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乱》 分卷阅读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 《浮华乱》作者:纸扇留白 文案 三千世界花非花,血染尘埃乱浮华; 山中老朽清静地,提灯夜雪映寒鸦。 乱世求存,九天落雪,唯有那抹孤寂的红,明艳如荼、猎猎如烧,百姓称之为“军匪”。 ……嘘!看,那些“军匪”又来抓人了,一抓一长串儿,跟征兵打仗似的。 …… 贱兮兮老板跟军爷boss斗智斗勇,暗黑系少年、中二癌患者狼狈为奸...... 他们站在这片腐朽的土地上,是为了守护还是毁灭? 老板吃瓜看戏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宣于唯风(风十四),明山(明十三),闻五,渡雪时 ┃ 配角:明水,君殊,君玉染,沈牧,苏瑛,柳扶昭,宴真 ┃ 其它:多cp,耽美,剧情向,群像 ☆、第一回 小老鼠街 “吱哇”一声微响,腐朽破旧的木门推开了一条缝儿,一个脏兮兮的脑袋探了出去,那街上一个醉醺醺的老汉不知从何处走来,嘴里骂骂咧咧着。 那小脑袋“嗖”地缩回门后,门缝儿只留两个圆溜溜的眼睛。 醉汉摇着晃着,啐了一口唾沫,忽地抬脚踢向斑驳的墙面,泄愤一般,狠狠踹了几脚,墙灰剥落,“簌簌”地往下掉。 圆溜溜的眼睛仍在小心翼翼地盯着,像蹲在角落里伺机逃走的见不得生人的老鼠。 这时,醉汉一个趔趄,滚到了地上,骂骂咧咧半晌,慢慢没有了声息。 小脑袋慢慢地、谨慎地再次探出来,溜圆的眼睛张望了一会儿,这回没再缩回去,而是一只脚伸了出去,街上除了醉汉的雷打的鼾声一片死寂,“它”才敢踏出另一只脚。 猫着腰,小碎步挪动着,剧烈的心跳压过了如雷的鼾声,他想:一定要逃出去,找大夫,救娘亲。 摸摸索索走了一会儿,忽地脚底一软,像是猜到了什么东西。 ——“吱吱”?! 觅食的老鼠被踩了一脚,吱吱乱叫,忙着逃窜。 本是细微的叫声,在这空旷死寂的街道上,犹如惊了一道雷闪。 躺尸的醉汉腾空跳起,扯着粗哑的喉咙大喊: “谁?——是谁?” 然后,那双黑暗中猩红的眼珠子映入了衣衫褴褛的小孩儿,霎时瞳孔锁紧,像盯上了青蛙的斑斓花蛇。 行迹暴露,男孩儿干脆撒开了腿跑,被毒蛇追赶着,粗哑的叫喊声一连响起,黑暗中的街道慢慢苏醒了。 ——一切沉睡着的阴晦、贪婪、杀戮,被惊醒了。 天空飘扬着大片大片的白絮,整条街、整个国家,被白絮覆盖,远远望去,一大片无瑕、纯洁的白。 这是雪国,春花秋月、夏木冬雪,风光十分怡人的极南之地,那位于权势、财富、力量之巅的寰朝国母——凤瑶皇后的故乡。 ☆、第二回 寡娘 “这就是小老鼠街啊!” 男人站在被虫蚁啃噬得摇摇欲坠的牌坊底下,颇苦恼地搔了掻脑袋。 小少年跟在后面催:“快点儿!把我娘亲救出来——再啰嗦,钱还我!!” “知道了知道了,小鬼头,真不可爱……” 不耐烦地应了声,男人任劳任怨地踏进小老鼠街,一股酸腐的气味儿迎面扑过来,“啊呸呸!什么味儿啊,真臭!” 破落的一条街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没走一会儿,远远地看见街上躺着一个人,身边儿“嗡嗡”苍蝇围着乱飞,枝丫上栖着几只秃鹫,漆黑的鸟瞳警惕地盯着迎面走近的男人跟少年,时不时聒噪几声。 那醉醺醺挺尸一样的老汉依旧纹丝未动,越靠近,那股子浓重的酒气裹着腐臭的古怪气味儿越浓郁。 “不会……死了吧?” 男人脸上蒙着块破布,掩住口鼻,乌黑的眼睛诧异地盯着老汉,随口猜了一句。 身后的瘦弱少年冷着脸,说:“小老鼠街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啧啧,你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 “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不逃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给你钱,你只管救我娘亲,不要多嘴!” “好好,我闭嘴,不说话了。”男人笑嘻嘻地摇手讨饶,一副不正经的痞子嘴脸,继续往前走,揉鼻子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哎哟哟,还是个挺孝顺的黄毛小子。” 这声音说得不大不小,正好让小少年听见。 “你——” 脏兮兮的脸蛋儿看不出什么,但那一口小尖牙咬得咯噔作响,看那架势,恨不得咬上男人的喉咙。 “别气了,我接了你的委托,肯定会救你的娘亲。” 邋里邋遢的男人还在抠鼻屎,小少年还没来得及嫌弃,突然迎面一记扫堂腿直接击中他的腹部,五脏六腑疼得瞬间移位,再“扑通”一声,少年被踩在了脚底下。 “滚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踢我?” 男人搔了掻下巴,挪开脚,一脸茫然:“啊,不好意思,刚才脚滑了一下。” “谁信你呀?!——信不信我拿狗屎糊你一嘴啊啊!!” “咳,不是要救你娘么,快走吧。” 男人虚咳了一声,看似不经意间瞥了高处的房檐一眼,狭长的眼睛微眯,眼底依稀可见一抹猩红的血色。 少年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叫嚷着:“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哦……好,这就走。” 男人踢了一脚,快步追上少年。 踢起的灰尘“簌簌”飘向晦暗的角落,一只淬了毒的暗镖静静地躺着,灰尘掩埋下来,半截入了土。 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枝丫上的秃鹫,扑棱着翅膀,落在醉汉的尸体上,开始啄食。 一高一矮的两人相携着走远,黑暗正在蔓延、吞噬过去…… 破旧潮湿的茅草屋,两扇腐朽的门板上了好几道生锈的锁链,少年从窄袖里掏出一串钥匙,正要开锁,忽地身后一记破空的冷风,径自踹向屋门。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屋门连同门框整个儿晃了晃,然后倒了下去。 “你、你——又在做什么?” 男人扬了扬眉毛,理直气壮:“救人要紧,还是说,这破地方,你还打算跟你娘继续住下去?” 是不打算住下去,可是—— 少年一双眼睛几欲喷火,喉咙里喘着粗气。 “反正也不住人了,坏就坏了么。” 男人拍了拍鞋上的灰尘,一脸无所谓地走了进去。 这茅屋别有洞天,踹倒了门板,一股刺鼻的潮湿的发霉味儿,推开窗户通风,男人却看见一畦菜地,几棵小白菜蔫头耷脑,其余全是丛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 的杂草。 阳光底下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子,用破旧但刷洗得干净的帘子隔开了蚊蝇。 兴许踹门、推窗户的动静大了点儿,那里传出妇人颤巍巍的哆嗦得厉害的声音:“是……是小敏么……” “小敏?”男人稀奇地回头,这名字……可是小孩儿脏兮兮的,性子大大咧咧,不该是黄毛小子么? 小敏急慌慌奔了过去,冲进帘子,喉头哽咽着,一口哭腔:“娘,我找人来了,您的病有救了。” “我又不是大夫,”男人翻白眼,咧嘴无奈,“我只管把你娘从穷破地方救出去,至于治病,自个儿找大夫去。” 小敏大叫:“你接受了我的委托,怎么可以反悔?” “是是是,大小姐,我先去个茅房啊,你跟你娘聊着,不着急。” 男人挥了挥手,边搔着乱蓬蓬的头发,似是苦恼地走出了茅草屋,气得小敏横眉瞪眼,又不好在娘亲面前发作,只得将怒火硬生生憋回去。 躺在木床上的妇人盖了一床洗得脱色的被褥,面容枯槁、双目凹陷,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小敏,着急地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帮咱们?” “娘不要担心,那个人是‘买卖楼’的老板,叫‘闻五’,只要给了钱,什么事儿都能做。” “那种人……”多是贪得无厌之徒,妇人不禁有些忧心,然而琢磨了片刻,又问小敏:“你哪儿来的钱?” “我攒的,没有偷别人。” “那……” 妇人突然不言语了,不是为财,难道是……为色? 可小敏衣衫褴褛,且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地不成样子,并无姿色可言。 小敏不知道妇人的心思,开心说:“等娘病好了,咱们就不回来了,在外边儿讨饭也比待在这种地方强。雪国这么大的地儿,总能容得下咱娘儿俩。” 又过了一会儿,闻五才慢吞吞地回来,小敏嗤笑说: “嘁!你怎么这么慢,掉茅坑里了?” 闻五不跟她一般见识:“能走了吗?” “你背着我娘,慢点儿、慢点儿走,要是硌着她了,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你烦不烦。” “不是你娘,你当然不心疼。” 闻五叹气,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走出茅草屋,小敏自觉去探路。 闻五背着妇人,觉得后背轻飘飘的,跟背个纸片人一样,基本没什么重量。 还是那气息……微弱地如风中残烛,不会快死了吧? 正想着,背上的妇人突然说: “闻老板,我的女儿小敏,我可以托付给你吗?” 闻五一愣:“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我活不了几天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小敏,只有安置好小敏,我才能走得安心。闻老板,你不为财、不为色,却平白无故惹了小老鼠街的麻烦,如果不是另有所图那就是……就是您是个好人。” “兴许我转头就把你的小敏买进青楼。” “那就是她的命数了。我这辈子阅人无数,只当看走了眼,只是午夜梦回时,闻老板小心被恶鬼索命。” 闻五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一老一少,不用午夜梦回了,现在就跟恶鬼似的,在索他的命。 出了小老鼠街,小敏还觉得不可思议,神态恍恍惚惚,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这么顺利?” 妇人却看向闻五:“这就要问闻老板了,去茅房的时候,闻老板做了什么?” 闻五嘴角一撇,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突然提脚踹过去。 小敏大叫:“为什么又踢我?” “走啦,管那些有的没的,回‘买卖楼’。你会烧菜做饭吧,不想你娘饿肚子,自己进厨房鼓捣去,我负责劈柴。” “拜托!!——我是雇主,你是雇工,难道不是你伺候我们?!” “这个么,我从不进厨房。” “扯淡!你平常吃的什么?茅坑里的屎吗?” 闻五掏了掏耳朵,诚心劝:“小姑娘,积点儿口德吧。” …… 出了小老鼠街,进了繁华的天元街。 战乱波及了整个雪国,都城“锦城”却幸免于难,街上往来不绝的行人大多是衣着光鲜,腰间佩戴宝石香囊修饰。 店铺装璜得美轮美奂,或玉器、赌坊、青楼,或钱庄、布庄、当铺。至于“买卖楼”,街道的尽头,挨着一棵大柳树的双层矮楼,毛笔书写得龙飞凤舞的招牌随意竖放在门前,还没来得及挂上。 楼里空空如也,偏偏闻五还防贼似的上了锁。 一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二楼住人,闻五草草收拾了一间房。 “你俩,住这儿。” 小敏嘟嘴,刚想挑剔什么,被妇人拉扯了一下,只好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闭嘴。 午饭是小敏负责,手艺不错,闻五吃得十分满意,摸着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慢悠悠出门去了,不忘嘱咐:“饭桌收拾下,碗筷洗好了摆柜子里。今个儿太累了,忙完就回房休息罢。” “等下!——你要去找大夫吗?我打听过了,杏林百草堂的林老大夫医术精湛,你去请罢。” “嘁!我去溜达会儿,消食,”闻五抠着鼻子回头,嗤笑说:“至于请大夫,你娘差不多就剩这口气了,有这瞎操心的工夫,还是替你娘交代好身后事,让她安心上路吧。” “啊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娘才剩一口气了,你娘才交代后事!——信不信我把钱要回来?!” 小敏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像条突然发疯的恶犬,张牙舞爪的模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的脖子。 “小敏,不得无礼——”妇人心惊之下,伸手阻拦,却不料小敏急火攻心,手肘狠狠撞上了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霎时向后倒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妇人重重摔到地上,捂着胸口呕出粘稠的污血。 “娘——” 已然迟了。 闻五挑了下眉头,眼角一抹讥诮的冷意。 “这下,可以交代身后事了吧。” 说着,闻五走出“买卖楼”,随意地招了招手,哼道:“我去寿材铺订口棺材,再买点儿纸钱、香烛,报酬就不用了,我这个人向来热心肠。” 天元街阳光炽烈,十分刺目,闻五不禁抬手遮在额头,四处望了几眼,大柳树摇摇摆摆,可明明没有风。 抛在身后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刺得耳朵疼,闻五只能捂上,阴冷到极致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轻轻一跃,跳到了茂盛的大柳树上,枕着手臂,闭目养神。 ☆、第三回 世态 小敏仍是等着闻五,她不相信闻五会食言,他明明收了她的钱,接了她的委托。 就在不久之前,他从那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 个垃圾堆一样臭不可闻的小老鼠街救出了娘亲,又怎么会突然不管她们了? 到了晚上,“吱呀”一声响,小敏猛地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夜风呼呼地灌进来,等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进来。 她刚要失望地坐回去,下一刻,被风吹开的门缝,一条腿伸了进来,然后是闻五的背抵着门摇摇晃晃地探进了半个身子,喉咙正呼哧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样。 “哎呀,你在呀!赶紧来,帮我拎东西,渴死我了,快去给我倒杯水。” 小敏欣喜地刚跑出一步,忽地想起他先前诅咒娘亲的恶毒的话,又气愤地停住,忿忿然指责说:“你怎么才回来?!” 探头向他身后张望了几眼,又问:“大夫呢?你给我娘找的大夫呢?” 闻五把抱着的、拎着的、夹在胳肢窝里的,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扔到桌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还是凉的,一股脑儿灌进喉咙,总算解了渴,歇了一口气,才有力气翻出桌上的一个油纸袋。 “给!尝尝!米酒团子,要趁热吃。这些都是很好吃的零嘴儿,过来,别黑着脸了,有什么事儿吃饱了再说。” 闻五一副哀声叹气的衰样儿,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咕哝了句:“像捡了个祖宗。” 那各式各样的吃食散发出香甜可口的气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引出来了,小敏本来就饿,先前饿惯了,可以忍一晚上,可当吃食摆在面前,伸手就能够到的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了了。 胃里难受地像火烧火燎,嘴边儿凉凉的,小敏抬手摸到了一手的濡湿,全是滴滴答答的口水。 ——买都买了,不吃白不吃! 小敏拿袖子狠狠抹了下嘴巴,走到桌旁,无视闻五看好戏一般的嘴脸,抓起一个米酒团子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那米酒团子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的味道溢满了口腔,越嚼越甘甜,像裹了一团粘稠的糖蜜。 闻五扒开其他的油纸袋,说:“再尝尝这个,千果酥饼,香香脆脆的。” 小敏惊喜地吃完了一个米酒团子,没理睬他,拿起米酒团子的油纸袋,兴冲冲地跑向二楼,踩得木制地板嘭咚响,小嗓子喊着:“娘亲,你吃这个,很好吃!!——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团子!” “哎,绝情的小狼崽子,都养不熟的么。” 闻五自个儿捏了块儿千果酥饼,咬得咯嘣咯嘣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的肉泥瘫在了椅子上。 不大一会儿,楼上又忽腾忽腾一阵脚步响,一直响到了楼梯口,小敏探出了脑袋往下看,喊:“我娘让我谢谢你。” 声音清脆如莺鹂鸟,掩不住的开心。 闻五随意挥了下手:“不用谢。” “大夫在哪儿?”小敏扒着栏杆继续问。 闻五放下千果酥饼,慢吞吞说:“没请大夫。” “什么……?” “都快咽气了,请什么大夫。有那个闲钱,还是不如好吃好喝伺候着,让你娘过足了瘾,也好死得……”头一歪,不慌不忙地躲过嗖嗖袭过来的板凳,“……瞑目。” “胡说八道些什么!!——有你这种言而无信、假仁假义的恶人在,娘亲才会死不瞑目。” 闻五咬千果酥饼的动作顿了顿,歪头看向小敏,似是迟疑了下,才开口说:“小姑娘这么说,何解?” 小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脸色发青发白,咬着下唇,隐约可见一缕血丝。她看向闻五的眼神,阴暗又恨之入骨,简直像是索命的厉鬼。 “你拿了我的钱、接了我的委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救我们,可现在呢,拿了钱,不但不救娘亲,还诅咒她。闻五,我娘遇上你这种人,才会死不瞑目。” 闻五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随后伸手摸进袖子,再抬头时,脸上一片冷凝森然的寒意:“我从不救死人,你若后悔了,拿着钱,再去找其他人罢。” 只听得“叮咚”几声清响,从袖子里摸出的几个铜板丢向楼梯口,绕着小敏转了一圈儿,安静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敏弯着腰蹲下,一枚一枚捡起,总共三枚铜板。 铜板握在手心里,用力之大,几乎要嵌进血肉,不一会儿粘腻腻的热汗润湿了手心,混合着哽咽与愤恨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全是冲着闻五而去: “我、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上你,才会——才会——” 才会什么呢? 闻五斜睨过去,视线里映入小敏跑上楼的背影,瘦弱、单薄又稚嫩,喉咙忽地呛了下,听上去像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整个“买卖楼”一时间变得寂静,窗外风声紧促,飒飒如雨,唯有楼上嘭咚哐当的响声不断。他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轻轻吐息,冷硬如斧凿的轮廓在昏暗的烛火下忽眀忽昧,犹如蒙了一层模糊得如同虚幻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吱呀吱呀响,撩开眼皮,瞥见小敏背着妇人,一步一步迈下台阶,两条细瘦的筷子腿一走一颤抖,有种即将折断的错觉。 小敏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流淌下来,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花脸儿,察觉到闻五的视线,立即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直到走到门槛前,门外无边无垠的黑暗笼罩着,自四面八方倾压下来,她抿了抿嘴,依旧义无反顾地提脚跨过门槛,走出了“买卖楼”。 闻五又阖上眼,手掌轻轻挥了过去,掌风带动两扇门,“哐当”一声巨响,楼门合紧,将小敏与妇人彻底隔到了门外。 然后,他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讥诮的冷嗤。 ——那张脸,冷漠、淡然,没有人性的怜悯。 黑夜下的天元街,角落、街边遍布着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破碗乞讨。 站在“买卖楼”门口,身后已没有容身之处,黑夜漫漫,小敏咬牙,瘦弱的肩膀背负着,每踏出半步,趔趄的步伐都像要栽倒下去。 离“买卖楼”渐远,背负的重担越来越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的妇人开始像恶鬼一样蚕食着她的力气,令她寸步难行。 前面、前面…… 杏林百草堂就在那儿,有大夫。 ……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慈眉善目,神态十分安详和善,看上去像是悲天悯人的圣人。 杏林百草堂的掌柜,素有“妙手回春”之能的林老大夫,微阖着眼,边摩挲着大拇指上晶莹翠绿的玉扳指,边给一位装扮得光鲜亮丽的贵妇人诊脉。 贵妇人浑身珠光宝气,面容姣好,唯眉眼间一抹傲慢之色,保养得纤嫩如青葱的细手捂着胭脂红的嘴唇,嗤嗤笑道:“你瞧,那小乞丐哭得甚是可怜,该不会死了娘,就赖上您老人家了吧?” 林老大夫诊完了脉,抚着胡须,笑道:“让夫人见笑了,老夫可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 不是开善堂的。” 贵妇人勾唇不屑地笑了下,又急切切问:“可有怀上?” “这个么……” 林老大夫忽地凑近,在贵妇人耳旁说了句什么,贵妇人霎时眉开眼笑,那笑容里含羞带怯,自有一番美艳勾魂的风情。 “老大夫,妾身往后的荣华富贵,可就托付给您了。” 交代清楚了,贵妇人方才满足地起身,身后女仆随从立即跟上,簇拥着贵妇人离开。 美丽的容貌、华丽的衣裳,分明是天上来的仙子,望向哭天抢地的小乞丐时,贵妇人故作姿态地摇头叹了声“可怜”,立即有人谄笑逢迎:“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只是那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掩唇的嗤笑,是来自地狱。 直到上了马车,一行人走远。 被挡在百草堂外,哭天抢地的小敏抱着奄奄一息的妇人,泪如雨下。 “林老大夫,求您啊,救救我娘……求您,我给钱,我有钱的,不会赖账!” 然而,三个铜板,甚至买不了半个米酒团子。 天微微亮时,来了一群红衣劲装的官兵,扯着大嗓门叫嚷,驱赶街角、旮旯里那些衣不蔽体的乞丐。 兵痞揪起老者幼童,粗鲁地扔上马车。走到小敏面前时,青年看似苦恼地扒了扒头发,回头喊了一声—— “老大——!!”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应声走了过来,身后蒙蒙亮的天空升起了一缕艳丽的霞光,映照在挺拔伟岸的身形上,犹如陡峭的山崖般冷冽坚硬,让人心生畏惧。 小敏紧紧抱着妇人,脏兮兮的小脸儿满是惊惧。 却见男人凌厉如刀的视线落在妇人身上,过了好一阵子,突然扬手一挥,马车行驶过来。 “将死之人,送她一程罢。” 留下这句话,男人转身走远。 马夫跳下马车,粗鲁地拽住小敏的胳膊,小敏害怕地像条发疯的野狗一样挣扎,张嘴咬住马夫的手背。 马夫吃痛,干脆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捂着叫嚷的嘴巴,推她上车。 “救命啊!!——你们做什么——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娘,娘,放开啊——” 这时,几个红衣劲装的兵痞走过来,一巴掌搧了下去,低吼说: “瞎叫唤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想蹲牢子?” ……这番丑陋肮脏的人心,早该知道的。 小敏被推搡着进了马车,十几个老人妇孺蜷缩在一角,相互抱着取暖,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下一刻,妇人被扔了进来,不知硌到了哪儿,突然捂着嘴巴剧烈咳嗽,声声悲哑痛苦,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团粘腻的浓痰,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娘啊……娘……” 小敏连滚带爬地扑向妇人,眼泪濡湿一片,搂着妇人,像是搂着自己乱世中摧残的所剩无几的期望与未来。 …… 马车缓缓驶离了锦城,此时初阳升起,被远远抛至身后的天元街在阳光底下复苏,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生动的繁华画卷。 宝马香车络绎不绝,行人流水,触目之处皆欣欣向荣,似是一番盛世风华。 天元街的尽头,迎风摇摆的大柳树上,昏昏欲睡的闻五打着哈欠跳下树枝,将璀璨的金色光辉抛到身后,兀自踏进了“买卖楼”。 ☆、第四回 劣性 锦城外,杂草丛生,一大片荒芜贫瘠之地。 白絮覆盖的荒地上,一排排低矮的茅草棚子突兀地冒出地面,数不尽的流民端着缺口的大碗围在粥棚外,一碗清可见底的白粥是今日的口粮。 他们大都是逃荒、抑或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有被驱赶到城外的乞讨者,白天只能挤在四面透风的大草棚里,喝救济粮度日,晚上偷溜进城,运气好时,可以乞讨些果腹的饭食。 小敏领到一碗白粥,小心翼翼喂给妇人,可无论灌进嘴里多少,都会吐出来。她抹了把溢出眼眶的泪花,硬下心肠,拿勺子撬开妇人的牙齿,整碗白粥灌下去,虽然也吐了不少,但好歹咽下几口。 如此过了几日,一直处于昏迷的妇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身旁寸步不离的小敏正纠结着要不要晚上偷溜进城乞讨,又担心有人欺负娘,左思右想,两条眉毛纠成了一个死结。 直到衣角被拽了一下,小敏方才回神,惊喜地握住妇人的手,眼里却滚落了大滴大滴的泪珠。 “娘,我没用,没有找来大夫。” 妇人吃力抬手,颤巍巍地伸向小敏,想要摸她的脸颊,嘴角一抹凄楚的笑意,说: “你去找闻老板罢。” 小敏立即变得很愤怒,显然不想提及闻五,带有哭腔的语调蓦地拔高:“那个坏人,为什么要去找他?!——他都不救您!” “闻老板是好人,你跟着他,娘才会安心。” “——他才不是好人咧!!”小敏激动地反驳说,“如果是好人,就不会不管我们,更不会见死不救!娘,您不要提他了,现在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大夫,给您治病。” 妇人枯槁的脸庞淌下两条清泪,死死揪住小敏的衣服,态度却十分坚决:“答应娘,进城找闻老板。闻老板是娘的恩人,也是你往后的依靠。你要是不答应,等到了阎王殿,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娘……” “答不答应,你说啊,你想娘死了也不安生么。” 小敏噙着泪花,这才重重点了下脑袋:“等娘病好了,咱们一起去找那个坏人好不好。” “娘撑不住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敏。只有小敏找到了归宿,娘才能安心地上路。”妇人半阖着眼睛,看上去十分疲惫,眼底一抹爱怜的忧色缓缓沉了下去,声息愈加微弱,“我可怜的孩子……下辈子,不要做我的女儿了,太苦。” 枯朽如老树皮的手掌摸上小敏的脸,轻轻摩挲着,刺得脸颊生疼,小敏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嗓子里溢出哭腔来:“娘,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妇人的嘴巴痛苦地张张合合,像一条被冲上岸的鱼,喉咙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双手在空中乱抓。 “娘要说什么?……小敏在听,会记着的。” 妇人断断续续地咕哝着,小敏垂着耳朵听完,直到什么也听不见了,再也忍不住,抓住妇人的手嚎啕大哭。 弥留之际,妇人说:“小老鼠街的日子,娘很开心有小敏陪着,以后不要回去了,去找闻老板,他是好人。” ……闻老板是好人么? 小敏握住妇人逐渐冰凉的手,愣愣坐着,忽然想起那日她逃出小老鼠街求救,手里捏着三个铜板,衣不蔽体,浑身散发着恶臭。 行人皆远远避开,拿树枝驱赶她,捡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 小石头丢她。 将娘亲带出小老鼠街,对他们而言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儿,可就是没有人施以援手。 她徒劳地在天元街寻找,绝望之际,看见了“买卖楼”。 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告诉她: “这是做买卖的地方,只要有钱,我什么都能做哟。” 小敏给了三个铜板,男人接受了委托。 ——可是,为什么不救娘呢? 这晚,趁其他人溜进城乞讨,小敏猫着腰鬼鬼祟祟地钻进大草棚里,屏住呼吸,翻找着崭新的衣物,又顺走了几件漂亮的钗饰。 钻出大草棚,忽地看见前方站着一个挺拔高瘦的人影。 走近几步,方才看清是先前换作“老大”的男人,应是那群兵痞的头儿。 小敏顿时惊惧地抱紧怀里的包袱,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吓得一时不敢吭声。 那男人走过来,清凉的月色下,那人面容冷峻,眉目十分凌厉,腰间佩戴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不、不要过来……” 面前的男人成了张开血色獠牙的猛兽,每靠近一步,“扑通扑通”的心跳犹如擂鼓,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然而小敏不敢逃跑,娘还在草棚里,跑了,就见不到娘了。 下一刻,男人在几丈远处站定,缓缓抬起胳膊,指向远处的一处山坳,声音同样冷漠: “那儿是乱葬岗,要死的话,死远点儿。” 霎时如坠冰窟,浑身透心透骨的冰凉。 小敏眨了眨眼睛,神色呆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嗫嚅着嘴唇,硬气说:“好,我会死得远远的。” 抹了把眼泪,遂进了草棚,背起已无气息的妇人,哭声哽咽在了嗓子里。 男人看了一会儿,忽地扭头望见锦城巍峨恢宏的城墙上飞掠过一道残影,眉宇间立即显出一抹冷冽的凝重,垂在身侧的手挪到了剑柄上,手指握紧。 …… 乱葬岗处,杂草丛生,盛开的艳丽花朵随风摇摆,花瓣簌簌如血,蕊心却灰白骨色,虬结的须根盘在白骨上。 不远处的浅谭水声潺潺,打湿了布巾,一点点细致地擦拭妇人的脸庞,然后是干柴般的胳膊、枯树皮似的手。 清洗完了,为妇人换上崭新的衣物,然后将枯黄的长发用漂亮的发簪挽起,尝试了多次,才挽成发髻,耳环、镯子逐一戴上去,最后是一方丝帕盖上了安详的脸。 少女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恭敬与肃穆,当丝帕蒙上妇人的面庞,一滴映照着月色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下,砸在妇人枯瘦的手背上。 这个时候,夜色阴沉厚重,乌云遮掩了月亮,覆盖了最后一丝光亮,霎时漫山遍野阴风呼号,犹如悲泣。 乌云掩月,天色骤暗,小敏不以为意,捡了两方瓦片,就在浅谭边儿的柳树下刨土,不知刨了多久,土坑可以掩埋两个人的时候,才停止。 将妇人搁置进坑里,又仔细整理好妇人的衣物,自己随之跳进去,拿了盛汤的破碗,狠狠砸向地面。 “噼咔”一声脆响,破裂成瓷片。 瓷片割向手腕时,小敏不禁想,会不会遇上好人,帮她们母女二人填上土呢? 阴风飒飒,不一会儿吹散了遮盖月亮的乌云,月光迤逦地洒落在乱葬岗,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而迷离的烟雾。 这时,一道醇厚低哑的嗓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那声音说:“先别死,跟我去试试运气罢。” 然后明月的清辉下,从天而降的人影犹如踏空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小敏的心尖儿上,脚步声回荡,听在耳里,犹如春雷滚动。 “闻、闻老板……” 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胸腔里“嘭咚”“嘭咚”的声音震得耳朵疼痛难忍。 为、为什么…… 她瞪着眦裂的眼睛,眼神呈现出癫狂的猩红色。 搔着头发的男人却一无所知,气定神闲地走过来,斜斜倚靠着柳树,满脸的情真意切,说:“我想了想,这单委托是我这个‘买卖楼’老板亲自接的,要是毁约了,丢了名声,岂不影响‘买卖楼’日后的生意?所以从长远打算,不能不管,钱么,便宜你了,就三个铜板,带你去试试运气。” 说完,抬眼去看小敏的反应。 不看则已,一看,闻五整个人都吓得要跳起来了,走到土坑边儿,蹲下,粗糙的大掌按住小敏的脑袋,揉了揉,不自在地哄她:“不要哭啊,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小敏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捏住闻五的衣袖擦了擦,嗓子里哽出细细的哭声:“娘死了……” “瞎说,不就没气儿了么,咱去找神医啊,说不定运气好,哎哟,救回来了呀!!” “真的?” “呃……碰运气么,谁也说不准,总比在这儿哭强。” 小敏惊疑地从指缝里看闻五,觉得面前的男人很不靠谱,这时手里的瓷片被夺走,闻五又嘟嘟囔囔着:“也不死了啊,等实在救不活了,你再割手腕、划脖子的,好不好?” 视线又开始模糊,脸颊湿漉漉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很不靠谱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相信这个男人。 小敏拿袖子擦了擦脸,点头:“嗯,好、好的……” 闻五咧嘴笑:“这才对么。早乖乖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我也不用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翻城墙。” 说是碰运气,真是碰运气。 “我不知道那神医在哪儿,小道消息说可能在十景陵,就去试试呗。” 闻五说得理所当然,背着妇人仍健步如飞,小敏吃力地跟在后头,呼呼喘着粗气,气恼得想骂人,奈何没有力气。 爬到了半山腰,瞥见乱葬岗的不远处,一大片荒芜的山野地被尖锐的原木圈起,无数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里面有红衣劲装的兵列巡逻。 一面高高扬起的赤红旗帜在冉冉升起的朝阳里猎猎作响。 “那——那上面站着人啊?!” 小敏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曙光乍现,金尘般的明辉洒落在飘扬的赤红旗帜上,只见沐浴着金光的男人站在旗帜的顶端,似是听见小敏的惊叫,微微侧着身,回头望了一眼。 小敏认出正是昨夜的青年,吓得抖了抖肩膀,忙低头赶路,不敢再乱瞄。 闻五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在看清青年的面庞时,如灼灼的火焰闪烁了下,说: “走吧,快到了。” ☆、第五回 笑春风 翻过山,俯瞰山下,一大片浓郁又艳丽的红。 “这是……?” 闻五垂眸,道:“十景陵。” 下一刻,拽住小敏的胳膊,塞进胳肢窝里,纵身一跃,从万丈的高山之巅跳了下去。 小敏:“…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 …?!” 先前还沉浸在山脚下艳丽绝伦的奇景,突然身体被箍进一个怀抱,难受得来不及挣脱,忽地全身一轻,天旋地转,只听耳旁风声呼啸,睁开眼睛,是越来越靠近的浓郁艳丽的花海。 这是……跳崖自尽?! 这一瞬—— “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死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神志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还要跟我娘去乞讨谋生啊啊啊啊——” 瞪得几乎眦裂的瞳孔里映出越来越近的地面,酸痛难忍,与此同时,猛烈的冷风灌进鼻子耳朵,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要……死了麽? 摔得稀巴烂……? 死亡的恐惧随着飞快坠落的速度愈加强烈,像被紧紧攥紧了心脏,胸腔甚至开始疼痛地抽搐。这一瞬间,小敏难受地胃里翻滚,嗓子眼儿泛恶心,像是要呕出什么秽物,脑子开始出现阵阵疼痛的眩晕。 “不行啊啊啊——停、停停下来——” 尖锐撕裂的嚎叫声还未停止,忽地一巴掌搧在了屁股上。 “别嚎了,到底了。” 醇厚的嗓音不耐烦地在耳旁响起,几乎可以想象出男人鄙夷又嘲讽的神情。 小敏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却见自个儿瘫倒在一块儿巨石上,面前闻五大刺刺地站着,一脸不加掩饰的嘲笑。 “就这胆量,还割腕自杀?——嘁!” 不屑地摇了摇头,闻五背着妇人跳下了巨石。 小敏的脸色又红又青又白,又恼怒又恨得牙痒痒又觉得羞耻。 紧接着,又见闻五盯着自己的手,忽地冒出一句:“看不出来你这么瘦,屁股还挺翘!” “啊啊啊你这流氓——知不知羞耻啊啊啊啊——” 小敏大怒,随手捡了石头丢过去。 “嗳嗳嗳——小姑娘,正经事要紧,还救不救你娘啦?” 小敏恶狠狠地回:“救!!不救我跟你拼命!” “那就赶紧走罢。” 闻五看上去无奈极了,没再搭理小敏,自顾自地踏入了浓郁艳丽的花海。 天空飘着白茫茫的毛絮,与一层跌宕一层的花瓣飞扬。 一望无际的山丘尽是盛开的花树,桃红梨白杏粉纷至沓来,柳色青青,掩在最深处。 十景陵,一陵复一陵,花海过后是竹林,随后是高耸入云的松涛,景致各不相同,令人叹为观止。 小敏紧跟着闻五,分花拂柳、柳暗花明,走了约么半个时辰,听见了潺潺流动的水声。 一块儿竖立的石碑上书有飘逸洒脱的三字:春陵溪。 穿过石碑,两人看见了十景陵的尽头,春陵渡口。 层峦叠翠,花柳环绕,一江春水流淌。 春陵渡口用竹板铺就,上面落满了层层叠叠的花瓣,几乎看不见其他杂尘。不远处横着一条小舟,随风摇摆不定,小舟里遗落了一个酒壶。 闻五指使小敏:“去,解开绳索,渡河。” 小敏立即小跑过去,兴许猜到了对岸有闻五所说的神医,所以甚为听话。 渡过了春陵溪,迎面飘来了春花雨,白絮飘飞的河岸繁花似锦,犹如撞进了不可描述的圣境。 然,圣境围绕的丘陵,有一座坟头。 闻五甚至没有等小舟靠岸,径直一跃而起,踏风飞行,身姿犹如展翅击向长空的苍鹰,自天际迅疾划过,随即不见了踪影。 小敏匆匆栓了小舟的绳索,朝闻五消失的方向跑去,没跑多久,果然看见闻五。 闻五将妇人放置一旁,蹲在坟头的墓碑前,皱眉思索的模样像是为什么苦恼着。 “神医呢?” 小敏急匆匆跑上去,视线惊疑不定地落在墓碑上,脸色顿时惨白:“不会、不会死了吧?” 墓碑上刻有两字:渡景。 坟头没有杂草,周围栽了一圈低矮的灌木丛,像是有人时常修剪,枝繁叶茂,花枝上开满了白如飞絮的小花。 闻五摸着下巴站起来,说:“就是这儿了。” 转身冲小敏咧嘴笑,笑得越发不怀好意。 小敏警惕:“笑这么恶心干嘛?” 闻五看上去跃跃欲试,难耐地搓了搓手,丢下一句:“听说神医就在这林子里,分开找啊!” 就乐颠颠地跑了。 霎时怒火中烧,烧到双目赤红,神智都开始不清醒了。 “你、你要是找不到神医,就别回来了——饿死摔死撞鬼死这儿最好——” 原地气得跺脚,过了一会儿,小敏搧了自个儿一巴掌,才勉强镇定下来。 “当务之急是找神医!” 不管那个不知道是来游玩还是救人的男人,她转身跑进了茂盛的山林。 花树层叠环绕,飞絮里的丘陵一眼望不到尽头,穿过花树,很快迷失了方向。 寻找了不知多久,小敏找见了一处花树掩盖下的废墟。 飞花与白絮覆盖的废墟,寂灭、颓败,腐朽得只剩下黑色的残垣断壁。 说不清是天灾还是人祸,像是凭空生了一场大火,将一切燃烧殆尽,废墟、还是整个丘陵,所有的生机跟人烟似乎都一同烧尽了,没有余下丝毫的人气。 小敏忽地生出些害怕,因为她发现,除了风声、花落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面前的废墟像是一个死寂的黑黝黝的空洞,要把她拖进去,跟它一同腐朽下去, 就在此时,她声嘶力竭喊了一声: “闻五——” “这又是哪儿啊?” 闻五盘腿坐在地上,望天哀叹。 怎么就迷路了呢? 歇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接下来怎么走:往前继续,还是左手边、右手边? 苦恼了一阵儿,忽然狗鼻子一抽,嘿,有门路了! 这若有若无飘来的不就是酒香么,皇天不负有心人,看来小敏的运气着实不错。 狗鼻子继续抽了抽,循着酒味儿,闻五一跃而起,一路小跑着冲进了花林深处。 绮丽似锦的花枝掩盖下,依稀可见一抹清逸的青色。 花树下掉落了一个木屐,闻五拾起来,仰头看见一袭青衫的男子醉醺醺地躺在花枝间,手里的酒壶摇摇欲坠。 闻五喜不自禁,忙不迭问道:“是渡雪时吗?” 男子不适地皱紧了眉头,刚要出声,哪料身子歪斜,躺姿不稳,从花枝上竟倒栽了下去。 闻五忙伸手接住,抱了个满怀,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不禁笑得如痴如醉:“你这是投怀送抱么。” 但见男子青衫松散,一只脚挂着个木屐,看上去尤为放浪不羁。 男子将酒壶挂到腰间,清俊的面容似是清醒了些,说:“帮我向先生问个好。” 闻五正摸不着头脑:“先生……那个渡景么?” 下一刻,男子撑开半个眼皮,寂灭、阴暗的瞳眸犹如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 一把尖锐的利刃,破空袭来,吓得闻五躲无可躲,只觉得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然后,他可耻地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难道是最近没找女人,憋得? 然而,男子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霎时阴寒的刀光破空而来。 “啧!” 闻五这才回过味儿了,让他去跟渡景问好,不就是送他去死么。 电光火石的刹那,男子出手如电,一手锁喉,一把淬毒的匕首停在闻五的脖子上,刀尖几乎要刺进喉咙。 闻五只来得及歪头,堪堪躲过一劫:“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生气了?” 男子抿唇不语,整个人将他压制在花树上,惊落了簌簌的绮丽花瓣。 闻五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是苦恼地搔了掻脑袋,说:“我费了劲儿的找你,不是想死,是找你救命。那小姑娘挺可怜的,你医术那么好,帮帮忙么。” 那人的眼神却更加犀利阴冷:“整个雪国都恨不得我死,你怎么有胆子来找我救人?” “啧,我色胆包天么。” 面前的男子虽然冷着脸,但难掩清雅俊致的好相貌。只可惜,眼神寂灭又十分阴狠,出手辛辣狠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相与的。 闻五挫败地叹息,摸上锁喉的手,似要蛮力挣开:“我敢来找你这个悬赏千金的通缉犯,你觉得我会怕?” 话音未落,抻着脖子撞上了刀尖。 “你——” 男子因惊讶而晃神的工夫,锁喉的手被蛮力掰开,下一瞬,整个人已掀翻在了地上。 闻五捉住握有匕首的手,单腿分开双脚,极为淫邪地挤了进去,凑在颈间暧昧耳语: “真漂亮啊!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帮我救人,我以后罩着你,让你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怎么样?” 渡雪时愤恨地瞪他一眼,视线落在流血的脖子上,眉宇紧蹙起,似在疑惑这人中了毒,为什么还未倒下。 这一幕落在闻五眼里,猩红闪过的瞳孔里悄然化为了铁血般的柔情。 两人一上一下,杀气肆意的氛围不知何时变为了繁花落处的静谧。这时,脖间流淌的血滴下,落在了渡雪时的嘴角。 蠢蠢欲动的□□霎时烧得体无完肤,克制的嗓音沙哑地似在颤抖,说:“你的武器是毒,再叱咤风云的人物中了毒,也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 凑近淬了毒的匕首,在渡雪时震惊的目光里,他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神却死死黏着青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然后尤为可惜的摇了摇头: “我这人呀,小时候经常被毒折腾,养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其实这体质挺好,就是有个要命的毛病……” 声音一顿,抓住柳色新意的青衫,连同它的主人,手臂撑在渡雪时的腰际,猛一用力,天旋地转之后,一上一下的姿势变为渡雪时半跪在地上,青衫滑落,半个肩膀暴露在了料峭晨风中。 闻五将他的双手扣在身后,按耐不住眼前的美色,探进衣襟,爱抚着每一寸柔韧又细腻如绸缎的肌肤。 继续说:“……那毛病么,是欲|火比较盛,没日没夜地想肏,要不就欲|火焚身,可要死人的。” 花树下,簌簌的花瓣落在苍白的肌肤,像是为印证他的话一般,滚烫的嘴唇贴上肩膀,然后狠狠撕咬住一片血肉。 渡雪时痛苦地弓起身子,紧抿的双唇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爱抚的手掌流连地停在胸膛上,挑逗起一点苍白的肌肤:“其实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把持不住了。好多天没做了,弄疼了你,可要多担待些。” 渡雪时终于开口,却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的嘶吼:“你尽管来,往后,我终会还你的。” 闻五停住,急色的神情有一瞬间露出看不透的深沉,可是,下一刻,他依旧满脸猥琐地凑在渡雪时的耳旁,说: “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去救人,二么,在这儿上了你,让爷乐呵乐呵,满意了,就放你走。” 渡雪时横了一眼,却听下一句: “你看我多好,让你自个儿选,所以啊,无邪,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第六回 神医 无邪……么…… 这个称呼太过久远了,犹疑了许久,渡雪时才意识到是喊自己,挣扎着回头,问: “你怎么知道"无邪?” 闻五却张嘴咬上了削白的肩头,像要咬下那片血肉,疼得他经不住闷哼出声。 “二选一,无邪,选好了吗?”闻五温声问道,眼神是野兽般的疯狂。 渡雪时垂眸,道:“跟你去救人。” “嘁!选第二个多好。” 闻五舔了舔唇,不情不愿地松开,渡雪时立即瘫倒在地,一袭青衫上遗落了艳丽的花瓣,映衬着苍白清透的肌肤,如同银辉下浸水的琉璃青玉。 许是挑逗地过火了,修长的颈项处可见突突绷紧的青筋。 闻五挠了挠额头,语气甚为遗憾:“救人如救火,别慢腾腾了,赶紧起来,走罢。” 说完自个儿先爬起来,捡起花树下的木屐,跪在渡雪时的面前,奴才一样伺候他穿上。 渡雪时方才站起身,跟闻五走了。 没走多久,渡雪时脚步一顿,拐向了春陵溪的方向。 闻五赶忙拉他:“走到这儿了还想反悔?” 渡雪时道:“去春陵溪。” “祖宗啊,就在前边儿了,几步路,累不着您!” “我去春陵溪等。” 渡雪时垂眸,神情冷漠,眼神好似裹了一团寂灭的火焰,看得闻五胆战心惊。 闻五只得服软:“真是怕了你了,谁让我有求于你呢!” 快步跑远,过了一会儿,又灰头土脸地折回来,满脸严肃:“你不会趁机溜走吧?” 渡雪时没听见一般地朝春陵溪走,木屐踏在落花与白絮上,轻飘飘地听不见脚步声。 闻五:“……” 怎么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敲一下都不带响的。挫败地抹了把脸,任劳任怨地跑去坟头,心里还在嘀咕:又不是哑巴,应个声会丢钱还是会死人啊? 去了坟头,惊讶地看见小敏守着妇人的尸首,脑袋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害怕地瑟瑟发抖。 “怎么了这是?” 刚说完,小敏立即仰起小脖子,泪眼婆娑地看过来。 闻五觉得稀奇,小姑娘总是叽叽喳喳闹哄哄的,野蛮得恨不得把房顶给掀翻过去,何尝这么柔弱过? 正想着,小敏起身冲了过来,像被恶鬼追着,“嗖嗖”地如饿狼扑虎,一头扎进了闻五的怀里。 闻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吐了,小姑娘力气太大,堪比胸口碎大石。 “我害怕,找到了神医,咱们就赶紧走吧。”声音里带着哭腔,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 像是吓得不轻。 她不敢说废墟后面是一大片坟地,当时就吓得晃神了,拔腿就跑,好不容易跑出来,等了很久才等到闻五。 闻五粗鲁地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说:“找到了,就在春陵溪那儿,我来带你娘走。” …… 春陵溪畔,斜阳若影,漫天飞舞的白絮与落花,倚靠着花树的渡雪时仅是看了一眼,便道: “死人,救不活。” 小敏听了,如坠冰窟。 闻五皱眉,望向渡雪时:“连你也没法子?” 渡雪时面无表情地靠近妇人,似是忍着怒意,指间夹了数根银针,封住妇人手臂上的几处穴道,枯朽的皮肤上登时鼓起了几个滚动的肉瘤,匕首划开一道血口,密密麻麻的白色肉虫从伤口爬了出来。 “这是……蛊?”闻五皱眉,猜测说。 匕首挑起一只白肉虫,阳光底下,蠕动挣扎的肉虫几乎为透明色。 “这是炼制的蛊虫,称不上剧毒,可它的尸体融在血里,便无药可救了。”说着,渡雪时望向面露呆滞的小敏,不觉嗤笑:“你娘早该死的,她身体里布满了蛊,能撑到昨夜,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会这样,娘她……被害死的,是被害死的,对不对?” 小敏神色恍惚,喃喃自语着,忽地瞥见沉默不语的闻五,勃然大怒:“都是你!!——你骗我,你说会治好娘的!你说找到神医,娘会活的!——现在娘死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闻五愣住:“我只说了碰运气,没笃定说一定治得好。” 可小敏完全听不进去了,整个人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抓向他的脸。 “嗳,你娘死了,跟我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我累死累活地跑了一晚,不指望你心存感激,可你二话不说全怪我,也忒过分!” 闻五边躲边想:这算不算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旁的渡雪时收了匕首,忍了会儿,皱得死紧的眉宇依稀有几分狰狞之意,忍到额头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蓦地转身,朝相互指责的两人吼: “吵死了!闲得慌就去挖坑,让你娘入土为安。” 小敏身子一抖,像是缓缓回过神,再也忍不住夺眶的眼泪,瘫软在了地上。 “娘死了,以后我都没有娘了。” 大颗的眼泪砸在艳丽的落花上,晕染开,如同掉落了鲜红的血泪。 “我只有娘了,娘走了,只丢下我……” 小敏颤抖着肩膀,没有像先前那样悲痛欲绝地嚎嗓子,而是自顾垂泪,哭花了脏兮兮的小脸儿。 闻五束手束脚地站到小敏身旁,几次试着张开嘴巴,可安慰小姑娘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要是说错了话,岂不更糟糕。 犹豫的工夫,一把匕首忽地刺来,闻五忙推了小敏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摸着自个儿的胸口惊魂未定。 就听渡雪时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极为烦躁: “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干脆抹脖子陪你娘得了。” “别!”听得闻五的心肝儿跟着一哆嗦,下意识阻止。 可下一刻,小敏毅然决然地拿起了匕首,眼睛里尽是麻木如死灰的绝望与即将得到解脱的平静。 闻五闭嘴,不再多话。 都帮到这个地步了,她若还看不透,将自个儿从里到外束缚着,也只有“死亡”一个出路了。 匕首划上脖子的时候,握刀的手颤抖个不停。 ……昨晚,还是几个时辰前,她还想拿瓷片割手腕求死。 如今握着匕首,脑子里却浮现出跳下山崖时的恐惧。 死亡很痛苦……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小敏想起了香甜绵软的米酒团子。 天元街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她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还有那个举止言谈没个正形儿、看似十分不正经的男人。 渡雪时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厌烦道:“还死不死?至于挖坑填土,你当那个傻大个是死的么?” “傻大个”闻五不明白为什么又被扯上这摊子烂事儿,不过还是依言点头,承诺:“逢年过节会烧纸的。” 小敏仰头看闻五,鼓着嘴巴,忽地憋出了一声细细的哭腔:“……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闻五愣住,渡雪时悄然垂眸,束在颈侧的长发随风扬起,与纷至沓来的飞絮落花模糊了面容。 小敏扒住闻五的衣摆,泪水朦胧的眼睛里映着沉静如水的面孔,祈求着、眷恋着这个曾让她无比绝望的世间。 闻五没吭声,伸出宽大的手掌按住乱糟糟的头发,使劲儿揉了揉。 沉重的力道按在脑袋上,很粗鲁地揉了揉,有些疼,却让小敏觉得安稳,恍惚觉得这一刻,不再一无所有。 “尽管这个世间从未善待过你,可依然有东西让你心怀期待,舍不得就这么死了。”闻五蹲下|身,平视着满脸泪痕的小脸儿,“既然舍不得这条命,就活着罢。好不容易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活个够本儿、玩儿过瘾才行。” 小敏使劲儿擦了擦脸,重重点了下脑袋,声音里犹有哭腔说:“我想吃米酒团子。” “行!买!” 闻五又揉了把小敏的脸蛋儿,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望向妇人的尸首,拧着眉头,道:“这地方有山有水有花,要不就把你娘葬这儿了?” “少找借口!我看你是不想背着娘爬山!” “有点儿”,闻五很老实地承认了,在小敏冒火之前,赶忙找理由:“你想啊,入土为安,背你娘回来折腾,你娘怎么安生?何况这十景陵就是风水宝地,清静不说,还有渡景作伴儿,新找的坟地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小敏抿嘴,很不乐意地默认了。 “行啦!赶紧地挖坑去,我去找棵小桃树栽这儿,做个记号。” 闻五拍了拍屁股走人,转头去了春陵渡口。 小桃树么,哪儿都有;只是渡雪时么,跑哪儿去了? 闻五见他拿回了匕首,走往春溪渡口的方向,可到了渡口桥,除了拴着绳索游来荡去的小扁舟,没见什么人影。 “啧,跑哪儿去了?” 闻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欲再找,不知何时,一把冰凉的匕首悄然抵在了脖子上。 耳旁是渡雪时阴森森的声音:“我说过,我终会还你的。” 一把短小的匕首,闻五还不放在眼里,反问:“你觉得它能要了我的命?” 旁人或许会忌惮匕首上的剧毒,可对他百毒不侵的体质实在没用。 “毒要不了你的命,匕首可以。” 下一刻,飞溅的血染红了落花,簌簌而下。 ☆、第七回 食色性也 “我一路腥风血雨走来,受伤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是伤得最重的一次。”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9 匕首刺进了胸膛,血很快晕染开。 闻五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扶住渡雪时的肩膀,扬眉笑道:“不让你出了这口恶气,你是不是今晚就睡不好觉了?” 渡雪时勾唇,拔出匕首,刀尖割开胸前的皮肤,说:“这是救人的报酬,我应得的。我没有将死人救活,报酬少收一点儿。” 霎时皮开肉绽,股股鲜血渗透了衣物,疼得闻五呲牙咧嘴。 “下手这么狠,我以后都不敢再找你了。” 眼前清俊如画的眉眼怎么看怎么舒心,闻五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得慌,忍不住想逗一逗,再塞怀里揉捏一番。 可惜渡雪时没给他机会,补了一刀,似是觉得差不多了,便上了渡口桥,径直走了。 “真是糟糕,无邪,你可比小时候狠多了。” 闻五彻底瘫在原地,飞快点了胸前的几处大穴止血,又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伤药,草草包扎了一番。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下可长记性了罢。” 拍了拍额头,然后扛着一棵小桃树去找小敏了。 …… 安葬好妇人,小敏抹着眼泪,说:“我饿了,走不动,你背我。” 闻五忍着伤痛,叹气:“只这一次。” “哼,小气!” 小敏磨磨蹭蹭跳上闻五的背,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闻五很快感觉到肩膀那块儿湿了,搜肠刮肚地想安慰话儿,说:“人么,都会死的,剩下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你娘就你一个女儿,你伤心,她也会跟着难过,你总不能让你娘走得不安生吧?” 小敏蹭在肩膀上摇了摇头,沉闷的嗓音细弱地传出来: “我知道,我就哭一哭……不伤心……” 翻过了山头,又看见陵山不远处的屯营。 小敏把眼泪鼻涕蹭干净了,突然说:“我决定了,我要报答你!——你救了我的命,从今往后,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买卖楼’伺候你。” “啧啧!敢问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你想去哪儿?你能去哪儿?雪国芝麻绿豆大的地儿,也就大善人——我,念在你厨艺不错的份儿上,肯好心收留你。” 小敏大声说:“闻大善人,那我以后给你做饭,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帮我找杀害我娘的凶手?” “不帮,你还是去讨饭谋生吧。”闻五木着脸,毫不留情地拒绝。 “不行!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的恩情。” “你能这么说,肯定没什么好事儿等我。” 走到半山腰,一个青年手持长刀迎面走来,面容冷峻,擦肩而过时,目光停在闻五胸前的血衣上。 ——又是那个人! 小敏害怕得将脸埋进肩膀里,不由得瑟瑟发抖。 闻五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说:“不必谢我,就算昨晚我没出现,你也死不了。” 小敏抬起脑袋,小幅度摇了摇,生怕那青年听见一般,压低了声音说:“不懂。” “看见刚才那人了吧?……虽然听着很荒谬,但我敢打赌,他会救你。” “可是……”昨晚明明说让她死远点儿,表情还那么恐怖,怎么会救她?小敏不觉得他是好人,不过闻五这么说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凌厉如鹰眼的可怕眼神,霎时跟被剐了一刀一样,眼睛疼得钻心。 “——闻五,他在看咱们!!” 小敏激烈地要跳起来。 忽地,闻五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宛如一道春雷滚滚而来,重重砸在了小敏的心上。 “会再见面的。” 闻五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买卖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萧条。 脏兮兮的小敏换了一身行头,藕色的衣裙轻灵流逸,奈何瘦骨嶙峋,撑不起来。 闻五瞥了一眼,说:“很漂亮。” 小敏嘟嘴:“不用你哄我。” “你不懂,美人在骨不在皮。”又撑起脑袋回想了下,道:“你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儿,你么,也不差。” 小敏这才喜滋滋地转了一圈儿,及腰的长发披散着,差不多晾干了。 闻五摸着下巴,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扎个小辫儿,包你漂漂亮亮的。” “你会扎辫子?” “这个么,”闻五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我是你英明神武的闻老板,你得信我。” 小敏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 闻五搬来一张椅子跟一个小板凳,自己坐在椅子上,手握一枚木梳,思索着:该扎什么辫子? 午后的阳光实在暖和,小敏半阖着眼,昏昏欲睡,说:“在小老鼠街的时候,娘不让我扎辫子,怕招惹麻烦。” “啧,那我真是荣幸!” 闻五琢磨着,尝试多次,干脆抓起头发编麻花辫,然后一股脑儿盘起来,露出光洁的后颈。 小敏绞着手指头,似是紧张,嘴唇微微嘟起,突然出声问:“你的伤好了吗?” 编麻花辫的手一顿,闻五笑:“不是答应我不问的么?” “谁要问呀!我知道,是那个神医捅了你!——活该,谁让你招惹那种阴阳怪气的人!” “嗳!没良心的小姑娘,我是为了谁呀?是为了我自个儿吗?” 小敏仍是不服气,撇嘴:“那你以后记着,你有我了,不能再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放心,我就是受了伤、丢了命,也不会留你孤苦伶仃一个人。”闻五嘻嘻一笑,“给你找个好相公么,我知道的。” “你这——”霎时羞得面红耳赤,黑亮的眼睛几乎喷火:早该知道这人没个正形儿,不能正儿八经地谈话的! 把头发全部盘了上去,露出的后颈处挂着一根粗壮的红绳,闻五稀奇地往前凑,想看挂了什么东西,哪曾想竟是一块儿玲珑翠绿的玉坠子。 ——上等货,值不少钱。 闻五扬了扬眉毛,正欲看个清楚,小敏突然有所察觉地回头。 “臭老板!!——你往哪儿看呢?!——” 接着一巴掌呼了上去。 闻五忙跳下椅子,不屑:“就你那干瘪的小身板,有啥值得我看的!” 小敏大怒,挠他的脸。 “嗳嗳,你脖子里的坠子,是谁给的?”闻五狼狈地躲开,还是被挠了一记。 “你休想打它的主意!——它是我娘的遗物!”挠够了,小敏收回双手,宝贝似的护住。 “遗物啊,那就收好了!” 闻五揉脸,嘶!小姑娘力气不小,抓得真疼。 …… 没有生意上门,闻五乐得清闲,睡了一觉,出门溜达去了。 小敏勤快地打扫房子,特意嘱咐了一句: “给我带米酒团子!” 又是米酒团子!整天米酒团子,好好儿的一小姑娘都快吃成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0 团子了! 闻五应了声,懒懒散散地往外走,刚踏出“买卖楼”,眼睛就被炽烈的阳光晃了下。 拿手遮眼,看见天元街上人来人往,不禁想起初次见到小敏时的场景:脏兮兮的小乞丐满街求助,被打、被骂、被驱赶,愈发绝望却依旧义无反顾的眼神、眼里噙着泪花想哭又倔强撑着的样子,让他觉得新奇。 去了小老鼠街,更觉得奇怪:那种污秽血腥的地方,她们母子二人怎么存活下去的? 时至今日,蛊蛛么,不是普通女人能遇上的;那枚坠子,该是王宫里头的东西。 闻五苦恼地搔着头发,边走边叹气: “哎,一时兴起惹了麻烦,以后可怎么办呀?” 街上张贴着通缉犯的画像,闻五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心想:画得真丑。 那般清雅的眉眼、俊致的面容,青衫如谦谦玉竹的人物,哪曾想是弑父、弑师的大魔头呢? 世间诸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呢? ——顺心意即可。 闻五收拢了袖中的匕首,走向米酒团子的吃摊儿。 小敏打扫到二楼,末一间,门环上挂着把坏掉的铁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扑面而来的花香味儿清淡芬芳,十分好闻。 房里收拾得很整洁,一个高大的书柜摆满了书籍,一旁的书桌上陈列着笔墨纸砚,花香味儿是因为书桌前的阳台上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 显然,这个房间有人住的。 “会是谁呢?” 能跟那个不正经的闻五住在一块儿的,小敏使劲儿想了想,慢慢地,腮帮子鼓了起来。 “哼!又是祸害了哪家的姑娘!” 小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决心找闻五兴师问罪。 ☆、第八回 苏美人 “那房间啊……” 闻五啃了口酱肘子,慢吞吞说:“是苏瑛的。” 小敏气势汹汹地奔来,瞧见有米酒团子,先吞了一个,解了馋,再质问:“苏瑛是谁?” “苏瑛可是个大美人儿啊!”擦了擦嘴,似是想到了什么,闻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美则美矣,蛇蝎心肠,你不要招惹他。” 小敏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问:“那她去哪儿了?” “找青梅竹马去了。” 提起这个就窝火,软趴趴的身子登时坐直了,黑着脸数落: “一去半个多月,音讯全无。遇见青梅竹马,喝个小酒、踏踏青、赏赏月,再淫乐一番,我知道的么,可他去享乐,留我在这儿苦哈哈地守着‘买卖楼’,累死累活的,是怎么个意思?——还好哥们同甘共苦,我呸!” 小敏幽幽道:“哪儿来的累死累活,我看你挺闲的呀。” 闻五听了,心里不痛快了,哼哼:“你也挺闲的,苏瑛房里不是有花儿么,记得天天儿浇水,那可都是他的宝贝疙瘩,枯了一片叶子唯你是问。” 好哥们儿么,小敏放心了,说:“我要是苏大哥,别说半个多月,估计半年都不见得回来。” 然后抱着米酒团子走了。 闻五继续瘫在椅子上,灌了口凉茶,叹: “怎么一个两个都爬老子头上了。” ☆、第九回 长别离 马蹄哒哒,穿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停在了一处老宅前。 叩响门环,许久,“吱呀”一声,朱红的宅门缓缓打开,一位老者探出头来。 “您是哪位?” 只见来人一身玉色长衫,秀色妩媚的好相貌,虽满脸风霜,但神采奕奕,一双点漆的眸子润了晨露一般。 “在下苏瑛,来此处寻一位故人。” 老者颤巍巍地跨过门槛,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你是苏家的公子?” “正是,苏瑛幼时离家,不知——” “——走吧走吧!没人了!”老者突然打断说,“这儿虽然是苏宅,但苏家早已没人啦,你要找人,到别处去吧。” 说着就要关门。 “等下——老人家——” 苏瑛阻止不及,在自家门口,就这么被挡在了外边儿。 苦笑一番,牵着马,绕去了苏宅后的树林。 …… 树林子不大,苏瑛幼时时常跑来放风筝、烤地瓜、下水摸鱼,调皮时会拿弹弓打小鸟、爬树掏鸟蛋,为此摔了不少回。 苏瑛不禁露出怀念与向往的神色,迫切想找到当年一同玩耍的沈管家的孩子,小牧。 就在这时,一群乌压压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出树林,尤为壮观。 疾风拉动劲草,呼啸而过,苏瑛脚步一顿,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意。 将马儿栓到树干上,收敛了气息,足踏枝叶,身姿轻灵如飞絮,迅疾如离弦的利箭飞往杀意的源头。 不过片刻,树荫遮掩下,苏瑛如轻羽般落在了繁茂的枝叉间,惊落了几片飞叶。 前方不远处剑影交错,杀气肆意纵横,衣衫猎猎,狠厉的身法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苏瑛霎时眼眸一亮,犹如秋水横波,面露惊喜之色。 “小牧!——” 苏瑛跳下树杈,身形快如虚影,眨眼间冲到了近前,喊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沈牧!” 时隔多年,清秀的少年郎早已褪去了青涩,五官轮廓深刻明朗,唯有眉眼处还有当年的影子。 沈牧挽了个剑花,负剑而立,望向苏瑛的眼神同样惊讶,然,很快认出了那温润妩媚的眉眼,毕竟,它曾无数次在脑子里眷恋不去,从很久以前,到如今重逢,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好像只有他,变得面目狰狞可憎,不复往昔。 沈牧浅浅勾唇,眼神犹有几分深刻的犹如斑斓毒蛇一般的阴狠,道:“我以为不会再遇见你了。” 忽地疾风起,树枝颤动,叶子簌簌飘落。 长剑刺透瞳孔的瞬间,欢喜的笑容还停留在温润多情的眉眼处。 殷红火热的血,流溢出眼眶、滑过白皙的面庞,在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看上去像是一道鲜艳的血泪。 苏瑛一手握住剑身,愣了许久,才缓缓张开嘴巴,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露出这么恨我的眼神?为什么要杀我? 握住剑身,把它从眼睛里缓缓拔了出去,瞬间流淌的血模糊了整张脸。 “为什么,小牧……为什么……” 沈牧却道:“可惜,刺歪了。” 下一刻,长剑如银鱼游弋般一寸寸滑出手掌心,流淌的血凝为一股,自剑身滴落在草地上。 缓缓抽回长剑,沈牧道:“这次可不会刺偏了。” 苏瑛无痛觉般盯住沈牧的脸,恍惚觉得自己认错了,记忆中笑着承诺“我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1 沈牧,会保护苏瑛,永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少年,不该是面前这副要取他性命的满脸阴嫠的模样。 直到抽出的长剑再次刺穿了胸膛,苏瑛身形一晃,彻底倒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住那截玄黑的衣摆,用力之大,白皙的手背上暴出根根凸出的青筋。 ——是谁变了? 当年的形影不离、生死相随,为何成了如今这般? “小牧,为什么……” ☆、第十回 赤卫营 一大清早,闻五被急惊风似的砸门声吵醒,打着哈欠“唰”得拉开门,大骂:“找死呢孙子?!——老子有起床气,信不信——” 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红衣劲装的官兵,腰佩大刀,个个长得是凶神恶煞。 为首的俊俏青年倒是和善纯良的样貌,只是架在闻五脖子上的长刀亮蹭蹭的,还带有嗜血的寒气。 “信不信什么?”青年笑眯眯地拿长刀拍了拍闻五的脸颊,声音十分含糊细软。 闻五当即咽了口唾沫,说:“这位官爷,我是正经买卖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您老儿?” 青年懒得多话,大手一挥:“上铐子,带走!” “嗳嗳嗳,官爷,您抓人也得有个罪名吧?!——等下、等下!我铺子还没锁呢——” “不用锁!”青年不耐烦地打断说:“街上人来人往的,遭不了贼。” 说着推搡着上了马车,闻五蹲在一角,哀哀戚戚,看那青年枕着手臂随意躺在一旁,半阖着眼似是睡了,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脱身的可能性。 手摸上车帘,刚要掀开,亮蹭蹭的长刀霎时冒出了头,落在手腕上抖了抖,闻五的心肝儿跟着抖了抖。 那抹清软的嗓音幽幽响起:“不想断手断脚,老实待着。” 闻五叹气:“官爷,我一没贪赃二没枉法,真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您怕是抓错人了。” “是不是老实人,到了赤卫营再说。” 闻五嫌蹲着腿酸,干脆也枕着胳膊瘫着,凑近乎:“我叫闻五,‘买卖楼’的老板,官爷,您怎么称呼?” “明山” “原来是明爷。” …… 赤卫营在锦城外。一路颠簸了半个多时辰,马车驶进了尖锐的原木圈成的栅栏,守门的一队兵迎上去,掀开帘子检查,却见里面的明山跟闻五一人占一边儿,都睡得昏沉。 闻五揉着睡眼坐起来,迷瞪了会儿,问: “到啦?” 视线里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凑到近前,闻五吓得一趔趄,差点摔倒,这才发现自己坐在阴森森的狭小的刑堂下,除了各式各样的枷锁刑具,只有一张椅子。 面前的男人,有点儿……眼熟…… 那男人道:“我叫宣于唯风,与闻老板有过几面之缘。” 闻五勉强抽了抽嘴角,语气依然很硬气:“抓我干嘛?——聊天儿?还是谈生意?告诉你,我接委托也是看心情的。” 宣于唯风没废话,直接摊开一张画像:“这个人,认识吗?” 画上的人寥寥几笔尽得精髓,闻五眯眼辨认了一会儿,老实回答:“这是我楼里的伙计,苏瑛,半个多月前去找青梅竹马,还没回来。” 想了想,觉得疑惑:“你怎么有苏瑛的画像?” 宣于唯风审问:“苏瑛现在何处?” “宣于大人,都说苏瑛找他青梅竹马去了,锦城这么大,又没留个信儿,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半个多月没个音信,你不担心?” “嘁!苏瑛又不是几岁的奶娃娃,要担心什么?”闻五丝毫不以为然,甚至不屑地“哼”了声,继续交代:“锦城是他老家,比我熟得多,再说了,他是去找青梅竹马,又不是打架,能出什么事儿?” 宣于唯风卷着画像,缓缓起身,说:“苏瑛死了。” “——不可能!” 闻五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宣于唯风冷笑,本就冷峻的面容显出几分阴嫠,“苏瑛的尸首在苏宅附近的树林被樵夫发现,暂且搁置在义庄,还未下葬,你要去看吗?” “好呀!我倒要看看躺在义庄里的是何方神圣?” 闻五斜斜勾起嘴角,神色颇为决绝自负,忽地撑起下巴,又道:“我十几岁时在寰朝帝都遇见苏瑛,到现在少说也有十个年头了,一起坑蒙拐骗,历经了多少心酸,好不容易有了安生日子,您却突然告诉我……苏瑛死了?啧,换作宣于大人,会信吗?” 宣于唯风皱眉,凌厉的眉眼多了几分深海似的深沉,道:“你来自寰朝……金阙?” 寰朝帝都正是金阙。 “是又怎么了”,闻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种遍地黄金的神仙似的地方,怎么容得下我们这污秽肮脏、上不了台面儿的蛆虫?” “金阙容不下,锦城能容得下?” 闻五想当然地猛点头:“不都是一个茅坑里的屎,胡乱搅呗。” 一阵微不可察的动静,听着像是握紧了拳头,指骨咯咯响。 闻五立即改口:“赤卫军被拦在茅坑外,可不就是独一份的清高自赏?” 宣于唯风活动了下指骨,觉得差不多了,踱到闻五身后,冷道: “你说的,我都不信。” 闻五抿嘴,忍笑忍得肚子疼,面上还要一派严肃正经,叹:“你说的,我也不信。苏瑛怎么可能死?——苏瑛要死了,你怎么知道苏宅附近被樵夫发现的尸首是‘苏瑛’?还去‘买卖楼’抓我,啧,你看上去像个聪明人,可脑子实在不好使啊。” 下一瞬,耳旁只闻得破空声,未及反应时,一条胳膊已被架了起来,咯嘣一声响,断了。 “你奶奶的敢偷袭我?!——”疼得闻五哇哇大叫,还要大骂,胳膊肘撞上胸口,差点儿内伤吐血。 宣于唯风道:“十景陵是先生的安息之处,你擅自惊扰了先生,这个仇,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的。” 又从铁架子上取了布满倒刺的牛皮鞭,一步一步朝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闻五走过去。 不多时,赤卫营的上空回荡起一声凄厉的哀嚎,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另一间房舍内,吃茶的手颤了下,一只润泽如水洗的眼睛随即望向窗外:“这是……!” 放下茶碗,刚要踏出门,又听一声接一声的杀猪般哀嚎响起,其凄厉哀转,闻者皆寒毛直竖,避恐不及。 没过多久,宣于唯风拎着半死不活的闻五进了前院,摔地上,又补了一脚,吐出一字: “滚!” 闻五挣扎着爬起来,嗤笑说:“这笔账先记着,总有你求我的时候。” 爬起来的工夫看见门前站着苏瑛,又惊又喜:“哎哟,哥们儿,哪儿冒出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2 的?……嘶,眼怎么受伤了?” 捂住屁股又瘸又拐地走上前,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苍白无血色的脸,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苏瑛指了指包有绷带的眼睛,苦笑:“瞎了。” “不仅是眼睛吧?” 苏瑛又捂住胸口:“被捅了一刀,要不是宣于大人相救,恐怕早见阎王了。” “……啧,咱俩真是哥们儿,我被捅完了你被捅,好事儿怎么没轮到呢。” 闻五烦躁地搔了掻头发,回头看宣于唯风:“你救了我哥们儿,我卖你一个人情,往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买卖楼’,不收钱。” 然后搂着苏瑛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问:“你青梅竹马捅的?” “……是。” “你也不是吃亏的主儿,打算怎么办?” 苏瑛道:“连本带利还回去。”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么,怎么拿你练刀?” 苏瑛垂眼,光润的眸子盈盈一水,泛着琉璃样儿的清凉,道:“他如此伤我,又加入七杀门意图造反,已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了。” 七杀门?闻五诧异地回头望向贫瘠丘陵上简陋却严整的军营,军与匪、守护与破坏,两者可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难道……怪不得…… 闻五拍了拍乱成麻的脑袋,叹气。 宣于唯风看两人越走越远,轻蔑地扯了扯嘴角,转头看见房顶上乌烟滚滚。 “失火了——!?” 宣于唯风一个起跃落到房顶,却看见明山坐在黑烟里,贴身长刀穿了几只山雀,正架在火上烤。 额头青筋跳了跳,宣于唯风走过去,刚要发火:“你——” 刚说出一个字,包了半张脸的明山缓缓转头看了过来,眉眼处全被熏得乌黑,无辜而理直气壮地打断说: “——十四,咱赤卫营的伙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这么瘦了,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你还要管我?!” “……”这个家伙!宣于唯风恨得牙痒痒。 明山挑眉,又道:“还是……其实你也想吃,所以来光明正大地收走,自己好躲房里吃独食?” “你以为我是你吗?!” 宣于唯风气急败坏地要冲上去,明山被闷得难受,拉下面纱,露出没被熏黑的半张脸,舒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指责:“你不吃,也不让我吃,这是什么道理?”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烤山雀,一脸难以苟同的谴责。 宣于唯风大怒:“你是不是非要烧了房子才甘心!” 小敏清早出门买菜,回来就见“买卖楼”大门敞开,闻五不见踪影,以为他又溜圈儿去了,便没有放到心上。 晌午的时候,刚烧好菜,闻五领着苏瑛回来了。 不得不说,苏瑛长得一副好相貌,学识渊博、谈吐不俗,举止文雅有风度,一下子就俘获了小敏的一颗芳心。 苏瑛会抚琴,清晨或夜晚焚香沐浴后,对着月色划响琴弦,小敏每回都听得陶陶然如痴如醉。 闻五却每回掏了掏耳朵,大怒:“扰人清梦!” “俗人也。” 小敏如是评价。 小敏甚是仰慕苏瑛,苏瑛也觉得小敏活泼天真。没过几天,两人便十分亲近,跟亲兄妹一般,反观闻五倒像个多余的了,出去一宿,没人关心一句。 闻五哀哀戚戚,整日游魂野鬼一样飘荡,意图寻找存在感。 这天,刚吃完饭,小敏立即扔了筷子跟苏瑛回房。 闻五不满地敲桌子:“嗳嗳,刷碗!” 苏瑛施施然施舍了一个歉意的眼神,径自上楼。小敏喜滋滋地跟上,闻言,冷眼回头,忿忿指责:“你整天游手好闲,刷个碗怎么着?” 闻五不满,继续敲:“我是一店之主,养你不是为了供你当祖宗。去!刷碗,不然赶你出去睡大街!” 苏瑛牵起小敏的手,道:“走,我教你下棋。” 闻五:“……” 反了!都反了! 一个两个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刷碗?闻五冷笑一声,起身走出了“买卖楼”。 天元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车马穿行,闻五搓了搓手,打算去天宝赌坊试试手气。 没走出几步,突然冒出一个四、五岁的男娃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这是……做什么? 闻五眨了眨眼,男娃仰起小脖子,肉嘟嘟的脸颊沾了几道灰印子,脆生生地喊: “爹爹。” ☆、第十一回 权钱成双 可爱惹人怜的小娃娃抱住闻五的大腿,脆生生地喊:“爹爹。” 闻五木着脸,即便经常光顾吟霜楼的生意,可才待了一个多月,哪儿冒出这么大的儿子? 小娃娃瘪嘴,溜圆的大眼睛立即泛出了泪花,说:“叔叔,我可不可以叫你‘爹爹’?” “不可以,”拎起小娃娃,丢置一旁,“别闹。找你自己的爹爹去玩儿,我没钱给你买糖吃。” “可娘亲说小豆豆没有爹爹……” 男娃娃比闻五的膝盖就高一点儿,执拗地小跑跟着。 闻五无奈,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掰开男娃娃短胖的小手,塞进去,说:“拿去买糖,不要跟了。” 男娃娃愣愣地仰起小脑袋看,又瘪嘴,然后掉头跑了。 抬脚的工夫,又听见身后脆生生的叫喊:“爹爹!” “啧,这小鬼头,”闻五转身,决心揍男娃娃的屁股。 哪料几丈远处,男娃娃抱住冷脸男人的大腿,依然仰着小脖子,可怜兮兮说:“叔叔,我可以叫你爹爹吗?” 闻五乐了,停脚看热闹。那小娃娃胆儿肥了,敢找上鬼夜叉一样的宣于唯风。 “……娘说小豆豆没有爹爹,小豆豆可不可以叫你爹爹?……叔叔,你就应一声好不好,就应一声。” 宣于唯风沉默了会儿,蹲下,摸了摸小娃娃脏兮兮的脸蛋儿,问:“你叫小豆豆?” “我叫小豆豆。” “乖孩子”,宣于唯风说,“可以。” 小娃娃的眼圈立即红了,趴进怀里猫儿似的蹭了蹭,又仰起小脖子,细声细气跟哼哼一样:“你说‘小豆豆很乖,是个乖孩子’。” “小豆豆很乖,是个乖孩子。” “说……‘小豆豆长命百岁,爹爹最喜欢小豆豆’。” 小娃娃瘪着嘴,一双眸子噙着泪花,要哭不哭地揪紧宣于唯风的衣摆。 “今天是你的生辰?”宣于唯风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脸颊。 小娃娃不吭声,直勾勾地看他,泪珠子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豆豆很乖,”拿袖子擦了擦,宣于唯风道:“不哭,爹爹最喜欢小豆豆。” “……爹爹……抱抱小豆豆。” 宣于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3 唯风依言,张开手臂抱了抱。 小娃娃的脸颊蹭了蹭宽厚伟岸的肩膀,眼泪鼻涕全抹了上去。等蹭够了,小娃娃一口哭腔,说:“好了。” 从始至终冷眼旁观的闻五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么看来,宣于唯风成了好“爹爹”,他倒显得冷漠麻木了。 …… 从天宝赌坊出来,闻五发誓,他的手气从没有这么烂过,要不是及时收手,酒钱都要输进去了。 拎着一坛酒回“买卖楼”,天已蒙蒙亮,路上赤卫军又在驱赶乞丐。稚嫩童音尖锐的哭喊十分刺耳,闻五掏了掏耳朵,跟壁虎似的爬上墙,伸出个脑袋好奇地看。 数辆马车穿行,震天响的哭声是小孩子发出的。那孩子抱紧了宣于唯风的大腿,哭得打嗝,说: “叔叔,不要赶娘……不要赶小豆豆走……” 宣于唯风面冷如霜,身旁停着辆马车,正不断往里头塞人。 闻五嗤鼻,捡了小石头丢向小豆豆,吸引他的注意:“嗳,小鬼!” 小豆豆跟宣于唯风同时仰头看。 “小鬼,你想睡大街还是草棚?” 小豆豆懵懵懂懂地说:“不要睡大街。” “那还哭什么,”闻五指了指面色冷峻的宣于唯风,“跟他走吧,睡草棚,有热乎乎的粥吃。” 小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张着小嘴儿,扶阿娘上了马车。 送走了小豆豆,闻五手臂一撑,跳下墙,很自来熟地搭上宣于唯风的肩膀,道:“做好人做到人人骂的份儿上,你也是够可以了。” “跟你无关。” 宣于唯风嫌弃地躲了下,闻五搭了个空,也不介意,挥了挥手说:“走啦!——不过你赤卫军真有钱,又是修草棚又是买救济粮,啧啧,可惜没人领情哎,这世道!” 回到“买卖楼”,意外发现一大清早就有生意上门了。 “这两位是……?”酒坛子搁桌子上,倒了一碗,闻五抿了口,觉得还可以,翘着二郎腿问苏瑛。 苏瑛斜了眼矮胖的男人,说:“钱府的钱荣管家。” 再指向另一位身形高瘦面相严苛的青年:“汪大人的得意门生,陆非离先生。” “啧啧,两尊大佛,都收了吧。”闻五冲苏瑛眨眼。 苏瑛只当没看见,面无表情道:“先听听是什么事,再决定接哪个。” “这个么,”闻五立即搔了掻头,不屑一顾,“咱们‘买卖楼’做的不就是给钱出力的生意么,怎么能把上门的委托推出去?” 钱管家笑眯眯跟弥勒佛似的:“闻老板说得对极了,怎么能把生意往外推呢,不过……” 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搁在陆非离的眼前,满是横肉的细眼斜了一记,神态十分傲慢,说:“我家老爷的意思是,接了钱府的委托,就是买断了‘买卖楼’的生意,单为钱府办事儿。一仆不事二主的理儿,闻老板该懂得的。” 陆非离的嘴角鄙夷地勾了勾,冷道:“钱再多,也有花不出去的时候,整条天元街都在汪大人的管辖内,管你横行无忌还是乐善好施,死活不过是汪大人的一句话。闻老板想清楚了,别有了钱……哼,没命花。” 伸向银票的大爪子停住,闻五一脸无辜地朝苏瑛投去询问的眼神。 苏瑛眼神示意:放下。 可是……好多钱啊! 闻五暗自吞了吞口水,哀哀怯怯地收回手。 小敏鄙视:“……” “再大的官儿,还不是吃糠咽菜,穷酸得连一身得体的衣裳都买不起。”钱管家又掏出一叠银票,嗤笑说:“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乐子。荣华富贵享够本儿,管他长命不长命,十年的老爷、六十年的奴才,俩眼一闭埋在哪儿都是黄土。” “好、好!说得好极了!”闻五抚掌大笑,道:“钱管家真说进了我的心坎上,人这一辈子,就是图个乐子。” 说着拿起银票全塞进了袖子里,亲切地拉起钱管家,往楼上请道:“刚买了好酒,我这儿小丫头烧得一手好菜,咱们要不边吃边聊?” 陆非离鄙夷地哼了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谄媚之小人。” 甩袖径自离去。 与此同时,闻五使了眼色,苏瑛会意,嘱咐小敏去厨房烧菜,自己寻了个借口出去。 酒桌上,闻五喝得酩酊大醉,拍着胸脯保证:“不就几个小毛贼么,小事一桩。” “那这委托……” “——‘买卖楼’接了!” 钱管家大喜过望,举高了杯子敬酒:“闻老板真是爽快人,我家老爷不会亏待你的。” 小敏蹲在门口偷听,觉得不开心。 她打听过了,钱管家的老爷开钱庄的,很有钱,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汪大人,就会摆官架子。官商一家亲,白脸黑脸轮流唱,一个想着法儿从老百姓的手里头掏钱,另一个卯足了劲往上爬,其实都是一条船上的。 这委托,闻五接得爽快,恐怕到时候要遭人骂。 小敏忿忿然跺脚,跑去找苏瑛商量。 苏瑛不在房里,等到晌午,钱管家都走了,闻五醉醺醺地倒在地上,从一叠银票里抽出一张,给小敏: “拿去!!——买米酒团子!” 小敏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起开!” 随后将一身酒气的闻五扔进浴桶里,几盆凉水兜头浇下去,怒声质问:“你真要帮那钱万金捉贼?” “……都接了委托,怎么还问?” “能不问么?!——那种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老狐狸,就该偷光他的钱!” 闻五被凉水浇了透心凉,牙关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要爬出浴桶。刚冒出了一个头,又被小敏撩袖子按了进去,“咕噜咕噜……”水面冒了一串儿气泡。 这时候,苏瑛回来了,倚着门框看热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闻五吃力地从小敏的魔掌下探出头,指责:“你都不管管她吗?” “汪大人的府上遭贼,卷宗失窃,这才找上了‘买卖楼’,重金委托。” 闻五抓住重点:“重金?” 苏瑛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金锭,掂了惦,说:“份量很足。” “嘁!还是钱管家出手阔绰!这年头,当官的不如去做买卖啊!” 闻五爬出浴桶,揉了揉撞到木板的脑门,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窗外天元街上巡逻的赤卫军身上,恰与宣于唯风的视线对个正着,立即嘻嘻笑地摇了摇手。 “那是……宣于大人?”小敏惊道。 “什么‘大人’的,怎么没听你喊我‘老板’呢?”闻五嗤鼻,手指头冲苏瑛勾了勾:“苏瑛,老规矩,你去汪耀的府上,我去钱家,那个小敏……你跟谁?” 小敏一头雾水:“你们……?” “嘘!不要问!” 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4 瑛走过来,牵起小敏的手,笑得极为温柔内敛,宛如枝头摇曳的艳丽春花。 “苏大哥?”小敏懵懵懂懂。 苏瑛轻轻“嘘”了声,低声含笑:“小敏,这个时候,你要相信闻五啊!” 月黑风高,钱府并不安生。 黑影穿梭,无声无息。 锐利的双目犹如出了鞘的利剑,散发出凌厉威慑的光芒。 翌日,后院的护卫倒了一地,再看空空如也的小金库,钱老爷一声凄惨的哀嚎,跟着倒地不起。 闻五瘫在大柳树上扣指甲,斜眼看见赤卫军的明山买了油饼,打着哈欠走过来。 “咦?——明大人啊,这么早来天元街巡查?” 闻五笑嘻嘻地打招呼,明山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掀起眼皮施舍个眼神,又走远了。 闻五继续喊: “明大人,我欠宣于唯风一个人情,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呀!” ☆、第十二回 三人行 苏瑛带小敏去汪大人的府上,闻五自个儿去了钱府。 钱府一反先前扣门小气的作派,这次迎接的派头可以用“财大气粗”来形容:钱管家亲自迎接,好酒好菜摆了满一桌,几个貌美的奴婢伺候,居然还请来了吟霜楼的头牌喝小曲儿。 闻五乐呵呵地受了,整了整衣襟,捏起小酒杯,立即有调|教得温顺可人儿的奴婢斟酒。他不禁有点儿醺醺然,浅酌一口,听着小曲儿,嘴角都要裂到了耳根。 傍晚,闻五被拉到了花团锦簇的别苑里。 钱管家叹道:“这里面是我家老爷的心血,闻老板可不要辜负老爷的厚望,把那贼人拿下!——事成之后,闻老板尽管放心,我家老爷必有重谢!” “没问题!那贼么……要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那贼人偷了钱府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就算要死,哼,也得先把钱全吐出来!” 闻五不以为然地嘀咕了一句:“就那点儿钱,早花完了罢。” 钱管家正要走,听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下意识扭头问:“闻老板说什么?” “呃哈,没啥呀!” 闻五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这院子真漂亮,钱老爷真是好享受啊!” 钱管家笑眯眯地虚应了几句,挺着土财主似的大肚子走了。 闻五敲了敲脑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了他不成?他脚步不稳地跳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上,想吹吹酒气。 这时候,一个脆嘣嘣的童稚声音突然响起,依稀就在耳朵边儿上,吓得闻五霎时睁开眼,环顾左右,没人呀! “嘻嘻,你在找我吗?——你低头,就看见我了。” 闻五依言低头找,这才看见墙外一棵枝干嶙峋的酸枣树上趴着个小男娃。 小男娃脏兮兮的花脸儿有几道抓印子,衣裳好几处都划破了,见闻五看过来,又捂住小嘴儿嗤嗤笑。 “你好呀,小娃娃!”闻五主动打招呼。 “我不叫‘小娃娃’,我叫金宝。” “小金宝儿!” 闻五探出半个身子,伸长了胳膊,说:“来跟大哥哥坐,可以看得很远哦!” 小金宝儿圆溜溜的眼睛霎时亮晶晶的,正要搭上小手,一声怒喝由远及近传来: “胡闹——!扔下功课,偷溜出来玩耍,像什么话!” 一袭青衫俊雅秀儒的青年缓步走来,五官极为斯文俊致,只是眼神凌厉了些。 “呀!糟了!——是柳先生!” 小金宝儿扶着树干“蹭蹭蹭”地往下爬,小手心出汗,滑了下,矮胖的小身板登时直直摔了下酸枣树。 “哇呀呀呀——”小金宝儿挥舞着莲藕似的小胖胳膊,吓得吱哇乱叫。 闻五正想救人,忽地一阵疾风卷来,只觉眼前一花,小金宝儿已被卷进了柳先生的怀中。 “好快的身手!” 他不由赞了一句,跳下大槐树,十分自来熟地去搂柳先生的肩膀,说:“我是‘买卖楼’的老板闻五,瞧你身手不错、文采很好,要不要交个朋友?” 柳先生挑剔地打量了几眼,道:“举止不端、言谈放肆,哼,不与为谋。” 小金宝儿的两只小脚在空中蹬了几下,还想跑,被一把揪住后襟拎起来。 “还想跑?功课没做完,哪儿也不能去。” 说罢拎着泪眼汪汪的小金宝儿走了。 闻五顿时耷拉下眼皮,跳回了大榆树上躺着。 这时候,游廊里的柳先生突然扭头,哼道:“钱府遭贼是坏事做多了,现在得了报应实属活该。劝你不要趟这滩浑水,还是速速抽身离开罢。” “嗯?” “钱老爷请你来是不是花了大价钱?可惜,钱府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闻五挑开了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先生端正文秀的面容,看他眉宇间一抹刻入骨的清高与倨傲,不禁笑了笑,问: “读书人都跟你一样,喜欢打哑迷吗?” 柳先生嗤笑了下,离去。 闻五继续瘫着,心里却乱成一团麻:感觉……被算计了呀…… 白絮纷纷扬扬,房檐上积了厚厚一层。他苦恼地盘腿托腮,想了一会儿,忽地缓缓笑了: “敢算计本宫……啧啧,风十四,该还你人情了。” 小敏随苏瑛踏进了汪大人的府邸,一路上都笑抿着嘴巴,黑玉般明亮的眸子狡黠地转来转去,一副要使坏的模样。 苏瑛牵住她的手,唇角一抹轻柔的浅笑,道:“等会儿见到汪大人,不要无礼知道吗?” 小敏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陆非离依然一张阴沉的棺材脸,吩咐厨房下了两碗不沾荤腥的素汤面,道:“老夫人近日戒斋,只有素面,两位不要嫌弃。” 小敏觉得还可以,拿起筷子,道了声“多谢”,埋头吃去了。 苏瑛夹了一根青菜,却怎么也下不去口,跟经常饿肚子的小敏不同,他向来是无肉不欢,即便是客套也不愿委屈了自个儿。于是迟疑了一会儿,他便放下筷子,开门见山:“我不饿,我来是为了委托一事,上次时间匆忙未得细讲,这次,还请陆先生详细告知。” 陆非离拉了张椅子坐下,腰板挺直,神色十分严肃:“此事说来惭愧,卷宗丢失是大人的过失,倘若交由衙门处置,不仅会罪及大人,兴许整个府上都会有牢狱之灾。我替大人找上‘买卖楼’,是想在暴露之前找回卷宗,免除这场灾祸。” “苏某知晓。请陆先生转告汪大人,‘买卖楼’接了委托,便会履行承诺,找回卷宗。”稍一停顿,凑近了些,陆非离身上那股清苦的药味儿更浓了,苏瑛的眼神随之变得深沉,但很快掩饰过去,抿唇浅笑,道: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5 “拿人钱财,□□。汪大人许了‘买卖楼’好处,我岂敢不尽心竭力?” 苏瑛本就有一副柔和清幽的好面貌,这么一笑,更似摇曳的春花,灿烂不可方物。 陆非离愣了愣,随即垂下眼皮,脸颊微红,似是随口一问: “闻老板呢?” “他呀?”苏瑛漫不经心道:“因为‘买卖楼’接了汪大人的委托,拒绝了钱老爷,他只得亲自上钱府请罪了。您也知道,‘买卖楼’做的是小本生意,又没沾上有权有势的靠山,真要得罪了钱老爷,以后在天元街就没有活路了。” 陆非离当即承诺:“此事办得好,汪大人就是‘买卖楼’的靠山。” “如此,多谢了。” 苏瑛虚应了几句,等小敏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方才告辞。 路上,小敏问苏瑛:“怎么找卷宗?” “这个么,应是不急。” 苏瑛摸了摸额发下已无法视物的眼睛,恍然明白陆非离身上那股淡然的药香味儿为何觉得熟悉了,分明是—— “苏大哥有心事?”小敏忽地问。 苏瑛心下一惊,松开小敏的手,留下一句:“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去办,你先回‘买卖楼’。” 说罢匆匆离去。 小敏只觉得一头雾水,能让苏大哥丢下她的急事?……一定很重要。 这么一想,她赶忙撒腿跑,找闻五商量。 …… 苏瑛尾随陆非离,见他进了吟霜楼。 正是大白天,吟霜楼依然人来人往,苏瑛压低了斗笠,与达官显贵混入其中,并不起眼。 他轻而易举地躲过老鸨的耳目,随陆非离上了二楼,刚踏出楼梯拐角处,见不远处的阁楼晃过一道身影,人影撩起珠帘,冷峻的面孔在看见陆非离时露出不加掩饰的类似于雀跃的神态。 那种神态落在苏瑛眼里,刺目得犹如进了沙子,疼涩难忍。 ……是沈牧 此时的沈牧满心满眼尽是陆非离,疏忽之下竟未察觉到苏瑛的气息。 “陆非离,怎么想起找我?” 沈牧关上门,厢房里萦绕着一股馨香的香味儿,陆非离使劲儿嗅了嗅,问:“谁点的熏香?” “是徐姨,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咳……没,没有。” 陆非离不知为什么羞得面红耳赤,慌忙拿茶壶倒水,灌了一大口,哪知喝得急,呛得捂住胸口咳嗽。 “你这是怎么了?” 常年握剑的手掌贴上后背,用力顺了顺,“喝水还能呛着,你最近是走霉运吗?”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突然像是着了火一样炙热,陆非离一个激灵,只觉得后背要烧起来了,忙站起身,反握住沈牧的手腕,把他按到椅子上。 “你坐,别站着了。苏宅已经暴露,你如今居身何处?” 沈牧觉得陆非离有点儿手脚都无处放的慌张,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回道: “暂时躲在吟霜楼,等风头过了,再回帮里。” 陆非离惊喜:“很好,等卷宗一事解决,我随你一块儿回去。” “该拿的卷宗不是拿完了吗?”看他神色严肃,沈牧这才察觉出不对,忙问:“还是……汪府出了什么岔子?” “汪大人花重金请了‘买卖楼’,要追查卷宗。” “……‘买卖楼’是个什么东西?” 陆非离愣了片刻,目光犹疑,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十分艰难地说了一句:“苏瑛在‘买卖楼’,我遇见他了。” “苏瑛没死?——他居然没死?!——” 沈牧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阴沉,“我应该再补几刀的,毕竟……那么好的机会,没有下次了。” 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苏瑛,眼睛流淌出猩红色的血的凄惨样子,那副逐渐褪去血色的苍白的面孔濒死之际流露出的惊骇、无助又痛苦的神色,让他在睡梦中几次酣畅地笑醒,可是如今,苏瑛没死。 沈牧狠狠闭上了眼睛,尽量克制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再睁开,发现陆非离面红耳赤地盯着自己,不禁摸了摸脸颊,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 陆非离忙收回视线,拉了拉衣襟,脸上像冒着热气,说:“我觉得很热。” 又捧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水。 看他大口吞咽茶水,沈牧突然觉得也……口干舌燥了。 “怎么回事?” 手指抵在喉咙,难言的燥热细细蔓延,渴得嗓子眼儿几乎要冒烟了。 可又不像……这种渴,像是…… 视线缓缓移到拼命灌水的陆非离的脸上,再看向飘有袅袅青烟的香炉,再开口的声音变得十分干涩:“这里是吟霜楼,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听小柳说为了增加情趣,会在房间里点燃催情的熏香。” “嗯,”陆非离点了点头,“这香有催情的功效,兴许徐姨又弄错了。” 沈牧缓缓转动眼珠子,凝视陆非离:“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 “我是大夫,知道……” “——那你不早说?” “……只吸一点儿,不碍事。” 沈牧气得抬手就要送上一掌教训陆非离,可碰上纹丝不动等着挨打的身躯,鬼使神差地泄了掌力,只泄愤一样拍了下。 “才没有不碍事?!——”沈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用力,手指简直要扣进他的血肉里。 “我觉得还好,你定力不行,所以很受影响,”陆非离不顾肩膀上的疼痛,煞有介事地教训,“要我给你找个姑娘吗?” “不用!” “哎,我去找徐姨吧,问她有没有法子。” “——说了不用!” “……也罢,我陪你忍,忍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陆非离走到矮榻旁,正襟危坐,开始闭目养神。 沈牧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要陪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很奇怪。” 陆非离闭着眼睛,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发抖:“沈牧,你去躺着,我不想听你说话。” 沈牧:“……” 沈牧凑近,弯腰端详陆非离赤红的脸颊,叹气:“你又使什么性子?” “……没有,”陆非离干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 陆非离无奈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不知为何红彤彤的一片隐忍克制的赤色。 “看来你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啊,”沈牧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的样子,看上去比我好不了多少。” 陆非离并未理会他的取笑,而是郑重其事地询问沈牧:“可以做吗?” 沈牧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然而那冷冽的眉宇间早已晕染上迷离的妩媚之色,犹如铮铮青松缠绕了一抹妖娆柔嫩的青青藤蔓,刚柔并济,又好像肃杀萧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6 飒的秋意登时化为料峭又妩媚的春|色。 这样忽来的转变让陆非离措手不及,脑子“轰”地一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又惊又喜又紧张。 这时候,沈牧突然倾身,挨上陆非离的肩膀,一语道破天机: “我以为你算计好了的” 不仅是两人,窗外一人,大煞风景。 苏瑛从始至终站在窗外,纤细的手指抚摸缠在眼睛上薄薄的绷带,绮丽秀美的面容大半隐藏在黑暗中,只依稀看清裂开的嘴角带着清浅如溶溶月色的笑意,远远望去,如同艳丽的鬼魅。 ☆、第十三回 无餍者 徐姨有一手制香的好手艺,现是吟霜楼的二把手,心思尤为缜密,无意知晓了陆非离爱慕沈牧一事,正巧有机会,摆一鼎催情的香只是顺手的事儿。 陆非离跟沈牧又不是少不更事的黄毛小儿,但凡有那点儿心思就该知道怎么办,不过,一个木愣子、一个没脑子,都不开窍,徐姨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事儿能成吗? ——确实没成! 沈牧压在陆非离身上,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做被控制的那个。” 陆非离坚决摇头:“我怕疼。” 两人皆衣衫凌乱,然而谁也不肯让步。 对峙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响的敲门声。 “谁——” 最后是沈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去冲冷水澡。” 陆非离抢先一步夺门而出,踉跄逃离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狼狈。 沈牧挫败地倚坐在台阶上,忍不住抬起手背遮住酸胀的双眼,觉得遗憾,又觉得好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竟然因为这个从未考虑过的理由没继续下去。 其实……如果…… 沈牧望向门外,斜飞的眉毛微皱,仿佛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像是刀刮一般的痛惜。 即便这个时候想叫回陆非离,也来不及了。 这时,一个纤细的人影跨过门槛,端着一些酒菜,款款走进来。 “刚才是你敲门?”沈牧皱眉,袖风强劲挥出,“嘭”地撞开窗户,冷风立即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旖旎香色。 熏香早已燃尽,仅残存的一缕袅袅青烟也吹散在夜风里。 飞扬的白絮随之飘进来,沈牧觉得清醒了些,冷声吩咐: “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酒菜放到桌上,斟了一杯酒,清亮惑人的嗓音幽幽响起:“小牧,在主子面前,你哪儿来的吩咐?” 沈牧猛地抬头,一脸惊愕:“你是……苏瑛?!” 面前的男子一身绛紫衣衫,零碎额发垂下来,遮了只眼睛,面容静谧恬淡,眼神温润如映了一汪清透的山泉。 沈牧却觉得视线都炽热得烧起来,挣扎着站起身,恨道:“你没死?!” 苏瑛没吭声,然而投射过来的眼神里蛰伏着毁灭殆尽的戾气与阴狠。 “你是来报仇的?”沈牧脸色恢复先前的冷漠,发软的手脚此时仍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这实在糟糕。 苏瑛笑了,问:“你要求饶吗?” “……哼。” “也是,你向来刚强不屈的性子,怎么做得来跪地求饶的事儿?”苏瑛仰头灌了一杯酒,手指用力,捏碎了酒杯,就这样拿着一块瓷片靠近沈牧。 沈牧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衣衫凌乱,墨黑的长发有些散开了,贴着脸颊,瞪苏瑛的眼神虽然凶狠,可气势不足。 苏瑛道:“你知道我这人是睚呲必报的,你捅了我一刀、又毁了我一只眼睛,我该怎么偿还你呢?” 随着苏瑛的靠近,沈牧嗅到一股香甜的气味儿,凝聚的力气又缓慢流失了。他想到苏瑛小时候常跟花匠玩耍,娇养出没香不挨身的毛病,却跑去跟大夫学了几年医术,那时候,他身上总是带着草药的苦涩味道…… ——“在想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苏瑛的声音,沈牧蓦地回神,正对上一只冰封了三尺之寒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孔,霎时怒急攻心,抽出随身匕首刺了上去。 苏瑛侧身一晃躲开,反手扼住手腕夺取匕首,攻向沈牧的眼睛。 沈牧只来得及看见尖锐锋利的刀尖倏忽落下,刺向自己的眼睛,眦裂的眼眶几乎要迸溅出血丝。 下一瞬,瞳孔骤缩,刀尖堪堪停在眼前,只要稍一有力,便会刺透眼珠。 苏瑛沉声道:“小牧,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沈牧恶狠狠地瞪他:“要杀要剐随你。” “……你在想我,对是不对?”苏瑛突然轻声叹气,神色变得哀伤,“这个雪国,曾经我称之为‘家’的地方,只剩下你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倘若我做错了,我随你打骂,可现在是我对你的恨一无所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沈牧打断道。 “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 苏瑛露出何其无辜与茫然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情超乎了他的意料。 沈牧却更加愤怒:“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的背叛!苏瑛,你忘记了你当初的承诺,违背了你我的誓言。你本该死无全尸的,是我心慈手软,才会有了今日的祸患!” 苏瑛愣住:“什、什么意思?……我何时背叛?……小牧,你……” “住口!!——我不想听你的狡辩!” 沈牧忽地不顾眼睛上的匕首撞上来,苏瑛吓得及时收回,分神之际竟被沈牧得逞,整个人被撞到地上。 下一刻,沈牧压上苏瑛,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低沉沉的嗓音从齿缝间咬出来: “……至少,你该知道你的背叛。” 匕首不知何时被抛到了阴暗的墙角,明亮的刀身映出两人相互撕扯的身影。 苏瑛被压在身下,挣扎的时候拽开了沈牧的盘扣,本就凌乱的衣衫登时滑落肩膀,露出的几点红痕落进眼里,逼得他眼睛蒙了一层狰狞的赤红,吼了一声: “心慈手软的是我才对!——” 翻身将沈牧按在身下,泄愤一般咬住沈牧的嘴唇。 “苏瑛——你做什么——” 苏瑛发了狠:“陆非离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朝不可预见的事态走下去。然而,接下来沈牧的一句话像一块儿重石砸得他头晕眼花: “你不配跟陆非离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实在可笑,论相貌、学识、才情,还有锦绣前程,陆非离样样儿不如他,可在沈牧心里,他苏瑛就是比不上陆非离。 “为什么……” 幼时两小无猜的情分为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苏瑛赤红着眼,粗重的喘息早已乱了。 沈牧又道: “吟霜楼有大把美貌的小倌儿,你想要,找他们去,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7 我不奉陪。” “不……我……” “现在我力气不及你,你想强来,我也跑不了。” 沈牧说完,冷冷勾起嘴角,桀骜的面色嘲讽地看着苏瑛。 苏瑛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神志清醒的同时全身冷得颤抖。 “我、等我想清楚了,我再来找你……” 苏瑛夺门而逃,狼狈得自己都忍不住唾弃。 回到“买卖楼”,天色已晚,小敏正焦急地原地转圈。 “苏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小敏看见苏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闻五被钱管家扣押了,说是监守自盗,让咱们交钱赎人!” 苏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疲乏地不行,但还是硬撑着应下: “走,去钱府。” 此事说来荒唐:钱老爷请闻五抓贼,哪料天没黑,厢房里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当时整个院子只有闻五一个人,钱管家气势汹汹地指认是闻五偷走了。 这还不算,前几次的盗窃案也一股脑儿按到了闻五头上。 两人被领到钱管家面前,见到闻五被绑成了粽子丢在地上,小敏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了。 钱管家伸手:“钱么,钱府一连几次被偷了三十五万四千六十四两三钱银子,算上这回院子里丢失的珠宝玉石,怎么着也得八千两银子。我给你们打个零头,总共三十六万两银子。” 小敏当即瞪圆了眼睛:“这么多啊!” 钱管家胖乎乎的脸笑成了肉包子:“拿钱赎人,没钱的话,闻五的小命儿可就保不住了。” 苏瑛抽了抽嘴角,指着躺成个粽子的闻五,据实相告:“这个人,怎么着也得值四十万两银子,是雪花银。” 钱管家黑豆子的眼睛一亮:“也可以四十万两雪花银。” “那就好办了!” 苏瑛胸有成竹地点头,同样伸手:“闻五留下,随你们怎么折腾,补我们四万两银子。” ——这也可以么?!! 小敏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扯苏瑛的衣角:“闻五值四十万两银子,补他们三十六万两银子,咱们还能赚四万两?” 苏瑛点头:“是这样的。” “四万两银子呀,能买多少米酒团子?” “大概……”苏瑛指了指门外的花园、房屋、游廊,“……能把整个钱府装满的这么多的米酒团子。” “那就不要闻五了。”小敏惊喜得差点儿跳起来,扭头看钱管家,伸手:“给钱!” 钱管家气得鼻子重重喷了一口气:“人呢,还不快把这两个捣乱的贼人拿下!” “嗳嗳嗳——我们怎么捣乱了?你还讲不讲理呀?”小敏吓得忙躲到苏瑛身后,怯生生地探出个脑袋叫唤。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个身手敏捷利索的大汉守住大门,同时一张布满了刀片的铜丝铁甲大网从天而降,罩向苏瑛跟小敏。 闻五还在说风凉话:“投降吧,别折腾了,不小心伤着了还得花钱买药——嗳,臭丫头你干嘛!别、别踢我呀,你想谋杀老板么!” 小敏喊:“——闭嘴!” 五花八门的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苏瑛力有不怠,拉着小敏刚逃出铜丝铁甲网,迎面看见一股白烟撒来。 ——是迷烟! 再次醒来时,小敏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柴禾上,苏瑛正跟闻五大眼瞪小眼。 “看你惹来的麻烦?!” “怎么能怪我?”闻五撇嘴,义正言辞地指责:“明明是你的错么,我是老板,管你吃管你住还要发你月钱,你呢,平时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关键时候还不顶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你个废物是还有什么指望吗?” 小敏:“……” “——你看你有勇无谋的德性,这钱府也算半个龙潭虎穴,你不做准备就硬闯,现在好了,全军覆没了,还能指望谁?” 小敏大声道:“不准你说苏大哥的坏话!” 闻五抽了抽嘴角,拿脚踹小敏:“闭嘴,要不是你拖后腿,苏瑛一个人早跑了!” 苏瑛被他俩吵得脑壳子疼,斥道:“都闭嘴!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闻五,你说,你打什么鬼主意?” 依闻五的能耐,不会这么容易被捆在这儿任人宰割,显然别有用意。 小敏却不屑:“就他还有主意?嘁,他要有主意,还会等着咱们救?!” 闻五诚恳道:“我是有主意。” “怎么?” “钱府被偷了是真事儿,估计损失不少,钱管家干脆设了套子从‘买卖楼’嘴里扣钱。老子一时大意了,钻了他的套子,其实也不是出不来,只是——” “——只是你咽不下这口气?”苏瑛接道。 “废话!敢拿老子顶缸,胆儿挺肥的呀?!”闻五鼻子里重重喷了一口粗气,“老子就跟他来个将计就计,看谁玩儿死谁!” ☆、第十四回 军匪 宣于唯风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东方拂晓,赤卫军将流民驱赶出城,宣于唯风怀抱长刀倚靠着城墙,冷峻的眼底一片深沉肃杀。 明山打着哈欠走过来,说:“米不够了。” 连年战乱、灾荒,朝廷无作为,赤卫军那点儿军饷撑不了多久的。 “再这样下去,我要饿死了。”明山捏了捏自己细瘦的胳膊,“这么瘦,看着都没有力气,怪不得他们看不起我。” 明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纯善可欺的乖孩子脸,又常常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模样,跟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宣于唯风正好相反,很招大娘大妈的喜欢。 当然这是表象,实质上么…… 宣于唯风嘴角抽动:“谁敢看不起你?是不想活了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吃不饱饭啊!”明山掏出一块儿热腾腾的甜糕,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唔……好吃!李叔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够甜啊,要是有蜜茶就好了,十四,要不要来一口?” “……我不吃甜的。” “不吃啊,那你去帮我沏壶蜜茶,多放蜂蜜!” 宣于唯风挑眉:“少使唤我,自个儿去!” “不去!我是师哥!” “你就这个时候想起你是师哥——平常我被围攻、被暗杀差点儿没命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我是在磨炼你!”明山理直气壮地反驳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保护赤卫军?怎么继承先生的意志守护这片腐烂到民不聊生的土地?” “……腐朽啊”,宣于唯风摇了摇手,显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等着,我去沏蜜茶。” 走了没几步,身后明山嘴里嚼着甜糕,含糊不清地声音慢吞吞传来:“会变好的。前年寰朝大军压境,战争持续了一年多,还不是撑不过来了。雪国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8 ,你做梦都该笑醒的。” 宣于唯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心里在想:都是赤卫军的功劳。 前年七杀门扰乱寰朝边境,意图借寰朝之手灭了雪国。当时夏帝大怒,即可命十万军师讨伐雪国,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被提到前线,手拿着破铜烂铁打了一年多,竟然打赢了。 那帮乡巴佬就是如今的赤卫军,作风野蛮粗暴,在皆眼高于顶的锦城百姓心里头很不得民心。 民心么,宣于唯风不甚在意,唯一在意的是:钱。 没钱,就意味着买不了米。锦城外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嘴,就跟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满,今年的军饷还没发下来,赤卫军咬咬牙能忍一顿是一顿,大不了去城里吃霸王餐,流民可不行。 这么想着,后背的凉意更窜脊梁骨了! “——谁?” 忽地听见脚步声,宣于唯风握紧了长刀,回头大声喝问。 街道尽头,一人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会儿,嘘声说:“嗳,你小点儿声!” “你是……”宣于唯风大为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找你谈生意!”闻五扒着墙,嬉皮笑脸地招了招手,“是好事儿!绝不坑你!” 宣于唯风直觉不会什么好事儿,但还是走过去。 闻五拉他去墙角,开始嘀咕什么,说到最后兴奋得指手画脚,一副大仇即将得报的狂妄样子。 两人鬼鬼祟祟地密谋了将近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闻五心满意足离去。 宣于唯风笑得同样满足:既是互惠互利之事,私人恩怨可以暂且搁置一旁。 …… 小敏也没闲着,被闻五拎去了汪大人府上,瞄准了时机,丢下去。 陆非离等了许久不见苏瑛,正打算去“买卖楼”,刚出府,就见小敏披头散发地冲过来,脸色十分惊惶。 “你——” 他根本没来得及出声,小敏已经扑了上来,一头撞进怀里,力气之大,陆非离生生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小敏抱紧陆非离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大声哭诉:“陆大哥,大事不好了!苏大哥不能帮你找卷宗了!” “发生什么事了?”陆非离艰难地开口,觉得呼吸有点儿困难。 小敏谨遵苏瑛的吩咐,抽噎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闻老板去找钱老爷道歉,谁知道那钱老爷是坏人,诬陷说是我们偷了他的钱,还把我们都抓了起来。” “那你是……” “……闻老板好不容易掩护我逃出来,让我传话来的。不过你放心,闻老板很快会处理好的,就是可能让你多等几天。” 陆非离陷入沉思,觉得未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前不宜插手,便道:“你先住在这儿,我去禀明大人。” “……不、不了”,小敏立即转身跑,“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跑出了汪大人的地盘,闻五再扛起小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钱府的柴房,半路拐去街上买了糖炒栗子、果子酥饼跟米酒团子等乱七八糟的吃食。 天色渐晚,三人窝在柴房边吃边喝,十分惬意。 熬到子时,小敏困得钻进闻五怀里睡觉,闻五逗她:“不看热闹了?” “……好困……眼睛挣不开……” “那行,睡吧。” 闻五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大腿当她的枕头,早就奇怪苏瑛那张心事重重的忧郁脸,便问他: “又在想你的小情人?” 苏瑛苦笑:“沈牧不是我的小情人,他只是……” “嗳,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不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么,别瞪我,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其实我也不明白”,苏瑛想着闻五或许能把他解惑,“雪国虽然是我的故国,但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这次回来,我想带沈牧走,可他却视我为仇人。” 闻五吃味地哼哼:“哟哟哟,我还以为你是放心不下我才跟来的,原来是我自做多情了。” “就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放心不下的?”苏瑛冷笑,“刚到锦城就混得风生水起,还搭上了赤卫军这条大船。” “呃……不是说你的事儿么,怎么扯上我了?” “那你就闭嘴,安静听着!”苏瑛回想当年,仍觉得心惊胆寒:“当年新王登基,为了铲除异己巩固王权,不惜背负‘弑亲’的罪名,秘密处决了其他几位王子。当时新王根基不稳,王上为了得到父亲的支持,挟持了我,父亲不想为虎作伥,便率领亲信将我救出,带我连夜逃出了雪国。” “苏宅呢?” “父亲不想苏宅受牵连,命苏管家解散了苏宅。” “也就是说,你没有见沈牧最后一面?” “……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我没来得及——” “——这样啊!我好像有点儿懂了,”闻五两手一摊,恍然大悟状,“本来人家沈牧跟你情投意合,就差洞房花烛了,结果发现你跑了!——丢下他跑了!这事儿严重了,我跟你说,换我,我也觉得你言而无信,觉得被你背叛了啊!” “可是——” 可是,这算得上背叛吗?苏瑛还没细想过,闻五突然一根手指抵在嘴前,低声说: “——嘘!——来了!——” 下一刻,门外锣鼓喧天,听上去甚是热闹。 闻五贼兮兮地扒着窗户,一脸恨不得闹得鸡飞狗跳的狡诈表情,嘴里还嘟嘟囔囔: “嘿嘿,让你算计我!报应来了吧!……活该!敢惹小爷,小爷坑得你只剩一条裤衩!……啊呸呸!……” 闻五撅着个屁股兴奋地上窜下跳,苏瑛看了一会儿,突然脑壳子疼,撑着额头都不知道该什么反应了。 这回钱府遭了大贼,钱老爷的小金库被一扫而空。 苏瑛默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已经不算“盗窃”了,是赤|裸|裸的“打劫”吧。 闻五捏着嗓子咋咋呼呼喊:“钱管家!钱老爷!——给我委托——我能捉贼!!” 喊了大半晌,小敏都替他嗓子疼,可没想到,真把钱管家喊来了。 钱管家跑得胖胖的脸颊上满是汗,命人把柴房的锁打开,里面三人还是被捆成粽子的狼狈样子。 闻五跟一条青虫似的蠕动到钱管家脚边儿,信誓旦旦地保证:“咱们都知根知底了,委托给我!委托金给我!——我找出强盗给你!” 钱管家还在犹豫不定。 闻五继续嚎嗓子:“试一试呗!死马当活马医了,你找其他人还得花钱,我大不了不要委托金,事成之后放我们走,怎么样?” “……好!!” 钱管家眯着两条□□儿眼上下打量闻五,狠道:“你要是敢跟我使心眼儿,闻五,城外乱葬岗就是你一家子的归处。” 闻五忙不迭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19 头,眼里闪着热切的光。 …… 闻五提了个“捉老鼠”的法子:将钱府的财宝集中在院子里吸引盗贼,其他所有人埋伏在院子附近,等盗贼来了,一网打尽。 这法子并没有什么高明之处,钱管家听了,却很不满意:“钱府被偷走的财宝怎么拿回来?” “这个么……很简单,捉几个活口,有钱管家坐镇,我相信很快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其实还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但钱管家肯定不同意啊!”闻五啧啧叹道。 “什么法子?让我听听。” “就是……”闻五指着院子里正在搬运的大箱子,“让盗贼把它们偷走,咱们呢在后面跟着,到了他们的老巢,嘿嘿,既找回了银子,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们。” “不!不能杀他们!会惊动那帮乡巴佬。” 那帮乡巴佬指的是赤卫军。 更重要的是,钱管家心里另有打算。 “按你原先的来,全府上的护院任你调动,要是出了什么差子,你以为你一家子还能活?!” “嘿嘿,不能活不能活。” 闻五失望,采纳了更简单的法子多好,真是只老狐狸。 待黑夜降临,天空黒沉沉的没有一丝星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闻五趴在院墙上,脑袋上缠了几条柳枝掩护,两边儿是苏瑛跟钱管家,实在无聊得很,随口念了两句诗,立即被钱管家瞪了一眼。 “……好……好好,我不出声。” 闻五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守着院子过了子时,依然不见盗贼的影子,扭头看钱管家,胖乎乎的身板压在墙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唔……算了,还是不招惹他了。闻五少有良心地想。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的院子突然升起了滚滚黑烟,黑烟里火光明昧,紧接着传来呼喊: “——着火了!!——来人呐——救火啊!——” 哇啊!闻五惊叹:这哪儿是赤卫军呀!分明就是放火打劫的强盗土匪啊!! 身旁又一声秤砣掉地的声响,“嘭”的一声听着就肉疼,闻五低头,看见钱管家连滚带爬地往失火的方向跑。 啧啧!老狐狸,聪明反被聪明误,来不及了呀! ☆、第十五回 狼狈合奸 闻五招呼埋伏在黑暗里的护院:“别慌别慌啊!他们去救火了,咱们的任务是捉贼,钱管家亲口说的,救火啥的跟咱们没关系啊!” 苏瑛评价:“这招真缺德。” “嘁!少装好人,可比你差远了。” 闻五跳下院墙,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说:“走!咱俩凑热闹去!” 东院早已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都要溢出来了。 钱管家大汗淋漓地跑过来,已然迟了。 “哎哟我的钱啊——快救火!救火啊——” 里面可是钱府经营了二十几年的心血啊! 怪就怪他并不信任闻五,想了这招意图瞒天过海,明面儿上钱府的财宝都被转移到西院了,可实际上都在这儿呐! ——西院都是些玉器名画,这儿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救火的工夫,盗贼趁火打劫来了。 钱管家只看见十几个盗贼鬼一样出现,趁乱跳进火里,一箱接一箱地搬,有一个蒙面人居然放着他的面儿,把救火的家奴全部打晕了。 钱管家气得满脸横肉耸动,又不敢上去,只一个劲儿地破口大骂:“都是没用的废物!一个个狗娘养的东西,乱叫不咬人的杂种狗!养你们有什么用!” 护院全被指派去了西院,留在这儿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家奴。愣神的工夫蒙面人解决了家奴,很快盯上了钱管家。 钱管家倒抽一口冷声,眼见那人抽出长刀,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回跑,不想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 “不长眼的狗东西,让开——” 钱管家又要骂,闻五直接打断:“五百两银子,我救你。” “是你!!你、你你——” “不要‘你’了,快决定!——呀!盗贼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闭嘴!”钱管家妥协,从怀里抽回一叠银票,大力摔闻五脸上,“钱给你!快!——给我杀了他们!全杀了!” “啧,不留他们活口了?” 钱管家恶狠狠地喘着粗气,本来想抓住盗贼为他所用,替钱府卖命,可到这个时候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杀光他们!” “好嘞,这委托接了。” 把银票塞进怀里,闻五随手捡了根棍子,大喝一声:“闻爷在此!看招!” 钱管家躲在老榆树后头,战战兢兢地露出个脑袋看,只见刀光剑影交错,两人身形如梭,缠斗了没一会儿,闻五的棍子击中蒙面人。 蒙面人整个人飞了出去,然后捂住胸口,像是受伤了,掏出一枚□□。 “轰”地一声,一大片白烟炸开。 钱管家吓得大叫:“快保护我!” 闻五忙不迭回到钱管家身旁,说:“没事儿,他要跑了,我得赶紧追上去。” 然后拎起钱管家的衣服,轻轻一跃,飞上屋檐,朝蒙面人追过去。 蒙面人轻功不俗,在房檐上飞来飞去,跟闻五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要是没我,你是不是能轻易追上?”钱管家害怕得七手八脚抱住闻五的胳膊,总算还有自知之明。 “对呀!” “要不……你放下我?” “不行!”闻五一本正经地摇头,“万一你又栽赃我,说我跟盗贼是一伙的,要我赔钱,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其实,是有这个心思。 “现在我带你去盗贼的老巢,帮你追回银子。这委托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挺累人的,我就收你刚才那五百两,完事儿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怎样?” 钱管家大风大浪经多了,知道有些事儿不能做得太绝,这回没犹豫,点头说:“好。” 不骄不躁、知进退,占着理还能退让到这个地步,他甚至有点儿佩服这年青人。 钱管家暗自感慨着,自然没有看见闻五脸上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牙齿的奸计得逞的笑容。 …… 不知道追了多久,夜空突然响起高昂嘹亮的鸡鸣,眨眼的工夫,东方泛出了鱼肚白。 “这个方向……”钱管家哆嗦着嘴唇,面如土色,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阁,受了惊吓般几乎要咽气了。 就见蒙面人跳进了朱红的高墙,身形一闪,没入了亭台楼阁的阴影里。 闻五拎着钱管家刚要跟着跳进去,钱管家突然愤怒地大声喝止: “停下!不能闯进去!” 闻五“咦”了声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0 ,问:“为什么?跟进去肯定能找到丢失的银子。” 钱管家充耳不闻,对着高墙叫骂:“好哇!汪耀你个老东西,明的不敢来,居然玩儿暗的!” 闻五立即露出震惊得合不拢嘴的表情,指着高墙里高高翘起的飞檐,声音都是抖的:“这、这不会是汪大人的府邸吧?!” ——与此同时—— 蒙面人大摇大摆地潜进汪大人的书房,立即惊动了护卫。 说来也巧,书房里陆非离正在整理文书卷宗,正跟蒙面人撞上,只来得及喊了声:“来人!救命——” 下一刻手起掌落,劈在了陆非离的后颈上,陆非离立即软软倒了下去。 蒙面人随手抽走几份卷宗,飞快地跳出窗户,逃走了。 钱管家骂骂咧咧地回了钱府,哪料刚踏进大门,又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砸下来:西院的玉器名画被偷了! 陆非离醒来,看见汪大人守在床边,双目微阖,惊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请罪:“老师,学生无用。” “已经查出来了,”汪大人睁开眼睛,淡淡道:“黑衣人是钱府跑出来的,当时有不少摆早摊儿的小贩亲眼看见,很容易查。” “府中丢了什么?” “书房丢了几份卷宗,跟前几次偷卷宗的应是同一伙人。”汪大人站起来,麻木刻板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波动,临出门,他又道:“本府跟钱万山那只老狐狸卯上了。” …… 钱府跟汪府交恶的事情坊间传得沸沸扬扬,闻五叼着个肉饼去找宣于唯风,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刚出门,看见宣于唯风迎面走过来,立即揉了揉眼睛,一脸白天见鬼的惊悚模样: “哎哟,想不到你这么有自觉,我还以为要多跑一趟呢。” 宣于唯风径自走进“买卖楼”,问:“东西呢?” 闻五咂了咂嘴,心里不爽:“楼上。” 于是宣于唯风走向楼梯,后面闻五跟着,暗自磨了磨牙,盯着宣于唯风后脑勺的眼神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幽怨。 钱府西院的玉器名画都被搬来了,随便几样儿拿出去都价值千金,可苏瑛脸色凝重,手指扣着桌面,说:“这些东西不比银子,一旦流通出去势必会惊动钱万山,‘销赃’么,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此事不劳“买卖楼”费心了。” 宣于唯风抬起冷峻的面容,疏离道:“避免夜长梦多,东西不能再放在这儿,今晚我会命赤卫军搬走。” 闻五“啧啧”几声,边抠鼻子边凉凉说:“嗳,够不够义气啊你?!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没谢礼就算了,还这么快划清界线,是不是怕‘买卖楼’暴露牵连你个军匪头子?” “这么多箱子是你一个人搬的吗?——我赤卫军也出力了,不要理所当然地占了全部的功劳好不好?”宣于唯风忍无可忍,几乎指着闻五的鼻子,义正言辞:“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被逮了,我肯定要跟你撇清关系!” “这话就不对了,你这明摆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 “没有,还没走到那个地步。” 苏瑛赶忙打断两人的争吵,问宣于唯风:“你想好怎么‘销赃’了?” 宣于唯风点头:“事成之后,少不了‘买卖楼’的好处。” “我真是不敢当了——老兄!你不拿我顶缸我就谢你十八辈祖宗了!”闻五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当晚,明山打着哈欠敲开了“买卖楼”的大门,两手一挥,一队赤卫军鱼贯而入,非常自觉又手脚麻利地搬走了玉器名画。 又过了几天,闻五宿醉醒来,揉着额头从大柳树上爬起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小敏一蹦一跳地咬着个米酒团子走过来,伸手:“给我吃个。” 小敏翻了个白眼,挑了个小米酒团子扔过来,闻五张口叼住,嚼了几口问:“苏瑛呢?” “苏大哥啊……”小敏突然捂着小嘴儿,走到大柳树下,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苏大哥进吟霜楼了。” “苏瑛?吟霜楼?” 嘴里的米酒团子突然就卡在嗓子眼儿,死活咽不下去了。 “对了,闻五!——出大事了!”小敏突然拍了拍额头,惊叫。 “叫‘老板’!说,又怎么了?” 小敏坚持不改口:“闻五,闻五你知道吗,昨天赤卫军剿了一个贼窝,得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闻五诚恳摇头:“我不知道。” “嗳你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闻五——闻老板——” 闻五跳下大柳树,留下一句:“饿死小爷我了!我下馆子去!”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小敏气得跳脚,赶忙冲他的背影喊:“我还要吃米酒团子!!——记着啊!” …… 闻五没下馆子,包了半个香辣闷肘子边吃边走,去吟霜楼找苏瑛。 半路上,恰好碰见满脸愁容的苏瑛。 “没找着人?” 苏瑛有气无力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人?” “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嗳,该不会人家不见你吧?” “没有,小牧走了。” 苏瑛垂下眼眸,秀丽的面庞上一片颓然惨淡之色,没有再搭理闻五,沉默地往“买卖楼”走。 闻五怎么看他都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搭上苏瑛的肩膀,晃了晃: “……嗳,说真的,要不要哥们儿陪你借酒消愁去?” “不用了,我心里烦得很,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苏瑛走了几步,忽想起一事,扭头问闻五:“赤卫军的事儿听说了吗?” 闻五干脆道:“不用管,跟咱们没关系。” 赤卫军围剿贼窝的事儿传得满城风雨,不为别的,只因为听说贼窝里藏了不少值钱的宝贝。 宣于大人出来辟谣:“都是些玉器名画,近几日会张榜请失主领回。” 钱管家听说了,兴奋得夜不能寐,连夜备好了马车出城,打算去赤卫军的屯营认领回财物。 然而,等玉器名画的单子发下来,登时冷成了透心凉。 因为单子上多了几样儿绝对不会出现在民间的冷翠琉璃盏、千福玉如意、佛手珐琅彩。 “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几样儿东西?……这么珍贵的东西,什么时候到我手里的,我不可能不记得。” 这些可都是御供,如果那群乡巴佬问起来,可该怎么回答呀?! 钱管家背着手踱来踱去,半个时辰过去了,心底那丝不确定慢慢变成了祸及整个钱府甚至可能导致满门抄斩的惊恐,这才察觉到不妙:不能去赤卫军屯营!不能承认那些东西是他的! 这么一来,只能打碎了银牙自己吞,认栽了。 要怪只能怪幕后黑手——汪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1 耀! “汪耀你个老匹夫,我跟你势不两立!” 钱管家恶狠狠地摔了一地狼藉,气得浑身肥肉都在抖动。 ——赤卫军屯营—— 明山大刺刺地坐在箱子上,手指勾了件金镶玉的鎏金酒壶,喃喃自语说:“还真没人敢认领啊!” 再等几天,如果还没有人来,这些“贼脏”就能名正言顺地充公了。 一旁宣于唯风托着个算盘,手指拨动算珠“啪嗒”了好一阵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狡诈的笑意,想当然道:“但凡有一丁点儿的脑子都不会来罢。算账真是桩费脑子的细致活儿,我算了半天,都没算清这么多东西能卖多少钱,除非……啧,要是十二在这儿就好了。” 明山诧异回头:“都多少年了,你还想着花十二?外面天高水阔的,哪儿不比雪国强,换我,我也不回来了。” 拨动算珠的手指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响起来,还有宣于唯风状似无意地询问: “那你怎么不走?” “嘁,怎么走?我姐姐在这儿呢!”明山理所当然说。 明山唯一的亲人,明水。 宣于唯风冷峻的眉眼有一丝冰山破裂般的动摇,迟疑了一会儿,又问:“如果没有你姐姐呢?” “……没有姐姐?” 明山疑惑地望过来,却在对上锐利的眼神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下一刻慌忙移开视线,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宣于唯风又执意问了一遍:“没有你姐姐,你会离开雪国吗?” “……这个么,”只见明山苦恼地扒了扒头发,支支吾吾半晌,仍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好像我逼你一样。” 宣于唯风继续托着算盘走来走去,明山拿眼偷偷看他,想到姐姐,不禁落寞地垂下眼帘。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一个青年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说: “老大——查到沈牧的踪迹了!” ☆、第十六回 待客之道 闻五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应该去天宝赌坊赌几把的。 出来买斤瓜子,都能碰上苏瑛的小情人儿。 ——苏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画得一手好丹青,房里挂着一幅小情人儿的画像,他便整日对着泛相思。 相比画像的气宇轩昂,沈牧本人乍一看五官深邃俊致,有点儿桀骜,但细看时却透着一股子冷煞的阴郁气质,四肢修长有力,是个练家子。 闻五把瓜子揣进兜里,尾随沈牧而去。 天元街上人来人往,鹅毛大雪般的飞絮随落花漫天飞舞,一缕若有若无的芬芳香气传来。 闻五眉毛跳了跳,观察到前方沈牧刻意压低了斗笠,步伐匆忙、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没影儿了,他估摸着自己是被发现了,便不再隐藏,一个飞起,落到沈牧面前。 “跟我走!” 抓住沈牧的手腕,沈牧伸手挡住,侧身推出一掌,被巧劲儿化解。 闻五见招拆招,身法凌厉迅猛,顺势占据了上风,下一刻,锁紧沈牧的双手猛地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沈牧反身拧了下,正要挣脱开,突然听见闻五压低了嗓音,说: “你想引来赤卫军吗?” 沈牧愣神的工夫,被他拉进了偏僻幽曲的小巷道。 “你是谁?为什么拦我?” “你问我啊,”闻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买卖楼’的老板,替我家苏瑛找你聊聊。” 沈牧霎时拉下脸,凌厉的眉眼布上一层杀气:“给苏瑛报仇来的?” “唔……随你怎么说罢。苏瑛整日为你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消瘦了不少,我正巧遇上你了,自然不能放过你。”闻五卷起袖子,一副作势动手的强硬姿态,“你去找苏瑛,多大点事儿,说清楚了还是两小无猜的小竹马,实在不行,你去揍他,揍死了活该,省得他天天儿一副怨妇相碍我的眼。” “……你是来当说客的?”沈牧皱眉,不确定道。 还是那句话:“随你怎么想罢。苏瑛在这儿已经没有亲人了,你知道寰朝的帝都‘金阙’城吧?啧啧,金阙繁华遍地黄金啊,可苏瑛大老远从金阙跑回这穷酸得可怜的一亩三分地儿,不就为了你么。” 沈牧拧着眉头看上去十分厌烦,转身就要走,闻五拉住他,仍在絮絮叨叨:“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闹脾气。要闹脾气也行,回家关上门想怎么闹都随便你,别让外人钻了空子。嗳,我跟你说,‘买卖楼’里头还有个叫‘小敏’的小姑娘,可喜欢苏瑛了,整天跟在苏瑛屁股后头‘苏大哥’‘苏大哥’地叫唤。” 沈牧只觉得这人真聒噪,垂在身侧的手摸向腰间佩剑。 这时候,空中突然响起另一道带着点儿极难察觉的因颤抖而变得沙哑的清亮声音: “够了!——不要说了闻五!” 闻五稀奇地抬头:“苏瑛?!——你怎么在这儿!” 苏瑛跳下墙头,眼神望向沈牧时多了一抹如丝如缕哀怨缠绵的柔情,但他什么都没说,淡淡地垂下眼眸,粉饰了眼底的落寞与惆怅,轻声道:“赤卫军来了。” 这下闻五没法子留人了,冲沈牧摆摆手:“后会有期。” 等红衣劲装的赤卫军追上来的时候,闻五正蹲在地上嗑瓜子。 “七杀门的叛党呢?” 闻五抬头瞅了一眼,惊吓:“小伙子轻功不错呀!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察觉到。” 来人眉清目秀,被闻五夸了一句,居然脸红了。 “怎么称呼啊?” 少年羞怯笑了笑,露出个童稚的酒窝,说:“赤卫军白宵。” 白?“白”是王族的姓氏吧?闻五不由多看了少年几眼,还要再问,远处几个黑影踏风而来,转眼飞到了近前。 闻五赶忙挥手打招呼:“宣于大人,这么巧啊!你也来兜风?” 宣于唯风使了个眼色,明山会意,领着其他人继续追叛党沈牧,自己则停下脚步,问闻五: “你怎么在这儿?” 闻五指了指一旁老桂树下站着的苏瑛,摇头叹息:“那儿!失恋了,正伤感着呢!” 宣于唯风想了想,说出一个名字:“沈牧?” “管他谁呢,老子只要搂着我家小无邪就万事足了。” 闻五感叹了下,起身拍拍身上的瓜子皮,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后背上火烧似的灼烫,下意识扭头一看,那股灼烈的带着钩子似要穿透他皮骨血肉的视线,登时吓得他心窝子一颤,忙问: “怎么了这是,这么看着我?” 宣于唯风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知道无邪?” “唔……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闻五真想抽自己几耳刮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2 子,好好儿地多嘴什么,这个好了,祸从口出。 “我这还得回‘买卖楼’做生意呢,等回头有空儿吧。”闻五伸长了脚丫子要跑,可又一细想,反悔了,“要不你跟我回‘买卖楼’,我讲你听怎么样?” “买卖楼”只有小敏一个人守着,晾完了衣服,正寻思着晌午烧什么菜,就见闻五回来了。 “闻五——” 小敏高兴地迎上去,却在看见闻五身后的宣于唯风时吓住了。 闻五摸了摸小敏的脑瓜顶,笑眯眯地吩咐:“去,烧几道好菜,我跟宣于大人喝几杯。” 小敏一溜烟儿去了。 “买卖楼”有个地下酒窖,全是闻五珍藏了好久舍不得喝的,今儿拎出一坛,上了酒桌。 拍开坛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杀气腾腾地奔涌出来,宣于唯风不由赞了声: “好烈的酒!” 闻五倒了两碗,酒液冷冽清透,一碗入喉,先是冰雪似的凉意,下一瞬,烧得嘴巴、喉咙像着了火。那股子无名火又顺着喉咙火急火燎地流淌下,呛得宣于唯风受不了地捂住胸口咳嗽。 “这是军酒,打仗时用来鼓舞士气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看得闻五啧啧感慨,端起自己那碗灌进嘴里,满足地咂了咂嘴。 宣于唯风脸颊涨红,居然有点儿醉了,勉强拿筷子夹了几口菜,压下酒劲儿,问:“这酒你哪儿来的?” “家里带来的,喝一坛少一坛,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 “那你……?” “这不是为了招待你么,”闻五笑嘻嘻地拿手指头戳宣于唯风的脸,“当初在屯营的时候,你怎么对我的,还记得吧?” 宣于唯风想起那时因为闻五惊扰了先生的安息,拿鞭子抽了他。 “我这人忒小气,说白了就是记仇。现在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好好儿招待你。” 酒劲儿过去了,四肢虚软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只听得“嘭咚”一声,宣于唯风摔下了椅子。 闻五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将宣于唯风的双手栓到桌腿上。 “啧啧,宣于大人,你也有今天啊!——要不要试着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哟?” 宣于唯风面目表情地抬起脸,问:“你下了迷药?” 闻五笑了,笑得可谓十分猥琐,朝他的耳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不仅仅是迷药……” 宣于唯风立即侧过脸,躲开。 “嗳,风十四,我记得你小时候怕痒的,我没记错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宣于唯风的内心几乎要咆哮。 “嘻嘿嘿——风十四,我来喽!!——” 十根手指头在空中抓了抓,一脸涎笑地扑上了。 门外偷听的苏瑛中肯地评价:“……天作孽犹可恕,人走孽不可活,闻五会遭报应的。” 小敏猛点头:“遭报应。” 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刻意压抑隐忍的闷哼声,两人赶忙脑袋凑上去,看见闻五骑在宣于唯风的腰间上下其手——或挠或抓,宣于唯风整个人惊恐得弓成了砧板上的鱼,死活躲不开闻五的刀。 小敏忽然觉得宣于唯风很可怜,牵住苏瑛的衣袖摇了摇:“苏大哥,要不……咱们去救他吧?” “闻五有分寸,不会出人命的。” “可是,可是他让我在饭菜里下了药啊”,小敏忧心忡忡说,“那人是赤卫军的头儿,得罪了赤卫军,闻五活该不好过,可牵连了咱们怎么办?” “……闻五让你下了什么药?” “一个是迷药,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苏瑛苦恼地皱起眉头,又扒开窗户看了一眼,闻五正在兴头上,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瑛眉头舒展开,当机立断问:“没有咱们的事儿了,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儿?” 小敏眼睛灿然一亮,重重点头:“要!” “好,不管闻五了。” 苏瑛拉着小敏的手走出“买卖楼”,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类似于幸灾乐祸的狭促笑意,轻声道: “这不,报应很快就来了。” …… 闻五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又爬到宣于唯风旁边儿,戳他的脸颊: “嗳,风十四,这么多年了难怪你不记得我。我现在挠你痒痒你都不吭声的,还是你小时候好玩儿点儿,挠几下你都受不住了吱哇大叫,打不过我就跑去找你先生告状。” 闻五摸了摸下巴,又轻佻地笑了:“不过么,还是小无邪最好玩儿。” 这时候宣于唯风只是瞪着他,头发凌乱地披散来,脸颊通红,凌厉冷硬的眉眼像过了一潭天山雪水,清冽又泛着水光。 闻五看了会儿,又想到了新玩法,笑嘻嘻地勾住他的下巴: “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放了你。” 宣于唯风扯了下嘴角:“我不觉得你是言而有信之人。” “……原来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啊!” 闻五哀怨,然后扔了宣于唯风的鞋子,拽下袜子,慢悠悠说:“我要挠你脚底板儿。” 宣于唯风脸色僵住,估计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疼,我会很轻……很轻的……” 闻五笑嘻嘻地刚要下手挠,忽地身后破空声起。他反应极快,就地打滚儿,再抬头,看见明山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明山长着一张纯良可欺的面孔,身量很高,看上去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那细瘦无力的胳膊看似脆弱得能轻易折断,手指细长白皙,像是保养得极好,可现在它却握着一把杀气嗡鸣的长刀,刀尖指着闻五的胸膛。 明山身上的杀气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劈开空气,极具侵略性,闻五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下一刻,忙摆了摆手,说:“我闹着玩儿呢!没恶意的啊,没恶意!——不信你问宣于唯风!” 明山下意识看向宣于唯风,闻五趁机一拳击碎窗户,飞身跳了下去,逃命。 窗外的飞絮随流窜的风飘进来,洋洋洒洒,犹如落雪。 明山“哼”了声,收刀入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宣于唯风,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打量得宣于唯风窘迫又难堪就要破口大骂时,突然嗤笑说:“你这狼狈的样子真难看!” 宣于唯风恼羞成怒道:“你先解开我的手!我觉得肚子疼。” 等扶着宣于唯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明山才留意到他手脚发软,连站稳都很勉强,才一副恍然大悟状:“你中了迷药?” 这实在很丢人,宣于唯风没吭声,算是默认。 明山扶着宣于唯风的腰一步一步往外走,两人贴得极近,一丝一毫的异样都能被对方察觉。 所以当怀里的宣于唯风颤抖时,明山立即感觉到了,扭头看见他的脸色惨白,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3 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顺着他的脸颊大滴滑落。 “你这是怎么了?”不会中毒了吧? 他勉强靠着明山才能站稳,说话时牙关都在打颤:“不仅是迷药,还有、还有……” 闻五找到喝茶听戏的苏瑛、小敏,跑了一路,抄起茶壶往嘴里灌。 苏瑛正在剥花生,听他咋咋呼呼地讲完,抬头时问了一句:“所以……你下了什么药?” 闻五正在“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手背一抹,回道: “唔,泻药。” ☆、第十七回 君子之交 托闻五的福,宣于唯风跑了一晚的茅厕。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笔账,我会还回去的。” 宣于唯风狠狠磨了磨牙,东方蒙蒙亮,明山守在门前,脸色阴沉地几乎要融入昏暗的天色里。 明山先打破了平静,问:“那个‘闻五’是什么来头?”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调查。” “赤卫军调查过了,去年闻五与苏瑛两人出现在锦城,开了接委托生意的‘买卖楼’,风评极差。苏瑛是苏护之子,当年新王之乱祸及苏家,苏家逃离雪国至今未归,至于闻五什么来历,赤卫军没有也调查到。” “是么,”宣于唯风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两人间萦绕着安静得诡异的气氛,看对方的眼神仿佛充斥着难言的戒备,尤其是明山,眼神里似乎还有难以置信的惊讶。 因为他觉得十四生气了…… 明山润了润自己的嘴唇,声音低沉地有些异样的嘶哑:“闻五曾说过他来自寰朝金阙城,不知道是真是假。” “十三,以后不要再调查他了。”宣于唯风看上去好像十分烦躁,斜睨了明山一眼,眼神犹如闪耀的黑曜石,“赤卫军的职责不是调查一个无关紧要的闻五,即便他来历不凡,也跟赤卫军没有关系。” “你在护着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护着他?” “他那样对你,难道不该报复回去?” “……这就是你调查的理由?” “才不是!——不是!”明山几乎要嘶吼了,“那晚你也看到了,他有那么好的身手,他凭什么帮我们?!他什么秉性谁都不知道,我不调查他,难道还等着他反咬咱们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赤卫军树敌太多了,锦城基本上每个人都恨不得赤卫军死,我怀疑闻五有什么错?” 宣于唯风却一头雾水:“……你在生气什么?” “生气的是你!——风十四!你生气我调查闻五!”明山突然一脚跨过来,凑到他近前,“要不是怕给你惹麻烦,我早杀了他。” 纯良清透的瞳孔蒙上了一层可怖的猩红血色,看得宣于唯风胆战心惊,不懂、不明白。 “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明山气咻咻地走了,留下宣于唯风在原地揉眉头。 他与明山时常吵嘴,吵不过就打,但像今天这么莫名其妙的争吵还是头一遭,还是为了一个外人闻五。 宣于唯风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去管他,把自己锁房里睡了一整天。 傍晚出门,找不见明山,便让白宵跟着,去锦城巡视。 巡视之前,去了一趟天元街。 “买卖楼”很冷清。苏瑛领着小敏一大清早出门玩儿去了,留闻五看家,傍晚了还没回来。 闻五满腹怨言地啃包子,啃了一天包子,因为没钱。 因此当看见宣于唯风踏进门的时候,沉寂的心沸腾了,脑子开始喜滋滋地幻想:怎么诓他请我吃饭呢? 闻五顶着一脸傻笑打了个招呼:“宣于大人,我还以为你今后都不敢来我这儿了呢。” 宣于唯风边走进来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如扔一支飞镖一样甩到闻五面前:“你的酬金。” 闻五的两根手指头夹住纸张,抖开,狭长的眼睛顿时惬意地眯起:“一千两啊,出手这么阔绰!”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重的猪肉白菜味儿,宣于唯风不自觉摸了摸鼻尖,目光落在闻五叼在嘴里的包子上。 闻五侧目,又咬了一口包子,没什么诚意地问:“要吃吗?” “我不吃猪肉白菜馅儿的。” “嘁!还挑?!” 闻五不屑地瞄了他一眼,两根手指头捏起银票,推还到他面前:“这次算我要还了你救苏瑛的人情,这钱,拿回去吧。” 宣于唯风没甚么犹豫地收了回去。 又见闻五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咬了一口包子,恹恹地说:“昨天开了个玩笑,别在意啊。” “不会……”,宣于唯风轻轻“哼”了声,“前几天伙房师傅猎杀了一头黑熊,跟我拼一场酒当作赔礼怎么样?” “在哪儿拼?” “自然是屯营。” 闻五立即遗憾地拒绝了:“最近生意挺忙的,实在没空,等有空了一定去。” “你这是不敢吗?” 闻五撩起眼皮,看见宣于唯风正等着看自己笑话,立即将包子全塞进嘴里,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了:“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就是不敢。” 宣于唯风嘴角一勾:“拿上来——!” 闻五心里“咯噔”一跳,不是不在意了么,敢情还是记恨上了? 又一个少年走进“买卖楼”,闻五认出正是昨天的白宵。 白宵手里托着一个木盒子,闻五眯起狭长的眸子看了半晌,怎么看都像是个极普通的盒子。 直到盒子放到桌子上,听宣于唯风说: “这是谢礼,以后谁也不欠谁。” 方才恍然大悟,直勾勾盯着盒子跟他冷冽严肃的面孔,闻五顿了一顿,心有怯怯然地问了一句:“里面什么东西,不会是暗器吧?” 宣于唯风嘲讽的冷笑赫然出现在眼前,闻五不禁心生了一种被鄙视的错觉。 “我还有事,白宵,走了。” “好的,老大。” 少年跟在宣于唯风身后,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扭头,挤眉弄眼地,朝闻五做了个鬼脸儿。 闻五:“……” 嘁! 闻五左右看了看,随手掰了一小块儿包子皮,坐在椅子上警惕地歪着脖子,屈指一弹,包子皮打碎了盒子上的小锁。 只听得“啪嗒”一声,盖子弹开,里面应该是暗器…… 呃……不对,是活的。 皮毛光滑、体型肥硕,一条细细的尾巴拖在后头,正“吱吱吱”地啃一个花生。 “耗、耗子……耗子?!——是耗子啊!!——” 瞬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惨悲嚎。 老鼠圆溜溜黑豆子的眼珠子看了闻五一眼,继续啃花生,丝毫不怕人的。 “哇啊啊啊——苏瑛——小敏——救命啊啊啊啊啊—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4 —” 闻五“嗖嗖”地冲向大门,哪料拉不开,门被反锁了。 ——是宣于唯风! “小爷杀了你啊啊——不对,苏瑛……小敏……救我……” 闻五身上还残留有包子味儿,老鼠啃完了花生,“哧溜”一声朝他奔来了。 身高八尺、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儿郎看见老鼠顿时变成了身娇体弱迎风倒的二八少女,浑身瑟瑟发抖。 门外,宣于唯风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闻五的悲嚎,听得心满意足。 紧接着,白宵拎着一麻袋蠕动的老鼠从宣于唯风的面前走过去,“忽腾”一声扔进了“买卖楼”。 瞬间“买卖楼”里凄厉的尖叫声几欲刺穿耳膜。 “走吧。”宣于唯风说。 白宵跟上:“老大,你怎么知道闻老板怕老鼠啊?” 宣于唯风“哼”了声,目光犹如笼罩了一层迷离又苍凉的寒雾,又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却摆脱不掉的追忆一般,再一眨眼,又恢复了往昔的锐利与冷峻。 身后急惊风似的拍着门:“呜哇哇哇别出来别过来别过来苏瑛——小敏——你们在哪儿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快回来救我!!——” 刚走出天元街,就遇上了满载而归的苏瑛跟小敏。 小敏嘴里含了个米酒团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跑,看清前方的宣于唯风时,立即吓得缩手缩脚。 白宵则心虚地往后躲了下,半个身子藏在宣于唯风后面,眼神闪烁游走,意外撞上了小敏同样胆怯乱瞄的视线。他顿时害羞地笑了笑,露出两个稚气未脱的酒窝儿。 苏瑛走到宣于唯风面前,打了声招呼:“宣于大人。” 宣于唯风点了点下巴,说:“闻老板在找你们。” “那我们先走了。” 苏瑛看向小敏,小敏会意,忙低头匆匆走了过去。 小敏玩儿得开心,脖子里的玉坠子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路过白宵身边时,白宵立即惊奇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宣于唯风听见了。 “啊?哦,没事,老大,可能我眼花了。” 回到屯营,明亮的篝火冲天而起,周围几十个赤卫军正喝酒划拳乱糟糟叫嚷,酒气混杂着烤肉味扑鼻而来,正眼一看,火堆上赫然架着十几只烤得滋滋冒油的肉腿,还滚着几锅汤汁浓稠的骨头汤。 白宵抽了抽鼻子,流口水:“好香……” 几个青年已然醉倒,抱着个酒坛滚到地上打呼噜,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不服输:“再来再来……小兔崽子,爷不灌得你六亲不认,呵爷跟你姓!” 宣于唯风按了按抽搐的额角,忍着喷薄欲发的怒火,问:“这是怎么回事?” 长得贼眉鼠眼十分精明的郑玄托着账本走过来,镇定自若地翻开几页,指着上面说:“这几次咱们得了不少银子,让兄弟们开开荤花不了几个子儿——那肉是明山今儿从山上猎来的野猪肉,就几坛酒是从地窖里搬出来的。” “明天的巡视……” “凡喝酒的都找好替班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宣于唯风不好再发火,目光巡视了一圈儿,看见白宵已经被拉进去灌了几碗酒,脸颊很快变得酡红。 他心下叹了口气,又问:“明山呢?” 郑玄皱眉想了想:“好像是太累了,回屋睡觉去了。” 明山的房间跟宣于唯风的挨着,都在竖着葡萄架、栽了几棵果树的篱笆院子里。 宣于唯风推开明山的房门,看见明山果然在睡觉。 今晚月色皎皎光华盈满,月光洒落进窗台,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床边,目光望向熟睡的明山时柔和得不可思议,仿佛吹拂过烂漫山野的杏花微雨。 这时明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才恍然惊醒,忙将装满了蜂蜜的白瓷瓶放到桌上,再安静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朦胧黑夜里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白瓷瓶时,盛满了贪恋的眼神顿时像死灰复燃一样迸溅出几粒忽眀忽昧的火星,然而没持续多久,又熄灭了。 ……他想到了姐姐,明水。 那个爱慕了宣于唯风十多年却始终不敢开口的小心翼翼忍受着孤独的温柔女子。 明水、明山,拥有一样纯良柔善的面庞,可是他却没有姐姐的坚忍与柔情。 ☆、第十八回 多情恼 两份委托——钱府跟汪府,误打误撞完成得让两家都十分满意,“买卖楼”拿了钱又得了钱管家的赏识、汪大人的靠山,一时春光得意风光无限。 苏瑛亲自走了一趟汪府。因为“买卖楼”在汪府的委托上没有出多大力,汪大人却多加了好几倍的委托金,差人送到“买卖楼”,闻五觉得还好,给钱就收,可是苏瑛认为这其中有古怪,不等闻五从老鼠的惊吓中缓出来,自己一人去问个究竟。 汪大人陪老夫人上香去了,苏瑛只能见到陆非离。 苏瑛甚至没有客套一下,直接问:“卷宗是你拿走的?” 陆非离正在晾晒草药,闻言,木讷呆板的五官组合出一种类似于诧异的表情,但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说:“这个猜测,你不该告诉我,你该在大人面前说。” “你是汪大人信任的门生,即使我亲口告诉汪大人,恐怕汪大人也只会认为我诽谤你。得不偿失的事,我从来不做。” 陆非离挑高了一边眉毛,似是沉思,抖了抖落灰的衣摆,听他慢吞吞说: “你来汪府,是为了找我吧?” “是的”,苏瑛承认道,“我来确认那份儿多余的委托金是不是你的封口费?……放心,我不会多嘴的,我说了,我只是来确认。” 陆非离老实回答:“你们误打误撞帮了我,那是谢礼。” “你真是……”真实诚,苏瑛忍不住想。 陆非离又道:“我已经给了谢礼,以后不希望你借此事要挟我。” 苏瑛勾唇浅笑,神色安然:“我不会这么做的。你在我离开的时候陪伴在沈牧的身边,我该感激你才对。” 此言一出,陆非离的榆木脑袋突然开窍,说:“你这是……在向我示威?” 苏瑛不置可否,道了声:“告辞。” 翩跹离去。 陆非离敲了敲脑门儿,转身把晾晒好的草药收拢,搁置进木柜子里。 跟苏瑛的圆滑透彻截然相反,陆非离的性子十分古板固执,一旦认准了谁,别说一头牛估计磕得头破血流都拉不回来。 他跟沈牧的关系属于水到渠成,如今蹦出来一个苏瑛,他自个儿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担心沈牧。 ……山上种了几亩药草,担心沈牧练功的时候全给糟蹋了。 哎,算了,他那双手除了握剑,似乎别的都没在意过,真要糟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5 了也没法子。 ——与此同时—— 沈牧站在药草田里,手持长剑,招式猎猎生威,不同凡响。 青衫木屐的渡雪时缓缓走了过来,抱臂靠在一棵落英缤纷的花树下,看了半晌,突然说:“这是陆非离的药草田。” 沈牧停下,一脸茫然地看着脚下,然后是方圆几里茂盛翠绿的草地,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不过没关系,陆非离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你。” 渡雪时闲闲地调侃完,又走远了。他的身形细瘦,远远望去犹如翠绿笔直的青竹。 沈牧望着毁坏得七七八八的药草田,陷入了沉思。 “买卖楼”跟赤卫军卯上了,苏瑛深知其中缘由,拉着小敏躲得远远的,绝不会掺和。 一开始小敏还会天真无知地问:“为什么闻五一见到宣于大人就摆出臭脸呀?” “因为闻五太不要脸了,现在报应上门了,也是活该。” 苏瑛的房里种了十几株香气清幽的花草,以至于他身上总是带着十分好闻的香气,小敏很是喜欢。 小敏曾问闻五:“为什么苏大哥这么喜欢花儿啊?” “以前苏瑛学医,身上总有股苦涩的药味儿,他自个儿不喜欢,所以养花掩盖过去呗。” “不喜欢药味儿还学医?” 小敏心里嘀咕了一阵子,慢慢就不在意了。 …… 学医么,为了谁? 恐怕只有苏瑛自个儿知道。 这秘密藏了十多年,终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第十九回 闹鬼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嘘!它们隐藏在黑夜里,如影随形。 “哇啊啊啊啊啊啊——” 闻五捞起衣服连滚带爬地滚下楼梯。 苏瑛端着早茶经过,望向滚到脚边儿的闻五时,眼神变得十分麻木。 只见闻五脸色惨白,脸皮抽搐,一副吓得要昏死过去的娇弱样儿,颤抖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耗、耗子——有耗子——” 苏瑛:“……” 宣于唯风往“买卖楼”扔了一麻袋的老鼠,他跟小敏连夜不睡抓老鼠,忙活了一宿,刚投放了老鼠药,还没来得及小憩一会儿,闻五就咋咋呼呼地滚下来了。 说来稀奇,苏瑛从不知道闻五怕老鼠,还怕得一看见老鼠就上窜下跳慌不择路,跟见了鬼似的。 苏瑛慢条斯理地坐下,不甚在意地安慰: “乖!耗子已经被抓光光了,没有了,你是做噩梦了吧?刚沏好的压惊茶要不要来一杯?” 闻五愤怒:“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有、耗、子’,哪儿里抓光光了,就会骗我!——我知道的,你就是想看我被耗子吓得尿裤子的样子,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瑛无语,“起来!别在地上躺着了,碍眼。” 闻五在地上打滚:“不起来!你要是不把耗子抓完,我就不起来!就不!” “你是小孩子么。” 苏瑛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懒洋洋地躺到铺了厚厚一层毛褥的竹椅上,阖着眼,正打算休息会儿,这时候小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敏脸颊上都是汗,兴高采烈地冲到闻五面前,喊:“闻五!我给你拉来生意啦!” 后面跟着个神态十分傲慢的男人,尤其在听见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闻五应了一声时,鼻子里鄙夷地哼出了一股气。 闻五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哀怨:“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干活儿?” “不干活喝西北风啊?!” 小敏果断放弃这好吃懒做的闲人,找上苏瑛:“苏大哥,这位是顾思明老爷,上门请委托的。” 苏瑛的面相十分秀丽,慵懒地靠在竹椅上的姿态看上去漫不经心。青丝松松挽起,少许细碎的额发遮了半边眼,一只春水目看过来的时候,唇边柔柔一笑,清亮的嗓音如同一泓清冽的山泉: “委托什么?” 顾思明的脸色立即变得温和,举止谦逊有礼,正想答话,小敏抢先一步说:“顾老爷要捉鬼。” 苏瑛虚心求教:“顾老爷,‘鬼’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怎么捉?” 闻五直接嗤笑:“大清早的,你逗我玩儿么!” “这个说来是家丑,”顾思明越过闻五,两道堪称亲切的目光望向苏瑛,“此事关系重大,‘买卖楼’能接我的委托吗?” 苏瑛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顾思明大喜:“苏公子真是爽快之人!” “嗳嗳,有人问过我这个老板的意见吗?”闻五不满,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吸引注意。 越靠近苏瑛,顾思明嗅到的那股淡淡花香越是清晰。他能确定这花香是从苏瑛身上散发的,幽香飘渺如坠花雾,这么一想,内心立即心猿意马起来,面由心生,再看苏瑛时不自觉得露出了几分痴迷的神态。 苏瑛赞许地点头:“这次的委托是捉鬼,‘买卖楼’接了。” “委托金……” 苏瑛:“这个不急,事成之后,由我出价。” 顾思明一个字:“好。” 小敏暗喜:大财主啊! 闻五不屑,甚至还有点儿牙痒痒。 ☆、第二十回 捉鬼 “怎么是你?!!——” 宣于唯风的手指头指着闻五的鼻子,俊美深刻的五官几乎要扭曲了。 闻五揪住那根手指头,也很无奈:“我也不想看见你啊!” ……简直是噩梦般的相会。 顾宅,小敏蹲在苏瑛的身后嗤嗤笑,闻五斜睨一眼过来,她立即捂嘴,低头戳一朵喇叭花。 “顾家出人命了,我身为赤卫军,当然要过来。”宣于唯风正襟危坐,对于突然出现的闻五十分怀疑。 “出人命?谁死了?”闻五的脸皮挤出一丝丝僵硬的惊吓,接着他转念一想,眼皮耷拉下,“反正跟我没关系。我接了顾思明的委托来的,捉了鬼,拿钱就走。” 顾思明看上去对赤卫军十分反感,冷冷哼了声,怒声质问宣于唯风:“谁让你们来的?——滚出去!” 闻五侧目,抱臂靠在柱子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时候,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缓步走过来,拱手朝顾思明客客气气喊了一声:“兄长。丫鬟小桃跳井死了,宣于大人是我请来破案的。” “小桃的父母病死了,她受不了打击跳井,哪儿需要破什么案子?!” “难道不是兄长强纳小桃为妾,小桃才自尽?” 顾思明立即转头看苏瑛,见苏瑛没什么反应,但小敏一脸鄙夷地看过来,他登时气急败坏地冲到顾思贤面前,看样子要揍人:“你个庶子,再敢污蔑我,现在就赶你出门!” 顾思贤苍白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6 脸颊忽地憋红,稍愣了一愣,很快低声道:“兄长小点儿声,家丑不可外扬。” 然后扭头冲宣于唯风悠然一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宣于唯风随手捡了个苹果咬一口,口齿不清说:“不用在意我。” 闻五颔首赞许:“宣于大人真有自觉。” 宣于唯风抱剑靠在柱子上,锐利的目光落在闻五脸上时,硬生生勾出了几分讥诮的笑意。 两人各种看不顺眼,小敏紧张,生怕他们打起来。苏瑛事不关己地捋一捋耳边的碎发,笑意荡漾在唇边,看得顾思明更痴迷了。 都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鬼么,在六合之外,圣人也不敢评说的东西,现在居然要“捉”? 其实,闻五是有些……咳,心虚的…… 深夜子时,闻五矮身蹲在灌木丛里,不知为何,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很热么?”小敏伸手帮他搧风。 一旁的苏瑛抿唇含笑,看破不说破:“待会儿就知道了。” 闻五不屑,指着前方一处宅院:“那鬼火就是从那儿飞出来的?” “没错,下人亲眼看见的。”顾思明两道堪称热切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留在苏瑛的脸上,“这宅子是将军大人的旧居,已经荒废十几年了。自前几日小桃跳井死了,这宅子就开始闹鬼,下人们都说是小桃阴魂不散,找人索命来了。” “——顾老爷不怕找你索命?”闻五突然探过来脑袋,隔开顾思明、苏瑛两人。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怕?”生怕苏美人误会,特意谄着脸解释:“那小桃早就想爬上我的床了,不过我看不上她,谁知道她是不是看上我的钱了?我这人有一个怪毛病,就是但凡看得上眼的,坑得我倾家荡产,我也乐意;至于看不上的,一个铜板的便宜也休想占我的。” 顾思明说完,偷偷打量苏瑛。 苏瑛没什么反应,倒是闻五暗暗挑高了一边眉毛,眼神透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赞许的意味。 小敏看上去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想嘲笑,但是还没张嘴,寂静的深宅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鬼啊啊啊啊啊——” 余音不绝,绕梁三日。 闻五一个激灵几乎弹跳起来:“来了来了!鬼来了!!” 活像一只炸毛的小兽 “要死呀你!没被鬼吓死要被你吓死了!——这么大反应,你怕鬼啊?——”小敏破口大骂 苏瑛虚咳一声:“都安静,先进去看看。” 第一个钻出灌木丛,走进旧宅。 闻五揪住苏瑛的衣角,跟上。 留下小敏跟顾思明大眼瞪小眼:“真没出息!” “闻老板胆子很小啊!” 小敏一口小白牙咬得嘎嘣脆:“你闭嘴,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没出息也只有我能说!” 钻出灌木丛的时候,不忘踩顾思明一脚。 虽说是将军大人的故居,但荒废了十几年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样貌。幽深小道不知通往何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苔藓上,森森月白光照得脊背发凉,苏瑛觉得忍无可忍地回头,教训说: “你松开些,要勒死我么?” 闻五的脸色比月光都要惨白,两只手从揪着衣角已经不规矩地缠上了苏瑛的腰,且,勒得死紧。 “你拽着我的手就可以了,你这样贴着,我根本走不动的。” 闻五这才期期艾艾地松开了腰,改抱着苏瑛的胳膊。 苏瑛:“……你这‘怕鬼’的毛病什么能改?” 后面的小敏跟顾思明急急追上,手里提着个明晃晃的纸灯笼。 闻五感激涕零道:“小敏太贴心了,知道我怕黑,特意拿来了灯笼。” “苏大哥,给你,小心磕着。” 灯笼越过闻五,交到了苏瑛手上。 “你、你——”闻五气得指着小敏的鼻子,声音都在抖,“妄我平日那么疼你,原来养了个小白眼狼儿!” “苏大哥走啦!” 小敏上前挤开闻五,占着闻五的位置、亲热地挽住苏瑛的胳膊,“苏大哥保护我!才不要理那个胆小鬼呢!” 亲密无间,犹如一家。 被遗弃的闻五可怜兮兮地转身,目光灼灼看向顾思明手里的灯笼。 “闻老板,一起走?”顾思明在闻五抢走灯笼之前,主动出击。 “……呃,好。” 这时,小敏突然回头,朝两人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闻五怒:“……” 顾思明抱怨:“那小丫头真不懂礼教,举止言谈皆粗鄙不堪,闻老板是怎么教的?” “谁教的?嘁,反正不是我。”提起这个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连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的,“我只是个闲人,权当捡了一只野猫玩儿,指不定哪天不闲了,就丢了。‘教养’‘礼数’这些玩意儿,我懒得教,其他人可以替我教么。” 顾思明扯了扯嘴角:“你再不教,那野丫头就骑到你头上了。” “——哦,对了!”闻五骚头的工夫,又多说了一句,“顾老爷始终是个外人,小敏即便是我家一条狗,该怎么教怎么管束,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顾思明立马摆手:“是我多嘴了。” “没事儿,我这人除了护短其他都挺好相处的,不过……苏瑛就不一样了。苏瑛什么都好,就是对外人性子冷些,你想讨好他,就要时常跟他亲近些,让他觉得你是家人。” “正是正是!”像是一把小箭“嗖”地射|进了顾思明的心尖尖上,手里的灯笼恨不得伸到闻五的脸上,“可要怎么做呢?” “简单”,闻五一拍胸脯,“我就是苏瑛的家人,只要咱俩关系亲近了,过了个把月,你跟苏瑛日久生情什么的,嘿嘿,不就是一家人了么!”笑出的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格外猥琐。 顾思明也是个精明的,但“日久生情”四个字直接戳进了心窝,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了。 “那、那……我要怎么跟闻老板亲近?” 等的就是这个! 闻五一拳砸进掌心:“我这人没别的癖好,就是爱喝点儿小酒、去赌坊试试手气。听说顾老爷手底下有几家酒肆赌坊,下次我去光顾的时候,可否行个方便?” “这个好说!”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过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糟糕,是小敏——” 闻五扔下顾思明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工夫,就看不见人影了。 顾思明急急追上,大老远就看见林子里头攒动着火光。 “这是怎么了?” 跑到近前,那火苗还在噼里啪啦地烧,仔细辨认才看清:烧得好像是个人。 “它、它突然跑过来,突然就烧着了,”小敏抱着苏瑛的腰,吓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7 得小脸儿都变白了。 “——那你搂着苏瑛做什么?替你挡火挡灾么?” 顾思明吃味地拉开两人,教训小敏:“这人要是拿了把刀,你是不是还想着把苏瑛推出去替你挡刀?” 这一通火发得莫名其妙:“苏大哥还没有说什么呢,你插什么嘴?” 小姑娘害怕了躲到长辈身后,苏瑛也觉得没什么,倒是……目光搜寻了一圈儿,问: “闻五呢?” “这……闻老板可是冲在我前头的?!” 这一问不打紧,问了才知道害怕:闻五丢了! 脚底下还有个人在噼里啪啦地烧着,摇摆攒动的火苗映着小敏惨白如鬼的脸庞:“苏大哥,闻五他会不会……不,不会怎么样的对不对?” 小姑娘下意识摇着苏瑛的袖子,摇了半晌,苏瑛才掀起眼皮,含糊说:“没人杀得了他的,但运气不好撞鬼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但,说实话,自从来了这雪国,闻五的运气一直很衰。 这座旧府邸荒置了十几年,又恰逢午夜,竹林深处阴风飒飒,犹如鬼泣。 闻五蹲在一根竹子后面,声音抖得像是簸萁里的豆子:“晚、晚上好!——请问有谁在么?苏瑛?……小敏?……顾老爷?” 哑着嗓子喊了半晌,兴许是太过恐慌,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残影,像是竹荫下蔓延出来的触角般的爪牙。 “喂喂,有没有人啊?……我有钱,给你三个铜板,送我回家好不好?” 闻五差不多出现幻觉了,又惊又惧的脸上满是冷汗。就在这时,一股阴森森的风息扑上来,耳朵尖儿突然凉飕飕的,然后是一个阴恻恻的回答: “好” ☆、第二十一回 捣鬼 “……好?” 大滴大滴冷汗冒出头,顺着刀刻斧凿般的脸颊轮廓淌下。 闻五颤巍巍地转动身体,颤巍巍地扭头,迎面吹来一股凉飕飕的夜风。 “嘶……”一口凉气吸到肚子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一生过往犹如走马灯般依次浮现在脑海,最后停留在那座金雕玉砌的掌天下权势的金阙城,与闻五面貌相似的帝王大手一挥,御赐的护身符落到手中。 ——秃头和尚开过光的护身符? 此时此刻闻五忍不住“呸”了一口:臭老头子给我等着!什么狗屁护身符管什么用,回到金阙城,老子一定要把它摔你脸上啊! 不过,现在……救命啊啊啊啊—— 扭过头,只能看见一张黑漆漆的大脸突兀地放大到近前,看不清五官,唯有两只幽幽瞳孔亮得像两盏小小纸灯笼。 那团黑影笼罩住竹子下缩成一团的闻五,脸部突然露出一口白牙,像是在笑,一只黑手掌伸过来: “三个铜板,我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我的家还是你的家? 惊吓过度之下,闻五脑子转得尤其快,颤巍巍地仰起小脖子,牙关打颤:“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么?……怎么送我回家?” 阴恻恻的声音为闻五解惑:“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可以带你回我家。” 哥们,你的家是脚底下……的地狱好么?!老子活得好好的干嘛回你家啊?!!生前脑子不好使,死了还想糊弄老子么?! 闻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伸展开四肢,像一只看到肉骨头的野狗般蹦了起来,撞上黑影也不自知,朝林子“嗖”地窜走了。 黑影闪躲得及时,但还是被突然窜起的闻五撞到了下巴,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 这梁子结大了 闻五不看路,只管埋头往前冲,竹叶拍打声飒飒阴森,听在耳朵里,越发像是鬼泣。 跑了一会儿,觉得两腿变得沉重,脚底下软软的,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拉扯着…… 脚步越来越沉重,闻五低头看了几眼,只能看到脚下黑漆漆的一团,该不会被鬼手缠上了吧? 这么一想,闻五窜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十分清晰的喊叫声: “闻老板——快停下——” 为什么?!——为什么连名字都知道了?!难道真是杀人太多,恶鬼索命来了? ——不要啊啊啊!——我知道错了—— 心里正流着泪忏悔,下一瞬脚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了进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巨响,是水花溅起的声音。 闻五像一个秤砣,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沉底儿了。 “啊为什么——‘咕噜’‘咕噜’为什么会有……有水池子?……” 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映着天上一轮破碎的皎皎明月。 没过一会儿,湖面冒出几个泡泡儿,然后是闻五的脑袋湿漉漉地探出了水面。 这么一大湖冷水浇在身上,冷风一吹,闻五打了个冷颤,彻底清醒了。抬头的时候,看见岸上站着个黑影,竹林逐渐归于寂静,银白的光辉撒落下来,那黑影的面容在月色下越发清晰。 与此同时,闻五的五官跟着越发扭曲。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月色下那人一身红色劲装,腰佩长剑,长身玉立如一把出鞘的冷剑;面容或明或眛,依稀可辨认出冷峻的五官。 几乎是在望过去的瞬间,闻五就认出来:是赤卫军的首领宣于唯风。 “这么晚了,宣于大人也来溜圈儿?” 是撞霉运了么,倒霉事儿一茬跟着一茬!一向奉行“丢钱事小可以,丢面子事大”铁律的闻五立马抖擞精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岸,坚决不在宣于唯风面前表现出丝毫狼狈。 可下一刻,宣于唯风伸手作讨钱状,说:“三个铜板,送你回家。” 轻飘飘的几个字听进耳朵里,瞬间让闻五整个人炸成了一只刺猬: “是你?!——你装鬼吓我!!” 气势汹汹地奔到宣于唯风面前,兴师问罪:“这月黑风高的,要是吓出个好歹,又没个御医大夫什么的救命,老子嗝儿屁了你是殉情还是陪葬啊?!” 宣于唯风无辜:“小桃跳井当晚有仆人在这将军旧宅见过她,我是来找线索的。” “人家寻死之前来这儿跳个冷水澡不行么!”闻五拽走脑门儿上耷拉的水草,恨道。 “小桃的尸体上身上有剑痕,也是她自己划着玩儿的?” “管她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闻五挺硬气的,一摆手,“滚滚滚,每次遇见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本想帮你一把,你不识相,哼,也就算了。” 闻五看宣于唯风不对眼,宣于唯风也不见得待见闻五。闻五让他滚,他就滚了。 可没滚几步,闻五的脚步跟上。 脑门儿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忍不住回头怒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8 吼:“不要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这条路你家开的呀?顺路不行么!” 闻五依旧贱兮兮,搔着湿漉漉的头发踱上前,鼻孔朝天:“赤卫军也不容易啊,大半夜还要办案子,辛苦辛苦。” “你想说什么?” “赤卫军的职责是抵御外敌、保护锦城民众吧,宣于大人,你看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是不是也——” “——拒绝” “拒什么绝,我还没说完!” 宣于唯风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突突暴出,再开口,直白且嫌弃:“你死心吧,我不会保护你的。就你那身好功夫,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动你。” ——人不敢,鬼敢啊! 闻五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要识时务,不能得罪宣于唯风,只好不情不愿地闭嘴,小媳妇儿一样继续跟着。 “都叫你不要跟着了!”宣于唯风怒,冷峻的面孔硬生生气得变形。 闻五摆出一张纯良脸:“我后悔了。我给你三个铜板,送我回家。” “……” 这时候就要服软啊!闻五喜滋滋地掏出三个铜板,递到宣于唯风面前,一副大爷似的施舍的嘴脸:“给给给,拿着,赶紧送我回家。” 这下,宣于唯风看闻五的眼神变了,一开始是嫌弃且看不上,现在是看一个傻子。 ——既然是傻子,就没有好计较的。 宣于唯风转身走 闻五跟上 宣于唯风拐弯 闻五尾随 相看生厌、死活不对盘的两人像是卯上了。宣于唯风气得头疼,不想再搭理,可这回换作闻五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唯唯诺诺地对着宣于唯风的背影喊: “宣于大人,这条路刚才走过了。” 宣于唯风停住脚,目光环视幽阴森冷的竹林,下一刻,他飞起一脚踩上了闻五的脸。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宣于大人风度尽失,脚下用力简直要踩扁闻五的脸。 “从遇见你就开始倒霉——你是霉神么?!拜托你去拜佛也好求签也罢,不要再连累我了——” 闻五犹自挣扎:“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毁容了,以后嫁不出去你负责么?” “——谁会娶你一个糙爷们儿?!” “当然是我家可爱的小神医——无邪小乖乖!” 宣于唯风住脚:“就凭你一条落水狗,也配宵想渡雪时?!——” “落水狗怎么了,洗洗干净,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闻五爬起来,把滴水的湿发扒拉到脑后,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贱笑:“无邪小乖乖会医术,脸也长得好看。我经常受伤,有小无邪跟着,床上床下皆伺候得周到,宣于大人不觉得很合适吗?” “闭嘴!——” 龙有逆鳞,人有死穴。 闻五话音还没落,那边儿“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剑影快如疾风迅如惊雷,电光火石间,劈向了闻五的脑袋。 闻五的贱笑还停留在脸上,被突然肆意的杀气惊得后退一步,剑光尾随而至,脸颊堪堪划开了一道血口。 “这么强的杀气,宣于大人是认真的么?”闻五继续嘴贱,“还是你觉得无邪配不上我?” “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但是——” 宣于唯风收剑入鞘,冷峻的面容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声音如战场擂鼓,掷地有声: “我不会让渡雪时重蹈先生的覆辙——” “咦咦?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重蹈先生什么覆辙?” 竹林喧嚣,冷风灌进耳朵嘶嘶作痛。 闻五凝视着宣于唯风,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冷却,变为了冷漠的讥诮。那张吊儿郎当的面孔突然正经起来,竟是透露出血腥铁锈般的肃杀之色,周身萦绕的气息也随之变化,彻底释放的夹带着金戈铁马、尸山血海般的沉重威压席卷上宣于唯风。 然而宣于唯风只是微晃了下身形,继而轻蔑一笑,反问闻五:“这么些年来,令尊尚好?” “我家老头子好得很,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可能年轻时也荒唐过一阵子,有过几桩风流事。可说到底,长辈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后辈插嘴。” 宣于唯风却咄咄逼人:“当年令尊走得潇洒,却将念想留给了先生。先生苦等多年,如今人已作古,清明、中元二节祭祀鬼神,令尊却从未现身。” “这……”是问罪来了? “我倒要替先生问一句,令尊是有多铁石心肠,为先生坟前请一柱香的情意都没有?” “不是吧,”闻五弱弱地辩解,“我家老头子确实很忙的。小时候我们哥几个儿找他爬树捉小鸟,他都没理过。” 宣于唯风怒极反笑:“你说的不错,长辈的恩怨轮不到我们这些晚辈过问,但是,你敢打渡雪时的主意,我就敢砍了你的脑袋祭奠先生。” 说罢转身离去。 这嘴脸、这架势,好像他家老头子欠了渡景,他闻五就要替父还债似的!窝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闻五脑子一抽,忿忿然顶了一句: “嗳嗳,你这人这么护着无邪,该不会你也喜欢他?” 下一刻,林子悠悠荡荡传来一声宣于唯风的嗤笑。 闻五气得踹了竹子一连:“臭老头子,看你欠下的风流债!——” 刚踹完,背后幽幽响起哭诉—— “……你弄疼我了……” 火气上头,闻五扭头大骂:“你是竹子,哪来的……的……的……” 只见一张放大的煞白煞白的脸突兀地停在鼻子前一寸处,赤红瞳孔溢出两道流淌的血痕;再看四周,半空中飘荡着鬼火。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紧接着,再也没有了意识。 ……闻五吓晕过去了 ☆、第二十二回 装神弄鬼 “——鬼啊啊啊——” 凄厉哀嚎,穿云裂石。 天元街上过往行人惊得停下脚步,望向“买卖楼”的眼神惨不忍睹。 “不要嚎了!” 小敏翻着白眼踏进闻五的房间,上下左右打量,见闻五精神气儿挺足的,方才放心,“终于醒了,赶紧下床吃饭。” 闻五惊醒之后仍觉得恍惚,好半天回不过神:“我不是在将军故居么,怎么回来的?” 小敏老实回答:“宣于大人背你回来的。你昏睡了好几个时辰,苏大哥说不用管你,你就是吓的,睡够了自然会醒。” “……啧,想不到宣于唯风这人挺够义气的。” 闻五拍了拍脑门儿,总算彻底回过神了。 “快收拾,下楼吃饭!” 小敏丢下这句话,腾腾跑下楼。 “着急什么,饭又不会长腿跑了。” 闻五打着哈欠下床,慢腾腾地穿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29 慢腾腾地下楼,然后看见饭桌上摆放的燕窝鲍鱼鱼翅时,彻底傻了。 “那个小敏,咱们‘买卖楼’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小敏整个脑袋埋进碗里扒拉饭,不理不睬。 再看苏瑛,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指使顾思明:“这个蟹不错,可惜不太好剥壳;好像有点儿腻,清拌苦瓜挺清淡的,小敏做的么?” 顾思明浑然不觉,围着苏瑛使劲儿献殷勤:“苏兄不怕,我帮你剥壳;你要吃这道苦瓜菜么,我夹你碗里。银耳百合粥去腻,来,苏兄尝一口……” 苏瑛回以赞许的微笑:“劳驾。” 闻五冷汗津津,这是一顿饭就全给收买了? …… 吃饱喝足之后,闻五瘫在竹编躺椅上剔牙,认怂: “顾老爷,捉鬼的委托‘买卖楼’做不成,你还是另请高人吧。” 苏瑛垂眸,一抹看破不说破的笑意漾在嘴角。 顾思明痴迷:苏公子长得真好看。 “不用劳烦闻老板了,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说要买走那旧宅。本来我想着留它讨好将军大人,可出了这么几桩命案,我都觉得晦气,还是卖了省心。” 顾思明露出些遗憾之色,扭头看向苏瑛时,立即又一脸谄媚,“过阵子有个赏花会,苏兄不是喜欢花草么,这钱正好能给苏兄添置几盆儿名花珍草。” “甚好甚好!”闻五不禁拍掌大笑,“顾老爷真会讨人欢心,可比那不知好歹的青梅竹马好多了。” 这明摆着话里有话,苏瑛冷哼一声,一记眼刀子甩过来:“有闲心说笑,还不如想想怎么还宣于大人的人情。” “……” “还是说,你想欠着这个人情,日后被宣于大人嘲笑?” ——绝对不要! 闻五黑着脸,欠谁都不想欠那个棺材脸宣于唯风。 “大不了往后宣于唯风的委托,我都不要钱。” 苏瑛轻笑,不予苟同。 “我都做赔本的买卖了,还不行?” 苏瑛高深莫测地笑:“行不行,你走一趟旧宅就知道了。” 苏瑛卖了个关子,闻五只能再跑一趟将军旧宅。 这一天是个怪日子:天元街上竖着泛黄的招魂幡,漫天飞起雪白的纸钱,街道两旁也尽是卖香烛元宝、纸钱纸衣等物的摊子。 整座锦城一片缟素 闻五吓得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想:这么大的阵仗,难道雪国那位糊涂虫王终于咽气了? 将军旧宅出了命案,宅墙外围了一队赤卫军。闻五壮起胆子越过高墙,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突然呆滞住。 只见面前一大片竹林被削平了,地面上依稀留有深浅不一的剑痕。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看见远处的宣于唯风跟明山两人。 “这片竹林……” 闻五走过去,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面相和善纯良的明山半眯眼看向走近的闻五,拉长了懒洋洋的腔调说:“别人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十四这是为了闻老板,一夜砍平了竹林。” 闻五先是木着脸,接着捂住肚子乐得大笑: “我想起来了!——昨晚你迷路了,是不是砍了竹林才找到出去的路?!” “如果不是你一直烦我,我怎么会迷路?” “哈哈哈明明是你路痴,跟我可没有关系!不过,谢啦!” 眼看宣于唯风攥紧的拳头就要挥上脸了,闻五赶忙改口,扭头调戏明山:“几条人命而已,居然还惊动明大人了。嘿嘿,我可记得明大人小时候懒得连路都不想走,都是宣于大人背着的,今天怎么勤快了?” 明山转向宣于唯风:“这个人是谁?小时候见过么?” “见过的,”宣于唯风望天,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件事,“那是很早之前了。我记得应该是临近年关时候,有一群孩子突然闯进院子大吵大闹,说交出他们的父亲,闻五就是其中一个。” 明山恍然大悟状,指着闻五的鼻子:“你就是那个晏熙的五儿子?” 闻五点头如捣蒜:“对啊,就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砍了过来,剑气纵横杀气四溢。 “嗳嗳嗳,明大人这是做什么?” 闻五忙侧身躲开,气急败坏问:“我可没招惹过你,干嘛突然砍我?” “替先生出气” “等等等等!——我没欠渡景啊——” “父债子偿。你爹辜负了先生,我就要拿你出气。” 又是这个! 闻五要气疯了,先是宣于唯风替渡景鸣不平,面前又是明山帮先生讨公道,好像他们父子二人真欠了渡景似的。 剑光倏忽而至,闻五的怒气更甚,连珠炮似的叫骂: “——你一黄毛小孩儿不知道情况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渡景一心爱慕我家老头子,难道老头子就要娶他过门?我不介意有个后爹,可除了那年来雪国待了几天,老头子就再没提过‘渡景’两个字。是渡景一厢情愿,怎么就算辜负他了?” 前身微倾,再纵身一跃,以雷霆之姿袭上明山的脊背。 “再者,冤有头债有主,老头子的风流债关我什么事?!渡景一没说委屈二没要你们复仇,你们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喊打喊杀,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掌刀刚要劈上明山的肩胛骨,不想身后突然掀起一道凛冽的剑风,回头看见宣于唯风持剑攻上来,偷袭他的后背。闻五气得跳脚,大骂: “你怎么也来?” 宣于唯风:“吃饱了撑的。” “……” 闻五默,浑然不觉明山盯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宣于唯风以一道剑气劈开两人,挡住明山的视线,吩咐:“明山,这里交给我,你去审问其他人。” 明山不情不愿转身,嘟囔:“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走之前特意留下一个委屈无辜的清亮如水的眼神。 登时一股寒意直冲脊椎,宣于唯风暗骂:不好?!这臭小子又要使花招了。 一旁闻五说风凉话:“你伤人家的心了,禽兽!” “怪我吗?——还不是你惹的祸!” “明明是那小子喜欢你,吃醋了才拿我出气。想想刚才的杀气,好可怕哟!”闻五掩面,声音突然变得哀哀戚戚,“明山小时候就是你的跟屁虫,长大了还是这个德性。可惜呀,某人榆木脑子不开窍,白白浪费了明山的一片痴情呢!” 宣于唯风目光如刀,恨得牙痒痒:“你这张嘴……贱得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闻五却一脸正色,指着脚底下烧焦的尸体,提醒:“宣于大人,正事要紧。” “你……” 但见宣于唯风嘴角抽搐,握剑的手有些发抖,“这人身上被撒了磷粉,磷粉在身上燃烧,故而造成了此人被鬼火烧死的假象。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0 ” 闻五鼓掌:“宣于大人好博学!那我看到的鬼火……” “也是磷粉” “原来如此”,闻五冷笑,“居然敢戏弄本大爷,果然是嫌命长!……幕后黑手揪出来了么?” “已经有了眉目,”宣于唯风显然不想多提,“走吧,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我可以加入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旧宅,突然刮来一阵风,几十张黄的白的纸钱全糊在了闻五的脸上。 “噗噗……啊呸!这什么东西?哪来儿的?”糊了一嘴。看清是纸钱,闻五觉得惊奇,“纳了闷儿了,锦城今天死了很多人吗?” 宣于唯风停脚,淡淡回了两个字: “鬼月” “……?!” 七月又称鬼月。据传,每年七月一日地府会打开“鬼门关”,让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府,去人世间游荡并享受血食,直至七月结束,才会关上“鬼门关”。 “怪不得……” 闻五牙关打颤,不服气:“阎罗王根本是吃饱了撑的,放鬼出门不是存心吓唬人么?!” 宣于唯风趁机探过来,顶着一张阴恻恻的棺材脸,阴沉着声调说: “你敢说阎罗王的坏话,信不信阎罗王今晚派小鬼儿来缠着你?” “不、不会吧……” 大颗大颗冷汗顺着脸颊淌下,闻五越发抖得不成样子。 突然这时,四周响起清亮穿耳的招魂铃声:“叮铃——叮铃——” 闻五一个激灵跳进宣于唯风怀里,大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鬼月我再也不出门了——” 下意识抱住宣于唯风的胸膛,但……手感不对! 棉质的赤红布料下,是更厚实的怪异的手感,而这种手感,闻五再熟悉不过。 ——“你摸够了么?” 耳边宣于唯风的声音阴恻恻响起,闻五吓得缩回去,忙抬头看他阴沉的脸,确认:“你受伤了?” 宣于唯风没有吭声,皱紧的眉头倒是嫌弃得很。 “是昨晚救我时受伤的?”闻五承认,内心有点儿慌了,“伤得重么?” 怪不得苏瑛装得那么高深莫测,这个人情欠得……唉,真不好还。 “嗳嗳,你救了我,往后你宣于唯风的委托,我都不要钱怎么样?” 宣于唯风嫌弃:“雪国已经很乱了,你不暗中捣鬼我就很感激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暗中捣鬼了?——”闻五不服,“你站住!说清楚,我是兢兢业业做生意的好人,凭什么污蔑我?” 闻五一个箭步冲上去要耍无赖,却突然被一脚踹上脸,力气之大,直接将他踹飞了几丈远。 宣于唯风收脚,面无表情道: “我很忙,不要烦我!” 闻五更怒:“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直接踹我脸,毁容了嫁不出去你赔我啊——” “叮铃叮铃……” 招魂铃越来越近,声声入耳,几乎刺穿进皮骨。 闻五突然觉得头脑发昏,手脚发软不受控制。 “……奇怪,是谁在叫我……” 朦朦胧胧中,有声音在喊。 闻五听不清,尽管那个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儿,可就是听不真切。 是谁…… ☆、第二十三回 艳鬼 是谁…… ……谁在叫我? 阵阵铃声敲击着脑袋,疼得好像要裂开。 闻五搂着脑袋走下楼,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小敏等得不耐烦了:“你可不可以快点儿?都什么时辰了,大伙儿等你一个,你真不嫌害臊。” “害臊是什么?我不早就没脸没皮了么——”闻五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哟,挺丰盛的,又是顾老爷送的?” 小敏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说:“反正花不着你的钱。” “你花我的钱还少么?”低头喝一口粥,手里还在比划着,“最近不是那个……鬼节么,你去买点儿纸钱香烛贡品什么的。” “干嘛?怕鬼半夜找你所以烧了纸钱贿赂吗?那你错了,你应该去道观里请一把辟邪的桃木剑挂在床头。” “哪儿有什么鬼,都是坏人装的,吓唬人的。不是有一句话说: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么。小姑娘学着点儿,别动不动被鬼吓得嗷嗷叫,”闻五叼着鸡腿,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嘴脸。 “你还有脸教训我?”小敏突然抬头,盯上闻五的脖子,一口小尖牙啃肘子啃得嘎嘣脆。 “呃……说正经的,”突然变脸,一本正经状,“鬼节不是快到了么,那些东西买给你娘的。” “……我娘?”小敏愣住,一块肘子肉噎在了嗓子里。 “对啊!纸钱元宝什么的多来点儿,再买几个纸扎的丫鬟,保管她老人家在地底下舒舒服服的。”吐出个鸡腿骨,闻五两根手指捏着甩了甩,十足的幼稚鬼,“也顺便提我几句好话,说我待你很好,不愁吃不愁穿,让老人家不必挂心了。” 小敏像是被肘子肉噎住,整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好半晌,才轻声哼了一句: “苏大哥都没有跟我提这个。” 苏瑛端燕窝粥的手顿住,似是愣了一愣,看向小敏的眼神如秋水之波明媚清透,十分无辜。 反观闻五“噗嗤”笑出声,为其辩解:“苏瑛向来是个心细的,这次主要是他不知道你娘亲的事。要是知道了,肯定早就帮你张罗好了。” 然后吊着嗓子学小敏,喊了一声:“是吧,苏大哥?” 苏瑛的筷子一抖,默然不语:“……” 小敏猫儿似的应了声,像是突然转变得十分腼腆。等看到闻五掏出一把碎银子时,她才嘟起嘴巴,倔强说:“不用。” “……?”闻五暗暗挑眉,难道嫌少? “我自己张罗好了!”小姑娘倔强地仰高下巴,一反刚才的扭捏姿态,大声道:“我赚了钱的。我出城采草药,卖了很多钱。” “哟,你还认识草药?” “苏大哥教的。” 小姑娘养肥了不少,日渐丰润的脸蛋儿犹如春日染了晨露的桃花,娇嫩若水盈盈如月;眉眼细致,一双点漆的眸子亮晶晶的,甚是灵动,只可惜…… 闻五无声叹了口气:“美则美矣,只是性子泼辣,非常人可以驯服。” 大柳树上,闻五懒洋洋地瘫着,手中把玩着一枚护身符。 这枚护身符,是小敏从道观求来的。 苏瑛站在大柳树下,却道: “稚子天性、无邪无垢,最是动人。” 无邪无垢,最是动人。 闻五想到了无邪,不仅姿色动人还很美味可口,可是,老天爷棒打鸳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无邪了。 见不到无邪,只能去找宣于唯风。 宣于唯风正在鬼宅捉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1 “鬼”,那宅子黑夜里阴森可怖很不好走,闻五本想着去碰一碰运气,这一回,老天待他不薄。 鬼月,漫天飞扬的纸钱有不少飘进了宅子。闻五踩着纸钱战战兢兢地走了没多远,就清晰听见噼里啪啦震天响的声音。 闻五循声找过去,果不其然,前方本该漆黑阴暗的假山处竟冲天燃起了火光,半空中几道纵横剑气环绕,剑气所到之处,只听见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 闻五找寻宣于唯风的工夫,假山已被削平了。 “……你又迷路了?” 宣于唯风收剑入鞘,似乎并不惊讶闻五的出现,反应甚为平淡:“是它们挡路了。” “你这分明就是迷路了!——”闻五简直要跳起来,恨不得扑上去撕开宣于唯风的假面,“男子汉大丈夫,敢迷路不敢承认不觉得很丢脸吗?!” “我没有迷路” 宣于唯风淡定从容地走到闻五面前,神色微僵:“你脖子上挂的、胳膊上缠的、腰里系的、手里拿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哼,本大爷敢怕鬼就敢承认。” 闻五显摆着脖子上挂的十几根驱鬼符、胳膊上缠的几串念珠、腰里系的佛像图浮尘等物,两只手也不闲着,各持一柄桃木剑。 “辟邪用的神物,才不是乱七八糟的。” “你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这么怕鬼?” 闻五抠了抠鼻子,猪似的哼哼:“不是做亏心事才怕鬼,有时候人杀多了,不仅会怕鬼还会做噩梦咧。” 宣于唯风正走在最前方探路,没听清:“你在嘀咕什么?” 闻五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偷偷说你几句坏话而已。不过啊,风十四,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乖巧可人的无邪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 “还有就是,渡景怎么死的?” 夜风骤冷,森森阴宅风过如鬼泣。 宣于唯风回头望向闻五,冷峻深刻的五官半隐在半明半昧的月色下。 闻五忽然觉得有点儿冷,忙搓了搓胳膊,硬着头皮问下去:“我记得渡景是个顶厉害的人物,我家老头子都没把握从渡景那儿讨得便宜,我想不出来雪国谁能杀得了他?” 结果,话刚问完,一直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宣于唯风突然入了魔怔一般拔剑出鞘,直指闻五的眉心。 闻五登时吓得吱哇乱叫:“不说就不说,不要杀人灭口啊——” 剑光倏忽而至,擦过闻五的脖子,袭向闻五背后的一团黑影。 “追上去!” 匆匆留下这句话,他飞身追向黑影,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落在原地的闻五捂住脖子上的血痕,跳脚大闹:“你是故意的吧?!——你绝对是故意的!!——” 气不过,干脆也追了上去。 …… 宣于唯风的轻功不俗,可追赶了许久,仍与那黑影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等到闻五匆匆赶上,语气带喘:“那凶手什么来头,这么能跑?” 喘气的工夫,那黑影蹿进院落,瞬间没有了动静。 “风十四,那晚撞鬼吓我的臭小子就是他吧?——打伤你的,也是他吧?!”黑暗中咧嘴一笑,闻五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老子我最记仇了,看我两把桃木剑杀得他片甲不留!” “不行!——” 刚要出手,突然肩膀被重重扼住,扭头看见宣于唯风的脸,接着听见宣于唯风恶狠狠地威胁: “我守了好几天才等到凶手,你敢打草惊蛇把人吓跑了,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当柴火?!” 闻五心说:一军匪头子,打得过我再说。 宣于唯风一眼看穿:“送你几只耗子帮你暖床怎么样呢?” “——我当你是朋友,想替你报仇来着,可你不领情,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闻五立即服软,顺便帮自己开脱,“你削平假山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吓跑凶手,这就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宣于唯风挑眉,刚想听这混子有什么高明的见解,下一句却是—— 闻五一脸正色:“那人是个聋子,要么就是个傻子。” “信不信我真的劈了你?!——真的很想劈了你啊!——” 闻五无所谓地耸肩:“气大伤身,风十四麻烦你冷静点儿,你是赤卫军的头目,为难我一个小老百姓是会遭天谴的。” “你哪里像个小老百姓了?——小老百姓会有苏瑛那样的小弟?苏瑛可是苏护的儿子,智谋身手皆一流,会看上一个小老百姓?——鬼扯吧!” “……唔”,闻五陷入沉思。 “你要真是小老百姓,我才要跟你姓呢!” “其实……我真是小老百姓,只是家里很有钱,苏瑛跟着我是为了钱。对的,就是这样,苏瑛贪图我家的钱才跟着我的。” “哼”,宣于唯风气得脸色铁青,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真是小老百姓?——你要真是小老百姓就给我滚去安安分分地讨生活,别再给我添乱。” “可我担心你呀!” 说罢,闻五跳进院落,两把桃木剑挥舞地虎虎生威,大喝一声: “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谁要你担心?——你瞎担心个屁啊有空担心你自个儿行不行——” 宣于唯风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闻五跳进院落,下一刻,几把暗器破空而出,袭向搔首弄姿的闻五。 “你脑子有病吧——白痴傻子快回来——” 脑子有病的闻五还在挥舞桃木剑,岂料暗器一出,“嗖嗖”全中闻五的胸口、肩膀、后背,一个未落。 宣于唯风扶额:…… “怎么了怎么了?做什么突然骂我?”闻五竟然一脸气愤,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宣于大人,我在帮你啊!” 宣于唯风气极反笑,刚想回“不,你在添乱!”,院落一角突然传出惨叫声。 闻五大嚷:“谁又死了——” “不好!”宣于唯风反应极快,一只脚刚迈出去,又听—— “哐当”一声巨响,院落一角的房门被踢开。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门里走出一位青衣翠衫的青年。 好美…… 闻五简直要流口水 树影幽暗,青年踏着婆娑的月影走来,乌眉如柳、凤眼含光,嘴唇一抹胭脂红,极为漂亮。 宣于唯风却觉得,青年眉眼过于秾丽,像是描画着艳丽浓妆的艳鬼。 闻五色迷心窍,喜滋滋靠近:“美人,这宅子大半夜的不安全,要不要爷送你回家?” 青年却看向宣于唯风,拱手一礼: “宣于大人安好。” “你是……?” 青年腰间缠有七色丝绦,一枚莹白美玉半隐其中,宣于唯风瞧来甚是眼熟。 闻五也恬着一张谄笑的脸皮,问:“我是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2 ‘买卖楼’老板闻五,美人怎么称呼?” 只见青年微微一笑,恰如艳丽春花竞相绽放,如火如荼;朱唇轻启,又如珠玉溅落,闻之甚是心悦: “解剑山庄,君玉染” ☆、第二十四回 鬼节 解剑山庄,锦城少有的剑系门派。 坊间有笑言:赤卫潭中泥,解剑一枝花。与赤卫军的军匪作派不同,解剑山庄以“君子剑”出名,行事光明磊落坦荡浩然,且绝不插手朝堂事。 闻五没怎么听过,宣于唯风却是如雷贯耳。若说赤卫军是脚底下的泥巴,那解剑山庄就是天上洁白无瑕的流云;赤卫军是土生土长的野草,解剑山庄简直就是高山水槛里盛开的一尘不染的白莲花。 ……以至于,宣于唯风看解剑山庄不顺眼很久了。 “这么晚了,君公子不在山庄享福,跑来这旧宅做什么?”连问话都变得阴阳怪气儿。 闻五插嘴:“私会情郎吗?” 宣于唯风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闻五也是知趣的,立即闭嘴。 君玉染神态有几分倨傲,看宣于唯风的眼神也明显透露出不屑,可又像是顾虑着自己“君子剑”身份,只得平声静气道: “近日解剑山庄的弟子在这宅院遇害,庄主派我来捉拿凶手。” “说到凶手,我刚撞见一个神秘人,一路追过来,追到此地就不见了,刚巧君公子出现——” “——宣于大人说的神秘人,是他吗?”君玉染徐徐打断道。 话音未落,身后那扇房门再次打开,一团蠕动的巨物被丢了出来。 “这是……”,闻五凑上去,不确定道,“……个人?” 此人明显被打断了筋骨,还卸了下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紧接着门里走出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剑眉冷目,周身气势十分低沉,望之生畏。 “这是我的随从,杭雪舟。” 闻五没觉得什么,只以为杭雪舟是个普通的练家子,可余光瞥过宣于唯风时,登时惊得愣住。 “嗳,风十四,你怎么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毫无反应。 宣于唯风向来冷静自持,虽然有时候被他激得失了风度,可像现在这样:目光盯着杭雪舟,瞳孔骤缩,手搭在剑柄上,身体犹如绷紧的弓弦。 ……这样一副惊弓之鸟的姿态,闻五禁不住远望无垠的黑夜,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玩儿的? 君玉染又道:“此人暂且交给赤卫军审问,事后,希望宣于大人还解剑山庄一个真相。” 言罢,就要离去。 闻五着急:“你就让他这么走啦?” 声音可大可小,正好让君玉染听得清楚。 君玉染回头,唇角含笑,如墨的长发在夜风中漾动,看不清面容,只依稀看见长发虚掩下一抹秾艳的侧影:“宣于大人若仍有疑虑,可以找庄主核实。我还有事,不便奉陪。” “不是,我看你挺悠闲的啊……” “——闻老板,你中了我的毒针竟能安然无事,看来宣于大人这回是遇上贵人了。” 君玉染刻意咬中了“贵人”两个字,目光在满身神物护体的闻五身上扫了几眼,声音里的笑意更深,怎么听都有股嘲笑的意思。 “算不上贵人,只是有一身拿得出手的好功夫,君公子若清闲了,可以来‘买卖楼’找我,咱俩……讨教几招。” 闻五笑嘻嘻地挥了挥爪子,目送他们走远,等彻底看不见了,才拿手肘捅了捅宣于唯风,问:“杭雪舟就是那晚伤了你的人吧?” 宣于唯风回神,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看来我运气不错,一猜就中。”闻五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刚你看杭雪舟的眼神,那个恨呀!那个不甘心呐!就跟在他那儿栽了个大跟头似的。所以我猜……嘻嘻,那晚上你是不是被杭雪舟修理得很惨啊?” “也没有,当时有你这个累赘拖着,我输了半招而已。”宣于唯风淡淡道,神色冷峻,似是回想起了当时被压一头的场面,面色有些许不快。 闻五忽略“累赘”二字,称赞:“看来杭雪舟真有点儿本事,我小瞧他了。” 宣于唯风不语,紧锁的眉头实则并非因为“杭雪舟真有点儿本事”,而是…… ……杭雪舟的招式路数,居然跟先生当年教的如出一辙。 所以,他才会失了神,输了半招。 闻五自然对这些一无所知,活动了下肩膀,说:“回去了!这人你扛回赤卫营,我回‘买卖楼’。折腾这么晚,明儿哪来的精力接生意啊!唉,赚钱不易,偏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幼崽儿。” 幼崽儿小敏近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卖草药赚了不少钱,买了香烛纸钱等物,又自己织了羽衣、绣了花鞋,全是给娘的。 鬼节当天,小敏早早起床收拾,日上三竿才等到闻五慢腾腾地下楼。 “快!送我去十景陵。”小姑娘背着个包裹,着急走。 闻五脸色极差,双手揉着脑袋,似是头疼。 “你从那旧宅回来,脸色就一直不好,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爷只是没睡好——对了,苏瑛呢?” “顾老爷买了宅子,得了不少钱,一大早就派人接走了苏大哥,说是去赏花会了。” “什么?!——他走了,谁给我拔针!”闻五突然咆哮。 “——拔针?”小敏一脸天真,“你是要苏大哥针灸治头痛么?” “……呃,算了。” 闻五一拍脑袋,拎走小敏手里的食盒,打开盖子取出一块儿点心,边走边吃:“走吧,去十景陵。这点心儿不错,等‘买卖楼’开不下去了,咱们就开一家点心铺子,你当大厨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敏嫌弃,“你肯定是光吃不干活,我才不要养一个闲人。” “闲人好啊,只享福不受罪。”闻五嘻嘻笑,看上去笑得没心没肺。 …… 十景陵并不远,雇辆马车,约么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头好疼啊” 似是有招魂铃在脑子里一直响,“叮铃”“叮铃”……震得意识都要出现幻觉了。 过了春陵溪,闻五留下一句: “你跟你娘说会儿话,我随便溜达一圈。” 就走了。 春陵依旧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耳边又听见了招魂铃的铃声,越来越响,愈加清晰,仿佛就在附近。 闻五难受:“以前没这鬼毛病啊,嘶……头好疼。” 层层叠叠的绿荫覆盖了天空,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弱,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开始阵阵发昏。 “不行了,我得歇会儿!” 闻五实在难受,扶着巨树想坐下,但看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3 到前方有发亮的白光,似是走到了绿荫的尽头。 于是硬撑着,再走几步,豁然开朗。 “这是……” 走出阴暗潮湿的绿荫,前方竟是一大片废墟。 拔地而起的花树下,一大片黑色的残垣断壁,像是生了一场大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闻五不禁背脊发凉:“这是走到哪儿了……” 记得当年渡景就住在这附近,眼前这块废墟…… ……不会是渡景的院子吧? 不妙! 闻五心里有点儿发慌,还要快快离去为好! 哪料转身的工夫,注意到花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看身形,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身月白长衫,长发随意扎成了一束。 闻五挪了几步,探头过去,想看得清楚些。 就在这时,男子突然回头,面容端方温良,如映着一抹煦煦春风;双眼犹如山涧清潭,清冽见底。 男子开口,声音轻柔低缓,在簌簌落花中听得极不真切:“这里很少有人来了。” 闻五噗嗤笑出声:“怎么没有人?你不算么?” 男子只是笑,笑得轻柔恬淡,目光望向闻五的脸时,突然如山涧溪流失了颜色,变得寂灭灰败。 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闻五后撤一步,问:“你说这个地方很久没有人来了,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男子道:“我在等人。” “十景陵荒无人烟,谁会来这儿等人。”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男子垂眸,清冽的瞳孔再望过来时,已如荒芜的曲沟,无半点儿灵气,“你的样貌,跟我要等的那个人很相像。” 面前的男子言谈举止皆十分古怪,还有就是……闻五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但……跟他很相像? 闻五低头沉思,自家兄弟姊妹众多,唯一跟他想像的,只有他家老头子。 想到这儿,不禁嘴角抽搐:“你、你不会是……” “那个人叫晏熙,你认识他么?” “……”晏熙…… “如果你认识晏熙,可不可以转告他……”男子朝闻五伸出手,那依稀是个哀求的姿势,“我在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在等……” 闻五直接了断:“我确是认识晏熙。” 岂止认识,晏熙……夏延熙,根本就是他家老头子。 “但我送你一句忠告,你不要等了。” “……为什么?” “如果你真等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来,只能说明他不在乎你,已将你忘了。” “不……”男子似是陷入了挣扎,五官逐渐变得扭曲,甚至露出狰狞之色,“熙,你忘了我么……” 闻五说:“晏熙想来,早就来了。” 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子说等了夏帝很久,难道说除了渡景这桩风流债,夏帝还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可……也不对啊…… 闻五敲着脑袋苦苦思索,心底那份儿违和感越发强烈。 耳边又响起了招魂铃的声音,好吵! ——慢着!招魂铃……鬼月,今天好像是…… ……是鬼节! 终于明白那股子违和感是什么了! 难道…… “你、你是——” 那两个字就卡在嗓子里,呼之欲出。 不!不不! ……子不语怪力乱神! 闻五吓得冷汗浸湿了头发,刚要喊出那个名字,却见男子垂眸浅笑,面容依旧端方雅正,眸子清冽见底。 那一身月白长衫,仿如遗落人世的清辉。 闻五不禁愣住,这时和煦清风夹杂着男子的声音,一并回响在耳边: “我知道的,我等他。” 与此同时,另一道冷冽的带有怒气的声音灌进耳朵,轰轰震天响: “——闻五!——给我爬起来——” ☆、第二十五回 渡景之死 “不要踢不要提!——爬起来了——” 睁眼看见一只脚踩下来,闻五一个轱辘滚远了。 面前宣于唯风脸色铁青,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刮下闻五一层皮:“你怎么睡在这儿?” “啊?我睡着了吗?”一边掸去衣裳上的草叶子,一边朝宣于唯风摆出一张无辜脸,“我记得我送小敏来拜祭她娘,我闲着到处溜达,然后……唔,好像是走累了。” 宣于唯风气急:“走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哦” 闻五出奇地没有顶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高大入云的花树,花瓣簌簌飘落,花树下的阴影里什么都没有。 “怪哉怪哉!”闻五忍不住惊叹 “你又抽什么风?” “呃……怎么说呢,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像梦见了一个人。可是那个梦……咦,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闻五敲脑门儿,五官要皱成一团,“我还跟那人说话来着,那人说什么……等——” “——够了!” 宣于唯风突然厉声打断,“那里是先生的故居,早已荒废多年,你好端端地出现在那里做什么?!” 闻五也大吼:“老子就乐意在这儿!你能怎么着我?” 宣于唯风拔剑:“活着不好么,非要找死!” “行!你有种!——”闻五梗着脖子红着脸,色厉内荏地叫唤,“你砍吧!你砍死了我,雪国立马就完了,我家老头子这辈子都不会给渡景上一柱香!” 宣于唯风气得风度尽失,摔了长剑,一把揪住闻五的衣襟,脸色阴嫠如同蒙了一层黑雾: “你到底什么来头?” “哼,”闻五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听清楚了,我是晏熙的儿子。晏熙你知道吧,就是你家先生等了多年也等不到的老情人。” “这个我知道……” “——不,你们都不知道!”闻五突然咧嘴笑了,表情非常地轻松愉悦,“我才发现,渡景真是个可怜人,到死都不知道等的人是谁。” 正如当年渡景与蛮横无理的晏熙争执时总是居于下风,宣于唯风对上厚脸皮的混子闻五也束手无策,真真是邪了门儿了。 宣于唯风道:“我真想撕烂你这张嘴。” “那就快些。想欺负我,就现在赶紧来!”闻五直接把脸贴上去,气息扑到了宣于唯风的脸上,依稀有十景陵特有的冷冽花香,“我身上的几处大穴有君玉染的针堵着,浑身使不上力。你要是想剁我、劈我、砍我还是要把我挫骨扬灰了,最好趁现在。” 突然凑到近前的脸惊得宣于唯风竟一时忘了反应,或者说是那双好像映衬了刀光剑影一般的瞳孔突然闯进视线,凌冽深邃犹带着血腥气,像是……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几乎瞬间将他吞没。 宣于唯风竟移不开眼睛,看得痴了。 闻五的五官其实十分俊朗,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4 斜眉入鬓、眼似流星,皱眉思索的时候看上去很沉稳庄重,不苟言笑的时候又会变得可怕。眼前乱糟糟的头发跟吊儿郎当的作派好像成了一层遮掩,只有戳破了它,才能看清真正的闻五。 宣于唯风不禁松开了他的衣襟,在意识到自己露出痴态之后,果断提脚踹上了闻五的胸口。 “唔——” 闻五没躲,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也疼得胸口发麻,像是经历了胸口碎大石。 “嗳,风十四——” 闻五突然叫住宣于唯风,道:“只有这一次,我服软了。我承认,我家老头子对不住你家先生。” 那场梦记不得了,可一抹孤寂的月色清辉立于花树下等待的画面,似乎还漂浮在脑子里。 “不过你也得明白,晏熙跟渡景没有谁欠谁。你替渡景喊委屈,无非是因为渡景爱上了,爱而不得,所以他受尽苦楚,可晏熙不同。我想我家老头子是拿渡景当知己的,‘情’这个东西讲究个两厢情愿,渡景单相思害苦了自己,凭什么要让我家老头子背黑锅?” 宣于唯风无奈:“……你这是服软吗?明明还是护短!” 闻五充耳不闻,继续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晏熙唯一对不住渡景的,就是没有断了渡景的念想。” “你说得我头晕……”宣于唯风默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哎,其实那一年……”闻五的思绪也很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管宣于唯风有没有听,“母妃……咳,娘亲刚生下小幺,就是我家九弟,家里头乐融融的。老头子心情好,带上我们哥几个一路游山玩水来雪国串门儿,说是看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是渡景 “我记得最清楚的,当然是我家乖巧可爱的无邪。哦对了,还有一个叫‘明水’的小姑娘经常送你好吃的,那手艺……可比小敏强多了。” 提到明水,宣于唯风凌厉的眼神悄然柔和了下去,但瞳孔深处却有生出几分抹不开的忧丝。 “那时候是年关,本以为会留下过年,那知道我刚跟无邪约好当爆竹,结果第二天醒来就在马车里,已经离十景陵很远。” “确实走得跟匆忙,一觉醒来,你们的屋子都空了。先生坐在院门的台阶上,像是等你们回来,整整一天都没有动弹过。”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全是冲着闻五。 闻五委屈:“我也不知道干嘛走得那么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你们告别。” 转念一想,“该不会是渡景做了什么惹老头子生气了,老头子才不告而别?” “胡说——先生那么好——” 眼看宣于唯风又要抬脚踹,闻五赶忙抱头护胸,改口说:“饶命饶命!你刚踢了我胸口,实在疼得厉害。” 宣于唯风开始找茬儿,语带讥笑:“令尊真是龙精虎猛,竟有九个儿子。” “家大业大,需要多生儿子撑着,没办法。龙生九子,正好九个,多吉利!” “不对啊,你说当年就有九个儿子了,现在还是九个?” “是、是啊,九个,哪里不对吗?” 一说出口,闻五自己都琢磨出不对劲儿了! 自从那年来了一趟雪国,家里就再也没有添弟弟妹妹了,不仅这样,好像……后宫再也没有进新的嫔妃,母后也不再搭理父皇。父皇从此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独居生活。 “难道说令尊不举了么?”宣于唯风如此猜测。 闻五却忍不住冒冷汗:“该不会……呃,不会吧?当时渡景是不是对老头子做了什么,老头子吓得都不敢抱女人了……” 如果真是,那……!不,不会的! 可父皇的确,还是说…… ……不能深思 不可言说 ——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东西,闻五突然摆出一副十分崩溃的脸色,大骂:“老不休!老不休!真他娘的恶心透了,那个谁,赶紧来道雷劈了我吧!“ 宣于唯风皱眉,眼神像在看疯疯癫癫的傻子:“你又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跟你没关系——我走了!” 闻五手脚并用爬起来,还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直接窜远了。 速度之快,犹如狡兔。 宣于唯风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窜,闻五窜回了春陵溪渡口。 老天爷真懂他,春陵溪摆着一叶小舟,青衫木屐的渡雪时正懒洋洋地靠在上面,手里拿的一酒壶,青衫上尽是落花。 闻五登时心花怒放了,一个飞奔扑过去,大喊: “无邪!” 渡雪时闻声看过来,微蹙的眉宇显示出不悦。 闻五几乎扑到渡雪时身上,好在看到那把突然横在脖子上的短剑时及时止住了脚步,说:“不要手抖。你喝醉了,手一抖,我就真的去见渡景了。” 渡雪时咧嘴笑了,那张因醉酒染上红晕的脸似乎生动了些。 “今儿是鬼节,你不给渡景烧点儿东西吗?渡景是你爹,即便他对不住你,死了你还是要尽孝道的。” 渡雪时撩开颈边长发,灌了一口酒,道:“渡景应该不想看见我的脸。” 闻五想套话:“是因为你亲手杀了他?” 渡雪时笑呵呵地承认了:“对,我亲手杀了他。” “怎么杀的?” 当时渡雪时年岁尚轻,渡景却有一身压到晏熙的好功夫,怎么可能杀得了他?闻五肯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却见渡雪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衣袍上的花瓣抖落了一地,面容雪白,唯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黑漆漆地敲着闻五。 渡雪时问:“你想知道?” 闻五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 果真,便在这时,渡雪时扑过来,手里一把淬毒的短刃捅向闻五的胸口,唇角还带着笑,看上去恣意又疯狂: “当时就是这么杀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闻五根本躲闪不及,躲无可躲之下,闻五干脆不躲了,袖中滑出匕首,目光落在袭上来的渡雪时身上,瞳孔已隐隐透出猩光。 下一刻,闻五竟被当胸撞到了地上,像是猛虎扑食,匕首停在了胸前几寸处。 渡雪时脸色可谓十分阴沉可怕,整个人压倒闻五,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尖锐又凄厉,听上去竟有几分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躲?” 闻五想说躲不开,可脑中灵光乍现,问:“当时,渡景没有躲开吗?” 渡雪时却不再答话,手指飞快点过闻五身上的几处穴道,微一用力,数十根细针破体而出。 “就是它们让你躲不开吗?”渡雪时面带讥诮,眼神阴沉沉的好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时候,闻五只是盯着渡雪时,悄无声息地收回了那把抵在他背后的匕首。落在渡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5 雪时脸上的视线越来越炙热,像是溅入油滴的沸水,突然间沸腾翻滚起来,几乎要烫得渡雪时体无完肤。 等渡雪时意识到不妙,已被闻五掀翻在地上。 闻五靠近他的脖子,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声音低哑地像是在颤抖:“小无邪,你还是这么乖。” 被禁锢的手臂动弹不得,渡雪时立即怒瞪闻五,厉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闻五按耐住体内奔腾的欲潮,咬上玉白的耳垂,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你、你——” 闻五又道:“恐怕渡景对晏熙也存了这个心思,可惜天意弄人。你说,你我要不要继承他们的情意,试它一试?” 渡雪时当真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牙关打颤,却问了一句:“怎么试?” 霎时血气上涌,眼前天旋地转,闻五只觉得要流出两管鼻血来。 “无邪,你个妖精……” ☆、第二十六回 殊途 怎么试? 渡雪时问得天真无辜,闻五却被点着了火。 竹色青衫因为拉扯略显凌乱,衣襟半解,露出一截无瑕如玉的肌肤,面色绯红,薄唇开开合合。丝丝媚态皆无一遗漏地落在闻五的眼里,闻五呼气带喘,再也按耐不住。 闻五俯身咬上了渡雪时的嘴唇,一手拉开衣带,另只手直接探进去,紧贴细致微凉的肌肤。 不消片刻,渡雪时的青衫已褪落到地上,长发散开柔顺地搭在肩膀,映衬着肌肤越加苍白。 闻五啃上刀削似的肩头,留下噬咬的红痕,手指却顺着颈脖缓缓下移,摸到渡雪时的胸前,重重掐了一记。 “唔……” 渡雪时疼得轻声喘息,如死灰般寂灭的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红润的嘴唇张开,轻喃出四个字: “只这一回。” 靡靡之音,黯然销魂。 闻五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眼睛,话锋一转,问:“渡景死的时候,你哭了吗?” 渡雪时似是失了魂魄,无知无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眼睛,像是累极了。 …… 鬼节,渡景的坟前依旧只有两柱香,是宣于唯风与明山的。 至于渡雪时,他只敢远远地站着,执一壶浊酒醉己身,年年如此。 ……应是身负杀父弑师的罪虐,无颜前行。 顾家大宅 宣于唯风亲自上门,说是案子已经了结了。 “锦城薛家想攀上将军府的高枝,就设计了这桩闹鬼案,让你觉得宅子是鬼宅不吉利,好低价卖出去,薛家再接手。小桃应该是路过,被鬼声吓到,逃跑时不慎掉入井中的。” 顾思明跳脚:“贼薛瑞,敢算计到顾家头上!——可是前几天我已经把宅子卖给薛家了,宣于大人可有办法再拿回来?” 又是懊悔又是气愤 小敏正在啃苹果,闻言,立即扭头看苏瑛,顾思明心里一咯噔,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敏说:“苏大哥,顾老爷不是说卖宅子送你花吗?可是他现在后悔了,想收回宅子,不送你花儿了。” 顾思明大受惊吓:“没有没有!苏兄,我只是气不过被薛家算计,花,还是要送的。” 苏瑛回以一笑,笑容轻轻柔柔十分恬淡:“顾老爷无需解释。‘买卖楼’受您的恩惠良多,苏某替闻五、小敏谢过,往后顾家有用得着苏某的地方,顾老爷尽管到买卖楼找我。” 说罢,拉起小敏的手,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顾思明当头一棒,只觉得这阵子付出的劳力心血全部白费,悲从中来,竟迁怒宣于唯风: “都怪你——案子结了就结了,来我家说这些做什么?晦气!走走走!” 宣于唯风只当看了一出热闹,竟也不生气,让走就走了。 天元街上有一家糖果铺子,每天都围满了小孩子。 宣于唯风顶着众多异样的目光艰难地挤进去,站在一群矮孩子里,耳朵尖儿泛红,嗓子也压得极低:“莫大娘,来两罐子糖。” 莫大娘惊奇:“往常都是明大人来的,今儿换成宣于大人了?” 宣于唯风没有明山脸皮厚,拿了糖就走,丝毫不想多待。 走了一会儿,在一家蜜饯铺子前停脚,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身侧走过一个青衫木屐的青年。 宣于唯风有一刹那的恍惚,蓦然回头,目光如钩子紧紧锁住青年的背影。 青年似有所察,撑着墨绿的纸伞回头,正是渡雪时。 视线相撞,仅一瞬间,又同时移开,一个仓皇无措,一个羞愧难当。 缕缕清风,白絮皑皑。 仅隔几丈远的距离,却似乎看不清对方的脸。 宣于唯风道: “我从未怪过你” 犹如叹息,丝丝缕缕随风而逝。 邻近晌午,天元街上行人渐多。 宣于唯风混在人群中走动,脚步渐缓,擦着渡雪时的肩膀,送出一罐子糖果,装作不在意地说:“十三的,给你一份。” 纸伞微微一颤,掩在纸伞下的面容变得雪白,只能看见渡雪时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轻了。 宣于唯风收回视线,渐行渐远。 …… 将军府、解剑山庄,血债血偿。 雪国的夜晚十分静谧,白絮覆盖着斑驳血迹,清冷月色下,依稀可见一张沾了血色的漂亮面孔。 面前是一位撑着纸伞的青年 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青年走时打开了怀里的瓷罐子,掏出一枚糖果放进嘴里含着,随后走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苏瑛:“过来,我给你取针。” 闻五哼哼,像是头餍足的猪:“不用你了,我媳妇儿帮我拔了。” 小敏:“你有媳妇儿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渡雪时压低了纸伞,匆匆路过。 ☆、第二十七回 明十三 赤卫营 “明山,不要耍小性子了,开门!” 三更半夜,明山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宣于唯风的声音,吓得梦中惊醒,穿衣起身不忘带走床头的糖果罐子,推开窗户,作势跳窗逃跑。 哪料腿刚架上窗台,宣于唯风悠悠荡荡飘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站在了窗台前。 明山惊叫:“这么晚了还来堵我?!” 明山本就长得清秀稚气,看上去十分乖巧惹人疼,现在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脸颊绯红,猫儿似的惺忪睡眼里映着一弯亮晶晶的月牙儿白。 宣于唯风很少见他这样不设防的模样,心念一动,声音不自觉温柔了少许:“你躲我,我只能这么堵你。这都几天了,十三,你也该消气了吧。” “我又没有生气,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6 不需要消气。” 明山鼓着腮帮子关窗户,却见宣于唯风强挤进来,半个身子前倾,几乎挨着他的脸,说:“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我错在哪儿,下次还会犯。” “不要靠这么近,”明山撇开脸,竟显出几分不耐烦,“对不起,我心里很烦,你不要理我了,我也不想同你说话。” 宣于唯风愣住,一时竟像失了魂魄一般。 “还有,谢谢你的糖,很甜,我跟喜欢。” 明山怀里抱着糖果罐子,又要关窗户。 宣于唯风却“糖果”提醒了,脸色突然严肃,说:“那日,我见到渡雪时了。” “——他怎么敢在锦城出现?!” 锦城到处都是渡雪时的悬赏令,悬赏千金,生死不论。 “完了,只要他一出现,准没有什么好事儿!”明山自暴自弃地趴在窗台上,打了个哈欠,“事态紧急,我得想想办法,是继续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还是必要时一剑捅了他永绝后患?” 然后,顺着窗台滚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宣于唯风忍不可忍:“你这是想办法吗?——其实是偷懒睡觉吧!” “那你想怎么样?” 明山撩起一只眼皮,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没有睡意,“虽说渡雪时是逆贼,这些年挑起了不少争端,害死了不少无辜百姓,可是,真把他抓到你的面前,你能举得动刀吗?” “……” “别忘了,渡雪时可是先生的亲骨血。当年太子率领君正瞻、白霆围攻十景陵,先生身陨,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你跟渡雪时选择留下来。你想守护这片先生生活过的土地,渡雪时却走向极端,意图毁灭这个夺走先生性命的国家。” 明山越说越激动,黑暗中,清亮的圆眼蒙上浓煞的杀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正在露出嗜血的獠牙。 “君正瞻,解剑山庄的庄主;白霆,位高权重的将军大人,当年围攻十景陵的小喽啰都成了大人物,渡雪时想报仇,哪儿有那么容易。” 宣于唯风问得小心翼翼:“……那你呢?” 是守护,还是毁灭? 明山干脆利索地回答:“我跟渡雪时一样,痛恨这个国家,更恶心这个国家。” “那你……” 为什么还要留下?为什么同他一起加入赤卫军?为什么违背意愿,守护这块腐朽的土地? ……难道,只是因为明水吗? 宣于唯风想问,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情”字乱人心,终有一天,他会为这两个人发疯的。 …… 磨牙吮血的野兽还是收回了利爪,将杀戮按压在了不见天日的最深处,等到明天,他还会是那个乖巧惹人疼的明大人。 “解剑山庄的君正瞻、将军的的白霆,呵……风十四,若不是为了你,他们怎么会活……” 黑暗中,青年抱紧了糖果罐子,眼前却好像看见了姐姐恬淡温婉的美丽笑脸。 姐姐爱宣于唯风,他一直都知道的。 ………… …… 解剑山庄的君正瞻,从你开始么? ☆、第二十八回 君子剑 说起解剑山庄,锦城上至老叟小到舞刀弄棒的娃娃都知道,那是名门世家,是混浊乱世中的一股清流。庄主君正瞻更是名门君子,方正不阿不偏不私,是锦城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一年,解剑山庄发生了一桩大事:论剑大会推举新任庄主。 新庄主只要符合两个条件:品行好、剑术高超。 “说是推举新庄主,可庄里人都知道,是内定了的,”小敏是个爱看热闹的,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只有两个人,君殊、君玉染。” 闻五掏了掏耳朵:“谁?” “君殊、君玉染” 君殊么,不知道,君玉染是见过的。 “……居然比我家小七还好看” 闻五想着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苏瑛正在研磨,闻言,不禁勾唇笑:“七公子才是真绝色。” “是啊,论姿色,我家小七才是顶尖尖的,其他都是入不了眼的庸脂俗粉。” 小敏练字手酸,问苏瑛:“我可以歇会儿吗?” “当然可以” 小敏飞快扔了毛笔,又问:“七公子是谁?” 苏瑛:“是闻五的七弟” “长得很漂亮吗?” 苏瑛但笑不语,目光看向闻五。 闻五立马咧开嘴,笑得颇为洋洋得意:“那身姿样貌,世间绝无仅有。” 小敏不开心了,低头戳桌子。 “不过……” 一个是不谙世事、骄纵跋扈的出水清莲似的皇子,另一个则是出手辛辣的秾丽艳煞如曼陀罗的公子哥儿,都是同一般的不好相与。 解剑山庄处在锦城西面,与王宫遥遥相对。 山庄依山傍水,四周有冲入云霄的高大绿树环绕,草木清幽花香宜人。 枢纽地界有一处湖泊,名为映心湖,荷叶连天碧色悠悠,走过木桥,可以去往湖心处的阁楼。 这阁楼里住的只有一人,庄主君正瞻。 宣于唯风跪坐在席前,只觉得全身别扭、浑身不舒服;一旁明山则靠着柱子昏昏欲睡,丝毫不顾忌脸色发青的君正瞻。 将解剑山庄的弟子在鬼宅遇害一事交代清楚,宣于唯风如蒙大赦,拍醒明山离开了阁楼。 走出听雨阁,宣于唯风看到明山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阴森可怖,散发着遮掩不住的铿锵杀气。 但这杀气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明山笑得两眼弯弯,嘴里却发出感概:“越是有钱人家,越懂得享受。瞧咱们赤卫营,在那荒郊野外,每天过得苦哈哈的。” 宣于唯风不置可否,只一个人往前走。 ……他该猜到的,明山想杀了君正瞻。 走了一会儿,听见刀剑相击的金属碰撞声。 穿过一条游廊,前方有两个持剑相交的身影。其中一个绛紫衣裳的漂亮青年是君玉染,另一位锦衣玉带、身姿挺拔,犹如庭前玉树,硬是将君玉染压了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数招,君玉染招式凌厉,剑法刁钻古怪,出手招招狠毒,丝毫没有“君子剑”的风范,反观锦衣青年,又是另一番境界,剑势俊逸飘扬,看似闲庭信步拂叶摘花,实则四两拨千斤,虽然还未分出胜负,但已轻松拔得了头筹。 所谓的切磋武艺,在宣于唯风看来,分明是大家宗师在挑逗天真无知的幼崽儿,一招一式皆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时,两剑相击,君玉染被震得手腕剧痛,长剑脱手飞出。 君玉染恼怒道:“君殊,你又赢了。” 君殊还剑入鞘,回礼: “承让” 君玉染更加气愤,锐利的眸子像淬了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7 渡的刀子,死死盯住君殊离开的背影,似是想将君殊千刀万剐泄愤。 这时,一位高瘦的青年走到君玉染身旁,望着他时,目光有几分刻意隐藏的温柔。 君玉染无知无觉,眼里只有君殊离去的背影,道:“我从未赢过他。” 听上去,这不甘又愤恨的语气里竟有几分莫名的哀伤。 “为什么他就样样儿比我好?——明明是我先到解剑山庄的,所有人都夸我资质、品行、修为都是众弟子中最好的,为什么他一出现就变了?按辈分,他是我的师弟,可他夺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我怎么能甘心。” 君玉染忽地浅浅一笑,像是雨过天晴,拨开乌云重现天日的阳光,煞是明艳灼眼。可看得宣于唯风暗暗心惊,所谓名门世家,也少不了勾心斗角这等为人不耻的行径。 “……不过,没关系,明天我会赢的。” 最美丽的花,往往是最毒的。 君玉染回到别苑,刚推开房门,就见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奔了出来。 “怎么回事?”弯腰抱起小狗,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的,埋进怀里呜呜叫唤,“大白,你又欺负黄毛!” 撩开珠帘,软榻上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猫,正在舔爪子,听见君玉染的训斥,立即跳到桌子上,倨傲地仰着小脖子,朝小狗亮出爪子。 小狗更害怕了,死命往君玉染的怀里缩。 这时,小猫儿又叫唤了一声,听上去竟有几分尖利。小狗登时露出脑袋,从君玉染的怀里钻出来,跳到地上,从角落的盒子里拖出一条小鱼干儿,叼到了桌子腿旁,然后冲着小猫儿小心翼翼地叫唤了一声。 君玉染扶额,神色十分无奈:“你俩玩儿吧,不要打架,我去洗澡。” …… 这座别苑是当年君正瞻耗费许多心力建造的,离映心湖很近。苑里种植了大片秀竹花菊,一条卵石小径通向观月亭,很是清幽别致。 后来才知道,这座别苑本是修建给君殊的,然君殊婉拒,才又转赠给了他。说到底,君殊才是君正瞻真正器重的人,至于他君玉染,早已是一枚弃子。 君玉染浸泡在木桶里,思绪飞得很远。 他想到了小时候,那日海棠花落,他坐在台阶上编蜻蜓,想讨杭雪舟的欢心,君正瞻牵着一个孩子走过来,对他说:“这是君殊,你的师弟,以后你们要好好儿相处。” 往后多个人陪他玩儿,他自然是开心的,便将蜻蜓送给了君殊。 第一次切磋,他输了。 君殊只说了两个字:“承让。” 君殊悟性奇高,人也谦逊,知进退懂世故,样样儿比他强,后来,他发现,君正瞻喜欢君殊,他们都喜欢君殊。 一切都变了 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君殊也从没回头看过他。他只能望着君殊的背影,听君殊留下一句: “承让” “君殊,你为什么要出现,还要抢走我的东西……” 时间久了,所有的羡慕嫉妒统统变成了恨。 兴许泡了太久的缘故,君玉染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这时,恍惚听见了猫叫,不像是大白。 君玉染随意披了件外袍,寻声找过去,绿竹荫荫,晚风吹过竹叶,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透过竹荫,隐约看到不远处的观月亭里有个人影。走到近前,君玉染的脸色霎时一变,立即拂袖而去。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惹得君玉染停脚,转头看,立即笑上了眉梢。 原来君殊怀里抱了一只灰扑扑的猫儿,这猫儿不知是嫌弃君殊抱得不舒服还是怎的,蹬着腿儿,爪子一直往他的脸上挠。 君玉染本不想管,可看见猫儿脏兮兮的毛发跟血迹粘在一起,叫声也越来越凄厉,分明是受伤了又不喜君殊抱着,立即走上前,道: “给我” 直接拎起猫儿后颈上的毛,放自己怀里。 君殊这才看到君玉染,神色有几分窘迫,可当看到君玉染只披了一件外袍,内里无一衣物时,耳朵经不住偷偷红了。 那猫儿在怀里仍不安分,揪住他的头发往上爬,爬到肩膀上才停歇。 等君玉染刚松了一口气,猫儿又舔了舔爪子,毛茸茸的脑袋钻进半湿的头发里,伸出小红舌头,在那锁骨上舔了一口。 舔得极轻,君玉染却经不住身子一抖,脸颊气得羞红。 “你这坏猫儿!” 拎起猫儿的后颈,那猫儿委屈地低声呜咽,却也没有再乱动。 君殊叹道:“它喜欢你。” 君玉染忍不住笑,恰如一枝秾秀的海棠花,煞是明艳妩媚。 他只是在想:君殊,也不是谁都喜欢你的。 “这猫儿受伤了,我带它回去。” 君玉染不想多留,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住处,大白从软踏跳下来,丢下黄毛狗,小小软软的一团扒住他的衣摆,冲灰猫儿哀哀叫唤。 君玉染大喜:“你这么喜欢它,就让它留下陪你玩儿。” 大白叫得更欢快了,在他脚底下钻来拱去玩闹。 被丢在一旁的黄毛狗则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大白,嗓子里适时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呜咽。 大白依旧围着灰猫儿转圈,甚至讨好地舔了舔灰猫儿,咪呜咪呜叫唤个不停。 安置好了灰猫儿,取名:小灰。 夜里,大白拱着小灰一起睡,黄毛狗依旧孤零零的窝在角落,脑袋朝向大白。 月色皎皎,清辉洒落了一地,君玉染站在窗前,正在擦拭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 待剑身净洁,他从袖中抖出一个瓷瓶,拔掉塞子,将瓷瓶中的清液倒在剑身上。 清液接触到剑身立即被吸收了进去,像是水遇到了海绵。 君玉染唇角的笑意蔓延开,美丽得让女子都自愧不如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君殊离他远去的背影,但这一次…… “明日的试剑大会,我会赢的。” ☆、第二十九回 乡巴佬儿 试剑大会,各路牛鬼蛇神出动,解剑山庄一时热闹非凡。 流水酒席排了长长一条街,宣于唯风换了一身行头,混在当中吃吃喝喝。 白宵捂脸:“大人,你不是说来这儿办公事吗?为什么蹭吃蹭喝起来了。” 明山换了套柳青色的儒衫,衬得越发清秀乖顺,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兴许酒席上的糕点很对胃口,他的眼神难得十分明亮。 宣于唯风、明山、白宵三人没有请柬,只得坐在偏僻角落,凑成一个圈说悄悄话。 宣于唯风犹自辩解:“我是为公事来的,吃饭只是顺便。” 明山赞同:“这点心真好吃,事儿办完了,我可以把厨子敲晕了带走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8 ?” “可以,不要惊动他们就行。” 白宵实在忍不住:“大人,咱们要办的公事是什么啊?” “不早就说过了吗,还问!” “没说过啊?!——你们说有解剑山庄有危险,让我跟着,我就跟来了。” “对啊,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哪里告诉了啊!白宵欲哭无泪,首领要耍无赖,他是完全招架不住的,只能寄希望于明山:“明大人,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大人喜欢吃甜的,但真的,你已经吃很多了。” 明山捧着个碟子,里面全是糕点,嘴里还塞了一块儿梨花酥,口齿不清说:“咱们不就是蹭饭来的吗?赤卫军太穷了,十四又拉不下脸吃霸王餐,我看他突然对试剑大会有兴趣,以为是看上这流水席了。” “——你当我是你么!我以为你知道我想干嘛才跟我来的,原来只是为了蹭吃蹭喝么?” “不,我以为你想来蹭吃蹭喝,我才跟来的。” “我在你心里是那种大老远跑来解剑山庄蹭吃蹭喝的人吗?” “肚子饿极了,谁晓得你会不会蹭吃蹭喝。” 白宵打断两人的争吵:“所以说,咱们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宣于唯风撕下一条鸡腿塞进白宵的嘴里,示意他闭嘴,偏还一本正经道:“先吃饱再说,不急。” 白宵:“……” 白宵默默啃鸡腿,不曾想他们的动静惊动了君正瞻,君正瞻看过来,一眼就认出了白宵。 白宵是当今王上的第五个儿子,虽然不怎么受宠,但好歹是个王子,在王上跟前说得上话的。 于是,三人正埋头海吃海喝的时候,君正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君殊。 “五王子,想不到您对试剑大会也有兴致。早知这样,老夫定会登门拜访,双手奉上请柬,也不至于委屈了王子。” 确实,白宵是没有收到请柬的。 不请自来的宣于唯风、明山将头埋得更低了,看样子是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 “宣于大人、明大人,您两位这是……?”像是才看见他们二位。 不等君正瞻说完,明山立即耷拉下眼皮,睡意说来就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宣于唯风内心狂吼:你装的,你绝对是装的! 四周投过来的众多目光有不屑、鄙夷还有像看到苍蝇一样的嫌弃。这些衣着光鲜的宾客可能是腰缠万贯的商贾、出身名门的雅士或身居高位的官员,可他们傲慢自负的嘴脸如出一辙。 宣于唯风甚至听见: “乡野村夫之流,登不了大雅之堂。” “瞧!那群军匪又来作威作福了,一看就是没有请柬来捣乱的,朝廷真是糊涂了才设立赤卫军!” “没办法啊,朝廷需要看门狗,他们叫嚣的样子不是很合适么。” 种种嬉笑怒骂毫不避讳。 宣于唯风早就练就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好本领,内心毫无波动,眼下,硬着头皮站起来,道:“久闻解剑山庄的试剑大会乃锦城盛事,我跟明山神往已久,今日特意来见识一番。” 立即有人嘀咕:“没见识的乡巴佬儿。” 突然这时,一道清嫩的嗓子嚎了出来,尖刺刺地十分扎耳: “——死老头儿,你骂谁乡巴佬儿呢?!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敢耀武扬威装大爷了!再叫‘乡巴佬儿’试试,信不信姑奶奶我把你打成孙子?” 这么泼辣野蛮的女娃儿,只有“买卖楼”的小敏。 宣于唯风扭头,看到流水席一角已有不少人围了过去,嘴角抽了抽,心想:哪儿都有他。 闻五吃得油光满面,完全不屑四周的指指点点,还帮苏瑛夹了一块儿红烧肉。 “你不是最爱吃肉的么,快吃快吃!别不动啊,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吃自个儿的,搭理他们做什么?——还有小敏,别骂了,省点儿力气吃东西。唔……这厨子真不错,你能偷个师吗?” 苏瑛单手撑着额头,略觉羞耻。 小敏还在骂,叉着腰骂,看上去又泼又辣。 “竖子无礼!” 君正瞻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吩咐:“把这三个混子赶出去!” 小敏急了:“不行不行!我是来看热闹的,不走!臭老头,是他们先骂我的,你为什么不赶他们?” 几个下人抡起棍子奔了出来,作势要将他们架出去。 正当这时,熙攘人堆儿里挤出一个顾思明。 顾思明一脸心疼地挡在苏瑛面前,道:“君庄主,这位是我的朋友苏瑛,是随我一同来的。” 只护苏瑛一个 苏瑛道了声:“顾老爷,多谢。” 欣然坐了回去, 闻五、小敏惊呆了 “扔下我还好说,我走就是了,但这位可怜无助的少女怎么办?苏瑛,你忍心她被赶出去吗?顾老爷,爱屋及乌你明白吗?——呀!你干嘛踢我?” “就踢你!丢人!”小敏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指责,“不要说了,都怪你!” “为什么怪我?” “我乐意,要你管!” 小丫头蛮不讲理,本来是看试剑大会的,这下好了,看不成试剑大会还要被人骂,被人架出去,心里又委屈又气愤。 “不要碰我——我自己走!” 挥开抡棍子的仆人,小敏仰首挺胸,像只不服输的斗鸡,狠狠瞪了君正瞻一眼,故意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也就在这时,君正瞻看见了小敏脖子里的吊坠儿。 鄙夷的目光当场僵住,又惊又疑,板正的面孔像是绷不住。 闻五“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瞥见了宣于唯风的脸,登时愣住:“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 宣于唯风呛他:“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说今个儿乌鸦一直聒噪不停,是怎么着?原来是不宜出门,出门就见你啊!” “我也不想看见你的脸好么。回去肯定做噩梦,晦气!” 白宵脸皮薄,挪动脚步离远些,此时此刻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这两人虽然一个嬉皮笑脸一个不苟言笑看上去性子南辕北辙,但其实臭味相投的感觉。 君殊上前圆场:“来者皆是客。诸位若是伤了和气,倒是解剑山庄的过失了。在此,君某赔个不是,试剑大会就要开始了,还请诸位上座歇息。” 小敏耳朵尖,立即折回闻五的跟前,说:“我要看!” “哼哼,不就是上台子比划么,也没什么新奇的,”闻五开始装模作样,摆出一脸不情愿,“既然你诚恳挽留了,我就勉为其难留下吧。谁让我家小敏喜欢呢,作为长辈,我总得陪着。” 小敏冷道:“不,你可以走,我不拦着。” 这时,君玉染也走了过来,迎面一张笑脸,嘴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39 里却道:“人家不想留下,想走,君殊又何必强留呢?” 闻五内心:不不,我还是想留下的。 小敏则呆住了,惊叹:“好漂亮!” 闻五戳她:“你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儿,等你见了我家小七,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一番折腾,宣于唯风、闻五等人总算是光明正大地留下。 闻五瘫在椅子里扣指甲,偷偷打量君正瞻,嘴里对宣于唯风说:“你这么赤卫军的首领真不受人待见,你看他看你的眼色,咦,像看见了狗屎。” 宣于唯风不愿搭理,眼神巡视四周。 闻五翻了个白眼,喝口酒润嗓子,说:“别找了,无邪不会来的。” 宣于唯风愕然回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么”,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声音含糊,“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平白无故来受君正瞻的气。更何况,能让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也只有无邪了。” 宣于唯风怒:“谁偷偷摸摸了?!” “莫气莫气!”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君正瞻竟无声无息踱了过来。 ——不妙!这小老儿又来找茬生事了! 闻五当机立断,扭头就溜。 这时君正瞻已走到了跟前,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面上带笑:“之前听闻老板说试剑大会只是上台比划,并无新奇。闻老板可能有所误会,这试剑大会是为了甄选本庄主的继承者,既是继承者,剑术上的造诣必要出众。” 宣于唯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意思很明显:又是你惹的祸。 闻五很无辜,实话实说而已,分明是这小老儿气量小。 “久闻赤卫军个个身手不凡,首领宣于大人更是一柄长剑击退寰朝数万铁骑,威震八方。我那弟子君殊得我真传,今日有缘,可否请宣于大人指点他一二。” 虽说是商量的意思,但这不容拒绝的口吻、坚决明了的态度,大庭广众之下,宣于唯风跟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差不了多少。 迟疑间,明山已朦朦胧胧睡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开口: “要比划吗?正好,刚睡醒,让我活动下筋骨。” 花树婆娑,树影零碎。 君玉染一人坐在花树下沉思,手中攥紧了长剑。 石桌前站着一人,依旧一身黑衣,身形高瘦挺拔,像是一把古朴的长剑。 君玉染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雪舟,我只有你了。” 杭雪舟没有答话,只是绕到他的跟前,弯腰抱了一下。 这一抱,动作僵硬笨拙,又小心翼翼,像是抱住了一块易碎的珍宝,极尽克制。 “我会赢的。这场试剑大会,我一定会赢了君殊,到时候,到时候我们……” 君玉染似是想承诺些什么,但最终,他像是累极了,缓缓闭上眼睛,凑近杭雪舟,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相拥的姿势 早在很多年前,幼小的君玉染捡到杭雪舟时,也这样欢喜地抱住了他,说:“真好,你同我走吧。以后你陪我玩儿,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是第二次 ☆、第三十回 试情 宣于唯风双眼望天,忍不住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试剑大会的台子上赫然站着明山、君殊两人。明山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也依旧提不起干劲儿,眼皮耷拉着,拔剑出鞘,问: “开始吗?” 君殊一身白衣,身姿高挑面容俊雅,腰间佩戴着一把精美的长剑。高台之上,长身玉立,衣袂飘飞,当真是浊世佳公子,当世无双。 君殊拔剑,道: “在下君殊,请明大人赐教。” 明山咕哝了声“啰嗦”,突然提剑刺了上去。 这一刺来得突然,君殊显然没有料到,淡然无波的脸色竟有一丝丝破裂。 台下登时一片哗然,嘘声此起彼伏。 白宵忍不住捂脸:“明大人这……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闻五倒不以为意:“战场之上,谁还有工夫跟你说什么‘在下谁谁,请赐教’之类的。指不定你罗里吧嗦的时候,人家早一刀砍过来,你就成一滩肉泥了。” 宣于唯风深以为然,不过,眉尖一挑,问闻五:“你上过战场?” 闻五闭嘴,低头吃瓜。 白宵从小是娇生惯养的,从没上过战场,对行军打仗也是一窍不通,但是,看到周围皆是鄙夷不屑之色,心里难受,俊俏白净的脸蛋儿皱成了苦瓜脸,嘴里哼哼唧唧: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要装样子的。他看他们都在嘲笑明大人粗鄙不堪,上不了台面。” 闻五双眼微眯,突然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即使明大人正正经经地站在那儿,恭恭敬敬地点头哈腰说‘你好,我是你的仰慕者,你小心些,我要进攻了’,他们还会觉得明山在装模作样,巴结人家。” “为、为什么呀?” “因为赤卫军是乡巴佬儿啊!”闻五摸着下巴,面上笑嘻嘻的,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闪烁不定,像是跳动着一簇火苗,“剑是兵器中的君子,我估计,那小老儿觉得赤卫军是一群乡野粗人,不配使剑,想故意让你家宣于大人出丑。明山顶替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宵忽地不吭声了 高台之上,兵刃相接。 君殊的剑招绚丽优美,身姿飘摇如画中仙,俊逸翩跹;明山剑走偏锋,招式简明,不拘于形势。 简而言之,一个冗余繁琐、华而不实,一个见招拆招,灵动自然。 只看了一会儿,闻五就忍不住打哈欠,无趣。 待君玉染出现时,君殊的剑势陡然偏斜,明山眼皮微挑,迎面接下一招,手中剑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锐利的光影刺上君殊的脖子。 “这是……!” 君殊忙凝气定神,精力集中在明山的剑上,飞身一跃,堪堪躲开。等稳稳落地,迎面是明山破空打开的一掌。 “卑鄙!——” 台下已有人叫嚷开,像是溅入水的油锅,沸腾不止。 闻五中肯评价:“比试切磋,君殊赢;如果是死斗,君殊活不了。” 然,君殊反应极快,身姿飘逸如梭如电,仰身竟躲了过去。 形势陡转,下一刻,君殊的剑已架上了明山的肩膀。 胜负已出 闻五赞道:“也不全是花把式。” 身旁的宣于唯风却并未注意台上,而是目光如刀,死死盯在君玉染身后的杭雪舟身上。 君殊道了声: “明大人,承让。” 便跳下高台,走向君玉染。 君玉染看他走来,脸色微变,但还是唇角弯弯,勾出了一抹极生动的笑意,道:“恭喜,你又赢了。” 这个“又”字刻意咬重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0 了,君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迷惑。 君玉染又问:“你我这次比试,你觉得谁会赢?” 君殊不假思索道:“单论剑术,你赢不过我的。” “就因为我先前从未赢过你,今日也赢不过?” 君殊露出为难之色 “你是认定我不会赢了吗?”君玉染勾唇,步步紧逼,漂亮的面孔笑得如同针芒,刺得君殊心里很不舒服。 “你很想赢吗?”这是君殊第一次这么问。 “不,我想当庄主。” 君殊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的路……偏了” “……什么?” “心术不正” 薄薄嘴唇吐出四个字,淡然有力,掷地有声。 君玉染的脸色霎时雪白,无半点血色。他一直都知道君殊谦逊有礼、进退有度,但像现在这么不留情面,当面指责他,以前从未有过。 心里像是被毛毛针刺了下,不疼,但是很难受。 “你竟是这么看待我的,” 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他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比试的时候,他输了,极不甘心,夜以继日地练习,第二次又输了。 无论多么努力,他都没有赢过。他想得到君殊的认可,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他追不上了。 前方是君殊留给他的背影,光芒万丈,世人皆为其称赞,回头,却看见了黑暗。 ……他被遗忘在了黑暗里 两人之间,渐行渐远。 可如今,君殊竟指责他:心术不正 你以为,我心术不正是因为谁? 君玉染冷冷地看着君殊端正白皙的脸,嘴唇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却又像是自嘲。 “如果你没有出现就好了,”君玉染道,“那我就是庄主,也不会有人同我抢,所有的赞美追捧都属于我的了。” 君殊诧异:“你很在意这么虚名吗?” “哼!你不在意吗?——是的,你不用在意,因为这些对你而言都是动一动手指头都能得到的东西。你是天之骄子,被所有人偏爱,你优秀,你是君子,而我不一样,我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这些!” 他终于撕破了脸皮,不用在他面前虚伪地摆出那副正人君子的仁义模样。 “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还不赶紧找君正瞻汇报?” 君殊悄然握紧了白袖中的手,垂眸沉思,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半晌,他才道:“试剑大会,你不会赢的,我会是新庄主。” 接着,拂袖而去。 他会去找君正瞻告密吗?以君玉染对他的了解,当然不会。 名门世家谦谦君子,又岂是背后说三道四的小人。 君玉染也是笃定了君殊不会乱说,才敢这么快就暴露了真面目。 只可惜,他不会知道,君殊主动上前找他,只是为了问那只受伤的猫儿怎么样了。 试剑大会的看点是君玉染与君殊一战 众人心里明了,胜者会是解剑山庄的新一任庄主。虽然按先来后到,君玉染是首席弟子,该他继任,可君正瞻看好君殊。 如果说以试剑大会的输赢定下一任庄主,那君殊继任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是看高台上两人过招,君殊剑势飘忽,一反先前的行云流水,一招一式皆凝滞杂乱,毫无章法可言。 即便如此,应付一个君玉染也游刃有余。 君玉染察觉他状态不佳,想趁机下手,不曾想君殊早已已臻化境,四两拨千斤,神态悠然自在,像是在挑逗一个小猫儿玩耍。 君玉染气急,虚晃一招,竟迎上凌厉刺骨的剑气。 君殊未料有此变故,慌忙改变剑势,剑锋堪堪擦过君玉染的衣角。 ——就是这个! 君玉染大喜 下一瞬间,锐利的剑锋划过君殊的手臂,溅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形势陡转而下,只见君殊身形虚晃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君玉染的剑倏忽而至,竟是刺向他的胸口。 高台之下,闻五眉尖上挑,道:“那把剑……” 宣于唯风却一直留意杭雪舟,明山酸溜溜的声音传过来:“十四,你什么时候移情别恋了?小心闻老板伤心。” 宣于唯风嘴角一抽,移情别恋是个什么意思? 几句话的工夫,台上的形势又变了。 君殊的招式本就华丽飘逸,像是歌舞场上的舞剑一般,现在依旧花里胡哨,可仅仅一招,竟让君玉染招架不住。 君玉染只来得及提剑挡住落在眼前的一剑,视线里一道虚影飞快略过,突然,腰际一痛,甚至可以听见骨骼崩裂的清响。 君玉染竟被一脚踹下了高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半空强扭了下身形,以剑支撑化去了些许力道,方才稳稳落地,没有摔得十分难看。 ——又输了! 输得猝不及防!君玉染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神情愣愣的,又茫然,又无助。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回神,整个人扑到杭雪舟的身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他的手腕,急切道: “你去吟霜楼,找渡雪时,问他为什么那药不管用?” 杭雪舟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只是这时,君玉染已转身走远。 就像君玉染觉得君殊留给他的永远只有背影,他留下杭雪舟的,也从来只有背影。 …… 君玉染回到住处,掀开珠帘,大白正蹭着灰猫儿呼呼大睡,黄毛狗窝在一旁,脑袋搁置在前爪上,湿漉漉的圆眼睛看着大白。 君玉染径直走进内室,关上房门,胸膛起伏不定。深吸一口气,却并未压下怒气,双眸黒沉沉的,像是暴风骤雨席卷的海面上的天空。 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灌了一口冷茶,坐在案前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君殊中毒之后,实力反而大增? ……深思飘远,再回神,忽然听见沉重的脚步声。 君玉染抬头,竟看到君殊推门进来,大惊失色:“你来做什么?炫耀你又赢了吗?——外面那么多人恭喜你,那么得意、多么气派,来我这儿做什么?” “啪嗒”一声清响,房门锁上了。 君殊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君玉染,并未答话,而是朝他伸出手掌,嘴唇翻动,吐出两个生硬的字眼: “解药” 这两字像是当头一盆冷水,砸得君玉染从头凉到脚,忍不住牙关打颤,色厉内荏道:“什么解药?我不知道。你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拿什么解药给你。” “不给是么” 君殊缓缓靠近,每一步都像是千斤铁锤砸在了棉花上,沉重的“嘎吱”声让君玉染的耳朵嗡嗡作响。 直到君殊走到跟前,君玉染才看清他双目赤红,伸过来的双手条条青筋暴起。 君玉染恍然未觉,竟像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1 是不认识眼前之人,愣愣看着他。直到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他才恍然间回神,已然迟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掀翻,像是一只轻飘飘的纸鸢被扔到了床榻上。 还未起身,身上重重压上了君殊,炽热的气息迎面扑来,烫得他浑身发抖。 “你、你做什么?”这不是平日里的君殊,是撕下了君子皮囊的魔鬼。 君殊仍是道:“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我说过了,没有解药……” 话音未落,嘴唇一痛,眼前是君殊森然猩红的瞳孔。 “你——” 君殊咬上君玉染的嘴唇,青筋暴突的双手紧紧锁住身下的身躯,像是要将身下之人拆骨入腹。 君玉染怕了 ☆、第三十一回 失真 “唔……好疼——” 君玉染被迫伏在床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扯住了清软的纱幔,用力之大,指骨发白发青。他的衣裳已被蛮力撕开,露出大片月白的肌肤,尖削骨感的肩头暴露在君殊的视线里,激得他眼神如狼似虎。 君玉染的腰很纤细,盈盈一握,又很柔韧有力,像是随风摇摆的柳枝。 这还不够,君殊粗喘着解开君玉染的内衫,手在发抖,仍是极近了温柔,像是怕弄伤了他。 “不、不要!君殊,你疯了——”君玉染又踢又打,落在后背上的吻滚烫得像烙印,可君殊纹丝不动。 至今,他都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谦谦君子,扒了那层皮,就是禽兽。 “放过我——”恐怖攥紧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困难,“君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男人,你这样对我,不觉得恶心吗?” 回答他的,是君殊温柔又强势地剥下了他最后一件外裳。 “对!你中毒了,才失去理智了吗?我有解药,你住手!我给你解药……” 君殊动作一滞,混浊的瞳孔因“解药”二字似乎清明了一点点。 但这时,君玉染猛地起身,推开了身上的君殊。 这一推,几乎用尽了力气。他慌手慌脚地跳下床榻,只着一件单衣,甩开了珠帘就要逃。 他也不敢呼救,以两人现在的模样,让旁人看到只会惹来更多麻烦。 君殊被推得身形一晃,看到君玉染要逃走,更加愤怒,端正俊逸的面孔霎那间扭曲了,像是入了魔障一般,整个人毫无理智可言。 君玉染只记得逃,脚迈出了几步,肩膀突然传来“咔嚓”骨骼折断的声音,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回头便看见君殊狰狞又阴嫠的面孔,听他说: “你不乖” 君玉染又惊又怕,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在君殊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发白的手指无意间扯断了珠帘,珠玉散落,迸溅到地上滚了一地。 ——不!不可以!——谁来救救他? 君殊卸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掀倒在地,地面上的帘珠硌得后背生疼,且使的力道极其大,疼得他嘶嘶抽气,视线里出现阵阵眩晕的白光。 双腿不知何时被强行分开,强势地挤进了君殊的身躯,滚烫的气息扑在浑身各处,像是被猛兽扑倒,舔舐着如何下口的猎物。 “不,杭雪舟救我——” 他不禁尖叫出来,可下一刻,嘴唇被堵住,内衫“呲啦”一声清响,竟被撕烂,随之而来的是身下隐秘处被窥视的羞耻。 君玉染难以抑制地颤抖,也只是颤抖而已。他阻止不了这个发疯的君殊,只能狼狈地被压在地上任其摆弄。 好疼…… 他经不住喊: “好疼,真的好疼……”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细碎的啜泣,君殊粗暴的动作竟真的因为“疼”而停止了。 紧接着,君殊抱起君玉染,像是托着一朵轻飘飘的柔软脆弱的花儿,将他放到了床榻上。 这回,君殊扯下君玉染的发带,如瀑长发倾泻而下,半掩住了月白的肌肤。他用这发带系住君玉染的双手,牢牢地打了个死结。 出乎意料地是,君玉染没有再挣扎,而是撇开脸,闭上了眼睛。 君殊的动作温柔又强势,即便做足了前戏,依然很疼,最终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看到窗外漫天漂浮的红霞,竟已到傍晚了。 他想坐起来,哪料刚一动弹,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血肉都像被马车碾碎了一样疼,混沌的脑海霎时浮现出与君殊的记忆。 身旁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道:“你先不要动。” 君玉染这才看到杭雪舟坐在床边,霎时脸色青黑,质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君殊呢?” 杭雪舟深邃冷硬的面孔比往常红了几分,眼神闪烁,怎么也不敢与君玉染直视。听君玉染问他,他才回答:“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没有见到君殊。” “这就好,还好……” 君玉染垂下眼帘,像是累极了,声音轻飘飘地无力,像是呢喃一般:“见到渡雪时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见到了。他说,恐怕是君殊的内力深厚,将毒压制住了。” “哼,无用之物,亏我那么信他!” 君玉染强忍疼痛,翻了个身,嘴里似乎咕哝了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杭雪舟却从袖中掏出一枚瓷瓶,道:“这是渡雪时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若真是恨极了君殊,这只虫子可以帮你达成心愿。” “虫子?什么虫子?” 君玉染这才有了精神,手臂撑着坐起来,道:“给我,我看是什么虫子。” 这一枚瓷瓶拿到手里,竟是透骨的冰凉,像是握了一把寒霜,打开塞子,看到一只小小的红豆子一般的爬虫。 “这是……蛊?” 据传,苗疆有秘法,取诸毒虫密闭于容器中,让其厮杀吞噬,最终活下来的毒虫称为蛊。更甚者,苗人中有蛊师可驱使蛊物,为己所用,杀人于无形中。 “要杀了君殊吗?可是……” 纵然怨极恨极,他从未想过君殊死。 君玉染握着瓷瓶缓缓躺回床榻上,四肢连同脑袋一起埋进了被褥里,身躯蜷缩成团,似乎很是不安。 杭雪舟等了一会儿,未见君玉染有什么吩咐,刚要退下,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微微响起: “不要走……” 杭雪舟愣住,诧异地回头。 就见床榻上的被团蠕动,君玉染的手臂颤巍巍地从里面伸出来,想要抓住些什么。 又听君玉染说:“留下我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良久,杭雪舟才吐出一字,极慢极慢地一个字: “好” 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处,然后被牢牢抓住。这时被团掀开了一条缝儿,示意他钻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2 进去。 杭雪舟只好脱了鞋袜,掀开被子一角,钻到了君玉染的枕边。 两人和衣而卧,杭雪舟躺得直挺挺,君玉染在被子里蜷成团,慢慢地,他伸展开四肢,蹭到杭雪舟的身旁,环住了他的腰。 然后,被子里传出一声极轻极轻地拉长了尾音的吐气声。 像是一直担惊受怕地提着一口气,如今,终于吐出来了。 杭雪舟的脸皮禁不住发红,躺姿更僵直了。 ……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 君玉染慢吞吞爬起床,不知道杭雪舟什么时候走的,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透过婆娑涟涟的竹影,可看见一弯皎白莹亮的月牙儿。 走出内室,大白“嗖”地冲过来,扒住他的衣摆喵喵叫唤。 “你这是怎么了?” 弯下腰,抱起白团子似的小猫儿,翻来覆去也没找见伤痕。可大白就是不开心了,拿圆滚滚的脑袋主动磨蹭君玉染的掌心,叫声绵软又细弱。 君玉染心疼地挠了挠它的后颈,随即,锐利的目光看向窝在角落的黄毛狗,黄毛狗吓得趴在两只前爪上呜呜哀叫,这蠢狗讨好大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那就剩下…… 灰猫儿正在追着一颗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珠子玩儿,突然一只手抢走了珠子,它仰起毛茸茸的脑袋,疑惑地喵了一声。 大白开心了,从君玉染的手里叼走珠子,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跑向灰猫儿,结果灰猫儿不知从哪个角落又翻出了枚晶莹洁白的帘珠,自己扑着玩儿,扑得不亦乐乎。 于是,大白又垂头丧气了。 君玉染看到那帘珠,脸色霎时雪白,咬牙切齿道: “君殊” 这时,他忽然看见映月湖冒出了火光,仅仅一刹那,又熄灭了。 一个念头飞快划过脑海:听雨阁出事了! 君玉染持剑飞身跃过窗栏,轻功翩跹轻盈,足点竹梢,踏风而行,不消片刻已到了映月湖。 映月湖机关重重,暗处不知设了多少冷箭暗枪,君玉染不敢贸然进去。 正在犹豫时,听见由远及近的哒哒声。 君玉染诧异回头,看到青衫雅致的青年缓步走来,白皙无瑕的面孔沾了半边未干的血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血……你杀了谁?” 渡雪时勾唇含笑,反问:“你觉得我杀了谁?” “……”早该猜到的 “你给我映月湖的机关图时,就该料到有这样的后果。” 渡雪时没有停留,木屐踏在木桥上,哒哒声不急不缓。 君玉染道:“君正瞻的死活跟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中了你给的蛊,真的无药可救吗?” “无药可医” 君玉染陷入挣扎中,正在此时,听雨阁突然冒起冲天的火光。这时候,渡雪时的声音自夜风中幽幽传来,很快弥散,只一句话: “你不该来这儿,至少此时,不该来。” 他尚未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四周黑暗中突然传出凌乱嘈杂的脚步声。 这是……?! 愣神的工夫,君玉染已被团团包围。 山庄几十个护卫挡住去路,当中还有几个赤衣的赤卫军,为首的那人是君殊。 宣于唯风第一个走出来,语气十分惊奇:“怎么是你?” “宣于大人觉得该是谁?”刻意咬重的“大人”二字尽是不屑与轻蔑。 这时探路的白宵跑回来,边跑边喊: “不好啦!大人!君正……咳,君庄主死了!一箭穿心死的!” 几十把利剑同时出鞘,指向君玉染。 君玉染愕然,终于领会了渡雪时那话的意思,慌忙道: “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君正瞻。” ☆、第三十二回 三人局 君正瞻死了 偏偏映月湖只有君玉染一人在场 “很明显啊,君玉染输了就恼羞成怒,半夜偷偷杀了庄主泄愤。”小敏如此猜测。 闻五蹲在灌木丛里,露出小半张鬼气森森的脸,吊着嗓子作恐吓状:“也有可能是渡景的冤魂索命来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呵呵……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这下子,报应来了小命儿没了。” “胡说!世上没有鬼的,都是编来吓唬人的。” 闻五嗤笑:“不是渡景的冤魂,也有可能是他的学生么,一样的。” “一个鬼杀人,一个人杀人,哪里一样啦?” “管它谁杀人,都是索命的。” 苏瑛觉得头疼,道:“我不认为君玉染是凶手,但若说他跟君正瞻的死毫无干系,我不信。还有,我们还要在这草丛里藏多久?” 三人齐齐蹲在映月湖半人高的草丛里,跟做贼似的。 前方是君殊、宣于唯风率众人包围了君玉染,君玉染脸色忽青忽白,握紧了手中长剑,正待拔出,身后燃烧的听雨阁又走出一个唇红齿白长相很讨喜的青年。 青年的红衣沾了点血迹,见到映月湖这么大的阵仗,恹恹无神的眼睛霎时一亮:“我就是没事儿遛个弯儿,这么多人接我?” 宣于唯风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明山无辜:“我真的是遛弯儿。” “那你身上的血怎么解释?” “我走到映月湖,觉得景色不错,想找庄主喝酒赏月,结果刚进去就看见庄主满身血地躺在那儿,”指着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坦然、语气直白,“我确定他断气了,死绝了,就又补了几刀报私仇。这血就是补刀的时候溅上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宣于唯风冷着脸,右手一扬,下命令: “拿下明山、君玉染二人。” 明山好似没听见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全然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君玉染又惊又疑:“你不跑吗?” “为什么要跑?又不是我杀的君正瞻,还能冤枉我不成?” 君玉染觉得怕是见到了傻子,哼了一声,不再多费口舌,直接拔出了配剑。 明山打定了主意不反抗,但看到君玉染拔剑,他忍不住劝道:“我相信君正瞻不是你杀的,放下剑,跟赤卫军走,我担保你不会有事,但如果你拿剑刺伤了谁,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不需要,一群来自乡下的乡巴佬儿懂什么。如果赤卫军抓不到渡雪时,将军要人,他们就会拿我顶缸。你是赤卫军你不怕,我怕。” “唔……其实,赤卫军挺好的,不会乱冤枉人。” 君玉染勾唇,回以冰冷的带有一抹讥诮的笑,紧接着,他拔剑指向面前那群人,敌意明显。 “这就好办了” 宣于唯风冷哼,吩咐身后的赤卫军:“拿下明山。我来应付君玉染……” 话音未落,君殊突然挡住他的面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3 前,道:“这是解剑山庄的事,无需赤卫军插手。” 便提剑迎了上去。 君玉染一剑刺上去,两人顿时缠斗一起。 小敏看得心惊胆战:“他们怎么打起来了?那个君玉染的剑上不是有毒吗?”是苏大哥告诉她的。 “还能怎么着,狗急跳墙呗,”闻五搔了掻下巴,双目炯炯地盯着君玉染的腰,语气很是耐人寻味,“哎呀好细,应该比无邪细。我猜他这往后是不打算待在解剑山庄了,君正瞻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也脱不了干系,再者,啧啧……看他脖子上青青紫紫的,手腕也是青的,遮都遮不住,看来很激烈呀!” “什么遮不住?他想遮住什么?”小敏天真地问。 苏瑛嘴角一抽:“你观察得真仔细。” “嘿嘿,眼神好么。” 这时君玉染一剑刺了上去,君殊竟晃神了。 小敏登时急了,想到那剑上有毒,兔子似的蹿出草丛,冲君殊喊: “小心!——那剑上——啊!” 君殊的剑忽然脱手,竟朝她刺来。 小敏吓得一时愣住了,不为别的,因为君殊朝她看了一眼,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杀气腾腾,恶狠狠的,像是恨不得马上一剑封喉,让她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我在帮他啊,可他为什么瞪我……”小敏的肩膀跟着打哆嗦。 闻五及时拉了小敏一把,心疼得摸她的发顶,安慰:“人家是打情骂俏,你瞎掺和什么?君殊是什么样的人物,哪儿用得着你帮。” 苏瑛也走出草丛,言笑晏晏,看上去温柔可亲。 宣于唯风的五官都要扭曲了,忍不住低吼:“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闻五翻白眼:“又不是你家,老子吃饱了来遛弯儿不行么!” 君玉染力有不怠,被逼到映月湖死角,正不知如何是好,忽从天而降一道锋利明亮的刀光。 刀光横空劈下,木桥摇摇晃晃竟散了架,随后,杭雪舟稳稳地落在了君玉染的面前,手中长刀猎猎生威。 “走!” 不待众人反应,杭雪舟举高长刀再次劈下,如天降雷霆力道万钧,硬是一刀劈开了出路。紧接着,他拦腰抱起君玉染,身形如梭,转眼便越过映月湖,消失在了沉沉黑夜里。 闻五啧啧惊叹:“这身手真是了得,当君玉染的护卫简直屈才了。” 顿了顿,黑漆漆的瞳孔里依稀有几丝游动的猩红锋芒,道:“那把刀,真的是……好久没有看到了。” 宣于唯风一把拽起上了锁链动弹不得的明山,扛到肩上,丢下一句: “明天君玉染的通缉令会贴满整个锦城。” 便径自离去了。 君殊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小敏对君殊很有好感,蹦蹦跳跳地走到君殊的面前,秀丽的小脸儿泛出少女特有的娇羞色,张嘴便是轻声细语似的娇嗔:“嗳,叫君殊的,那个君玉染想害你,闻五说他剑上涂了毒的,你小心些。还有,他这回害你不成,下次还会想别的法子害你。” 君殊却道:“不会了,他不会回来了。” 小敏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闻五突然走过来,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了。 “君公子,啊不,应该是新庄主了,容我自我介绍一下,”他笑嘻嘻地指着自己,尽量装作诚恳老实的模样,“我是‘买卖楼’的老板。‘买卖楼’是什么?其实就是你给钱,我做事。接了委托,事成之后再付酬金,童叟无欺。” 君殊似是在沉思,久久不见反应。 闻五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等了一会儿,脚都麻了,君殊才缓缓抬起头,道: “我有委托,闻老板敢接吗?” 锦城外,一陵复一陵,空山新雨枝满花开,茅草屋外一圈篱笆爬满了蔷薇藤蔓。 杭雪舟带君玉染暂时在此处落脚,君玉染对这个地方很是新奇,不顾身上的疼痛,伸手去摘屋外玉兰花树上的白玉兰花。 “我还不知道城外有十景陵这么个好地方。早知道,就跟你来这儿隐居了。” 君玉染坐在藤椅上,拽了几根草叶子,手指翻飞,不过片刻就编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丢给杭雪舟,问:“好看吗?” 杭雪舟收进袖中,说:“很好看。” “那我们离开锦城,开个草编铺子怎么样?我只负责编织跟数钱,其它的,都交给你。” 杭雪舟猛地抬头,盯住君玉染漫不经心的脸,眼里几乎迸溅出血丝:“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离开锦城吧,”君玉染苦笑,心里直打鼓,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君正瞻死了,有一半是我害的,我又得罪了新庄主君殊,锦城已经待不下去了。”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离开锦城,去别处讨生活。你知道的,我除了耍几招剑术,没其它谋生的手段,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能会饿死的吧。” 君玉染在害怕,编蝴蝶的手指一直在发抖,怕杭雪舟拒绝,怕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雪舟,我想逃离这个地方,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他抬头看杭雪舟的反应,可看到了杭雪舟转身进屋的背影,还有一个字: “好” 这个“好”字太轻了,君玉染差点儿没有听见。 君玉染没看见,杭雪舟进屋的时候其实被门槛绊了一跤,往常平稳的步伐也乱了。 君玉染禁不住想笑,盯着手里的草编蝴蝶,神思竟又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海棠花落的时节,初次遇见君殊时。 …… 晚饭是杭雪舟做的,味道一般,但量大管饱。 君玉染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嚼起了粗茶淡饭,实在是咽不下去,只能放下筷子,叹道: “这不行啊,以后还得找个厨子。” 杭雪舟扒拉了几碗米饭,慢吞吞开口,两个字: “我学” 晚上,君玉染睡在床上,杭雪舟打地铺,窗外月色朦胧分外撩人,空中弥漫着白玉兰清淡典雅的花香。 君玉染睡不着,白袖下的手掌紧握着一枚瓷瓶。 ——这是他在锦城最后的执念 等到杭雪舟熟睡时,他起身下床,怕惊醒他,只能轻轻抱了一下他的手臂,道: “真好。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始终陪着我。你在这儿等我几天,等我处理好君殊的事情,咱们一起离开,从此天高水阔,再也不回来了。” 长夜寂寥,星月指路,君玉染踏出了茅草屋,不再回头。 这便是十景陵,尽是繁花似锦。等一不归人,或此去不归,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君玉染:你上了我,不仅不负责还要抓我,哼,我不跟你玩儿了! 君殊:不要生气,气坏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4 了身子,我心疼。 角落里杭雪舟嘤嘤哭泣:我也想负责 ☆、第三十三回 将军 君正瞻死了,解剑山庄一片缟素。 小敏很奇怪:“君公子不是君正瞻养大的么,为什么我觉得他一点也不伤心。” 君公子自然是指君殊 “这么关心人家,怎么,你喜欢他啊?” “君殊模样好家世好身手好,样样都好,性子也温柔,小敏喜欢也很正常啊。” 苏瑛托腮,温润清透的目光泛起荡漾的波光。 三人围在解剑山庄门前的石狮子旁说笑打闹,对往来吊唁的人的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吾家有女初长成,咱家小敏长得也不差。你若真是喜欢那君殊,就让闻五给你做主,结亲就好了。” 苏瑛本是一番玩笑话,小敏却听得舌头都打结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喜欢君殊,我只是、只是……” 伶俐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然后偷偷去看扒在石狮子上一脸轻佻看热闹的闻五,顿时鼓起了腮帮子,闷闷地不吭声了。 三人一时无言,便在这时,远处传来高喝的“避让”声,吊唁的人群果真避让。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阵仗?”小敏探着脑袋看,可惜只能看到前面的高头大马。 “你想知道?问上面坐的的人呗。” 高头大马上赫然是宣于唯风 闻五瘫在石狮子上,咧嘴冲宣于唯风遥遥地嘻嘻一笑,道:“这么大的派头,还有宣于大人护着,也只有那位将军了。” “哪位将军?” “雪国的兵马大将军白霆” 小敏继续摇头:“不认识,没听过。”也没兴趣追问下去。 闻五朝她伸手:“来来,上来,看得很清楚!” 小敏把手放上去,整个人被拉上了石狮子上,这时落了轿子,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她高高站在石狮子上,看得很清楚,那中年男子样貌英俊风度翩翩,看上去跟君殊差不多,哪有半分将军应有的样子。 可是,没来由地,她很喜欢。 将军白霆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小敏慌忙垂下了脑袋,猴子似的蹿下了石狮子。 闻五打趣她:“哟哟,脸红啦!这可不行,人家的年纪摆在那儿,都能当你爹了。” 小敏不理他,捂住红彤彤的脸颊,原地蹦了几蹦,好像很开心。 将军白霆进去了,宣于唯风走到石狮子前,语气无奈: “真是哪儿都有你们。” 闻五咧开嘴,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吭声。 宣于唯风又道:“听说你们在找君玉染,找到了吗?” “赤卫军找到了吗?” “没有” “赤卫军都找不到,我们小小‘买卖楼’哪能找得着。”闻五骑在石狮子的脖子上,笑嘻嘻地俯视着宣于唯风,问:“真要找着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君玉染?我相信他没有杀君正瞻,你也这么觉得吧?” 宣于唯风很是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相比宣于大人比我更清楚,当然,明大人最清楚了。嗳,说起来,怎么没看见明大人呢?” “他被罚了,将军亲自下的手。” “哦,那他真可怜。” 闻五聊表同情,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诚意,又道:“我没记错的话,将军是赤卫军的靠山吧?” “……是” “那你可要小心了。将军要是不小心倒台了,赤卫军可就得解散了。” 宣于唯风冷道:“这个轮不到你操心。” “哎呀,别生气嘛,我也是关心你。”闻五指了指解剑山庄的大门,又问:“将军大人跟君正瞻的交情怎么样?” 宣于唯风靠在石狮子上,怀里抱着长剑,周围无关人等立即退散。 宣于唯风的嗓音与平日里不同,略带沙哑,道:“不怎么样。两人曾经一起为王上做事,后来君正瞻退出朝堂,专心经营解剑山庄,将军也整天忙着朝政上的事情,哪儿有闲情逸致叙旧。” “将军大人亲自来吊唁,交情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闻五想起一事,又叮嘱他:“小心君玉染。他又笨又蠢的,又有小性子,我肯定他还会有其它找死的举动。” 小敏抢先开口,大声指责:“你转了性啦?——干嘛这么在意那个君玉染!” 苏瑛了然一笑,道:“可能是君玉染的脾性跟七公子很像吧,都是人看着精明,实则……呵。” “确实,我那个宠坏了的七弟专爱惹是生非。老头子跟前有个红人,他看不顺眼,有一次剑上涂了麻药非要跟红人比武,你们猜怎么着,呵!三脚猫的功夫,输得那叫一个惨,剑还被夺走了,挨了一剑,当场就软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事儿,我们兄弟几个当笑话偷偷笑了很久。” 闻五笑得险些跌下石狮子,目光转向解剑山庄大门,细细观察那些前来吊唁的或哭或悲伤的人脸,眼里笑意渐退,逐渐变得淡然。 “那个君玉染,真的跟小七一样,又笨又蠢……活让我操心。” …… 夜里,君殊守灵时,袖中收拢了一只草编蜻蜓。 君玉染缓步走来,道:“只有你一人?” “他们在的话,你反而不会出现。”君殊抬头望着他,目光怜悯,“你本不用走到这个地步的。” “你总是这样,假惺惺地装好人。”君玉染突然觉得悲哀,“我一直想赢过你,耍手段又怎么了,我无非是想赢一次,可你总不让我如愿。” 君殊垂眸,清雅的面孔依旧端方沉静,像是戴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君子谦谦的假面,从始至终,他的神情淡然无波,道:“你为什么执着赢过我,你该知道,你比不过我的。” “因为我心术不正么,哼,君殊,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你死。” 袖中握紧的瓷瓶越来越冰凉,似乎透过皮肉,骨骼都冻得发僵。 君殊站起身,请了一柱香,走到他的跟前,道:“师父生前待你不薄,上柱香吧。” “那是你的师父,不是我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酸涩难忍,“我杀了他,他应该不想见到我。” “不是你杀的。你虽然心性不端,但大奸大恶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映月湖的机关图,是我亲手交出去的。” 这是一场交易,渡雪时顺利潜入听雨阁杀了君正瞻,他拿到化功水,但却没有赢。 “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赢我?”君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君玉染心中顿时有了报复的快|感,秾艳的面孔展露一抹极其清傲自负的笑容,道:“以前是,现在不会了。如你所见,我对赢你的执念太深了,这已经成了我的心魔。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5 我就是为了除去这个心魔来的。” “怎么除去?”君殊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丝的疑惑与防备,但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你要杀了我吗?” “……是的,我要杀了你。”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心有灵犀般一同拔出长剑,指向彼此的脖子。 君玉染道:“杀了你,我就解脱了。” 君殊却话锋忽转,问:“那天弄疼你了么?” 君玉染一愣,随即胸口翻涌起浓烈滚烫的怒火,霎时逼红了他的眼睛,视线里的君殊都开始摇晃。刻意被抹去的耻辱的记忆冲进脑海大肆翻腾,他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捂住胸口,痛苦又恶心地干呕。 “那是你咎由自取,我不后悔,只是……”,松手,长剑跌落,君殊两手空空伸展开手臂,让胸膛对准了他的剑,“你喊疼的时候,我已经清醒了,只是你太美了,我不想停手,想继续下去。” “你、你住口——” “抱歉,我无意伤你至此。你若是想杀了我,我绝无反抗之意。” 都道君子好德如好色,简直笑话!眼前君殊承认地坦荡荡,闭上眼睛赴死也是坦荡荡,身正影直,一副铮铮铁骨大义凛然的君士模样。 君玉染觉得更难受了,头昏脑胀,摇摇欲坠,道:“从头到尾,都是我枉作小人了。” “叮”地一声清响,长剑滚落到了地上。 君殊抬头看见摇摇欲坠的君玉染靠在门框上,急忙上前:“你怎么了?” 视线下移,几枚破碎的瓷片从袖中掉落,锋利的棱角沾着血迹。 君殊心急如焚,刚拿起他的手,下一刻被狠狠挥开。 君玉染朝他吼:“你走开!——别碰我!” 君殊被推开了几步远,神情有些悲凉,道:“……你的手受伤了。你如果讨厌我,我会离远一点。” 果真,他说完就后撤了几步,目光仍落在君玉染脚边沾了血迹的碎瓷片上,心头隐约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君玉染听到了,反应好像很迟钝,茫茫然举起手,像是无知无觉一般,逐渐地,如水墨般的瞳孔映出碎瓷片刺破皮肉流出鲜血的手掌,他才回神一般,愣愣地看向君殊,脸色青白交加,毫无半分人色,嘴里喃喃道:“……我受伤了,捏碎了瓷瓶……怎么办?” 视线缓缓移到君殊的脸上,又变得狰狞可怖,一字一顿,像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 “又是这样,每次我要对你行不轨之事,最终都报应在了我自己身上。君殊,你真是好福气,是不是善事做多了,连老天都帮着你。” 君殊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君玉染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不知走了多久,觉得越来越冷,手脚都要冻得麻木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冷,想休息,但他知道,不可以停下,杭雪舟还在等他。 艰难地挪动了几步,再也撑不下去,一阵天旋地转,他倒下了下去。 “不,青丘陵……” 他喃喃着,草屑与尘土糊在脸上,连呼吸都很难受。 就在这时,一双雪白得不沾灰尘的靴子停在了他的跟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拽住了那人的衣摆,哀求: “救我,青丘陵……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君玉染:都怪你,我受伤了,中蛊了,真要是死了,都是你的错! 君殊委屈:明明是你自己捏碎了瓶子才中蛊的,为什么怪我? 君玉染:就是你的错,哼,你还想狡辩吗?亏你是君子,敢做不敢当,我看不起你! 君殊:……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比你优秀。 青丘陵孤家寡人的杭雪舟飘来飘去求存在感 ☆、第三十四回 子不归 一陵复一陵,花开花落终年繁花似锦。落花逐流水,潺潺匆匆的春陵溪不知通往了何处,只知两岸一处是春陵,另一处是青丘陵。 宣于唯风找到青丘陵的茅屋时,很是惊讶,道: “我从来不知道十景陵有这么一个地方。” 走进小院,入目一片苍翠浓郁的青藤花架,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落花,像是无人打扫,一身黑衣的杭雪舟盘腿坐在木桩上,眼神期许地望过来。 ……可惜,不是。 眼神落寞下去 这幕场景让宣于唯风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看到了当年坐在花树下漫长岁月里静止不变地等待的渡景。 一旁的闻五道:“你不要等了,君玉染不会回来了。” 杭雪舟缓缓转动眼珠子,将视线从门扉移到闻五的身上,嗓子咕哝了一下,像是发出了一声悲伤沉重的嘶吼,问:“为什么不会回来?” “你不必知道原因,我想君玉染也不想你知道。” 闻五忽然抽走了宣于唯风腰间配带的长剑,走向杭雪舟,看那架势,是要一剑刺上去。 宣于唯风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闻五不理他,持剑当空劈下,道: “拔出你的刀” 剑势霸道恣意,如挟风卷云而下,猎猎激荡,杭雪舟只来得及凌空跳下木桩,移步几丈外,木桩“哐当”一声化为粉碎。紧接着,调转剑身,纵身一跃如鹰鸾振翅,居高临下对着杭雪舟,当空又一剑横空劈下。 这一劈,犹如雷霆之怒气势万钧,足以碎裂山石。 被逼到如此境地,杭雪舟还是不肯拔出负在背上的长刀。 “我来告诉你,那把刀名为‘镜云’,是我宵想了很久的名刀。” 闻五来势汹汹,周身笼罩着暴戾阴嫠之气,手中长剑更像是一把杀意腾腾的魔刀,隐有风云变幻的气势。 “我求老头子求了十几年都没有给我,却原来是送给了你!” 一剑劈散了花架,眼看茅草屋也要毁坏,杭雪舟终于有所反应,急道:“这把刀是十年前晏先生所赠,意为守护,不是为了争胜。” 闻五立即收剑,转身投进了剑鞘,道:“原来如此。这把刀,只为了君玉染挥动吗?” 杭雪舟默认了 宣于唯风也走上前,问:“你认识渡景吗?” 杭雪舟点头:“少时在春陵私塾待过一段时日,渡先生文武全才,身手不同凡响,我只学了皮毛。” “那算是你的师兄弟了?”闻五问宣于唯风 宣于唯风虽然还是冷着面孔,但眼神是欣喜的,抬手搭上他的肩,问:“你要不要来赤卫军?” 杭雪舟惊讶:“……” “君玉染失踪了,反正你也无处可去,就随我留在赤卫军吧。你、我、明山,一起守护这片先生生活过的土地。” “守护……么……” ☆、第三十五回 风流帐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6 锦城盛行奢靡淫逸之风,尤以天元街最甚。 近日,闻五吃喝嫖赌惹怒了小敏,被赶在门外反省。夜冷风寒,闻五蜷缩在大柳树下痛定思痛,以后要威严些,不能再任由小丫头片子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翌日,闻五挂着两管清水鼻涕,一脚踩到了凳子上,拍桌大怒:“小敏!你简直无法无天!居然敢锁门不让我进来,这个‘买卖楼’里,你知不知道谁是老板?!” 小敏端着碗姜汤,哼道:“给你,喝下去。你再在外面鬼混到很晚,我还锁门,让你睡大街。” “嗳嗳嗳,”端起姜汤,一口灌进肚子,有点儿烫嗓子,“你管得真宽!看在姜汤的份儿上,这回不跟你计较。” 打了个哈欠,正要上楼补觉,忽然听见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吵,谁家小姐出嫁了?” 探出脑袋刚看了一眼,眼珠子登时瞪直了,捧住胸口喊: “我了个乖乖,这是哪家的姑娘,仙女儿下凡呀!” 小敏扒住门框往外瞅,只见一匹高大白马慢慢驶过门前,后面拉着一架饰有五色丝绦的金辇,双层雪白的纱帐笼着,四角各垂了一条珍珠流苏。 小敏望过去时,正巧纱帐一角被掀起,霎时清香扑面,一双盼兮顾兮的清透若琉璃的眸子露了出来,然后是温婉如兰、清白脱俗的面容。 小敏一下子呆住了,愣愣道:“这是哪家的姐姐,真好看……” 马车缓缓走过去,清香犹在,荡然销魂。 午饭时候,闻五扒了几口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打声招呼就匆匆出门了。 小敏还未回过神,问苏瑛:“他这么急,去做什么?” 苏瑛正在不紧不慢地挑鱼刺,头也不抬,道:“吟霜楼来了位新姑娘,天姿国色如仙子下凡,闻五应是去看了。” “是上午排场很大路过的姐姐吗?” “正是雪姬姑娘” 苏瑛所言不错,闻五确是去了吟霜楼。 所谓: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上午一场声势浩大的过场,“雪姬”之名迅速传遍了整个锦城。闻五赶到的时候,吟霜楼里里外外围得是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要排到什么时候?” 闻五挠了挠后脑勺,围住吟霜楼绕了一圈,心中窃喜:前门后门都堵着,不是还有墙么! 手脚攀住一棵酸枣树,极利索地爬上去,再扶住墙头,纵身一跃,越过了高墙。刚站稳脚,抬头看见一位儒雅秀致的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檐廊下,登时吓得一哆嗦,忙重重嘘了一声: “不要喊不要喊——我不是坏人!听我解释,我的钱包掉进院子了,我是跳进来找钱包的。” 说谎时,脸不红气不喘。 青年合上书本,慢吞吞开口:“闻老板,雪姬姑娘在前院接客,不在后院。” “啊?是么,哈哈,我知道了,我走了——咦,不对!”脚刚迈出了一步,又收回来,脸色认真语气诚恳,“请相信我,我真的是来找钱包的。还有,你叫我‘闻老板’,是认识我吗?难道说……嘿,我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 青年矜持一笑,道:“钱府,与闻老板有一面之缘。” 皱眉,思索,想不起来:“你是……?” “柳拂昭” 呀,完全不记得。 闻五摸着脑袋讪笑,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柳先生好。” 脚底抹油想遛,可是说不清运气好是不好,正主来了。 檐廊尽头一个涂脂抹粉、扭腰摆臀活像一只风骚的白鸭子似的婆娘走了过来,手持一把葵扇挡在脸前。 柳拂昭看到那婆娘,立即拱手一礼,敬重道: “徐姨” 闻五掏耳朵,徐姨,那是谁? 葵扇缓缓移开,露出小半张光滑圆溜的脸,道:“小柳啊,公子找你。” 柳拂昭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告辞”,走之前没忘记闻五,说:“那位是‘买卖楼’的闻老板,翻了墙找雪姬姑娘的,徐姨莫忘了赶他出去”。 闻五听得咬牙切齿 徐姨这才施施然扭头,丰腴富态的身躯转向闻五。 哪料看见闻五那张脸的瞬间,身子抖三抖,脸色活像白天见了鬼。 闻五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簌簌”掉落的脂粉,正想着法儿套近乎,看到她那白天见鬼的吓人脸色,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想:我有这么丑吗? 紧接着,听见徐姨颤巍巍的求饶声: “晏、晏公子,对不住,弄月她她她跟将军跑了……” 闻五琢磨出不对劲儿了,敢情他老子还跟将军抢过小情人? 真是……怪不得母后时常嫌弃他,登徒浪子处处风流,宫里头有九个儿子,指不定外头有多少个呢! 闻五正觉得头疼,又听徐姨念叨:“孩子没事儿,给公子留着,求公子饶小奴一命。” ——还真——有!孩!子! 夏延熙,看你干的好事! 这趟吟霜楼走得很值,太值了!闻五恨得牙痒痒,又愁得慌。 脑壳子疼,闻五干脆一摆手,道:“行了,别求饶了!我不是晏熙,是晏熙的五儿子。吵得我头疼。” 徐姨的脸藏在葵扇后头,惊疑不定地偷瞄了好几眼。 闻五点头,确认:“我不是晏熙,我是‘买卖楼’的闻老板。” “那你……”咽了咽口水,又惧又怕,“……你真是晏公子的亲儿子?” 闻五沉痛道:“不少人说我俩长得像,应该是亲的。” 因为相像,从小到大不知为此遭了不少罪。 “在此之前,我是不知道晏熙在这儿有一段风流过往的。”闻五慢吞吞开口,一副无奈又不得不接受的惨淡表情,道: “本来我是没兴趣知道老头子的风流史的,但如果有了孩子,我这个当哥的,就要替老子管一管事儿了。” 徐姨看样子很怕“晏熙”,对闻五也是避恐不及,双手合十,念经似的说了一长串: “闻公子不要见怪,实在是您与令堂太像了,老奴才会认错。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弄月姑娘刚摘得花魁,芳名正盛,晏公子豪爽,千金买了弄月姑娘的初夜,一夜春宵便怀上了。老奴记得清楚,当时将军大人也看上了弄月,晏公子走了,将军大人就给弄月赎身,迎进府里了。” 闻五听得手软脚软,越听越糊涂,最终像是掉进了浓郁厚重的迷雾里,死活找不到指引的亮光。 他头脑发懵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离开吟霜楼的,烈阳照射在身上,感觉不到半分温度,浑身上下冷得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 苏瑛正在给兰花修剪枝条,瞧见闻五失魂落魄地回来,以为他没排上,安慰说: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7 “你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何至于为了一个雪姬丧气?真要是喜欢,淘其所好讨她欢心,到时再多人跟你抢,何愁抢不过?” “……才不是” 闻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苏瑛倒了杯水,他一口气灌肚,还不过瘾似的,干脆夺过茶壶,兜头浇了下去。 苏瑛:“……?!!!” 闻五爽快了,抹了把湿淋淋的脸,道:“现在可以说清楚了。你是我的军师,来,我给你讲清楚,你给出个主意。” 苏瑛以为他又发疯,不甚在意地点头:“行,我听着。” “我刚知道,十几年前老头子在吟霜楼睡了一个姑娘,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姑娘怀上了,还被将军接进了府里。” 苏瑛像是没听清楚,凑进了问:“……什么?” “就是……哎,”闻五叹气,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嫌丢人,“老头子在吟霜楼留了个私生子。” 苏瑛手抖,错剪了兰草的花苞,随后,他心疼地摸了摸兰草,难以置信道:“听闻圣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圣上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是啊!太糊涂了!”闻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挠头又敲桌子,“嫖就嫖了,男人么,偶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可他居然留种了,留种了!这让母后怎么想?——完了完了,母后知道了,父皇又要睡御书房了。” 苏瑛抿唇,忍笑:原来夏帝惧内啊。 “不行,这事儿得瞒着!”闻五一敲桌子,恶狠狠道:“谁让他是我老子呢,就帮他一回。” 苏瑛还算理智,很快分析了前因后果,道:“你先不要着急,也许是个误会。那姑娘既是吟霜楼的女子,怀的孩子不一定是圣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位姑娘。” 闻五急:“那姑娘被接进将军府了。” “那就去将军府找” “……将军府能找到?” 苏瑛觉得闻五焦虑过度,脑子已经失常了,伸手摸其脑门儿,像安抚一条啃不到骨头的小狗狗,微笑道:“不用担心。那姑娘姓甚名谁,告诉我,我就能找到的。” “起开!”一巴掌拍来,闻五更暴躁了,“你看我的眼神是看阿猫阿狗吗?——弄月,记着了,那姑娘叫弄月,赶紧给我找着她!” 正在这时,小敏拎着菜篮子跨进门,似是心情很好,声音如银铃般清脆,笑吟吟说: “没进门就听见你的大嗓门,弄月、弄月的,你怎么知道我娘的闺名?” 一语既出,惊天动地。 闻五大惊失色,僵化在椅子上,神情实打实惊愕住了,好似一道惊天霹雳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熟透了。 苏瑛彻底手抖,剪断了兰花的根茎,面色青白,双眼缓缓移到小敏的脸上,然后混沌失了焦距。 一阵无言的诡异的沉默 小敏不明所以,一派天真地重复:“弄月是我娘的闺名,有什么问题吗?” 苏瑛:“……” 闻五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小敏,脸色堪比锅底,艰难道: “难不成……你,你竟是我的……妹妹?” ☆、第三十六回 第十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都给老子滚开滚开啊啊啊啊啊啊——” 整条天元街忽然响起了狮子吼,哀怨凄切绕梁三日不绝。路人无不侧目驻足,只见烟尘滚滚呼啸而过,直奔进了吟霜楼。 “哐当”——“噗通”——“哎哟”几声巨响与哀嚎声漫天齐飞,吟霜楼跟着抖了三抖。 徐姨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只留个肥硕的屁股拱在外头。 待尘埃落定,吟霜楼外躺倒了一大片,个个捂住胸口肚子脑袋哀叫不绝,诸如: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踢飞我——” “雪姬姑娘啊,我要见雪姬姑娘……” “咦咦?怎么回事,我在排队等雪姬姑娘,怎么被撞飞了?” 此类,凄凄惨惨之状不忍直视。 整个吟霜楼瞬间空了,始作俑者闻五气喘吁吁地站在堂前,胳肢窝里夹了个小姑娘。 “徐姨呢?——出来!” 目光搜寻了几圈,停在了那个拱动的肥屁股上,不假思索地冲上去踢飞了桌子,然后将挟在胳肢窝里的小敏放在她面前,粗喘了口气,问: “是这个孩子吗?——弄月怀的孩子是她吗?行了别趴着了,我这儿急!快快快!” 徐姨越发抖了,抬头看了小敏一眼,登时吓住:“哎哟我的乖儿,长得真像!” 小敏开心:“闻五说你认识我娘,是真的吗?” 闻五垂下头,哭丧着脸。 徐姨又道:“你真是那个孩子。苦命的女娃儿,这些年你跟你娘怎么过来的?你娘她吃了那么多苦,看你模样应是衣食无忧的,她过得也还不错吧?” 徐姨拉住小敏的手,又喜又惊,眼角依稀流了道泪痕。 闻五则蹲到地上扒起了头发,心如死灰。 这时苏瑛追上来,看到这一幕,猜中了七八分,笑道:“还什么都没问呢,伤心什么?再说了,小敏是个好孩子,当你的妹妹不好吗?” 闻五扯着嗓子嚎:“谁要她当我妹妹?我没有妹妹,她一个疯丫头,凭什么就飞上枝头成了我妹妹了?” 苏瑛抿唇,淡然道:“你这算看不上小敏吗?” 一语惊人,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小敏斜眼偷看闻五,身形僵直住,手指绞着衣角,垂下的眼睑微微颤抖着不安。 闻五没注意,抬脸看苏瑛,狰狞的面孔一片赤色,眼睛更像是喷了火,自顾自道:“你不如问我,她有哪一点儿够格当我的妹妹?” 小脸儿霎时比涂抹了厚厚一层□□的徐姨的脸还要白,下一刻,她冲到闻五面前,提脚踹到他的脸上:“什么妹妹?谁稀罕当你这痞子的妹妹,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德性。” 闻五捂住流血的嘴从地上爬起来,点头欣慰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然后转向徐姨,问:“这丫头当真是晏熙跟弄月的孩子?你最好想清楚了,撒谎的后果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我看你很怕晏熙,应该是领教了他的手段。” 徐姨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不敢不敢,我不敢撒谎——”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吟霜楼外一阵兵荒马乱般的骚动。闻五回头望去,敞开的大门外飞沙走石乌烟滚滚而来,呼啸着迎面扑来。 闻五:“……?!!” 苏瑛捂脸,不忍直视。 紧接着,一声怒喝从乌烟中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匹高亢嘹亮的马叫声。 “赤卫军!——围起来围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出去!” 竟是宣于唯风的声音 大马呼啸飞奔跑到了堂前,“噼里嘭咚”的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宣于唯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8 风扯住缰绳,翻身下马,登时吓住: “这、这……白宵,你快去看他还有气儿没?” 白宵上前,惊呼:“是闻老板?!” “……哦” 宣于唯风点头,道:“那没事了,你退下吧。死就死了。” 闻五满脸血地爬起来,怒道:“你好歹是赤卫军的首领,也太嚣张了,敢纵马行凶!你是想借马蹄子杀我是吧?——绝对是的吧?” 宣于唯风嗤笑:“疑心病也忒重了。我这是着急办公务,谁让你挡路的。” 闻五警铃大作,看外面围了一圈赤卫军,瓮声问:“办什么公务?” “放心,不是抓你来的。” 闻五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终于忍不下我了,要领着兄弟们群殴我。” “哼,还不至于。” 宣于唯风像是真的忙,没跟闻五吵嘴,指挥赤卫军搜查吟霜楼。 闻五开玩笑:“这么大的阵仗,该不会无邪在这儿吧?” “你说得不错”,宣于唯风回头看他,淡淡道:“渡雪时在吟霜楼。” “……啊?” “杭雪舟说的,定不会错。” “嘁!还说在春陵私塾待过一阵子,替先生守护雪国,结果刚进赤卫军就举报了先生的儿子,好有出息,呵。” 闻五不爽,戳他的胸口,又道:“你想怎么着?抓住无邪,杀了他吗?” “君正瞻的死惹怒了将军大人,雪国局势动荡,我必须在他铸成大错前抓他回去复命。” “然后呢,将军会杀了他,昭告天下求一时安稳?” “不!”宣于唯风认真道,“我承诺杭雪舟,不会杀渡雪时。” “那你抓他回去干嘛?不杀,难道是供在家里当祖宗?”就像他当时一时大意,领了个“祖宗”回家,现在那位“祖宗”还可能是他的妹妹,真是世事无常。 宣于唯风没答话,眼神转向徐姨。 徐姨早在宣于唯风出现时就吓得抱住了柱子,宣于唯风阴冷苛责的眼神飘过来,她抖动的样子越发像个被猫追的肥老鼠。 闻五看着可怜,忙挡到跟前:“别别!她胆小地很,经不住你这棺材脸吓唬。” “闻老板怎么大发善心,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闻五老实回答,态度十分诚恳:“我有很重要的事问她,你把她吓死了,会很麻烦。” “呵,能让你觉得麻烦的事情是什么?” 宣于唯风下意识要取笑,忽然听见后院传出异样的嘈杂声响。这时看到白宵焦急地往这儿跑,嘴里喊: “大人大人!找着渡雪时了!” 闻五眼前一花,宣于唯风跑没影了。 “嗳嗳嗳!”一跳脚,也追上去,“不要伤害我的无邪啊!” 一路奔到后院,闻五呆住: “好多熟人?!——这是要一网打尽吗?” 后院风萧萧惊寒,红衣劲装的赤卫军或持剑或握刀,皆严阵以待。被围在中间的沈牧护在渡雪时身前,身旁居然还有陆非离、柳拂昭。 渡雪时神色淡淡的,撩起眼皮看着宣于唯风,道:“这回是动真格的吗?” 宣于唯风面容冷峻,缓缓抽出长刀,道:“你杀了君正瞻,就该料到有今天。” “我是为复仇而来,生死早就看开了。”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银光映进了瞳孔,然后是宣于唯风冷峻肃杀的面孔。 渡雪时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地杀我吗?” 长剑刺了过来,沈牧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起身迎上去。 一剑一鞭,以柔克刚,沈牧竟占了上风。 宣于唯风被缠住之际,陆非离掩护渡雪时逃走,他心中大骇,缝隙间朝闻五喊: “你若想渡雪时活着,就拦住他!” 闻五笃定了宣于唯风不敢杀渡雪时,就安心站在一旁看好戏,听闻此言,疑惑想:难道放无邪走是害了他吗? 稍加思索,其中利害一目了然:渡雪时本就是乱臣贼子,现在又多了杀害君正瞻的罪名,朝廷里的都恨不得他死。倘若他被宣于唯风收押在赤卫营,或许会吃点儿苦头,但至少性命无忧。 这么一细想,闻五不再犹豫,飞身跃到渡雪时的跟前,道: “得罪了” 渡雪时师承渡景,学了一身精湛的医术。医能救人,亦能害人,渡雪时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一把白烟、几根银针握在手里,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闻五不一样 闻五天生像就是克制渡雪时的神奇存在,百毒不侵,艺高人胆大,即便中了毒针,最多痛点儿,其它没什么。 于是,闻五直接飞身跳到渡雪时的身旁,扣住他的肩膀,再搂着腰,直接将渡雪时挟持出了人堆儿,飞到游廊下站定。 渡雪时恼羞成怒,心知毒对他不管用,当即抽出随身匕首,还未挥出,手腕吃痛,登时松了手。 匕首“叮”地掉到了地上 闻五舔了舔嘴唇,暗暗用力,怀里的渡雪时搂得更紧了。 渡雪时不自在地撇开脸,闻五如影随形,贴着他的脖子说: “多日不见,我想死你了。” 渡雪时却道:“你不是翻了墙找雪姬姑娘么?我可看不出你想我。” 闻五笑得更猥琐了,嘴里哼哼:“好大的醋味儿。” “哼!自做多情!” 渡雪时忽然吹了声哨子,清脆响亮。闻五不解他的用意,正要问,突然,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闻五下意识抬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块重约千斤的巨石凭空出现,冲着他的头顶砸下来。 赶忙推开渡雪时,翻身“嗖”地狼狈逃开。 “轰隆”一声巨响,耳朵都要震聋了,闻五愣愣看着被砸成坑的游廊,心有余悸。 回神的工夫,渡雪时他们跑了。 宣于唯风也愣住,道:“谁这么大的本事,能举起这石头?” 那石头少说有两人高,四个壮汉都合抱不住。 视线上移,看到石头上坐着一位粗布短打的少年。 少年笑嘻嘻地往下看了一圈,最后落到闻五的身上,称赞说:“你躲得真快,换作旁人,早变成一滩肉泥了。” 闻五难以置信道:“你能扛起这么重的石头?” “怎么,很惊讶么?” 少年前一刻还在笑眯眯地问好,下一刻突然如离弦的箭、出鞘的刀,俯冲而下,一拳击中了闻五挡在身前的手臂。 少年的身手干脆直接,一拳没有打中,轻轻一跃,如鹞子翻身,换脚踢了下去,这回闻五没有躲,而是一拳迎上。 拳脚相击,两人皆被逼退了数步。 闻五缓缓咧开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依旧笑嘻嘻地,咧着嘴说:“你这人真没有礼貌。没有人教过你,问别人名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49 字,要先上报自个儿的姓名吗?” 闻五冷静且认真地回答:“我叫闻五,是‘买卖楼’的老板。” 一旁观战的苏瑛只觉得惊心动魄,不相伯仲的纯粹又强大的力量,与闻五何其相似。 这时候,徐姨拉着小敏出现在后院。小敏看见少年,当即瞪圆了眼睛,大喊一声: “哥哥——!” 与此同时,少年回答: “我叫晏真” ☆、第三十七回 雪 很强! 这位名叫“晏真”的少年,出乎闻五的意料。 小敏喊少年:“哥哥” 少年自称:晏真 一声“哥哥”,一个“晏”姓,听得闻五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心境豁然开朗。 …… 渡雪时还是逃走了,都是晏真的锅。不过闻五心情好,主动认错:“那个晏真来得好巧,哈哈,让他跑了。” “渡雪时跑了,你傻笑个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老子马不停蹄地往吟霜楼赶,就是怕他跑了!结果你磨磨唧唧又是搂腰又是调情的,让渡雪时招来了帮手晏真,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还有脸笑!” 闻五的嘴恨不得裂到了耳朵边儿:“我高兴,我就想笑,哈哈哈!” 宣于唯风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巨石,转身要走。 这么一番失态的大吼大叫,赤卫军人等一脸惊悚,皆崇拜又敬畏地望向闻五:好厉害,敢跟首领顶嘴,还能活着! 闻五挽留:“你不抓徐姨吗?吟霜楼是贼窝,徐姨怎么也是个贼窝妈妈,抓回去可以撬出不少东西吧。” “不用!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问她么。” “弄了半天是为了我呀。不过,心领了。” 闻五摆了摆手,心情甚好,抬手搭上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亲切嘴脸,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其它的,没兴趣。你想把徐姨提走就提走,我真的没意见。” 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闻五身心皆轻松,宽心之下肚子饿了,扭头喊小敏回家做饭,结果愣住: “人呢?都哪去了?” 小敏不见了,苏瑛也跑没影了。 徐姨白得吓人的脸从葵扇后慢慢挪出来,颤声道:“小敏生气了,跑了。苏瑛追沈牧去了。” 闻五:“……” 西风古道,幽长看不见尽头。 沈牧走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回头,喝问:“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苏瑛秀丽的面容柔柔一笑,掩住眼底的一抹落寞之色,道: “你受伤了” 看似平常的四个字却好像惹怒了沈牧。沈牧捂紧的左肩正在汩汩流血,脸色愈加苍白,可他对苏瑛依旧没有好脸色,道:“是,我受伤了,可关你什么事。” 这一剑,是宣于唯风刻意刺歪的,不然,他早已穿心死了。 苏瑛却道:“我略懂医术,可以帮你。还是说,你怕我暗中做手脚害你?” “你不用激我,才不用你帮我。” “呵,可我心疼……” 多说无益,苏瑛温润如泉水淙淙的眸子忽地微眯,一枚金针脱手滑出,紧接着沈牧一声闷坑,手脚发软,倚着青砖缓缓滑倒在地。 苏瑛叹:“你明知斗不过我,还逞强什么?” 沈牧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苏瑛扯开他的衣襟,露出鲜血淋漓的剑伤。 “应比你当年摔得痛多了。我小时候调皮顽劣,总是累你受伤,现在想来,实在对不住你。”苏瑛垂眸,神色黯然悲伤,道: “沈牧,你不要恨我了。这个雪国,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只有你一人了。” 沈牧微阖双眼,深刻尖削的轮廓半隐在柳荫里,忽眀忽昧看不真切。 苏瑛又道:“当年新王之乱,王上挟持我逼父亲效忠于他,父亲不从,带亲信连夜将我救出。当时形势十分凶险,我们被追杀了足足半个月之久,我亲眼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力竭而死,直到进入寰朝的边境,我跟父亲才逃离了追杀。” 恍惚间看到沈牧的眼皮动了动,苏瑛心中大喜,继续说:“并非我不回苏宅,而是我回不去了。到了寰朝,父亲伤势过重,不久便不在人世了,我一人孤苦无依,幸而得五公子的赏识。” 果然,下一刻沈牧回应他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声音听上去绵软无力:“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那天苏宅突然来了很多官差,将我们赶到荒郊野外凿石头,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未间断。” 说罢,沈牧轻轻笑了,笑意讥诮,尽是刺骨的寒意:“做苦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们拿鞭子抽打得太疼了,苏瑛,我等了你三年时间,在我四肢被打碎丢到野外喂狼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你是真的不会来了。” 苏瑛从未听他提起过当年的事,如今听来,只觉得从头冻到了脚,心底越发凄凉。 “……是陆非离将我捡了回去,悉心照料。”沈牧睁开眼睛,望向苏瑛,毫无杂质的墨黑瞳仁里是一片苍茫无助的凄冷之色,他说: “如你所见,我活下来了。没有渡雪时,我可能终身就是个躺在床上的残废,所以,我将尽我所能护渡雪时周全。” 苏瑛颤着声问:“……我呢?” “你该明白,从你离开雪国,丢下我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之间就只剩下恨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牧的神色极其平静,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恨的意思,可是在苏瑛听来,不亚于剥皮抽筋,好像被关押的囚犯苦等多日、憧憬多日,最终只等来了问斩。 “你、我……” 苏瑛抖着嘴唇,问:“……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一点点的,有吗? “……” 手臂艰难地撑起身体,微微前倾,然后他抻着脖子,动作极慢极慢地,像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一般,缓缓印上了苏瑛的嘴唇。 苏瑛闭上眼睛,久违地享受着独属于沈牧的气息。 这一吻极轻极轻,好似蜻蜓点水。 沈牧很快移开,道: “我要走了。我现在跟赤卫军作对,你该离我远些,小心被牵连。” 苏瑛摇头:“不,你还没有回答我。” 等了一会儿,耳边轻轻响起沈牧的声音,他只说了三个字: “原谅我” …… 苏瑛不解,误会解开了,可沈牧对他怎么还是苦大仇深的模样?若说没有进展,也不对,那个吻明摆着说对他有感情的。 ……那个吻 苏瑛抬手捂住嘴巴,上面依稀留有沈牧的气息,不禁有点儿回味,心也跟着飘飘然。 不知不觉走回了“买卖楼”,看见闻五躺在大柳树的枝叉间不知想些什么,脸上一直傻笑。 “这是怎么了?”苏瑛问道 闻五神秘兮兮地回答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0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弟弟了!” “嗯,我知道,就是那位晏真。” “真奇妙,去了一趟吟霜楼,就多出了一个弟弟。真好,小幺儿也会高兴的,不对,小幺儿不是小幺儿了,现在要叫小九。” 苏瑛扯唇:“你好像对晏真很满意?” “他很强,我挺喜欢的。” 闻五忽地坐着了,苦恼道:“我可能要回金阙一趟,跟老头子报备下。雪国的担子就撂给你了,小敏的身世可能有点儿麻烦,你当心。” “若我猜得不错,小敏是弄月跟将军的孩子,将军是王室,那她可就是雪国的郡主了。” 小老鼠街的小乞丐飞上枝头成了一只凤凰,世事当真是奇妙。 “嘁!八九不离十了吧。”闻五坐在枝叉间,撩开绵软葱绿的柳枝,露出不屑的半张脸,道: “照我说,当年老头子一夜风流,弄月怀了孩子,后来不知怎么着勾搭上了将军,被接回了将军府。可惜一入侯门深似海,估计是被谁算计了,弄月被赶出了将军府,无处可容身,就去了小老鼠街,过得惨兮兮的。” 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闻五说完就抛到了脑后。 只是,等来了苏瑛,却迟迟不见小敏的踪影。 晚上,闻五对着一桌子烧糊的饭菜叹气:“小丫头生气了,离家出走了。以后你煮饭吧。” “你惹的祸,你煮饭。” “我只是实话实说,一个小老鼠街出身的野丫头,真要当了我的妹妹,那才真是贻笑大方。”闻五尝了一口焦黑的菜叶,咂了砸嘴,“啊呸呸!好苦!我说句不好听的,苏瑛,你别生气,整个锦城,我看得上眼的也就渡雪时一人。宣于唯风、明山我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头子非要我来,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乱糟糟的鬼地方。” 苏瑛垂眸,似是若有所思。 “我还知道你跟我来锦城是为了你的青梅竹马。你老早就想跟着他双宿双飞了,只不过人情上说不过去,就待在这儿意思意思。”闻五拿筷子敲碗,企图吸引苏瑛的注意力,大方道:“你别不好意思,我都知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要走,我不会强留。不过我得提醒你啊,苏瑛,咱不能见色忘友,我还处在水深火热里呢,你忍心抛下我吗?” 闻五“哼哧”擤了鼻涕,又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揉出了眼珠子又红又湿、要哭不哭的感觉。 苏瑛扶额,叹气:“……” 闻五娇羞状偷瞄 苏瑛问:“你什么时候回金阙?”声音好似无力。 “大概年关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 苏瑛忽地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道:“我去一趟小老鼠街,看能不能找回小敏。她若真是将军的孩子,留着以后或许会有用处,你且管好你的嘴,不要再招惹她。” 闻五点头称是 “唉,真是……本来就乱,又跳出来一个晏真,局势更复杂了。” “一团乱麻,你先整出个头绪,我出门去了。”闻五一拍桌子,抬脚就走,“这饭这菜,吃进肚子里真会死人的。你要吃什么,我一块儿捎带回来。” “全福斋的金蜜蘸鸭、天香楼的酱肘子,劳驾。” “好嘞!” 闻五喜滋滋地踏出门,迎面扑来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登时打了个哆嗦。 “雪国虽然在南方,晚上也够冷的。” 常年漫天飞扬的白絮不知何时停歇了,百花渐次凋零,大柳树的柳枝绿意渐褪,唯有墙角几束野菊开得鲜艳。买卖楼外的几树腊梅,也悄然吐出了花苞。 雪国的冬天很不明显,但它确实来了,只是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会下雪吗? 漫天飞舞的雪染了血,苍茫绮丽。 ☆、第三十八回 白头吟 苏瑛找到小敏的时候,天空飘着细小的雪粒。 小老鼠街白茫茫一片,似乎所有幽暗见不得光的角落都被覆盖了。小敏坐在雪地上,神色呆滞,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几滩未干的血迹流到了她的手边,也无知无觉。 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位灰袍黑靴的中年男子。 小敏呆愣了好半晌眼珠子才重新转起来,望向那人,颤抖着嘴唇问: “……你是谁?” 男子手中的刀还在淌血,雪粒飘飘而落,落在了刀身上,尽数化为了血水。 “为什么救我?……他们、他们……” 男人回头,声音粗哑像含了一口沙砾:“他们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儿。我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但如果不出现,你已经死了。” 小敏心思转得飞快,站起身的工夫已经从头梳理了一遍,清甜的稚嫩嗓音问:“叔叔,你在暗中保护我吗?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我跟娘能在小老鼠街生活了那么久不受旁人欺负,是因为你对是不对?” 小姑娘胆识过人,对着一个杀手大叔毫无怯色。 忽然听到踩在雪粒上的窸窣碎声,男人警惕性极高,身形如梭,瞬息间便移身上前,一刀斩下去。 待看清来人,小敏惊呼:“不行!那是我的苏大哥!” 出手太快,话音未落,刀已划上了苏瑛的脖子。 苏瑛却凛然不惧,笑意吟吟地站在原地,道:“沈英河,你的刀变慢了。” 刀身与脖子只差寸隙间 苏瑛从容不迫,款款施以一礼,然后绕过男人,走到小敏的面前,温声道: “回家了” 小敏往他身后寻找,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 苏瑛摸了摸她的发顶,苦笑:“闻五没有来。” 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弯腰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儿,道:“小猫儿流浪了半个多月,该回家了。” 然后牵起小敏的手,往回走。 小敏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不吭声。 …… 晚上,苏瑛端出了馒头、稀饭,还有一碟子干巴巴的萝卜干儿。 闻五依旧不在 小敏低头喝稀饭,一反先前的欢脱伶俐,安静得像个小哑巴。只是偶尔抬头看苏瑛的时候,眼睛闪着光,可当苏瑛不理她时,很快又黯淡下去。 草草扒完了晚饭,她自觉收拾了碗筷,又抹桌子、拖地板,打扫房子,忙活到很晚。 晚上很冷,小敏坐在买卖楼前的台阶上等。 雪越下越大,放眼望去,褪去了喧哗的锦城变得安然而静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了她一身,单薄的衣物很快湿透了,但她毫无知觉,眼睛愣愣地望着前方。 这时候,苏瑛拿了件厚实的大衣披到她的身上,一同坐下,问: “你是怎么看待闻五这个人的?” 小敏蠕动了下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1 苏瑛狭促笑道:“安心。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你可以偷偷说他的坏话,我不会告诉他的。” 小敏不服气地哼哼:“那坏家伙浑身上下都是坏毛病,大嗓门、好吃懒做、邋里邋遢、整日里就知道喝酒赌博,要么就是睡大觉,还指使我做这做那的。不会赚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真不知道他的钱都是哪儿来的。不用偷偷的,这些坏话,我当面也敢说。” 苏瑛失笑:“确实。” “不过……”小敏突然低头,沮丧道:“娘说的没错,他是个好人。” “……是么?” “嗯” 小敏抱住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轻轻点了点下巴,“虽然闻五看上去跟个小混混一样,可我知道,他不是。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天闻五说我没有资格做他的妹妹,我听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受,他那人不着调惯了,我是头一回因为他一句话这么难过。” 苏瑛叹气,道:“你说的不错,闻五这个人很不着调。既然知道了他的脾性,你就捡他好听的话听,其它不好听的,就当他说梦话,不要惹得自己生气、难受,那是自讨苦吃。” “……也没有” 苏瑛又道:“我跟闻五相处很多年了,他自负且自大,是个骨子里极其高傲的人,在正经的事情上很难主动低头。说的难听些,只要你细心留意,你会发现,闻五很冷血绝情,是个不值得付诸深情的人。” 一席话说得小敏的嘴巴慢慢嘟了起来,似是很不乐意听: “苏哥哥不会骗我,闻五可能是个冷血绝情的人,总是捉弄我,可我觉得……闻五他,其实……很好……” 苏瑛失笑,还想说些什么,听见由远及近走来的沉闷的脚步声,抬头看见闻五。 小敏也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颓状一扫而空,立即想跳起来,扑进闻五的怀里。 半个多月没见,她很想念闻五。 闻五仍旧一副不正经的面相,搓着手重重揉了小敏的头顶,使劲揉,嘴里气道: “不错啊,长本事了,学会离家出走了。跟我说说,这半个多月怎么活过来的?” 提起这个,小敏就很生气,恼怒质问:“你为什么不找我?只有苏哥哥找我。我在小老鼠街的家住了半个月多,街上都是混混儿,吓得不敢出门。” 捏一捏她的脸,确实消瘦了不少。 “没法子啊!你太不懂事了,我不会教小孩子,想着你这趟跑出去体会一场人情冷暖,说不定就大彻大悟,变成一个乖孩子了呢!” 打开包得严实的纸袋子,立即冒出了一股热腾腾的白烟。 那香味儿如此熟悉,冻得发红的脸蛋儿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小敏忙乐不可支地接了: “呀!真的是是米酒团子,谢谢闻老板。” “老板”二字取悦了闻五,闻五欣慰大笑:“看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知道尊敬我了。” 雪花纷飞,两人门前站了一会儿就成了雪人儿。 “很晚了,去睡吧。苏瑛托熟人给你裁了几件新衣裳,明儿别忘了试穿。” 小姑娘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像个圆苹果,笑起来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儿,看得闻五心痒难耐,又伸手捏了几下。 目送小敏蹦蹦跳跳上楼,闻五的脸色立马变了,背着手绕苏瑛走了几圈。 苏瑛警惕:“你做什么?” “没什么啊……”闻五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指责:“我只是心寒,你竟然说我冷血又绝情,我好难过。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偷偷说我的坏话。” “呵,你这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苏瑛气恼,也拂袖上了楼。 闻五留在原地嘿嘿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苏瑛没说错,他真的是冷血又绝情。 小敏的身世似乎成了一个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直到这一天,宣于唯风找上门来。 “稀客啊!” 闻五揣着手炉蹲在大柳树上,嘴里叼着一片柳叶。 宣于唯风现在柳树下,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道:“我从徐姨那儿知道了很有趣的事情。” “是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闻五闲着无聊,想听他怎么说。 宣于唯风说:“晏真是晏熙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小敏不一样,她是将军的女儿,要回将军府认祖归宗的,你想过怎么跟她说吗?” 闻五不假思索答:“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呗。” 宣于唯风轻身一跃,跳到大柳树上,同闻五坐一起。 大柳树不堪承受般晃了几晃,枯黄的柳叶簌簌落下,柳条更秃了。 闻五推他:“你上来干嘛?下去,树干会折的。” “我且问你一句话” “什么?” 宣于唯风一手扶树干,一手搭上闻五的肩膀像是怕他逃走,严肃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你为什么三个铜板接下小敏的委托。” 闻五:“……?” “你不要说什么看她可怜之类的,你没那么好心,我知道的。” 闻五没打算刻意隐瞒什么,很快回答:“两个原因,其一,她们娘俩能在小老鼠街待那么多年不死,小姑娘还能逃出小老鼠街求救,我觉得不可思议,就想一探究竟;其二,她脖子上的玉佩名贵得很,在我看来,至少是雪国王室里的东西。” “你留下小敏,是想着将来能利用到她?” 宣于唯风一语中的,闻五简直要鼓掌了。 “所以呀,你看,其实我真的不是好人。”闻五笑嘻嘻地吐了嘴里的柳叶,道:“我赌对了,小敏真不是一般人,是将军白霆的女儿。将来我用得着她的地方多了去了。” 闻五倒在枝叉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翘上二郎腿。 宣于唯风半晌无言,最终只留下一句: “不管怎么说,小敏是将军大人的女儿,你该问一下小敏怎么想的。” 说来说去,原来是当说客来的。 这个冬天,雪下得很频繁。 闻五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戒赌戒酒,攒了钱带小敏出去玩儿。 有一回,恰逢赤卫军宴会,闻五带上小敏去赤卫营蹭吃蹭喝,遇上了将军白霆。小敏对将军的印象特别好,可近来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又讨厌上了。 小敏躲在柱子后头,尖着嗓子道:“我就是讨厌他,早知道他要来,我就不来啦。” 闻五无声叹了口气,其实小丫头很精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也许宣于唯风说的不错,该找个机会摊开了说清楚。 宴会之后,闻五牵着小敏的手回买卖楼,路上斟酌着开口: “小敏,抽空去趟十景陵吧,找你娘说会儿话。” 顿了顿,又道: “我也去”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2 ☆、第三十九回 外来客 冬雪绵绵,十景陵依旧绿树红花不败,只是枝头间覆盖了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霜雪。墓前有几株梅树,遒劲的枝干上绽放有几朵殷红的梅花,寒风吹过,挂在枝头的积雪簌簌飞落。 闻五倚靠着梅树,目光落在对着墓碑说悄悄话的小敏身上,眼底尽是冰雪一般的苍凉。 等了一会儿,闻五走过去,道:“跟你娘聊得怎么样?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小敏扁嘴,轻轻哼了一声:“夸你呢,我跟娘说,我生活得很好,都是你的功劳。” 闻五受宠若惊:“这么好?” “对啊!我说完了,你要跟娘说什么吗?” “……唔,你说完了?没有其它的了?”闻五小心翼翼提醒,意有所指道:“比如吟霜楼里遇到的晏真……” 小敏立即打断道:“——不是娘想知道,是你想知道吧?” “嘿嘿,说破不看破。” 小敏居然没计较,也没顶嘴,回答得很老实:“我记事儿的时候,娘就告诉我有一个哥哥叫晏真。小时候哥哥一直都在的,我很怕他,他凶巴巴的,还很厉害,街上没人敢惹他。后来哥哥跑出去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丢下一袋子钱就走了,连娘都顾不上说几句话。” “那他……” “——不知道!他从不管我跟娘的死活,娘死了又怎样,他才不在乎,他也不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小敏突然红着眼瞪闻五,恨道: “晏真是你的弟弟对是不对?” 闻五讪笑地挠了挠后脑勺,点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因为牵扯到你的身世,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现在趁在你娘的墓前,我想说清楚。” “怎么说?”通红的眼眶瞪着闻五,一层泪雾蒙在里面,说话已经带上了颤音。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闻五也猜到了,这小姑娘聪明得很,其实根本瞒不住,可还是要说出口: “你是将军的女儿,我想送你回家。” “将军府不是我的家,还是说,你终于嫌我烦嫌我吵,嫌弃我不听话,所以……要赶我走?” “没有啊,你想回‘买卖楼’可以随时回来的。” “……” 小敏鼓着腮帮子,眼珠子润润的含着一泡泪,但她忍住没有掉下来。 闻五叹气,忍不住心疼地捏一捏她的脸颊,说:“过几天,我也要走了。其实吧,我很放心不下你,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你记得去找苏瑛。” 小敏彻底呆住了,昂着小脖子,喃喃问:“你要走?……去哪里?” 闻五扬唇笑,道: “回家过年” 最终是苏瑛牵着小敏去将军府,闻五坐在大柳树上假寐。等到日落西沉,苏瑛才踏着烟霞回来了,手里拎着小敏最爱吃的米酒团子。 闻五问道:“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苏瑛走到大柳树下,摘了一片枯黄的柳叶放在手心,突然感叹:“……已经半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 “哦”,闻五咬了一口米酒团子,随口问了一句,“将军府有没有怠慢她?” “小敏挂脖子里的玉佩是当年将军送给弄月的信物,可以证实她的身份。现在她是将军府的郡主,谁有胆子敢怠慢她?” “也不一定”,一想到弄月尸体上冒出头的蛊虫,闻五就经不住恶寒,再想到中了蛊至今昏迷不醒的君玉染,不禁想: “要是锦城能来个蛊师就好了” …… 闻五走时,锦城天空澄澈,一碧如洗,阳光明媚时光大好,天元街上到处是嘻耍的幼童。他骑着一头瘦小的骡子摇摇摆摆地穿过了整条街,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出了城门,没走多久,看到一排排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兴许是阳光大好,难民们裹着破旧的床单被褥之类的,围坐在空地上有说有笑的。 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看到骡子惊呆了,扬起笑脸儿大声叫唤:“你看你看!他骑的是什么?看上去不像马不像驴。” 这些孩子们都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可清澈灵动的眸子,与城里孩子的眼睛如出一辙。 隔着一道城墙,分为了两个人间界。 闻五缓缓走出了这片荒芜之地,忽地抬头望向天空,无穷无处,鹰击苍穹雁南飞。 ——早该明白,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也有某些人永生匍匐在脚下讨生活。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一样。 越过山丘荒岭,踏过漫漫长河、蜿蜒高山,是寰朝。 寰朝是一个繁华锦绣的王朝,夏帝则是站在皇权之巅的天下之主。 闻五默默念了声: “父皇,我回来了。” 之后,便踏进了寰朝的领土。 雪国好似被抛在远方的一叶小舟,在诡谲变幻的局势浪潮中起起伏伏,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吞没。 ……可是,那里的人仍未离去。 不管是守护那片土地的宣于唯风、明山,还是仇恨世间的渡雪时,都始终站在那里。 抑或是那个站在皇权之巅、俯瞰芸芸众生的男人,也记挂着那片腐朽的土地, 雪国,依然屹立在风雨中,有人离去,有人归来。 赤卫营远离锦城,却手握兵权,是雪国独树一帜的存在。 这日,宣于唯风一大早起床就觉得眼皮跳,他不知道闻五走了,如果知道,肯定会大宴三天庆祝那个祸害滚蛋了。 刚坐下喝了几口粥,明山拄拐走了过来。 “你能下床了?” 将军真没手下留情,整整罚了四十军棍,明山当时就有进气没出气了,喊来御医救治了大半天,好歹活过来了。 明山躺了大半个月,犹在气闷:“他都死了,我补几刀怎么了?横竖不过一具死尸,又没碍着谁。” 宣于唯风沉吟道:“难道不是你全程目睹了渡雪时杀君正瞻没有阻止,将军大人才生气的吗?” “是么?”明山晃了晃脑袋,装傻,“我只是路过,恰巧碰见渡雪时要杀君正瞻,想着管我什么事,我就没阻止。” “路过听雨阁也是碰巧?” “听雨阁好啊,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解剑山庄,我去见识一下不可以么?”明山振振有词,抢了宣于唯风的粥,嫌弃:“都不甜的。” 可还是喝了个干干净净。 “闷得慌,你背我随处逛一逛。” “好啊” 宣于唯风放下手里的算盘,眉头紧锁,又道:“郑玄请假回家去了。现在这账目乱七八糟的,理不清,要不再找个账房先生?” “劝你不要。赤卫军的账本可是重要机密,稍有不慎泄露出去,会出大事的。” “那怎么办?”宣于唯风忽地上下打量明山,只把明山看得浑身发毛,听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3 他幽幽开口说:“如果你有十二半点儿算账的本事,我也不用这么愁了。” 明山顿时打了个哆嗦,突然好冷。 便在这时,白宵跑进来,喊: “宣于大人,外头有人指名找渡雪时,说救命!” 来赤卫营找渡雪时? 宣于唯风、明山相视一眼,皆是疑惑:居然来这荒山野岭,找赤卫军要渡雪时,真是个奇人也。 三人一同去出门 白宵指着赤卫营前停着的一辆马车,道:“就在里面。” 可掀开帘子,并没有看见那个车夫打扮的青年,难道说走了? 马车里只躺着一个全身上下裹着黑斗篷的怪人,气息很微弱,好像随时会死了一样。 “找渡雪时是为了救他吗?”白宵将那怪人抱出来,轻飘飘的,像抱了一具骨头架。掀开斗篷,他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斗篷里的人面如枯槁,双目诡异地凸起,脖子上鼓出了道道青筋,头发枯黄稀疏,若不是尚有一丝丝的鼻息,白宵甚至觉得他已经死了。 “要救吗?……怎么救?”白宵抬头问宣于唯风,却一下子愣住。 宣于唯风、明山皆面如土色,眼神十分惊悚。 下一刻,明山扔掉拐杖,道:“给我。” 话音未落,已从他怀里夺走了黄发人。 虽说是“夺”,但动作很小心翼翼的,像是旁人抱走了自己家熟睡的小婴儿,母亲强势又温柔地夺回去一样。 明山闪身进了马车里,这时宣于唯风已跳上马车,挥舞马鞭,车轱辘滚动,急匆匆地跑远了。 白宵半晌未回神,喃喃自语: “那人什么来历,竟让两位大人如此惊慌?” …… ……时隔十多年,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还是以这种丑陋得不堪入目的姿态。 ☆、第四十回 玲珑郡主 近日,赤卫营的氛围很怪,极其怪。 宣于大人是不喜旁人出入他的房间的,可他竟然将那个活死人一般的黄发人安置进了卧房,衣不解带地日日照料、夜夜陪伴;明山大人甚至不耍小性子了,也跟着宣于大人照顾那个活死人。 赤卫军的军务一股脑儿撂到了白宵的肩子上,白宵忙成了陀螺,还不敢有半句怨言。 实在奇哉怪哉! “真搞不懂,那个活死人到底是谁啊?两位大人那么看重他,都不怎么管赤卫军了。” 白宵忙里偷闲,蹲在一株矮小的腊梅树前忍不住小小声抱怨了一句。 话音未落,一双黑靴子走进了视线。 “……!!” 视线上移,看到了一张唇红齿白的俊俏的看上去乖巧可人的脸。 ——正是明大人! 明山弯腰凑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长辈教导顽劣的子孙一般,笑眯眯道:“他不叫‘活死人’,他姓花,私塾里排行十二,你可以称呼花十二。” 眼神却暗潮汹涌,极其危险。 白宵缩了缩脑袋,生怕明山手一抖,捏爆了他的头。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活死人’这三个字,记住了?” 明山点头如捣蒜,一连叠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将脑袋撤出明山的掌心,心跳如雷。 明山拉长了嗓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提醒:“还愣着干嘛?……白宵,你很闲吗?” 白宵猛地惊醒,一下子窜起来,撒腿就跑:“不不不,我不闲!” ——“等等!先站住!” 白宵站住,回头苦着脸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偷懒了,也不说闲话。” “谁管你这个。我问你,最近锦城可太平?有没有奇闻异事告诉我的?” “这个……”,白宵稍作思索,迟疑道:“将军大人寻回女儿,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算吗?” “白霆的女儿?” “就是‘买卖楼’的小敏,现在她可是玲珑郡主啦!” 明山愣住,显然不知情。 明山拿这桩“飞上枝头变凤凰”事当作笑话讲给宣于唯风听,宣于唯风的反应却是一笑置之。 明山立即怀疑,问:“你早就知道?” 宣于唯风吭哧吭哧半晌,才哽着嗓子说:“你不要生气,我觉得这是桩小事,没什么可说的,才没告诉你。” 明山咧嘴:“不生气,你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解释了,我可不敢生气。” “谁低三下四?” 明山没吭声,只是咧嘴笑,小模样儿甚是洋洋得意。 宣于唯风气得磨了磨牙 …… 将军府的玲珑郡主失而复得,此事一时成了锦城的佳话。没过多久,宣于唯风、明山收到将军府的请柬,说有要事要入府详谈。 明山打着哈欠,懒洋洋道:“难道说将军打了我,过了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来内疚了?” “闭嘴” “哇啊!十四,你好凶!” 进了将军府,明山还在犯困:“哎,你说十二什么时候醒啊?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他再不醒,我就要累得陪他一起睡死过去了。” “求你闭嘴吧”,明明睡得比猪死,不眠不休的只有我一个人好么。宣于唯风不想戳破他。 走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十分华丽的贵妇人,五官娇俏妩媚,可惜浓妆艳抹毁了一副好面相。 宣于唯风行礼道:“娆夫人。” 娆夫人回以柔柔一笑,美目横波,可看上去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倨傲,让明山心里极不舒服。 正在此时,小敏垂头丧气地从将军府外走了进来。 这位娆夫人上前几步,身形婀娜似扶风弱柳,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偷偷跑出去了,真不让人省心。衣裳都扯坏了,阿莲,快带郡主回闺房,换身干净的衣裳。” 小敏仰起小脖子,朝她“噗”地吐口水,尖着嗓子骂:“滚开!假惺惺地装什么慈母。我可记得你,那晚我带娘去杏林百草堂,就是你笑话我!哼,也不照镜子瞧你那副嘴脸,恶心得我都想吐了!” 明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道:“小丫头好厉害的嘴!” “什么小丫头!我可是玲珑郡主!” 小敏,如今的玲珑郡主,立即朝他做鬼脸、吐舌头。 一旁默不作声的宣于唯风则眉头紧锁,其实思索着什么,等小敏气呼呼地要走,他才忍不住说: “你的脸色很不好。” 小敏的面相透出一股异样的青绛色,嘴唇发白,眼珠子转动的时候,瞳仁是灰白的。 小敏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好才真奇了怪了!” 宣于唯风:“……” 明山:“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更嚣张了,我更想揍她了。” 见到将军白霆,明山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大咧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4 咧地瘫在游廊旁的长椅上,问:“将军叫我俩来,可不是为了品酒赏花吧?” 亭外有几株盛开的梅树,树枝上依稀覆有未融化的冰霜。 白霆斟满了一杯酒,闻言,失笑道:“不是,我是为了玲珑郡主。这一杯酒,是谢你找回了玲珑郡主。” 酒盏推到宣于唯风的面前,宣于唯风眉尖抽了抽,心道:当初抓徐姨只是为了审问渡雪时的事情,谁知道会牵扯出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喝这杯酒的,也应该是闻五。 不过么,闻五不在,宣于唯风很乐意替他领了这份功劳。 “还有一事,请赤卫军务必相助。” 宣于唯风与明山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眼,极其不解。当年若不是白霆收留了他们,就没有今日的赤卫军,简而言之,将军白霆是赤卫军的靠山,赤卫军巴结他还来不及,何须一个“请”字? 明山抢在宣于唯风之前开口,问:“什么事需要惊动赤卫军?” 将军白霆回以三个字:“渡雪时。” 明山神色看似漫不经心,顿了顿,又道:“你想赤卫军捉住渡雪时?……捉住之后呢,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将军白霆道:“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什么?!” 宣于唯风嘴里的酒差点儿喷出来,这是听错了吧?这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明山简直要跳起来了,惊呆了! 白霆苦笑:“是为了玲珑。玲珑病了,嗜睡、不进食,脾气极是暴躁,太医院没一个可以诊断出病因。我辜负了弄月,善待这个孩子是我唯一可以补偿她的。” 两人内心:脾气暴躁这点,其实、可能……不是病…… “渡景医术精湛,可谓是当世无双。渡雪时深得渡景的真传,有他相助,玲珑或还有一线生机。” 明山将信将疑道:“病得这么严重?我刚看到她回来的时候,张牙舞爪地骂娆夫人,精神气儿挺足的呀!” “玲珑又跑出去了?” 宣于唯风道:“小敏……咳,玲珑郡主应是去了‘买卖楼’。”她的衣裳上有柳叶,他猜是买卖楼门前那棵大柳树上的。 便在这时,娆夫人香汗淋漓、娇喘兮兮地跑来,喊: “将军大人,郡主又睡过去了!——怎么喊都不醒!” 宣于唯风觉得有必要走一趟“买卖楼”,也就这时候,他才知晓闻五走了。 ——闻五走了?! “……” 买卖楼忽地一阵诡异的寂静,如寒风过境,又阴又冷飕飕。 明山道:“想笑就笑。别忍了,脸都憋红了。” 宣于唯风压下嘴角:“没有” 苏瑛:“宣于大人,你可以放声大笑,我没什么。” 宣于唯风仍要狡辩:“不不,我没有想笑,我只是……哦对了,我想起一事,闻五回家是回寰朝金阙城了吧?还回来吗?这么远,该是不回来了吧?……我说的没错,是不回来了吧?” 苏瑛笑意款款,语气略带遗憾:“闻五只是回金阙过年,还会回来的。” “啊,那真可惜。” 提起小敏病重一事,苏瑛觉得心疼,却也无计可施。 “小敏回将军府半个多月,期间从未回过‘买卖楼’。不过我在门外柳树上看见过人影,那应是小敏。” “为什么不进来?” “因为闻五不在了” 闻五不在了,苏瑛还在,只是在她心中,闻五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闻五的“买卖楼”,她是不会进去的。 “……怎么办?真要捉住渡雪时吗?” 宣于唯风陷入迷茫之中,明山却道: “玲珑郡主的死活跟我无关,我也不信将军那套‘以礼相待、奉为上宾’的说辞。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第四十一回 争宠 玲珑郡主不是病了,像是中毒。 ……说不清楚,可能是中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毒。 这回,她足足睡够了五天,期间未曾醒过,若不是还有呼吸,宣于唯风简直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醒来后,按理来说五天未曾进食的正常人会很饿,可玲珑郡主望着一桌子的吃食,丝毫提不起兴致。苏瑛买了米酒团子,她恹恹地吃了几个,过了半天,又睡过去了。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既是中了毒,就要找解药。 “解药一事其实不急,关键是找出凶手。”苏瑛却沉着眉头,不急不缓道: “我能确定一点:凶手是内贼,就在这将军府里。至于是谁,就难为我了。或者可以这么猜,敢在将军的眼皮底下加害玲珑郡主,那人要么心机绝非一般,自负地认为自己绝不会暴露,要么就是背后势力足够强大,即使暴露了,将军也不敢动其分毫。” 那就只有一人,娆夫人。 “娆夫人的兄长是丞相周瑾” 苏瑛斟酌了会儿,道:“我略有耳闻,这位丞相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依百姓对他的评价,是恨不得扒皮抽筋。奈何丞相周瑾深得王上的信任,如今风头正盛,连将军白霆见了都要退让三分。 明山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冷冷一笑,木着脸道:“我讲个笑话,先生喜欢品茶,周瑾就从王宫里头托关系找了最好的茶叶送给先生,谁知道先生说无功不受禄,没要。回头晏熙来了,随手送了几包粗茶,先生立马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十分珍爱,省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喝。” 宣于唯风立即打断,道:“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却很好笑。他们都觉得周瑾是个坏人,十四也觉得,可我亲眼看到他跟个奴才一样讨好先生,可先生眼瞎心盲,偏要守着那个晏熙。” “——不能这样说!当年若不是周瑾一直在新王跟前夸赞先生,引来新王的忌惮,哪里会有后来的祸端。” “呵,我倒觉得先生若是从了周瑾,坟头草也不会这么高了。”明山伸了个懒腰,忽地咧开嘴朝宣于唯风乖巧一笑,讥诮寒意霎时消弥在这一笑间,道:“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说着玩儿。先生真要从了周瑾,我才会笑掉大牙的。说实话,我一直都想见识下那个把咱们先生迷得颠三倒四的晏熙,到底是仙子下凡还是国色天香,先生居然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小时候不是见过么,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看着挺一般。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们觉得不好看,在先生那儿可就是姿色动人了。” “唔……太久远了,我忘了……” “咳咳,”苏瑛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毕竟那位晏熙可是天下之主,被这么摊开了像菜市场白菜一样任人评说,总归不太好。 明山却眼光一闪,想到:“晏熙是闻五的爹,你跟了闻五这么多年,想必见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5 过晏熙不少回吧。晏熙这人有什么独特之处?说来听听。”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瑛微愣,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除夕夜,那人站在金阙城之巅,龙袍玉带衣袂翩飞,气质清傲凛然不可直视。 黑夜烟花流光溢彩,一轮皎皎明月高挂空中,所有的绚烂风华都簇拥着他,那通身尊贵的无与伦比的气派,俯视皇城睥睨众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 苏瑛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风姿卓绝,天下第一人。” “真要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瑛方才回神,矜持笑道:“天下之大,雪国太小。明大人要明白,雪国之外,世间缈缈山外有山,厉害的人不计其数。” 言外之意,你的眼界太狭隘了。 “不愧是去过寰朝的人,眼界就是不一样。” 明山酸溜溜地躺回藤椅上,余光中瞥了宣于唯风一眼,哼道:“我也想去寰朝走一趟,看是不是如传言那般遍地黄金。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我真是待烦了。” 宣于唯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但他的神情依旧冷漠疏离,一张棺材脸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波动。 明山失望地收回视线,瘫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苏瑛左看看右瞅瞅,霎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两位大人竟是……怪不得…… 哎,真看不出来。 苏瑛回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寂寞。他想沈牧了,迫切想摸到沈牧的脸。 …… 宣于唯风找到将军白霆,问起当年事,话刚问完,就发现白霆表情有些窘迫。他赶忙将苏瑛的猜测说出来,咬定故事里可以找到凶手的线索,生怕将军一生气,就甩袖跑了。 明山坐在茶几前,嘬了半口茶,也急急催促:“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咱们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的嘴巴严,不会传出去的,不过换作宣于唯风的话,可能会添油加醋地乱说。” 宣于唯风立即吼回去:“添油加醋说得是你自己吧?!” 明山撇开脸,看亭外好风光。 将军白霆失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当时年少轻狂,做了些出格的事情。” 那时候渡景还在,晏熙也在。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吟霜楼选花魁的日子,他去看热闹,喧嚷拥挤的坐席里唯独晏熙一人相貌是顶顶拔尖儿的,气质清傲雅致极其出彩,即便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儿,他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了去。 渡景的相貌也是上等,但气质较内敛,坐在晏熙身旁,风头尽数被夺走了。 弄月姑娘得了花魁的头名,白霆想,他是喜欢弄月的。 弄月姑娘的初夜是价高者得,他本是王室出身,不缺钱,可当晏熙的十万两黄金、十斛珍珠甩到脸上,他经不住吓退了。 出手如此阔绰,绝非寻常人家的出身。 当晚粉海棠、白梨花一夜春风,锦城无处不飞花。白霆略有失望地坐在吟霜楼门前的台阶上歇息,坐了一会儿,起身正要离去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一轮明月下的渡景。 渡景纹丝未动地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晏熙春风满面地走出来,讲弄月姑娘是如何如何地温婉可人,身段儿如何柔软、声音如何娇媚,渡景苍白倦怠的脸上才勉强浮起了一丝极轻极浅的如风中碎花般的笑意。 等到晏熙走了,白霆才有机会接近讨好弄月姑娘,花了大价钱帮她赎身。 弄月怀了晏熙的孩子,他不介意,依然对她百般照顾。孩子生下来,他甚至取名“晏真”,至于“真”是谁对谁的“真心”,不曾想过。 当时府中还有一位娆夫人,是朝臣周瑾的胞妹,白霆谈不上喜欢,两者的婚事只是朝廷拉拢朝臣卖命的手段罢了。 白霆是知道娆夫人、弄月不合的,但弄月是静水一般与世无争的性子,他以为不会起太大的波澜,便没有插手两人的争宠。 弄月怀上玲珑郡主的时候,她突然问他: “你爱我吗?” 白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看到她疲惫不堪的面容,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爱。” 在那之后,他觉得弄月变了。 弄月变得不爱说话,总是坐在院子里眺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直到那一天,弄月说: “我累了” 她想走,白霆下意识要挽留,可是已经留不住她的心了。 既然留不住,不如放她自由。 走之前,弄月让他发誓,以后不会寻她,也不会再扰乱她的生活。他都应下了。 弄月走后不久,他到底是放心不下,特意吩咐沈英河暗中护她性命无忧。 到如今,已十多年了。 明山懵懵懂懂地听完,也问白霆:“你爱弄月吗?” 将军白霆迟疑了下,道:“可能爱过吧,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于是,明山懵懂的眼神望向宣于唯风,问:“你觉得呢?” 宣于唯风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抖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明山,气愤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出毒害玲珑郡主的凶手,这些爱与不爱的管它作甚!你真很感兴趣的话,去找吟霜楼的雪姬姑娘不就好了!” 雪姬姑娘是吟霜楼的花魁,芳名远播,锦城无数人为之倾倒。 “十四,你这么激动干嘛?……这故事哪儿刺激到你了?我想想,是不是弄月姑娘那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性子惹你心疼了。” 虽然是疑问,明山却肯定地说了出来。 “先别急得反驳,我也觉得弄月姑娘的性情不争这点跟姐姐挺像的,敢爱却不敢说,对不对?” 宣于唯风看上去更焦急了,额头冷汗一直往外渗,都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么像?哪里像了?明水挺好的,什么敢不敢的,你都乱猜些什么……” “嘁!”明山扭过头,懒得吭声了。 “说正事!将军大人,你且盯着娆夫人,看她有没有异常的举动。赤卫军尚有军务缠身,我跟明山不便久留,先行退下了。” 话音未落,宣于唯风便拉起明山逃命似的跑了。 路上,明山闹起了小性子,头疼肚子疼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宣于唯风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又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些什么,只得去附近的摊子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明山大感欣慰:“不错不错,这回挺自觉的。不过这山楂有点儿酸牙,下次买的时候注意点儿。” “别得寸进尺!可以站起来走了吗?” 街上人来人往,明山蹲在地上啃糖葫芦,一身赤衣黑带的赤卫军装束实在扎眼,不少人已悄悄望了过来,眼神既厌恶又惧怕,嘴里嘀咕着什么。 明山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道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6 :“腿酸,走不动路。” “那你想怎么样?”宣于唯风压低了嗓音不敢大吼,只能憋着气。 明山伸出了两条胳膊,一个字: “背” “你是小孩子吗还要背着?!——信不信我现在一脚踹你进护城河!” “你踹啊!我蹲这儿不动让你踹!” 宣于唯风霎时乌云罩顶,气急败坏地走到明山面前,弯腰蹲下:“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明山嘻嘻笑着爬上他的背,糖葫芦送到他嘴边,乖巧问:“要吃吗?我允许你吃一个。” “哼,不吃!” “哇哦!十四你好大的火气啊!还是你小时候好,让你抱就抱、让你背就背,多听话啊。” “住嘴!”宣于唯风气得七窍生烟,怒道:“现在还是一样,任你使唤。真是够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拿你没办法。” “嘻嘻” 明山趴在他的背上,心道:因为你最心软啊! ……可他们终究不是小时候 局势动荡,身处乱世,宣于唯风要负重前行。这条路太苦太累,他心疼,只得留下。 “十四,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比姐姐喜欢你更喜欢……” ☆、第四十二回 纷扰 将军府最近不太平 娆夫人确实有问题,煲汤里放了东西。可这汤不是端给玲珑郡主,而是给将军白霆喝的;放的东西也不是□□,而是催情助兴的药物。 宣于唯风、明山二人:“……” 这、这……很耐人寻味啊! 天空簌簌飘着雪花,明山趴在游廊下,双手捧着一盏刚温过的酒,一双忽闪忽闪的明亮纯净的大眼睛希冀地望着将军白霆。 宣于唯风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真,下一刻,明山探起前身,挪到白霆跟前,像一只甩尾巴的小奶狗一般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白净的脸皮上透出一层羞涩的薄红,问: “将军,你不举吗?” 将军白霆眉尖一抽,拎起他的后颈扔到一旁,冷着脸不吭声。 明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乖巧地坐到宣于唯风的身旁,神色怜悯:“怪不得将军大人没有孩子,原来如此。这么说玲珑郡主是你唯一的孩子,她不小心死了,你是不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白霆痛苦地扶额:“你不要说话了。” 宣于唯风虚咳一声,示意明山闭嘴。明山闲得无聊,只好探出游廊,手接了雪花玩儿。 将军白霆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且手段够狠,知道娆夫人心存祸心,当即下令严刑逼供,毫无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此事全程在暗中进行,本不该走漏风声,可前后不过几日,丞相周瑾突然登门造访。 寒风凛冽,雪花飘得极大,丞相周瑾一身锦裘华服,观之儒雅端方,身后跟着一人,竟是晏真。 “娆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丝毫不念及旧情,竟对她动用私刑。将军大人,你好狠的心呐!” 丞相周瑾站在将军府外一通劈头盖脸的骂,且骂得斯斯文文,骂得颇有文人雅士的风采。 奈何将军白霆心冷如铁,任他骂,天冷风寒,亲自携了手炉送到周瑾的面前,道:“只要她交出解药,我便放人。” “你如何肯定玲珑郡主的毒是娆妹下的?” 白霆身形高大,站到周瑾近前,身形几乎笼着周瑾他。这么一高一矮,周瑾的气势登时矮了半截。 这时候,白霆勾起嘴角,脸在笑,眼睛却是冷的,道:“看来丞相大人在将军府安插的眼线不少,连玲珑郡主中毒之事都一清二楚。” “哼!彼此彼此。你我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终要死一个的。现在你沉不住气了,要为了一个玲珑郡主大动干戈,呵,白霆,你记着……” 周瑾顿了顿,踮起脚凑到白霆的颈边,哑声道: “……你的死期不远了。” 然后甩袖离去,那手炉“骨碌碌”地滚进了雪地里,周围一片融成了一片雪水。 风中晏真清稚的嗓音远远传来,在同丞相周瑾说话: “这就走了么?我以为要打架才答应跟来的。” “呵呵,不急,你很快就能跟白霆交手了。” 又过了数日,赤卫营风平浪静,明山盘腿坐在床上给花十二剪指甲,白宵突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喊: “不好啦不好啦!!——明大人!将军府出事了!” 明山吓得手一抖,差点儿错剪了一小块皮肉,忙心疼地吹了吹,扭头瞪白宵: “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吓我一跳!——发生什么事儿了?慢慢说,桌子上有水,自己倒。” 白宵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一边呼气带喘说:“将军府被抄了。” 明山一下子跳了起来,踩到花十二的脚,但他不知道,吓得无与伦比::“什么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宣于唯风知道吗?” “没……不知道,我没来得及说。”白宵灌了一杯水,深呼几口气,看见明山急吼吼地下床穿鞋,就要跑出门,忙阻止说:“您先别急,等我说完——” “不等了不等了!——将军白霆倒台了,没人再护着赤卫军,赤卫军很快就解散了!——天哪!——这、这——” 明山极少见地手舞足蹈地跑出去,仰天大笑道:“——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守着赤卫军了,可以带姐姐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过安生日子啦!” 白宵:“……” ……明大人可能是疯了 他正要出门把话说完,忽地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喘气声。 这声音太轻了,像是春风吹拂花树,凋零的花瓣落进了山涧的声音;又像是雪花飘落到地上,稍不留意就错过了。 白宵屏着呼吸转向床榻上昏睡的花十二,等了很久,可他纹丝未动,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难道说听错了? 白宵拍了下脑门儿,追了出去。 床榻上又响起了细弱的喘气声。那张枯槁苍老的脸皮好像斑驳摧裂的老树皮,枯黄如秋草的睫毛忽地颤了颤,紧接着,眼皮跳了一下,依稀看见里面幽绿晦暗的瞳孔。 “原来是这样啊!”明山大失所望,眼皮耷拉了下去。 “你想多了,将军没那么容易被搞垮的。这种事想也知道,肯定是周瑾在王上跟前哭诉将军虐待娆夫人,又不肯交人,这才请了旨搜查将军府。” 宣于唯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说完之后眼眶微微发红,回头瞪了白宵一眼,道:“只是搜查,哪有抄家!” 白宵缩了一下脖子,自觉说错了话,没敢吭声。 明山备受打击,软软倒在了宣于唯风的身上,有气无力问:“将军府没搜到娆夫人,是藏你这儿了?” 宣于唯风一巴掌推开他,起身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7 往屋里走。 本以为这是间堆放杂物的屋子,哪料里面别有洞天。 有一扇半敞的小门,还未进去,扑面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白宵脸色发白,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扶着墙开始吐,问: “宣于大人,你私设了刑房吗?”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一条挂在墙上、浑身血淋淋的人影。那人蓬头垢面,挂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一条开膛破肚晾在绳子上风干的鱼,破烂的衣衫露出女子姣好的曲线。 明山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故作可惜: “人家好歹是将军的妾室,你下手太重了。” 白宵这才知道,刑房里的是娆夫人。 “都问出什么了?” “太多了,你想知道哪方面?” “唔……都不想知道,肯定很麻烦。” 宣于唯风无声叹息,也靠着墙,道:“你且听着,玲珑郡主不是中毒,是被下了蛊。蛊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蛊师将蛊驱逐出她的体内。” “娆夫人为什么会用蛊?” 这种只存在于画本传奇中的蛊术,会的人寥寥无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周瑾赖在先生身边不走,娆夫人追随兄长到了十景陵,见花十二驯养的蛊很好玩儿,就偷走了几条。” 说打底,是花十二招来的祸端。 “娆夫人那半吊子的蛊术派不上用场,想救玲珑郡主,还得找个像样儿的蛊师才行。” “蛊师是有个现成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明山掀起了眼皮,凉凉道。 宣于唯风跟着叹气 白宵疑惑:“现成的蛊师?哪儿?”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活死人花十二啊!” …… 白宵第一次知道,花十二是个蛊师。 夜里,赤卫军熟睡之际,那间刑房突然失火了。 白宵还在纠结什么是“蛊师”,忽然之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跑出去时,刑房已被烧成了灰烬。 夜色尽头,几道黑影穿梭追赶,身法闪电一般迅捷。 白宵遥遥追上,认出其中两人是宣于唯风、明山,追至锦城城墙下,肩上扛着娆夫人的黑衣人无路可退。 “阁下对赤卫营很熟悉,让我猜下,你是不是哪位大人安插在赤卫军的奸细?” 宣于唯风缓缓抽出了长刀,刀身雪亮,映着天上一轮弯月。 黑衣人默不作声,站在城墙下一动不动,看上去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宣于唯风担心有诈,不敢贸然上前,这时候城墙上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脸色微变,四周破空袭来无数牛毛般的细针。 刀光如雪,瞬息间落下,细针已尽数碎在了地上。 它对宣于唯风构不成威胁,可他不敢掉以轻心。 便在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声轻柔绵软好像撒娇一般的呼喊,那声音只有四个字: “十四哥哥” 蓦然抬头,看到渡雪时裂开了嘴角,露出森森笑意的面庞。 下一刻,眼前一花,竟是被拽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才看到明山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伸出的手掌像是要拍开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时,宣于唯风看到那只手掌上爬过一条斑斓扭曲的肉虫。 “那虫子……” 宣于唯风呆住,心里陡然生出了恐惧。 明山却不以为意,活动了下肩膀,抱怨道:“这么晚了,还让不让我睡了……” 话音未落,他便向前栽倒了下去。 宣于唯风拦腰抱住他,背对着白宵,吩咐: “带明山回赤卫军',等花十二醒了,救他。” 然后将明山放在了地上,凌空一跃,竟如鸿雁展翅一般飞起。 白宵愣了许久才回神,上前扛起明山,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他觉得,宣于大人很生气。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宣于大人会杀了渡雪时。 月夜下的树林阴森可怖,晃动的树枝沙沙作响,树影从黑暗中引伸出来,密密麻麻,好像随时会缠住白宵的双腿。 翻飞的枯叶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白宵越跑越吃力,又不敢歇脚,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正在这时,层层叠叠的黑云笼罩下来,寒鸦忽地扑棱着翅膀盘旋鸣叫,无数飞鸟四处逃散,树林一时充斥着嘈杂的鸟叫声。 白宵一手扶在腰间的刀鞘上,一手护着背上的明山,缓缓道: “我看见你了,出来!” ☆、第四十三回 惊林 飞鸟惊林,必有异常。 白宵将长刀横在身前,头皮发出尖锐的疼痛,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护紧了背上的明山。 这时候,破空一支暗箭射了过来。 白宵扶起明山扑倒在枝影摇晃的杂草丛生的土沟壑中,猫着腰往前走,臂弯里拖拽着死尸一般的明山。 身后霎时间万箭齐发,白宵松口气的工夫,只听得“轰”地一声,箭落处火光拔地而起,冲天的火舌席卷而上,映亮了夜空。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想烧死明大人吗?” 白宵忍住颤抖的四肢,拖住明山往前走。脚下是积了厚厚一层的枯树枝、枯叶,尚有未融化的积雪糊在一起,实在难走。 浓烟滚滚,暗箭如雨,“噼啪”燃烧的声音越来越近,白宵心底也越来越凉。无奈之下,他抛开了明山,突然跳出潮湿泥泞的沟壑。 他朝天大喊,嗓门穿透浓郁厚重的林层,听上去像是月圆夜恶狼的嚎叫: “小人之辈!有种出来单挑——” 话音刚落,飞箭齐齐射来。 白宵施展蹩脚的轻功攀上巨树,脚踏树枝穿行。 他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黑夜里萤火黯淡,锐利刺目的刀光当空劈下,巨树一劈为二,直挺挺地斜倾倒下,树枝拍打明山的脸,明山被逼得滚出树圈。随即剑影刺来,倏忽间已到了胸前。 隐藏在黑夜中的身影终于暴露在了融融清如水的月色下。 白宵呆愣住,投在他们黄衣白绸装束上的目光先是惊讶,到难以置信的惊悚愕然,最后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他们、他们…… ——这是禁军! 唯有王上可以调动差遣的禁军! 四面八方飞来的冷箭牢牢锁定了白宵,白宵看上去无知无觉般,茫然道:“是父王要杀我们?……为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树影中倏忽飘出了一道细长的黑影,清月的银辉犹如镀了一层朦胧光晕,在那黑如墨玉的鳞片上依次划过。 细长的黑影逐渐拉长,身姿矫健地游到白宵身旁,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缠上了他的身体。飞箭尽数射到了黑色鳞片上,那鳞片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8 看上去像玄铁一般坚硬,与箭尖相撞,飞箭尽数被弹开了。 那是一条一人合抱粗细的黑蟒,粗壮的身躯竟生出了四只苍鹰一般的爪子,蛇首上有两个鼓包。 白宵回神的工夫,忽然间对上了一双手掌大小的兽瞳,吓得手脚冰冷,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骤停,竟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一声轻斥,那黑蟒竟缩成了双指粗细,摆动细长的蛇身游向前方。视线追寻而去,那蛇游到一人脚下,缠着腿歪歪扭扭地往上爬,爬到那人的胸口,然后钻进了衣襟。 白宵这才看清那人的脸,枯槁皱褶,唯那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会发光一样极其瘆人。 他颤声问:“你是……花十二?” 那人不吭声 “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缓步走过来,伸出细瘦的手,一截手臂露出来,白宵恍惚觉得那手臂太细了,轻轻用力就会像枯树枝一样折断。 那人好像很虚弱,一举一动很吃力,举起的手指上突然浮出一只清翠色的蝴蝶,然后听见他说: “我……可以吃了他们吗……” 白宵愣住:这是问我吗? 那流光溢彩的蝴蝶扇动翅膀,离开了手指飞舞着,所到之处皆撒下了破碎的、星星点点的莹光。蝴蝶轻盈地落在黄衣白绸的禁军身上,瞬息间,那禁军脸上的血色褪尽,甚至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已化为了一具焦黑的死尸。 与此同时,那人的面颊开始变得丰润,像是腐朽的枯木乍逢春息,回复了生气。 蝴蝶越聚越多,更多禁军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不多时,白宵身旁也飞舞了一只翠琉璃样儿的蝴蝶,他登时心跳到了嗓子眼,急切道: “不要吃我!我死了,两位大人会伤心的!” 那人踱步过来,每走一步身上都会发出诡异的骨骼碎裂一般的声响。待走到近前,白宵忽然发现这人变了,身材细弱高挑,眉骨外凸、眼窝深陷,肤色比寻常人浅,瞳仁绿色,金发熠熠闪光。 脱胎换骨,犹如重生。 他醒悟一般回头看那些禁军,无一生还。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眨眼间全数化成了焦尸。 ……他说的没错,“吃”了他们。 这时,那双幽绿的狐狸眼满足地眯起,像是吃饱了抚摸肚皮的狐狸,现在要打盹儿了。白宵猜得没错,看他舔了舔嘴唇,听他说: “我是蛊师花十二。现在困了,劳烦你背我回去。” 哪里敢拒绝。 天蒙蒙亮的时候,宣于唯风才回到赤卫营。 明山已然醒了,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问:“你受伤了?” 宣于唯风的衣摆上有一大片未干的血迹,他沉下脸,道:“是渡雪时的。” “——你杀了渡雪时?” 一声惊叫,不是明山也不是白宵,而是坐在床上吃糠咽菜的花十二发出的。 宣于唯风走到他身旁坐下,道:“你醒了?不错,看上去很精神,下次回来的时候不要弄这么惨了。” “唔……我要不醒,十三的蛊怎么解的?你这人,个头儿长了不少,脑子不见长。” “……” “好难吃,赤卫军的伙食能改善一下吗?挑挑拣拣了半天,都找不到一块肉。” “花十二!多年不见,你那张嘴越发不受人待见了。” 花十二笑得眯起了狭长的狐狸眼,道:“你还指望我这张嘴说什么?说‘这些年我对你夜夜思念’,时时盼着回来吗?还是老朋友见面,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呵,十四,你活得越来越糊涂了。” 狐眼弯弯,看上去像是两弯月牙儿,翠绿的眼底却是冰雪般透彻的寒意。 白宵不满道:“两位大人救了你,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说话这么难听,太过分了。” “呀!抱歉,我认错。我现在身子虚得很,需要吃好的补一补,两位大人能帮忙猎只山鸡野兔吗?”花十二笑吟吟地放下筷子,那狐狸般精明的笑脸越看越觉得藏着股狡诈奸滑。 明山伸了个懒腰,抬脚走向门口,道:“算你救我的回礼。” 于是,这天的早饭很丰盛,白宵也沾了花十二的光,吃得满嘴流油。 花十二提议:“吃饱了,咱们三个随处走一走吧。” 宣于唯风、明山没有异议 赤卫营处在荒山野岭,可翻过荒山,就是十景陵。 宣于唯风半开玩笑道:“敢去先生的坟前上柱香吗?” 花十二“哈哈”摇头,说:“不去了不去了,我这儿乱糟糟的,实在没脸见先生。”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你的伤好了大半,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漂泊还是……”还是留下来?话音顿住,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想到,花十二如果想留下,当年就不会走。宣于唯风沉默地垂下眼眸,走进落花衰败、冰雪消融的十景陵。 花十二跟上,接上他的话茬,道:“没什么打算。既然回来了,我就在雪国歇一阵子。我还想问你呢,十三让我救白霆的女儿,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跟渡雪时什么情况,怎么会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果你恨他杀了先生,那我也是有份儿的,你也要杀了我吗?” “没有,只是昨晚渡雪时伤了明山,我很生气,就想给他一个教训。”宣于唯风沉下脸,余气未消,道: “他行事越来越疯狂了,我要想办法阻止。” 明山本是哈欠连连地跟在后头,听到“渡雪时伤了明山”时,登时支棱起耳朵,一副听得认真、生怕漏掉了一个字眼的表情。 花十二犹豫:“唔……说真的,我对雪国的死活不感兴趣,也不想看你们斗得你死我活。” “如果呢,我、明山跟渡雪时打起来,只能一方活,你帮谁?” “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把眼睛捂着,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你们折腾。”话虽这么说,可那种局面终究是不想看到的,花十二忍不住叹气,道:“难道没什么法子?” “有啊!”明山的脑袋探过来,讲: “把渡雪时套麻袋关进小黑屋,等到了国泰民安那一天,再放他出来。” 宣于唯风嘴角一抽:“说得轻松,问题是怎么抓?” 花十二狡诈一笑:“我有主意。” “……说”,可能是个馊主意。 “你们想一想当时是怎么救我的,就知道了。” 宣于唯风、明山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当时花十二性命垂危,他们只能赌一把,将花十二丢在春陵溪的小舟上,然后……就走了。过了半天再回去,看到花十二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完整,且身旁放了一张药方。 ——就是这张药方,救了花十二的命。 现在花十二说的主意,二人愣了片刻,心里隐约猜到了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59 。 明山老实道:“你真工于算计。我做不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装伤势复发,等渡雪时出现救我的时候,你俩齐齐将他捉住。这主意是阴损了点儿,但很有效。” 宣于唯风也表明:“不行,我做不出这等事。” “呵”,花十二耷拉下眼皮,“弄了半天,你俩都清高,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坏家伙。” 其实,宣于唯风还担心一事:渡雪时跟周瑾密谋对付将军府,现在娆夫人被渡雪时救走了,丞相周瑾会不会借机生事? 更重要一点,禁军奉了谁的命攻击赤卫军? ……如果是王上,那可真是难以想象的糟糕。 这次事件让宣于唯风确信,赤卫军有奸细,至于奸细是谁,他已经猜到了。 转眼进入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 花十二解了玲珑郡主体内的蛊,得了将军府不少赏赐。 玲珑郡主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娘也是中了蛊,我亲眼看见的,我想杀了娆夫人报仇,将军大人可以帮我吗?” 她从不称将军为“父亲”,即便他是这世上跟她最亲近的亲人。 将军白霆望着玲珑郡主,眼神带着融融春光一般的温柔,只是温柔背后,那一抹隐忍的无奈与牵挂像一把刀刃割得他遍体鳞伤。 在玲珑郡主渴求的目光中,他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忍终是占了上风,点头应下: “可以” 这两个字无异于给白霆套上了枷锁,宣于唯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毁灭。 离开将军府,宣于唯风忽地迷茫了,坐在熙攘喧闹的街头,道: “将军府与丞相势力制衡多年,娆夫人一事已经让将军大人处于被动。我怕将军大人再贸然出手,会累及自身。” 花十二怀里尽是将军白霆赏赐的珍宝,正喜不自禁地盘算怎么花。 两人一同蹲在街边儿,一人红衣劲装是人人喊打的赤卫军、一人五官异于常人,渐渐的朝这边儿望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有看见偷粮老鼠一般的鄙夷、嫌恶,还有对怪物的惧怕,无一例外地是都不敢靠近。 花十二看到宣于唯风唉声叹气的模样,只得心疼地挑拣出一串珍珠,摸了又摸,才恋恋不舍地送过去,说:“哄你高兴的,别板着脸了。你看那边几个小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得了吧,送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别人还当我是打劫你呢。” 宣于唯风拍了拍发麻的腿,站起身作势要走。 花十二抬头,只觉得宣于唯风逆光站的身形忽然变得极其高大,竟将他浑身笼罩住。他心里觉得别扭,也跟着站起身,道:“走吧,十三还等着咱们的糖葫芦呢!” 这时候,宣于唯风轻声说了一句: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行走世间无牵无挂,不用考虑这些麻烦的事情。” 花十二蓦地愣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宣于唯风挥了挥手,道: “走了,别发愣了。” “啊?……好,等等我。” 花十二望着宣于唯风远去的背影,急急追赶上。 …… 年关将至,锦城张灯结彩,将军府却悄然无声,正如宣于唯风所言,灾祸将至。 渡雪时想:一切尽在计划中 茫茫雪飘、幽幽夜暗,青衣风中翻飞,渡雪时遥望远处,看不到光明所在。 ☆、第四十四回 破局 “越到年关越不太平,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宣于唯风一大清早右眼皮一直跳,喝完了粥还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三人久违地围着桌子吃早饭,清水粥、馒头配几碟子酱菜,明山昨儿个在林子里摸了几枚蛋,花十二煮茶泡着,起码嘴里有味儿。 花十二讲起在金阙城遇到了雪十一,大倒苦水:“那人越发心狠了,拿剑朝我的胸口捅。先生都作古这么多年了,他还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给谁看?……给我看么,呵,我这人一颗财迷心,除了真金白银,其它还真不看在眼里。” 宣于唯风正抱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敲打,眉头越皱越紧,抽空回了一句:“雪十一要是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说起金阙城,城里头也有几个在金阙待过的。” 困得东倒西歪的明山掀起眼皮,直觉他要问闻五的事情,立即竖起耳朵听。 花十二道:“谁?大人物的话,我肯定听说过的。” “晏熙的儿子,闻五。” “——谁?” “晏熙排行第五的儿子,晏……闻?” 花十二满脸惊恐,急切切问:“晏熙的儿子?!……我的天哎,排行第五,闻?十四,你知道晏熙什么来历吗?晏熙排行第五的儿子,你知道是谁吗?” “怎么,你见到了晏熙?” 花十二重重点了下脑袋,整个人都不好了,道:“我在金阙岂止见到了雪十一,还见到了晏熙,如果闻五真是晏熙的儿子,我估计也见过的。” 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看得宣于唯风忍不住踢了一脚,催促:“快说!” 花十二又问:“你知道寰朝的皇帝是谁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花十二的肤色偏白,现在更白了,隐约透出青色。他越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慎重:“……是夏延熙” 明山含着一口粥,惊奇道:“唔……‘延熙’两个字听着有点儿耳熟。” “晏熙就是夏延熙,寰朝的皇帝。” 明山没忍住,“噗”地一口粥喷出来,溅了花十二满脸。 花十二淡定地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先给自己擦脸,然后擦干净桌子,看上去勤勤恳恳,很有店小二的潜质。 宣于唯风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拨算珠的手指开始抖,冷峻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花十二擦完桌子,坐回椅子上,拿了个茶叶蛋开始剥壳,然后将剥好的茶叶蛋放进了明山的粥碗里。 二人慢慢回神,许久,才认清了这个事实。宣于唯风喃喃道: “先生才是真英雄,压倒了夏帝,死也值了。” “什么压倒?谁压倒谁?”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宣于唯风,又落在明山身上。 宣于唯风气急:“你看我俩干嘛?还有你那猥琐的表情什么意思?” 花十二摸了摸脸,道:“哪里猥琐了,明明俊得很。” 一顿早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明山、花十二一同进城,明山领着一队赤卫军去巡街,花十二则随处逛一逛,想着置办几件年货。 哪料冤家路窄,刚踏进锦城,迎面看见丞相周瑾的轿子。 丞相周瑾掀开帘子,眼神像是看一条挡路的狗,道: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滚开!” 花十二被推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0 得一趔趄,狼狈地摔在地上,但他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抬袖子擦了擦沾到灰尘的脸,好像只是走在路上不小心绊了一跤,依旧笑呵呵的模样,正要爬起来,视线里出现了一双不染纤尘的白靴子。 “呀,对不住,我挡着你的路了。” 忙爬起来,正要走,那人喊道: “花先生且慢!” 花十二应声回头,看见一位俊雅温润的白衣公子。 “在下君殊,找花先生有事相求。” “……不认识。”花十二脚下转了个弯儿,走向君殊,笑得越发狡诈,“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认钱不认人的。君殊公子想求我什么?” “救一个人” “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大夫。” 花十二作势要走,其实只是装个样子,他的脚步迈得极慢,不出所料,刚迈出几步,就听君殊道: “我是解剑山庄的庄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花十二果断回头,笑眯眯点头:“好说好说,我向来热心肠。君公子的那位朋友要怎么救?病症是什么?都细细说来,只要给钱,什么灵丹妙药我都能找来。” 于是,花十二随君殊去了解剑山庄。 与此同时,宣于唯风走了一趟将军府,意外得知:将军白霆被急召进王宫,彻夜未归。 宣于唯风立即想到了白宵,想让他回宫查探消息。他急匆匆赶回赤卫营,却找不见白宵。 “白宵呢?” 正巧明山在,告知他:“白宵回宫了,看上去挺着急的。” 宣于唯风心道:他的消息比我都灵通,应是在王宫里有接应的亲信。 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还没有落安稳,宣于唯风忽地意识到一事,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脸色铁青道:“你不是巡街去了吗?” 明山暗道不妙,脸上一本正经答:“我的刀落下了,回来取。” “鬼才信你啊——明山!你又偷懒!” 日落西山,花十二才不紧不慢地踏着晚霞的余晖归来,身后跟着两辆载满了年货的牛车。 宣于唯风:“你哪儿来的闲钱?” 要知道赤卫营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 花十二笑眯眯道:“遇上一个有钱的傻子求我救人,我没客气,敲了一大笔。” “……” “那人叫君殊,解剑山庄的庄主,听说在锦城很有威望,你们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就是他让君殊找花十二的,还有他的师父君正瞻死的时候,明山还补了几刀。 等到大半夜,明山困得不行,靠在宣于唯风的背上流口水,白宵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白宵的眼眶有些红,嗓子听上去有点儿沙哑,道: “王叔被囚禁在王宫了。” 他很少称呼白霆为“王叔”,大多时候,他都叫“将军大人”。 “怎么回事?——那可是将军,手握军权,怎么能说囚禁就囚禁了?!”宣于唯风几乎是吼出来的,明山正迷迷瞪瞪地,忽被他吓醒了,睁大眼睛茫然无知地看着他。 “还不是那个周瑾!周瑾在父王跟前说了将军大人的坏话,诋毁将军。父王简直像被他灌了迷魂汤,任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非要听那个周瑾的。” 宣于唯风道:“再诋毁也得有个罪名吧?不能无缘无故就囚禁了。” “罪名是有的”,白宵抬眼看花十二,神色既敬畏又惧怕。 “看我做什么?我都没有见过那位将军,总不能跟我扯上关系。” 白宵一字一顿,生怕他听不明白,说:“你杀了禁军,等同于忤逆。” “只是杀了几个兵,怎么会扯上忤逆?再说了,是他们先动的手。” “周瑾不是这么说的!——周瑾说那晚禁军是调到郊外操练的,却突然被贼人袭击,有生还者说看见那些贼人穿着赤卫军的衣服。哼!——我猜周瑾早就下好了套,那晚如果我跟明大人死了,他就会说夜黑看不清,误杀的;侥幸没死,就是我们袭击禁军,要担罪名的。” 几双谴责的目光同时射向花十二 花十二捂嘴,悄声道:“不关我的事。我是为了救你俩,才大开杀戒的。” 明山责怪说:“怎么还有生还者?” 白宵:“……”这不是重点好吧。 宣于唯风却道:“不管十二有没有杀干净,都会‘生还者’。这是周瑾早谋划好的。” “那现在怎么办?……禁军只受命于父王,杀禁卫军,就是对父王的大不敬。说重了些,只要周瑾想,就能煽动朝臣,给将军大人扣上‘谋反’的罪名。” “这可麻烦了。你父王囚禁将军,可能就是想夺将军的兵权。” 花十二插嘴:“将军不是在民间很有威望么,可以万人血书求雪王放了将军。” “可能不行。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将军大人虐杀娆夫人’这等流言。已经有不少百姓骂将军无作为、孬种,只会欺负女人……云云。” “啧,这位丞相大人好手段啊!将军府的气数已尽,十三、十四要不要择良木而栖?” 宣于唯风冷静道:“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投靠周瑾的。” “哦!其实还有个法子。” 花十二突然拍手一笑,只是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狐狸般的狡黠意味。 “将军不是手握兵权么,那就逼宫吧。拿刀架到雪王的脖子上,还怕救不出将军?只怕军队还没杀进宫呢,将军就被放出来了。” “哈!这个主意好!都不用周瑾栽赃陷害了,将军自己坐实了‘谋反’罪名。那时候雪国内乱,邻国趁机入侵,战乱频发,势必会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这正好称了渡雪时的意,雪国灭亡也再好不过了。” 宣于唯风一同冷嘲热讽,花十二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慌忙摆手道:“我不懂政事,我随便说的。你们继续聊。” 聊?还能聊什么? 这都是一盘死棋了,丞相周瑾、渡雪时联手对付将军白霆,雪王是个糊涂虫派不上用场,实在不行,只能…… “要不然,我去找渡雪时,求他高抬贵手放了将军?”花十二又多嘴了。 尚未找到破局之法,将军府传来噩耗:将军手下的大将沈英河准备带兵逼宫。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宣于唯风的头皮都要炸了。 这位沈英河是沈牧的表兄,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如果沈英河是渡雪时的人,一旦逼宫成功,雪国真的离灭国不远矣。 “不要揪头发了,当心揪成秃子。” 宣于唯风扯头发:“完蛋了——我要怎么做,我得阻止沈英河。” 明山叹:“你揪秃头发也想不出办法,当务之急是吃饭。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转动脑子。” 花十二被吵得吃不下饭,只得放下筷子,慢吞吞道:“其实……有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1 一个人,可以试一试的。” 宣于唯风、明山齐齐道:“又是什么馊主意?” “就是那个傻子,君殊。解剑山庄同将军府,都是一方势力,没有孰强孰弱之分。” 这个法子,好像可行,不过,宣于唯风虚心求教:“可是解剑山庄不插手朝堂之事,要怎么说服君殊?” “不难,找君玉染。” 白宵傻傻问:“那……谁说服君玉染呢?” 宣于唯风、明山相视一笑,想到一人: 杭雪舟 ☆、第四十五回 风满楼 杭雪舟正在青丘陵练剑,剑气惊飞了梅枝上晶莹的落雪,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翻飞飘落。 便在这时,门扉“吱呀”响了一声。 杭雪舟循声望去,霎时如看到了千朵烟花、万般色彩,眼花缭乱之余胸口砰砰乱跳。 “我回来了” 那人白衣青衫,面相十分漂亮,站在梅树下嫣然一笑,恰似一枝盛开的秾艳瑰丽的梅花。 正是许久不见的君玉染 杭雪舟疾步上前,伸出双臂就要拥抱住君玉染,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只得束手束脚地站在那儿,纵然神情依旧呆木,但眼神闪闪亮亮。 下一刻,君玉染张开手臂牢牢抱住了杭雪舟。杭雪舟呆住,极小心极小心地抬起手臂,轻轻地环上了君玉染的腰。 “你不问我去哪里了?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穿着赤卫军的衣服,什么时候跟那帮子军匪混在一起了?我跟你说,我昏迷了很久,醒来时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君玉染趴在杭雪舟耳边儿一股脑儿说了很多,杭雪舟很安静地倾听,嘴角缓缓弯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不过,还好我的雪舟没有变,还在这里等我。”他松开杭雪舟,笑意吟吟地上下打量,“好像瘦了,是不是想我想得?” 杭雪舟不自在地别开脸,然后微微点了下头。 “嘻嘻,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是先前说好的,离开雪国,从此天南海北自在逍遥。 哪料,杭雪舟道: “我不走了” 笑意僵在脸上,像是听错了,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杭雪舟垂下手臂,脸色看上去紧张又惧怕,张了张嘴巴,说:“我要留在雪国,不能跟你走了。” “这……为什么?”君玉染难以置信道,“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什么。” 语气里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杭雪舟道:“我是个叛徒,要留下赎罪。” “……什么?” “你中了蛊,只有渡雪时可以救你。我听从渡雪时的安排,出卖将军白霆、救走娆夫人,如今酿成了大错。我的初衷是为了你,看到你没事了,我很高兴,现在雪国因为我的背叛受难,我不能一走了之。” 君玉染张大嘴巴,惊道:“这些,我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杭雪舟收剑入鞘,转身就要走, 君玉染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没有你跟着我,我能去哪里?你要留下,我当然也要留下的。” 杭雪舟的脚步停住 “你在这青丘陵等我,我就不能等你吗?……等雪国的事了了,我们再一起走。” 这时候,杭雪舟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多谢,我……我只任性这一回。” 君玉染嘀咕:“这算什么任性……” 随之走上前,拉起杭雪舟的手,道:“走吧。我赌输了,要去解剑山庄当说客。” “……?” “宣于唯风找我,说你不会跟我走,我说会。然后我俩打赌,赌如果我输了,我就要说服君殊对付沈英河。呵,真是怪哉!我跟君殊还结着仇,怎么可能说服他?” 杭雪舟却没有听他说什么,心思都放在了那只被牵着走的手上。 这一天,一个拥抱、一个牵手,足以让杭雪舟回味无穷。 解剑山庄 “我从没想过我还会回来” 君玉染坐在青藤架下等君殊,邻近年关,处处张灯结彩。他身子骨正弱,受不得寒冷,身上罩了一件及膝的青白色斗篷,兜帽缀了一圈儿狐毛,整张脸都掩盖下毛茸茸的兜帽里。 “我当时没意识了,不知道谁救了我,醒来时也没看见人。哎,我还想着谢那位恩人。” 君玉染这次回来似乎格外话多,像只雀儿叽叽喳喳个不停,生怕漏掉了什么。杭雪舟则自始至终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聊了一会儿,看见君殊缓步走来,停在庭前的一株海棠花树下。 君殊道:“许久不见,可安好?” 君玉染哼笑:“不好。你事事压我一头,我怎么会好。” 君殊一笑置之,如今他已是解剑山庄的庄主,气度、修为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眼下君玉染句句带刺,竟也激不了半分。 君殊越是气定神闲,君玉染看着越发心浮气躁,藏在袖中的毒针恨不得刺瞎他的眼睛,看他还是不是这派淡然处之。 君殊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找我。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君玉染直截了当:“当说客。将军白霆被囚禁在宫里,沈英河要逼宫救人。你去阻止沈英河,事成之后,赤卫军有重谢。” “可是……” “可是解剑山庄有训,庄内子弟不得插足朝堂?——哼!我只是充当个说客,你帮不帮这个忙,于我没有任何益处。我也没兴趣知道。杭雪舟,我们走。” 君玉染连虚与委蛇的虚礼都不屑做,仿佛二人关系真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水火不容。 离开时,君玉染回头忘了一眼,忽地想起,那时与他初见,便是在这海棠花开的庭前。 君玉染道:“我真不懂君殊,先前我事事都要同他比出一个高下。每次找他切磋,不论寒暑雨雪,他都会应下。其实,如果他、但凡他多理我一点点,不要每回都是‘承让’这两个字堵我气我,我也不会这般……” 杭雪舟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手心不自觉捏出了冷汗。 临走前,二人回居所看望大白,那只小猫儿越发肥了,正窝在蓬软的垫子上舔爪子,黄狗趴在一旁睡得香甜,唯有那一只灰猫儿探出窗户张望,咪呜咪呜叫唤,叫声细弱可怜。 君玉染忍不住弯腰抱起灰猫儿,那猫儿立即活泼起来,尖尖的利牙咬住胸前的衣服,又去啃他的手指。 与此同时 王宫人心惶惶 清水宫阴寒湿冷,举目四望,无一点灯火。 将军白霆盘腿坐在蒲团上,披头散发形似恶鬼。 殿外脚步轻响,门应声推开,凛冽寒风登时灌进清水宫,飒飒如同鬼泣。 渡雪时端着一盏灯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2 缓步跨进门槛,道:“将军大人,考虑好了吗?” 烛火明眛,衬着渡雪时的脸像蒙了一层朦胧的黑雾。 白霆叹道:“你还要问几遍。你密谋布局了这么久,就是想拉整个雪国为那段过往陪葬。现在如你所愿,将军府要倒了,可你看上去并不高兴。” “只有等这个腐朽的国家消失了,我才会高兴。我一直很好奇,你自诩清高清廉,可当年为什么帮白棠袭击十景陵?你个杀人凶手,手上沾着渡景的血,为什么宣于唯风、明山却还愿意效忠于你?” 白棠是雪王的名讳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为了救渡景,你信吗?” 渡雪时愣住:“救?……你怎么救?” “你知道雪王为什么杀渡景吗?” “不知” “那你知道渡景为什么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十景陵吗?” “……不知” “周瑾一直爱慕着渡景,这个你该知道吧?” “……” 竟是一问三不知,白霆无奈:“你虽是渡景的儿子,却跟渡景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渡雪时别开脸,烛光下耳朵依稀有一抹薄红,瓮声道:“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那我告诉你,渡景的真名是白境,本该是雪国的王爷。当年慧王妃争宠犯下大错,其子白境被囚禁在十景陵,终生不得踏出半步。周瑾那时候只是个先王派去监视渡景的小官,或许是日久生情的缘故,他爱慕上渡景,可是渡景遇见了晏熙。” 情情爱爱之事,向来是不讲道理的,没有先来后到之分。 “后来先王驾崩,新王受周瑾挑拨,认为渡景会威胁他的王位,于是齐结几方势力围攻十景陵。当时,即便我不去,也会有其他人去的,而且……” 白宵顿了顿,涩然一笑,自嘲一般道:“……我也仰慕渡景,真到了危急关头,或许我可以帮他脱身。可惜造化弄人,渡景仍是死了。” “这些……没有人跟我说过,多谢。” 渡雪时端着烛台,缓缓转过身去,道:“其实,不管你交不交兵符,只有你人囚禁在清水宫,他们就会来救你,就算……逼宫,也无所畏惧。白霆将军,从你踏进王宫开始,这结局就写好了的。” 殿门“吱呀”缓慢合上,这时候沉沉黑夜里几朵烟花当空绽放,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细听之下,炮竹声声。 白霆这才想到,今日是腊八节。 “这腊八蒜泡得不错,十二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十景陵,花十二、明十三、风十四结伴而行,每人的臂弯里都挂一只竹篮子,里面是腊八节的节令小吃,还有香烛、纸钱等物。 花十二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道:“黑灯瞎火的,真吓人。” 细雪晶莹,扬扬洒洒迎着风漫天飞舞,这时候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在溢彩的流光映衬下,犹如走到了落花时节。寒冬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这风、这雪却像是很温柔,吹在脸上,如微风轻轻拂过,惬意怡人。 宣于唯风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它们……好像很高兴……” 明山、花十二对视一眼,道:“我也觉得。” 渡过春陵溪,明山突然叫唤: “哎哟,我肚子疼,内急。” 宣于唯风踹他一脚:“让你喝那么多酒,活该!快去,别耽误时间!” 明山丢下篮子一溜烟儿跑了,找了个隐秘处,刚解开裤带,依稀看见前方有一个晃动的黑影。他以为是渡雪时,踮起脚悄悄跟上去,想看他是不是又借酒消愁来了。 隔着几丈远,明山正要出声吓唬他,这时候,月光冲破乌云,好似一弯雪亮的银勾悬挂在高空。 清浅的银辉洒落大地,与细雪交织,朦朦胧胧中看清那人的身影,宽肩细腰身姿挺拔,绝不是渡雪时。 明山当即高喊:“你是谁?” 那人回过头,明月的银辉在他的身上迤逦开来,锦衣玉带本是寻常,然气质清傲华贵,那璀璨的烟花、晶莹的细雪、皎皎无暇的明月,竟都在他回头的霎那间失了颜色。 “……是……闻五?” 不,不对! 男子的眉眼凌厉如刀,气势犹在风雪之上,除了面相极其相似,身形、气质与闻五无一共通之处。 ……这是谁? ☆、第四十六回 将军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又称小年。 “你来做什么?” 将军府,沈英河一身铁甲戎装,扬鞭催马正要出府,突然见君殊拦在门前,立即大声喝问。 君殊道:“受人之托,前来拦你。” “解剑山庄从不插手朝堂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说服你?” 君殊道:“吾爱之人。” 沈英河身后跟着一队骑兵,他道:“你一人想怎么拦我?” “我且问一事,你擅自动用兵符,调动兵马杀入王宫,将军知道吗?” “问得愚蠢!将军被囚禁王宫,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该知道将军克己复礼,半生戎马赤胆忠心。一旦知道自己的亲信大将竟逼宫逞凶,将军身为王室该如何自处?你不要忘了,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再昏庸无道,也是将军的长兄!你如此鲁莽行事,要陷将军于不忠不仁的境地吗?“ “好一张伶牙俐齿。生前哪管身后事,我只在意将军的死活。王宫里那么多王子,都可以杀雪王白棠取而代之,可将军白霆……只有一个。” “沈英河,那你知道将军被囚禁在哪里吗?偌大的王宫,莫不成要掘地三尺找?再者,如果你一意孤行惹怒了王上,王上起了杀心,又该怎么办?” 沈英河一时无言 君殊又道:“赤卫军已派白宵王子进宫,日落之前必能寻得将军下落。沈英河,你且等候几个时辰,若日落前赤卫军无消息送来,你再闯宫夺人。” 沈英河虽是草莽出身,可也是明晓事理的,犹疑了半刻,道: “我信你一回” 君殊谢道:“雪国连年征战,国势呈衰败之相,解剑山庄之所以不插手朝堂事,只是为了明哲保身。说到底,将军府乃雪国的中流砥柱,也只有将军大人才能力挽狂澜,救百姓于水火。君某此番前来游说,虽是受人所托付,但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诳语。” 沈英河即便是冷硬心肠,听了也有几分动容,对君殊的印象大为改观。 …… 这半天时间,足够生出诸多变故。 白宵不负所托找到了将军白霆,但……情况不太妙。 “将军大人,您要去哪里?”他想着偷偷救走白霆,哪怕豁出自己的脑袋。只要白霆安然无恙地踏出了王宫,将军府就再也没有借口闯宫了。 为了悄无声息地救走将军白霆,白宵甚至暴露了隐藏多年的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3 暗道,可将军白霆看上去并不领情,推开他搀扶过来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白宵忙道:“不能这么出去,会惊动禁军的。” 白霆捂住胸口,似是忍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问:“娆夫人还在赤卫营吗?” 白宵心虚,垂头道:“被救走了,我猜在丞相府。” “……那就好” 白宵心头的疑惑更多了,觉得将军白霆有些奇怪。但他来不及细想,两人走进暗道,有惊无险地逃出了皇宫。 “太好了!这回两位大人肯定会夸赞我的。” 白宵想得美滋滋,走出暗道的瞬间,蓦然有种“不辱使命”的自豪感。 将军白霆道:“多谢。我还有一桩事要亲自去做,你回去告诉沈英河,不要等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白宵一个箭步追上去,急道:“将军大人!您不能这么走了!将军府还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赤卫军守在宫外生怕渡雪时趁机挑事,您真要有什么急事,告诉我,我去做。算我求您了,王叔!你不要乱跑了!” 将军白霆置若罔闻,逆着风雪往前走。 “实在不行,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宣于大人,然后咱们一起去行吗?”——哎呀!也不行,万一将军他偷偷跑了呢! 白宵又气又急,大冷的天儿竟出了一头热汗。 眼看着将军白霆越走越远,身影就要看不见,白宵一跺脚、一咬牙,不再管将军府、赤卫军,只身跟了上去。 这回他安静了,跟在将军白霆的身后,路过闹市,举着灶糖的娃娃骑在阿爹的脖子上哇哇吐口水,伸长了小胳膊够挂在街头的花灯笼。 白宵鼻头一酸,忽地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般骑在将军白霆的脖子上,喊:“王叔、王叔,我要那个……” 他自小不受宠,一丁点儿大的时候就没了母妃,唯独白霆对他很好。那时候他总是天真地问: “王叔,我要妹妹,你可以生一个妹妹陪我玩儿么?” 白霆就会摸着他的脑袋,讲:“没有妹妹,只疼宵儿一个不好吗?” 他喜欢听这一句:只疼宵儿一个 当初加入赤卫军,也是王叔引荐的。越到后来,越疏远了,渐渐地没有了“王叔”,只有“将军大人”。白宵望着将军白霆的背影,白霆的背很宽很有安全感,但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趴在上面是什么感觉了…… 思绪飘得很远了,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丞相府。 白宵道:“王……将军大人,您找丞相大人吗?他应是陪在父王身旁,不在府里的。” 将军白霆却道:“我找娆夫人。” 忽地伸手一掌拍向白宵,白宵尚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后撤了一步,腰间一轻,竟是被抽走了随身佩刀。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蓦地升起,浑身霎时无处不冰凉。 但白宵还是有脑子的,赶忙掏出火折子点燃□□响箭,只听得“嗖”地一声,朱红的孤烟直上云霄。 这时候,将军白霆已经砍飞了守门小僮的一条胳膊,脸色青紫交加,看上去犹如罗刹。 白霆问那小僮:“娆夫人在哪里?带我见她,不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不知道我只是个看门——” 话音未落,一刀封喉。 小僮哭到变形扭曲的面孔前一刻还在求饶,下一刻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不说,总有人说的。” 将军白霆提刀闯进丞相府,刀光所到之处,尽是血色。 白宵似是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暗处冲出来的护卫蜂拥冲上,将军白霆身处其中,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像是站在铁马金戈的战场厮杀,漫天扑来的血腥铁锈味犹如重物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呼吸越发艰难。 也就在此时,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白霆是个纵横沙场、万人军中取人首级的将军”这个事实,太强悍了,远不是巡街拉架可比拟的。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不一会儿就又酸又疼,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好像是觉得眨眼的功夫,将军白霆就会看不见了。 便在这时,丞相周瑾急慌慌赶回来了,正好看见将军白霆手中的刀刺进了娆夫人的胸膛。 丞相周瑾悲恸欲绝,哭喊:“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怎么能——” 然而白霆早已杀红了眼,听见周瑾的哭声,立即调转刀身,雪亮的刀锋砍向了周瑾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白宵恍惚觉得眼前一花,一串飞溅的血珠打湿了他的双眼,再然后,那条手上握有长刀的手臂“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脚下。 视线缓慢移动,看见将军白霆空荡荡的、切口平整的右肩膀,再移向另一侧,是满脸嗜血笑容的少年,这少年他是见过的,就在那吟霜楼里,记得是叫做: 晏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都记不得了 发软的双腿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力气,捡起地上的长刀,白宵刺向少年晏真。 晏真轻轻一推,巨大的几乎碾碎他手骨的力量让整个身体飞了出去。白宵痛得肝胆俱裂,一时竟爬不起来。 晏真拍了拍手,扫兴道:“真不经打,大的小的都是。” 这时候,丞相周瑾抱起已无气息的娆夫人,愤怒惊骇的目光看向将军白霆,字字犹如泣血: “你比我狠。渡景死了,晏熙走了,如今……连你也要逼我?” 只见白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吐出一大口污血,身上的白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艰难地移动脚步,道:“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其实我知道的,我不想杀你,你也舍不得杀我。如今,这个国家文臣有你丞相周瑾,武将有赤卫军,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会在今日死去,白宵会是新的将军。” 白宵听得头脑发懵混沌无序,尤其是最后一句,为什么他会是“新的将军”?愣神的时候,身后忽地扬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白宵!——快躲开!” ——是宣于大人! 白宵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正要回头,忽地刀光刺痛眼睛,抬眼看见将军白霆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跟前,左手持刀砍下来。 ……他太惊讶了,他从未想过王叔会杀他。 也就在这时候,耳边依稀听见:“告诉小敏,我已帮她的娘亲报仇了。” ——“不啊啊——” 他想捂住耳朵,不想听!可涩疼的眼睛里却映出一柄长剑刺穿了将军白霆的胸膛。 ——那长剑上的花纹再熟悉不过,是宣于唯风的佩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白宵忽地捂住眼睛,大声嚎哭出来。 ……没有眼泪,眼睛疼、骨头疼,全身无一处不疼。 他像小时候失去母妃、被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4 哥哥们殴打、被宫娥们欺负时的那样,哭得又委屈又无助。 此时,白宵的身旁站着宣于唯风,宣于唯风身后跟着赤卫军,而赤卫军团团护在中心位置的,则是雪王白棠。 ……雪王白棠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孩子,并朝这个孩子伸出手: “宵儿过来,来父王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宵哭:我没有王叔了!没有娘,爹又不疼,我最可怜! 闻五幽灵状飘来:我最可怜,一直在“回家过年”,好久没出场了,我怀疑……到底谁是主角? 宣于唯风、明山路过:“今年的灶糖怎么没买?哎呀饿得头疼眼花,十四去买!” 花十二:这是雪国,你一个外来货当什么主角?(内心:嘤嘤嘤,过节好想念我的小桐。) 渡景:哥不在雪国,但雪国一直有哥的传说。 晏熙:请务必入土为安 ☆、第四十七回 故人叹 “……父王?” 白宵目光呆滞地看向雪王白棠,喃喃道:“你在叫我吗?从小到大,你都不曾喊过我的。” 落雪遇血融成了血水,股股流到了白宵的手边,只见他怅然若失地抬起自己满是血水的手,忽然间抬头,手脚并用地爬向将军白霆。 ——“不可!快将宵儿拉回来!——快去!” 雪王白棠忽地失态大喊:“杀了那个乱臣贼子!保护宵儿!” 双手刚要碰到将军白霆的脸颊,身后却有十几条胳膊架起他往后拖,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几支雪亮的□□齐齐捅向躺在血泊中的将军白霆。 “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王叔没有要杀我啊!白宵仰头发出一声悲泣的嘶鸣,但为时已晚,他已爬不过去了。 但见雪花纷飞之际,一记银光落刃好似天外流星,霎那间坠入血泊之中,铮铮插入将军白霆的肩侧。 以那银光雪刃为心,环绕的禁军尽数被震飞。 “——是谁?” 白宵仰头望去,看见一位锦衣青年足点飞檐,华美的衣衫在风雪中飞若流云,瞬息间已落到了将军白霆的身侧。 宣于唯风愣住:“……闻五?” 一旁的明山抱剑而立,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的模样。他缓缓摇头,道:“不是……” 不是闻五 青年的面相虽与闻五七分相像,可举手投足中尽显灼灼旭日、皎皎明月般的无可比拟的尊贵高傲,气质清贵疏离,与混迹市井无赖一般的闻五绝无半分相似。 还有丞相周瑾,也似灵魂出窍般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唇,咕哝出了一个名字。 与此同时,血泊中的将军白霆忽地抬高了手臂,似是想拉住青年的衣角,但他的伤势太重了,每移动半寸,嘴里就股股冒出了浓黑的污血。 青年弯腰蹲下,道: “你要死了” 白霆蠕动了下嘴唇,像是一条冲上岸的鱼,竭尽残力,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浊息,用气音道: “渡景……他没有等到你,我等到了……” 随后,青年抱起白霆,同时拔出插进青石砖的长剑,以剑借力踏上高耸的亭檐,轻功飘逸不俗,化作一道飞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这时候,明山缓缓吐出后半句话: “……是晏熙” 十景陵有暗香盈袖,疏影梅枝莹雪白,苍茫雪海间唯有那一道血衣染透的身影尤其刺目。它静静地依靠在渡景的墓碑上,看上去毫无生息,可缓慢转动的眼珠证明“它”还活着。 ……流了那么多血,五脏已废,即便如此,白霆还活着。 面前站着的晏熙身姿玉立,微垂着眸光,抿紧的薄唇透露了一股怒意。 白霆撑开嘴巴,一字一顿缓慢道: “你不要生气。早知道你来,我就舍不得死了。可是……即便我死了,也是比渡景幸运的。” “……我喜欢这个国家。你觉得它是腐朽的、贫苦的,可它养育了渡景,在这片土地上,我还遇到了你,真的……很好……” 晏熙面沉如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渡景的坟前,听白霆说话。 这时候,白霆说:“我找了你很久,邻国都找遍了,渡景也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晏熙’这个人。我啊……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不到呢?后来,想通了……很简单的,你骗了我、骗了渡景二十多年是不是?” “不,我……” “晏熙,‘晏熙’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你的名字,对不对?” 晏熙怔住,薄唇微动,看上去像是焦急地喘了一声。 “你告诉我……你是谁?这么多年,渡景等的、我等的,究竟是谁?” 薄唇微启,晏熙吐出五个字: “夏帝,夏延熙。” 飞雪玉花散落,朦胧了整座十景陵。 晏熙整个人好似站在飘渺缭绕的云雾中,极不真切。 白霆勾唇,嘴角弯出一个苍白却欣慰的弧度,喃喃道:“怪不得……” 紧接着,他勉强抬高视线,仰视着晏熙的脸,说: “我可以抱你一下么?……仅这一回。” 只有这一回,然后碧落黄泉,再无相聚之日。 晏熙依旧没有吭声,抬脚走向白霆,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白霆的心尖尖上。也就在这时,白霆惨白如丧布的脸颊蓦地生出了两道醉酒般的红晕,然后竟生出了力气抬高手臂,伸向逐步走来的晏熙。 晏熙弯腰蹲下,微向前倾,整个人便靠进了白霆的怀里。 血水染红了锦衣,甚至蔓延至晏熙的手腕上。那一缕夺目的血色,一直流到他的掌心,竟是炽热得烫手。 这个拥抱极轻极轻,晏熙几乎感觉不到手臂搭在腰间的重量,也不知道手臂什么时候松开的,只是等他移开的时候,白霆的头歪在渡景的墓碑上,眼睛已经合上了。 …… 白霆死了 背负着“叛臣谋逆”之名,尸身葬于十景陵。百姓们争相谩骂唾弃,“白霆”二字沦为雪国之耻。 白霆入葬当天,只有白宵来了。 晏熙揉了揉眉心,道:“你不要哭了,吵得我头疼。” 白宵跪在墓前哭得极是伤心,抽噎道:“你不是王叔的朋友吗?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白霆扯唇笑了一下,他的样貌极好,忽地一笑,竟如满枝繁华刹那间落尽,清姿绮丽极为夺目。白宵一时移不开眼睛,只听他说: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死了,按理说我该很伤心的,可我没有,我哭不出来,因为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总觉得只要我回到这个地方,他就会出现,然后像以前那般对我好。可我错了,这次回来,我才惊觉……我永远见不到他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5 。” “那你……哭了吗?” 晏熙弯腰与白宵平视,像是和蔼的长辈教导不开窍的晚辈一般,道:“有时候喜怒哀乐是不在脸上的。你可以伤心就哭、开心便笑,我是不可以的。或许有朝一日你登上王位,就会懂了。” ……会有登上王位的那一天么? 白宵黯然道:“我不行,我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不会有那一天的。” 晏熙却挪动脚步,迈向春陵溪。 “你、你去哪里?” 晏熙头也不回,道:“回家了,耽误了不少时日,家里该着急了。” “你要走了?!——”白宵吓得忙站起来,可跪了太久,膝盖酸麻,他整个人登时摔了下去,越慌忙越爬不起来,只得焦急大喊: “你家在哪儿?——我去哪里找你呀——” “你若想找我,来寰朝金阙城。” 晏熙纵身飞上了春陵溪上的小舟,不意外看到一人: “周瑾,你来送白霆最后一程?” 丞相周瑾今日一身素白,脸色也极差,抿嘴瞪眼,看上去不想同他说话。 晏熙也不恼,笑道:“不要臭着脸了,这是你最后一回见我了。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雪国了,你就施舍我一个笑脸好不好?” 周瑾哼道:“雪国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了我才清静。” “哎,周瑾,其实你该心疼你自个儿。渡景、白霆都死了,我也不会来了,雪国再没有你的知交友人了。” 周瑾陡然色变,甩袖就走。 晏熙喊:“你不看白霆一眼吗?” “简直笑话!——我为什么要看他?他生前总与我作对,死了还要拉走我的妹妹,我没有将他剉骨扬灰已经是便宜他了。” 周瑾怒气冲冲地走了,晏熙只得苦笑:这人还真是没变,还这么口是心非。 不过,晏熙此行另有一要事: 晏真 正如闻五所言:晏真性情乖戾无常,年仅十四岁,但行事肆无忌惮,一心仰慕强者。当日丞相府匆匆一瞥,少年咧嘴笑的狂妄模样竟是像极了猎场上的闻五。 晏熙踏进吟霜楼,徐姨连滚带爬地迎上来,舌头打结: “晏、晏公子,您怎么来啦?老奴伺候您,啊不……是姑娘们伺候您,您随便儿挑。” “我来寻一人,晏真。” 徐姨是最清楚此事的,她也不敢隐瞒,吓得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晏真是您跟弄月的孩子。那孩子凄苦,老奴看他身手不错,就斗胆收了他当护院,一来能供他吃穿,二来……万一公子您派人寻他来了,也好找。”不过,实在没想到会亲自来。 徐姨哆嗦着擦脸上的冷汗,却擦了满帕子的脂粉糊糊。 问清楚之后,晏熙却心生犹豫:要带走那孩子么? ……倘若真如闻五所言,留下来,与赤卫军一起。 与此同时,赤卫军出大事了! 赤卫军的首领宣于唯风近日脾气暴躁,平日里的小打小闹都算作触犯军规,要罚几十军棍,一时间整个赤卫营人人自危,就连花十二见了他都要缩一下脖子夹着尾巴逃开,更不要提旁人了。明山忍了宣于唯风几日的冷脸,心里也窜上了火,在甜食接连几次被没收之后,心头火爆发了。 这一日,赤卫军正在操练,宣于唯风拎着一坛子酒坐在校场上监督,明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飞起一脚踢烂他喝了一半的酒坛子。 宣于唯风额上的青筋突突暴起 明山理直气壮道:“我的甜点呢?!风十四,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以前没收糖的时候还跟我说,现在你连吭都不吭一声就收走了?!” 却见宣于唯风吭也不吭一声,紧接着,拔刀朝明山的脸面削了上去。 明山等得就是这个,拔刀迎上去,喊:“打就打,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二人约到后山处,刀剑相接,一招一式皆毫无章法可言。战至晌午,他们已丢了刀,如同市井无赖之流一般,滚在地上手脚并用扭打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最终还是不要脸的明山占了上风,吐宣于唯风口水,趁他捂脸的空挡翻身做主,一手卸下了宣于唯风的两条胳膊、一手锁喉,将宣于唯风牢牢压制在了身下。 “认输了吗?啐,看见你这张颓丧的脸就来气,白霆又不是你杀的,你愧疚个什么?” 宣于唯风打输了,怒火正盛,忽地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顿时没了挣扎的力气,但还是梗着嗓子,十分硬气地辩解: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第四十八回 美人归 “只是……会做噩梦罢了” 宣于唯风冷峻的面孔看上去有一丝破裂的痕迹,眼神疲惫极了,道:“噩梦里白霆将军浑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什么都不说,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想,至少骂我几句,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明山松开了,一同躺在地上,仰望灰暗阴沉的天空,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将军大人死了,我想以后……再也没人敢管束我们了。可是你知道么,没有了将军大人,雪国就跟个香饽饽一样,随时会被邻国入侵。内忧外患局势飘摇,咱们得挺下去,不能倒,你要是夜里害怕……那我就晚上陪你睡,熬过这阵子,以后还有更苦的。” 宣于唯风失笑:“你真不会安慰人。不过……谢了,晚上记得卷铺盖找我。” “为什么要卷铺盖?难道要我打地铺吗?” 宣于唯风只当没听见,忽地幽幽一叹:“十三,你记得将军大人受伤时吐出的是黑血吗?” “记得啊。我当时就怀疑了,将军大人被囚禁在王宫多日,宫里头想害他的人真不少,下毒也不稀奇。”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宣于唯风扭头看来,双目锐利如刀,竟有几分审视的意味。明山登时心惊胆寒,撇嘴道:“其实你也猜到了,干嘛还问我?只有两人,周瑾跟……渡雪时。” 宣于唯风道:“我不觉得周瑾想让将军大人死。” “那便是渡雪时了” 除夕夜 烟火炮竹震天响,火树银花璀璨星空。花十二从解剑山庄得了不少钱,置办了年货,于是赤卫营今年的大年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红灯笼照亮了整个屯营,花十二拎着几个孩子蹲在雪地里放炮竹,桌子上摆着瓜子酥花生糖果,还有红包。 明山捏了一颗糖扔进嘴里含着,含含糊糊道:“刚上边儿下来命令,说离国派了几千兵越过边境,屠杀了咱们几个村落。” “其它国家呢?” “都在观望。白霆将军这才死了几天,他们就全得到消息了,一个两个的都开始不安分起来。战场上没大将,照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一哄而上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6 ,将雪国分而食之。” 宣于唯风扯了下嘴角,道:“肯定是渡雪时传出去的,他就巴不得雪国早点儿亡。” 烟花在爆竹声中接连不断地炸开,五彩纷呈流光飞舞,夜空亮如白昼。这时候,花十二抱着个孩子小跑过来,喜滋滋问: “你看他像不像我?这眉毛、这眼睛,对了,他叫‘小草儿’,是不是很像我儿子?” 明山啧啧称奇:“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小孩子了?” “嘻嘻,可爱么。” 花十二抱着那孩子又去别处玩儿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饭桌上花十二、明十三、风十四各端了个大海碗,热腾腾的饺子咬在嘴里,这才有了年味儿。 白宵来的时候,锅里还留了几个饺子。 “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宣于唯风问他。 白宵抹了把眼睛,气急带喘,回道:“刚从宫里得到的消息,离国打进来了。” 明山吐出苹果核,抱怨:“过年还要闹事儿,好烦。” 白宵脸皮白净透红,尚未褪去少年的稚气,但身量抽好了许多,已有青年大气沉稳的风范。 “两位大人,我已跟父王说了,后天就出兵打离国,我当主帅。” 此话一出,宣于唯风、明山二人皆被震住。 白宵涩然一笑,又道:“父王已经许诺我,只要我赢了,我就是将军府的大将军。王叔走了不要紧,我会替上的。” 明山张了张嘴,想问:你行吗?但这三个字却像鱼刺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宣于唯风怔了片刻,才缓缓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小心。” 明山也笑嘻嘻说:“管它赢不赢,你得先活着,蝼蚁尚且偷生,别一不小心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却见白宵淡然一笑,眉目清俊依稀有几分白霆的影子。 二人遂不再多言 大年初一,宣于唯风撑着宿醉的脑袋悠悠转醒,怀里是猫儿似熟睡的明山。 这几晚他没再做噩梦,可明山的睡相实在太差,夜里会踢腿掀被子,宣于唯风好几回都被他踹下床,最后没法子了,就两条胳膊圈着他睡。 明山熟睡的模样很乖巧怜人,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竟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嘴唇,咕哝着: “好甜……” 怎么看都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昨晚喝了不少酒,宣于唯风头疼得难受,下床倒了杯隔夜茶,刚送进嘴里,哪料碰到了嘴巴“嘶”地一阵疼,浆糊似的脑子里赫然浮现出昨晚那一幕:明山喝醉了,找不到吃酥糖然后气得咬上他的嘴唇。 宣于唯风的脸色霎时又红又青又白,端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 大年初一的清晨极其热闹,宣于唯风拉上明山一起去庙里求签,花十二也死皮赖脸地跟着。 明山对佛家很有怨言:“乱世中当孙子龟缩着,天下太平了就跳出来要香火钱,真没见过比它更不要脸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讨厌。”花十二臭着一张脸,既羡慕又恼恨道:“大年初一就开门捞银子,一块儿开光的破石头要十两银子,不要脸。” 宣于唯风:“……” 庙会上熙熙攘攘,整整一条天元街都挤得站不住脚,摊子上的东西还极其贵。宣于唯风、明山二人被挤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儿就跟花十二冲散了。 宣于唯风喊道:“你拉住我。” “……?” 宣于唯风的耳朵悄然红了,但脸皮实在够厚,竟看不出一丁点儿变化,沉着嗓子道: “快!不要挤散了。” 然后抓住明山的手腕,背对着明山往前走。 明山脸皮白净清嫩,看上去就薄,很快就红透了,那一抹红像极了覆盖冰雪样儿的梅枝上的梅花瓣,红得晶莹无瑕,清透琉璃样儿。 晌午,二人坐在锦城最大的茶楼里歇息。这茶楼建在戏班子旁,坐在二楼临窗处,可以清楚看到外面戏台子上的情景。 明山欣赏不了这些东西,只是专心喝茶、吃茶点,嘴巴塞得鼓囊囊的,看上去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就在这时,茶楼里忽地骚动起来。宣于唯风正闲得无聊,不明所以地望过去,恰好看见一位白衣男子走上来。 那男子肌肤如雪、长发如墨,身姿高挑纤细,微微扬起的凤眼清傲凌人,偌大的茶楼里,竟像是没一个能入了他的眼。 男子走过来,坐在宣于唯风的隔壁,喊来茶楼的老板,财大气粗道: “帮我找一个人,一个黄发绿眼的西域人。你能找到他,这金子就是你的。” 黄发绿眼?这、这这不是…… ……这不是花十二么! 宣于唯风心生警惕,刚要竖耳朵再偷听些,这时明山喝完了蜂蜜花茶,抹干净嘴,回头朝那男子露齿一笑,乖巧道:“公子,你把金子给我,我帮你找。” “咳、咳咳……” 忍不住捂脸,宣于唯风突然开始心疼花十二。 男子问:“你认识我要找的这个人?” “呃……有过几面之缘,要找,肯定能找到的。只是我得问清楚,你要找他做什么?如果是寻仇杀人,这等关系人命的事情,我可不会帮你的。” 男子凤眼微挑,高傲道:“我是他的朋友,他不辞而别伤了我的心,我要找他问清楚。” 说起不辞而别,宣于唯风下意识想到了花十二那身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伤。 明山眼皮掀动,似是也想到了,又道:“公子怎么称呼?” “称呼‘桐七’即可” 宣于唯风嘴角一抽,心想:闻五、桐七,晏熙家的孩子都这么取名吗?……倒是跟花十二、明十三之类,有异曲同工之妙。 回到赤卫营,花十二正坐在凳子上数钱,桌上摆了一排拨浪鼓、糖人、陀螺之类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明山开门见山问:“你认识一个叫‘桐七’的么?” 花十二手抖,铜钱散了一地。他猛地抬头看明山,声音都在打哆嗦:“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人的?” “茶楼里,这个人在找……”你 话音未落,花十二已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冲进屋里。 “怎么了怎么了?——是情仇还是讨债?他说他叫‘桐七’,指不定是闻五的弟弟、晏熙家的七公子,大老远从寰朝金阙城都找到这儿来了,嗳……你这是怎么得罪人家了?不是你收拾衣服干嘛?大年初一是不能洗衣服的。” 宣于唯风哼道:“还能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他这是在收拾行李,要走了。” 明山:“……” 花十二来得突然,走得也匆忙,肩上扛了个包裹,朝二人挥了挥手,道: “我走了” 便推开院门,只身走进了漫天飘渺的苍茫飞雪中。 宣于唯风也遥遥地便那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7 背影挥手,喊道:“你保重!下次回来的时候,可别带着一身伤了。” 明山也叹道:“来也潇洒去也潇洒,无牵无挂就是好啊!……嘶,你干嘛掐我?” 手腕忽地一痛,两只眼睛立即恶狠狠地瞪向宣于唯风,“我又没说走。姐姐在这儿,我能走到哪儿去?” 没想到宣于唯风突然就生气了,脸上寒霜冷凝,道: “整天‘姐姐’‘姐姐’,动不动就把‘姐姐’挂在嘴边儿,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离开姐姐就活不下去了吗?” 明山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能这样说……” 平常都是他耍小性子,今儿个反过来了。明山心里气闷,大年初一就吵嘴,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花十二走了,宣于唯风也出门去了,明山犯懒,躺在宣于唯风的床上等他回来,可都傍晚了,依旧不见人影。巡街回来的赤卫军说:宣于大人去“买卖楼”了。 明山这才知道,“买卖楼”的闻五回来了。心里登时又酸涩又嫉妒,又忍不住小小地检讨自己,不该同宣于唯风一般见识,谁让那人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呢。 一想到这儿,明山心里宽慰了些,决意去“买卖楼”找回宣于唯风,免得他又被闻五欺负。 雪路湿滑,匆匆披了件大氅就出了门。他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嘴里哼着茶楼里听到的小曲儿,刚走出赤卫营,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明山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哪家来串门儿的亲戚,依然脚步不停往前走,便在这时,马车里一道温柔轻缓的女音叫住了他: “——是小幸儿么?” 小曲儿戛然而止,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霎时阴寒刺骨,浑身上下毫无一丝温度。明山僵着手脚缓缓回头,嘴唇发白发紫,这时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温婉柔美的面孔,看到明山时她盈盈一笑,恰似那烟雨中的春花朦胧婉约。 明山嘴角上扬,也跟着笑了,眼睛却是酸涩的,轻声回应: “姐姐,是我。” ……他已不能去找宣于唯风了 ☆、第四十九回 孤 “你竟然回来了!” 宣于唯风捏核桃,“咔嚓”一声全碎了。 不知为何,闻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忙搬起椅子离他远些。 “不过我才离开多久,锦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白霆将军死得真憋屈,没正儿八经地死在战场上,反倒被无邪算计了。” 宣于唯风冷静道:“这笔账,我会记下的。” “其实……也算是为了雪国吧。白霆揽了所有的罪名保全你们,老将不死,新将不出,从今往后没了将军这座靠山,赤卫军就要担负起整个雪国的存亡。白宵那孩子虽笨了点儿,但胜在勤快,前途不可估量。”闻五顿了顿,又道: “白霆之死,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最后那致命一刀是你给的,他的死也跟你无关。” 宣于唯风惊呆了,突然意识到:“你这算是……开解我么?” “——滚滚滚!老子只是闲得慌,说胡话解闷儿,谁开解你啦!” 闻五看上去像一只被耗子吓傻了的奶猫,只会张牙舞爪,其实毫无攻击力。 宣于唯风失笑道:“怎么,你很闲么?苏瑛不是跟你一起么?”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了,拉小敏出去玩儿,都不带我……”说到最后,已经很委屈了。 “为什么不带你,你心里没点儿数么?不过小……咳,玲珑郡主在‘买卖楼’?” “对啊!除夕那天就接过来了。苏瑛心细,觉得小敏刚死了爹,心里定是不好过的,就亲自去将军府接回来住几天。哎,我家苏瑛就是会怜香惜玉啊,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 宣于唯风自顾自倒了杯酒,道:“将军府现在就是个空架子,你不如把玲珑郡主接出来。她将你们视作亲人,有你们陪伴,该是很开心的。” “话不能这样说,我可以接回小敏,这个‘买卖楼’都可以给她,可你别忘了我终要走的,可能这个月也可能下个月,说不定哪天家里有急事儿不打招呼就走了,到时候没人在‘买卖楼’陪她。何况她现在是郡主了,往大了说,以后两国邦交议和小敏就是和亲郡主,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事事任性。” 闻五一席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宣于唯风只觉得头晕目眩,愣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倒是看得长远,是我糊涂了。” 闻五却歪着脑袋,道:“你醉了。揣着心事儿喝酒最容易醉,你可以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兴许宣于唯风是真的醉了,竟听信了他的鬼话,不设防地问:“你觉得我很惨吗?” “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啊,就是想问。其实……很惨,无父无母,自幼跟野狗抢食,先生心善将我捡了去,可是后来先生死了,他们都走了,只有我没有……我没走,只有我还守在这里。” 闻五痞笑的脸逐渐褪去了轻浮之气,慢慢变得凝重。他靠近宣于唯风,道:“你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呵,因为我没有地方去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问?” 宣于唯风忽地笑了,冷峻的面容柔软下来,笑起来的模样竟有几分……脆弱,道:“我想走,可我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呢?还是留下吧,守着先生、守着雪国,真的……如果我走了,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回不来了?” 闻五轻声问他,可宣于唯风趴在桌子上,突然极委屈极小声地哼了一句: “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明山陪我。” 闻五:你是小孩子撒娇要抱抱么? 这么想着,闻五鬼使神差地将胳膊伸了过去,轻轻搭在宣于唯风的肩上,按下心头那一丝丝异样的悸动,道:“你是活该,自己套了一个圈儿把自己拴住了。你要真想走,可以跟我回金阙城。” ……可问题是,你真的想走吗? 闻五扭头看门外黒沉沉的夜色,忽地想到: “这么晚了,明山该是不来接你了……” ☆、第五十回 贺新郎 “花十二回来了呀!照你这么说,他是被桐七吓跑了的,那孩子定是惹了桃花债。真难得那财迷也是怕人的时候。” 咬唇浅笑、呵气如兰,明水烟雨朦胧的眸子看过去,颊边儿已染了娇羞的红晕。 目光所落之处,正是舀水洗脸的宣于唯风。 宣于唯风只觉得背后一凉,回头看见明山如狼似虎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明山乖巧端正地坐在饭桌前,紧挨着姐姐明水,面上带笑,道: “姐姐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么?洗完脸就过来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8 吃饭,让我跟姐姐等你一人,真是过分。” 声音听上去跟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明水忙呵斥说:“不要这样子说话,好好儿说。” “唔……好,”乖孩子状点头应下,明山笑得甜甜的,嘴上跟抹了蜜糖一般,“姐姐说什么,我听什么。一年多不见,姐姐越□□亮了,做的菜好吃又好看,将来谁娶了姐姐,那可真是几辈子攒来的福气!” 此言一出,明水脸颊上的红霞都烧到了耳朵根儿,嗔道:“你这孩子胆子大了,都敢取笑姐姐了。” 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瞄向宣于唯风 宣于唯风正襟危坐,手持筷子专注于眼前的饭碗,一顿饭愣是吃出了牢饭的感觉。 明水心灵手巧,人也贤惠,来了没几天就俘获了一大批赤卫军的男儿心,奈何佳人眼瞎,看上了棺材脸宣于唯风。 傍晚,明水坐在院子里帮宣于唯风、明山二人缝补衣服,晚霞如锦,漫天舒展开来,万丈绯红的光芒撒落在她的身上,静谧恬淡的模样仿佛隐于山林中与世无争的世外人。 宣于唯风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站在院门口痴痴愣住,凌厉如刀的眉眼这一刻已印上了缱绻的柔情。恰在这时候明水望过来,四目相对,她无措地低头,脸上悄然一抹娇羞的红霞,比那如锦的霞光还要动人。 二人却不知,隔着几座院落,那高高的房檐上面有一人躺着,嘴里塞得鼓囊囊的甜点,可是越嚼越苦,喉咙里热辣辣的苦味儿,像是吃了一嘴的中药渣,嚼到最后,他都忍不住要吐了。 到了晚上,他偷溜回房,将缝补好的衣裳折叠整齐,放进衣柜里,目光无意间瞥见明水珍之重之放在衣柜里的包裹,一时心痒难耐,打开了。 “这衣服好漂亮,是过年时候穿的吗?” 他嘴里嘀咕着,却在看见大红色布料上的鸳鸯刺绣时,彻底愣住了。 ……这是喜服 手在发抖,再翻开,赫然发现不是一件,是两件喜服。 一男子、一女子 明山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姐姐跟十四要成亲了么?……不,不对!姐姐都没有跟我提过,不可能这么突然的。 ……姐姐喜欢十四,他一直知道的,可是十四喜欢姐姐么?他不知道,可即便是知道了,他能同姐姐抢十四吗? 自然是……不能的,不能。 …… 手里的喜服像是突然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舌,吓得明山撒手扔开。喜服落到地上,露出鸳鸯交颈缠绵悱恻,眼前依稀浮现出十四跟姐姐喝交杯酒、花烛夜肢体交缠的画面,红得刺眼,明山登时站立不住,扶着墙,目光逐渐失去了神采,呓语道: “难道以后,我就要喊你‘姐夫’了吗?” ☆、第五十一回 明月夜 “你这是借酒消愁来了吗?” 闻五瘫在“买卖楼”外的大柳树上,树底下明山一人拎着半坛子酒正往嘴里灌。 “我这‘买卖楼’什么时候成‘酒肆’了?宣于唯风前脚走,你后脚来,喝我的酒都不给钱,好歹相识一场,不能这么坑我吧?” 明山瞪他一眼,醉醺醺地扶树站起来,说:“走!军爷带你逛窑子,那吟霜楼的雪姬姑娘可是真绝色,让你见她一面,顶你好几坛子酒了。” “得了,别去了!走路都不稳当了,别到半路要背背要抱抱什么的,我还要脸呢!”闻五跳下大柳树,突然摸了摸下巴,猥琐地道:“我听说你姐姐来锦城了,长得那叫一个好看,不少公子哥儿都扎着堆儿去赤卫营提亲了,嘿嘿,你不如带我去见识一下这位明水小姐。” 换作平常,闻五敢拿“明水”说笑,明山早一刀砍下去了,可这回明山看上去很冷静,擦了擦嘴边儿的酒渍,道:“不用见识了,姐姐早已心有所属,嫁衣都备好了。你可以来分一杯喜酒。” “谁?宣于唯风么?啧,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恭喜那小子。不过说真的,宣于唯风跟明水不合适,我看你倒挺合适的,不如你代替你姐姐嫁了他,到时候我随你俩一份儿大礼,怎么样?” “不怎么样。明水是我的姐姐,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五嗤鼻:“那你真幸运,宣于唯风的亲人都死绝了。” 明山自顾自地道:“……姐姐喜欢宣于唯风,我便成全姐姐。” “那万一人家宣于唯风根本看不上你姐呢?你总不能强塞进宣于唯风的怀里吧。明少年,你得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明山却道:“我走了。” “嗳嗳嗳,你听进去了没有?宣于唯风多好的人啊,随你成全谁,但你总得搞清楚宣于唯风喜欢谁吧?” 明山走得飞快,闻五没拦住,一拍大腿忍不住坐在树底下抹眼泪,道:“可怜的十四,明山不要你,你要不就从了明水吧,好歹明水是个姑娘家,将来生个儿子也不至于断子绝孙。” 宣于唯风是真可怜,闻五这人冷心冷血换了,这是头一回心疼一个人。 正月十五,花灯节。 刚过未时,月老庙前的姻缘河就挤满了。明山、明水二人并排走,宣于唯风跟在后面。明水长得美,一路上不少公子悄悄看过来,明山不喜,到摊子上买了三张生肖面具。 宣于唯风挑眉,道:“为什么我也要戴?” 明山嘻嘻笑答:“因为你丑啊!好几个女孩子看见你都捂住脸跑了。待会儿吓哭了小孩子,你买糖哄么?” 宣于唯风不丑 ……不仅不丑,还很英俊。 身姿挺拔直如松,五官端正隽俊,身上穿着明水亲手剪裁的白衣青衫。要不是总冷着脸,早不知有多少佳人芳心暗许。 宣于唯风依言戴上了面具,走到月老庙前,买了三盏花灯。 明山爱吃甜的,趁宣于唯风买花灯的工夫买了几串糖葫芦,还没吃进嘴里,不知哪儿冲出来一个不长眼的混小子,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挂在腰间的面具掉落,被踩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明山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揪住那混小子的领子,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危险地笑道:“小弟弟,这么多人你撞谁不好,偏要撞进我怀里,要不要跟我走一趟‘赤卫营’呢?” “赤卫营”三字一出,少年登时踢腿伸脚要跑,可领子上的手抓得死紧,他挣不开。 明水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立即喝止道:“不要欺负人家,快放手。” “我听姐姐的” 明山笑嘻嘻地应下,手一松,少年登时溜了。 姻缘河两岸早已排满了年轻姑娘,明山拉着姐姐挤进去放花灯,迎面扑来馥郁的胭脂水粉味儿,熏得头晕眼花,一时间忘了看那盏花灯上写了什么。离开的时候,他抓心挠肝地难受,拉住明水的袖子,可怜兮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69 兮问: “姐姐许的什么愿?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说出去。” 明水羞得脸颊通红,一双若水的眸子却悄然望向灯火阑珊处的宣于唯风,轻轻咬住下唇,只是痴痴地笑。 明山只觉得心中酸楚,忙望向它处,道:“那儿有个亭子,咱们去歇歇脚吧。走了这么久,姐姐该累了。” 拉起姐姐明水的手,往那处走。 明水低头柔柔一笑:“幸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 明山回头呲牙:“我早就长大了,是姐姐一直当我是小孩子。” “你呀,总是调皮捣蛋,就是小孩子!小时候你可真爱惹祸,不是抢小姑娘的糖就是捉弄小伙伴儿,好几次人家爹娘都找到家门口了。哎,时间真快呀,你都长这么大啦,若不是……”明水眼神黯下,经不住惆怅一叹,道:“……若不是雪国不安稳,你终日忙忙碌碌,你这个年纪早该娶媳妇了。” “才不要呢!成家有什么好,我一个人自在逍遥惯了,可不要什么婆娘来管束我。” “你这孩子,小时候不听话累我操心,长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亏我刚才还夸你嘞!”明水气得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脑门。 明山赶忙讨扰 走近亭子,意外看见亭里已坐了三个人,竟是君殊、君玉染跟杭雪舟。不知为何,三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君玉染同杭雪舟坐在一起,眼神却停留在君殊手里的一盏花灯上。 明山脚下一顿,忽地不想走过去了,可偏偏这时候明水已经走进亭子,他只得埋头跟上。 君殊正坐在桌旁辨认花灯上的字迹,看一位碧罗裙的姑娘走过来,虽然脸上戴了面具,但身姿窈窕有致,立即风度翩翩地起身,自己则走到亭子一角落下。 ……恰巧,君玉染也坐在亭子一角。 花灯上的字迹遒媚秀逸,书有“辞”字。那个“辞”字正对着君玉染,君玉染忍不住眉尖一挑,漂亮的面容似是不快,紧接着,他讥笑道: “这花灯是姑娘家花了心思许愿用的,你偷了人家的花灯,哪是君子所为?” 君殊抬头望过去,亭子四个角都挂了几盏斑斓多彩的花灯,流光流泄而下,恰好笼在君玉染那张秾艳娇美的面庞上,漂亮地连一旁的明水都忍不住惊叹。 明山坐在明水的身旁,笑嘻嘻说:“再漂亮,也没姐姐漂亮。” 这时候,君殊已收好花灯,道:“这是我路过姻缘河时,风吹到我脚下的。花灯上写有‘仰慕君殊’,我觉得这字迹熟悉,便捡来看了。” 此言一出,灯火阑珊下,杭雪舟那张木讷生硬的面孔看上去更黯淡了。 君玉染道:“那你不放回去么?” “当哪儿去?” “明知故问,当然是放回姻缘河里。” 君殊摇头,搂紧了花灯,道:“那位姑娘许下的愿望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仰慕君殊,望得偿所愿’。我很珍惜它,不放回去。” “你、你——” ——你居然还敢念出来?! 君玉染气得脸都要青了,而且那愿望分明是君殊曲解了,根本不是那种意思。都怪那阵怪风,吹跑了他的花灯不说,还好死不死地飘到了君殊的脚下。 君玉染却不知,那阵“怪”风实则是有高人操控。 君殊、君玉染二人各怀心思。一旁的杭雪舟则默默垂下脑袋,虽然是坐在君玉染的身旁,但他的存在感太弱了,整个亭子的目光只集中在君殊、君玉染二人的身上。 正如君玉染眼里只有君殊,杭雪舟的眼里从始至终也只有君玉染一人而已。 便在这时,闻五刮躁的声音大老远地传来: “——哎呀累死我了!赶紧歇歇!那儿有个亭子,快走快走,别让人占了!” 跑了两步,闻五被亭子里微妙的氛围震得停住了,抻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观望一眼。跟在后头的玲珑郡主不明所以地冲到最前,声音脆生生地问: “你干嘛不进去?” “不要慌么,来,看热闹!”闻五指了指君殊、君玉染,道:“你看他们两人是不是你看我、我偷看你,那个君玉染眼神闪烁、脸蛋儿发红,是不是跟相亲的小姑娘一样?” 玲珑郡主看了一会儿,懵懵懂懂道:“好像是哎……” “你再看君殊,嘴角上扬、满面春风,眼神温柔得能挤出水,嘿嘿,你瞧他他看的是谁?” “好像是那个坏蛋君玉染……” “你再好好儿看,君玉染旁边是不是坐了个人?” “咦?——真的有个人!” “那人在看谁?” “唔……”,玲珑郡主不确定道:“好像……也是那个坏蛋君玉染。” 闻五如同德高望重的智者对喜爱的弟子循循善诱一般,继续引导:“现在再看那三个人,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玲珑郡主豁然开朗:“哦哦!原来……竟是这样的,原来如此!” 闻五正在得意,身后传来苏瑛的冷斥: “不要教坏小敏!” 等君殊、君玉染跟杭雪舟三人走了,他们才踏进亭子。 闻五冲明山眨了眨眼,取笑:“明大人,你也不怕闷得慌,把面具摘了吧!——这位姑娘也是,花容月貌都是让世人欣赏的,藏着掖着多可惜,有个词说得很对‘暴殄天物’。” 明山依言摘了面具,反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闻五没空理他,两只眼珠子正跟钩子一样粘在明水摘了面具的脸上,啧啧称赞:“一看就是位温柔贤惠持家有道的好姑娘。可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喜欢上了那宣于唯风呢?” 明山眼刀子“嗖嗖”甩过去,挡到明水面前,撒娇道:“姐姐不要理他,他是‘买卖楼’的闻老板,为人轻浮不着调儿,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嗳嗳,你这算骂我吗?我好心好意劝,你不领情就算了还骂我。小敏,上!挠花他的脸!” 玲珑郡主正在吃米酒团子,没空。 苏瑛回以一笑,道:“闻五这张嘴惯会得罪人的,姑娘无需介怀,只当他喝醉说了浑话。” 明水矜持一笑,却像是听进去了,微侧着脸,对闻五说: “十四……宣于大人很好,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明水说的不错,宣于唯风很好。 闻五手指叩响桌面,痞笑的面孔忽地惊掠过一丝晦暗的深沉,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下突然游荡过一缕黑影,稍不留意它就会冲出湖水,将所有人吞噬殆尽。但闻五隐藏地极好,一张痞子一般吊儿郎当的“面具”隔绝了真实。 宣于唯风缓声道:“宣于唯风不是‘很’好,是‘太’好了。他一无所有,却甘愿为这个不曾善待过他的国家付诸一切,倘若有一天你们……谁辜负了他,那我便带他走,永不再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0 来这个鬼地方。” 亭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小小的方寸之地竟压抑地无法喘息,明山垂下眼帘,白净的面皮上一片死寂之气。 玲珑郡主忽地嘟嘴巴,轻轻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军匪头子么?现在为什么很关心他?” 闻五扯嘴笑了一下,起身边走向明水,边道:“宣于唯风喜欢的,是同他并肩而立的强者,而不是一位娇滴滴的惹他分心保护的姑娘家。” 然后弯下腰,附在她的耳旁,悄声低语: “他拼尽一切都要守护这个国家,希望你的到来不会拖他后腿。” 站起身来,闻五搔了掻蓬发,似是随口一问: “那军匪头子呢,哪儿去了?” 明山这才发现宣于唯风没有跟上,神色慌乱了一下,但很快掩去,故作不以为然地道:“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丢了。” 闻五看似调笑,实则却一字一顿道: “就在那月老庙里,我看到无邪了。无邪每回出现都没什么好事儿,君正瞻、白霆都死了,你说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会是谁? 明山头皮发麻地想,是十四么? 正值戌时,明月轻尘,花市灯如昼,城里丝竹管弦齐响,靡靡之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整个锦城上空笼着一层厚重的黑云,不知何时那黑云寸寸压城,隐有土崩瓦解之势。 闻五抬头望了一眼,只道: “要下雨了” ☆、第五十二回 山水愁 玲珑郡主问闻五:“你先前很讨厌那个军匪头子的,为什么突然转性啦?” 闻五抬起大手粗鲁地揉乱了她的发顶,鼻子朝天哼哼,含糊地说:“才没有,唔……其实很复杂,你别管他。倒是你玲珑郡主,白霆死了,将军府就剩你自个儿了,有没有旁人欺负你?” “他们才不敢呢!” “也对!谁那么不长眼敢惹你呀!嗳说真的,我把你送走了,你有没有记恨我?” 话音未落,玲珑郡主已扒下闻五的胳膊,露出一口尖利的小白牙,像只磨牙的小狗崽儿一般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得真狠,立马就留下了血印子。 闻五任她咬,另一只手捋顺她的发顶,黒沉沉的眼睛里露出了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慈爱的目光。 …… 闻五说的没错,渡雪时在月老庙。 宣于唯风也放了一盏花灯,追明山、明水时,被一个青衫男子拦住了。那时,他脸上戴着生肖面具,男子戴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即便如此,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宣于唯风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可是,我却一丝一毫都舍不得伤你啊,十四哥哥。”摘下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是渡雪时俊逸如玉的脸。 这张脸此刻看上去仿佛蒙了一层忧郁的伤感,又像是受了难言的委屈,咬住下唇、垂下眼帘的时候,宣于唯风的心竟止不住地抽疼了一下。 渡雪时低声说:“这个国家害死了先生,将我逼成这副心肠歹毒、为复仇不择手段的丑恶模样,可为什么你还要守护它?为了守护它,不惜跟我作对。” 这一声轻轻叹息,绵软缱绻,似乎含了无尽的柔情与怜惜,又道: “十四哥哥,你舍不得杀我,我一直都知道的。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容不下我了,狠下心肠杀了我,你放心,我不会恨你的。因为你的手是最干净的,能死在你的刀下,我的灵魂也会安息。” “无邪……” 宣于唯风跟着一叹,他朦朦胧胧中有一种预感,这一天会很快到来的。 过了戌时,锦城街市依旧热闹。 他追上明山、明水二人,三人同行去街市上游玩。明水久居乡下,不曾见过这样的热闹景象,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当她看上了一枚玉簪子,摸了又摸时,明山立即掏钱买了。 明水惊叹不已:“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簪子。” 明山嘴甜,夸赞:“姐姐长得好看,戴上这玉簪子更好看了。这一路上好多人都偷偷看姐姐呢,真讨厌,姐姐这么好,哪里是他们宵想得了的。” 夸得明水脸颊羞红,嗔道:“这都是谁教你的话儿。这么会说,怎么不见你哄来一位姑娘当娘子?” “哼!她们哪儿能跟姐姐相提并论。” 明山、明水有说有笑,可怜宣于唯风一人跟在后面,束手束脚极其不自在,从始至终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明水忽地道:“要不咱们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我也困了。” “不嘛!前面有更好玩儿的,姐姐肯定没见过。一年就这一回,错过了岂不可惜。” 明山调脚走到宣于唯风的跟前,拽住他的胳膊推到明水的身旁,笑得乖巧怜人,道:“我去吟霜楼哄姑娘玩儿,你陪着姐姐。要是惹哭了姐姐,我的刀可是饶不了人的。” 虽是抿嘴谈笑,那一双黒沉沉的眸子却暗得透不出光。 宣于唯风脸色一僵,察觉到其中用意,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只得背对着明水,抬脚走在最前方。 待二人走远,明山笑嘻嘻的脸皮登时萎靡了。 与此同时,宣于唯风也不好过。 街市上行人渐稀,他背对着明水只管往前走,想到这一对儿姐弟真是他的劫难,以前也是这般,神思不禁飘飞得很远。 明山向来很会欺负他。那年还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春陵私塾生了一场火,罪魁祸首是烤鱼、闷地瓜的明山。那鱼,是宣于唯风叉来的;那地瓜,也是他刨的,明山就一股脑儿将过失退给了他,他倒没觉得什么,乖乖跟先生认了错。哪料先生很生气,回屋子翻出平日里赶牛的鞭子,雪十一、花十二他们都喊他快跑,可当时他吓懵了,忘了跑,就站那儿不动任先生抽打。明山也吓傻了,嘴唇都是发白的。 那时候渡雪时才一丁点儿大,还没先生的膝盖高,摇摇摆摆地抱住先生的腿,奶声奶气地哭:不打,呜呜……爹爹不打哥哥,疼…… 这事儿惊动了明水,明水赶过来的时候,私塾已乱成一团,她气得扬起手就要打明山,可手臂挥下来,终是不忍心,转而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含着泪道:“你又顽皮了是不是?下次不要这样了。” 明山破天荒地认了错,泪眼汪汪地道:“姐姐不要哭,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哭。” 然后,她望向宣于唯风,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幸儿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宣于唯风初次见到明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很容易地让明山认了错,明山在她面前又乖又听话,跟平日里上窜下跳调皮捣蛋的模样判若两人。 自那之后,明山果真安分了许多,不再惹事生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1 非,也不总是欺负他了。后来私塾被烧毁,锦城危机四伏,赤卫军处处遭人针对,为了明水的安危着想,明山便将她送到了乡下一隐蔽处。 至于明水的意中人…… ……宣于唯风忽地觉得头疼,明明只见过寥寥数次面,话都没有多说过几句,怎么就成“意中人”了? 正这么想着,耳朵一抖,隐约听见了啜泣声,缓缓回神,他才意识到是身后的明水在哭,登时头更疼了。 宣于唯风只得小小声说:“你不要哭了,明山知道了又该说我欺负你了。” 明水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会!”他惊吓般回头,看见了摇晃花灯下那张满面泪痕的脸,越发手足无措,哼哧哼哧半晌,嘴里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儿。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都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宣于唯风此时此刻深以为然。忽地当空一道雷闪,他仰头望去,只见沉沉黑夜压下,几丝游离的雷光在缝隙中穿梭,雷声滚滚自远处而来。 宣于唯风皱眉,压下心底那丝冒出头的不安,道: “天要下雨,我们回去吧。” 明水看上去有些害怕,但仍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整个街市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宣于唯风拉住明水的手腕往城外走,心里想着怎么回去,是拦一辆马车?还是找家客栈凑合一宿?按常理来说,夜黑路远,又暴雨在即,寻一家客栈落脚才是明智之举,可不知为什么,宣于唯风不想如此。他回头看明水低头默不作声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道闪电以天崩地裂之势在头顶上炸裂开来,宣于唯风只觉得耳朵震得嗡嗡轰鸣,险有失聪的错觉。街市上行人慌乱,一个少年似是被绊了一跤,直直地摔倒在二人跟前,兴许是摔疼了,像只乌龟一样趴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少年手里滚落了一张生肖面具,面具上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明水轻轻“咦”了一声,道:“这是幸儿的面具,怎么在你这儿?” “——这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雪白的兔面上溅了几滴鲜红的血色,少年忙捡了回去,掉头就跑。 明水嘴唇发白,颤巍巍道:“面具上有血,幸儿他……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宣于唯风已不管不顾地追上那少年,面带煞气,喝问: “你在哪里捡到的?” 少年吓得“吱哇”乱叫:“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你想干什么?!” “说!——面具哪儿捡到的!” “姻、姻缘河河尾……”少年这才像是怕了,忙把面具丢到宣于唯风的脸上,喊:“一张面具而已,你想要,给你好了。” 然后,吓得屁滚尿流地溜没影儿了。 面具上的血迹未干,宣于唯风攥紧了面具跑向姻缘河,但他很快停下,挣扎着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明水。 明水的眼里水光点点,可仍朝他安抚一笑,道:“不用管我,我留在附近等你们。” 寒风呼啸吹过,街市上的花灯琐乱拍响,渐次熄灭了灯火。她站在电闪雷鸣的黑夜里,脸上仍带着极温柔极清软的笑,柔弱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无助又脆弱。 宣于唯风不再犹豫,转身跑进了浓稠的黑暗中。 不多时,暴雨倾盆如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转眼间归于死寂。房檐下一盏明灯微弱的光芒如一点萤光,可明水无处可去,只得走到那房檐下缩成一团,这时身后喊了一声: “姐姐!” 不是明山的声音,她诧异地回头,看到那位捡了面具的少年站在暴雨里,正咧着嘴朝她笑。 “你怎么回来啦?这么大雨,你不回家吗?” 少年不吭声,仍是咧着嘴笑。 便在这时候,明水突然想起来了,这少年她是见过的,就在宣于唯风去买花灯的时候,就是他撞了明山,踩坏了明山的生肖面具。 不知何时,周围聚拢了几条黑影,摇晃着靠近房檐下的明水。雷光一闪,天地刹那间亮如白昼,照亮了他们一张张肮脏粗陋的面孔。 姻缘河里流淌着不计其数的花灯,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绵长的点缀着星光的九天银河。奈何天公不作美,狂风肆虐之下,花灯都打翻了,仅存的几盏花灯东倒西歪地顺着河流往下飘,宣于唯风冒雨沿着河岸找到河尾的时候,果真看到了明山。 明山看上去安然无恙,河尾堆了满满当当的花灯,他弯腰淌在花灯里摸来摸去,似是寻找着什么。宣于唯风悄然走近,很快看清楚明山在挨个儿看花灯上的字。 这雨来得汹涌、去得迅猛,不大会儿便浇成了绵细雨丝。 “找到了!” 明山忽地一惊呼,两手小心地托起一盏已经熄灭的花灯。隐藏在乱石中的宣于唯风心尖儿一颤,脚下打滑,忙扶住身旁的一株酸枣树, 哪料那酸枣树这么不经碰,刚扶上树枝,它就“咔”一声断了。 宣于唯风:“……” 这异响惊动了明山。明山抬头望过来,神情显而易见地惊讶,道: “你怎么在这儿?” 脸颊红扑扑、湿漉漉的,直起腰要走过来,可他弯腰太久了,猛地直起身竟觉得头晕眼花,差点儿一头栽进水里。 ……即便如此,他仍护着怀里的花灯。 宣于唯风怔怔地道:“你在找谁的花灯?”其实他更想问,你在找我的花灯么? “还能是谁的,当然是姐姐的!” 明山大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姐姐呢,你把她丢在哪里了?” “我是来找你的,这张面具……” 刚掏出面具,明山便嗤笑说:“它坏了,我丢掉了,你捡来做什么?” “可它上面有……” ——不对!这不是明山的血! 宣于唯风想到了渡雪时那番怪异的说辞,如果说君正瞻死了、白霆死了,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这一刻,宣于唯风无比清晰地想到,是与他作对的赤卫军。 “难道、难道说……!明水——” 不妙! 真的是大事不妙! 宣于唯风拔腿就跑,想着:明水出事了,那他跟明山勉强维系的情意便荡然无存了。 ☆、第五十三回 怜子无邪 暮霭沉沉,夜雨风紧。 两条人影飞掠过屋檐,朦胧雨丝模糊了视野。拨开层层雨幕,四周寂灭无声无息,唯有前方摇晃着一点微光。 那微光下有人影晃动,明山轻巧落地,正要飞奔过去,可待看清那微光下的一幕,登时双目眦裂,一道道血丝犹如龟裂的旱土爬上了晦暗的瞳孔。 “姐姐——!” 刀起刀落,血花飞溅中几只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紧随其后的宣于唯风看到这一幕,也不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2 由得手脚发僵,由皮到骨每一毫每一寸都冷到了极致,全然失去了知觉。 ……以为可以挽回,可已然迟了。雨幕中,明水四肢大开地被压在房檐下的青石板上,衣裳早已撕烂了,纤瘦无骨的身躯上骑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碗口大的断头处喷涌出的鲜血全部溅到了那雪白的胸脯上,大片混合着血水的肌肤布满了齿印。 明山飞扑上去,将那些断头的尸体统统从明水身上推开,解下自己的外衣遮住她的身体。 “姐姐,你醒一醒……姐姐,姐姐……” 明水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说:“我好冷,浑身都好疼……” 这时候,宣于唯风突然上前,趁其不备手起指动点在了明水的昏睡穴上,明水昏睡了过去。登时两道火辣的视线投射过来,他抬头时未及开口,后背忽地生出一股冰凉的寒意如水流般窜上了头顶。 ……浑身每一寸骨骼都在战栗 这是杀气! 从明山身上,迎面扑来的不加掩饰的杀气。宣于唯风甚至来不及说出“对不起”,一刀斩破空袭来,他忙起身被逼得后撤几步,手按在刀柄下尚未拔出,掌风已落到胸前,四肢百骸登时发出扭曲的异响。 紧接着,宣于唯风整个人像是风中折翼的雀鸟坠向了路边支撑摊位的横梁。 这一掌打得太重了,喉咙瞬间就上涌出一股腥甜的血气,下一刻他便吐出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看见闻五盘腿坐在床边,托腮故作深沉的模样。 闻五见他醒来,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挠了挠耳朵,不自在地道:“你醒啦!那个啥……不是我救你的,是、啊是苏瑛!别忘了请人家吃饭,大雨天儿把你背回来,又是诊脉又是抓药、煎药的,累了半宿,才去睡了。” “多谢你,我要回去了。” 宣于唯风心里惦记着明山,挣扎着起身下床,闻五拦道:“那人下手忒狠,你的肋骨断了几根,不碍事么?” “死不了” 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闻五看不过去,直接走到他面前蹲下,道:“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 宣于唯风看上去十分欣喜地接受了 闻五呲牙:“我是看你可怜。这是你欠我的,迟早有一天你得给我还回来。” “——你以为我想欠你人情啊!一想到欠你人情,我就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不好了!”宣于唯风淡定总结,“我也很难受,这人情肯定会还的。要不然,每回见了你都矮了一头。” “你本来就比我矮” 其实就矮那么一点点儿,但闻五还是很得意。 闻五牵来一辆马车,二人同行去了赤卫营。 宣于唯风心中忐忑,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模样,闻五取笑说:“又不是老婆跟人跑了,你急什么?再急,这马也不能长翅膀‘嗖’一下飞到赤卫营,你倒不如想一下真走到了最坏的局面,你该怎么办。” ……最坏的局面么,不过是明山离开,雪国只剩下他一人而已。宣于唯风忽地扯唇苦笑,捂住绞痛难忍的胸口,想:很久没有这么疼了。 回到赤卫营,到处找不到明山。 “难道说不辞而别?” 推开明山的房门,什么都在,唯独少了那个人。 正在惆怅的时候,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宣于唯风回头,正看见明山沉着脸走过来,心中十分欢喜,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道: “你回来了,明水呢?” 明山看上去阴森森的,白净清秀的面庞上犹带着风霜晨露。他脚下不停地绕过宣于唯风,径自走进房间,打开衣柜翻出个包裹,系在肩上,再掉头走出房间。 从始至终,他都未看宣于唯风一眼。 闻五拿手肘戳他:“什么情况?你俩吵架啦?” 宣于唯风没有搭理他,而是快步上前,急喊:“站住!——你去哪里?” 见明山脚步不停,他慌张之下去拉明山的手,却被明山嫌恶地侧身躲开。下一刻,明山回头斜目望过来,嗤笑道:“你管我去哪里。姐姐说不是你的错,不让我动你,我听姐姐的。可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可会杀了你的。” “你要走是么?!”宣于唯风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拽住明山的衣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急切切说:“不,不行!你不可以走!” 这一幕实在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娘子哭唧唧地挽留相公,闻五想笑,可觉得不厚道,只得憋着,倚住门框看热闹。 明山却是脸如冰霜,冷道:“我要走,谁也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拔刀出鞘砍向揪他衣袖的胳膊。 宣于唯风被逼得松了手,紧接着,他也拔刀指向明山,气急败坏地道:“你想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就凭你?” 明山讥诮一笑,刀迎面刺来,宣于唯风本就身负内伤,虚应几招,一时竟落了下风。 “棺材脸”突然变成了“弃妇”,闻五看不过去,便道: “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觉得孤单,我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两刀相击,“咔嚓”一声响,宣于唯风的刀断为两截。刀势凶猛,紧随而下一刀砍,血溅青衫。 闻五一个激灵,怒骂:“臭小子你真砍啊?!——他身上有伤,欺负一个伤者,你算什么爷们儿。有种找我单挑?” 话音未落,一截断刀迎面袭来。 闻五歪头躲,脖子依旧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咋舌:“别!我就过个嘴瘾,不打架。” 明山这才收回愤怒的目光,转向宣于唯风,冷道:“你还要留我吗?” 一个字:“留” 说时迟那时快,闻五大喊:“住——”,“手”字还未说完,就吓得捂上了眼睛。 宣于唯风只觉得胸中一通,看上去尚未明白状况,缓慢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插进了一柄雪亮锋锐的刀,才恍然明白:明山是真的恨他。 明山一字一顿道: “现在,你留不得我了。” 是的,留不住了。宣于唯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开嘴,鲜血就不停地从喉间往外涌。天旋地转之后,他看到上方闻五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你……你要死了吗?” ……不,不会死的。宣于唯风想,还不是时候。 “扶我起来,去十景陵。” “十景陵?你要找无邪救你?——是了,无邪是神医,能救你的。”可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能救活吗? 闻五将信将疑地抱起宣于唯风,小心地托在怀里,然后飞快地奔向十景陵。 “你可千万不要半路上就咽气了……” 幸而他轻功极好,不消片刻便跑到了十景陵。 正月里,梅花开在冰雪还未消融的枝头,潋滟若水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3 生花,渡过春陵溪,前方大片萌生的春意。渡雪时跪坐在一株盛放的梅树下,长发、青衫皆是半湿的水晕,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是静跪了许久。 闻五喊:“别忏悔了,快过来救人。” 渡雪时应声回头,闻五登时心肝儿一颤,被他比冰雪还要白的脸色吓到,心疼又无奈地想:你自己做的恶,祸害了旁人,可怎么看上去你更可怜。 渡雪时不知闻五心中所想,一双混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宣于唯风时,不禁惊恐地瞪大了,喃喃问:“谁伤的你?” 可下一刻,又自嘲一笑,像是梦中呓语一般:“……是十三哥哥,不、不对,该是我……” “行啦!——你再神神叨叨个不停,这小子就凉了。” 闻五个不懂风情韵事的,直接大跨步走过去,把怀里的宣于唯风扔到他跟前,道: “救他” 颐指气使的模样活像个小霸王。可渡雪时竟十分听话,垂下脑袋仔细地诊脉、检查伤口,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截细长的竹筒,扭开盖子,露出许多粗细大小不一的银针。 这银针通体玉白色,针尖儿却是极淡的水蓝色。渡雪时从中抽出几根细若牛毛的银针,紧接着手指翻飞,银针依次没入宣于唯风的体内,施针之快闻五都看不清楚,只觉得这像是变戏法儿的十分有趣。 不大一会儿,血便止住了。闻五啧啧称奇,心道:我真是走了狗屎运,遇上了这么个好宝贝。 渡雪时又从袖中摸出一瓷瓶,拧开塞子,往伤口处撒药粉。 闻五好奇:“你随身带着这些?嘿嘿,是不是因为树敌太多,经常受伤流血什么的,才贴身带这救命药?人家恶势力都是人人见了哭爹喊娘求饶明,怎么到你这儿就委屈巴巴的?” 渡雪时不理他,这时候昏迷中的宣于唯风皱紧了眉头,霜白的嘴唇张开,气若游丝地说:“好吵……” 闻五:“……” 然后才缓缓撑开眼睛,两只黒沉沉的眼睛看着渡雪时。渡雪时被盯得不自在,收好了针筒,起身正要走,忽地手腕一痛,竟是宣于唯风牢牢抓住了他。 闻五适时道:“无邪救了你,你要恩将仇报抓他回赤卫营?” “这是我俩的事,你插什么嘴。” “嗳你——” “——闭嘴!再多话就滚出十景陵。”宣于唯风竟是动了怒的,锁住渡雪时的手腕就朝春陵深处拖拽。 渡雪时不肯,宣于唯风就将腰间长刀塞进他手里,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来往这儿扎!你扎不死我,就跟我走!” 仅这一会儿的工夫,宣于唯风胸前的伤口裂开,大片鲜血股股淌下,可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执着地拽渡雪时往里走。 渡雪时的脸色越来越白,哆嗦着嘴唇问:“你带我去哪儿?” “回私塾” 春陵私塾早在多年前便被烧毁了,是渡雪时亲手点燃了那把火,连同整个私塾、院子里那棵爬上爬下掏鸟蛋的梧桐树、结了果子酿甜酒的葡萄架,还有那些追逐玩耍的天真无知的岁月,都烧毁了。 渡雪时害怕去那个地方,可当被拖拽过去,看到的不是一片荒芜寂灭的废墟,竟是一处清静空幽的院落。 推开那扇门,看到一棵新栽的梧桐树,篱笆墙角竟攀爬着一条葡萄藤。都道近乡情怯,越是相似,他越是害怕。 “这、这不可能……” 他吓得经不住后退,可宣于唯风步步紧逼。 “没什么不可能的。渡雪时,你不要怪我心狠。” 手腕上的力道很大,渡雪时挣不开,这时宣于唯风拖拽着他,越过简陋的茅草篷,走到后院的一间低矮的屋子前。 记忆中,这间屋子该是柴房。小时候他们顽皮惹祸时,先生不打不骂,只罚睡柴房。 然后,宣于唯风轻轻一推,将渡雪时整个人推进了柴房,凌厉的目光突然露出一抹难言的哀伤。 宣于唯风道:“白霆死后,我曾一直做噩梦。虽然不是我杀的,可我当时捅了他一刀。白霆待我很好,对整个赤卫军很好,这一刀担当了‘弑父弑师’的罪名,所以……我能感同身受。” 渡雪时愣愣地看着他,神情有一丝迷茫。 “做噩梦很可怕对不对?那时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白霆惨死的模样,很痛苦,我知道的。可是,无邪,这并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你杀了先生、杀了父亲,就要报复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可是……是他们先逼我们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宣于唯风却道:“这一切……都怪我们太娇惯你了,所以你才会这么偏激。” 那扇门缓缓合上,落了锁。 闻五始终跟在后面,那双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 救赎 ☆、第五十四回 白郁 春陵私塾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闻五笑骂:“你要关他到什么时候?你这个黑心的棺材脸,偷偷修好了春陵私塾就是当无邪的牢房用?” 宣于唯风动了动嘴唇,勉强发出一声“嗯”,就轰然栽倒,彻底不省人事了。 闻五只得当苦力托起宣于唯风,想着这伤苏瑛能治么,正要往回走,渡雪时忽地喊: “等下!” 闻五回头,透过窗户缝儿看见渡雪时慌张无措的脸,心尖儿抽疼,道:“这事儿你做得忒不地道。你留这儿反省,等棺材脸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再劝他放你出来。” “……不是这个” “啊?” 渡雪时咬住下唇,看上去心神大乱,手指不自觉得使劲儿扣住门窗,颤音道:“当心那个叫‘无忧’的少年。” “那个谁?……无忧少年?”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闻五还想再问,可渡雪时已经转过身去,单薄的背影孤寂落寞,慢慢隐进了柴房的阴影中。 闻五觉得事有猫腻,他二人一个半死不活、一个闷葫芦敲不响,哦,还有一个摆明了态度跟这半死不活的恩断义绝。一摊子破事儿压到头上,闻五内心忽地生出一股沉甸甸的使命感。 ——老头子说的不错,这雪国地方不大,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宣于唯风醒来时,看见了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粽子,躺在桌子上踢腿的晏真,内心一下子惊悚了。 闻五一脸慈母笑:“我说过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山走了,我给你找来了个更好的。” 晏真:“你卑鄙你无耻你暗算我!” 闻五以一只山中老鸟的嘴脸教导小崽儿:“拳脚功夫都是没有脑子的,真正的大智慧都是靠脑子取胜。你还年轻,‘兵不厌诈’这个道理我替老头子……呃咳,替你爹教你。” “我不服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4 !” “哟哟,愿赌服输,你不能赖账!” 闻五搭上宣于唯风的肩膀,嘱咐:“别说哥们儿不够义气,这小子送给你了,要打要骂随意,嘿嘿……暖床也行。” 宣于唯风这一觉睡得头痛欲裂,醒来时还要应付闻五这个来找事儿的,实在提不动刀,只得温温软软地下逐客令:“你走,把晏真也拎走。” ——等伤好了,绝对要削死他!宣于唯风内心阴暗地想。 “好好好,伤者为大,我走。” 闻五说走就走,临走前问一句:“无邪的吃喝拉撒,谁管?” “回你的‘买卖楼’去,不用你操心。” 送走了霉神,宣于唯风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可刚躺下,听见“咕噜”一声,谁肚子饿了?扭头,与晏真大眼瞪小眼。 宣于唯风木着脸:“……你怎么没走?” 约么半个时辰后,二人坐在路边简陋的茶棚下,面前摆着几碟子玉雪晶莹的梨糖糕,还有两碗粗茶。 晏真眉眼弯弯天生一副笑面,笑眯眯地问:“你爱吃甜的?” 宣于唯风默然:习惯太可怕,一不小心就买了甜食。 晏真:“甜食是小孩子才吃的,我爱吃辣。” 辣? ……辣么,宣于唯风陷入沉思,天元街上有一家酒楼菜品一般,唯独一道剁椒鱼头全锦城都有口皆碑的。这么一想,他自己也馋了,手臂一挥,喊: “走,带你去吃辣的!” 领路走在前面,晏真小跑儿跟上。 酒足饭饱之后,宣于唯风不愧是赤卫军的首领,面不红气不喘地走出酒楼,老板都不敢拦,还要违心地说一句: “官爷下次再来” 晏真惊讶:“徐姨没有诓我,赤卫军吃饭真不付钱。” 宣于唯风脚下一顿,含糊道:“也不全是。”有钱的时候,会付的。 天元街上行人如潮,走了几步,后面跟着晏真,他想:吟霜楼就在不远处,可能顺路。岔路口拐弯,又走了一会儿,宣于唯风发现大事不妙,回头瞪晏真,难以置信地道:“你在跟着我?” “你才发现呐,很明显的好么。” “为什么?” “闻五找我打赌,我赌输了,要保护你这个弱者。” 宣于唯风以为听错了,问:“谁是弱者?” “你一身伤,看上去很弱。我比你强,等你伤好了,可以打一架。” 宣于唯风觉得有必要纠正这孩子的错误认知,道:“我不是弱者。强弱从来都不是由武力决定,再强大的肉体在千军万马、刀枪剑戟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只有内心强大,无所畏惧,方能走得更远。” 晏真笑眯眯地说:“好啊,那我现在砍了你的双脚,看你能不能走得更远。” “……” “走吧,我不想听一个不堪一击的弱者说教。” 这少年真不可爱。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总是扬着一张笑面,旁人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宣于唯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笑?” “哪样笑?”晏真摸了摸自己的脸皮,道:“吟霜楼的姑娘们都是这样笑的,我觉得好玩儿,就学了来。” “不不,其实根本不好玩儿。你从小就在吟霜楼吗?” “也没有,小时候在小老鼠街生活,后来觉得没意思,就跑出来了。徐姨非要收我当护院,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去,就住那儿了。” “那你跟渡雪时……?” “我不认识他呀!那回是你们抓他时破坏了后院,我才出手阻止的,嘻嘻。” 敢情是这么回事儿!还有,少年你真是有问必答的好孩子,宣于唯风心里默默称赞。 路过卖糖葫芦的摊子,不自觉地停脚买了两串,晏真问:“你要吃?” 宣于唯风扯唇笑了下,道:“送你吃。”他想到了以前,明山每回进城都要买甜食回去,糖葫芦是最常买的。 他曾以为明山会是永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 晏真咬了一口就吐了,道:“我不吃甜的,留着你自己吃吧。” 宣于唯风也不吃,转手送给了路边玩耍的孩子。 不过,宣于唯风很好奇:“你跟闻五打什么赌?” 晏真的笑脸一僵,嬉骂:“那个臭不要脸的小人,这仇我记下了,会加倍奉还的。” 说得他更好奇了。看少年这反应分明是吃了哑巴亏,他跟闻五打过交道,深知那人脾性有时候真的是无法恭维。 春风料峭杏花微雨,两人撑着把伞走回赤卫营。白宵破敌五万的喜讯传遍锦城,宣于唯风高悬的心回落了不少,可思及明水,脑子却越发糊涂了。 他总觉得身处一盘棋中,雪国所有人皆是棋子。明水被辱只是第一步,他心中隐隐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本以为可以静养些时日,但敌明我暗,宣于唯风又当局者迷,心力交瘁之际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翌日,春暖花开。宣于唯风的伤好了大半,晏真缠着他要比划几招时,忽地听闻噩耗:雪王白棠最宠爱的小王子白郁游山玩水时遭遇山火,尸骨无存。 宣于唯风起初觉得是天灾,直到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扛着个麻袋闯进赤卫营,他才醒悟:那盘棋又落子了。 打开麻袋,露出一张溃烂得看不清五官轮廓的脸。 那汉子说:“那天俺上山砍柴,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过去一瞧,这小家伙全身都烧着了,俺忙活了好大劲儿才把火灭了。然后就成这样了。” 宣于唯风静静地听,心中不安的苗头越来越大。 “你放心,他没死,还剩口气儿,叫俺来赤卫营找一个叫‘白宵’的,说有人杀他,还说……嘿嘿,把他送来能领不少钱。” 宣于唯风面无表情地道:“他可说了他是谁?” “呃,说了,好像是……”,汉子挠了挠头,艰难地道:“什么买鱼?我记得是发这个音。” “白郁?” “哦对对!就是这个,白郁!” 这下子,宣于唯风整张脸都白了。小王子白郁哪是遭遇山火,分明是被居心叵测之人下了毒手,更可怕的是,谁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能等白郁醒来再仔细盘问。 小王子白郁烧得体无完肤,宣于唯风请了杏林百草堂的林老大夫治伤。这位林老大夫的医术颇负盛名,捻着灰白的胡须,道: “只是烧了皮肉,不碍事儿,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写下了一张治烧伤的药方子。 一连折腾了几日,宣于唯风守夜没休息好,小王子白郁也夜夜睡不安稳,梦中时常说的一句话便是: “宵哥哥救我,他们要杀我……” 宣于唯风看着这梦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5 中呓语的少年,忽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第五十五回 局中局 “好疼……呜呜,我好疼……” 小王子白郁娇弱,恢复意识的头一件事就是喊疼。 宣于唯风问:“谁杀的你?” “呜呜呜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我要见父王,是禁军要杀我呜呜呜我让父王都摘了他们的脑袋……” “你撒谎,禁军素来都在王宫里,怎么会出现在城外,还要杀你?” “呜呜呜我是乖孩子从不撒谎的呜呜呜,那山上开了极漂亮的花,我要摘来送父王,可是回去的路上护卫们都着火了呜呜呜……” “有谁放火?” “才没有!呜哇哇哇好可怕都烧着了走着走着就烧着了,我探头出去看,也烧着了呜呜呜……好疼好疼我一直跑禁军一直追呜呜呜……” 小王子白郁越哭越起劲儿了,眼泪跟泉水一样哗哗流淌,他那张溃烂的脸刚涂抹了药膏,沾上泪水更疼,然后他哭得更凶,眼泪更多了。 等他磕磕绊绊地说完了,疼得已经开始嚎嗓子了。 “那你是怎么想到来赤卫营找白宵?”白宵领兵上了战场,这小王子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呜我要宵哥哥,你们都走开,宵哥哥最会哄我了呜呜呜脸好疼……” “那你哭着吧。哭累了,桌上有吃的。” 这位小王子的说辞有诸多漏洞,宣于唯风拿不定主意,以往遇到这种事他都会请示白霆,现如今白霆死了,他竟茫茫然不知所措。 恰在这时候,宴真拎着一只肉乎乎的兔子走过去,那兔子的一双长耳朵抓在手里,竟乖乖地一动不动。 宣于唯风额角突突跳,问:“这是做什么?” “山上抓来的,烤了吃。” 呵,这点真是跟明山一模一样。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正是春猎的好时节,赤卫营后山处时常有兽类活动,明山嘴馋,总是偷懒去后面捉些兔子山鸡野猪之类的,要么烤了吃要么养了玩一阵子再吃。 不过,宣于唯风看到宴真就想到了闻五,那家伙兴许能给他出个主意。 “买卖楼”的生意越发萧条了,闻五直接摊开了手掌,问:“有报酬吗?” “你缺钱?” “不缺,只是很想要你的钱。” 于是,宣于唯风伸进袖子掏了掏,掏出一枚铜板,财大气粗地一甩,道:“给,拿去。” 闻五拿了铜板,朝门口的货郎飞奔过去,一枚铜板买了……三颗糖。 苏瑛是闻五的军师,听闻此事,一点儿也不觉得新奇,道:“小王子白郁能活下来,究其原因无非两个,他在撒谎、或者是禁军故意放了他。前者我分析不出来,但是后者,我能猜到一点,大抵是借白郁的嘴通风报信。禁军受命于雪王白棠,可近日的操练却是由丞相周瑾负责,也就是说除了雪王白棠能调动禁军之外,还有一人你要仔细留意。” 宣于唯风不禁想到那夜林子里,也是禁军袭击明山、白宵二人,难道真如苏瑛所说,一切都是丞相周瑾在捣鬼? 君正瞻、白霆死后,渡雪时又想杀周瑾? 宣于唯风混乱了,道:“如果丞相周瑾想杀白郁,白郁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宣于大人还看不出来么……”苏瑛扶额,无奈地道:“先前渡雪时联手周瑾设下连环计除掉了将军白霆,这期间渡雪时掌控了禁军,指使禁军袭击雪王白棠最宠爱的小王子白郁,故意留下活口,让白郁告状,然后借雪王白棠的手杀了周瑾。” 宣于唯风迷茫:“……” “……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 苏瑛揉了揉眉心,似是突然觉得头疼,又道:“有几点是说不通的。如果换我做这件事,我会杀了小王子白郁,将尸体弃之荒野,留下几个活口去往王宫通风报信,让雪王白棠亲眼目睹儿子的凄惨死状。到时,雪王震怒,任周瑾再得宠,也是难逃一死。” 宣于唯风想:幸好不是你。 “这是最简单、最行之有效的做法,可渡雪时却将小王子白郁的护卫赶尽杀绝,只留下白郁这一个活口。这点……我想不明白。” 宣于唯风哪里都不明白,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 “如果渡雪时想借‘刺杀小王子白郁’一事除去周瑾,最关键的一点是白郁必须死。现在最关键的一点没有成功,是渡雪时不小心漏掉了还是……另有所图?” 这时候闻五抻过来脑袋,不满地道:“能不张嘴闭嘴都是渡雪时么?嗳苏瑛,不是我说你,猜测归猜测不要什么罪名都按到渡雪时头上好么?就因为人家不在跟前儿,你就可劲儿说人家坏话?” 宣于唯风、苏瑛齐道:“你闭嘴。” 闻五放下两颗糖,说:“赏你们的。这条道想不通,不是还有一条吗?” 苏瑛:“你是指……白郁撒谎?” “不要看我,我脑子还没你好使,只是提个醒儿。还有一点,那突然烧着的火,你俩不觉得很熟悉么?” “确实,好像是……” “将军旧居的‘鬼火’!” 闻五双目微眯,作深思状:“当时君玉染跟杭雪舟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我抓了个正着。君玉染说是捉贼,可贼喊捉贼这种事么,我也见过不少。” “——我去找君玉染!” 宣于唯风忽地站起身,提脚就走。苏瑛留下一句“我也很好奇”,也跟去了。 二人骑马直奔青丘陵,远远地看到青丘陵上空升起一道炊烟。 杭雪舟、君玉染二人在此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外世纷扰,俨然一副自在逍遥的隐士模样。杭雪舟正在烧火做饭,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宣于唯风推开门扉走进院子,立即起身迎上去,喊道: “宣于大人” 宣于唯风道:“我找君玉染。” 苏瑛则轻轻一叹,道:“与倾心之人相伴,羡煞旁人也。” 杭雪舟木讷的脸皮一红,结巴说:“不在,君玉染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 “饭做好了,就会回来的。” 宣于唯风、苏瑛二人:“……” 等到最后一道炒腊肉上桌,君玉染果真回来了。 “他二人怎么在?” 杭雪舟道:“找你有事。” “找我?”君玉染刚从解剑山庄练剑回来,君殊近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愿意将他的剑学倾囊相授。反正是得便宜的好事儿,君玉染也不介意天天两头跑。 宣于唯风适时问:“我要问那将军旧居的鬼火,是不是跟渡雪时有关?”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苏瑛谦谦一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6 礼,温言道:“事关重大,还请君公子据实相告。” 君玉染看上去对苏瑛恭谦的态度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些,也没想着隐瞒,说:“确实有些关系,那些鬼火是渡雪时用磷粉做出来的。磷粉这种东西一旦接触到皮肤就会燃烧,连水都灭不了,在将军旧居他借此杀了不少人,但没招惹上我,我也犯不着费心思管。我之所以将这事瞒了过去,也只是懒得管而已。” 说完了这些,君玉染便进屋去了。 杭雪舟炒了几道肉菜,还煲了肉汤、煮了肉粥,苏瑛爱吃肉,宣于唯风来时便没有吃饭,二人便厚着脸皮留下了。君玉染换好衣裳出来,一身碧色长衫衬着他身姿清爽,秾秀的面庞在看见他二人坐在饭桌前时,立即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 二人吃饱喝足,正要走,苏瑛注意到杭雪舟搬出一个食盒,下意识地问:“这是给谁送饭吗?” 难道青丘陵还有其他人在? 宣于唯风道:“我将渡雪时关在春陵,一日三餐是杭雪舟送的。” “还有这等事?……渡雪时关了多久?” “有半个月了” 苏瑛大为惊讶:“竟有半个月之久,期间没有人来救他吗?”他可记得,沈牧对渡雪时是极其忠诚的。 杭雪舟答:“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渡雪时不是七杀门的门主么?门主有难,下属怎么会没有动静。” “咳,其实那个七杀门……”宣于唯风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只有七个人。” 苏瑛:“……?” “七杀门只有七个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渡雪时杀了寰朝的百姓,意图挑起两国争端,并宣称:他们七个人也可以将雪国搅得天翻地覆。事后,他们‘七杀门’的浑名就传出来了。渡雪时、沈牧、陆非离、柳扶昭四人你是知道的,还有吟霜楼的徐姨算一个,剩下的两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苏瑛默,原来“七杀”是这么个意思,竟只有七个人, “即便只有七个人,剩下的六个人里头,至少沈牧一定会来救渡雪时的。沈牧没有来,那便是出事了。” 牵扯到沈牧的生死,苏瑛再不敢马虎,举手捂住突然隐隐作痛的半边眼睛,喃喃道:“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不不,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好像冥冥中有一张看不着边际的大网将丞相周瑾、赤卫军、七杀门全都拢了进去,他们都成了网里的鱼,逃不出、挣不开,任由网后的那只黑手摆布。 他问自己:“……要怎么跳出这张网?” 宣于唯风见苏瑛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嘴里咕哝些什么“网”,心里的烦躁与不安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这些复杂的局终究不适合他,他又何苦再为难自己? 宣于唯风暗自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想:只要能挥动这把刀,他便无所畏惧。 这时候,苏瑛柔柔一笑,看上去是想明白了什么,秀丽的面容恬淡若清潭明月,眼瞳润泽似晨露之波,道: “宣于大人,我能见那位小王子白郁吗?” ☆、第五十六回 离人愁 “不见苏瑛……” 小王子白郁正对着镜子擦脂抹粉。林老大夫的药果真神奇,溃烂的皮肤已经清除了腐肉,开始长新皮。白郁胆小,一开始看到自己的模样险些吓晕过去,后来伤心得嚎了三天嗓子,每日以泪洗面,林老大夫没法子,掏出女儿家才用的养颜膏,白郁时时涂抹,整日闷在屋子里对镜自怜,听到宣于唯风让他出门见人,等时吓得不轻。 “我都成了这副鬼模样,才不要见人呢。” “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孩子,这么在意一张脸干嘛?” “就是很在意啊……” 白郁扭过头来,那张斑驳狰狞、辨识不出五官的脸冷不丁转入视线,直接将宣于唯风吓退了几步。 白郁委屈地说:“连你都怕我。以前宫人们都夸我好看,可现在呢……” 抽了抽鼻子,眼眶泛泪,泪水浇花了遮掩烧痕的脂粉,看上去更可怖了。 “我就在意这张脸,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呜呜……” 宣于唯风登时头大如斗,服软:“你不要哭了,不见就不见,我不逼你。” 他实在应付不来这类娇气金贵的小公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跟小姑娘似的。 白郁吸了吸鼻涕,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父王?” “你不怕这张脸吓到你父王了?” “……呜呜父王啊你平日里最疼我了呜呜呜我想见父皇呜呜呜……” 宣于唯风想:你父王早以为你死了,你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估计会被当成恶鬼乱箭射死。 白郁哭闹不止,宣于唯风被缠得没法子,只得赶工做了一顶斗笠,斗笠边缘缝了一圈黑纱,恰好可以遮住白郁的脸。 白郁得了便宜还卖乖,撒娇说:“我可以出去玩儿吗?” “有人杀你,你还敢出去?” “不怕,你保护我。” “我很忙” “不嘛不嘛,呜呜呜我想出去玩儿……我都没有出去玩儿过呜呜呜……” 宣于唯风不想搭理这任性无知的小鬼,可他没想到,这十几岁的少年竟躺到地上撒泼打滚嚎嗓子,脾气极其倔,硬生生磨了一个多时辰。 宴真经过,微笑地道:“你再吵,我割了你的舌头。” 白郁惊呆了:“你力气真大……” 宴真又去后山玩儿,猎了一头野猪。那野猪浑身鬃毛,个头儿很大,软趴趴地看上去已经被敲死了,宴真轻松地拎在手里,像是拎着一只小猫小狗。 宣于唯风道:“你跟宴真去后山玩儿吧。” “不要。我怕……”白郁捂住自己的嘴。 宣于唯风觉得自己也犯糊涂了,怎么敢把娇滴滴的小王子塞给宴真。宴真野性难驯,前几日刚把一个抢了他半只烤鹅腿的军友打成了残废,还振振有词说:我的就是我的,再敢动,我就敲碎你的骨头。 试想一下,如果小王子抢了他半块儿烤肘子…… 宣于唯风不寒而栗,忙揪住白郁的领子,说:“明天带你出门。” “好耶——!” 小王子将斗笠戴到头上,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儿。 翌日,宣于唯风带着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白郁出现在“买卖楼”门口。闻五惊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白郁,好半晌才喃喃道: “这是哪座山头的猴子跑出来了?打扮成人样儿下山偷桃子吗?” 小王子气道:“你才是猴子!” “哟哟,还会说人话。瞧你裹成这个德性,你亲妈见了都未必能认出你。嗳你是不是得了一种见光死的病啊?”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胡子拉碴、衣冠不整,最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7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7 低等的杂役都比你整洁多了!” “确实,”宣于唯风赞许地点头。 闻五扒拉两下头发,不爽:“怎么着,你俩大清早的来找茬儿啊?” “没有。苏瑛呢?” “不在,出门去了。” 闻五还想问:“我送你的宴真养得怎么样了?” “满后山撒泼,好得很。” 宣于唯风问完就走,一刻钟都不愿多待。 天元街是整个锦城最繁华的一条街,白郁烧伤未愈,不敢有拉扯的举动,看到路边玩耍的稚子手里拿着一串红彤彤的果子,就轻轻捏住宣于唯风的衣角,软着嗓子说: “我要吃那个” 跟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般,单纯又无知。 宣于唯风教他:“那是糖葫芦。” 白郁便改口:“我想吃糖葫芦。” 买了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啃,啃了一会儿,突然惊奇地叫起来:“里面有核!” 宣于唯风无奈道:“山楂有核。你是第一次吃糖葫芦?” “嗯嗯,王宫里没有糖葫芦。父王总不让我出门,说宫外有许多危险。”白郁掀开黑纱偷偷看宣于唯风的脸色,说:“父王没有骗我,外面很危险,可是……我喜欢外面,等见了父王,摘了那些禁军的脑袋,我可以跟你住在外面吗?” “王宫里不好吗?” “王宫很好啊,但是很无聊。走来走去都是那几个地方,还有那几张面孔,我都看腻了。外面很大很大,有好多我没见过的、没玩儿过的,而且没有宫人们一直跟着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嘻嘻,我去哪儿都可以。” 宣于唯风叹:果真是小孩子,记吃不记打。 “那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你这条命很金贵,万一有个闪失,我这颗脑袋都不够赔的。” “嗯嗯,我会一直跟着风哥哥的。” 宣于唯风领着小王子白郁逛了一条街,到了晌午,白郁怀里尽是风车、拨浪鼓、风筝等玩意儿,一嘴一个“风哥哥”,喊得特别甜。 二人正准备回赤卫营,哪料刚走出天元街,迎面看见明山、明水二人有说有笑地牵着马走来。 宣于唯风愣住,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明水最先看见宣于唯风,略显苍白的脸颊霎时间变得通红,嗫嚅着嘴唇,道: “十四……” 只喊了两个字,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明山笑嘻嘻地探着脑袋,眼睛望向宣于唯风时却是阴森的,尤其当看见一个裹得严实的少年紧贴着他时,脸色隐隐发僵,道:“这么快就有新人啦,宣于大人真是耐不住寂寞。” 宣于唯风垂眸,掩住落寞黯然的眼神,问:“你们要走?” 明山爱怜地拍了拍马脖子,道:“就这几天,以后恐怕不会见面了。” 宣于唯风微怔,突然觉得喉咙干涩难忍,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于是他咽下一口水,润了嗓子,再张开口,才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说: “离开了,其实……也挺好的。你们姐弟俩离开雪国,到处走一走,我记得十二去了北方的古兰国,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遇到。” 明山立即露出一抹轻蔑的讥笑,对明水道:“姐姐你听,他都说咱们离开了也挺好的。你还留恋什么?” 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宣于唯风浑浑噩噩地走出锦城,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同他二人道别。等望见城外一排排简陋的茅草屋时,他才恍然间回神,瘫坐在路边的野草堆上再也不想动弹半分。 那茅草屋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他们都是这个光鲜亮丽的国家的遗弃物,任其在蛇鼠虫蚁的腐蚀中自生自灭。 这个国家是腐朽的,宣于唯风怜悯他们,却无人怜悯他一人。 ……想着想着,宣于唯风忽然意识到,小王子白郁没有跟上来。 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与此同时,吟霜楼今日来了一位稀客:苏瑛。 苏瑛心神不宁,一大清早便来了这吟霜楼找徐姨,希望可以问出沈牧的踪迹,可徐姨出门去了,说是姑娘们的胭脂水粉不够香,至于去了哪家胭脂铺,楼里没一个知道的。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 姑娘们绕着花架追逐嬉闹,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其中一位鹅黄纱裙的小姑娘笑得娇憨可人,道: “好姐姐,你蒙了眼睛抓我们,抓住一个猜对了是谁就赢啦!” 那女子嗔笑:“就你最皮。我蒙住眼睛,怎么知道抓住的是谁?——要我说,你们都蒙住眼睛猜我是谁,才最好玩儿。” “这可怎么行!我们都蒙住眼睛了,看不见,你耍赖说是‘蝶衣’‘雀儿’‘芳珠’的,说自个儿是谁都行。哼!欺负我们看不见,我们不是很吃亏?” 这很有理,倘若蒙上闻五、宣于唯风、沈牧他们所有人的眼睛,指着小敏说是“渡雪时”,那又有谁知道真相呢? 苏瑛想,这招确实很高明。 等到傍晚,书生装扮的柳扶昭走进吟霜楼,他好像料到苏瑛在此等徐姨,径自走进苏瑛的房间里,文雅的面庞皱成了苦苦一团。 苏瑛按耐住心底的惊讶,心思百转千回,试探地问:“你知道沈牧在哪里吗?” 柳扶昭却道:“陆非离死了。” “什、什么?” 苏瑛登时眼眶发红,怔怔地道:“陆非离死了,沈牧他定是极伤心的。柳先生,你知道沈牧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你不要找沈牧了,”只见柳扶昭摇了摇头,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雪国多灾多难,那寰朝金阙城却是个繁华锦绣之地,你为何还要回来?” 苏瑛强作镇定,眸光含雾朦胧淼淼,从容地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对,你是传话的,还有其它话要说。” “那位小少爷说的不错,苏公子确是聪慧。”柳扶昭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不知为何,那只拿盒子的手在颤抖,神色也有几丝难以察觉的悲恸。他道:“苏公子多谋善断,才智绝无仅有,小少爷很是欣赏。沈牧刺瞎了苏公子的一只眼睛,小少爷便自作主张,帮你报仇了。” 话音未落,苏瑛便抢了那只锦盒,双手发抖地掰开,紧接着,看到里面染血的白布上放着一只眼珠子。 苏瑛等时露出狰狞之色,怒斥:“你为什么不救他?我一直以为你与沈牧、陆非离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不假。现如今陆非离已死,我只想沈牧活着。”柳扶昭一字一顿,犹如杜鹃啼血,哀声凄厉:“只要你不再插手雪国之事,沈牧便性命无忧。” 窗外梨花似雪,梨花瓣悠悠荡荡飘来,落在苏瑛的肩膀上。融融春光交映之下,那脸色竟比这梨花还要白上几分。 许久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8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8 ,苏瑛才缓缓道: “……好” 一念之差,咫尺天涯。 ☆、第五十七回 算计 宣于唯风折回锦城,在天元街附近着急寻找。傍晚时分,他在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看到了被几个同龄少年按在地上踢打的白郁。 “丑八怪,吓哭了我弟弟,我打死你!” “长得丑出来吓人,活该被打——” “——这个风筝真漂亮,松手!给我玩儿——” …… 从始至终白郁都搂紧风筝、风车、拨浪鼓那些玩意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连哭都是闷在嗓子里,不敢大声嚎出来。 宣于唯风霎时间怒火中烧,拔刀出鞘,凌厉刀锋如流窜的飞刃,眨眼间将那几个少年割得遍体鳞伤。 那几个少年吓得魂飞魄散,哭喊: “救命啊啊啊啊——赤卫军杀人啦——” 立即有不少行人围过来,冲着宣于唯风指指点点。 宣于唯风一把拎起白郁的衣领子,像拎起了一只四脚小兽,风一般地溜了。 一口气跑到天元街,依靠在一棵梧桐树下,宣于唯风气喘吁吁问:“你没事吧?” 白郁怀里的小玩意儿都跑丢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风筝。他看上去想哭,满是烧痕的脸凸凹不平,一嘟嘴一泛泪,这张脸顿时更惊悚了。 宣于唯风手忙脚乱地道:“你别哭啊!哭了就更丑了。” 白郁吸了吸鼻子,眼含着两泡泪,说:“从没有人打过我,父王都没有打过我。我不想待在外边儿了,我想回王宫,风哥哥,你送我回去吧。” “你早上不是说外面自由自在没人管你,你要搬出来跟我住吗?这么快就后悔啦?”宣于唯风伸手去揉白郁的发顶,白郁极不自在地扭开头,不让他碰。 宣于唯风想:他是真受委屈了。 “好了,我尽快送你回王宫。你是一只金丝雀,本就该锦衣玉食伺候着,不该待在这王宫外。” 宣于唯风去牵他的手,这回白郁没有避开,任由宣于唯风拉着往前走。 宣于唯风奇怪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白郁脸红:“我看到那摊子上的大福娃娃很可爱,就看了会儿……就一会儿,回头你就不见了……” “唉你真是……你就是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就该锦衣玉食伺候着,不该来这王宫外。” “……我知道,你这是骂我,我能听懂。”然后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哭花了擦脂抹粉的脸颊,正如宣于唯风所说,看上去更惊悚了。 “你是男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哭?” “才没有!……我才没有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要吃糖葫芦吗?我买给你。” 白郁轻轻点了点头,说:“想。” 宣于唯风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孩子真是太好哄了。 便在这时,苏瑛跌跌撞撞地走出吟霜楼,眼看着就要撞上白郁。他忙伸出一条胳膊挡在白郁的面前,道:“苏先生,你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啊?……是宣于大人,是我失礼了。”苏瑛稍稍回神,注意到他牵在手里的少年,迟疑地道:“这位小公子就是王宫里的那位?” 宣于唯风掉头:“是的。” 白郁从身后探出脑袋,说:“我知道你的。风哥哥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么……” 只见苏瑛高深莫测地勾唇一笑,神色有几分不可捉摸的狡黠,道:“我早就听说王宫里王子众多,王上却独独宠爱最小的王子白郁。我一直都好奇这位小王子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能将那王上迷得颠三倒四,现在看来,大抵是王上的眼神不太好。” “你……!!” “呵,莫气莫气。若把你这位娇少爷惹哭了,宣于大人可是会举刀砍了我的。” 苏瑛掩唇低笑,绕过白郁走往“买卖楼”。 白郁气愤:“那个苏瑛真是个坏人,我又没有招惹他,他干嘛要取笑我?!” 本就受了委屈,又被这样奚落,他一时气得哇哇大叫:“你个坏人,我要让父王活活烧死你!不,往你的脸上撒满磷粉,让你比我还难看。还有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说不出话来——” 小王子白郁恶毒地诅咒,忽地话锋一转,又恶狠狠地喊: “——你个半瞎子,活该配个半瞎!看你头发遮住半边脸,比我更见不得人,其实连你爹娘都不敢认吧!哼哼!——说不定他们都要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住嘴!乱说些什么!” 宣于唯风越听越过分,忍不住冷声斥责,吓得白郁立即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闭嘴。 “过几日我便送你回宫,不要再惹麻烦了。” “……明明不是我的错” 白郁犹不甘心,宣于唯风听在耳里也不觉得什么,只是……他禁不住回头望向苏瑛的背影,总觉得苏瑛今日有些奇怪。 晚上,白郁奔到宣于唯风的房里,从脖子上拉出一枚晶莹清润的玉佩,说: “送给你” 宣于唯风刚换了衣裳,穿着轻软的短衫,疑惑地问:“……为什么送我?” 白郁郑重其事道:“这是我出生时父王赏给我的,我的哥哥们都有这样一枚玉佩。你对我很好,我喜欢你,所以我把这个玉佩送给你,往后你想见我了,拿着它就可以自由出入王宫。”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话音未落,白郁就开始掉眼泪。 宣于唯风无奈:“好吧,我收下。不过我不会经常进宫的,你也不要想着出来玩儿。锦城太乱,你又太金贵,你就在王宫里当好你的金丝雀就行了。” “那如果……锦城太平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宫玩儿了?”少年一脸向往,又急切切地问:“锦城什么时候可以太平啊?” 宣于唯风铺好床,正准备躺下,白郁那一双清浅琉璃般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突然利索地甩了鞋袜,趴在床沿上灵巧地一滚,便滚进了床里面。他撒娇地道: “风哥哥,今晚我跟你睡呀!” “会有那么一天的。或许等到你娶妻生子时,这个锦城就太平了。” “父王说我还小,娶妻生子还要好久呢。风哥哥比我大好多岁,为什么还没有娶嫂嫂啊?” 少年单纯的一句话直戳宣于唯风的心窝,宣于唯风险些内伤吐血,慌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睡觉!” 僵直地躺进去,小王子白郁立即软软地趴上他的胸口,小嗓子轻软地喊:“风哥哥,你有心仪的姑娘吗?是不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小姐姐?” 他说的是明水 宣于唯风皱眉,冷峻的面孔阴沉沉的,揪住白郁的耳朵教训:“食不言寝不语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9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79 ,你再说话,就把你丢出去。” “我知道的,你这是恼羞成怒。” “——你想挨揍吗?” “唔……好吧,我闭嘴,不说话了。” 白郁规规矩矩地躺好,宣于唯风正松了一口气时,他又突然睁开眼睛,眼睛闪着狡黠的亮光,说:“不喜欢那个姐姐,难道喜欢小哥哥?” “白——郁!——” 一声怒吼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翌日,宣于唯风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床,看身侧露出肚皮呼呼大睡的白郁,恨道:“我从没见过睡觉这么不老实的。” 林老大夫果真是妙手回春,那药膏涂抹了不足半月,白郁脸上的烧痕已经蜕了七七八八,新生的皮肤白嫩细滑,五官依稀可见几分明媚的清姿。 宣于唯风禁不住伸手摸上白郁的脸,慢慢描摹地日益清晰的轮廓,心想:到底在哪里见过? 手指不知何时停在了淡色的薄唇上,恰在这时,白郁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然后掀开了,一双惺忪的睡眼像散发着光芒的利剑,刺得宣于唯风心头一跳。 霎那间白郁连滚带爬地蹿下了床,捂住自己的嘴,惊吓道:“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还小,还只是个孩子。” 宣于唯风:"……" …… 自这之后,白郁看宣于唯风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先前爱往他的怀里凑,现在却是恨不得竖起一张屏风,把宣于唯风隔得远远的。这么一桩误会,搞得宣于唯风心里也不大自在,每回被他看着都头皮发麻,想着白郁真是小孩子心性难以捉摸,便也撒手不管了。 于是,白郁沦为跟宴真一样的散养状态。 等到宣于唯风送白郁回王宫的那天,春风料峭细雨绵绵,放眼望去,天际尽头尽是灰蒙蒙雨雾,不见天日。 有小王子白郁的信物在,雪王白棠在御书房便急急召见了二人,丞相周瑾也在。 雪国的王宫骄奢华美,廊腰缦回一眼望不见尽头。游龙般的长廊下,正当宣于唯风难得有了几丝幽幽的离别愁绪时,白郁忽地扭过头看过来,两眼弯弯透出几分算计的狡黠。 这时已走到了御书房附近,宣于唯风忽地想起,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了。 ——那个花灯夜,“不小心”捡了明山那染血兔面的少年,撞到他脚下时,也是这般嬉笑的。 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御书房的殿门徐徐打开,少年跨过朱红的门槛,身影单薄瘦小,但袖中却滑出了一把短匕。 下一刻,一把恣意凛冽的长刀破空袭向少年。哪料少年轻身一跃,反应极快身手灵巧,同时甩出手中匕首,大声道: “你这昏君——我要杀了你替渡景先生、白霆将军报仇!——你去死吧——” 匕首空中“叮”地撞上长刀,长刀的轨迹偏斜,两者竟一同刺向了龙椅上的雪王白棠。 雪王白棠横眉竖目,怒斥:“你不是郁儿,你是谁?!” “白郁早已死在禁军的乱箭之下哈哈哈哈——父债子偿,他给你偿命去了——” 禁军?!——丞相周瑾登时色变,猝不及防地被拖入了这诡谲变幻的权势漩涡中。 也就在此时,宣于唯风方才明白,不仅是赤卫军,丞相周瑾也一并被算计了。 君正瞻、白霆都死了,下一个被毁灭的……是这个国家,雪国。 可笑的是,宣于唯风甚至不知这少年是谁。 ☆、第五十八回 诛心 ——有刺客! 雪王白棠一声令下:“杀无赦!” 霎时间,无数把尖刀刺向宣于唯风,宣于唯风只觉得眼前疾风呼啸,除了少年那身影,再也容不下其它。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少年不能留。 随即,抢下一杆长枪,凌空跃起,越过层层乱舞的禁军,犹如苍鹰般俯冲而下,眼看着那柄长枪就要穿透少年的胸膛。 便在这时,丞相周瑾大喝:“——不可!” 恍惚间看到一道扑来的人影,宣于唯风大惊失色,但已来不及撤回,只眼睁睁看那枪头没入了丞相周瑾的胸前,殷红的血花飞溅了他一脸。 “——为什么救他?” 想不明白,这个少年会毁了整个雪国,可为什么还要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他? “……蠢才!” 丞相周瑾捂住血口,艰难地道:“他不能死。他死了,谁来证明你我的清白?……你想背负‘弑君’的罪名,受万人唾骂吗?” “怎么,你还想当贤臣青史留名?——不要说笑了,骂名算什么?遗臭万年又怎么了?那些身后的虚名我从看不上的。我在这片土地上活了这么多年,不能让他一人给毁了。” 宣于唯风喘着粗气,神色狰狞五官扭曲,看上去像是索命的厉鬼。紧接着,他拔出长枪,托住周瑾倒下的身躯,将其扛在了肩膀上,说: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救你这一回,没有下次了。” 一柄长枪所向披靡,硬是劈开了一条生路。 晚风萧萧,润雨连绵。 宣于唯风行走在街头,恍惚间觉得前方无路可走、回头便是悬崖。他的神色麻木,雨水滑过湿漉漉的脸庞,看上去像是泪水的痕迹。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买卖楼”。 ……突然想到,闻五是寰朝的五殿下,可以找他帮忙吗?可是,推开门,“买卖楼”是空的。 闻五走了么? 整个锦城,还有谁能帮到他? …… 宣于唯风看上去累极了,坐在“买卖楼”门前,心头忽地生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死了吧!死了就解脱了。 生在乱世,历尽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宣于唯风想,与其尝尽这人间疾苦,倒不如干脆地解脱。但是,他不舍得什么……又害怕着什么,手在发抖,可胸腔里跳动的感觉越来越炽热。 就在这时候,细雨骤紧,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宣于唯风以为是禁军追来了,下意识要逃开,可耳边却是宴真的声音: “找到你了” 错愕地抬头,看见宴真急扑过来,眉宇间带着一股凶煞之气,心头立即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宴真说:“禁军冲进赤卫营到处屠杀。” “——什么?!”宣于唯风如遭重击,一时间想到了赤卫营全军覆灭。 紧接着,宴真露出惬意的颜色,声音听上去欢快愉悦,道: “……还烧毁了我的后山,老实说,我有点儿生气,便将禁军全杀了。他们说杀禁军是重罪,要砍我的脑袋,当初我跟闻五打赌输了,虽然是他使诈,但他不要脸,我不能跟着不要脸,现在我有性命之忧,按照赌约,我可以走了。” “……” 宣于唯风听得愣愣地,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0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0 意思是赤卫军没事?还有那个赌约是什么?……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时此刻真的很在意。 宴真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解惑:“我赌输了,就要时刻留意你的安危,但有一点,如果发生了危及到我性命的事情,我就可以走了。” “那如果闻五输了呢?” “……他说他不会输的,说我是小孩子,肯定比不过他的。” 宣于唯风越发好奇:“你们赌的什么?” “嘻嘻,这个不能说。” “等下——你去哪里?我有急事,帮我跑一趟将军府传个话可行?” 宴真回头,身上犹带着血腥气,但两眼弯弯笑得纯真无邪,点头道:“可以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其实,这孩子某些时候也挺乖的。 过了一会儿,宴真跑向将军府,宣于唯风则去了苏宅。 至于为什么去苏宅,他只是突然想到,以苏瑛的才智分明是猜到了什么,但那天遇到时却什么都没有说,且反应十分奇怪。现在想来,当时假“白郁”那听似恶毒的诅咒: “——看你头发遮住半边脸,比我更见不得人,其实连你爹娘都不敢认吧!哼哼!——说不定他们都要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也是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好像是说苏宅有人要死了。 宣于唯风想有必要去苏宅一探究竟,至于那里是否挖好了陷阱等他跳,都是后话了。 绵绵夜雨不知何时停了,站在高耸的房檐上,一眼望去苏宅隐没在灰暗的雾蒙蒙中。宣于唯风注意到这烟雾中有一处昏黄的微光,猜想里面可能有人,便不假思索地飞越过去。 苏宅极其安静,只闻见淅沥的风声。宣于唯风轻巧地落在小屋旁的杏花树下,透过窗户,看见摇曳的烛火下是苏瑛疲倦苍白的脸庞。小屋一角摆了一张床,上面睡着一个五官深邃、眉宇阴郁的青年,宣于唯风认得那是沈牧。 这时脚步声响,宣于唯风侧头看去,见柳扶昭提了个食盒推门进屋,问:“沈牧醒了吗?” 小桌子上摆满了草药,苏瑛揉了揉眼睛,边配药边摇头道:“还没有,我估摸着是这几天。” “那就好,”柳扶昭沉吟片刻,忽道:“等沈牧醒了,我就会离开雪国。” 苏瑛脸色一沉,道:“雪国生死存亡之际,你要走?” “不然呢?留下等死吗?……呵,百无一用是书生,即便我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渡雪时呢?你也不管?” “这话听来真可笑,我管渡雪时什么?要怎么管?”柳扶昭自嘲般一笑,神色显有几分讥诮,“渡雪时本就是个娇宠坏了的孩子,心性高傲又行事偏激,经不得半分挫折。你让我管他,可他先杀了庄主君正瞻、又算计了将军白霆,换作他人,已不知被凌迟了多少回,就因为他是渡雪时,是渡景的好儿子,所以他安然活到了现在。而我呢,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整日里战战兢兢地看人脸色活着,生怕得罪了某位权贵,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瑛这才知道,柳扶昭对渡雪时有诸多怨念,平日里隐忍不发,如今陆非离已死,这些怨念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柳扶昭悲凉地道:“即便我走了,渡雪时仍有宣于唯风、明山等人护着,没人动得了他分毫。” 宣于唯风贴在墙上偷听,突然觉得柳扶昭这话说得很对:渡雪时本就是个娇宠坏了的孩子,心性高傲又行事偏激,经不得半分挫折。渡景胸口上那一刀是渡雪时戳的,但人却不是他杀的,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当时宴熙的绝情已经耗尽了渡景的心血精气,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子,即便没有那一刀,渡景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可偏偏他钻牛角尖儿,认为是自己……是这个世间逼迫他杀死了渡景,然后就开始偏激地报复这个国家。 对于此事,他们都心有愧疚,所以事事忍让着渡雪时,也让渡雪时越发肆无忌惮,最终走到了今日的局面。 宣于唯风内心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姑息养奸的行为,最终痛下决心,将渡雪时困在了那春陵私塾,并嘱咐杭雪舟:除非我死了,你才能放走他。 解决了渡雪时,又冒出一个假“白郁”,真是头疼欲裂。他不禁揉了揉眉心,似是想缓解这种精神都为之颓靡的痛苦,这时候柳扶昭推门走了,他才走进去,问苏瑛: “那个少年是谁?” 苏瑛看上去对他的突然到访毫不意外,神色忧郁地道:“应是邻国的一位王子。脱离雪国这乱局,纵观天下之势,寰朝为尊,众小国或依附求存或国势衰败被邻国吞并,野心勃勃者不在少数。雪国早已国事衰微,先有离国入侵来势汹汹,白宵带走了所有的兵马御敌,国内兵力空虚,现如今那少年乘虚而入,意在除去雪国仅存的势力赤卫军、丞相一党,若我没有料错,解剑山庄也遭逢大劫,至今……雪国危矣。” “没有解救之法吗?” 苏瑛忽地漠然道:“你不应该来这里。” “……什么意思?” “你来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人?” “没有” “宣于大人,你真是……唉,没脑子。苏宅遍布那少年的视线,从你踏进苏宅开始,你就逃不了了。” 便在这时,屋门推开,少年慢悠悠地踱步进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笑起来可爱纯真,软着嗓子喊“风哥哥”,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宣于唯风心底却涌上一抹悲凉凄切的恨意,道:“你骗了我。” 少年笑道:“是的,我不单骗了你,还蒙骗了你们所有人。小王子白郁早已死了,嘻嘻,我为了骗过你们,特意杀光了白郁的护卫,将自己烧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风哥哥,那火烧得我好疼,很疼很疼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那个樵夫没有出现,我是不是就要活活烧死了。” “你对自己真狠。” “没办法呀!古往今来谋大事者,都要吃些苦头的。” 宣于唯风冷哼:“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能谋什么大事?” “风哥哥你不要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住嘴!不要那样子叫我!” “唔……宣于大人?我想一想,那你叫我‘无忧’,我叫你‘宣于大人’好了。”少年无忧露齿森森一笑,道:“你说的对,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得狠下心肠杀了你。至于怎么杀?何时杀?……等抓了你,再仔细说吧。” 紧接着,宣于唯风脸色骤变,拔出长刀劈开了窗户,见屋外飘飞的杏花雨下,不知何时围了一队禁军。他即刻跳出窗户,与禁军厮杀成一团。 无忧不慌不忙地踱步出门,道:“你们不用客气,敲碎他的骨头,再拖进天牢。” 但是,宣于唯风出手十分狠辣迅猛,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1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1 禁军无一人可抵挡他的攻势,节节败退。 他竟以一人之力厮杀出一条血路,眼看着就要突破重围逃走,无忧不禁轻轻一叹:“困兽之斗,何必如此。” 苏瑛配好了药,抬头看见窗外的宣于唯风血衣浸透,忍不住问:“你真如此狠心?” 无忧决绝地道:“无毒不丈夫。” 正当禁军败退之际,无忧忽地上前喊道:“风哥哥,你还在坚守什么呢?他们都走了,明山也走了,雪国只剩下你一个人。不,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你自以为你一腔热血忠君爱国,可雪王白棠看不到、雪国百姓看不到,没有人应和你。” 宣于唯风挥刀的动作一滞,似是愣住了。便在这时,背后几把长剑落下,他的身形一晃,如风中孤木摇摇欲坠。 “你那些所谓的‘守护’,都是你一人做的白日梦。这个国家早已经死了,你救不回来,没有人救得回来。你所有吃的苦受的累都是你自找的,直到现在,你还在一厢情愿地做着‘守护雪国’的梦。你真可怜,你为什么还不清醒过来?” 杏花染血,漫天飞舞,一如那年花开时节,血染春陵火烧私塾,他守着先生的尸首,心中忽地有了一个名为“守护”的梦。 那个梦很美,想着……如果有一天,雪国安好,春陵私塾重建,那些曾经逝去的过往、那些离去的亲人,是不是会再回来? 那个被一把火烧毁的私塾,是他今生唯一认可为“家”的、安放他这一颗孤苦无依的心的地方。 ……是的,那是我的家。 宣于唯风缓慢地、僵硬地转过头,呆滞混沌的目光望向无忧时,只说了一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他们都走了,明山也走了,但我不能走。管它什么‘忠君爱国’,我才没有想那么多,我很清醒,我只是想着终有一日,我、无邪还有雪十一他们……想回家的时候,可以想到这个地方。” 杏花血雨春夜,当乱刀砍下,飞溅的鲜血、碎裂的骨头都成了一场噩梦。 “……然后,回到这个有我守护的家。” ☆、第五十九回 痴缠 花开满城,锦城落花似飞雪,人间尽是芳菲。 那飞花飘过高大巍峨的城墙,落到城外贫瘠枯朽的土地上。流民野乞围在那城墙下,指着告示上贼眉鼠眼看上去十分可笑的画像,嚷嚷着说: “这又是谁要掉脑袋了?……城里坏人真多,掉脑袋得多疼啊,还是做好人舒服。” “人家再坏也在城里头享了清福的,不像咱们没饭吃没衣服穿,没过半天好日子,不知道哪天就饿死了。” “俺不识字,这画像上是谁呀?” “……咳,别看我,我也认不得几个字。” 杭雪舟混迹其中,眉头紧锁。这画像上的人,他不认识,但是告示上的字却是认得的。 紧接着,杭雪舟赶到春陵私塾,打开了那把锁,推开门,明亮的阳光照射进石屋,一个蓬头垢面缩在石屋一角的青年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杭雪舟。 杭雪舟道:“宣于大人已死,你可以走了。” ……他撒了一个小谎,想看渡雪时的反应。 渡雪时在这石屋里待得太久了,伸手遮住刺目的阳光,逆光看着门口的黑影,神态痴傻地喃喃重复:“宣于大人已死……” “明大人随明水姑娘离开了雪国,丞相周瑾被陷害至今不知所踪,赤卫军解散,宣于大人……一人无力回天,前日押上刑场砍了脑袋。” 渡雪时看上去痴痴傻傻,蜷缩在那潮湿昏暗的一角,许久没有动静。 与此同时,锦城里一处偏僻的小院落升起袅袅炊烟,一个眉目伶俐乖巧的青年在烧火做饭。这时一袭水色衣裙的女子走出屋门,面容姣好温婉,但眉间是抹不开的幽幽愁绪,道: “幸儿,其实……你不想走的,都是因为我对不对?” 青年回头看明水,咧嘴笑:“姐姐想什么呢,行李都收拾好了,可不能反悔的。我本来就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现在终于要离开了,姐姐该替我高兴才对。”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你不能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姐姐想要什么样儿的,我都给你找来。不要想着那个棺材脸了。” 明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道:“饭熟了。我去买几包糖路上吃,姐姐先吃饭,填饱了肚子咱们下午好赶路。” 不等明水挽留,便匆匆走了。 明水倚着门框,瘦弱单薄的身子无力地滑倒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道: “你这孩子,我可没有想十四,我是担心你呀!” 离开雪国,又能去哪里呢? “这个地方乌烟瘴气,可它是我的家啊……” 润湿的水雾弥漫上双眼,模糊视线中看见一个俊儒男子走过来,她喃喃地问:“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我很好啊,不需要救。” “不,你不好。你觉得你不是个好姐姐,你觉得你的到来给宣于唯风添了诸多麻烦,如果没有你,明山会继续留在这儿与宣于唯风并肩作战对不对?” “我……” “你爱而不得,你的心很苦,可这些都不重要,你是明山的姐姐,眼睁睁地看他痛苦,却不能为他做什么,所以你的内心很痛苦也很迷茫,倘若真的离开,是对还是错?”男子缓步靠近,低哑的嗓音带着某种难言的蛊惑,道:“离开雪国就会变得开心吗?也许不能,因为明山他……爱着宣于唯风啊,就像你爱着宣于唯风一样,你们姐弟俩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明水惊吓般地瞪大了眼睛,樱唇颤抖:“什、什么……?” “不仅是明山爱着宣于唯风,宣于唯风装在心里的也只有明山一人。” “幸儿他……他竟然,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道泪痕忽地淌下,唇角却上挑,又哭又笑地道:“不,是我的缘故,幸儿才不敢同我说的。怎么这么傻……他们两情相悦,我又算什么……” 幸儿懂事了,知道心疼她,可感情上的事情,是心疼就可以退让的么? “傻孩子,小时候顽皮总惹我生气,现在长大了,我以为你懂事啦,可还是让我操心……”明水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问那男子:“我该怎么做?” “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很难。”男子道: “明山爱宣于唯风,可宣于唯风伤害了你,你是他最敬爱的姐姐。你们三个彼此折磨,都很痛苦,可你不应该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明山。”男子的举止言谈皆儒雅斯文,一字一句都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的,道: “明山夹在你与宣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2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2 于唯风中间,是最痛苦的。今后还会更痛苦,因为他要离开雪国,再也见不到宣于唯风了,不仅如此,宣于唯风明日就要被押上刑场砍首示众,需要明山救他,可明山会去救他吗?” “明日……不会的……” “是不会救的,因为你们今日就要离开雪国了。”男子怅然而叹,“宣于唯风一死,明山便再也留恋,你俩可山长水阔到处逍遥。这是你想要的吗?” 明水愣愣地抬起头,说:“……还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男子轻轻牵住明水的手,像是蔼然可亲的长辈教导自己走入迷途的孩子,言辞恳切地道:“你想成全他二人吗?这个雪国早已千疮百孔,宣于唯风想要守护它,可他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他需要帮手,比如……明山,你会成全宣于唯风吗?” 明水愣愣地问:“我、我要怎么成全?” “宣于唯风死了,明山的心里便只牵挂着你,倘若……” “……倘若我死了,幸儿就会去找十四,对么?” 这回男子没有回答“对”还是“不对”,只是举起手颤巍巍地摸上明水的脸,为她擦拭眼泪,说: “苦了你了,孩子。” 锦城尽是飞花,落了明山满满一身。 “好讨厌,都看不清路了。” 明山迟迟归来,揉着发红的眼睛,自言自语:“被要砍脑袋的是宣于唯风,又不是我,我胡思乱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下决心要走了,怎能反悔的?” 他本是买糖去的,却看见街上到处张贴了告示,上面写着宣于唯风犯了谋反的大罪,明天就要行刑了。 ……真是的,如果不过去看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没有牵挂地走了。 “不行的不可以的!……那个坏人害得姐姐凄惨,死了才好!死了活该!” 明山磨磨蹭蹭地回到院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要想着他了!他的生死都跟你没有关系了!没关系了!——你只有姐姐,姐姐才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脸上火辣辣地疼,明山的眼睛看上去更红了,他无知无觉地想:明山,你真是个混蛋!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美事,从那夜姐姐被欺辱开始,你就该恨死了宣于唯风的。 推开院门,收敛悲伤的脸色,高喊: “姐姐——我回来啦!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么,可千万不要落下什么,咱们走了——” 明山故作欢快的姿态,一蹦一跳地跑到屋前,笑得乖巧讨喜,双手放在屋门上轻轻一推,嘴里边儿说着:“就不再回……来……” 一条水色人影高挂在房梁上,那么瘦弱单薄的身子被一室馨香的春风吹得悠悠荡荡,再也没有姐姐叫他“幸儿”了。 ……是谁不再回来? 在那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套大红色的喜服,她不会是那新娘子了。 撕碎白绫,接住软软无力的身子,这时明水已然没有了气息。紧接着,明山抱起明水的尸首,整个人疯疯癫癫地冲出了门,嘴里喊着: “渡雪时,渡雪时可以救姐姐的。渡雪时……渡雪时在十景陵,找到他救姐姐……” 一路飞奔,锦城行人纷纷嘲笑:“那是个傻子——” 急惊风似的飞越过春陵溪,前方便是先生渡景的坟墓,墓前跪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 明山险些没有认出那是渡雪时,急慌慌冲到他的面前,面色发白地道: “救她!渡雪时你快救救她!——我求你,快救救我的姐姐!” 渡雪时正手握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胸口,被明山忽地一推,尖刀登时滑出手掌,掉到了青草萌生的土地上。 明山不停地摇晃他的肩膀:“你还愣着干嘛!——快救人呀!” 许久,痴傻一般的渡雪时才缓缓地爬到明水的旁边。一旁的明山双目灼灼地看着他,很快便见渡雪时抬起头,道: “明姐姐已经死了……” 明山再也撑不住地瘫倒,喃喃地道:“死了,姐姐……死了?” 这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噩梦,夺去了他的至亲。 明山再也忍不住地开始淌泪,突然悲切地咬出一句:“真像两条狗。” 渡雪时抬头看他,眼睛也红彤彤的,道:“你说的没错,两条丧家之犬。” 极大的悲伤笼罩下,明山那双浸满了泪水的迷茫无神的眼睛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下一刻,明山丢下明水的尸首,突然拽起渡雪时,坚决道:“你跟我走。” 渡雪时被他拉得一趔趄,问:“走?去哪里?” 两人一拉一拽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摔了好几回,看上去拙稚可笑。明山道: “救宣于唯风” 渡雪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道:“十四哥哥没有死?” “谁说宣于唯风死了?我撕烂他的嘴!” 两人一路行色匆匆,先去了“买卖楼”,可没有找到闻五,又去往将军府,才发现将军府贴满了封条。 最后,二人潜进了解剑山庄。 君殊正坐在一株海棠花树下,对着手里的草编蜻蜓发呆。那一身青色衣衫俊雅端方,正如那谦谦君子,幽幽如兰空谷留香,只是看君殊面带病态,似是缠绵床榻已久。 明山却什么也顾不得了,道:“庄内弟子众多,你领着他们随我去刑场救宣于唯风。” 君殊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笑,道:“解剑山庄不插手朝堂事。” “哼!我不听你这一套。当初君玉染是怎么说服你去将军府阻止沈英河逼宫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在我着急找帮手,不想再麻烦君玉染来跑一趟。你要是真喜欢他,大不了事成之后,我把他绑了送你床上。” “咳……咳咳!”君殊忽地捂嘴开始咳嗽。 “行还是不行?给个准话!” 君殊咳得脸色更白了,甚至透出颓败的青灰色。渡雪时身为医者,一眼便看出他这是受了重伤,道: “我可以医治好你的伤。” 君殊却道:“不知道当初我委托的那件事情,闻老板还记不记得?” ☆、第六十回 君不见 锦城百姓都在欢呼:那个军匪头子要掉脑袋了。 此举大快民心,全城的百姓都雀跃地跑去看刑车里的宣于唯风,朝他扔烂鸡蛋、菜叶子,看上去比添了孙子还要高兴喜悦。但进了刑场,百姓都被赶走了。 宣于唯风被拖至刑台上,脸颊苍白如纸看上去奄奄一息,好在四肢无损。监斩官是刑部大人汪耀,人如其名,是朝廷的一条狗,曾是陆非离的老师。 明山潜伏在刑台下,等时辰已到,渡雪时袖中射出几枚银针,那侩子手应声倒地。 “不要恋战,救出宣于唯风马上走。” 明山第一个冲了出去,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3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3 随后是渡雪时、君殊等人。 斩断了枷锁,宣于唯风立即倒了下去,明山忙接住他,使劲儿拍他的脸:“你还活着吗?——活着就说话,别装死吓人。” 宣于唯风勉强撑开眼睛,艰难地道:“你不是走了么……” “没有走,”抱住眼前之人,“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我没有姐姐了,你要赔我。” “……不、不行了” 宣于唯风忽地呕出一口浓稠的污血,吓得明山魂飞魄散,喊渡雪时:“你快来看十四!他吐血了,你快来!” 渡雪时正与禁军缠斗,抽不开身,这时君玉染、杭雪舟二人翩然落地,挡到了他的面前。杭雪舟道: “你去看宣于大人,这里交给我。” 然后抽出了背上的长刀,与君玉染一起加入混战。 渡雪时跪到宣于唯风的身旁,看到宣于唯风嘴角的污血,便知:“是中毒了。我没有带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我记得十景陵有一块药圃,先回私塾。” 明山想扶起宣于唯风,可他就是站不起来,心里越发焦急:“你站起来呀!你站起来,我们才能一起走!” 渡雪时却拦道:“你不要逼十四哥哥了,十四哥哥他……他站不起来了……”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明山下意识低头,看到宣于唯风的两条腿扭曲地摆在地上,一时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十四哥哥的腿骨被打碎了,已经站不起来了……” 明山的眼神跟着越来越晦暗,指骨握得咯咯作响。 这时候宣于唯风强撑地道:“你们不要管我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只会拖累你们……” 话音未落,明山当头甩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渡雪时吓呆:“十三哥哥?”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宣于唯风整张脸被搧得偏过去,一时一动不动地,看上去被搧懵了。 明山:“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却让我们走?——我们都知道这是个圈套,但还是赶着一个一个往里跳,你以为因为什么?那我告诉你,今儿要是救不出你,我们大伙儿都死在这儿给你陪葬!——你听明白了吗?!” 紧接着,一声尖锐清稚的嗓子突然嚎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泼劲儿冲明山而去: “你打那么狠干嘛?!——人还没有救走呢,就被你打死啦!” 明山抬头望去,看见石榴红水袖裙的少女坐在一位高大威猛的青年肩上,面容娇俏,正冲他怒目圆睁。 二人身后是红衣劲装的赤卫军,正挥舞着长刀利剑与解剑山庄众弟子并肩而战。 宴真则轻巧地落在宣于唯风的身边,嫌弃地道:“我不过是搬个救兵的功夫,你就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明山:“你们这……是都来了么?” 那少女撇嘴:“闻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我知道那家伙肯定会来的。先等着呗!” 将军府、赤卫军、解剑山庄全都聚齐了。 一直无作为的汪耀突然站起身,拿起桌案上的一支竹管,朝天拽出引绳,像是点燃了征战的硝烟,一声震天响,心跳如擂鼓。 明山只觉得耳膜一震,扭头看到一道红烟冲天而起,紧接着,四面八方涌出数支禁军。 渡雪时道:“你先带十四走,我们掩护你。” “好” 明山背起宣于唯风,前方赤卫军杀出了一条血路,残肢断臂滚到了脚下,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头脑阵阵发昏,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突然一记暗箭袭向明山的侧腰,幸而他反应极快,躲开了暗箭,哪料这只是“障眼法”,他反应过来时,小腿已中了一箭。便在这时,一个赤卫军少年跑过来,大叫: “明大人你的腿受伤了,我帮你!” 少年伸出手要搀扶几近昏迷的宣于唯风,可刚碰到他的衣角,另一只伸来的手牢牢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少年视线上移,看到了明山带着几分阴笑的冷脸。 明山道:“我看你有几分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的?” 少年嘻嘻笑:“我是赤卫军,常年待在赤卫营里,明大人兴许见过几回,记着我的脸了,故觉得眼熟。” “不对,不是在赤卫营,”明山笃定道,“是在别的地方,这张脸……” 话音未落,少年忽地扑上来,迎面撒了一把粉末。 明山一手护着宣于唯风,另只一手正抓着少年的胳膊,即便有所防备也是躲不开的。霎时间眼睛火烧火燎地疼痛,他不知道的是,两行殷红的血正从他烧得通红的眼眶里流出来。 少年道:“你跟你姐姐走了多好,非要来搅和我的好事。” 黑暗倾轧而下,眼前再无一丝一毫的光明。明山痛苦地捂住双眼,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长刀,这时胸前一暖,他觉得自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谁? 他颤巍巍地问:“是……十四吗?” 摸索着想抱住那人,却摸到了一手粘腻温热的液体。 耳边是少年难以置信地低吼:“你对他真好!——骨头都碎了、筋脉都断尽了,还能爬起来救他!——可他心里有你吗?他心里只有他姐姐?!” ……不,有十四的。 心里一直都有十四的,不知道从时候什么开始,或许很久很久以前,就只有十四了。 只有十四给他买的糖葫芦,是最甜的…… “十四,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才一直惯着我,把我惯坏了。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我爱你啊,是我胆小,我不敢,现在你听见了么……” 可没有得到回应 “……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可该怎么办啊!”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宣于唯风绵软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是无论如何也不理他了。 少年狡黠地笑着,眼底是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悲伤,抽出宣于唯风背上的长剑,道: “我说的不对!这个国家还没有死,只有你死了,这个国家才会跟着死去。”然后,他落寞地垂下眼眸,看着那个汩汩流血的伤口,声音破碎地道: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死了。” 少年丢下手中的长剑,再次混入了暮霭沉沉的血色钧天中。 两虎相斗,终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君玉染修为尚浅,被乱刀砍伤,可伤得最重的却是从始至终都护着他的君殊。 君殊道:“你不及我,我便只能护着你。” 君玉染张了张嘴,想说一个“谢”字,可听到他说“不及我”,顿时又气愤地憋了回去。那张漂亮的面孔染上了血,愈加秾秀艳丽,看上去美得竟有几分咄咄逼人,他低头看脚下鲜血浸透的泥土,问: “要一直杀下去吗?” 君殊叹:“……谁知道呢。” 刑场化为了无间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4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4 地狱,明山撕心裂肺的哭喊湮灭在了杀戮中,无数淌血的长刀利剑朝他们挥下。渡雪时早已自身难保,狼狈地被撞到了地上,勉强应付四处袭来的攻击,看到宣于唯风、明山二人被袭击,霎时间又惊又恐通身彻骨地冰冷,喃喃地道:“救救他们……” ……谁来救救他们? 当乱刀砍下,一道红色的虚影好似从万丈高空落下,银月弯刀斩断了乱刃,与此同时,一块银白的令牌稳当地送到了监斩官汪耀的桌案上。 汪耀仅看了一眼,便浑身惊惧地跪到地上,高声呵道: “快住手!寰朝太子师驾临,快住手!” 那道红色虚影落到明山的跟前,双手温柔地托起宣于唯风,同时一双凌厉的双目精准地找到渡雪时,冷斥: “滚过来!” 明山却害怕地拽住宣于唯风的手臂,吓道:“宣于唯风是我的,你不能抢走他。” “我不抢走。我是上君雪,你的十一师兄,你记起来了吗?” “……是……是雪十一?” 上君雪垂眸,看着怀里伤痕累累的风十四,眼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道:“是我,我回来了。” 很快闻五揪住渡雪时赶了过来,脸色是少见地凝重:“我搬救兵去了,可好像……回来晚了。” 上君雪眉宇艳中带煞,怒斥渡雪时:“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救十四!” 渡雪时畏缩地跪在上君雪的身侧,又畏惧又委屈地哭诉:“我看过了,十四哥哥……十四哥哥他已经——” “——你又想说什么?说十四他强势太重了,你救不活?” “不,不是——”渡雪时抽噎着说: “十四哥哥已经死了……” 哪料明山像疯子忽地扑上去,揪住渡雪时的衣襟,低吼着,嗓子听上去跟暴戾凶煞的野兽一般:“我让你救姐姐,你说救不活!现在让你救风十四,你还说救不活!——你除了‘救不活’还会说什么?你救不活姐姐救不活风十四!你说还救得活谁?!” 血泪混合着淌下,他的表情看上去狰狞又凶残,又有着悲伤与绝望,不停地质问: “——你说啊你救得活谁?!” 终是闻五看不下去,掰开明山的手,刚想安慰说“人死不能复生”,可这时渡雪时也哭了出来,跪在明山的跟前,趴在地上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用……对不起……” 不停地说对不起,闻五不忍地撇开脸,看到宣于唯风那张毫无生气的灰败的脸,也不禁眼眶泛红。 这时候,明山忽地松开了宣于唯风,伸手在黑暗中乱摸。 上君雪问:“你找什么?” “不,不是你。” 抗拒地推开上君雪,明山寻着渡雪时的哭声摸索,摸到了一只冰凉发抖的手,问:“……是无邪么?” 渡雪时抽噎着答:“是我。” “我想起来……风十四有话让我转告你的,你听着。” 渡雪时的泪水滚滚而落,忙不迭点头:“好,我听着,我一直都听着。” “十四说,那私塾好不容易修好了,你不要再点火烧了。还有十一,你可回来啦!十四他要是知道你回来,该是很高兴的,可他不会知道了。” 明山说完,就又搂住了宣于唯风的尸首,这回再也不吭声了。 ☆、第六十一回 归处 春陵私塾繁花似锦。艳阳高照下,红衣戎装的青年倚在一株梅树下,墨黑的瞳眸望着不远处渡景的墓碑微微出神。 梅树一旁,闻五托着腮盘腿坐在草地上,自言自语:“不对呀!不该死的,难道小七骗我?”抬头看那青年,问: “上君雪,宣于唯风真的死了吗?” 上君雪闻言回神,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反问:“五殿下什么时候回金阙?” “唔……太子不是快登基了么,那时候再回。” 闻五显然不想提这个,摆了摆手,丢下一句“我去找人”,便迅速地溜了。 便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凌乱的嘈杂声,他应声回头,看到渡雪时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 上君雪不耐烦地皱眉:“不要哭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渡雪时吸了吸鼻子,脸上挂着泪痕,忍住不哭地道:“……十四哥哥的胸口是热的。” “你说什么?!” 上君雪一下子站直了,几步冲上前,问:“你的意思是十四还能救?” 渡雪时抽噎着点头:“能救……能救的……” 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郁,霎时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上君雪飞奔回私塾,看到明山又哭又笑地趴在宣于唯风的身侧,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玲珑郡主瞪圆了眼睛,问沈英河:“他为什么又活啦?” 闻五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笑嘻嘻地道:“是留兰草的功劳。” “留兰草是什么?” 闻五挠头:“我也不知道。我离家的时候,我家小七送了一颗药丸,说是留兰草,关键时刻保命用的。我走前把药丸交给苏瑛保管,我猜是苏瑛在咱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喂给了十四。” 这时渡雪时已配好了药材,施针之后,将宣于唯风放进木桶里煮着。 众人一连忙活到深夜,待繁星满天,院子里铺了几张草席,便躺到上面休息会儿。 翌日清晨,闻五饥肠辘辘地爬起来,抱怨:“都没人做饭吗?” 玲珑郡主端来一碗稀粥,道:“将就着喝吧。这儿什么都没有,我翻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半袋子糙米。” 闻五没那么多讲究,端着一饮而尽,还不满足,说:“再盛一碗。” “你这人,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去端?还真让我伺候你呀!” 闻五指使不动小丫头,只得爬起来自己去盛饭。 早饭过后,闻五跟小丫头可怜兮兮地蹲在厨房门口,一旁的小桌子上堆着小山似的碗。 闻五捂脸:为什么我一个皇子要像奴才一样伺候那帮子人? 等杂活儿都干完了,闻五正在擦脸,听见院门“吱哑”一声响,一位金发碧眼的青年满头大汗地飞奔进来,急慌慌地问: “十四呢?他在哪儿?出什么事儿啦?” 闻五悲伤地看着青年,道:“你来晚了。” 青年脸色霎时雪白,整个人僵直地就要栽倒,嘴里说着:“不、不可能的,我接到消息就立马赶来了,怎么还是晚了呢?” “……你确实来晚了”,闻五指着厨房门口的锅,道:“没你的饭了。你要早来那么一小会儿,还能给你留一碗。” 大起大落、大悲大伤无异于此。青年赶忙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儿,道: “可吓死我了。”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5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5 这时候,上君雪走出屋门,道:“十二,你回来了。你放心,十四没事。” 花十二确认:“真的没事?” 渡雪时仍在抽抽搭搭:“十四哥哥没事了。” 料峭春风中,枝头的锦花凌乱飞舞。 闻五蹲在墙角,忽地一笑: “嗳风十四,他们都回来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番外 私塾篇 宣于唯风醒了,闻五回“买卖楼”继续做生意,将军府撤下了封条,玲珑郡主跟着沈英河也回家了,君殊、君玉染、杭雪舟三人行则回到解剑山庄。 热闹的春陵终于安静了 花十二指着私塾后面的大片空地,叉腰哈哈大笑:“我要在那儿盖房子。” 上君雪惊奇地问:“你不走了?” “走还是会走的,但这是家啊。盖一座大房子,省得回家的时候睡草席。” 这几晚,床不够,他们都是挤草席睡的。 宣于唯风的腿骨碎了,只能坐轮椅。明山推着他出门,忽地想起一事,道:“姐姐的嫁衣不是给你的。” “什么嫁衣?” 明山比划着:“姐姐来看我的时候不是拎来一个包裹么,那包裹里有两套喜服,我以为是你俩成亲要穿的。那几天我做梦,梦里都在喊你‘姐夫’。” “然后呢?” “那天,我收拾你的衣裳,才想起来那喜服的尺寸不对。我才知道,姐姐的喜服不是做给你的。” “那是做给谁的?” 明山走到宣于唯风的跟前,半跪下,撑起眼皮懒洋洋地道:“还能是做给谁的,当然是给我的啊!” 白衣素服的宣于唯风扯唇一笑,苍白如纸的面容多了一抹极不真切的霞红。他看着半跪在跟前的明山,那乖顺的面庞与清秀的眉宇间依稀有几分明水的影子,心尖儿一软,目光不禁变得心疼,道: “明水是一位很好的姐姐。” 明山摇头,轻轻地说:“不,是世上最好的姐姐。我很想姐姐,但我知道……姐姐不会回来了。” “那你……” “不会走了。”明山趴在宣于唯风的膝盖上,像是随口一问: “那嫁衣很漂亮,你要不要穿?” 宣于唯风立马拧眉,抗拒地道:“你该去找个姑娘,我一大老爷们儿不可能穿那种衣服。” “可我不想找姑娘当我的新娘子呀!” “那就不找” 明山无辜地仰起纠结的苦脸儿,道:“可是那嫁衣是姐姐亲手绣的,我不想辜负姐姐的心意。” 他的头上落了几片桃花,宣于唯风正要伸手帮他取下,听罢,立即不耐烦地道:“你想找就找,不想找就不找。问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明山便扑了上来。 宣于唯风下意识往后躲,可只撞到身后的椅背,再无可躲,明山那双狡黠的笑眼忽地凑到近前,紧接着嘴唇一热,竟是…… 这一吻,轻得如蜻蜓点水一般,可他却觉得脑子给九天惊雷劈了,全身血液倒灌、心跳如擂鼓,手脚僵直得不知怎么安放。 明山诚恳地道:“你当我的新娘子吧。” 正在关键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二人齐齐望去,见花十二端着药碗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模样看上去傻兮兮的。 花十二像是吓傻了,也像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俩这是……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子的……” 渡雪时的医术当真不错,短短几日便治好了明山的眼睛,宣于唯风的伤休养了一个多月也好了七七八八。 上君雪道:“十景陵土地肥沃,你们可以将携民众来此开垦,种田或修建房屋,安置那城外的难民。” 然后拎起行李,竟是要走了。 渡雪时不舍:“你还回来吗?” 哪料上君雪一双厉目如刀似剑般瞪向渡雪时,冷道:“我当然回来!下次你还敢任性妄为,惹下这么大的祸端,我就刺瞎你的双眼、打断你的双腿,将你关进柴房反省!” 像是教训一个顽劣的孩童一般。 明山挥了挥手,送客:“你快走吧!天黑了不好赶路!您现在身份尊贵了,这教训起人来,也愈发严苛了。” “哼!你也给我安分点儿,务必护好十四,不要总欺负他。” 明山、渡雪时:“……” 当了寰朝的太子师,真是愈发不好惹了。 没过几天,花十二也走了,临行前特意嘱咐:“我种了一畦青菜、半亩大豆,你们可别忘了浇水。后院那块地也给我留着,我去赚钱了,回来盖一座大房子哈哈哈……” 宣于唯风无奈地道:“走吧都走吧!我可终于清净了。” 午饭过后,明山抱起宣于唯风上榻,说:“午睡。” 宣于唯风却不管不顾地爬起来,道:“我要去‘买卖楼’。” “你找那个闻老板做什么?” 不是找闻五,而是苏瑛。宣于唯风想起苏宅那晚,他失去意识时听见苏瑛说: “他还不能死。” 然后嘴巴被撬开,塞进了什么东西。他迷迷糊糊地咽下去,立即觉得胸口处暖洋洋的,像是咽下了一团火。无论身体有多么冷,那团火从未熄灭过。后来无邪告诉他,那是留兰草炼制的丹药,是保命的奇药,要不然他那么重的伤,胸口还戳穿了一剑,肯定都死透了。 这样想着,便道:“去‘买卖楼’道谢。” 明山立即生气了,阴阳怪气地说:“我也救了你,你怎么不找我‘道谢’?——以身相许行不行啊?你抱起来又硬又平,跟抱了块石头一样,不过没关系,我不嫌弃你的。” “……你想我怎么谢你?” 明山指着自己的嘴巴:“亲亲,一下就好。” 于是,宣于唯风伸出一条胳膊,“啪”地呼上明山的脸,直接将他呼下床,神色麻木地道:“老大不小了,撒什么娇?” 明山摔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宣于唯风心道:又耍小性子啦?唉,愈加孩子气了。正寻思着怎么哄,看见他慢吞吞地爬起来,也不穿鞋,背对着他打开柜子翻衣服。 ……这是要离家出走? 宣于唯风心里不安了,知道着急了,只得妥协:“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一方大红的盖头罩了下来。 “这是……?” 明山认真地道:“现在你是我的新娘子了,我要洞房。” “不是,等一下……先等等……” 挣扎的工夫,已经被扑倒了。 渡雪时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犹豫:要不要进去? 正是春光融融的好时节,渡雪时听着不断传来的缱绻亲昵的喘息声,一时间心神荡漾,索性放下药碗,也跑出去了。 至于跑出去做什么? 渡雪时正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6 浮华乱 作者:纸扇留白 分卷阅读86 经地想:找道谢。 ——与此同时,“买卖楼”。 闻五躺在树枝间,怀抱大柳树的枝干,寂寞地叫唤: “苏瑛啊,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呀?……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落寞地低下头,看着天元街上衣着奢靡的行人,再望向不远处装璜得美轮美奂的店铺,或玉器、赌坊、青楼,或钱庄、布庄、当铺。与当初他来时一模一样,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可是……总觉得变了。 是哪里变了呢?大概是街边多了些乞讨的难民,他们手端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十几个铜板,还有些干净无损的包子馒头等吃食。 ——他们如愿地踏进了锦城,新奇地看着这个繁华之地,不再担心被驱赶。 闻五不禁幽幽长叹,心中忽地生出了一个坚定的信念:这个国家不会死,今后会更好地活下去。 ☆、番外 解剑篇 君玉染觉得很烦 宣于唯风救回来了,雪国有寰朝太子师上君雪的庇佑也不被其它国家欺负了,按理说,他跟杭雪舟也该走了。 君殊先被贼人偷袭,身负重伤,后在刑场为了护他,血肉之躯又挨了好几刀。君玉染气不过,当着面儿骂: “你都伤成这样子了还逞什么强护我?你伤了残了还好,若是死了,所有的过错岂不是要推到我的身上?枉我以为你是君子端方光明磊落,居然这么害我,是何居心?” 君殊被骂得脸色发白,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还有,你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连那些肮脏的偷袭都躲不开?!——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伤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可你居然被无名鼠辈打成重伤?!——真是气死我了!” 君玉染气急败坏地踹门走了。 蒙蒙细雨轻薄若烟雾,走到街上,衣裳不知不觉全被浸湿了。他心里正烦躁着,忽地被拦住去路,一人贼头鼠脑地靠过来,神神叨叨地说: “这位少爷面相凄苦,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待老朽帮你算上一卦,前世姻缘今生缘分便都明了了。” 君玉染额角青筋突突地跳,道:“闻老板什么时候转行当神棍了?” 闻五面容肃穆:“缺钱。” 君玉染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钱袋,扔过去,道:“拿着。烦着呢,不要惹我。” “拿人钱财,□□。我为你指一条明路,助你脱离苦海。” “你再跟着我?”十几根银针夹在指间,阴森森地笑。 “你信我啊,我真是来帮你的。”闻五执拗地挡到他的跟前,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是为情所困,君殊与杭雪舟、去与留,你听我说完再决定嘛!” 脚步停下,君玉染回头:“你想说什么?” 闻五大喜:“君殊曾委托我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他委托我,如果哪一天他不小心死了,你就是解剑山庄的新庄主。” “什、什么?” 闻五指天发誓:“如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君玉染吓懵了,好半晌才缓回神,道:“那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君殊他喜欢你,所以事事护着你。” 君玉染的心里一下子翻涌起惊涛骇浪,立马调头回解剑山庄问清楚。便在这时,闻五又轻轻地说: “杭雪舟也喜欢你” “……?!!” 一阵头昏目眩,君玉染险些昏倒。 闻五叹:“你真好命,赶紧挑一个嫁了吧。” 嫁谁? 君玉染气势汹汹地奔回青丘陵,冲进厨房揪住正在切菜的杭雪舟的衣襟,怒声质问:“你喜欢我?” “是……啊不,我没有……我……” “走——” 拽住他的胳膊,拖进屋子里。 “你抖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杭雪舟吓得浑身都在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解剑山庄学习剑术了吗?” “不学了!有人告诉我,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这个……我……” “不要吞吞吐吐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清楚!” 低头逼视杭雪舟,长发披散下来,尽数落到了杭雪舟的脸上、耳边。杭雪舟的脸皮毫无异样,只是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身上的君玉染。 君玉染气愤地扒开自己的衣裳,露出肩膀、胸前一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道:“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清楚,我就强上了你!” 这下子杭雪舟闭上眼睛装死了 君玉染又气又急,俯身咬上杭雪舟的嘴巴,双手开始扒他的衣服。他这才有了反应,恼羞地要推开君玉染: “你不要闹了!” 可伸手摸到那光滑细腻的肌肤,立即烫得缩了回去。 君玉染咧开嘴森森地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躲?” 双手掰正他的下巴,可当看到那张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很痛苦的脸,君玉染又犹豫了。 他突然觉得可怜,许多年前的大雪夜,少年蜷缩在阴暗的街角,全身都覆盖了雪。即便如此,他的表情也没有像这样一样痛苦,可是……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你说出来啊!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啊。” 就在君玉染失落地垂下头时,忽地天旋地转,竟是杭雪舟翻身将他压下,禁锢了他的双臂,只有两条腿是自由的。 君玉染愣愣地问:“你做什么?” 杭雪舟却道:“如果我说出来,你就会回应我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你对我……是这样的喜欢。”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欣喜地道:“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先说好,你睡了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事事听我的。” 然后仰起脖子亲上杭雪舟的嘴唇,两条不安分的腿像水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腰。被禁锢的胳膊忽地松开,立即摸进了杭雪舟的衣服里。 当接触到那坚硬又滚烫无比的胸膛,君玉染不禁缩了一下,觉得手指都要烫伤了。他不禁抬起迷乱的眸子,问: “你一直在忍耐么?……我都投怀送抱了,你还不抱我吗?” 像是一把火“轰”地冲天拔起,霎时将杭雪舟烧得体无完肤。杭雪舟牙关打颤道: “我知道了,我会很小心的。” 知道什么?小心什么?君玉染迷迷糊糊地想,哪料下一刻嘴巴被堵上,一条火舌窜进了嘴里。他立即顺从地抱住身上的杭雪舟,热切回应着。 至于二选一的难题,嫁谁? 君玉染道:“我们回解剑山庄吧。” “……去找君殊?” “是的,两个都喜欢,我全要了。”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