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杳无还》 分卷阅读1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1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文案 有些人的命运,一开始便已注定,将军岂怕百战死,壮士十年杳无还。 陶寒:“我看见塞外的烟从大漠尽头升起,和着风绞黄沙卷舞直上,我的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亘古的循环,望不到我那既定的命运。”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寒 ┃ 配角: ┃ 其它: 01 吾名陶寒,是个将军。 大家都说我这名字还挺有文化,君子陶陶,凌寒著花。 军师给我起这名时亦作如是言。 若说我的本名叫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自觉堂堂七尺男儿,说那名字的时候却总会有些羞于启口。 在我还不是将军前,我叫桃儿,桃树的桃,是老头给我起的名。 据老头说我是他在家门口捡的,当时正值寒冬腊月,那雪比村头老王家婆姨脸上扑的白面还白,跟下棉花似得一团团往下坠,硬是压塌了他那间破败的草房。 不过这老鬼头机灵,见势不妙就赶紧拖着他那双跛脚跑了出来,一推开院门,就见一个襁褓放在门外的地上。 当时雪都已把襁褓盖了一半,掀开薄被一看,还是婴儿的我小脸青紫无气无息,眼看是活不成了,老头暗暗咒骂了我那狠心的父母几句,正打算把我卷吧卷吧葬到院门口那株老桃树下,坑都挖好了,谁知道我突然伸出小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 后来老头跟我说,生平从未见过如我这样强的求生欲。 雪后他在村里打听了很久,没听说哪户人家新生了孩子,在那个饱受灾荒人人自危的年代,也没谁愿意家里多个孩子,多个人就要多张嘴吃饭不是。 于是乎,老头把我留了下来,反正他自个儿也是孤家寡人,大不了多张嘴一起挨饿。也是从那年起,院外那株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老桃树颤颤巍巍地开出了几朵桃花,让我们二人第一次吃到了半涩不甜的桃子,小桃儿也就成了我的名字。 再后来那株老桃树像回春了似的,一年年愈发繁茂起来,结的桃子也一年甜过一年。 每到桃子成熟的季节,一颗颗饱满浑圆的桃子挂在枝头,桃红肉嫩,轻轻一掰就裂成两半,甜滋滋的果汁带着清甜的芬芳闯入口鼻,小小咬上一口那舌尖的甜蜜都叫人如坠蜜河无法自拔。 俗话说人怕出名树怕壮,人出名最多上点当,树壮总要被人砍了扛。 这老桃树虽是没人来扛,不过惦记桃子的人可不少。 有天就来了那么个人,其实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我桃儿这个名字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在她来了之后我就不是那么乐意了。 那是一个小姑娘,我现在不大记得她当时长什么样,只记住了两条长长的羊角辫,和一件有点脏脏的花格褂子。 她怯怯地躲在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子后面,偷偷伸出半个脑袋向我们院这边张望。 我知道她是不敢过来,村里的小孩平时都不会来这边,因为他们的爹娘会告诉他们村东头住了个妖怪,不听话就会被他抓起来掏心肝吃掉。 好吧,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说的妖怪就是老头,大概是因为他长得黑瘦还佝偻着腰,瞎了只眼睛还跛了条腿,笑起来一口黄牙,像是外婆的鬼故事里的勾肠鬼,但他确实不吃人啊,更不吃小孩。 不过我其实也觉得他有点怪,比如从不让我叫他阿爹,也不喜欢吃白面馒头,每次都要推到我面前。 我就站在篱墙后,从密密缠绕的牵牛花蔓后看她,一朵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伸出手指将花拨开,她就在我分神的这一刻垫着脚尖摸了过来。 对付偷桃的人我可有自己的一套,先让他们认为院里没人,等他们靠近站在树下抬头看桃的时候注意他们嘴角有没有流口水,再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按捺不住动手摘桃,这时我再突然“哇呀”一声跳出来,准把他们吓个半死。 这一招我试过很多次,百试不爽。可是等了半天,看她站在树下啥动作都没有,还颇为难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莫不是树太高她摘不到? 果然,在我这样想后就见她挽了挽袖口踢了踢腿,就准备往树上爬,这架势倒是专业得很,不过再看到她露出来的那细细手腕我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接下来的一幕很快打了我的脸,只见她双手往树干上一扶,两腿使劲一蹬,刷地一下就爬上了这棵颇为茁壮的老桃树,眼看着就要摘下我守了好久的最大的那颗桃。 我一看情况不妙,大喊一声“住手”,立马蹦哒着翻过篱墙奔了过去。 大概是她不曾想院里有人,被我这么一吓,身子在树上一抖就尖叫着摔了下来。 我也给吓得够呛,这一摔还不得把头摔破,小姑娘家家的留个疤多不好,于是身体先于思考地就扑过去垫在了她身下。 “咚”一声闷响,我脑子里突然一阵空白,嘴里尝到股腥甜,接着是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腰间传来。 夭寿了,莫非我今天就要废在这?我还没有打遍整个南山村称王称霸,还没有高头大马迎娶村长家的村花小雅。 正当我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时,嘤嘤哭声从我背上传来,她从我背上爬了下来,蹲在我旁边摸我露出来的半张脸,被泪水沾湿的手黏糊糊,我不自觉躲了躲。 “你怎么样啊?有没有事?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她抽抽涕涕地说。 我趴在地上大喘了口气,想说一声不太好,但一想还不是怪自己精怪要捉弄人家,还是个小姑娘,旋即摆摆手闷声闷气地说:“不要紧的,你不要哭啦,我逗你玩呢。对了,你有没有摔伤啊?” “没有,呜……我拉你起来。” 她说着就要拉我,伸过来的右手上有颗黑色的小痣,在还算白皙的手背上异常显眼。 救命啊我现在疼得动都动不了,而且她那么瘦怎么会拉得动我,再者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哎,别别。”我深吸口气扭了下腰,发现能动了,于是勉力坐起来,忍着腰间剧痛说:“这样吧,我请你吃个桃子,你不要哭了。” “桃子?我刚刚摘了一个。”她说完擦了把眼泪,把一个桃子伸到我眼前。 我一看差点眼前一黑背过气去,这不就是我心心念念等成熟的大桃子吗?这下可真是赔了桃子又折腰。 也许是我眼里的悲伤太过露骨,小姑娘随即就慌了起来,不过慌归慌,还是没忘记把桃子装进口袋里。 “你是不是受伤了?”她手忙脚乱地又要扶我,话音里又带了哭腔。 “没事没事,不用扶。”我向她笑了笑,阳光正对着我的脸,把她笼在光晕里看不清表情。 她不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2 自在地缩回手,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定,道:“谢谢你帮我挡了伤,还有你的桃子,阿爹说滴水之恩涌泉报,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我乍一听,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就忍不住随口逗她,“哦?你想要怎么报答。” “我……我……我以后给你说媳妇儿!” 她说完这句就一溜烟跑了,我愣了愣,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名字,便对着她的背影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回头,侧脸上红晕已爬到了耳根,“桃儿,桃子的桃。” 我:“……” 我居然和个姑娘同名了!在我十五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好像有些不太对,难怪老头每次都眯着眼拖长调贱兮兮地迭声叫我“桃儿桃儿” 越想越悲愤,正当我在心里盘算怎么跟老头理论时,就听到了他回来的蹒跚脚步声,腰间被遗忘的疼痛也瞬时回还,喉中腥甜上涌,脑中亦开始轰鸣。 待老头来到我身边,眯着他仅剩的那只略带混浊的眼睛看了看我,粗糙如枯木般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不知不觉中我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老头不在,只在床头放了盘鲜红的大桃子。 我想也不想就坐起吃桃,只觉得口里的桃子甜蜜如斯…… “阿寒阿寒,该起了,你看你睡得一脸口水,梦里在吃啥好东西?啧啧。”一道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睁开了眼睛,面前是我的副将东子,和我同年入伍,一起出生入死五年下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此时他正弯着腰推我,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与周围破碎的月光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回想刚才的梦,年少时的事我大多已记不清,可这一段却不知为何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仿佛一幕早已排练好的戏剧,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只待反复在戏台上演。 我理了下初醒的混沌思绪,伸手捶了下东子,佯作恼怒地道:“没大没小,要叫我将军。” “呸,在我面前还充什么大尾巴狼,你啥样我还不知道?” 今夜战势严峻,听到他的话后我竟莫名就放松了下来,即使他的声音像是沙子碾过舌头般粗哑难听。 这是因为在他喉下半寸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是一只险些穿喉的□□留下的印记。 02 这样的伤我身上也有不少,作为一名军人,伤痕便是沙场血雨腥风中刻下的勋章,每一道都昭示着无上的荣耀。而对于我这样几年就杀出重围爬上这个位置的草根将军来说,只是多几道伤已算是上天的格外优待。 “准备好了吗?”我沉声问。 “必不辱命!”他向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在看到我眼里的笑意后又吊儿郎当起来。 “喂,你那个桃核发芽了吗?”他凑近我,向我挤挤眼,眉梢眼角都漾着促狭。 我无奈摊手,已懒得再解释。那桃核是老头给的,就挂在我的胸前,在他油尽灯枯时还非要塞进我的手心。那时的他目色逐渐涣散,像利剑上的泠光慢慢被铁锈掩埋,但他的嘴边却奇异地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懂那笑的含义。 但老头给个桃核就给吧,上面却用笨拙的刀法刻了三个字:桃上卿。 不知是不是老头突发奇想悄咪刻上的,刀法之差令人发指,内容也是酸溜溜如嚼青枣,每次被别人看到都会以为是我哪位红颜知己给的定情信物。 “你那小娘子给的香囊怎的不见你挂?”我看东子腰间一眼,反唇讥之。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挑眉,按了按胸口,“那小娘是老子中意的人,自是要放在心上,等老子回来还要上门提亲呢。” 看他脸上藏不住的得意与炫耀,我摇头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肃下脸对他道:“好了,快出发吧,记住千万小心,此战十分紧要,而你是我唯一的后路。” “得嘞,我你还不放心?”他斜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离开,跟以前任何一次战役之前的分别一样,我并没有太过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快又会见面。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城下的夜幕中,我吸了口气,转身下了城楼回到营房,那里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 推开书房门,那人还是在那里,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安静内敛,面前置一盘未尽的棋局,是我的军师玄青。 每次大战前我都会来看他,聊聊此战的布局和突破口,这已是我多年来的习惯。 我走到他前面坐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虞丘人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里了,三日前我已派了先锋队前去平厄谷埋伏,那里地势奇险飞禽难过,且还是在虞丘眼皮子底下,他们定想不到我们会能够在那里埋伏,只要占领了高地就有七成胜算。” 他不言,我早已料到,便只顾自己接下去说。 “虞丘人善术,族人多阵法奇才,多年来在他们阵法上吃的亏多了,倒也摸着些门道。我已让东子带一队人出发去侧翼,待敌军进入平厄谷后,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东子包抄,先锋队从上方以弓/弩山石击之,而谷中狭窄崎岖拉不开队伍摆阵,届时虞丘必将阵脚大乱死伤无数。” “待斥候传回顺利的消息后,我会派人出城前去拦截,后堵前拦,谅他们也飞不出去。倘若我们不济被他们闯过了平厄谷,东子会带一小队人提前撤出战场前去通知援军。” “檀阳城高易守,足以抵挡一阵,半月前我业已将城中百姓转移至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我颇为头疼揉了揉眉心:“唔,不过城中还剩些不愿离开的老人,老人家难免固执,但也不打紧,至少能在敌军破城前把他们都撤出去。” 话毕我看了他一眼,面前的棋局分毫未动,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手撑着额头,有点愤恨又无奈地说:“你说他们虞丘到底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草原不待,非要到我们大暄国来,你看咱这一片,除了平厄谷那里有几座山外,到处都是荒原,连这檀阳城都是建在沙土之上,再往西北退,方圆几百里内干脆都是黄沙了,寸草不生的,连个鸟蛋都没有。” 我边说边以两指取一枚黑子,眼睛注视着棋盘,嘴角勾出一丝讥诮:“还胡拼乱凑地诌了一堆借口,脸皮倒是奇厚无比。” 黑子随着话音拍入棋盘,正好将白子摆出的龙尾掐断,将白子摆出的七循长龙阵打开一个缺口。 “再多借口,不过是觊觎我们这万里河山,任他们再强,我就不信还能逆了这天!” 说完我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有那遗漏的水珠顺着下颌流入胸口,点滴濡湿片刻就被胸口的火热蒸干。 离开书房时我回头看他一眼:“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3 你且等着看吧。” 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我的亲兵队长冯凛站在门外。 他向我行了个礼,看了我一眼就低头默默地走到了我身后,这人最是话少,打一闷棍都不会发出声音。 我们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大嗓门就迎了上来。 “将军,要出发了吗?让我先去会会他们,老杜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我一把推开凑到面前的那张黑脸,杜延这厮五大三粗满嘴跑马,与冯凛差别甚大,但两人却是最好的搭档,亦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他走到我另一边,嘴上不空闲,“将军,这虞丘的新头领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踩了狗屎运在他兄弟们的争斗中捡了个大便宜,屁股还没坐稳就敢跑来我大暄叫嚣,这样的光腚小娃爷爷我就送他回去喝奶!” 我脚下不停,闻言斜觑他一眼,幽幽道:“那乌莫能在他众多兄弟里不声不响地黄雀在后,就说明不是个省油的灯。” 随后我又轻飘飘补上一句:“而且我似乎记得你之前受的伤一直没有痊愈吧。” 他一噎,转而又大声反驳:“那点伤算个毛!我这粗老爷们总不能受点小伤就娘们唧唧的。” 接着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闹骤然消散,声音也沉了下来,从咬紧的齿缝间一字一句道:“况且,那一次的仇,我们……可都还记着呢。” 闻言我心里突然一阵抽痛,无数双掺杂了绝望与怨怒的目光猝不及防就浮现上我的心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起腰间的剑柄,眼里不自觉就透出些狠戾来。 我回身看他们,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我仍看到有火光在他们眼里跳动,和我一样地握紧了剑柄,血债必以血来偿! “将军,吃早饭吧。”有个略带稚嫩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回身去,是个半大的小兵,手里托着托盘,缺了个角的瓷碗里放了些馒头和咸菜。 我随手抓了个馒头后示意他把馒头分给其他人,正准备踏上城楼,就听他道:“将军,之前的粮食吃完了,伍叔让我跟你说他要开新运来的那批军粮了。” 我疑惑,之前的军粮照理说应该还够三天,怎么就没有了?不过大战在即,当务之急也只能先开新粮了。 “开吧。” “是。” 站在城楼上望向远方,天边氤氲着绯丽朝霞,映入我眼中就变成了血红色。 离东子出发已过了两个时辰,应是已经埋伏好了,只待猎物一步步踏入。 时间慢慢流逝,太阳早已升了起来,灿烂的金光洒遍四野,在这样的深秋显得格外明媚而刺眼,而城外的沙石路上依然毫无动静。 心里难免就涌上些焦灼。 是埋伏失败了吗?还是斥候路上耽误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每个人的焦灼就快要到达顶峰,连平时都难有表情的冯凛都皱紧了眉时,一骑快马卷着纷扬尘土由远而来。 我的心提了起来。 那人到了城下,在马上扶了扶被颠歪的帽子,对着楼上大声喊道:“将军,大顺!” 城楼上有瞬间的寂静,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杜延哈哈大笑着说:“老子就知道来的是个废物。”说完还用力抱了下冯凛,抱得他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压住心头喜悦听斥候说完战况,按照原计划派出拦截部队,等着接下来的好消息。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03 我等来的,竟是东子早已暗通虞丘,临阵倒戈,数百先锋队被压于山石下,全军覆没粉身碎骨的消息。 无论我信与不信,虞丘的铁蹄已踏到了城下。 “城中的老人可都撤了出去?”我一边指挥,一边问身旁的冯凛。 “尚未,他们……” “无论如何,在后日太阳落山前必须将他们都撤出去。” “是!” 虞丘人来势汹汹,若无后援,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而我能做的,也不过多拖延几日。 我看着太阳升了又落,循环往复,已记不清过去了几日,凡所见之处,无不是斑驳的血迹和寒凉的兵刃。 小兵每日都准时来送饭,我看着越来越稀的米粥,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方到不久的军粮,无论如何也不该消耗的如此之快。 克扣军粮,往里面掺沙子并不是罕见的事,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位者们只管享乐无忧,又怎会理睬边疆将士的生死。 然我心里明白,此时此刻却也莫可奈何。而虞丘士兵像是不知疲倦般,日夜不分地发动着进攻。 “将军,守不了几日了。”满身是血的冯凛站在我身后道。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城中百姓都撤完了吗?” “都撤走了。” 我转过身面对他,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扯起个笑道:“做好准备了吗?” 他也笑,只不过常年的面无表情让这笑有些僵硬,道:“早就准备好了。” 望着在城下叫阵的虞丘人,我传令下去:“开城迎敌。” 我骑在马上,对面的敌军一波波向我攻来,他们的鲜血洒在我身上,银色的盔甲上纵横着无数血道。 场面太混乱了,冯凛他们都加入了战团,一时间找不到他们的身影,我尽管担心着,但仍要全神地应对。 与我对阵的听说是乌莫新提起来的一个将军,奴隶出生,但却骁勇无比,这几日他带兵攻城,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攻入城中。 这点也让我不得不对乌莫刮目相看,在虞丘,奴隶是最下等的,甚至连牲畜都不如,他却有这样的魄力提一奴隶为将军。 我们战得酣畅淋漓不分上下,天快要黑下来了,眼见攻城无望,他抬手下令后退。他似乎很是尽兴,手腕一转收起兵刃,骑在马上向我扬了扬下巴,眼里满是兴致:“不错嘛,改日再战。” 我也笑了声,将长.枪往地上一插,道:“过奖,只要虞丘一日不退兵,我便一日奉陪到底。” 今天这战终是结束了,城,又守住了一日。 我拖着满身疲倦听着下属报告此战的伤亡情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摆手道:“有什么就说吧。” 他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将军,守不住了,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吗,不如后退三十里,那里还有一座城,城防……” “荒唐!”我一巴掌拍在案上,火气压不住地往上冒:“这是一个军人该说的话?” 我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周围无人敢言语,鸦雀无声,他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我止住他,“够了!军令如山,便是死也要守在这。”说完疲惫地揉了下眉心,“看在你多年来的军功上,你自去军务处领三十军棍吧。” 战斗在即,我却不能不罚他,在这样的时刻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4 ,军心容不得哪怕是半点的动摇。 结束后我一人走在冷清的城中,彼时还算热闹的街道此刻杳无人烟,只偶尔走过几名受伤的士兵。 路过一户人家时,我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 我一惊,确定真的有声音后,背靠在墙边,只探出一手谨慎地推开了门。 一个老人的背影出现在我眼前。 我放下心来,转瞬又蹙起眉,为何还有一个老人没送出去? “老人家。”我喊道,可他却仿佛没听到,毫无反应。 我走上前,又叫了一声,他后知后觉地转过脸来,是我经常见到的一个老人,我:“老人家,你为何还没出城?” 他脸上有些迷茫,把头往我这边伸了伸,道:“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 我只得加大了声音,他回答说可能是因为耳朵不好,其他人撤的时候没听到动静,所以就落下了。 我没了法子,只得一边安慰他一边把他带出去,走到街上遇到个小兵,他之前带过百姓撤离,便把老人交给了他,让他想办法把老人送出去。 老人一个劲地跟我们道谢,我目送他们远离,想着回去布置一下明天的战事,早点休息。 可还没走到将军府,脑子里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向着刚刚老人和小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城除了正门,还有一个密道,用来撤离百姓和运送粮草,平时很少会有人来。 我到的时候地上零星地洒了些血迹,密道的门开着,一走进去,就闻到一阵很浓的血腥味。 小兵躺在地上,胸前插了把刀,已经断气了。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沿着密道向前追去,小兵的身体还有余温,想必是刚死不久,那人应该还没跑远。 果然,我追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前面的人,他边走边在记录什么,动作是老人不该有的敏捷。 我拔出三尺青锋,向着那个背影攻了过去。 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那么快追上来,躲得有些狼狈。 我手下不停,专攻致命之处,他功夫不错,可惜对上我就弱了些,被我一剑刺在肋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受了重伤,却仿佛丝毫不在意,桀骜地挑了挑眉,在那张老人脸上显得不伦不类。 我将剑抵在他喉间,不紧不慢道:“听闻虞丘有一奇人,易容改声不在话下,是你吧,千面琅绯。” 闻言他竟然笑了起来,抚掌道:“好眼光,不知阁下如何认出的我?” “你的鞋。” 琅绯看到自己鞋上沾着的土,啊了一声懊恼道:“大意了。” 他将手在耳边摸了摸,末了撕下一张薄薄的皮,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清隽的一张脸上满是乖张与戾气,他漫不经心地捋着发丝,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我将剑往前送了一分,割破的皮肤渗出血来,淡淡道:“你的目的。” 他抬眸瞟我一眼,无所谓地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冷笑一声,骤然收剑再刺出,他猝不及防被我刺穿了琵琶骨,剧痛之下闷哼一声,继而抬头狠厉地盯着我:“你废了我的手。” “你潜伏在城中,怕是传了不少消息出去吧。” 他吐出一口血沫,眼里溢出嘲讽,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他笑得前仰后合,浑身笑到抖动着,伤口随着他的笑,不断地涌出血来,“哈哈哈哈,我笑你蠢。” “你猜你的那些所谓的先锋军是怎么回事?让我告诉你吧,是你那叫什么东的手下串通?不不不,是我,哈哈哈……想不到吧,那什么东南西北的,只怕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心里一痛,刹那间脑子里眩晕了一下,却听笑声戛然而止,我暗叫糟糕,只见他向我一扬手,有什么粉末迎面而来,紧接着,钻心的痛从眼睛出泛滥开来。 我眼前漆黑一片,但多年的战争生涯养成了我对危险的直觉,身体会自然作出应对。我明白不能让他活着回去,手下再不留情,他受了重伤又流血过多,终是不济于我。 我摸索着将他绑了起来,循着记忆将他带了回去,路上遇到巡逻的士兵,我将琅绯交给了他们,嘱咐他们将他押下去关好。 我正准备走,就听见一个士兵惊惧道:“将军!” “何事?”我回头,尽量让他们发现不了我看不到这件事。 “将军,这人七窍流血了!” 我心下一跳,走上前去,却听琅绯喉中发出嗬嗬声,艰难地道:“乌莫,你……好……” 转眼他就没了声息,我沉默了下,叹气道:“罢了,把尸体处理了,明日挂在城楼上,就说抓到了奸细,以安军心。” 我头昏脑涨地走着,不时会撞到一些东西,好在没走多久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冯凛:“将军,你……” 我示意他不要声张,让他把我扶到了军医处。 军医检查了说不是剧毒,只是有些麻烦,我最近几日可能都不大能看清东西。 我躺在床上,燃着灯的房间里,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火光,想到琅绯的话,我将手按到了胸口,那里有些闷痛。 又是新的一日,我的眼睛比昨晚好了些许,但也只有个模糊的人影,冯凛劝我在后方休息,一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杜延的嗓门依旧很大,我即便看不清都能知道他在哪个位置,他昨日里挂了些彩,吊着一条胳膊都还不忘和人吹牛皮。 坐镇军中比亲上战场还要令人忐忑,送饭小兵不声不响地把饭端了上来,这孩子年纪不大,话也不多,虽然经常怯怯的,却比同龄人稳重许多。 我看不清,差点打翻了粥碗,他把碗扶正,小心地送到了我手上。 “将军,你的眼睛?”他小声道。 我对他轻轻一笑,道:“无妨。” 他立在前面不动,声音有些哽咽:“将军……”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我心里软了软,安慰道:“真的不打紧,不要告诉别人。” “嗯。” 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的发丝柔软,只是因营养不良而有些粗糙,轻声问他:“打仗会死,怕吗?” “不怕,”他坚定道,“好男儿就当为国捐躯,血洒沙场!” “好!”我开怀地笑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收了碗筷就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愈发难熬,琅绯的尸体安了军心,却也是对虞丘的挑衅,城中兵力不多了,我深知守不了多久,军令在身,便是城破也要让他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这一日,秋风萧瑟着卷起城外黄沙,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城下的敌军,我明白,这场决战终是到来了。 04 这一仗比以往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5 的还要艰难,敌军死死咬着,不给我们半分喘息的机会,我一时不察,被对方一刀砍在背上。 我气血翻涌,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光影,他似乎也有些惊讶,啧了一声,我的血让他兴奋不已,继而更猛烈地向我攻来。 周围满是喊杀声,这样的破城战虞丘亦是摆出了军阵,我听着耳周利器入肉的声音,若是被困在阵中,此战必败。 于是我寻得一个空挡,大喊道:“退!” 冯凛等人来到了我身边,边喊着撤退边与我共同杀出了条血路。 待退入城中,我下令道:“关城门,放箭!” 虞丘搭起了云梯,无数军士敏捷地攀着长梯往城上爬,被一一射倒,另一批人又前赴后继,加固了的城门被撞得摇摇欲坠。 我拿过一把弓箭,凭着感觉将箭射出,一声尖叫随之响起。 时间变得很漫长,我的手拉弓拉到麻木,已不知射出了多少只箭,在我又射落了一名敌军后,手往后向箭筒里一摸,摸了一个空。 没箭了! 杜延一剑刺穿一个爬上来的敌人,抹了把糊满血的脸,道:“将军,怎么办?” 我出剑把爬到面前的人贯穿,温热的血溅了我满头满脸,他却死死抓着墙垛不放,我只能把他踹下去,抽空对杜延道:“死守!” 没了弓箭,虞丘人进攻的更加迅捷,一排排云梯如同张牙舞爪的蛛网,要将我们裹入无法挣脱的囚笼,毫无还手之力。 我刚斩掉一人,腰腹便一痛,有人趁机刺了我一剑。 万幸他重心不稳,这剑刺得不深,我反手挥剑横扫,他便带着惊恐与不甘身首异处。 虞丘人宛如潮水般绵延不绝,而军力悬殊,我方凡是能动的人都上了城楼。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甚至有人抱着敌军同归于尽。 我只觉昏天黑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守!” 城上的守军越来越少,下方虞丘人高声劝降:“投降吧,你们不会有援军的。” 暮色逐渐降临,晚霞在我眼中只余一片血红色,晚风吹来,带着沙地特有的沙砾感,鼻尖的血腥味久不去。 虞丘暂停了攻击,顽固的抵抗让他们也损失颇重。 我环视周围,城上仅不足三十军士,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来自他们目中的坚定与决绝。 城,快破了。 我开口,嗓音沙哑:“今日背水一战,幸得诸位,军人志在保家卫国,何妨裹尸还家!” 众人齐吼:“杀!” 虞丘开始了攻城,黑暗犹如一只吞天蔽日的巨兽,将最后一丝光明如数吞没。 又一批人倒下。 冯凛举剑立于我身旁,“守不住了。” 余下的人已不足十人,有敌军爬了上来,与我们战在一起,下方的虞丘人已开始庆贺他们即将到来的胜利。 我单手撑着剑,终于要结束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城外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一条火龙雷霆般快速靠近,蹄声携着冲锋的呐喊,浩浩汤汤。 杜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往日里能说会道的他结巴起来:“将……将军,是援军!” 虞丘消耗了太多的兵力,此刻被从后方包抄,一时竟乱了阵脚。 我心里燃起了希望,支撑着下令:“开城门!” 我跨马迎敌,当看到援军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涌上力气。 那人驱马向我而来,同以往任何一场战役般,并肩作战。 我一枪挑开一个敌兵,看也不看他,无波无澜道:“他们说你死了。” 东子俯于马背避开一击,呸道:“嘿,就凭那群孙子还想留下本大爷的命?” 援军锐不可当,如一柄利剑插入了虞丘的咽喉,不多时,虞军头领一声令下,“撤!” 整整七日,这一场仗总算是挺过来了。 虞军撤尽后,我累得几乎瘫倒在地上,东子伸手来拉我,手冰凉得不像话,我纳闷,这厮不是一年四季热的像个火炉吗?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道:“手冰吧?你不知道,我为了躲回条命去求援,在水里泡了好久,泡的这大热天的手脚发凉,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援军自发地开始整理战场,我和他走在街道上,有忙碌的军士与我们擦肩而过,东子走了一阵,忽然道:“阿寒,与我去个地方。” “何处?” “啧,去提亲啊,老子不是说过,这仗打完了就去提亲。” “现在?” “废话,撤出去的百姓是在三十里外吧,现在去大概天明就能到了。” “好。” 我们跨上了马,东子一夹马肚:“走嘞。” 我追上他,调侃道:“你就打算空手去?” 我虽看不清他表情,却也知道他定是斜了我一眼,他没好气道:“咱这块啥都没有,带个鸟蛋啊?” 他这一路跟我絮絮叨叨,把从我们认识起的事叨了一遍,包括我俩偷军师的棋子来打鸟的事都一并翻了出来,我不时反驳两句,他却总能很快地反驳回来。 起风了,塞外风大,将他的语声吹得破碎起来,天快亮了,目的地也快到了。 我听着他最后几近于无的声音,强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最后身旁只剩了风声,带来一句叹息般的话语:我走了,保重。 天亮了。 我身旁空空如也,周围黄沙遍地,而我身后,至始至终都只有一道马蹄印。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从再见到他那一刻,从我看到擦肩的士兵从他身上穿过起。 冯凛自战后就没看到将军,问了守门兵说是看到将军一人出了城,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问。 冯凛坐立不安地等到了天亮,终于看到了将军的身影,他迎上去,将军眼底一片乌青,眉梢眼角还沾着沙粒,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将军?” 我抬头,发现眼睛居然能大致看清了,看到他脸上的担忧,勉强笑了笑:“我出城去晃了一圈,有事?” 他欲言又止,但还是拿出了一个东西,双手奉了上来:“刚才赵校尉的人来过,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 冯凛犹豫了一下,艰难道:“赵校尉在突围求援时被巨石击中,只找到了这个。” 我接了过来,是东子的荷包,上面沾了斑斑血迹,柔软的布料结了血痂,变得粗糙又僵硬。 我想起东子的承诺:必不辱命。 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 ****** 虞丘只是暂时退兵,休整完就又卷土重来,援军带来了士兵和粮草,我不再局限于守城战,带着将士们一路进攻。 可虞丘仿佛每次都能知道我们的部署般,多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军中必有奸细。 这一次的情况比较不妙,埋伏失败,我所在的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6 后方反被一支虞丘队伍围了,精锐部队大多派了出去,身边多是伤员伙夫。 我带着亲卫突围,连日的作战使我增添了许多伤痕,他们放起了箭,我边战边退,一支箭以刁钻的角度射来,我躲闪不及,拼着受伤将面前的人一剑毙命。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箭却没有射到我身上,只听到一声略带稚嫩的闷哼,送饭的小兵挡在我身侧,捂着肩膀,被冲力带着后退了几步。 我一惊,没时间查看他的伤,敌人并没有将这些老弱病残放在眼里,逗弄般攻击着,直到被我的兵士团团包围。 领头的大概新上战场,一时不明白为何形势完全颠倒,我击了击掌:“带上来。”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带了过来。 他们一看到这人,顿时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往我军中插细作?”我意味不明地笑,沉声道:“都带下去。” 领头的不甘心,目眦欲裂地盯着我,口不择言:“你以为你赢了?这个天下迟早是我虞丘的,而你,不过是个可怜的看门狗,随时可弃……” 我充耳不闻,淡声将任务分配下去,小兵的箭已被拔了出来,我检查了下,没有伤到要害,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赤着上身,有些不好意思,我嘱咐他注意不要碰水,眼睛扫过少年清瘦的背,发现他左背上的肩胛骨呈现了一个奇异的弧度。 我温声对他说:“你为我挡了一箭,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他惊喜地抬头,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悦,道:“真的?” “我是将军,从不诓人。” 他激动得忘了痛,如同得到糖果的孩童,道:“我想做一名真正的军人。” 我深深地看着他,勾唇:“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这次的计策并没有让我们的境况乐观些许,虞丘持续不断的增援使我们应对的很是吃力,若是硬拼不吝于以卵击石。 我带人截了一批敌军的粮草,又以迅雷之势突袭了他们一个据点,虞丘损失惨重,居然连夜前来偷袭。 我早有应对,他们偷袭不成,反倒折了不少兵力。 几日下来,虞丘屡战屡败,积攒下来的怒气终于爆发,他们召集了几乎全部的兵力,里三层外三层,将我们包了个严实。 两方人马对峙,赫丹,也就是那奴隶出生的将军,目带不屑地挡在了前方。 他嬉笑着,对我抱拳:“陶将军,别来无恙。” 我亦笑着回礼。 他看似有礼,实则目中无人,漫不经心地道:“不知将军欲去往何方。” 我不客气地道:“自是来送你们归乡。” 他挑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将军好大的口气,今日你们怕是插翅难逃。” 我低头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可未必。” 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将剑架到了身边小兵的脖子上,侧脸对他道:“你说是吧,乌莫新王。” 05 他愣了下,继而惊慌失措道:“将军?” 他脸上的表情再自然不过,惶恐、不安,以及那么一点被冤枉的受伤,若不是我早知道,怕还要被他骗了去。 我不动,直视着他,剑往下压了些许,道:“不必否认,我既挑明,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闻言乌莫脸上的惶惑与不安瞬间退去,他眨了眨眼,所有与这个年纪相关的青涩和稚嫩便烟消云散,周身气势翻天覆地般变化,他嘴角缓缓上扬,流露出那么点不经意的、上位者的威压,道:“将军何以如此确定?倒叫本王好是困惑。” 他说了本王,也便是承认了。 我不急不缓:“虞丘王族有一少有人知的异处,左背肩胛曲折方向略微与常人不同。” 乌莫皱眉,似是没想到会错漏了这点,但很快又放松,话语里不自觉就带了点咄咄逼人的冷傲,道:“既然鲜有人知,将军如何知晓?” 我心里摇头,终究还是孩子,难免沉不住气。 我扬了扬下巴,高深莫测道:“我自有知处。” 这是老头告诉我的,虽则我并不知他这样普通到可堪狼狈的人为何知道许多朝廷的事,甚至是几近秘辛的王室隐闻,但我知他从不诓人,凡出口必有实据。 乌莫恍然道:“你答应让我留在身边,一方面更好看住我,另一方面又不让我知道你的布置和策略,果真是好手段!” 我点头:“不错。” 周围的人将乌莫围了起来,我转脸面向虞丘的大军,他们的队伍里出现了骚动,赫丹面色不善地盯着我,我不动如山,提高了音量,随意又不容置疑道:“你们的王在我手上,现在风大,马踏起的沙子容易迷眼睛,大家最好退后些,不然我眼迷了手就容易抖。” 我边说,手还仿似不自觉地一抖,在乌莫脖子上拉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赫丹脸色森寒,他旁边有人怒极,驱马上前就要叫骂,他将人按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竖起手对后方道:“退后。” 直到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我挟制住乌莫,礼貌一笑:“虞丘王,请。” 乌莫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冷静,即便脖子上的伤口流出鲜血,染红他胸前的衣襟,他的眉毛都不曾抖动一下,我将他带回了城里,离开关押的地方时,他眯着眼,意味不明地对我道:“将军这步棋怕是走不下去。” 我侧过脸,心里低叹,掩藏住话语中的疲惫:“不试一下,又怎知成败?” 抓住了虞丘的王,我们就有了与虞丘谈判的筹码,只要能把握住,大暄就能够有喘息的机会,但愿……不要让我太失望。 我命驿使加急将战报传回京城,等待的日子里,我仍未放弃与虞丘周旋,只望着谈判时,手里能握有更多的主动权。 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京城传回消息时,已过去了二十多日。 我带着将士在城门口迎接,待看到那华丽的马车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名宫人踩着车夫的背下了马车,走到我们前面后,眉头轻皱,用手掩了掩口鼻,面白无须的脸上是掩不住的不耐与嫌恶。 杜延脾气冲,光是看到这幕就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我伸手拦住他,不卑不亢地对身前人道:“公公受累,不知公公何事前来?” 宫人虽收敛了些情绪,那双精明的眼却出卖了他,“咱家姓李,特来宣旨。” 他慢悠悠地拿出圣旨,一点点抖开后,清了清嗓,宫人特有的尖利嗓音便拖长了尾调的响了起来:“将军陶寒接旨……” 我低头跪下。 “……将军陶寒忠正勇悍,朔国安/邦,朕心甚慰,加封镇国将军,赐镇国将军府,命尔归京受赏,即日启程。” 我猛然抬头,圣旨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7 中竟未出现一丝与虞丘谈判之事,命我回京,实则明升暗降。 众将士的反应比我还要大,杜延甚至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什么狗屁圣旨!” “是要让将军回去吗?” “将军……” 眼见众人越来越激动,宫人的脸白了白,却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尖利的声音划破四周:“怎么,是要抗旨不成?” 我听着嘈杂的话语,脑中的轰鸣过去,疲倦再也掩藏不住,“够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众将士都用不舍又不忿的目光看着我,我强自忍着内心的情绪,手指紧紧地扣入沙石中,缓缓低头,将额头贴上这片我守护多年的土地,低低地、却用尽所有力气道:“臣……接旨。” 罢了,这是我必守的国啊。 我将那圣旨接过,宫人眉梢眼角均是得意,我起身来,正要往回走,却听他在身后道:“不知虞丘王现在何处?” 我转身:“李公公有何要事?” “即便有事,又与将军何关?”他不屑道。 我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轻笑,可目光却寒凉如冰,多年来征战的杀戮气一瞬间释放出来,我紧盯着他,启唇一字一句:“塞外战乱,公公若是不慎丢了性命,你说是与我有关还是无关?” 也许是我身上的戾气太重,他竟瑟缩了一下,可又不甘心落了下乘,色厉内荏道:“皇上有事派咱家与虞丘王相商。” “哦?这样,那我便派个人带你去寻。”我向杜延招手,“带李公公去见虞丘王。” 李公公的脸更白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要他带,将军只消指路便可,咱家自己去。”这莽汉的样子就差将他吃了。 我冷笑一声:“我这军中之人又不吃人,公公怕甚?且我这军中规矩繁杂,还是有人带着为好。” 杜延脸上怒气没散,一张脸黑如锅底,二话不说走上来,将李公公提着便走,嘴里还不忘怨念:“要走就走,恁的多事。” 我回到了书房,那李公公硬是让我们从早上等到下午方姗姗来迟,此刻天已黑了,我索性懒得点灯,坐到了棋盘前。 玄青在我前方,但我心里烦躁,静不下心来下棋,便只随意与他说些近闻。 “看来这次的棋我的确走不下去了,我料到朝廷懦弱,恐不会与虞丘力争,却没料到竟懦弱至斯,怕是连判也不打算谈了。” “唉,不提也罢,说些其他的吧,我要回京城了,我守了这么多年边塞,竟还从未去过京城,只听人道京城繁华,可我却独爱这一方风绞黄沙,孤烟落日。” “你同我一起回去吧。” 我静静地坐了很久,明日就要启程,离开这洒满我血泪的地方,多年的伤痕此刻隐隐作痛,提示我这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时光。 我离开了书房,冯凛拿着灯,身后跟了两个小兵,看样子在外面侯了很久,冯凛:“将军,卧房收拾过了,要带的东西我理出来了,只剩书房了。” 我点头:“有劳了。”旋即转身离开。 书房里,冯凛点上了灯,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书墨气息,若是再多一些药味,就与当年那人身上的味道一般,他命小兵仔细收拾,而他则走到棋桌前,伸手抚了抚那方黑漆牌位,指尖在玄青两字上顿了顿。 将军说军师是他的第二位师长,但更是他的挚友,自军师离世后便一直带着他的灵位,闲暇时还总会如军师活着时一般,与他说战术,抑或是聊些军中之事。 第二日,我召集部下交代了剩下的事,后又回到将军府,回京要带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停在门前。 冯凛牵着马向我看来,道:“将军,都备好了。” “嗯。” 我的马流沙看见我,兴奋地打了个响鼻,我走过去,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它亲昵地蹭我,鼻息喷在我脸上,痒痒的,让我忍不住微笑,“流沙,跟我回京吧,到时候给你配匹漂亮的小母马,你也该成家了。” “那将军你什么时候成家呢?”冯凛突然问。 “嗯?”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闷葫芦冯凛居然也会问这种问题,我笑,眨眨眼道:“不是回京吗,我这样的人,何愁娶不到媳妇。” 冯凛也笑了起来。 一声轻笑在我们背后响起,我转头,乌莫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眼含笑意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我敛了笑,道:“不知虞丘王有什么事?” “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好。” 乌莫身后的李公公闻言往前挪了一小步,可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我见他额头有块淤青,便把目光投向了杜延。 杜延鄙夷地看他,眉毛挑起,道:“可不关我事,是他自个儿摔的,不信你问他。” “是……咱家自个儿。”李公公咬着牙如是说。 杜延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这李公公如此跋扈,杜延定是让他吃了些苦头,即便他将来报复,自有我扛着,我一介粗人,见惯了生死,又岂会怕他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我与乌莫走到无人处,他看着我,神秘道:“将军想知道贵国皇上与我谈了什么吗?” 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配合道:“什么?” 乌莫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联姻,我不过以陈兵三十万相胁,贵上便承诺将一公主嫁入虞丘……”他目光斜斜扫过来,带着讽刺,“另带边境十座城池,听闻议和的使官已在去我虞丘的路上了。” 我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拳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又如何?” 他笑眯了眼,似是很满意我的反应,狩猎般的目光投向我,道:“我十分欣赏将军呢。” 我轻嗤:“多谢。” 乌莫靠近我一步,压低了声音,蛊惑般:“大暄的状况将军再清楚不过,即便这样,将军还是要守着它吗?” 我假装听不懂,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王上何意?” “不如投我虞丘,我能保证将军你建功立业,一人之下,如何?” 我笑起来,反问道:“背国叛道又建何功立甚业?” 转而沉下声音,目光冰凉:“我要建的功,便是有朝一日他国不再犯我河山,要立的业,便是百姓不再受流离屠戮之苦。一人之下非我夙愿,只求老来一分薄田一蓬陋室,足以裹饥蔽日。” “王上这邀请,只怕在下死也难从。” 乌莫垂了下眸,再抬眸时眼里溢满了兴味,像是在等待一幕期待已久的戏剧,他笑意更甚:“果然没看错将军,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 回京路漫漫,我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走在路上,那李公公说是要速回京城回禀皇上,不与我们同道,临行时杜延呸了一声,说那阉人不过是胆小怕我们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8 对他下手,看他那怂样,还指不定谁先到呢。 杜延被我留在了边塞,他这般性子,在吃人的京中又怎会有塞外活得痛快? 路走到了一半,天气变得阴冷下来,大概是塞外呆惯了,不适应内境的潮湿天气,一时队中病了大半。 我头昏脑涨地骑在马上,眼见前方多了一个村庄,淡声道:“今晚在这里歇一歇吧,看看有无村医,别都拖严重了。” “是。” 06 冯凛办事很快,将人分了几拨,分散在几户挨着的人家。 我和他扮做了过路的商人,歇在了一户农家,只说交货后误了日子,在他们这里借宿。 那当家的汉子皮肤黝黑,手忙脚乱地推脱着我们付给他的银钱,我见里屋那块布帘被掀起了一条缝,有两道目光从里面看出来,想是他的家人。 我头疼欲裂,只把钱往他怀里一推,道:“你只管收下便是,我队中人受了风寒,明日还有劳你为我们寻一名医者。” 他连声答应,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手不自觉地搓着,说让我们等等,他这就去让婆姨给我们做饭。 他的妻子给我们上菜,低眉顺目的妇人,偶会抬头看我们,待我们吃完便过来收拾,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饭菜朴实但分量很足,我们许久没有吃过热食了,这饭倒也吃得称心。 第二日一早,汉子便带了两人过来,为首一名老者,身后跟了个垂着头的女子,手里拎了个盒子。 我将队中人一一唤来问诊,待诊完已近午时,两人告别我们,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名唤莞心的女子在偷眼看我,甚至在看到我第一眼时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木盒。 我虽不解,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让农家帮忙将药煎好,难得有松散日子,我喝过药便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纷杂的梦,梦里有老头,他看着我,那只黑色的眸子里蕴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再后来,我看见了玄青、东子,他们的嘴唇不停地阖动着,像是要告诉我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醒来后只觉头更痛了,我以手支额,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我打开门,冯凛正站在屋外,正与人说着什么。 “什么事?”我刚醒来,嗓子有些沙哑。 冯凛转过身来,我方看到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那莞心,她看到我出来,眼睛不明显的一亮。 我怔了怔,问道:“姑娘有事?” 她有点紧张,像是有什么要说,抿着嘴看了一眼冯凛。 我向冯凛颔首,他会意退了下去。 今日天气湿冷,院中仅有一方桌与两条长凳,我邀她坐下,又从屋里拿了些热茶过来,边倒边歉意道:“今日天冷,怠慢了姑娘,不知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她接过我递去的茶,双手捧着茶杯,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开了口:“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眉头微蹙:“姑娘?” 她看着我的反应,有些失落地垂了眸子,睫毛抖了抖,道:“你果然不记得了。” 我明白过来,可我的确是不记得她,况且我在边塞已呆了多年,断断不可能见过她。 我斟酌了下,道:“姑娘见过我?” 她抬眸,眸中隐有水光,这样的眸子,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她绞着衣袖,咬了咬下唇道:“我……我是桃儿。” “桃儿?”我重复了一遍,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我记起来了,便是少时摘过我桃子的那个女娃娃,却不想此去经年,她竟变得与幼时毫无相似之处。 我笑起来,恍然道:“原来是你,不想当年的小姑娘,现在竟出落得如此毓秀。” 她不好意思地捂嘴笑,道:“当初我回去找你,可是你们的屋子已经空了。” “嗯,总要出去讨生活。” 我与她随意地聊了一会儿,知道几年前她与家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原先的村里现在基本上没人了。 她拿出一个药包,洁白的手背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温声道:“我见你伤寒严重,便又拿了些药来,与早上的分开服用,很快便能好了,还能缓解一些不适。” 我收了药,郑重向她道谢,正要送她出门,她却突然回身,对上我的视线又立马转开,声如蚊呐:“当年我欠你一诺,此刻还作数的。”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态有些激动:“我有一姐妹,幼时曾见过一人,等了多年却依然念念不能忘,听她言语,与你甚为相似,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一诺指什么,不由失笑,心口有些暖意。但我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又怎能连累了别人。 我只得向她一礼,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实不相瞒,我已有了心悦之人,只怕是要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她猛然抬头,道:“若我那姐妹不在乎名分?” 我摇头,轻声道:“可我却在乎的。”我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去,虽不忍心但仍认真道:“请姑娘转告,就说既等不到,便不必再等,还望她早寻良配。”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那老者医术高明,我们好了个七七八八,便告别了农家。 我骑在马上,只觉有道目光凝固在我的背上,心下轻叹,我福薄命浅,女儿家心思最是细腻,只望她能够遇到值得托付之人。 ***** “将军,到了。” 我看着前方的那座城楼,如那传说中的京城一般,华丽、高贵,但不堪一击。 我们已换上了军装,还未及踏入,便有一批人迎了上来。 “恭迎镇国将军回京——”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铺天盖地的红绸从城楼上泄下,长长的红色地毯被铺到了我们前方,一名官员带着一群管事匆匆迎上来,立在马下对我行礼,道:“恭迎将军,下官方桓,皇上命我前来迎接,请将军随我来。” 我颔首:“有劳。” 我跟在他身边,看着街道两边的人山人海,所有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好奇的、崇拜的、不以为然的,我看到有女子从路边的阁楼里探首出来,与我的目光相触后缩了回去,却又以团扇掩面,半遮半掩地觑着,间或与旁人窃窃私语。 方桓的礼数十分周到,知晓我是第一次回京时也无丝毫鄙夷,一路上细细地与我介绍京城的风貌。 他将我带到皇上赐下的将军府中,府里的事物都已安置好了,临走时让我歇息一日,明日来接我进宫,皇上准备了宴会为我接风洗尘。 这将军府大概是临时改置的,府内还留有前主人的痕迹,我随意逛了一圈,命众人好好休息,连日来的奔波大家都疲惫不已,而明天才是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9 临睡前,我将玄青和东子的灵位放入了书房,仔细地擦拭着,道:“京城果然热闹,我见惯了大场面,然今日这阵仗竟也唬了我一跳,但本将军向来冷静,好歹是绷住了。” “不过东子你就不一定了,上次我们去南岭,人还没今天的两成,你就一脸傻相地扯我袖子,说‘娘诶,不得了,老子还没被那么多人欢迎过。’” 回想起那个画面,我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笑到最后,心里有丝丝酸涩晕开,声音低不可闻:“今日,我带你们回来了。” 方桓来得很准时,脸上挂着和曦笑容,边走边与我说进宫面圣需要注意的事宜。 绕过蜿蜒复杂的宫道,金砖玉瓦的华贵建筑在我面前晃动,九曲十八弯后,终是到达了宴会厅。 甫一进入,纷杂的闹声厅堂便默了,打量的目光与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无波无澜,径自走向属于我的位置坐下,立刻有宫人迎上来,为我将酒杯斟满。 众人的议论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镇国将军既已到了,大家都愣着作甚。” 我向着声音来处看去,那人很年轻,身穿紫色官袍,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只酒杯把玩,对上我的目光后将杯子举起,遥敬了我一杯。 其他人看到这幕,如梦初醒般纷纷举杯对我道贺,夸赞与恭维如水而至,滔滔不绝,我一一应酬着,嘴边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皇上驾到——”宦官特有的尖利嗓音在殿外响起。 众人离席跪迎,额头贴在地上,只听一串拖沓的步子慢慢走向主位,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有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都平身吧。” “谢皇上。” 我回到座位,便听皇上问道:“陶爱卿,回京可习惯?” 我抬头,复又很快低下,答:“尚可。” 接下来便是些笼统的问答,毫无意义又客套疏离。 座上人一身明黄龙袍,可更显眉间黯淡,皇上已近暮年,养尊处优使得他身臃体蹒,花白的胡子被好好打理过,却与他的目光一样枯槁,他似乎是喘不上气,每问我一句话便要隔许久才能接下一句,浑浊的呼吸伴着微喘,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将军可知朕与虞丘的和谈?”他问。 我没想到皇上会主动提起此事,沉默了下,答:“虞丘王诡诈机敏,恐不会轻易守约。” 座上人竟轻笑起来,他边摆手边摇头,话语里满是信心:“不会的,他们与朕定下了契约书,若是出尔反尔,即便他们赢了,以后也难以征信于天下,将军过虑了。” 闻言我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大逆不道地想为何皇上会有这种幼童之想,我急急道:“皇上,乌莫狼子野心,与之谈和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抬手打断我的话,我还要再辩,就见皇上笑意更大了,手脚开始微微抽搐,脸上泛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转而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我大惊,可其他人却见怪不怪,紫衣官袍,也就是那丞相何钦之对着宫人摆手,道:“快给皇上服丹药。” 我眼见着皇上将那奇怪的丹药服下,脸色恢复了正常,他对着我一遍遍重复:“不会的,不会的,大暄不会亡……”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打起了呼噜,旋即被宫人送了回去。 宴会因为皇上的离开而变得热闹了起来,丝竹歌舞来往不绝,衣香鬓影间俱是欢声笑语,浓烈的酒香使人迷智,我看着他们嬉笑迷离丑态百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我感到有人在看我,抬眸回视,那何钦之正一脸兴味地看着我。 从见到他起我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刚才的一切都如同他笔下的戏剧,每一幕都在他掌控之中,分毫不差。 我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对他遥遥举杯,他挑了下眉,脸上的兴味化开,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浓墨。 07 我回到了府里,只觉身心俱疲,冯凛迎上来,看到我的脸色便是一怔。 “将军?” 我回想起宴会后何钦之的话,只觉喉中苦涩,方一开口便泛滥至舌尖,苦笑着摇头道:“没有回旋之法了。” 他双眸微睁,道:“为何?” “和亲已是必然之举,和亲队伍在我们到京城前就已经出发了,只随意选了个不受宠的公主,胡乱封了个安平公主便送了出去。” 冯凛皱眉道:“这么快?”又勉强补充了一句,“既不受宠,到虞丘后若讨了虞丘王欢喜,对公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忍不住讽笑,道:“你可知虞丘和亲之人是谁?” 冯凛惑道:“不是虞丘王?” “是虞丘王,但却是乌莫的父王,被软禁在虞丘西面,年纪堪比皇上的老虞丘王。” “什么!”他不敢置信,“他们竟然……” 我笑起来,笑得心口震痛,“竟妄想以一弱女子之力佑于安平,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第二日的朝会上,皇上意料之中的收了我的兵权,我冷眼看着旁边人或不忍或幸灾的表情,沉声应道:“臣,遵旨。” 冯凛等人得知后愤怒不已,我倒看开了,或许也可以说是失望到了极点,便不会再奢望什么。 罢了,既要我做那有名无实的将军,我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做一闲散人倒也未尝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无所事事地随意逛着,京城繁华,街上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事物,我觉得新鲜,偶尔也会带些回府送予他们把玩。 这日我来到一个茶肆,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刚抿了一口茶便听到惊堂木一拍,那说书先生立在茶肆高台上说书,正讲到精彩之处。 “……那虞丘贼子个个膀大腰圆额生三目,獠牙阔口刀枪不入,眼看着就要将人撕碎吃下,陶将军见状不退反进,怒号一声挽起长.枪,只那么一挑,呔!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贼子被捅了个对穿,怒目圆睁,不甘心想反抗,陶将军又是一□□入他额心,方将那贼子杀死!” “好!”众人拍手称快。 也有人疑惑道:“不是刀枪不入?怎的那么容易就被刺死了?” “嘿!”说书先生一笑,继而高深莫测地道:“你们有所不知,那陶将军天生神力,不足十岁便可赤手打死一头牛……” 听着众人慷慨激昂的赞叹,我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人们总是乐于将惧怕的东西妖魔化,而那与妖魔对立之人便成了所谓的英雄,殊不知统治者想要的从来不是英雄,而英雄也会走上末路。 我起身正要离开,忽闻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日陶将军进城你可有去看?” “去了,那叫一个英俊潇洒勇猛无比!”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10 “嘿,要我说啊,勇猛是有,但要论俊朗嘛,还要数当年的陶小将军。” “陶小将军?谁?” “诶瞧我这记性,你外乡来的,大抵是不知道的。”那人压低了声音,“这指的是陶其风陶小将军。” “怎么说?” “当年陶家是世代的将军世家,好不风光,出了一个幺儿名唤其风,从小便机敏过人,箭法超群,在布阵方面更是天赋异禀,尤其是那长相,啧,真真叫一个轻薄桃花逐流水,他每次出城打猎,回城时必有众女沿街相候,只为看他一眼。” “当真?” “我骗你作甚?当年我还年幼,曾陪着我阿姊在阁楼里待过,当时临窗一圈全是各家小姐……说到这里,那又不得不说陶小将军与李家小姐的故事,那可是一桩美谈。” 旁边人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那陶小将军得万千宠爱,眼光自然是高,眼见着到了婚配的年纪,京里有女儿的大户人家明里暗里的去探口风,都碰了一鼻子灰,可没想到的是,李家小姐竟以一碧桃得了他的心,陶小将军亲自上门提亲,羡煞了一众大户小姐。” “啧啧,真是出人意料。” “更出人意料的还在后头呢,那李家小姐竟拒绝了!众小姐咬碎帕子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可不知陶小将军使了什么法子,后来又答应了,两家很快便订了姻亲,那时候全京城真叫一个凄风惨雨,但奈何李小姐才貌双全,众人也觉得般配,到最后竟开始期待起他们的婚礼。” 听到这里,我无声的笑起来,默赞道:英雄美人,倒也是一番佳话。 那边的听者不解:“如此传奇的故事,为何我没有听说过?” 只听那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睛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压着嗓子继续说:“这就要涉及一桩近四十年前的冤案了,那陶家当年几乎掌握了大暄半数兵马,难免招人妒忌,明面里别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暗地里却铆足了劲使那龌龊勾当,有次陶家出兵御敌,战事正紧时被人栽赃嫁祸,说是他们通敌以换取兵力权势,朝野上形势一边倒,众官员一水的咬定陶家有不臣之心,还有人拿出了证据,这通敌的帽子就那么扣上了。” 他停了下来,另一人急急催他:“快别喝水了,后来呢?” “后来么,陶家向来忠勇,怎会愿意被扣上这莫须有的叛国罪名?当时朝廷已不给他们后援了,还派了钦差去将他们押解回京,可人还没到,陶家满门忠烈便已血洒战场,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什么!”那人悲愤地喊了一声。 “哎,小点声!皇上下过明令,不可议论此事。” 我的心情也跟那人一样,还更多了一份兔死狐悲的伤感,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那后来李家小姐怎么样了?” “唉……”说话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遗憾,“自古红颜总是多薄命,那李小姐痛失爱郎,又不愿相信他会叛国,成日里郁郁寡欢,可她家里人似是怕影响了家门,言辞凄切地表明自己是受骗才订了婚约,还很快又给她订了另一门亲,李小姐伤心之下生了场大病,出嫁那天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里,身上穿着嫁衣,绝笔:吾心上之卿,今世无缘,来生再续……” 旁人唏嘘道:“好一对佳侣,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我觉得有些异样,皱了皱眉,朔边多年的我未尝情爱,但竟也被他们的故事打动,心口莫名的有些酸胀感,像是浸了一包酸水,麻麻的,又丝丝入扣。 “不过我后来又听说了一件秘事。” “快说啊!” “说是那陶小将军并没有死,在李小姐出殡那天他回来了,只是整个人狼狈的还不如死了,武功尽失还瞎了一只眼睛,他讨要李小姐的尸首,李家人恨他,便说只要他让他们打断一条腿……” 后面的声音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听到这描述的我如遭雷击,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杯,像是心里的阻障被突然撕开,我终于知道一直以来的违和感是为何了。 他教我读书,教我习武,知道朝廷秘闻,佝偻着腰,面目沧桑难辨,如蝼蚁般活着,目光却总是明亮。 我从未去探寻为何他身上为何会有这许多明显的不协调,只是偶尔从他的举手投足间又莫名觉得他本来就该如此。 还有那个在我心口发烫的,歪歪扭扭刻了“桃上卿”三字的桃核……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茶楼,那边还在继续。 “那最后给陶家翻案的是谁?” “就是现任丞相的父亲,上一任丞相何泠城。” “等等。”有人神神秘秘道:“现在的陶将军也姓陶,会不会是……” “不会,我家走商的,消息向来灵通,再说陶小将军没死这只是传言,况且你觉得朝廷中那些人精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08 我并无沉郁,只是懂得了他离世前眼里的解脱,心中竟也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淡然,每日在府里练武看书,偶尔应付上门拜访的人,闲暇时出门逛逛,日子也算是轻松惬意。 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安平公主在婚礼前自尽了,在虞丘,婚礼前一方自尽便是对另一方的诅咒,老虞丘王当夜气得吐血而亡,乌莫失了父王,震怒四方举兵讨伐。 而消息在传到京城里时,虞丘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压至边境了,众人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是虞丘使出的连环计,然而终究理亏,上朝时一群主和的官员如斗败了的公鸡,蔫蔫地不说话。 皇上比之前更苍老了,散发着将死之人的死气,他咳了又咳,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人也异样地精神着。 “这下该怎么办,众爱卿有没有什么办法?” 众人缄默。 “丞相,你最有法子了,你说,朕都听你的。” 何钦之为难地拢袖,斟酌着弯腰道:“臣暂无。” 皇上烦躁地从龙椅上下来,不耐地来回走着,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早知道她是个不中用的,朕就换一个人送去……”话毕他好像突然有了灵光,眼里迸发出希望:“爱卿,你们说要是朕重新送一个女儿去可好?” 众人再度缄默。 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响起,离得近的人甚至被迸散的瓷片划破了额角,皇上大喘着气,怒道:“怎么都哑巴了,平时一个个不是很能说吗?” 我心里叹气,往前迈了一步,单膝跪地,道:“皇上,臣愿往。” 闻言他脸上的怒气骤然消散,转身向我迎来,他弯腰将我扶起来,笑眯了眼:“爱卿快起,朕就知道将军最是忠心,朕即刻为你点兵,尽早出发吧。” 我到达边境时已是寒冬了,侵骨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十年杳无还 作者:小二葱白 分卷阅读11 的寒冷如同细密的绵针般无孔不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身周,无处可避。 战事愈发吃紧,我不只一次遭遇到敌军的埋伏,然心头那点滚烫的热血却在我身体里沸腾,支持着我一次次突破重围。 这一次,我遇到了乌莫。 他骑在马上,少年眉宇间盈溢着势在必得,一袭雪色狐裘拢在颈间,笑意盈盈地同我打招呼。 “将军,好久不见。” 我勒住战马,抹了下颊边冻成冰晶的鲜血,冷淡道:“好巧。” 他意有所指:“将军都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国啊。” 我冷笑:“那又如何?” “将军真不考虑?” “哈,考虑什么?” “将军可要知道,若大暄归了我虞丘,那大暄的百姓也便是我的子民,照样可以正常生活。” “王上在说什么笑话,焉知那时我大暄的百姓不会成为虞丘的奴隶?至于虞丘的奴隶过着怎样的生活,王上应该比我清楚。” 乌莫颇为苦恼地皱眉,被我点到痛处却也不恼,目光中含着笑意,摊手道:“好吧。”旋即向身后摆手,“进攻。” 这一战尤为惨烈,我带来的人不足他一半,拿剑的手麻木地挥动着,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我脸上,很快便散去余温,结为足以刺破皮肤的细小冰晶,我无暇他顾,待到成功突围后,才发现身边竟少了冯凛。 我拉住一人问:“见到冯副将了吗?” 他惶然摇头:“没……” 我问了一圈,没有人见到他,我忍住心痛,道:“虞军快追上来了,我们快些撤……” 我很快便见到了冯凛,他整个人如图在血水里泡过,红色的冰晶结了一身,被虞丘的士兵用布裹着送了过来。 我沉默地看着他,多年来身边人一个个离开,陌生的面孔还未及熟悉便换了一拨又一拨,我沉默地葬了他,回到营帐里冷静地开始布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敌强我弱,这一次我们又被追兵撵着奔逃,驱马跑过冰面,乌莫带人紧追在后,却听一阵碎裂的轻响,我心道:成功了。 身后响起马匹的嘶叫和虞军的惊呼,我带着队伍回望,冰面摧枯拉朽地迸裂开来,虞军大半连人带马落入了湖中。 我早已查探好这里有片湖,命人提前凿裂了冰面,我们人少且提前减轻了重量,冰面暂时不会碎裂,而虞丘人多马壮,冰面必然承受不住。 我眯眼看着,冰面几乎全部碎裂,数千虞军挣扎在水里,很快被冻得全身青紫失去知觉,渐渐沉入寒凉的湖底。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是报虞军活埋我五千军士的仇。 我看到乌莫被赫丹从水里拉起,他恨恨地将身上湿透的狐裘扯开,额角的发丝结了冰,脸色青白地看着我,他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战况越来越难,我们熬过一个严寒的下午,却在晚上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圣谕,纸上无多余言语,只是让我不要再抵抗,皇上已决定将边境的二十座城池划给虞丘。 我拿着这封信,悲哀从心底升起,却忍不住大笑出声,我一把撕毁那盖着皇印的薄薄纸张,对着下方愤怒的将士们道:“愿与吾同往者出列!” 我看着下方整齐划一的步伐,大笑三声:“好!好!” 夜幕中毫无半点星光,纷杂的火光晃出光怪陆离的斑影,冻僵的身体已感受不到半分疼痛。我不知黎明前是不是最黑暗的时候,但我却隐隐知道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战了。 我听到有人凄厉地叫了声将军,奇怪于为何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我后知后觉地垂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千疮百孔。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眼前是一片黑色的漩涡,将我吞噬,却又留给我一丝光明。 我听到了第二道钝器入体的声音,身体震了震,喉中的腥甜如流沙般倾泻而出,点点坠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复又在雪地上开出朵朵灿烂的血花。 我眼前闪过了塞外的黄沙,闪过了无数张熟悉的脸,闪过了这如同它的君主般苟延残喘的王朝,它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从内而外都腐朽殆尽,一呼一吸间俱是糜败的气息。 喧嚣在逐渐远去,而我这残破的身躯终于也要埋入这疮痍的土地。 悔吗?不悔。 与其屈辱地死去,能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便是一名军人最大的荣耀。 我慢慢呼出最后一口气,眼里看见了天边的光,摸了摸心口,那里滚烫得似乎有什么将要发芽。 我带着笑意:“终究是……结束了啊。” 尾声 乌莫赶来的时候,那个人手撑着剑单膝跪地,一手捂着心口,头低低地垂着,侧脸安详,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骤然蹙紧了眉,嘴角却渐渐扯开笑意,皮笑肉不笑道:“就是死了也不愿屈服吗?” 他转身大步走开,披风被寒风卷起,声音堪比寒冰:“厚葬!” ***** 五年后 初春的天还有些凉,一个玉雪小童裹了厚厚的碧绿夹袄,被眉眼温和的妇人抱在膝上,马车有些微晃,摇篮一般,他眼皮打着架,眼看就要睡着了。 “阿回,快醒醒,到了。” 唤作阿回的孩子抽了抽鼻子,被吵醒的他皱了皱鼻子,眼看就要哭,妇人轻轻地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忍着笑意道:“你要看的将军冢到了。” 小童立马清醒,高兴地从妇人怀里跳出来,他掀开车帘,对着正在赶车的人奶声奶气道:“阿爹,阿娘说到了。” 男人被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让马车慢了下来,急道:“慢点慢点。” 他虽是个孩子,却从小听着将军的故事长大,听说阿爹走货会路过将军的墓地,便吵嚷着也要跟着来。可此时他下车看了一圈,周围除了汉人便是五官深邃的虞人,那里有墓地的样子。 “阿爹你骗人!”他挥着小拳头捶了捶男人,男人看着他,心软的都要化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向着一株桃树走了过去。 他不解地看着这株开满花的桃树,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满是好奇与疑惑,“阿爹?” 妇人站在男人旁边,目光有一瞬间的悠远,旋即对着小孩子温柔笑道:“这就是将军的墓啊。” “啊……”小童张大了嘴巴,眼里现出点点星光,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嶙峋的树干,却突然生出股不可冒犯之感,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又轻轻地收了回来。 妇人微笑着摸着他的发丝,丰腴的手背上,那颗黑色的小痣温柔地触碰着属于她的幸福。 分卷阅读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