫不得不小觑这份嫌疑。但本宫也曾反向推及,想过你是否是为人所利用。如若是,那么能够利用你的人,又能有谁?” 谨书心下一凛,细细沉思,忽地恍然大悟,“所以……娘娘这段时日,都是在试探我和琉画?” 慕容素没有否认,盯了她许久,突然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是否很想知道,为何当初我给你的明明是红药,最终却变为了胭脂?”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良久道:“谨书,我就这样告诉你。我早知淇玥会在赏花合宴上当众断了阮美人这一胎,再欲要嫁祸于我。也早知阮美人当初央求我相助、与淇玥的宫苑口角,都不过她们所设的一场计。央华宫、披兰殿内的红花麝香,都是由我遣人所置。既然淇玥想设计害我,我就将计就计,至于最终的结果是否如她所愿,那便是未知数了!” “你怎会——”谨书大惊,无数谜团层层缠绕,分外抽不出思绪。倏地她心念一转,似乎反应过什么,“是……小莲?” 她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你收买了小莲?小莲是你的人?” …… 我给你两条路,其一是出宫,你出宫后立即离开云州,从此与皇城不再有任何瓜葛;其二,便是你去另侍他主…… 如今丽姬已被发落,你跟着她是不大可能了,但既然铃儿乃淇皇妃的人,你倒是可以祈求淇皇妃将你收留…… 记得,只有这两条路—— 你慎重选择。 …… ………… 仰眸凝望着淡绯天光,慕容素轻声地叹,“本宫从不妄纵判害本宫之人,小莲既能安然无恙走出汝坟殿,且顺利归至淇玥身侧,你觉得能是为何?” 她讶得说不出话,心中原本凌绕的迷乱如抽丝剥茧,逐渐明晰了起来。 …… 那娘娘可要帮她? 帮。 帮? 对。 …… 既然她想夺子,我自然不能遂了她的意,否则岂不纵容豺豹为祸。 谨书,去通知王爷,阮氏和她这一胎都留不得了,烦请王爷尽快设法动手。 …… 所以她一如反常,毫不犹豫应了阮美人护胎之求,所以,她才会在淇皇妃警慎过后,会故意向她们两个透露,扬言断了阮美人这一胎…… “娘娘果真好计谋。”谨书面无表情地感叹。 暗伏内细后发制人,一重一重计算的分外精准。枉淇皇妃还以为自己此局天衣无缝,其实早便被对方窥探得通透,然后一步一步,陷阱了对手所设的更深的迷环圈套之中。 “与你们比还差矣。”慕容素轻飘飘地带过,凝视着指尖中那极淡的一抹脂红。 “其实一直到赏花宴前,本宫都尚不能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3 判断你与琉画究竟谁是暗细。问题的关键,便是那包红花胭脂上。” “我知淇玥要以红花诬告我戕害皇嗣,便率先向你与琉画透露,要断了阮美人这一胎。所以我故意向王爷讨要了两份红花,并私下分别交于你与琉画,让你们替本宫看管好。琉画将红花置放在了自己屋内,而你,将红花放在青佳阁西案的木匣中。本宫佯装不知,而其实,早在暗中将红花换做了胭脂。” “然后你在宴前便已伏下侍卫。待搜宫过后,侍卫在汝坟殿内何处寻到的红花胭脂,你便能判定内细是谁,便立即带我来了此处。”话已及此,之后的事情她已然全部通晓,心头一片空荡。 慕容素静静望着她,“那些侍卫自搜宫起,仅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在红木匣内搜出红花胭脂。我汝坟殿虽不杂,但宫宇内三大殿七小殿,十余屋室,怎就能这般迅速地寻到线索?而如若说他们确实仔细搜寻过,也并不对,那么琉画房中那一包,又怎会遗漏?” 一句句的沉析慎密严禁,疏而不漏,谨书的面容一片灰败。最后的希望被击穿,她无话可说,无可辩驳,沉寂地闭上眼。 望着她,慕容素轻叹,“谨书,你很聪明,但也过于聪明。我知你也是听命行事,这些谋算,并非自己心意为之,我不会怪你,但,也绝不会留你。” 静默了不知多久,谨书郑重地俯身一礼,“娘娘,奴婢的命乃淇相所救,从来身不由己。奴婢跟随娘娘一年,娘娘待奴婢不错。而今断在娘娘的手上,奴婢心悦诚服。娘娘的恩德,奴婢今生无以为报,只愿娘娘未来,心愿可成。” 良久不语,慕容素什么都不曾说,转身欲走。 “娘娘!”身后一声急唤,她站住脚步。 “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奴婢?” “那是王爷的事了。”她不曾回头,清而低的话语静静传来,似飘得极远,“你出自敬北王府,既是王府内细,也将会由王府处置。我会让王爷留你一命,至于其他的……” 静想了一会儿,她终是什么都不曾说出口,压住了心底的叹息,启步离去。 第94章 迷惘 走出殿门,行了许久,琉画一直不曾说话。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观察了她半晌,慕容素开口破了沉寂。 琉画怔了一下,慢慢咬住嘴唇,“奴婢从没想过,谨书会是……”心中的负疚翻涌,她不知该怎么说,“娘娘,我——” “你不用说。”淡漠地截断了她的话,慕容素没什么声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望着青灰的天际,她的目光眺得极远极远,“知人知面,你又怎能窥探到他人的心思?这不怪你。” 琉画沉默,心中却沉甸甸得透不过气,如同灌满了铅水。相伴数年一同入宫的伙伴,而今发现不过一场欺骗,她说不出心中是怎般的难过。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慕容素劝慰道:“你不必难过,最起码,不必因谨书难过,她不值得。” 叹息犹如晨雾,轻得毫无声息,“你知道吗,这世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以为的,亲近交好的人,他们会因你卸下防备,更能将你利用、伤害得透彻,到头来最受伤的,不过你自己。” 琉画怔怔的,“娘娘可曾信过谁?” 慕容素的眸间漾了一漾,似乎坠进了某种迷离之中,有种奇异的恍惚。 琉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等了许久,听见她淡声开口,“不管我曾信过谁,从今以后,我只信我自己。” …… 曦光斜映,遥远朝阳微升,晕得天边一片绯红。一只白鸽扑腾飞近,静停在不远处的灯龛之上,黑眸似豆轻偏。 细小的笺条隐在灰白羽翼之下,如一根淡渺的丝线,隐约不清。慕容素的脚步停住了,目光微微暗凝。 · “你早知谨书是府内的暗细,对不对。” 慕容素面色冰冷,言辞灼利,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故意将她置在我身侧,是试探,也是考验,对不对?其实你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是吗?!” 沉默了很久,李祁景抬起眼。 面前的人容色疾厉,目光似炬,紧抿的唇带着恼怒与窘迫的意气。他静看了她一会儿,一直没什么表情,“我也仅是怀疑,并不确认。只知她乃他人刻意置在我敬北王府的细作,至于是谁所置,并不知晓。” 她窒了一下,一夜未曾阖眼的疲倦,加上蕴结于胸的气意,所有的愤懑一瞬被激起,眸子凝成了冰,“你若不信任我,大可以弃了我这颗棋。这般多番试探,可是有意思!” 先前是丽姬便罢,左右与她甚少交集。可是谨书不同,将这样一个隐患放在她身侧,他几乎将她置于悬崖之上,又为她添了一条毒蛇。 李祁景没有动怒,对她的愠怒更似毫无意外,盯了她少晌,静声道:“从今天起,我信任你。” 这样的反应与他平日倒是大相径庭,慕容素有些微讶,胸臆的怒火压了一般,冷着脸道:“罢了!” 她隐隐舒缓了一口气,“左右她未曾害到我,谨书既然如此,琉画又是谁的人?” “琉画乃我亲自栽培,是我的亲信,这你大可放心。” 她敛了敛眸色,忽地又思起了另一件事,漠然道:“霜云宫中的红花,是你所为。” 她这一句并无犹疑,而是肯定,更未给他丝毫回驳的机会。李祁景神色未动,听着她继续叙说下去,“淇啸天再如何独断,也无法再那般短的时间内自后宫随意畅行、置放红药、又伪造信函。你早便在宴前就将红花置放在了霜云宫内,只待时机成熟,将霜云宫内藏有红花的消息吐露给淇啸天,引他伪造书信指认阮美人,对吗?” 那封信函之中,明确呈述了这一局的始末,唯有的不同,便是将所有的谋划全呈做为阮倧文之意——阮氏不满昭仪白氏新宠,又知淇玥向来善妒,故愿亲折皇嗣诬害白昭仪。只消淇氏可愿助阮氏一族再起东风,重立朝野。 这一招移花接木用的甚好。危迫之下,当下大方舍了阮美人这颗半废之棋,又三言两语将淇氏自己从局中撇了个干净,还平白多敛了个检举之功。左右阮氏自朝中的势力已剥尽,无人替其辩述,而漠北遥远,即便对证,亦是也非轻易之事。更何况,只要淇氏控着阮倧文,就无愁阮美人会供事实。 他一直不曾说话,静听完她所析的话语,回思起先前自己所暗中设下的每一步,良久道:“淇氏对皇兄还有用,现在还不能动淇氏。” 何况他还需得到阮氏的助力。如今淇氏供开阮氏,淇阮两家必定决裂,阮氏既已被淇氏所弃,便必当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样的废棋,最适他们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4 附以恩威,诱以纵用。 慕容素何尝不懂,然而乍然闻及,还是讽笑了一下,谑道:“枉我精心步下此局,本以为就算无法一举制倒淇氏,也可掣肘一二,不想,却最终成了个笑话。” 他眉目微蹙,“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了。” 这一案的结局虽最终陨了阮美人,但但凡明眼之人,何尝看不透其中的关窍?皇兄虽不明言,但他以薄惩阮美人之举,已够为淇啸天立下警告,总可制衡些许时日。 “我今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叹了口气,李祁景换了话题,“妙逸,可是倒戈了?” 沈妙逸在宴席之上所言不多,可每一句却都是至要的关键。话锋所指,凌厉而鲜明,句句皆是直逼慕容素,着实无法不令他心生疑忌。 顿了顿,慕容素轻出了一口气,任他悄然转开了话题,“我不知道。” “……” “确有线人说她近日与淇玥乔虞走得颇近,至于是否倒戈……”她想了一会儿,问了另一个问题,“如若她真的倒戈淇氏,你当如何?” 李祁景不露声色,深黑的眼眸莫测如渊,不知想了什么。 许久他忽然笑了笑,似乎毫无在意,道:“倒戈叛主的棋子,我留她还有何用?自然杀了便是。若真如此,不令她生不能死不得,已是我的恩赐。” 她闻言遽然惊忡,逐渐心情平息,心却如同落了三九天的冰湖,沉而冰冷。 …… 谨书一生不由自己,暗中探寻奔波数年,因一己之差流露马脚,立即遭人清洗; 阮美人忍辱偷生,为谋得家族前程,甘愿为人利用自折血脉,最终却在最危急的时刻,为人遗弃,沦为一枚弃子; 而那个灼烈似火的女子,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当年红楼一遇的翩翩公子,倾心相付,甘愿为了他委身宫城,或许此生再无羁缘。而今,却只换来这样一句…… 她不禁迷惘,是否作为棋子,无论局成局败,终究……都只会是这样一般下场? ·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蓦地推开了,嵌进了一丝光亮。 室内的人闻声抬头,触及了来人,瞬时惊忡了一瞬,“公主?” 慕容素浑身似染尽了疲惫,面无表情,明明是妆容精致,却不知为何,总似有种难明的凄怆。听见呼唤,她抬了抬眼,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念出一声,“如歌。” 如歌大惊,连忙上前扶她落座,上下打量了许久,“公主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可是生了什么病?” “如歌……”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她,看了很久,魂不守舍一般,喃喃地道:“赏花合宴,阮美人的孩子没了,你可都听说了。” 如歌怔了怔,大抵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转而沉默。此事风声鹤唳,闹得这般沸扬。自宴上退下的宫奴婢女碎谈不休,她自然有所耳闻。那一幕幕明来暗往,波谲诡变,即便她未曾亲见,也不难猜是怎样的动魄惊心。 默了好一会儿,如歌期期道:“公主,你辛苦了。” 她却闻声笑了,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目光却如星灼亮,“如歌,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如歌怔了一下,“公主为何这样说?” 仅盯着那一丁点粲然的烛光,她低声呢喃:“淇玥和乔虞殿中的红花,是我令人放的。搜宫的侍卫也是被我买通的。是我害了阮美人,都是我做的……” “那是淇玥做的。”她握住了她的手。纤细的掌中细茧遍布,雪一般冰凉,“不是公主。” “……公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慕容素低声笑了,“如歌,你知道吗?” 心神俱乱,她的脸上有种苍白的迷离,“以前做公主的时候,我最讨厌棠妃,不因其他,只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太具手段。她可以为了小枫,无辜陷害他人,我自命清高,从来以她为耻,更觉得,即便我此生流落尘埃,也绝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低哑的话音逐渐喑涩,映着烛火,似乎有泪坠下来,“可是你说,如今的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公主与棠妃怎能同及?至少,公主从未主动害过别人。” “害人就是害人,哪有什么主被之分?”她忍着涩痛,凝神望着自己的手。手很白,触目却总觉一片绯色,灼痛了双眼,“我终究,是变得和她们一样了。” “公主……”如歌心中滞涩着。 “如歌,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唤我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悲伤似乎一瞬敛去,化成一片坚决凝肃。她屈起掌心,慢慢凝握成拳,目光清冷灼灼,“大燕的定国公主,怎会如此阴诡恶毒。” 她早已不是公主,早已不是慕容素。早已……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夜色降临,室外的夜已是深浓,黑得如浓重的墨。 四下寂若噤蝉。静了很久,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细微得几乎听不清。 慕容素骤然一凛,直觉令她忽感不妙,顿时高喊:“谁——” 如歌的容色亦变了,立即起身步出殿门。 殿外却空无一人,屏息巡视,整个小院沉寂如水,没有一丝异象。月色清明,静静投下一线白光,映明了深沉的夜色。 “喵……”一只花色野猫不知从何处窜出,慢悠悠地瘙了瘙痒,望见有人,它偏头望了望,又慢悠悠地跳远了。 如歌松了口气,“只是一只猫,公主放心。” 慕容素没有松动神色,慢慢走上前。 小殿的窗扉紧闭,仔细观察,最边角的窗纸下赫然露着一个小洞。窗下是片荒柴,垒叠着几坛枯萎的盆草,冗乱繁杂,许是许久无人打扫,落了一层薄灰。 方才的异动正起于这个方向。掀开倒下的一坛枯草,一枚精致的彩穗静躺在枯草之下,并无一丝灰尘。淡光之下,如一抹轻虹遗落,熠熠生辉。 第95章 乞巧 在汝坟殿闭门静养了一个多月,慕容素的精神逐渐恢复起来。 赏花合宴的风波轩扬,朝堂宫外尽知。李复瑾有意打压,逐渐也便淡了下去。他以极快的速度了罢此案,对外告称此事乃阮氏所为,废庶阮美人,封禁霜云宫,夺尽了阮氏残留朝中的势力,隐然控制了阮倧文。如此,淇啸天再无由触及阮氏,自内由外彻底断了同阮氏的关联。 除此以外,李复瑾又颁下赞令,自民间传扬左相此番检举之功,任由臣民群议。这一行明褒暗贬,看似陈赞,实则是个无声的警告。有心之人心下澄明,何尝思不透这背后隐意?淇啸天再怎般妄纵,短时之内,断不敢再独断妄行。 这些日子汝坟殿白昭仪却很少露与人前,每日仅独滞殿中,无要是甚少出殿。宫中传言赏花合宴那一日后,白昭仪受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5 了惊吓一病不起,故而告病闭殿。除却徐韶冉,几乎所有人都避而不见,甚至几番将李复瑾都隔在了殿外,令人稀奇。 又过了月久,七夕时至,宫城内外结起彩灯。汝坟殿内未多庆贺,依旧保持平日的气象。那一天慕容素长久地将自己锁在殿中,整整一日不曾见人。琉画只当她心情欠佳,敲请了几次未果之后,便再不曾多加打扰。 未曾想迎来了李复瑾—— “这些日子你告病闭殿,一直鲜少外出。朕怕扰你静养,一直不敢贸然过来问你。” 等了许久终于肯见,望着榻上的人,李复瑾的神情似有几分小心翼翼,微笑着问询,“如今,可好一些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很久,脸上始终不曾有什么神采,垂眸淡声道:“承蒙陛下关怀,臣妾无恙。” 李复瑾点了点头。心中积淀着许久以来的疑问,良久启口,“那日在宴上……”望着她,他的语气有几分踯躅,终是说了出来,“朕知道,其实,那是淇皇妃做的。” “……”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不对?而央华宫与披兰殿的红花……”目光隐忍着几分难述的复杂,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许是早有预料,面对他的质疑,她始终声色平静。盯视着自己的手指,忽然一哂,笑靥明媚,“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淡漠的语气如寒风卷袭霜雪,迫人的寒凉,令李复瑾一怔。 她抬起头,原先所有的娇柔生涩全然隐去,清丽的面庞凝固着冷淡,“事已至此,我自不必向陛下隐瞒。我既出自敬北王府,那么陛下心中应该明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在他面前,向来唯诺瑟缩的民女忽地不见了,眼前仿若忽地换了一个人。尽管李复瑾早有预感,仍是不禁怔忡。 “我是王爷亲培的棋子——”她轻飘飘点破了最后一层迷雾,笑着叹息,“我入宫的目的,就是暗中替王爷清除自后宫的障碍。淇皇妃也好,阮美人也罢,只要王爷有令,那么她们便都是我的仇敌。” 他心头酸涩,凝目半晌,勉勉强强挤出了话语,“我以为你……”话未言完他自己却先顿住了,心头无尽茫然。 ……以为什么? 以为她与他人不同?以为她只是普通艺姬? 他自己都心知这不过自欺欺人人的说辞。更何况,他又要怎么说,其实她一直不过是另一个女子的替身? 慕容素自然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幽深的眸子盯着他,笑意浅淡,似哀似讽,“能在这后宫长存不衰的女子,有几个可独善其身?陛下心知肚明,我本非善类。” “……”他沉默,喉咙哽涩般得难受,再说不出什么。是他的错。她太像她,却不是她,他又怎能以慕容素的性情去要求她?她本就从未做错什么。 隔了很久,他忽地探过身,执起她的手。 慕容素怔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出,抖缩了一下最终捺着自己停住了。 “你做的……很好。”少晌,他只期期艾艾说了这样一句,容颜含混难明。 作为一名棋子,她确实做的很好,出手狠辣一着中的。但是像她这般的女子,本不该成为一颗棋子。 这般反让慕容素怔愕了,久久不曾说出话来。 片刻李复瑾抬起头,顿了顿,扯出一枚笑,道:“阿芷。” 慕容素一怔。 “你进宫已久,在宫中这数月,可觉得滞闷?” 怔然地看着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木然地回答:“宫中生活奢华,起居优渥,只不过,过于刻板繁琐了些。” 李复瑾轻笑,“可想去宫外看看?” “什么?” 他笑意更深了,尽量让自己话语自然,对她摊出手,“今日乞巧,宫外有会,朕带你出宫。” · 七夕今宵看碧宵,牵牛织女渡河桥。 七月初七,凡间乞巧,繁花生树,河灯如星。 每年当此时节,无数才子伊人尽数流出,自长街灯市参聚集会。星灯漫流,湖水依依,脂香旖人飘市,遍地笑语欢言。 漫在长街的人流之间,慕容素轻衣素裹,长发清颜,几乎同普通民家逛会的行人无异。身侧的李复瑾青衣束发,亦是寻常装扮。 思索了良久,慕容素依然恍不过神绪。 她无法探晓李复瑾究竟在想些什么。本以为,她既将一切都已挑明,那么必然会遭得他的厌弃。素来饱有目的的棋子一直最为上位者深忌,故才有兔死狗烹的典故。而今一切却与她所想的不同。 她始终想不透。 周遭的灯火朦胧旖旎,飘香四溢。她一直不曾看景,更似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只默然盯着地面前行。耳边笑语欢音,清歌隐隐,都似乎同己隔得极远,丝毫提不起兴致。 肩膀蓦地被拍了一下,她怔愕地抬头,一个魔鬼面具赫然出现在眼前,面具之后的男子青衣淡飘,声音浅含微笑。 “怎么一直低着头?”俊逸的面庞徐徐露出来,音容尔雅而怡人,“可有什么喜欢的?我送给你。” 慕容素怔了一怔。 这一刻的他笑意温润,柔和彬彬,一袭青衣如旧,恍如经年初见的模样。那时他尚还意气风发,她亦故我骄纵,策马同游,烟雨似梦,仿佛从未变过…… 恍惚了一阵,她回过神,讷讷地自他手中接过了鬼面具。 木质的鬼面具龇齿獠牙,神容狰狞甚是骇人。她拎在手中看了半晌,未多时又放下了。李复瑾诧异了一下,“不喜欢吗?那这个呢?” 说着他又拾起了一旁的足铃腕链,叮铃细音分外悦耳。她却只是瞥了一眼,甚至不曾接过。 “都不喜欢吗?”李复瑾略有些失望,本以为像她这般的女子,都喜爱这些细碎的小玩意。 慕容素浅浅笑了,眸目依旧盯着地面,音线似水平静:“公子说笑,我自小长在民间,这些东西早已见惯,自然说不上喜不喜欢。” 李复瑾顿了一下,一丝失落瞬时蔓延,迅速熄灭了心头的怡悦。 一侧的河滩灯火轻延,香风弥漫,林列着无数着摊位,高声叫卖。空气中微风萦绕,铜铃轻飘,七色彩穗随风飘扬。 “公子,可要看看同心结?” 见有人行近,摊前招客的伶俐地召唤。眼前的二人一个风度俊逸,一位清颜似雪,立在一处,分外赏心悦目。小贩略一打量,递去一枚精致的缎结。 “这位公子,与您娘子一同买个同心结吧。愿公子与夫人同心同意,永不分离。” 李复瑾本想走开,听见这一句,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慕容素亦是错愕一怔。 “我们,很像夫妻?”他的眸中有抹异样,出口问道。 “难道不是?”向来世故油滑的小贩何等乖觉,闻言即知二人关系微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6 妙,他故作讶异地看了半天,恭维道:“我看公子玉树临风,这位姑娘又脱俗不凡,可当真像一对璧人。”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李复瑾心中莫名有些欣喜。顿了顿,他启手执起一侧的笔墨,一挥而就,写下了两个字,“你看这两个字,是否可能织进同心结里?” 小贩探头一望,雪白的宣纸上,赫然跃着两个隽雅的字体——青字为“瑾”,苍劲柳骨;红字为“素”,素雅雍容。他只看了一眼,立即道:“没问题。” 抽出两缕崭新的丝络,小贩双指微捻,繁绕交织,密匝熟稔地织结绕,很快两枚同心结编制形成。青色结细致丰厚,嵌着“素”字,略显优柔。红色结小巧玲珑,其中嵌织着“瑾”字。 两枚缎结大小相依,中间各携了一枚精致细小的锁扣。二结合一,“咔嗒”一声,倚合自一起。他反手再一扣,两枚锁扣又蓦地开了,各自成为独立的个体。 他自顾摆弄了半天,轻声笑了,将红结置入她的掌中,“给你,同心结,同心锁,我们一人一个。” 慕容素却长久地看着他手中的青结,呆了许久,低声问道:“为何我的是‘素’字?” 李复瑾顿了一顿,“冰清素洁,素雅脱俗,这个‘素’字,最为衬你。” 她笑了一下,并没有言语,兀自望向了自己掌中的结沉默。隔街的对岸忽地传出一声金锣敲鸣,声音高亮,引得众人一瞬望过去。 高大的擂台灯火集聚,热闹非凡,转瞬便聚起了无数的行人。小贩眼神一亮,立即明白了要做什么,雀跃道:“要打擂了!” “……打擂?”慕容素微怔,一刹那神色陷入某种久远的迷离,思绪都似飘了出去。 “是啊!”小贩万分喜悦,恨不得立即丢下摊子上去凑热闹,“两位可是云州本地人?这打擂可是只有云州这一带才有的习俗,每年只有乞巧节才会举办!听说今年的金主特别壕气,首擂可得的,是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 他大约一笔,手指划出半个巴掌大的距离。然而他并未胡言,很快擂台的最高处,遮掩的红缎掀落,现出一颗晶莹璀璨的夜明珠。 “可有哪位公子想要参加?还请台上报名。”司仪简述完比擂规则,立即一群男子争相上前。 她一只怔怔望着台上,神情说不透的迷蒙渺茫,似乎及想透过这一幕看清什么,一动而不动。 “你想要?”李复瑾见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只当她对那枚明珠感兴趣。马上有了兴意,“我去把它赢下来,送给你。” “我不……诶!”方要拒绝已经迟了,他身影一掠,已然飞快跃上了擂台。 锣声锵响,打擂开场,台下的观众兴致深浓,呼喝着鼓掌围观。小贩眼神雪亮,仰着脖子远远望去,兴致勃勃。 李复瑾面对的第一个人是名粗莽大汉,粗壮浓髯,面庞冷凝,一见即知力气极大。似乎是李复瑾太过文弱,大汉嗤之以鼻,想都不想立即轰身袭上去。 然而他却未曾碰触到李复瑾分毫,面对他急如骤雨的攻击,李复瑾纹丝未动,只稍一折腕,一错步,只见大汉整个人被刹那折服,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折了出去—— 看似文质彬彬的瘦弱公子竟击败了粗壮大汉,简直就是奇谈,在场的观众惊愕不已,几乎连他如何出手都不曾看清。只见他衣袂未动,镇定不乱,甚至连发丝都不曾漾动,立即爆开了一阵喝彩,“好!” “好身法!”这一头的小贩亦大为吃惊,连连鼓掌,“姑娘的夫君果真不同凡响!” 慕容素却恍若未闻,只定神望着台上,眸光逐渐漫涌迷蒙的水雾。那道青色的影子逐渐淡了,自她眼前隐现的是另一名墨色少年。周遭的一切全部不见,只余下那少年,眉目清俊疏离,淬锋执手,身法诡谲淬砺,精妙而从容。 …… 你做什么?别闹了,我们得回去了。 可我想要。帮我一下好不好? 不过是一支发簪,你若想要,等我回去让内廷司造支一模一样的给你。 …… 带她走! 莫钰! 带她走!去郡主府! …… ………… 九年前的乞巧,与她十指相扣,并肩同游,漫在人流中形影不离的,还是莫钰。 他帮她去打擂,替她挡去伏袭,替她受了私游出宫的责惩…… 而今时光流转,便已是如今这幅局面。如果可以重来…… 她突然失了神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捋了一下大纲,不出意外,莫钰应该在十章之内出场。 小天使不要放弃啊!!我保证后面全是莫钰!全是莫钰!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莫钰……orz…… 第96章 心灰 “给你。” 下了擂台,李复瑾探去手,在她怀中置去一枚明珠。 璀璨的明珠光彩熠熠,衬映着清颜,为她柔美的面庞镀去一层光泽。凝视着那颗明亮的明珠,慕容素轻扬唇角,“谢谢。” “兄长真是好兴致,乞巧佳节,竟也同寻常人一般携佳人同游。” 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男音,熟悉而散漫。二人错目一望,男子孤身一人信步而来,正是李祁景。 他的视线在慕容素身上流连半晌,似乎有些讶异,随即轻轻一哂,笑道:“白昭仪告病月久,而今一见,气色尚佳,想来已经痊愈。” 她象征性地笑笑,眸中平淡无波,“承蒙王爷关怀,我已经无恙。” 李复瑾的目光一直停驻在慕容素身上,待她话落,十分自然地执起她的手。他看了看李祁景,问道:“你成日快活,突然出现在这儿,是打算去哪玩乐?” 望着眼前相扣的双手,一丝异样的神情闪过,李祁景笑起来,“今日七夕,自然是配闲逸居的醉仙酿最应景。美食美景美人,怎少的了我李祁景?” “玩物丧志。”李复瑾笑着摇摇头。 李祁景嗤声回驳,“切,你还说我,你又在做什么。” 李复瑾踢他一脚,转瞬又想到什么,转向慕容素,“闲逸居醉仙酿可是镇店之酒,难得出宫,要不要尝尝?” · 闲逸居内外客观满盈,时逢佳节,到处都是人。这座云州第一酒肆名声在外,此时突至,必定早已没了空位。好在李祁景提早预定了上阁的雅间。坐于酒楼中视野最好的隔间内,远眺即可见烟霞湖,自是别有趣意。 酒菜极佳,荤素配衬相宜,不禁味道可口香浓,卖相更是一绝。妙曼柔丽的乐女奏起琵琶,玲珑小曲清雅怡人,每一种感官都几乎是种绝佳的享受。 “尝尝这个,这可是闲逸居的招牌。” 席间李复瑾不断夹菜,尽可能地将她照顾得完全。慕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7 容素几乎不曾怎么动筷,每一种菜品只浅尝辄止,更鲜少开言。李祁景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游走,许久好整以暇地叹息,话语戏谑,“兄长今日,似乎同平日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他睨了他一眼,旋即又转头问她可要再吃些什么,她一直摇头。 “说不上来。”李祁景摇了摇头,神情意味深长,“反正,就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何尝听不出他调侃之意,李复瑾表面不露声色,桌下却猛地抬起一脚,直踢向了他的膝盖。 李祁景本执杯欲饮,猝然吃痛,一口酒瞬时喷了出去。 “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李复瑾平静地撂下筷,“漏饭喷酒,成什么样子。” “哥!” 倒是慕容素颇有意外,平时见惯这兄弟二人的严肃模样,这般互侃到是极少,忍不住笑了笑,“陛下和王爷,今日确实于往日有些不同。” 她这一笑出自本意,与惯常的礼貌笑容全然不同。竟令李复瑾有些怔愕,凝望了少晌,轻轻牵住她的手,“那你喜欢我哪一样?” 慕容素略怔。 “李公子。”间外忽来一声轻唤,破开了一刹的僵滞。闲逸居的掌柜推门而入,客套躬礼,“好久不见。” “洪掌柜。”李祁景含笑回礼,“你这酒楼的生意可真是火爆,真是让在下好生欣羡。” “哎呀李公子说笑,还不是两位公子贵人相衬,屈尊莅临小店,当着是小店的福气。” 李祁景笑得自然,“那不知在下今日,可否有幸得醉仙酿一饮?” “公子这是哪里话?素知公子爱酒,早已替公子备好。”两掌轻击,他朝着间外命令,“快替李公子上醉仙酿!” 很快三坛密封的酒坛被恭谨呈上。封尚未起,香气已蔓,扑鼻皆是沁人的浓郁醇香。 慕容素轻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叹了声,“好酒。” “这位姑娘是?” 看了她一眼,李祁景出言给出答案,“这是我兄长的妻子。” “原来是李夫人。”闲逸居掌柜当即施了一礼,“夫人花容月貌,与李大公子当真是佳偶天成。” “李大公子?”慕容素心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指尖暗中紧了紧,“你们……认识?” 闲逸居掌柜尚未回答,李复瑾最先对她笑了,“洪掌柜早年乃我叔父手下,算来相识已有十余年。” “十余年……十余……”她却怔住了,眸中漾起迷惘之色,震讶而惊惶。 十余年……那么…… 九年前那一次…… …… 此处距皇城只一里,真属天子脚下。王气蒸蔚之地,你们是要在这儿打死人吗? 你是何人?认得他们? 不认得。 …… 你这是敲诈! 我替他赔。 他砸了你的店,你弄脏了我的玉佩,我替他赔了你的费用,你就当这事并未发生过,如何? …… 一瞬所有的迷雾仿若被风徐散,慕容素大彻大悟,恍惚之间,一丝彻骨的冰冷涌上心头,冷得无法回暖。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即便一切都不过一场骗局,但她本以为,起码最初的识遇是真。而原来……从始至终,都不过他捏算好的一场棋局。心头的冰冷一寸一寸缠缚,她四肢僵冷,心如死灰。 · “他对你很不同。” 并肩行在鱼肠小道上,李祁景低声开口。 夜色深浓,四下寂静。已近宫城下钥,李复瑾率先前去牵马。慕容素听见他的话,只平静望着地面,笑意平淡,“是吗?我没觉得哪里不同。” “他可从不会带其他妃嫔出宫游赏,这是第一次。” 她默了默,抬起头莞尔一笑,面容有些苍白,“或许是有些不同吧,但可不一定是对我。” “为何这么说?” 她大方地摊开袖摆,从中牵扯出一枚红色同心结,抵到他面前,话音异常的平静,“这是同心结,可在他身上的那个,写的却是个‘素’字。” 李祁景刹时哑然。 “我虽不奢睿,但并不傻,心知肚明那不是我。”指尖绕着漂亮的流穗,她淡笑道:“你知道那是谁,对不对?” 静默少顷,李祁景叹了口气,答非所问:“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不会在乎那么多。” 她却忽地笑了,音容意味难辨,携着微怒的讽刺,“所以像我这样的女子,就得甘愿做其他女子的替身?” 他蹙了蹙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轻叹了一声,她的话语稍柔顺了些许,道:“你是否觉得,我若就这般跟了你皇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等他回答,她笑得更深了,立道:“还是罢了,你我都心知这不过自欺欺人,我还是宁愿活的更清醒一些。” 遥远的石板道上已逐渐传来马蹄声响,错落有致。她似是想到什么,自怀中取出了一截彩穗,置给了李祁景,“对了,这个给你。” 李祁景有些讶异,“这……” “这段日子我的殿中总有可疑人出入,我在院中发现了这个。”她淡淡一笑,掩去了神色中的微倦,话语如旧平常,“我隐约记得,这玲珑彩穗,是沈妙逸的东西。” “我不会杀她。”隔了片刻她望向他,黑眸淡漠无波,“如若她真的倒戈了,她的下场,由你来解决。” 第97章 露凝 这一年的秋季入的颇早,放过了八月,便淋漓着坠了两场凉雨,原本炎灼的温度立即降下来。已至了花期尽头,宫苑之内百花零落,入目荒凉萧索。 汝坟殿这一日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令慕容素颇觉讶异。 “昭仪姐姐。” 孙岫香云鬓粉颊,笑意明艳,一身碧色宫裙立在这萧瑟秋日中,更显俏丽灵动。明明是位活泼明丽的佳人,可是在慕容素的眼中,总无端有种无法述说的别扭。 她大方为她斟了一盏清茶,并不同她客套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孙小姐今日此来我汝坟殿,所为何事?” 孙岫香容色微僵,甜美的笑微微凝固在了脸上。指尖揪了揪宫摆,她又鼓起勇气笑出来,“昭仪姐姐可是还在为此前的事责怪岫香?之前……实属岫香冒昧,不慎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原谅。” 言罢,她静静起身,认认真真向她拂了一礼,看似当真是个诚意致歉。 慕容素的眼神很淡,大概扫了她一眼,并没太多表情。待她礼毕,才缓慢道:“不会,孙小姐年少语直,本宫不会计较。” 孙岫香轻轻笑了,粉嫩的颊梨涡轻浅,眼睛晶亮,“我就知昭仪姐姐心胸宽广,又天生貌美,真是羡煞了岫香。” 这一言的恭维可是太过明显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8 了,慕容素心底冷笑,表面不动声色,“是孙小姐过赞,孙小姐可是有事需本宫帮忙?” “姐姐唤我岫香便好。”她温婉微笑,面容逐渐又露出几许为难之色,故作支吾着开口,“岫香有一事,想祈求昭仪姐姐,希望昭仪姐姐可以应允。” “什么?” 她咬了咬唇,慢吞吞道:“岫香……想向昭仪姐姐讨要两盏露凝膏……” 慕容素意外地抬了抬眼,心头讶异一闪,瞬时懂了。 而今这露凝膏在宫中盛行得可谓算是火热,上至宫妃女官,下至宫人侍婢,几乎人手尽有,流传颇广。众人都传此物有护肤奇效,以此施面,长久下来面颊白嫩如霜,吹弹可破,实乃绝佳之物。 事情起于半月前—— 那一日九月初十,连续数日的连绵阴雨天终于过去,天光初晴,又不复盛夏那般气候炎烈,难得这般好的天气,陈淑容等几位宫嫔特邀她自宫苑小聚,聊表宫妃间的姐妹之谊。 沿着石道行了一上午,时至午时,几女不禁觉得疲累,攀上了苑中的憩亭休息。散漫言语间,随意挑起了一个话题。 “陈姐姐的气色看着可不太好呢。”徐韶冉啜着清茶,望见陈淑容略显暗白的神容,语意有些担忧,“近来可是病了?” 乍闻此言,陈淑容下意识抚了抚面颊,心头沉坠,“倒不是生病,只是一入了秋,天干物燥的,面上总是敏感,前些日子听了太医的话,喝了一些药水,偏却没有好转,近来更是连那些脂粉胭脂都不敢涂抹了。” 年轻靓丽的女子哪有不爱容貌的,她这样一说,其他几位妃嫔立即纷纷抱怨,“这秋凉的确恼人,我这几日也觉皮肤微痒,真是愁人的紧。” “可不是?我听闻用桂花油掺些珠粉有些成效,可是花油太油,珠粉又太干,总是控制不住用量,反而适得其反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 众人三言两语,其中一女似忽地发觉,扬声道:“臣妾看,昭仪娘娘的肤质凝脂如雪,白皙无暇,倒是不曾受秋凉所扰,不知娘娘用的,是什么脂粉?” 慕容素静静撂下茶,发现众人皆望着自己,淡然一哂,“我平日不用什么,让各位姐妹失望了。” “娘娘真是小气!”陈淑容笑着打趣,嗔怪道:“有好东西也要独占着,让我们这些姐妹好生妒忌。” “就是,娘娘这般肤容,怎可能是从不用什么的?臣妾等可万万不信。” 这言语一出,其他几女立即相继附和。慕容素只是淡笑,眼见几人已经出言激将,干脆垂眸不再言语。 “娘娘……不是有一款露凝膏?”隔了少晌,徐韶冉似乎想起来,“臣妾记得,尚在王府时,常见娘娘沐面后用那款膏敷面,倒是频用的紧。” “原来真的是有好东西!”一女立即巧笑,目光都刹那变得亮了,“昭仪娘娘这般姿容,那露凝膏想来绝非凡物,臣妾等真实越发好奇了。” “臣妾厚颜求昭仪娘娘一现,好让我们姐妹也瞧瞧这神物的奇处。” 众人越说越起兴。慕容素视线一扫,笑得略有些勉强,眸色未起波澜,“各位姐妹说笑,哪有什么神物,那露凝膏除却名字好听了些,其实成分平平,不过就是坊间常用的三白膏,没什么稀奇的。” “三白膏?” 她随手轻捻这花瓣,平声为众女解答了疑惑,“民间贫苦,以务农为生的民女多用不起好的脂粉面膏,只能自取一些药草。白芍、白术、白茯苓这三味药,可补气益血,美白润肤,取这三味沸熬凝固成膏,便是三白膏。” “而我不过取晨露沸熬,自取名为露凝膏,此外全同三白膏无异。” 众妃凝神静听,心下暗自谨记。陈淑容稍一思索,又请求道:“都说偏方有奇效,也不知这露凝膏会否解我这肤疾。娘娘可否为臣妾等明述这面膏的具体制法?也免得臣妾妄自制作错了剂量。” “这有何难。”她弹了弹手,“待回了殿,我将制法写上几份,再让琉画送去各宫便是。” …… ………… 未想自那日后,此事却无声传了出去。 望着孙岫香,慕容素凝定了片刻,“而今这露凝膏的制法宫内尽知,孙小姐必然是知晓的,怎会想到来本宫这里讨要?” “实不相瞒。”孙岫香颔首垂眸,一脸诚恳,“自制的面膏自然是好,只是岫香毕竟手生,与昭仪姐姐所制的,定是有许偏差的。但如若昭仪姐姐可赠与岫香一盏,让岫香拿去对比着调试,便再好不过了。” 这番说辞倒也是在理,慕容素却未急于回答。望着她,她目光灼利,一直不曾开口。 面前的人不曾拒绝,亦不说同意,只是一直紧紧盯着自己,倒令孙岫香渐渐开始不自在,僵滞了片刻,一咬唇颤巍巍道:“昭仪姐姐……不愿给?姐姐就当岫香爱美心切,可怜了岫香这份心吧。” 她依旧没有言语。咬了咬牙,孙岫香的瞳眸漾出了抹淡渺水意,“还是姐姐依旧心挂岫香之前的冒失?如若这般,那岫香——”蓦地直起身,她双膝一屈直直跪下去,柔弱的身姿似风中扶柳,足令人心生怜惜。 “你这是做什么。”慕容素手臂一挽,将她直接捞起,“不过是一盏普通的面膏,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赠你一盏便是。” 自殿外召来琉画,从内殿取了一盏露凝膏,亲手递给孙岫香。 …… 一直望着她离远了汝坟殿,琉画莫名其妙,“还真是奇了!” 她蹙了蹙眉头,一脸不解,“这孙家小姐,今日吹的是什么风?” “不知道。”慕容素慢悠悠地作着书法,“她今天倒好像很高兴。” 琉画略一迟疑,“听王爷说,最近淇家与孙府往来颇密,淇皇妃似乎有意,将这位孙小姐招揽入宫为妃。” 笔下利落一撇,慕容素顿了顿,忍不住轻嗤,“淇玥这一计,也真是够蠢的!” 孙岫香为人张扬自负,颇为高傲,又毫无心机,除却美貌一无是处,即便入了宫,也不过淇玥乔虞手下的一枚棋子。淇玥若想用她来制衡自己,怕是会失望透顶了。 不过自上一次赏花合宴那一次失手,这数月来淇玥再未如先前一般恣意,反而安敛了许多。而今丽姬阮美人相继陨落,她身边再无得力的帮手,也无怪她会心急到利用孙岫香。 摇了摇头,她执笔轻蘸砚墨。 琉画却隐隐有些担忧,“可是娘娘,你不怕……” 慕容素明白琉画在忧心什么,淡然笑道:“怕什么,不过一盏露凝膏。这露凝膏若是用在别人脸上,左右已经经过孙岫香之手。孙岫香既想入宫为妃,便断不会轻易在自己的脸上妄动干戈,无论如何,于我无害。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39 ” 琉画尽管仍旧心存迟疑,但自入宫以来,她的判断还从未出过差错,心下也便稍有了些安虞。一想起方才那个明丽艳娆的少女,她不禁叹了口气,“唉,等这位孙小姐一入宫,恐怕又是个麻烦……” 一滴墨水自笔尖坠下,洇脏了未完的书法。慕容素蹙了蹙眉。她撂下笔,桌案砚台一侧的香炉香丝凝蔓,淡绯的烟雾萦萦飘绕,盘旋在空中,缓慢逝去踪迹。 · 却未想最终竟会是这般结果—— 第二日晨,孙家幺女孙岫香的急疾惊动了皇城内宫。 据闻一夜之间,不知何由,孙岫香的面部急生恶变。起先面庞烧灼红肿,奇痒难耐,未至多久,竟开始有大片的脓包浮起于面间,面部的溃烂便罢,很快便已感染了触过浓水的手臂,惊呆了众人。 此事本是小事,镇远将孙家在帝都虽势大,但以孙岫香的身份,还不至于可惊动帝妃临面。可恰在孙岫香即将入宫,入宫前夕却遭此祸疾,实在过于巧合,再加上据孙岫香所述,这祸疾的起因,竟是一盏自后宫而出的露凝膏。 而镇远将军孙震毓闻言怒愕,夜半急召太医入府,确凿了那盏由白昭仪所赠的露凝膏中,含置了可致人毁容的白皂草。 第98章 降位 “求陛下为臣女做主!” 汝坟殿内人影云集,风声急唳,气氛犹如三九之天僵冷。 跪在殿下,孙岫香泪涕连连,虽掩着面纱,可透过半露的眉眼仍可见红肿可怖的疮痕。大片的淡黄浓瘤浮在臂上,血水浸湿了淡色襟袖,恶心骇人。 她一指旁侧的慕容素,银牙狠咬,疾恨深入骨髓,“白昭仪心思恶毒!故意在露凝膏中下此□□,迫害臣女容貌,臣女祈求陛下,严惩白昭仪!还臣女一个公道!” 李复瑾静坐在上首,听闻控诉,面沉如水,静静望着殿下的一举一动。 镇远将孙震毓是个五旬左右的中年男子。 他入仕数十年,自朝堂内外摸爬滚打,何种风波不曾见过?他本是前朝遗臣,可在这新朝饱受忌疑的环境下游刃有余,拨弄风雨,足可见起手腕。相比淇啸天,孙家的势力虽不如其庞大,却更为深晦稳固,不至受帝王忌惮,却也不容小觑。他自凉复国,一向势头中立,互不获咎,直近些年,才略显向淇氏靠拢之意。 可惜孙震毓在朝中长袖善舞,家务事却摒掌得颇为糟糕。孙府内苑各房夫人姨妾宅斗喧烈,闹得他本该子孙满堂的年纪,却子嗣凋零。孙震毓原配夫人一生不曾生育,而今的正妻乃十余年前扶持,十余年久仅有孙岫香这一嫡女,自是万般宠爱,任由惯纵。 而今自己视若明珠的女儿却橫遭祸端,孙震毓自是悲痛至极,亦震怒愤恨。他徐徐下跪,凝肃道:“陛下,老臣不才,膝下子嗣单薄。岫香虽为女子,但到底尚未出阁,如今岫香容颜毁尽,复原无望,恐怕后生……臣,央祈陛下念臣劳苦,秉公处断,还岫香、给天下一个公道!” 李复瑾抿起唇。 面无表情地寻过殿中众人,他的视线落向案上那一盏露凝膏之上。雪白的面膏香气淡拂,他轻嗅了嗅,凝声询问:“钟太医,敢问结果如何?” 钟太医恭敬颔首,答:“回陛下,此面膏中,确含白皂草。” 李复瑾呼吸一窒。 孙岫香怒火攻心,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拼命叩首,“求陛下做主,求陛下做主!白昭仪嫉妒臣女容貌,暗使宵小迫害臣女,求陛下严惩白昭仪这毒妇!” 如珠的泪水涕下沾襟,闻声又是格外的凄厉,听得满堂之人心神戚戚。 “望陛下严惩。”孙震毓亦一瞬俯首,低声请求。 一直静立旁侧的淇玥幽幽一叹,颔首出言,“陛下,岫香表妹年纪尚轻,容貌尽毁,对于女子是何打击?如今人证,物证皆全,臣妾恳请陛下,务必严惩真凶,以儆效尤!” 这一言一语逼得甚急,李复瑾的心头平起了几分烦躁。他眉峰微蹙,瞥眼望向慕容素,那个清颜素衣的女子一直面色沉静,超乎寻常的冷定淡然,只是面容却微微泛着苍白,身体亦是冷硬着。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听见他的问语,她抬了抬眼,目光只是一扫,又迅速落了下去,唇角扬起一分讥嘲,“孙大人与皇妃娘娘话已至此,哪还有臣妾开口的份!” 淇玥冷笑,“是你自己作恶多端,无怪他人。你在露凝膏中下毒,迫害孙岫香,罪大恶极,你可敢认?” 慕容素却笑了,螓首微偏,淡淡回视她,目光冰凉,“臣妾不曾做过,自然,是不敢的。” 胸口猛然一滞,淇玥只觉一口气忽地塞在了胸膛,腾地灼起了怒火,“你……” “陛下!”琉画跪下来,打断了淇玥的话,“此事绝非我家娘娘所为,那露凝膏虽乃娘娘亲赠,却绝未置其他草药,陛下明鉴!” “不懂规矩的下婢,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淇玥刹时怒极,言行疾厉,一脚踹过去,“再说,若是你家娘娘所为,岂会教你知晓?!” “皇妃娘娘有所不知,赠与孙小姐这露凝膏,乃奴婢亲手所递,期间并未经过娘娘之手。而且这露凝膏,都乃娘娘亲制后分装留存,既是同批所制,怎就娘娘使用尚安然无事,孙小姐那一盏便有毒呢?” 淇玥冷傲地拧着眉,“照你所言,难道这白皂草是孙小姐自导自演的不成?!” 孙岫香闻言大惊,立即躬身下去,哀泣道:“陛下,臣女爱惜容貌,怎会舍己面貌诬害白昭仪?这定是白昭仪一早便下好了药,妄图谋害臣女!” “娘娘怎会提前知晓你会上门讨要露凝膏!”琉画也心急了,不免动了意气,紧紧握住拳,“再说,昨日娘娘本不愿给,是你多番哀求娘娘,这才勉强赠你,怎就被你这般反咬一口!” 淇玥骄冷地哼了一声,“无论如何,露凝膏出自汝坟殿,白昭仪此番脱不开干系!” “你……” “好了。”一道冷淡的音线,漠然低沉,打断了所有的纷争。 一室瞬间静下来。 静滞片晌,李复瑾倏地站起身。一步一步从殿上步下来,立在慕容素身前。 “可是你所为?” 当那一声问话轻轻落下,慕容素终于忍不住,心中漠然冷嘲。纵使他心中心知肚晓,她即便再蠢,也断不会蠢到自己在膏中直接置下□□,他依旧是不敢完全信任她。 定了片刻,慕容素敛袂一跪,正色拜了一礼。她仰面凝眸,面容冷定决绝,一字一句,道:“禀陛下,臣妾百口莫辩,但,臣妾未曾做过,陛下明查。” 长久俯视着跪地的人,李复瑾神色混杂,蓦地,转开目光。 “传朕谕旨,昭仪白氏,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0 涉嫌毒害镇远将孙氏幺女,降位婕妤,幽闭汝坟殿,无召不得出入。此案,交由内廷司彻查,钦此!” “陛下!”淇玥骤惊,努力沉下一口气,冷着脸颔首道:“白婕妤嫌疑难辨,且证据俱全,臣妾请旨陛下将白婕妤收监等候定夺!” 孙岫香哭泣道:“白婕妤罪无可恕!陛下怎能如此薄惩带过?岂不包庇……” “够了!”冷冷截断她的话,李复瑾眉目间蕴着怒色,话语坚定清晰,“朕已下令彻查,事情大白之前,此事无需再议。孙小姐既想要一个公道,朕,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 冷漠的言辞骇静了众人,空气仿佛凝滞了,没有一人再敢开口。纤白的手指逐渐紧锁,淇玥紧揪住裙裳,许久俯首,“臣妾……遵旨。” · 琉画推开门,自屋外步进来,忍不住抱怨,“娘娘,外面大门已经锁了,连西南两侧的偏门也都关了,门外守着的,都是陛下和淇氏的人。” 慕容素没有抬头,自顾信手摆弄着香灰,淡定自若,“陛下既说要幽禁,自然不会只是说说的,你诧异什么。” “奴婢只是看着守卫这般严格,想来是无法向王爷传信了。”她叹了一声,偏首望了望窗外阴灰的天色,上前并拢了窗扉。守宫的侍从若都是陛下所置也罢,而今还有淇家与孙家的卫队,是半只鸽子都无法飞出去了。 静滞少顷,到底气愤不过,心头又平起了怒意,“这孙家小姐真是无耻!连自己都下得去手,用这法制,真是卑鄙!” 慕容素的手中顿了顿,“你认为,是孙岫香自己做的?” “难道不是?”琉画不相信,“那孙小姐自己也说,露凝膏赠她之后便再未经过他人,既然如此,还能是谁所为?” 双指轻捻着醇郁的香灰,慕容素深思暗凝,淡吐了两个字,“未必。” 琉画闻言胸口一跳,“娘娘为何这么说?” 凝视着一炉的香灰余烬,她不答反问道:“琉画,你可知那白皂草是种什么药?” 她自然不晓,迷茫地摇摇头。慕容素道:“这白皂草,本是趋寒致热的药物,性味热灼,虽有蚀肤之毒,但毒性却不强,起码只用一夜,绝不至于会溃烂成孙岫香那幅模样。除非孙岫香除却用了白皂草之外,又一同用了其他可增强药性的药,两药相合,催化了白皂草的毒性,才会如现今一般。” 琉画心下了然,静思了一下,问道:“那会不会是这孙小姐故意为之?在露凝膏中置入白皂草,又用了催化之药?” 慕容素摇了摇头,“以孙岫香的胆量,还不敢做这些。她与我并无大怨,毁了容貌只为陷害我,于她何益?所以想来这膏中有毒,她是不知道的。” “那会是谁?” 轻嗅着掌中香灰的残香,她问了另一个问题,“琉画,这红檀药香是几时入殿的?” “这个……”琉画微愕,偏头想了一会儿,逐渐想起来,“娘娘先前告病,一直身子不爽,内廷司便将平日所焚的熏香换成了红檀药香。不过娘娘一直不爱燃香,所以奴婢也就在大殿点了许多,内殿只点了一盏。” 见她一直不说话,琉画心思惴惴,某种预感升起,“这香可是有问题?” “香倒是没问题。”她瞳眸深邃,唇角竟莫名扯笑了一下,平静道:“只不过在这眼下,这药香的成分就有些问题了。” “什么?”琉画不懂。 “红檀药香含药较浓,一直有褪疾奇物之称,不是因为其他,就是因为这香最主要的成分,是红参。” “红参……”琉画怔了怔,渐渐地她似乎省懂了什么,喃声脱口,“红参滋补养分,浓服可有强药之效,若是与其他相配……药效可加倍增强!” “没错。”望着她乍变的面容,慕容素冷漠一哂,“而我记得你曾说过,孙岫香体质偏弱,想来闺阁中也不乏这种药香。这露凝膏与红檀药香既齐齐共出在我这汝坟殿内,那这下毒之人要毒的,怕不止孙岫香一人!” 红檀药香在殿中已有数月,说明这露凝膏中的白皂草亦大抵有了数月之久。经过这般久的催化,膏中的白皂草早已变质,足以摧毁人的容貌。 清冷的黑眸如刺冷锐,静静注视着案上的香炉。 那么究竟是谁——既能在汝坟殿内悄无声息掷毒,又知晓汝坟殿与孙岫香身边有这类可增毒的药香?这个人此番织了这般大的一幕密网,欲要一举折损掉她与孙岫香二人,这样大的胃口……谁最得利?又是谁最有可能? “淇皇妃?”琉画一时只能想到这一个,但转瞬,又被自己否决了,“不可能啊,淇皇妃虽然得利,但她从未踏足过汝坟殿,更无法在露凝膏中下毒。汝坟殿宫人虽多,但自从小莲和谨书之后,能够接触到内殿的,仅有奴婢……既然不是娘娘,不是奴婢,又不是孙小姐,那么,还会有谁……” 慕容素的心思却蓦地动了动。 …… 妙逸,可是倒戈了? …… 我隐约记得,这玲珑彩穗,是沈妙逸的东西。 …… 慕容素的神思暗了,眸光缩敛,长久看着指尖的香灰,慢慢握成了拳。 第99章 诡谲 第二日,此事传至了敬北王府。 “……据说那孙小姐的容貌已是毁尽了的,应该不会是她自己所为。陛下本有意包庇,可惜孙将军和淇皇妃逼得太紧,着实无法,才下令幽禁了汝坟殿,还降位婕妤。” 李祁景一字一句听完岳忠的禀报,面寒如霜。皱着眉凝思了片晌,凝声道:“可知是谁做的?” 岳忠摇头,“那露凝膏出了汝坟殿后便一直是孙小姐拿着,期间未经他人之手,除了白婕妤,确实再无可能。” 默了默。李祁景慢慢抿起唇。 “王爷,会不会真是……” “不可能。”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李祁景一语隔断,话语凝雪,“她即便是蠢死,也断不会用这种蠢办法!” 皇兄想来亦是心中澄明,故才出此下策,隐然保护她。而今形式诡密,淇玥恐怕恨不得借此机会除她后快,只有封宫隔绝,才能勉强护她周全。 “那能是谁……”岳忠凛神想了半天,“汝坟殿内绝无暗细,白婕妤天性疏冷,甚少邀人入殿相聚,除了琉画,也再无人可入内殿。其他的……” 说着他忽地省起,言辞惊骇,“王爷!您前些时日不是疑心沈充容倒戈?白婕妤曾见沈充容夜访汝坟殿,会否是沈充容?” 李祁景的面色刹时冷了一冷。 隔了片刻,他忽地冷笑,“若真是她,那我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王爷可要出手相助白婕妤?” “不用。”他粗略掠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1 了一眼,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冷漠道:“她自入宫一路顺遂,此番折折性子也好,她若是连这点艰难都无法可解,那想来,也不用留在这宫中了!” 随手抄起身侧的箭,扬手一掷,锐利的长箭划过一道弧线,完美投入壶中。 · 整整五日,有关露凝膏一案丝毫无果。 李复瑾虽下令彻查,可毕竟线索有限,无论再怎般深究,除却干急全然毫无头绪。每天都有部分汝坟殿的宫人被押走盘问,隔夜回归,复一日再调换一批。数日下来不但毫无成功,反而令案情更加陷入僵局。 琉画试过无数次想买通守卫为敬北王府递去讯息,奈何侍从看守严苛,根本无法实行。她如坐针毡,空待数日,不禁越来越焦躁。如今事情在宫中已愈传愈盛,王爷必定多少已有耳闻,却毫无动作,令她更加六神无主。 直至第六日,汝坟殿内来临了一名不速之客。 ——沈妙逸。 云裳鬓影,花颜似玉,绯红的宫衣曼妙轻裹,分外的惹眼触目。那样的映人的靓丽,望在慕容素的眸中,竟莫名有些微刺。 张了张口,她半笑不笑,径直倚在案旁饮茶,“而今宫中皆传本宫这汝坟殿乃罪殿之所,沈充容大驾光临,但愿别来无恙。” “谢婕妤娘娘挂心,臣妾无恙。”沈妙逸似乎听不出嘲意,大方落座为自己斟下一杯茶,笑意轻浅,“倒是娘娘戴罪之身,却无罪容,反令臣妾有些意外。” “罪?”慕容素眸色无波,听到这一字,反而哼声笑了,“本宫欲加之罪,何为戴罪之身?现下在这汝坟殿,在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有罪,可未必是能说得清的。” 沈妙逸神色轻动。 “娘娘此言何意?”长眉微挑,她的目光有着些许莫测。 “没什么意思。”她垂下了眸,视线一转凝在她的襟口处,望住了那一抹五色彩穗。 斑斓的彩穗五彩流光,细致而柔顺,穗尖轻缀着两枚雕工精致的银铃,玲珑微响。可惜那穗结之下分明该是两穗,却无端少了一节,无疑破坏了美感。 “多好看的玲珑彩穗。”她凝视了很久,目光挑向沈妙逸,话语没有起伏,“沈充容这彩穗做工精致,形样稀有,恐怕这凉宫之中,唯此一枚无二。” 她顺着她的目光坠下视线,一同望向了那截穗饰。 “佳物难得,只是可惜了,”静静盯着她的面庞,慕容素不错过她每一分神色,“这般精致的彩穗,怎就少了一节。” 沈妙逸却无所谓地笑了,颜容淡淡,“我成日带着它,谁知丢到了何处,一节玲珑穗而已,改日再配一截便是。” 凝眸紧盯着她,慕容素倏地开口,“沈妙逸——” 沈妙逸容色一凝。 她错愕抬眼,只见慕容素神情冷凝,言语间毫无笑意,少顷冷漠道:“你着实答我一句,这露凝膏中的□□,可是你所置?” 她定了定,片晌慢慢放下茶盏,似乎并不意外,“娘娘为何这样问?”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慕容素目光深邃,“你这玲珑彩穗做工非常,看似简单,其实五彩流丝,皆以极细的银丝编绕。尤其是这颗玲珑铃,乃是外族才有的样式,莫说宫城,恐怕云城帝都,难寻一二。可是……”紧扣案沿的指尖慢慢收敛,“就是不知怎般,数月前,我汝坟殿中竟会出现一截一模一样的彩穗。为此,你作何解释?” 一丝愕然轻闪而过,沈妙逸旋即笑了,“这彩穗丢了也有数日,臣妾还想是掉在了哪里,原来,竟是落在了娘娘的殿中。”偏眸望了望她,她笑得十分自然,“隔墙有耳,娘娘的问题,臣妾倒是不敢答了。” “你我心知这殿中唯有你我二人,何来隔墙之耳。”她的面容逐步变得冷厉,冷语如冰,“你造倒戈淇玥,知我殿中又红檀药香,故意自露凝膏中置入白皂草,又引了孙岫香向我讨要,顺势毒了她,对不对?” “而那一日夜访我殿中的,也是你……” “若我没猜错,你该偷遣了不止一次,巡得了露凝膏的位置与药香,至此设下了这一局,对吗?” 沈妙逸没有说话。 静静与她对视许久,她缓慢张口,“对。” 清晰的一个字,慕容素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却忽地扯唇笑了,笑得愈加盛烈,指尖轻拨,玲珑彩穗微微一动,银铃飘响。 “这个回答,娘娘可还满意?”话语停了一瞬,她凝视着她,目光冷锐,“说实话,白芷——” “我一向不喜你,也不服你,你骄傲自大,自以为是,除却舞技貌美,何处比得过我?王爷本先选择了我,可是最终关节却弃我而选了你,我一直不明白,凭什么?” 急戾的话语听似怨怒而嫉妒,她心头沉坠下去,沉甸甸的发冷,“所以你就倒戈,刻意暗害我?” “没错。”她说得很轻松,片刻又扬起唇,笑意嫣然,“我要让王爷知道,我并未不如你,他选了你白芷而弃我沈妙逸,本身便是个错。” “而你白芷,真的是够愚蠢的!”冷冷的语调中含着讽刺,“你以为,你亲眼所见的,就是真实的?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是虚虚实实,有人笑里藏刀,有人口是心非,你凭什么就能断定,谁对谁错,谁又做了什么?” 她一怔,听出了她话中隐然的含义,眉目浅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冷瞥了一眼。自顾站起身,与她临近了些许,“左右我已将话同你摊白,那么,不妨再告知你一件事。” 慕容素一怔。 沈妙逸的神情未变,可不知为何,她却总觉有些莫名的预感,静静迎着她的视线,她心口一跳,无声地凝住了眸。 …… · 借着祭礼,慕容素得以在禁足半月之久后寻得一次出殿的时机。 大凉皇室礼典有律,每年十一月初九,凉国初兴之日,需自云州城西麓山祭台中设行祭典。天初拜祭先祖,入午参神降神,午后进馔焚香,至夕烧酒初献,直至傍晚归回,是为四祭之礼。 典礼极其繁盛,当日除却废妃罪臣,所有宫嫔朝臣皆需参与礼拜。四品之下臣子附于祭台外围,不得僭越于内。上臣、宫妃、皇子等份位颇重的,皆入祭典围内,所势之大,规矩之苛,不亚于年关华宴。 慕容素此番虽被降位禁足,但宫妃位次却仍犹在,此次典礼亦必得出席。只是婕妤之位不同昭仪,算来彼时的排位,大抵设列于淇玥、乔虞、陈淑容之下,同徐韶冉、沈妙逸等同列。 这半月以来,有关露凝膏的探查毫无进展,随着时间推及,所有的可利用的线索几乎已探尽,态势无疑已陷入僵局。李祁景袖手旁观,淇玥、孙家虎视眈眈,李复瑾虽竭力以禁足制衡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2 着整个局面,却无疑无法持续多久。这对她而言极为不妙,犹若矗立断崖,疾风逆狼,进退两难。 心下盘算着每一个日子,慕容素深知,如若局面在无法转变,恐怕此次再难翻身。如今她身边的助力已全部断了,诸事不利。而十一月初九,祭礼之典,则会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第100章 引蛇 祭奠前一日,徐韶冉来到了汝坟殿。 “娘娘!” 殿内的灯光极暗,未曾点燃半分烛火,更不消说是取暖的炭火。时临冬季,寒风习习,入骨的凉意。 慕容素抬起眼,眸中一瞬映入了那个温顺柔弱的女子。她轻扯唇角,费力露出一抹略显苍白的笑,却没什么笑意,“你来了。” 徐韶冉微笑,望着她憔悴雪白的面颊,不禁有了忧心,“宫中都说孙小姐的容貌毁了,是娘娘做的,这才遭到陛下闭宫禁足,娘娘,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她叹息了一口气,笑容隐去,“但不是我做的。” 徐韶冉自然知晓,乍然听闻仍觉惊诡,指尖微微蜷起,“怎么会这样?” “有人要陷害我。” “那娘娘可知是谁?” 她点了点头,大抵是觉得太过疲惫,无力地阖上睫。 “是谁?”徐韶冉立即询问。 顿了顿,慕容素猝然睁眼,吐出了一个名字,“淇玥。” “淇皇妃?”徐韶冉震讶,仔细一思,深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别人。”她冷冷地抿起唇,幽深的眸映着昏暗的光亮,冷漠深沉,“我与孙岫香一同折损,只对她最为有利,除却她,别人没有理由这样做。” 徐韶冉依旧怔愕着,没有言语。 “她利用了沈妙逸,在我殿中置放红檀药香与白皂草,利用我打击孙岫香,再最终拖我下水,一举两得,真是个妙局!”冷凝的瞳仁黑白分明,却尤若凝着寒刺的霜冰,冷漠异常,“可惜我百密一疏,原以为这露凝膏经过孙岫香之手,又是我亲制,绝不会有问题,谁曾想她早已设了陷网,只待我和孙岫香跳进去。” 怔忡了许久,徐韶冉蛾眉凝蹙,声音放得极低,“娘娘,那您想怎么做?” 一枚细小的药囊现在她眼前—— 慕容素面色森冷,“以彼之道,还至彼身。即便我落了,也断不会白白便宜了她们!” 徐韶冉一惊,瞬间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娘娘,您想在祭典上——” 她并未否认,目光远远凝向了案上的熏香,香火微燃,轻渺的香丝慢慢飘绕,柔似雾云。 · 第二日,天尚未亮。 皇城门启,仪驾出城,赴往云州西郊麓山祭台举行祭礼。 数百辆马车浩荡蜿蜒,自东向西绵延百里。子央大街全街封禁,祭台百里之外戒备森严,上千臣民积袂如云,遥远矗立围观。 祭台极大,待众人行至,远处的天际已初露曦光。上百妃臣依次陈列,有序围列于祀台周围。身位稍重的立于上首,其他众人皆置于阶梯之下,唯李复瑾与李祁景二人立于最顶,深装长立,盥手设酒,闭目静神。 待天光初露,李复瑾长身直立,至祀台前,升自阼阶,搢笏焚香。他神色凝重,绯黄的曦光映着脸庞,冷淡的告言荡于祭台山间,清晰而沉静。 整个祭台鸦寂无声,待告言完毕,香火燃尽。一行侍婢宫人有序列前,服侍众人盥手帨升。侍婢斟酒入盏,众人执酒敬礼,顷灌茅沙之上,待以之祭祀过先祖仙神,将余酒饮啜,方为初成。 沉浓的酒液缓慢流淌,空气中都似飘浮起浓郁的醇香。一片沉浓之中,淇玥以指蘸酒,跟随众人点祭天地,神色仿若圣者般凝定。她闭目倾默,待司仪话毕,方慢慢执起盏,以唇沾染—— 打破典礼的是一道急迫的声响,“娘娘别喝!”—— 下一秒,祭台之上,猝然响起一声酒盏落地之音,惊诧了众人。 慕容素跪立在内围的边角,本不知阶台之上发生了什么,只听那一句急促的“别喝”,猝地睁开了眸,望向台上。 祭礼中断一向被视为不祥之兆,这猝来的诡变无疑令所有人都怔愕住了。淇玥怔了半晌,愕然地望着裙摆处洇染的酒液,登时怒火上涌,一掌掴了过去,“大胆!中断祭典,你不想活了?!” “娘娘别喝……” 徐韶冉的眸睁得极大,讷讷地看着坠地的酒盏,胸口剧烈起伏,“祭酒中有毒!” 细微的话音仿若平静丢入湖面的滚滚流火,骤然自人海之间惊起一片轩然。 “你说什么?”淇玥容色顿变,一瞬间只觉胃中江海翻涌,咽下去的酒液仿佛变作烈火,铺天盖地的灼烧了。脸色刹那诡白。 “酒中有毒。”徐韶冉喃喃道。忽地伸出手,指住了阶下的慕容素,“白婕妤在酒中下了毒,欲毒害皇妃娘娘!” 四下众妃群臣瞬时哗然。 淇玥怔愕地错目,乔虞惊骇屏息,其他众人亦是震讶难解。一直静立台上的李祁景错愕回眸,与李复瑾稍一对视。却只见对方俱是迷讶地摇了摇头,更是震惊难明。 “原来是你。”—— 静寂中一道清影缓缓步上台,神容凝定,行至从容,目光淡定冷漠。 徐韶冉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惊惶,转瞬震惊下来,化作一片哀痛之色。她忽地跪下,痛心疾首道:“婕妤娘娘,您毒害皇妃乃重罪,臣妾……臣妾不能帮您!” “毒、害。”舌尖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慕容素幽幽叹了一声。 她淡然微笑,轻踱上前,执起了犹残的半盏浓酒,未曾迟疑,仰头一饮而尽。 徐韶冉的神情顿时僵住。 “这酒中并无毒,你为何出言污蔑本宫,欲加毒害?” “这不可能!”徐韶冉完全惊住了,脸色顿白,定了定,转向了淇玥,“皇妃娘娘,臣妾亲耳听见白婕妤说,是娘娘陷害了她,毁了孙小姐容貌,她要以彼之道还至彼身!臣妾还亲眼见她拿出那包白皂草,欲谋害娘娘——” 一刹那她话语倏停,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自主跌了一步。 慕容素眸光轻动,“可是怪了,本宫虽被禁足,但也知陛下早已下旨彻查此案,并警告他人不得妄议。既是如此,徐充容又是如何知晓,害了孙小姐容貌的,乃是白皂之草?” 徐韶冉脸色一僵,呼吸略微紊乱起来,努力忍着心慌,“什么白皂草?我……方才,并未说白皂草……” “徐充容怎可在君前说谎?”一侧陈淑容喃喃嗫嚅,“方才你说白皂草,臣妾等,可都是听见的……” 她心下更乱了,静峙的形势下令脸色愈来愈难看,竟有汗渗出来。 慕容素只是淡笑,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3 许久地凝视着她,眼神如箭,“徐韶冉,我问你。”冷定的话音寒得如冰,不容半分回驳,“露凝膏中的白皂草,也是你放的,对不对?” “不是我!”徐韶冉刹时怒道:“你血口喷人!” “既不是你,你慌什么?” “我没慌!”她立即出口反驳。目光涣散绯红,唇色褪白,惊惶的神情愈加无法沉定,令这一番话出自她口,犹如是个贼喊捉贼的笑话。 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人可笑得出来。僵了片刻,李复瑾静步而至,破开了冗乱的人群,“怎么回事?” 利刃般的目光蓦地一扫,众人却刹那噤声,一时间无人敢开言。 慕容素沉着下跪,“禀陛下,臣妾冤枉。露凝膏中的白皂草,实非臣妾所为。而今徐充容涉嫌陷害宫妃,投毒谋害,求陛下明察。” “我没有!”徐韶冉硬声道:“陛下,白婕妤污言惑众,污蔑臣妾,臣妾并未做过!” 李祁景却自这时仿若方才想起什么,一言点出关键,“本王记得,你一向是同白婕妤交好。” 徐韶冉的心遽然沉了沉,还未出口气已短了半截,支支艾艾地道:“臣……臣妾,本是与白婕妤交好,但……白婕妤心思恶毒,作恶多端,臣妾实在不愿与之沆瀣一气,故……冒险禀报。” “是吗?”慕容素淡淡笑了。不远处的沈妙逸静静投过目光。 叹了一声,慕容素稍作停顿,娓娓道来,“也是,因你一直与我交好,乃至于我一直忘了,除却我之外,在我告病期间可入我汝坟殿的外人,唯你一人。在你见了我殿中的红檀药香起,你就已经在布这一场局,但你为了脱去你的嫌疑,所以你刻意盗取了沈充容的玲珑彩穗,丢在了我的窗台下,意图扰乱我的视听。” …… ——“谁——” 一只花色野猫不知从何处窜出,慢悠悠地瘙了瘙痒,望见有人,它偏头望了望,又慢悠悠地跳远了。 ——“只是一只猫,公主放心。” ……慢慢走上前。小殿的窗扉紧闭,仔细观察,最边角的窗纸下赫然露着一个小洞。掀开倒下的一坛枯草,一枚精致的彩穗静躺在枯草之下,并无一丝灰尘。 …… ………… “可惜你错了一点,那日你刻意制造自窗外窃听的假降,故意丢藏玲珑彩穗,将彩穗丢在枯草之下,却又特意流露出一截,以便被我发现。你不想做的太过明显,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走的那般急,那彩穗又怎会遗落在灰尘遍布的枯草之下?” …… ——“陈姐姐的气色看着可不太好呢。”徐韶冉啜着茶,“近来可是病了?” ——“倒不是生病,只是一入了秋,天干物燥的,面上总是敏感,前些日子听了太医的话,喝了一些药水,偏却没有好转,近来更是连那些脂粉胭脂都不敢涂抹了。” ——“臣妾看,昭仪娘娘的肤质凝脂如雪,白皙无暇,倒是不曾受秋凉所扰,不知娘娘用的,是什么脂粉?” ——“娘娘……不是有一款露凝膏?”隔了少晌,徐韶冉似乎想起来,“臣妾记得,尚在王府时,常见娘娘沐面后用那款膏敷面,倒是频用的紧。” …… ………… “我告病数月,彼时殿中红檀药香已浓郁,所以那数月来你频繁登殿,便是在寻机向露凝膏中置放白皂草。红檀药香中的红参催发了白皂草的毒性,化为可蚀毁人容貌的剧毒。可惜我虽喜集晨露制做露凝膏,入了秋却一向少用,由此未曾接触到有毒的露凝膏。” “你见我数月容貌未曾变化,于是决定转变目标,意图用我那有毒的露凝膏毒害他人,再陷害我。所以那一日秋游,你故意挑起护肤的话题,引众妃好奇,再有意无意透露我的露凝膏有奇效,那一日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宫嫔,无论是谁的容貌被毁,风波都不会小。可是我素来谨慎,从不主动赠人无恩之礼,也就这般,令你的计划落空。” “但好巧不巧,半个月后,孙家小姐竟会登临我殿上讨要露凝膏。”静静俯视着她,慕容素的话语淡定而清晰,自祭台间幽幽回荡,“虽然我不知你如何说服孙家小姐,但你计成是真,之后的事情众目所见,孙家小姐容貌灰烬,我被降位禁足,却并未未及性命,也是因得陛下迟迟不肯对我判处,所以你急了,才会在祭典之前再次入殿,试图试探我的口风。” …… ——“娘娘!宫中都说孙小姐的容貌毁了,是娘娘做的,这才遭到陛下闭宫禁足,娘娘,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但不是我做的。” ——“那娘娘可知是谁?” …… ………… “徐韶冉。”轻微一叹,慕容素目光冰冷,“我曾以为你或许是真心待我,可事实却是这般。你与我之间,究竟是谁作恶多端?又是谁与谁沆瀣一气,你可敢明言?” 第101章 捕蝉 一句句的沉析落入耳畔,徐韶冉无言回辩。她紧握着双拳,蓦地急了,面容横着一抹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这一切都不过你的推测之言!我与孙家小姐并无私怨,我为何要害她?倒是你,与她三番四次争执,才是诡异!” “也未必是你要害她。”慕容素的表情很淡很淡,侧眸轻瞥,望向了一侧的淇玥,“孙小姐即将入宫却容貌尽毁,到底对谁有利,也是不知的。” 她心下暗叹,淇玥表面与孙岫香姐妹交好,其实多半也不过是利用而已。这宫中如花佳丽太多,她终是不愿孙岫香入宫与她平起平坐。表姐妹如何?亲属又如何?只要触探了她的利益,她果真什么都敢做。 淇玥闻言顿时色变,冷冷一哂,回讥道:“白婕妤辞锋未免凌厉!照白婕妤此言,倒是本宫做的了?!” “臣妾不敢。”她轻飘飘地笑了,轻轻拂礼,“臣妾只不过疑心,这徐充容是否已是娘娘麾下一子?如若是,那臣妾提醒娘娘一句,娘娘这一子可择的不好。不然若她当真是衷心娘娘,有意揭发,又怎会等娘娘喝了那杯酒,再出声点破呢?” 淇玥登时一忡。 冷风徐过,一阵冷意倏地攀上背脊,骇人的惊冷。淇玥不禁一栗,她越想越觉后怕,忽然大怒,一巴掌掴上去,“贱人!” 徐韶冉大惊失色,顾不得面颊火辣的痛,立即惊颤道:“娘娘!臣妾并非有意晚提,只是祭典庄严,祭酒错了时辰,娘娘明鉴!” 淇玥不愿看她,狠一咬牙,跪在了李复瑾面前,“陛下,露凝膏一案疑点重重,恐怕隐藏内情,此女言语颠倒,行为诡异,甚为可疑,央祈陛下明察!” “娘娘!” 李复瑾长久不曾说话。 静了许久,他行上前,面向着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4 众人扶起慕容素,柔声问道:“禁足这一月,你可还好?” 突如其来的温情令慕容素有些不适,不禁微愕。她怔然地抬头望他,下意识出口,“我……没事。”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淇玥心生嫉恨,奈何当着众人无法发作,只得强行按捺下去。 少顷,李复瑾冷厉转过身—— “今日本是祭礼,不想徒生意外。露凝膏一案,白婕妤受人诬害,既已查实,恢位‘昭仪’,解除殿禁;祭礼庄严,不适平生杀戒。然徐充容恶行难忍,着贬为奴,赐杖刑五十,具体事宜,待回宫后定夺!” “陛下!”徐韶冉惊慌失措,一瞬泪水滑落,歇斯底里地伏地哭求,“陛下!臣妾鬼迷心窍,一时行差踏错!臣妾知错!求陛下开恩,陛下——” 无人能替她说话,亦无人替她辩解。得了令的侍从很快上前,生拖硬拽将她拉下去。竭力凄惨的哭号在祭台间回荡,逐渐消逝在很远的远处。 慕容素良久望着,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有种无法言语的空洞。她不觉得悲伤,幽冷的眸子迷蒙璀璨,淡淡垂了目光。 · “其实你早就知晓徐韶冉有鬼,对吗?” “你不也是。”注视着遥远的山际云雾,李祁景的语气有些复杂,“不然你为何又要辛苦设计这一场局。” 慕容素没有回答,伸出细白的指,静静凝望掌中那抹粲然的彩穗。穗上的银铃轻微一响,脆耳玲珑。 …… “我不会杀她。” “如若她真的倒戈了,她的下场,由你来解决。” …… “对了。”顿了很久,她还是回了头,迎着淡渺的月,身影如雾一般朦胧,“过些时日,我或许会有些磋磨。届时如若我无法向你传信,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说服沈妙逸见我一面。” 他有些不解,听见她的话淡淡蹙眉,“你在筹划什么?” “没什么。”深浓的夜敛去了眉目间的神色,她的话音十分平淡,“成败在此一举,届时你会知晓。” …… ………… “我只是觉得沈妙逸再蠢,也绝不会这般大意,以她的心性,如若真是她有意窃听,除非来去无痕,否则绝不会轻举妄动。”轻声叹息,唇畔喝出朦胧的白雾,她平静地目眺远处,“何况她虽看我诸多不顺,却并无深愁大怨,实在没理由置我于死地,更何况我死了,与她有害无益。” “所以你决定破釜沉舟,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李祁景转过了目光,凝视住她完美的侧颜。她这一场局中局赢得甚妙,可却令他实在夸不出口,“你就不怕,蛇未引出,倒把你自己折了进去?” 她轻轻笑了,唇边泛起一抹淡嘲,“我最多不过一枚棋子,大不了微薄一命,有何可惧怕?”山风微拂着白皙的面庞,吹起她如墨的长发,幽冷如玉刻人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局中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其实,谁又是黄雀,谁又是螳螂?” 他微微一默,许久不曾言语,终是叹了声,“伤心吗?” “什么?” “徐韶冉。” 慕容素淡哂,淡然的面庞依旧毫无表情,“没什么可伤心的,她对我谄媚诬陷,我对她虚情假意,到底都不是真的。左右她未害到我,如今,也算扯平了。” “你对人心的探测倒是比常人精准得多。” “是吗?”她轻轻呼吸,黯黯垂了睫。 她这一生,已有太多的东西都是假的。或许除了对人心的洞彻,也再没什么是真的了。 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李祁景似随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哪件?”她微有些错愕,旋即想起什么,神情难以言喻,“你是说……跟了你皇兄?” “嗯。”不太满意她非讥非嘲的语气,他轻蹙了蹙眉,“经此一事,你该看出他对你与旁人不同。”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慕容素没有直面回答,淡淡道:“我这颗棋还有用,自然是会有些不同。” “你以为他只为了利用你?”李祁景刹时感到不可思议,“你平心而论,如若此次的事,不是你,而是他人,那人可能在禁足期间如你一般完好无虞?” 她没有言语,静静又望向了视野的尽处,无言以对。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的胸臆。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颇为动容。那时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朋友,家人,身位……自以为只要相悦便可相守,再多的阻碍不过云烟。可而今他们之间隔下的,已不是微毫的鸿沟,那道深渊太长,太深,她跨不过去,他亦是。 慕容素或许曾爱过李复瑾,但白芷,是注定不会爱上李祁晟的。 见她许久不曾言语,李祁景终于放弃,深深一叹,“我了解我皇兄,他对你绝非只有利用,亦非将你当做替身,他是真的有意与你。你……”顿了顿,他想说什终欲言又止,“罢了,终归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 话风飘散了,如默默坠入掌心的雪粒,惊不起丁点波动。长久望着渺远山色,慕容素没有表情。 · 独自站了一会儿,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她未曾转身,迎着微风,闻嗅到鼻息间似有若无的玉栀香气。并肩立了许久,慕容素最先别开眼目,望向了身侧的人。 “真没想到,还会有一日,我会与你这般并肩交谈。” “我也是。”沈妙逸无暇看景,挑了根枯草绕在指尖把玩,神容水一般凝淡。 “谢……” “你不用谢我。”打断了她的话,她轻扬唇角,依旧恁般的轻狂,“我可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你。” “我也是。”慕容素没有坚持,一瞬用她的话反言相讥。沈妙逸愕了愕,侧眸对视,二人却倏地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给你。” 她轻手一递,将那半截玲珑彩穗物归原主。微一沉默,主动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我很想知道,那件事,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徐韶冉早在红袖坊时本曾是沈妙逸的侍婢,彼时沈妙逸尚且寂然无名,曾私下与一商贾之家的公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那位商贾公子一掷千金,一举将沈妙逸推举至红袖坊魁位,一时风头无限。 然而就在此时,徐韶冉却背中勾结红袖坊其他艺女,明处孤立暗害沈妙逸,暗中又与商贾公子珠胎暗结,使己得以于红袖坊独立一阁,紧追至沈妙逸次位。可惜她心思张扬浮躁,处事马脚颇多,很快便教沈妙逸勘破暗局,至此同她树敌。 若非当日沈妙逸相告,她还尚且不知这二人还曾有这般私仇恩怨。她自入王府伊始,便见沈妙逸对徐韶冉多番欺凌打压,动辄殴打辱骂。原以为是沈妙逸仗己身位不凡盛气凌人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5 ,而今再一回想,倒不禁有些唏嘘了。 似乎早已想过她会这般问题,沈妙逸飘然一笑,似乎毫不在意,道:“那个人么?我把他杀了。” 她说的十分轻巧,慕容素却刹时悚然,“杀了?” “你信了?”她笑得愈加盛烈了,却隐隐带着些许讥嘲。慕容素面庞一暗,置气地转了目光。 她轻声一嗤,道:“谁会管他怎般,我作誓了与他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听闻他后来娶了妻子,结果家世败落,妻离子散,也算得了报应了。” 慕容素静静听罢,出口询问,“我不懂,徐韶冉费尽心思,为何最终却没和他在一处。” 沈妙逸冷笑一声,“你以为徐韶冉是什么人?她貌似纯良无害,但其实我们之中,她才是那个最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沈妙逸也好,你白芷也罢,或是那个人,都不过是她往上爬的石阶,利用过后就没了价值,当然被一脚踹开,怎还会有留念。” 她的心中早有预感,如今听来却仍忍不住感慨,“于是你就刻意针对她?即便入了府,也想方设法肆意打骂?” “是。”她大方承认,眼神明亮,超乎寻常的飘逸洒脱,“她既然一心要和我争,那在无法压过我的时候,就要甘心受着我的气,何况只是打骂,不曾亲手刃杀了她,尚不能解我心头恨意。” “你就不怕不知情的人,说你跋扈骄纵,恃强凌弱?” “为何要怕。”沈妙逸哼笑一声,眉眼间神采飞扬,“我沈妙逸一向张扬成性,是爱是恨,从来分得清明,何况他人之言于我何干?我不在乎。” 瞟了她一眼,她又讽刺道:“所以我说,你白芷真是太愚蠢,仅凭着表面便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这般容易被表象蒙蔽,尚还不如徐韶冉聪慧,也真不知,王爷究竟择中了你哪里。” 慕容素早已习惯了她这般冷眼讽语,心下并不在意。默然盯看了她一会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此番肯出手助我,可是为了王爷?” 这一问出奇令沈妙逸怔了一下,许是讶异她为何通晓。旋即她似乎不在乎了,大方道出口,“是。” 果然。 慕容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哑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声,“真傻。” 明知那人对她毫无情意,明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沈妙逸的脸上有一丝悲哀一闪而过,很快消逝得不见踪迹。她忽地笑出来,畅声道:“那又如何?左右是我情愿的。何况你不也是?虽然我不知道你甘愿委身为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这世上不计后果一意孤行的人,哪一个不是傻子!” 她登时哑口无言,望着面前娇媚矜傲的女子,心中莫名生起一种悲戚。不知为何,她一瞬思起了李祁景。犹记那年凤凰台上,冰雪轻幽。他居高畅饮,目光如被烈火灼亮。 …… 情似鸩酒,饮鸩止渴,纵然一时畅快,终也只会伤人伤己。做此选择,确实明智。 人生苦多,多为情伤。在我看来,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除却牵绊苦累,还有何用? 这世上乐子众多,我又何必为一‘情’字懊恼执着,自寻烦恼! …… ………… 或许就是因为沈妙逸太过清醒,才更愿意自欺。与真实相及,迷蒙的梦境才是化缓沉痛的良药。如她所说,放眼世间,又有几个人可做到自清自省,不是傻瓜呢? · 临近夕时,仪驾打道回至皇城。 行在冗长的宫道上,冷风卷着秋叶簌簌飘落,翻卷着在石板长路上打旋。慕容素一路静行,恰至甬道岔口之处,忽地遇见一人。 迎面走来的男子黛色衣衫,发冠高绾。却因掠得太快,未曾看清面容。那人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盯住脚步,转身望了许久,一句话语脱口而出,“定国公主?” 慕容素脚下顿住。 真正令她心惊的,却是下一句—— 似乎笃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那人轻轻笑了,话音轻挑,道:“慕容素。” 慕容素心中悚然一惊。 自从入了宫,有关她与前朝公主肖似的传言从未了断,但也从未有人能证其实。多数人只知质疑她为“定国公主”,可这般准确唤出她名字的,他却是淇玥之外的第一人。 震静住胸臆滚起的恐悚,她沉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慕容素一刹怔住。 第102章 惊惶 那是一个看似陌生,却又无端眼熟的青年男子—— 他皮肤黝黑,身躯凛凛,黛衣华服,瞳目中似是隐着一抹不可言说的锐色。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总觉似在何处见过,可是一时……却分外想不起来。 心思电转,忽地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庞与眼前蓦然重合,心头剧震。 ——拓跋冶,代国太子! 极力抑制住颤抖的手,她努力保持着常色,看向他身后的内监,“这位是?” “回昭仪娘娘,此乃代购拓跋太子,正要至御居殿面见陛下。” 她故作恍悟,礼貌躬了一礼,目光一直低垂,“见过太子殿下。” “娘娘?”拓跋冶眼神微眯,视线一瞬锁住她,“你竟会嫁给了李复瑾,还做了这凉宫的娘娘。” “太子殿下可是认错人了?”慕容素平静道:“本宫乃陛下妃妾,昭仪白氏,并不识殿下口中所说的,慕容素。” “你不是?”拓跋冶怔了怔,话中隐然有着讥讽,“本宫虽只在数年前与燕国定国公主偶临一面,但公主姿容超凡,犹记于心。数年已逝,公主容貌虽有微变,却仪止未改,怎会认错?” 何况认出她的那一刻,她的姿态神情与八年前相及一致无二。容貌虽会变化,但神容却难以因袭。可做得这般相像,怎会是别人? 细致悄声无息地扣紧,慕容素面白如纸,却始终声色平平,“本宫自入宫起,确有人提及本宫容貌与定国公主极似。何况这世间之大,有容貌相近者亦不足为奇,定是令太子殿下错认了。” “世上真有容貌这般肖似之人?”他依旧不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望得透彻。 慕容素垂眸不曾看他,呼吸却已逐渐乱了起来。那道灼亮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去,盯得她愈加觉得慌悸。心跳越来越快,正当她几乎忍耐不住时,忽地闻他轻微一喟,“唉,罢了。” 俊朗的隐忍似笑非笑,辨不出他话里的涵义,“或许真是本宫认错了,不慎惊扰了昭仪娘娘,望娘娘见谅。” “殿下不必多礼。” 最后瞥了她一眼,拓跋冶不再犹疑,径直启步离去。 望着他径步离去的身影,慕容素笼起宽袖,缓缓松下了一口气。 摊开掌心,纤细的手掌已被她攥得发白,凝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6 着密密渍渍的汗水。一阵凉风徐过,她只觉铺天盖地的冷意攀爬背脊,沉重顿上心头。 · 经过打探,慕容素大抵了解了些许。 毋庸置疑,拓跋冶此番是以来使之名覆凉觐见。凉国复立整六年,六年前拓跋冶私调兵防为凉助力,只破城宫变中无疑起到极重的作用。这数年来,代凉两国有意交好。而今拓跋冶来访凉国,大抵,是为了代国而今的西境战乱。 近几年来代国国况愈下,代国国君拓跋宏荒淫无道,垄断朝势,致使代国上下民声哀怨。拓跋冶有心整饬,偏拓跋宏重幼子而轻太子,更使朝局流派矛盾频发,已是一触即发之势。年初代凉临西之地的夏族整兵派将,竟在代西之地生生攻克下三座城池,战乱顿起。 代帝疑心严重,心知太子长成,已有自己的心思与谋略。他忌惮已逝的厉皇后母家的势力,于外不得不倚仗着厉家手下的厉焰军威慑朝廷外族,于内又一面打压避免历氏势力做大。拓跋冶自代朝中处境艰难,犹恐代帝杀之。此次借兵讨伐夏国,无疑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可保此战胜利,想来未来临位无虞。 慕容素心中沉重。 她无暇去沉析拓跋冶的来历。眼下最令她忌惮的,无疑是拓跋冶已然认出了她。当年大燕与代国两厢对立,她虽与拓跋冶并无私怨,却也不禁心悸。这位代国太子初次临面未曾点破,那么……可是又什么其他打算? 心头的烦躁一层压过一层,她扶住额心。 此刻除却她,想来恐怕还有一个于她一斑心烦不安的人。传闻此次代国来使,除却拓跋冶一人,还有一位公主跟随,意欲同凉国交好连亲,而据传代帝所选中的对象,正是敬北王李祁景。 反复读着密报,慕容素忍不住叹息。代国此番来访的这般突然,而那个身陷深潭去还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恐怕——是要失望了。 · 淇玥命人推开了暗室的门,一刹那光线灌入,惊起无数尘土翻飞,蕴在光中肆意飞旋。 室中极暗,除却墙顶的一点天光,再无任何可浸透的光线。四周充斥着各类酸腐破败的气味,冲鼻的怪异难闻,不禁一瞬掩住了鼻。 室中有人,似乎受了惊扰,渐渐使力张开眼。直到看清了面前的人,蓦地凝住眸。 “……娘娘!” 淇玥居高临下盯着她。 徐韶冉已整整两日不曾食水,整个人都虚弱得可怕。她先前受过杖刑,脏破的衣上血迹斑驳,触目令人恶心。她几乎是攀伏着地面向前爬行,用力揪住淇玥的裳摆。 “皇妃娘娘……求皇妃娘娘救我!” 一声重重的掴响惊起,碧儿一把将她踹到一旁,怒骂:“大胆贱奴!竟敢冲撞皇妃娘娘。娘娘贵体之屈,岂是你能妄碰的?!” 淇玥的秀眉微微笼蹙,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淡道:“陛下已下了旨,贬你为奴,即刻送往罪奴所,你做做准备,快些动身吧。” “不!”徐韶冉大骇。怔定了一瞬,不顾逾越再次匍匐上前,“皇妃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 “哦?”弯柳细眉轻微一挑,淇玥柔媚的语气多了一些刺嘲,“不这样对你,那本宫该怎么对你?”娇丽的花颜蓦地转变,她忽地抬起脚,踏在她的手上,“一个已被废了的棋子,本宫该怎样对你?何况,你还是个有异心的棋子!” 徐韶冉娇声一呼,忍着痛道:“娘娘难道相信那白芷的话?” “不然呢?”她漫不经心地抚弄着鲜红蔻丹,呵气如兰,“你确是待本宫饮下那杯酒后才出言阻告,心思的确诡异的恨。本宫念及你总算忠厚,未曾在祭典上脱出本宫,这才求得陛下饶你一命。你立即去罪奴营,好自为之吧!” “娘娘!”徐韶冉摇着头,眸中泣泪,“那白芷妒忌娘娘身份高位,恨我背叛出卖,这才出言挑拨,娘娘不能轻信她的挑唆之言。” 淇玥不愿再听,慢悠悠挪开了脚步,朝着牢外的侍从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立时有几名侍从快步上前,徐韶冉心下一凛,惊慌哭喊:“皇妃娘娘可是要那白芷死无葬身之地?”一咬牙她不再隐瞒,厉声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我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你?”鄙夷地看着他,淇玥半信半疑。 “我知道她的秘密……”她拭了把泪,凝肃道:“她乃大燕定国公主,并非什么白芷!” 如若惊雷瞬间坠地—— 淇玥的容色骤然变了,几乎站立不住,她身子一晃,幽媚的眸瞬时睁大,完全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亲耳听她与那定国公主的侍婢交谈,绝不会有错。”徐韶冉笃定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定国公主,而非民女白芷。白芷,只是她借用的身份。她真正的目的,就是以白芷之身进入皇宫!” …… 徐韶冉似乎又说了什么,淇玥不曾听清了。她只觉自己仿佛被丢浸入了汪洋深海之中,浑身冰冷虚浮,她紧蜷着双指,耳边没有了一切声响,只余一道声音反复回荡,定国公主定国公主定国公主…… 定国公主……慕容素…… 真的是她…… 数年的嫉恨翻涌交叠,心头的冷意不断交加。她银牙狠咬,死死地凝住了神。 · 夜幕降临,五彩宫灯旖旎蜿蜒,映得大殿灯火辉煌。 殿内笙歌悠扬,酒香弥漫,管乐箫弦入耳琳琅。这是一场为代国太子到访特设的盛宴,满朝全程皆临。望着歌舞升平,谈论家国政事,将明日的敌友战乱全然抛诸脑后,只尽享此刻的繁华奢靡。 漫漫叙谈许久,淇啸天执起盏,起身相敬,“太子殿下雄韬伟略,仁厚爱民,而今屈尊莅临我大凉,可谓大凉之荣。” “左相大人过誉。”拓跋冶举酒回礼,面不改色,“凉国复立六年,而今国力初胜,国泰民安,实乃陛下治国有方,朝臣辅佐得到,教本宫欣羡。” “是太子殿下说笑了。殿下智勇双全,奇谋之名莫说代国,便是这天下亦是响彻贯耳的。殿下政务百忙,只是不知此番屈居临凉,为何贵干。” 这一问不过明知故问。拓跋冶此番亲至凉地,虽未直接言明借兵,但其意满朝上下皆心知肚明。闻及此言,拓跋冶恍若未闻,轻饮下一口醇酒,彬彬道:“本宫冒昧,实在含歉,略有小事,需仰仗大凉陛下及列位大臣相助。”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李复瑾神色平静,“不知何事,可令殿下亲至敝朝。” “谢陛下宽宏。”顿了顿,拓跋冶从容开口,“近时夏族练兵遣将,欲意攻代,意有所指,突起战事已临代疆,不知陛下可知。” “略有耳闻。” 拓跋冶道:“夏国近些年来波澜不动,暗中养精,招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7 兵蓄锐,实力远飞数年前可及。此番夏国来势汹涌,短时之内,已侵占我朝西境三座城池。凉代临夏,恐此番国土颇受波及,万一战起,不知陛下可有良策?” 李复瑾一时不曾开口,殿中些微静了片刻,一位老臣轻微一咳,执礼打破僵寂,“大凉复立仰仗殿下囊助,凭殿下之谋略才干,想来万难可克,必是不需我朝涉足。” 话落,整座大殿刹时静音。 他这一言明褒暗驳,听似赞扬拓跋冶实力,实则隐然将借兵只求驳了回去。静默片刻,恍若听不出弦外之音,拓跋冶淡笑,“当年之事,乃陛下一己使谋抗之,本宫至多不过助力,何谈万难可克?何况此番夏国储备良久,势态汹汹,若可如当年攻燕一般自内而取之,也不必而今这般麻烦了。” 他一言暗讽李复瑾当年暗内鄙行,字字诛心,殿内数人刹时变了颜色。 上席处的李祁景目光越来越冷,僵滞片刻,蓦地冷笑,“太子殿下此言真是有趣的很!借兵不成,莫不是要威逼吗?” “不敢。”拓跋冶却不愠不恼,侧眸望向他,凝神辩了些许,淡淡一笑,“这位,想必就是敬北王殿下。” “太子殿下有何见教。”拓跋冶不疾不徐漾起了唇角,平声道:“殿下此言,本宫实不敢当。而今凉国上下皆传敬北王殿下俊逸潇洒,而今一见,当真风度翩翩,不同凡响。” 平平的话音分不出他究竟是何隐意。静望了良久,拓跋冶惋惜般一叹,“罢了!今日佳宴,本不该谈论这些沙场政事,是本宫扫兴,本宫自罚。” 言罢他举盏一礼,不待众人言语,毫不犹豫快饮了三杯,自若地震惊。 一殿朝臣心有戚戚,深感这位代国太子性情难摸,此番借兵来访,想来不容草率搪塞。寂寂间只见他平静起身,对殿堂最上的李复瑾躬身一礼,而后道:“其禀陛下,拓跋冶此番赴凉,除却冶一人外,还有一人临至,望陛下一见。” 第103章 挑衅 拓跋冶所说之人,乃其一母同出的代国昭阳公主拓跋茗,拓跋冶的母族厉氏乃代国大氏,其祖上骁勇奋战,足智多谋,曾凭借一支厉焰军队助得拓跋氏打下天下,始盛代国。历氏具开国之功,自代开国起便举族光耀,世代承袭,权倾朝野。 代国立国百年,厉氏一族亦早不如百年前威耀,却仍有一脉厉焰军相传,乃钢固代国鼎力之本。厉焰军之主承袭严苛有序,非历氏一族血脉不得传承。代国皇族拓跋氏为保皇权,世代奉历氏为尊。而厉焰军传至厉皇后这一代,仅有厉皇后这一位嫡女。厉皇后已逝多年,膝下唯有的一双儿女——便是拓跋冶、拓跋茗二人。 而今代帝拓跋宏有意将拓跋茗送于大凉和亲,其中意味几何,诸人心下通明。代国此举,无疑是在隐然遣散历氏势力,又明着与凉国关联牵衡。代帝与拓跋冶对立多年,近些年矛盾稍露端倪,此番无论凉国应与否,对大凉而言,都不过一个烫手的山芋。 整个大殿是分外寂静的,骤然间铮鸣四起,无数冽刃破裂空气。数个女子自殿侧冲出,执剑疾行,似紧朝着帝位的方向行去。近邻帝座的淇啸天容色一凛,还未及出手,猛烈的剑势已赫然停住了—— 大殿中一盏巨大华灯骤然降落,荷灯紧闭,倏然一展——一名少女竟直身而立,玉色劲衣,足点微霜,掌剑长剑似月芒。围侧的数女姿势一变,殿中锵声一响,数把长剑蓦地架成一个三寸长的小台。她翩然一跃,足尖点地,竟屹立在寸长的剑台之上,恣意傲然。 剑舞本不常见,但凉国的朝臣经过几次盛宴,也都曾见过白昭仪的舞蹈,望得过多也便觉平平。但这剑上剑舞却着实难得。殿中同瞬讶了一声,错目望去,不禁纷纷凝了目光。 伊人如画,绝代轻妙。少□□美的身姿倚剑蜿蜒,随着乐奏有序跃动。转身,轻跃,身姿隽秀清逸不凡。她衣袂飞旋,足下轻踏,清泓的利剑在腕间婉转,寒花缭乱。 一舞寂落,剑风终止。少女轻轻旋步,又若蝶仙,自剑上翩然跃下,鼓乐余音渐渐消散,殿中唯剩剑鸣荡远不绝。 她收剑行礼,以代国最高礼仪致敬,声线如玉灵翠,“代国昭阳公主拓跋茗,见过大凉陛下,祝陛下鸿运昌盛,大凉海晏河清。” 拂面的丝巾渐被揭落,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少女的脸庞,眸亮如星,英姿飒爽,明艳而照人。 李复瑾凝眸注视,桀骜濯然的小公主恣意盎然,神态无忌而亮烈,让他竟有一瞬的错觉。他略一沉吟,平声道:“昭阳公主年纪轻轻,舞技超绝,实在精妙。” 拓跋茗昂首微笑,姿态自信而从容,“茗儿资历尚浅,御前卖弄,望请大凉陛下见笑。” “公主舞姿绝佳,技巧纯熟,何有卖弄之谈。”他音容沉淡,挥手唤向旁侧的内监,“为昭阳公主赐座,赏。” “是。” “谢陛下。”少女大方地执了一礼,却并未回座,复又开言道:“启禀陛下,茗儿有一不情之请,想祈求陛下,还望陛下应允。” “不情之请?”她这一开口,周围所有殿臣不禁一怔。 淇啸天面色沉冷,李祁景眼神微凝。便连李复瑾皆眉目一挑,面庞颇有了几分凉意。 视线向众人间巡了一周,拓跋茗扬唇笑道:“陛下放心,茗儿乃女子,不谙家国朝事,更不懂兵策战事,茗儿担保,茗儿这一求,绝与朝事兵法无关,望陛下安心。” 听闻此言,李复瑾神色稍霁,但仍有些不解,沉声问道:“敢问公主何求?” “是。”拓跋茗笑意盈盈,“茗儿已贵为公主,锦衣玉食,物类不乏。方才听闻陛下下赏,想来必是金玉锦缎之物。茗儿想央祈陛下,不赐茗儿身外之物,而允茗儿一则心愿。” “茗儿,不准!”她话未曾完,一旁的拓跋冶却忽地出声微斥。更令众人大为不解。 李复瑾却并不在意,礼貌止住了拓跋冶,继续问道:“公主想求什么?” 拓跋茗道:“茗儿不才,听闻大凉后宫中有一宫妃,乃舞姬出身,舞姿绝盛。茗儿只想求陛下恩准,允茗儿与这位宫妃切磋一二,一较高下。” 她话音方落,整个殿中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大凉虽国风开放,却还未曾有过他国来使,需得后宫妃嫔抛头助艺的例子。拓跋冶微一蹙眉,不待有人开口,立即厉声驳斥,“茗儿!” 他立即起身,静立于殿堂中央,向李复瑾含歉一礼,“陛下,舍妹年幼,才会出此荒谬之求,望陛下见谅。”言罢他冷睨了一眼拓跋茗,拽着她便要下去。 “兄长!”拓跋茗微恼,忽地扬袖挡开了拓跋冶,屈膝跪地,“陛下,茗儿仅此一求,望陛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8 下恩允!” “茗儿!”拓跋冶的面色顿时难看至极。 周侧的诸臣面面相觑,暗中私谈,无论怎般,都觉此求实在荒谬。若是宫妃献技便罢,又要当众相较,此番局势,赢了不是,输了更不是,着实令人进退两难。 李复瑾薄唇微抿,沉吟着一直未曾言语;顿了顿,李祁景忽地撂下酒盏,扬声沉道:“昭阳公主年少语直,可这一开口便是要我大凉宫妃上殿作艺,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 拓跋茗却笑了,远远看过去,反唇相讥,“敬北王说笑,何为强人所难?在我代国,身傍上佳技艺者,无论皇族庶民,妇孺老幼,只要身怀绝技,必定类为上卿,享众人尊崇。白昭仪既有此佳艺,为何不可献于人前?还是这绝技之谈,其实不过幌噱,不敢献人罢了?” 被一个女子当众讽刺并不是什么快事,李祁景面色顿时一僵。 往日的散漫逐渐化成了一丝怒意,他方要发作,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声音自殿外传来。 “我来和你比。”—— · 潇洒明亮的声音淡淡落下,众人皆讶,一瞬偏眸望去。 大殿的门扉赫然徐张,一道身影逐渐隐露,从容步进殿门。 身姿窈窕,容颜绝代。火红的衣裙如焰烧灼,映亮了所有人的眸。她微仰着颌,长眉轻扬入鬓,冷亮的眼微微飞起,平白带着种妩媚的不驯。 拓跋茗眼神顿时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晌,问道:“你可是那位名动天下的,白氏昭仪?” 沈妙逸颔首轻哂,即便矗立殿堂之上,依旧恁般淡定。她略一躬身,施礼道:“臣妾充容沈氏,见过代国昭阳公主。” “充容沈氏?”拓跋茗的眉目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你。” 明亮的目光一黯,她的神情瞬时染了几分失望,倨傲地撇开了目光,“我要寻的,乃是白昭仪。本公主曾听闻你乃白昭仪手下败将,我不和你比。” “茗儿!”她这一言听去奚落非常,极为不客气。拓跋冶面容一僵,忍不住出声斥责。 沈妙逸的目光冷了一冷。旋即又扬起了唇,笑容疏凉,“公主舞技确佳,但若相较,臣妾相及尚且有余,何须白昭仪亲及?” “你——”她这话无疑讥刺她技不如人,拓跋茗面上挂不住了。 沈妙逸嗤了一声,不再理会她。动了动手。命令侍从执起佩剑,足尖一踮,翩旋掠于剑上。 于不曾习过舞蹈之人而言,剑上作舞不易。但以沈妙逸这等自小习舞之人而言,剑上舞不过技巧稍杂,实则并不费力。她常年练艺,气息教常人颇有不同,作舞时屏息匀气,气蕴丹田,重心并不在脚下,只需保证身姿平顺,步履均匀,便可娴熟控剑。 火红的裙袂骤然飞旋,如一朵刹时绽放的花,亮烈灼人。她稍微纵力,步伐稳稳立于剑上。双掌并拢,一朵晶莹的白花奉于掌中,圣洁而迷胧。 雪白的花衬映着火红的衣摆,这本是绝美的一景。然而她稍一错步,剑锋受力一沉,竟蓦地自剑上滑了下来。 沈妙逸完全不可思议,凝神一思,明白了问题所在,“你以软剑做剑上舞?” 拓跋茗得意笑了,“寻常舞女作剑上舞,必以硬剑做台。而今我这软剑一舞,沈充容以为如何?” 沈妙逸的面庞红了,胸口骤地一伏。凭着经验思索少顷,愈加觉得不可能,面色逐渐有了恼意,“你舞弊?” “沈充容自己技不如人,便出言诬蔑她人舞弊,可是艺者风范?” 拓跋茗凝眸冷讽,脚下一点轻跃而起,飘于剑上。轻松做了几个动作,很快又跃步下来,姿态妙丽洒脱。 “听闻沈充容的技艺虽在白昭仪之下,但在大凉,也可是数一数二的。而今一见,想来这整个大凉国,也不过尔尔了。” 她似说者无心,话锋却自艺技隐然牵引到国政之上,在场之人的容色不禁同时一沉。 “够了。”忽地一道斥声远远飘传,宛如玉石相碰,清清冷冷。 拓跋茗一错愕,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素白的身影清丽纯净,尤若不染纤尘的谪仙。灯光辉映,未施粉黛,却有种摄人心魄的澄明。 拓跋冶的目光暗暗一凝,视线一瞬紧锁住她。拓跋茗亦是一怔。 朝向上位的李复瑾微微一礼,她平淡转身,望着拓跋茗,“切磋舞技本是佳事,昭阳公主出此言辞,可是有些过了?” “你是谁?” “本宫昭仪白氏,见过代国昭阳公主。” “你是白昭仪?”拓跋茗顿时一喜,视线一扫,向前拉住她,“你来和我比!” 慕容素却不曾动作,悄然一拂,躲开她的手。她略微垂睫,却是悄无声息地自袖间摸出一颗细小的墨色球珠,隐藏在掌间,“本宫从不同行弊之人比艺,望公主见谅。” 拓跋茗神情一凝,面色顿时厉了,怒道:“你说谁舞弊?!” “昭阳公主心知肚明。”她淡淡瞥去了一眼,面对对方的愠怒淡定如初,声色清冷,“或是公主将靴履中的磁石取出,本宫或可同意,同公主一较高下。” 同一时间她松开手,掌中的磁珠悄声落地,微微一滚,倏地自拓跋茗足边停住。 啪—— 磁石相吸的声音本不大,可此时在这寂静空旷的殿中,却令人闻得一清二楚。 拓跋茗的脸上腾地红了,羞恼越来越烈,“你……” “习艺者自以诚信技善者为上,公主莫再执着,你已经输了。” 慕容素不再看她,偏首望了望沈妙逸,唤她一同向殿外行去。 “你站住!” 拓跋茗哪肯罢休,一瞬追上前。然而任她呼唤,慕容素却不曾理会,径自朝着殿门口走去。一向矜娇傲纵的小公主何尝受过这等意气?她心火一涌,顿时恼羞成怒,顾不得场合,刹时自腰间甩出一截厉鞭,夹着疾风一扫而去。 “茗儿!”拓跋冶见状大骇,目光一凝登时起身,“住手!” 要阻止却已经晚了,长鞭挟着猛烈的气意,破空掠过来。慕容素身形一顿,下意识抽出一侧侍卫的佩剑。她方想出手,却忽地想起李复瑾还在,此刻出招,恐怕露了破绽。 一咬牙她还剑入鞘,正待硬受,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猝然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劈裂一般。时间仿若刹那静止了,直到数个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 “茗儿!” …… 混乱间慕容素抬起眼,却只见那个拼力互助她的男子脸色异样的白。他紧紧护着他,猛烈的冲力令二人一同跌出数丈之外。鲜红的血逐渐渗出,一滴滴垂落地面,灼目鲜红。 第104章 表白 事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49 情很快惊动了整座宫城。 来使宴上争执,当众鞭伤帝王,这般状况,自凉复立起还是首次发生。无论缘由几何,此事都是因拓跋茗而起。这令拓跋冶极其愤怒难堪,亲自向李复瑾请了罪,直到确认无恙,才黑着脸硬拉着拓跋茗离去。 御居殿外聚满了人。处理过鞭伤,诊过腕脉,太医转至前殿。那一鞭形势虽猛,但好在李复瑾身体强健,仅是些皮毛外伤,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无虞。 待到一切落定已是深夜,确凿了帝王无恙,一直守候前殿的朝臣纷纷告离。又过了少顷,广常自内殿行出来,定至慕容素身前。 “昭仪娘娘,陛下想见您。” 慕容素怔了怔。 李祁景从不远处投过视线,欲言又止,最终叹道:“你进去吧。” 细指暗暗揪住了裙摆,慕容素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 走进去的时候,李复瑾已上过伤药。静倚在榻上,脸色宁静苍白。 她自一侧悄声站定,静默很久,低低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复瑾默默望着她。 她一直不曾回视,望着自己面前一尺的地方,叹息声很轻,“你本不需要这么做。” 他亦缄默了很久,静静垂下眸,摩挲着手中一枚陈旧的荷包。 “我也不知道。”良久,李复瑾低声道:“我不想看你受伤。” “……” “你可还好?” 她微微抿唇,弧形的长睫低垂,低声道:“还好。” “坐吧。”抬头看了看她,他漾出一抹笑容,“陪我说说话。” 迟疑片刻,慕容素走上前。 殿中烛灯如豆,幽染的烛烟静静弥漫,令整座屋室显尽静谧。沉默少顷,李复瑾最先开了话头,“你知道吗,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子。” 慕容素长睫轻轻一颤。 他翻开手掌,现出手中一直紧握的一枚旧荷包。云青的锦缎上银丝缭绕,勾勒着一抹精致的月形标。 她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望清的一瞬,胸口赫然一窒—— 这是…… …… ——“你拿着它去郡主府,自会有人把玉给你。” ——“何必这么麻烦,”他凝视着那一枚掌大的佩帏,“我用那枚玉救了姑娘,如今玉又在姑娘手中,可见姑娘与那玉有缘,那玉佩也非什么名贵之物。既是有缘,赠与姑娘便是。” ——“我才不要!”慕容素毅然摇头,“我慕——苏慕!才不平白欠他人人情!” …… ………… “她和你一样,又不一样。”未曾感到身侧之人的异样,他慢慢抚摸着荷包的银线,自顾呢喃,“那时她还小,率性恣意,我本不该爱上她,但是我却又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喜欢她。” “我原以为,只要我保护好她,只要我一直隐瞒她,她便会永远那般耀眼天真下去。可是却忘了,正是我自己,毁了她原本的那份纯良。” “……” 四周很静。 十指紧紧地掐着掌心,慕容素心中隐隐涩杂,“定国公主福泽温厚,可得陛下垂睐,想来,必不同寻常。” “你知道?”他问道,却似乎并不意外,音容平静如水。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静静抬起眼,“我们长得很像。” 李复瑾凝视着她,“是。” 她笑了一下,分不出笑意是嘲是喜,没有再接口。 “可是你们不一样。”望着荷包,李复瑾叹息。 慕容素一怔。 “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将你当做是她的替身。”李复瑾静静道:“因为你们实在太像,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会让我想到她。我甚至以为,你就是她,所以想方设法,在你身上搜寻她的痕迹。但越是这样,越让我失望,因为,你终究不是她……” 可是—— 是自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执着地去寻找,不再刻意试探,不再觉得失落,甚至不曾在她身上去回忆? 他知道他是棋子,曲意逢迎,入宫为妃都不过是她为达目的的权宜之计。那些顺服乖从,温柔笑意之下的,只是这样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她对他从未有过感情。 可是他却心疼了。心疼她隐忍坚毅,心疼她冷漠疏离。更想知道,她过往都经历了什么?他知道,她与他本不想关,可他却极想与她有什么关联,再无法割舍的关联—— “阿芷。”低低的一声轻唤,如殿中幽扰的烛烟,隐着无数难喻的情绪。 慕容素怔怔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会相信。”李复瑾的声音很轻,似一缕微风,喉间有些喑涩,“但是我很庆幸,我知道我舍身救的,是你白芷。” 静静执握起她的手。他的手异样的温暖,化去她掌间一片冰凉。 他目光灼灼,少有的柔和恳求。 “答应我,就算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不管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如何?他并没有明说,但她已了然他的话外之意。 只是,事成之后…… 对她而言,又是怎般,才算作事成? 慕容素的心乱了。 · 回殿的路上,夜色深沉如墨。 慕容素一直沉默。 沈妙逸自她一侧漫然跟行,观察了她很久,笑着打破沉寂,“陛下对娘娘舍身环护,当真是疼爱入骨,真教臣妾好生欣羡。” 话虽如此,慕容素却未曾听出半分欣羡之意。她轻地一哂,不冷不热道:“若非你有意招惹那昭阳公主,状况也不必同现今这般了。” 说着她又反思起什么,凝重的话语似提醒又似谨慎,“那昭阳公主不同旁人,她既来自代国,无论她在代国地位如何,在凉国都属上宾,你若有何其他的心思……”顿了顿,压低的语意涵义莫测,“记得不要太明显。” 沈妙逸听出了她话中的潜意,闻言面庞黯了黯,转而轻笑,“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她再能耐,至多不过是个小丫头,王爷又不会真娶了她。” 慕容素默了默。 无论代国起先欲意如何,经过今日这样一闹,代帝所想的这场联亲怕是要失望了。昔日宫中不乏恣意飒爽的女子,然而初次面圣便出鞭伤人的还是首次。她甚至怀疑,这一场冲突究竟是拓跋茗自己策划的,还是李祁景暗派沈妙逸有意为之。 “不说我了。”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裙摆,沈妙逸再度开口,“你最近一直神不守舍,可是又什么心事?” “有吗?”她略有些恍惚,闻言讷讷反问。 自祭典归来遇见拓跋冶,她的状态的确有些懈怠,然而再如何神思难宁,表面也一直抑制平静,可有这般明显? 沈妙逸自知自己问不出什么,也压根没想得到她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5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0 的回答。她叹了一声,正色道:“你还是收些心思吧。按如今的局势,你该知道王爷下一步的目标,可有了对策?” 慕容素自然知晓。 丽姬陨落,阮美人折损,徐韶冉暗伏败露着贬为奴,谨书等暗细被一一寻出,沈妙逸虽一直受淇玥拉拢,但经过祭典一事,她的派向多多少少已露了边角,淇玥再如何心急,也断不敢轻易合谋。而今淇玥身边所有的明棋暗箭皆被相继拔除,那么仅余的一枚盾牌,便是—— 乔虞。 可是…… 慕容素叹息。 乔氏在朝中虽有名无权,但背后却有淇氏相倚,势大根深,断不是凭她便可轻易撼动的。如此也罢,而今除却乔氏,又有拓跋冶这枚暗箭蓄势待发。眼下拓跋冶是敌是友尚且不明,她却又在这个档口开罪了拓跋茗。即便这个公主势微不必忌惮,但到底有些棘手…… 自从回了宫,她第一次觉得如此烦恼无力。心头的烦躁一重盖过一重,她疲倦地阖上眸。 · 尽管慕容素一直忧心忡忡,好在,她所担忧的一切终归不曾发生。 拓跋冶与拓跋茗自那日夜宴过后便再未频繁出现过。私下打探,李复瑾已命人将其安置在南宫的甘泉殿。尽管甘泉殿距离汝坟殿不远,但慕容素有意避之,且不曾听闻过关己的流言,到也令她稍微安虞了些。 又过了半月,冬季姗姗降临。 这一年的初雪来的较早,絮絮的雪瓣纷纷翩旋,裹了一地银装。天地间蕴荡着寒气,雪雾萦绕着汝坟殿的宫铃琉瓦,恍若皓月寒宫。 一只白鸽扑翅低飞,在琉画入殿的瞬间,悄然溜入内殿。慕容素正偎在火炉旁读卷,听闻动静侧过眸。 半柱香后,一枚短小的纸笺丢入火炉。火苗舔卷,吞没了笺上两个极小的草字:乔氏。 “王爷要对乔淑妃下手了?”琉画在火炉中添上几块新炭,低声问道。 “恐怕不止。”伸手置在炭炉边取暖,慕容素若有所思,“王爷此番所言‘乔氏’,绝非仅指乔虞一人。想来……王爷是想设法将乔氏一族一并打压了。” 琉画闻言一愕,手中的炭火坠下去,惊起一簇星火,“这……是不是太难了些?” 慕容素默然不语,凝神盯着自己的指尖,心思冗乱。 是太难了一些。 乔氏再怎般空权,终归位高国相,何况还有淇家这个助力。即便折断乔虞一人,也尚不可撼动一族根本。而今他这道命令,与她而言,自是难如登天。 但…… “王爷并非贪婪之人,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般急着想要铲除乔氏势力。”静蹙着蛾眉,慕容素冷静分析,“王爷向来稳重,不会妄下毫无把握的指令。他既敢如此,心中必定已有自己的考量。此番剑指乔氏,想来不是让我们亲为,而是从旁助之。” 那么……王爷是要做什么? 细指自桌上微扣几下,慕容素抬起睫,“琉画,王爷近来,可曾向你递过其他书信?或是一些话?” 琉画微愕,仔细思索了半晌,摇头,“没有……王爷每次的传信,奴婢定会第一时间给娘娘。但是上次夜宴,奴婢遇见岳侍卫,岳侍卫倒是……说了些奇奇怪怪的……” “他说了什么?” “他……”毕竟事过一月,乍然回想多少有些困难。仔细回忆了半天,琉画续续道:“太多的奴婢也忘了,就记得岳侍卫说……什么借刀杀人,不如借人杀人。还说什么……这世上很多东西并非独一无二,譬如什么……定国公主,又譬如琉璃樽……” 琉璃樽—— 慕容素忽然深思一凝,“他这话什么意思?九曲琉璃樽并非独一无二?” 琉画摇了头,“奴婢不知。岳侍卫的话奴婢不懂,本也以为他在浑说什么,也便不曾告知娘娘。” 借刀杀人,借人杀人。 九曲琉璃樽…… 室内一片静寂,慕容素皱眉凝思,始终无法窥透,蓦地一个思绪闪过,她似突然通晓了什么,倏然抬头,“琉画,淇啸天除却淇玥一女,是否还有一个儿子?” 琉画一愣,不明所以,“是。” 慕容素笑起来。 她知道了。 第105章 挑斗 淇啸天的确还有一个儿子。 淇啸天膝下一子一女——长女淇玥,次子淇琰。淇玥原乃淇啸天原配夫人兰氏所生,因是长女又是独女,自小便受尽宠爱。可惜兰氏命短,在淇玥幼时便暴毙身亡,算及已有十余年。 淇琰的生母吕氏原为淇啸天妾氏,自兰氏亡故后方才扶正。淇琰与淇玥关系微妙,虽是同父姐弟,但淇琰却一直不为淇玥所喜。据探从前在淇家,淇玥一直不曾待见吕氏母子,甚至可说是厌恶至极。央华宫的宫人曾见淇玥对淇琰破口怒骂,全无半分好声气。而若说起缘由,据传是因淇玥生母兰氏之死,是与吕氏有关。 然而猜测仅是猜测,尽管淇玥对淇琰再怎般厌恶,淇琰毕竟为淇啸天独子,想是颇为淇啸天所重视。两年前淇氏与乔家尚未结盟之时,淇乔两家自朝中本呈对立之态。直到后来左相乔邕亲自面圣请旨,请李复瑾为淇琰与乔家二小姐乔施赐婚,淇乔联盟方才达成。 琉画不懂慕容素的意思,心中盘桓许久,问道:“娘娘知道了什么?” “借刀于人,再借人杀人。”慕容素的目光闪亮,指尖轻点,沾了些许清茶,自木桌上写下一枚“乔”字。 “乔家在朝中有名无权,真正难以妄动的缘由,不是因为乔家本身,而是因为淇氏。但若乔家失了淇氏的助力,再以此除之,便不会那般困难了。” 这个道理琉画自然明白,却依旧不大懂,“但两相连势乃朝中尽知,左相不会无由为右相抽力,何况短时之内摧毁一族之势,岂会那般简单?” “以王爷或我的能力自然困难,所以倘若是淇氏主动为之,那便可事半功倍。”她盯着桌上迷蒙的水迹,水痕渐渐干涸,已失了几笔,“人只要有所求,便会有弱点。只要可以掌控住共同的弱点,万事皆易。” 水字越来越淡,渐渐不见了踪迹,慕容素轻笑,“放心吧,此番王爷要亲自动手。你我只需从旁相助,静观其变便好。” · 乔泽是个年纪双十的男子。 他身形高健,浓眉剑目,本身便独具一种王侯贵气。身为这大凉国左相乔邕的长子且独子,这更令他的身份无比尊崇。放眼这整座云州帝城的贵胄之子中,几乎尚无人再能与他匹敌。如若当真要比,恐怕也只有左相淇啸天之子,淇琰。 想起那个淇琰,乔泽忍不住蹙眉。 他的父亲贵为右相,虽与淇家来往颇深,但实际上,私下的交涉却并不亲厚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1 。淇家势力虽庞,但论财力,其实尚不及乔家厚重。他自知己家的势力并无表面看去那般强大,那些低级的官吏殷勤逢迎,实际为的,也不过都只是乔家的财富而已。 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乔家还在,父亲还在,乔家的荣耀便永远不会消散流失。 而今整座云州城内,各种富家贵子几乎分列为两派,一派自以淇琰为首,这类派族皆乃权势之族,家中兄父在朝中为官,权闲两俱,又诸多特权,自然乐得自在。另一类便是如他一般的巨富贵族,或是皇商之家,或是公府一族,凭借着雄厚财力震响一方。 他虽从不曾与淇琰正式照过面,但心下深知,如淇琰这般的世族之子心下自是瞧不上他们这类财权门阀。但淇氏权高势大,尽管他心中不满,两派也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从不曾有过交集。哪知父亲为了固势,竟在两年前将二妹乔施许配给了淇琰。他不禁感叹,以淇琰的性情,恐怕二妹嫁过去后未来会受些白眼欺凌了。 “少爷,集雅轩到了。” 轿子稍微停了一停,轿外小厮的话音透进来,乔泽抽回了思绪。 这个集雅轩乃是云州较有名气的古董店。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平日闲来无事,皆爱逛玩些古店妓院,收藏些许古玩珍宝作为乐趣。这家集雅轩却与其他古董店不同,除却贩卖普通的金石玉器,还多爱从一些不知名的途径中收敛绝代佳品,专供这些偏爱宝物的世家子弟拍抢。他此次看上的,乃一柄名为“玉断”的宝剑,传说此剑曾为战国战王所使,削石如泥,流传千年仍熠熠如新,令他大感兴趣。 集雅轩的掌柜自前堂接待了乔泽,听明来意,不禁面泛难色。踯躅半天,含歉道:“乔公子来晚了,玉断剑……昨日已教淇公子重金买走了。” “淇琰?” 又是他。乔泽蹙了蹙眉,心中莫名泛起了焦躁。自这个月初起,集雅轩共现出三件奇宝,却都被淇琰捷足先登。他不禁起了疑惑,这个淇琰,莫不是刻意针对他不成?否则这等巧合,也太奇怪了些。 集雅轩掌柜何尝看不出他的心思,默了默,笑道:“乔公子别急,本月底还有最后一件压轴之宝,绝对不同凡响,公子见之,比较公子喜欢!” 玉断剑来历久远,还能有何宝物,可比玉断剑更加珍贵?乔泽未太在意,直到掌柜命令小二取来一副画卷,解开卷封,徐徐舒展开来—— 乔泽的视线顿时凝住了。 画卷中所绘的乃一座异常精致的樽盏,遍体琉璃材质,光彩熠熠纷呈。那一座樽盏仿若吸进日月的光华,晶莹剔透,绝美玲珑,纷呈映人。 饶是乔泽不曾亲见过九曲琉璃樽,此刻仅是望着画卷,已教他完全移不开视线。他兀自感叹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九曲琉璃樽天下唯有一盏,世人皆知现乃供于敬北王府的凤凰台,怎会在集雅轩?” “乔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北狄族进贡燕国的琉璃樽确在敬北王府,而我们这一盏,乃狄族花费十余年所复制,普天之下,此物唯二,小店可是花耗重金所得,乔公子所见如何?” 九曲琉璃樽并非古迹玩物,却贵在稀有难得,且做工繁冗复杂,更是一般古玩不能相及的。错失玉断剑的恼怒被抛诸脑后,乔泽心情大好,他接过画卷,望得心驰神往,只恨不得此刻立即能将宝物收入囊中。 眼见着贵人面色平和,掌柜松下一口气,又滔滔夸耀许久,话至最后,道:“本月三十酉时两刻,集雅轩开宝九曲琉璃樽,乔公子若有意,届时欢迎莅临。” 他自然会亲自莅临,这等佳物,说什么都不能再次错手。迷醉间乔泽的心头忽然荡起一张熟悉的面庞,乔泽面色一冷,讽笑一声转身离去。 · 岳忠步入东苑,转进室内,见及主人,毕恭毕敬道:“王爷。” 李祁景正静静拭着一盏晶莹剔透的樽盏,完好无虞的九曲琉璃樽五彩流光,在晨光下折现出斑斓晶亮的光泽。片刻他抬起头,接过了岳忠递来的信笺。 细小的纸笺字体娟秀,仅书写了两行极小的字: 借人杀人,挑拨离间; 尚祈王爷借予九曲琉璃樽一用。 字迹入目,李祁景淡淡一笑,“她果然猜透了。” 尽管岳忠最初对慕容素再怎般不服,现下也不得不由衷承认,“昭仪娘娘果然厉害,王爷这般晦涩的暗语,也只有娘娘能看得懂。” 李祁景轻哂,手指一荡,细短的纸笺一飘,落入火炉中引起一簇火苗。“当初我命妙逸故意引她打碎琉璃樽,便知她不同寻常。可在那般绝境之下还保持头脑镇静,她是我一直要寻的棋子质料。” 望着纸笺慢慢燃成灰烬,李祁景转过身,“乔虞可先不计。今日乔泽如何?他可去过集雅轩了?” “禀王爷,已经去过了。集雅轩的人也按照吩咐做了。” “很好。”李祁景长眸微挑,轻抚着九曲琉璃樽,缓缓勾起唇,“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局已布好,我们只需静待收场。” “是。” …… 可是事情却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 当天晚上,岳忠气冲冲回到东苑,黑着脸禀报,“王爷,集雅轩的人方才派人来信,成集雅轩东主想请王爷前去云山如月亭一叙,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本月三十,集雅轩琉璃樽一展,计划恐怕生变。” 李祁景的目光刹时一冷。 岳忠愤懑道:“这集雅轩还真是不知好歹!王爷有求,已是天大的恩泽,换了其他店面,简直是求都求不来,他竟还敢谈条件!” 瞥眸望了望主人森冷的面色,岳忠试探地开口,“王爷,依属下看,我们不如换一家店。云州又不止集雅轩这一家古董行,怎就……” “不行。”李祁景决然驳口,“九曲琉璃樽并非凡物,集雅轩既已公告天下得到琉璃樽,又怎会轻易教其他行点多去?况且这般多端变化,岂不令人生疑?” 岳忠怔了怔,“那……” 沉思了少顷,李祁景冷然一哂,“这位集雅轩的东主并非一般人,他既敢在这个时间有此要求,便是料准了我定会赴往,否则布局良久却功败垂成,岂不可惜。” “王爷要去?”愣了愣,岳忠大抵听出了他的意思。 “去。”李祁景道:“集雅轩这位东主我有所耳闻,他乃江湖中人,绝非贪婪无厌之辈。他既有所请,必是有事所求,不过一邀,我去又何妨?” 第106章 如月 如月亭处在云州城百里开外的云山之上,周围古木苍翠,云雾沼沼。如月亭虽以“亭”命名,然实则却是做类似殿观的建筑,出在云山峰顶,临雾而立,远远相视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2 ,尤若云仙之邸。 云山地势高峭,周围丘壑连绵,除却如月亭,山间再无民户所居。云山脚下的农户不知如月亭内所局何人。只知如月亭屹立数年,其中确有灯火人烟,但行止神秘,极少见人出入。周遭村户只传言那亭中所居的是个归野山田的大人物,深居简出。至于是谁,便无人知晓。 而李祁景知道,那其中居住的人,世名君隐,正是集雅轩的东主。 大抵要追溯至五六年前,云州城内商贸发展繁荣,平地而起数家赌坊酒肆、红楼古行等铺号,短时间内鼎盛云城,几乎一时成为云州商贾之首。无人可知这些商号是如何运筹,只有零散的传言称,这些新起的坊楼,都乃一名唤君隐之人的产业。 有关君隐之名,街坊之间传闻甚少,只言此人家缠万贯,财力巨富,故才能在数年之内便可垄断云州商行。然而此人入世却不恋世,虽日进斗金富可敌国,却生性淡然,这才花耗重金自云山之上兴建如月亭,隐居避世。 上山之路极难,云山虽并非齐陡之势,但它地偏人稀又不曾开垦,便连可供人行的路都极少。岳忠伴着李祁景晨起出发,直至午时方才行至山腰。此刻在一片竹林中兜转了半天,想起先前的意气,不禁怨言,“都怪这见鬼的东主,邀约也罢,偏就择了这般一处地方,害得王爷生受罪。” 相比岳忠,李祁景反而淡然得多,悠闲望着清幽怡人的山景,漫笑道:“何以受罪?此处静谧优雅,这位君隐公子,倒是个别具雅致之人。” 什么别具雅致,不过故作神秘罢了。岳忠暗自腹诽,嘴上道了一句:“小隐于野,依属下看,没什么了不起。” “就你会扫兴。” 说话间顺阶延上,步出竹林,眼前蓦地已旷出一片空地。四周有细微的沙音作响,如风拂过林地。然而冬季萧索,除却荒竹并无林地。 一瞬李祁景已有了一丝预感,不待转身,一声铮鸣忽嘶,阻住二人的已变为一柄利剑—— 锵! 面前多了一人,紫衣劲装,长发高束,丑陋的面具掩着班长面孔,凌厉可怖。岳忠眉眼一厉,亦是一瞬抽剑出膛,下意识冲过去。 “岳忠!”李祁景突地意识到什么,隔臂挡去已堪堪行出的剑势,面向紫衣人,“我主仆二人并无恶意,敢问朋友为何相袭?” “此乃如月亭地界,来者何人?” 一声没有情绪的厉问,然而出口的一瞬,二人却同时一怔。 那声音脆如清泉,明显出自女子之口。李祁景讶了一讶,很快压下了迷惑,定声开口,“在下敬北王李祁景,应集雅轩东主之邀,特来应约,如有叨扰,还望见谅。” “敬北王?”女子略一犹豫,目光在他身上迅速一扫,直到望到腰封间轻旋的一枚雪白鸾玉,视线倏地一凝。 半晌她敛剑还鞘,道:“不知是王爷驾临,多有冒犯。阁主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 有了带路的引领者,后程的路无疑顺遂了许多。 令李祁景意外的是,从云山脚通往顶峰如月亭竟是有捷径的。只是道路隐秘曲折,布局繁复错杂。加之山景冗杂遮蔽视线,所以极难令人铭记。一道上李祁景四处端详,才发局此山并非看去那般繁乱。仔细观察,四周实则岗哨密布,且隐秘极严,这般严苛重重的防卫,不由令他心生奇异。 可如月亭之内却完全不似他所想的景象。 如月亭处在顶峰之上,拔地极高,立于峰顶,望目而眺天阔雾浓。这座殿落外形平平,只有极细观察,才可见其中之巧。院中一花一石,花池曲桥齐聚,虽处高峰,却完全如履平地一般。 随着紫衣女子一路前行,绕过前廷玉池,步过竹篱暖屋,终在一处小阁前停下。女子独自步上前,三指轻屈,微微三叩,而后低道:“阁主,敬北王到。” 等了许久,久到李祁景尚且要怀疑室中是否真的有人,阁中终于流出一声哑音,“请他进来。” “是。”女子立即侧立一旁。“王爷,请。” 略一迟疑,李祁景推门而入。 室中光线很淡,光影斜映,只照亮了室中的一则木案。空中漫着一种独特的齐香,虽是冬季,此处却无比温暖,让人恍若身临暖春的错觉。一个人影坐于案后,正密封着手中一则密信。月白衣衫,面具拂面,身形飒爽有致。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姿曲线,一望即知是位身裹劲装的女子。 李祁景不由怔了怔。 一介巨富秘豪竟是一位女子?真是令他讶异,仅一刹他敛去微讶,拱礼道:“在下敬北王李祁景,应东主之邀前来拜会,敢问东主,有何指教。” 她终于抬了眼,顿了一瞬立起身,行的是江湖礼,“敬北王。” “大胆!”岳忠立即出声冷斥,“见到王爷,竟不……” “岳忠!”李祁景蹙眉截断,阻止了手下的无礼言辞,旋即含歉一拘,“是本王管教不严,才令属下失意冒犯,望东主见谅。” 她不动声色,定神盯了他许久,忽地一哂,“无怪这位侍从,是我疏忽。可惜君某乃江湖中人,避世已久,早已不谙世俗之礼,望王爷勿怪。” “东主折煞了。” “我叫君隐。”稍一倾默,她率先给出了自己的姓名,“王爷可随外面的人,唤我一声君阁主。” “阁主?”李祁景有些不解,好看的浓眉微蹙。 她淡然笑了,“如月亭虽名为亭,可亭台楼阁齐聚。我名下产业众多,却惟独爱这一处暗阁,惯以阁主自居,王爷见笑了。” 他默了默,容色有些窘迫,问出了积淀已久的疑问,“我只是不懂,君阁主此番邀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王爷,请坐。”她并未直接作答,手臂一动引着二人落座。唤来侍女上前斟茶。 淡金色的茶水色泽明丽,入口迷润醇香,竟是上好的凤凰水仙。李祁景微微一讶,不由自主赞了一声,“好茶。” 他心底更加疑惑,表面却未动声色,道:“凤凰水仙号茶中之凤,种植极难,千金难得,而今季冬,更是分外难求,不曾想,如月亭竟会存有。” 面具的遮掩下难辨对方的神情,君隐的声音极平,“君某无才,深山生活苦寂,平日只喜好藏些名茶佳酿,但愿王爷不曾嫌弃。” “君阁主说笑。”李祁景象征性地笑了笑,“采菊东篱,依山望水。君阁主隐居山野,避世清修,何来的苦寂?此等生活,让本王好生欣羡。” 君隐不置一词,沉默片晌,音容微微一凝,淡淡开口,“敬北王殿下。” 李祁景知她有后话,不由凝重了神色,悄无声息放下茶盏,“君阁主请讲。” 空气停顿了半秒,她道:“大凉至今立国近七年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3 ,七年间,帝城朝野不乏才能拔萃者。王爷乃皇室血脉,身份生来尊贵,可在云州,有关王爷的言谈,却多为膏粱纨绔之言。敢问王爷,自闻此言,心中可有何感慨?” 他有些诧异,一瞬不解她话中之意,客气答道:“我向来无为庸常,胸无大志,生在皇家,锦衣玉食闲云野鹤,自是乐得自在。至于他人之言,总归是旁人之见,与我无干。” “哦?”语调微微一扬,面具之下的面庞似是笑了,又道:“凉国而今朝中行事诡谲,个中势力盘根错节,左相淇氏权倾朝野,廷揽朝权。右相虽无实权,但贵在财富丰盈,更有左相自周侧推助。自从五年前,六部九卿官员相继换血,朝中流派可见一斑,这等形势,于当今陛下而言,可是有利的?” “或许吧。”李祁景的瞳孔渐渐收敛,笑容未变,笑意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了,“可惜我向来不谙朝事,无法客观评判,令君阁主失望了。” “无妨。”她轻轻一哂,又为他添了些许新茶,平口而述,“朝中形势虽诡,但据君某所知,那淇乔两家也非一路顺势。据闻两年前,后宫忽多了一名白氏宫妃,乃舞姬出身。传闻此妃曾一舞动天下,可谓绝代。至此之后,宫中原得盛宠的阮氏与权妃淇氏接连失势。而据我所知,这位白氏昭仪,正是出于王爷的敬北王府,可是当真?” “君阁主不谙世事,不想对我大凉的前朝后宫之事,倒是颇为关注。” 无视他冰冷如刺的目光,君隐淡笑,“君某虽不入世,但到底乃尘世中人,况且在云州我家财遍布,托地位之便,一些消息倒也知得明晰。” 望了望他,她执起盏一敬,微微啜饮,“敬北王殿下,此次你借我集雅轩,据你手下人之言,是为将九曲琉璃樽呈现于世。可是我手下的人探知,你此番虽说是公开竞拍,但实则,只重点告知了淇琰、乔泽二人。淇乔两家在朝中虽沆瀣,但实则私下关系颇微。所以敢问王爷,此番你借我集雅轩,可真是单纯为了竞拍琉璃樽?” “君阁主到底想说什么?”李祁景的声音低沉冷清,面容凝滞,似已有杀机微微浮动。 “王爷乃聪明人,我在说什么,自是心知肚明。”她恍若不绝,声音行至依旧恁般平静,“王爷此番借人杀人,隐于淇乔两家之间挑拨离间,当真谓上策。只是君某不知,如若此番王爷离了集雅轩的助力,此计可还能行?” 深沉的眸光骤然凝缩,李祁景下意识扣住了腰侧的佩剑,“你威胁我?” “不敢。”她的目光淡淡落向长剑,依旧淡定从容,“王爷三思,此处可是我如月亭,真若动手,谁死谁生尚不得知。” 他的手紧了一紧,停顿半晌,终于松开,眼神复杂,“你是淇乔两家的人?” 她忽地笑起来,疏懒地叹了一口气,“君某不过一介布衣,从不结交朝臣权贵,更非谁的人。君某只是想问王爷一句,如若我如月亭助王爷一臂之力,王爷可愿?” 这一句令他完全怔住了,心头不禁讶异,“你愿助我?”心头的疑惑一重压过一重,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自然。”她坦然直承,大方提供答案,“所以君某也有一条件,只要王爷肯帮君某一忙,君某绝不食言。” “什么?” 一封密笺立即递至他面前。 “烦请王爷将此物递于白昭仪,君某仅此一愿。” “这是什么?”他的眉目越来越深,更加迷惑不解,探究般看着她,“你和白芷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人?” “这些王爷无须知晓。”君隐淡笑,“只要王爷应允,本月三十酉时两刻集雅轩,王爷心愿必成。” 第107章 字谜 慕容素自晨起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大舒爽,只是一直觉得心头慌悸,胸臆郁闷,仿佛风雨欲临。 ——那年火烧皇城,她半夜惊醒,她也是这般感觉。 只是而今早已不同往昔,再怎般艰难,又能有何事?可令自己这般挂心。她抚住胸口,努力平息许久,劝慰自己不过是错觉。 “娘娘。”琉画从店门外闪进身,将一盒茶点置在桌上,道:“娘娘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唤太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望向那盒新来的茶点,“王爷可是来了信?” 琉画动作一顿,上前掀开食盒,自盒子的二层一引一扣,蓦地一层小小的夹层探出,现出其中一份密封的信笺。 那一份密笺极小,虽简洁,却封印得极密,蜡口圆滑平整,用的亦是上好的沧州梅纸。尽管王府与汝坟殿已传信无数次,这般郑重的还是首次,慕容素不由上了心。 拆开密笺,几行小字映入眼帘。那字体□□超逸,朴茂工稳,入目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她按捺着疑惑,慢慢读下去—— 湘水无潮秋水阔, 心意无心临暮至。 云山如月亭,如是故人,期待相见。 慕容素心口顿时一跳。 “王爷……这是何意?”琉画完全没懂。以往王爷传信,从来言简意赅笔迹甚少,这写诗还是初次。 慕容素不曾回答,紧盯着字笺飞快思索。湘水无朝秋水阔,心意无心临暮至。这是字谜。只是…… 湘水无潮,心意无心……秋水阔……暮色已至…… 木、辛。 ——梓! 梓姐姐—— 拿着字笺的手突然颤了,慕容素心跳顿时飞快,一瞬泪凝于睫。 梓姐姐……梓姐姐还在…… 她还活着…… “娘娘,你怎么了?”琉画惊愕地看着她怔怔凝望着那枚纸笺,忽地泪水滑坠,没有丝毫预兆。 “琉画……”她慌忙地擦去泪水,反手扣住了侍婢的臂腕,容色紧张而又哀恳,“琉画,你帮帮我,我要出宫!你帮我……” “娘娘?”琉画更加不解了,担忧地望着她,“您到底怎么了?这个信笺有什么异常?” 她摇着头,只一味地落泪,喃喃道:“求你帮我!琉画,我要出宫,我一定要出宫一趟……” “好,好。”她的情绪愈加激动了,琉画立即应允,努力出言安抚,“娘娘,每月二十二,宫中上等婢女都可告假出宫,这几天奴婢便告病,等二十二那日,您就充作奴婢出宫去,好不好?” 她拼命点头,更多的安慰已经听不清了,只是一直紧攥着密笺,泪水珠子般滚落,心中悲喜难明。 · 出宫并不难。 第二日,琉画自晨起便开始告病,终日以纱掩面示人。及至二十二日,一晨慕容素便换上琉画的宫衣,持了敕牌离去。 坚守外宫的禁卫大多都不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4 曾亲见过内宫的宫妃,只严查过墨敕过后,便很快开路放行。顺利出宫,慕容素之坊道间租了一辆马车,立即朝着云山的方向行去。 同一时刻,岳忠匆匆步回敬北王府,恭敬禀告,“禀王爷,白昭仪出宫了。” 李祁景的唇线崩得极紧,凝滞的面容没有表情。隔了很久,平平出声问道:“她可是赶往云山的方向?” “是。” 仔细观察着主人的神色,岳忠也不禁疑惑,“白昭仪……怎会和如月亭扯上关系?” “不知道!”瞥眼见李祁景的目光更是冷厉。他蓦地冷笑,声音如风卷雪,“她果然还是有事瞒着我。” 岳忠心有戚戚,硬着头皮小心出言,“王爷,现在又该如何?” 李祁景默了默。 “你去派几个可靠的人,仔细查一查这个君隐和如月亭。此刃来历莫测,又可在短时间内富甲云州,绝非常人。至于白芷……” 一线冷光闪过,他漠然下了命令,“先去查这君隐,等查明了她的身份,再说她也不迟。” · 云山脚下,陡峭的山势错综冗复,眺目一片荒芜。 慕容素沿着林木一路摸索,这一带的地势山丘遍布,的确陡得不适人行。如若不适那张信笺的线索实在明显,她绝不会相信,这样的荒山之上,还会有人居住。 一鼓作气攀了大抵百米,慕容素停步缓息,倚靠在其中一颗树下休憩。她取出早备好的干粮,方才坐下,蓦地视野发觉了一线异样—— 枯草层层掩盖的树桩下,携刻了一枚极其细小的月形徽标,那标志很淡,若非图案熟悉,几乎可同普通树痕无异。 ……这是—— 慕容素怔了怔,所有饥饿疲累损失散去,沿着标记试探前行,心头越来越明晰。 ——散星阵! 她心头顿时狂跳。 昔日辰渊阁总府隐伏护国郡主府,便是以散星之阵布之,以护辰渊阁总府之安危。 如若说此前她还尚有犹疑,那么这一刻,她几乎已经能够确认—— 是梓姐姐…… 真的是她…… “你是何人?” 一道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她诧了一下,应声回过神。 眼帘中映出一名面带面具的紫衣女子。 劲装束裹,潇洒明丽。她腰际配着佩剑,光亮的剑鞘上,凝刻着一枚小小的月标。 慕容素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月标之上,片晌,递去一枚密笺,“应故人之邀至此,昭仪白芷,还望君阁主赏面。” · 时隔数年,分离多年的两姐妹乍然复见,会是何种境况? 当年大燕国灭,流火袭城,她死里逃生,等到意识清醒,整座皇城已处于半部废墟之中。郡主府紧邻宫城,亦是被大火焚燃得透彻,一片废墟,再无一丝可寻的踪迹。 那时正处七月,慕容梓正自陵阳出席任务,尚未归回郡主府。她曾想过,梓姐姐或许还活着,只是人海茫茫,寻人艰难。辰渊阁总府被毁,又几乎是从根源斩断了寻索令,她不敢妄测。 可是随着时间愈久,她几乎要推翻了这种猜测。她隐在云州这样久,身边却从未有过任何蛛迹可佐证他们还活着。无论梓姐姐、莫钰……或是父皇、顾统领,都没有一丁点痕迹,可以证明…… 后来她几番思索,是了……那人既有那般野心,必然会斩草除根,又怎会轻易留下活口?或许,并非是他们无迹可寻,而是她心心念念的这些人,早已无法留迹。 而今,梓姐姐还在…… 艰难数年,隐忍数年,老天终是不曾苛待她,终在这一刻,还给她一点慰藉。 …… 随着女子的指引踏进小阁。 阁内的灯火通明,满室奇香。 一名女子静立室中,月白劲衣,眉目飒爽。那副面容一如印象中淡然磊落,气仪不凡。数年的分离仿若被折叠不见,一切不过渺梦。 “素素。” 慕容素的唇角动了动,喉咙仿佛哽涩住了,出声竟一瞬有些喑哑,“梓姐姐……” 心中所有艰崩的防线瞬时崩塌,她的眼眸洇润了,情绪无法忍住,泪水顷刻流出。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莫钰出场…… 弱弱地问一句,还有小伙伴在等莫钰吗?[苦巴巴脸] 第108章 相见 屏退了屋内的侍从奴仆,阁中唯有姐妹二人,对烛相谈。 慕容梓拉着慕容素,盈盈叙说了很久。从宫变至大凉,从王府至皇城。提及这些年的遭遇起伏,生死绝境,不禁令人无比嘘唏。 “……后来,我便入了宫,又封了昭仪。”待到大抵说完已至黄昏,慕容素神情平静,眸中辉映着烛光,“我本想杀了他,可是他对我有戒备,我下不了手。只能就这样先在宫中起伏。” “素素……”慕容梓的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她很难想当初那个骄傲张扬的小公主究竟是如何度过那些个磨难沟壑,变得如今这般稳重从容。 “姐姐放心,我没事。”她露了一抹笑,虽说的是自己的经历,却仿佛在讲他人的故事,完全看不出悲伤,“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慕容素,这些都不算什么。” 神情微黯了黯,她又抬起头,决意绕开这个话题,“姐姐这几年又是如何?怎会辗转至云山定居,又建立了如月亭?” 言及此处,慕容梓沉默许久。 “当初我奉诏自陵阳探案,忽得消息传云州生变,代国厉焰军队火袭皇城,大燕皇族举族倾灭……” 忆起往事,数年前的一切犹如历历在目,朝朝暮暮萦荡于胸,从未曾忘却。 “我赶回云州时已是三日后,彼时整座云城封禁,全城都已在李复瑾的掌控之中。我无法进城,只能在城外徘徊了近半个月,才偶得机会进城……” 那时她也是这天下的护国郡主,掌一阁之总府,杀伐决断,运筹帷幄,何尝不是恣意昂扬?可这一切不过都是处在大燕的背景之上。如若大燕是那片无尽的巨大天幕,她便是那片天下的星月,无人可夺其光耀。 可谁能知晓,这片天竟会塌了,塌得这般突然,又这般彻彻底底—— “可是入了城又如何?那时天下已定,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本想利用寻索令,但郡主府已夷为平地,寻索之源被毁,辰渊阁损失惨重,根本无法启用。勉强暗中汇齐部分人手,却被告知你们皆已失踪,直到后来李复瑾称帝,又昭告天下你已亡故。” “姐姐没有信?”慕容素问道。 “我没有亲见你们的尸首。”慕容梓笑了一下。活见人,死见尸,一向是她所崇的准则。这世上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真假难明,她从来只信自己见到的。 慕容素似乎忽地明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5 白了什么,“所以姐姐建立如月亭,可是为了寻我们?” “辰渊阁总府被毁,云州的线索便完全断了。我调遣了云州之外的寻索令,寻尽一年却丝毫无果,便想到你最有可能还在云州。可是李复瑾赶尽杀绝,我不能在明处寻找,只能仿照长公主当年的手法,以商贾之名,在云州逐步安插暗线,暗内搜寻痕迹。” “那,姐姐又是怎么找到了我?” 慕容梓微微一叹,道:“起先本也一直无信,我也料想过你既隐藏云州,断不会以真名示人。是直到三年前,民坊皆传说敬北王府有一舞姬名动凤凰台,又精熟斩雀一舞,各种描述都与你极似。那时我虽有怀疑,可私下暗查白芷一名,根本查不到结果。直到两月前祭典,我混在人群远眺,发现那个传说中的昭仪竟与你一斑容貌,心下才有八分确定。” “所以……姐姐便故意使计暗邀李祁景,令他带信给我?”想起这些年来她辗转流离,背后却还有人这般一直挂怀,慕容素不禁心生暖意,转瞬却愈加觉得苦涩,期期艾艾地道:“姐,谢谢你……” 涩笑了笑,慕容梓嘲谑地说下去,“当年本便是我过于自负,莫钰明明多次建言我多加提防,却从不曾在意。如若非此,而今或也不会是这般境况。” “对了。”言及故人,慕容梓忽地想起,“你可有莫钰的消息?” 慕容素的心中还挂着希望,听她此言,心情迅速坠了下去,“姐姐也不知莫钰在何处?当年事发时,他不是正在郡主府?” 慕容梓摇头,“我本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经查证,皇城攻破之时,他并不在郡主府。” 慕容素怔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慕容梓眼神一黯,双瞳晦暗难解,“只是听幸存的手下人说,你大婚两日前,莫钰似乎查证了什么,又不放心下人禀报,故亲自策马进宫。但在进宫途中,似乎遇到了伏袭。” 慕容素猝然一惊,整个身体赫然紧绷,“莫钰他——” “他在失踪前几日,一直在寻索有关北凉的史册。我猜测,他或是提前知晓了李复瑾的阴谋。” 慕容素心头更加悲绞,忆起汝坟殿中的那把淬锋刀,心中簌然沉坠。胸口生出烧灼般的痛,呢喃道:“所以……淬锋犹在,莫钰却无影。莫钰自习刀起,便从来刀不离手,刀在人在,刀亡……” 喉间涩了一下,她再无法说下去。 “素素!”慕容梓担忧地环住她,“起码现在没有一点线索可证莫钰已逝,我已加派了人手,相信我,一定会有线索。” 虽这样说,但是她心知谈何容易?慕容素阖上眼,有泪倾滚而出。 “素素。”过了片刻,慕容梓道:“你出宫来吧。” “……” “宫中太过艰险,何况以你的身份,如若暴露绝无活路。以如月亭而今的势力,足可以护你周全,你不必再潜伏宫中。” 略僵了一僵,慕容素咬住唇,“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慕容梓不懂,“如若你想报仇,我们大可再行策划。辰渊阁虽受重创,但元气尚在,不出几年必能恢复如常,即便不能复立大燕,倾尽我辰渊阁之力杀了李复瑾,总还是绰绰有余。” 她垂眸,心里有无数个汹欲脱口的理由,却最终苦笑,“姐姐不知,而今我已是李祁景所控之棋,如若贸然离宫,必定令人生疑。恐怕还未同姐姐汇合,便已引得辰渊阁暴露。”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想好应对之策,必然可保万无一失。” 慕容素抿起唇,“可是,我还有事情尚未完成。” “是何事?”看出她有所保留,慕容梓有些诧异,旋即笑了,“你放心,无论何事,以辰渊阁之力,我都可……” “姐姐。”打断她的话,慕容素对她宽慰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能半途而废。” “可……” “你放心,我没事的。”她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晶亮灼灼,“这几年,再险的路我都已走过来了,何况现在我知晓你还活着,又有辰渊阁在背后加持。我知姐姐团聚心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何况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 顿了顿,她轻探身上前,伏在慕容梓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慕容梓闻言骤惊,“你说小枫他——” 她点头,执起笔墨写下一串地址,“小枫身份特殊,当初我决心入府,无法护他周全,唯有将他送往南泠寺躲藏。如今姐姐既已临面,还请姐姐出面,围护小枫周全。” “你放心。”收下了地址,慕容梓仍忍不住忧容,“那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宫中行事艰险,你处事要加倍小心,若有什么难处,只要差人来信,我必定竭力而助。” 心头翻滚着无尽的暖意,慕容素点头,“嗯。” · 告别了慕容素,慕容梓一直静默。 “启禀阁主,公主已平安下山。” 侍从毕恭毕敬地上前回报,她略望了一望,语调如神情一般平淡,“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室内静了下来,案上凝香微飘,自空气中漫开徐徐香意。她静晌久,起身为自己酌了一杯清酒,对烛独酌。 不知该如何表述此刻的心境。 数年离别,生死难测,本以为乍然复见,她会是惊喜而泣,会是激动难语。不想最终,却会是这般淡然冷静,淡得仿佛一位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记忆中那个明媚活泼的少女,而今临面,却已然这般成熟稳重,性情内敛,神思扑朔难捉,令她已无法窥透。果真是那一句,经年人非。 那个傲纵飞扬的女孩,终还是长大了啊……她不禁踯躅,这样的变化,于她而言,究竟是喜,还是辈。 或许…… 是喜吧。 她半生富贵,半生流离,终还是活下来了。只不过这份喜的代价太过沉重,比离世更冷,比离别更苦。 …… 胡思乱想了一阵,慕容自嘲轻哂。蓦地折身,自一侧抽出一柄利剑。 炫亮的剑花飞快闪烁,她的身姿精绝而从容,在空旷的阁室之内游走舒敛,剑法利落缭绕,一如当年那般干净飒爽—— 只是花开花落,再无当年楹花剑雨,衣袂翩跹。 “禀阁主!有人妄上如月亭,已破了散星阵!”打断动作的是阁外忽来的传唤。 慕容梓步履一顿,翻腕收剑,眉目刹那蹙起,“是何人?” “是个男子。” “男子?”她不禁诧异,意识到事情并非简单,立即整衣步出阁外。方才出阁,眼前的一幕映目,顿令慕容梓心生错愕。 院中剑影陈列,静立似山,数十侍从暗卫持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6 剑以待,将诺大的阁院层层围困。一名男子长身静立中央,黑衣如墨,斗笠掩面,身形清瘦挺拔。他身上并无武器,双手静垂,视而不见周侧如临大敌的围困,却莫名透着某种冷峻凌冽的气息,足令所有人警惕。 不知为何,他虽遮着面容,慕容梓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仔细端详许久,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倚剑执礼,“不知阁下所谓何人?为何不邀自来,深夜到访我如月亭。” 他一直静默,定了少晌,脚步忽地动了,直立于慕容梓身前。 斗笠缓缓揭落,一张清俊的面庞现在眼前。 “你——”慕容梓刹时怔住,愕了很久,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莫……钰。” 第109章 争执 寒冬临至,一则消息轰动了整座云州。 消息起源于云州城内最大的古董行——集雅轩。集雅轩自开店起至今五年,为回报新老顾客,特决定于此月三十日晚酉时,邀约众宾举办竞拍场。此次竞拍不同往常,欲将竞拍集雅轩自开店这五年来,所得的最名贵的一件至宝。而那件轰动了整座帝城的宝物不是其他,正是曾经名贯大燕的北狄贡物——九曲琉璃樽。 若说起这九曲琉璃樽,民间可谓流传甚广。 建燕八年,北狄与燕交好,特将本族尝制数年的镇国之宝九曲琉璃樽进献大燕,以示狄族之诚。都说那樽盏玲珑华美,光彩如虹,技艺之精,便是连中原最好的技者都无法比及分毫,真乃是当世绝顶之作。狄族地广人稀,炼璃技术十分纯属,即便如此,这十余年来也仅造出这样一盏完美无瑕的奇樽,更是托显了此樽的名贵,可谓倾世难求。 然而几年前大燕陨落,宝物失陷,传说曾经燕国的那一盏琉璃樽,现今已供奉至敬北王府中的凤凰台上。可凤凰台又并非寻常之所,寻常平民即便心之向往,也无缘亲自一见。此次集雅轩花耗重金,宣称自北地商人手上得来此物。而这一盏,几乎可同敬北王府所供奉的那一盏有八分无二,更是令人无限好奇。 故还未至三十,集雅轩竞拍场的门票已被抢购一空,剩余的票更是重金难求,又有黄牛从中混水炒作,未待多久,已达到了千金一票的地步。云州向来繁盛,这般炙热的竞拍会还是首次,口口相传,于是便轰动了整座帝州。 然而即便得了望票,许多人也心下肚晓,此次竞拍,自己想来必是与宝物无缘的。云州城谁人不知,集雅轩之所以能有今日的盛况,全悉开张起便有两位大金主临顾。而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左相淇家二公子,淇琰,以及右相乔家的大公子,乔泽。而此番若无意外,集雅轩这一盏九曲琉璃樽,必是会落到这二者其一的手上。 可即便得宝无望,也依旧无法抵挡民众们高涨的心情。又经过数日的发酵,多数人的目光,已逐渐从琉璃樽转至淇琰与乔泽身上。人们纷纷猜测,此番奇珍之争,这琉璃樽究竟会被收入谁的囊中。一些酒肆赌坊甚至以此为注,吆喝着众人下注猜赌,将整个局面更是推到神秘旺盛的高潮。 极致三十日夜,集雅轩准时开场,场面非凡—— 五十里铺人声鼎沸,子央街百里开外灯火通明,场面之繁,几乎可同盛节比拟。未到酉时,集雅轩外已聚集了观众,纷纷探着脖子等候开宝。集雅轩内更是热络,整个一层人聚如云,嘈杂顶天。二楼本是雅座,相较一层人少了许多,却依旧联袂成荫。内内外网喧嚣一片,堪比春宵佳节。 等候良久,一辆精致的轿辇从街头行来,停在集雅轩的门口。从轿中踏出的男子长相骏雅,神明爽俊,方一下轿便引起不小的波澜。无视周遭的喧哗,他径直步至二楼雅座,挥着手命小厮上茶侍候,正是乔大公子乔泽。 未过多时,另一座乘辇亦慢慢行过来,无疑是淇琰临至,更是一瞬喧沸了观众。两个最着瞩目的主角皆已到场,观众兴致勃勃,立即叫嚷着令小厮掌柜赶快展宝,以快些一饱眼福,共同观赏这惊世闻名的奇樽。 气氛愈来愈热烈,集雅轩掌柜无可奈何,敲打着铜锣勉强镇静场面。他翩翩出场,客套着叙了些微贺词,旋即命数个小厮小心奉上了一樽蒙了红缎的器物。 整个集雅轩内顿时静了一般,所有人一瞬定下目光,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生怕眨眼错漏了宝贝。随着红缎被掀开——一件晶莹剔透的樽盏静静立于台上,薄若蝶翼,万彩流转,犹如凝了日华月光—— 屋内刹时一阵哗叹。 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尤若冰华散落,水晶映月,熠熠而纷呈。 这当真是件至极的贵宝,静了片刹,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五十两!” 周围一阵哄笑。如此绝世珍宝,怎是区区五十两便能可得的?立即遭人驳斥,“一百两!” “二百两!” “三百五十两!” “五百两!” …… 随着报价节节升高,气氛愈加热烈繁闹。许久,二层左侧的雅座淡淡传来一声,“八千两。” 一层的人海瞬时惊哗一片,放目一望,那开价者哪是别人,不正是左相之子淇琰?只见他报过价还未完,旋即又翩然起身,补充道:“黄金。” 掌柜大喜过望,忙恭维着报谢,旋即向众人宣告,若无更高价这,此物便为淇公子所得。堂下议论纷纷,惊叹着这淇公子果真出手阔绰。静滞间二层右侧雅间中乔泽不屑一哂,漫声道:“一万两。” 又补充,“黄金。” 众人哗然! 然而淇琰怎能轻易甘休,淡淡瞥来一眼,冷笑道:“一万五千两。” 乔泽面目一森,心道淇琰此番是定了心要与自己一争高下不成?他深敛了口气,又出口报:“两万两!” 堂下众人更是惊叹不已。 正在此时,一层中忽然有一人起身开言,声称以己之见,左相淇家无论家世、财权,都比右相乔家丰厚盛烈,这绝世樽盏当属淇公子所得,方可显其尊贵。这言辞一出便引起众人追捧,更是将局面推至顶峰。人群纷纷喧嚷,此樽当为淇公子所有。 乔泽当即大怒,再怎般言,他总算贵族之子,又何尝受过这等意气?他愤怒起身,当即直指淇琰贿赂民众,拼财不过便妖言惑众,可谓小人宵小。 淇琰却并不理睬,径直下了雅间,抛下三万里金票便欲取了琉璃樽离去。淇家的随从见主人得势,不免作威作福,明嘲暗讽对乔泽一顿嗤贬。眼见淇琰夺了樽盏,乔泽怒火冲天,再无法忍受,冲上前当头便是一拳。 那一拳的力量虽不大,然而却来得猝不及防。淇琰脚下一跌,被随从小厮围护着才不曾摔倒。然而他怀中的琉璃樽却未曾救住,骤然一声脆响,转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7 瞬化作晶莹的一片。 “……” 整个集雅轩顿时鸦雀无声。 短暂的沉寂之后,整个殿内立即彻响一阵轰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人争相躁动起来。怔怔望着一地的碎片,淇琰怒不可遏。他几欲杀人,然而奈何此次并未佩剑,眉眼一厉,一把冲上前便与乔泽厮打起来。 淇乔两家的侍从本自一旁拉扯,眼见主人扭打,顿时再无法保持理智,亦纷纷前去助战,人越集越多,亦越打越乱。转眼间,集雅轩内已是混乱不堪。 …… 一片嘈乱之中,二楼的一处角落却格外寂静。座中的清寂与堂下的喧潮形成格外的反差。室内的人静静啜茶,目光掠过室外的庞杂,唇边不禁轻勾了一抹笑,转瞬不见踪迹。 · 事情很快传开了。 原本惊动云城的竞拍会,怎料最终竟会是如此结果。淇琰与乔泽名声太大,况且人多口杂,事方一起便立即风一般漫传。无人再关注琉璃樽几何,所有人的目光皆已投至淇乔两家身上,纷纷料测着此番势态,两相又当如何收场。 消息传到宫中已是几个时辰之后,彼时披兰殿烛火半歇,乔虞卸尽珠钗,本已着备就寝。直到宫人匆匆禀报,惊醒了大半睡意。 “什么?你说大哥打了人?” “是。”静静跪伏在乔虞面前,宫人毕恭毕敬地解答,“是两个时辰前了,在集雅轩,被打的是淇家的淇琰公子。” 淇琰?乔虞眉头蹙起,对前因后果依旧不大了解,“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颔首回答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只听人说,集雅轩今日公开献宝拍卖,所拍之物正是少爷一直向往的九曲琉璃樽,然而淇家公子一直加价竞择,少爷气怒不过,就……打了淇公子。” “胡闹!”乔虞疾言厉色,手中蓦地一震,将一枚方才卸下的玉钗拂落在地。 “娘娘息怒。” 沉了一口气,乔虞心绪稍微一平,又问:“那现下境况如何了?” “少爷并无大碍,早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回府。倒是淇公子,听闻额上落了寸长的一道疤。半刻前淇公子业已打道回府,目前,想来左相与右相大人都已知晓了。” 乔虞默默听着,心头更加觉得烦躁。静默一思,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宫人乖顺地退了出去。 殿内寂静似水,默了很久,乔虞望烛沉思。 乔家不同于淇家这般乃权势贵族,乔氏虽位高名贵,然而靠的不过是乔家世代积淀的巨厚财力。普通财权之族盘桓仕途,极易惹得权贵一流倾轧清洗。乔家自父亲乔邕封立左相起,一直以财拉拢贵势,倚靠淇家助力,才勉强像如今一般在朝中立足。淇乔两家关系微妙,但却一直持衡,而今大哥这一举,岂不打破了淇乔两家这数年来所粉饰的平衡景象? 眉目深深凝蹙,乔虞渐渐揪紧了被单。 无论淇家此前怎般看待乔氏,如此一来,恐怕不免心生嫌隙。父亲数年经营才勉强至此地步,本以为只消过了年关,淇乔成功联亲便可略松一口气,竟不料现今竟会突发这般意外。大哥这一次,真的——太过莽撞了! · 与乔虞的纷扰焦灼不同,央华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淇玥漫不经心地听完碧儿的话语,细白盈盈的皓腕搭在扶手边,任由宫人在粉嫩的指甲上着上鲜红蔻丹。殿内萦弥着花汁浓重的香气,入鼻微熏婉转。 待到碧儿说完,她懒懒地抬了下眼,“你说,淇琰被打了?” “是。” 顿了顿,妩媚的娇颜上略浮出一抹笑,不仅丝毫不意外,反而平生的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道:“他成日不务正业,被打便被打了,有什么可怪的。这种小事你还来烦我。” 碧儿自小侍在淇家,素知淇玥与淇琰之间的恩怨,更加不敢随便出言。她仔细斟酌了下言语,小心开口,“娘娘说的是,只是此番,打了琰少爷的那个人,不是寻常人。” “是谁?” “乔家大公子,乔泽。” 淇玥闻言果然讶了讶。 “乔泽?”她略一回思,心下不免有些生诧,“怎么会是他?” 碧儿道:“听闻起因是因为集雅轩的九曲琉璃樽,乔泽不满琰少爷抢拍得手,恼羞成怒才动了手,不仅摔碎了琉璃樽,还打了琰少爷。” 乔家自立朝起便一直依附淇氏,这般逾越的举动还前所未有过。淇玥仔细嚼了嚼碧儿的话,一声讽笑,“真是奇了,乔泽此举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与我淇家划清界限不成么?” 摇了摇头,漫然的神情流出几许不屑,她又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少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府,听说伤的不轻不重,其他地方倒还好,都只是些不打紧的擦伤。只是额上有一道寸长的口子略深了一些。左相大人已经夜请太医为少爷诊治,想来是无恙的。” “谁问他了。”淇玥柳眉稍拧,情绪开始有了些不耐烦。在她看来,淇琰那小杂碎死在外面都与她无干。 碧儿自知失了言,立即敛了声气,没再开口。 “父亲是什么反应?可有传什么话过来?” “府中的人并未告知左相大人有话传递娘娘,央华宫派去的人还未归回,目前尚且还不知。” 既无带话,那边说明父亲已有安排,淇玥心中稍有安虞。她转念一思,吩咐碧儿道:“告诉去府上的人,有什么动向立即禀报,本宫要第一个知晓。” “是。” “至于乔氏……”言语间略微一停,淇玥的目光倏然冷了一冷,自顾低语,“乔虞那个贱人,表面屈服本宫,其实早有异心。现在她还安顺,倘若哪天陛下欲要封后,恐怕她会反咬我一口。若非她还有点用处,我何必还留着她这个障碍!” 一抹狠厉闪过,她冷声一哼,低声下了命令,“替我带个话给父亲,一定要密切注意乔家的动静。此次若是巧合也便罢了,若是刻意,挑个合适的时机,除了乔氏也无妨!” “是。” 第110章 法则 下了一场微雪,整座宫城皑皑素裹,入目淡渺迷蒙。 慕容素这几日的心情似乎不错,踏雪寻梅,煮酒温茗,乐得舒缓自在。 这一日私下暗邀了沈妙逸,一同自宫苑的温水之畔游赏。周侧雪梅天香,古枝盘绕,温气氤氲着冰雪奇景,铺天盖地的浓香。 “你在高兴什么?”一路行来慕容素一直不曾言语,只暗自浅笑。沈妙逸不禁有些怪异,腕间轻拗,自道旁折下一枝雪梅,绕玩在指尖。 慕容素看了看她,伸手弹去枝条上的冰雪,道:“为什么这么问?” 又默默察辩了她的神色少顷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8 ,她依然有些迷惑,“看你的样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言语间琉画自一侧的小道远远跑来,略一施礼,而后伏在慕容素的耳边低声禀报什么。慕容素闻言轻笑,很快点头,“好,我知道了。” 琉画颔首,稍作停顿,低语道:“另外王爷带了话,叫奴婢告知娘娘,可以动作了。” 指尖停了停,沈妙逸轻扯下一片雪白梅瓣,侧眸看过来一眼。 慕容素眼眸稍垂,“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目视着小宫婢渐行渐远,沈妙逸依然不解,“你等待的好消息到了?” “算是好消息吧。”慕容素似笑非笑,伸手接了一片火色红梅,“不过,不是我的。” 黛眉微挑,沈妙逸等着她的下文。 “乔邕今日一晨带了乔泽去淇府赔罪,可惜,吃了闭门羹。”红梅萦落在玉一般的指尖,分外鲜艳,“乔泽这一次惹出的事端不小,淇家与乔家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略一沉思,沈妙逸恍然顿悟,“集雅轩那次,是你做的?” “我可没那个本事。”她嗤了一声,望着梅瓣上的冰雪渐渐消融,“是王爷。” 心下仔细忖度,沈妙逸倏地笑了,“我就说集雅轩那晚事发怪异,却是不像是巧合,原来竟是王爷的手笔。”丢开了残枝雪瓣,沈妙逸又问出另一个问题,“王爷,要对淇乔两家动手了?” 慕容素不曾点头,目光微微凝起,“确切的说,是利用淇氏,对乔氏动手。” 淇乔两家的情形便势同一汪浊湖,湖面风平浪静,其实湖底早已暗流涌动。而今只要有第三人在期间轻轻一搅,便可徒生波澜。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这的确是王爷惯用的手法。 沈妙逸道:“你觉得可行?” 慕容素淡然轻笑,“乔氏狂妄,淇啸天疑心重,这两方的力量无论你、我,还是王爷都无法轻易撼动。敌明我暗,就是最大的优势。” 静静看着她,沈妙逸的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你……”她方才说出一个字,一侧的枝丫从中忽起一阵细碎的微响。稍一对视,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猛地一道厉响,一声破空之音顿时响起,似是稀薄的空气被疾迅刺裂。淡蓝的长鞭瞬时袭过来,瞬时卷落了慕容素手中的淡梅花枝。 这一鞭来的又迅又猛,慕容素与沈妙逸同时怔住。侧目一瞥,遍身劲装的少女正立在一侧,回手收了长鞭,神情得意而冷傲。 拓跋茗轻巧笑道:“昭仪娘娘,好久不见。” 慕容素唇角一抿,没有说话,拉着沈妙逸转身便走。 “喂!”这一次反令拓跋茗愣住了,立即拔腿追上去,“你们怎么走了?” “公主殿下又想做什么?”看了看她,慕容素语气没什么起伏。 拓跋茗唇角轻扬,面容透出少女独有的恣意神采,“上次殿上是我莽撞,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我要与你比舞,望白昭仪赐教!” “我不和你比。” “为什么?”拓跋茗顿时眉眼一厉。 她本就性急,况且慕容素又两次三番不给面子,意气不过,下意识举起鞭,但方抬起手又硬生生忍住了,“世间皆传你那斩雀乃当世绝作,但我不服,是势要与你一较这高下的。你几番拒绝我,可是看不起本公主?!” 慕容素没有回答。 静立在原地定了片刻,慕容素沉敛了一口气,直直回视向她,“昭阳公主。” “……怎么?”拓跋茗怔了怔。她的神情严肃如冰,此刻蓦然相对,不由令己的气势弱下了几分。 慕容素面目凝重,忽地微笑,道:“本宫不才,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还请公主赏面应答。” “什么?”拓跋茗不解。 顿了顿,慕容素定声开口,“第一,敢问公主,除却长鞭剑舞,可还有其他所长?” 一问脱口,拓跋茗瞬时诧异了一下。 “第二,敢问公主,每日几时用膳?几时入寝?几时玩乐?又有几时功课?” “你……” “第三,敢问公主,可知你代国几座城池?几汪胡海?几里国土?几万臣民?” “……” “第四,敢问公主,可知这天下共几族几国?几与你代国合纵?几与你代国连横?各国中何国兴盛?何族势衰?又何国最为你代国忌惮?各国国势又当如何?” “你什么意思!”拓跋茗的脸色涨红了,怒气不断上涌。她向来喜爱玩闹,在功课上不爱用功,这些问题此刻听来,无疑满满含透了讽刺。手中的长鞭险些呼出,直指慕容素,“你在嘲笑我?!” “我自然不敢。”慕容素淡定自若,望着她的神色,轻缈一哂,“也对,公主金贵之躯,自小养尊处优,不知些朝政国事自然无可厚非。然而公主可曾想过,如若公主没有了代国的倚靠,公主又当如何?” “你究竟什么意思?”拓跋茗冷冷地看着她。 “这世上千万臣民,谁无困苦?只有不断勤恳,方能在这世间得到寸隅生存之地。然而皇家与普通民众不同。皇家生来尊贵无忧,生活娇奢,即便蹉跎岁月,仍可居于人上之人。但这些所倚的,说来都不过是皇家的身份罢了。若没了这身份,凭靠公主这般扬鞭剑舞,可是能生存的?” 拓跋茗面目一拧,刹然甩鞭,落在地面卷起一层雪土,“你竟敢出言咒我代国时日无多?!”她的容色愈加狠厉,“你可知道,凭你这一言,本公主便可要求凉帝赐你死罪!令你即便是死,亦无葬身之地!” “公主可是觉得我这一言实在荒谬至极?”慕容素却毫无畏惧,眼神无波平静,“公主自小生在金摇篮,长在锦玉乡,怎能知这世上的诡变?不错,代国的确国力强悍,然而这世间万物,否泰循环物极必反,烈火烹油之下,便是枯败之源。当年的大燕国占领中原,何尝不是如日中天?也终抵不过一场流火。代国立国百年,表面繁盛,内里怕是早已腐迹斑斑。我就问公主一句,公主以为你代国强盛鼎力,那么可知你父皇是怎般忌惮你兄长的?怎般忌惮你引以为傲的厉焰军的?又是怎般背里暗算你最敬重的厉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这一箭而今是还不曾指向你,但倘若有一天,这一箭对你蓄势待发时,你当如何?!” “你——”拓跋茗却一瞬惊忡,心口反复回味她的话语,逐渐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母后她的死……” “我可什么都没说。”轻飘飘掩去话里的隐意,慕容素神容平淡,“公主今日觉得我这一语荒谬无妨,只愿在公主这一生,代国不会衰落。否则目今日之繁华却不思后日,等到那荒谬的一日当真来临,恐怕公主即便折断了鞭,也哭求无望了。” 虽并未做声,但拓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59 跋茗的神情已然有了些颤动。她握鞭的手松动了,惊疑不定的容色有了变化,怔怔呆了半晌,逐渐抿住了唇。 “收起来吧,毫无意义。”瞥了眼缓缓吹落的长鞭,慕容素叹息,“练舞习艺本就不是为了逞能较量,就算你今日比过了我,那又能怎样?我今日之言全出自肺腑,还望公主好生琢磨。” · “你在想什么?”一走出梅园,沈妙逸立即开了口。 慕容素轻轻一笑,“没有什么。” “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目光一直凝定在她的脸上,沈妙逸的心情有些驳杂,又分外说不出是什么。 那一番话震慑的大抵不仅有拓跋茗,还有她。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却有种古怪的错觉,仿佛自己从未和她认识过。 慕容素却只是淡笑,听不出她话里的涵义,轻哂,“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略一沉默,沈妙逸换了话题,“罢了。这公主刚刚距离你我这般近,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打算怎么办?” 她轻垂眸睫,微微思吟,抬头望向天际,“当年陛下借厉焰军攻城,因为同谋,淇家与拓跋冶的确同仇敌忾。但目前代与凉已是对立之态,目前还尚且不知这位太子属哪一派,倒先不必忌惮。” “那你为什么要和那公主说那些?”她蹙了蹙眉,始终想不透,“你是故意的?” “这些公主贵族,骄纵过度,从不知人间疾苦。让她了解了解这世上的法则也好,免得她以为世间之事平安万好,成日只知纵性玩闹,不恤他人。” 虽这般说,她的神色却一直忧郁重重,静仰着深蓝天色,轻云映眸,如丝网交浓,情绪不可捉摸。 是了……这世上法则,本就是这般。只有强者方能留存。依赖大树而生的枝蔓,即便生得再怎般繁盛,待大树枯死,终将也会萎去,存不下一点生息。 可惜她那是安虞度乐,从来不会懂。 · 拓跋茗步履匆匆回到甘泉殿,脸色一直阴沉。 迈入室内,两侧的宫人还未行礼,便被她心思繁乱地喝退。她胡乱踢开椅子,大咧咧翘腿一坐,呼吸又闷又气。 正在一旁安静读卷的拓跋冶闻声看过来一眼,不禁心生诧异,问道:“是谁惹了你?动这般大的气。” “别提了!”拓跋冶气哼哼道:“那白昭仪真是不知好歹!拒绝了我便罢,竟还出口教训我。若不是看在这是凉国,我定抽她个爽快!” 言语间她腕上顿转,掌中的鞭迅捷行出,蓦然劈碎了门口一盆花坛。 拓跋冶微微一讶,听她此言,心下大抵猜到了大概,目光平静转回书页,“我还以为是谁,原来竟是她。早提醒过你不要惹她,你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哥哥!”拓跋茗懊恼地一跺脚。 “你斗不过她的。”拓跋冶忍着笑,漫不经心摇了摇头,“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明知我是代国太子仍敢拔剑相向,又怎会惧你这个半大的公主。” “她真是那大燕国的定国公主?”拓跋茗心有戚戚,虽然一直不信哥哥所说,但心里不免还是好奇,“不是说而今的凉帝曾是那公主的未婚夫婿?还使计灭了她的国。倘若真是,她怎会甘心成他的宫妃?” “应该不会错。”拓跋冶道。想起那天的夹道相逢,眉目暗暗凝起,“一个人的容貌姓名或许会变,但神容却不会。不过说起她,我倒是更佩服这凉帝更多一些,竟敢在自己的身边放置这样一根暗箭。” “可是我今天听她与那沈充容说,要用淇家对付乔家呀……”拓跋茗暗自嘟囔,“那左相不是正为凉帝深忌?这一举不就是间接帮了他?她若真是那公主,没道理这么做啊……” 她说者无心,拓跋冶却闻言怔住了,“你说什么?” “我是亲耳听见的,绝不会有错!”拓跋茗信誓旦旦道:“她真的在挑拨淇乔两家,还说什么,王爷手笔……” 挑拨……离间? 拓跋冶神思暗凝。 近来淇乔两家的势态的确诡妙,个中局面,令他都不禁心有诧异。而最近以来,影响淇乔两家最深的当属集雅轩琉璃樽一事,既然如此,那集雅轩…… 心思电转,拓跋冶一瞬恍惚明白了什么,唇边勾了抹冷讽的笑,他重新望回了书页。 第111章 嫌隙 乔泽的死,来的迅速而令人猝不及防。 事情起于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猎。天子行猎,朝中百官皆有参与,正是一国男儿一呈英武的大好时机。李复瑾特此下旨,于元月初六班师出城,着备行狩。念在代国太子在此,此次行猎,特择地与云州城南外的南夕岭进行,场面隆重而浩大。 南夕岭地势复杂,山林沟谷交错,数年来本就是为皇族亲设的行猎场。其中飞禽鸟兽无数,山丘深崖皆俱,狩猎场设于此地,可谓刺激而惊险重重。 慕容素不知事情具体是如何发生的。此次狩猎,李复瑾不曾带领任何一位宫妃随扈。猎队开拔的头两日,一切本都风平浪静,哪知直到第三日,事态徒生变化—— 那截精短的利箭,直侵心肺,准确得未有片寸的偏差,力道厉而狠绝,摆明的要当场致人于死地。乔泽当场毙命,被人发现时已无了半生生气。而最令人深讳的却是那根箭镞上一枚精致的翎羽花纹——正是淇家翎箭的标志。 据闻出事当天,李复瑾本想在猎营内设宴,又想着出题对各世家公子的武艺箭技考量一二,遂下令自猎场设了比试。当天参与猎试的,皆是乔泽、淇琰等年轻才俊,而此次行猎,淇家亦仅有淇啸天与淇琰跟随。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无疑全部指向淇琰一人。 事情出的太急,行猎时日尚未过半,李复瑾便匆匆下旨回朝。行猎本是兴事,谁想竟会生此意外,更何况尚还有拓跋冶、拓跋茗等国宾在场。这一边的迷局还上不知何解,那一处右相乔邕目睹亲子身亡,心急攻心当场晕厥,更是令情形愈加混乱。 事情传回皇城,乔虞仅闻数句,便险着瞬时倒过去。乔泽虽为人纨绔,却是乔家唯一的独子兼长子,而今独子身亡,无论对乔家还是乔虞而言,都无异于一场惊天的打击。 “祈求陛下为大哥做主!” 御居殿内,乔虞痛哭着跪伏在地,哭声哀恳。 李复瑾轻糅眉心,俊朗的面庞掩不住浓重的疲惫。面前的人哭声哀凄,他望了她一眼,声线平的没有一点起幅,“你先起来。” “臣妾祈求陛下!”乔虞的发丝早已乱了,妆容花的不成样子。她一直叩首,柔美的声音嘶哑难闻,“如若陛下不肯,臣妾必自御居殿长跪不起。” 沉默少顷,他终于叹了一声,眉宇轻蹙,“那你让朕如何替你做 分卷阅读159 - 分卷阅读159 - 分卷阅读16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0 主?” 问言脱口,乔虞一瞬怔了怔。 中伤乔泽那致命的一箭虽直指淇琰,但问审淇琰,淇琰对此却一直予以否认。南夕岭本就密林错杂,涉猎时不慎误伤也不无可能。他只言自己虽与乔泽隐有私怨,但猎场上却并无过涉,即便那一箭确实出自他手,也定是无意而为。 何况,以淇乔两家目前的关系…… 咬了咬唇,乔虞坚声道:“求陛下处置杀人凶手,淇琰刻意行凶,枉顾人命,死不足惜!” “以乔淑妃之意,可是要我淇家人都陪葬不成么?”她话音方落,另一道婉转冷媚的声音自殿口传来。 嫣红的流裙自光洁的石地上缓缓划过,正是淇玥定步而来。径直行于室中,向李复瑾躬身施礼,“臣妾参见陛下。” “你来做什么?”李复瑾眉目的刻痕一瞬蹙得更深了。 她巧然一笑,目光轻轻瞥向一侧的乔虞,目光厉而冷,“臣妾听闻有人要取我淇家儿女的性命,所以特此过来一观。” 稍作停顿,她盈盈下跪,郑重叩了一扣道:“禀陛下,猎场一案尚有疑点,乔泽虽中我淇家翎箭身亡,但无人可证其箭乃琰弟所为。且猎场凶险,暗刀冷箭本就无眼,若当真是无意所致,偿命可否太不合理法了些?” “依皇妃娘娘此言,淇琰是无罪了?”乔虞攥紧拳,胸臆中愤怒翻涌,眼眶渗出泪光,“人命关天,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何况一句无意,便可抹清所有罪行,当做从未发生过么?!” 淇玥一声冷讽,“杀人者自当不行,可当日在场上百人,无一人亲见乔泽乃淇琰所杀,而你不由分说便要偿命,就不是枉顾人命么?” “你这是强词夺理!”乔虞疾声道:“乔泽身中淇氏翎箭身亡乃众目所望,即便并无人证,淇琰都有最大的嫌疑,如今却因何故不可收监?” “淇琰回府乃陛下恩允的,莫不是你对陛下的旨意,心存疑忌不成?” “你……” “好了!”忽地一声厉斥传来,李复瑾冷冷打断。 殿中一刹静敛了下来。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冷目扫过,李复瑾的话语如凝寒冰,面庞冷肃,“御居殿可是你们吵闹的地方!” 二人同时眉目一低,低声道:“臣妾知罪,陛下息怒。” 目光平平自两人身上一掠,李复瑾的神情不曾松懈,“乔泽逝世确实突然,但此案疑点重重,尚无定论,朕自然会潜查清楚,亦会查出背后真凶。如若确是淇琰所为,朕也绝不会姑息!” “可——”乔虞终是不甘。 “朕乏了。”冷声截断了她的话,李复瑾不再看任何一人,“天色不早,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言毕不由分说地起身,他拂袖转身,很快步出大殿。 殿内凝静下来,烛光微飘。等了少顷,直到步声完全远去——淇玥直立起身,一步步走到乔虞跟前。 “乔虞。”轻轻两个字,却如吐信的毒蛇,教人悚然起栗。 “自立朝起,你乔家的权倾朝野,无上的恩荣,皆倚我淇家所有。而今你此言,莫不是觉得你乔家的荣耀,太长久了些?!” 乔虞仰着头,猩红的眸目杀机充盈,神情如刺冰冷,“就因你淇家权高位重,所以,就可这般霸凌?!” 淇玥笑了,如花的面容却忽露出几许厌恶,语气冷讽,“淇家容,你乔家不一定俱荣,但淇家损,于你乔家却绝不会有益。你若是聪明,便会深知这期间的利害关系。若你不想你乔家没落的快一些,我劝你,还是尽早收回你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然,小心即便是死,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威胁我?”她难以置信,眸中又聚起水光,簌簌地砸落。 淇玥嗤了一声,冷嘲,“就凭你?还不够资格被我威胁。” “我警告你,乔虞——”居高睨着她,冷冻的面庞冰冷似刀,她狠狠道:“我知你一向不服本宫,你我之间,利用与被利用,虚情假意,都不过浮云。今日这次,我尚且饶你,但倘若让我知道,你再私自出这辱我淇家之言,就休怪我对你乔家不客气!” 冷语决绝敲定,她再懒于多言。冷傲地转过身,“碧儿,我们走!” “是。” 乔虞彻底绝望,膝下一跌滑坐在地上。她怒恨滔天,可却无可奈何,无数泪珠倾滚而落,掩面痛哭。 · 御居殿内哀怨涟涟,淇府之中亦是一片风声鹤唳。 “老爷,怎么样?”淇啸天方一回府,继夫人吕氏立即迎了过来。 淇啸天的唇角绷得极紧,面庞刚硬而寒冽,浑身散透着不怒自威的气息。他未曾回答吕氏的问题,视线在门口漠然一扫,一瞬望见避在门后的淇琰,呵斥道:“躲什么?出来!” 淇琰一凛,尽管再畏惧,仍是磨蹭着步了出来,低头立在淇啸天身前。 “都是你惹的祸事!”淇啸天怒火烧灼,怒气一沉,训斥道:“你整日无事,去招惹那乔泽做什么?!” “我没有!”淇琰再怎般桀骜,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而今知道了事态的严重,心下亦忍不住慌张,“就算那支箭真是出自我手,那也就是个意外!从行猎起,我根本连话都不曾跟他说过,拿箭射他做什么?” 淇啸天目光始终阴冷,沉怒了半晌,凝声叹了一息,“琰儿,你认真告诉我一句,那支箭,究竟是不是你放的?” “真的不是我!”淇琰急了,他这几天为避风波,一直藏在府中不曾出去,本就极度不耐,而今淇啸天步步逼问,心绪忍不住急躁了起来,没好声气地道:“我就算再厌烦他,也不至于杀了他。何况还用翎箭?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他身上又怎会出现那支翎箭?” “鬼知道他怎么会中了翎箭!”淇琰咬牙道:“说不定他是故意捡了我的翎箭自杀,就为了嫁祸我。死了也好!我本就不愿跟乔家有什么瓜葛,眼下那乔二小姐定是嫁不过来了,我倒落了个清净!” 淇啸天怔了怔,顿了半秒,忽地勃然大怒,一巴掌掴过去,“混账!” 淇琰赫时惊住。 “老爷!”吕氏吓了一跳,惊叫一声立即上前,“你心中不快,拿琰儿出气做什么?琰儿已经知道错了!” 眼见着淇琰的脸上很快浮肿,吕氏心痛不已,柔声询问:“琰儿,痛不痛?” “都是你惯坏了他!”这一幕令淇啸天更加怒不可遏,“他知错了?他知了什么错?他只知道房间一时爽快,何尝想过大局!” 淇琰气恼极了,猛地挡开了母亲的手,“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大不了你们就交出我,让我偿命好了!”执拗丢下这一句,说罢转身跑出屋门。 “你看看,他还有理了!” 分卷阅读160 - 分卷阅读160 - 分卷阅读16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1 淇啸天眉目紧蹙,本想去追,身子一晃只觉额穴一阵刺痛,抚额退回了座上。 吕氏连忙斟了杯茶,嗔怪地娇斥,“不过一个乔泽,你至于跟琰儿置气?大不了就毁了这婚约!结下这个梁子,又能怎般!” “妇人之见!”淇啸天冷冷一斥。淇家与乔家内部利益错杂,关系微妙,又岂是这般简单两句便可解决的? “我妇人之见?”吕氏冷笑了一声,“你忌惮着乔家,那乔家也不见得就多念着我们淇氏。我看琰儿说的便不错,这一箭究竟是琰儿放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到底都是未知。小心到头来,你为别人多般考虑,却反中了别人的计!” 淇啸天心头一动。 先前玥儿已传信来,告知宫内乔虞曾夜入御居殿状告淇琰,欲央祈陛下处置淇琰死罪。亏有玥儿阻止方才了罢。乔虞这一举,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意念还是乔邕指使?乔家这次……是势要与己决裂了么? 淇啸天叹息。 这一次的势态众目所望,又有代国太子旁观,想暗中庇护恐怕太难。如若真要保住琰儿,怕是——注定要舍掉乔家这颗棋了! 第112章 离间 过了元月,猎场行刺一案正式开始彻查。 此案事涉国威,又隐然牵扯两相之子,自立旨起,便立即交由大理寺审查。大理寺明察暗探,一刻不歇查潜数日,最终却仍未寻出丁点其他的线索痕迹。 大理寺卿穆愠乃一位年过中旬的男人。 他为官数十年久,虽入仕时日相较尚浅,过手的案件却已有上千件。然而这数十年间,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案情,令人进退两难。 左右两相在朝中虽一向同仇敌忾,但其内的关系说来却颇为微妙,即便无人点破,朝中众臣皆是心照不宣。而今这夺命的一箭伤的乃左相之子,箭却出自于淇氏之手,无论如何判定,必定要开罪这二者其一,实乃一个灼手的难题。 自案起至今,穆愠三召淇琰,想方设法询问事发的情形。偏无论穆愠如何问查,淇琰都咬实了自己并未放箭,更不知乔泽如何身亡。猎场旷大,线索细微,又无人目证,最终令案件成了一个僵局。 这般僵滞了小半月,穆愠终是顶不住压力,主动请旨恕罪,声称自己无法决断此案,尚祈陛下下令朝审。李复瑾无可奈何,立定于二月初寻当众朝审,公开判案。 这一案的关注度极高,除却民间普通百姓,朝中众臣更是众目所盼,更多的抱的却是看热闹的心态。两相之争,究竟是一胜一败还是两败俱伤,谁都无法知晓。众人只待这一次难题,于帝王而言又当如何抉择。 二月十三,朝审开堂。 这天风微日晴,承乾殿的鸿钟彻鸣,荡在皇城每一角落,恢弘而震心。慕容素未曾去前朝听审,留在汝坟殿内与琉画对弈。 “娘娘觉得,这次朝审会是什么结果?”琉画一直心不在焉,细指轻捏,在棋坪上落下一枚黑棋。 慕容素漫不经心,步步紧扣,随口叙说道:“和大理寺一般,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琉画轻愕,不大理解。 “因为时机还不够。” “时机?” “嗯。”她轻笑,轻轻落了一粒白棋,顺手捡出几枚被吃死的黑子,“此次的事情虽看似已至僵局,损的是乔家,但缺理的却是淇氏。倘若此番死的是淇琰而非乔泽,或许大理寺那边也便略略判了,但偏偏死的是乔泽,只要淇家自己未动,陛下便不会贸然撼动两相中的任意一人。” 乔家虽势空权垂,但毕竟背后所倚的是树大根深的淇家,此次淇乔两家嫌隙虽深,但总归至目前为止,淇啸天还未曾有过任何动作与乔家对立。大理寺卿都因此苦手,这种情形之下,李复瑾自然更不会冒险。 他一向喜欢假手于人,用他人的力量对另一方逼迫打压,再暗中施以拉拢之策利用,恩威同济,迫令他人臣服——当年的棠氏谋逆如此,阮氏如此,此番乔家,更亦如此。 乔氏再怎般难动,到底不及淇氏。何况他设下此局的根本目的,其实真正敌对的,不正是淇家本身? 可怜这些局中人都尚以为自己是那在后的黄雀,殊不知兜兜转转,都不过迷局中的一道转环,一颗棋子。 慕容素眼神微暗。 是了。 自大燕起,从始至终,她也不过是被他利用,弃在局中的一枚死棋……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琉画听不大懂那些阴谋诡略,只隐约觉得,如今的形势已越来越复杂,几乎到了难以把控的地步。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们身后无路,旁侧更是如临深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该到我们出手了。”慕容素静静凝睫,目光隐着似刺寒芒,“乔泽与淇琰闹得再凶,也不过是挑拨,乔虞和淇玥才是离间。” 凝视着棋坪的黑白棋子,她忽地想起什么,道:“对了,琉画,替我告知王爷一声,最近切勿在私下对淇琰下手。乔泽的死已是极限,最近多事之秋,不易惹草惊蛇。” 琉画却闻言愣了一愣,没大明白她的话,“娘娘为何这么说?乔大公子的死……不是娘娘下的令吗?” 慕容素蓦然一怔。 “你说什么?” “不是吗?”琉画愣住了,神情逐渐透出了迷茫,“前日王爷派人来问,说中伤那一箭可是娘娘下的令?我见王爷这般问了,便知此事非王爷所为,故以为是娘娘——” “乔泽的死,不是王爷做的?”慕容素定定地望着她。 “怎么会是王爷?王爷再急,断不会使阻杀这般凶险的方法。王爷还让奴婢提醒娘娘,今后短不能再这样凶险行事。” 一丝未知的恐惧攀爬上心头,慕容素浑身僵冷,怔怔道:“不是我。” 隔了半晌,她又喃了一边,深思冰凉而迷茫,“不是我做的。” · 淇玥近来的心绪不算太好。 前几日的朝审风波终于弱了些许,淇琰虽未被究责,但翎箭出于淇氏,到底脱不开干系。虽无证人证其行凶,但事情追溯淇家,仍被降至略施小惩,以示天家公德。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淇琰的死活,只是事关淇家,不得不暗中相衬。在她看来,这些事端起于淇琰,实在烦躁得很。若非爹爹用家族相劝,她定劝得陛下一刀斩了他! 好在淇琰无恙,淇家无恙,陛下也不曾失信淇家。只要淇家还在一天,她在宫中的位置便可稳定一天,无人可以凌驾。 但自那□□审过后,她却莫名有些抱恙。说不出是哪里不快,只是成日昏沉无力,又失眠多梦,浑身酸软。起初只是以为换季染寒,但就这般抗忍了半月,非但丝毫不曾好转,偏还加重了些 分卷阅读161 - 分卷阅读161 - 分卷阅读16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2 许,终是开始不耐烦。 “娘娘昨日又不曾睡好吗?”碧儿用软褥覆好淇玥的膝足,又燃了暖香,尽力将她侍候得舒爽。屋内弥漫的香气萦萦飘浮,是种安眠的香丝,漫在空气中浓郁而静谧。 淇玥抚了抚蛾眉,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想睡又睡不熟,想醒又醒不来,真是恼人。” 碧儿伶俐地上前,替她按住额穴,“娘娘不怕,奴婢已唤了太医,眼下想是已在来的路上了。” 力道适宜的按压舒解了头脑的昏沉,淇玥心绪稍霁,“太医有什么用,无非又是开些难闻的苦药,难喝得紧。” “毕竟良药苦口,娘娘还是耐烦一些的好。” 一只小虫沿着宫裙攀爬而上,逐渐攀上细嫩的藕臂。那虫遍体墨色,细小难见,只在背壳中央,镶嵌了一条深红的纹。淇玥只觉臂上一痒,蓦地出手,一掌拍死了小虫。 粘腻的液体残留在掌间,淇玥厌恶地蹙眉,“最近殿内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有些蚂蚁飞虫,实在讨厌的很!” 碧儿忙用帕子拭净了她的手,又小心拾起了地上的死虫,丢入炭盆之中,“近来春潮,天又回暖,等明日,奴婢着人将殿中仔细打扫一番。” “嗯。”淇玥点点头应了,叹了口气靠入软塌,闭目养神。 细小的黑虫落入炭盆,逐渐燃得焦灼。慢慢的一丝细烟自盆中漫出,小虫已然化为灰烬。 · 太医在前殿为淇玥诊完腕脉,沉思了良久,一直面色沉沉。 “钟太医,我家娘娘怎么样?”碧儿见他一直不曾说话,不禁有些心急,忙催促道。 钟太医略一沉吟,心中仔细凝思了少晌,鼓起勇气开口,“臣敢问娘娘,近来可是觉得头昏体乏,食欲不振,外带心情焦灼?” “没错。”淇玥不耐烦地抬了抬眼,“本宫究竟得了什么病?” 钟太医心下踯躅,执礼道:“回娘娘,娘娘脉象冗乱轻浮,沉缓无力,虽不虚沉,但却紊乱无序,虽貌似着寒抱恙,但依眼下的症状看来,却并非是病,而是……毒。” “毒?!”他话音方落,碧儿与淇玥同时悚然一惊。 “怎么会!”碧儿面色煞白,立即回问:“娘娘的寝食起居,皆由奴婢一手时候,怎会有毒?敢问太医,娘娘所中的,是什么毒?又可有性命之危?” 钟太医俯首言,“臣敢问娘娘与姑娘,央华宫近来,可有现些陌生奇异的虫蚁?” 淇玥怔了怔,一刹那思起方才拍死的墨色小虫,神色顿时一凛,“是有一些。” “那虫是否遍体黑色,中有一道血线,貌似甲虫?” 淇玥哪能清晰记得一只小虫的模样,倒是碧儿依稀有些印象,立即道:“没错!它的虫腹还有些白点,腹液是浓绿色。” 钟太医瞬时了然,立问:“那虫现在何处?” “奴婢见它死透,又无处丢置,已丢了火盆烧了。” “烧了?!”谁知钟却太医闻言大惊,视线向殿中的数个火盆一寻,惊声道:“姑娘是用哪个火盆烧了?快将那火盆移出殿外的风口处!永别再用!快!” 碧儿闻声大骇,忙遣了殿外的内监挪出火盆,直到一阵手忙脚乱过后,诧异问询,“钟太医,这是何故?” 钟太医正色道:“禀娘娘,此虫名为‘红夫人’,娘娘所中的,便是此虫之毒。” 淇玥眉心一跳,“红夫人?” “正是。”钟太医道:“此虫并非剧毒之虫,它喜干喜热,惯以吸食动物之血为生。红夫人之毒,并不在虫身,而在腹液。故若不慎遭其叮咬一二,对人并无大碍。但若将红夫人入火烧灼,腹液之毒随烟挥发,化为毒气被人吸食,届时便可积淀成恙。” 一番话听得淇玥心惊肉跳,手中不自觉揪紧了裙裳,疾声问道:“那倘若是中了这个毒,会怎样?” “红夫人之毒并不致命,却胜似致命。此毒初时,只会令中毒者乏力懈怠,精神不振,形似寒病。但再往下,中毒者肢体便会失去知觉,神经疯傻,六亲不认。最终好些的或可昏睡不醒,而粗劣的,恐怕……终身失去神智,癫狂疯魔。” 淇玥登时慌了,“那本宫——” “娘娘放心,娘娘中毒尚浅,只消未来不再吸食此毒,避免被此虫啃咬,方可痊愈。” 听及此言,她稍安下了一口气,旋即又忽地震怒了,厉声道:“央华宫内,怎会有这种邪恶的毒虫?!” 一室的宫人瞬时跪倒在地。气氛刹那冷的可怕。钟太医心中一惴,颤巍巍开言,“红夫人生活条件严苛,极难养殖。在大凉界内,只在幽州一代颇多。云州冬短夏长,气候湿凉,按理说不该有此虫繁衍,何况在这深宫中,怎会……” 这一言带来的讯息非比寻常,淇玥的面庞刹那暗了。既然云州气候不适,难生此虫,这虫便绝非央华宫所有,那么唯一的可能…… 眸中的光亮越来越奇异,淇玥冷冷攥紧了拳。修长的指甲一错,竟硬生生攥得断了,血迹通红。 第113章 乔陨 当晚,淇玥下令自央华宫内彻查毒虫来路。 可自那日起,央华宫中的红夫人却越生越多。起先只是在殿中有零星的几只,逐渐的,连宫院内井中都逐渐发现红夫人的身影。淇玥日日不得安虞,又忌惧毒虫在身边潜伏,更是难以入眠。折腾了数日,她终于抗不住,请旨搬去了稍偏的平阳宫居住。 平阳宫位于西宫,相较央华宫,不仅狭小,也因地势的缘故,颇具潮湿阴冷。这一日入夜,碧儿熏好了床榻,搀着淇玥预备入寝,方掀开锦被,二人俱是一怔—— 无数细小的墨色小虫遍布于榻上,肆意攀爬,错乱交叠,密麻得骇人悚栗,惊人得恶心。 淇玥背脊一凉,只觉胃里骤然一阵翻搅,蓦地弯腰,忍不住呕吐起来。成百上千的红夫人似乎感到了来人,竟一瞬改了爬行的方向,迅速朝着她们的方向攀爬而来。 碧儿大惊失色,忙带着淇玥步出殿外,嘶声叫喊:“来人!来人——” 整个平阳宫中骤地乱了,遭杂凌错一片。殿中毒虫太多,踩踏不及,又无法用火,只能从偏殿出紧忙抬了沸水泼烫。混乱间泼扬的沸水又无法避人,错手落在他人身上,无疑不惹起一片痛嚎,混乱而不堪。 就着月色,碧儿领着淇玥迅速往外跑。方行几步,一样东西却绊得淇玥蓦然一跄。她诧异低头,只见一件精致的佩饰静躺在地上,在淡月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微光。 · “禀娘娘,奴婢已查明,此物乃乔淑妃私物,平日从不离身。” 碧儿将掌中的佩饰递于淇玥手上。那是一枚古旧的玉饰,许是年头太久,脂白的玉体本身已遍布了 分卷阅读162 - 分卷阅读162 - 分卷阅读16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3 无数细痕,玉饰最下垂着一截璀璨的琉珠,在烛光下微芒闪烁。 她翻看乐半天,脑中大概扶起一个印象。素手轻翻,果然在玉饰的边沿,望见一个细小的“乔”字。 “贱人!”淇玥的怒火忽地燃爆了,怒手一甩,玉饰碎落成两半,“这几次的红夫人,可与乔虞有关?” “奴婢不敢断言。”碧儿小心翼翼道:“只是这些毒虫来的诡异,奴婢私下暗探了。以央华宫和平阳宫的条件而言,本不该出现红夫人。然而派去的人发现,两个月前,乔家的管家,借故曾覆往过幽州一段时间。” 幽州—— 淇玥深思顿时一凝。 “而钟太医曾说过,幽州的气候极适合红夫人繁衍。奴婢也查了书籍,确认钟太医所言属实。” 越说越教淇玥心中骇悚,淇玥的面庞逐渐变得狠戾,心中极恨,“乔虞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存有异心,没想到竟这般歹毒!” 碧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娘娘,你打算怎么办?” 淇玥怒言道:“心存异动的傀儡,还留着她做什么?!我原以为经过上次警告,她还会安分一些,现在看来,既然她这般不识好歹,是注定留不得了!” 她忽地立起身,疾步走到案前,“替我研墨,我要修书给父亲!” · 左相乔氏的陨落,来的一如急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无人可述那几日的凉国朝廷是怎般的波云诡谲,只知那日风雨急戾,一切都起于左相淇啸天暗中所呈递的一张密折。至于那密折中究竟都叙写了什么。满朝上下无人得知。然而至此之后,相横数月的两相之争尘埃落定,以右相的陨败而告终。 李复瑾自密折审阅后便立即下旨着手彻查,正如淇啸天所弹劾一般,自乔府之内查处上万脏银。并于暗窖搜出无数暗笺密信,并记淇啸天所列举的,排除异己、暗杀朝臣、强抢民女……等罪状,并共四十三宗罪。数十罪责,人证物证齐聚,犹如铁钉落木,再无任何回辩的可能。 一夕之内,空负财权的乔氏倒台,乔府上下遭临查抄,乔氏上下百人收监待审。面对控诉,右相乔邕高呼冤诬,然而几番核证下去,仅证淇氏所举的乔氏罪行皆实,更是将乔邕的鸣冤驳斥回去。 国相恶行至此,天子震怒,非同小可。当即下旨自朝中上下彻清乔氏党族,有共犯者一律处之,以儆效尤。那段时日大凉朝野恍若风雨临至,迫人心扉的压抑。满朝上下人人自危,唯恐稍一不慎便波及自身。更是断不敢再暗中结党,纷纷远避选择明哲保身。 …… 慕容素喝着茶,静听李祁景述说完朝中的近况,一直垂着眸沉默。有些讶异于她的表现,李祁景忍不住问道:“你不开心?” 她抬了抬眼,手中把玩着茶盏,笑得很勉强,“没有。” 看神情却完全不似,李祁景凝神观察,“我还以为现在的结果,你会很高兴,”瞳眸暗凝,他的话语停了停,语气稍显莫测,“毕竟乔氏对你而言,除了立场,还有私怨。” 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神态平静,“那些——早已过去了。” “那你就不在乎乔家会是何下场?”他还是不能懂,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慕容素反而笑了,似乎听闻了一个笑话,只是笑容却没什么笑意,静静撂罢了茶盏。 能是何下场?朝臣重罪,若幸无非罢职贬庶,流放为奴,永生不得其恕。若是不幸,也便是举族受牵,落得个几族诛连。 她叹了一声,慢悠悠站起身,“冤冤相报,我所疾憎的人已有了该有的惩罚,我已经不恨了。” 他怔了怔,还未曾开口,已听她继续警醒道:“王爷还是尚关心些正事吧。比如,箭杀乔泽的凶手——” 乔泽既不是她所杀,亦非他背后下手,那么这暗局背后,便是必有一人正清楚凝视着这一切。她本猜测是梓姐姐所为,但暗下递信交涉,才知自从集雅轩过后,辰渊阁便再未插手淇乔之争。 那么……会是谁? 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无论对她还是对李祁景,都无疑是个极大的威胁。他既可在局外独善其身旁观一切,又悄声出箭暗中相助,便可一朝颠覆局势,反向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祁景的目光暗了暗。看来…… 再抬起头,方才还在身前的人已经走远了。望着她的背影,李祁景莫名有些诧异,却说不出诧在哪里。 她……似乎有心事。 · 回到汝坟殿,慕容素的脚步逐渐缓下来。 院中水石相依,河道暗流,曲池碧水间浮着些许枯败的荷叶。她没有进殿,立在院中注视着空无一物的荷池,久久地陷入沉默。 眼前的场景仿佛变了,化作一片清野荷田。无数荷叶连延成荫,随风波动,形成一大片碧色清海。温柔清丽的女子赤脚立在田间,拨藕采莲,笑语如珠,蕴着夏光般的明媚。 …… “你是谁家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 “你叫什么?苏苏?” “我叫白芷,你可是饿了?”—— …… ………… 白芷啊…… 慕容素涩涩地闭上眼。 她在她最落魄、最走投无路时遇见了她,又救了她,将她与小枫安顿在自己家。那时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便连生存都是个难题。 “苏苏这么美,怎么总不爱讲话?”她为她绾齐了长发,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又为她在鬓间簪了朵铃兰花,“你是城外来的难民吗?除了弟弟,可还记得别的家人?” 她怔了怔,眼眸一瞬垂下去,她立即又道:“没关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和小风的姐姐,我和爹爹是你们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 就是你的家…… 她给了自己和小枫一个家,可是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又是什么? 她教会她劈柴,教会她打水,教会她煮饭缝衣,采桑烹茶……一切生活技能。她还曾带她一起去城中谋生,几番辗转,终在右相府落定。本以为至此便是苦尽甘来,谁想这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 乔泽对自己见色起意,几番迷诱未果,终于恼羞成怒,欲要强行抢取。白父为了替她出头,惨遭乔泽差人打死。白芷带着她左藏右避,终还是到了末路穷途。 “苏苏,你听我说,他们如果要问,你就说你叫白芷,叫白芷!知道吗?” “你先不要回云水村了,带着小风去外面避一避。”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相信我!” …… 可是她却骗了她。 乔泽以为她是白芷,怒气冲冲前去云水村寻找“白芷”,找到的却只是这个秀丽娇弱的民女。等她再回来,一切已经晚了。她受尽 分卷阅读163 - 分卷阅读163 - 分卷阅读16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4 了折磨,睁着眼惨烈死去,死得狰狞而不甘。 四周的空气似全部抽离了,慕容素张开眼。她面无表情,面庞却忽地有泪滑坠,慢慢滴落。 …… 白芷姐姐,乔泽已经死了,乔家没了,你和白父的仇已经报了。 在天上的你们……终于可以安心了吧! 可是…… 我不开心—— 铺天盖地的难过疯狂翻涌,熨烫了胸臆,痛的令人无法呼吸。 那些她身边出现过的所有重要的、对她好的人。那些所有来过又失去,让她再也无法抓住的人…… 即便这些始作俑者千刀万剐,又如何?即便死过万千次,又如何? ——那些人,都再也回不来了。 · 香醇的酒香腾空弥漫,悦耳的丝弦妙曼灵动,宫灯盛绽,场中歌乐升平,冷袖殿舞,一如来时一般繁盛。 这一场夜宴是为代国拓跋兄妹送行所设——数日前,代国帝王拓跋宏遣史来报,声称代西之地战事紧迫,急需厉焰军遣兵施助。代国厉焰军出军严苛,必需领兵者完整虎符文书调兵方可调遣,故,代帝亲令拓跋冶速回代国,亲率厉焰披甲前线。 拓跋冶在接过信旨后便向李复瑾奉上了回程请书,他此行已过数月,原本是为借兵而至,奈何期间凉国朝内事端频发,不想竟搁置这般久。李复瑾为表愧意,特调北境五万军队借予代国,以助代国此番伐夏。 宴席设得匆忙,却并不简陋。许是受了先前右相风波的影响,此番开宴并未邀过多朝臣,仅有少许重臣出席。为着热闹,李复瑾特许了宫妃参与,置在殿席旁侧,远远地衬着宴景。席间谈笑宴宴,李复瑾及众臣以酒相敬,拓跋冶礼貌回礼,多是些恭愿的虚词。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望着歌舞,几乎不曾主动出言,看不透心中所思。 慕容素没来。借着病辞推却了宴请,连面都吝啬一露。这令拓跋茗颇为失落,一场宴席下来极少发言,只恹恹伏在拓跋冶身侧吃些酒菜,连歌舞都无暇欣赏。拓跋冶无奈,再三警告她不得妄纵,也便任由她心性而去。 宴席进行了近两个时辰。待夜色深浓,已至尾声。正襟危坐许久,拓跋冶有些疲倦,只等歌舞完成后执礼退席。战事急迫,他连夜便要启程回国,一刻都无法耽搁。 “陛下!” 谁想就在这时,殿外却忽有一道疾声而至,扰破了宴席。 “禀陛下,罪妾徐韶冉,求见陛下!罪妾有要事相禀。罪妾斗胆,要状告宫妃白昭仪——!” 第114章 揭发 慕容素借辞推却了送行夜宴,本是想避开与拓跋冶临面,谁料竟会半途生出变故。她听说了宴上的风波,诧异之余,竟莫名有些钦佩起徐韶冉的胆量。 按照线人所提供的讯息,徐韶冉此番以身犯险,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一击置她于死地。她以性命做筹,面圣揭发而今的昭仪白氏并非自云水村而来的民女白芷,其真正的身份,实则,是前朝大燕国的定国公主。 这个消息无疑是枚重磅□□,一刹惊诧了在场所有朝臣。即便她并无实据,凭这一语也足以在众人心上埋下一颗疑忌的种子,无论是与否,只消这阵波浪翻掀,凭借大凉对前朝的忌惮,便足可令她顷刻失宠,甚至致命。 徐韶冉本自去年祭典之事后便被废黜,早便是颗被弃的废棋。以她现在罪奴的身份,便是靠近内宫宫门都绝无可能,更不消说是同如今这般只身闯告圣殿,想来必是受人指使。而那背后的指使者她根本无须猜测,粗略一思便知是谁。 淇玥。 慕容素不禁冷哂,在琉画的侍奉之下着好宫妆流裙,静步前往宴席。 进去的时候,殿上正是一片凝寂,李复瑾的声音方好传来,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你说,白昭仪乃是大燕的定国公主?” 她静静停住脚步,立在殿门外一尺的地方,凝视着殿中的动静。 “是。”徐韶冉跪在殿下,一身素服破烂陈旧,背脊挺得笔直。她答得毫无犹豫,语气更是肯定而决绝。 “你有何证据?”李复瑾面无表情,席案的手却已逐渐无声收紧,死死盯着殿下的人影,“你可知,御前妄言,是何罪名?” 位于侧席的拓跋冶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视线一瞥,望到了殿外一道半隐半现的身影。 李祁景亦眉目深蹙,紧盯着殿中央的徐韶冉。 “回陛下。”徐韶冉俯首道:“罪妾曾亲耳听闻白昭仪与那汝坟殿中的公主婢女交流,罪妾绝无妄言,尚请陛下佐证!” 殿堂中静了一静,一声嗤笑蓦地从旁传出,正出于沈妙逸的口中。她冷讽道:“既是交谈,那想必是秘辛之言,怎会轻易教别人听去?你既言之是亲耳所闻,那先不言白昭仪所谓何人。你私闯宫妃寝殿,又该当何罪?” 徐韶冉的面容略一僵白,一瞬瞥过目光,冷冷回视沈妙逸,“罪妾本就是戴罪之身,何惧罪高一等?只是罪妾无能,万不能眼见前朝贼人伤及陛下,陛下明察!” 沈妙逸冷哼一声,方要再次启口,却教一侧的淇玥捷足先登了,“陛下,无风不起浪,这罪妃既敢冒大不韪独闯圣殿,想必定是发现了什么。方才她不是说汝坟殿正有一名那前朝公主的婢女?陛下召那婢女一问,岂不便知?” 李复瑾的目光微微一冷,不待开言,一旁的李祁景却忽地笑了,率先出语,“皇妃娘娘可真是会说笑,那宫婢既是前朝之人,倘若白昭仪当真为前朝公主,那宫婢还会叛主不成?” 淇玥冷冷瞪过去,“大凉司刑监酷刑无数,以命相逼,何怕她吐不出真言?!” “娘娘真是狠心。”沈妙逸冷笑,面容却没什么笑意,语意嘲弄,“也不知以命相逼,是能逼出真言,还是屈打成招的谎话更多些!” 话毕她长眸一瞥,直直视向殿中的徐韶冉。话语含沙射影,直望得徐韶冉心头一悚,立即高声道:“陛下,罪妾之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怎的这般热闹?”—— 一声清音淡淡传入,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冷谑,令众人微的一讶。 淡蓝的宫裙自殿口轻划,步履淡泊而镇静,正是慕容素。 拓跋茗眼前一亮,一瞬忍不住呼出声,“白——”立即被拓跋冶制止,而后侧首望向她。 径直行至殿堂正中,自徐韶冉身侧站定。慕容素毕恭毕敬地一礼,“臣妾,参见陛下。” 徐韶冉一瞬怒斥道:“定国公主!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定国公主?”慕容素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根本听不懂,旋即又笑了,道:“方才听闻徐充容声称我乃前朝公主,扬言不忍见前朝罪人伤及陛下,那本宫反倒想问陛下一 分卷阅读164 - 分卷阅读164 - 分卷阅读16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5 句——敢问陛下,臣妾入宫两年,可曾伤及陛下半分?” 殿堂之上,李复瑾的目光极为复杂。静静凝视了她许久,平声开口,“没有。” “你这是狡辩!”徐韶冉冷怒道:“你现在自然不曾,可谁知未来怎般?你既是前朝公主,谁知你接近陛下有何用意!” 她笑了,笑得悠然绚烂,只是面色却显得有些虚苍无力,话语不掩嘲讽,“倘若本宫真是那位燕国公主,那陛下便是我倾国灭族的仇敌!本宫自入宫起,有无数的机会动手,若本宫真是,又为何不曾动作?” 徐韶冉怔了怔,渐渐的有些慌了,厉声道:“那你敢否令那公主婢女前来对质?” 似揪住了一株最有利的证据,她冷冷笑,“我亲耳听闻你与那宫婢深夜交谈,她口口声声唤你公主,这些,你可敢认?!” 慕容素漠哂,“那婢女与本宫同居汝坟殿,平日自然不免交涉,你何以断章取义?再者言之,那婢女身份特殊,连陛下都有几分顾忌,尤其是你想召,便能召的——?!” 凛冽的气势极慑心魄,徐韶冉一愕,势头立即削弱了。众人心知白昭仪一向难欺,可却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言辞凌冽,不由皆怔住了。 旷大的大殿陷进沉寂。咬了咬唇,徐韶冉心头一横,猛地叩首,“陛下!白昭仪辞锋凌厉,罪妾无法反驳。罪妾只有一句,白昭仪真乃前朝定国公主,求陛下查辨!” 高位之上,李复瑾的目光深邃如渊,渐渐抿起唇。 诡异的默然无声蔓延,逐渐在殿上形成一片凝冻般的冷寂。他定定凝视着殿下的那道兰影,无数情绪在胸膛化开,酸涩难辨。 她…… 究竟是…… ——“咳!” 忽然一道咳音破了凝默,众人错目望去。 “不过是验证白昭仪是否为定国公主,何须这般麻烦。” 出声的竟是一直旁观的拓跋冶。 迎着所有诧异古怪的视线,他懒散起身,目光一巡殿上众人,最终落上了慕容素。 他静声道:“本宫不巧,曾在数年前与定国公主偶临一面,一探,便知。” · 慕容素在凉宫两年,自问如何艰难的险境,即便是此刻立在这殿宇中央被群锋所指,也不曾有过多少紧张。却拓跋冶声音落定的这一刻,突然感到慌悸,目露一丝彷徨。 她不知拓跋冶究竟是何用意,以往这数月,她虽一直对他心存忌惮,但好在一切安虞,更未掀起什么波浪。她已不再纠结拓跋冶于她究竟是敌是友,本以为只消过了今夜,待他回去代国,此生便再不会同他有何交集。却不想命运弄人,竟可将形势推举至此。 整座大殿是沉在寂静中的,无数道目光冰冷投射,神情各异。如一把把尖刻的利刃,欲要刺裂迷蒙的纱,迫不及待地刺探事情的真相。她未曾看任何人,凝滞许久,将视线对上拓跋冶—— “哥哥……”拓跋茗心下惊忡,茫然地望着身侧的兄长。拓跋冶动了动手,让她安下心,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立起身。 如死的静寂下,拓跋冶神色自若,缓缓踱至她面前。 慕容素目光冰冷。 一侧的淇玥暗自冷笑。本以为此次至多只是忌疑,却未曾关键时刻,这代国太子竟可成为自己的助力。而今众臣皆在,即便复瑾哥哥有心维护,恐怕也无可奈何。只消可证实她是那定国公主,便足可一击致她死地。 静视着拓跋冶,慕容素的眸光凝寒如刃,纤指悄声扣紧。 顿了顿,拓跋冶缓缓笑道:“拓跋冶冒昧,烦请白昭仪现出右臂胎痕一观。” 她一怔,僵诧了许久,略带迟疑地探出右臂。 轻翻服袖,藕白的小臂乍现眼前,如一截洁白无暇的雪玉,细腻而纤瘦。目光自她脸上停了半秒,拓跋冶垂下眸目,落在她的小臂之上。 慕容素的神色不曾放松,一瞬视线四巡,飞快掠过了整座大殿——盛宴重防,四下明卫数十,暗卫无数,距己最近的守卫仅十米。而殿门在百米之外—— 一殿的人屏息凝视,静如寒蝉。或许未过多久,她却感觉无比漫长,每一秒都似煎熬。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不自觉地揪紧了裙裳。 …… …………!! 第115章 夜会 “她不是。” 直到一声清音落定。 慕容素怔了一刹。 一瞬间浑身的力气仿若泄尽了,她颓然地松开手指,感到掌心浸染了汗珠。 徐韶冉大惊,难以置信,“你骗人!怎么可能——” 锵—— 眸间蓦地烁耀一线寒光,拓跋冶腕间一震,旋出佩剑出鞘。剑光似一道流星飞划而过。手起剑落的瞬间,一只手臂瞬时落地。 慕容素惊诧地退了一步。 粘腻的血液登时飞溅,徐韶冉抱臂痛号,尖厉的嘶叫瞬时彻响大殿。这等变故来得实在突然,普通豪贵文臣又何等见过这种场面,皆同时骇得面色如土。淇玥的面容刹那褪白,一瞬拂身道:“拓跋冶!你竟敢在我大凉天子面前行凶?!” “那又如何?”拓跋冶漠然瞥了她一眼。以袖拭去剑身的血迹,自若收起剑,“我拓跋冶纵横沙场,杀人从不眨眼,剑下冤魂数不胜数。不过一个罪奴,我斩只手而已,又如何!” 凛凛的气势骇人心悚,淇玥忍不住瑟缩。 鲜红的血浸透地毯,随着徐韶冉的痛滚,蔓延出一条鲜红的血痕。他鄙夷地睨了一眼,讽谑道:“听闻此女本与白昭仪同出一府,却表面依附,暗中下毒,虚伪栽赃,而今更是以下犯上,妖言惑众。不知在大凉,可当何罪?”视线一扬望向上首,视线正对上高座之上的李复瑾。 李复瑾的面色越来越暗,似隐着重重阴霾,不怒自威。他蓦地下令,声线冷怒阴沉,“拖出去,斩去四肢,剥去人皮,剁成肉泥,喂狗!” “陛下!”徐韶冉大惊失色,再顾不得疼痛,狼狈哭求,“陛下饶命!妾身没有说谎!白芷她真是定国公主……罪妾也是身不由己,陛下——” 淇玥闻言面容一僵,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连忙挥手召唤侍从,“还不快带下去!” “是!” 立时数个侍从大步上前,连拖带拽,揪着她的衣襟残骸向外拖。徐韶冉匹敌不过,只能哭喊,“陛下!罪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 “娘娘救我!皇妃娘娘!救我!” “白芷——”恶毒的咒语一声连着一声,慕容素的容色徒然一冷。 “定国公主!你不得好死!你预谋弑上,活该举族倾覆!你会下地狱!绝不会有好下场!” …… 尖刻的嘶唤远了,逐渐再听不见。慕容素唇色苍白,她 分卷阅读165 - 分卷阅读165 - 分卷阅读16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6 努力抑制住自己疾颤的双手,双睫低垂,掩淡了所有的心绪。 宴席至此,虽未收尾,但众人已无了继续的兴致。僵坐许久,两名侍卫步上大殿,恭谨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呈上。随着箱盖被掀开,无数残肢内脏现于眼前,浓重的腥气一瞬萦满大殿,令人作呕的恶心。众人面色惨白,不少宫妃侍婢已抚胸呕吐。如死的静默。 李复瑾冷冷道:“自昭仪入宫起,只因其相貌舞姿与前朝定国公主有几分形似,故,昭仪乃前朝公主之流言便接连不断。朕本念及传言无碍,从未加以制止,不想终酿今日之祸。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宫内禁止所有前朝定国公主蜚言,如有犯者,于此人同罪,诛杀无赦!” “臣等……” “臣妾……” “……遵旨。” 众人哪敢不遂,纷纷灰着脸应了。时辰不早,李复瑾草草宣告散了宴席,径自退席离去。 · 对于慕容素的夜访,拓跋冶并未感到意外。 下了宴席,拓跋冶回至甘泉殿收整行囊,各方行装银两皆打点好,只待敕令一下便可回程出宫。未待多久,随侍的侍者匆匆来报,声称白昭仪深夜到访,正至门外等候求见。他未曾犹豫,立即命令侍者接迎。 慕容素显然是片刻未曾歇息,下了宴席便连忙赶至。她孤身一人,身上的华服还未及卸换,只在宫衫最外压了一层黑披,溶在深浓的夜里,几乎望不见声息。 一入室的氛围便颇有些怪异,立在他面前,她许久未曾发言。拓跋冶并不急躁,静默相对,慢慢等候着她率先开语。 倒是拓跋茗十分惊喜,听闻来人,身影一飘跃近大殿,高声道:“白——” “我不是找你。”慕容素看过去一眼,话音依旧平平淡淡的,脸上更没表情。 满腔的热情顿时减了大半,拓跋茗瑟瑟一缩,低声嘀咕,“不是就不是,凶什么……” 拓跋冶忍俊不禁,执礼一敬,竟是大燕的礼仪,“定国公主。” 慕容素抿起唇。 清瞳凝起陈杂的情绪,她盯了他许久,喑声开口,道:“你明知我是谁——” 拓跋冶静静回视着她。 “为什么要帮我?” 静默了半晌,拓跋冶扬唇轻笑,神容爽直而豁达,“故人复遇,举手之劳而已,不为什么。” 她却只是淡淡地一哼,没有丝毫言语,漠然垂了眸目。 “定国公主不信?” “显而易见。” 他故作一讶,微笑问道:“那公主认为,本宫是为了什么?” 她轻垂眸睫,清幽的眸映着如豆的烛火,光亮粲然,“大燕举朝倾覆,早已无定国公主。我如今不过是这凉宫中一位无权无势的妃嫔,背后所倚的,唯有敬北王,说到底只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暗棋。你我虽无过涉,但自前朝起,大燕与代国便是对立之势,结怨颇深,你更无由这样做。何况这天下人皆知代国太子拓跋冶很谋远虑,绝不会妄行于己无利之事。所以,我虽猜不透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却肯定,你绝对有原因。” 抬起头,她泰然注视着他,挑开了最后一层虚辞,“而若我没猜错,乔泽那一箭,也是你所为,对吗?” 拓跋冶的目光微微一凝。 “公主真个爽快,既然如此,本宫便也实话直言了。” 长久凝视她面无表情的脸,他礼貌颔首道:“确有一事,想央求定国公主,望公主相助。” “什么?”慕容素不解。 顿了顿,拓跋冶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辰渊阁。” 她的心乍然漏跳,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错愕道:“你……说什么?” “辰渊阁。”他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仔细观察着她每一分神情,不曾错过分毫。 她略一僵怔,暗扣衣摆的手逐渐送了,勉强扯出一抹笑,“辰渊阁乃魏国传奇,我不懂,与我何由?” “明人不说暗话。”深浓的目色静若幽潭,拓跋冶的眼神意味极深,“公主与我,都乃深明之人,何必故作不懂。本宫早已探明,辰渊阁早在魏国覆灭时便已为大燕皇廷吞并,而今燕朝虽覆,但辰渊尚在。若我所测没错,辰渊总府,尚在云城,公主可愿承认?” 慕容素的目光骤然凝缩,“你想做什么?” “正如公主所想。”无视她忽起的冰寒敌意,他依旧笑容平和,“公主所谋之事,仅凭公主一人恐怕难得。但只要公主愿用辰渊阁相助,本宫愿与公主同忾,暗住公主一臂之力。” 她却蓦地笑了,笑意刺诘而冷漠,“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本宫虽与公主相识尚浅,但凭我对公主的了解,本宫自问,本宫所猜无错。” 她略微一缄默,少顷惋惜般叹了一息,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心思洞明,辰渊阁确为我大燕皇室的秘密情报网。可惜我彼时年幼,辰渊阁并非我所执掌,如今更不知散落何处。至于太子所言我所谋之事……” 深看了他一眼,她轻笑道:“慕容素不过一介女子,力量微薄,无意参与殿下家国之争,除却平和度日,并无他想,教殿下失望了。” 拓跋冶的神情顿了一顿。 “喂!”还未待他开口,一直等在一侧的拓跋茗忍不住了,一把上前怒冲冲道:“我兄长是好意欲要助你复国,你怎的就这般不识好歹?你……” “住口!”拓跋冶脸色骤然一变,勃然呵斥。 大抵是他从未曾对拓跋茗这般疾言厉色,拓跋茗怔住了,“哥哥……” “下去!”拓跋冶眉目冷蹙,“好好思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眼眶涌起一阵酸胀,愣定了半晌,拓跋茗只觉胸口一阵委屈。她死死咬住唇,怒目瞥了一眼慕容素,跺脚跑回了内殿。 “舍妹年幼无方,教定国公主见笑了。”他立即执礼歉辞,深长一拘。 “无妨。”慕容素神色未动,目光随意瞥了眼内殿,笑意平淡,“昭阳公主明动可爱,不过一时无忌之语,我什么都不曾听到。” 望着她,拓跋冶终是不大甘心,“公主不再考虑些许吗?”平和的话音恳挚而赤诚,他尽量诱哄,“以公主一人之力或许甚微,但若有外力撑持,或许结果便截然不同。何况本宫此次相求,乃十足诚意,公主大可放心。” 她淡淡一笑,面庞似声线一般平静淡然,如初春湖水,没有点滴波澜,“我家国覆灭,流离数年,始终孤苦一人。如今历经千辛,终得以少许安定,已不愿再掺与纷争,望陛下见谅。” “……罢了。”静峙少顷,拓跋冶终是叹了口气,执手递去了一枚精致的小银哨,“如若公主何日改了心意,可立即着人赴代传信本宫,本宫随时迎候。届时公主可凭此物覆往代国太子 分卷阅读166 - 分卷阅读166 - 分卷阅读16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7 府,即便本宫不在,本宫的人,亦会好生招待公主。” 她没有拒绝,翻看了片刻,敛袖收下,屈膝一礼,“谢殿下理解宽宏。” “公主多礼。”他亦垂眸回礼,稍一倾默,一丝心念隐然划过,立道:“当然,如若公主有何问题求助本宫,本宫亦愿不吝相告。” “比如,当年之事。” 慕容素的神情赫然顿住。 甘泉殿外,深浓的天色越来越暗,月影低迷。天际乌云密布,天地之间旷而寂静,风雨欲临。 第116章 暴露 一声惊雷,炫亮的闪电割裂天幕,映亮了深沉的夜色。 慕容素匆匆步进汝坟殿,脸色白得骇人。她猛然门,急戾的风猛烈灌入,掠灭了殿中的一排微烛。 “娘娘?”琉画正在殿中剪烛,闻声吓了一跳。待望清了来人,连忙迎上前。 “我要出宫。”慕容素不曾多言,一瞬静吐出这几个字。目光灼得惊人,亦冷得惊人。 “出宫?”琉画怔了怔,望了眼殿外的天色,心头不禁疑问,“娘娘可是又什么急事?要下雨了,且再过半个时辰,可就要宫禁了。” “我说我要出宫!” 她的气势桀骜凌冽,杀气满盈。琉画彻底骇住了。从未见过这般的她,怔怔地退了一步。 …… 硕大的雨滴噼啪砸下,骤而滂沱。暴雨倾盆,将天地之间都笼上了一层迷蒙的潮雾,骇人的闪电明明灭灭,惊雷滚滚,骇人得阴沉。 岳忠急匆匆地破开屋门,冷风刹时倾灌,一瞬吹起案上轻盈的纸张,盈盈撒撒漫了一地。雨丝溢近,打湿了轻薄的宣纸,顿时洇透了纸上的墨迹。 “慌什么?!”李祁景骤然怒斥,掌下雪纸微翻,触在墨笔上划了老长一道。他眉目冷蹙,撕碎了半完的信笺,怒问:“发生什么事了?” 岳忠已顾不上主人的怒火,抹了一把身上的残雨,粗声答道:“王爷,白昭仪求见!” 这倒真令李祁景有些错愕,还不及宣召,一道人影已经推门冲进来,气息冰凉。 “杀了淇啸天!” 迎面而来的一句话音冷定决绝,比雨水更加寒凉,不由令李祁景赫然一怔。 “你怎么了?”发觉出她的不对,李祁景不禁心生怪异,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杀了淇啸天——”她音容急戾,却是比上一句更冷更狠。 他的目光渐渐凝住了,目光迅速掠过她的眉目,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慕容素气息乱了,胸口剧烈起伏。雨水顺着鬓角慢慢滑落,洇透了单薄的衣襟。明明是异常狼狈的模样,却莫名反漾得她眸目星亮,逐渐逐渐,晕出恨戾的腥红。 “目前还不是时候。”李祁景蹙眉淡道。心下却愈加惊悚,消无声息地向后退步—— “那要到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神情凝重如固。 冷凝的气氛愈加的诡异,时间愈久,就愈令人感到无比的压迫。隔了很久她深深呼吸,说出的话语却教他怔愕,“好。” 蓦地抽出他的佩剑,她决然转身—— 李祁景大惊,忙追了几步,厉声而喝道:“拦住她!” 岳忠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扣住她的肩膀,谁知方才触及,竟蓦地被她劈掌震开了。她侧剑入袖,纤瘦的身影自眼前一花,很快消失于密沥的雨帘中。 “快追上她!”李祁景疾声道。 不好的预感瞬时腾起,再顾不得室外的滂沱骤雨,起身追出去。 · 夜完全深了,雨越下越大,天空仿若漏了一个巨大窟窿,任由冰冷的雨水肆意倾泻。闷雷连绵,闪电霹雳,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淇府的大门紧闭着,风雨暴冽,瓦檐上的灯笼在漫天水瀑中可怜飘摇。一辆马车自街头行近了,逐渐勒住,停在朱色大门前。 静候少晌,暗朱色大门徐徐开了,管家执伞行近,恭敬迎接下车内的人。车帘微掀,一双精致的墨履逐渐踏出,正是左相淇啸天。 许是天气不佳,淇啸天的脸色并不大好看。管家小心翼翼地靠近,连命随从铺盖好了隔水的行毯,他蹙着眉踏过,一步步行上通向府门的台阶,正欲蹋槛而入。 铮! 那一声剑啸便在这一刻铮鸣而动,隔着遮天避地的雨雾,仿若刺破了空气,笔直朝着他眉心的方向凛冽劈来。 那煞气太过迫人,淇啸天几乎一瞬察觉,望去的瞬间,除却震怒更多的却是愕然。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长剑啸鸣,面目凶狠,浑身被雨润得通透,面颊出奇的苍白。她的发甚至已经凌乱了,深墨色的发丝贴在雪白的颊上,惊人的美丽,又诡谲得如同夜雨所化的灵魅。 “昭仪娘娘!”—— 远远追至的岳忠完全惊住了,碍于左相在前,步子一刹再不敢上前。浩然的雨声掩盖了他惊恐的呼叫,随着雨水冲刷,掩埋得不剩半分踪迹。 素白的影子缈淡得几近透明,又极尽了妖冶。不曾停顿,她皓腕骤转,拼尽全力朝他刺去。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滞了,倾天的大雨尽数逝去,只闻剑鸣孤号,铮声浩荡,余音轰鸣不绝。 时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天地荒渺,一切死寂。此刻她的眼中心中,万物无垠,只余这一剑—— 然而她却未曾能够触及他分毫,无数暗卫如平地乍起,罗列如阵,数道剑光闪烁,阻去了她的杀袭。 漫天的闪电映亮了铺天雨丝,亦映明了所有刀光剑影,锵声震耳,冷雨似冰,激越而凌冽。 护卫相府的暗卫皆是蛛网所出,以一战十,武功自是精妙决绝。可大抵是她怒意过盛,数十武卫,一时竟伤不到她半分。她咬牙盎力,拼了力去阻抗,腕间急震,竟蓦然将几道利剑远远荡开而去。然而她到底武力不敌,悍不过如此严整急迫的攻势,顷刻便落处了下势。 似电的剑影越来越急,亦越来越烈,一侧观战的淇啸天愈加心惊。他长久观望,蓦地心电一过,急声喝令,“捉活的!快!” 围守的暗卫得了命令,立时探剑上前,转腕震扼,蓦地掣肘了对方的剑式,堪堪截住了半残的剑风。 长剑落地,无数利刃顷刻架住了细颈,压得她蓦地屈下身。 “你竟敢用这剑招。”不顾漫天凛冽寒雨,顿了一顿,淇啸天径直走向她,话语沉沉,“定国公主。” 姗姗赶至的李祁景赫地震住了,紧盯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完全难以置信。 慕容素的目光极致的冷寒,唇角紧抿,凝固成一抹刻骨的恨。她狠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你,杀了我父皇!” 淇啸天 分卷阅读167 - 分卷阅读167 - 分卷阅读16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8 没有回答。 他负手而立,漫天的雨帘在他身后,凝成一幕浩渺的背景。天地冷寂,万物无音。她单薄的身形隐在漫天冷雾之中,仿若一道孤光残影,随时可能湮灭。 第117章 归来 已入了禁夜的宫城寂静而荒沉,这一夜隐在骤雨雷鸣中,却莫名的恍惚蕴着某种预兆。 阙台的铜钟孤绝长鸣,在整座帝城久久回荡,悠扬而不详。无人能在这般情形下安然入睡,风雨急骤,铜钟高鸣,一切都牵扯着众人的心。 御居殿内的灯火完全亮了,左相不顾宫禁深夜觐见,夜半鸣钟,惊动了整座帝都皇城。群臣骇讶,纷纷整衣上殿,情势尤若朝审一般。 “左相深夜请谏,不知是否有何要事相禀。” 淇啸天还未曾换下湿衣,显然来的至急,这令李复瑾亦心存讶异。他面目刚肃凌厉,看不透心下深思,只定声道:“启禀陛下,臣深夜冒昧觐见,私开禁门,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 “无妨。”李复瑾道:“左相可有急事?” 顿了顿,淇啸天据实相禀,“回禀陛下,沉方才在回途程中,不慎遭遇行刺,望陛下决断。” 一言脱口,一殿的众臣皆赫然一凛,无不震撼。 左相位高权重,自朝中立敌确实颇多,身侧冷箭暗刀齐具,自然偶时会颇遭暗算。但这般公然行刺的,会是何人? 李复瑾讶了一讶,怔了片晌,连忙问道:“左相可曾被伤及?” “谢陛下关忧,臣无恙。” 若当真无恙又怎须这般阵仗。李复瑾知他定有后语,也便顺着询问下去,“那刺客现下如何?” “回禀陛下,那行刺者虽胆大包天,但孤身而为,且武艺不精,并无多大威慑。蛛网护卫已将她拿下,正候陛下发落。” “那刺客既已落网,又是冲左相而来,那交由左相自行处理便可,朕奏允。” 听闻此言,淇啸天的目光微一凝缩,恭敬道:“臣不才,不知谋刺朝臣,该当何罪?” 这问题问得令人心下生怪,李复瑾蹙了蹙眉,仍是认真答道:“预谋行刺朝廷重臣,罪无可恕,当诛。” “谢陛下提点。”他略略颔首,刚毅的面庞飞快闪过一丝狡黠,很快又道:“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臣不敢妄杀,还尚请陛下定夺。” 李复瑾微微一诧,“是何身份,竟要令左相忌惮?” 顿了顿,淇啸天唇齿微翕,“前朝,定国公主。” 话音一落,李复瑾骤然一惊,“你说什么——” 淇啸天未曾言语,两掌相击,立即命令护从押着一道身影蹒跚上殿,骤地一搡,将她丢置在殿上。 那是一个女子。 浑身被雨浸得通透,长发凌乱,面容雪白。额间的胎月极其缈淡,身上着的却赫然是凉制的宫衫。她垂着眸,没有看任何人,那张容貌却赫然是众人所熟稔的宫妃白昭仪。 一刹那整殿的人皆愕住了,私语轰起,全然不可思议。殿中哗然一片,唯有李祁景并不意外,隐在众人之间目色深浓,默默盯着地上的人影。 李复瑾的胸口刹时涨了一涨,心下却稍微安虞了些许,勉强道:“左相说笑……这明明是朕后宫中的白昭仪,代国拓跋太子业已证实,她并非定国公主。” 淇啸天压下了冷哂,漠然道:“其禀陛下,陛下不知,此女行刺时,所使的正乃当年陛下所授的剑法。此剑招乃前凉密剑,从未献授他人。何况此女业已承认,自己确是前朝定国公主。” 李复瑾闻言猝惊!呼吸都似一刹滞住了,哑声道:“这怎么可能……” 猛地,他站起身,疾步行至她面前,长久凝驻,心绪疯狂翻涌,“你……” 慕容素淡淡抬起眼。 冰凉的视线没有半分感情,死死地盯着他。很久很久,她倏地扬唇一哂,哑声讽道:“现在,我该叫你李复瑾,还是李祁晟?” 这一句正如冷雷轰鸣,令李复瑾真正轰然怔住了。他讷讷退了一步,大脑瞬时空白一片。 是她…… 真的……是她…… “陛下,”淇啸天凝声谏言,“此女乃前朝遗孤,冒充他人,入宫临圣,心思诡秘歹毒,罪无可恕!臣尚祈陛下,赐此女死罪,以绝后患!” “臣,附议!”谏语一出便立即引起他人的附和,接连带动一片请辞。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越来越多的请辞脱出,无数朝臣跪伏于地。大殿的气氛十分诡异,凝滞的时间越来越久,犹若坠入寒渊,静得令人窒息。 李复瑾僵立着,只一直默默盯着她不发一言。逐渐逐渐,他的面庞愈加的白,胸口逐生出一种凌乱的闷痛,他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衣襟。 “皇兄……”李祁景担忧地唤了一声。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僵凝,过了很久,慕容素冷漠一哂,音线平平,“你杀了我吧。” 他的手蓦然颤了,眸中渐渐涌起一丝狠色,隐忍片晌,忽地转过身,“昭仪白氏,胆大妄为,冲撞圣颜,口出不逊。即日起幽禁汝坟殿,无召,不得出入!” “陛下!”淇啸天登时惊骇,“前朝遗孤,事关国体,况且此女自陛下身边蛰伏数年,居心叵测,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仁任之!” “是啊陛下!”另一臣子亦立时叩首,高声谏言,“况且白昭仪还预谋行刺左相,罪可及诛,还望陛下三思!” 慕容素亦怔住了,一瞬扬睫望向他,胸中涤荡的情绪却越来越复杂。不知该如何表情,不知该说什么。眸中的隐忍恨痛越来越重,终于撇开目光,紧紧抿起唇。 “够了!”李复瑾冷声驳叱,冷语似冰,无法转寰的坚定,“朕意已定,无须再议!” · 琉画听说了昨夜的风波,一夜不曾寐眠。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闻白昭仪夜半行刺左相未果,又被连夜呈报于陛下。阙台钟深夜长鸣,无不牵动着她每一分神经。风声鹤唳,山雨倾至,更预示了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了自御居殿传来的旨意,不想却是昭仪冲撞圣颜、禁足封宫的消息。她更加惊惶,顾不得重重侍从的冷剑相挟,只身赶往御居殿附近打探讯息。 一夜之间,一切仿若反转了一个方向,她所有的认知都倾覆了,明明似乎前一瞬,代国太子尚还力证她声无疑,此刻却已然变为了众人深忌的前朝公主,令她惊骇不已。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慕容素出来,身后随着重卫,行装狼狈,神思疲倦,纤瘦的背脊却依旧挺直如竹,浸透着无人敢侵的矜傲。 琉画不曾作声,静静隐随在她身后,一同步往那座即将被封锁的殿阙。 分卷阅读168 - 分卷阅读168 - 分卷阅读16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69 回殿的一路上,慕容素一直静默。 她走的很慢,似要望清这宫城内的每一景每一物,要将一切都顷刻落入心中。直至行至汝坟殿前,她蓦地站住了,清音开口。 “琉画。” 琉画怔了一下,毕恭毕敬行到她面前,颔首垂眸,“娘娘。” 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慕容素静静道:“你走吧。” 琉画不懂。 “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大燕定国公主。”她的话音出奇的平静,如同波澜不起的清湖,却凉得没有感情,“我骗了你们,也骗了王爷,也利用了你们。从今天起,你不必再跟着我,回敬北王府去吧。” 神思空白了一瞬,琉画倏地跪下来,一瞬骇然道:“娘娘!” 她匆促行了一礼,疾声恳求,“奴婢求娘娘,不要敢走奴婢!” “为什么?”她不懂,呼吸微窒,一抹淡痛闪过眉宇,很快又隐去了,“你看好,我是定国公主,我的真实名字,是慕容素。不是白芷,不是白昭仪。我自入宫起,便一直都有我自己的目的。现在我身份暴露,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而你若跟着我……” 琉画摇了头,一刹截口道:“娘娘,奴婢虽出自敬北王府,但自幼受王爷教养,此生只侍一主,荣辱共俱。当初,王爷既将奴婢奉给娘娘为奴,奴婢便终身为娘娘奴婢。奴婢不管娘娘为何人,只求娘娘,不要赶走奴婢!” 慕容素没有言语。她深深躬下头,低泣祈求,“奴婢求娘娘!” 她依然沉默着,长久地凝视着地上跪伏的身影,只觉得心口异样的难受。 她自然不愿狠心赶走她,她亦不想自己跃尽艰难,艰辛到头,最终,却只落得自己一人终了。 她数年辗转,自阴诡暗箭中攀爬,身侧从未有几个衷心之人。可如若任她留下,又岂不是变相害了她? 莫钰下落不明,如笑葬身火海,如歌广常依人篱下,白家父女惨死,梓姐姐隐姓埋名……那些她生命里来过的,对她好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心神似被尖针一寸寸刺戳,她的胸臆开始滚烫了。面对着女子泪迹斑斑的脸,终是没有忍下,叹息道:“罢了。” 扶起了她,慕容素神情黯淡,“我们,回去吧。” · 步入殿院,院内水道玲珑,春花幽香,一如往常一般宁静。 汝坟殿的大门徐徐并拢,如一幕巨大的黑色牢笼,吞噬了外面的广阔天空,逐渐最后一线天光也慢慢隐去。慕容素不曾回头,径直歩回了殿中,淡绯的烛衬出笔挺的身姿,熨烫了最后一分骄傲。 殿中空寂无人,一切都同平日一样整洁静默。纱幔流垂,烛影摇红,清淡的露香轻缈,舒缓而静谧。 后侧的窗半敞着,玉色窗纸透着日光的亮白,隐约映着殿后那一处小小的院落。宫铃微飘,脆如玉响。 莫名的,慕容素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 她下意识走出殿门,推开小殿的屋门。 目及室内的一瞬——慕容素刹那顿住。 …… 曦光倾斜,映透了素白窗帘,在室中绘染了无数绯红的光点。无数光芒笼罩着,在眼前化成一片灼目的亮色,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一个人立在室内深处。 ——玄衣如墨,肩背挺拔,颀长的身影淡然直立,正如一把封了利刃的宝剑。一枚雪白的螭玉悬在腰封。此刻,他微仰着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柄悬壁的淬锋刀。 无数晨曦散落在他周身,映亮了他的侧颜,亦映亮了他的黑衣,虚缈如幻。 仿佛…… 是从梦中走出的人—— 慕容素怔住了,瞳眸一瞬睁得老大。静垂的双手止不住地疾颤,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 胸膛巨跳,那个魂牵梦绕、辗转经年的名字几乎欲出。她却不敢开口,不敢眨眼,更不敢上前,生怕这不过一场虚无的梦境,一不小心便会破灭。 许久许久,她终于尝试着,艰涩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她。 似乎听见声音,他同一瞬侧过眸。 “……” “……” “莫……” …… 似乎有风自室内掠过,撩拨了胸口挤压许久的情愫,一瞬激得汹涌而澎湃。她一步步走过去,感受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眼眶不自觉涌起了潮雾。 “公主。”隔了少顷,莫钰率先开了口。 似漫山的积雪猝然崩塌,慕容素的神色骤然动了,眼泪瞬间渗落。她鼓起勇气,忽地疾步扑过去,轻长的宫裙蹁跹,被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 清冷淡漠的气息温暖而谙熟,在她鼻息间荡漾。 不是梦…… 不是梦—— “莫钰……”她再按捺不住,低声唤出了那个名字,呼吸急促,泪水喷薄涌出。 “是我。”低低的话语流入耳畔,如昔疏冷似玉,却是那般熟悉,令她安心。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莫钰给写回来了! 其实原定的回归计划,莫钰是要在公举行刺淇的时候,出来救公主从而正式回归的。 结果等我写完了才发现!!!莫钰的刀还在公主的寝殿…… 为了修补这个bug于是我只能改了部分大纲……orz 希望目前的这个回归方式不会太令人失望~[星星眼 ] 第118章 重逢 骤雨过后,风光初霁。天空碧蓝如洗,远远悬绘着一弯晨虹。 慕容素沐浴过后,简单更了常衣,蜷在殿院的藤椅之中休憩。刷洗净了一夜的疲惫与雨迹,此刻所有的神经全然松弛,心底难以言喻的静谧。莫钰一直伴着她,两人却很久不曾说话,这一刻的重逢弥足珍贵,做梦般不复真实,她仍感觉随时可能逝去。 就如……当年一般。 一切那般突然,又那般噩梦般不似真实。 就这般静了很久很久,逐渐开了话头,听他叙起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在一侧静听,循序问询,耐心等他一点点回答,渐渐绕回了两人最不愿提及,又最需面对的中心。 “……当年我查到了真相,不放心下人谏报,本想亲自入宫禀明,不慎途中遇到伏袭……” “……那支箭队太盛,足有上百人。我寡不敌众,被淇玥掣肘了。好在他们想通过我知晓辰渊阁的秘密,所以没曾想过杀我……” “……云州城北处有一处暗牢,位置大抵就在那个驿站的方向,藏的很深。那里有他们潜藏的一处据地,负责藏身和通信。蛛网的大部杀手也在此地……” …… 时隔数年,记忆中那个冷峻疏离的少年如今仿若也变了,星剑眉眼间少了少年时期的凛冽锋锐,变得更加稳重淡漠。她默默地听, 分卷阅读169 - 分卷阅读169 - 分卷阅读17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0 隐去了胸口的涩痛,“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十二救了我。”他苦笑,阖睫掩着眸目,神绪毫无波澜。 “十二?” “嗯。”他的神情说不出的陈杂,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无法说出口,“这个说来话长。” 她并不在意,变换了一个姿势,静静等他开口。 “我以前,来自暗厂——”他舒了口气,音容平淡如常,“而暗厂,就是为蛛蛾二网筛选杀手与死士的培训场。” “蛛网?”她顿时惊诧,一时缓不过神思,“蛛网不是凉国的……” “没错。”睫眸微阖,莫钰低声道:“蛛网本是李复瑾在荆阳所设的一个秘密□□,大燕宫变的那一天,蛛网也曾倾巢而出,助力厉焰军破城。十二是我同批入暗厂的朋友,我能从暗厂顺利逃脱,便是因为有他相帮。宫变那天,也是他,将我趁乱从暗牢救出的。” 她越听越心感震惊,身体如坠冰窖,一点点变得冰凉,“莫钰……” “我没事。”他的话音清清淡淡,一如当年一斑语气,足以令她安心。 她沉默了很久,胸口沉甸甸的难过,忍住了泪意,艰涩开口,“那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我就在云州。”莫钰平声道:“只是我不敢露面,暗中打探,在数月前发现新起的如月亭有辰渊阁的痕迹,又在云山之上发现散星阵,这才与郡主汇合。” “你已经与梓姐姐见过面了?” “是。” 她垂首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虚苍,“姐姐一定很高兴,这一次,终于可以放心了。” 莫钰没有说话,沉默望着她良久,轻轻开口,“公主。” 慕容素抬起睫。 “跟我走吧。” “……” 幽深的眼瞳神情深浓,他凝眸望了很久,几乎直望进她的心里去,“跟我出宫去吧,好吗?” 心头有一线诧异闪过,慕容素怔忡了片刻,“为什么?” 他轻轻抿唇,尽量找出最适合的理由,“宫中艰险,你的身份暴露。那些朝臣定会谏言致你死地,我……” 顿了顿,心里的话还是脱出,“我不想看到你死。” 她的心隐隐有些乱了,怔怔看了他许久,蓦地瞥开目光,“不行。” “为什么?” 清丽的素颜微微泛着苍白,慕容素指尖轻蜷,执拗地道:“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你要做什么?” “这与你无关。”她的话音一瞬冷如夜雨,瞳眸深寒,一言与他划开了鸿沟。 莫钰一怔。 似是感到自己言止过重,她窒了一下,语气稍柔软了些许,“当年是我识人不淑,才害大燕惨遭灭族,即使我的错,我就要去赎错。” “这不怪你。”他隐约猜测到了她想要做什么,立即道:“大燕的宫中,有无数宫人侍卫乃蛾网所出,那些人一入宫便是死士,皆是李复瑾的暗桩和眼线。这些有些在他入都前便已存在,有些甚至在魏朝时便入宫。所以即便不是你,该来的,也终是要来。” 她闻言,心中却更加震惊,心中飞快咀嚼,无数困扰的谜团渐渐明晰。 蛾网……死士…… 暗桩眼线…… 原来…… 这一重重的设计,一步步的设局,都是他细腻织缝的一幕密网。无论是她、婚约、入殿、感情……都不过是这网中的一条密线,只待将一切覆裹完全,执于鼓掌,轻轻牵动,便可令一切轰然倒塌,如那一场骤然降临的流火,将一切焚毁殆尽。 她忽地笑了,目光却更加的冷,亦更加的坚定决绝,“既是如此,那我更不能离去。” “你不该在这里。”莫钰心中暗痛,有无数想劝慰恳求的话想说,滞涩良久,却只能说出这一句。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滑落出来,“不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清泪染湿了雪白的颊,冷意渗人心魄,“自我懂事起,我便在这皇宫,在这汝坟殿,你告诉我,我该在哪里?” 她早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生存之地。天地茫茫,更不知该在哪里…… 莫钰有些茫然,不由自主踏前了一步,想要抚住她的肩膀,“公……” 然而还不及他靠近,她已然身影一翩,避开了他的掌心。 猝然一声铮响——如水的锋锐犹如一道流光,在他眼前闪过。凛冽的寒刃光滑如旧,堪堪停在他胸前微毫。 莫钰刹那停住脚步。 在她手中的赫然是淬锋刀。 只是此刻那刀刃所指的,却是他的方向—— 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莫钰完全怔住了,僵定了片刻,怔愕转化为一片难以言喻的伤恸,静静凝视着她。 “你要用我的刀杀我?”默然了良久,莫钰静静启口,神情黯淡而含混不清。 慕容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持刀的手却未偏分毫。她的眉目颤了,慢慢闭上眼。 “我不想杀你。”睁开眼,所有的隐忍痛楚又一瞬逝去,她目光决绝,“你不要逼我。” “……” 冷滞的静默缓缓蔓延,僵得刺人心扉,亦如冰雪般凉寒。 倏地他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扣按住刀背,同一瞬移步上前,硬生生用胸膛撞上利刃。 空气中只问一声轻微的破碎,鲜红的血刹那流出,沿着刀脊缓缓滑落。 慕容素惊怔,一瞬间握刀的手突然颤了,震骇松开,寒刀落地“哐当”一声坠响。 血,一滴滴淌落。 “现在,可以了吗?”他不动声色,绯红的血映着脸颊,异样的苍白,眼神凝含着痛色。 她的心绪瞬间混乱了,大脑一片空白。鲜红血映进眼帘,如染了绯血的利针,直直刺痛了胸臆。 她紧紧握住手,忍住了汹涌的愧意,冷冷撇开目光。 “你走吧!”冷淡的音线没有丝毫感情,她决然背过身,“我不会和你走。” 心中的难过一重压过一重,她再待不下去,逃一般疾步走回寝殿。 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莫钰长久站着。绚烂的日光将他拖成一道孤独的暗影。他站了很久很久,慢慢阖上眼。 心痛似刀搅。 · “今晨辰时,左相大人启奏,定国公主身份异殊,望陛下顾及大局,依法论处。” “大理寺卿穆愠,内阁首辅郑远鑫,镇远将军孙震毓,联名请奏陛下严处前朝定国公主。” “太尉林铮未时请奏,白昭仪冒充他人,谋刺众臣,蓄意谋害,其罪可诛,望陛下依令处之。” “尚书令宋煜奏请,前朝余孽,后患无穷,望陛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御居殿内,李复瑾凝神静听着侯平一一的禀述,眉宇深刻蹙痕。 见侯平的话音略有停顿,他叹息着 分卷阅读170 - 分卷阅读170 - 分卷阅读17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1 抬起眼,轻柔额穴,尽量挥散神思的疲惫,“还有么?” 侯平静了一静道:“还有一些下臣的启奏,大抵都同白昭仪相关,内容无二。” 他叹了口气,舒展眉目,定声命令道:“把这些奏折,都拿去烧了。” 侯平怔了一下,冷不丁入耳,竟以为自己听错,壮着胆问了一遍,“什么?” “烧了!”李复瑾的声音骤然厉了,猛一甩袖,摔碎了一块墨砚,漠声命令,“以后这样的启奏,不用再拿给朕看。” “是。”侯平心头顿凛,心知他此刻心绪差到极点,再不敢多出半句余言。 “侯平。”努力沉定了少顷,李复瑾叹息,“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朕该杀了她。” 侯平一怔。 他不曾直接回答,但终归自幼跟随李复瑾,还算了解他的性情。暗思片瞬,恭敬回道:“侯平不敢,侯平只当听从陛下之令,不敢妄加揣测。” 顿了一顿,他的胸臆话语辗转,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脱出口去,“但侯平希望,陛下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李复瑾沉默了。 不会……后悔吗? 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劝建自己,人生如棋,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完全正确。所以他每走一步,每一个决定,必须细细斟酌,反复思量,决不能令自己做出后悔的事情。他得到了许多,放弃了更多。但是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也绝不后悔—— 那时的他本有无数的选择,有无数条道路,亦有无数种可能摆在自己面前。可他终究是选了最无回路、最决绝的一种。许多次他提醒自己,失去了一个慕容素又如何?他有丽姬,有阮美人。只要他想要,他可以得到无数个“慕容素”。午夜梦回,每当她悄声入梦,他都暗中告诫自己,他不后悔,他走了那么漫长的路,经过那般多坚毅的处境才得到如今这一切,他怎么会后悔? 可是当他看到“白芷”,看到那一舞斩雀,他又总是希望那是她,又不愿是她。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更不想日夜思慕怀念,而今终于摸索到的,却只是一个完全不识的陌生人。 当他终于愿意敞开心房,愿意去接受这一切,却赫然发觉,原来这一切都是错的。兜兜转转,原来一切,都不过老天给他的一个笑话。 或许…… 他早已后悔了吧! 早在他望见废墟余烬下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骨,早在宫宴之上,看见那张清丽如旧的面容。 可是…… 长久凝望着案上静躺的一柄浅金短剑,李复瑾涩涩闭上眼。 第119章 心殇 李复瑾步入汝坟殿。 “参——”守卫的侍从本欲行礼,他略一挥臂,止住了侍从的话音。目光自殿院中的一景一物渐渐掠过,他的心又沉又重,逐渐漫开了一丝苦涩。 慕容素正出在殿中读卷,似乎听到声响,疏懒地侧过目光。眸中映出一道熟悉的青俊面庞,刹时冷凝。 “你来做什么?”一闪而逝的错愕化作毫无感情的冷意,她很快调开视线。 李复瑾手中紧了一紧,将一柄短剑置在案上。 慕容素怔了怔。 “素素。” “别叫这名字。”漠言截断了他的话语,她冷冷一哂,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你不配。” 李复瑾的脸上微微一白,薄唇紧抿。少晌,喑哑的话音低低出口,“素素,别这么对我……” 仿若听闻了一个天大笑话,慕容素忽地笑起来,“那我该怎么对你?” 灼亮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冷冷盯视着他,恨意深绝,“你利用了我,你杀了我父皇,你设计害我家破人亡。李复瑾,李祁晟,陛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对你?!” “素素……” “别这么叫我!”慕容素厉声道,声嘶力竭,“你忘记了?慕容素早已死了,死在你的箭队下,死在你屠杀无赦的命令里,万箭穿膛,焚为灰烬。” 曾经的一幕幕瞬时涌出脑海,无数次想忘却,却无数次记得更深。 流火,皇城,宋姐姐纵身火海,如笑倒下的身影—— …… ——“主上传令,但凡大燕慕容皇氏者,屠杀无赦!” ——“我乃大燕定国公主,何人胆敢进犯我大燕?!” …… ………… 她的国,她的家,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倾毁了,毁得彻彻底底,毁得不剩半点踪迹。 而从始至终,他就从未想过给她活路。从未有过。 “不是我……”李复瑾闭了眼。 酸楚的胸臆冰凉一片,他心扉剧痛,声音都似乎疼了,“那道命令……不是我下的。” “有区别吗?”慕容素淡笑。面颊却有泪珠缓慢滴落,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场迷局太大,牵扯太多。而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得利的那一个。她已乏尽了力气,不愿再纠蹙是谁下得命令,她只知道,毋庸置疑的是,这一切都是源于他。 李复瑾一瞬哑然,喉间似被棉絮堵塞,滞涩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良久良久,他只说出了这一句,也仅能说出这一句话。 慕容素却十分平静。心仿佛沉进了玄冰湖畔,彻骨的寒层层包裹,已感不到冷意,更感觉不到疼。她久久凝视着他,忽地开口,“李复瑾。” 李复瑾怔了怔。 “你究竟骗了我多少?” 他微愕,心湖似被搅了一下,茫然而慌乱。 清冷的瞳光异常的宁静,没有一丝起伏。静静平视着他,她很快启口,“如笑是你的人,对吗?” 李复瑾一刹惊住,“你……” “你想知道我如何知晓?”她微微一笑,望见他骤然惊忡的神情,心中一刹洞悉,愈加冰冷寒凉。 …… “云州城名楼闲逸居,酒菜天下一绝,公主难得出宫,不打算过去一瞧?” …… “小姐,如歌,你们快看那儿!” 如笑讶异的呼叫,顺着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能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隐约看见一点火光,一个又黑又小的小影子在火光中肆意蹦跳,仔细凝望,竟是一只不足岁的小猴。 …… 公主,快跑! 公主,是奴婢对不起你。 公主,你要活着。 …… ………… 她沉痛着阖上睫,胸口陈杂而无力,清冷的声音起伏不定,“闲逸居、说书、争执、相救、七夕节、打擂……我所以为的和你的每一次偶遇,其实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与闲逸居洪掌柜相识十余年,那十年前的一切何尝不是你的圈套?如笑究竟是谁?你在我身边,又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他哑口无言,无法正视回驳一切真相,期期艾艾,终于说出口, 分卷阅读171 - 分卷阅读171 - 分卷阅读17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2 “她是蛾网自小培养的死间,本名姓叶,名宛来。” 叶宛来—— 慕容素遽然怔了一怔。 不知为何,乍一入耳,她只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的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几欲脱口而出,却分明丝毫思索不起来。 “叶宛来……宛来……”喃喃低念,迷惘的声音似与记忆深处的一幕景象呼应,模糊得回忆不清。 …… 她叫宛来,不过是我身侧曾经的一个婢女,无他。 …… 宛来…… 宛若伊人归影来…… 一刹心电闪过,她恍然而悟,心头又惊又怔,“她和李祁景——” “你知道?”李复瑾有些讶异,瞬息间又黯默下来,不再纠结,“她入蛾网时较早,曾在祁景身边时候一段时日。蛾网的死间要求绝情,可她与祁景之间却……” 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平,“淇玥偶然透晓此事,在跟祁景的一次争执中,赌气将此事告知了淇啸天,淇啸天才至此将宛来送入宫城。” 宛来…… 如笑…… 慕容素呆怔着,回想起那一苑的粲然桃花,脑海逐渐重叠起少女嫣然明动的笑靥,心中忽然感到透骨的悲凉。她吃吃开始笑,眼泪簌簌坠落,情绪频临溃散般迷乱。 “素素……”李复瑾心惊,步上前想抚慰住她,却被她骤地敛袖拂开,容色恢复了霜雪般的冷峭。 “李复瑾。”她冰冷地唤了一声,黝黑的眸光幽凉,“对你们李氏而言,有什么人,是不能被利用的?” “妻子,手足,侍婢,陌生人……”点漆瞳眸含着清泪,彻透的明亮,“那些贫困孤儿,杀手死士,你不是认为,他们都没有心的!” “素素。”他胸口闷痛,被堵住般异样的难受,低下声色恳求,“原谅我,好吗?” “……” “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竭我所能,补偿你。你还是会成为这皇城中,最尊贵的女子,一切都像曾经一样……” 慕容素笑了笑。 “你让我原谅你?”如花的笑靥天真而明丽,没有丝毫的邪气。她慢慢仰起头,“好啊。” 李复瑾吃惊地顿了顿,“你……” 静静面对着他,明媚的笑容一点消逝了,逐渐凝刻成一抹厌恶与极恨的弧度。她漠然冷讽,厉声道:“只要你让我大燕死去的人都活回来,我就原谅你!” 他突然一悚,方才升腾的激动汹涌褪落,如迅速倾褪沙滩的海潮,骤然没入一片冰凉之中。 “你做不到?”她笑得更盛,眼睛透出的神色也更加的冰,戳透了心肺,“那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凭什么以为,一切都与曾经一样?” “……”李复瑾说不出话。 僵立在原地,连最后一丝言语都失去了,心疼如绞。 “你走吧!”再不想多看他一眼,她决然转身,步下没有一丝停留,“这座汝坟殿不欢迎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若不想让我杀了你,你最好永远——永远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 在内殿中静坐了许久,外殿再无一丝声息。 慕容素不知李复瑾是何时走的。自内殿再踏出时,殿中已无了李复瑾的身影。案上的茶已然凉透,殿门依旧紧闭,仿佛他从不曾来过,一切都仅是错觉。 慕容素没有言语,没有悲伤,更没有任何思考。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胸膛犹若被剜去了一个大洞,嗖嗖灌着冷风。曾经悲痛欲绝,对他的恨是她唯一苟且寻生的希望。而今至此,她却突然迷茫了,即便真的杀了他,又能怎样? 正如她说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与曾经不同。 默默凝立良久,她执起茶盏,为己斟了一杯冷茶,独酌。 夜,一分分深沉。 殿门轻微一响,琉画闪身进来,低声问询,“娘娘,可要点灯?” 她摇了摇头,轻叹了一息。凝望着窗外的天色,直身步出殿门。 昏黄的残晖静静映透,将整座殿院笼罩成一片炫目的金黄,令她有一刹的迷蒙。她视线轻巡,一瞬,凝定在了某一个角落。 遍身的墨色笼在昏黄的夕光之下,透着更加孤寂暗沉的味道。 他静静倚着山石,一心一意拭着掌中的刀。锋凛的利刃清澈澄莹,静握在他的手中,如水一般清明透亮。 慕容素的脚步停住了,默默注视着他。 许是感到了来人的气息,莫钰也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心倏然一跳。 “……你还在。”对视片刻,她露出一丝微笑,身子十分僵硬。 “你在伤心。”他淡漠的声音如早春初融的雪水,从不似有什么情愫,却总能够一言窥透她的心境。 慕容素没有说话。 顿了顿,她视线微偏,静静落在他的胸肩之上。浓墨般的黑衣之下望不见端倪,却在左肩之下的位置,凝着一丝淡淡的洇迹。时辰太久,衣上血迹已经干涸,泛着深暗的红褐色。 第120章 冷漠 烈酒、火烛、布巾、纱布、药粉……慕容素将数样东西一字自案上排开,再三确认无误,偏首望向身侧的人。 慢慢褪去他最外层的压衫,浓墨色的衣襟之下,探不出伤势的程度。她略迟疑了一瞬,逐渐解开第二层衣扣,直到现出最深处的里衣,雪白衣缎上深绯染尽,仿似一朵盛绽的红色花朵,红得刺目惊心。 慕容素的目光颤了一下,无声绞住手指。僵硬片刻,慢慢伸出手去,解开了最后一层襟衽。 许是时辰过的略久,里衣褪脱的稍微困难,粗麻的棉料几乎粘住了伤口,随着轻扯又慢慢渗出血迹。她动作极轻,仍旧不免牵动了伤处,流下一注绯血。 打开药酒,她以布巾稍润,轻轻拭洗两侧的余痂。许是太疼,感到他似乎轻瑟了一下,却并没有出声。 慕容素咬了咬唇,抬起头却见他神情依旧淡定。她眼睫轻垂,遮去了眸中的神色。一点点拭净了最后的血迹,又用药粉纱布裹扎好了伤口。目光掠过他□□的肩臂,视线微微凝固。 太久不曾见光,他的皮肤很白,肌理平滑,却纵横着大大小小的疤迹。那些伤痕有些深长骇人,有些已然变得浅淡。更多的是些久远的细痕,随着时间冲洗,已几乎看不到痕迹。 眸光漾了一漾,一丝不可遏制的的难过瞬间涌起,慕容素泪凝于睫。 那些年他护着她,身上总是会落上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疤,他亦总是会随身备着各类伤药。她贪玩随性,从不曾想过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而他也总是这般,不会喊痛,神情平静,即便疼得再急,疼得晕死过去,也从不会对她吭一声。 可是…… 明明是会疼的啊…… 终于有一天,等她再无 分卷阅读172 - 分卷阅读172 - 分卷阅读17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3 人相护,等她也受过了伤。在比武场上摸爬滚打,在阴诡泥潭中饱受摧折,才终于知道,原来受伤是会疼的。只不过那些疼痛,在曾经早有另一个人替她尝担,才让她以为,这世间那般美好,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会有痛楚。 似乎感到了她停驻的目光,莫钰不动声色敛起了衣襟,淡声道:“别看了。” 慕容素抬起头。 清黑的眸中氤氲了浓浓的潮雾,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盯着他。 莫钰淡淡低了眸,“那些,早就不疼了。” 她没有出声,眨着眼想眨去睫上的水雾,然而却有无数眼泪一瞬滑下来,洇湿了月白的衣袖。 “你别哭。”他神容未动,顿了顿,某个办法涌上心头,下意识脱口道:“你哭起来,实在太难看了。” 这是曾经的话,久远的仿佛是从记忆深处翻挖出来。她滞了一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从殿外唤来琉画打来温水,为他仔细拭洗过双手,又一一收了药匣。琉画知机地无声褪去,阖上了殿门,屋中又只余下二人。 幽静的烛光辉映着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一起。莫钰凝视了很久,低声开口,“公主。” 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望着她,莫钰的脸上淡漠如旧,却被昏黄的烛隐约映出几丝柔和。他斟酌稍许,终于小心问出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慕容素的手中顿了顿,自顾收起了药匣,道:“就这样,你看到了。”面庞轻扬一抹淡笑,却几乎失了表情,“我过的还不错,没什么辛苦。” 隔着幽幽若若的烛光,莫钰看着她的侧脸,“你在骗我。” “……” “民间皆传,昭仪白氏,曾是敬北王府的艺姬。从王府道皇城,你都受了怎样的苦。” “我没有骗你。”悄无声息地紧了紧手指又松开,她尽量让自己笑得轻松,“舞姬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李祁景对我不错。入了宫,我昭仪的身份更是尊崇,与曾经做公主时没什么不同。” 他无言以对,深邃的眼神愈加凝恸,静了一静忍不住道:“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语岔断了他的话语,慕容素平静地回视他,“你不用说。” 莫钰神色稍定。 “我不会跟你走。” 他的表情一瞬凝住,僵了很久,清冽的声音有些泛哑,“我不懂。” “你不用懂。”慕容素轻叹了口气,眉目间隐隐怅然,“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那么,你就当做我不愿离开宫中矜奢的生活。” “不可能。”他一语否定,丝毫不曾犹疑,“若真是如此,辰渊阁可以给你更优渥的生活,你无由这样选择。” 慕容素沉默了一瞬,还不及回语,莫钰又道:“我听到了你与李复瑾的对话。” 慕容素一瞬扬起睫。 “你想报仇,对吗?”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她,他不愿错过一丝表情,“你所说的未完的事,是淇家?” 凝定了片刻,她倏然别开眼,努力令自己的态度冷硬,“和你没有关系。” 莫钰没有言语。定了一刹,忽地执起佩刀起身。 “你做什么?”她心下一慌,几乎是同一瞬测想到了他要做什么,立即上前拉住他。 “我去帮你杀了他们。” “不许去!”慕容素声色急戾,顿时横臂阻挡在他身前,“你不许去。” 他视若未见,径直绕过她。 “莫钰!”一声冷肃的厉语钉入耳畔,坚冷如同数九寒冰,“你若去了,便是与我为敌!” 莫钰的脚步一刹停住了。 隔了很久,身后传来另一道清音,无奈却又决意,“莫钰,别让我恨你。” 他怔住了,静立在原地僵滞了良久,心中完全不可思议,“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慕容素垂下眼。 “不为什么。”长长的眼睫轻颤,她苍白一笑,平淡道:“莫钰,你出宫去吧。” “……” 微微叹了一声,她清淡的音语不容回绝,轻的犹如过堂细风,“我早已不是公主,你也早已不是我的护卫,这里不属于你。” 早就……不属于他了。 那些年他所受的伤痛,所克制的隐忍,所经历的时光,都本不该属于他。 而今,这些阴风诡雨,阴谋仇恨,更不该牵连他。他是那样卓然美好的少年,不该跟她一起,坠进这个黑暗地狱中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心房尤若被蛇虫啃噬,凝望着她,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低柔,“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她冷冷地拒绝,语气不容丝毫置喙。 莫钰怔了怔。 空气仿佛一瞬被冰雪笼萦,连带着气氛都化的僵滞,几欲凝成雪冰。 他的神色些微动容了,凝镌着难以言明的痛。握刀的手轻微颤了,刀脊击撞螭玉轻响。 长久的沉默着,慕容素心中涩痛。 “对不起,莫钰。”冷白的面庞一直漠然如霜,她一直不曾看他,良久艰难转过目光,“我要做的,不能告诉你,亦与你无关。” “我该护着你。”淡渺的音线似积雪的松柏,凝成着说不透的情愫,亦撩痛她的心房,“这是我的使命。” 她笑了,眼梢掠过一丝柔和,很快隐去,“这不是。” 莫钰心中一疼。 “护着我,是我贴身护卫的使命,可是——莫钰,你还记得吗?” “七年前,在我大婚前,你曾向父皇请命,不再护卫我。你说,你要回入辰渊阁,你向我辞行,你还说,你终要有自己的生活……” 那时的她还曾怨过,失望过,伤心过。她觉得他绝情,心中更有不舍。而今命运错手,再见面时,竟已是如今的局面…… 或许,从始至终,他的选择才是对的。 “从那时起,你就已没有了保护我的使命,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而她所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即将经历的,这一切,都绝不该是他该有的生活。 仿佛无数钢戟利刃戳透了胸扉,莫钰胸臆沉痛,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只觉心中冰冷,痛似刀割。 “离开吧,莫钰。”慕容素微笑,叹息,“你还活着,你能过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有说。但他已完全洞彻。 但是——即便他还活着,他来找她,他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等了七年,寻了七年。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第121章 闺泪 淇玥静坐在央华宫中,对镜描眉。澄亮的铜镜漫漫映射,衬着她柔媚婉约的花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碧儿在一侧躬身庆贺,笑容嫣丽。 而今这宫中百妃皆 分卷阅读173 - 分卷阅读173 - 分卷阅读17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4 落,剩余的几个皆是成不了气候的。她虽还未入主中宫,但眼下局势落定,已再无人可与她匹敌。这自然是一件值得恭贺的喜事,无怪碧儿庆贺。 “本宫先前还忧心那代国太子莫名相助,再无法撼动她的地位,没想到,她竟自己撞了上去。”淇玥的心情无疑大好,静视着镜中自己的颜容,柔婉淡笑。她又为己点了几许脂胭,叹息道:“这番也真算是她自己作死,倒让本宫省了不少力气,可怨不得本宫了。” 碧儿灵巧道:“娘娘福泽恩厚,自是那贱人比不得的。这回她身份暴露,前朝公主的身份便罢,又谋刺众臣,怎般都无法再逃脱了。” “可惜父亲居然心慈手软没能一剑刺死她!”思及此处,淇玥忍不住面露愤恨,烦躁蹙眉,“真是白失了良机。” “娘娘放心,左相大人怎会轻易放过她?定是要求生不得的。近来重臣皆谏言刺她死罪,想来,陛下也定护不得她了。” 这话听来倒极为顺耳,淇玥眉目稍霁。神思舒缓下来。 哐! 一声震响就在此时传来,淇玥与碧儿同时骇了一跳。 声响源自殿口,碧儿错目回望,本以为是央华宫哪个宫人冒失行过,连步过去刚想出声怒骂,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惊住了。 “陛下?” 淇玥闻声一怔,撂下粉黛步过去,亦愕然怔住了。 来人正是李复瑾,面色潮红,神情迷乱,跌跌撞撞地步进殿门。他孤身一人,身后不曾跟着随侍。浓重的酒气挥发,在他身侧散出熏人的热浪。 “复瑾哥哥!”淇玥大惊,连忙搀扶着他步进殿门,又遣了碧儿去熬醒酒汤。担忧问道:“复瑾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李复瑾呆呆抬起了,迷蒙的眸望向她,似乎从她脸上看透了什么,忽然呢喃,“她骗了我……” 淇玥怔了一怔。 “她骗了我……一直都是她,白芷是她……慕容素也是她……”低喃的声音清哑而低沉,掺杂着细微的呜咽,“她不愿意原谅我,除非那些人都活着……活着……” 一瞬明晓了他在说什么,淇玥的心头无声升起一簇妒火,转瞬又强按下了,努力微笑道:“是,她骗了你,也不爱你,复瑾哥哥不必因她而难过,她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李复瑾似乎有些怔。 迷茫地睁着眼,也不知他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是轻轻念出这三个字,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消失,只余下这三个字包裹了神智。他的声音虚哑无力,不断回念着,“不值得……不值得……” “是,不值得。”淇玥有些窃喜,又有些得意,试探着伸出手去,扶住他的面颊。他离她这样近,又这样轻易捉摸。仿佛这一刻,他已完全是属于她的,让她不自觉想要贪恋更多。 “她不爱你,她们都不爱你。这世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她低低呢喃,如烟的慰语极其低柔,飘入他的耳际。 “娘娘。”端着一碗醒神汤药,碧儿悄无声息立到了一侧。 淇玥瞥了一眼,迅速向碧儿递去一个眼神。 碧儿先是一讶,转瞬立即会懂了她的意思,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复瑾哥哥,你先睡会儿吧。”静静覆住他的双眼,淇玥动作极其轻柔。 一阵铺天盖地的难受疯狂涌袭来,似乎要将整个胃脏全然撕裂。李复瑾难受地蜷起身,眉目紧皱,□□破碎。他忍了一忍,蓦地折身,伏在塌边呕吐起来。 漫天的酒气顿时四溢,洇湿了精致的地毯。“复瑾哥哥!”淇玥大惊,连忙扶起他,拼力抚慰着他的腹胃。 恰时碧儿执着汤药前来,眼神古怪地与淇玥稍一对视。淇玥故作淡定地接过,一手用帕拭去了他唇边的残酒,一手将药液凑近他的嘴边,柔声诱道:“复瑾哥哥,这是解酒汤,喝了它,便会舒服多了。” 温热的药气荡在鼻息间,有种异于药水的浓香。他啜下几口,很快整个人坠进一种迷蒙的安定。周身的一切全然不见了,灵魂悬浮,身体滚热,说不透的异样。 “复瑾哥哥……”轻若云丝的声音回荡在耳侧,撩拨着肌肤的每一根汗毛,入骨的酥柔妙媚。 他怔怔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充尽迷惑,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定缓少顷,唇齿轻翕,“素素……” 身体僵了一僵,淇玥咬住唇。 “是我。”拼命压去了胸口弥漫的酸涩,淇玥尽量微笑,在他面前,慢慢褪去繁复的宫装,“复瑾。” 她追寻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 只要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能做—— 月色朦胧,烛火微动。殿内垂幔泻尽。青纱反着如水的波光,徐徐粼动,宁静荡漾。 · 第二日晨,李复瑾迷蒙醒来,只觉一阵头痛欲裂。 目光怔怔凝视着眼前的景象,青纱红烛,黛丝被褥,总似觉得颇感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他动了动,四肢被碾压般的酸痛。一刹又似碰到了身侧的什么人。他错愕望过去,身边赫然躺着一个丽人,黑发瀑散,衣衫轻薄,正安然熟睡。 这是…… 他怔了怔,骤然起身。昨夜的一幕幕瞬涌上脑海,旖旎的纠葛,甜痛的交缠,脑中骤然轰鸣! “复瑾哥哥,你醒了。”起身的动静带动了旁侧,淇玥慢慢睁开眼。 “你……”李复瑾说不出话。讷讷地望了望她,神情羞耻而懊恼。 咬了咬唇,淇玥绽了一抹甜哂,面色稍显苍白,“复瑾哥哥放心,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他错愕了一下,忽然间胸膛荡起疑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昨夜,我知道复瑾哥哥不是情愿的。”柔丽的眸轻微黯颤,淇玥声细如烟,“是你喝多了,你以为,我是定国公主,才……” 黑睫逐渐蒙了一层水雾,泪水倏地坠下,透写着哀凄。 李复瑾一怔。 她抬起头,盈盈泪光衬着面颊,却在努力微笑,“复瑾哥哥放心,玥儿不会让你为难,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眉宇轻微一颤,李复瑾只觉心弦似被拨动了,情绪蓦然陈杂。 “玥儿……”隔了片晌,他喑哑着低唤了一声。 长睫一颤,淇玥怔住了。 记忆里,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唤过她。 他与她自幼便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那时他尚还年少,温雅如玉,意气风发。她总爱跟着他。他唤她玥儿,他曾说,玥儿的玥,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珠。真如她一般,独一无二,灿若明珠。 后来徘徊经年,几番辗转,怎么就成了而今这般境地了呢? “对不起。”李复瑾低声道。 她心中一沉,深吸了一 分卷阅读174 - 分卷阅读174 - 分卷阅读17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5 口气,努力笑出来,“复瑾哥哥不用说对不起,我——” “这些年,是我苛待了你。”没有听完她说话,他继续平静道。 淇玥猛然正在了原地。 “是我的错,没有顾忌过你的感受。”慢慢执过她的手,他婆娑片刻,握于掌中,“你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我知道,你对我有情。我一直都明白可是我一直视而不见,但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忽略了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才……” 大颗的眼泪怔怔坠下来,淇玥愣怔着望着他,“复瑾哥哥……” “昨夜,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微笑,声色从未有过的低柔,只是面容有些黯淡,“玥儿,我们都面对彼此吧,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今后,会好好待你,好好照顾你,可以吗?” 她越来越震讶,也越来越迷惶,泪水止不住地落,难以置信地问道:“复瑾哥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面旁的神情无法形容,却一直保持笑容,“抱歉,玥儿,我现在,还无法说爱你。” “但,我会努力,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她当然乐意,拼了命一直点头。面容被哭花了,泪水润湿了轻薄的襟袖。他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慰道:“好了,不哭了。” 起身穿整好衣履,最后安抚:“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改日再来。” · 李复瑾方一离去,碧儿立即闪身入了内殿,恭敬伏身。 “奴婢恭喜娘娘!” 淇玥本是笑着的,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却有无数泪水滑坠而落。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梳发的手细微发着颤,悲喜难明。 “娘娘怎么哭了?”碧儿微惊,敛了帕为她逝净了泪,劝慰道:“娘娘大喜,要多笑些才好,可别再哭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淇玥的神情半分惊喜半分迷离,痴痴地凝视,泪眼朦胧,“本宫今日大喜,不能哭。” “可是碧儿,你知道吗?”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太久太久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从年少到花信,自凉北到云州。她一直在追逐,一直在期望。那个人,仿佛处在云端。她似乎离他非常非常的近,近到唾手可及,可是,却始终无法拥有。 他们之间,还是隔得太远,那是她永远无法跨过的距离。 无人能知她这些年的心境,暗夜冷雨,空殿孤影。她本以为,她这一生或许都要这般追随下去,如那一只细弱飞蛾,扑向他所燃灼的烈火。她或许永不能拥有他。 而今,百转千回,他终于懂得回首,终于……愿意再看她一眼。 数年的心酸发酵成荫,她止不住胸臆的激动,只能化为漫漫的泪,流过这些年的酸楚悲戚,似雨徐落。 第122章 封宫 淇家的兴起,来的一如这一年的春季初雨,骤而不急。 四月初,由李复瑾亲自颁布的两则诏令震动了整座云州帝都。 诏令其一,帝敕大凉国自怀瑾十四年四月,因左相乔邕之罪恶劣至极,影响深远,故至此废黜凉国左右两相临朝制度。左相淇氏弹劾有功,劳苦功高,又世袭公爵,特此授凉国大宰相之衔,辅佐帝王治理朝政。 宰相独子淇琰,先因乔泽谋杀一案,被迫受诬。为着安抚,念其已达弱冠之年,又身具文韬武略,故此加封安北少将,封位郡公,领兵十万,至北地荆阳镇统。 皇妃淇氏自宫中数年,品行温良,又德才兼备。故晋“皇贵妃”,赐临凤殿,加统协后宫之责。诸宫临面,需已皇后之礼行之,方显其尊。 同一时刻,被一同颁布的还有另一道圣旨:昭仪白氏,自负妄上,冲撞圣颜,无视朝臣。帝念及故情,恕其性命。至此降位良人,冷禁汝坟殿,无召终生不得私出。 诏书一下便立即在民坊间轰然传开,惊起了轩然大波。民楼酒肆纷纷谈议,对这般诡变的局势惊奇不已。坊间皆知,宫中淇白二妃相争已久。淇皇妃势大,白昭仪盛宠,更是对着二者谁会登临凤位,而今这一旨,无疑是官方认证了淇氏胜利的局态。 临凤殿,皇贵妃,这几乎是帝王已在无声提醒诸人,中宫后位,已当属淇氏之女无虞。况且晋位赐权也罢,而今便连淇家父子亦权高一等。一妃得宠,满族荣耀,此番帝王的心意可见一斑。 然而天家的后院再怎般精彩,毕竟皇氏秘辛,其中隐情几何,也不是普通臣民可能妄知的。人们津津乐道只余,又纷纷不禁感叹,帝王的宠爱果真是这世上最为渺茫的东西。一朝飞上枝头,一朝跌下云端。只可叹那白氏昭仪,再如何倾城绝代,未来也是红颜空临镜,注定只能在深宫冷苑中孤苦老去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岳忠在街头望到了新帖的告示,很快匆匆赶回了王府。自那一日白昭仪行刺起,事情的发展已然开始脱出了王爷的范围,至这两诏圣旨颁布,可谓达到了极致。而今的形式已完全转了一个局面,淇氏得利,无疑是对敬北王府的巨大威胁。他也再无暇去探究白芷的真实身份,亦看不懂陛下此番何为,两度迷惘,只能求助主人。 李祁景望着诏纸,脸上的表情亦是不大好看。皇兄向来行事有度,此次的做法,令他也无疑探不透。若他有心废黜白芷,根本不必将淇氏高抬。如今他这般放纵淇家势大,是真的不怕,淇氏纵势滔天? “现在民间都说,陛下封淇皇贵妃为后。”等不到主人的回语,岳忠只能兀自感慨,“都是这个白芷搞得鬼,怎么就无故成了定国公主?如若她那天不曾刺杀宰相,势态也不会如今一般……” 将岳忠的话一一听在心里,李祁景未发一眼。他始终眉目紧锁,神色阴鸷,不曾松懈半分。 · “你在想什么?”李祁景静视着面前的李复瑾,眉宇凝蹙,瞳眸异少的冷蹙冰寒。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轻一扬手,将一幕诏纸丢在案上。 李复瑾默了片晌,眼波一直没什么波动,自顾书画着一只冬竹,淡道:“没什么。” “外面都传你是因为白芷之事受了刺激,才会颁布这样的诏旨。”李祁景却未打算就此略过,不由分说,“若是白芷一人便罢,偏又要高封淇家父女。难道,你真打算封淇氏为后?” 他手中顿了顿,一滴墨水低落,染润了雪宣。黯黯低了眸,“你想多了。” 撂下了笔,他轻抚额心,“我只是觉得,此番乔家势损,淇家当居首功。若不施以晋赏,怕有失公允,权宜之计罢了。” “皇兄……”李祁景静静凝视 分卷阅读175 - 分卷阅读175 - 分卷阅读17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6 ,“你可是在筹划什么?” “祁景。”许是真的被逼问得烦了,李复瑾叹了一声,眉宇现出几丝皱痕,“现在的局势几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会轻举妄动。你放心,我有分寸,你真的想多了。” 李祁景缓缓抿起唇。 滞了片刻,他暗下了神思,终于叹息,“罢了。” 望着他疲惫的倦容,他又换了另一个话题,“那你可想好了,怎么处置白……” 李复瑾看了他一眼。 “……不对,是定国公主。” 感受到他的目光,李祁景改了口,“你可想好了?” 神色顿了一顿,李复瑾这一次没有直接答口,隐约晃陷了某种恍惚。 “现在满朝文武皆奏言称赐她死罪,你我皆知降位禁足绝非良久之策,你可想好了对策?” 对面的人一直不曾回复。 等了很久,久到李祁景几乎认为他不会再回到,李复瑾低声开了口,“我不知道。” 闭上眼,满腔的涩意在胸臆辗转,刺骨的难过,“我不想让她死。” 李祁景自然明白兄长的感受,沉吟片晌,主动提议道:“皇兄,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出宫去?” 李复瑾的神思刹那一停,“……出宫?” “嗯。”他垂眸,声音极低,“废黜她的身份,让她出宫去,虽然对他而言,或许过于不公,但总归可以保住她的性命。她没了身份,没了依助,再不会被朝臣所忌惮,对她而言,或许,不是件坏事。” 李复瑾怔住了。 失去身份势力的前朝公主,被贬黜为民此生再不可回归帝城。的确……是个保她性命的好方法。 可是…… 他不想让她死,更不想轻易放开她。 他知道,她恨他。那样铭心的恨,是他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可当她那天对他说出恨,她用那样的目光刺向他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痛了。痛得如巨石碾压心扉,痛到无法呼吸。 可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恨——他还是不想放开手,不想放开分毫。 她是那般美好,令他心醉神迷,即便知晓自己与她再无可能,他也仍旧执拗地想去撷取微薄的希望,哪怕是一丝一毫。他甚至觉得,或者,就这样封禁她一生一世,只要她能永远在他身边,只要她再也无法离去—— 可是,这对她而言,又是何尝不公平。 他……该不该这样自私? 长久回味着李祁景的话语,李复瑾心头暗痛,无声阖上眸。 · 临凤殿内,数十宫婢内仆跪伏一地,同声庆贺,“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恭祝皇贵妃娘娘圣安。” 淇玥一身杏黄的宫装加身,繁复的裙袂拖曳极长,精致的鸾凤绣纹自襟领一直漫延腰际,显尽了华贵雍容。她的妆容亦变了,墨瀑般的长发高高挽起,珠翠曜目,步摇微漾。柔媚的眼波飞翘,几近融近鬓角,平添了抹妖媚的厉色。 她的目光自整座殿堂中徐徐扫过,下颌微仰,停顿数秒,淡淡道:“平身。” “谢娘娘。” 临凤殿与央华宫完全不同。檀木为梁玉璧为灯,每一处皆是夺目的辉煌。这座大殿自前魏朝气,便一直是中宫皇后的私寝。虽空了多年,但因保存良好,分外没有冷清破败之势。淇玥的视线自殿内的一景一物缓缓掠过,不禁扬唇一笑。 碧儿在一侧灵巧赞言:“娘娘而今入主临凤殿,想来,陛下这是要封娘娘为后了。娘娘可算苦尽甘来了。” “是苦尽甘来了……”提及此淇玥心头不免几分感慨,转而又意识到什么,象征性地驳斥道:“私议立后乃重罪,中宫之谈尚未定论,你可不许浑说。” 碧儿翘了抹甜笑,“碧儿可没有浑说。陛下晋封了娘娘,又高赏了宰相大人,而今前朝后宫,自然都是我们淇家的天下。娘娘入主中宫,不过是迟早。” 说着她忽地退后两步,毕恭毕敬参了一礼,郑重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淇玥立时呵斥,“你这个丫头,说话也没个分寸,快掌嘴!”虽这般言,但她脸上的笑容已然漫透,显然十分受用。 简单遣了几名下奴去收整行囊,淇玥眸光流转,“对了,汝坟殿那个,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碧儿鄙夷地嗤了一声,讽笑,“据闻前些日子,陛下好意去看她,却遭到她的辱蔑。陛下而今显然已经厌透了她。这后宫之中,已再无人可与娘娘匹敌了。” 淇玥的心思稍稍安敛。 是了,如今这宫中,已再无人可同她匹敌了。 从入宫至今,历时几载,无数个孤独冷清的日日夜夜,无数个暗箭蓄势的敌。丽姬,阮美人,白芷,孙岫香,乔虞……如今这些个矜娇明动的花朵儿终于都一一落败,只剩下她一人独立—— 真的……太过不易了。 心中的酸苦一闪而过,淇玥叹了口气,眸中又恢复了狠绝,“去告书父亲,让他不要懈怠。最近多教朝臣上奏几张事关前朝的折子。她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安。” “奴婢明白。”碧儿立即收敛了神色,凝声应道。 “还有……”话语稍微停了一停,淇玥又思起了另一个人,“那个沈充容,也是个多心的狐媚子,到底出自于敬北王府。找个时机,把她也一并除了,省得成日看着不痛快。” 面庞飞快掠去一丝凶狠,碧儿颔首,“是。” 第123章 落刀 随着降位封宫的懿旨一下,慕容素自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内廷司对汝坟殿的日常补给皆差了下来。 依照良人的位份,内廷先是褫夺了汝坟殿内的大部分宫人内侍,由原本的二十人直降四人。后又传言皇贵妃统协六宫,畅行节俭。以缩短后宫开支为由,直剥褫了汝坟殿的婢女,仅留下了琉画如歌两个。不仅如此,汝坟殿的日常寝食亦差了许多,初时每日还可饱腹,到了最后,几乎只是些宫人的残羹冷炙,权为敷衍了事。 琉画对此大为不满,倒是慕容素心境平和,心知这些不过淇玥的暗中刁难。她不躁不恼,仔细盘算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利用之前的银钱买通了几名守卫,令他们为己置办了许多布匹食材。琉画与如歌利用布匹拆绣了些许丝帕,又通过守卫将丝帕自民坊换来银钱。好在而今已近夏,殿中已不需再燃炭火,唯一需要的便是食料。内廷送来的冷饭既无法食用,她便令守卫每日按时置办食物,自己动手。 令如歌和琉画诧异的是,慕容素竟是会做饭的。不仅味道怡人,形色竟也不输内廷的宫餐。琉画好奇地讨教过几次,不久也在她的教导下习会了几道小菜。主人的态度是这般,她与如歌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相 分卷阅读176 - 分卷阅读176 - 分卷阅读17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7 助慕容素整理寝殿,洗衣打扫,将汝坟殿内外皆处理的一丝不乱,日子过得倒也别样的悠然。 那些日子慕容素的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许是汝坟殿人丁凋零,内外都太过寂静。令自后宫阴谋箭雨中摸滚许久的她难得静下心来。她一直很忙,不知有意无意,总是令自己自晨起忙到夕时。不曾停歇的忙碌令她再无暇思想其他。有时候她甚至错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云水村的日子,采水浣衣,丰衣足食,没有阴诡纷争,没有刀剑火雨,一切都那样静谧。 莫钰一直未曾离去。 她不知他坚持滞留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初时本也还劝阻几句,但时日一久,也便不再强求。在殿中的日子一如经年之前,他沉默寡语,极少露面,只有在她又需要时才会出现。仿佛又变成了那一道隐秘而无处不在的影子。琉画不识莫钰,可却异常的乖觉,即便心存不解,只要她未提,也从不曾主动向她问起莫钰的来历。慕容素暗中思量,或许短暂的相处也是好的,只是这般,绝非长久之计。 这一天正午,慕容素出殿晒茶时,正见莫钰在殿院练刀。 清风无影,刃光似练,在绚烂日光之下,烁出各式绚烂凌厉的刃花。 莫钰的刀法向来淬砺诡谲,凛冽迅速。以往对敌,他求准求快,往往一击便可中的,甚少花哨的余招。这一天却多有不同。他放缓了身姿速度,不为对战,一心一意,只为行出一套完整的武法刀招。轻捷的身影翻覆起落,刀影映衬,极似一幕赏心悦目的凌冽舞蹈。 院中有梨树,花意正浓。受了寒凛的刃气,迎着春风在空中飘洒环旋,萦绕在他身侧。 雪瓣,墨衣。 慕容素不禁望住了,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长久怔忡。 ——思绪仿佛一瞬飘回数年之前。她还是那个恣意无忧的小公主,偶时无聊,便会唤了莫钰为她武刀。莫钰总是不愿,却又无奈,每当这时,如歌如笑和广常便伴着她,肆意玩闹。 那时的她很快乐,从不为生计烦忧,从不毕流离奔波。许是就因那时的她太快可,所以当一切都转变了方向,她才会觉得天塌地陷般痛苦。 而究竟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以为一切都变了,可而今乍见,才猛然发觉,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其实似乎一直都是本身的模样,从没有改变过。如这座浩然屹立的巍峨皇城,如这座经年静谧的汝坟殿,更如那个清淡疏冷的黑衣少年。 原来变的,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 是她把自己弄丢了。丢到这数年昏暗的时光里,再也没有痕迹。 “娘娘?”琉画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侧,轻声一唤。慕容素一刹回过神。 似乎听见了声响,莫钰的动作也瞬息停下了,静静回过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慕容素竟有些慌张,一瞬闪开了视线,“我……晒茶。”她紧了紧怀中的笸箩,转身便要离开。 “要不要比一场?”敛住了淬锋刀,清音启口,莫钰在她身后唤住她。 “什么?”慕容素微微一怔。 “我们,还从未交过手。”他出声提议,顿了少顷,对她伸出手,“要不要试一试?” 她愣住了,原地定了很久,缓缓垂下眸,“我比不过你的。” “不为争逐高下,只是交手切磋。”淡然的话音透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平和,莫钰静静地等。 她依旧在怔忡,下意识想拒绝,可是张了张口,又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久久凝视他期望的双眸,她终于点了头。 ·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静立院中,却是一道比梨花刀影更加绝美的一景。 这一场随性而起的切磋,无疑是这座寂寥小殿中近日来最令人振奋的事情。琉画激动难抑,匆忙跑回后殿唤来如歌一同观战。她自伴在慕容素身侧起,一直知她剑舞绝妙,却不知她竟还会剑招,好奇难耐,更加迫不及待想要观赏。 相较琉画,如歌便显然淡定许多。她心知以公主的身手,根本不及莫钰分毫。此番交手,不过是他为缓解僵局的权宜之策,但尽管心知结果,她的视线仍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个冷峻男子身上。 浅金色的短剑徐徐出鞘,托映着雪亮的淬锋刀,正如映雪的夕阳,纵贯寒光。定了片刻,慕容素最先动了。雪衣翻转,皓腕轻折,翩然犹若雪蝶,带着十足的凌厉。 对面的黑衣男子不曾动作,随着她的出招闪避回击,亦有种不同于她的别样沉容。进退攻袭,利刃翻飞,来序迅诡如魅,在她的身边守避盘桓。短剑缠着长刀,锵音入耳厉而淬,却并没有磅礴凛人的杀意,由似高低有序的乐音,动听悦耳。 墨影映着雪衣,黑黑白白,如若笔走龙蛇的画卷,在梨花微雨下,铺展开一幕气急悦目的景色。 琉画在一旁看了半晌,逐渐发觉的异象。这位莫护卫虽看似全力以赴——却多为守避,从不曾主动出招,一步一势尽是避让,全倚着慕容素的剑势进退去留。两人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一个轻灵似画,一个利落诡谲。入目而望,当真是一出绝色景象。 炫亮的剑影层层迸发,慕容素猛一错腕,已行至一半的剑势却蓦地停了,滞在原地未再上前。他顺势收住了刀风,静近了两步,询问道:“怎么了?” “你轻敌。”清柔眉宇间透出一抹往日不曾出现过的飞扬,她倏地露出一丝狡黠的淡笑,“你再不出招,我可不客气了!” 言罢她突然略身上前,一改方才的柔和灵动,精厉的短剑似乎化作一抹金黄的星芒,笔直朝着他刺落而去。 莫钰讶了一讶,飞快折腕去挡,凌冽的剑风自面前飞掠而过,猝然翻身,堪堪避过了飞旋疾迅的剑花。 那一剑的力量虽快虽沉,却诸多纰漏,慕容素心知不可能掣得住他的刀招。然而她蓦地震掌一挑,他竟未曾抵抗得住,掌腕一偏,雪亮的淬锋蓦然一滑,令脱开了他的手,自半空滑了一道老长的幽弧,锵然一声落在地上。 整个殿院骤然静寂。 一丝慌惶自眼底闪过,莫钰的旋即眼神一暗,很快遮住了情绪。 原地定了片刻,他眸睫半垂,平静出言掩去了尴尬,“是我输了。” 慕容素却未曾应声,她立在原地,剑尖虚垂,怔怔地望着遗落的淬锋,又望了望他。 慢慢的,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神情骤地变了,素丽的清颜暗沉,语声急促,“把刀捡起来!” 他顿了一顿,慢慢抬头望了她一眼。行至淬锋一侧,迟疑片刻伸出左手。 “用那一只手!”慕容素厉声而喝道。 他一怔,瞬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僵在空中渐敛成拳。终究是收手直身,亦不再看地上的刀。 “ 分卷阅读177 - 分卷阅读177 - 分卷阅读17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8 把刀捡起来!”她一意孤行,冷凝的面容此刻呈现出的却始终从未有过的强势,怒声道:“继续比!” “公主。” “捡起来!”冷怒的话音愈加的冷。她僵定片刻,骤然扬手,剑刃破空铮鸣,寒厉的剑尖直直指向他,“捡!” 这猝来的诡变又急又厉,琉画彻底愣住了,讷讷望着二人不敢上前。 如歌十指交握,心下隐隐惊慌,望着莫钰却逐渐蹙起眉。 气氛僵滞,院内鸦雀无声。 慕容素的眼眶渐渐红了,执剑的手臂轻轻颤抖。她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声音低哑下来,“你失踪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钰平静地望着她。 “你究竟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我?!” 静静直立,他的表情十分黯淡,半颔着首,更无法窥透他心中的情绪。许久他抬起头,黝黑的瞳眸一如沉渊,宁静无波澜,“那都不重要了。” 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慕容素面容一阵狠戾,一大颗泪倏地倾砸。硬生生滞忍了片刻,她蓦地丢开短剑转身离去。 一声金铁交鸣,短剑静倚着淬锋落在地上。莫钰没有动作,他默默地凝望着地上的剑与刀,神思模糊。 第124章 试探 从殿院中退下来,琉画一直心有戚戚。 她不知道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原本兴致盎然的一场交手,最终却变成这种结果。更令她惆怅的是,她发觉如歌显然也是知晓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说,整个汝坟殿内,不懂的唯有她一人。 心里疑惑的火苗一旦升起,便引着好奇心令她想要探索,迫不及待想弄清事情始末。然而娘娘与莫护卫关系甚微,她绝不可能去问询娘娘。正巧见到如歌步进来,如往常一样神情平静,执起抹布欲要打扫。 琉画暗思了一下,悄悄凑过去,唤了一声,“如歌。” 这数月以来,琉画已然发觉如歌并不同外界所传言的那般恶煞,只是性情孤冷不爱理人。加之知晓了娘娘的真实身份,对她也不禁少了些许戒备。虽然二人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眼下同处冷殿,总避不得要说上几句话。听见呼唤,如歌只是淡看了她一眼,自顾擦拭席案。 琉画略一斟酌,开了一个较为平和的话头,询问道:“刚刚,你不害怕?” 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如歌不变声色,“为什么要怕。” 琉画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我家娘娘曾经的侍婢,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莫护卫,是娘娘什么人?” “他是公主曾经的贴身护卫。”如歌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他似乎很厉害。” “那当然。”如歌笑了笑,尽管人事已非,但每当提及,胸臆仍旧不禁荡起傲然。漠声道:“莫钰乃我大燕陛下亲封的护卫,放眼大燕皇城,唯他有此殊荣,自然很厉害。” 琉画闻言却神秘笑了,道:“他是不是对娘娘有情?” 回思起那个男子每当面对娘娘的神情面容,琉画心中愈加肯定,“方才切磋,他也是一直避让,我猜测是的。” 手中的动作徒然顿了顿,如歌的神容略一暗沉,低声道:“你想多了。” “是吗?”琉画小心探寻,“你一直说他很厉害,依我看也不过尔尔。否则凭娘娘的剑技,又怎能轻易敌过他?” 冰凉的手始终僵硬着,凝定了好一会儿,如歌忽地直起身,面向她正色道,“你叫琉画?” “是。”女子忽变的气势隐泛凛人的寒气,琉画下意识点了点头。 “听着。”静静俯视着她,如歌凝重道:“在你凉国,武技最佳的乃蛛网的杀手侍从,我可有说错?” 她点头,方要开口说话,却被她厉言驳断了过去,“据说蛛网杀手条件极苛,以一战十尚绰有余地。可莫钰初次与蛛网交手,便伤了你蛛网数十杀手,究竟是否厉害,你自己去思索!” “拿他方才又为何会落刀?”被同自己一般大小年纪的女子呵斥着实是件不大爽快的事,琉画心里隐涌了几许不服,故意驳口。 她本以为如歌会反驳,然而哪知她只是怔了怔,却并未再说出一句回驳的话语。无波的瞳眸由淡转身,如歌陷入沉思。 是了…… 为何会落刀? 即便莫钰再如何不敌,也绝不可能挡不住公主那一剑。她并不懂武,都尚可看出公主那一剑漏洞颇多,凭借莫钰的功夫又怎能探不出?而若说是故意,也根本不像故意…… 静滞了片晌,如歌忽地将抹布丢到琉画怀里,飞快跃出殿门。 “喂!”望着湿漉漉的抹布,琉画郁闷了,“你不愿说就算了呗,干嘛要我替你干活……” · 虽说当日是不欢而散,但自那一日过后,慕容素与莫钰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好了许多。 琉画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娘娘仍旧一般素淡冷清,除却必要时刻,几乎从不曾同莫钰主动开口。莫钰一如往常,寡言少语,与人疏离,唯一的一点比较明显的变化,便是露面的频率较以往多了不少。起初他只是随需而至,渐渐的,他每日开始同她一起用膳。偶时会伴她身侧,看她起舞作画,伴她下棋谈天。不变的是他依然话少,她也时常无言。更多却是相对两默默,一沉默便是一整天。 琉画依然不解,两个明明距离极近的人,却总是表现得相隔遥远,恁般的拘谨别扭。 二人同有的默契,便是谁都不曾再提起当天的不快,那几乎成了二人一同缄默的秘密。琉画诧异了几天,满腔的好奇始终找不到支点,终于也便放弃了。经过这一段时日,她大略心知有关前朝的事是娘娘的逆鳞,自然不愿妄惹娘娘伤心。 然而更令她稀奇的却是如歌,自那一日同她交谈过后,她仿佛换了一个人。简居深出,甚少见其身影。慕容素问过几次,她只言成日闭殿过于滞闷,便也随她而去。李复瑾虽下旨白芷不得外出。却并未禁止汝坟殿宫人行止。琉画虽心有纳异,但也未想过去问。自那天后,如歌再未给过她什么好声气,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主动碰钉子。 又过了几个月,六月节至。举宫上下满盈过节的喜气。为了不令汝坟殿过于冷清,慕容素特意织了些彩灯,自殿堂各处布置。琉画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些上好的食料酒肉,特意拿回给大家享用。 慕容素这天的状态却似乎不大好,自晨起便心绪难宁,面容苍冷。莫钰问过几次,担忧她是生了病,却全被她三言几语敷衍了过去。琉画放心不下,坚持陪她一同烹菜,在小厨房替她打下手。 新鲜的瓜果蔬菜水润鲜嫩,菜叶上还凝着些许露珠和沙泥。琉画从井中打来凉水,供慕容素清洗。而今虽已入了夏 分卷阅读178 - 分卷阅读178 - 分卷阅读17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79 ,可早晚的井水仍是彻骨的冰凉。她拒绝了琉画烧水的提议,兀自用井水蹭洗掉菜上泥土。 清澈的冰水散着凉气,映得她本就雪白的细腕更加青白。她洗拭净了最后一根蔬菜,起身的一刹,却瞬间失力般猛然向后一跄。 “娘娘!” 琉画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抚,可尚还不等迈步,一道墨色影子不知从何处闪出,已然先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琉画讶了一下,脚步刹那停住了,讷了半晌匆忙一礼,“莫……莫护卫。” 莫钰轻应了一声,目光只一直看着臂弯里的人,眉宇淡蹙,“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慕容素摇了摇头,敛了敛迷乱的神思,伸手便要将他推开。 他并没拒绝,很快松开手,在她离身的一刹,悄声无息地扣了下她的脉腕。愣了一愣,心头登时明晰。 目光自那一盆冷水上扫过,莫钰转向了琉画,“你是怎么贴身侍候的?” 清冽淡静的声音并不严厉,却无端令人有种肃然,“她信期不可碰凉,你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一次不止琉画,慕容素也一瞬傻住了,“你怎么——”刚一开口双颊便倏地羞红了,她再没说下去,拗过了视线不再看他。 琉画亦是愣了半天,又窘又哑,吞吐了半天低下头去,“奴……奴婢知错。” 莫钰从一侧端起了水盆,“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慕容素不敢看他,脸上的羞红愈加的浓,窘迫地道:“还是我……” “去休息。”淡声断了她的话,他不容置喙地道。侧首对琉画,“带她回殿。” “是。” 琉画不敢不应,连忙上前去拉慕容素,却见慕容素僵僵立在一侧,面颊涨得通红。她看了看神情冷淡的莫钰,又望了望满面羞窘的慕容素,不知为何,心下突然十分想笑,半拉半劝着她勉强离去。 · 火烧茨菰,清拌粉皮,酿山药……酒坛的泥封渐渐开启,漫出一丝浓烈沁人的醇香,分外惹人心醉。 莫钰将四对长筷一一摆撂好,又依次归整好了案椅。回眸间慕容素临至,脱手将一个早已温好的暖炉送到她手上。 她没有拒绝,颊上的绯红已略略淡去,却仍旧在怔忡,低着头没有看他。 垂首望见一桌的珍肴,她更加怔了怔,心思瞬间转变,讷讷问道:“我以前……怎么不知你还会做菜。” “这并不难。”安顿她落好做,他将一方小褥覆盖住她的小腹,十分自然地坐在一侧。他没有多说,启筷为她挑了一些菜,道:“尝一尝。” 尽管他只字未提,她心下大抵也有了考量,心道那定是流离这数年所磨砺的成果。这一念方才一闪,她忽地感到一丝苦涩,裹覆住了整颗心脏。 未待片刻,如歌琉画也姗姗而来,时逢佳节,慕容素特命她们二人不必顾忌身份僭越,一同伴她共用晚膳。如歌还好,琉画别扭半天,终是捺不住慕容素一直拉扯,在席案的另一旁坐下来。 精致的菜色配了香酒,确实符合佳节的气氛。慕容素夹了一筷酥肉,被熏煮过的鸡肉滑嫩爽口,咸中微甜,正符合了她喜爱的口味。她慢慢咀嚼,缓缓咽下,以巾拭了拭唇。 “怎么样?”莫钰低声问。他问的很平静,伏案的指尖却已逐渐轻蜷,分明有些紧张的期待。 如歌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连很久,始终神容淡淡。琉画却更为大胆,晶亮的眼睛乌溜溜的,在两人中间流转,不禁偷笑。目光偶然撇过身侧的如歌,登时又失了笑意。不知是因为什么,她莫名总觉得如歌今天些微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慕容素淡然笑了,“很好吃。” 他似乎松下了一口气,面庞上的表情却依然没太多变化,又为她添上几筷,“那你多吃些。” “好。” 一侧的如歌不动声色地酌了一杯酒,沉默啜饮。 虽说无需过虑,但到底罕有的与她同桌,如歌与琉画总有些不自然,一场席下来几乎没怎么开口,令场面颇有些零落。如歌没怎么吃菜,与众人喝了几杯便匆匆告退。眼见如歌离席,琉画自己更是如坐针毡,故未至片刻也借故匆匆离去。 这二人一离,屋中无疑又只余下他们两个,气氛微凝,谁都没有立即开口。慕容素微饮浊酒,眸光淡而清明。 莫钰从琉画离去的身影上扯回目光。静了静,挑了一个很平缓的开头,“这个丫头叫琉画?” “嗯。” “她对你还算衷心。” “她是敬北王府出来的丫头。”她浅浅笑了笑,迎合着他的话题,“李祁景在朝中的口碑虽有些欠妥,但收买人心的手段还不错。琉画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却听话顺从,若没了她,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顿了一顿,莫钰瞳眸轻凝,“公主。” 慕容素抬了抬眼。 “你在等什么?” 第125章 诡变 “等?” “他封了汝坟殿,断了你所有的通讯来源。”深邃的瞳眸浸染了烛火,明亮而深沉,“你若不是在等什么,为何不愿离去。” 静了静,慕容素笑意轻浅,“那你呢?”静静对上他深谙的目光,她问语极轻,“你又在等什么?” 莫钰窒了一下,凝刻的神容不变,慢慢脱口,“你明明知道。” “如果你的答案是我的话,”她避开了他的视线,刻意忽略的话中隐忍的情愫,“那我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入喉的醇酒冰凉刺人,她缓缓咽下一口,脸上没有表情,“莫钰,我早已不是你要守的那个公主。我劝你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妄做无谓的事情,我会选择离开。” 他说不出话,只是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冷峻的面庞不无涩意,“郡主也在等你。” “我对不起梓姐姐。”她扯了扯唇角,泛白的脸庞却没有笑意,低眸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可你们等的那个,是大燕国的小公主。而大燕早已经不在了,又何来的公主?” “即便我能欺骗你们,我也骗不了我自己,我早已不是你们等的那个慕容素。”轻抬了抬颌角,她凝视住他的眼,瞳眸泛出点滴水雾,“就像你,莫钰。你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莫钰了,不是吗?” 他喑哑了一刹,抵在案角的指节紧紧蜷起,又一瞬松开,表情有些空白,“如果你愿意,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 “那还是不必了,”她立即拒绝,启手斟了一杯酒液,执至唇边,“终归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益。” 四周静了一瞬,酒香蔓延,神思仿若凝入了黑夜,变得暗而悠长。 莫钰的眼神黯了,低洌的清音却如冰封的寒潭,沉着冷凝的疼意,“你一定要这样吗?” 分卷阅读179 - 分卷阅读179 - 分卷阅读18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0 她的手僵了一僵,缓缓笑了,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 “从我入了王府开始,我就是这样。李祁景教会我,只做对自己有益的事。”迷蒙的笑蕴着眸中的淡绯,显得哀婉而凄凉,“所以,莫钰——”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期待,我还是奉劝你,趁早打消了心思。你想要的,我做不到。” “我……不想让你很失望。” 弥绕数月间的迷雾被她一语点破,她说得异常轻松,不曾留存丝毫的情意。 浑身的血液似是被凝冻了,莫钰只觉胸口冰凉,心若沉入深渊。 “我不会放弃。”抑制住满身的冰寒,他终只说出这一句。 “随你。”慕容素没看他,一口将酒盏中的残液刹那饮尽,亦灼尽了所有神绪,“那也是你的事。” …… 后来再说了些什么,莫钰已记不大清。 只隐约记得她神思迷乱,双目猩红,放纵着自己一杯杯啜饮下去。素来清冷雪白的面颊绯红燃尽,眸光闪烁。数月以来,终于还是流露出了几许难得的脆弱。 他不再阻止,伴着她对酒当歌,用烈酒醇液浸泡破碎的神思,让所有冰冷的疼模糊得再难捉摸。迷蒙中他似乎听见她最终的话语,似隐在春风雾雨之后,飘得毫无声息。 “该结束了……” “莫钰,一切都要结束了,对吗?” 云丝般的呓言终是消失了。他感到自己似是沉近寒潭冰湖,所有的光亮湮灭,只余沉沉的黑暗与冷意层层包裹。 第二日一醒来,头痛欲裂。 他独自静坐了很久,令飘忽的意识逐渐抽回脑海。思起她昨晚的片言碎语,执着冷漠,心中不可遏制地泛出了疼。 ……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期待…… 你想要的,我做不到。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妄做无谓的事情,我会选择离开。 …… ………… 总是保持距离,总是冰言冷语,拒绝他的任何探索与接近,更不愿他接受他丝毫的襄理。他不明白,她为何就能绝情至此?摒弃了过去的一切,坚冷决绝得恁般疏淡。 心电闪过,一丝黯然在胸膛弥漫,却倏然又多了几分不解。 她……究竟在等什么? 她不相信她固执地选择滞留此地不愿离去丝毫没有目的。她既已言说自己不会做无益的事,又怎会就这般毫无意义地任己留在冷殿之中?她在筹划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正在静静等待那个对自己有益的时机。 包括那一句,该结束了…… 是什么……该结束了? 定定凝视着窗外雾蒙蒙的天,他心思如叠。细细密密的疼,又冰凉透骨的沉。 · 八月初,一则消息在民间渐渐漫传,震动了帝都皇城。 事情起于一则自凉国北境的一道暗折,折中所述的,是一则发生自荆阳城内的命案。北地天高地远,管辖疏漏,近几年间,平地生起许多私匪作乱。此次事起荆阳,据传事情皆因一场私匪勒索而起。这本不是奇事,只是此次却轰动举国。而据闻,此次所传之广、事态之盛,全凭一阙诗文血书。 半个月前,一位名唤宋渊的墨客举家迁徙,由平州启往凉国腹地的松府城内。期间途径荆阳地境,不慎偶临暴雨。夜路难赶,又时逢城闭,无奈只得自田野山洞内避雨休憩,欲待隔日雨停再进行城。 荆阳自凉北地界乃大城,只是毕竟属关隘,既远离帝都,又不如凉城一般繁华昌隆。管制颇松,自是令此地鱼龙混杂。近些年凉国复立,尚还无暇整饬此类国之边角,更是令此处横生流氓匪盗之辈,打家劫舍,强取豪夺,闹得城民人心惶惶。 此次劫抢了宋渊的乃一行唤霸皇寨的流匪,乃荆阳城西地有名的地头蛇。趁着雨夜,一行盗匪夺抢了宋渊此行的钱财衣物,又强抢了宋渊妻女。如此便罢,霸皇寨债主命宋渊半月之内凑齐五百两银,奉予霸皇寨,方保其妻女安全。否则逾期,当杀无赦。 那宋渊本是一名普通文客,凭着些许才气,所作诗文自凉北一带颇有名气。他一生自傲,视金如土,在平州惯以贩卖诗文为生,更是举家倾产也难得五百银。宋渊无奈报官,哪知数次上书荆阳府却都无用。苦求无门,又无钱财,他自知无望,故在期限的最后一日,以血为书写下此生最后一篇诗文,而后自缢于林中。 据传那封血书乃宋渊泣血之作,将此生经历与劫难全嵌写于字里行间,足令见者惊心,闻诗落泪。诗文传的甚广,荆阳知州担忧事大,下令扼制,然而难堵悠悠之口。诗文已然自荆阳传至腹地,最终漫传都城。 舆论闹大,案子呈于御前,李复瑾自然震怒,下令自北地严查。自都城派去的密使暗内潜探,宋渊之事未果,竟愕然查证了另一方内情——称霸荆西的流匪霸皇寨,与数月前陛下新封的安北少将淇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无疑是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事实。再往下深查,方知淇琰同荆阳知州与霸皇寨在私下早已达成了共谋协议。淇琰放纵氓匪一流纵霸荆阳,所获的银钱利益,需共三者均衡分赃。除此以外,密使又自匪寨窝中缴获私自锻造的兵器与军队,数量甚广。而经淇琰身侧的府将揭发,荆阳之谋真正的指令,其实,皆来自帝城云州。 这一证据,无疑将所有的线索,齐齐指向一人——宰相淇啸天。 云州城风雨突变,山风鹤唳,无人胆敢似测这一场案谋中背后的秘辛。李复瑾表面不动声色,朝堂内外依旧奉宰相为尊。然不过数日,临凤殿内又传出另一道消息—— 有宫人自打扫寝殿时,不慎寻现淇玥通往荆阳的密信,确凿北地的谋乱确乃淇家主导所为。而真实的目的,便是私下蓄锐,待时机成熟,迫令帝王立淇氏为后。 ——瞬息之间,所有阴谋似一夕坍塌的破屋。正如淇家所有的光誉荣耀,彻彻底底的倾毁。 此事势局过大,又发生得急,尽管汝坟殿闭门封宫,淇家骤陨的消息仍是传到了慕容的耳朵。消息传来的一刻,慕容素正在殿中同莫钰对弈。 细白的指轻挟着白玉棋子,悄悄落上案坪。她听完琉画的传告,半笑不笑轻扬了扬唇角,“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一切自然不过李复瑾的手笔。淇家正处云端,再如何抗逆,也断不会这样急着去冒险谋事。他暗中伪造书信,置于临凤殿嫁祸淇玥,又以谋策动荆阳的暗谋,制造淇家私练兵防的假象。淇琰贪财与知州和流匪同谋,流匪纵势作乱祸国殃民,二者皆是真实。他再借题发挥,从中混以一些别有用心的说辞,便足可蒙混过所以人的眼睛。 慕容素神情半敛。 他这一次的谋略,无疑 分卷阅读180 - 分卷阅读180 - 分卷阅读18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1 与当年大燕的棠氏之谋如出一辙。无中生有,浑水摸鱼,奈何淇家再多冤辞,也注定再翻不了身。这无疑是个最有效的报复。当年棠家之陨由淇氏一手催化,而今时事境迁,旧事重演,而这一次所谋的,却是他自己。 ——咎由自取。 只是…… “你在想什么?”轻手落下了一子,静视着她,莫钰的却隐隐觉得有些忧心。 而今淇家势颓必然,举族临难,她已不必有了牵挂。既然如此,那她下一步的目的,会是…… 慕容素却微微一笑,消散了眉宇间一闪而逝的凝重。 “我在想……”白色棋子落在黑子之旁,慕容素暗自揣度,“淇玥此刻,应该在御居殿。” 第126章 生变 御居殿内,淇玥素发脱簪,单薄的身影跪伏于地,泪眼斑驳。 “复瑾哥哥!淇家没有谋判,复瑾哥哥明察!” 李复瑾长身立于窗前,静静读着一封戳了密印的信笺,待到最后一行看完,目光自落款处停了半晌。他略抬了抬眸,却不曾看她,凝声命令她身后的宫婢道:“皇贵妃身子不好,不易长时哭跪,带她回去。” “……是。”碧儿怔了怔,讷讷地僵滞在原地。她不敢违背主人,更不敢反驳帝王的命令,只得僵着头皮步上前。 “不!”淇玥身子一晃避开她,跪伏着向前移步。她的面容哭得花了,泪痕斑斑的面庞惨不忍睹。紧拗着李复瑾的衣摆,泣声哀求,“复瑾哥哥,你相信玥儿!父亲真的不曾谋叛!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你相信玥儿一次,复瑾哥哥!” 俯视着她,凝如寒霜的面庞一动未动,一语未发。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似乎变了,完全不复这数月来的柔和温存。漠然的眸光冰厉如刀。听见她的哀告,他似乎笑了笑,但偏又没什么笑意,讽声道:“是吗?” 她怔怔地点头,不顾泪水洇湿了襟摆,一瞬不瞬地仰头望着他。 叹了口气,他缓缓闭了闭眼,轻口出声,“玥儿,朕问你。”睁开眼,他定定俯视她的脸,“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皇后?” 淇玥怔了一怔。 眼眶有泪珠簌簌滚落,她咬了咬唇,低语道:“玥儿……是很想……可是!玥儿绝对没有谋叛过复瑾哥哥,也不曾暗中联络淇琰发难,复瑾哥哥明察!” 李复瑾面无表情,“你没有,又怎知淇相没有?你父亲做过什么,你可知道?” “父亲不会这么做!”淇玥立即回驳,“父亲已高居宰相,怎会因一己之私背叛大凉?岂不令千夫所指?” 一封密笺自她身侧落下,拂落了她一缕鬓丝,落在她身侧。 淇玥微怔。 “那朕再问你。”李复瑾冷冷道:“这大凉朝中,究竟有多少朝臣,乃你父亲的人?六部、九卿,包括朕的身边。当年阮倧文究竟是如何获罪的?你父亲廷揽朝权,又究竟掣肘了多少朝臣替他谋事?他指认乔家的四十三宗罪责里,又有多少,其实是你父亲所为的?你可知。” 呼吸滞了一下,淇玥一瞬睁大了眼。 “这——”她的面容一瞬泛得青白,眼泪忘了坠下,盯着那一份群臣密奏,期期艾艾,“玥……玥儿不知前廷朝事,复瑾哥哥说的这些,玥儿真的不知!” “你不知?”李复瑾神情平淡,眼梢隐约挑了一抹讽笑,又道:“好,既然你不知前朝,那我们说说后宫。” 眸中的寒霜愈来愈重,泛出森森的冷意,“淇玥,你告诉朕,当年阮倧文落罪,阮家式微,阮美人殿中的巫咒,究竟是谁所为?” 她瞬时惊怔住,讷讷跌后一步,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衣摆。 瞥了眼已皱的袂摆,李复瑾顺势向后退了一退。 他继续道:“陈淑容赠与白芷的茶里出现紫萼玉株,又是谁所为?还有阮美人的孩子,是不是你下令做掉的?汝坟殿露凝膏中的白皂草出得蹊跷,还有孙岫香的脸,这些事情真相究竟几何?你说!” “我……我不……”怔愕地望着他,淇玥僵硬地攥了攥指,胸臆逐渐漫起一丝躁狠。 “诬害宫妃,戕害皇嗣,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罪名?!” “不是我!”僵定片刻,她急声道:“不是玥儿!复瑾哥哥,是谁告诉的你这些?这定是有人要诬害玥儿!” “诬害。”他忍不住念了念这两个字,笑容忽地隐染丝许嘲意,“好,既是诬害,那你敢不敢用你淇家举族发誓,倘若这些乃你淇氏所为,你便愿淇氏举族倾灭,甘受天诛?” 她刹那哑住了,嘴唇翕合,半晌竟道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敢?”盯着她惊白的面容,他微微一哂。 “玥儿,朕实话告诉你——”静望着她怔哑的神色,他的视线忽地冷下来,厉言道:“你与你父亲,这些年究竟都做过什么,朕全部都知晓。朕本念着你淇家世代衷心,你父亲为我大凉奔波筹谋,你与朕自小长大,所以全做未见。但是几次三番,你淇家却变本加厉!廷揽朝权,党同伐异,而今更要欲意谋叛!朕再无能,也决不能眼看着这大凉江山,为你淇氏所专权!” 她彻底震住,整个身体忍不住地疾颤,震惊的泪从眸子中溢出来。 “不是的!”怔怔地定了片晌,她忽地高喊出声,“不是这样的!我……我——” 仰望着他冰凉如此的眼,她再捺不住,眉宇间现出急色,疾声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何还要与我——你怎么会愿意……怎么会——” 他怎么会愿意去承诺一个卑劣恶毒的女人? 她僵滞着唇舌无法说出来。他却似乎已然洞彻,漠然盯了她片晌,并不愿回答。 定了定,李复瑾冷漠转身,“侯平。” 一道蓝影立即自殿外现出来,“属下在。” “立旨,淇皇贵妃,体质羸弱,身染恶疾,不易外出。自今日起,朕特准皇贵妃养病于临凤殿,无召,不必外出!” “不!”淇玥大惊失色,顿时又匍匐上前探出手,被他退后半步避开。 “复瑾哥哥!”她伏在原地叩首哭求,梨花带雨,恸声哀恳,“复瑾哥哥!我错了,玥儿错了!玥儿再也不敢了。玥儿会改,复瑾哥哥,玥儿求你,不要冷禁玥儿!求你!” 他不想再听,蹙眉侧首一瞥侯平,语气几分不耐,“还不快去。” “……是。”无措地望了望眼前的场景,侯平很快离去了。 “淇玥。”回过神半睨着她,李复瑾神情冷淡,“无论怎般,你淇家确对大凉有恩。所以,朕不会杀你。但也不想再看到你。你既想做皇后,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好好待在临凤殿罢!朕会命令内廷已皇后之礼供奉你,其余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不……不!” 分卷阅读181 - 分卷阅读181 - 分卷阅读18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2 淇玥彻底绝望,慌乱地摇头,泪水哭流成河,“复瑾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玥儿真的知错了!玥儿这么做,也是因为玥儿喜欢你,玥儿不想看见你爱别人,玥儿错了!” 懒于多言,他漠然撇开视线,示意殿外的侍从,“送皇贵妃回殿。” “是!” 不再滞留,他大步朝殿外行去。 “复瑾哥哥!复瑾哥哥——” 她起身想追过去,却立时被人拦开了。数个卫从迅速跃入殿门,架起淇玥便要向外拖。 淇玥惊慌失措,拼了命挣脱,“滚!滚——” 猝地一反手,猛然掴上一名临近的侍从,怒骂,“我是皇贵妃,我是陛下亲封的皇贵妃!你们谁敢禁我?!” “娘娘……” 碧儿手足无措,哭着想去拉她,被她一把挥开。她散乱着长发,立在殿中跌跌撞撞,面庞癫狂冷冽,泪水噼啪下坠。 “我父亲乃大凉丞相,我乃这后宫之主,你们不许靠近我!” “不许!我——”一阵怒火上涌,她一口气噎在胸前,笔直的身子猝地颤了颤,毫无预兆,一把向后栽去。 “娘娘——” · 琉画匆匆步进内殿,伏到慕容素的身侧,凝声报,“娘娘,皇贵妃确在御居殿,方才陛下已下旨,将皇贵妃冷禁临凤殿。” 慕容素扬了扬唇角,最后一枚棋子轻落上坪,抬头望向莫钰,“我赢了。” 案上的棋局胜负已分。莫钰没有言语,静静望着错综的棋局,隔了片晌,撂下了指中的墨棋。 “可是……”琉画欲言又止。 顿了顿,慕容素错愕抬头,“怎么了?” 似乎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琉画踯躅了半天,低声道:“方才……临凤殿紧急召唤太医,确认……确认……”吞吐许久,她咬唇道:“确认淇皇贵妃已有了三月余的身孕。” 慕容素的目光瞬时凝住。 抚案的手渐渐蜷起,她定了少晌,忽地拂袖,将一案的棋子拂落在地。 黑黑白白落了一地,莫钰微微蹙起眉,静视着她的脸,他方知自己的心忧不是错觉,莫名的开始心慌。 僵滞片刻,她倏地起身,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公主!”他亦瞬时站起身,闪身拦在她面前,双臂扣住她的肩,“你做什么?” “让开!” “你要做什么?” 静了一刹,慕容素瞳眸深凝,泛着凛凛疾恨,“做我该做的事。” “那只是一个孩子。还未出世,甚至还未还未成型的孩子。”他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胸膛不禁荡起不安,低声劝阻。 “无论你和淇家,和李复瑾有怎般的恩怨,它是无辜的。” “它无辜……”她冷冷一笑,寒意四溢,“没错,它当然无辜。那我何尝不无辜?我为何要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我不服!” “你不是一直想看见淇家的下场?”忍住了心下惶恐,他努力按捺住她的肩膀,“而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个孩子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你为何还要去掺与这些纷争?” “那你想让我怎样?”她终于抬了眸,寒凛的目光对上他,却丝毫没有感情。 他窒了一下,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一句话脱口而出,“和我走吧。” 这一提议方才说出,他一时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你所等待的,已经等到了。跟我走吧,好吗?我们回辰渊阁去,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远离皇城深院的纠葛,放弃日夜生活在仇恨的浸泡中饱受折磨。红尘远麓,恣意江湖,的确是她曾经,最期望最欣羡的生活。 只是…… 静了少晌,她静静抬眸,忽地浮出一抹讥诮,“你觉得,我会让这座江山,继承给淇家的后人?” 胸膛辗转的期盼簌簌滑坠,他抿了抿唇,“不是淇家,也终会有其他人。总有一人,要将这座江山传承。” “谁都可以,淇家不行。” “公……” “你不要劝我!”她忽地扬手挡开他的束缚,目光冰冷相对,“你若是不忍心,大可以自己离去,我绝不会怪你。只是,我意已决,谁都不能阻止。” “包括是你,也不行!” 素丽的青影很快闪出了视线,莫钰长久凝望。冰凉无情的话语似雪一点点浸透心肺,颓败如灰。 第127章 迷雾 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僵局。 当天晚上,慕容素便已下了逐令,严整的包裹静置在他小殿的床榻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不曾挑破,换来的却是她更加的冷漠。明明半天前尚还同坪对弈,下一秒,已然又变为了从无交集的陌生人,令他分外束手无策。 他始终不懂,她为何不愿离去?若是淇家,如今的一切无疑已成定局。不同的便是突然多出的孩子,但她亦明知道,那个孩子,根本挽救不了什么。 或者……是因为李复瑾? 但那人已高居帝位,阴诡狠辣,何况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满朝皆谏言赐她死地。在江山与她之间,那个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又怎会不懂,又为何还宁愿牺牲自己? 对他还有情?或是…… 他不敢想,更不愿去想。 从云山飞来的白鸽愈来愈多,空待了数月,郡主已是不耐之势。他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叙说这数月的一切,每一日望着她冷漠的眼,冰凉的语气,胸口荡着深深的暗痛与无力,足以将他所有的心念摧折。 好在她虽愤怒,但终究身处冷殿,即便当真想做什么,也必须从长计议。这令他空悬的心稍有安虞。尽管僵滞,但就这样看着她,护她周全,终归……也是好的。 又过了半个月,盛夏临至。这一天夕辰,汝坟殿迎来封宫以来的第一个客人。 火红的袂摆映衬着殿院盛绽的花朵,却是比夏花更加的绚烂魅惑。慕容素为她斟了茶,二人对坐院中望水赏荷,享受久来的静谧。 “看来你过的还不错。”不曾感到被禁之人的消沉意气,沈妙逸颇有讶异。启口啜茶,飞翘眼梢中总似挟着些许揶揄。 “承你的托。”慕容素笑意浅淡,素白裙裳映着她红袂如火,自是另一种清丽之色。她淡看了她一会儿,散漫闲谈,“你呢?近来如何。” “我能如何,自然还是那般。”她微微一笑,语气洒脱,“不过,闲适得久了,还真是觉得有些无趣。连我身边的婢女都说,最近的后宫实在太静,连她都不大习惯了。” 慕容素笑了一下,出语调侃,“看来没了我,你过得倒不大自在。” 她倒不介意,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大凉的后宫里没了那个孤高自傲、目中无人的白昭仪,本就不是什么自在的事。况且这不自在的,又不 分卷阅读182 - 分卷阅读182 - 分卷阅读18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3 止我一人。” 听出了她话里隐藏的意思,慕容素一瞬了然,“是李祁景让你来的?” 啜了口茶,沈妙逸抬了抬眼,“你这人最无趣,看透了便一定要点透,就不能是我自己要来,看一看你而今过的有多惨吗?” “那可让你失望了。”摇了摇头,慕容素转开目光,“我过得很好。” 嗤了一声,沈妙逸叹息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卖关子。此番王爷让我问你,你可愿出宫去,隐姓埋名渡此一生?若是你愿,他可想法保你一命。” 执盏的动作顿了一顿,慕容素的脸上没有表情,“敬北王向来不会饶恕异心叛主的棋子,这一次,这真是稀奇。” 忽略掉她语意中隐藏的刺讽,沈妙逸道:“所以呢?你的答案是?” “不愿意。”她几乎不曾犹疑,瞬间开口。 静定了一刹,沈妙逸扬唇笑了,“好。”默默凝视着她,她心下倏然升起几分钦佩,“我知道了。” 慕容素没有看她,静静饮啜着茶水,神情波澜不惊。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隔了片晌,她静声开口,“朝中每一日可都有人上参谏你死罪,只就今天,便有七则。你不可能藏在汝坟殿一辈子。” “我未必会死。” “这我知道。”她依然在笑,柔媚的眼波却异常深邃,叹然道:“这世上有趣的人太少,若你都死了,那这皇宫,可当真再没什么意思了。” 她一直没有言语,低垂的睫覆掩着双眸,掩盖所有情绪。 “罢了。”静等了好一会儿,未曾等到她的回语,沈妙逸选择放弃。 瞥眸望见案上的浅金短剑,她饶有兴趣地拾起,“这剑,还不错。” 澄明的剑身徐徐出鞘,映亮了似火红衣。她翻看半晌,倏地起身,自院中开始舞蹈—— 潋滟红装翩跹飞扬,衬着明亮的雪刃,灵动而恣意。剑芒吞吐,绯裙绽放,跟随着清风白云,妙曼华美无方。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慕容素静望了半晌,片刻也撂盏起身,自她身侧伴舞。雪衣和着红裙,清丽而亮烈,飘如飞雪,姿态迎风,几乎可教天边晚霞失了颜色。 一舞终了,沈妙逸立在原地,轻手一扬还剑入鞘,满足一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白昭仪还可为我伴一舞斩雀,我可算是无憾了。” 慕容素亦笑了,立在风中,素白的薄衣微飘,将她的鬓发拂起。她收了收微乱的襟摆,笑道:“原来红袖坊的魁首沈妙逸,心愿竟是如此简便?早知如此,当初宫宴便该教你来主舞。” 她话音未落,肩上忽地压上了一件素色披风,挡住了微凉的夕风。 耳边同时传来一道低洌的话音,清清凉凉,“穿好。” 慕容素赫地一怔,瞬间回过头。 莫钰却恍若未见,将领口的系带仔细系好。瞥眼望了一眼同样怔忡的沈妙逸,很快径步离去。 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墨色身影,沈妙逸许久回过神,一瞬恍然,“好你个白芷,怪不得不愿离去。深宫秘殿,你竟暗中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他是我的护卫。”心知掩蔽无用,慕容素并未打算隐瞒。 “我可没问他是谁。”眉梢轻微一挑,沈妙逸笑得有些神秘,“不过,看他的样子,该不仅仅是你的护卫。” “你想多了。”她重新坐下,平静地重斟了两杯新茶。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面容稍微停顿,慕容素抬起睫,“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沈妙逸笑道,接过她递来的新茶,微微一啜,“是你心虚了。” 她怔了一怔,直视她的眼,神情依然平淡,“我行的端,坐的正,为何要心虚。” “是吗?”沈妙逸笑意疏懒,唇角多了一丝俏皮,“那你又何必急着反驳我?” 静默片刻,慕容素闪开目光,不再纠结,“我说不过你。” 她却似惊讶得笑了,一瞬眸光闪亮,“真是奇了,向来言辞灼利的白昭仪,居然也会有一天,被我比了去?” 轻蹙了蹙眉,慕容素纠正,“我叫慕容素。” 沈妙逸一瞬驳口,“我可不认识什么公主什么素,我只识白芷。” 慕容素沉默。 定定静默了片晌,她叹了口气,说道:“左右我已是这般境地,不怕告诉你。”飞快掠了眼黑影消失的方向,她又重新垂下睫,“他叫莫钰,是我尚为公主时的护卫。后来宫变国破时走失。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不久前,他找到我。” 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沈妙逸忽地点出一句,“你对他有情?” 一问及耳,慕容素目光瞬时闪了一下。 “没有。” 沉默数秒,沈妙逸倏地笑了,潇洒叹息,“唉,罢了,问一个傻瓜,左右是问不出什么的。” 摇了摇头,她似感叹又似揶揄,“你说,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啊,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迷雾。雾中的人雾里探花,想要看的清明,却总是看不明。雾外的人明明看得分明,偏又什么都不能点破。”顿了顿,她望向她,“你说,这是不是叫当局者迷?” 听出她话里拐着弯的隐意,慕容素淡淡蹙眉,“你什么意思?” 她笑了,轻松道:“我可没什么意思,恐怕是听者有意。听的人认为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什么意思。” 兀自凝视她片晌,她又很快起身,“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担心入夜风凉。” 言罢她整敛了下曳地的衣摆,朝向殿门走去。 “你还在等他?”就在沈妙逸启步的时刻,身后忽地传来这样一句问语。 沈妙逸的脚步刹那停住。 原地静立了少晌,沈妙逸似是些微笑了一下。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慕容素,平平含涩的话音徐徐送出,“我局中的雾早已散了。” “……” “但……那有什么关系?”低哑的音线轻得像雾,“起码我看得清明了,不像某些人。明明身处雾中,花已在侧,却仍一无所知,自欺欺人。” 没有再做停留,她身影一顿,很快消失在殿门处。 慕容素的心蓦然疼了。 第128章 锥心 夜很静。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扉,自墙壁上投射出点点如珠的荧光。 室中的男子正在沉睡,静躺在小榻上,呼吸轻而平稳。即便沉在梦中,他依旧淡蹙着眉,陈旧的长刀置在一侧,光亮的刀鞘被月光折出淡淡的光泽。 静默许久。殿中的门轻声开了,一道纤影缓缓临近。他似乎觉到异样,一瞬睁眼执刀,凛冽的刀锋锵然出鞘。 “是我。” 熟悉的清音传来,令他的 分卷阅读183 - 分卷阅读183 - 分卷阅读18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4 心一瞬安定。刀锋逐渐被吞没,凝了凝眸,看着纤影愈来愈近。 来人的确是慕容素,长裙轻垂,静立在他面前凝视望着他。 莫钰怔了怔,原先的睡意烟消云散,愕然回望着她,“你……” “我睡不着。”她莞然一笑,声音轻似夜雾,“想找个人说说话。” “……” “我可以坐下吗?”掠了一眼空阔的榻,她轻声问询。 他立即闪开一侧,让她自榻上坐下来。 莫钰看着她。 “你怎么了?”隐约感受得到她的气息较往日有些不同,他不觉有些狐疑。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另一侧坐下。静默了许久,轻声开了口。 “我方才无聊,读了佛经。”清渺的音语沉在静谧夜色里,飘忽如雾,幽淡不清,“我看到一句话:生死疲劳,由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是《八大人觉经》。”静了少顷,他低声回应,始终凝望着她的面庞。 “嗯。”她轻轻笑了,清亮的月映亮的容颜,静美如昙,“莫钰,我不懂。你说,人为何总要有那般多的欲望?” 静望着那嵌透窗扉的一线微光,她呵气如兰,声音很静很静,“就像我……” “……” “很久很久前,不是公主时,我很想要一个风筝;后来,我成了公主,父皇宠我,我有了许多许多风筝;但我有了风筝,却再不喜欢风筝,我想要习剑,我想拥有一把自己的剑,我羡慕江湖剑客的飒爽英姿,羡慕梓姐姐的剑法行云流水……” “……可当我习了剑,我却又想要自由,我不想整日待在宫城,看鸟儿纷飞,自己却像是委身在一个华笼;终于有一天,宫城破了,大燕灭了,我活了下来,我行走在山野荷田,走过平谷高山,今后天高海阔,可任我自由;但这个时候,我偏偏,又想回到做公主的日子了……” “……当我死里逃生,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只想活着,想要努力令自己活下去;但当我真正活下来了,我又想要复仇;我入了王府,在那些女子里出类拔萃,成功入了皇城;最初,我以为只要杀了他,我便会好过,可是逐渐,我扳倒了丽姬,扳倒了阮美人,扳倒了乔虞……我一直在等,等到淇玥最终也落了,可是,却发现我有了更多想要的,我好像……从来没有满足过……” 侧首看了看他的脸,她笑意淡然,“生死疲劳,由贪欲起。你说,是不是就因为我太贪婪了,所以老天才会这样惩罚我,才会让我……沦落今天这般的境地?” “不是。”他几乎立即回答。清冽的声线隐入凉夜,更加的淡渺旷远。 “和你没关系,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她微怔,默默望着他。 “人要有欲望,才会得知自己活着。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方才能知自己生存在这世上的意义。” 她静了一下,慢慢浮出一丝笑容,偏了偏首,“那你呢?莫钰。” “什么?”他有些不解,语意低柔似雪。 “你想要的,是什么?” 没有等他回答,她淡望着他,很快又道:“莫钰,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失踪的这几年,一直都在做什么?” 无比简单的一句话,莫钰却瞬时有些滞涩,陷入某种恍惚。 长久地凝视着她如星的双眸,他唇间微翕,静吐出两个字。 “寻你。”—— 慕容素的心徒然颤了一颤。 “寻……我?”定了许久,她期期艾艾念出口,喉间突然有些哑塞。 “嗯。” 朦胧的夜安静而又深沉,遮掩了四周的一切,亦遮住了胸口翻荡的泪意,她长久地怔忡,努力让自己笑出来,“你……都去了何处寻我。” “很多。”莫钰静静道。 思绪仿若飘浮回这数年的记忆之中,寒风冷雨,流火废墟。充满了绝望,又如置身雪山般冰冷寂寞。 “当年我从暗牢出来,已经太晚了。李复瑾称了帝,向天下昭告你已离世。我不肯信,索性隐身云州周边的村落,去一家家问询,是否见过一个孤身一人,双九之年的女子。” 无人得知他是如何度过那一段迷茫而无措的时日的。仿佛倾天的黑暗望不见尽头,他只能一直走,一直走,期待的前方终有一日,会透出希望的光亮。他不敢去细想,不敢去回忆,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必须走下去。 没有人能知道,她对他的意义—— 在过去漫长迷惘的岁月里,他一度不知自己是为什么活下去,唯有她,是他孤独生命中最明亮的一枚星星。他知道,只有星辰存在,他的世界就不会是冰雪荒芜。他无法想象,当那一颗星辰陨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滴清泪猝然下坠,被她悄无声息掩袖拭去,尽量平静道:“然后呢?” “没有结果。”他似乎笑了笑,窗头的阴影静静投射,模糊了他的神情,“云州……太大了。我走了很久,找了很久,但,还是找不到你们的痕迹……” “但你没放弃。” “嗯。”凝视着黑暗中的她,他目不转睛,却一直望不清。 不能放弃……更不知该如何放弃。 当他极尽努力,搜寻许久,却无法寻到她一丝一毫的痕迹时,他坚定许久的信念几乎已然坍塌,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她真的已经死去。但他却放弃不了,也接受不了。过去那么多年,他是为她而生。而如今生离死别,他必须要给自己寻找一个理由去坚持,他需要这个理由活下去。 尽管他知道,或许,他此生都再寻不到她…… “再然后呢?”停顿良久,她问道。 莫钰低敛眼眸,“再然后……我终于发现有关你的线索,在敬北王府。”低洌的声线沉如秋风,“那时候,李祁景下令举办凤凰台宴,据闻会有一名绝代舞姬献舞斩雀。” “敬北王府只在那一天的守卫略微松弛,我本想登顶凤凰台一探究竟,结果……” 他的话语稍微一停,慕容素不曾催促,静静等待着他。 “我临时有时绊住了脚步。”回思起曾已握住的机会却最终流逝,他禁不住心中的悔苑,愈加懊恼。 她却并不在意,仔细一思,轻轻一笑,“是三年前。” “是的,三年前。”那些日夜难眠的时光他记得极清,每一时每一刻,都犹如利刀刻骨,烈油灼肺,痛得让他铭记。他略略沉吟,忍不住脱出口,“整两年,又三百六十四天。” 胸口猛地一漾,慕容素又一瞬怔住了,“你……” 眸中逐渐又涌出了潮意,她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蓦地别开了眸。 “后来,我便听闻,你入了宫。”不想再多言这个问题,他继续道:“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 分卷阅读184 - 分卷阅读184 - 分卷阅读18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5 。可既担心是你,又担心不是你。我不相信,你会甘允做了他的妃妾……” 她的泪水终于隐忍不住,倏地决堤而落,无法止住,只能拼命侧过头,不去看他,“对不起。” 莫钰没有出声,默默探出手。 “对不起……”慕容素喃喃道:“还是……让你失望了。” “不是的。”轻拭去她面颊的残泪,他心中隐隐难受,“我知道,你想复仇。你别无选择。” 晶莹的泪凝在指尖,被月光打得透亮。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抑住了泪水,“再后来,你就找到了梓姐姐,又经过梓姐姐,确认了宫中的白昭仪,确实是我,对吗?” 听她替他说完了最后的故事,他眸睫半垂,“嗯。” 整整六年,日日夜夜,四季不休,辗转难眠。尝受着思念的蚀心之苦,难以言说的期盼。 他终还是寻到了,寻到了那个恍惚应该在梦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原来,你做了那么多。”澄亮黑眸中雾气氤氲,她面容有着笑意,心却刺痛,“我竟不知。” “若你知,我们也不会而今才见面。”他眸光平静,一阵夜风拂来,掠起她的鬓发,他替她覆上了一条薄毯。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 “后悔?” “嗯。”胸口空荡荡的熨帖着疼,他声音极低,“我一直在想,当初,若我不曾向陛下请命,不再做你的护卫,没有离开你。或者在你入宫前,就寻找到你……” “……”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是不是便会不同了。” 数年藏于心臆的遗憾辗转成冰,化为无尽的苦涩与懊悔,让他丝毫不能原谅自己。 是了,一直都是他来得晚了。 曾陪她十余年,至而今这几个月,看似漫长,但他始终无法弥补她分离这期间空白悲苦的岁月。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从不曾在她身旁,任由她哭泣,受伤,在荆棘厉途中打磨得坚强。他没有任何一点理由可以指责她的变化与冷漠。 如若他早那么一点,再早那么一点点—— 可惜,从没有如果。 …… 夜色宁静。 慕容素静默良久,淡淡微笑,“莫钰,你知道吗?今日我读佛经,其实,还读到一句话。” “……”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他微怔,抬眸望着她,胸臆的滋味晦涩难明。 “或许,这一切不过都是老天故意的安排。我虽不懂,它为何会这样安排。但我相信,它定有自己的用意,你说对吗?” “你这样想?” “嗯。” 罗帐半挽,月明星稀。夜风徐徐轻拂,掠起如云似雾的纱幔,在夜色里幽幽荡漾。室中记时沙漏微微作响,转瞬又没了声息。 皎如玉色的月光尽撒进来,将私下的空气都似挥染上一抹甜霜。她凝神望着明亮的月,喃喃道:“莫钰,子时了。” “嗯。”他轻声回应,没有去看月亮,凝神静望着她的侧颜。 “今日,是十五。”月光下的玉颜更加迷人心醉,笑容缱绻如画,“现在,是真的三年了。” 他没有说话,伸手拂去她遗落颊边的鬓丝,低声道:“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慕容素回视向他。 静望了他良久,她微笑,起身蜷在一侧,让开了大部分床榻,“夜深了,你快睡吧。” “那你……” “你不用管我。”她静躺在另一侧,凝望他的容颜,声音很轻,“我想看着你睡。” 他瞬时怔住了,喉咙似被堵塞,登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一直都是你来照顾我,看着我入睡。”她静静笑着,一瞬不瞬地凝视,话语云淡风轻,“这一次,换我来看着你,好吗?” 第129章 暗毒 第二日晨,当晨曦的第一缕光映射进窗棂,莫钰如往常一般醒来,缓缓睁开眼。 昨夜的一幕幕梦一般甜美,逐渐自脑海闪过。他一时恍惚,怔怔地望着头顶的殿梁,直到思绪一丝丝抽回现实,微微叹了口气。 撑着臂想坐起,左侧的襟袖却似被什么一时压住了。他下意识想抽回,却在望清身侧的一刻,眼眸倏地一漾。 ……公主! 怔了怔,他瞬时心知原来昨夜的一切都不是梦,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暖流,暖化了整片胸臆。 清丽的脸正在沉睡,呼吸柔而平稳。她静蜷着身体,手臂不由自主地拢着他的衣袖,睡容沉静香甜。 长久注视,胸臆的暖流弥漫,却逐渐变为了无尽的涩意。 现在是这般,可凝望着她的睡颜,他几乎便可欲透到,当这双眼再次睁开,明亮的清眸又是化作一片冷漠。美丽的面容没有表情,含恨的话语成为利刺,毫不犹豫刺进他的心肺,也刺痛她自己。 再没有了哭泣,没有了笑容。曾经张扬明媚的小公主,而今错手,却已是这般无法挽回的势局。 不由自主地,他忽地想伸出手,碰一碰她的眉睫与眼眸—— 尝试地探过手指,他的心头却微有些紧张,却还未及触碰,身侧的人眉宇轻蹙,似乎欲要醒来。他一怔,下意识缩回了手,闭上眼装作睡容。 最后一丝梦意烟消云散,慕容素逐渐醒过来。 睁开眼,那张冷峻疏离的面庞正现眼前。紧闭着眸目,鼻梁直挺,面庞轮廓棱角分明,轻抿的唇如锋冷锐。曦光自窗口洒入,温暖而柔和,为他的容颜渡了一层美妙的金边。 她忽然怔住了,长久凝望着男子的脸,茫然出神。 他……为何会在此? 这样好看的男子,若是自小生在民间,定也是一名耀眼夺目的翩翩公子,骑马练剑,自信昂扬,受尽闺阁少女的芳心与青睐。他也一定会有自己喜爱的姑娘,貌美而贤惠。青庐合卺,鲜衣怒马,渡过平淡而快乐的一生。 ——他一直都是那个最干净最优秀的少年。 而这样好看优异的少年,不该在此……不该被仇恨与世俗污染,成为那种毒辣阴狠的人——如她。 目光掠过他一寸寸的轮廓,她的胸口沉痛而晦涩。 她不该那样自私,不该让他一直滞留此地……她已经回不去了,但他不同,他什么都不曾改变过,他该有更好更适合他的生活…… 一滴眼泪怔怔滑下来,她立即别过眼,无声地逝去。 回过头,不想却正对上他淡漠的目光。深邃的瞳孔蕴着晨光,似乎饱含无数无法言喻的情愫,足令人刹时失魂。 “你……”她微微一怔,仓促擦去了面颊的残泪。 “你怎么了?”莫钰微微蹙眉。 “没事。”她绽出了一个笑,语气难得的温柔,“ 分卷阅读185 - 分卷阅读185 - 分卷阅读18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6 你醒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她,凝邃的视线几乎要一瞬望进她的心里。 慕容素的心弦颤了一下,撇开了目光,“快起来……今日中秋,琉画和如歌做了月饼。” “嗯。” 他轻声应,目光却没有偏离片寸。望得她心中愈来愈空悬。不打算再多做停留,她兀自起身穿好了衣履,简敛了敛长发,低着头欲要离去。 “公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莫钰坐起身。 慕容素定了定。 原地僵立了片刻,她犹豫着回过身去,等待他的下文,他却再没有了声响。 静静凝望了她很久很久,他轻浅地笑了笑,低低的话语蕴在耳侧,说不出的低柔,“素素。” 心绪刹那间迷晃了一下,慕容素微怔。 雪白的双颊逐渐烧红了,没有回应,很快逃一般离开了殿中。 · 自那一天起,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改变。 莫钰不曾再提过有关那一晚的事情,她也不曾再说。那一晚玉白皎皎的月光,朦胧如梦的话语,冰凉似泪的夜雾,彻夜交心,同榻而眠,几乎成了两人心底最柔软的秘密,再没有轻易触碰过。她没有再赶他离去,他也没再提及带她走。未来的许多时日,看花烹茶,檐下听雨,在这数月以来,难得的平淡而快乐。 两颗同样寂寞冰冷的心,同样的伤痕累累,却似乎只有在默契地相靠在一起时,才可感受久违而淡渺的温暖。 时日一久,琉画也探出了二人间的不寻常,然而却从不曾点破。在她看来,娘娘自入宫这数年,却未曾有过一日,似而今这般真正快乐。她似乎总是背负着什么,隐忍得更多。那些包袱一直倾压着她,压得她似乎透不过气,太苦,也太冷。她无法明白她心底的痛彻,也无法替她承受,可莫护卫却可以。他似乎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令她短暂放下的人。与其空滞一生老死冷宫,她更想娘娘真心康乐,所以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仍旧愿意支持娘娘的任何选择。 两个月后,宰相淇氏之案有了初步的判定。 淇家此次谋逆滔天,罪无可恕,李复瑾自当严处。然淇氏祖上身巨开国之勋,大凉复立,淇啸天亦当居重功,故念及功德旧义,特赦举族诛迁之罪。仅赐予淇氏父子二人毒酒白绫,尚保全尸,以示皇恩。 皇贵妃淇玥入宫数年,受父兄诛连,但念及已身具龙孕,赦其死罪,贬为庶人,幽禁临凤殿内,终生不得外出。据闻传旨官依令处死淇啸天之时,淇氏尚心存不甘,自牢狱内高诅帝王阴损无情,终有所报,李氏江山注定动荡飘摇。后撞死于柱石之上。 慕容素心有叹息。 当年大燕内乱,棠氏之谋举朝动荡,惊骇朝野。淇啸天阴狠毒辣,蛰伏数十年策动大燕国政飘摇。而今兜兜转转,一切却仿佛老天划的一个巨大圆圈,无论再远再大,圈中的人注定要回到那个原点,看似无意,却似乎从未曾饶恕过谁。 只是这一刻,她却突然感到迷茫。 他很想知道,她的原点,又要走到何处? …… 当天下午,琉画神色凝重地唤住慕容素。 室中的门窗皆被紧闭,便连一丝一毫的风都无法溢进。琉画检查许久,待到确认完全无误,方才将一个木盒置予慕容素面前。 “娘娘,您看一下这个。” 慕容素的心头稍有狐疑,顿定少顷,轻轻掀开木盒。盒中散着一些剩余的茶叶,只是其中最骇人的,却是赫然静躺着一只已死透的灰鼠。 慕容素吓了一跳,下意识撇开手。胸口缓了半天,方才平息心跳,问道:“这……是什么?” “奴婢也是方才发现的。”琉画凝神道:“按理说置茶的木盒都是紧闭的,老鼠应该进不去,何况是死老鼠?所以奴婢仔细探了一探,发现这老鼠应是自己不慎爬入了木盒,而它的死因,是由于误食了毒。” 慕容素顿时怔住,“毒?” “没错。”琉画点头。 沉吟了一瞬,慕容素心有不解,“汝坟殿闭殿已久,怎么会有毒?” 她没有回答,自木盒内捞了一把残留的茶叶,递于慕容素鼻息下。她略一闻嗅,眉宇微微凝蹙,“什么都没有。” 琉画垂眸。 启手斟了一杯清水,她右自袖中取出一枚盐包,和于清水之中。又捏起几片茶叶,将茶叶置在盐水中。不待片刻,杯中逐渐漫出了一抹烈红。 慕容素凝神静望,直到看清那一点红色,刹时色变,“一尾红?!” 琉画立即给出了答案,“无色无味,遇盐可化红色,置于水中形似狐尾。服下数个时辰内可置人肝肠渗血而亡,正是一尾红。” 慕容素的眼神骤然厉了,指尖逐渐凝蜷,静静盯着那一杯毒液,凝声问:“可知是谁所为?” 琉画顿了一顿,点头。 又仔细寻故了一下窗外,琉画倾伏至慕容素身侧,低语道:“经奴婢暗问,前些时日碧儿曾问人自宫外带了一些一尾红,说是因为临凤殿近来总闹老鼠。若奴婢没猜错,这一尾红,当来自于临凤殿。” 淇玥。 慕容素倏然冷哂,猝然一扬,将那一杯红水置入炭盆中,惊起一声嘶音。 “我当是谁,竟还是她。”沉凝的目光冰冰冷冷,又恢复了许久不见的寒利,“她还真是锲而不舍,如今大势已去,竟还能够苟延残喘,倒让我小瞧了!” “娘娘,你打算如何?” “如她所愿。”她冷冷地道。视线一滑,落向了那一盒茶,“某些人既然想死,我又何必给她活路!” 第130章 绝杀 出殿并不难,何况是对于慕容素。 趁着莫钰尚在休憩,慕容素换了如歌的宫衫,只身前往临凤殿。琉画放心不下,决意跟随,她决绝几番无用,便也作罢。 碧儿匆匆自外殿回来,猛然关紧了门。她几乎傻了,目瞪口呆看了淇玥半晌,支支艾艾,“娘……娘娘!” “怎么样?!”淇玥望见自己的婢女归回,急不可耐。撂下了方缝绣一半的孩童肚兜,立即询问:“她死了吗?她死了吗?!” “她……”碧儿话语吞吐,怔怔地望着她,一时竟说不清,为何同样封宫的白良人会突然出现在临凤殿,“娘娘……她——” “你说话啊!她死了吗?” “谁死了吗?”—— 一声清音就在这时倏地自殿外传来,挟几分张扬与轻蔑。 下一秒,紧闭的殿门已被一脚踹开。两道纤长的身影缓步入殿。淇玥怔了怔,渐渐望清了面前的容颜,怔愕的神容倏然一凝。 “你……” 大抵是世族陨落,家人丧亡,伤心太久,淇玥的面容枯败颓靡,苍白的 分卷阅读186 - 分卷阅读186 - 分卷阅读18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7 脸颊微微泛着青灰色,再不复往日的如花娇颜。眸中的呆怔逐渐凝固,又慢慢得化作一片震讶与宿恨,音调亦瞬间变了,“白……慕容素……慕容素!” 猛地她掠身下榻,拼了力气向她一瞬扑来。 眼看着她袭向自己,慕容素淡定闪身,在她几乎碰触她的前一秒翩然一避。淇玥猝不及防,迎着惯力已停不住,咚然一声便跪倒在地上。 “娘娘!”碧儿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娘娘这是做什么?”慕容素居高临下地睨望,嘲讽轻哂,“自娘娘晋迁皇贵妃起,臣妾还从未当面恭贺过娘娘晋升之喜,怎么数月未见,娘娘倒先为臣妾行了这般大的一礼?” “你滚!”淇玥厉声骤喊,发自内心的恨怒,银牙咬碎,“慕容素!你竟敢到我这临凤殿来,你给我滚!” “臣妾为何不敢?”她静静垂眸,语气十分平淡。静眸一扫,掠向榻上一个半完的孩童肚兜,“听闻娘娘已有了龙孕,臣妾而今冒着违逆圣旨之罪,特来恭贺娘娘有孕之喜。臣妾,恭贺娘娘。” 说着她躬身一礼,神色凝重,当真是个真诚恭贺之意。 “呸!”淇玥怒冷地呸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少装算!你会恭喜我?恶心!” “娘娘客气了。”她依然淡笑,唇角渐涌讽意,淡道:“娘娘再怎般自谦,以耗子自居,可真是过于愧虚了。” 喉间一窒,淇玥怒火上涌,几乎晕死过去,“你来做什么!你滚!滚出去!临凤殿不欢迎你!滚——” “娘娘稍安勿躁。”慕容素反而更加冷淡,轻敛裙袖坐在一旁,叹息道:“臣妾既来,自然不会空手到访。臣妾此番,是来请娘娘喝茶的。” 淇玥诧异一怔,怒目而视。 一盒茶叶立即被丢在案上。慕容素自顾执起一杯,浸泡了些许,执手敬于她面前,“此茶乃名茶,娘娘尝尝?” “我才不会吃你给的东西!”她执拗扭开脸,斜媚眼尾处蕴荡出几丝不屑。 慕容素却不在意,撂下茶,声音平静,“娘娘防我,无可厚非。只是这茶,可未必是臣妾的。” 淇玥诧异了一下,似乎没大听懂,“你……”目光瞥向案上的茶盏,瓷白的杯中淡红晕染,她登时一凛,猛然退后一步,“不……不!” 慕容素的眉宇瞬时一冷,“琉画。” “是!”琉画一应,立刻执茶上前。 “你们要做什么?”眼见她欲蛮横硬灌,碧儿直身拦于淇玥身前,“你们不许碰娘娘!” “贱婢!” 一道浅金色寒光微闪,碧儿的面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她惊声一呼,吃痛地倒在一侧。 慕容素冷眼旁观,凝声厉斥,“你家娘娘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轻轻一拭,她还剑入鞘,瞥眸示意琉画,“继续。” “是!”琉画点了点头,蓦地出手捏住淇玥的下颌。 “不!唔——”淇玥惊慌失措,拼了命地挣脱。然而她似长期食不下咽,此时更是虚弱得使不上片分力气。绯红的茶水生生入口,如血染透了衣襟。猝然松开手,琉画丢开茶杯。她慌忙折腹,抠着喉咙便欲强呕。 慕容素漠然观望,“淇玥,这茶的滋味如何?” 她却似乎听不到,只是一直干呕,然而腹中无物,却什么都不曾呕出。仿佛受了极大的痛苦,她低声□□,悲痛的吟呜似是频死的兽,眼泪亦倾流出来。 静步到她身前,慕容素凝声道:“淇玥,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便一直陷我死地。你淇家使计害我大燕,你父亲杀我父皇。你我之间,恩怨宿仇,就在今日全部解决。我本不想你死,但你却屡次犯我!此仇不报,我枉生为人!你既想用这茶毒死我,那方才的这一杯,你就当做是我对你淇家的祭品罢!好好品尝你最后的时光吧,祝你黄泉路上,和你的家人团聚!” 深深的恐惧浸透的胸肺,淇玥彻底绝望,她忽地撩开手,恸声大喊,“啊——!” 慕容素却不动声色,最终瞥了她一眼,转身,“琉画,我们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诡厉的笑,笑得足令人后脊发凉。 慕容素不由自主地停了停步,回眸望向她。 “慕容素,你以为你赢了?”淇玥此刻极度的凄惨狼狈,长发披散,衣襟凌乱,面容枯槁似灰。她却似乎不在乎了,死死盯着她,笑容诡异冷然,“那你想不想知道,你汝坟殿中,就那么几个人。这毒,是谁放的?!” 她怔刹了一瞬,瞳眸倏地凝缩,冷冷盯视她。 “慕容素,我真为你悲哀!”淇玥冷冷一哂,话语怨毒,“你就是传说中的灾星!你贵为公主又如何?你貌美又如何!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背叛你,远离你,都因你而死去!哈哈哈,你不是灾星是什么!” 啪!一声猝掴,琉画怒斥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我说错了?”唇角立即有血迹渗出,她胡乱一蹭,眸光瞬时一闪,“那我问你,你的那个小护卫,是不是回来了?” 猛地一扬睫,慕容素刹那惊忡住。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淇玥一瞬了然,蓦地爆出一阵冷笑,道:“哈!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很激动?你很高兴吧!那你有没有发现他哪里有些不同?你有没有发现?” 面容的惊讶逐渐转为刻骨的愤恨,慕容素猛地上前揪住她的衣襟,眼神如冰,“我倒险些忘了,当初是你带人伏袭了他!” “我可不止伏袭了他。”死死盯住她的眼,淇玥的脸上漫出一丝得意,“他的手,是不是拿不起刀了?” 这一句犹如惊雷掠过,慕容素刹那惊大了眸,“你……” 快意的笑容越来越盛,淇玥咯咯甜笑,“猜我对他做了什么?你猜猜看啊,你呃——”话未言完,她的眉弯骤然一紧,脖颈被一只手狠狠扼住,几乎一瞬窒息。 “你对他做了什么?”慕容素眉眼超乎寻常的狠厉,手中死死扼着她的脖子,美丽的面庞怒火烧灼,急声逼问,“你把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你说——!” “放开娘娘——” 一侧的碧儿满脸血迹,一瞬冲过来。琉画眼疾手快,忽地抄起一个花瓶,照着头顶便倾砸下去。 一声碎音。碧儿的身子抖了一抖,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娘娘……”血迹顺眼着头顶逐渐滑下来,她僵立了几秒,身子轰然倒地。 “碧……儿!” 淇玥心底一慌,拼命地想要挣脱,却根本挣不过愤怒满盈的慕容素。她的脸憋得通红,眼泪簌簌落下,狠狠道:“……我……把他……的……右手……废了!” 艰难的话音镌刻着恨,异常得惊人心魄,“武功高 分卷阅读187 - 分卷阅读187 - 分卷阅读18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8 强……又如何?!我……让他……这辈子……都……再……提不起刀!”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他回来……的……这些……是谁……说的……” “啊——!!!”徒然一声嘶喊爆裂,慕容素怒不可遏。手中的力度越来越紧,指甲一点一点扣入她的颈肉,几欲恨不得将她掐死。 “哈哈哈……”淇玥冷笑,剧痛将她整个人裹匝,疼得几欲昏厥,“慕……容素,你杀了……我吧……你……”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如死般的难受,再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该极度的愤怒的,可慕容素的心头却愈加的悲酸涩痛。回想起漾在心头的黑衣少年,无数泪水雨一般的坠落,悲恸欲绝。 他的手被毁了,他再也拿不起那把属于他的长刀……他引以为傲的武功,他伴随了多年的淬锋刀…… 怪不得,他会连她的力量都无法抵抗;怪不得,当年他从暗牢逃脱,连刀都无法拿走…… 他受了那么多苦,却从不曾对她说过,她连一点都不知道……她甚至还那样对他。她冷言冷语,她赶她走,她还用他的刀伤了他…… 莫钰……莫钰…… 心中的哀痛翻涌如浪,一重压过一重。她的手逐渐失了力,蓦地滑开,木然跌坐在地上。 久违的空气侵涌入肺,淇玥头脑一白,蓦地开始剧烈呛咳。呼吸骤然顺畅,泛紫的绯红逐渐褪去,细颈的指痕深沉可怖。 “你说得对……”怔怔呆了许久,慕容素许久抬起头,泪眼斑驳,“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太便宜了。” 淇玥还在咳,闻声骤地一凛,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一枚药丸堵住她的声音—— 蓦地扣住她的下颌,慕容素迫令她吞咽下去。她松开手,淇玥身子一斜重倒在地,惊慌无措,“这是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慕容素!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慕容素笑了笑,笑容却无力又冰凉。她略一沉吟,自琉画手中又递来一枚暗盒,徐徐打开来。 无数密麻得红夫人聚在盒中,飞速攀爬,足有成百上千只,望得人头皮骤然一麻。盒中有一只死蝎,已被红夫人啃噬得残缺,惊心的骇人。 “你……”淇玥惊住了,眸中迸出迷惑的恐惧,倏地她似反应过来什么,惊恐抬眸,“你……原来是你!一切原来都是你捣的鬼!” “不是我。”她漠然凝视,冰冷的目光尤若地狱罗刹,道:“是李复瑾。” “……复瑾哥哥?”她眸子漾了一漾,旋即变得狠戾,“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唇角涌溢出一抹讥嘲,慕容素冷笑,“我告诉你,淇玥,真正打心里想让你淇家陨灭的,不是我。而是——李复瑾。” “我不信!”她几乎呆住了,用力摇着头,拒绝听从,“你骗我!你骗我——” 慕容素冷哼一声,漠然道:“你淇家势大,可是有哪个帝王,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势力大到可匹敌自己的皇权?!当年我父皇坐稳江山,便可弃开国之功的棠氏于不义,你淇家兔死狗烹的下场不过是迟早!怪就只怪,你父亲不识时务,做的未免太明显了些!” “不可能!不可能!”她拼了命地捂住耳朵,大声哭喊。猛地拥上前,想要扯她的衣角。却被琉画一脚踹至一旁。“我不信!你这个贱人!你说的话我不会信!永远不会信!” “你可以自欺欺人。”她的神情却愈加平静,缓缓蹲下来,一字一句,话语清晰,“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荆阳城内的山匪私兵之谋,也是李、复、瑾,做的。” “……” 这一句几乎带着摧折神魄的力量,淇玥怔怔僵立了半晌,忽地爆开一声剧烈的痛哭,“不——”歇斯底里几近崩溃。 冷漠地盯了她半天,慕容素缓缓起身,素腕一拗,将那一整盒红夫人丢在她身上,转身从容步出殿中。 无数红夫人瞬时涌出来,密密麻麻爬满淇玥的脸,她的颈,她的全身。她心口恐悚,剧烈地尖叫着,却顺势让无数小虫攀入口中。她无法说话,无法流泪,绝望与悔恨漫涌着心口,不甘而惨烈。 …… 那一天,许多路过临凤殿的宫人皆听见临凤殿内的厉喊,犹若厉鬼嘶鸣,凄厉而不详。第二日,当卫守临凤殿的侍从步入殿门,所见的仅有淇氏主仆二人一死一疯的身影。在凉国后来的记史中,有关妃妃淇氏的疯傻这般记载:前皇贵妃淇氏,父兄忤逆,皇恩赐死。淇氏忧思过恸,牵染急疾,神思不清,于怀瑾十九年十月,突陷狂症,意识难明。帝知后甚哀,恢淇氏皇妃位,以表悲悼。 第131章 妒怨 慕容素觉得自己仿若是坠进了万丈深渊,四周玄冰千丈,冷气弥漫,黑暗遥远得望都望不到尽头。她异样的寒冷,异样的孤独,可是身边却没有一丝光源与温暖,只能任由无尽的冷意层层倾裹,一点一点吞噬掉她最后一丝体温。 这样的感觉,让她感到似乎回到白芷刚死的时候。那时的她方才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新家,再不必流浪挨冻,不必饥寒交迫。可是转瞬,所有的幸福瞬间抽离,又只剩下她孤身一人。那个冬日对她而言,彻骨的冰寒。她蜷在一起,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努力让自己不要怕,凝视着窗外漫长的夜,冰冷的星,止不住眼泪。 “娘娘……” 琉画担忧不已。自从自临凤殿归来,娘娘便是这番模样。迷茫呆怔,不食不语,仿佛灵魂荡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虚无的空壳。她拒绝了莫钰的陪伴,将自己关在殿中关了一整晚。当自己终于敲开了房门,见到的却仍是她失魂落魄的面庞,落寞而哀怨。 “我没事。”慕容素虚弱地笑了笑,虚苍的笑却过于勉力,让琉画更加的忧心。她探出手去,握紧了她半垂的手,贴肤竟一片冰凉。 “娘娘可是为莫护卫的伤忧心?”努力暖握着她的双手,琉画努力劝慰,“依奴婢看,娘娘不必过于忧心。莫护卫的伤,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既不曾对娘娘叙说过,那想来心中必有所数,娘娘空想也是徒添烦恼罢了。” 回思起淇玥先前那一言一语,数不尽的悔恨与酸涩几乎化成□□腐蚀着心肺,疼得令她几乎窒息,又分外挥之不去。 …… 他的手,是不是拿不起刀了? 我把他的右手废了! 武功高强又如何?!我让他这辈子都再提不起刀! …… ………… 慕容素闭了闭眼。 就是因为他太心有所数,心知自己受的是怎样的伤,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才会只口不提,才会刻意隐瞒。他总是这般,不会喊痛,不 分卷阅读188 - 分卷阅读188 - 分卷阅读18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89 会言语,从不会让别人担心他自己…… “琉画。”叹了口气,慕容素睁开眼,容色掩不住郁结的疲惫,“帮我把如歌叫来,好吗?” 总有些事情终将明晰,总有真相必须面对。哪怕蚀心穿骨,哪怕心肺溃烂。 · “公主,你唤我?” “嗯。” 慕容素半倚在榻上,轻轻抬起头。望着面前熟悉的容颜,片刻轻笑,“我看琉画守了一夜,也太累了,让你过来顶一顶她,让她去歇一歇。” “好。”如歌应声一诺。上前探了探温好的手炉,将手炉递至慕容素掌间。转身又在炭炉中添了几枚炭,随口笑道:“琉画这丫头虽说没那么聪明,但却很机灵,对公主也是一心一意,倒也难得。” “是啊。”慕容素轻浅一笑,一直凝视着如歌忙络的背影,轻口一唤,“如歌。” 如歌回过头。 “我把淇玥毒疯了。” 手中忽地一颤,如歌似乎有些愣怔。片晌似回过神,“公主,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眸,表情无波无澜,慢慢收回了目光。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去与淇氏置气。” 慕容素默了一默,轻翘了翘唇角,“她在茶中下毒,想毒死我,被我发现了。” 如歌的呼吸稍微顿了顿。转瞬,又恢复了笑颜,只是浅笑微僵,“那……她是该死。公主没有杀了她,已是便宜了她。” “你也觉得淇玥该死?”神容未变,慕容素淡声问道。 她有些尴尬,默默垂下了眸,“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无论公主决定什么,如歌都会支持。” 长久凝望,慕容素轻轻笑了,眼神平如死水,“谢谢你,如歌。” 如歌弯了弯唇角,“公主不要这样说,这是如歌该做的。”立在原地顿了片刻,她又道:“奴婢还有很多活计,先过去了,公主好好歇息。” 躬身施了一礼,她后退数步,转身欲要离去。 “如歌。”慕容素却忽地在身后唤住她。 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如歌迟疑回过身,“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她半天未曾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静默的目光似乎变作了一柄刺,直直刺向眼前的人。 如歌指尖轻蜷。 长久的沉默令室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而压抑,隔了良久,慕容素叹息了一口气,道:“没有了。” “……” “你快去吧。” 她怔了一怔,低声称是,很快离去了。 · 第二日晨,天尚未亮。 汝坟殿西侧的一间小殿门悄悄开了,一道纤瘦的身影悄悄步出来,趁着浓雾朦胧的夜色,径步向着西侧门的方向行去。她走的很快,也很急,紧抱着怀中揣着的一个东西,步履匆匆。 “如歌。” 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在这时破开了晨雾,在她即将踏出院门的前一刻,清晰落入耳畔。 如歌猛地一悚,下意识回过身,看清了幽暗晨光下朦胧的身影,不禁有些诧然,“……琉画?” 那确实是琉画,正立于她半丈开外的距离,静静注视着她。她似乎同样有些诧异,笑着问道:“这么早,你要去做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压下了心底的慌张,又恢复了淡漠,“睡不着。” “咦,你拿的是什么?”目光落在她怀抱中的小木匣上,琉画露出了几分好奇,“我要看!” “不能给你看!”谁知如歌的神色却蓦地变了,厉色疾言,将木匣一瞬背入身后。 琉画怔了怔。 她渐渐反应过来,感觉出自己语气过硬,略缓下语气,搪塞道:“这……只是些不要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琉画有些狐疑,目光向她身后探了一探,眸光微闪,“这么漂亮的匣子,为什么不要了?你不要,不如送给我!” 说着她猛地上前,趁着她猝不及防之时,一把将匣子抢过。如歌大惊失色,“喂!你——”想挽救却已来不及了,半大不小的木匣在指尖一滑,骤地摔落在地。 静寂间只闻一声哗响,无数茶叶散落在地,落上地面的水洼,逐渐化开一抹轻红。 如歌登时勃然色变,僵立在了原地。 “如歌……” “记住!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抹狠厉从慌张的眸中闪过,她驳口截去了琉画的话,蹲下身欲将木匣与茶叶收起。 “如歌。”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 如歌的动作倏然定住了。滞了很久,慢慢侧过头。 慕容素的脸上说不出是种怎样的表情,既似是气怒,又仿若一种强制隐忍的疾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疾颤的身体,微微一叹,“为什么……” 闭了闭眼,紧蹙的眉宇痛意难忍,声音却依旧很平,“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歌的唇色刹那褪白,凝滞半晌,轻轻抿起,化去了面上的慌乱与怔忡。她看了看琉画,又望了望慕容素,最终落上地面的微红,心中逐渐明白,“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慕容素没有回答。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深吸了口气,倏地怒喊:“那你昨天为什么又要故意试探我?为什么不直接戳穿我?!” “为什么?!”慕容素瞬时驳口,怒戾的眸红了,有泪滑下来,“我不想是你,我怀疑任何人都不想怀疑你!可为什么偏偏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如歌顿了一顿,脸上同样有泪溢出,眸中却逐渐似涌起了恨,死死抿住唇。 “你跟了我十几年……十几年啊!”慕容素声线悲痛,“可是你却想下毒毒死我!” “因为莫钰!”她忽然厉声道,出口的话却不禁令人愕然。 慕容素一怔,“莫钰?” “是。”一把逝去了面颊的泪,如歌仰颌看着她,眼神中的情愫含混不明。 她冷冷道:“我不想让莫钰在你身上浪费心思。他不该属于这里,更不该属于你!” 慕容素难以置信,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闻得一语荒谬,扯唇笑了一下,心中更加悲悯,“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对我下毒?” “对!”如歌厉声喊。 尖刻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如歌心中难过,泪又落下来,“我喜欢莫钰,可他并不喜欢我。” “……” “我知道,他喜欢你,自小就喜欢。我虽不说破,但我看的出来。我也知道,即便你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是我的,我……配不上他。”珍珠般的眼泪怔怔滑下,落在衣襟绽放成花。 她叹了口气,语气又忽地变了,怒恨而凌厉,“可是你呢?你又能为他做什么?你给他带来的又是什么?!” 慕容素猛然怔住,迷惑而不解。 她……能做什么?给他带 分卷阅读189 - 分卷阅读189 - 分卷阅读19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0 来什么……? “你知道吗?莫钰的右手废了!”狠绝的话语如冰刻的立刀,那般轻而易举地掀开最沉痛的伤口,冷得彻人心肺,“他再拿不起刀了,是因为你!他为了想要救你,才沦落到这般!他回来的第一天,你就伤了他。他想带你走,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恍若被一道利器当头棒喝,慕容素遽然僵立在原地。 “公主……白芷,娘娘,慕容素!”一句一句念出她这数年的各种身份与姓名,每念出一句,都比上一句更狠,也更加冷,“曾经你贵为公主,他是你的护卫,你们不可能在一起。而今,你已是这大凉的嫔妃,你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放?为什么!” 笔直的身姿忽地一晃,慕容素只觉脑中骤然一白,几乎站立不住,向后重重一跌。 “娘娘!”琉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却似乎听不见,感受不到呼唤。凝涌的泪愣愣下坠,迷茫地看着面前。 是了……不能在一起,他们从来不能在一起过,从来不能…… 可是—— 这数月来的冷漠、温暖、快乐,她习惯了他再次存在,她依赖他给的陪伴与暖意。她或许是太寂寞,太孤独,所以格外依恋他给的每一分美好。但尽管如此,她其实,并未打算同他在一起过…… 但是,她还是不想放……就算不能在一起,她还是自私地想要他永远存在,永远不想放开。 为什么不肯放?为什么?! 或许,淇玥说的才是对的…… 她真的是灾星,不断引来灾难,总是不断不断,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从跟随她开始,他便从不曾真正安定过,一直受伤,一直隐忍,而今,她却变本加厉,亲手伤了他…… 不能不放……不能不放——她已经扎根在了地狱里,可他不行!他和她不一样,她不能这样放任下去…… “对不起……”无数的泪止不住地滚落,她心中剧痛。手不自觉地揪住衣襟,喃喃,“对不起……” 如歌没有回应。 怔立了好一会儿,她抬袖拭去脸上的残泪,蹲下身,仔细将地上的茶叶一一收整好。又阖好木匣,起身朝门口走去。 “这件事……”慕容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悲恸而喑哑。 如歌的脚步顿了顿。 “……我不会说出去。” 四周静了片刻,如歌语线冰凉,“我不会接受。” 漠然撂下了这一句话,她再无犹疑,启步跃出院门。 第132章 相欠 入了十一月,慕容素感染了一场风寒。 原本便细弱的身子因着生病更加枯槁瘦弱,雪白的面色愈加苍白,加上她神思受挫,悲凝于心,更是一蹶不振,连续数日缠绵病榻。 琉画担心不已,日夜寸步不离地照看,却一直等不来她身体好转。偏她不允莫钰的陪伴,终日只孤身一人滞在殿中,无喜无悲,闷闷无言。 小半月内莫钰来过无数次,琉画想放,却都被她驳了回去。她似乎有意避着他,可又不如曾经那般冷语相逼,只任琉画寻些缘由将他劝走。琉画甚为苦恼,寻了无数个理由去搪塞,几乎已到了抗忍的尽头。 “她究竟怎么样了?为何一直不肯见我?” 莫钰的脸上说不尽的担忧,被闭门回绝的数日,自然也快安忍到了尽头。琉画绞着双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绽出甜笑,“莫护卫安心,娘娘没有事。娘娘只是在病中,容颜不佳,不愿让莫护卫见了担心,这才回绝,莫护卫不必担忧。” 莫钰自知自己执拗不过,但忧虑总似不忍。僵滞许久,凝声问道:“她近来,可都有按时用膳入寝?” “都有的,莫护卫放心。”琉画恭谨回道。心知此刻不易与他周旋太久,很快下了逐令,“莫护卫若是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去吧,待娘娘好转,奴婢定会第一时间秉明莫护卫。” “好吧。”叹了口气,他又定了片刻,终是做了让步,“我就在后殿,若是有需要,尽管来唤我。” “是。” 又一次成功的拒见,琉画松下一口气,确认了人影已经离去,闭紧了房门,转身回了内殿。慕容素正在殿中,出神地望着那只青翠鹂鸟,面庞苍淡而宁静。 “娘娘……” 听见声音,她略回了神,没什么语气地问:“他走了吗?” “嗯。”琉画点点头。心中却总是有些郁闷,滞了片晌,终是忍不住道:“娘娘,您为什么不见莫护卫?” “为什么要见?”唇角轻挟了一抹幽淡的弧度,慕容素问得淡然。 终归是要再也不见的……早一些不见,总好过骤然离别痛得少些。 琉画自然不知慕容素的心思,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劝慰,“娘娘,奴婢瞧着,莫护卫是真的很担心您。他……喜欢你。”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琉画语气很轻,“而您……明明也是想着莫护卫、喜欢莫护卫的,又何必——” “琉画。”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慕容素侧眸看了过来,“我问你。” 琉画顿时噤声,点了点头。 她怔静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道:“两个人,如果互相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吗?” “当然了。”琉画几乎是立即回答,“两个人,既然两情相悦,自然就要在一起。” 她的思绪却仿若一瞬坠进了某种迷蒙,话音如雾般的飘渺。“那如果,你明明知道如果和他在一起,会给他带来伤害,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呢?” “伤害?” “嗯。”她依旧在笑,只是笑容却忽地变得有些苦涩,“或者,你们的身份太悬殊,永远不会被别人祝福。无论到哪里,都会被诟病,被唾弃……” 愣了几秒,琉画渐渐明白过来,“娘娘,您可还在想着如歌那天的话?”咬了咬牙,她的胸臆荡起几许不忿之色,“娘娘不要听她乱说!您和莫护卫,怎么是她说的那样……” “和她没有关系。”她微微叹息,凝眸看着窗棂外的一线天空,眸光有几分迷惘,声音几近飘浮,“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该结束了…… 这一切都引她而起,那么而今尘埃将落,也该有她来将这一切结束。她本就是个死人,早在九年之前,就死在那场火雨之中。这数年来的命,是她从如笑身上偷来的,是白芷舍身给予的,她早该奉还了。 而在一切结束之前,能知道他还活着,能再见到他,已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德,她已无怨。局中雾已散尽,能在最后看清自己的心,她没有任何的遗憾。 只有他啊…… 那个属于他的少年。她唯一放心不下,唯一心有牵 分卷阅读190 - 分卷阅读190 - 分卷阅读19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1 挂的—— 如果真的这样做,他会恨她吧?但是恨也好。总好过念念不忘,总好过成日难过。终有一日,他会忘记她的。他会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娘娘,奴婢不懂。”迷茫地回味着她的话,琉画心思懵懂。 “你终会懂的。”她没有多言,唇角轻扬,镌凝成一抹微笑。 总有一天,她会遇见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会让她喜,让她痛,让她难过快乐。让她即便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而慕容素觉得,自己已经遇到了。 “我这一生,从不曾亏欠过任何人。” 低低的声卷着清风,散得极远。 “唯有他,我欠的实在太多了……” · 夕晖绚烂,透过檐顶的琉窗静静映射,如注了一缕月光。 莫钰照应着琉画的叮嘱,轻轻推开殿门,“公主。” 慕容素正在殿中,坐于桌案旁轻手斟酒,闻声抬起睫,轻绽出一抹笑,“你来了。” 一指自己对面的空位,慕容素道:“坐吧。” “你怎么了?”莫钰有些怔愕,渐渐走近,打量着她的神色。她今日着了身藕粉的流裙,裙摆延长,华美而雍容。发髻整齐,淡妆轻扫,容颜明动照人,丝毫不复病中的颓沧。 “没什么。”慕容素摇了摇头,将一盏酒撂置他面前,轻笑,“太无聊了,想让你陪陪我。” 桌上不止有酒,还置了数碟小菜,色泽鲜丽,香气勾人。他大略望了望,依旧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同,却一时说不上来,轻止住了她倒酒的手,“你方才初愈,不能喝酒。” 她没有言语,轻手将他隔至一旁,斟满了另一只酒盏。 “你心情不好?” “有一些。”她抬了抬眼,执起盏相敬。虽这般说,轻浅笑颜中却隐约蕴着一抹嗔娇的俏皮,道:“我和如歌吵架了。” “如歌?”莫钰有些不解,“为什么?” “唉……”她故作惋惜般一叹,摇了摇头,“她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我现在已经管不住她了。” “那不正好。”他不自觉有些想笑。从前如歌向来稳重成熟,不似她飞扬跳脱。除了怕他,她对如歌亦颇有几分惧色。如今听她这般言,总几分可乐。 “她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生活,也免得你再操心她。” “也是。”她神色微黯了一黯,片瞬又笑起来,主动碰了碰他的酒杯,“干杯。” 指尖不经意划了下他的掌背,莫钰轻蹙了蹙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略微一怔,还未及反应,手中的酒盏已被他撂下,不由分碰了碰她的手,“可还是病着?” 她的手很小,却细白纤长,然而抚过掌心,却能感到有无数粗茧横生,密集斑驳。他下意识摊开她的手掌望了望,眼神轻微一凝。 “我的手,是不是很丑?”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笑了一笑,半晌抽回来,静静望了望,“做了几年的娘娘,还是没能将这些茧除去,恐怕,是再也去不掉了。这样一双手,很难看吧?” “说什么傻话。”他似乎有些不满,竟也探出掌,半侃半谑地问道:“若是这般,我的又算什么?” 莫钰的手指十分纤长,骨节分明,如他本人一般,望似微泛着点点冷意。只是他常年握刀习武,原本平滑的掌中错茧密布,干劣而粗糙,将本似寒玉的一双手掌平添了种苍劲之感。 静静望着面前的这只手,慕容素却未觉好笑,心中忽地泛引了某种疼,指尖逐渐蜷缩。 “莫钰,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的视线逐渐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神情凝定而模糊,“那天,你的刀为什么会落。” 他的表情突然顿住了,默默垂下眸。静了片晌,悄无声息把手收了回去。 “没什么。”隔了少顷他又抬起睫,淡然道:“只是受了一些小伤。” “不碍事吗?” “当然。”他说的十分平静,似乎真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连解释都不曾,“只要仔细养一些时日,便会好了。” 她一直没有说话,如星的眸只是看着他,目不转睛。许久黑眸逐渐似有了雾气,被她错目掩去,忽然洒脱道:“好!” 执起酒盏,她一把将一杯醇酒饮尽。冰凉的酒灌入喉中,辣的她微蹙了眉。 “别喝太多。”莫钰始终有些担忧,“小心醉。” 慕容素摇了摇头,双颊似被酒气熏染,很快染了些微绯红,喃喃道:“莫钰,你知道吗?” “什么?” “其实我很怕。” “怕?” “嗯。”她一直扬着笑,依然凝望着自己的指尖,细数掌中凌乱的纹路,“我杀了人。” 莫钰怔了怔。 “自我回宫起,若细数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不过都是杀人。”明媚的颜容蕴着涩意,她淡淡苦笑,“你猜猜我杀过多少人?丽姬,谨书,徐韶冉。乔虞……” “她们不是你杀的。”他静静望着她,低声提醒。 “人是因我而死,自然便是我杀的。”她笑得很空白,轻翻了翻手掌,叹息,“就用这双手,翻手云,覆手雨,便能决定一个人的命。” “很可笑吧?”说着又自嘲一哂,“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今,也不过一个肮脏的刽子手。我总觉得,总有一天,她们都会过来找我,我真的怕……”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覆住了她的手掌,也阻隔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拉过了她的手,他的声音清冷却温柔,“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明亮的眸静静直视着他,她的神情逐渐宁静,笑颜浅浅。 “你知道吗,”莫钰淡淡道:“我也杀过人。” “……” “比你更多,更直接,也更残忍。他们都死在我的身边,真真切切死在我的手下。当一个人的命运无法自己掌握,唯有舍去别人的命才能获取时,杀人,便不是罪过。” 她的神思轻怔了怔,逐渐似乎恍悟,轻道:“你说的,可是暗厂?” “嗯。”他的眼神微黯了黯,轻点了点头。 她稍一沉吟,迷茫中又有了几分好奇之色,“暗厂——是什么样?”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莫钰闻言却倏地怔住了。 似乎是他从不愿主动回忆,当记忆被触碰的那一刻,神经有一瞬的恍惚,思绪飘得极远极远,如风吹掀开了层层灰烬中的过往。 “很大,很黑暗,也很凌乱。永远没有阳光……只有血腥、击打、叱骂、厮杀。只有胜,你才能获得被尊重的地位,否则,就只能甘受别人的欺凌……” 她一直静静听,用心去感受他曾经历的每一时,每一刻,仿佛自己全部亲眼看到过。静静伏在他身边,她轻声问询:“那你胜了吗 分卷阅读191 - 分卷阅读191 - 分卷阅读19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2 ?” 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头。默默思索了片晌,道:“最初什么都不懂,不愿去和同伴拼杀,不愿主动去伤人,可是只能被欺负得更惨。后来我发现,一味的退让,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清渺的声线愈来愈淡,仿若穿透了这十余年的光阴,回到了那个炼狱。 …… 鲜血、嘶鸣、剑树刀山……四周的灯光幽幽暗暗,覆满了粘腻肮脏的潮气。试炼台被设的很高很高,四周没有一点围栏。如若不慎跌下,或是胆小逃离,只会被摔得四分五裂,命丧当场。 他还记得那一天,至今仍不知那是白日还是黑夜,可对他而言,已没有了什么分别。他第一次被置在试炼台上,去对战那个朝夕相处的同伴。四周的人猛烈喝彩,喧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无数的人,无数只眼睛,皆在等待同一个时刻来临。等待胜利,等待死亡—— 教官说,试炼台上,入二回一,永远,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 他不愿厮拼,也不想死,可更不知该怎么办。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连同同伴砍下教官的脑袋。他将他们置在这样的境地,任意玩弄,不顾生死,命如草芥。他不懂,也不服气—— 可是当同伴变为凶猛的猛兽扑向自己,带着凌冽难挡的杀意,一心要将他杀死,身上的疼真真切切,他突然便犹豫了。他不愿死,他想活着,哪怕命似猪狗,哪怕苟且至此。他拼了命去回击,去击杀。用那把缺了口的短刀戳进他的心肺,他的脖颈。他看到同伴不甘死去的眼神,疾恨而难以置信,让他真的觉得,自己便是地狱的罗刹,他罪大恶极。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几乎还能感受到那些溅染在身上的血,鲜红而温热。一点点凉去,就如感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逝去。无数午夜梦回,他几乎还能望见那些生命,若不是他,或许他们还能存在,或许会有更好的明天—— “……那时我六岁。”静静饮下一盏清酒,莫钰说得十分平静,“我本以为那一次之后,我再不必杀人。但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多。我杀了很多人,杀的越多,我就越平静……” 感受到他平平语音下的情绪似乎有着凝痛的波动,她适时换了话题,“那时候,你叫七十一?” “嗯。”莫钰点头。 “那后来呢?” “后来……”他的神情微微一漾,叹息,“后来,十二便带领我们逃脱了。但二百多个孩子,真正逃离的,只有我一人。” “十二?”她微微有些讶异,回想起他似乎曾提及过这个名字,心下微微沉吟。 “嗯。”莫钰解释道:“他很厉害,他是暗厂中最厉害的孩子,从没有人能赢过他。暗厂中的每一个人,都以他为荣,又怕同他为敌。” “也是他,从暗牢救了你。”她逐渐思起,心口不禁涌起几分感激。 “没错。” 慕容素轻轻一笑,“他救了你,有朝一日,若有机会,我定要去拜会。”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道:“我一定替你引荐。” “好。” 执手又斟了几盏烈酒,她一举啜饮下去,浓辣的酒液滑入肠胃,火辣而痛爽。莫钰此番却未再阻止,伴着他一起一杯杯饮下去。四周的空气都似被酒灼得滚热,醇香漫流。 “莫钰。”默默对酌半晌,慕容素又忽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 她长久地默望,为他敬了一杯,“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名字?” “曾经的名字?” “嗯。”她微笑,凝眸注视着他,“在你叫七十一与莫钰之前,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他恍然怔了一下,被酒液熏染的神思忽地似清醒了,僵定了很久很久。 ——“淮。” 默了良久,终于清吐出这样一个字,似从经年尘埃中拾起。 慕容素怔了怔,“淮?” “嗯。”他垂下眼,记忆被烧得滚烫,神容淡漠,“我只记得,我生在淮水河畔。那时,我的父母和兄长,都唤我小淮。” “淮……”她轻轻念着,念了片晌,胸臆都似乎逐渐温暖了起来,许久笑道:“它比莫钰更适合你。” 莫钰没有说话。 “真好,你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她轻轻一叹,仰颌透过头顶的琉窗望向天空,凝望黑夜来临前那一点稀疏的星辰,低声呢喃:“我已经……快要忘记我自己的名字了。我真怕有一天,我再不记得,我是谁了……” “不会的。”凝神注视她,莫钰的声音很轻,“我会记得。” …… 第133章 欺骗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说了更多。 曾相识数年,重逢一年,却从未有过一次交谈,如而今这般浓郁深沉。他们从暗厂说到雪山,从相识说到重逢,从大燕说到凉国……似要把此生的一切都说尽了。数年的分别,似乎在浓浓叙说逐渐不见,只余下苦痛余烬后的惺惺相惜。 聊到最后,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都已然不见了,深浓的夜色静静笼罩,将室中投下一片朦胧,微纱轻盈,红烛摇曳,梦一般的迷蒙。她似喝的醉了,绯红的双眼迷笼惺忪,慢慢述起当初的离别,笑不似笑。 “……你当时,那样冷漠地说要走,不再护卫我……” “……还说,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当时真的很气,心想,你走就走了,不要你了……” 他也喝的有些迷醉,双颊泛着通红。听见她片碎的言语,神情苦涩,“当时,你要与他成婚,我……” “我知道!”她轻喊了一声,驳去了他的话语,似乎是醉语,眼神却深浓,“当时,你还吻了我。” 莫钰的神思顿时僵住。 回思起那一枚蜻蜓点水,他不禁泛起了窘迫。那时的他,得知她将成婚,心思黯然,是真的以为自己一去,这一生都再不会相见。怎知岁月迷蒙,造化弄人,反反复复,竟会是而今这般光景。 慕容素执起一个空坛,想要倒酒,却怎般都再倒不出。趁着他正值迷惘,她悄无声息自膝边取了一壶新酒,斟满酒盏。 “莫钰,你知道吗?”她执起盏,双眸静视着他,黝黑的瞳似落了碎星,异样的闪亮,“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你想要我还什么?”他有些怔愕,完全不曾听懂。 然而下一秒,她将酒液饮尽,倏地扑上前,深深吻住他。 莫钰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 猝来的吻婉转而深浓,并不似当初那般轻盈,反如夏花般香郁热烈。口中逐渐有了冽酒的气息。她逐渐张开口,将那一丝酒液一点点送入他的口中,逐渐吞咽下去。 莫钰的神思瞬时 分卷阅读192 - 分卷阅读192 - 分卷阅读19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3 乱了,心跳巨擂,迷乱的意识仿若瞬时清醒,又瞬时陷入更深的迷乱中去。体内似着了烈火,灼得她几欲自焚殆尽,他骤地翻过身想回吻住她,可整个身体的力量却忽地仿若被抽离了,整个人瘫软而无力。 “你……” “对不起……”她一点点离开他,脸上的泪水纵横,眼神悲壮却不舍。 “你……”心中的火焰瞬间熄了,胸臆一片冰凉,莫钰不可思议,“你做了什么?” “我在酒里放了软绵散。”她诚实以对,眸中的泪越涌越多,冰凉的手轻抚了抚他的面颊,“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软绵散顾名思义。服后数个时辰内可令人绵若无骨,力量丧尽。他的心中有着无数的不解,却只能哑着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恰时琉画来到她的身侧,望见眼前的场景,言语犹豫,“禀娘娘,陛下……已经到殿外了。” 她拭去脸上的泪,自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将它去燃上吧。” 当那一小枚合欢香自眼前闪过,莫钰的心头登时清明,转瞬又无比的慌张,他几乎震住了,心中痛而急迫,拼尽了力气强呼出声,“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你……” 轻手送去一张干净的布帕,塞住了他的话语。 “莫钰,对不起。” 命令琉画快速收好了宴案,将他置于床榻对侧的暗格之内,她的声音极轻,“我终究……要让你失望了。” 凝望着他喷火般的眸,她苍凉一笑,起身阖上暗门。 只身静处于暗格之内,一线微光透入,可见格外的点滴场景。他紧咬着牙,心中说不清是痛楚还是恨,透彻心扉的冰寒。 …… 李复瑾受到慕容素的邀约,踏入汝坟殿,心中无不狐疑。 自从那一次不欢而散,相隔数月,他已有数月没有再见过她。他不敢见,不敢面对。心中的挂念辗转成河,却抵不过她那一句冷厉的恨,仿若冰刀刺入心底。 这一次却是她主动约见,无疑令他十分意外。已临近汝坟殿,更让他忍不住心泛紧张。他不知她想要做什么,满心的疑惑与盼望令心思高悬,又生怕会再一次坠落,摔得身心俱碎。 一入殿便感到氛围的异常,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掺和着某种迷香,萦人心醉。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半倚在榻上,衣容完美,神色迷蒙,莫名透着种从未有过的诱惑,直勾人神魄。 “素素?” 他有些诧异,试探地唤了一声。听见呼唤,慕容素静静回头。 四周静了一刹,某种旖旎似乎在两人之间蔓延。他胸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还未及走过去,她已然盈盈起身,缓缓朝他走来。 身姿妙曼的人影步履款款,眼波凝媚,一举一动无限风情。静立在他面前,她一只手轻轻抵住他的胸口,慢慢从肩胸处划过,“李复瑾。” “素素。”他望着她,依然感到迷茫。轻而缓的摩挲几乎撩拨了身体里的某种火焰,他尽全力克制住,“你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眸中涌溢着被酒熏染的朦胧,脸色却出奇的白。柔嫩的手逐渐游走,忽然褪去他最外层的衣衫。 他几乎怔住了,几乎是一瞬抓住她的手,蹙眉,“你喝酒了?” “你不想要?”她不答反问,如星的眸静视着他,婉转而迷笼。 他忽然哑口,胸膛的火焰越来越热,几乎将他整个人灼烬。闭着眼稳了半晌,他睁开眼,声音喑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唇边立即烙了一个吻,与此同时口中立即多了一枚凝香的甜丸,猝不及防咽了下去。 当那一枚甜丸咽下,李复瑾只觉脑中骤然一阵轰鸣,似乎有无数迷雾瞬时袭涌,将所有的意识全部燃烧剥夺。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见了,只余下他与她两人。烛光曼妙,酒香郁醇,如梦一般模糊微茫。 殿中烛火微歇,垂幔摇曳。深处的夜黑暗而漫长,星光微落,如空冷而坠的泪。 …… · 李复瑾第二日醒来时,已时近晌午。他睁着眼静躺了很久,做夜凌乱轻朦的回忆才逐渐抽回脑海,终于感到不是梦。 那样深入骨髓的爱恋,刻骨的欢愉,仿佛蕴在云端飘而难以捉摸。他的胸口逐渐荡出一丝暖意,长久看着身边丽人,说不透滋味。 慕容素还在睡,梦中的睡颜宁静而美丽。恍若一块精心雕琢的玉,让人直不忍挪开视线。他轻漾出一抹笑,呼吸轻盈,胸膛的激动难以自抑。 她这样……就说明已是原谅他了罢? 她从不是随意自弃的人,而今这般,是否说明,她已愿意原谅了曾经的一切,重新接受他? 不自觉地,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的发。 一声细微的响动却在这时突然传来,让他一瞬顿住。 怔了怔,李复瑾翻身下榻。 那一声响虽微,却是清晰响在室内,所传来的方向正对榻前。床榻的对侧是片空地,仅在数尺开外处置着一处花架,架后是一面墙壁,烙印着殿内其他墙壁同有的花纹,看去并无异样。 鬼使神差的,李复瑾探出指,自壁上轻微一扣。 铛。 一声空响,李复瑾登时怔了怔。 这一处的墙壁竟是空的,令他颇感诧异。他左右摸了摸,视线仔细在墙壁与花架的边角搜寻,终在花盆的底部,探到了一点异样。 像是一道机关。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碰触那个低盆。 “你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清清冷冷。 李复瑾讶异地回过头,“素……” “出去。”淡漠的神情没了昨日的旖旎魅惑,几乎换了一个人,目光冷得像冰。 他不觉地些微失落,僵了僵,扯出一抹笑,道:“素素。” “出去。”她依旧冷着言语,启手一掷,将他的外衫丢去他怀中,“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原地滞了半晌,李复瑾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手中紧了一紧,他终是露出笑容,低声道:“那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 待到李复瑾完全走远,慕容素伸出手,在花坛的低盆轻轻一扣。 面前的墙壁倏地转动,暗门开启,缓缓露现出之后的一处暗格。格中的人静倚着阁壁,面容如一般的苍白,眸中丝毫没有焦距。 似乎感到了光亮,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逐渐适应,又慢慢张开,依旧涣散无神。 蹲下身,取下了覆口的布巾,慕容素轻手喂下他一粒药丸。感受到面前的人逐渐可以有了些动作,她静静凝望他的脸。 莫钰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仿佛灵魂抽离了身体,仅余下这一具躯壳。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那么呆呆地坐 分卷阅读193 - 分卷阅读193 - 分卷阅读19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4 着,失魂落魄。 “莫钰。” 许久许久,慕容素低声开口,声音极轻,“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前先打个预防针~~ 之后的这两章微虐~ 不过相信我,无论看到什么,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重要的话说三遍~ 第134章 诛心 莫钰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凉北的那座雪山,四周白雪皑皑,荒山野岭,没有一个人。他一直走,一直走,天地之间仅有他一人,四周又寒又冷,除了绝望,便是绝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渡过的这一夜,四处一片黑暗,只有那一点微光,让他可见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去看,努力闭着眼,可那些靡旎的吟鸣还是能够钻进来,如一根根利刺,从耳朵直接扎进心里。他宁愿这是一场噩梦,甚至希望自己立刻死去,也如而今这般心身如绞来得痛快。 可终究不是梦,现实永远比梦境来得更酷厉,更残忍。 “……为什么。”就这样两相静对了良久,莫钰听到自己的声音,喑涩难听,几乎被烙铁拂过,痛得不像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样。”微微侧过眸,没有感情的瞳眸中蕴着绯色,说不尽的疲惫与郁痛。 他不明白。明明昨日还曾对酒当歌,明明一切都还如常一般平静。他们彻夜长谈,放肆欢笑,然而仅仅过了一夜,世界都仿佛翻转了个方向,似从天堂深深跌入泥潭。 慕容素一直不曾出声。 “对不起。”等了很久很久,她只回了这一句。 “你别说对不起。”他的心被攥紧般的疼了,拳头紧握,难以发泄的沉痛与愤怒。猝地他站起身,整个情绪无法自控,怒道:“你告诉我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也徐徐站起身,静望着他的眼,脸上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平静,甚至露出笑容,“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他依旧不懂,视线不肯偏离半寸,执拗锁住她每一丝神情。 “没错。”慕容素轻轻笑道:“你忘记了?我早就是他的妃妾。你以为,我还会有多纯洁?” 他静静俯视着她,忍着胸口辗转的难受,沉默了半天,低低的话音从唇齿间挤出来,“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她遽然驳声,眼睛有了潮气,讽意深浓,“莫钰,你看看我,你看看你面前这个人,这个身体,你仔细看!”急戾的话语带着冷笑,“她哪一点是你要寻的那个人?她有哪一点还是你要寻的那个慕容素?你看清楚!” “我一直很清楚。”望着她,莫钰的眼神很深很深,“我寻的那个,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她却忽地笑了,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唇边一抹轻嘲,“莫钰,你喜欢我,对吗?” 他怔了一怔。沉积数年的心思被猛然点破,犹如心底最柔的那一根线被拨动,令他的神思不觉微漾。 她依然在微笑,却笑得令他发寒,无端的冰冷,“可是莫钰,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我什么?!” 他一刹讶住了,喉咙一涩竟一时发不出声音,期艾少顷,“……给你什么?” “对!”一滴冷泪倏地坠落,被她立刻拂去,目光又凝成冰,“你想过吗?你能给我什么?就算你带我走,你未来给我的,又会是怎样的生活?” 他心头一震僵立在原地,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我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这种金碧辉煌的生活。如果我和你走了,江湖浪荡,食不果腹,你觉得我可能接受吗?你什么都给不了我,我想要的,你根本给不了我!” “所以,你就这样对我?”他难以置信,怔怔退了一步,摇头呢喃。 “没错!”冰冷的语气如冰珠迸碎,她笑得极寒,“我给过你选择,我让你离开,是你自己不愿走。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对我有任何期待!” “我问你,莫钰。”扯了扯唇角,她声音放轻,脱口的话语却极其残忍,“从始至终,你有那一点,配得上我?” 他的心似一瞬被冰刻的利剑戳穿了,立即见了血迹,又冷又疼。 “你只是我的护卫——” 她不依不饶,淋淋的血口似乎又骤然压上了千金巨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难受得无法言语,无法动作,烈风回荡,胸臆脑海,只有这一句—— 他只是…… 她的护卫…… “不管我是公主也好,妃嫔也好,都绝非是你所能染指的!既是这般,你为什么还没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不肯放弃!你知不知道,你的坚持就好像一个笑话!” “够了!”一句句话语如刀划刻着耳膜,直刺裂心肺,他不愿再听,不想再听,死死闭上眼,“别说了。”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残酷的音语却仍在继续,尽管不愿,仍喋喋不休刺入耳际,刺痛着他的心,“自我认识李复瑾,我喜欢的便一直是他!你忘了?我差一点就嫁给他了,我爱他!” “别说了。” “你自以为是的以为我在这里不快乐,自以为是想要带走我,那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资格?!” “你别再说了!”他几乎再无法隐忍,骤地一声厉呼,声色暴怒。 四周遽地一静。 “我不信……”脚步跌撞了几步,他只觉胸口翻滚着的难过,某种疼几乎要将胸膛爆开,不由自主身手抚住了胸膛。 “我不信……”唇角扬起一线冷笑,他双目通红,泪水几乎坠下来,“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不信……你别想用这种方法逼我走!” 她的手指微微一颤,静了片晌,又现笑容,“那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只是看着她,眉宇紧蹙,隐忍着痛楚。 静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慕容素忽然步上前,启手解开身上的衣带。 一件件衣衫忽地落了,先是外衣,然后中衣,亵衣……如一朵芳花剥落了层层花瓣。他猝地惊住了,蓦地别过眼去,颤抖着阖上睫,“你做什么?!” 她只微笑,不顾自己的形象几何,立在他身前,“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十指紧抓着他的衣襟,她疾声喊:“看着我,看着我!不就是这个?你们一个两个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我给你就是了。你敢吗?你敢吗?!” 啪! 重重的一声掌掴,瞬间截断了她的话语。 慕容素刹那跌坐在地。 “你疯了吗?!”他说不出的痛心,亦说不出的愤怒。视线一瞥掠过她身上斑驳的绯痕,眼底似被利刺刺痛。拾起她的衣裳裹住她的身体。 “看看你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可怕的力道令光洁的脸颊 分卷阅读194 - 分卷阅读194 - 分卷阅读19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5 立即浮起掌痕,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是吃吃地笑,眼泪滑坠。 “莫钰,你走吧……”静了很久,她蹒跚着站起身,笑容虚弱而无力,“就像我说的,这里早就不属于你了……这里,是凉国。淇玥已经疯了,淇家也落了,着大凉,这后宫,注定会是我的。我不但要成他的女人,我还要成为皇后,我要宠冠天下!我会成为这天下最尊崇的女人!” 他忍不住冷哂,一直轻轻摇着头,目光冰凉,“你疯了。” 再不想看着她,他执拗撇开目光,视线却一瞬掠到她衣封上的某样东西,黑眸倏然一凝。 慕容素感受到了,轻手一翻,将那样东西取下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枚红色的同心结—— 结只有一半,显然是一对被拆开来的,被保存的良好。红丝层层编绕,工艺极密,只是期间,以细丝密密织成了一个小字。 ——瑾。 他的眼睛被瞬间刺痛了,连带着心潮都波涛翻涌,痛而乱,逐渐结成冰。 “你……” “看到了吗?”她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漠然讽谑道:“这个,我一直都留着,一直。他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 “而你,真让我感到悲哀!” 凌厉的话平而冷静,终于击破了最后一丝防线,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 他努力沉息了一口气,再隐忍不住。猛地一出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当那一股强大的匝力瞬袭而来,慕容素感到自己几乎死去了,又在排山倒海的疼痛里活了过来。她几乎呼吸不了,巨大的痛苦让她狰狞了面庞,却依旧凝望住他被愤怒激红的双眼,泪水慢慢滑下来。 “你这样……”莫钰的神色危险的可怕,沉沉盯着她,声线嘶哑,“对得起夫人和陛下吗?” 她努力露了一个笑,被遏制的声音破碎而细微,“……反正……他们……早都死……了……” 手中的力道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疼,几乎蕴着杀意,重重地掐进她的皮肉里。她一直忍着,忍到完全窒息,几乎昏厥。呼吸的禁滞让她的神志都几乎迷乱,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猝地一挣,踢倒了身侧屹立的巨型花瓶。 一声巨大的碎瓷之音响起,迸起的瓷片自半空一划,划过他垂落的另一只手,鲜血猝然流出来。琉画受了动静,下意识进屋一探,“娘娘?”却在望清眼前的景象时大惊失色,立即上前。 “莫护卫!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你要掐死娘娘吗?莫护卫!” 他却似乎听不见,只是一直盯着她,眼睛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痛。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流下,伴着绯血坠地。 琉画强掰不开,立即屈身跪下,哭求:“求莫护卫,放过娘娘!娘娘身体弱,禁不住莫护卫这样,求莫护卫!”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看到自己都几乎忍不下去。猝然甩开手,将她甩落在地。颈上的禁制消失了,一大片空气侵入胸肺,她大口大口呼吸,大口大口咳嗽,头脑一片昏沉。 莫钰静静道:“我在暗牢里,九死一生,忍着酷刑,咬着牙留下了一条命,就为了见你一面,为了……知道你是否安全。” 心倏然疼了一下,慕容素抬起眼。 手上的血缓缓漫流,他的目光黯痛而苍凉,“而你,真的不值。” 再待不下去,他冷冷撂下这一句,漠然转身。 拉开殿门,他方走两步,胸口却倏然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捂住襟口,停顿半秒,蓦地折身,一口鲜血吐出。 所有的意识一瞬消失了,黑暗潮水般疯狂涌来。他浑身一轻,刹那倾倒在地。 “莫钰——” 第135章 离去 裹扎好他手上的伤口,轻拭去额边的残汗,又将丝褥仔细替他掖好。她静望了一会儿,终于起身。 “你照顾好他吧。” 如歌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毫无情绪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一直不解。慕容素没有多说,径直启步,朝着殿门口走去。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就在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如歌突然开了口。 慕容素的脚步稍停了停。 侧首静看了一会儿,她迷惑问道:“为什么?”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慕容素轻轻一笑,轻微仰颌,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如歌,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放心,你要的,终会实现。” 轻轻吐出这一句,她不再说什么,很快离去。 静静凝望着慕容素离去的方向,如歌默然站立,许久,垂下了眸。 · 从那一天起,汝坟殿中的气氛明显变得怪而诡异。 莫钰的伤养的很快。他是气血攻心,肺血上滞,又逢彼时气急,这才导致呕血晕厥。待他醒来,情绪平复,加之如歌细心照料,闭殿静养,很快便痊愈。只是自那天后,他寡言沉默,也更加淡漠,让人探不出心绪。 慕容素一直劝他快些离去,趁他病中,将他唯一的一些行囊都已收整好。他亦不曾说什么,只是偶时见到她,痛极而讽,总是冷着脸讽言几句。原因仅是近来李复瑾临殿频繁。她也从不曾恼怒,对他的话从来充耳不闻,转而更快地投入另一人的怀抱。 这一月之内汝坟殿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令整座皇城都颇有震动。例如汝坟殿的白良人鬼使神差,不知为何又重得盛宠,恢封了昭仪之位;又例如汝坟殿的宫禁令被解,帝王夜夜留宿。人人盛传而今白昭仪盛宠无二,又逢皇妃淇氏疯病已久,依照此势发展,白氏登临后位已是必然。 随着禁令去除,时日愈久,莫钰知道自己已无法再躲藏下去,随着李复瑾来得次数愈加频繁,他的存在也愈来愈惊心。莫钰无可奈何,恰至此时又得来慕容梓的召令,命他快些折回如月亭。他心思无望,终于找了一个时日,向慕容素辞别。 慕容素在听闻他要走后却没有什么波动,唯一的要求,便是让他将如歌也带走。他到底心存不甘,即便已被伤躏无数次,在临走的前一夜,仍还是去见了她一面,想再做最后一次的争取。 从后门步入前殿时,恰逢侯平过来通传,声称李复瑾政务繁忙,今日不会莅临。慕容素谦逊地向他表了谢意,未曾多留,很快送他离去。 目视着侯平逐渐远去,慕容素久久不曾动作,一直静立在原地发呆。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本想心平气和,可忍不住仍是讽笑了一声,道:“怎么,他今日不来,你失望吗?” 怔了怔,慕容素回过身。 仅是一刹,莫钰已后悔了自己的言辞。只是话已脱口,只能略带抱歉地望着她。 面对他的嘲谑,慕容素反而十分平静,转身闭紧了殿门。定了定,她忽地又步至他面前,笑得悠然 分卷阅读195 - 分卷阅读195 - 分卷阅读19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6 而妩媚,“是啊,他不来,不然今天你来陪我吧。” 说着手指已然扣住了衣衫的襟口,慢慢自他面前脱拉开。 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莫钰止住她的动作,定了定,又顺势推到一旁,别过脸,“我嫌脏。” 表情僵了一瞬,她轻轻笑,“那就对了。”颤着手整理好了衣襟,她转过身,掩去面容的苍白,“若没什么事,早些回去吧,天晚了。” 言罢不再停留,她启步欲走。 “我明日要走了。”淡淡的话音从身后传来,隐着微涩。 她的步子停了一停,没有转身,“祝你一路顺风。” 方要离去,肩膀却倏地被一双手扣住,迫使她回身望向他。 “和我一起走吧。”深邃的目光凝而幽深,再没了方才的冷嘲,“好吗?” 她没有看他的眼,一直垂着眸,静了片晌抬头一笑,“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要问。” 他有些无措,滞涩了很久,低声叹息,“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我……”顿了顿,他不知究竟该怎样说。 慕容素却了然笑了,心底郁痛难忍,表面却平静,道:“你不用道歉,这和你本就没有关系,是我的选择。” 推开他,她转身。 “究竟为什么!”心中的不甘与疾痛让他几乎无法再隐忍,一瞬厉声出口。 慕容素顿了顿,言语转凉,“别让我把那天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究竟有哪里好,让你能甘愿放下所有的仇恨。” 她静了静,心中辗转着各种如刺诘的冷言,强捺下了不忍,冷声道:“比你好。” 莫钰的面庞微微一白。 原以为已不会再疼,不会再难过,可当真真切切听说了她这一句,心低的最软处,仍是不可遏制地一刺,泛出密麻的疼。 他忍着暗痛,听见她的叹息,“莫钰,放弃吧。” 素言的神色异常的平静,在这一月的冷战以来,第一次露出些许柔和,“你可还记得我曾说的,‘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莫钰静静凝视。 “你我之间,有缘也好,无缘也罢,终究都已是这样的境地,谁都无法改变什么。从八年前起,你和我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你说的不错,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会祝福你,也希望你,能祝福我……” 真诚的话语极轻,“其实在我看来,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在民间平平淡淡的生活,娶一个爱你而贤惠的妻子,相夫教子,采菊东篱,可那个人绝不会是我。未来不管你在哪里,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妹妹。我会永远……祝福你的。” 莫钰长久地静立在原地。 不是不想放,不是不肯放,他也很想放弃。很想不再这样忧思疼痛,不再这样辗转受伤。可是为什么?每当说放,心里的会比抓紧更疼,更让他无法承受。 他放不了…… 过去那么多年,他的命运一直都是同她牵连在一起的,他无法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毫无意义。而今经年兜转,她早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哪怕她一直推避,一直拒绝,他仍想执拗地抓住她,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可是…… 许久不曾等到他的回音,慕容素不再等待,静静回身。 大脑所有的意识仿佛瞬时被灼燃了,莫钰倏地拽住她的手臂,一瞬倾下身。 慕容素猝不及防,还未曾反应发生了什么,唇边骤然落下一个吻。 完全没有防备的慕容素瞬间怔住—— 那却是一枚很深的吻。 又深又浓,几乎萦蕴着无数无法诉说的凝痛与情愫,辗转而热烈。他的手扣住她的后颈,凭她用力挣扎亦无法挣脱。渐渐的她似放弃了,双臂慢慢也拥住他,回吻他。她的头脑空白一片,浑身的力气泄尽般虚软,任由他采撷攫取,任由他抵死缠绵,几欲坠进一场朦胧的迷梦。 吻愈来愈深,亦愈来愈浓。猝然间她只觉唇上一痛,口中逐渐有了血的甜腥气息,旖旎的吻似乎逐渐变得暴虐,没有了深情蜜意,没有了悱恻温柔,让两人都深觉是种折磨。她惊愕地睁眼,却被他伸手遮住。他似乎是想给她惩罚,想让她疼,让她知道他有多痛,感受他的痛。动作重而厉,充斥着毁坏的欲望,没有丝毫快意。 逐渐逐渐,似乎心中感到了疼,他的动作逐渐又柔下来,舌尖轻舔她唇角的伤口。她感受到颈后的手微颤,除了腥味又似乎多了一丝微咸。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她努力闭着眼,却也有泪水滑下来,同他的泪一起,漫在口腔里,染湿衣襟。 一吻似梦…… 良久良久,他终于放开手。浑身的力气一刹倾泻,慕容素翩然跌坐在地。 轻拭去唇角残余的一丁点血迹,她轻轻微笑,笑容虚乏而无力,“就当做还你的。” 仰头望着他,她声音轻的像雾,轻易飘渺不见,“再见,莫钰。” ——从今以后,山高水长,再也不见。 心肺剧痛,莫钰心底冰凉,眼底的痛暗结成冰。 “我不会祝福你。” 冷言至此。 再没有了犹疑,他决然转身,步出大殿。 · 莫钰走了…… 第二日一晨,窗外的天还未曾亮,他便带着那把唯有的淬锋刀,与如歌一同离开了汝坟殿。他甚至未曾再与她告别,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仿若一抹飘然而至的清风,尽管盘旋得再久,终还是要拭去。 琉画过来禀报的时候,慕容素正处在汝坟殿内最高的阁阙向下眺望。墨蓝的天空之下,整座宫城都在她的眼底化为背景。那道墨色的影子离得很远很远,仿若天际沉缀的星辰,那样冰凉,那样令她无法触及。 琉画不敢多言,一直观辩着主人的神色,言行小心,“娘娘,莫护卫和如歌已经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许久许久扯回了目光。视线的最远处,黑色身影早已再望不见。她突然感到有些悲凉,不禁思起了生命里逐渐离去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这般,渐渐消失在视野的远处,最终连心中那一点残影都变得模糊。 四周静了片刻,琉画一直未曾动作。僵定了很久,蓦地咬唇下跪,劝声道:“娘娘!莫护卫方走不久,您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请娘娘三思!” 慕容素听见了,却只是有些想笑,轻抬唇角,“琉画,你这是做什么。”动了动手令她起身,她笑得有些乏力,“我不会后悔。” 琉画还是不懂,心中的疑惑盘旋,忍了这样久,终于在这一刻问出口,“娘娘,究竟是为什么?” 在莫护卫在的这一年中,她感受到娘娘发自内心的快乐,感受到她放下戒备后,层层躯壳下最柔软的模样。她知道,她是喜欢莫护卫的,可偏偏刺他伤他的也是她 分卷阅读196 - 分卷阅读196 - 分卷阅读19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7 。事实上,不止是莫护卫,她也不明白,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你不懂。”慕容素淡淡笑了。窗外初晨已升,缈淡的光刺过窗棂,映得素颜如雪,“我这样,才是为了他。” “……” “我不能让她去死。”轻轻的话犹若呓语,淡而朦胧,“他那样好,应该活着,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娘娘,你在说什么?” 摇了摇头,慕容素挥散掉脑海中最后的残影,侧眸看向她,“琉画,帮我做一件事好吗?帮我去太医院,召钟太医至汝坟殿一叙。” 摊开手,望着自己凌乱的掌心,那一条弯曲的生命线淡而曲折,她低声轻喃:“这场最后的局,该开始了。” …… 第136章 有孕 “娘娘真的要这么做?” 汝坟殿内的密室房门紧闭,封得极严。四下灯火迷蒙。那名年逾半百的中年太医几乎是怔愕着,望着面前的女子。 “势在必行。”慕容素清眸低垂,笔直的背脊静静挺立,螓首半颔透出恳求的意味,静静道:“还望钟太医,可以助本宫一臂之力。” 钟太医沉吟许久,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可是……臣方才探脉,娘娘而今明明还是——” “处子。” 清言淡淡截断了他的话语,慕容素替他叙说出来。淡淡微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认为不是,那便不是。” 他有些惊愕,丝毫想不透她此求为何,直接道:“娘娘,臣不懂。还望娘娘明示。” “太医不需要懂。”慕容素不曾松懈,“只求太医可助本宫这一次,麻烦钟太医了。” 满心的犹疑无比令人迷惑,钟太医静滞许久,叹息道:“不瞒娘娘,那冷凝丸只能让娘娘的脉象看似有孕,而非真的怀胎。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即便臣可为娘娘配药,但十月怀胎过后,娘娘又当如何?” “这些,自不劳太医费心。”慕容素神情平静,“太医所惮之事,本宫业已有过考量,太医尽管放心,这件事,本宫绝不会连累太医半分。” 他却依然踌躇,心中除了疑惑,也更加骇然,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 “钟太医。”默默等了许久,慕容素轻一叹息,“我记得,您还是我大燕国的老臣。” 钟太医怔了怔。 “我记得,我尚未公主时,钟太医便已居我大燕太医院首列。当年我身中樨尾兰之毒,钟太医还曾为我探过腕脉,不知素素是否记错。” 面前的人静淑娴雅,面容清丽,似乎还是数年前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又莫名不复当年的摸样。旧事已去,人事皆非,钟太医不禁感叹,“时过境迁,承蒙公主还曾记得老臣,臣,惭愧。” 慕容素轻轻颔首,“我知太医乃医者,一心只求行医救人,不会掺与前朝旧怨。但素素不同,素素贵为公主,有些事,是宿命,也是责任。而今,素素只有这一愿。素素可向太医担保,这件事,一不会伤人性命,二不会动荡朝廷。素素还望太医,可应素素这一求。” 他许久答话。她静候少顷,屈膝跪下去,“求钟太医!” 钟太医连忙将她扶起,“公主!您这是做什么。这可万万使不得!” 胸膛踌躇了良久,钟太医倏地沉沉一叹,“罢了!公主之求,臣可以答应公主。但臣必须如实告知公主。这冷凝丸性情极寒,本是治疗虚火燥热之症,更伤女子气脉。如若公主服用,数时辰内,腹痛如绞,辛苦难耐。更大的可能,是此生再无法受孕,公主三思。” 她身子颤了一颤,执拗的神色却没有动容,静了静,坚定点头,“所有后果,素素当自行承受,其余的,还劳烦太医。” · 半个月后。自汝坟殿内传出白昭仪有孕的消息,很快漫传了整座宫城。 据传是这一日清晨,白昭仪照常自宫苑的花池采露,却因身觉不适,不慎踩冰滑倒。婢女琉画担忧她身致内疾,连唤了太医上殿查探。哪知不禁摔伤无虞,偏又就此探出了似喜的脉象。白昭仪担忧存误,更连唤了几名太医复查,皆称此脉如盘走珠,确凿了是已有孕无疑。 这无疑是个惊震人心的消息。宫中众人皆知此子来的不易,先前阮美人与淇皇妃接连有孕,却连遭意外。坊间甚至纷传此乃上天的昭示,皆因李氏的江山来得不正,故才折罚至子嗣的身上。也就因如此,此胎便显得更为重要,故消息尚一传出,无疑立即漫便了皇宫,引人热议。 “素素!”李复瑾彼时正在朝中,听闻了广常的传报,方一下朝,便立即前往汝坟殿,神色行至皆掩不住的激动。当见到慕容素,他又不禁泛起了几分紧张,小心翼翼的话音蕴藏着喜色,“听闻太医说……你有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嗯。”慕容素正倚在塌边绣着一袭孩童的肚兜,先比与他,她却超乎异常的淡定。她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恭喜陛下了。” 淡漠的话语令心头的喜意冷却了几分,李复瑾的面色顿了顿,“你不高兴吗?” “没有啊。”她摇了摇头,纤白的手抚了抚尚且平坦的腹,倏然抬头一笑,“陛下高兴就好。” 她这一笑粲然柔美,迥异于这数月来的任何一次笑容,反令他有些怔愕。僵定了片晌,旋即也笑起来,轻抚住她的手,“我希望你也高兴。” 她的手轻微一顿,不客气地抽出来,笑了下垂下眸,“我没什么不高兴。” 李复瑾微怔了怔。 掌中的针线刺穿布帛,细细密密,仿若在仔细缝织着一幕密网。片刻,她似乎又忽地想到什么,重新抬起头:“不过,我既给了你这么大一个礼,陛下是否也该还我一个礼才对?” “你想要什么?”他有些微讶,却不自觉有些紧张。静垂的手悄悄紧握,他盯着她甚至不敢移开目光。 她轻轻一笑,缓慢比出两只手指,清声道:“两个要求。” “是什么?” 慕容素似乎想了想,“第一个,将我有孕的消息昭告天下,我要所有人都知道。” “这不难。”他轻松了一口气,目光灼亮,“第二个呢?” 她笑颜莞尔,明动而无害,“我要做皇后。” 十分简单的一句话,李复瑾闻言,却瞬时怔住了,“……什么?” “我要做皇后。”她重复了一遍,似乎不大耐烦,姣好的蛾眉浅浅轻蹙,目光死死盯着他,“怎么,不行吗?” 俊颜略略泛出一丝青白,李复瑾神情踯躅,“素素,你知道的。”迎着她刀一般的目光,他几乎是硬挤出声响,“你的身份……” 她瞬时了悟,倏地冷笑了一下,翩然转了视线。 李复瑾神情复 分卷阅读197 - 分卷阅读197 - 分卷阅读19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8 杂,“素素,我不会有皇后,这后宫中,未来只会有你一人。除了皇后的位份,你就是我的皇后,没有人可盖得过你。” 略沉吟了一下,她哼了一声,“可昭仪位份再高,说白了,不还是一个妾?等未来你死了,我死了,连葬在一起都不能。”眨了眨眼,她笑逐颜开,“你不想和我埋在一起吗?” 清丽婉转的面庞如炽火般明媚,说出的话却不甚吉祥,听得李复瑾皱起眉。 “你做不到?”冷冷盯了他片刻,她的笑容又突然消失了,讽笑,“哦,你从我手上抢走了这片江山,而今我想要个后宫,结果都不行,真不公平。” 他面容瞬时一白,唇齿微僵,“素素,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她毫不在意,音语间似有种赌气般的微恼,嗔怪道:“我说的不对吗?” 双手静静扣住了衣摆,李复瑾说不出话。 “罢了,你走吧!”见他久久无言,慕容素撂下刺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令,“我困了,想睡觉,不想看见你了。” 言罢翻身阖上眼,当真一幕要睡的模样。 他僵了一僵,硬着头皮步上前,握住她的肩,“素素,我试一试,好吗?” “真的?”她倏地又睁开眼,面容晕开笑颜,笑意深甜。 “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李复瑾牵强点头,“真的。” 慕容素笑道:“好,那说定了,明天你就向朝臣提议,立我为后。这天下既然是你的,我看他们凭什么反对!” “……”李复瑾没有说话。 长久望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却突然生出一种深浓的无力感,说不透的煎愁。 · 无疑——遭到了众臣的反对。 尽管慕容素已身怀龙孕,但其前朝公主的身份仍令人深记,无不令朝臣百官深为忌惮。自慕容素身份披露至今已一年有余,一年间她虽并未再行极端,却仍教人难以松懈。更何况是以一国之母之位奉予。 李复瑾深感头疼,面对朝中与慕容素的两面施压,完全不知何解。此刻深蹙着眉高坐于殿堂之上,默听着殿下众臣的谏言。 “陛下,臣以为,白昭仪身份异殊,且心思缜密,虽已身具皇嗣,但毕竟出身置此,若当封以□□,恐难服众,望陛下三思。” “陛下,臣以为,前朝公主入宫,恐心怀不轨,此时虽未曾事发,但人心难测,望陛下顾及凉国江山万民,切以大局为重。” “陛下,前朝公主已有龙孕,死罪自当可免,然,活罪仍难逃脱。臣以为陛下当可按例行赏,以后位奉之,着实不妥。” …… 一句句谏语落入耳畔,李复瑾心思愈加暗了。轻揉额心,许久叹道:“众卿皆这认为不妥吗?” 大殿中静了一静,首列的一个臣子淡然出列,屈膝跪伏,“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旋即所有朝臣皆一同跪地,俯首同声, 定了一刹,李复瑾神情平淡,低低开口,“罢了,你们先平身。” 他话音未落,倏地一道清音传来,穿破大殿,冷冽回荡,“敢问列位大臣,本宫不懂,本宫,为何不可做这大凉皇后——?!” 第137章 闯殿 清音一至,满殿俱静。 众臣错愕回首,只见殿口一道素色身影傲然直立,容色淡定,正是慕容素。停了停,她缓缓步上殿,静立于大殿最中。 李复瑾几乎惊住了,不顾尚在朝时,立即起身匆匆步下殿堂。他疾步至她面前,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不是胡闹的地方,快回去!” “胡闹?”她仰头轻瞥了他一眼,忽地勾起一抹笑,视线自殿上的众人巡过,道:“既是胡闹,那我今日,还真就要胡闹这一回了!” “荒唐!”列间孙震毓立即呵斥,“后宫不得干政。朝堂重地,女眷不可登及,岂是你可随意胡闹的地方?!” 言罢他双目一掠,向周侧的禁卫怒声施令,“来人,还不快送昭仪出殿!” “谁敢碰我?!”慕容素目光骤然一冷,愤声一喝,止住了禁卫的动作。 冷笑了一声又望向孙震毓,她言语含刺,“孙将军,你莫不是将这朝堂当做是你自家的后院了?陛下尚且在此,你竟敢私调禁军,该当何罪?!” 孙震毓的容色略略一僵,半晌,咬牙执礼道:“陛下,臣知罪。只是昭仪娘娘无召上殿,霍乱超纲,依令应当严惩!” 李复瑾的呼吸轻微一滞,出手按住了她的臂膀,“素素,你先回去,好不好?” 慕容素一把挥开他。 静迎着所有似剑的视线,慕容素冷哂,“女眷不可入朝堂,那么敢问列位,我这腹中的,乃陛下亲子,大凉正统的皇嗣。既是如此,你们也敢阻吗?” 清亮的音线冰冷沉冽,殿中的朝臣一怔,目光下意识望向她的小腹。 她一刹又笑了,面庞讽蔑而轻鄙,视线一一掠过众臣,“再说,我第一次登临这座大殿的时候,诸位大人们,还不知在何处呢!” “白昭仪!”列间一位老臣终于忍不住,喝声出口,“定国公主。士可杀不可辱!你巧言令色,辱蔑众臣。想做这大凉的皇后,就凭你——休想!” 慕容素盈盈瞥过去了一眼,笑意不减,“你是谁?” “臣,乃陛下亲命一品礼部尚书张之赫,昭仪娘娘别来无恙!” “素素!”望见她笑得愈来愈盛,李复瑾的心下愈加担忧,“你别闹了,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慕容素却似没有听见,推开他,缓缓步至张之赫身前,“原来是张尚书,久仰。” 张之赫一声冷哼。 静打量了他片晌,慕容素莞尔,“既然张尚书说,本宫不能休想做这大凉皇后,那本宫倒是想问一问张尚书几个问题,还望张尚书回答。” 张尚书冷目相对,“白昭仪有何赐教?” “不敢。”她呵气如兰,目光却透骨的冰冷,直至刺向面前的人,“敢问张尚书,陛下娶妻纳妾,属家事,还是国事?” 张之赫立道:“陛下娶妻,当属家事,又属国事。” “哦?”她转了转明眸,笑容明媚,“此言何解?” “陛下之妻,当为皇后,乃一国之母。一国之母,必当母仪天下!可做这天下女子之表率,方可压服悠悠众口。故,当属家事,又属国事。” “原来是这般。”她盈盈笑了,俏皮般叹了一声,转而又道:“那我再问你,除却中宫皇后,后宫其他嫔妃,可为陛下的妻室?” 她这一问问的极其愚蠢,张之赫都忍不住讽笑了一声,轻蔑道:“嫔妃怎有资格做一国之母之表率?自当为陛下之侧妾!” “哦!”她点了点头,似乎 分卷阅读198 - 分卷阅读198 - 分卷阅读19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199 方才恍然大悟,眸目光亮冰寒,“那此番立后之争,又不是我想做这大凉皇后。乃陛下想娶我做妻,而非侧妾。可昭仪仅是妾妃,故只能立我做皇后,如此,敢问张尚书,又该怎般呢?” 一言脱出,殿中的众人瞬时怔住了。 李复瑾的身子刹时一僵。 “陛下,这——?”张之赫自是同样讶异,一瞬望向了李复瑾。 她亦回头望过去,只是却未发一眼,只是静静注视,唇角微扬,清凉的瞳眸冷凝,无端有着某种压人的威迫。见他丝毫未动,她压下了冷笑,覆在小腹的手轻轻一比,划过一抹肃杀之意。 李复瑾的面色刹那白了,僵滞了良久,期期艾艾道:“没错……是朕。是朕……想娶她做妻。” 慕容素如意一笑。 “陛下!”张之赫痛心疾首,“陛下糊涂啊!她……她怎有资格,做这大凉的主母!” 慕容素瞬间“哈”了一声。 “我没资格?”清瞳的眸越来越冷,她连笑都懒得装了,疾言厉色,“最后一个问题,张尚书。本宫问你!君臣之道中,为君者大,还是为臣子大?” 喉间一涩,张之赫咬牙硬道:“当然是……为君者大。” “哦,原来是为君者大。”慕容素半笑不笑地点头,“既然为君者大,身为臣子者,方从君令为君事!那么,既是君想娶我为妻,立我为后,你们为臣者自当遵从便是!又有何资格干涉?!” 冷冽的气势震骇群臣,惊心的迫人。 她片晌又笑了,冷声道:“况且你说我没资格?那我且问你,我若没资格,天下还哪个有女子有资格?!我母亲乃前魏女帝,我父皇乃大燕帝王,我乃大燕定国公主。这世上,可还有哪一女子,比我更尊崇?!” 整座大殿瞬间寂静无声。 静静凝视着她,李复瑾的神色异常复杂。他说不出话,无法动作,心里的暗潮汹涌澎湃,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有种诡异的预感,感到自己从未认识过她。心头有种莫名的慌悸,说不透是什么,却沉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唉……”良久,她微笑着一叹,瞥了眼李复瑾,“琉画说的不错,出来走一趟,心中果真是舒畅多了。我也玩儿够了,先回去了。” 语罢她再没犹疑,素白的衣衫轻微一飘,很快离开了殿中。 · 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 朝堂之上,宫妃无召上殿,舌战朝臣,无论怎般,传说出去都乃一幕惊世骇俗的传闻。宫中的人议论纷纷,人人皆称白昭仪自有孕后便性情大变,喜怒难摸,一时间宫内所有司官女婢皆对汝坟殿退徙三舍。人人自危这般情形,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不慎犯了忌讳。 慕容素却丝毫无谓,面对流言恍若未闻。只听说自她这一闹,朝中百官对立后之事再无人胆敢质疑。李复瑾下了旨意,在三月后册立昭仪白氏为后,入主中宫。她却没什么喜色,生活依旧按部就班。 李复瑾在事后来过一此,本来胸有愠怒,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全然纷消。那时她正抱着膝坐在院中发呆,目光静静望着自己的腹部,神色似怔又似低迷。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到很久以前,他还是她的侍卫,一次随猎一同到猎宫,他从外面走进她所在的院落,她便是这般怔怔坐着发呆。她每当心烦心闷时便会如此。他心想,或许这一次闯殿,真的只是她太过烦闷,她只是听到朝臣的谏言,太过气愤,她并不是故意为之—— 于是来时所想的所有责备的话语瞬时消弭,他最终只是叹:“素素,不管怎样,此番,你都是太冲动。” 慕容素听见了,却当做不曾听见。默默静了片刻,突然抬头莞尔,“我讨厌那个张之赫。” 他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静等了片刻,慕容素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追问道:“我说我讨厌那个张之赫,你听见了没?” 李复瑾勉强笑了一下,“那你想怎么办?” “你罢免了他,我便不讨厌了。” 他一怔,无措的神思中逐渐又有了些许怒意,被他沉息了口气压下来,道:“素素,别任性了。” 拉住她的手,他叹息道:“你想要的后位,我给你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好吗?” 她这一次没有避开,无声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倏地又抬起头,面对他眨了眨眼,“你怎知,我就没了别的想要的?” “那你还想要什么?”望见她的笑容,他下意识地也扬起唇角,柔声道:“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 “真的?”她的瞳眸亮晶晶的,似水一般清澈,缓缓倾吐,“那,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李复瑾的笑容瞬时凝固在了脸上,面色骤白。 她旋即扑哧一声笑了,仿佛看见一幕极好笑的笑话,道:“我骗你的,你居然当真。” 他的心缓缓松下来,脸色却依然发苍,唇角勉强轻扬,“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她戚戚地垂下眼,似乎也觉得无趣,手掌笼着腹部,倏然笑问:“你说,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提到孩子,李复瑾的面色有了些柔和,“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 “那你说,它会长得像谁?” 她眸光轻闪,视线略微有些飘浮,似乎真的在畅想那孩子的模样。他不禁笑了,心中隐隐激动,扣紧了她的手。 “若是女孩儿,那一定很想你,美丽又活泼。” “那如果是男孩儿呢?”她亦漾起了唇,却说不透笑容里的含义。未及他回答,立即又道:“你说,它会不会像小枫,或者是川儿?” 李复瑾刹那怔住。 “我听说,是有孩子会像舅舅的。”她仿若没看见他突变的脸色,自顾叙说,“那你说,它会像小枫,还是川儿?小枫那样英俊,若像小枫也好。只可惜了川儿,我都不知,川儿长大会是什么模……” “够了!”一声厉斥,驳断了她的话音。 慕容素静静抬起头。 似乎是感到了自己语气过重,他转瞬间又不禁有了些抱歉,微微抿起唇。 清澈的瞳逐渐染了泪,更令他愕然,心中不是滋味,“你……” “你凶什么?”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擦了擦泪,起身回殿,“你若是厌烦我就赶紧走,何必在这儿徒添碍眼。” “素……” “你赶紧走,我不想理你。”她步履没停,径直歩回了后殿,砰一声紧紧阖上门。 望着她的背影,李复瑾许久没有动。深深的苦涩在胸口弥漫,浓得几乎包裹了心脏,他黯黯落下眸。 第138章 诡梦 自那过后,慕容素却愈加变本加厉。 初时本以为她那些 分卷阅读199 - 分卷阅读199 - 分卷阅读20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0 诡言自语不过无心之谈,但时日稍久,日子渐渐过去,李复瑾却发觉异常。她的脾气愈来愈暴躁,喜怒难测,常常本是笑着,下一瞬却倏地落起泪来。她口中稀奇古怪的话也愈来愈多,有些他可听懂,有些听不懂。可那猫一般闪亮却莫测的眼神,以及那些意味难明的话语,总教他心思骇悚。 李复瑾越来越觉疲累,可偏偏如此,亦斥不得骂不得。他知道她其实很清醒,只是因为太清醒,所以心中仍旧有怨。她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去发泄心中的怨恨,所以奋了力去让他难受,让他感到折磨。 但真正令李复瑾愈来愈恐慌的是,慕容素发泄的目标似乎已从他,逐渐过渡到孩子的身上。她开始愈加喜欢追求刺激而烈勇的活动,偶时练剑,偶时蹴鞠,偶时至宫苑爬山,甚至在自己的殿内布上一道奇高奇陡的秋千。当他第一次亲眼见她故意从秋千上跃下时,他大惊失色,他几乎震怒了,怒到恨不得一掌掐死她。可当他对上那道笑意盈盈的目光,他又变得分外无可奈何,更多的是心累与无力。 他很怕。 为了看住她,他自她身侧安排了无数宫人侍从,却都被她已各种缘由赶了出去。除却琉画,她不允许任何一人随侍。这令他更加苦恼。无奈之下,他除却上朝,几乎无时无刻不跟着她,寸步不离。她似乎只有在他跟着她时才是安静的,但又不免讽言刺语。 这一日下了朝,他方步进汝坟殿,正见她自殿中放纸鸢。 而今已快出了二月,春风微徐,仍带着些携梅的寒气。慕容素披着厚暖的披风,领口的绒毛被风掠得轻飘。纸鸢飘飘荡荡,荡滞在半空之中。透蓝的天映着小小纸鸢,素衣素颜,是种难明的景色。 他不禁望住了,立在殿口长久地看,神思似顺着纸鸢飘到了天际。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就像那天上的一线纸鸢,他一直拉扯着,却不知可以拉扯到何时。恍然间或许会有那么一天,线被拉断,她会飞的极远,再不属于他。 “参加陛下。” 最先发觉他的是琉画。慕容素受了动静,不禁一瞬也回过头。望见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仿佛被瞬时点亮了,立即道:“复瑾!” 李复瑾怔住了。 下一瞬,她忽然将纸鸢线丢到琉画怀中,疾步朝他跑来。 可就在她据他几步之外的距离,她的足下却倏然一跌,整个人刹那一倾,摔倒在地上—— 李复瑾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冻! 这一跤看似本跌得不重,但她却长久未曾起来。蜷缩着倒在地上,手颤抖着捂住腹部,死死咬住唇。沉痛的呜咽从她唇齿间流出,似乎忍着极大的痛楚,低吟含混不清。 “素素!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他几乎急疯了,疯狂地想要掰直她的身体看清她的脸,却无论怎般都掰不开。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几乎快失了理智,怒喝,“快叫太医!” “是!” 但就在广常方要破门而出的时候,她却忽地抬起脸,红润的面庞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笑靥如花,“哈,我骗你的!” 李复瑾一瞬错愕。 几乎看到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她没再说什么,起身回了殿室。 默默立在原地,李复瑾久久看着自己的手。十指渐渐紧握成拳,他咬着牙,心中极度的愤怒。 · “素素。” “嗯?” 面前的人稍顿了一顿,他低低开口,喑涩的音线中似乎藏带着恳求,“能不能放过这个孩子。” 慕容素怔半伏在榻椅之上啃食甜瓜,闻声抬头望了他一眼。 李复瑾唇角轻抿,静静回视着她,“算我求你。” 她的动作停了一停,吮去指尖粘腻的瓜汁,没什么表情,“我听不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感觉到有些无力,叹息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我知道,你恨我。” 她眸光轻转,轻抬起一张明媚笑靥,“对啊!” 李复瑾的神情微微一僵。 冰凉的指尖无声蜷起,他白着脸继续说下去,“你恨我,你怎样对我都行。但孩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放过它。” 她定了一会儿,倏地似被突然激怒,目光闪过一丝怒色,道:“你这人太讨厌,我不想和你说了!” 用力丢开手上那半个残瓜,瓜果落地溅起些微汁水,染脏了他的衣袂。他的眉倏然一蹙。她翻身闭眼欲睡。 强压下了胸口膨胀的怒气,李复瑾哄劝着开口,“素素……” “我本来也没打算将它怎样啊。”大抵真的是被催求的烦了,慕容素一瞬腾起身。素美的脸庞除却愤怒,又隐夹着一丝委屈,“你看,我还给它做了衣服!” 一样东西被猝然丢进怀里,李复瑾讶异地垂眼。 那是一件未完的小衣,绯红色的装裙,质料绵软丝滑。她的针功并不大好,衣角缝合的走线歪歪扭扭,线头粗糙,却可见缝制者的认真,一针一线极其细密。那衣上似乎还在绣着什么图案,以黄黑色的丝线缝绕,半完未完,尚还看不出来。不知为何,他满心的疑虑与无力全在望见小衣的一刻消散了,转而又升起一丝愧疚。 “是我错怪了你……”李复瑾的声色柔和下来,语意惭愧,“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执拗地别过脸,并没有理他。 “素素。”他伸出手环住她的腰际,被她猝地启手挡开。李复瑾的掌顿了顿,摆弄着那一件小衣,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会是个女孩子?” 那一件小小宫裙华丽而繁复,一望既知是女子的衣衫。他反复翻看,心中一簇暖流漫过,逐渐化为温柔。 她的瞳眸轻动了动,忽然笑了起来,“也不只是女孩子,我还做了男孩子的衣服,等做好,给你看?” 明丽的笑容如被烈阳晕染,眸光清亮而灿烂。他一瞬讶怔了一怔,宠溺地点头,“好。” 目视着火红的小衣,他忽然又发觉了什么,微蹙了蹙眉,“这衣服……会不会小了些?”精小的小衣摊在他的掌中,只比手掌稍大了些许。他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他本是无心一问,谁知慕容素却忽地震怒了,笑容一瞬消失,劈手将小衣夺过去。他讶异地抬头,却只对上她愤厉无比的眼神,冷冷道:“你嫌我做的不好,那你自己去做啊!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我没……”他一刹怔愕,几乎不知发生了什么,支吾着出口想要解释,却猛地被慕容素一搡下榻,用力推出了殿门。 “素……” 砰一声!殿门自面前用力关上,旋即是殿内落钥的声音。 “素素。”他试探着轻扣了扣门。一声重物击门声顿起,伴随着一道厉喝,“滚!” 分卷阅读200 - 分卷阅读200 - 分卷阅读20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1 李复瑾的动作刹那僵住了。 默默盯着面前那扇紧阖的屋门,许久室中再未传来声响。他长久静立,感到凉风自身边轻拂,彻骨的寒。 · 漫天的大火焚烧倾灼,周身的空气的的温度熔炉般灼烫,似乎可融化世间的一切。 李复瑾睡到一半莫名醒了。殿内异样的明亮,丝毫不似正处深夜。他有些疑惑,看清了那些亮光从窗棂外漫进来,徐徐跳跃,完全不似平日的日光。 “侯平。”他顿在原地揉了揉额穴,努力挥散大脑的昏沉,低声唤人。 殿外却没有人应和,甚至不曾有人进来。他有些讶异,心想许是侯平尚在休沐被自己遗忘,又唤,“广常。” 依然没有人。 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他独自下榻披衣,打开殿门。 就在望向殿外的那一刻,李复瑾一瞬怔住了—— 满目的明亮。 满目的大火。 视野的尽头,宫城所有的城阙几乎全被熊熊烈火包围了,入目一片惊心的灼烈。天地之间化为一片死寂,只有烈火迅速的蔓延,灼烧,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素素……”心头一个念头飞速一闪,他惊怔少顷,立即便往汝坟殿所在的方向跑去。可他方才跑上宫殿甬道,一道身影却倏地闪进目中,步履瞬时一停。 宫道的尽头,一道纤影静静站立,一身火红的嫁衣比烈火更灼,宫裙绵延得极远极远。几乎与漫天的火焰连做一体。她默默静视着他,神情却无比的自然平静,甚至带着笑容,宁静安然。 “素素!”他一瞬嘶喊,拼了力向她跑去,厉声道:“快走!快走——” 她却丝毫未动,一直静静矗立着,看着他逐渐愈来愈近,瞳孔中映射出他狼狈仓皇的身影。他张开手,似乎想要拥住她,空中却倏地一道火箭划过,蓦地穿透了她的胸口—— “不!不——” 李复瑾几乎震住了,看着她的胸前逐渐漫开火焰,将整个身体燃灼开一个大洞。他愤怒地回过头,想要看清那放箭的作俑者,可在看清那张面孔的一瞬——完完全全,彻底惊怔住。 那竟是——他自己…… “不……不!” 他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慌乱地摇着头,神思愈加摧折。胸膛蓦地沉了一下,他怔愕地低下头,却见胸口处赫然透过一把浅金短剑。他怔愕地回过头,却只见到她满脸血迹,满脸灼痕。却依旧在笑,只是笑得越来越寒,越来越冷,大火舔上了她的衣角,她的头发,她的面庞。她的脸亦越来越狰狞,犹若夺命罗刹。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耳边震彻着她的问言,话语嘶哑得诡厉,惊天动地的震响,“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不——”他惊得不能自已,用力拔出剑转身欲逃,可耳边却响起无尽的喧嚣。突然间整个世界都似变了,无数火石、火箭映入眼帘,夹着雷霆之势朝向自己劈来。耳际无数哭喊、尖叫,他胸口剧痛,更大的火无尽漫涌,将他包裹。他想逃,却逃不掉。他拼尽全力,用力撕扯,在意识几近消散的最后一刻,朝天怒吼—— “素素——” 第139章 癫狂 李复瑾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跳得飞快,强震的力量几乎跃出胸膛,又涨又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晰自己是做了噩梦。此时天尚未亮,夜色安宁。殿中唯有几盏微烛轻燃,衬着室内的静谧朦胧。 启手拭了拭汗,他叹息了一口气,终于略略将心绪平息。四周一片静寂,侧耳静听,却似乎有几声似有若无的低泣传来,思绪又是猛地一怔。 应声侧过头,层层帷纱之后轻掩着一道素色丽影。他猛地扯开纱幔,望清了那道清丽纤影,心头顿时一凛。 “……素素?” 似乎听见声响,慕容素轻轻转过身,现出一张泪迹斑斑的脸。 他登时一讶,“你……怎么……” “你醒了。”清音启口,她静静盯着他,明明尚在哭泣,却缓缓露出一个笑来,“你睡了好久。” 微弱的烛光映得她的面容虚实不清,更照亮她幽黑的眸,莫名觉得诡异,他怔怔地看着,说不出话来。 “我刚才,也睡着了,还做了梦。”她似乎不大在意他的反应,自顾幽幽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什么?”僵滞很久,李复瑾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晦涩。 她轻轻微笑,吐息轻柔,如雾飘渺,“我梦见了八年前的宫变,还有大火!” 他的心头猛然一震,几乎被震慑,喉咙哽塞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瞳眸超乎异样的亮,“我梦见,我就穿着那身嫁衣,就是本来要嫁给你的那件嫁衣,一直跑,一直跑……但是却逃不掉。有人拿火箭射我,就从这穿过去,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我一直喊救命,一直在哭,可是没有用。火就在我的周围,它把我包裹,很烫很烫……” 李复瑾浑身冰冷。 脑中飞速掠过数个残碎的片段,他的呼吸愈加急促,神思隐隐乱了。耳边无数的声音划过,嘶厉而哀嚎。蓦地他震了一下,似是听见了那一道冽鸣,恐怖震彻—— ……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 ………… 他一瞬摇头挥散掉冗乱的情绪,吞吞吐吐,道:“你……做噩梦了。” “是啊。”她叹息了一口气,脸上说不清表情,“要真是噩梦,就好了……” 他依然说不出话,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对了。”她的眸光一刹又亮烈起来,盈盈望向他,绽出了笑颜,“上次和你说的衣服,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有些怔愕,下意识应了声好。便见她翩然起身,露现出身后一只掩着的东西。 李复瑾脸色的血色刹那颓得干干净净。 许多布偶。 许多小人。 密密麻麻摆置在一侧,皆穿着红色小衣,惨白着脸。那些布偶本没什么特别,只是在这深黑暗夜中,这般齐齐罗列置在一起,无疑不令人心生恐怖。 她轻轻拿起一个,递至他面前,“你看,好不好看?” 那是一个女布偶,着着他上次所见的那件红色小裙,唇角笑意粲然。可着实令人诡异的,是那布偶胸前竟赫然扎着一支小箭,似乎还漫着点点红血。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了,缓缓翻开衣上的绣痕。血红的衣角上,以黄黑的线刺着一枚小字。 ——笑。 他心中一惊,一刹撇开手,惊慌得几乎难抑。 “你怎么扔了?”她似乎有些不满,轻轻将布偶捡 分卷阅读201 - 分卷阅读201 - 分卷阅读20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2 起,指尖自字绣上摩挲,“这是我给孩子取的名字。我觉得女孩子,笑这个字,还不错。你若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了。” 说着她又递去两个新偶,笑盈盈道:“宋!怎么样?或者……棠?若是男孩子,你觉得,川字!如何?” “够了!”他骤地厉呼,双目猩红可怖。蓦然出手,将布偶扯得粉碎,四分五裂。 慕容素似乎怔住了,呆呆立在原地,喃喃,“你扯坏了它……” “素素……”他心头针扎一般的疼,双手紧扣住她的肩膀,他用力摇晃,情绪似受了极大的挫折,连连道:“素素!我错了,我错了!我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好吗?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她一直没有言语,只是凝眸盯着他,视线冰寒。渐渐的,她瞳眸动了动,逐渐隐露出几许委屈与无助之色,“……好好的?” 李复瑾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让我怎么好好的!”硕大的泪倏地落下来,慕容素突然挣开他,拾起那个残碎的布偶,“你扯坏了我做的衣服!你让我怎么好好的!你说!” 他的心坠下去,胸口徒生了一丝乏力,叹了口气,“素……” “走开!”用力拒绝了他的抚慰,她猛地拭去脸上的泪,咬牙厉道:“我恨你!” 狠狠丢下这一句,她决然转身,推开殿门跑出去。 李复瑾不曾去追逐,默默静滞在原地闭上眼。他头痛欲裂,心脏仿若被无数利刀混绞,疼痛欲死,几乎崩溃。 · 本已过了二月,竟又下了一场微雪,将早春方才回升的些许暖意又压了回去,空气清而湿冷。 侯平感觉李复瑾这一日的心绪似乎不大好。 他自晨起时便有些疲倦,眉痕深刻,虽不多言,却隐约蕴着气怒。朝上众臣参奏,有数臣同以往般奏请陛下驳回立后圣旨,却破天荒地遭到他的厉斥与处置,又下旨此事已定不可在意,违者,自当严惩。下了朝亦未往常般径直去往汝坟殿,而是独自在宫苑走了很久。侯平测想他今日反常当与慕容素有关,却未敢多问。只得了他的指令随的远远的,暗自随侍在侧。 已入了春,虽然温度仍寒,宫苑一些疏木却已抽了新芽,呈尽万物复苏之势。李复瑾漫无目的地沿湖独行,依水看景,默默迎着初春的凉风,想让凉意令自己清醒。 他心中很乱,登临帝位这数年,明争暗斗,阴诡权谋,却从未有一刻如而今这般疲累。和慕容素之间,他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却总似有一个死结,想解却解不开。他执拗地想去解,却只能将结系得越来越紧,也让她越来越远。 心中的涩意一重盖过一重,让他分外无力。他越走越远,亦越想越累。胸膛似被千金重石所擂,击得他肋骨尽断,心肺戳穿。 一丝响动就在这时传来,声音细微。 李复瑾怔了怔,下意识沿着声音寻匿,绕过层层枯枝草林,终在一处假山的坑洞中,发现声响之源。 那是数只花猫。一只大猫伴着几只小猫,慵懒而温驯。似乎是感到冷,小猫们互相依偎,拥靠着挤在一处。葡萄大眼睛溢着好奇,滴溜溜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相比小猫,大猫略有警惕。见至有人,机警地直目观察,张着臂努力护卫着怀中的小猫。他有些诧异,悄然退开数步,挥了挥手唤来侯平,问询,“宫里有哪座宫殿养猫吗?” “回陛下,这是野猫。已在宫中游荡两年了。这猫平日性情还算温顺,不曾伤人,内廷便也未曾教人驱策,就这样任它在宫中活着。” 李复瑾了然。看势样那大猫该是小猫的母亲,他默默观望,心中不禁柔了些许,满膛的烦躁略有挥散,他凝固了视线。 看神态猜不透主人的用意,侯平小心请示,“陛下要驱赶这些猫吗?” “不用。”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片晌,慢慢地退走。退了几步他又停住,不由自主回头望了望,吩咐道:“待会儿你去内廷,拿些棉被与粮食给它们。而今春凉,小猫不易受冻,别令它们生了病。” 侯平怔了怔,心头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又不敢驳口主人的意思,只能应道:“是。” · 这一天,李复瑾并未去汝坟殿。 当天夜里,一则自汝坟殿传出的通禀彻底震骇了李复瑾。 彼时方才入夜不久,李复瑾尚在御居殿内批奏,就见广常自殿外匆匆行来,一瞬跪伏在地。他甚至忘了传禀,还不待李复瑾反应,一瞬惊慌道:“陛下!汝坟殿方才派人来称,昭仪娘娘方才失足坠入冰湖,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 李复瑾刹时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似被冻住了,惊怔在了原地。他方才起身,还未步出御居殿门,远远已有另一个内监仓皇禀告,“禀陛下!汝坟殿着人带来消息……称太医确认,皇嗣……不保……” 第140章 赐死 对于这件事情,无人能够说明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即便是从来随身侍候慕容素的琉画—— 李复瑾赶到汝坟殿的时候,慕容素还尚未清醒。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倾巢而出,纷纷确认慕容素此胎已落,无回天力。他震静了许久,唤来琉画欲问事情始末,琉画却只泣称不知,只道方一入夜慕容素便独自往宫苑漫行,并执意不允琉画跟随。而再回来时,便已是这般遍身冷水,血迹弥漫。 而依照慕容素昏迷前的说法,是她自宫苑漫步时,不慎受到了一窝野猫的惊吓。彼时夜黑风高,她并未注意自己周身有猫存在。许是她的步声惊动了小猫,大猫为了自保出身袭击,她为了躲避,这才失足跌入了湖池,险着丧命。 又空等了几刻,慕容素已转醒。他犹豫了少顷,终是缓慢步入了内殿。 慕容素正依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闻有人,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宽大的衣裹着细弱的身体,仿若笼了一抹薄雾,随时可能化去。 沉默看了她许久,李复瑾沙哑着开口,“孩子没了。” “嗯。”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话音,只是轻轻一应,连悲伤都不曾。 他窒了一下,心口突然有些愤怒,愤怒她的不动声色,愤怒她的面无表情。凝视的目光悲痛陈杂,静滞了半晌,终还是轻声道:“素素。” 她顺声望向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 他停了一瞬,语气微凝,“你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慕容素的目光轻轻顿了顿,视线凝在他的脸上。 “我听到了……”李复瑾的心头有难以叙说的悲恸,他低垂着眸,灵魂都似飘得远走了,声音很低很低,“我听到,它对我哭,它说湖里好冷。它问我,它是 分卷阅读202 - 分卷阅读202 - 分卷阅读20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3 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它。” “……” “你是故意的,对吗?”缓缓抬起头,他紧紧盯住她疲倦的双眼,眸中有一丝轻红,“你从来不怕猫,又怎会被猫所惊吓。何况,我知道那个猫窝在何处。它离湖池尚有一段距离,你根本不可能因为躲避猫的攻击而跌进湖里……” 凝痛的神情逐渐变得愤怒,他定了许久,终于说了下去,“所以,是你故意跳进湖里,而非失足,对不对?” 迎着他的视线,她静静地回视,默默看了许久,忽地笑起来,“没错。” 李复瑾呼吸顿时一窒。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她叹了一口气,终于转开了视线,似乎有些疲惫,她靠在榻上闭上眼,“你明明全都知道,又何必说出来。” 他的脸上渐渐有了怒色,被强克制着不曾表达出来,喑哑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就这样。”她笑得很淡,却容颜明媚,似乎真的做了一件极为欣欢的事情,“你杀了我啊。” 他紧握住拳,咬着牙出声,“你明知我不会。” “那你真可怜。”不曾感到丝毫的感动,唇边淡渺的弧度隐约多了抹轻嘲,慕容素瞥了他一眼,“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却无法手刃凶手,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为什么!”他忍不住低吼出声,涩哑的问语几乎是硬生生强挤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不懂?”慕容素似笑非笑,“我也想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如何啊?” “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他几乎难以置信,咬牙切齿,“你为了报复我,你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 轻轻睁开眼,慕容素的瞳眸闪过一丝讽意。 “哪有什么孩子。”她笑了笑,叹息,“李复瑾,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替你生孩子?” “……我知道,你不愿。”强忍住了胸膛刺骨的疼,他低声开口,“但,既然已经有了,你又为何……” 她“哈”的一声笑了,笑意灿烂明丽,却无端透着轻蔑。他不禁缄住了话语。 “李复瑾,你还真是很好骗。”素净的面庞掠过一抹残忍,慕容素眸光闪亮,“我以为,永远都会是你骗我。原来,你也会被我骗。” “什么?”他有些愕然,并没有听懂,心中却下意识沉坠。 她没有说话,默默自身侧摸出了一个小盒,轻轻打开。盒子中置着些许血红的丹砂。她轻挑了一点,落上自己的臂腕,雪白的臂上鲜红轻抹,拭之不去。 李复瑾默默望着,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完全不可思议,“这……不可能!”拉过她的手臂,他用力蹭拭,那火红的一点却愈来愈艳,几乎刺痛眼眸,“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她嘲谑地哼了一声,轻叹,“合欢香配合迷魂丸,可令人沉坠春梦。你所以为的与我的每一次欢好,都不过只是一场梦矣。既然是梦,又哪里来的孩子?你说,这好不好笑?” 这般盛大的一场欺骗,被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如同一根根绵软的利刺,直直刺进心肺,疼痛欲裂。他呆呆地回忆,渐渐的心中又起愤恨,却仍不可置信,“你在骗我。” “对。”她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懒于解释,闻言软语,继续剥落着包裹真相的一层层虚伪,“我在骗你。自我邀你入汝坟殿起,我就一直在骗你。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我就问你,自传出我有孕开始,你日日跟我在一处,可曾见过我有哪一日嗜睡?有哪一日呕吐?有哪一日不适?所有有孕的征兆,你可曾见过我有过一次?你有吗?!” 他蓦地攥住了她的衣襟,迫令她抬头望着他。胸臆的怒意澎湃胸臆,几乎难以控制,冷厉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我骗你又如何?!”她的眉眼也骤然厉了,冷冷凝视着他愤懑的眼,声色急戾,“我就骗你了!我就骗你了!你又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他真的恨不得掐死她,揪着她衣襟的手愈来愈紧,亦愈来愈盛怒。强捺了很久,他蓦地推开手,将她重新推回床榻,沉息着闭上眸。 “李复瑾,这不就是你一直对我的态度么?”她粗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襟袖,轻轻冷哂,“你问我为什么欺骗你,那你先回答我,你有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害我!你我之间,一直都是你先欺骗我的!” 他蓦地睁开眼,望着她的视线一片冷寒,声音失了力,“你一直……都只是想着,报复我。” “没错!”慕容素冷冷道:“我不仅要报复你,我要把你给我的痛苦加倍还给你!你害我家破人亡,害我国破族灭,却还想着要我原谅你。李复瑾,我问你,这些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他的心似被刀割痛,凝望的眸逐渐泛了泪色,期期艾艾,“……我爱你。” “爱?”她却只觉得好笑,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目光比冰更凉,“你爱我所以一直隐瞒我,爱我所以一直背地里害我?!你所做的一切,凭什么敢说爱?你有什么资格!” 他无言以对,无话反驳,沉滞了良久良久,面颊有泪滑下来。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李复瑾。”她静静地望,淡然浅笑,呵声如兰,“阮美人的孩子,其实也是我弄掉的。” 他赫地震住了,如一记闪电自心尖劈过,不敢相信,“什么……” “还有淇玥。若我没猜错,她已经流产了,对不对?你没有孩子了,对吗?”她徐徐笑出来,笑得愈加灿烂,愈加得意。仿佛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无比地惬意痛快。 “你……”他完全怔住了,讷讷退后一步,摇头低喃,“你怎么可以……你……”喉咙似被棉絮塞堵,他丝毫说不出话,忍着疾痛,厉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怎么样了?”她的笑容一瞬消失了,面容凄凉愤恨,怒意滔天,“我变成这样,不正是你造成的?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十年之前,我还是公主,我就住在这汝坟殿。那时候,我有朋友,有家人,有一切!你还记得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吗?我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还记得吗?!” “是你!把我逼成了这个样子!是你把我毁了!”怒戾的声线嘶厉而凝痛,夹着嫉恨,“是你放了那把火,你下令屠杀!你不知道我是怎样逃出去的,你更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你早就一把火烧死了那个慕容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为何会变成这样?你说我为何会变成这样的!你说啊——!” 他几乎说不出话,心中无数情绪混杂,悲厉交加。含痛滞忍了许久,他低低开口,“你恨我,你对我怎样都行……”恼怒与恨意愈加繁盛,他死死抿着 分卷阅读203 - 分卷阅读203 - 分卷阅读20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4 唇,“又为何要害了那些孩子?!” “我还不过只是害了那些孩子!”看着他苍白的脸,她依旧讽笑,眸中恨意深浓,不遗余力地刺激,“你知道吗?我入凉宫这么久,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一剑刺死你!” 他的心仿若被刀子冷冽划割,钝然作痛,更是说不清的疼,“这才是你的目的。” “对!”她笑意冰冷,“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杀了你!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要杀死你的孩子!我要让你也尝尝亲人惨死的痛苦!而今,这种被信任的人所欺骗,所背叛的滋味,你尝到了,感觉如何啊?” “啊!”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掠去一拳,用力朝向她的方向行去。 慕容素默默望着,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不曾躲避,缓缓闭上眼。 那一拳却不曾落在她身上,而是猛烈凿至她耳畔外一寸的身后,直凿得床榻红木碎裂。整座床幔瞬时坍塌。她的眉宇猛地一蹙,逐渐睁开眼,又缓缓讥笑起来,“李复瑾,我真的是……打心里瞧不起你。” “……” “你知道吗?你就是个懦夫!我瞧不起你。这样的你,真的……让我无比恶心。” 心中最后一丝防线终被击得坍塌殆尽。他默默闭了闭眼,顾不得手上的血迹与疼痛,骤然怒喝,“侯平!” “陛下。”瞬时一道身影应声快速入殿。然而当望清眼前这一景,却赫然怔住了。 “立旨!昭仪白氏,戕害皇嗣,欺君妄上,罪大恶极!三月初十午时一刻,于南山刑台处以极刑——” 慕容素淡淡笑了。 “陛下!”侯平刹时大惊失色,一瞬屈膝跪地,颔首道:“君言如鼎,此旨若立,再无回转。陛下三思!” “谁都不许求情!”他倏地瞪过去,愤厉的目光猩红可怖,几欲癫狂,厉声道:“朕意已决,但凡求情者,与之同罪,杀无赦!” 喉间一扼,侯平登时再不敢多言,勉强应道:“……是。” 回头望向她,李复瑾的视线深寒诡厉,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她,他紧抿着唇,狠厉的话生生说出,“我恨你。” “真好。”她轻轻笑。冷冷迎着他利刺般的视线,吐气轻柔,话语讽谑,“我也是。” 再没有停留片刻,李复瑾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仿若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全然泄散,慕容素慢慢瘫坐在地。她静静抬起头,望着窗外那一线天空,心中突然无比的轻松,转瞬却又漫化为悲凉,充斥了整个胸口。 第141章 决意 一夜之间,曾经所有的恩荣盛宠全然消散,所有的荣华高位全部败落,如折翅的鹰坠入泥地,再无声息。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那神思难测的帝王于白昭仪落胎的那一夜,自出了汝坟殿后,便突然下了这样一道赐死的旨意,不容回驳。三月初十,本原定是封立汝坟殿白昭仪为后的日子,而今形势却忽然骤变,犹若急雨临至。 宫中众人议论纷纷,纷传白昭仪不知是何处惹怒了帝王,致使帝王一怒之下赐以极刑。凉国刑罚虽少,却多为酷厉之刑,其中尤以极刑为盛。那处刑方法要将人钉于刑台之顶,以灼刃割断筋脉,划破血脉,令人数时辰内受尽痛楚,血尽而亡。 不少人猜测此次不过帝王怒极之言,估量着待气怒纷消,便会再行转寰之意。然而很快,众人便发觉此次旨意并非玩笑。禁内漫传的流言纷扰,不知怎般竟就传入李复瑾的耳朵。他下旨处置了两名嚼舌宫婢,以此杀鸡儆猴警戒众人。又立旨此事不可妄议,不允驳请,违者重罚。宫内人心惶惶,一时之间,再无人胆敢暗自议论,便连汝坟殿皆避之不及。 “你真的要杀了她?” 那一道赐死旨意方下便惊骇云城,李祁景自然闻及,更是完全难以置信。这数月来的个中诡变他并非不晓,却一直未动。此次再按捺不住,特意挑了个时机去见李复瑾。 面对兄弟的质疑,李复瑾仅是淡淡抬了下眼,表情异样的淡漠,“嗯。” “为什么?”他窒了一下,丝毫不能理解,眉宇刻痕深凝。 “这和你没有关系。”叹了口气,李复瑾默默撂下了掌中的书卷,声音不掩疲惫,“你也要为她求情?” “我只是不懂。”定定看着他,李祁景目光微凝,“先前朝臣皆谏言赐她死罪,你费尽心思,终于保住了她的命,现在却又亲自赐死,还是在原定立后的日子。” “……” “你疯了吗?将这一切视同儿戏。” 他不曾回语,默默望着掌背一道未愈的疤痕,轻轻抿着唇。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知事情绝非那般简单,所以势必要问出个答案,“你若真想让她死,赐道毒酒白绫便是,又何必处以极刑?那刑罚是怎般的你不会不知。大凉自复国起还从未有过处以极刑的犯人,你是真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么?!” “祁景。”深深叹息了一声,李复瑾蹙起眉,“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吗?” 他怔了怔,一口气滞在胸膛,无端也生了气意,倏地吐气道:“好!我不管!” “……” “左右是你的事,和我又无关。”淡凝的声色郑重而严肃,“但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是和她赌气还是怎般,都不该牵扯其他人。而今事情闹成这般,若真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 他言语顿了一顿,李复瑾却全然明白,脸色微微一变。 看到他微变的面色,李祁景没有往下说,转身欲要离开,就在即将推开殿门的前一秒,忽地又停住了,侧头道:“若她真的死了,可千万不要后悔。” 没有回身去看那一刻的李复瑾是什么表情,李祁景留下这一句,没有停留,径直推门离去。 望着他径步远去的背影,李复瑾的心弦却蓦地一颤,那一句“不要后悔”在心中反复徘徊,怔怔地望向自己的手心。 · 李祁景在汝坟殿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面前的殿门徐徐张开,琉画步出来。 他怔了一下,立刻步上前,可还未等步入殿门,琉画已然先将殿门紧闭,微一欠身,“禀王爷,娘娘说,她现在不想见您。” 他怔了一怔,目光自门缝间望了一眼内殿,却仅能望见殿院寂静,内殿房门紧阖。他沉了口气,忍着耐心望向旁边的婢女,问道:“琉画,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因后果,你着实告诉我。” “奴婢……”琉画支吾了半晌,迎着男子刀锋般的目光,垂眸小心道:“回王爷,奴婢也不知。” 他顿了顿,心中的不耐隐隐按捺不住,厉声道:“琉画!” 本就心思惴惴的小婢女惊慌失措,一瞬跪下来,惊惶道:“禀王爷,奴婢真的不 分卷阅读204 - 分卷阅读204 - 分卷阅读20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5 知!奴婢只知娘娘失了皇嗣,而陛下似疑那皇嗣乃娘娘自行所为,故起了争执,其余的,再不知道了!” 他闻言眉目稍霁,缓缓沉下一口气,推门欲要进殿。 “王爷!”琉画立即拦住他。 “放肆!”他的眉宇骤然凌厉,冷冷撇过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出身何处,是什么身份!而今竟敢拦我。” 凌厉的语气似刀冷冽。琉画咬了咬唇,依旧坚持,“禀王爷,奴婢并不想拦您。只是娘娘而今状态极差,真的不能见人。陛下已下旨赐以娘娘极刑。琉画妄请王爷,念及娘娘的名声,勿再为娘娘徒添口舌,奴婢求您了!” 他的神情有了些许动容,又不甘地望了少顷,终于叹息,“罢了!” 瞥了瞥跪地的婢女,他凝声道:“我们的传信方式还有用,你去劝一劝她。若她情愿,我能设法保她一命,具体的,她会懂的。” 琉画微微一惊。 终只说了这一句,李祁景没再说什么,启步离去。 · 转回内殿,琉画悄声入内室,脚步放得极轻。 室内没有点灯,即便是白日,旷大的殿宇依旧显得极其昏暗,迫人窒息的压抑。四周似乎有风微徐,轻啸着拂过耳畔,将整座大殿平添了一抹荒寂。 慕容素静坐在殿内深处。 她未曾坐倚于座榻,而是随意席地,仅着了一件极薄的素衫,甚至不顾石板地刺骨的冰凉。浓墨般的长发未挽,发尾默默垂曳在地上,铺开一层墨色的瀑。听见了她的脚步,她却没有动容,只是一直出神地望着那只青翠小鸟。 “娘娘。” 琉画望见她,悄声及近,伸手触了触她单薄的臂膀。一股冰凉触肤传来,立即劝道:“娘娘快回榻上坐着吧,地上太凉。” 她却没有动,沉默了很久很久,慢慢转了视线,道:“他走了?” “嗯。”她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神色,这一瞬心底突然感到些许惆怅,抓挠得她痒痛难耐。 慕容素淡淡笑了,轻轻叹吐了一口气,半敛住了睫眸。 “娘娘!” 顿了一顿,琉画终是隐忍不住,蓦地跪地俯首。 她轻轻瞥了一眼,似乎有些错愕,转瞬心头大抵有了明晰,但仍然顺口问了,“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求娘娘!”眸中逐渐隐涌了泪意,琉画泣声恳求,“娘娘,您走吧!不要留在宫里了!王爷说,他可设法保娘娘一命,奴婢求您,您不要再留在这里等死。” 她闻声淡哂了一下,即便不去深想,也心知李祁景所说的是什么方法。废黜身份,改名换姓,永诀帝城。与其那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她宁愿自己轰轰烈烈地死去。 静静看着乖顺跪伏的婢女,她的心头有了一丝不忍,静默片晌,道:“琉画。” “奴婢在。” “你走吧。” 淡淡的三个字微声落下,琉画霍地抬起头。 她静静地微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小髻,目光温柔,“你说的不错,不该在这里等死。我的生死,便更不该连累与你。” “……” “你说过李祁景自小教你此生只侍一主,共死同甘,但,这与你完全无关。左右我已是这样的境地,但你不同。你出宫去吧……回敬北王府,让李祁景给你找个新的主人。或是想去哪里,我尽量安排你去……”低低的话音劝慰而真诚,出自心底深处,“总之,别跟着我等死……” 她完全怔住了,僵在原地不能动作,喃喃问询,“娘娘……这是要驱赶奴婢?” 这一线思绪方才一闪,她几乎吓了一跳,泪水刹那轻流,“娘娘,奴婢不走!如若娘娘执意认刑,那奴婢定陪伴娘娘一同去死!” 她的心中划过一丝感动,又蓦地有些酸楚,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少女,胸口的感觉难以复述。她曾数年荣华,数年流离,兜兜转转,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几乎已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可这么多年,最终,却只留下了这么一个衷心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如笑——那个她生命里第一个,为她死去的女孩儿。她不知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有没有感到后悔。她明明尚处青春年华,未来无数的光阴,还有无数种的可能。她只知道,在她死的那一刻,她真的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纯良愚昧,痛恨自己的无能与胆怯。那些在她生命里为她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勇敢,也都比她更值得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人因她而痛苦,而受伤,甚至去死。 “傻瓜……” 叹了口气,她忍住了几乎流下的泪意,对她轻笑,“死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哪有人,会一心想着去死的。” 昏暗的光线为她的素颜照了一抹淡淡柔和,她的话语却十分坚定,“琉画,你可还听我的吩咐?” 她只是流着泪,拼了命地点头,转念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眸中瞬时闪过一丝惊慌,方想摇头,却已被她的话语轻轻截住,郑重道:“那我命令你,你得好好活着。” 无论替她也好,或是替那些已为她逝去生命的人也好,她必须活着,亦要带着她最后的希望活下去。 “我还有事情嘱托给你,很重要,你必须要完成。事情完成之前,你绝不可以再有这样的念头。” 琉画几乎呆住了,泪水都忘了流坠,定了半晌,讷讷道:“那娘娘您呢?” 她? 慕容素微怔了怔。 ——却至最终也没有回答。 不由自主地,她复又望向了笼中的那只翠鸟,硕大的雕花木笼精致而华丽,任它上下随意翻飞,却怎般都无法逃脱。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想它可以撞破那个牢笼,朝着它向往的地方飞去。它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更大更广的天空。 生命里有无数选择,选择放弃,选择生死,选择安定,选择漂泊。而这一刻,她无疑是选择了最决绝、最无法转寰的一种。她终是将自己永远锁在了那个牢笼。 第142章 告别 人一旦有了决定,心中便会不由变得平静。不需再顾虑外界的喧嚣纷扰,只需静静等待结局的到来,便好。 之后汝坟殿的那一段日子于他人看来,似乎可作辛苦。由于赐死令的旨意,便连整座汝坟殿的供给都差了很多。人人只道那白昭仪真的可怜,明明乃是一国公主出身,却落得家亡国破,流落艺姬,拼了命终于又成了人上之人,又一朝摧折,被赐以极刑死罪。自众人而见,她似乎从未做错过什么,可偏偏怀璧其罪,终是令人不已唏嘘。 可对于慕容素而言,这一段日子却是出奇的安详平静,许是早就经过了冷宫与云水村的生活,而今的生活于她,反而便不是那么 分卷阅读205 - 分卷阅读205 - 分卷阅读20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6 难过。她甚至已忘记了不远处等待自己的死路,每一日采露烹茶,对烛剪花,悠然而淡漠。 这段时日李祁景来过,沈妙逸来过,与她这数年稍微交好的陈淑容等宫妃来过,却都被她驳了过去,纷纷闭门不见。按照她的说法,她不愿将自己的死作为一种仪式,更不喜那种凄凉感慨的告别。她的一生,似乎一直都在与别人告别,一直都在重复着再见。可是那些人纷纷走了,再也不曾见过,只剩下她自己,去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 未过几日,广常来过,却破天荒不曾得到她的拒绝,那一天她将琉画屏退至殿外,与广常说了很久的话。琉画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在广常离去时,却分明望清了他绯红的眼眶与隐忍的神情。即便不去测想,她也大抵可猜到了些许。 可就自那之后,琉画却发现,慕容素竟愈来愈孤僻,也愈来愈沉默。起初每一日还与她说上几句话,可逐渐的,她越来越不说话了,甚至连日常随侍都不再允她跟缀。琉画心中不安,却无可奈何,好在她再不曾提出让她走这类的话语,令琉画稍有安虞。 随着刑期愈近,琉画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她还尚未察觉因由,这一日晨起,慕容素已率先令她去宫苑采集春花。她命令琉画去寻六瓣桃花,需集齐整一百朵。还不等她询问缘由,慕容素却已将她隔出了殿门,并下令未齐不允归回。 望着掌中的竹筐,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腾,琉画不禁心泛担忧。 · “侯平。” 殿内传来一声轻唤。静了片倾,有人乖顺地步至身侧,毕恭毕敬地跪伏。 “替朕斟杯茶。”李复瑾没有抬眼,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茶盏,目光始终停在掌中的奏折之上。他话音落了片晌,对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动作,不由瞥去了一眼。 “是你?”年轻的小内监平静跪在面前,他不禁有了些诧异,“怎么是你,侯平呢?” 顿了顿,广常平声答:“禀陛下,陛下着候侍卫至敬北王府,候侍卫尚未归回。” 李复瑾怔了一下,隐约似思起仿若是有这一厢事,不由轻揉了揉眉心,微微一叹,“好吧,你下去吧。” 他却不曾应声而退,背脊笔直,目光静静垂落膝前一尺的地方,无端透着某种决绝。 “还有什么事?”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李复瑾不禁有些怪异。 “陛下。”广常静静屈身,以额触地,而后静声道:“禀陛下,奴才此番,来向陛下辞行,望陛下恩准。” 李复瑾的指尖微微顿住。 停了片刻,他复又抬起头,眸目间没什么情绪,“你说什么?” 垂在身侧的拳悄然收紧,广常神情平静,沉静道:“望,陛下恩准。” 静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李复瑾心中大抵清明了什么,微微蹙起眉,“因为她?” 他不曾否认,静了静,微微垂下眸,“奴才乃公主旧奴,不愿看公主……克死刑场。然,奴才侍奉陛下数年,亦不愿见陛下与公主两相生恨,相互残杀。可目前情形已定,奴才别无他法,唯愿陛下,恩准奴才离宫。” 默默盯视他许久,李复瑾的心中升起一点复杂,蓦地他一声冷哂,讽言道:“你这可算是变相替她求情?” “奴才不敢。”他登时俯首,忍下了心头一丝畏惧,努力定声道:“奴才只愿此生永诀皇城,从今以后,闲云野鹤,死生再与皇家无关。奴才唯此一愿,望陛下准许。” 平缓了一口气,李复瑾静静凝视,“你都已经决定好了?” “是。” 他心里有些轻涩,亦有些陈杂,倏然转开目光,沉了口气,“那你可想好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广常一瞬回答,言语间不曾有丝毫动摇。 “……好吧。”李复瑾终是叹了口气。 原地僵坐片刻,他蓦地拂开一案的奏折,自侧取出一则官牒,略一书写,又覆上印鉴。将官牒置在他面前,他未再说什么,低头转回向奏折。 “谢陛下。”执起那一份出禁官牒,广常静静颔首,无声退走。 “等等。”就在他即将迈出殿门的一瞬,李复瑾倏然又叫住他。 广常迟疑地顿住脚步。 等了许久,身后都再未传来声响。 就在他认为他再不会有何言语的时刻,一声低语静静传来,语线嘶哑,“离宫前,你去看看她吧。” “……” “终归你们,主仆一场。” · 夜已寂落,天际泛起淡紫色的微光,星月寥落。 广常停下马车,自车上大大小小的木箱中拉下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匆匆步入汝坟殿。方开殿门,他立即看到了那道印象中的人影,立即呼唤,“公主。” 慕容素似乎早便等候在内,闻声抬了下头,“可都筹备好了?” “嗯。”他点了点头,可不由地,心中又升了几许悲伤,眼眶微微泛了雾色。 “公主真的不打算走吗?”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神情悲凉,“奴才……不想看见公主死。” 慕容素只是笑,没有迎向他的目光,面庞淡然,“我走不了的。” “娘娘,我采集好了!”说话间殿外传过一阵步声,伴随着女子欢悦的声响,一道身影很快跃进,正是被遣去集花的琉画。 慕容下意识露出微笑,望向那一整筐淡粉的春桃,一朵朵绽得潋滟,正如少女灿烂的笑靥,正值最好的年华。 看见广常,琉画似有些诧异,还不及问询,慕容素已先递去一杯温茶,“看你满头大汗,先喝口茶。” 她不曾狐疑,采集了一整天,大抵真的渴急了,一口倾酌下去,略略平息了呼吸。她顿了顿,想回身与慕容素说什么,却蓦地,整个身体瞬间僵住。 一整筐的春花嫩瓣瞬时坠地,洋洒了一片粉瓣残花—— 琉画完全怔住了,她想抬起自己的手臂,却惊诧发觉自己浑身全无力气。她动了动手,整个身子却瞬时倾倒,被广常拦住才没摔落在地。 启开木箱,广常将琉画放进去。箱内置了一些衣物,掩着两侧几个隐蔽的气孔。慕容素自箱边蹲下身,静静注视着她。 “琉画,你听我说。” 几乎猜到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琉画的眸中瞬时涌起了泪。 “广常要出宫去了,我让他带你一起走。你出了宫,就马上离开云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回来。” 她也忍不住有些想哭,沉了一口气忍住了泣意,将一样东西放在琉画怀中,“云州城西的云山上,有个如月亭。他会带你到那里,你对那里的人说,是我的婢女,自会有人好好安顿你。” 那是一封密封好的信笺与一枚刻了月徽的寻索令 分卷阅读206 - 分卷阅读206 - 分卷阅读20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7 。她碰了碰那封信,吩咐道:“这封信,你需在到了如月亭后,见到一名叫君隐的人,才可打开。无论里面写的是什么,记得,你必须要冷静。如月亭的人会依你自己的心愿去安排你今后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琉画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大颗大颗的泪坠下来,眼神既是不舍也是不愿,更多的是担忧。 慕容素知道她所担忧的是什么,轻拭去她面颊的泪,偏自己坠下一滴泪来,她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实在太明显,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但你相信我,我会很快脱身去和你汇合。” 她一瞬睁大了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慕容素读懂了她在问什么。 “当然是真的。”她有些哽咽,刻意顿了一顿,强压下了翻涌的难过,才继续,“你忘了我是谁?我是定国公主啊!会有人去救我的。不准哭,安心在如月亭等着我。” 她说完了这一句,再无法继续平静说下去,立即起身闭合上箱盖,嵌上一枚铜锁。 将钥匙交到广常手中,慕容素微笑,“广常,交给你了。” “公主!” 广常一直隐忍的泪再控制不住,蓦地跪下来,重重磕下几个头。 拭净了脸颊的残泪,慕容素将他扶起,“快走吧。”她郑重吩咐,“宫禁森严,如月亭遥远,你万事需加小心。” 广常点头,道:“公主,保重。” “保重。” 最终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静望着马车逐渐远去,慕容素默默注视,许久关阖了门。 静立少顷,她决然转身,向着汝坟殿最深处步去,亦同步向她为自己所设定的,最终的结局—— 第143章 离梦 慕容素觉得,自己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只见暖阳昏黄,小苑宁静。那座山苑矗立在山野深处,恬淡而清宁。苑中有一颗树,古老而繁茂。春日会开花,夏季是绿叶。到了秋季,叶子变黄,经风微徐,总是轻飘着自半空打旋。她喜欢踩着那些枯叶,喜欢听那些枯枝衰叶在脚下碾出细微响动,又清脆,又灵动。 可她很寂寞,一直很寂寞。她生活的很好,周围的人将她照顾得十分优渥,却没有人可以跟她玩闹。她唯一的朋友是娘亲送的纸鸢,那是一只黑白的燕,似乎该是漫天飞翔的,但那燕的天空仿佛永远只有院落这般大小,永远有一根棉线拉扯,以免它飞到太远的地方去。 终于有一天,娘亲带她走了出去,带她游历了民间,带她走过了很多地方。她还记那是一个冬季,漫天飞雪,她肆意在雪里奔跑,从不觉得冷。跑着跑着,她猝然一跌,就那样跌在漫天雪地里。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那个层层雪地里掩埋的孩子。浑身伤痕累累,血迹弥漫,染红了雪白的雪。 那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一个没有姓名,没有家人,没有来去处的朋友。 娘亲救起了他,也救活了他。他寡言少语,神思淡漠,冷静得不像个幼龄的孩子。娘亲看出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素质,于是授他习武,赐他淬锋。娘亲说过,他这样的韧力,该是一件最锋利的武器。可是这样好看的一个男孩子,好看得如同一枚冰凉无暇的玉,怎么可能只是一件武器?所以,他该是钰,莫钰。 她以为自己便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了,与娘亲、莫钰一起,这样平静又安然地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兵马侵袭,战火纷起。他们说魏国陨灭了,就好像一颗耀眼的灼星,毫无预兆地坠落,坠到了世间所有人都望不见的深处,再没有声息。 她还记得,那是娘亲最久的一次没有来见她,整整有十日,不曾见到娘亲的身影。她一直坐在树下,等着娘亲自山间那条小道过来。莫钰伴着她等待,她等啊等,等啊等,可最终,等来的却只是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他说,他知道她叫素素。 他说,他是燕国的皇帝。 他说,她的姓,应该是慕容,她叫慕容素。她是他的女儿,而她是这燕国的公主。 他说的那些她都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知道娘亲去了那里,可是有人告诉她,她娘亲已经死了,她着了一把火,死在汝坟殿中,死在那烈火之下。以魏国长公主的身份,殉国而死。 而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娘亲是什么长公主,是什么女帝,自己姓什么慕容。她自懂事起便一直生在那座山苑,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知她是谁,只知道她一直是这样生活着,似乎也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然而这一天,她的生活却变了。她成了所谓的公主,住进了这个繁华辉煌的宫城。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好像一只被华笼邀困的燕雀,再没有飞出去。 再后来,燕国也灭了。 她瞬时又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了最为人唾弃的阶下囚。那些人叫嚷着让她去死,因为她是前朝公主,她就该去死,转瞬之间,似乎她的存在都成为了一种最深的错误。那些人喧嚣着,厮打着。她的世界一片凌乱,流火,兵戈……却从没有人愿意听一听她的声音。他们只管问她是谁,没有人听她的声音,没有一个人。 娘亲也好,父皇也好,他们都对自己万分的好,可是却从没问过她,她想要的是什么,所愿的是什么。 而其实,她真的很想说—— 她只想让娘亲多陪陪她;想让父皇多看一看她,多关心一下她。 可他们从来没问过,从来都没…… 朦胧中,却似乎总有一个少年,长身静立,身姿挺俊。他的衣衫永远如墨,总是仿佛融化在深浓的夜里。他张开臂腕,眉目冷淡,却总是在她最伤心、最需要的时刻,默然陪伴,他的话语穿破了梦境,清音淡冽,如风徐入耳畔,“有我在。” 有他在。 …… 静静平躺在床榻上,慕容素睡容宁静,凝阖的眼角微颤,悄然坠下了一滴泪。 · 醒来的时候,天外尚是黑夜,殿中只火微然,入目一片荒寂。 “琉画。” 慕容素静静倚着榻坐起,下意识呼喊了一声。刚一出口,却蓦地想起,琉画在数个时辰前便已经走了。 她怔了怔,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那一抹弧度方才倾扯,却不禁失了笑容,心头涌溢悲凉。 独自下了榻,她悄声燃起一只微烛,照亮了些微黑夜。殿中未燃炭火,旷大的殿室似有冷风回荡,幽幽呼啸在耳侧。她感觉到冷,却未给自己加衣。独自坐于镜前,就着微弱的烛,望着自己的脸庞。 静静为自己梳了一个简洁的鬓发,她放下木梳。自一侧摸出一枚陈旧的木匣,轻拭去匣上铺落的残灰。她淡淡凝视,良久 分卷阅读207 - 分卷阅读207 - 分卷阅读20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8 ,启手打开来。 那一枚银簪保存的良好,可毕竟时久,自昏黄烛光下,已微微泛出古旧的色泽。她静静轻抚那簪尾处的小蝶,一丝冰冷从手中掠过,好像某种久违的温度,从指间,一直漫延到心底深处。 “莫钰。” 当她将那个名字慢慢念出,无数画面忽地从她脑海中闪过,仿佛是被灰烬掩埋在回忆中的无数往事,伴随着风,一瞬席卷而来。仿佛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多细节,她根本早就不再记得,可却在这一刻,全部倾覆般翻涌,异常的清晰真实。 …… 漫天绯色的晚霞,他站在宫门下,负手而立,远远看着她…… 七夕灯节,他为她去打擂。她遭到攻袭。他将她推出剑阵,让她先走,臂上落上一道深长的血痕…… 天高云阔的城外旷野,她疯狂地打马,从马背上倾坠。他从尽头而来,飞快地抱住她…… 她逼他走,她用那样的话语去刺激他,去刺痛他,她对他说:“你忘记了?我早就是他的妃妾。你以为,我还会有多纯洁?” 而他说:“我不在乎。” “我很清楚,我寻的那个,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 泪水如串珠般落下。恍惚间,她才发觉——他们之间,竟认识了这么久,走过那么多的路。他受过伤,忍过疼,却仍然用最赤诚的心去相对。 是的,有他在。 她所以为的,孤寂的难过的每一个时刻,他都在,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将银簪轻轻别入发髻,慕容素轻拭去眼泪,淡妆轻扫,对镜露出一抹笑靥。 直起身,她自金钩之上取下木笼,轻轻推开窗扉。凌晨的风一瞬灌进来,拂乱了如瀑的长发。那一瞬她有些冷,却依旧白着唇,颤抖着手打开牢笼。她将那只小小的翠鸟怀握手中,感觉到它的温度贴合她的手心,某种久违的温暖。 “你该走了。”轻抚着翠鸟柔软的羽腹,慕容素轻轻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天高海阔,你自由了……” 翠鸟侧了侧头,黑豆般的眼轻偏,依旧乖巧轻灵。大抵是听见了她的话音,她轻张了张口,脆声嘶鸣了两声。 慕容素知道它压根听不懂,却依然会心笑了。她想它是在对她说“好”。猛地一扬袖,她忽地放开手,小小的鸟儿双翅一翩,跃在檐上回眸望了望,转瞬飞快消失在半明半暗的空中。 望着翠鸟掠去的方向,慕容素轻轻微笑。却倏地,有眼泪滚落,绽洇了素薄的衣袖。 ——莫钰,对不起。 她这一生,波折起伏,几升几落,似乎一直在任性。一直一直,都在执拗地向自己以为的对的方向走。而今等她蓦地回首,终于看清自己心绪时,已然……是这般境地。太晚了。 此生已如是。 只但愿下一世,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再不遇见她。 第144章 穿心 天空是一片阴暗。连绵的乌云自天际延卷,迫人的窒息。 浩大的南山已被戒严,无数民众人头攒动,连袂成云。极刑台高耸而遥远,铁链摩挲着地面发出呲呲的响动,刺耳的尖厉。 这一日三月初十,当乃昭仪白氏、亦前朝燕国定国公主的行刑之日。以往被紧锁的南山刑场全然敞放,应允普通民众前往观刑。大凉的极刑处置森严,刑罚酷残,允众人观,乃是围着警示,也是戒慎。而此次刑处,又是大凉自复立以来所处置的第一位极刑犯人,况且她的身份又这般特殊,更是惹得整座云州几乎坊间倾动,共赴南山刑场一观。 空待了良久,远处终于有囚车行近,列队森严,延得极远极远。四周皆是轻甲劲衣的禁卫,整齐冷厉的气势透着凛冽。囚车的中央是一名女子,身着枷锁,腕足覆链,一身素衣迎风飘徐。她的脸色明明是苍白憔悴的,可那淡定冷凝的神情却无端有着某种凛人心神的威迫,令人不由噤下声色。 定国公主。白昭仪。 四周纷纷凝寂下来,无数视线静静透望,一时皆屏住呼气。不过片时,另一架步撵姗姗临至,竟是帝王降临。四周的场卫呼喝着命众民叩拜,一时之间,上万民众尤若一场海浪,徐徐跪拜,共奉贺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极刑台上是一片寂静,尤若寒风卷过山巅,入耳只余空风呼号。静立在慕容素身前,李复瑾默默凝望,低声问道:“你还是不愿吗?” ——那是他片刻前所问的一个问题。 临行刑场前,李复瑾曾亲临汝坟殿,站立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那一刻她望见他,意外的,心情再没了任何起伏波动,如浸入海水的凉月,竟是异样的平静安宁。她终于知道,早在流火烧灼皇城的那一刻,她心中对他的期望便都已消失殆尽,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来看看你。”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终只说了这一句,眼神说不透的陈杂。 “不必。” “素素。”李复瑾静静看着她,“若你愿从今以后,不再别扭,我们好好在一起,我可以马上撤销行刑。过去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说了那样一句。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这才是他一直目的。 从始至终,一直在最后一刻,他一直都在以为她只是在同他赌气。他下令赐死,他用死来迫她向他低头。他们两个之间,他从未真正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对她有何对不起。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用力维持着他的那份尊严,等待着她低头说那一句“愿意”。 慕容素倏地便冷笑起来,既是自嘲亦是不屑。她深幽的目光透出一抹冰凌,冷诮道:“你休想。” …… 然后,她便立即被人推搡着押上囚车,覆上枷锁,被带来了这里。 尽管已入了春,可阴冷的风却依旧凛冽,冰凉的山风掠过鬓颊,刮得她双颊生痛。天际一片灰暗,乌云暗卷,一丝阳光从沉沉乌云中透过,坠下来,落在遥远的山巅。 她露出了一点笑,双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依旧是那一句,“你休想。” 李复瑾窒了一口气。 他冷冷一动手,周侧数个禁卫立即上前,拽着她将她拖到极刑台上,利用粗冽的铁链将她捆于刑柱上。慕容素发现,那刑柱尚还是崭新的,没有一丝血迹。风将那石柱浸得冰凉,凉意透过她的背脊,一点点侵入她的身体。 冷风呼号,拂得她的衣袂与发丝肆意飞飘。遥远相望,就如一个白衣谪仙,傲然孑立。她忍不住铺天的冷意,浑身打着寒颤。咬紧牙关,克制着那刺骨的冰凉。 努力仰着头,她用尽全力眺望着视野中最远的天际,眺望着那层层暗云中坠落的一丁点微光。不知 分卷阅读208 - 分卷阅读208 - 分卷阅读20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09 为何,那光竟是灰色的,穿透了万丈冷云,灰得没有一点温度。她想,她可能真的就要死了,这或许是她最后见到的阳光了…… 这个时候,琉画和广常,想必已经到了如月亭了罢! 莫钰与如歌也已经走了。他会找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子,或是如歌,或是其他人,永远安乐平静地生活下去;梓姐姐……也该已看到了她的那封信,她应该会理解她的,她一定会按她所说的,重振辰渊阁。 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已有了该有的结局。 她已再没了什么牵挂了…… 而现在,她也该走向自己的结局了。她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 这样也好…… 凝神眺望着天空,慕容素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那遥远的灰色光芒仿若化成了无数人影,自她眼前慢慢闪过。那是她走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人。那么多的景色,那么多的人。娘亲父皇如笑白芷……他们似乎都还活着,远远望着她,向她招手,向她微笑…… 听说人死之前,会将自己这一声闪现,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们,去陪伴他们了…… 不再感受那些山风乌云,慕容素轻轻闭上眼—— 当李复瑾说出行刑的那一刻,慕容素的耳边有一瞬的空白。明明距离甚远,她却似乎听到了许多的声响。她听见李祁景在阻止,听见民众的纷喧,听见刽子手锵磨着厉刀,声音清晰了然。 她的胸口平静下来,静静等待着疼痛来临的那一刻,身体似乎飘浮在了半空,连心跳都快停滞了。脑海中幻想出自己死去的模样,那该是什么样子?血应该会将她的素衣染得通红,就如同她的嫁衣一般盛潋。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像如笑一般壮烈,即便是死,亦是不卑不亢,坚冷决绝—— 松涛阵阵,旷寂喧嚣。 一口烈酒喷洒,那魁梧的刽子手一声低喝,执起一根粗长的铁钉抵准她的腕。 一片静寂间,远处似乎有隐隐的兵戈之音轻吟,那样的遥远凛冽,似乎隔着几个世纪。她的胸膛升起隐约的预感,霍然张眼,却只见天地无垠,孤台绝立,耳边寂寂清明。 刽子手扬起重锤,拼劲全力,将那枚钉向着他的腕间钉去—— 猝地一声微响,似乎有光轻闪,一丝血迹骤然漫开,割裂了刽子手的颈脉,庞大的身躯颤了颤,下一秒,轰然倒地。 慕容素瞳光一敛。 心中一丝诧异闪过。下一瞬,极刑台的周侧,倏然有数道禁卫身影倾倒而下,血液弥漫。 整个刑场的民众骤地混乱了,如一片巨大的瘟疫骤地漫开,逐渐铺染了一切。那死亡来的太过突然,场中一片喧哗轰起,议声震天。 “有刺客!”最临近帝位的侯平率先拔剑,高声厉喝,“来人,护驾!” 瞬时大片的的禁卫急涌而上,将李复瑾的周侧缓缓护围。 一片喧声旷冷之间—— 冷峻的墨色身影飞快疾掠,尤若天边那一朵翻涌的暗云徐徐坠落,须臾,现在刑台与监刑场边。 风掠起他暗墨的衣角,长刀凛冽,容色疏冷,身姿挺拔苍劲。 慕容素的眸一瞬睁得老大,泪凝于睫。 是他……竟是他…… 他竟然来了,他竟会过来了! 莫钰…… 莫钰…… 她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不敢呼出那个名字,不敢偏开寸隅的视线。一刹那无数禁卫涌上来,将他团团围困。 他静立在人群中央,背脊笔直,深幽的眸冷冷望着李复瑾。 “放了她。” 李复瑾的神思亦分外惊诧,定视了数秒,缓缓平略了胸膛的气息,“是你。” 他竟还活着。 莫钰静静抬睫,右手轻旋,将刀悄无声息交至左手,刀尖点地,“放了她。” 李复瑾的目光倏然冷却,眉眼一凝,冷声命令,“杀了他!” “皇兄……”李祁景心下一悚,瞥望见那人手中的淬锋刀,心下立即有了了然,难以相信。 立时无数禁卫迅速上前,雪白的剑影飞闪。莫钰冷腕一翻,猝地扬手,一线冷光倏闪,冲涌最前的数道身影齐齐倒地。他折身微避,挡去了更多攻袭,在剑影中飞速穿梭,身影出奇的迅捷诡厉。 不断有人影倾倒,亦不断有人上前,上百禁卫围堵一人,炫亮的剑光层层闪烁,几欲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刃强。那一道墨影屹立人群中央,冷静而淡定,自剑影中飞快闪掠穿梭,很快破开了冷绝的剑阵,诡淬得惊人。 “莫钰!”无法忽视他受伤的腕臂,慕容素奋力嘶喊,“你快走!” “这不关你的事,你来做什么?!你快走——” 她的声音彻底湮没在凌冽铿锵的肃杀中,吞略得毫无痕迹。 从无人见过莫钰杀人,尤以左手杀人—— 莫钰的左手迅厉诡谲,又力量强劲,刀影飞迅,刃影翻旋,几乎带着可摧折一切的劲力。他攻守相和,冷静支敌,每一寸力度,每一次出手,皆片寸无虞。大片的血在他周侧漫开,亦有许多身影倒下,在他身下形成一片河一般的血池。 台下的民众目不转睛,所有人都被交战吸引了。从无有人见过这般冷厉诡淬的刀法,刀刀狠绝,招招毙命,如电光般迅速得可怕。那一道深墨的影子,更如若夜化的鬼魅,冷冽无情。 李复瑾从旁冷望,却愈望愈加心惊。望着那般锋利淬齐的左手刀,头脑轰然空响,久久无法平息。 是他…… 他是七十一。 当年那个自暗厂中唯一逃脱的,惯以左手杀人的七十一! 慕容素的面庞以震惊住了。可逐渐逐渐,她已发现了他的对战愈加吃力。他的力道似乎在轻微减弱,无法支撑这般长久的车轮战术。更令她忧心的,是她已看出他身上落上了伤痕,只是隐在黑色墨衣之下,令人探不出端倪。 这数年的一朝一幕又一次掠过。他的每一次对战,每一次遇险,每一次受伤……他身上那深深浅浅无法消逝的伤疤…… 早已说过,不要再让他受伤,不要在让他陷进这般艰险的境地,可是他却又一次亲手将他推入了这个险境。她突然间很恨他,恨他为何要一次次这般执着,恨他为何从来不考虑自己。却更恨自己—— 大颗的泪簌簌滑坠,她拼了力嘶喊:“莫钰!你走!你快走!” “你来做什么!你又救不了我!你快走!” “我不喜欢你!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你这样根本就没有意义!你走啊——” …… 兵戈刺耳,刃啸震天。 她知道他听见了,可是他却无暇顾及。手中的刀招更加凌冽,亦更加决绝,尽透着无穷凛冽的杀意。 将她的话一一入耳,李复瑾的心中五味 分卷阅读209 - 分卷阅读209 - 分卷阅读2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0 杂陈。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急戾的对决,隔着漫天的阴云血雨,他静静地看着极刑台上的慕容素。看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倾滑,看她疯一般嘶喊,看她的视线始终望着对战中那一道墨影,眸中透出的,是担忧,亦是柔情。 似乎有什么突然变得明晰,仿若被风徐开的迷雾,现出了背后□□的真实。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心里的,是他,一直是他—— 胸怀一丝空洞,紧接着,一种愤怒自心底升腾而起,说不透是嫉妒还是什么。他紧握着拳,眉宇飞快掠过一抹戾色,骤然怒道:“放箭!” 硕大的南山周侧,浩渺的山巅之上,上前轻甲瞬间倾起,引箭执弓,直直指向那重卫包围中的缈淡人影。 慕容素看到了,整个人顿时一凛,下一瞬,骤然疾喊:“不准放箭!不准放——” “皇兄!”李祁景亦是大惊失色,一瞬白了脸,“皇兄不可!冷箭无眼,杀了刺客便罢,若是误伤了民众又该如何?皇兄三思!” 他却并不理会,手臂倏然一扬,一瞬而喝道:“放箭!” “李复瑾——”慕容素的眼泪流了出来,嘶声怒喊:“你若是敢放箭,我定粉身碎骨,也要杀了你!” 然而她已然晚了。 刹那间,无数破空冽音簌簌响起,夹杂着疾冽的速度,向着包围中间飞去—— 四下的民众猛然乱了,惊叫嘶鸣声骤起,生怕盲箭波及自身,纷纷尖叫逃窜。硕大的刑场一片缭乱,杂沓不堪。 那箭雨一波方起,紧接着连着第二波,第三波……密密麻麻,自高耸的南山山顶飞掠而下,几乎将整个天空全然遮蔽。上万支利箭连绵成雨,飞讯着极速闪来。 “不——” 慕容素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厉而尖鸣,几乎不似自己。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开束缚的铁链,可是却丝毫挣不开。眼泪大片地落下,她猛力嘶喊:“莫——钰——!” …… 无数的箭矢。 无数的声音。 纷乱之中,莫钰横刀于胸,猝地腾身。他的左手紧握淬锋,身体轻旋,用尽全力,向周侧划出一抹刀光—— 那是莫钰划出的最冽的一刀,犹若一把巨大的斧,几欲挟着可开天辟地的劲力与迅捷,惊震人心。 那明明是极短的一瞬,可此刻自慕容素眸中,却似乎变得无比的漫长。 那一瞬,无数箭镞被他猛然斩断,亦有无数,穿透了他的身体—— 密密麻麻的残箭自他身下堆叠成一片小山,他静静落在箭山之上。猛地挥断了穿膛而过的箭镞,趁着停白的空隙,飞快朝着刑台之上掠去—— 挥刀斩断了桎梏她的链索,他似乎再无了力气,身子一轻,倚刀半跪在地。 “莫钰!”慕容素立即出手抱住了他,令他没有倒下去—— 他半阖着睫,清俊的脸颊棱角分明,此刻却已布满血迹。听见她的声音,他仍努力抬起眸,露出一抹无力的笑颜。 “你来干什么!你来做什么!”她想用力抱他,想用力捶打他,心中说不出的愤怒与悲痛,却又不敢用力。触手一碰,那浓墨般的衣竟是潮湿的。她颤抖着翻开手,却见手心竟已染得通红通红,红得她眸目灼痛。 他唇瓣轻翕,滞了半晌,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救……你。” 一刹那大片的血一同从他口中吐出来,如一大朵盛绽的绯红的花。 “谁要你救了!谁要你来救了!”她一瞬哭了出来,急不可耐。用力蹭拭掉那些血迹,痛声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是早就说了我不爱你!你来救我做什么!你来做什么!” 他仍然笑着,更多的雪花在她身边晕染开来,几乎将她正片衣襟染得绯红,哑声道:“可……我爱你……” 可我爱你。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见了,耳边再没了其他声音。天地旷渺,万物无音,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与她两人。 慕容素的泪水疯一般喷涌,心痛似绞,她紧揪着衣襟,哭得不能自抑。 是,他爱她,他一直爱他…… 所以他哪怕明知这是一条死路,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他仍愿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可是…… 她也爱他啊! 所以他怎么可以让她亲眼看着他去死?怎么可以,明知是死路,还要为她去死? “公主……”莫钰轻轻道。 望着她的眼,他动了动手,似乎想替她擦去面庞的泪。可尝试了片晌,终是放弃了,“对不起,救……不了你。” “你走吧……”他用力咳,口中的血液越涌越多,几乎夹带着肺脏的碎片,音色沙哑,“抱歉,扰乱了……你的计划。我……私自看了……你交给琉画……的信。” 慕容素怔怔望着他。 破碎的语音一点点从唇齿间挤出,一寸寸刮磨着耳膜,比鲜血更令人痛心,“郡主他们……就要来了。求你,走吧……不要再寻死,好好活着……活下去……求你……” “那你呢!你呢!”她难以置信,呆呆地摇着头,不由自主摇晃着他的身体,却发现有更多的血从他身上流出来,逐渐自刑台上漫开。 她顿时慌了,很快发现是一支箭镞穿透了他的胸脉。大股的血源源淌出来,几乎形成一条血溪。她用力按住他的伤口,想要堵住那源源不断的血。可是无论她如何手忙脚乱,却都无法阻流血的流淌。血越漫越多,视野亦越来越红,将她整个瞳眸都染成绯色。 “没用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仿若春意回暖的微风。牵住她的手,仍旧努力地说着每一个字,“你别管我了,等下……和郡主走吧!离开云州,离开凉国……你一定……好好活着。求你……别忘了我……” “不行!不行!”她的泪水大片大片地落,眼前一片白雾蒙蒙,遮蔽了视线。顷身抱住他,她极力哭喊,“莫钰!你别死!求你别死!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求你别死!” 兀自哭了一会儿,她的眉宇忽地掠过一抹狠色,咬牙道:“莫钰,你若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莫钰似乎笑了,滞忍着痛楚,轻叹出一口气,“谢谢你……” “……” “……素素……” 这一句彻底击垮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防线,慕容素再忍不住,放声痛哭。她的胸膛似被凛冽的冬风呼啸而过,刀一般割痛着每一寸心扉。她紧紧拥着他,愤声哭喊:“不!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活着!必须活着!莫钰,我们一起走!你不是说,要带我回辰渊阁。你不是我想去哪里你都带我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不许!我不许——” “……”怀中的人轻阖着睫,似乎最后的力气都伴着剧烈的 分卷阅读210 - 分卷阅读210 - 分卷阅读2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1 疼流逝了,再说不出话来。 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走近,停在他们身前。 慕容素一瞬望过去。 “李复瑾……”冷冷地盯着身后的人,她克忍不住心中的愤恨,执起淬锋刀,猛地冲上前去,“我杀了你!” 李复瑾却轻松抓住她的手臂,轻微一拗,淬锋锵然坠地。静静对上她愤怒的眼,他的目光出奇的复杂。 “素素。”望了片晌,他低声道:“跟我回去吧。” 沉凝的语音脉脉真诚,“我会让你做皇后,我还会对你好,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她冷傲地“呸”了一声,冷冷地笑,眸中的泪止不住地流,刻骨的恨怒,“你做梦!” 他的呼吸窒了一下,视线掠过她的肩膀望向莫钰,眉宇一瞬蹙紧,“那你是为了他,才一直不愿的么?” “是又如何!” “那我现在就杀了他!”一瞬李复瑾拔出剑,腕间翻转,尖利的剑尖笔直指向他。 莫钰默默闭上眼。 “你敢!”慕容素神情顿敛。她猛地一推手,挣开了李复瑾的掣肘,取下鬓中的银簪,抵住自己的颈。 “你若杀了他,我就马上和他一起去死!” 眉目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李复瑾凝眸看了她许久许久,含痛的话语生生挤出,“你为了他,宁愿去死?” “是!”慕容素定定仰着头,掌中的簪尖轻划,在脂白的颈上落下一道血痕,“李复瑾,你真可悲!在你心里,永远只有权力,只有利用!你不配让我跟你一起,我宁愿死,也不会和你一起!” 他的瞳眸骤然一冷,蓦地出手,猛地扣住她的下颌,一刹夺去她掌中的银簪,“你真的以为,朕不舍得杀你吗?!” “……你放开她!”一道墨影吃力地冲上来,方才靠近。猝地便被李复瑾一把踹开。 “莫钰!”慕容素立即呼唤。 她想望过去,然而被他紧桎梏着,她只能仰头看着他。泪从眼角顺滑而下,她忍着疼冷哂,“那你就杀了我吧。” “起火了!”—— 便就在这时,台下忽地传来一声呼喝,继而激起一片轩然。 李复瑾神思一凝,下意识向着周侧望去。 侯平已然快步上前,“禀陛下,南山西侧起火,距刑场仅百米。” “怎么会这样?”他眉宇冷蹙,定了定放开慕容素。轻一动手,立时有数个禁卫会意上前,已然将慕容素与莫钰扣押住。 南山刑场的地势异殊,三面环山,仅一面临两山之间,中夹山道,是为刑场中唯一的出入口。如若山火忽起,火势一旦将山势包围,处在山谷之中的刑场无疑成了最无处逃脱的修罗所。故南山自临刑前便已下令戒严,又怎会…… 一线预感自心底升起,他倏地侧眸望过去,冷冷瞥向慕容素,“是你们?!” “是我——” 清冽的声音远远传来。旷在山风之间,漠然冷定。 李复瑾一怔。 浩大的刑场,一队人马赫然破开人群,缓慢行近,劲装束裹,甲胄森森。为首的是一对男女,傲然直立,气氛严整而凌冽。立在刑台之下,最首的女子最先下马。旋即随队的众人亦跃下马背,执剑时刻戒备。 拂去掩面的纱巾,李复瑾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竟是…… “李复瑾,交出我皇姐!”一队中唯有慕容枫不曾下马,他蓦一引缰打马上前,掌中的□□飞转,自空中旋出一道冽光。 慕容梓漠然凝视,“我而今,或许该唤你一声陛下。” 执礼相敬,她的神容不卑不亢,静厉的眸光没有一丝温度,“八年未见,但愿大凉陛下,别来无恙。” “……护国郡主。”静了很久,那一个久违的称呼终于漠漠吐出。 李祁景亦惊诧住了。怎能知那如月亭的阁主君隐,竟会是大燕曾名动一时的护国郡主。 冷漠凝望那严冽的队伍,李复瑾默然对峙,倏忽冷笑,“你以为你这些人,就可以制得住朕?” “这些自然不能。”慕容梓静静回口。 视而不见周侧重重包困的禁卫,她一步一步,缓缓步上刑台,“但若陛下不肯交出舍妹与莫钰二人,那便不一定了。” “就凭你?” “没错。”她静静屹立,素手微翻,现出一枚晶亮的信折,火光灼灼。 “我的人已将南山包围,只要陛下肯答应我,交出舍妹与莫钰,并允十日内,放我们出城且不用追捕令,我便立即命人撤退。但若是陛下不愿,我便会立即引燃信折,发出信号。待到南山大火一起,恐怕伤亡的,便不止舍妹与莫钰二人了。” 李复瑾的面色倏然冷凝,“你威胁朕?” “就算是吧。”她静静道,手中信折轻扬,颌首微仰,“陛下的选择是?” 静静凝视,李复瑾默不作声地抿唇,刹那,握紧了拳。 【卷三·完】 卷四·四梦倾尽天下 第145章 官云 官云峰,并非是一座普通高耸的山峰。 这一处地带处于凉、代、夏三国交界的关隘,乃三国之间一道最坚固、最有力的天然屏障,不受任何一国管辖,又共受三国供奉。这一带受地势影响,山势连绵,重峦叠翠,山崖连延着高谷,一直延续得极其旷远。官云峰便处在群山之间,乃此处山地中最为高耸的奇峰,遥远相望,峰颠云缠雾绕,众山览小,可谓天然雕成。 有关官云峰的传说,这百十年间一直自三国间流传甚广。传闻官云山地带崇山峻岭,地势险要,且山林深谷奇珍野兽遍布,从无有人可自行通往。也就因着如此,官云峰亦是为平衡三国间战起的障蔽。直到近百年前,一位青年只身一人,自数月内独闯官云山,登顶官云峰——至此,名动天下。 传闻那青年其实乃一国之开国将领,自国安民定后,不知何故,封剑隐退,孤注一掷攀顶官云峰,闭关修习道学。至那之后,青年的名声便逐渐流传。青年自封道号“君鸿鹄”,自峰顶起建官云观。他在乱世收养弃子孩童,受其武艺谋略,桃李遍天。更有甚者,传说他曾自一次代魏之战中助魏对敌,凭借一己之力助国况已衰的前魏一举击败强代,至此,使官云峰成为名动各国的盛道灵山。 从那以后,各国内无数仰慕者纷纷远道而至,特来进香陈愿,拜谒官云观鸿鹄道人。更有皇室世族之家,将族中孩童送予官云峰习学,祈盼可得鸿鹄道人的些微指点,以得保家治国、振国兴邦之良策。彼时鸿鹄道人年事已高,世人皆称其“鸿鹄老人”。传言他其实早已上窥天道,飞升为先,已非凡体之身。许是他已窥叹到这天下日后的结局,故自前来求学的孩童中,挑 分卷阅读211 - 分卷阅读211 - 分卷阅读2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2 选了最为灵慧的十三位,收于位下作为弟子。而那十三位弟子身份异殊,个个拔萃,又有各国皇室庇佑,真正令官云峰呈现鼎盛之态。 然而传说毕竟仅是传闻,鸿鹄老人早已离世,其坐下十三位弟子亦早便离山分散,不知所踪。官云峰处于红尘之中,但又自红尘方外,这些年来虽依旧香火不衰,却早已没了传说中那般兴盛。人人只道官云峰尚处每况愈下之势,却极少有人知晓,这背后隐藏的真实—— · 推开门,广常匆匆步出来,怀中的水盆一片通红,鲜血染遍。 “怎样?”慕容梓的目光方才触及那一片绯色,额穴不由自主地一跳。挥手令他将血水尽快处理。目及他身后的来人,立即脱口问询。 随后步出的男子鹤衣广袖,一身雪白道衫落上些碎的绯色血点,犹若雪地开绽的梅。迎上门外数人迫切的目光,他略讶了一讶,而后叹了一息,道:“他伤的太实在重了。” 这是众目所见的事实。一行人屏息静气,没有片分的松懈,慕容梓由他继续说下去。 “他身上共中七箭,虽都避开了要害,但其中四箭都已伤到了血脉。我已将箭镞拔出,血已止住。但他若是迟迟醒不过来,我不确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一番话听得人心思沉坠,众人面色一凛,久久说不出话来。慕容梓的容色有些发白,但依旧保持冷静,微默片晌,低声开口:“君芜。”她静静道:“你实话说,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君芜自幼时起便承袭官云峰医阁一派,乃目前峰上医术最佳之人,其医道可同一国太医院首臣可匹敌。如若他皆无力回天,恐怕莫钰此番不容乐观。 默了默,君芜淡然道:“我能做的,都已做了。其实只要他求生欲望强烈,我完全可保他性命无恙。只是我方才探他的腕脉,发觉他脉象平和微弱,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受了这几箭。这般,我便无法了。” 慕容梓怔住了。 摇了摇头,君芜让开了门路,“现在只但愿,他可以熬过这一关。” 微微叹了这一声,他再未多说什么,很快离去。 幽静的小室屋门半敞,透过那一线缝隙,慕容梓静静望过去。 榻上的莫钰正在昏迷,身上的伤已尽数裹覆,眸睫深阖,极似正在沉睡。慕容素默默坐在他的身侧,静静注视着他,脸上却没什么神色,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呆滞而木然。 三日前,自她在南山刑场布出烧山的消息过后,在场所有民众一瞬哗然,将整个刑场闹得庞杂不堪。她知道李复瑾不愿放手,但这般情形之下,作为帝王的他根本无法逆横民意,故最终应允了她的所求,放任他们离去。 她猜测自他们一离,李复瑾便会立即下达追捕令。故一道快马加鞭,马上起身离了云城。凉国境内自然无法再存身,短时之内又无法获取出境官牒,她能想到的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便唯有官云峰。官云峰在近十年来自江湖中传闻殒没,却极少人知,出自官云峰的明线暗桩早已散遍天下各国。统便燕国的辰渊阁不过官云峰的一处分支,而其实官云峰,才是而今天下情报网的真正总府。 辰渊阁这数年与官云峰往来颇密,凉国国内的动静官云峰自是知晓,再加之慕容素与官云峰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官云峰自然乐意收留。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彻夜无眠,终于平安到达官云山之境。然还未及跃进山门,莫钰却已再抗忍不住,一头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本也在慕容梓的意料之中。莫钰的伤势实在过重,自出刑场起便已是在苦苦支撑,而今得知慕容素平安,自然顿时松懈了气息。慕容素却几欲疯狂,跪地哭求官云峰掌门,无论如何定要救活莫钰。原本经君芜的断定,凭他的伤势可可撑至现在已是奇迹,即便救活,恐怕也会遍身伤疾,武功尽废,不过只是勉强续命。可他终是不抵慕容素的苦苦哀求,不眠不休熬了两日,到了目前的地步。 只是…… 原地静了少顷,慕容梓轻轻步进去,双手抚住了她的肩膀,“素素。” 慕容素轻轻回过头。 呆木无神的眼眸一片苍凉,静默了很久,她轻声开口,声音极低极低,“我听见了。” “……”慕容梓顿时失了声色,想说的话刹那间全然憋闷在了胸口。她心中难过,一种说不明的酸涩逐渐弥漫,五味杂陈。 “姐,你放心。”慕容素轻轻道,“我没事。” 她虽这样说,苍白的颊却兀地有两行泪簌地滚落,打湿了僵硬的手背。泪滴微微发着烫,逐渐在手上凉去,凉若寒冰。 · 李复瑾眉眼一厉,蓦一挥袖,一案的奏贴尽数拂落在地上。 殿内的群臣顿时跪伏一地,如临大敌般一片冷寂。 跪于殿中央的数名领卫不敢抬头,额头静静触伏着地面,身躯轻微颤抖。 凉国复立这数年,满朝朝臣还是首次见到一向温润冷静的帝王这般暴戾,尤若一只寒冬的鹰隼,眉宇尽是阴沉。事件的起因是因为追捕令所寻的一个人,数日过去,要寻的人渺无踪迹,也终于磨掉了他最后一丝耐心。 “怎么可能找不到!”年轻的帝王额纹紧蹙,方才几日,原本平滑的颌角已然消瘦许多,冷怒的面庞隐隐透出戾气,又隐约夹杂着几分沧桑,怒意漫弥,“不过是一个人,至多还能逃到哪里?你们究竟有没有仔细搜寻?!” “陛下息怒。” 一室的朝臣低言慰劝,僵滞了许久,最首负责追捕的领卫抬头躬礼,鼓起勇气道:“禀陛下,追捕令乃逃犯出逃三日后方才启用,三日之久,变动颇多,臣已多加调动人手。可人海寻人,无异捞针,实在难觅行迹。臣定当竭尽全力搜捕,望陛下息怒。” 李复瑾冷冷一哂,语气冷漠如冰,“当日逃犯自出刑场后,已有目击民众称其往西北方向出城而去,怎就难觅行迹?西北一带,五府三州,有何难寻?爱卿究竟是未觅其行迹,还是有意窝藏逃犯?也未可知!” 领卫闻言登时一凛,俯首骇道:“陛下!臣惶恐!臣知逃犯奔赴西北方向,早已在追捕令方下时便启动了西北的捕令。可自西北传回的消息称,西北五府三州之地并未探出逃犯的踪影,并非臣有意窝藏隐瞒,陛下明察!” “云州无踪,云山无踪,五府三州无踪。”一句句念出目前已知的讯息,李复瑾的气息更为阴森,“所有可知的地方都无踪迹,难不成,这人会凭空消失么?!” 悄悄抹了把冷汗,领队努力令自己镇定,“也并非是凭空消失,经这数日追寻,臣倒有一假设,望陛下勿怪。” “什么?”李复瑾眉心紧蹙。 “臣怀疑,逃犯等人,目前正处官云峰。” 分卷阅读212 - 分卷阅读212 - 分卷阅读2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3 “官云峰?” “正是。”领队定声道:“西北之地,除却五府三州,唯一更可着人藏身的,便唯有官云峰,亦是追捕队无法探出之地。故臣怀疑,五府三州既无踪迹,那逃犯等,当在官云峰。” 官云峰官云观,这百十年来隔绝中原与北地的天然屏阻,他自然知晓。静了一瞬,李复瑾凝神下令,“那就派兵,上官云峰!” “陛下不可!”殿下立时有朝臣谏言,高声劝阻,“官云峰地势特殊,况尚有官云观扼守。这百十年来三国无一越界。一旦凉国涉足官云山之地,恐怕会遭代、夏两国猜忌,届时恐引战乱!” 左右不行,李复瑾冷拳紧握,面色蕴起无声的愤怒,道:“如此说来,此事,是无法可解了?” 殿中静了静,一时竟是无人回语,面面相觑。 “废物!”李复瑾骤然大怒,猛一扣手,重重凿向桌案。 迎着上顶爆裂般的怒火,领卫小心开言,“陛下,依臣之见,陛下尚可率先修书官云峰掌门。官云峰虽处江湖流派,但自立观起,自天下便处中立之势,无由冒险藏匿逃犯。如若此番逃犯确却在官云峰,官云峰受陛下之高压,无惧不肯交人。否则,官云峰与陛下逆行,当为我大凉之敌,届时再派兵入山尚及。” 恰当其分的举措一一入耳,李复瑾眉目稍霁,终于舒缓了怒色。 西北,官云峰。 素素……是否真的在那里? 当日刑场受胁,他无可奈何,在重压之下不得不将他们放行。待到南山埋伏尽退,他回宫遣调追捕令,已然太晚了。所查的结果无疑是那一行人已出了云州,云山如月亭亦人去楼空,没了半点踪影。 下令举国搜寻,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最终得知的消息,便是他们赴往了西北的方向。而今忽知她或许就在官云峰,激动的同时,又莫名有了几分迷茫。 他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否是对的。当初他下令赐她死罪,私心里却从未想过真正让她死。他只想令她受些苦头,让她心甘情愿同自己一起。他知道她恨他怨他,但只要她能跟他在一起,她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愿意。 所以他调兵遣将,翻山越岭,一定要找到她。纵然失了这天下,纵然搜便碧落黄泉,他也不会放弃她一丁点的痕迹…… 第146章 君灵 慕容素不眠不休,自莫钰的身边一直守候,整整三日,她期盼着他能够清醒。可莫钰却一直未醒,犹若坠进了一场沉沉深眠,出奇的宁和平静。 她一刻都不敢离去,不敢阖眸,任由慕容梓与琉画如何劝说,始终不曾片分动容。似乎生怕稍一失神,眼前的人便再不会醒来,永远这般沉睡下去。 短短几日,榻上的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未有好转,慕容素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颓瘦下来。慕容梓担忧不已,生怕这般下去,莫钰尚未醒来,慕容素反而率先病倒。故前来劝慰了无数次,毫无疑问皆无功而返。她自知劝谏无用,时长一久也便自行放弃了,又命人自那个房间内多安置了一方小榻,可供慕容素疲累时休憩。 好在过了一周,莫钰体内持续不退的高热终于褪了下去,身上的伤也开始呈出愈合之势。君芜来查过几次,确认了他的性命已安然无虞,只需静静养伤,等候清醒便可。听过他的话,众人提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紧张了十余日,一直紧绷的氛围难得松懈些许。 慕容素却依旧执拗地不愿离去,坚持要一直候到他醒过来,还是慕容梓以她数日未曾梳洗,衣容不整为由终于将她劝离。慕容素却半刻不敢多歇,匆匆去自己的房间沐浴梳洗,换过衣裳,又匆匆赶赴莫钰的房间。她方才走过两个暗角,却突有一人将她拦住了,固执地不允她过去。 那是一个妙龄少女。 看年岁不过十七、八大,长相甜美而清灵。她一直紧盯着慕容素,目光中却没什么善意,脸色似因紧张有些泛白。 “定国公主?”立在原地盯了她很久,似乎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女子小心翼翼开口。 慕容素有些诧异,女子看着面生,回忆了一圈思不出印象。她急着去守候莫钰,心中的不耐已令她焦躁难忍,理智却克制着微微安定,迷茫地点了点头。 “我叫君灵。”静了片晌,女孩做了介绍,甜美的声音却似乎因为紧张微微有着颤抖。 慕容素确认自己不识,但听她以君为姓,大抵猜测该是官云峰的人。还不待她开口,君灵已又继续做了解释,“我是阁主的弟子。” 这句话倒着实令慕容素有些意外,微微怔住了。 辰渊阁的暗线分散较广,其中各方情报尚分人执掌。她确听梓姐姐说过曾收过几个弃女作为徒弟,代她料理辰渊阁琐事,只是还从未见过。 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慕容素心中不解,“你找我有事?” 君灵微微抿唇,心下似乎有些微的紧张,踯躅了良晌,道:“你……能不能离开他。” 一句话说得慕容素一头雾水,完全不解其意,但转瞬似乎又有了些许预感。 “没错,我说的就是莫护卫。”看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犹疑,君灵沉息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别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慕容素木然地问。心中却早已有了了然。这女子眼中隐忍又期待的神色她似曾相识,几乎令她想起那一日的如歌。 “你不配跟他在一起!”君灵定定道:“你跟他在一起,只会让他受伤,让他难过。你根本就不喜欢他,既然这样,你能不能离开他,不要再折磨他。” “抱歉。”她的心中没有一丁点波动,不想再听说那些尖刻刺人的话语,从她身边走过,“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喂!”君灵心有不甘,在她身后叫住她,盈盈的眸满含怨嗔,“你……你还没有告诉我可不可以。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他受的伤已经够多了。难道,你想让他死吗?” “我没想让他死。”她的胸口有一丝难受,是对莫钰的内疚与愧痛。偏首瞥了她一眼,转瞬又变得冰冷,“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君灵微微一怔,心头倏然平起了一抹愤怒,厉声道:“你怎么这么自私!只想着你自己,却从不会想一想他人。不过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护卫,你就这样对他。可他早就不是你的护卫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她螓首微偏,话语平得没有一点起伏,“那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她会出言反问,君灵语音一塞。 “听着,君灵。”黑冷的眸静静注视着她,慕容素面无表情,目光刺得君灵轻微一凛。 慕容素凝声道:“从身份上来说,我是 分卷阅读213 - 分卷阅读213 - 分卷阅读2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4 定国公主,你是普通臣民,你我有君臣之分;从辰渊阁来看,我可算辰渊阁的少主,你乃我姐姐的弟子,可算作我的下属。莫钰乃辰渊阁副手,无论怎般,我与他之间,都不该是你来颐指气使。所以,麻烦你对我尊重一些,此次我会全作不见。” 静静言完这一番话语,她没再管她,转身欲走。 受不了这般压人的刺激,君灵眉眼一厉,狠绝的话语脱口而出,“你是定国公主又如何!大燕早就灭了,你的尊贵身份早就没了!现在整个凉国都在通缉你。你还以为自己那样高高在上?到了凉国,不过也只是个阶下囚,你哪里有什么资格说我!” 慕容素闻声脸色微变。 “君灵。”一道沙哑的男音将纷争打断。 慕容素与君灵同时一怔,一同侧首望去。 暗角的尽头,一个遍身黑衫,面带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静立在那儿,身形从容。 他似乎未见面前那剑拔弩张的场面,目光自二人身上稍一流转,最终落在了君灵的身上,静静道:“慕容郡主找你。” 君灵塞了话语,神态僵硬。郡主发令,以辰渊阁的指令,她本该立即过去。可是她还未曾得到对方的应答,又不愿失了机会,就这样僵滞在原地。 顿了片刻,男子又道:“郡主说,七十一所需的某种药材较为特殊,需要你跟官云峰的人下峰去寻,事态比较急。” 听说了这一句,君灵冷滞的面庞终于松动了,微地一惊,很快闪身离去了。 少了女孩坚冷刻薄的话音,这一处暗巷顿时静寂下来。 静静目视了黑衫男子许久,慕容素的眸睫轻垂,向他施了一记江湖礼,轻言道:“十二先生。” 方才那一句七十一无疑也清晰流进了她的耳朵,外加她虽不识,却可见他身上与莫钰极为相近的气质,几乎可一刹印证他的身份。 十二没有回音。静滞了片晌,转身便走。 慕容素有些无措,原地滞了片晌,顿了顿,立即启步跟了上去。 · 官云峰虽言为峰,其实辟地极大。山峰顶峻弯道回转,既艰险,又不乏各类出奇竞秀的美景。官云观便处在这山峰之上,自山腰一直绵延至峰顶,各种风景奇秀而旖旎。 一道行来,慕容素一直紧跟不舍。直到行至一泓池水边沿,十二的脚步缓缓停下。面前是一汪轻蓝碧水,清澈的池面映着天际流云,几乎与天空连成了一体,在视野深处延绵得极远极远。 静默少顷,十二低哑着嗓音开了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静静停在他两尺外的地方,默然静立。 “你不用在意君灵的那些话,她这些年,一直心悦七十一,对你自然苛刻了些。” “我没有怪她。”这一点慕容素心中自然了然,虽有过不喜,但更多的却是庆幸。起码让她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总是有人对他好的。而自己,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默了一瞬,她又兀自垂眸向他一礼,“还多谢十二先生方才解围。” “你不用谢我。”十二摆了摆手,悄然闪身避开了她的致谢,爽口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七十一。” 瞥眼见对方似乎有些不解,他又大咧咧地解释,“若是君灵把你气跑了,等七十一一醒,怕是又要疯了。” 她喉间滞了一滞,面庞有些窘迫,又有些苦涩,沉默片晌又慢慢开口,“十二先生,这些年,你都与他在一起吗?” “你不用叫我先生。”十二蹙了蹙眉,听不惯这种尊崇的称呼,淡声纠正她的说辞,“叫我十二便好。” 她却没有回话,只是静等着他的回答,晶亮的黑瞳蕴着隐隐的期待。 静了片刻未曾听见对方改口,十二干脆放弃,回答了她的问题,“没错。我、七十一、君灵。这些年,是我们几个一直一起。” 她轻吸了一口气,双手轻绞,指节微微泛出青白,“听莫钰说,也是你,将他自暗牢救出的。” “嗯。” 祈望的容色倏地又有了激动,她不由自主踏进了一步,目光灼亮,“先生能否告诉我,当年,他都发生了什么?” 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十二似乎明晓了她在说什么,“你是说在暗牢。” 慕容素点了点头。 瞟了眼她的脸,十二平平扭开视线,“七十一不可能想让你知道的。” 苍白唇瓣微僵了一僵,慕容素咬了咬牙,蓦地屈膝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十二惊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将她扶起,可尚未碰触到她,立即缩手闪开了,“你可别跪我,若是让七十一知道了,恐怕他会杀了我。” 她一瞬又转向他的方向,乖觉垂眸,“还劳烦先生相告。” “你先起来。”他又闪了一侧,同时警惕地向四周探了探。 “求先生告诉我真相。”慕容素伏了一首,缓缓抬起头,跟着他调转了方向,清澈的眸水光微漾,“我知道莫钰不愿让我知道,可……他的右手已不能再用刀。我想知道他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而先生是除却他以外,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故烦请先生相告。” 避无可避,十二默了默,瞥眼望见她欲要夺眶的泪,隐约有了几分头疼。 “你真想知道?” 望见了对方肯定地点头,十二瞬时出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她立时抬起了头,目光灼亮。 “你要先起来。” 慕容素立即起身。 “其实也没什么。”见对方终肯不再跪拜,十二略松了口气。定了片晌,低喑出声,“他只是受了蚀骨钉之刑,被废了右臂。” 第147章 蚀骨 尽管慕容素早有准备,当那句“被废了右臂”落入耳际,心头仍是不由地一颤,猛然一悚,“蚀骨钉?” “没错。”十二声色平静,似乎所说的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两手大抵比出寸长的距离。 “那是暗厂时便有的刑罚,大抵这么长的钉,不知是什么材质,刺进筋骨,穿心的疼。钉入体内的钉会逐渐同筋骨长在一起。这东西会在使力时刺痛筋脉,生出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所以受了蚀骨钉刑的人,无论武功多高强,几乎可同废人无异。” 瞥眼望了望她震惊的眼瞳,他顿了顿,又继续,“他受了七颗,全部钉在右臂,也幸亏那个见鬼的皇妃不知他会使左手刀,所以只废了他的右手。” 四周似乎涌起了层层浓厚的雾,蒙蒙遮蔽了视线。她的眸一片洇潮,心中尤若被钢针刺穿,又酸又痛,“那……就没办法痊愈了吗?” 面具下的面庞似乎笑了,十二淡声道:“蚀骨钉伤的是筋脉与臂骨,筋脉和骨头都已受了损,可恢复如常已是不易,怎么可能痊 分卷阅读214 - 分卷阅读214 - 分卷阅读2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5 愈?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在他之前,我所知的受蚀骨钉最多的人,是五颗。被钉入腿骨,整个人全然瘫废。他能忍痛将右臂恢复成现在的模样,已是奇中之奇。” 汹涌的泪源源不断地落,仿若形成一片泪雨,止也止不住。她颤抖着抚住襟口,觉得胸肺欲裂,发不出一点声音。 …… 我把他的右手废了! …… 只是受了一些小伤。 只要仔细养一些时日,便会好了。 …… ………… 原来,他受过那么多的伤,忍过那么多的痛。 原来…… 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十二似乎颇有些感慨,望着湖水倒映的冰蓝天际,徐徐叙说:“我还记得把他从暗牢里生拖出来的时候,他满身的伤。箭伤鞭伤,外加蚀骨钉,几乎就要死了,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救活,结果一心只念着你的名字。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还是后来偶然与君灵汇合后,她说那名字定国公主的闺名,才知道是你。” “后来养了小半年,终于到了可下床走路的地步,便立即挨家去问询有没有见过你,劝也劝不动。这次更是……若我说,就是个傻子。我冒着死的风险把他救出来,结果就一心去送死,真是……” 侧眸见身侧的人泪眼涟涟,方才转身,已然成了一位泪人。十二语气一顿,忽然有些心生不忍,微一叹息,“你放心吧,他那一次没有事,这一次也定熬过去。只要让他知道了你没事,他再多的疼也能忍得住……” …… 恍惚间似乎听见十二的话语,幽幽渺渺,她已几乎听不大真切,此时此刻,心头脑海,似乎只有那个疏淡冷峻的影子,颀长静立。那是谁?此去经年,从未曾离去过。永远伴在她的身侧,为她化去孤寂与苦痛,带给她无尽的温暖与希冀。 · 转回到莫钰房内,慕容梓与琉画尚在照看。 “娘娘?”瞥眸望见了慕容素,琉画不禁有几分诧异。原本梓郡主已教她回房休憩,却未曾想她竟会这般快的归回。 慕容梓听见轻唤,立即也回过头来,望见她微微泛红的眼,心下平生些许讶异,“你哭了?”见她并不答话,只是一直怔忡着目光望着榻上的人,心中略微有了了然。 “娘娘不再多歇一会儿吗?”琉画终是有些担心的,不忍见她憔悴的面庞,低声慰劝,“君芜大夫说,莫护卫还不会很快醒来呢,娘娘您……” “琉画。”温语截断了琉画的话语,慕容梓悄声递给她一道眼色。 琉画会意地缄口。很快二人悄悄起身,无声地退出屋室。 静静望着他,慕容素一步一步,悄声走近,在小榻的另一侧坐下来。 莫钰尚在昏迷,清俊的面庞泛着苍白,深邃的眼紧阖,长睫自双颊映下淡渺的阴影。他神容宁静,眉目安然,极似正在沉睡,长久地坠在梦中不愿醒来。 默默凝望,慕容素轻轻抬手,想探出指尖去碰一碰他的高挺的鼻梁与微薄的唇。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她终是定住了,收回手为他覆上了被衾。手掌碰触到她手臂的一瞬,她忽然停了停,褪开他右臂的衣袖看了看,他臂上的肌肤光滑细腻,却在手臂的内侧,整齐排列着七个指大的疤点,疮痕绯红。 指尖徐徐自钉疤上触过,慕容素的心突然疼了,手尖轻颤,无边的愧疚与痛楚交织,心扉似绞。 “你怎么这样傻……” “为什么你要为别人出生入死,你为什么从来……你都不想着你自己?” 低哑的声音几近呓语,逐渐消逝了。轻轻握着他无力的手臂,那青白苍劲的手似乎微地动了动,倏地坠上了两滴清泪。 · 尽管伤情已然好转,然而随后的几日,莫钰却一直没有醒来。 慕容素依旧不分昼夜地照看,静静伴在他的身侧,替他换伤喂药,拭脸擦身,一切事物皆亲力亲为。她不再沉默,似乎忧心梦中的他太过寂寞,特意自一些年幼的道童手中寻来一些话本,倚在榻前为他读念。 每当有人经过这间小屋,总能听见屋中的女子轻缓温柔的声音,似水如歌,如飘渺无形的云雾,慰人心安。 未过多时,那些话本故事也被她逐渐念完了。可慕容素却不愿静默,便逐渐开始对他述说曾经的往事,她说了很多很多,从相识说到相知,从过去说到现在……那些几乎被尘埃掩埋的深深往事,在她的叙说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每一日都要说上许多许多的话,似乎怕他忘却,又似乎是在无形的提醒自己。偶时她累了,便伏在他的身边,蜷然沉睡。 那一日她照常替他拭身,整理衣物时却倏地有一样小物掉出来。那是一枚月黄的荷包,已陈旧不堪,下坠的流苏都已磨损,荷包的边沿绣着一个小小的月标。慕容素有些微怔,恍然思起同样的荷包自己似乎也有一个,只是很久很久之前,被她仓促送给了别人。 “你竟还留着它……”她有些微讶,凝视着那个荷包,记忆似乎翻卷袭来,依靠着床榻坐下来,“我的那一个,都已不知道流落到何处了。” 指尖轻轻触过那一点月辉,她轻轻微笑,“你还记得,它是怎么到你身边的吗?” 身边自然没有声音,她已然习惯,轻微叹息了一口气,“我还记得。” 视线从荷包转向他的脸,她轻言喟叹,“这是我娘送的,我们一人一个。你还记得吗?” “她做了两个荷包,一个云青色,一个月黄色。原本,青色是你的,黄色是我的,可是,我却抢了你的……”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莫钰—— …… 第一次见到他,他满身血迹,晕倒在雪地里。她惊慌失措,跑很远唤来了母亲。那时她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母亲救起了他,为他裹了伤药,洗沐过肤发,又为他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将他领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怔住了。她几乎认不出那便是方才雪地的小丐,他那样的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明明脸色雪白,深幽的眸却晶亮晶亮,亮得仿佛揉进了碎星。 她笑嘻嘻地立在他面前,就那样望了他很长时间,然后对他说道:“我叫素素,你叫什么?” “……”可他却没说话,只是用那样星一般的眼,一直冷冷瞪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眸瞪到她心里。 ……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青色,只是你就那么瞪着我,又不和我说话,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我就故意抢了你的,可是我想让你注意到我,想惹你生气……” 她轻轻笑了,眸中似乎有了点水光,叠起双臂凑近他的脸,“可是你怎么从来都不生气呢?不管我怎么气你,怎么惹祸,你好像从来 分卷阅读215 - 分卷阅读215 - 分卷阅读2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6 都不生我气。我真的很没成就感啊,真的……” 心头涌溢了几许酸涩,她微蹙了蹙眉,强捺下了酸意,轻道:“告诉你个秘密!” “……”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你。” 静静俯望着他的脸,她微笑,眸中晶亮,“在宫里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怕你,其实我根本就不怕。好多次惹祸,我也都是故意的。我想试探你的耐力,可是,却好像从没成功过……” 玉雕般的侧颜沉静而安宁,没有半分动容。她轻触了触他的唇,“现在想想,真是很幼稚……” “后来,我终于能成功惹你生气了,我发现,很轻松就能让你生气。然后发觉,原来惹你生气,是这么简单,好像只要关于我的事,你总是会很容易生气……” 长久凝视,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缓而沉稳,平序有力。 “莫钰,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你才这样不愿理我的吗?” “……” 心中有种渺荡的空洞,她轻缓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坠下泪来,“如果是这样,你不要生气了,求你别再生气了,好吗?你不要不理我,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心中似乎有巨大的悲伤在顶撞着,她难以抑制心里的疼。缓缓伸出手,轻抚过他冷峻的面颊,探上前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莫钰,你睡了太久了……” “该醒了……” 那把最淬砺坚韧的刃锋,不该永远陈封在刀鞘中。 所以,真的…… 该醒了…… 第148章 醒来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慕容素又没日没夜地守了几日,终于抗忍不住,在一日晨起一病不起,经过君芜的断定,是感染了疾寒。这一次慕容梓再不由分说,坚持不允她日夜坚守,被遣去了主观后的一间小室看养。好在那小室距莫钰的房间颇近,她每一日晨起与昏时都可过来看一次,心中也可安虞。 此来官云峰数久,初来时微凉的天业已转得温暖。清野碧峦,山河清溪,一切皆如水墨画中一般清寂。随着时日愈久,慕容素等候的心几乎已渐渐沉坠在谷底,她每一天都期盼着莫钰能醒来,却每一日都在失望中睡去,沉郁的心思越来越重,加之苍悴的病容,令她几乎如同一个老人,沧桑郁结。 因为主人的忧郁,使得琉画与广常也同样心情沉闷,两人因被指派要照看莫钰,一段时日下来倒交生出些许友谊。反而是君灵厌屋及乌,对这对奴仆多番看不惯,几乎几次平生争执。慕容梓无可奈何,倒也放任这些年轻人肆意耍闹。她担忧着另一点,她们一行人至官云峰已有数月,已是末路穷途之时。官云峰并非长久藏身之地,然而通过辰渊阁的回报,李复瑾的追捕令已下达了全国。依势推断,李复瑾势必已知她们藏身官云峰,而眼下唯一不波及官云峰的最好办法,便是尽快离去。 仔细推敲了眼下的境况,慕容梓决定两月后离峰——那也是君芜为莫钰所定的最终期限。随着莫钰长时不醒,莫钰的境况也逐渐开始不容乐观,君芜判定若两月以内他再无转寰,恐怕会因心肺衰竭,生机尽损而逝。这无疑是个重磅的打击,众人间的气氛更加紧张,终日拘惶。 直到这一日,一封信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计划—— 那封起自云州皇城的信笺本是递予官云峰掌门,然因由官云峰掌门尚在闭关,故尚在门僮的那一关便被截住了。信中所言简赅,无疑是李复瑾以帝王威仪,向官云峰的施压声言尽快交出逃犯。与此同时,另一份自辰渊阁传来的消息是官云山凉西之地已被凉军重重裹围,五万精兵围困,上峰搜探,一触即发。 “必须马上离峰。” 召集了众人,慕容梓言简意赅地言完眼下的境况后,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一室沉寂。 纸卷徐徐铺开,一份官云峰周侧的地图现于众人面前。慕容梓轻手一引,自图上虚划出一道路线。 “我目前可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便是西下去往夏国。夏国这些年来,与凉国并无交涉,即便李复瑾得知我们西下,一时之内也无法追查。且夏国国盛,官云峰掌门已同意可助我们启用夏国的暗网。以夏国之力,完全可供我们藏身。” 视线略略自众人脸上扫过,慕容梓静声问询,“你们认为呢?” 静默了片晌,最先开口的是慕容枫,“莫钰怎么办?”他一言指出了目前最阻滞事态的关键,令整个室内的氛围登时又一沉。 慕容梓沉默了,轻轻抿起唇。 “我不跟你们走了。”话语停了半秒,倚在门边的十二粗声开口,“我要留下照看七十一。” “我也不走了。”他言辞一出,一侧的君灵立即接口,“反正……他们也都不认识我,即便搜查到我,也不会有事。” 室内静了一静,琉画望了眼广常,发觉慕容梓凝视的目光,嗫嚅着低言开口,“娘娘在哪儿,我就跟到哪……” “我也是。”广常立即点了点头。 绕了一圈又回了原点,慕容梓的心思暗凝,侧眸轻瞥,望向慕容素。 一时之间,所有的视线一瞬跟着望过来,神态各异。慕容素轻微抬眸,逐一迎过众人的目光,自顾垂下眸睫。 “我不走。”静静吐出这三个字,她没有多言,起身欲要离室。 “素素!”慕容梓立即拦住她。 凝视她苍白虚憔的面庞,她重重沉了口气,道:“你不可以不走,现在并不是由你任性的时候。李复瑾要找的人就是你。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不走,可惟独你不行!答应我,两日后,准时启程。” “我不走。”又静静将话语重复一遍,慕容素面无表情,“我不可能扔下他!” 她已经丢下他太多次,这一次即便是死,也不愿再将他丢下。 慕容梓自然明晓她此刻的心情,却已再顾不上许多,方要开口再劝,却已然被慕容素瞬时截下,“姐,你放心。”她的神容中有着几分疲惫的倦怠,再不愿多说什么,自她身侧径直绕开。 “可……”慕容梓心急如焚,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执拗拉住她。 “醒了!”—— 就在这时,一位道僮倏地跃进来,高声呼唤,“醒了醒了!那个一直昏迷的人醒了!” 如同一枚流弹骤地爆开,整个室内的人刹时定在了原地。 · 莫钰确实已经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令他恍觉似梦。彼时众人皆在侧观议谈,唯有一位负责照看他的小童,耷拉着脸半睡不睡地守在他的一侧。 大抵是没有意料到他会突然转醒,道僮几乎诧住了,怔了半天才想到去医阁中唤君芜。对于半大的小道僮来 分卷阅读216 - 分卷阅读216 - 分卷阅读2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7 说,这个人自入峰起便一直沉睡,突然转醒,无异于见死人诈尸一般震惊。 众人匆匆从侧观赶来的时候,君芜正在为莫钰查断。仔细切过他的腕脉,又探看了伤势,他那一直凝蹙的脸才终于松下来。慕容梓看到他的神色,不觉也松下了心弦。君芜虽非喜形于色之人,但这般,已说明了无恙。 “他已经没有事了。”转回慕容梓,君芜静静道:“他恢复得很好,身上的伤几乎已痊愈了,内力也并未受太多损耗。我原以为他即便是醒,也定会武功全废,现在看来,并未有太多影响。” “多谢你了,君芜。”慕容梓松下了口气,任由身侧众人一股脑围住莫钰,自顾向君芜道了谢。 “不客气。”君芜却并不在意,仔细收整好随身的药匣,静静凝视她,“你要走了?” “嗯。”如今莫钰已清醒,她心头最大的一块儿石头终是落了地。山下风声鹤唳,精兵森罗,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去。 君芜静静笑了,身侧的手微蜷,“每一次你来,都只留数日很快便走。”半垂的首掩去了表情,慕容梓看不清他的神色,“这一次有数月,竟也算久的了。” 慕容梓默了一默,心中有了几许微涩,笑道:“终归我非红尘方外,还是要回归红尘中去。此次已烦扰数月,不可不去。” 君芜沉默,似乎想说些什么,终是只道:“罢了。”微一停顿,他抬头微笑,“你尚还执掌辰渊阁,今日虽别,也并非永远不见。愿君,一路顺风。” “谢……” “阿隐。”未等她言完,他静静截口,眼神很深。 慕容梓微顿。 轻轻执了一礼,君芜未再停留,很快转身离去。 那一句“阿隐”长久自耳边徘徊,慕容梓有些恍惚。不知因为什么,她只觉一瞬似心弦波动,默默怔在了原地。 · 回到屋内,众人正喜出望外,围着莫钰七嘴八舌地交谈,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琉画广常喜不自胜,慕容枫与之心心相惜,君灵排斥着琉画广常,想挤进去与莫钰诉说,却一直挤不过去。唯有十二一脸无奈,立在最远处摇头。 慕容梓深觉无语,以聒噪为由冷言斥了几句,终于令几人安静下来。她环视了一圈,这时才恍然发觉似乎少了什么,问道:“素素呢?” 一道身影这时静静出现在门口,众人下意识侧眸看过去。 慕容素已换了一身衣裳,也简单进行了沐洗,清丽的脸上施了些妆粉,掩去了这数九以来的苍白憔悴。越过众人,她的视线静静穿透,落在榻上那个淡然清俊的人。 莫钰亦望着她。 “莫钰……” 许久以来的失望与思念,一瞬似全然转化为无言的喜悦与激动。她再没忍住,清泪夺眶,一瞬奔过去拥住他。 莫钰的神情微变了一变,旋即亦探出臂,紧紧回抱住她。 “喂!”一侧的君灵率先火了,几乎要上前拉开她,“他身上还有伤!你——唔!” “闭嘴!”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堵住她的嘴,琉画与广常半拉半架,很快将她拖出屋室。 识趣地退出去,屋室的门轻轻微阖。金黄的微光自窗棂坠下,投映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凝化成一幕美景良辰。 第149章 相惜 “对不起。” 慕容素放轻动作,将他的伤处重新裹扎好,低声开口。 大抵是方才转醒,莫钰的脸色还微微泛着苍白,黝黑的眸静静望着她,宁静而柔和。待她将伤口包裹好。他轻敛好襟袖,一如既往淡声开口,“我不疼。” 她的手轻颤了下,无声咬住唇。 “听他们说……”略微静默,莫钰微敛瞳眸,“我昏迷这些日子,你一直守着我。” “嗯。”轻轻应了一声,慕容素不敢抬头,一直垂首凝望着自己的指尖。 一直不曾动容的清俊脸庞似乎有些微的笑意一闪而过,莫钰轻嘘了一口气,“该是我说对不起。” 轻动了动肩膀,他眉宇轻蹙,“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心潮起伏,浓重的酸涩在心尖弥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明明……他是为了她受伤…… “是我的错,不曾顾忌过你的感受。”他微垂了垂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那天,是我太气了,就那样将你丢在了皇宫。” “……” “我早该猜到你说的都是假的,可是我没有。我还是将你丢下了,所以,该是我向你道歉。” 他一直很后悔。 那一天向她告别,他想向她做最后的争取,去见她的时候,他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要与她争执,不要去刺痛她的伤处,可是他最终食言了。他气她的冷漠,恨她的绝情,所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甚至没有再与她告别,甚至不曾见她最后一面…… 可是当他出了皇城,他突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又一次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后悔自己又丢下了她。他恨自己,为什么就那样轻信了她的话,他明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却为什么没有选择信任她,而是放任她独自留在那个艰险重重的宫城,自生自灭。 他想再一次回去,再一次回到她身边,但他始终没再寻到合适的时机。当他正处焦灼中时,等到的却是李复瑾下旨赐死她的消息。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他恨不得不顾一切冲到她的身边,理智却告诫他不可这么做。他只能不断劝自己等候,等候最合适的时机,等候真相的来临—— 直到他等到了广常与琉画,看到了她的亲笔书信,听琉画诉说了她后来在宫中的每一分心境。他几欲疯狂,也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为了他而设置的一场迷雾。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她,可惟独他不能。可他却最终选择了离开她…… 是他最终把她推向了这样的境地,是他将她置入死地。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一点也不能。 “不……”慕容素不能接受他的歉意,心中的愧痛翻痛难忍,蓦地别开眼,眸中又生生逼出了泪,“你从来没做错什么,是我……” 是她的自私,才一次一次将他推入险境。可是到头来,却仍是他对她说对不起…… 莫钰却摇了头,手臂微抬,拭去了她面颊的泪珠,神色温柔。 起初他也曾不解,怨过她的执拗,恨过她的冷情,不懂她明明心知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薄,却还是一心选择飞蛾扑火。可当琉画将一切告知于他,他才恍然发觉,他似乎从没认真去想过,她想要的是什么。他自以为是地将他所以为的她需要的东西强加给她,那是他的错。 分卷阅读217 - 分卷阅读217 - 分卷阅读2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8 她或许有错,但他也错了。两个自说自话的人永远无法真正探知到对方心里的声音。等他恍然大悟,一切却似乎已经晚了。只幸而…… “公主,你别哭。”清冽的音线犹若暖冬浮湖的冰,溶着暖阳的温意柔和,“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 “最起码的,你平安无事,我也还活着,不是吗?” 慕容素怔了怔,眸中的泪都似忘了坠,轻阖起平和的目光。 是了,都过去了…… 她曾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家国两全,忠义兼备。想要错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以为无论如何,凭借自己的力量,即便不能翻天覆地,也终可击破皓山一角。可当她历尽了千辛,尝遍弃舍离别,终于发现——无论怎般,只有她在意的那些人还活着,还存在,才是最真实的。 · 君灵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将耳朵紧贴着门框。透过一线细微的门缝,她努力想看清室内的景象,却怎般都看不清。 肩膀被蓦地拍了一下,君灵吓了一跳,登时挺直了腰板,回头,“谁啊!” “嘘!”琉画比了个动作,连忙令她噤了声色。她大概想室中看了看,确认室内的人未曾受了影响,立即蹙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用你管。”睨了她一眼,君灵略略掩去神情的窘迫,绕开她便走。 “喂,君灵。”琉画在她身后冷言唤住她,“我警告你,莫护卫已经醒了,你今后不许再试图打扰娘娘和莫护卫!” “谁打扰他们了!”君灵有些不满,眉宇间平白的也生出了些气意,扭头瞪向她。 “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过是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她又往室内探了一眼,微蹙的神色间透着些微厌恶,“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也不害臊!” “你……”琉画胸口一窒,目光渐渐沉冷下来,“我告诉你君灵,不管你对莫护卫有什么期待,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莫护卫喜欢的,可是我家娘娘!” “你乱说什么!”君灵微微白了脸,矢口否认,“谁说莫钰喜欢她!他不过因为是她的护卫,才——” 瞟了她一眼,琉画立即截口,“是不是喜欢你心里明白!有些人真是奇怪,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硬生生往上凑,也不知是谁不害臊!” 君灵的胸口登时一涨,“你——”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倏地开了,打断了正欲脱口的话语。 两人同时望过去。 搀扶着莫钰自屋中走出,瞥眼望见室外的二人,慕容素有些诧异。抬眸望见君灵,莫钰的神色平静温和,“君灵,你在正好。” 伸手接过慕容素手中的空壶,莫钰诚恳道:“去替我们沏壶茶,好吗?” 君灵本正在气头上,此时看见他们两人紧环的双臂,登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滞了滞,骤然怒道:“干嘛让我去!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连壶茶都不会到?是废物么!”狠狠跺了一下脚,一滴泪突然坠下来,言罢立时掩面跑远了。 莫钰怔住了。 望着她跑远的方向,琉画烦躁地蹙眉,“娘娘,莫护卫,你们别理她!我去替你们沏茶。” 伸手接过了茶壶,琉画很快朝着膳阁的方向行去。 面前的两人都消失了,莫钰迷惑不解。回首看向慕容素,不禁有些尴尬,“你……” “我没事。”被无端冲撞到底不是件快事,慕容素敛了敛神色,复又抬头微笑,“你睡了这般久,今日天暖,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第150章 连心 时已入了夏季,在高峰之上却并无炎热之感。绚烂的暖阳衬和着山风,触肤舒适宜人,沁人心脾。 寻了一处烟云弥漫的崖边,遥远相望可见山影辽阔,水瀑溅寒。扶着他自山石上坐下,凝望着远山云影,山风拂衣,凉爽而宜人。 “你别在意。”静默了许久,莫钰终是心挂着方才的事,斟酌着开口,“她叫君灵,她……” “我知道。”慕容素却似未曾放在心上,浅浅微笑,道:“她喜欢你。” “……”喉头哑了一瞬,莫钰清冷的容色登时有了几分羞恼与窘迫,“一定是十二与你说的。” 慕容素低低笑了,“为什么你认为是他?” “只有他净喜欢说这些浑话。”平淡的声音有了几丝懊恼,莫钰几乎咬着牙。 很少见他会有冷淡外的其他情绪,慕容素忍俊不禁,轻舒了口气,“那就算是他说的吧。”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玩笑归玩笑,他的心里终归有些空悬,神色化为认真。 “为什么这么问。”慕容素看了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逐渐变深,“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我能有什么事情。”他轻抬了抬唇角,指尖悄无声息地轻蜷,“我只是怕他胡说什么。” 视线静静落在他半蜷的右手上,慕容素的心中微微泛起酸意,“倒是说了一些。” “比如呢?” “比如……”凝眸望了他很久很久,慕容素浅浅一笑,“蚀骨钉。” 莫钰的神容顿时一凛。 “莫钰,你骗了我,对吗?”执起他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卷起他的衫袖,她静望着手臂上的那几枚钉疤,“你的右手,根本不是小伤,是因为受了蚀骨钉才拿不起刀。它根本恢复不了的,对吗?” 短短的数秒却几乎变得无尽般漫长,莫钰淡漠的表情没变,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抽回右手,“你别听十二乱说。” “我真的很希望他是在乱说。”强忍着心底的疼,她凝望着他的脸,凝澈的眸却透露了心绪,“莫钰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右臂被废了。” 他一刹扬起睫,眼神掩不住惊讶,“你……” “是淇玥告诉我的。” “……” “莫钰,我不懂。”她静静迎着他的视线,低低的语音略透着喑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说。” 那是她心里埋藏的一个结,轻轻撩动,便生出无数无言的愧疚与暗痛。 “其实,受伤是会疼的,可你从来都说不疼。右臂被废,并非出自你的本愿,也并没有什么可令人失望的。莫钰,我们都是人……都会怕伤,怕疼。可是为什么,你却从来都不愿告诉我。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愿信任我……” “……不是。”他的声音也似有了些喑哑,滞涩了许久,期期艾艾,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是。 不是不信任,不是不愿说,他只是不愿他在乎、关心的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从不认为受伤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向能忍则忍,即便真的疼到难以忍耐的地步,也从来咬咬牙过去了。这么多年, 分卷阅读218 - 分卷阅读218 - 分卷阅读2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19 他早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默然。即便是说出来,那些疼依旧还是会存在,那么,便不如不说。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替你担心。”何尝看不透他的心思,慕容素心底苦涩,“可是你想过吗?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会更担心。”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内疚。 正是因为从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伤痛,所以在得知他受的伤,忍过的疼之后,那些疼那些伤,便仿佛加倍般反噬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她不希望自己的错却让他来承受,如若真的如此,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那天,在刑场……”克制着自己轻颤的手,慕容素低低开口,“你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救我的,对吗?” “……” 起初她本也以为梓姐姐有着周密的计划,可是当她后来沉静下来,仔细思索,终是想到了问题的所在。辰渊阁即便人手众多,却多为暗线,短时之内可调集的人手十分有限,更何况,是包围整座南山? 那一阵火起的恰到好处,正是莫钰劫处刑场,将所有的南山兵防全部转向刑场的方向。即便李复瑾有心围剿,但听言慕容梓已将南山包围后,也定不敢轻举妄动。从始至终,莫钰与那场山火,都不过是一场为后来铺垫引子,而真正的目的,便是慕容梓的虚张声势,设法将她救出。 这无疑是一场用性命做筹码的押赌。更无疑的,是她赌赢了,赢得十分漂亮。 可是…… “你明知道,你去劫刑场,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乱箭射死,当场毙命,你却仍然愿意去做这个引子。”深邃的瞳藏不住心底的痛,慕容素眸睫垂泪,“莫钰,我不希望你这样。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你自己?” 莫钰一直不曾回语。 沉默持续,四下唯有轻缈的山风。她一直等,想听他的回答。可等待许久,他终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注视她,“那你呢?” 淡淡的声音极软,却如若一根柔软的刺,一直刺进她的心臆,“你何尝不是故意去赴死?想用死来让李复瑾后悔,让他愧疚。” 慕容素怔住了,喉语轻涩,未曾说出话来。 是的。 那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 那时她一心只想报仇,她不愿连累他,加之听了如歌的话,她深觉自己真的只会为他带来伤害。所以她只能想办法让他走,她觉得,只要他走了,离开她,他终有一日是会忘记她,回归正常安定的生活。 但她同时也深知这样骄傲执拗的他,绝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可让他走的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令他死心。于是她利用合欢香与迷魂散,制造了所有的假象,既彻底刺伤莫钰,又同时令李复瑾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他。后来她通过钟太医服下冷凝丸,令自己形似有孕,逼迫李复瑾昭告天下。她想,那时已在宫外的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大为失望。可也只有令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他才能放弃追寻她的念头,他必然能够忘记她。 她将一切都告知李复瑾,让李复瑾对她心生恨意,迫令他激动之下下令将她赐死,就是为了让他亲自下令杀了她。她与李复瑾之间,纠纠缠缠这么多年,早已分不清爱和恨,但她心知,在他心里还是对她有着期许的。待她死在他亲手所批的懿旨下,琉画会带着她的信去告知他一切。李复瑾赐死她的真正原因,是以为她害死了阮美人的孩子。等他得知真相,他必定会为她的死愧疚。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撼动不了浩大的凉国,也杀不了他。所以她只能让他愧疚,她要让他的余生都在愧疚与后悔中活下去。 一切本都是照着她所计划的方向进行的,但唯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莫钰竟会拼死去刑场救她。她本以为,她已安顿好了身边的一切。她可以从容的去赴死,但她似乎还是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即使被伤过千遍万遍,即使伤痕累累痛不欲生,也仍然愿意忍着疼,去保全她不受一点伤痛。 那一刻,她方知自己做错了一个怎样的决定,犯的一个怎样的错误…… “莫钰。” 轻轻自他身边蹲下身,她慢慢探出手臂,在不触碰他伤处的力道下环住了他。 莫钰的身子轻轻一僵。 “是我错了。”渺若薄雾的话语微微萦在耳侧,仿佛温和山风一般难以捉摸,不似真实,“但是你也不对。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真的死了,即便救出了我,我又要怎样活着?” “我们都不要再别扭了,好吗?”轻轻仰起头,她凝视他的眼,眸亮如星,“我答应你,不会再寻死,不会再做傻事,你也答应我,好好对你自己,好吗?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着。” 他们两个,无论任何事,都可以毫无犹豫为对方而死,却从未想过为对方而活。 “你……”心中完全不可思议,莫钰彻底震住了。 同样回视着她,他的目光如星璀璨,就如许多许多年前,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一般亮灼。那样透彻的目光,蕴着些微的震惊与迷茫,却仿佛要探进她的心底。 慕容素心弦微颤。下意识地,她忽地探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唇。 莫钰怔了一怔。 那只是一枚极轻极淡的吻,鼻息间荡着她独有的露香气息,犹若春夜里悄然盛绽的霜花,既微凉,又漫着清冷的芳香。不由自主地,他想要撷取得更多,猝然出手环住她的腰,热烈的吻烙下来,似轰然燃气的灼烈火焰,情意深浓,呼吸绵长。 深沉的吻仿佛跨过了这数年,每一时每一刻,抚平所有的酸苦伤痛,激荡了心底间最纯真热烈的感情。周遭的气息都似乎被蕴得温烫了,空气变得稀薄而昏沉。浓情的吻纠缠辗转,唇齿甘甜,气息幽婉绵延。 慕容素的双颊泛出绯色,澈亮的眸仿佛漾着水光,她轻抵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胸膛温暖坚实的温度。平缓有力的心跳伴在耳侧,静静沉淀了她心头所有的迷惘。 四周是无比安然的静。良久,她又听到莫钰的声音,“素素。” “嗯。” 停了很久,耳侧鸟鸣清脆,伴着他清冽的音线,“其实以前,我被父母卖掉,入暗厂,跨雪山,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为什么生,为谁而生……” “……” “直到后来我碰见你……”环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他的语线有着些微紧张,“我才知道,我这一生,可为任何一人生,但,只会为你死。” 她心底有些微涩,许久没有出声。顿了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转为十指紧扣。 “那么以后,别再想着为我死。我们一起生,一起死,好不好?” “好。” 第151章 欢悦 随着莫钰的转醒,官云峰上的气氛也逐渐轻松起来。 分卷阅读219 - 分卷阅读219 - 分卷阅读2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0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0 尽管山下的围堵仍旧尚在,但终归人已无碍,最初的计划也可顺利进行。依照君芜的复断,莫钰虽尚未痊愈,但短时的奔波并无大碍。慕容梓再三斟酌,决定五日后准时启程,出山赴往夏国。 计划敲定,众人纷纷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收整行囊预备启程,得了官云峰的助力,一切很快便都安排妥当。在山中滞了数月,离别在即,众人皆是难言的激动与不舍。直到有一日,慕容素却忽地改了主意,自午膳后悄悄唤去了慕容梓。 “你真的决定好了?” 慕容梓在听过慕容素的话语后始终不免诧异,但仔细思索,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方法着实更为通彻。依照慕容素所言,她已决定几日后不与慕容梓同行,而是与莫钰二人改道西行。届时即便凉军搜山,只要官云峰咬死逃犯乃出山入夏,即便日后夏凉过涉,也绝不会觅到她的影踪。 “嗯。” 慕容素正在收整君芜为莫钰所备的伤药。她仔细将每一份药材以油脂包裹,依次做上记号收整好。听见慕容梓的问语,她只轻轻一应,笃定的话音却意味着已做了决定。 “那你们要去哪里?”秀气的眉宇微微凝蹙,慕容梓凝声问道。 “还没大想好。”慕容素的手中停了一停,微笑道:“不过暂时打算去西域。听闻西域的人热情好客,且还尚武,凭莫钰的身法,应该还不错。” 凉国举国通缉,代国、夏国注定也是去不成的。再向北的北狄虽天高地远,但这些年亦大有同凉国交好之势,如此一思,西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慕容梓暗想了片晌,又道:“你和莫钰也已经商量好了?” “嗯。”她点点头,脑海不绝思起话中的人,眸中现出几许温柔。 慕容梓自然望得出来,平静的神色下不觉有些微惊,“素素。” 慕容素应声抬起眼。 “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问语含义莫测,慕容素清瞳暗凝,静静地回视着她,“是。” 慕容梓没有说话。 “姐,你不用担心我。”她略叹了一口气,心知杜明她所担忧的是什么,柔声劝说着:“我是真的想要和莫钰在一起,你放心,我会很幸福的。” 从前或许只是依赖和寄托,但经过这一年多以来,她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境,亦已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辩得透她话语中的确定与坚肯,慕容梓沉了口气,“好吧。”凝神注视了她一会儿,她眼神深浓,“那你们可决定好了何时动身?” “后天。”慕容素答。 “后天……”她心中大略算了算,这一刻语意中终于透出了不舍,不禁踏进了两步,“你们启程用的东西可都筹备好了?” 此次一别,天高海阔,再见已不知会是何时。 慕容素的心中亦隐隐涌了酸意,点了点头,“嗯。” “好。”慕容梓叹息一声,抚了抚她胸前的发丝,到底心有遗憾,“你们走了也好,西域虽远,但到底好过终日躲藏。可惜我本还想着,等风波平息,把辰渊阁交还给你,现在看来……” 慕容素摇了头,截去了她的话语,“姐,辰渊阁是你的。” “那是夫人的。”她定声改口,郑重凝望,“这是长公主毕生的心血,当初她创立辰渊阁,也定是希望有一日,可以将它传递在你的手上。” 她轻轻笑了,握住她的手,诚恳道:“姐,没有人会比你更好的执掌辰渊阁。” 慕容梓微诧地望着她。 “辰渊阁若在我手中,必定形同虚设,但你不同。我既知这是我娘的心血,那便更不能白费了我娘的心血。所以姐姐,你必定会替我好好执掌辰渊阁的,对吗?” 柔和的音语蕴着无言期盼。静滞许久,慕容梓低低一叹,“罢了。” 事已至此,终归无可奈何,重想起她即将远行,她忍不住开始嘱咐,“辰渊阁我会先替你照看。你此行西域,路途遥远,万事必当加倍小心。莫钰尚还带着伤,你们两人一行,终归难以照看周全。依我看,不如再带上两三人。等到你们落定,皆时传信回来,我也可时常前去探望。” 黑亮的眸柔光闪烁,慕容素笑起来,“好。” · 毋庸置疑的,这“两三人”成了最大的问题。 当天晚上,晚膳过后,当慕容梓将事情一公布,无疑引起了众人的惊诧,同时掀起一番热烈议潮。 “我要和娘娘一起!”慕容梓的话音方落,距离最近的琉画立即举手,同时身子一斜,向旁边的人用力一撞。 “我我我,我也是。”广常回过神,顿时也出声应和。 慕容梓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大略一扫,最终落上了慕容枫的身上,最先判定了慕容枫的命运,“小枫肯定要与我走。” “啊?为什么?”慕容枫愣了愣,明明自己还没说话。私心下他其实更多想跟去西域,毕竟他还没跟莫钰学会他的刀招。 “你和素素必须分成两路,绝不可以同行。”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慕容梓坚定的语气不容置喙,“况且莫钰既然已不再掌管辰渊阁,那总要有一人接手莫钰的事务。” “可是……”慕容枫讪讪地挠头,满面满心的满不情愿。慕容素侧首望过来一眼,笑道:“听梓姐姐的。” 小枫已年界双十,身为慕容氏的独子,终归总要长大,不能永远依赖着她。 “姐,你是不是怕我影响你和莫钰的二人世界啊!”慕容枫忍不住懊恼,“就算莫钰未来成了我姐夫,我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啊,你就这样不要你弟弟了,真的是……” 戏谑的调侃令慕容素迅速晕红了颊,她一记拳头凿过去,“没大没小!” “我肯定是要跟着七十一一起的。”抱剑倚着门框,十二在一旁平平开口,“再说,他还带着伤,半途若是遇到追兵匪盗一类,肯定还得由我来摆平。” 莫钰凉凉地瞥过一眼,出口揶揄,“自夸自大。” “喂,七十一!”十二闻言微愕,不禁瞪圆了眼,“还是不是兄弟了?你有了女人就忘了朋友啊!” “那你也去找个女人啊。”他平静地啜着茶,云淡风轻。 “嘿,你……”十二一噎,方才发现昔日出生入死的同伴竟也会毒舌谑言,扬手丢过一根筷子,“我告诉你啊,要不是你有伤,我……” “你怎样?”一瞬将筷子截住,他好笑地斜睨过去一眼,又反手丢了回去,“我左手可未必打不过你。不信等伤好,再比一场。” “比就比。”粗咧咧啐了一口,十二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要跟莫护卫走!”这一头的君灵自然也不甘其后,定声开口,“我们三人行,不能分开的!” “你跟着干什么!”琉画立刻睨了她一眼,一 分卷阅读220 - 分卷阅读220 - 分卷阅读2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1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1 听见她说话,胸口的气瞬时不打一处。 “我当然要跟着!”君灵亦蹙了眉,狠狠回瞪她,“再说,用你管我?你跟着又做什么。” “我要照顾我家娘娘!” “我要照顾莫护卫!” “呸!”琉画毫不客气地回驳,“莫护卫有我家娘娘,用得着你照顾?真不害臊!” “你说谁不害臊!” “你你你,你不害臊!不害臊!君灵不害臊!” “你……” …… 说着说着又拌起嘴来。望着琉画与君灵梗着脖子高声争执,一股暖流在心间盘绕,慕容素不觉想笑。默默看着,又忽地想起什么,偏首望向身边的人。 “对了,莫钰,我一直忘了问,如歌……去了哪里?”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自从自刑场出来至官云峰,他便一直未见如歌的身影,本想着询问,但当时莫钰伤情严重,她无暇顾及也便耽搁了。如今众人皆在,冷不防忽然思起,干脆一并询问出来。 一头的琉画似乎听见,回头望过来一眼。 顿了顿,莫钰平静道:“她不愿与我们逃命,已决定自行走了。” 慕容素不禁有些诧异,“走了?” “嗯。”莫钰点了点头,“你不信我?” “不是……”她怔了怔,摇头。只是不大相信凭借如歌对莫钰的情意,肯会这般孑然离去。 执手反扣住她的手,莫钰神情温和,“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已选了这样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下去,你不必担心。” “嗯。”轻微点头,慕容素并拢手掌,感受到他掌中温和的温度,不禁漾起笑容。 而事实上是如歌自从跟着莫钰出宫后,便一同上往了云山如月亭。如歌当初同他出宫的本意,本是想着同他一起从此绝迹尘世远走隐居,奈何莫钰却一直不愿。他后悔在一气之下仓促出宫,想着再次设法回到汝坟殿去,却始终令如歌不能理解,就这般纷吵了无数次,使两人间的气氛犹若凝滞。 直到琉画与广常带着慕容素的亲笔书信出宫赴上云山,莫钰不听劝阻,无论如何都执意要亲赴刑场营救慕容素,这一决定自然遭至如歌的强烈阻挠。琉画心急之下,在众人面前将如歌曾于慕容素茶中下毒之事脱出,令莫钰又惊又气,便就此与如歌完全决裂。 如歌虽自小为婢,但心性却十分矜傲,下毒一事暴露,她自知与莫钰再无可能,更何况是让她忍受心爱之人的鄙夷与厌恶。于是她以发为情,决然断发绝义,在莫钰前往刑场的同一日早晨,下山不告而别。 即使是得知如歌离去,莫钰的心中却始终没什么波动,倒是琉画十分震惊。她难以忘却莫护卫在得知如歌向娘娘茶中下毒时的神情与怒气,几乎险些将如歌一掌掐死,最终还是慕容梓叫人硬拦才将将拦了下来。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娘娘没有爱错人。似乎无论娘娘是何境地,作何选择,莫护卫都愿无条件以生命去呵护守卫娘娘。他们之间,来来回回纠结了这般久,而今终于可成正果,她真的由衷祝愿莫护卫与娘娘。 所以,若是有人敢试图破坏莫护卫与娘娘的感情—— 转过头,君灵的话还在继续:“……就你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着能做什么?一点武功都不会!遇到个流氓匪盗,分分钟就被抹了脖子,要你何用!” 琉画眉间一拧,“要什么武功!去西域又不是去打仗!拜托,你会烹茶吗?会煮菜吗?会洗衣服吗?靠你照顾,恐怕人还没被追兵杀死,就先饿死了好不好!” “琉画大姐!我们是去逃命的好不好!又不是去享福。你要烹茶采花的做什么?还当自己是金贵的公主娘娘吗?” “喂!你叫谁大姐?明明你比我老好不好!” “你说谁老?你才老!你这个老女人……” “你老你老……” …… 又开始吵……慕容梓略略失笑,低头啜茶,无意一瞥,正见远处的君芜静静凝视,心头一讶避开目光;慕容素无奈摇头,回头与莫钰稍一对视,相视一笑;十二望在眼里,尴尬地咳了一声,烦躁地撇开视线,侧首偏又与慕容枫的眼睛对到一起,干巴巴笑了笑。 室外的月色正晴,跳跃的烛火映着窗棂,似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月光尽撒,自山野暖室间化开一片欢悦的气息。 第152章 决战 未曾想事情终竟会这般变化—— 复一日,自山下传至的最新情报,惊骇了所有人。 时隔八年,代国整兵练将,卷土重来,又一次自凉国北境一地开启新一次辟壤之战。短短数日之内,凉北之地荆阳、平州、洛川等数城接连失陷,凉国国土面临割据,岌岌可危。 数月以前,代国内部滞横数年之久的夺嫡之争,终在代国帝王拓跋宏的暴毙中落下帷幕。太子拓跋冶顺利即位,当即以铁血手段整饬超纲,立忠杀佞,大赦天下。代国内部的内乱以奇迹般的速度迅速平息,拓跋冶复又亲征代西夏帝,以酷厉之策平息战乱。至此,代国权集中央,厉焰军重震代南之境,复立昔日辉煌。 然而朝政方稳,代国新帝拓跋冶最先发出的政策,便是亲征凉国北境之地,势要与凉争逐高下。拓跋冶宣立战书,命凉帝李祁晟遵循昔日借兵之诺,归还代国凉城、竹都、林县、乌岭、荆阳、洛川六城。凉帝坚傲,宁可开战,却势不肯割裂国土,便就此划下此战之始,终兵戈相向。 代国新帝即位虽短,但毕竟立国已有百年,即便国内长年积弱,但兵力人口却绝非尚才复立数年的凉国可匹敌。况且凉国自□□年前攻燕一战,已几近耗费大半精力,而今自是更难抵御代国这般筹谋齐全、来势凶猛的攻克,如此一来,此战必是艰难险阻,于凉国而言,无异与泼天之祸,恐终会闹得国土残缺,江山飘摇。 争执数日,北境数城接连失陷,大凉兵防死伤惨重,已是拼死抵御之势。境况危机,李复瑾下令南军北调,共克代敌。此时他已再无精力去顾及慕容素,命令官云山周侧的精兵全然撤离,同李复瑾一起御驾亲征,赴往北地。 一切,犹如八年前一般的境况—— 只是此次,计无二用,他已再无法诱敌深入,兵行险招,恐怕形势不妙。 讯息传至官云峰,又一次彻底令氛围陷入僵寂。此时趁着战乱,西下逃脱,其实是个绝佳的时机。然而国家兴亡,自然无法令众人心生庆幸。一时之间,官云峰阴云集聚,犹若死寂。 慕容素自听闻消息起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一直不曾出屋。原定的行程已搁置,她似乎心起了其他的一些计划。直至第二日晨,她一早觐访官云峰掌门,二人闭门交涉良久,其中究竟 分卷阅读221 - 分卷阅读221 - 分卷阅读2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2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2 言谈几何无人知晓。众人只知自她归回后,只向慕容梓讨要了一份北地目前战况的阵防图,便又将自己长久地关入房中。 望着这样的她,依想当下的情形,莫钰的心中,却隐隐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 无疑,莫钰的预感很快证实了。 “你要去?” 看着慕容素换上的劲裹衣装,又见到她已简单收整好的小小行囊,其中竟还包含马鞭与北地兵防一类,他大抵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的心中登时一惴。 “嗯。”慕容素回答的很快,仔细将所有的东西一一收整好,容颜坚定决绝,“我有办法令拓跋冶退兵,只要说服他们退兵,我就能与李复瑾谈判,有望消除我们逃犯的身份。” 说不出心中是种怎样的感觉,莫钰静了一静,出手按住了她的手,“不要去。” “……” “这些,都已与我们无关了,不是吗?” 她微微一默,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反扣住他的手掌,静垂着目光,“莫钰,你不懂。” 话语停了一停,她沉了下气息,“我可以放任李复瑾执掌这片江山,但,我不能允许这片国土有缺残,这是我娘和我父皇的心血……” 他怎能不懂,心中说不上来的异样苦涩。当他得知战事纷起,他一样的震惊气怒,只是他不想她再无端卷进这些世俗纷争。 “那我和你一起。”顿了顿,他下了决定。 “不行。”慕容素却断然拒绝了,缓缓抬头,对上了他微愕的眼,“你不能去,你尚还带着伤,若你出现,李复瑾必定会杀了你,你不能死。” 他说不出话来,更大的失望占据着整片胸口,默默背过身去。 “莫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轻舒了一口气,慕容素伸出手,自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我会回来的。”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白的唇轻抿,抿成一抹轻笑,却含着些微的冷意,“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他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不敢相信,更没有自信。 已不知多少次,她尚还在自己的面前,可下一刻,却已然奔向了李复瑾的身侧。过去的她,似乎只要一有关于那个人,便会平白失了理智。他不在乎她曾将喜欢过他,但又生怕,她此时此刻仍旧还念着他,爱着他。所以他从未仔细问过,是不敢问,更不敢想。 而这一次,他害怕就像是以往的每一次,这般一别,便就此消失,再也……抓不到她。 慕容素的指尖轻微一颤,顿了半秒,坚定道:“我会回来。” 手臂略略收紧,她将他环得更紧了些,螓首紧靠他的背脊,“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我还要和你再一次。你忘了,我们说好的,要开一个武馆,你收两三个徒弟,教他们习刀练剑。我就在一旁,夏天采菊烹茶,冬天集露观雪,看着你们习武,练刀……” 那是他一直以来向往的日子,没有战火喧嚣,没有红尘纷扰。自从清醒以来,畅想过无数次,描画过无数次。他本以为这一切会很快成为现实,可而今…… 闭了闭眼,他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她,“如若我执意不愿你去,你还是要去吗?” 面前的人眸睫轻颤,却许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他涩然一笑,轻轻放开她的臂膀,转身拉开屋门。 “莫钰……”慕容素不由自主地叫住他。 莫钰停了一停。 “你去吧。”隔了片晌,他低低开口,声音一瞬变得喑哑,“我会在这里等你七日。若七日后,你没有回来……” 话语稍停,他没有再说下去,启步离开了屋室。 慕容素心弦轻颤,看着他的背景,胸臆似乎被火灼烫了一下,泛出轻微疼意。她摊开手,掌中一枚雪白的螭玉静躺,落了淡渺月色,微微闪着凉光。 · “莫护卫,娘娘……已经离山了。” 屋外传来琉画轻微的声响,莫钰没有应声,独自倚榻静坐,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房间一片漆黑,冰冷的地面渗出寒凉的温度,他却恍若未觉。心中不是第一次生出绝望的凉意,但却比以往的每一次更冷,更加令他茫然空洞。 不愿去想她执意如此的真正含义,可是思绪却阻也阻不住,更让他心中凉寒。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知前路如虎狼之口,却仍愿决然往赴,究竟真的是为了这片国土江山,还是……那个人? 他从没奢想过能够真正得到她…… 当她主动亲吻他,主动对他说,与他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他深觉这是自己坠入的一场深梦。他是梦中最幸福的人,可是与那份幸福同来的,却是害怕。他怕这不过是她对他的一种悲悯,毕竟他从未想过她会真的爱他。 可是,那个人不同。 他知道,她是真真切切,爱过李复瑾的,那样纯真热烈的热爱,占据着她少年时的全部时光。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她,会为了那个人与自己怄气,会为了他冒着大雨深夜出宫奉送伤药,他忽视不了她对他的感情,只能小心翼翼地替她守候,为她祝愿。 倘若没有后来的一切,她该是李复瑾的妻子。那些采桑烹茶,集露观雪的日子,也该是他们两人的。 可是后来,一切都发生了,发生的那么仓促彻底。他知道她恨他,但恨也是因为爱,她需要用恨来宣泄她的情感。其实如若她真的做出选择,选择背负恨去爱,他愿意放手去成全。可是当她对自己说出在一起的那一刻,他还是动摇了。即便她不是真的爱自己,即便她能给的只是怜悯,他还是想要抓住不放弃。 可是…… 这一次,她到底又有几分,是为了那个人呢? 她向自己承诺一定会回来。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长久静坐,不变的姿势令身体有些微的僵冷。他轻微地动了动身体,手掌自腰际轻微一错,蓦地发觉有些异样。 仔细摸了摸,悬腰的那一枚盘螭墨玉已然不见了。略怔了一下,仔细回思却确认自己是的确戴在了身上。怔刹间一线心念闪过,忆起她方才环抱他的动作,心中明晰的同时,又同时化开一抹空惘。 那一枚雕螭的雪玉,可算作是那人送予她的第一样定情之物,被她误打误撞送给自己。而今她远行千里,却唯自他身边带走了这一样…… 原来…… 她终是…… 凄然涩笑了一声,他缓缓叹息了一气,沉沉闭上眼。 第153章 议谈 慕容素策马疾蹄,一行千里,自出官云峰后一刻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凉代交界。 北地战场硝烟遍布,血气迷茫,四处纷萦着肃杀气息,代国的厉焰军驻扎在凉城之外,据地千里,放目相望,军帐大营 分卷阅读222 - 分卷阅读222 - 分卷阅读2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3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3 星火纷呈,亮光绵延,犹若一道绵长火带。 慕容素自方才跃入代界起便被哨兵拦下了,却并未被为难半分,凭借她大燕定国公主,兼凉国昭仪白氏的身份欲见拓跋冶并不困难,加之那枚携刻了厉焰军徽纹的小银哨,负责守卫的侍从很快通禀了拓跋冶。拓跋冶难以置信,自然立即派人邀见。 在慕容素入军帐大营的前一秒,拓跋冶尚不敢相信,直到望清了来人的脸庞,心思终可落定,转而又不禁狐疑起来,按捺着好奇执礼,“昔日一别,不想竟可再见定国公主,公主别来无恙。” 慕容素不卑不亢,挺立的背脊似竹笔直,神色淡然,“昔日一别,而今,我也该与太子殿下改口,唤殿下一声陛下了。” 说着她轻一施礼,淡淡道:“见过代国陛下。” “公主多礼。”他立即将她扶起,很快命人看座。略微沉定,开门见山,“敢问公主此来,可是有何事需代国相助?” “确有一件急事,还需陛下助之。”慕容素亦并未打算多卖关子,轻微淡哂,眸目含歉轻垂。 “哦?”拓跋冶的眼神微亮,稍试探道:“公主,可是想通了?” “要让陛下失望了。”她轻缓气息,略略扬起眸,“我此来,并非因由辰渊阁之事,而乃是来劝阻陛下退兵的。” 轻亮的眼神刹时一凝,拓跋冶表情微顿,“退兵?” “正是。” 稍稍顿了片晌,拓跋冶轻哂一声,眼神已然有些微刺,“公主言语简单,可这一开口,竟是要朕这十万兵马退道而返,可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她依旧保持着轻笑,并未在意他语气中的刺诘,淡然道:“陛下稍安勿躁,但听在下一言。” “公主请讲。” 略微静了静,慕容素的黑眸静若幽潭。 “若我没猜错,陛下此番出兵伐凉,除却索要当年自凉帝借兵时所应允的六座城池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自代国国内树立君威。凉国先帝尚在时,陛下此前在朝中与幼弟琏王的夺嫡之争便相争许久,而今,陛下虽已登及龙位,可琏王一派党臣却是杀不得,又用不得。陛下不愿自己会终落得个弑亲伐异的名号,故而今尽快可是朝臣钦服的方法,便是尽快自国内立起威名。” “然而,八年前,燕代那一战的战败已教陛下声明骤跌,尽管陛下在数月前已平息夏国侵略,但朝中却仍有人已八年前那一战大作文章。故,陛下这般急着想要攻伐这六座城池,便是为了向国人宣告,当年一战另有隐情,而非陛下用兵执政不良,可是如此?” “没错。”这般内里但凡曾历经燕代那一战的执政者,稍一思索便可通晓,他不打算过多隐瞒,眸中的凉意不曾放松,“那又如何?” “那敢问陛下,如若,我可有法助陛下自内部巩固代国朝政,辩贤去异,陛下可否愿意退兵休战,不再伐凉?” 轻言脱口,拓跋冶微微一愕,“你?” “正是。” 静静观辩了她半晌,他轻一扯唇,有些讽谑地笑了,“辰渊阁虽神通广大,但也仅在中原凉地之内方可通行得开,还万触不到我代国朝内。公主此言,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她并不恼怒,脸上柔婉的笑勾得更深了,深目闪亮灼灼,“辰渊阁自是不能,只是不知,倘若是云翎宗插手,是否可以撼动?” 言方入耳,拓跋冶的脸色顿时一变,“你……” 云翎宗,代国国内隐埋最深的谍报组织网,如辰渊阁一般惯以换卖情报为生。只是云翎宗宗主生性怪癖孤冷,傲然藐世,即便再有权势者,若想自云翎宗内取得情报,也需得看宗主的心臆喜怒。这数年来他曾数次至云翎宗总府求访,却皆被拒之门外,曾令他大为挫败。 而她这个自小生至中原腹地的公主,又怎会…… “不可能。”心下忖度了片刻,拓跋冶仍然拒绝相信,“你自小生在中原,从前魏至凉国,根本不曾踏足过我代国地域,怎会指使得动云翎宗?” 她并不多言,轻一翻袖,掌中蓦地多了一枚羽翠色的小令。那是一枚已翠玉雕琢的令牌,仅半掌大小,牌上未篆一子,仅在边角有一处金色的翎标——云翎宗的徽记。 拓跋冶的目光登时一凝。 慕容素道:“此乃云翎宗的虚胧令,想来陛下自会认得。凭此令,可使云翎宗宗主应陛下任何要求。只要有云翎宗相助,我相信,凭借陛下的谋略,即便不攻伐大凉国土,仍可令己自国内树起威望。” 拓跋冶怔住了,讷讷盯着那枚翠令许久,始终迷讶不解,“朕还是不懂,你怎会——” “陛下不需要懂。”她微然一哂,语气似风淡渺,平静从容,“此乃我的诚意,若陛下愿意,这枚虚胧令,当为陛下所得。” “要求呢?”他自然心知这枚小令所能带给他的益处,只是不相信她会平白赠与,不禁收紧了拳,“仅是退兵?” 顿了顿,慕容素略叹了一口气,“只要陛下肯应允,二十五年内,代国不与凉国交兵,两国和平共处,即可。” 她话音未落,拓跋冶的面色却已然白了,“二十五年?” “是。”望着他略微发白的脸,她踏前一步,并不做半分酌减,“以陛下的才能,即便不侵犯他国领土,仍可使代国重恢强盛,陛下又何必在意呢?” “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始终不懂,一个念头自胸臆徘徊,却始终不肯相信,“你在帮他?” “就算是吧。”不做声地微笑,她并不愿过多释辞。 “为什么?”拓跋冶不愿相信。此前凉国帝王发威一怒,气意之下下旨处死宠妃白昭仪,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诸国皆知。他虽一直未曾留意,但避免难阻流言,倒也颇有耳闻。 默了默。慕容素笑意缈淡,复又凝了目光,定声道:“为了魏国与大燕的国土与臣民。” 拓跋冶微怔,“什么?” “敢问陛下。”缓缓沉了一口气,清澈的瞳仁呈现的是从未有过的凝肃,她静静道:“陛下有这逐鹿天下之心,那么想得这天下的本意,究竟是为了权倾这天下,做这天下之主,还是为了,为这天下万民苍生造福?” “有区别吗?”他眉宇轻蹙,视线紧紧锁着她,“若朕执意吞并这凉国中原之境,凭朕的能力,也定会使这天下苍生衣丰食足,陆州之内海晏河清。” 她却不置可否,面容的笑意十分淡然,凝声道:“自然有——” 拓跋冶不曾回语,默默看着她。 略微一停,慕容素很快复又开口,“不瞒陛下,我慕容素这一生,虽不敢言自己已历经沧桑苦乐,但总算的多番波折。我母亲乃魏国长公主,世人皆称其为魏朝女帝,切多冠她以弑兄夺位之名。我母亲临掌 分卷阅读223 - 分卷阅读223 - 分卷阅读2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4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4 魏国朝政数年,虽有心整饬,却也深知魏国自我皇舅起,便已积弱多年,凭她一己之力,短时之内,根本无法撼动早已腐败废弛的朝局。辰渊阁的成立,不过是我母亲为魏国衰弱中所设的一现昙花,真正改变了这局面的,是我父皇衰兵自前燕一路侵至魏国皇都,发动宫变。” “……” “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即便魏国国力衰弱,但凭一国之力,我母亲纵使无法抵御我父皇的精兵重围,但也绝不至于举国湮灭。这一点,不止想不通,其实我父皇也知晓。那么敢问陛下,这个问题,您,可想的通透?” 他很久没说话,暗下思索片刻,完全无法探晓她的话中之意,“你想说什么?” 稍微顿了一顿,慕容素淡哂,“罢了,那素素再问陛下一个问题。敢问陛下,代凉这一战中,无论最终的结局谁胜,谁败,依陛下之见,最受战乱波及的,当时谁?” 他略怔了怔,似乎恍然有了些了悟,立口回答,“关隘百姓。” 她顿时笑了。 “我母亲深知,即便拼劲全力与我父皇对抗,最终的结果也终会是惨败收场。败势已定,唯一的分别,不过是迟早而已。但苦作挣扎,执意生战,却会造成万千兵卒与百姓的流亡,世人皆传她祸国殃民,可却从未深探她心中之大义。她无畏别人对她的评价,无畏性命,更无畏虚名。她毕生之愿,只惟愿自己的子民平安长乐。故她的性命,她的南氏魏朝,她皆可舍却,她是为这片国土苍生而死。” 从前的她从不曾想得通透—— 可是后来,直到她站在娘亲的位置,居高临下,以她的视野去真正审视这片国土江山之时,她恍惚间才明白,娘亲和父皇当初的心境。君王之爱,当为大爱,当心怀万民。故他们才肯舍弃自己的性命江山,只为保全这片国土与亿万臣民。 以前她一直怀疑,父皇究竟是否真的爱过娘亲。如若是,他又为何会举兵南下,攻破了娘亲的母国。但她觉得,至少娘亲该是爱父皇的,她心知自己已无法重使魏国兴盛,才心甘情愿将江山奉予。因为她知道,父皇会是一个爱民的帝王,故,她与其为了自身的虚名保全自己,倒不如,为这片国土再造一场盛世。 或许父皇也明白娘亲所做这一切的意义,所以自前燕至前魏,从未妄动一兵一卒,未曾伤及一臣一民。但她心想,即便父皇有这仁爱天下之心,他最终也终是有了后悔罢!否则,当年以大燕国的国力,又怎会轻而易举便使李复瑾攻破。 但,终究都是另一段故事了…… 垂睫轻敛去眸中的情绪,慕容素平静抬头,“陛下,我知你谋勇双全,且具有爱民之心,未来,也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国主。但我始终觉得,逐鹿天下,真正的目的,应当为民,而不为权。在代国的国境以内,你必会使代国兴盛,国民安居。您也终会留名千古。既是如此,陛下又何必非行侵略之策呢?” 他一直沉默,良久良久,眸中的讽剌已然散去,眼神十分复杂,“天下男儿,何无倾霸天下之心?即便今日朕应允你这一求,将来,也终会有别人试图侵略吞并,你即便说服我,又怎能说服得了所有人?”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微微一笑,吐气轻柔,却笃定,“人不犯我,我自无犯人之心。但若陛下兴起战争,是为平息杀戮而战,为代国国民而战,自可另当别论。” 将那枚翠绿的令牌自他面前摊开来,她做了最后的问询,“说了这样多,不知现在,依陛下之意,可否应在下之求?” “朕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一瞬不瞬地凝望,拓跋冶良晌一叹。缓缓探出手去,略一迟疑,终是将那枚虚胧令握于手中。 小小的玉令触手微凉,方一入手,无数心思自心头纷闪而过,拓跋冶黑眸深凝,一刹下了决定,“好,朕就答应你,明日一沉,率兵退撤凉地。二十五年内,不对凉地挥兵动卒,保证两地关隘之民安康。” 言毕他执起掌,以代国之礼郑重起誓,语音郑重而凝肃。复又摊开掌心,同慕容素击掌为盟。 啪! 啪! 啪—— 脆亮的掌音三响即落,自营帐间彻响。 联盟即成,帐内的氛围略微松弛下来。 “那你呢?”收起了虚胧令牌,沉默半晌,拓跋冶终是没忍住问出口,“今后,你会去哪里?可还会凉宫?”她既已同他立下此约,那么可相当于是将这片中原江山拱手尽送给了李复瑾,可谓令他唏嘘。 慕容素却似丝毫不在意,随口道:“我前半生都是在那华笼里度过。而今,我既已不再是公主宫妃,自然也没有回去的道理。未来四海为家,也算自在。” 与莫钰一同…… 而今辗转多年,沉浮多年,她终于在这不算太晚的时刻看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每每思起,心之一隅都不禁泛起温暖。 “好吧。”听出她已要离去的意思,拓跋冶颇有感慨,“若有机会,你也可去我代国,看一看我代国的大好河山。” “定有机会。”她轻轻笑了,视线一瞥,语调微微狡黠起来,“不过,在那之前,倒可先完成另一人的心愿。” 拓跋冶愕了愕。 只见她旋即侧头望住了帐帘外的某处方向,高声道:“昭阳长公主!既已来了,又为何一直躲藏,不肯现身?” 一道人影立即从帐外闪进来,又惊又喜地凑近,“诶,你怎么知道我在?” 慕容素只是笑,没有告诉她自她入营起,便已见她一路跟随。垂眸瞥了瞥她腰际的长剑,慕容素道:“你不是一直想见‘斩雀’?” 蓦地抽出她的佩剑,她敛剑入怀,“今日,便现予你一观。” …… 月色如辉,飘映着素缈的身影银剑,华光似水。 一舞终落,慕容素抛剑翻身,骑于马上,侧首相望,“陛下,公主,后会有期。” 山风拂起她月白的衣袂,纤窕的身影比月光更亮。拓跋冶凝眸对视,少顷抱拳执礼,“后会有期。” 她报以微笑,再无犹疑,调转马头,扬鞭打马,抖擞的马儿一声长鸣,纵蹄向着山天旷野间奔去,转瞬已无了踪迹,只余啸音久久回漾。 回入营内,拓跋茗一直沉默寂寂。 拓跋冶正在一侧研究兵防舆图,抬头正见拓跋茗的寂然神色,不禁失笑,道:“怎么?比舞不过,失望了?” 拓跋茗讪讪地白了她一眼,随手自地图上拽下一枚兵棋。 “她就这样走了?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嗯。”拓跋冶轻轻应了一声。 “我不懂……”微蹙着眉头,拓跋茗百思不得其解。 拓跋冶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能完全明白,只觉或 分卷阅读224 - 分卷阅读224 - 分卷阅读2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5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5 许,她才是那个心怀大义之人,便可如此不拘小节。又或许……这世上每个人所求的东西本就不同。正如他想得这天下一般,而她,已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天下。 但,又有什么关系? 望着掌中那一枚小小的令牌,拓跋冶黑眸逐渐转浓,将令牌紧握于手中,“明日,我们回国。” 争权夺势,阴风诡雨,欲望的大门即将再次开敞,战争,亦从未止息过。 而他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 一夜之内,代国上万精兵尽数撤离,北境荆阳、平州、洛川等三城完好归还,代凉两地关隘交界重恢安宁,一切仿若从未发生。 与代国的氛围完全不同,凉国兵营之中又是令一番景象。立于陡坡之上,李复瑾远远瞭望,望见城关之外,代军举兵北退,悠长的队伍犹若一条兵戈龙蛇,延伸极长。 “陛下。”轻轻为他压上一件披风,侯平在侧低声禀告,“禀陛下,据探回报,代军已尽退,三城之内并无掩藏。城中亦无一城民伤亡。” “……” 无人的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城民只传,此次代国新帝欲行屠掠,所为之恶触怒天神。天神开威,于深夜向新帝下旨退兵还城,命令代军停止侵犯,故才有此一幕。 仅李复瑾知晓。 “是她来了……” 遥远凝望着旌旗飘扬的城关边隘,深浓的夜中,似乎有骏马疾蹄之音远远驶来。凝神静视着坡下的深黑林夜,李复瑾神容清淡,说不上是种怎样的表情。 第154章 诀别 营帐外的天际尚是暗的,大片的墨蓝在视野尽头铺卷,浓的几乎没有一颗星。夜风卷着战旗,在寂静的夜中飘响,犹若冽冽呜咽之音。 慕容素进去的时候,李复瑾正自营中静坐,身上轻甲齐备,神容淡然。似乎已等待她许久。 径直步入,慕容素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来了。”他轻轻微笑,静静凝望那张宁静的素颜,夜色中的声音极淡,“坐。” 她却未曾动作,袖间微动,缈淡的烛光之下,坠下了一抹月白清光。 李复瑾静静垂眼。 面前的案上多了一枚玉佩,那是一枚雪白的佩,通体莹如白雪,雕工精细,层层彩云间,巨螭自其中盘旋,若隐若现。李复瑾刹那怔住了,眼神瞬时一顿。 若有的记忆仿若一瞬间翻滚袭来。一切,似乎都起于这一枚玉佩—— 闲逸酒楼高谈阔论,白衣少年闹子央街……那些年的少年心思,那些年的似水时光。他还是风度翩翩的青衣青年,她亦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女扮男装,一时气急砸了酒店,为避追寻自长街奔跑,偶然的一瞬——与他撞在一起…… 凝视许久,他缓缓探出手去,颤抖着握住了那枚螭玉。 慕容素却未发一言,侧眸瞥了他一眼,清冷转身。 “素素!”李复瑾连忙唤住她。 慕容素停了停脚步,没有回头。 “你……”喉头滞涩了许久,望着她的背影,李复瑾期期艾艾,哑声道:“你……留下来吧。” 她没有动作。 “我从没有想过要真的杀了你。那一日,在刑场……即便没有莫钰,祁景也会出手救你。我从没想过,真的让你死……” “……” 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从未曾想过,真的刺死她,只是太过气愤,他气她的欺骗,气她的心狠。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她所有的恨,却无法容忍她的嗤鄙与激怒。所以她想逼她,试探她。他想让她对自己示弱,让她后悔—— 可他却怎般都没想到,最终最先后悔的,却是他自己。 他后悔是自己将她逼上了死路,是他亲手将她越推越远。当他看见她从刑场打马离去,他第一次陷阱了失去她的恐慌。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他几乎恨不得,彼时被钉入极刑台上的,是他自己。 他曾以为,自己最想要的,便是这座江山。他想要成为这万民朝拜的九五之尊,想要居高睥睨这片属于他的大好河山。所以他欺骗过她,利用过她。他麻痹自己,这一切都值得。可是当他真正切身感到失去她的那一刻,他终于知晓了自己是做了一个怎样的傻事。 江山也好,凉国也罢,这一瞬间,他突然统统都不想再要了。直到这一刻,他真的只想将她拥在怀里,再也不放手—— 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李复瑾期待地望着她。 她一直不曾出语,原地静定了许久许久,终于转过身,看向他—— “李复瑾。” 淡淡的音语似卷着苍凉的风雪,漫过清澈淡冷的瞳眸。令他的心微微一沉。 慕容素的容色十分冷淡,视线同样冰冰凉凉,“我此来,是来与你谈判的。” 心中激昂热切的心火瞬时熄了一半,李复瑾怔住了,“谈判……” “没错。”她的眼神很静,在幽幽烛光的映衬下,恍若古井般无点滴波澜,“我已说服代国新帝退兵,二十五年内,代国搁兵休战,不会再妄图侵略凉国片寸的国土。我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你可消除我与辰渊阁一众人等的逃犯之身,此后山高水长,你我,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他的心似乎被剜得痛了,凄凄念出这几个字,几乎失了声色一般,枯哑哀戚。 “是。”慕容素神情平静。 几欲说的是一件异常普通的事情,她瞥目望着他手中的玉,淡淡道:“这枚盘螭墨玉,我已物归原主。既然一切皆由它而起,那么,便由它结束罢。从今往后,这片江山,为你大凉李氏所有,李复瑾,这是你当初想要得到的,你已经得到,那么今后,你好自为之。” “我想要的?”他有些愣怔,深邃的目光迷茫地盯望着她,音线似含了痛色,“我想要的……我……想要的……” 慕容素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倏地涩然笑了,眸中几乎有了泪,水光轻漾,“素素,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真正想要的…… 她指尖微蜷,淡粉的唇轻抿,凝视着他期盼的双眸,她眉宇微动,一直不动声色的神容似有了些许哀凄之色。 “太晚了。”良久良久,慕容素静静道。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啊…… 这份爱来的太晚了,他明晓得也太晚了…… 曾经的她,尚处年少之时,情窦初开,满心满眼所有的,一直唯有他一人。那时候,她觉得他是那样的好,清俊飘逸,文武双全。如同深宫冷寂间唯一不同的一点辉光,映亮了她枯燥乏味的世界。 她是真的喜欢过他的,用自己最单纯最赤诚的心,去小心翼翼地喜欢。 可是他却利用了她的喜爱,将她的感情玩弄执掌 分卷阅读225 - 分卷阅读225 - 分卷阅读2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6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6 ,欺骗她,伤害她。他用了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真切感受到了这个世间,除却温和与美好,还有无数肮脏污浊的东西。她的喜欢,她的单纯,早就在那样的阴诡泥潭里毁却得一点不剩,她早已想不起来,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喜欢他了。 慕容素轻轻叹息。 正对着窗棂,营帐的小窗半阖半敞,帐外深墨的天似晕了些许晨阳。墨蓝的天际远处,破开绯亮的一角,如坠入墨中的朱色粉末,红得似血灼人眼目。 那样深的夜,那样的红色,让她突然想起八年前,她的那身绯红嫁衣。她还记得,那嫁衣裙袂曳地,凤纹如飞。繁复的绣纹如花蔓绕身,全已金丝音线缝绕而成,不可方物。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过嫁给他的。 可惜…… 慕容素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所有的情绪一刹全然隐去,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 “李复瑾,在我年少的时光里,我曾真的用心喜欢过你,可是你背叛了我,欺骗了我,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感情。你曾为了这片江山,放弃过我一次,那么,我便不会再给你放弃我的机会。那时你明明有另一种选择,可你既已在江山与我之间做了这样的抉择,那么,你就要对你的选择负责。” “其实从你纵火烧宫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不爱你了。我委身艺姬,入府,入宫,都只是为了杀了你,为我父皇、为我大燕逝去的亡魂复仇。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如若你死了,便再无合适的人可继承这个皇位,这个国家又会陷入混乱。所以,李复瑾,我无法杀你,但也无法原谅你。我只求你,好好对待这片江山的子民,这是我母亲与父皇的心血。我会彻底离开云州,也希望你可成为万民所爱戴的帝王,去强盛这片国土,这,是你当初的选择。” 李复瑾怔怔望着她。 话已至此,她不再多说,最终深深看了他一眼,缓慢转过身。 “素素……”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雪玉,李复瑾顿了良久,反复踯躅,只能说出一句,“你还恨我吗?” “……”慕容素神思微停。 ……还恨吗? 的确恨过他,但也是因为爱他。所以当这份爱被彻底颠覆时,便成为了噬心穿骨的恨,折磨着她日日夜不能寐,杀意深绝。可是而今再一回思,她才恍惚发现,一切似乎皆不过自己的执念,她早已释然。 娘亲和父皇,一定也会欣慰她的这个选择吧!正如莫钰所说,那样爱她的他们,一定是希望可平安康乐,祈悦一生地活着,而不是终年将自己浸泡在冰冷黑暗的恨意中。 “我恨过你。”轻舒了一口气,慕容思淡淡道。 至于现在…… 爱已殆尽,她已再没了心力去恨谁。更何况,她的心中早已被填满了另一个人。 而现在,她也终于要走向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人了…… 唇角轻现出一抹笑,慕容素走向帐外。 “我以后——”李复瑾在后不甘心地呼唤,“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轻偏了偏首。 “再见。”淡渺的话如风,素色衣袂轻缓微飘,她径直步出了营帐。 营帐之外晨阳初升,天际灼红,入目恍似经年前的一场烈火,辉光灼灼。随着帐帘的敞开,眼前的光愈来愈亮。那道纤白的影子渐行渐远,似乎一道无法捉摸的雾,终是,被吞没在了耀眼的光亮中。 “再见……”李复瑾吃吃地念着,原地愣怔了许久许久,蓦地一笑,“再见……” 究竟,是还会再见。还是……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方向,隐忍的泪再无法克制,蓦然夺眶而出。他跌撞着向前行了两步,仰面长笑,状极欢愉,笑得不可自抑。无数泪水伴着他的笑坠下来,可转瞬间,他又由放肆大小转为嚎啕痛哭,哭声悲恸哀绝。 是他错了,所以,他终是得了报应了…… 他放弃了她一次。所以,这一次,终是轮到了他,被放弃了…… 再见——此生,再别相见。 踉跄着仰躺在地上,李复瑾纵声嚎啕,他紧揪着胸口的衣襟,几乎撕心裂肺。似乎想将胸臆所有的悲伤难过尽数倾斜,他紧握着掌中的雪玉,蓦然扬手,将那一枚连城之玉摔落得粉碎—— …… 那一天,大凉所有的边隘官兵,第一次见识到了帝王的哀怒。 他不允任何侍卫护从跟随,将自己长久地闭关在营帐之内,放肆喝的烂醉,时哭时笑,几欲疯狂。他直醉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才在侯平的召唤下,终于清醒。 然而他醒来后所想的第一件事,却非退兵回朝,而是召集了书录史册的文臣史官。无人知他都具体做了什么。只知自那以后,凉国帝王一改当前的颓废萎靡,刚烈行政,内政修明。终在数年之内,迎来大凉空前的繁华。 怀瑾二十五年春,凉国史记中云:“怀瑾十六年七月,大凉同代国厉焰军举兵南下,自大燕帝都发动兵变。生擒大燕定国公主为质。凉帝使其召降,公主拒不肯降,自宫阙城楼掠身而跃,殉国而亡,时年十八岁。” “怀瑾二十四年,大凉宫妃昭仪白氏,妄图入主中宫,私结朝臣,构陷妃嫔,戕害皇嗣。其数宗罪恶无可恕。故,于怀瑾二十四年三月赐以死罪,赏白绫,溢于汝坟殿。” “怀瑾二十五年,凉帝敕立新政,改年号‘永安’,祈愿大凉子民平安永乐,共建盛世。” 至此,普天之下,再无昭仪白芷,亦无定国公主慕容素。 · 慕容素一路疾蹄,一刻不敢停歇,匆忙赶回官云峰。 她心中急切,几乎纵马没日没夜的狂奔。她心中欢喜,似乎自从八年前那场宫变过后,这数年来便再未如此高兴过。心中的激动难以自抑,让她不敢迟疑片刻,迫不及待想要去见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兜兜转转,此去经年,她终于可以获得自由,终于可以,同所爱的人过上心仪的生活。 可是—— 莫钰却走了。 他给了她七日,她马不停蹄,却不料还是在沧州境内临逢山雨。待赶到官云峰,已是第八日清晨。然而彼时,官云峰上却已不见了莫钰的踪影。 他走的悄无声息,未曾留下片分书信,或一言半语。没人知道他的去向。除了那把淬锋刀,他什么都不曾带走,消失得彻彻底底。 那一瞬,慕容素所有额思绪全部变作空白,兴意转为空落落的迷茫。她几乎急得疯了,匆忙冲下山去追寻,可山高云阔,古木茫茫,却早已没有了莫钰的影子…… “没关系……” 过了很久,慕容素终于说出话来,却不知是再对别人叙说,还是同自己。 没关系…… 不过是追寻而已,不过是等待而已 分卷阅读226 - 分卷阅读226 - 分卷阅读2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7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7 。 他曾忍着伤痛,自茫茫人海中,寻她寻了那样久,而今,也该调转一处方向,换做是自己来寻找他了。 他即可忍着孤寂,冒着箭雨,孤身一人寻来而来;那么她亦能伴着清风,踏着桃花,在人海中寻他而去。 莫钰—— 我会一直等,一直找。 纵使用尽一生,纵使踏遍海角天涯,黄泉碧落,也绝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到你! 第155章 尾声 永安三年,中原大凉民康物阜,国力中兴,为陆州诸国鼎足之盛。 有关当今大凉帝王李祁晟,在坊间的传言,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帝王。大凉国复立至今方才十余年矣,但这位帝王身上的传奇之事便已是数不尽。且不言他为保皇威,孤身一人折败凉国两大权相,御驾亲征震慑代国整兵而退;仅凭他不顾朝臣与世俗的反对,将自己一位沈姓宫妃赐予亲弟敬北王为妃,又为了一位宠妃阮氏,不惜遣散后宫众妃,并立誓此生惟娶这一女,便已然可为天下众民所议论。 不过话说回来,但凡尚有记忆者,皆知这位凉帝此前还非此性情,不知何因,只在代凉那一战过后,便这般徒然转了性。四年前,那件宫妃昭仪白氏自刑场之上被当众劫走的事宜闹得沸沸扬扬,直到最终也再没个结局,无疑令许多好奇的民众颇感失望。而在最新的传闻中,只听言当日那伙劫刑场的此刻与白昭仪已然落网,只是此事到底乃皇室家事,帝王不愿贻笑大方,便也不曾声张。只在宫内秘密处置了罢。 然而这些年来,倒是有另一种说法传出。传言那白昭仪其实并没有死,而她的真实身份,其实便是前朝大燕的定国公主。只是她自小与自己的一位贴身护卫私相授受,后来惨遭灭族之祸,这才委身舞姬以白氏之名充缀后宫。那帝王本盛宠白昭仪,后来得知真相才龙威大怒,这才骤转了性情,下旨自南山赐死白昭仪。而当日在南山刑场,众目所见的那位黑衣青年,便是那位公主护卫。当日自刑场逃脱,二人比翼双飞,早已就此隐居避世去了。 这一传说自有流传伊始,也更使众人推崇。很快,便被民间乡野的说书人篆编成各类话本传说,在坊间大肆传颂。红颜才子的爱情故事,自古以来便为人们可歌可泣。加之红颜偏又是曾倾动天下的奇女子,无疑更使人偏爱钦佩。 至于真正的真相几何,已无人在乎了。与其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真相”,众人倒更愿意去相信浪漫美好的传说。红尘似狱,众生皆苦。现实既已是多番苦难,又为何不再寻些乐事呢? · 一朝春夏改,一夕冬秋凉。 凉国南境的淮水边界,艳阳高照,四季如春。正处盛夏,这一带地域却并不炎热,清风暖阳,犹似身临仲春。 近两年来,淮水河畔边有一个奇事,令这一带的村民所津津乐道。 话说不知从何时起,沿淮水一带的村落里,突然有一位貌若仙子的女子,终日自淮水河畔周遭的小村中游荡,为村中的孩童讲述那位前朝定国公主的故事。据说那个女子容貌倾城,姿容绝世,时常一身素衫,几欲犹如仙女临凡。无人知晓这女子所为何人,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只知她自称姓“苏”,每到一处村落,便会留下许多蔬果稻米的种子与传说,唯有的恳求,便是希望淮水河畔的村民替她留意,一名唤“莫钰”的男子。 许是她太过貌美又心地善良,河畔的村民甚至奉其为仙,每每提及,皆言她乃上天降次淮河的仙子,为的是保淮水河畔的村民世代安康。在她所叙的故事里,那位定国公主恣意纯良,一心一意,爱着一个叫莫钰的男子。只是初时公主顾及身份,无法暗情相许;后来国破家亡,她亦无心力去纠蹙着儿女情长。直到她最终九死一生之际,公主恍若勘破了迷雾,看清了自己的心,可当蓦然回首——那个她一直心系的爱人,却已然失望地离却了灯火阑珊处。 公主却不甘心,她翻山踏水,划桨打马,自茫茫人海中默默探寻。她走了许多许多地方,听说了许多奇闻,也见过许多的风景。可是无论怎般,她的心都似缺少了一块,总是感觉不到圆满,而是空落落的疼。 后来,公主想到了他曾说的家乡——淮水河畔的一处村落。她知道淮水很长,却仍然坚持着一村一村地走过去,沿途慢慢寻找。她知道,找到他的希望已十分渺茫,但她却丝毫不愿放弃。她始终相信,莫钰是爱着她的,正如她爱着他一般,所以千山万水,穷尽此生,也要永远找下去。 “那再后来呢?” 林荫树下,阳光从碎缝中投下点滴光斑。十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 女子的话音方才落下,其中一个小女孩歪着头问道,晶亮的眼神乌溜溜的,“公主找到那个大哥哥了吗?” “再后来……”被围在中央的女子笑意温浅,身手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微笑道:“再后来,公主就来到了这个村庄,她依旧在寻找,可是她没有找到。但是,她的诚意感动到了天神,于是,天神便派我下凡来,让我来问你们,你们认不认识,那个叫莫钰的大哥哥?” 孩子们愣了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互相都没有人知道,撇着嘴低下头去。 抑制住了心底早有预料的失望,她伸手轻拥住这些孩子,笑道:“不认识也没关系。” 望着天空,她的瞳眸映着蓝空,漫着些微迷茫,“有天神保佑,有你们的祝福,公主一定会找到大哥哥的,你们说,是不是?” “嗯!”孩子们大大地点头,重新恢复了笑意。她也跟着笑起来,微翘的唇角掩去了最后一丝苦涩。 “我该走了。” 翩然直起身,素缈的衣裙微微拂动,比天际的云更加飘渺,转瞬只余残香。 “大姐姐好美……”过了片晌,树下又起响动,却是几个孩子兀自感叹,“比她故事里的公主还美。” “大姐姐一定是仙女!” “你们说,仙女姐姐会不会就是公主?” “仙女姐姐是仙女!姐姐说了,公主去找莫钰大哥哥了。” “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找到莫钰大哥哥……” “南村那边有一个大哥哥和姐姐说的大哥哥很相似呢,不知是不是……”听着几个小女孩七嘴八舌,一个小男孩突然小声说。 小女孩看过去一眼,异口同音,“笨啦!那个大哥哥不叫莫钰啦!” …… 话音渐落,安逸乡野间,只余夏蝉慵懒嘶鸣不绝,舒适恬怡。 · 慕容素屹立在河畔一旁,放目远眺,静望着眼前这片青山绿水,蓝天广阔。她的心一片平静,可心底却隐隐刺痛,暖不过 分卷阅读227 - 分卷阅读227 - 分卷阅读2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8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8 失望的冰凉。 莫钰已走了三年,音信全无,毫无踪迹。 当初她得知他已离去,很快便令梓姐姐下达了寻索令。可是莫钰自辰渊阁掌事多年,阁中线人惯用的寻索手法对他根本起不到作用。她无可奈何,走遍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的地方,从云州至凉城,从官云峰至荆阳暗厂。她甚至还曾着人远去西域与夏国,照着最初他们所约定的计划去寻找。 无疑的,皆一无所获。 淮水河畔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滔滔淮水河,绵延上千里,自腹地一直沿流至国之关境,沿途散落大大小小上千村寨。她不敢放弃任何一点与他相关的线索,一家一家地去问询,一村一村地行过,一路以来,不知走了多久,行了多少,只知一次次的失望,又一次次鼓起最终的希望,去欢笑着走向下一个村落。 真正切身体会到了他当时的绝望…… 她没有办法,只能放出流言,用那些孩子的口,去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她希望那些孩子会将流言漫传出去,希望他可以听说那些传闻,希望他能够从那些流言中,感受到她的心臆。她想让他知道,她爱的是他,也一直在寻他。 可是她走了这样久,却依然没有一点线索,没寻到一丝痕迹。 一个人,怎么可以消失的这么彻彻底底? 她不敢去想。每一次想起他,那些有关他的回忆都滚烫如潮,撩拨着她的心。她无法忽略那些愧疚与凝痛,日日夜夜,如扎进心肺的根叶生出枝蔓,将心脏层层裹覆,勒出噬心般的疼。 莫钰…… 你会在哪里? 你究竟是否有听到这些传言?又知不知道,我还一直寻着你? 一个人影悄然走进,“少主。” 她轻轻侧首瞥了一眼。 那人却是琉画。得到了她的反应,她低声禀报:“方才枫阁主又来了信,还令少主尽快返回辰渊阁。追寻莫护卫一事,枫阁主说他自会着人安排。” 一年前,慕容梓不知何因,突发奇想,忽然决定要与君芜一同游历天下,将手中辰渊阁的一应事务全权丢给慕容枫处置,并令慕容枫代阁主之位。慕容枫此前虽已在阁中打磨两年,然而毕竟经验尚浅,方才代理一年便焦头烂额。现下更望慕容素回归,同他一起携手共理,亦可轻松些许。 慕容素的神情很淡,道:“我还有最后的两处村落没有走过。” 琉画素来最知她的心臆,此次却不知究竟该如何慰劝。她伴着她寻了两年,眼见着时间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她却一直不肯放弃,不愿放弃。 稍一沉吟,只能道:“少主,你自己也知道,不会有的。” 不会有的…… 停停走走这这一路寻来,那些传奇故事已然在村与村之间漫开。如若莫护卫真的在,又怎会没有丝毫的踪迹? 慕容素的眉宇颤了颤,仰起头,望着河畔边的青青柳色,绽出一抹笑,“再给我两日,让我将这两处村落走完。如若没有,我就回去。” “真的?”琉画讶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嗯。” 待她回去,将辰渊阁的人员调配完全,将梓姐姐遗留的事务替小枫处理好,届时再度离开。心中没了牵绊,她也好心无旁骛地去寻觅,终其此生,她总归是必要寻到他的。 凝望着碧水凛凛的河流,如镜的湖面倒影着碧蓝透彻的天,蓝的犹若宝石一般凝澈清冷。慕容素心神恍惚,莫名的,心头又似起那张比天空更清冷的容颜。 莫钰…… 你究竟在哪里? 到底在何处,我才能够找到你…… · 傍晚的南村炊烟袅袅,鸟鸣山涧。三两孩童追逐嬉笑,舒适而安详。 慕容素身骑白马,静静踏入这片宁静怡人的村庄,这已是这一带中最后一个村庄。她自知并无多大的希望,但聊胜于无,她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南村的一汪青溪池边,数个孩子围着慕容素,听她为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那最后,公主都没有寻到那个大哥哥吗?” 故事讲完,其中一个孩子脆生生地开口,耷拉着嘴角表示失望。 “是啊。”轻抚她的头发,慕容素轻轻微笑,苍白的笑微露涩凉,“公主没有在淮水河畔找到大哥哥,所以,她就要去别处了,去大哥哥可能在的地方去。” 终于还是…… 没有人认得,没有人知晓。上千村寨,绵延万里,断断续续走了近两年,她终究……还是没有寻到关于他的踪迹。 她也该走了…… 天下之大,她已再不知该去何处寻觅。这两年来,千峰万壑,山重水复,她似乎走了无数的路,几乎将这二十几年来要走的路全部走尽了。可是她依然寻不到他,哪怕一点一滴的影子。 但,那有什么关系? 她终还是要努力走下去的。哪怕走遍这天下间每一片土地,哪怕寻到天涯海角…… 静静起身,慕容素牵马跃上。 “仙女姐姐,你还会回来吗?”几个孩子偎在马下,眼巴巴地抬头望。 慕容素露出一抹笑,“姐姐还要替公主去寻大哥哥,等到寻到了大哥哥,姐姐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看到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点头,她引了下缰绳,率马慢悠悠地行去。 “淮哥哥!”一声欢悦的叫喊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孩子们奔跑而去的脚步声,“淮哥哥回来了!” “苏淮哥哥!” “淮哥哥!我也要跟你学刀!” …… ……淮? 慕容素心中略微一动。 下意识地,她回过头,远远地望过去—— “……” …… …………! 一瞬间,恍若过了亿万年。 夕阳灼烧,云朵缱绻,整个村庄暮霭缭绕,遍天绯红的晚霞。晚霞之下,男子深墨的衣角犹若一丝暗云,在傍晚的清风下徐徐微飘—— 几个孩子玩闹般伴在他的身侧,他一一温和地应了,命令大家列成一排,以枝为剑,教习着孩子们在空中空划了几招。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 她随性贪玩,偷了他的玉勅偷溜出宫。仓促地赶回皇城,却见他黑衣如墨,长身颀立,静静站在巍峨的宫城之下,眉宇间是少年永远化不开的沉稳冷冽。 漫天的红霞肆意烧灼,映在他的身后,为他化为一片绚烂的背景—— …… “莫钰。” “受伤了?” “没有。” …… “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了。” “你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我没事。” …… “公主。” “嗯?” “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 分卷阅读228 - 分卷阅读228 - 分卷阅读2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9 倾国策 作者:奶茶仓鼠 分卷阅读229 哪里?” 默然了片刻,他淡淡道:“郡主府。” …… “莫钰,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失踪的这几年,一直都在做什么?” 长久地凝视着她如星的双眸,他唇间微翕,静吐出两个字。 “寻你。” …… “莫钰,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名字?” “曾经的名字?” “嗯。”她微笑,凝眸注视着他,“在你叫七十一与莫钰之前,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他恍然怔了一下,被酒液熏染的神思忽地似清醒了,僵定了很久很久。 “淮。” “淮?” “嗯。”他垂下眼,神容淡漠,“我只记得,我生在淮水河畔。那时,我的父母和兄长,都唤我小淮。” ……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是早就说了我不爱你!你来救我做什么!你来做什么!” “可……我爱你……” …… ………… 无数记忆翻滚轻跃,画面自脑海中层层千叠,那是有关他的一切。慕容素只觉胸膛似乎漏跳了一拍,那一处长久无法填补的空洞,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骤地补上了,从未有过的欣喜激动。 莫钰……苏淮…… 是了,是他啊……一直都是他。 或许会换了身份,换了名字,但是从不曾变却的,是她的那个少年,每当她欣喜欢悦,总是在她背后默默守护她的黑衣少年;每当她悲伤难过,永远会陪伴她的少年—— 不由自主地,慕容素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过去。 院中的声音与动作仍在继续,清冽的声音如若微风,疏冷却动听。 “一”—— 孩子们随令出剑跨步。 “二”—— 翻掌收剑,错步回身。 “三。”—— 折身甩剑,又原地立正。 …… “莫钰。”她缓缓唤出了那个名字,可是片瞬,又自行改了口,“苏淮。” 不知道那一刻的他是何神情,只可见他原地定了良久,缓缓回过头—— …… 曾经曾相伴数年,分离数年,那些隐忍伤痛,爱恨纠葛,早已分的不大清明。 从此以后,十里桃花,两人一马;谢了繁华,共赴天涯。 【全文·终】 分卷阅读229 - 分卷阅读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