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叶已鸣廊》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第一章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夏日的阳光从绿油油的树梢间投下来,不住地跳跃,雀跃的样子仿佛她此刻的心情。学校中的小树林,风景倒算不上多好,只是这里是情侣们的聚集地,相比其他地方,更加幽静而已。她选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一般人很难找到,就算等下他不答应,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别人是不会想到的。陶诗序躲在大树后面,将手中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紧紧拽紧,过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因为捏得太紧了,所以原本好看的信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折痕。她赶紧将手中的信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抚平,生怕有一点儿不完美就将她今生第一次表白给毁了。想起刚才好朋友唐蜜的鼓励,陶诗序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愿那个“总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没还”的人,这次,能够给她一点儿好颜色吧。至于说他“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没还”,那是唐蜜说的。许蹇泽这个人,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冰冻程度和冰冻范围太大了一点儿,即使是这样,从高一入校开始到现在,依然有许多女生不厌其烦地、舍生忘死地、不断踩着前辈们的“尸体”前来找他表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一直无情,无论那朵落花是什么,从来没有见他有半分的伫足。女生无一例外地都被他拒绝了,他一向属于清冷的少年,白衣翩翩的模样,样貌又实在清俊——并非眼下让流行的花样美男,而是带着淡淡的清浅和浅浅的凉意,疏离中又带着几分想让人亲近的欲望,可是真正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并非大家看到想到的那样。容貌实在俊朗,哪怕现在还不过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却已经显出惊人的美好,仿佛一朵让人看得见却摘不着的玉兰花,清雅犹如名贵瓷器,自有一种美态。却又不显得娘娘腔,一举一动,漫不经心中带着其他同龄少年没有的风度,仿佛是从清淡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都说大学之前如果没有恋爱,那么人生就是不完整的。陶诗序的人生一向很完整,除了在这个事情上面。虽然校花级的人物也对许蹇墨表过白,但是,迄今为止却没有谁能够成功将那个人成功拿下。她当然也不指望自己能有这个能力,将千年玄冰许蹇墨划归到自己这边,不过,既然喜欢了,那就表白吧,免得到了以后,想起来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居然夭折于自己当时的胆怯,那就太划不来了。 更何况,唐蜜同学说,暗恋不算恋爱,起码要让别人知道。 于是,陶诗序就来让许蹇墨知道了。 就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们都回不了年少。年少时候的种种,哪怕在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十分傻气,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当我们时隔多年之后想起来心中升起的那阵淡淡的暖意。因为年轻,所以做起事情来都是毫无顾忌的;也因为年轻,就算是做错了什么,也都还值得原谅。仅仅只是因为年轻而已。这是年轻人的特权,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旁人难以享用。 仿佛给自己注入了一支强心剂般,陶诗序一直乱跳不停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她躲在树荫底下,风从林间盘旋而过,如同二月初春的燕子,尾巴形成一个小小的剪刀形状,将风剪成一缕一缕,从脸颊身边缓缓流动。清风流离,仿佛要将整个夏天的躁动全部吹走。陶诗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一点儿才到。今天为了表白,她特意穿上了新裙子,刚刚买的,漂亮得很。手机之类的东西没地方放,她还专门去买了个小包包,好在穿裙子的时候背。虽然不指望许蹇墨会答应,但是为了给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恋一个交代,她自己对自己还是要负责的。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呢陶诗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低着头用脚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树叶,这种时间,可真难捱呢“你找我来干什么?”头顶上方不期然地响起了属于少年变声期末尾的清亮中又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陶诗序没想到就在自己开小差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那人却已经说到就到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头顶上方少年的容颜俊美无俦,清淡之中连整个夏日的暑气都消散了几分。陶诗序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马上低下头去。见到他的那一刻,自己之前准备了无数次、排演了无数次的台词一下子离她离得远远的,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许蹇墨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树梢青苹果般的女孩子,好看的眼睛中沉了沉,他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耐着性子又再问了一遍,“陶诗序,你叫我来究竟想做什么?”他口气中的不耐烦如此明显,让陶诗序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她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眼中越来越浓重的不耐,陶诗序眼睛一闭,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带着那封信递到了许蹇泽面前。 少年紧抿着唇角,垂眼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情书,陶诗序好不容易将头抬起来,还没有给他说什么,对面的许蹇墨已经伸出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然后,十分嫌弃地扔了过去。 仿佛不可置信般,陶诗序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一脸冰霜的许蹇墨,少年好看的眼中聚集起浓浓的怒气,她都还不知道许蹇墨究竟为什么生气的时候,那人已经冷冷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无聊!”然后一转身,毫不留恋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离开了小树林,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那封情书,被许蹇泽随手扔掉,飘散在风中,飘飘摇摇,却又不知道何处才是终点。 留下陶诗序一个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许蹇墨离开的方向,久久都回不了神。 直到听到上课打铃的声音,陶诗序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忘了做,那就是——回教室上课!她慌里慌张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跑去,却又因为今天要表白,特意穿了裙子,跑起来风一吹裙角就往上高高扬起,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散发着属于少女的幽香。只是她这个时候可管不了那么多,将裙子用手拎住,好不让它飞起来便宜了别人,朝着教室的方向飞快的跑去。 少女的长发飘散在空中,连同微扬的裙角,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幅叫做青春的画卷。清净地飘散在空中,带动了少年最初的梦境。 教室里自然早早地上了课,陶诗序打了个报告就进来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刚刚坐下,手肘上就传来唐蜜用手轻轻碰她的感觉。她低头一看,草稿本上是唐蜜的几个钢叉大字,“怎么样?”陶诗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正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飞快地抓起笔草草写到,“被拒绝了。”然后将本子推给了唐蜜。过了片刻,唐蜜又将本子给她送了回来,上面画了一个哭脸,旁边写着,“没事。我们不是早就猜到了嘛。”陶诗序皱了皱眉,虽然早就猜到了许蹇墨是不会搭理自己的,但是一想到刚才他将自己写给他的情书十分嫌恶地扔掉,眼中浓浓的不屑,心里就十分的不好受。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就算他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但是也不应该这样啊。想到这里,陶诗序越发想不通,心里也更加的堵,拿起放在手边的笔,低头在本子上写到,“他把我的情书看也没看就扔了。”写完了还觉得不甘心,又在上面写到,“他不看就算了嘛,拒绝也就算了嘛,凭什么这”那个“样”字才写了两笔,讲台上就传来老师的喊声,“陶诗序,陶诗序?”陶诗序立刻放下笔,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身边的唐蜜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写满了她们交谈内容的本子悄悄地拿了过来,放到了抽屉里。 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道数学题,对陶诗序说道,“这个题你会做了?”陶诗序从一进来开始就没有听过课,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唐蜜更是将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八卦事业上,也不知道。倒是有平常关系不错的同学想转过头来跟她提示,结果被老师发现,一个眼神狠狠地瞪了过去,立刻转过了头,再也不敢理她。陶诗序只好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老师放下手上的粉笔,问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做,那你为什么不听课?”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坐着听不进去,站着总能听进去吧。什么时候听懂了,什么时候再坐下。”没有怎么训她,毕竟如今都已经高三了,大家的时间都很紧张,不可能因为训她而耽误了大家听课的进程。陶诗序倒是无所谓,站就站吧。她一面站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用眼睛扫着教室的各个角落。刚刚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现在要她静下来听课,有些不现实。 不知怎么的,就看到许蹇墨空出来的座位。上面还摆放着他们上节课的课本,看样子他离开小树林后就没有回教室,那他,究竟去了哪里呢?陶诗序在心里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到现在都还想着他?明明已经被那么难堪地拒绝了,还要这么没脸没皮地贴上去算了算了吧,那个人到哪里去了,关自己什么事呢?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被拒绝的第一次表白 预兆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预兆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预兆 第二章预兆 上完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陶诗序回到家中,偌大的家里照样一片清冷,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她温柔地说道,“诗诗,要不要吃宵夜?”她碗里的饺子香喷喷的,立刻让陶诗序食指大动,点了点头,换好了鞋子,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厨房洗了手抽了筷子走了出来。 她将一个热腾腾的饺子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对着自己妈妈含糊不清地说道,“爸爸还没回来啊?”妈妈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咬到舌头。”陶诗序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去,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给他打电话了没有?”妈妈笑了笑,却没有说话。陶诗序看了她一眼,走到沙发旁,从上面放着的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电话,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号码。过了片刻,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对不起”陶诗序挂了电话,却又不甘心般,又打了过去。手中一空,却是妈妈将她手里的电话抽了出来,对她说道,“你快去吃饭。吃完了好去做作业,你爸爸这里有我呢。”妈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爱,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同,陶诗序缓缓将手中的电话放开,回到了餐桌上,埋头吃起来。空寂的房间中只听得见食物在嘴里咀嚼的声音,往常的这个时候,妈妈总会问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可是今天晚上,她却像是忘记了般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陶诗序旁边,看着她吃饭。 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陶诗序一边吃饺子一边对妈妈说道,“饺子有点儿淡了。”妈妈笑了笑,却没有接下去,只是问道,“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许蹇墨的男孩子?”陶诗序手中一抖,以为自己今下午找许蹇墨表白的事情让妈妈知道了,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说道,“嗯。”她顿了顿,又才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来了?”妈妈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陶诗序突然觉得,她的笑容,那样的没有实质,“就是想知道,是谁那么能干,能每次都考过我的女儿。”她说了一句便住了口,过了片刻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来,“那个男孩子,听说还有个两岁的弟弟,两兄弟都长得很好看吧。”不等陶诗序回答,妈妈又继续说道,“那样好看的男孩子,他妈妈也一定很漂亮。”陶诗序只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放下筷子,对自己妈妈笑道,“他有弟弟吗?这我倒是不知道。他妈妈我也没有见过。人家也有可能像他爸爸啊。”她抿唇甜甜一笑,“不过,我觉得我的妈妈才是最好看的。” 妈妈伸手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宠溺道,“快去做作业。”然后端起饭碗,走进了厨房。 看着厨房里昏黄却温暖的灯光,和着哗哗的水声,陶诗序心中的那种慌乱终于缓缓地沉静了下来。 不是不知道这种慌乱缘何而来。爸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见不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些时候甚至一个星期都不能见他一面。他对妈妈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身上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气息越来越浓。那是一种香水的味道。妈妈从来不用香水,自己也不用,家里面根本就没有。那是一种魅惑的、挑逗的香气,是属于成熟女人才有的味道。是外面的女人。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爸爸在外面有了情人,但是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根本就抓不到把柄,只能凭着虚妄的猜测来妄自揣度,却又经常被他漫不经心、根本就不用动丝毫脑筋的搪塞给敷衍过去。他当她们是笨蛋,可以被他玩弄于鼓掌,连个谎话都吝啬。男人对你敷衍撒谎或许他不爱你,但起码他不愿意让你伤心,但是倘若这个男人连敷衍和撒谎都不愿意了,也说明,他也不再将你放在心上了。 这代表着什么,母女俩都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戳破那层窗户纸,在这样貌似相安无事的粉饰太平中,心惊胆战地活着,谁都不肯去踏出寻找答案的那一步。 因为是高三,压力很大,陶诗序虽然一早就决定要出国,但是国内的高考还是要参加,半分马虎不得。常常学习到凌晨,妈妈总是陪在她身边,因为害怕打扰她学习,都是在客厅里,那样静静坐着,形单影只的样子,茕茕孑立得让人心疼。开始的时候陶诗序还觉得十分抱歉,妈妈总是淡淡笑着说,“反正你爸爸不在家,我一个人也睡不着。”她说了很多次,妈妈都还是坚持陪着她。可是自从那一日突然醒悟过来父亲跟妈妈之间的关系后,陶诗序就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母亲这样做,只是想要在漫漫长夜中寻找一种心理慰藉,她若是再将她赶走,那实在太残忍。 每个高三的学生都是在地狱中仰望天堂。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不得不忙。两点钟的时候她从卧室里出来,客厅中没有开灯,液晶电视散发出绿油油的荧光,一向温暖的家,突然有些凄凉森冷的味道。妈妈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虽然天气不冷,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意,陶诗序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妈妈的肩膀,她被惊醒,从睡梦中挣脱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的错觉,她觉得母亲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有一丝的惊喜,但是很快就像流星一般陨灭了。她心中一酸,忍不住轻声说道,“要睡进去睡吧。外面冷。”妈妈摇了摇头,问道,“几点了?”声音因为刚刚睡醒的关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仿佛呜咽一般让人心中一颤。陶诗序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心下有些犹疑,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两点多了,快去睡吧。”她看见妈妈眼中倒映的那两点荧光“刷”地一下灭掉了,心中有些不忍,忍不住埋怨起自己来,问什么要跟她说真话。 “你爸爸给你打过电话没有?”陶诗序知道她已经没有抱希望,这一次终于不再忍心,骗她说,“打过了,十二点多的时候打来的。他说他在邻市出差,今晚上回来不了,叫你早点休息。”妈妈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娴静的面容上有几分凄然的痕迹,好像有泪在即,却又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一般,“那你也早点睡。妈妈先睡了。”陶诗序点了点头,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她背转过身,朝主卧走去。那里迎接她的,也是如同坟墓一样的寂静。 她的背影那样瘦削,在电视机光线的照耀下,如同女鬼一般哀怨凄清。陶诗序不忍再看,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杀死了她父母的婚姻,葬送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如果婚姻终有一天会迎来背叛,爱情始终都会走到终结,那当初的结合,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她们在自欺欺人中过完这一生,这样贫瘠的一生,原本丰盛的情感也因为不堪重负的人世化作齑粉。从此以后,什么是还可以当做信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陶诗序比妈妈先一步起来,她自觉动作很轻,哪里知道打开厕所的门,就看到妈妈穿了一身睡衣站在卧室的门前,眼睛茫然而无神,中间又带着几分无措的感觉,看见她从厕所出来,妈妈睁大了眼睛,仿佛无意识般地问道,“你这么早就起来了?”陶诗序点了点头,她事实上一夜没睡,顺口编了个理由,“今早上要小考,要提前去。”妈妈“啊”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陶诗序偏过头去,有意避开她的眼神,伸手拿起书包背在背上,对妈妈说道,“我先走了,你再睡一会儿吧,今早上我出去吃饭。”说完也不等妈妈开口,便穿上鞋子打开门走了出去。妈妈听到关门的声音,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抬起眼睛看向她,说道,“那你路上小心点儿。”她匆匆应了一声,便关上门,飞快地离开了家。 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路上行人寥寥,心中冷寂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往常这个时候她才起床,吃完饭后应当是想也不需要想地就去学校了。可是今天,什么都有些不一样了。陶诗序揉了揉因为整夜没睡变得十分干涩的眼睛,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上学,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昨天晚上妈妈进卧室时留给她的那个背影。心中一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居然还是昨天穿出去表白的那条连衣裙。裙子很漂亮,薄荷绿的荷叶裙,其叶荷田田,如一支痩荷一般亭亭玉立。忍不住又想起昨天的那个男孩子,那是她的初恋,她费尽心思去表白,没想到得来的居然只是那么一句“无聊”,人生不如意之事,何其多矣。她笑了笑,有些苦涩的意味在自己唇边蔓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再见他。 预兆 预兆 少年心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少年心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少年心事 第三章少年心事 陶诗序坐上公交车,一路朝着许蹇墨家的方向行去。那个少年,虽然是有些冷淡,但是却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人呢。她不知道,自己这番前去,究竟能不能见到他,说不定他还是像昨天那样对自己不屑一顾,不会愿意倾听她的那些琐碎无比的事情,又或者,他会将自己赶走,也许,他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又或许,自己这番去,根本就见不到他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没过多久居然就到了许蹇墨家前面的车站。他家住在老城区,房子已经有些历史了,陶诗序没有来过,只是以前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一次。她一面顺着路朝着里面走去,脑海中一面被父母亲的事情还有昨天他拒绝自己的事情充满着,两件事情交替出现着,一时之间,心里经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时间还早,夏天的早晨路上还带着露气,她顺着路一直往里面走去,那条路的两旁是高高的围墙,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上满爬满了大片大片的爬山虎,此刻正是绿意浓翠的时节,触目之间皆是一片清凉,让人看得心中不由得一振。路走到一半,分出两条岔路来,陶诗序站在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自然不知道许蹇墨住在哪里,却又不能问其他人,犹豫之间正想着要原路返回,一个属于少年的清越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你怎么会在这里?”陶诗序循声望去,右边的阶梯上,正站着穿着白t恤的许蹇墨,淡蓝色的水磨牛仔裤,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孑立的美感。他旁边跟着一个只有两岁左右的男孩子,抱住他的裤腿,正一脸好奇地看着陶诗序。那个小男孩儿跟许蹇墨长得很像,就是胖嘟嘟的,应该是他的那个弟弟吧。两兄弟此刻都看着她,陶诗序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可是脚步刚刚一转,却又突然醒悟过来,脸上蓦地像火烧起来了一般,红霞如同火焰在她脸上连绵开去,她低着头,讷讷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许蹇墨看着她,弯腰抱起弟弟从阶梯上下来,也没有再问她来这里究竟做什么,怎么会在这里,倒不再像昨天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低头看着她,说道,“我要带弟弟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转过身就朝着陶诗序来的路走过去。她站在原地,先是愣了一愣,正在犹豫,转过身去看他时才发现,那个人的脚步分明慢了几分,像是在等人一般。陶诗序看了看身后面,发现没有其他人了,确定他是在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在街边的一家豆浆店里停了下来,许蹇墨将弟弟放在一旁的一张空桌子上,自己排队去买豆浆,也不问陶诗序要喝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许蹇墨已经端着几杯豆浆走了过来。他伸手将其中的一杯放在陶诗序的面前,陶诗序看了看,有些不甘心地接了过来。豆浆是现磨的,虽然不能和自家的相比,但是也算香甜。她看着对面各自拿了一杯豆浆在喝的兄弟俩,问道,“你妈妈都不给你们做早饭啊?”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她,又或者是因为要给弟弟喂吃的腾不出空来,总之许蹇墨是没有理她,陶诗序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悻悻地转过头去,却不期然地看见了也在排队买豆浆的同班同学蔡洁玲。蔡洁玲显然也看到了她,更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许蹇墨,买了豆浆就立刻跑过来,先是和她打了个招呼,才装作一副惊讶地表情,说道,“哦,原来你们两个连孩子都有了。”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是也没想打她的玩笑居然这么惊悚,陶诗序先是被呛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许蹇墨,发现他还是一副面瘫样子,心里稍稍放下来,伸手打了一下蔡洁玲,“乱讲。”蔡洁玲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地就放过她,继续说道,“还说不是。你看这小帅哥长得多像你们俩啊,许蹇墨的眼睛眉毛,你的嘴巴,还说不是。”陶诗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往外推着,“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你的豆浆都要凉了。” 将蔡洁玲送出门外,陶诗序才这转过身回来继续吃早饭,之前不觉得,被她这样一提醒,再看看许蹇墨身边的小孩子,真是越看越觉得熟悉。察觉到她的目光,许蹇墨下意识地将自己弟弟往后面挪了挪,抬起眼睛看向她,声音中带着淡淡的不耐,“你看什么?”“呃”本来陶诗序刚想说在看他弟弟跟自己长得有多像,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昨天才跟他表过白,此刻再说这样的话难保许蹇泽不会误会,一时之间竟愣在那里,到不知道说什么好。许蹇墨却像是早就猜到她心中的想法一般,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来喝了一口面前的豆浆,像是赌气般说道,“这可是我弟弟,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说着又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你不要乱想。”陶诗序被他最后的这句话弄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低下头去喝着豆浆,喃喃说道,“我哪有。” 早饭自然是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吃完饭后,许蹇泽又买了两杯豆浆和其他的点心打了包,看样子是要带回去给还在睡觉的大人。陶诗序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她本来找许蹇墨也没有什么事情,如今早饭也吃了人家的,要是再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还要让许蹇墨请她吃中饭?可是要是就这样走了,那岂不是说明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蹭饭吃?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报复他昨天将她的情书扔掉的事情吧?偏偏许蹇墨性格冷淡,又不怎么喜欢说话,陶诗序一个人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却自顾自地做着事情,一句话都没有。 将早饭提在手里,许蹇墨牵了他弟弟又要往回走,陶诗序这才反应过来,张口叫住他,“诶。”少年听到声音回头看她,清浅的眉眼在夏日晨曦中格外动人,见他眼睛中露出询问的意思,陶诗序有些瑟缩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方才说道,“你不去上课吗?”像是有些受不了她的样子,许蹇墨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见我连书包都没有带吗?”过了半分钟才看到陶诗序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许蹇墨几乎不用去想也知道她肯定没有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难得好脾气地补充道,“更何况,”他将牵住自己弟弟的那只手朝陶诗序面前举了举,“就算我要上课,也要先将他送回去才行啊。”陶诗序这才看见,许蹇墨身边并没有书包,又牵着他弟弟,他弟弟年纪那么小,也不像是已经上了幼儿园的样子,“哦”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找到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现在离开,还是站在这里等他下来。许蹇墨看着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觉得要是不把话说明白,眼前这个傻子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皱了皱眉,声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却也不像刚才那么不耐了,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下来。”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弯腰抱起弟弟,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许蹇墨拿着书包下来的时候,陶诗序果然还站在原地等他,真的是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他抿了抿唇,眼睛中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减去了不少,他走过去,对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陶诗序说道,“走吧。”说完便转身朝着公交车的站牌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根本就没有人跟上来,许蹇墨转过头,却发现陶诗序正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像是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要对他讲一般。已经记不起这是今天早上第几次叹气了,许蹇墨折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有什么事情,说吧。”陶诗序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鼓起了腮帮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先走吧,我”还没有等她说完,许蹇墨好看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打断她不知道要说到几时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不去学校。”是陈述句,没有半分的疑问。陶诗序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会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也不说是或者不是,站在那里,用一只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许蹇墨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懒得理你。”话音一落人就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也不管站在那里究竟要犹豫到几时的陶诗序,独自走了。 陶诗序低着头,嘟了嘟嘴,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她跟许蹇墨本来就不熟,按照那个人的性格,今天早上能够陪着她到现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难道还指望他陪着自己一起逃课?他那样的学生,是老师们的骄傲,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逃课嘛。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傻,埋着头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前面的光线被人挡去了大半。陶诗序抬起有些涩然的眼睛向上看去,逆光中,那个俊朗的少年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是一贯的清冷傲气,眼睛中却带着一份仿佛是被晨光染过的温暖,声音带着点点无奈,却还是向往常一般骄傲,“你想去哪里?” 少年心事 少年心事 盛夏荣光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盛夏荣光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盛夏荣光 第四章盛夏荣光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手中的奶茶递到她的面前,陶诗序伸手接了过来,抬起眼睛,果不其然就看见那人一张俊美的脸臭得跟大便一样,奶茶还没有喝进嘴里,心中就已经有些甜甜的味道。吸管已经插好了,她送到嘴边轻轻吮了一口,冰凉甜蜜的感觉立刻充满了她的口腔。陶诗序笑得眉眼弯弯,咬着吸管对那人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你。”少年眉目清淡,没有说话,陶诗序却并不介意,只是眼睛瞥见了他手中握着的那瓶矿泉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买这个?”说着还把握在手中的奶茶杯子举起来朝他示意了一下。许蹇墨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手中那花花绿绿的饮品,没好气地说道,“我才不喝呢。”冷淡中带着淡淡的别扭,陶诗序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把手中的奶茶杯子放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许蹇墨看了一眼头顶如火如荼的太阳,又看了一眼正坐在树下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陶诗序,没好气地问道,“喂。”陶诗序抬起眼睛看向他,少年清俊的眉目在太阳底下越发夺目,“你逃课不会就是为了来游乐场吧。”头顶上传来坐云霄飞车的人们的惊声尖叫,许蹇墨一听便觉得头痛欲裂,脸色更加难看了。陶诗序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喜欢是不是?” 谁会喜欢这种女孩子玩意儿?心中这样诽议,却没有说话,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哦。”陶诗序谈谈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来拿着吸管搅了搅,有些落寞地低声说道,“本来我还想请你一起去坐摩天轮呢。”两个人离得近,许蹇墨自然也听到了,不过他已经决定无视她。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少女说道,“走吧。”说完也不等陶诗序,转身就朝着街边的公交车车站走去。陶诗序抬起头来,只看得见少年留给她的那个清瘦背影,连忙抓起书包,一阵小跑到了他的跟前,问道,“去哪里啊?”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这个是全校有名的优等生,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啊难得出来”何况还是跟你一起。许蹇墨猛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更看不出他想要表达什么,陶诗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鼓起勇气还想继续再问,那少年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她跟许蹇墨本来就不熟,眼下别人都已经不愿意再陪她一起了,她要是还要死皮赖脸地继续缠下去,岂不是让许蹇墨更加看不起她?可是,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她又觉得十分的不甘心几番犹豫,还没有等到她作出决定,前面又传来少年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还要不要上来?”陶诗序抬眼一看,少年正站在公交车的门口,她又看了看那辆公交车,不是去学校的那趟,立刻乐癫乐癫地跑了上去。 车里的人都等了一会儿,如今天气正热,车里又挤,大家情绪都不怎么好,司机已经在开始大声教训陶诗序了,“小孩子,年纪轻轻的,几句话不对就跟自己男朋友闹脾气,像什么话?真是的”陶诗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头顶的少年看去,那人依旧还是一副冰山脸,看不出什么喜怒来,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自己到了嘴边的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吧,许蹇墨都不在乎,她陶诗序又解释什么更何况,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是许蹇墨看上去吃亏一些吧。这样想着,陶诗序便觉得自己赚到了,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不再是在家里面一个人了,又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个人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改变,才稍微放下心来。她今天穿的裙子,车上人又多,可是许蹇墨还是用他并不宽阔厚实的胸膛将她和那些人隔开了,为她在这个狭小的车厢中找到一处安身的地方。 没过多久,就感到衣服被人拉了拉,陶诗序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的那个人已经背转过身,朝着中门走去,她赶紧抓紧书包,跟着许蹇墨一起下了车。下了车才发现原来许蹇墨带她来的地方居然会是市中心的电影院。他该不会是想请我看电影吧。陶诗序的眼睛转了两圈儿,心中刚刚冒起这个念头就被她强自按压了下去,在心底连着呸了自己两声,并且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谁会请她看电影都有可能,独独许蹇墨,还是想都不要想了吧。带着这样的念头转过身,才发现许蹇墨已经从售票处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票,怀里还抱着一大桶的爆米花和两杯可乐朝她走了过来。陶诗序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男生,发现他还是一副淡淡的、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这才确定原来他果然没有被人掉包。将手中的爆米花扔垃圾一般地扔到陶诗序怀里,许蹇墨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走了几步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果然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怀里那么大一桶的爆米花,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已经是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许蹇墨没有走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她什么时候能够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反应迟钝的陶诗序终于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她,偏过头循着目光朝来源处看去,发现那人神色清冷地站在原地,眼神幽晦不明地盯着她。她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爆米花,终于想起来要做什么,于是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仰起头问道,“我们是要去看电影嘛?” 许蹇墨低头看着面前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少女,她的瞳仁乌黑明亮,在被绿意笼罩着的街边有着一片薄荷般的清凉。那样青涩的天真,是要被家人保护得多好才能维持着这样的美好?那般湛然的目光,清透得好像一柄秋水长剑,刹那间便能将他心中的污秽映照出来,将他们两个生生隔开,从此分裂成两个世界的人。像是不敢面对一般,许蹇墨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偏过了头,却没有回答她。陶诗序看了看他站的地方,发现正好便是检票处,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问题白痴至极,不愿意回答,憨憨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许蹇墨才转过身,也不看她,径自朝里面走去,陶诗序抱着爆米花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和他一起进了放映厅。 等到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陶诗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电影,于是转过头对身边的男孩子问道,“我们今天看什么?”那人也不看她,语气却不再清冷,反而有些淡淡的味道,“《光荣之路》。”陶诗序瞬间就长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身边的少年回过头来看向陶诗序,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大荧幕的蓝光,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的错觉,她居然在那双万年不变的冰冷眼睛中看到了一丝戏谑的光芒。只听他用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声音对她问道,“你不喜欢?” 废话!陶诗序纵然忍住了翻白眼儿的冲动也制止不了自己要嘟起嘴,一群打篮球的大男人,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喜欢?偏偏对面那个人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脸上满满的全是认真的模样,“可是你刚才又没说你要看什么,我当然依着我自己的喜好来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可是陶诗序却想要喷血,忍不住在心底大喊道,刚才你买电影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问我啊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说啊,是你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让我说啊啊啊啊啊。可是,心底叫嚣得再厉害,陶诗序最大限度也不过是脸上表现出点点的不情愿来,有些委屈地小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们可以去看《冰河世纪2》的。”她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出现的那一群在篮球场上不停跳跃的巨型黑人,实在没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到那上面去,心里滑过几许遗憾。这是她第一次和许蹇墨在一起看电影,也许还是唯一的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说即使被拒绝也不在乎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话,用来安慰自己的罢了。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和自己拥有一样的心情呢?当她看见许蹇墨拿着电影票从售票处出来的时候,那一刻心里升起的那一种巨大的喜悦像是膨胀的棉花糖一样瞬间填满她的心底。她甚至以为即使他不喜欢自己,却也还是能够给她一个值得回忆的下午,以后回想起来,关于自己的初恋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可是这个人,居然问也不问她,就跑去买了这样的一张电影票,又叫她怎么不生气,怎么不委屈? 盛夏荣光 盛夏荣光 山雨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山雨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山雨 第五章山雨 陶诗序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眼中荧光一片,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来了。她眼中带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幽蓝的荧幕之下,少女的容颜格外动人,让看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颤。许蹇墨看了她一眼过后就急急地转过了脸,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哭了出来,一向淡然的少年也有些慌乱了,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刚刚想要递给她又觉得祸是自己闯下来的,要让她自己擦眼泪好像又觉得有点儿那个,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子,少女面容并称不上多好看,但那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却处处昭显着一种属于年轻女孩子身上才特有的馨香之气。陶诗序正哭得梨花带雨,想要她自己擦眼泪又不太可能,更何况,那少女玉一般的脸颊,像是一种无言的召唤一般许蹇墨好看的眼睛沉了沉,终于拿着纸巾伸出手来,轻轻地擦拭起她的脸颊。 少年微凉的指尖触在她的脸上,明明还隔着一张纸巾,但却像是直接触摸到她的肌肤一般。他擦得很小心,像是害怕将自己的脸弄疼一样,带着几分珍视的小心翼翼。电影院里空调开得很足,加上现在又是下午,偌大的电影院中空荡荡的,更加显得有些寥落。明明这样凉快,可是陶诗序的脸在他的手指触上来的那一刻,立刻就变得通红滚烫。他的身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阳光气息,却又不单单只有阳光的味道,还有着盛夏时分树木身上特有的辛辣香气,像是他们学校门口出来那一条长长的青石路旁,笔直挺立的,沐浴在盛夏日光中的香樟树。仿佛那一瞬间她又好似突然回到了校园之中,她站在香樟树下,树木清香将她淡淡笼罩,头顶明明应当是炙热的骄阳,可是在穿透香樟树碧绿宽大的叶子之后,那炙热,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温暖的清凉。 陶诗序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许蹇墨放在她脸上的手指立刻便摸了一个空,他眼底划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深意,将自己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转过身子,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大屏幕。而陶诗序早就忘记了她哭泣的初衷,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许蹇墨伸出手来为她擦眼泪时的动作。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往往美好的时光都不能长久,所以他那么快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她此刻满心满意都荡漾在刚才的那一片粉红色的少女情怀之中,自然发现不了许蹇墨究竟有什么不对,而坐在电影屏幕面前的一双各怀心事的少年,却都不会忘记,在2002年的五月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他们一起看了一场名字叫做《光荣之路》的电影。而等到很久很久以后,等到他们都快要被世事淹没于人潮时,在心底某个最深的地方,却始终有着那一片被圣洁的白月光静静守护着的圣地。 那是这一生都不可能忘怀的美好。 看完电影过后就是傍晚了。两个人从电影院里出来,许蹇墨看了看天时,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意犹未尽的陶诗序,想到刚才电影开始时某个人哭鼻子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生出几分小男生恶作剧成功时的喜悦。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再陪着自己,陶诗序却依旧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看到她眼中带着的那几分淡淡的期待,不知怎么的,许蹇墨到了嘴边的分别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来。他抿了抿唇,好看的脸上升起几分淡淡的无奈,偏过头不去看她,说道,“走吧。”陶诗序低下头,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朝着公交车车站走过去。 这家电影院虽然看似有些偏僻,但是这是在市中心,周围公交很发达的,2002年的时候,c市还没有开通地铁,只有公交车。陶诗序和一大群人站在公交车的站牌下面,不知怎么的,心中竟升起一丝悲凉的情绪。这段日子来,连她也感觉到了家里面气愤的不寻常,如果不是因为她快要高考了,恐怕有些事情早已经被摆到了台面上来了吧。只是,时间终究都会过去,眼下已经五月份了,六月便是高考,一旦等到考完,她应该面对的,又会是什么?她低垂眼睫,眉目之间不自觉地有了一丝黯然。身侧少年犹如月光般的清冷,只是那样的美好终究不属于她而已。陶诗序鼓了鼓腮帮子,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少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鼓起勇气叫他,“许蹇墨。”少年像是被猛地惊醒了一般朝她看过来,他的目光清冷,犹如月华,让她本来要问出口的话噎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来。见她又不说话,许蹇墨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陶诗序最害怕他这个样子,好像她是什么粘人精牛皮糖一样让他讨厌。看到他这个表情,刚才还有些犹豫的话,这一下全都失去了阻拦,冲口而出,“你想报哪个大学?” 许蹇墨张了张口,刚想要回答,可是看见身边有几个人正朝着前面走去,抬头一看才发现陶诗序要等的公交车已经到了,于是说道,“车到了。”说完,便走在了前面。陶诗序也没有多想,跟着他的脚步一起上了车,上车之后才发现她和许蹇墨的家是两个方向,这趟车根本就不到他家。陶诗序抬头看他,少年清俊的容颜就在她的头顶上,白皙的下巴上有着一层青涩的绒毛,他的脖子修长白皙,仿佛天鹅一般优雅。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许蹇墨也低下头,清亮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容颜,像是她想要问的话已经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没有解释,就那样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抬起头,侧过脸,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树木。而站在由他的身体搭建出来的那一个小小的空间中的陶诗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地,红了脸颊。 陶诗序的家离市中心并不是很远,过了没多久就到了,她尚且有几分遗憾和意犹未尽,可是又不能再继续缠着他。许蹇墨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今天能够抽出时间来陪她,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没有理由再缠着他。更何况,他们两个,这样子算什么呢?朋友,从来都不是;同学,有这样的同学么;恋人,可是他才刚刚拒绝了自己啊陶诗序一路胡思乱想着,一个人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走了好远才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却见许蹇墨站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犹如月华般的脸上,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清冷交织在一起,又仿佛时光深处那一张发黄的旧照片,他陪伴她走过一季的峥嵘,却终究被淹没在时光的洪荒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刻的许蹇墨,他一向清冷的脸上竟出现了几分悲伤地情绪,好似深黑的天幕中,一颗星犹如一滴眼泪般将坠未坠,却是碧海青天,格外让人觉得凄凉。夜风将他犹如墨玉般的头发吹起,少年发丝柔软,那是属于诗歌当中最美好的意象,却终究脱离出来,来到她的面前。衣角也被风吹起,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美好。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忽然停了下来,刚刚想要问他,他却已经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仿佛是绝世瓷器上面露出了一道裂痕,带着残缺的美好,“后面的路,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他似乎是欲言又止,停顿了许久,又才艰涩地开口,“谢谢你。”陶诗序眼中闪过几分狐疑,想要追问他,可是他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想要说什么一般,朝她挥了挥手,像是告别,又像是在召唤,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公交车站牌的方向走过去。夜风将他的衣衫吹得鼓鼓荡荡,他在陪伴了她那么久以后,终于决定要离开。 陶诗序在小区门口伫立良久,终于转过身,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站在夜风里那么久,纵然已经是五月了,却还是被冻得满身冰凉,那种凉,像是一根针一般,朝着她的心肺脾脏一点一点地刺进去,格外的疼。 回到家,打开门一看,居然发现沙发上坐着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的父亲,妈妈坐在他的对面,面色沉静,像是有些不高兴。就算陶诗序再不晓事,也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不寻常。她抓着书包朝父亲打了一个招呼,“爸爸。”然后就坐在了妈妈身边。父亲看到她,有些不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语气却还算轻柔,“进去做作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终于决定不再逃避,只是敷衍道,“我玩一会儿,等下再做。”父亲面色更沉,倒是妈妈,伸出手来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问道,“想不想吃东西,妈妈给你做。”陶诗序见他们那样子,怎么还会有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抓住妈妈的手,她在夜风里吹了那么久,本来以为已经够凉了,没想到妈妈的手更冷。妈妈将她的手反过来握住,陶诗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们究竟怎么了?” 山雨 山雨 欲来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欲来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欲来 第六章欲来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对面沙发上就传来父亲微带恼怒的不耐烦的打断声,“什么怎么了。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进去做作业,呆这儿干什么——”他还没有说完,坐在陶诗序旁边的妈妈就已经忍不住,抄起放在茶几上面的一个玻璃杯子朝父亲的脑袋砸过去,“你吼孩子干什么?怎么,有脸做没脸承认吗?”父亲微微将头一偏,那个盛满了水的玻璃杯子就从他的耳畔擦过去,砸到了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里面的水倒了出来,洒在了地板上,将地板渐渐浸湿,淡黄色的地板渐渐变成深黄,犹如血液般的刺眼。回答她们母女的,是陶诗序预料之中的暴跳如雷。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噌”地一声从上面站起来,大声吼道,“什么没脸承认?当着孩子的面你这个疯女人乱说什么呢。” 他口中的那个“疯女人”极大地刺激了妈妈,她身子刚刚动了一下,就被陶诗序稳稳拦住了,少女因为太过愤怒反而显得格外的冷静,她目光锐利地盯着站在对面沙发旁边的那个男人,声音低沉却让人心中不由得一颤,“你骂我妈妈干什么?”往日里心中的那个猜想此刻已然被证实,心中并没有以前猜想的那般伤心,反而带着极大地愤怒,却又因为太过愤怒所以变得十分平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吗?”迎接她的,是父亲恼羞成怒的呵斥声,“我做了什么了,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陶诗序,我养你这么大,难道就是把你养来跟我顶嘴的吗?”他声音很大,大得连放在桌子上面的茶杯都仿佛抖了几抖,陶诗序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心中对她还有那么一丝的愧疚,见她的目光看过来,自己却下意识地掉转过了头,不再看她。妈妈伸出手来,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母女两个靠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到不那么寒冷。客厅中有片刻的沉寂,过了半晌,又听到母亲故作镇定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姓陶的,今天孩子也在这儿,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了,你想要离婚,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绝对不会跟你离的——”妈妈尚未把话说完,就听见父亲用冷笑声将她的话打断了,“你不离婚也行,只要你不怕守活寡。” 从来没有想到曾经那个一直被她尊敬的男人有一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陶诗序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不可能再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妈妈脸上一僵,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像是被陶诗序这个眼神刺激到了一般,那个男人脸上先是闪过一阵恼怒,接着便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不妨告诉你,她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两岁,你不要我回家我跟着她一起就是了,从今往后,你不要想看到我。”说着,他就伸手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打算走出。刚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隐隐带着颤抖的声音,“你站住!”那男人脚步微微一滞,稍微一顿之后却没有转身,依旧朝着门的方向走去。陶诗序想也没想就伸手过去用力地拉住他的衣服,颤声道,“叫你给我站住!”那男人没有办法,只能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对陶诗序哄到,“爸爸要走了,你阿姨还在等我呢——”他还没有说完,一个冰凉坚硬地东西就已经准确无误地朝他的额头上打了过去,父女两个离得近,父亲根本就没有想到陶诗序会有胆子打他,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一手捂着自己被打破了的额头,一手用力地将陶诗序牵住他衣角的那只手用力地捋下来,抬起手猛地朝她的脸挥过去,“你胆子大了,连你老子也敢打。”陶诗序一躲,他的巴掌便扑了个空,她往父亲的小腿肚上猛地踹了一脚,大声说道,“你滚,你滚出我的这个家,你根本就不是我爸爸,你滚,你滚去当别人的爸爸,看看那个野种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不要给人当了便宜老爹还来沾沾自喜。”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将自己的父亲用力地朝门外推。父亲身高体重都大她那么多,她当然推不动,大概是没有想到陶诗序会这样胡搅蛮缠,父亲便不再理会她,转过头来朝着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的妈妈吼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陶诗序,怒斥道,“根本就是个泼妇!” 陶诗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最亲爱的爸爸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说自己是泼妇,是泼妇,陶诗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幸好手快地扶住了身旁的沙发扶手,方才不让自己跌倒。她勉强站立住,那个男人却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掉头离开,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陶诗序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趁手的东西,抄起茶几上面放着的苹果就朝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扔去,骂道,“我是泼妇,泼妇,我就泼给你看看。”那个苹果砸得很准,砸到了父亲的肩膀上,本来不打算跟她计较的父亲回过头来,双目赤红地盯着她,“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情要你来管?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打我的吗?你妈我都不要了,更何况是你?老子现在告诉你,”他伸出手来,先是指了一下陶诗序的鼻子,又指了一下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也对外界一切丝毫无感的妈妈,说道,“你们两个,老子都不要了,该滚哪儿滚哪儿去,别在这里碍着老子。”陶诗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面冲,她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用力地瞪着前面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仿佛就这样就能够把他盯死一般。可是他却已经无所畏惧了,若是他能够顾及到自己的感受的话,当初也不用做出那样的背叛她们母女俩的事情了。他最后还恨恨地看了一眼陶诗序,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打开门,离开了。 空寂的楼梯间里还回荡着父亲离去时候的脚步声,陶诗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他一离开整个人就瘫软在了沙发上面 ,她仰头倒在沙发上,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才偏过头,看着静静坐在灯下的母亲。她身材纤瘦,昏黄的光影之下,保养良好的肌肤散发着白玉一般温润的光芒。自然是不能和十七八岁的少女相比,但是按照她们这个年纪来讲,却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从那个男人说他在外面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之后就一直没有说一句话。陶诗序张了几次口想要问她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却都没有敢问出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妈妈转过脸来,刚刚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偏偏嘴角一弯,可是却再也忍不住,眼珠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陶诗序立刻从沙发上面坐了起来,坐到妈妈身边,伸出手臂来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她和妈妈之间的血缘关系。她是她的血脉,与她一脉相承,感受到她内心的伤痛和起伏不定,陶诗序低下头来,目光悠远地看向妈妈旁边的那盏落地灯。很早以前就猜到了父亲有了外遇,可是却没有想到,当这一切摊开在她们母女面前的时候,会是这个样子。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里了,如今满满的全是那个女人,那个不叫做“家”的家。过了许久,陶诗序才开口问道,“妈妈,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她的声音干干涩涩的,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在了喉咙里,让她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唯一的这一点声息,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和勇气,换来的,偏偏还是杜鹃啼血般的凄凉。妈妈终于止住了哭泣,她在陶诗序怀中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陶诗序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根本就算不上笑容的笑,安慰道,“妈妈,你不用怕,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她顿了顿,心中没有来由地升起一种巨大的惶然,过了片刻,又才说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挽回的话,那,妈妈,那你就不要勉强。什么东西都比不过我们母女俩个在一起,什么都比不上的。”怀中的母亲又突然哭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用力掩藏的低泣,而是放声大哭,只听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你不懂宝宝你不懂” 欲来 欲来 凄楚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凄楚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凄楚 第七章凄楚 陶诗序扶住母亲的手臂,却是一片无力的默然。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她不懂,或者什么又是她不能懂的。二十年的夫妻感情,比不过外面女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她丝毫不觉得那个女人对自己父亲的感情是对的,哪怕他们之间是真的有感情。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她是不会去伤害他的家庭的,更何况,爱一个人,难道就要去伤害其他人么?如果他们真的有感情,那感情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无罪的,有一些,从一开始就不容于世。更何况,那个女人的居心,或许根本就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陶诗序俯下身来,将自己的头靠住母亲清瘦的脊背,这夜里太凉了,引得母亲的后背都是一片沁人的冰凉。她伸出手来,少女细长的手指在母亲的背上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在幽冷的灯光照耀下,有一种凄楚的森凉。母亲依然在她怀中啜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己躺在她怀中就可以撒娇的妈妈了,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梳着漂亮的羊角辫,无忧无虑,每天只需要考虑这条裙子好不好看的小姑娘了,往后的天空,母亲一个人的肩膀太单薄,承担不住,那就让她来吧。寂静的夜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低声啜泣的声音,因为太过悲伤,哭到最后,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她放在母亲后背上面的手轻轻打着拍子,和小时候在母亲怀中安然入睡时候母亲做的动作一模一样,“妈妈,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我呢。”她本想说,爸爸不会那么做的,可是话到嘴边,连她自己都丢掉了说出来的勇气。那样的话太假,假到连她都不愿意说出来,欺骗妈妈也自欺欺人。那个男人已经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家,这边的这些,早就已经被他丢掉了,刚才说得那样决绝,不留一丝退路。是不是每一段婚姻都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她不知道其他人的家庭究竟是怎么样子的,但是与她而言,父母离婚这样的事情,她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曾经也无数次地做过这样的联想,也许有一天,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了,父母亲会跟着她一起过来,他们一家人依然在一起。又或者,他们不会住一起,但是她也会时常回家看看的——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将来无法在膝前承欢,他们老来又该何等寂寞?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在她的预想之中,父母亲都是会在一起的,他们一家人都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仿佛这世间的任何生离死别都是不存在的,他们会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家长里短,她会奔波在两个家庭的中央,扮演好种种应该扮演好的角色,纵然这样的人生难免乏味,在时光和生活的刻刀中间,她会被渐渐雕琢成为一个圆滑的女子,再也不复当初少年时代的峥嵘,可是那又何尝不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东西? 可是无论是怎样,她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父母也会离婚,她的家庭也会分崩离析,甚至连她十八岁的生日都还没有过完,那个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爸爸”的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他脸上温情脉脉的面纱,向她们母女露出狰狞的面目。母亲性格软弱,又容易钻牛角尖,父亲就是吃准了她的性格才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一刻,她突然恨起那个男人来,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居然比不过外面那个女人。就算她给父亲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陶诗序无比地清楚,这不过是父亲拿来搪塞母亲和自己的借口,他从来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纵然老来得子较之平常会格外高兴,但也绝不会让他提出离婚的要求。若是他真的喜欢儿子,妈妈就算身体不好也会答应他的,况且,她的身体也还没有到那种连生孩子也会有危险的地步。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地就放弃整个家庭,背负骂名,安心跟她共筑爱巢。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不知道到是不是因为夜凉的关系,她似乎觉得连自己的睫毛上面也提前染上了秋霜,仿佛世间万物在那一刻全都凝固成冰,再也找不回往后的温暖。 许是哭累了,怀中妈妈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从陶诗序怀中撑起身子,扯了一张纸巾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伸出纤瘦的手掌轻轻抚上陶诗序的鬓间,那双称不上多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深深地眷恋和慈爱,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喑哑,对陶诗序说道,“去做作业吧。”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急急问道,“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妈妈去给你做?”陶诗序此刻怎么又还有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正想要说话,对面的母亲却又劝说道,“多少吃一点儿吧,要不然等下晚上饿了。”陶诗序依旧摇了摇头,她将妈妈放在自己鬓间的那只手拿下来,捂在手心中,那只手冰凉,不见一丝人气,她捂得越发紧,仿佛可以用这种方式将妈妈的那只手温暖了,“妈妈,不要去想了,如果真的把爸他拉不回来,我们母女两个,也要好好的。”妈妈点了点头,温声道,“我知道。”她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做作业吧,快考试了。”陶诗序点了点头,从沙发上面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离开,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身子,对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妈妈说道,“你快去睡觉吧,睡醒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妈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做作业,不要耽搁了。”陶诗序点了点头,看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平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起床了,早饭也已经做好了,就放在餐桌上面。陶诗序寥寥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饭厅里。妈妈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偌大的早餐桌上只放了一碗小米稀饭,和一碟简单的小菜,看上去十分的孤单。她已经记不起来有多久他们一家人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这样孤单的一碗饭,看上去格外地刺眼。陶诗序只觉得受不了,眼眶里隐隐有着热意,她只觉得有泪在即,偏偏又不愿意对面的妈妈担心,连哭都不能大声。 仿佛是掩饰一般,她急急地低下头来,匆匆地扒了两口饭,缓和了一下情绪,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妈妈问道,“你怎么不吃早饭啊?”妈妈摇了摇头,平静的脸上全是倦容,一眼便可以让人知道其实昨天晚上她又没有睡好。只听她轻轻说道,“现在还不想吃,等下想吃了再做就是了。”陶诗序猜到她是没有胃口,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她放下手中的饭碗,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就吃吧,等下你还要上班,来不及你又不会吃饭。我给你盛。”她正在找饭碗,坐在餐桌旁边的妈妈看穿她的意图,阻止道,“不用了,今天早上就做了这么一点儿,你先吃吧,吃完了就去上课,我刚刚请了假,今天不用去上班,什么时候吃饭都可以。”陶诗序拎开锅盖一看,里面空空荡荡,果然只有她碗里那么一点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折转过身,回到餐桌旁边啊坐下来,又重新端起碗,却还不忘对妈妈嘱咐道,“那你等下一定要吃哦。”妈妈点了点头,有些敷衍的样子,依旧朝她嘱咐道,“快吃饭,吃完了好去上课。”说到这里,陶诗序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碗,朝她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然我今天就不去上课了,留在家里陪你吧。”妈妈拿过放在桌子上面的另一双筷子,挑了一筷子菜放进陶诗序碗里,哄道,“快吃吧,我没事,吃完了好去上学。”她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太过伤心才会有的憔悴,陶诗序信她才怪。即使妈妈这样说,她也并没有放弃,依然锲而不舍地问道,“我留在家里吧。”她放下筷子,“反正我今天也不想去上课,”她轻轻垂下眼睫,眼睛里是掩不住的黯然,“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更何况,今天心情也不好,去了也白去,还不如留在家里呢。”母亲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当然也看到了陶诗序憔悴的面容,相信她昨天晚上睡得也不好。她微微沉吟,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留在家里就留在家里吧。你不想去上课就算了,精神不好,听也听不进去。”她说着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朝着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陶诗序说道,“那我去给你班主任打电话,给你请假。” 凄楚 凄楚 泼妇对jian人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泼妇对jian人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泼妇对jian人 第八章泼妇对jian人 电话被接通,陶诗序坐在饭厅里,听着妈妈帮她给自己的班主任请假,她在老师心中一向乖巧,更何况有了家长这张免死金牌,要请假更是容易得很。电话刚刚被放下,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只是电话刚刚被拿起来就被妈妈挂掉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陶诗序也没有太在意,看见妈妈走过来,只是随口问道,“是谁啊?”妈妈憔悴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她摇了摇头,声音听上去也没有什么精神,说道,“打错了。”见陶诗序吃完了饭,妈妈伸出手来将她手中的碗端起来,说道,“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吃完了饭就去睡会儿吧。”尽管眼皮子重得仿佛有千斤一般,但是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为了不让妈妈担心,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等下再睡。”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呢?”妈妈转过身,一面朝着厨房走去,一面说道,“等我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了再说吧。”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里面就响起了电话铃声,将偌大的静谧空间打得支离破碎,仿佛一记重锤,将笼罩在母女上方的玻璃击得粉碎。不知为什么,陶诗序心中顿时一空,她转过身正打算去接电话,可是身后的母亲动作比她更快,连碗都来不及放下就朝着客厅急匆匆地走过去。她神色慌张,像是要掩藏什么一样,陶诗序顿时就反应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制止道,“你去洗碗,我去接。”妈妈却不罢休,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她一边说一边就朝着放电话的地方走去,陶诗序用力拉她也拉不过来,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朝着放电话的地方走过去。 刚刚走近,妈妈就急急地伸出手去拿电话,她一只手里拿着碗另一只手还被陶诗序拉着,根本就不好行动,陶诗序比她更快一步地接起了那电话,刚才急切地仿佛是在催命一般的电话铃声一下子就没有了,陶诗序将电话听筒放到耳边,客气地问道,“请问您哪位?”电话那边大概是没有想到接电话的是居然会是个年轻女孩子,呼吸明显的一顿,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语气也不那么客气,更加的让陶诗序不好受,“你是陶诗序吧,把电话给你妈妈。我找她。”昨晚上被强自按压下的怒火终于又再一次被人点燃,陶诗序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头发此刻全都化成了灰烬,张口怒斥道,“你谁啊?说话这么没有家教,有没有妈?你妈生你下来怎么不教你一下?有能力生没能力教么?”电话那边的那个中年女人大概没有想到陶诗序居然劈头盖脸地就朝她骂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又听见那边的陶诗序冷笑着说道,“有妈生没妈教就算了,你爸也不管你?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爸爸?我就说嘛,正常家庭的女人,怎么会这么没有家教呢?敢情你妈是成天忙着给你找爸爸了所以忘了教你?”陶诗序说话一向刻薄,眼下知道了是谁也不再客气了。那个女人抢了她的爸爸,居然还有脸跑到她家里来找她妈妈。她骂得又y损又快,那个女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开始张口就骂她,“你个小jian人,你妈是jian人,你也是。看你就知道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养出你这么个泼妇来” 她还没有说完,便被陶诗序冷笑着打断了,“再jian也没用你jian。谁能jian过你啊,抢别人的老公,也不怕遭报应么?怪不得你老公不要你,所以你才要出来找其他的男人。倒贴就算了,还要打电话跑到别人家里来闹,你还有没有脸?”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电话来,将手机放到了电话听筒旁边,按下了录音键,一边做着这些,她嘴里也没停,“哦,我忘了,不该问你这些的,你这样的人摆明了就是不要脸不要皮,连你爹妈的脸皮都一起丢了。你要是真还有半分的廉耻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爸妈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要打电话过去问问,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女儿,教出这么个东西,比街上十块钱一晚上的jv还要便宜。我爸也不怕得病了,你这样的女人,被多少人睡过了?你自己数过没有?哦,恐怕连你自己也数不过来了吧。”那边的女人一声尖叫,仿佛不堪受辱般地骂道,“小jian人,你今天这么骂我,明天就不得好死。我老公不要我怎么了?你爸不照样不要你妈和你了,你得意什么啊?”为了方便录音,陶诗序将电话开到了扩音,那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一旁的妈妈听见她这样说,原本就回荡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想要抢陶诗序手中的电话,却被陶诗序一抬手将她给挡住了。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虽然很多的知识都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不过眼下她却格外的感谢这些年来的书没有白念,还可以让她换着无数的花样回骂回去。那个女人存心要让她难堪要让她生气,她却偏偏不干,就是不让她得逞。只听她闲闲说道,“我怎么骂你了,我没有骂你啊,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叫骂了?不要说想去问你爸妈,我还想去问问你孩子呢,看看他是不是觉得你这妈妈丢人。还有你生的那个野种,别动不动就往我爸都上栽,他这个人眼睛瞎了尽拣无数人用过的鞋子来穿,那个野种是不是他的还不知道呢。”电环那边的女人反常地一愣,陶诗序此刻情绪高涨,头脑也不像往常那般冷静,根本就来不及去深想那个女人的这一愣究竟是什么原因,便已经顺着刚才想好的套路恶狠狠地问了下来,“你打电话找我妈干什么?” 那个女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将话题转了,顿了一下又才换了一个娇媚的声音说道,“我就是想告诉她,你爸爸对我有多好”她还没有说完就又被陶诗序给打断了,她的语气当中全是鄙夷,“说你没脑子还是在夸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想要跑来刺激我们。”那个女人也是一声轻笑,说道,“不是我来刺激你们,是你爸爸说的,让我过来跟你妈妈好好地交流交流,跟她多多沟通沟通,免得她死都想不开,坏了事情。”陶诗序早就猜到了,这个女人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打电话到家里,肯定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默许——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她就再也不喊那个男人叫做“爸爸”了,从他将事情真相摆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是同自己血脉相连的爸爸了。他纵容这个女人跑到自己家里来闹,连给她们母女留下最后一丝的安宁都做不到,他又怎么还能算是“爸爸”呢?这个神圣的称谓,他再也不配拥有。陶诗序心中有一丝尖利而又酸涩的疼痛,仿佛一件上好的瓷器被人用铁棍硬是在上面敲出一丝裂痕来。她自然明白不能生气,不能介意,纵然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心里也要当她的话是假的,偏偏内心深处就是不能将那一丝伤痛给无视掉。相比起那个女人,更让她感到伤心生气的,还是那个被叫做“爸爸”的男人,他是有多恨自己多很妈妈,才会这样对待她们母女?曾经那么和睦的一家人,如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世事周转,又该责怪谁?该怪母亲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给人留下了乘虚而入的时机,还是该怪那个男人把持不住,受了外面的诱惑,又或者该怪那个女人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世间事情这么一坏扣一环,严丝合缝,带给人的就是最残酷的结局。 陶诗序干脆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一手扶额,一手握着电话听筒,声音冰冷不带一丝的感情,“我告诉你,我妈妈是不可能同意离婚的,除非那个男人选择净身出户,否则,离婚的事情就免谈。”说完便“咔嚓”地一声挂了电话。她重重地朝沙发后面倒去,对面的妈妈早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他居然他居然居然这么做”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疲乏稍微赶走一些,她站起身来走到妈妈身边坐下来,伸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纤瘦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更何况,那个女人说的未必都是真的,妈妈,你不要太伤心了。”妈妈却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着头,她自己也知道,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妈妈,莫说她相不相信,就是自己也是不信的。陶诗序偏了偏头,鼻子也酸酸的,知道不应该哭,因为不值得,却偏偏还是忍不住。 泼妇对jian人 泼妇对jian人 出击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出击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出击 第九章出击 那个人,毕竟是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爸爸”的人,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从小便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下子又叫她怎么接受得了?可是,她却清楚,如果她都接受不了,那妈妈更加接受不了。她跟爸爸在一起二十年,二十年的感情一朝云散,不过一夜之间,换成谁都没有办法接受的。况且,妈妈一向敏感,容易钻牛角尖,想要劝动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陶诗序看着身畔母亲低下头伏案哭泣的侧影,心中疼痛得犹如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紧紧地攥住。寂静在母女两个中间静静流转,那一刻,仿佛空气都全部被人抽走了一般,让她几乎呼吸不过来。她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嘴里干得要命,仿佛下一刻便要死去。她伸出手来,拿过放在桌子上面的杯子,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半杯水,轻轻抿了一小口,对依然伏在上面的妈妈说道,“妈妈,先不要去想这些了。你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先去睡一会儿吧,等下起来再解决。”妈妈摇了摇头,从手臂见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站在她身侧的陶诗序,声音中尤带了几分的哭腔,问道,“诗诗,如果我真的和你爸爸离婚了,你会跟着妈妈一起吗?”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回答道,“当然。”陶诗序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回答,其实已经是在潜意识当中认定了她父母之间终究都会走到分手的那一步。她顿了顿,索性蹲下身子来,靠在妈妈身边,南国五月的上午,没有开空调,却绝对算不上寒冷,可是妈妈身上却是一片冰凉。她朝妈妈靠得紧了一下,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一般,用自己身上那本来就微薄的温暖将她染暖。只是,那温度本来就那么少,再多一个人,岂不是两个人一起寒冷? 她此刻却没有想那么多,将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说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和你一起的。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要原谅他了。”她说得很是稚气,仿佛三岁孩子一般,却格外的认真,既像是在说给妈妈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犹如一句誓言,隔断的,却是血脉相连的亲密,又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她的胸膛。妈妈听到她说的这句话,脸上这才露出些许安慰的神情,伸出手来轻轻地将她原本顶在头顶上面没有被梳服帖的那一缕头发给拨弄下来,别在她的耳朵后面,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像是这句话突然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一般,对她说道,“乖乖放心,妈妈一定会,一定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家的。”陶诗序脸上朝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并不愿意她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将话锋一转,说道,“你快去睡觉吧,昨晚上一夜没睡。”妈妈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面的饭碗,陶诗序一眼便看出来她犯难的原因,将碗从她手中接过来,说道,“碗我自己来洗,你去睡觉吧。”妈妈点了点头,将碗交给她,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卧室走去。 陶诗序看着她走进卧室里面,突然没有来由地就松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将妈妈他们卧室的房门带上关好,妈妈看她过来关门,出声制止道,“不要关门。”陶诗序安抚一般地朝她笑了笑,解释道,“等下我走来走去,会吵到你的,还是关上吧。”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关上了房门。她自然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想她关上门。家里面隔音效果很好,她是害怕等下那个女人再打电话过来,她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刚才陶诗序也说了,她不愿意吵到她也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恰恰是因为她不愿意让她听见这个女人的电话。 她关上门,便转过身朝着厨房走去,早上吃得简单,又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洗碗很简单,几下就完成了。她刚刚把洗干净的碗放到消毒柜里面,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陶诗序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兜里面的电话打开,按到之前录音那里,一面赶快轻手轻脚地拿起了电话。电话被接通,果不其然地,便是那个女人得意洋洋的声音,只听她在电话那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陶诗序也不等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便冷笑道,“大妈,你是不是想找我妈?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古代叫做外室,就是连妾也算不上,放在现在嘛,就是我爸piao你也不要钱,你自己倒贴上来的。你这样低贱的人,如果你肯乖乖儿地进门来端茶送水给我妈妈给我赔礼道歉,放你一马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是你这么继续嚣张下去的话,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你就不要怪我手段狠辣,让你和你儿子没脸活下去。”她语气清冷,隐隐之间听上去还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y冷,很难想象这居然会是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那边的那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jian人,你敢威胁我?”陶诗序脸上浮现出一个殊无笑意的笑容,从善如流地答道,“威胁你需要什么敢不敢?你如果再这么不知廉耻,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还没有等到她说完,那边便接着骂道,“小jian人,你不要以为我会没有一点儿准备就跑来找你,你爸早就和我说了,你妈是个软货,你却是个棘手的,他叫我要仔细地对付你。”即使知道她说的是假话,陶诗序心中还是一梗,还没有等到她做出下一步的反应,那边的那个女人又得意洋洋地说道,“告诉你吧,你就算是要告我,你也没有资格,我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儿子,就算是非婚生子女,但是照样是受法律保护的,至于你刚才说的话,我早就录了音,不怕你。” 陶诗序差点儿一下子笑出声来,她顿了顿,方才收住脸上的笑容,讥诮道,“哎唷,这位卖身也卖不出去的jv大妈,你怕是不知道吧,法律上面呢,录音是不能够成为证据的,你倒是真让我开眼界啊。你是根本没脑子还是脑子上面的沟全都长到胸上面去了?”她顿了顿,又说道,“哦,忘了告诉你了,除了你之外呢,我爸爸还有情人的,那个女人呢,只比我大五岁,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吧,说不定呢,我爸就说想用你来把我妈给逼退,然后好趁机娶那个女人。”察觉到对面的那个女人又要开始说话,陶诗序不屑地笑了笑,又说道,“你不要说你不相信,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爸爸啊?哦,他一定不会对你说实话的。不过你可以自己去查啊。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这里耸人听闻,给你编谎话,我要是有这么无聊,肯定早就来找你算账来了,你说对吧?”陶诗序“咔嚓”一声挂掉电话,她目光沉定地看着矮几上面的电话,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这个女人,看样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对付呢。只有没大脑的女人才会跑到正室面前来承认自己的身份,离间他们夫妻俩岂不是更好?还是她已经等不及了?至于自己口中那个比自己大五岁的情人,她不知道有没有,最好是有,但是即使没有也不用担心,她会给他们弄出来的。 陶诗序从沙发上面站起身来,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她昨天晚上也是一晚上没睡觉,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就算她爸爸妈妈要离婚,也不会让所有便宜全让别人给捡了去,她这么大了,自然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愿意离婚。她虽然这些年来一直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做的温室花朵。妈妈不愿意离婚,无非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更好的前途,这些年来妈妈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家庭上面,工作上面,根本就跟不上爸爸的脚步了,这既让他有了机会到外面去找其他女人,也使得倘若他们两个真的离婚,自己的前途比起他们两个在一起要差许多。更何况,妈妈如今被他们步步紧逼,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她必须将自己的妈妈保护好,不能让她被这样的事情打到。再说了,这个女人真的没什么恐怖的,她既然能够将自己的爸爸从家里面拉走,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但即使有也十分有限。如今看她的表现,智商不高情商很低,根本就不足为惧。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暗暗地在心里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妈妈,或者是为了整个家,她都要阻止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想到这里,陶诗序拿过放在茶几下面的本市晚报,翻到一页上面,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出击 出击 担忧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担忧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担忧 第十章担忧 电话被接通了,那边是一个十分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尽管很好听,但却和其他任何地方的接线员一样,冰冷,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陶诗序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里有一条新闻,帮我接你们编辑好不好?”她顿了顿,又说道,“可以帮我接一个女编辑吗?”电话那边的女孩子说了一声“好”之后,就将电话转了过去。 陶诗序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冰冷的纯净水,大大地喝了一口。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快要到中午了,看样子妈妈是真的累极了,加上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自己在外面做出了这不算小的动静,居然都没有把她弄醒,要知道,妈妈这些年来的睡眠一直都不怎么样,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尚且还能够安睡,她心中亦觉得微微地宽心。陶诗序看了一眼妈妈紧闭的卧室房门,转身走到自己房间里,拿了点儿钱就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穿上鞋子,走了下去。 她特意坐了车,走到离家稍远的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移动营业厅那里,买了一张电话卡,所幸的是,正好这个时候还有其他的客人,营业员没空来招呼她,见她没有带身份证也没有真的追究下去,直接就给她办了。陶诗序拿着那张卡,一转过身便急切地打开了电话后盖,将那张电话卡插了进去。她一边走,一边编辑着短信,没有多少个字,却处处透着甜蜜和肉麻,朝着那个男人的电话发送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爸爸现在是不是真的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在最好,如果在,那也没什么关系。那个女人如此急功近利,她就不信她会不上当。想到这里,陶诗序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从昨天晚上便一直压抑着的心情,此刻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也没坐公交车,有一步没一步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走过楼底下的超市时,为了避免回去之后惹来妈妈的怀疑,她还进去买了一点儿零食才慢慢地进了小区,朝着自己家门走去。 谁知,回去的时候才看到,门口除了自己的拖鞋,还放了一双妈妈的,也不知道是她是什么时候走的。陶诗序忍不住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是她听到了自己出门的声音,醒了之后就出去找她,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陶诗序刚刚才放下的心这一刻突然就又被提了起来,她迅速地换好鞋子,走到电话旁边,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将按下了妈妈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了起来,那边是妈妈没精打采,隐隐听上去还带了几分泣声的声音,“喂?”陶诗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顿了顿方才问道,“妈妈,你在哪里?”像是有片刻的慌乱,妈妈急急地回答道,“我,我在外面呢,是不是饿了?饿了的话自己拿点儿钱出去随便吃点儿,妈妈等下就回来。”陶诗序听到她这样遮遮掩掩地回答,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倒被提得更高,她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在哪儿?究竟在哪儿?”妈妈顿了顿,又才勉强地笑着说道,“我在外面走走,没事的。”不等她说完,陶诗序便急急地打断她,“我刚才分明就听见了有其他人的声音,是个女人,你究竟在哪儿?”妈妈却不容她再继续说下去,快速地安抚道,“在外面,就这样了,等下我会回来的,乖啊。”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嘟——嘟——”声,陶诗序垂眸盯着手中的电话听筒,有些颓然地放下了电话。不用想也知道妈妈在外面肯定是在处理爸爸外遇的事情,如果她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她此刻应该是在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妈妈应该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只等着她出去,便找到几乎将那个女人约出来。陶诗序心里慌乱一片,妈妈性格软弱,那个女人虽然在她眼中没什么智商,但看她那架势便知道是个泼辣的人,妈妈出去,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吃亏的吧?越是这样想,陶诗序越觉得坐立难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身来,本来是要开门出去的,但眼前却突然一黑,陶诗序只觉得腿上一软,她自己也站不住脚,摇晃了几下,要不是身后就是沙发,恐怕早就跌坐到了地上。她歪倒在沙发上面,昨天晚上她几乎也是一晚上都没有睡,这数十个小时来心里强装镇定,只是不想让妈妈看见担心。如今妈妈不在身边,她自己又比之前更加担心她,加上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太急了,居然差一点儿晕过去了。 她倒在沙发上,稍微地休息了一下,这一休息反倒把她刚才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只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就这样大乱阵脚,要是真的有什么事的话那还得了?况且,妈妈既然是去找她,想必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贸贸然地去的。那个女人想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她妈妈不利,况且,妈妈就算为人没什么心机,但是这点儿心思恐怕还是有的。这样一想,原本纷纷扰扰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浊气一并吐出。妈妈并没有告诉她地点在哪里,她现在就算是出去了也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非但帮不到妈妈的忙,反而会给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留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等她回来,自己出去也帮不到什么忙,还是留在家里养精蓄锐的好。 陶诗序想了想,自己确实也累了,索性连衣服也不脱,更不回房,直接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虽说她被留在了家里,但是这也并不是她的本意,如果她知道妈妈和那个女人约定的地点,肯定早就冲过去了。留在这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没心情回房间里睡觉,加上这里离电话又近,还不如就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许是真的太累了,倒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听见钥匙开门的声响,陶诗序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翻下沙发,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急冲冲地朝玄关处跑去。她到了玄关,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门外站着的,是双目红肿,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的妈妈。 担忧 担忧 算计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算计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算计 第十一章算计 陶诗序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伸手将妈妈扶了进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妈妈勉强从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又像是害怕陶诗序不理解一般,补充道,“我没事。”她脸色苍白,头发散乱,想要让别人觉得没事都不可能。陶诗序提着一上午的心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放下来,反倒是拉着她的手问道,“究竟怎么了?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去找那个女人去了?”妈妈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想来是想着反正也瞒不住陶诗序,自己不说她也要一直惦记着,妈妈索性做回沙发上面,说道“是我主动去找的她,本来是想要让她离开的,可是没有想到”她低下头,额前有一缕凌乱的头发从头上垂下来,恹恹的样子,犹如一枝失去了生命的枯草,转眼便能够被风吹散,“没有想到反而被她狠狠地奚落了一顿。”陶诗序跟着妈妈一起坐到沙发上面,听见她这样说,猛地转过头来,问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这么不要老脸,我倒要去看看。”妈妈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却终究有还是被她吞咽下去了,转而说道,“你去看什么啊,你一个姑娘家的,那个女人都三四十岁了,她不要脸 ,你爸不要脸,你跟我还要脸呢。这样的女人”妈妈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陶诗序却已经冷笑一声,说道,“这样的女人怎么了?她就是打定了主意我们比她要脸,不会将这件事情公开,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还有,妈妈,这件事情你将整个重心都找错了。事情不是出在那个女人身上,是出在爸爸身上,他要说不想回来,你对那个女人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就算你将这个女人给打退了,还有其他女人呢。小三没了,还有小四小五呢。你不先把爸爸给找回来,光是去找那个女人有什么用啊?她巴不得你去找她,好狠狠地羞辱你。” 妈妈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双手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乖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她情绪波动极大,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似乎都还不够,猛地抬起头来,嘶哑着嗓子大喊道,“那个女人,如果不是背后有你爸爸撑腰,她又怎么敢这么做?你爸爸,你爸爸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面对他”说道动情之处,妈妈脸上留下两行清亮的泪水,呜咽道,“他怎么能够这样怎么能够能够这样二十年夫妻感情,比不上上跟那个那个女人在外面鬼混两三年你说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原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变得更坏了。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妈妈的背安慰道,“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你再怎么哭下去,他也不会心软,也不会回心转意的,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不如留着精力去对付那些不要脸的人,你在这里哭,起不到半点儿作用——”妈妈猛地抬起头来,抓住她的手,说道,“乖乖,那个女人今天把她跟你爸爸生的那个孩子带过来了。”她扯了一节卫生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勉强镇定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爸爸你爸爸,果然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孩子男孩子又怎么样,又怎么样?”她脸上的泪水又掉了下来,续道,“他要是真的真的想想要个男孩子我就算身体身体不好,也会给他生的更何况,你爸爸你爸爸根本就就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他这个这个样子”她分明已经伤心已极,却偏偏还要继续说下去,陶诗序不忍心再看,打断她的话,“妈妈,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的。什么喜欢男孩子,那不过是他找来的一个借口,一个离开我们母女,和你离婚的借口而已。”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爸爸找回来,就算以后你要跟他离婚,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你不愿意再看到他,不想再跟他过了,那也不要便宜其他女人。你现在因为外面的那个什么女人跟他离了婚,以后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再是你的了,全都变成了那个女人的了。你想想,你被她这么羞辱,你自己心里甘不甘心?就算你以后要跟爸爸离婚,那个时候,家里面的所有一切,都有你的一半,我也跟你在一起,他拿到的还是少半。要是你现在跟他闹翻,便宜的只会是那个女人。” 妈妈用力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脸上的泪水就掉了下来。她将头偏向一边,似乎是不忍心再看陶诗序。陶诗序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这么一闹,已经是下午了。她站起身来,一边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说道,“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睡个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见妈妈不说话,陶诗序又补充道,“做什么都要先把饭吃了再说。要是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去打小三?”她转过头,征求妈妈的意见,说道,“你说是吧?”妈妈正在哭,没有空来理会她,陶诗序一个人走到厨房里,简单地煮了两碗面。今天妈妈都去做这件事情去了,也没有买菜,娘儿俩儿就将就着吃了。似乎是看她这么懂事,妈妈吃面的间隙中抬起头来,轻轻地将她垂在脸颊旁边的一缕头发给挽到耳朵后面,似有感慨地说道,“乖乖,要是有一天没有了妈妈在,你一个人,应该怎么办呢?” 算计 算计 关心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关心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关心 第十二章关心 陶诗序下意识地一顿,随即伸手握住妈妈放在桌上的手,笑着说道,“那你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好啦。我们母女,永远都不分开。”被她这样一说,妈妈苍白的脸上也渐渐露出点点安慰的笑意来,却没说话,埋下头,继续吃着面前的那碗面。兴许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妈妈的胃口并不好,面前那一小碗面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脸上也现出深深的疲惫之色。她将面前的饭碗朝着桌子中央一推,脸上也出现怏怏的神色,说道,“我不吃了。”陶诗序从饭碗中抬起头来,看了妈妈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面碗,将那碗面又朝着妈妈面前推过去,劝道,“再吃一点儿吧,你早上也没吃饭,中午又吃了这么一点儿”她还没有说完,妈妈就已经摇着头打断道,“我是真的不想再吃了,真的吃不下了。”陶诗序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也不忍心在继续劝说下去,只能退一步说道,“那好吧,下午要是什么时候饿了我再给你弄就是了。”妈妈点了点头,从餐桌上下来,朝着自己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陶诗序说道,“乖乖,等下把碗洗了就去睡觉吧,妈妈累了,先睡去。”陶诗序在她背后应了一声,又继续埋下头吃着面前面。 许蹇墨从压抑的教室里出来,走到楼梯间上面的一个僻静处,整装楼里都是高三的学生,他们这一楼全都是尖子班,这个时候那些人应该全都忙着做题,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的,加上这里很隐蔽,更加少有人来的。他的目光沉了几分,今天陶诗序并没有来上课,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从昨天陪她出去之后就是一直提着的,从昨天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放下来过。是不是心虚的人都是这样?总觉得有一天秘密会曝光,会出现在太阳底下,让他从此无法再面对其他人,更加无法,面对她。眼下已经是高三的最后一个月了,甚至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要上考场了,这个时候的高三生们都忙着为自己的未来做最后的拼搏,甚至连以前的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现在都乖乖地待在教室里面,忙着背各种各样的公式习题。他今天的心一直没有放在书本上面,效果也不好,教室里面人多,个个都忙着百~万\小!说,气氛很是压抑。他站在楼梯间,从裤兜里将电话掏了出来,按下了几个数字,想了想却终究都还是全部退了,河边空气湿润,河风卷起湿湿的空气朝他扑面而来,刚才还头昏脑胀的,现下被风一吹,脑中瞬间便是一清。许蹇墨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鼻端是河风特有的带着泥土和水生植物气息的味道,清冷却又有着几分凛冽。许蹇墨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重新将电话打开,将那个早已经默记在心中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许蹇墨脸上绷得更紧,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对这件事情这么执着。是想在她面前用力掩藏,借着这个机会探探她的口风,还是想要去看看她,还好不好。他静静地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少年宽大的蓝色细条纹衬衣被风灌得鼓鼓荡荡,犹如一只展翅的白鸽,清冷却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那是不被生活所磨损的骄傲,是不被世俗所污染的骄傲,也是最纯净的、最珍贵的东西。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终于转过身来朝着楼梯迈过去了一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却突然震动了起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他就拿起电话接了过来。传进耳朵里的,是女孩子略显疲倦的声音,“许蹇墨?”被她一口叫破名字,许蹇墨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顿,眼睛里的那一抹狂热像是流星一般从他眼中一闪即逝,流星过后,深蓝的苍穹终于又恢复平素的高远,看似不留一丝痕迹,事实上已经有什么东西在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他在电话这边轻轻地应了一声,陶诗序的声音虽然疲倦,但是更多的还是像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样子,听上去并没有太多的伤心在里面,或者是说,隔着电话,即使有伤心他也听不出来。那边的少女停了停,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又开口问道,“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几乎是下意识地,许蹇墨就将这个问题给否认掉了,大概是连他自己也发现他否认得太快,更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又补充道,“我看你昨天晚上,嗯,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怎么没有来上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家里面的事情却是太多了,陶诗序并没有发现许蹇墨语气当中的紧张,和他的词不达意,淡淡的笑了几声,说道,“今天家里面有点儿事情,所以没有来。”她顿了顿又像是开玩笑般地说道,“你放心的,你昨天晚上,是安全把我送到家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点儿事情,忘了给你打电话了。”许蹇墨在这边轻轻地应了一声,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我知道你是回了家的,也不是在关心什么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又像是补救一般,说道,“我,就是问问,你不要多想。”许蹇墨抿了抿自己好看的唇,顿了顿又说道,“我先挂了。”但是下一刻他便想到什么事情,于是又急急问道,“喂,等一下。”电话里传来陶诗序一个淡淡的“好”字,许蹇墨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对电话那边的女孩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说完便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要燃烧了一般,不等陶诗序回答,便匆匆说道,“我挂了。”然后便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电话这边的陶诗序躺在床上,看着手里握着的电话,苍白而尤带倦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 关心 关心 肮脏的一面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肮脏的一面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肮脏的一面 第十三章 肮脏的一面 怎么会不记得呢?全班同学,最先记得的电话号码就是他的,不是有意要去记得的,而是一天一天,一刻一刻当中,那个人的一切就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一般缓慢却深刻地溶进了她的骨血当中,想要抹去,却怎么也做不到。她看着电话,耳畔仿佛还能够听见刚才少年清越的声音,通过电波淡淡传来,声音当中仿佛带着河风的气息,不知不觉间已是醉人心魄。手中的电话因为被握得久了,连外面的金属机壳都带上了她的体温,她拉高了被子,将鼻子露在了被子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个时候,连房间里面原本还普通不过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刚才睡觉之前仿佛都还被全部抽走了身体当中的力气,可是眼下她却觉得精神无比的好。陶诗序翻转了一个身,或许是因为之前太过劳累的关系,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睡觉,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夜,自己都是这个样子,想必妈妈的情况并不会好太多。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曾经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她曾经在心底觉得,爸爸妈妈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对夫妻,甚至连她都按下决心将来结婚,也要有这样的夫妻生活。可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也会走到分手的那一天。诚然是伤心的,可是眼下最应该做的却不是在那里伤心哀怨。那个男人的心已经离开这里了,她们母女再伤心也是枉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那个男人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了,也要把家里的这些财产守好,不能便宜了其他人。 想到这里,陶诗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闭上眼睛,心中却又另外的一个信念:好好地睡一觉,睡一觉起来,才有精神和力气去和那些不要脸的人斗。 也许是真的累了,这一觉居然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还是被外面的争吵声给弄醒的。一听到有其他情况,陶诗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穿着睡衣就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客厅当中,果然是一片混乱,妈妈死死地揪住爸爸的衣领,死活不让他离开,爸爸却生得人高马大的,硬是想要将自己的衣服领子从妈妈手里拿回来,哪知她手上扯得太紧了,根本就不能将她拉开。他们两个就在那里相处纠缠着,一个想要离开,一个死活都不让,爸爸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子,那个袋子陶诗序认得,里面装的是他们家里的房产证和一些银行卡,也就是说,爸爸在昨天晚上和她们母女两个交涉失败过后,今天居然想要跑回来将家里的钱财全部带到外面去。只要他将这些带走了,到时候房子是他的,钱也没有给她们母女两个留下一分来,还不是他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爸爸见久久都不能将自己的衣服从妈妈手中扯出来,又看见陶诗序已经睡醒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对妈妈大声嚷嚷道,“你快点儿放手,这个样子,给孩子看到了成什么体统?”妈妈冷笑一声,随即反唇相讥,说道,“你还知道成什么体统?我告诉你,敢做就不怕被别人看见。我就是要让你女儿好好看看,让她记着,她爸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出了你这样的畜生。我就是要让她看看着,要让她记着,记着你今天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的,记着将来她有了出息,让她记得回去看你,回去看你那个时候的糟样子。让她记着,你今天为了那个女人和她生的那个野种不要我们母女,将来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不要你的时候,让她也不要接纳你,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她最后的那一句,声音格外的凄厉,犹如厉鬼夜出,听起来仿佛是从人的心底刮过,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也是被她最后的这句话给怔住了,爸爸一直在挣扎的身子猛地一顿,随即带来的便是更加剧烈的挣扎,他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害怕因为用力而让妈妈摔倒,显得小心翼翼,而是伸出另一只一直死死拽着房产证袋子的手将妈妈扯住他衣服的那只手狠狠地刷了下来。仿佛妈妈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他的眼神里面带满了嫌恶,像是恨不得立刻从这里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一样。那眼神,像是毒针一样扎在母女两人的心上身上,妈妈先是呆了一呆,接着马上从她口中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那声音又尖又利,几乎让人不忍去听。陶诗序再也看不过去,走过去伸手将妈妈扶起来,站在那个男人的对面,面目冷然,将手朝着他面前一摊,冷声说道,“东西拿来。” 爸爸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袋子朝身后藏了藏,看见陶诗序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才发觉自己刚才下意识间做的那事情确实不像话,像是心虚为了自我开脱一般,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低三下四的轻哄,“你爸妈马上就不会在一起了,东西给谁都一样,将来都是你的,你妈妈为人粗心大意,还是让爸爸来保管吧。”陶诗序一声轻嗤,讽刺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这不关我自己的事情,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一家人的,你即使要带走,带走你自己那份儿就已经是最多的了,剩下的,你凭什么动?再说了,提出离婚的人是你,我妈妈跟着你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留给她,况且,我会跟着我妈妈在一起的,我的抚养费生活费你也不可能抹得掉的。”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爸爸手中的文件袋,默然说道,“我会跟我妈妈在一起,不会和你一起走的,我怕自己人品被带坏,将来如果有一天我要嫁人了,这样的家庭,一个负心汉老爹,一个泼妇后妈还有一个私生子弟弟,这样的家庭,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跟别人启齿。” 肮脏的一面 肮脏的一面 无耻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无耻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无耻 第十四章无耻 “啪”的一声,一个结实的巴掌猛地挥到了陶诗序的脸上,少女白嫩的脸立刻肿了大半。她嚯地一下抬起头来,狠狠地朝着那个男人瞪过去。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是要将这一刻眼前这个男人展现到她面前的丑恶全部收进眼中。那双瞳仁又黑又大,清晰地映出对面男人微带惶恐的脸色。她将手又朝着那男人面前一摊,冷冷说道,“把东西给我!”口气虽然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她爸爸将东西朝着自己身后一藏,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牵扯到另外的事情,大声呵斥道,“你长这么大,难道就是让你来非议我的事情的吗?不像话——”他尚且没有说完,陶诗序一个响亮的耳光就已经猛地朝他脸上挥了过去,“不像话的人是你。你这个肮脏的人,能够配你的也只有那个见不得光的坏女人。”她的动作很快,那个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传来一阵麻木,接着便是一阵剧痛。陶诗序身子一动,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么快的动作,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移到了那个男人身旁,伸手就朝着他手上夺去。那个男人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会这样做一般,猛地将那个文件袋朝着自己身边一藏,陶诗序不防他居然会这样做,手伸出去 ,却扑了一个空。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声音虽沉,却带着千钧的分量,直直地敲打进人的心里,“把东西给我。”那个男人朝后面退了两步,手中却死死地拿着那个文件袋,冷着声音说道,“你是我女儿,只要你跟着我,不跟你妈妈,这里面自然有你的一份,我曾经答应过你的,送你出国留学,也一定会兑现的。”他瞥下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早已经呆住了的妈妈,语气当中带着一丝极为明显的鄙夷,“至于她,这个家里面,她什么贡献都没有,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赚回来的,凭什么该给她。”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曾经最敬爱的人居然会坦然的、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那一刻,心中仿佛是被人掏走了一块一般,露出一个黑色的大洞,却让她无论怎样都填不满。陶诗序抬起头看着他,这一天来的所有坚强在他的这句话面前全部崩塌,眼角有灼热的眼泪滚落下来,如同硫酸一般几乎将她的脸烫伤,脸上的皮肤传来火烧一样的疼痛,可是再多的疼痛,都没有此刻心底的空旷来的让人觉得恐惧。她张了张嘴,声音却气若游丝,“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她的话一下子就踩到了那个男人的痛脚,是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他的眼中闪过几许的不耐,垂下眸子,声音里近似乎于恩赐一样,“究竟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你妈,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总归是你亲生爸爸,就算你现在这么对我,就算我也已经另外的一个孩子,但是对你总是不会坏的。跟着我你的前途好得就不止一星半点儿,你自己想清楚。”说完,便再也不理会呆立在客厅中的母女俩,径自从陶诗序身边走过。陶诗序看着他朝门口走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刚想说话,没想到他又突然转过头来对她们母女说道,“你要是决定了跟你妈妈的话,赶快找地方搬走吧,过几天我就要带着你阿姨和哥哥弟弟搬进来了。”陶诗序心中气极,想也没想地就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面的玻璃杯狠狠地朝着那个早已经丢掉了人性的男人砸过去。他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眼疾手快地将防盗门猛地一关,人就消失在了门后面。那只玻璃杯被砸到了门上面,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力气,瞬间便变得支离破碎,好像此刻的这个原本完美的家庭。 客厅当中,那一刻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犹如一片粘腻不动上面沾满了地沟油的小塘,发出的是阵阵的恶臭,她费尽力量想要从中间挣脱出来,哪知做得再多却也只是枉然。空气都仿佛变成了铅,沉沉地压在了母女俩身上,让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哪怕再重,她也要用那双肩膀帮着扛起来,哪怕肩膀瞬间就被压得粉碎,也要将它扛起来。“哇——”的一声,是妈妈忍受不了刚才离去的那个男人无耻的翻脸无情,将心中的伤痛发泄出来,她哭得伤心,过了没多久就上气不接下气,陶诗序想要去安慰她,才发现此刻的自己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精神再去安慰另外一个人。她是没有想到,原来男人一旦翻脸了,会无情无耻到这种程度,那个人啊,曾经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可是此刻,他为了另外的人,要将她们母女俩赶出去,赶出这个家。她抬起头,环视了一下这个熟悉可是此刻却充满了冰冷的家,一抹讥讽的笑容出现在她的嘴角,是要好好看看呢,要是再不看看,那她就没有时间了,这里马上就要成别人的家了。陶诗序坐到沙发上面,沉默地看着身旁低声啜泣的母亲,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她收住,她强打着精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妈妈,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为那个男人哭,根本就不值得。”妈妈摇了摇头,许是听了她的话,也兴许是哭累了,渐渐地将哭声收住了,她抬起头来,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陶诗序嘴角又爬上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他要是个负责人的人,昨天晚上又不会跟你提出要离婚了。”她说得在理,妈妈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跟她商量着说道,“乖乖,你爸爸说得没错,跟着他,你的前途是要比跟着妈妈好太多,眼下房产证家里的银行卡全都在他手上,我这里几乎是连一分钱都没有,你跟着妈妈也只有受苦的,要不然你” “我不!”她还没有说完,就被陶诗序斩钉截铁地打断,“妈妈我不要跟着他。我不。我不会跟着那样的人生活,也没有办法去面对拆散我们家庭的凶手。妈妈,我要跟着你一起,再多的苦都受得,我不会离开你的。” 无耻 无耻 我陪你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我陪你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我陪你 第十五章我陪你 也许是昨天晚上最后的那一句话给了妈妈莫大的勇气,她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安定了下来,陶诗序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妈妈还没有起床,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他们的卧室,本来是想去看看妈妈睡得好不好,没想到她睡觉轻得很,刚刚走近人就醒了。她的精神看上去还好,见到是她,妈妈睁开朦胧的睡眼,说道,“你去上课吧,我等下再起来,记得吃早饭啊。”陶诗序点了点头,回答道,“那你等下起来也要吃饭啊。”说完便替她带好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母女间特有的默契,反正她们母女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没有去提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在她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他们将她们母女两个逼到了悬崖尽头,再往下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下去只会有粉身碎骨的结局,偏偏这还不算,明明已经到了尽头,他们还不忘伸手推上一把,于是便也只能是掉下去。可是她却不能这么束手就擒,妈妈性格软弱,这样下去她们只能更加被动,妈妈是家中独女,姥姥姥爷又早早去世,那个男人敢这么肆无忌惮,也是算准了妈妈没有申冤的地方。可是他忘了,就算全天下都不要她母亲,她还会留在妈妈身边的,还会把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这些全部帮她抢回来。不管到时候她还要不要,总之先抢回来再说,到时候,要扔也要她先说。陶诗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感谢那个男人曾经给她的教育,妈妈性格软弱,心肠又软,可是那个男人不是这样的。陶诗序是家中独女,就算小时候受尽宠爱,却没有养成娇弱不堪的性格,要不然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是这个反应。再怎样激烈的反应都不过分,她如果不反击,到时候遭受到的只会是别人给予她们母女的更多的侮辱和攻击。 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她起得早,打算到了学校再吃早饭,可是等到她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胃口,脑袋里也是这样晕晕乎乎的。教室里面没有几个人,陶诗序浑浑噩噩的,进了教室拿了本化学书放在桌子上面,看了一会儿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脑袋却昏得不行,索性将额头搁在了桌子上面,闭目养神。过了没多久,脸上冷不防地一冰,陶诗序猛地抬起头来,她本来以为是老师,这个时候老师见她在睡觉,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到时候又免不了到办公室去一趟。哪里知道,抬起头来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居然会是许蹇墨。那个人依然是一身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夏天轻薄的衣衫料子将少年美好的身形淡淡地勾勒出来,t恤下面,是清瘦却挺拔的脊背,他垂着眼眸站在她的面前,因为背着光,晨间熹微的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微暖的光晕,可是那中间,却是带着些许清冷的骄傲,犹如夜一般沉寂和恬然。他的眼眸漆黑如深夜,让陶诗序一眼看不到底,却在看见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沉迷进去。看到是他,陶诗序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见那个少年已经将手抬了起来,将一盒发酵奶和一根吸管放到了她的面前。奶很冰,上面还有凉凉的水珠,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和最喜欢的黄桃味儿,想来刚才脸上的那一阵冰凉就是这袋牛奶了。她自然弄懂了许蹇墨的意思,刚才还冰冰凉凉的脸这一瞬间就突然红了起来,像是此刻太阳散发出来的所有温度全部都吸收到了自己身上一般,陶诗序只觉得自己脸上烫得生疼。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这两天来一直疲倦、一直找不到人倾诉、一直找不到人安慰的心突然像是找到了停泊的港口,突然安宁了下来。陶诗序有些像是撒娇般地朝他摇了摇头,又害怕他弄错了,补充说道,“我不想吃饭。”许蹇墨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弄不懂的光芒,依然是一言不发,却将另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将手中的一个面包也放到了她面前。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脸上,淡淡的,却让原本低着头不干正视他的陶诗序被迫抬起头来,有些不情愿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吸管拆开,插进了那瓶酸奶里面。见到她吃了早饭,加上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许蹇墨才从她的座位旁边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将书拿了出来,细细翻看。陶诗序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不远处埋头百~万\小!说的少年,那样清隽的容颜,清澈当中带着几分雅致,是这样容姿端丽的少年,让人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忍不住为他沉沦下去。酸奶是她喜欢的味道,又是她常喝的牌子,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其实在她细细观察他的时候,对方也是那样在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心情将她的一切仔细珍藏?一想到这里,陶诗序刚才还带着几分y沉的心情就变得好了许多,甚至是隐隐之间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和勇气,那样冰冰凉凉的感觉,仿佛那个人的气质,带着几许清润,沁入心脾。 她低着头,只顾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防这一切全都被一旁的唐蜜看在眼中。手臂上面传来轻轻的敲打感,陶诗序猛地从自己营造出的粉红色泡泡当中醒过来,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退去的甜蜜笑容,一下子就撞进了唐蜜的眼睛里。她瞥了一眼陶诗序手中的酸奶和被放在她桌子上面的面包,酸里酸气地说道,“唷,你家许蹇墨送的吧?”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刚刚才恢复常温的脸又忽然红了起来,她看了唐蜜一样,将桌子上面的面包放到抽屉里,避开她的眼睛,说道,“什么叫‘我家’,人许蹇墨是大家的。”唐蜜哼了一声,拿了本书坐了下来,一边看着放在面前的书一边跟她说道,“大家的,你舍得?”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便又听她问道,“听蔡洁玲说你前天和许蹇墨一起吃早饭去啦?怪不得一天都没来呢,去哪儿玩儿啦?还要我来帮你打掩护,真是的”饶是陶诗序现在心情不在她这里也感觉到了唐蜜的y阳怪气,她这个样子陶诗序轻轻垂眸,她怎么没想到呢?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她也不想跟唐蜜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缠,打着哈哈,自嘲道,“哪儿有啊,不过是不甘心他那天那样对我罢了,去问问,没什么。”说完便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盯着眼前放着的书本,看了起来。唐蜜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多问,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事实上,陶诗序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她心里平静了一会儿就又被掀起了波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心神不宁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维持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陶诗序终于坐不住了,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就将唐蜜丢下,回到教室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抓起包包就朝着校门外面的公交车车站走去。她跑得快,到了校门口才听见背后面有人在喊她,陶诗序回过头来一看,初夏的阳光下面,站着的是一身清爽仿佛不染半点儿尘埃的许蹇墨。见她停下来,许蹇墨走过去,见她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开口,淡淡解释道,“我陪你吧。” 我陪你 我陪你 死别(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上) 第十六章死别(上) 陶诗序轻轻低下头,却没有出演推辞。她此刻脑中全都是妈妈,担心她在家会有什么事情,也顾不得去拒绝许蹇墨的好意,更何况,此刻的陶诗序心中,隐隐之间,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她转过身朝着校门口下面的公交车站牌走过去,此刻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离学校近的走读生早就离开了,所以那里并没有几个人,更没有碰到熟人。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许蹇墨坐到她的旁边,好看的眸子中露出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话要对陶诗序说,却终究又还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察觉到身畔犹如丝线般缠绕的目光,陶诗序猛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醒过来,转过头看向身侧清俊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所谓的笑容,像是在安慰他,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笑完过后才觉得有些傻,也根本就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对他笑,像是掩饰心绪和尴尬一般,只是恰恰是这个动作,让他们之间,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学校在山上,因为是百年古校,道路两旁皆是年龄过百的参天大树,公交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开得很快,一路从山上飞驰而下,夏日的清风灌进来,将车里的一对心思晦暗不明的少年吹得衣袂翻飞头发招摇。原本明媚的日光被头顶参天的树木一遮,即刻变得有几分昏暗,如同此刻到了嘴边却难以言说的心事。那样柔和的色泽,像是有人刻意将手中的镜头调了一般,于暧昧之中多出几分清雅,却又让人不得不沉湎其中——只因,这是少年时代才有的,再也不可能在其他的地方遇到。头顶招摇着的小叶榕叶子被阳光一照,立刻在车厢里映出大片大片带着透明的y影,公交车最后面并肩坐着的两名少年脸上被这影子遮去大半,显得越发的幽晦难明。陶诗序将一直放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朝身畔的少年看去,还是男孩子的样子,轮廓却隐隐之间已经显出几分男人的味道。许蹇墨本来在看着外面,无意之下回过头来,却恰好撞进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之中,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容颜,他只觉得呼吸蓦地一滞,复又匆匆低下头去,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山上风太大,转瞬就将他的话吹散在了风中,飘到了不可知的远方。 陶诗序猛地回头,看着他,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许蹇墨摇了摇头,眼中神色越发难测。陶诗序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到他摇头,于是又将头转了过去,继续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有过到多久,就到了他们要下的那个站,陶诗序和许蹇墨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站在站牌底下,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车子。她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着身边少年,只是他太高了,自己只看得见他那个带着几分青色却弧度美好的下巴,心思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后面的路,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吧。”少年清湛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让她几乎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却依然将后面的话继续对他说道,“还有,刚才,谢谢你。”许蹇墨摇了摇头,却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淡淡说道,“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返程的公交车车站走去。 陶诗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白色的,在人潮涌动之中依然显得是那么的显眼,她用手遮住头顶让她几欲落泪的阳光,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巨大的空茫之感,她张了张口,想要叫住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可是却又不知道叫住他之后应该怎么办。是她亲手将他推离开自己的,又怎么好再开口叫他?更何况,叫他做什么呢?叫他去见证自己的家庭有多么的不堪吗?还是叫他去看自己貌似光鲜的背后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她又何必开口让他离开?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移回来,专心地等着公交车。过了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她上车前,不知道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地,朝刚才许蹇墨站的地方看去,可是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来不及多想,她就踏上了开往家里的公交车,车子开在大道上面,两旁没有了刚才在山上时候的那些参天巨木,初夏炎热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身上,竟然是生疼生疼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退去的那股慌乱现在越来越强烈,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乱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她站在大门口,却有些怯步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是往日里走惯了的路,明明是早上才从这里离开的,可是眼下双腿就是像被钉在了水泥地板上面,半分移动不得。她踌躇着、犹豫着,偏偏就是难以迈出那一步。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她猛地转过身朝后面看去,不远处许蹇墨正一路小跑地朝她过来,白色t恤上面已经因为沾上汗水有些地方已经贴在了身上,白皙的额头上面全是汗水,被炙热的太阳光一照,像是钻石般的晶莹剔透,往日的高傲退去,带着只有这个时候的少年才有的光芒。他在陶诗序面前站定,目光澄定悠远,却带着某种不可知的坚定。只听他淡淡的声线传过来,却依然是那句,“我陪你。” 刚才伴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开了自己身体的那种满足忽然又回到了她的身上,陶诗序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却真心的笑容,终于朝前面踏出一步,走在了前面。 陶家所在的单元在小区稍微深一点儿的地方,他们两个人朝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的人,聚在一起,低头看着脚下,又在不时地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陶诗序走过来,先是一个人,再是一个人,再是一个人,到最后,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朝着陶诗序看过去。她的心忽然沉到了没有边际的海里,却还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终点,那一刻,浑身上下像是置身冰冷的海水一般,那些海水,犹如冰冷的针一样,一根一根地刺进她的骨髓。她带着几分茫然地迎上那些人的目光,在那里面,她看到了怜悯,看到了悲哀,看到了冷漠,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仿佛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怜的人。那些人似乎是在有意识地将她的目光朝地上引过去,她于是也就顺着那些人的目光朝地上看去。身后的许蹇墨猛地出声,轻喝道,“不要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捂住陶诗序的眼睛,可是已经晚了,她已经看到了,在人们的脚底下,是已经和泥土混在一起,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鲜红的,像河流一样的血液,而在那些河流的源头,是她最亲爱的,看得最重的母亲。 死别(上) 死别(上) 死别(中)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中)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中) 第十七章死别(中) 那一刻,耳畔的所有声音都仿佛离她而去,天地之间都变成一片死寂,几欲让人作呕的死寂。那一刻,甚至已经忘了呼吸,忘记了要哭泣,她只看得见,在离自己不到两步的地方,妈妈躺在那里,黑红色的血从她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终点。陶诗序怔怔地站在那里,如同这是一场永远都难以醒来的噩梦,可是就算是噩梦,她也情愿永堕梦中,也好过让自己的母亲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五月的阳光太炽热,炽热到她觉得双眼不堪这热量的重负即将落下泪来,那阳光仿佛针一样地朝她双眼扎过来,让她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立刻的,两行冰凉的泪水从她眼帘里滚落出来,顺着滑到了脸上,被太阳一照,连她自己都能听见泪水在炙热的阳光下蒸发时候发出的滋滋声。她清楚地看到身旁的人朝她看过来的那高高在上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她也听见身边有好事的妇女在低声地跟身边的人交谈着,“真可怜呢爸妈离婚妈妈想不开”她想要张口,偏偏就是张开了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肩上搭上一只微温的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分让人难以忽视的坚定,犹如一个溺水得快要死去的人,忽然在河面上看见一根稻草,哪怕那根本就不能承载起她身体的重量,却依然被她赋予了全部的希望,让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上去。她看见污浊世事从她身旁缓缓走过,她一个人站在中间,明明已经快要被淹没了,偏偏就没有人肯拉她一把。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身边那人的力量仿佛能够通过那只手传到她的身体里面,陶诗序转过头朝身旁的那个人看去,他眼睛里是一片房费可以看得见底的清澈,犹如山涧清泉一般缓缓地流进她的心间。陶诗序转过身,一步一步,从那群人中间走过,走到妈妈面前,轻轻跪下身子,从衣服里面拿出卫生纸来,一点一点地将她脸上的血迹和迸溅出来的脑浆擦干净,她擦得很小心,像是害怕将她弄醒一般。许蹇墨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弯曲的脊背,刚才那片澄净山泉里面渐渐生出几许悲哀出来。他淡淡地朝身边的人扫视了一圈,明明还不过是少年,可是眼底的清寒却让被他看的人心中不由得一凉。那些看热闹的人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孤女,明明心里还想着看看后续的事情,却又害怕她身后少年让人心寒的目光,犹豫着陆续离开,偏偏眼中还带着浓重的不甘心。 刚才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一跪一立的两个人,许蹇墨看着陶诗序依然在擦着她妈妈脸上的血迹,有些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擦不掉了,偏偏她就是不肯放弃,他眼中的伤痛渐沉,在她身后静静伫立着,低头看着眼前少女纤瘦而微微弯起的脊背,忽然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走过去,握住陶诗序瘦弱的肩膀,动作带着某种珍视的小心翼翼,对身旁的少女劝道,“算了吧。”他伸手,将陶诗序伸出在空中的手挡住,续道,“你不能让阿姨就这么呆着叫殡仪馆的人来吧。”她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有些茫然地转了转,过了片刻方才说道,“那谢谢你了。”声音带着几分空茫,让听的人心中便是忍不住一抽。许蹇墨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又把电话拿出来,拨通了殡仪馆的电话,说了几句过后又把电话给挂了,在陶诗序身边蹲下身子,对她说道,“殡仪馆的人过会儿就来,你”他看着陶诗序的脸,明明已经悲伤已极,却强忍的伤痛,忽然发现,其实再多的安慰的话说给此刻的她听都是枉然而已,事情已经发生了,刚刚去世的人是她最亲爱的妈妈,这样的情况,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并且矫情。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蹇墨好看的眼睛又沉了几分,他想安慰她,可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他想要叫她不要伤心,可是她刚刚死去了妈妈,怎么可能呢?他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如此的尴尬,偏偏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少女的容颜在近乎于疯狂的太阳光下面显出一种别样的苍白,话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便成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买。”声音倒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柔,也是陶诗序一直以来希望的,更是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她摇了摇头,开口淡淡说道,“刚才他们那些人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吧。”不等许蹇墨答应,她又继续说道,“我爸爸有了外遇,回来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我妈妈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可是许蹇墨分明就在她的双眼当中看到了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恨意。是恨吧,肯定是恨的,那个男人和他出去找的那个女人将她家里所有的钱全都转移,更将她妈妈逼死,换做是谁,都会恨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因为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是那样的虚伪,身旁的少女偏过头来,乌黑的大眼睛中茫然地映出他有几分慌张的面孔,只听她幽幽说道,“我会报仇的,一定会报仇的。” 她说得恳切,也说得坚定,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心中对这个念头的不动摇。许蹇墨心中慌乱已极,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睛,垂下头来对她说道,“你不要这样偏激,也许事情根本就不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况且如果你妈妈真的是自杀的话那也只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光是让它在心中停留他都觉得是这样的羞耻,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他的意思是陶诗序的妈妈自己想不开,与旁人没有关系。是,是没有人逼着她跳楼自杀,更没有人将她从楼上推下来,一切都是自己想不开,可是如果没有那两个人在背后做推手的话,她又怎么会想不开?第一次觉得人是这样自私的动物,可是他还要做出一副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样子,像是真的在关心她真的在为她着想一样,“往后的日子还长,你不能将自己困在这上面”少女转过脸来,乌黑大眼中有着浓重的信任,“是吗?”声音轻轻的,像是迷路的小兽一般。许蹇墨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就这样辜负了她的信任,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肮脏的。他将头偏到一边,更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快要窒息的地方,“我去给你买水。”说完便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他回来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已经到了,将人送去了殡仪馆之后,因为里面有些手续需要陶诗序的爸爸回来办,于是那个时候她才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许蹇墨在这边看着她一脸冷静地跟她爸爸打电话,言简意赅地将这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他,他不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恨意,他只觉得自己是无比的肮脏。陶诗序一脸凝重地将电话挂掉,刚刚挂掉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连站也站不稳,还好旁边的许蹇墨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他低头看着面前满头冷汗的少女,心像是被放在了锅里用烈火狠狠煎熬着,偏偏脸上还是要装作淡然的样子,对她安慰道,“你我带你上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大人就好了。”许是因为许蹇墨在她心中地位的确不一般,听他这么一说,陶诗序也不坚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上了楼。 许蹇墨将她送到她家里,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的陶诗序,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情绪百转千回,纷繁复杂,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他就这样看着她,过来许久方才说道,“你自己,好好睡一觉,不要乱想。”却又像是有什么未尽之言一般,偏偏就是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又才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偏偏陶诗序还来不及细想,那人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她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了一样,可不是吗,先是她爸爸不要她了,后来她妈妈又去世了。她低头,一抹苦笑出现在了嘴角,往后的日子,真的就是她一个人了呢,应该怎么过,还是要好好地合计一下才可以。 死别(中) 死别(中) 死别(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死别(下) 第十八章死别(下) 刚才的那一场死别已经将她体内的所有力量全部抽离去了,她跌坐到沙发上,心中诚然有着伤心,但是更多的,却是不甘心。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傻这么想不开?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自己吗?难道她就不知道她这样自我了断了,非但给那两个人带不来半分的惩罚,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什么地方对她的死拍手称快呢。要是当初在学校里不耽搁那一点儿时间也许她还来得及回来,只要她在身边,妈妈看到她,便会想着自己若是死了,她没有了妈妈,从此以后任人欺负,就一定不会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脑中思绪万千,却又最终全部沉下去,此刻的陶诗序就算再伤心,也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她必须,狠狠地将这一切全都还击回去。 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可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那点儿痛,也只能让她暂时从失去母亲的痛苦当中稍微清醒过来而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动身子到沙发旁边放着的电话旁,提起听筒来,将心中那个早已经记熟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结果刚刚拨了两个数字,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电话旁边放着的来电显示器上面还没有消去的来电显示。那个电话十分的眼熟,可是却又让她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哪个人的手机,时间就在今天上午,还是妈妈没有跳楼的时候。她的眼睛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此刻看近处的东西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将眼睛微微眯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双眼睛稍微好受一些。眼睛的不舒服并没有妨碍到她大脑的思考,脑子旋转的速度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快,刚才回来的时候小区里并没有警察,如果妈妈是站在窗台上面徘徊着要不要跳下去,那么中午路过的人那么多一定会有人发现,一旦有人发现,必定会报警,同时也会来开导她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妈妈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跳楼自杀的,所以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发现,那是因为她在窗台旁边停留的时间太短了,没有人注意到而已。就算陶诗序现在年纪还不大,但是也知道,能够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大可能是她当时的情绪十分激动,根本就让她除了自杀什么都来不及想。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从前天晚上爸爸跟她摊牌开始,妈妈的情绪就一直不怎么稳定,但大概当时自己在她身边,她看着自己,才让心中的那股轻生之念淡了下去。妈妈很爱她,陶诗序知道,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她根本就舍不得自己。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电话时间是在上午,今天妈妈没有去上班,那个时候她在家里,很可能妈妈情绪会出现那么大的波动都是因为这个电话。 想到这里,陶诗序立刻站起来,几乎是用跑的,一路到了妈妈的卧室里,果然,她的手机还静静地躺在枕头上。她走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来,那只手因为太过恐惧而颤抖,她甚至还听到自己因为害怕而磕牙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轻轻回荡,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伸出了手,将那只电话拿了起来,迅速地翻到通话记录——里面第一个电话,就是刚才在来电显示器上面看到的那个。她觉得她自己现在连电话也拿不稳了,可是那只电话还是被她死死地拽在手中,像是防止等下将电话不小心扔出去她自己再也看不到一般。手心里面全是冷汗,粘在手机壳上,粘腻腻的,却又冰凉,让人十分的不好受。可是眼下的陶诗序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手机屏幕,生怕看掉了或是看错了一个数字。那个电话不止打了一次,她一个个地打开看,才发现所有的电话说的时间都不长,里面甚至还有些是未接来电——被人硬生生地掐掉的。可是这些电话都很多,上一个电话刚刚被挂掉,就又打进来,锲而不舍地打,好像生怕打电话那个人的意思传达不到妈妈耳朵里一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拿着电话就朝着客厅走过去,走到电话前,弯下腰将昨天上午跟那个女人吵架的时候的电话号码翻了出来——果不其然,今天上午一直给妈妈打电话的人,就是她。 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女人今天上午这么急着打电话过来跟妈妈说了什么。无非就是那个男人对她,对她的儿子,对她的家人有多好,而那个男人对自己,对妈妈又有多坏。今天上午,她不在的这个上午,那个女人,就用着这样的一个电话号码,渐渐蚕食了妈妈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的生念。她用这一个个的电话,将妈妈变成了刚才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样子。这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谋杀!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要有多大的怨气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的妈妈,她最亲爱的妈妈,为什么就这么容易地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连伤心是什么都已经被她忘记了,此刻脑中反反复复的,就只有为她报仇这样一个念头。她要为她报仇,一定要为她报仇。 她翻到昨天给本市晚报打过去的那个电话拨了过去,昨天她就已经和那边的那个记者约好了,本来只是想用舆论的压力将爸爸挽回来,哪里知道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事情却已经变了这么多。电话响了两下之后就被人接了起来,她打的是哪个女记者的私人电话,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提前知道。那边传来那个女记者的声音,“喂。” “喂。”陶诗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强作镇定地对那边说道,“我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陶诗序。这件事情我有新的情况要告诉你。那个小三,把我妈妈逼死了。” 死别(下) 死别(下) 相对(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相对(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相对(上) 第十九章相对(上) 很多年以后,陶诗序依然忘了不了那个一个还不算太热的初夏午后,那个时候,她觉得那一刻的日光是那样的耀眼并且灼热,几乎就要让她窒息。 惨白的阳光,犹如那一刻母亲身上毫无生气的皮肤,以至于后来很多时候的梦中,她的眼前都是这样的一片明晃晃的白,眼睛都像是要被灼瞎一般。 在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又碰到了一个几乎是同样的差不多可以让她死去的时刻,可是她依然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带着死去的人意愿,一 直活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其实人的生命这样脆弱,但是又是这样的坚强。 真是一个兵荒马乱的高三的五月啊。高考的最后一个月当中,她一直恩恩爱爱的父母突然翻脸,成了仇人不说,妈妈还被人逼死了。不过短短几天 的时间,她从一个被人捧在手心中央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差不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往常总觉得她自己这一生过于顺遂,哪里知道,原来灾难其实就在 下一个拐弯儿处。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老师很严厉,但对班上的每个学生都很好,很负责,听了她的事情,终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知道以她现在 的这个情况也不可能再回学校复习,回来了反而还影响其他学生的情绪,于是就准了假,连长假的假条都是他帮忙到年级主任那里批的,陶诗序整个 人都没有露出面。电话的最后,那个很负责任的班主任想来许久,终于只说了一句浅浅的“节哀”。不是不心诚,而是知道,眼下说得再多,陶诗序也 听不进去,与其这样,倒还不如简简单单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虽然是个男老师,但是心思细腻又不输女老师,想了想,还是对陶诗序开解道,“ 你不要多想了,考过高考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无论怎样,都是你爸爸,更何况,你马上就要出国了,到时候到了国外,离开了这里,就当什么事情 都没有发生过就是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这么小,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已经凉透了的心口传来一阵淡淡的暖意,电话那边的那个人,说起来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呢。他尚且能够这样关心自己,为她出主意,可那个身上 跟她留着一样的血的男人却做出了那种的事情。没有听见她回答,老师又在电话那边说道,“你这孩子,最喜欢钻牛角尖,把心放宽一些,过什么样的 日子不是过,关键是看人的心境。”陶诗序在电话这边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老师是男人,当然不会完全地理解女孩子的心思,可是毕竟是人家一番好 意,她自然不会拒绝,“嗯,我知道该怎么做,老师你放心吧。”声音轻轻柔柔的,和平常时候的声音大相径庭。班主任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 好吧,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说出来,老师能够帮你的自然会帮的。”他顿了顿,又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陶诗序在电话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便听见那边的老师已经将电话给挂掉了。 她将电话听筒放到了机座上面,翻过身来,倒在沙发上面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天真是精疲力尽,连让她安静下来好好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一想到 已经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妈妈,眼睛就忍不住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腿之间,做出一个鸵鸟的姿势,仿佛只有 这样才能将自己同外界的一切隔绝。可是骗骗自己心中却无比的清楚,无论她再怎么做,这都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够的,只是借着这片刻的安宁将自 己情绪稍微宣泄,片刻过后,她依然又要恢复到刚才的那副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的状态。 玄关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嚓”声,陶诗序猛地从自己双腿中间将头抬起来朝声音源头看去,就看见本来应该是自己爸爸的那个人正站在门口,似乎 是被她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一般,有些惶然地看着她。陶诗序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还没有走近就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鞋子朝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 人劈头盖脸地抽过去。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那个男人在挨了两下之后猛地关上门,将自己个陶诗序隔绝开来,确定自己安全之后还不忘 在门外对门内的陶诗序忿忿不平地骂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好歹我是你爸爸,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成了这样的东西。学校里学的东西都到哪里去 了?我看你以后都不用去读书了,还说什么出国留学,你这样子出国,还不是给我丢脸”门猛地被陶诗序拉开,她已经将拖鞋穿上了,只见她靠在 门上,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外已经将丑恶嘴脸全都暴露出来的男人,冷笑道,“你不让我念书,是打算把钱省下来给那个女人和她给你的便宜儿子吧。” 她的目光太锐利,言辞又咄咄逼人,那个男人不敢看她,只是别过脸,嘴里还是十分的强硬,说道,“你阿姨还有一个儿子,跟你同岁同级,只比你大 几个月,成绩也比你好,等我和她结婚之后,她的那个儿子就成了你哥哥了,与其把钱给你,还不如把钱给他,让他出国。”陶诗序被气极了,反倒发 作不出来,只得连声冷笑,朝他讥讽道,“我妈妈如今尸骨未寒,你就想着要跟那个女人结婚,喂,我说你是不是可以再无耻一点儿?” 她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口来,害怕脏了自己,那一句话一下子就刺痛了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他突然冲上来,冲着陶诗序吼道,“你给 我让开,这房子是我的,老子要做什么需要你来过问吗?你妈是自杀,她自己想不开,能怪我吗?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都离婚了,为什么只有她一个 人自杀?这只能说明是她自己心理素质不好,能够怪我吗?能够怪我吗?” 相对(上) 相对(上) 相对(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相对(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相对(下) 第二十章相对(下) 她闭上眼睛,那个面容熟悉的中年男子本该和善的面孔变得十分的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她杀死一般。她只是觉得有稍微的晕眩,连忙伸手扶住身旁的门框,微微停顿了一下方才让自己眼前恢复清明,她淡淡地看着站在门外此刻嘴脸已经丑恶到无以复加的男人,发现其实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他。就算她身上流着他的血,就算他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八年,她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不认识他。不要说她,就算是那个已经归天了的妈妈,恐怕也不认识他。是啊,谁会认识呢?眼前这个男人,怯懦,懦弱,却心肠歹毒,他纵容那个小三儿将自己妈妈逼死,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啊。陶诗序嘴角掀起一个疲惫的笑容,她是真的累了,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面,这些天连着都在为这个男人的事情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她着实是累了。可是偏偏现在的她,连累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却连一个小寐的地方都找不到——这里,马上就要变成那个男人跟那个女人的地方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眼看着那个女人将这一切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夺走吗?陶诗序懒懒地张口嘴,轻轻说道,“是不怪你,应该怪的,是她自己。”怪她自己当初瞎了眼睛,嫁给了你,怪她自己没有能力将你挽回,怪她,什么都怪她,连她的死也是咎由自取,也是活该 她惫懒地转过身,回到客厅里,对着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说道,“你打算把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接回来?”她突然转身走了,神情怏怏的,那个男人把不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些怯懦地探出头来朝屋里看去,发现她此刻正端着一杯水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看那样子不再像是刚才的那副激烈暴躁的状态,于是便将心微微放下,脱了鞋走近屋里来,恶声恶气地回答道,“关你什么事?你知道那么多想干什么?”陶诗序一声轻嗤,讥诮道,“我问问,我该什么时候从这里滚出去啊。”她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犹如三尺寒冰,刺骨般的冰冷,眼角微微向上挑起,说不出的讽刺,“只要你和那个女人不怕我妈冤魂不散的话。”被她这样一说,那个男人脸上顿时便是一y,身子也不易察觉地一颤。终究是做了亏心事,害怕有报应,加上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又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就将她赶出去。他有些疲惫地用手抹了一把脸,坐到陶诗序对面,好言好语地跟她说道,“诗宝,我们好歹是父女,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跟爸爸讲话?你妈妈出了这样的事情爸爸也很难过”少女冷冷的眼风扫过来,他的那番令人作呕的忏悔话语立刻停住了,过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你看你,对爸爸,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爸爸就不跟你个孩子计较了,你以后,还是跟着爸爸,当然还有阿姨,好好过日子吧。” 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手中的那杯水被她用力地搁在茶几上,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水杯里的水溅出来,溅了那个男人一脸。她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眼光里几乎有着某种翻滚的杀气,“我当然会跟你们,好好过。”就怕那个女人和你没有命过好日子。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转过身走近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再猛地关上了门。 门内,陶诗序猛地倒在自己那张床上,她将床单拎起来,上面仿佛还有着妈妈的味道,眼角又要有泪珠滑下来,她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间,这间房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再是她的了呢,还是趁着眼下这里还属于她,好好地享受一番吧。 没有人告诉她,一旦妈妈不在了,而爸爸又成了别人的爸爸,她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告诉她,当有一天爸爸成了杀害妈妈的凶手之一,她又该怎么办。 泪水顺着腮边汹涌而下,她现在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以前看小说,要是写到某人伤心,总是有大把大把的形容词,好像巴不得将世界上的所有形容悲伤的词全都用上来,可是真的等到自己处到了这样的一个位置,才发现那些小说当中写得有多矫情。是把世界上所有关于悲伤地形容词放到身上都是不够的,反而显得十分的苍白,并且空泛。那个时候,整颗心都被掏空了,小说里写的那些,又怎么能够将自己的心境写出来呢? 妈妈的后事办得很快,像是要将她的一切迅速地从这个家里抹去一样,陶诗序心中无比的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才让那对男女动作这么快。等不及要在一起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任何人,想来都不会喜欢被自己害死的人的痕迹依然还存留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吧。偏偏那个男人还要信誓旦旦地跟她说是想让她妈妈尽快入土为安。墓地选在离市里很远的一个公共墓地,就那么小小的一方,就将一个女人凄苦冤屈的一生全部埋葬。墓地选的地方很差,用不了多少钱,偏偏那个女人都还不满足,在电话里把那个男人打骂了一顿,声音之大,连陶诗序都听得见。她看见那个男人对着一台电话唯唯诺诺,再也没有了往日在家里作威作福时的那种耀武扬威之感,心中觉得他无比的可怜,却又觉得自己和妈妈无比的可悲。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的妈妈居然想不开自杀;而为了那样的一个女人,他居然要抛妻弃女,甚至忍心逼死自己的发妻。人心是要有多恶毒,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她想象不出来。那个男人接完电话回过头来就发现陶诗序已经站在她的卧室门前好一会儿了,正冷冷地看着他。想到刚才自己打电话肯定也被她听到了,那张老脸上居然出现了些许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心虚地跟她解释道,“你阿姨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对我很好的很好的”陶诗序淡淡的笑道,“对你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对你不好才好呢,我等着看你被人抛弃被人像一团垃圾扔掉的那一天,我妈妈也看着呢。”她说完便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算复习功课。看样子,出不出得了国还是未知数,她的成绩不坏,如果真的不能出国的话,在国内读大学必定要经过高考,她如果还想继续念书,如果还想有一天将眼前这两个恶心的男人女人踩在脚下,如果还想有一天为自己妈妈报仇的话,考一个好的大学,报一个好的专业,是眼下唯一的出路。那个电话号码,她拿到公安局去问过了,人家说了,就凭那个,根本就不能定人的罪责。就算能够定罪,想要借一个电话号码来判人死刑根本就不可能。她妈妈被人害死,凭什么那个女人还要活得好好的?她要报仇,就要让他们两个人将这一切全都还回来。 刚想要关门,没想到背后的那个男人有些唯唯诺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诗宝。”陶诗序关门的动作猛地顿住,抬起头来对着那个男人说道,“麻烦你不要叫得这么亲热,我觉得恶心。”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改了口,叫道,“陶诗序。”见她冷冷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轻轻咳了一下,避开她的眼睛,扭过脸,说道,“那个阿姨,有一个儿子,我说过了,跟你差不过大,今年也高考。他的成绩比你的好,你的房间还是让出来给他住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还要一个弟弟,那个哥哥跟你弟弟一起住,两个男孩子,也方便一些。”陶诗序微微挑了挑眉,淡淡的声音,却显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那我住哪儿?”她的眼神一直贴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他更加的不自在,将头扭得更加向后,轻声说道,“你,你睡客厅吧。”陶诗序差一点儿笑出来,她本来以为他会让自己搬去客房,结果他居然直接告诉自己要住客厅。拜托,她才是女孩子,已经是个大女孩子了,要是来个人的话她怎么办?他们把客房留出来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房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没想到那个男人给她的回答居然是,“你阿姨说了,要是你住了客房,以后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就没有地方住了。你住客厅等你去上学了,就把被子收起来就是了。” 摆明了就是要赶她走,可是那个女人忘了,她不是她妈妈,不会那么容易就上了她的当,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做出让步的。她看了看自己手,对着那个男人淡淡说道,“你让她来跟我说。” 相对(下) 相对(下) 残忍(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残忍(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残忍(上) 第二十一章残忍(上) 那个男人倒还没有真的没脑子到让那个女人跑来跟自己商量这件事情,他现在忙着向那边讨好,又怎么会把这样的小事跟那个女人报告?那还不把他平白显得没出息了吗?连自己的女儿都叫不动,他应该还要想想自己在那个女人心中的形象吧。这样的事情陶诗序根本就不想再去理会,她现在忙着高考复习,尽量不让这些事情把自己给打扰了。现在她无比庆幸当初就算决定了要出国也没有放弃学东西,要不然现在的她就只有等着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将她扫地出门吧。以前打下的底子不坏,她的基础好,现在复习起来虽然不能和在学校的同学相比,但是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有的时候闲下来她也在想,为什么,她的家庭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妈妈惨死,爸爸为了外面的女人再也不认她了。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结果,现在的环境跟一周之前有着天壤之别,家里再没有了妈妈来跟她嘘寒问暖,晚上温书到十一二点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更没有人回来问她,要不要吃点儿宵夜,要不要吃个水果时间是紧迫的,紧迫到她连合眼都不敢,她害怕,害怕如果自己没有考上大学,从此以后的人生就永不见天日。虽然很多人都在说,能力比起学历要重要许多,但是也不能否认在很多事情面前,学历才是那一块叩响房门的敲门砖。而以她现在的情况,也只有考大学这一条路了。眼看着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甚至不到半个月了,她一天连四个小时都休息不到。每当累了乏了的时候,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当初妈妈去世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幅画面,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妈妈,连地上的水泥地都被她的鲜血浸染,可是偏偏,就是不能打动那个男人半分。她甚至是不敢闭上眼睛,更加不敢悲伤。如今的她,连悲伤的时间资格,统统没有。离她十八岁的生日也越来越近,上一个月和妈妈说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笑着跟自己说,生日的时候要让爸爸带着自己和妈妈到欧洲,好让她也去看看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如今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痛,那个时候的妈妈,就算对爸爸失望,就算觉得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心里始终也是抱着希望的,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个男人的心拉回来,希望用这样一段时间让他们两个渐渐生疏。可是她啊,不知道么,男人一旦变了心,你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将他重新拉回来了。可是那两个人,连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掐灭,这是何其残忍的刽子手。 可是,就算是她不主动去找别人是非,是非也是会找上她的。 从那天过后,那个男人就没有再回家。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那个男人走的时候连一分钱都没有留给她,现在的他,心思全都在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身上,又怎么会分出精力来管她呢?还好以前她还有私房钱,加上妈妈之前还囤积了一些食物,她到不至于就这样被人饿死。这几天来她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过,那个男人一手处理妈妈的身后事,也不知道处理得怎么样了,他急着将那母子三人接进来,应该会很急吧这样想着,手中的理综卷子也再也做不下去,她叹了一口气,将笔放下,仰头将后背靠在椅子靠背上面,闭着眼睛养神。哪里知道这样的时光都是短暂的。闭上眼睛没有过久,就听见门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陶诗序睁开眼睛,并没有打开门出去,而是凝神细听外面究竟是什么人来了,她好想想等会儿该怎么做。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是她爸爸的,“进来吧。”他说完话却没有人立刻回答他,过了片刻之后,才响起一个不卑不亢的男声,“还是,算了吧。”那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她这几天来朝思暮想的声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有些清傲的少年音色,此刻听上去竟有几分难堪在里面。几乎是想也没想的,陶诗序就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那个人,应该是来找她的吧。冰凉许久的心终于稍微温暖了一点儿,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打开房门,而与此同时,那个被她叫做“爸爸”的男人一脸慈祥地对着许蹇墨说道,“客气什么,反正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她拉开门的手猛地顿在了手把上面,脸上还带着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隐带甜蜜的笑容,愣愣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翩翩少年。少年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连容貌都没有改变半分。看她惊讶中带着悲伤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许蹇墨依然扛不住她眼睛最深处的东西,下意识地偏了偏自己的脸。从遇见她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他觉得自己的那些所谓的骄傲在她的面前是那样的好笑,他是这样肮脏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骄傲?不过是给自己的不堪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让他起码还可以像一个人一样体面地活下去。他以为他陪着她度过了她最难过最无助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和她站在一起面对面的资格,可是真正等着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却依然没有看她的勇气。曾经以为他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可以在父亲离开之后独自扛起母亲所有的殷切目光,可以让她在跟别人提起的时候,会让人家眼里的那丝鄙夷怜悯变成羡慕妒忌,所以这么多年,就算他不喜欢跟那些大妈大婶打交道,可是每当听到母亲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跟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丝厌恶都会被带给母亲精神上的满足的欣喜所盖过。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长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怯懦,又是多么的可悲。她的目光让他几乎无所遁形,此刻的他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一般,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在看一个小丑一样,他甚至已经听见别人说,“看,那个小偷。偷掉了他最喜欢的女孩子的所有东西,他居然还有脸上门来。”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了陶诗序,他回过头来,不知道是已经将那天父女俩的不欢而散忘了还是有意识要在许蹇墨面前做出一副父慈女孝的样子,转过头来对陶诗序说道,“诶,听说蹇墨跟你是同学?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个班的,人家蹇墨的成绩可好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吧。”陶诗序嘴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讥诮道,“我何其有幸,能够跟他是同学?”那句话像一道耳光一样“啪”地一声打在了许蹇墨的脸上,他微微有些小麦色的皮肤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还不够一般,便又听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看他一眼都觉得脏。”这一下,许蹇墨连嘴唇上面的最后一抹红色都消失了,他的头低得更加厉害,似乎连自己的一寸肌肤都不愿意暴露在陶诗序的眼睛底下,可是偏偏他又不愿意离开。说他自虐也好,说他是在寻求心理安慰也罢,他情愿此刻在这里被陶诗序骂几句打几下,都不愿意离开她,在黑暗的,看不见天日的岁月里独自检讨羞愧。这下连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自然不会知道许蹇墨和陶诗序之间的过往,只以为她是在针对后妈带来的孩子,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陶诗序,又对着站在门外的许蹇墨安慰道,“她被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妈妈刚刚去世,情绪有些暴躁,说什么你都别忘心里去啊。”说完又像是安慰般地拍了拍许蹇墨的肩膀,“我先下去了。”说完又警告似的瞪了陶诗序一眼,转身下了楼。 残忍(上) 残忍(上) 残忍(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残忍(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残忍(下) 第二十二章残忍(下) 身后的楼梯间里回荡着那个男人下楼时低沉的脚步声,现在除了门里门外静静相对的两个少年,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陶诗序一声嗤笑,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划开两人之间绷得紧紧的,差不多已经算得上是胶着的空气,她的脸上带着强作出来的轻蔑,眼睛的更深处,是比寒还要冰凉的惨然,“怪不得,你当初既然拒绝了我,又会跑来找我;怪不得,蔡玲洁会觉得你的弟弟跟我长得像,那不仅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怪不得,那天你会突然冒出来一句‘对不起’,我当初只以为你是在说拒绝我的事情,哪里会想到你话里有话,说的居然会是另外的事;怪不得,我那一次回来,妈妈会跟我打听你,我只以为是因为你成绩好,她对你印象格外深刻而已,可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要是只是因为你成绩好的话,那她为什么还要问你的弟弟;也怪不得,妈妈跳楼的那天,你会执意跟着我回家,你会什么都不问,我只当你心思细腻,不愿意让我难堪,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你全都清楚”她忽然就泣不成声,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脸,脸上讥诮的表情再也做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许蹇墨见不得她那个样子,急急说道,“你不要哭”他下意识地迈出步子来,想要进来安慰陶诗序,没想到她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动作一般,抬起头来朝他猛地喝道,“你给我站住!”许蹇墨果然站住脚,只在门外怔怔地看着门内脸上犹自带着泪珠的她。只听她冷声说道,“我的家,不许你这样的人进来。”许蹇墨漆黑的瞳仁中瞬间聚起浓浓的伤心和心疼,却没有丝毫的难堪,他微微偏了偏头,强迫自己转过脸不去看她,可是屋里的陶诗序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将脆弱暴露在他面前?不过片刻之后,便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冷冷地朝许蹇墨问道,“你有什么说的,今天一并全部说了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也不会再相信了。” 一股闷气在他的心中盘桓着,吐之不出,咽之不下。他的怯懦,偏偏在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发作,是因为她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敢轻易迈出吗?许蹇墨此刻根本就想不到那么多,原本不敢看她,听了她的这句话之后,心里的包袱忽然松了下来,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中深深地倒映出她的容颜。眼前少女白玉般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泪痕,皮肤还算好,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便是从小养尊处优,娇惯着在养,只是因为连日来的操劳加上伤心过度,眼底下有着几分淡淡的青影——是他看了无数次的面容,曾经无数次,借着不经意间偏过头去看她,他从来深沉,小小年纪早已经见惯人情冷暖,已经很会掩饰自己的心事。他掩藏得很好,那么多的人,一个也没有发现原来他暗暗喜欢着她。是啊,谁会发现呢,他们两个人在班上,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偏偏就是喜欢上了。少年时候的情事,总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羞涩和不能为他人道的暗昧,更有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心动。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就喜欢上了她。也许,是从那个男人有一次在他家里讨好似的跟他提起来,他其实也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儿,跟他同校同级,后来过了没多久又在无意当中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女儿便是她开始,慢慢的注意她,羡慕她可以在阳光下欢乐地成长,无忧无虑,而他只能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用那些看似荣耀的奖状为自己为母亲添上一点儿可以骄傲的资本,而另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地可怜她,可怜她的家庭其实也不是看起那么的完美。长久以来,他一直觉得他们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小的时候,爸爸抛家弃子,和妈妈离了婚,和其他女人组成了另外的一个家庭,到现在他们之间都没有联系。而她的爸爸,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还不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同的是,曾经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还小,并不太懂,大人们的事情,总是尽量地不牵扯到他,而她,早已经被他妈妈牵扯了进来,万难独善其身。 “我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用刀在上面划了一刀一样,生疼生疼的,可是再疼,都没有她的目光让他疼,“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因为他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跟她开这个口,难道要他去跟陶诗序讲,“喂,我妈妈就是插足你父母之间的那个小三,就是害死你妈妈的凶手,你现在的一切,全部都由我来接手。”他做不到,甚至在心里,他根本就不希望陶诗序知道,就算瞒着她,一直这样瞒下去,他也不愿意让他最心爱的女孩子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的不堪。 陶诗序牵了牵唇角,淡淡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他心中还来不及一松,便看见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续道,“谁会愿意把自己最丑恶的那一面暴露人前?不过人之常情,更何况,那个人是你妈妈,你选择跟她站在一边,而不是凭着良心去说话,我能够怪你什么?我连怪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许蹇墨原本就白的双唇此刻倏地一下变得更加的白,一向清傲的双眸之中竟生出几分凄然的况味来,他看着陶诗序,忍不住分辩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劝她,她是我妈妈,你要我怎么做?”陶诗序一声尖利的冷笑,挑了眉朝他冷冷看去,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鄙夷,“这么说倒是我们的错了?她逼死我妈妈,你的潜台词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我妈妈自己造成的?我现在根本就不应该怪她,嗯?”许蹇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哦?”陶诗序的声音越发的讥诮,“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许蹇墨现在才觉得,也许从一开始,他忍不住为自己分辩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了。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罪的人,所以无论他现在说的是什么,都不过是想要为自己逃避应当负起的责任而想出来的狡辩之言罢了。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善于言辞的人,被陶诗序这样一问,更加的说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方才开口,声音依然嘶哑如初,“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信的,但是你总有眼睛,往后的事情怎么样,你总会去看吧——”他还没有说完,便被陶诗序冷冷打断,“我怎么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里面,又有哪些是包藏祸心?”许蹇墨没有与她争辩,也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微微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你要我说,我也只能说,我对你”太过直白的话,让他一瞬间红了脸,后面的话是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来,只能将话题转了,轻轻说道,“对不起。” “有用吗?”陶诗序轻轻掀了掀唇角,“你的‘对不起’说得再多,也换不回我妈妈。不过是你想让我接纳你,摆出来的一副样子罢了。”许蹇墨依然没有出声分辩,只是低着头,如她所言,他是肮脏的人,说得再多,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罢了,那样怯懦,莫说陶诗序,就是他自己,也看不起他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一门外一门内地静静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蹇墨背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有些尖利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儿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说着她就要脱了鞋进门来,却见陶诗序猛地站起身来,飞快地冲到那女人面前,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呵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残忍(下) 残忍(下) 断魂(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上) 第二十三章 断魂(上) 许蹇墨原本想要伸手去拦,但是陶诗序的动作太快了,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巴掌就已经恨恨地扇到了他妈妈的脸上,那个女人先是愣一愣,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陶诗序猛地一推,推到了房门外面。那个女人光着一只脚,倒退了两步,加上旁边许蹇墨伸出手来扶她,终于站稳了,她还想要冲上来,陶诗序却已经站在门前,歪着身子将整个门都给挡住了,暇好以整地看着她。那个女人看了她一眼,y阳怪气地说道,“哟,我的房子,难道还不许我进屋不成?”陶诗序冷笑一声,根本就懒得跟这个已经完完全全不要脸的女人讲话,偏过头冲着许蹇墨淡淡说道,“把你妈带走吧,不要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她说的难听,加上许母的作为的确十分过分,许蹇墨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伸手扶住他妈妈,小声说道,“妈妈,我们回去吧。”他刚刚说完,就猛地被许母一推,急急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妈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不帮我反倒帮起外人来了?”许蹇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劝他妈妈走也不是,不劝更不是,有话说不出口个,更加的尴尬。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好看的脸上沉得越发厉害,看着自己母亲,声音深沉,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样,“妈妈我们走吧,闹开了,对你我都不好。”本来以为这样说,许母就会顾及到她们若是真的吵起来,就算以后能够在这里住下了,左邻右舍也不好相处而放弃跟陶诗序争吵,跟着他一起回家,哪知许母反倒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她都不怕不好了,我害怕什么?”她用下巴点了一下靠在门旁的陶诗序,说道,“我就不信,我弄不赢她一个小姑娘。她妈妈我都不怕,难道还怕她?” 不提她已经去世的妈妈还好,一提到,陶诗序就想起那天回来的时候,在妈妈的手机上面和家里座机的来电显示器上面看到的那个电话号码,原本还不觉得,被她这样一提,心里的气就“噌”地一下升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冷笑道,“那你怕不怕她来找你?如今我妈妈尸骨未寒,你就上门来为非作歹作威作福,难道你就不怕吗?”未等许母回话,她就接着冷笑道,“是了,你这样的泼妇,连恶鬼见了都要害怕,何况是她?只是你逼死她,恐怕以后也要和她一样不得善终。”被她这样一骂,原本就在那里不得消停的许母闹得更加的厉害了,要不是许蹇墨把她给拉住,恐怕早就跳了起来,“你说我是泼妇,我看,你这个小jian人,打了你亲爸爸不说,如今还打了你继母,无论怎样,我总是你长辈,你才是泼妇呢,大泼妇教出来的小泼妇。我怕你妈妈干什么?总不过一个死鬼,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了。”她又提到自己母亲,陶诗序的火气更加的大了起来,连声冷笑道,“长辈?你算什么长辈?你逼死我妈妈,还想来做我继母,你想得倒美?你说我是泼妇,我今天倒要泼给你看看!”她说着就拎起许母脱下来放在门前的一只鞋子,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许蹇墨妈妈抽过去。许蹇墨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去拦她,只是背过身,将自己妈妈护在胸前,陶诗序抽过来的鞋子,十有八九都抽在了他的身上。 许母穿的是高跟鞋,鞋跟大概还是有五六厘米左右,陶诗序特意拿的鞋掌那一块儿,又用了死力抽上去,还没两下,许蹇墨的背上就被那只鞋子抽出了几个血洞来。她看着许蹇墨死死地护住自己妈妈,明明他有能力反击,却偏偏硬生生地将她的抽打给承受了下来,心中越发的不好受。她看不惯许蹇墨这么护着她,就算那是他妈妈也不行,因为那是自己的仇人。更何况,凭什么,她的妈妈被这个女人给逼死,这个女人的儿子还要那样护着她?她越想越气,嘴上也更加的刻薄,“你这个妈妈,怎么当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儿子,如今挨打却全让你儿子给你受着,你这叫什么妈妈?怎么不来看看你儿子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痕?”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依然狠狠地朝着许蹇墨砸下去,只是比起之前的力气要小了许多。那个女人听到她这样说,脑子里也来不及多想,顿时着急得不行,想要挣脱许蹇墨的怀抱,出来看她的伤口。许蹇墨知道陶诗序的用意,把自己妈妈抱得更紧,可是后面的陶诗序也伸出手来将要让他把人放出来,怀中的人在挣扎,后面又有人在弄他,他一时不察,手上一松,背后又适时传来一阵力,他一下子就战不稳,倒退了两步,妈妈也从他怀抱里出来了。那个女人尚且还来不及去看许蹇墨的伤口,陶诗序就已经拎着鞋子,劈头盖脸地朝着她挥了下去。 断魂(上) 断魂(上) 断魂(中)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中)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中) 第二十四章 断魂(中) 陶诗序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想那么多,全是朝着吃痛的地方打去的。许母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挨了好多下了。陶诗序比她高了许多, 个子虽然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陶诗序胜在是年轻人,精力总要比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来得大些。陶诗序几乎全是朝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面打去的 ,许蹇墨想要冲过来拉住她,她的手轻轻一滑,像一条游鱼一样就从许蹇墨的手里滑了出来。那个女人被这么打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反应过来之 后就要冲过来想要把陶诗序刚才打她的全都还给她。陶诗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个女人一冲过来就被陶诗序一把抓住头发,猛 地朝着地上惯去。地上为了防滑,嵌的是小方格的小瓷砖,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那女人吃痛,立刻就大声叫了出来,陶诗序却没有就这么放手,一 把将许蹇墨给挥开,拖着那女人的头发就朝着楼梯下面走去。那女人被她惯倒在地上,根本就来不及站起来,人就已经被陶诗序抓住头发一路朝着楼 梯下面拖着走去。许蹇墨想要跑过去阻止陶诗序,可是陶诗序此刻却正站在楼梯上面,下面的高高的阶梯,他们两个要是在楼梯上面打了起来的话, 搞不好他和陶诗序连着她手里的许母都要一起滚下去。他自己还没什么,只是他妈妈如今头朝着下面,要是摔下去,定然是头先着地,那时候就算是 不死也免不了瘫痪。而陶诗序,她一个姑娘家,要是摔下去,恐怕也不好受。这样投鼠忌器,终究还是没有跟着陶诗序一起下去,而是转了个身,伸 出手来想要去拉他妈妈。 他刚刚伸出手来,陶诗序就冷笑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一样,一把揪住许母的头发,另一只手将手里捏得死死的高跟鞋狠狠地朝着许 母的脸上按去。那高跟鞋鞋跟又高又细,陶诗序又下了死手,许蹇墨见了她的动作,立刻想要冲上去,可是到陶诗序那里的路全都被他妈妈的身体给 挡住了,他又过去不得,等到他慌乱中找到下脚的地方,陶诗序手中的高跟鞋鞋跟已经狠狠地刺穿了他妈妈的脸。许母嘴里立刻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 哀嚎声,陶诗序此刻却已经是双目赤红,许母脸上鲜红的血液深深地刺激了她,仿佛又看到那一日,她妈妈从家里的阳台前跳下楼来,身体里鲜红的 血液和奶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将原本那张还算是婉丽的面孔变得一场狰狞而诡异她将那只高跟鞋鞋跟狠狠地拔出来,举高了正要再刺下去, 手却被人用力地拉住了。她猛地抬起头一看,却是原本站在外面的许蹇墨。曾经那双清傲无尘的双眼中此刻全是凄楚,陶诗序心中没有来由地一抽, 但很快就将脑子里那些出现得不合时宜的东西给挥了出去,她又像刚才那样要挥开许蹇墨的手,哪知这一次他却将她的手腕拽得死紧,任凭她怎么挥 动,都挥不掉。她抬起另外一只拿着高跟鞋的手想要朝着许蹇墨的手狠狠地扎下去,可是尚未等到她将手完全抬起来,脸上就传来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她被打得下意识地将头一偏,嘴里瞬间涌上一阵腥甜,连带着唇角都传来一阵温热的黏湿感,但转眼就变得冰凉。那只拿着高跟鞋的手抬到半空中 ,又转换了路线,抬到唇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从口腔里溢出来的血轻轻地擦了擦,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相持不下的母子俩。 许母打完之后就还想冲上来打的,可是许蹇墨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动作一般,早就在她冲上来打的第二巴掌之前就伸出手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架 住了。她自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依然张牙舞爪地要从许蹇墨的怀里挣脱开来。可是哪怕是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孩子,和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来 讲,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都占了绝大的优势。他一边架住自己妈妈,一边带着她慢慢地朝着楼梯间上面的安全地带挪去,一边劝慰道,“妈妈,不要 再打了。”哪知他话音刚落,许母就像是一个被点着了导火线的炸药一样,猛烈地炸开,冲着他咆哮道,“不要打?她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当儿 子的,非但不帮我,还居然叫我不要再打了?哪里是我打她,明明就是她在打我。”她的大半张脸上都是从刚才陶诗序那一个高跟鞋鞋跟弄出来的伤口 那里涌出来的血,血滴答滴答的,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流着,另外那一边没有被血染红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鞋印,她原本梳得好好的头发被陶诗序弄得 乌七八糟的,还有很多都被陶诗序揪了下来,只是此刻她情绪激动,心思全都在陶诗序身上,还不能察觉到而已。她说完又要朝着陶诗序冲过来,张 牙舞爪地冲着她脸上抓去,许蹇墨站在中间,想用自己的身体将正在激烈对战中的两个人隔开,可是他妈妈的动作太大了,哪怕中间隔了一个人,还 要挥舞着手臂朝着背靠在墙上的陶诗序抓去。 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抓到陶诗序的脸了,陶诗序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伸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指,狠狠地向后面扳去。她还没有用到多大的力气,下 面楼梯间上面就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大喝声,“陶诗序,你在干什么!”声音熟悉,是她听了十七八年的,她连头也没回,就直接冲着那个男人嚷道,“ 你姘头打我,你没看见?”那个男人手里还抱了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正是那一天陶诗序去找许蹇墨,许蹇墨带出来的那个孩子,想必就应该是那个男 人和许母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吧。她微微转过脸去看那个小男孩,那个男人已经将孩子放了下来,正迈开步子朝着楼梯上面奔过来。她一分神,那边许 蹇墨的妈妈就用自己留出来的指甲狠狠地掐陶诗序的虎口,她吃痛,猛地丢开许母的手,还下意识地将她一推。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力气自然也比 往常大了许多,许母本来是靠在许蹇墨身上的,可是刚才她自己已经从许蹇墨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眼下身边又没有了依靠,刚还被陶诗序狠狠地拽在 手里,现在她突然放开不说,还将自己往后面一推,当下就站不稳,朝着后面倒去。她站在阶梯上面,脚下一空,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陶诗序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推居然会把她推下去,她爸爸站在楼梯的另一边,许蹇墨的妈妈从他身边滚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却没想到 人正好就从他身边错过了。楼梯比较陡,冲力太大了,加上这套公寓一层只有这里一段台阶,但是台阶很高很多,她就那样一直滚了下去。许蹇墨和 她爸爸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就朝着下面冲了过去。可是还没有走到一半,许母就已经滚到了许蹇墨弟弟那里,孩子还小,因为是老来得子,身体不怎好 ,到了现在连路都走不太稳,更别说能够这么快地躲过去了。许母滚到那孩子那里,几乎连挺也没有停就撞到了那孩子,让那孩子跟着她一起朝着楼 梯下面滚了下去。 他们母子俩一路滚到楼梯结尾的地方,这中间,有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直往下冲去的许蹇墨脸上猛地一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母亲弟弟身 边,一向淡然的他此刻连伸出来的手都是颤抖着的,他抬起头来,冲着还站在一边的陶父大喊道,“打120啊,快!” 断魂(中) 断魂(中) 断魂(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下)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断魂(下) 第二十五章 断魂(下) 他弯下身子,将倒在许母脚边的孩子捧起来,是真的捧起来,仿佛他就是一块被软化了的蜡烛一 般,稍微一用力他就会在自己手中变形一样。孩子的头倒在许蹇墨的一只手上,小小的腿被许蹇 墨的另一只手托了起来,陶诗序也跑了下去,可是跑到一半,看见了那副情景,忽然脚下就是一 软,幸好她下来的时候早就扶住了栏杆,才没有让她自己摔下去。从来没有见过许蹇墨这个样 子。他一向是云淡风轻、目下无尘的,带着微微的高傲,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大多数人都 心甘情愿地折服在他的脚下,只是因为,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而此刻,他浑身颤抖着,虽然已 经勉力让自己镇定了,可是托住那孩子的双手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他一向淡然,若非此刻心 里正在经受着巨大的情绪冲击,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个曾经被她叫做“爸爸”的男人早就冲了过去,想要从许蹇墨手中将那个小孩子抱起来,哪知 许蹇墨却只是把身子微微一撇,根本就不让他碰孩子。他的手尴尬地举在空中,犹如一场让人哭 笑不得的闹剧。许蹇墨的妈妈也从地上挣扎着起了身,拉着许蹇墨的衣服袖子,急切地问道, “蹇墨,蹇墨,你弟弟怎么样啊,怎么样啊?”许蹇墨看也不看她,好看的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 孩子,如果就这么看下去,那个孩子能够醒来的话,他就会这样一直看下去,一直看下去,一直 到天荒地老。他托着孩子的那只手被他妈妈猛地摇晃着,让他托不住孩子的头,明明心里已经恐 惧烦躁异常,偏偏他妈妈还在那里闹个不休。许蹇墨终于被问烦了,张开嘴,说出来的话口气十 分的冷淡,“没事的,等医生来了再说。”他的语气再也不复刚才的温柔,带着许多的不耐烦, 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他叫了十八年妈妈的人早早打发了一样。许母看着孩子这么久都一声不吭, 想要伸出手来去探那孩子的鼻息,没想到刚刚伸出手来越过许蹇墨托着孩子的头的那只手臂,就 被他狠狠地挡了回来。他就半跪在那里,双手里托着那个孩子,如同那孩子就是他这一生的珍宝 一样,谁来碰都不行。 陶诗序看着他沾了些许血迹的脸,再看看他身后一坐一站的两个大人,突然觉得他们才是真的一 家人, 而自己,不过是偶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如今,更变成了仇人。她就站在台阶上面,依靠 着雪白的墙壁,心里升起一种莫大的荒凉和恐惧,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她刚才还隐隐觉得 许蹇墨懦弱,可是她现在又何尝不是懦弱的。是她将许蹇墨的妈妈推下了楼,压到了那个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脑中此刻正是一团的乱麻,没想到 就听见一声一声的“乌拉——乌拉——”声由远及近地过来,过了不过半分钟左右,那些穿着白 大褂的医生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中间的那个医生看了一眼这五个人,刚想要问究竟是谁要 进医院,许蹇墨已经默默地将手中托着的孩子递了上去。那医生伸出手指,在孩子脖子上重重地 按了一下,眼睛里瞬间就涌起巨大的怒气,骂道,“有病啊,一个死人叫什么救护车?不知道现 在医疗车子不够用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惊雷一样打在了剩下的三个人身上,陶诗序猛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 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许蹇墨跟前,可是到了他身前,却反倒没有什么反应,或者,是不敢 有什么反应。他的妈妈刚刚听到这句话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是颤抖着伸出手指,到那个孩 子的鼻子前面,去探他的鼻息。这一次,许蹇墨倒没有再阻拦他妈妈,只是冷眼看着,眼睛里再 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她的手指伸到孩子鼻子前面,接着就像是被烧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来, 脸色是刚才跌下楼来都没有的惨白。是真的惨白,里面还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一下子就死掉 了,却又被人硬是从土里挖了起来,给她刷上了厚厚的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腐尸的气息,再 也没有半点的生机。 陶诗序缓缓地蹲下身来,又缓缓地伸出手去,学着刚才那医生的动作在那孩子的脖子上面按了下 去。动脉那里果真是已经没有任何挑动的迹象了,她却又像是不甘心一样,又往下按了按,不按 不知道,一按下去才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许蹇墨会一直托着那个孩子的头,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的颈椎刚才折断了,他只要一放开,就会被人看出来。这恐怕也是孩子的死因。怪不得刚才许母 掉下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脆响,原来就是这个。只是,许蹇墨一直托着这个孩子,他 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叫急救车来呢?是不是,其实他心里,也根本不愿 意相信,刚才他上来之前还在蹦蹦跳跳、跟他有说有笑的孩子,这么一转眼的时间,就像一棵小 草一样,被人残忍地践踏了,甚至是,连一点儿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连一点儿反抗的时间都没 有? 陶诗序猛地朝后面一跌,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是刚才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就杀人了。而 且杀的,还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可是,无论她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她真的杀 人了。那她,跟许蹇墨的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她们一样是凶手,一样是刽子手,杀的,都是善 良的人。她还记得,那一天她去找许蹇墨,他就带着这个小男孩,和他一起出来吃早饭。看许蹇 墨的那个样子,恐怕是很喜欢这个小弟弟了,那个孩子也很依赖许蹇墨。虽然还不知怎么会说 话,但是已经十分的讨人喜欢。说起来,她偏过头看着被脑门儿上面有着淡淡鲜血的孩子,他们 还是姐弟呢,有亲姐姐亲手杀了自己弟弟的么?她虽然恨许蹇墨的妈妈,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 会把愤怒和仇恨牵扯到孩子身上,就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他,对他也是恨不起来的。脸上猛 地一痛,却是一个耳光不声不响地打到了她的脸上,那人下手颇重,将她的脸打得不由自主地一 偏,她觉得口腔里又是一阵腥甜,看来这些又出血了。那人举高了手又朝着陶诗序狠狠地挥下 来,她的背后就是栏杆,根本就没有办法躲开,跟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打算躲。她不是那样没有 心的人,孩子没有了,她也很伤心,很自责,起码这样,能够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儿。只是预 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再次让她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到,她抬起头一看,却是许蹇墨抬高了手臂,将那 一巴掌给挡了回去。她有些不明白地转过眼睛朝他看去,可是,就好像她的眼神是针一样,许蹇 墨刚刚一触到就偏了过去,不再看她。 头顶上方那个喘着粗气的男人闷声说道,“你让开,我今天要打死她!没见过这样忤逆不孝的, 居然敢亲手推自己的后母,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转过脸来,冲着陶诗序嚷道,“你给我滚过 来,滚过来!”他的眼里全是仇恨,像是恨不得一下子把打死,跟他和许母的孩子抵命一样。陶 诗序在心里微微笑着跟自己说,看吧,那就是你的爸爸,如今,他看你,还像不像是看他唯一的 女儿?她自己对心里的那个她默默说道,不,从他和那个女人,不,是他回来跟母亲和自己摊牌 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是她爸爸了。可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说,她心里都还是一股涩涩的感觉, 那股涩意一瞬间就将她自己的心填满,涩意太多了,她的心太小,装不下,让她的整个心房都是 胀胀的,胀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刚才他去送那些医生去了,回来就毫不犹豫地给了陶诗序一巴掌,他在那里喊了两声,见陶诗序 依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火气更大,只是碍于许蹇墨就在他们中间,才没有一下子冲上 来把她从地上拎起来。饶是这样,他都还在那里暴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陶诗序弄死在原 地,连尸首都不存。他叫得烦了,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凶猛,像是一头野兽一样,马上就要冲上来 将她撕得粉碎。陶诗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爸爸,再也不是她爸 爸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难受。 那个男人终于不再等她了,直接冲上来想要把她抓起来,只是他刚刚动手,一旁半跪着的许蹇墨 放下男孩儿,突然站起来,转过脸来盯着他说道,“你够了!”他的表情淡淡的,可是眼睛底下 却是汹涌着的寒流,好似一下刻就要冲破他眼眶的束缚,将这里的所有人统统淹没。许是被他这 幅样子给怔住了,那个男人本来是要冲过来打陶诗序,被他这样一喝,反倒止住了脚步,站在了 原地。他是大人,想的东西自然比较多,况且,许蹇墨也是别人的孩子,他眼下忙着讨好许蹇墨 的妈妈,自然对他千依百顺,不敢有半点儿的违拗。 只是那个男人止住了脚步,许蹇墨的妈妈却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她终于回过神来,站起身来冲 着许蹇墨喊道,“什么够了?什么叫够了?就算是拿她抵命都是不够的。”她说着就冲到那个男 人的裤兜里,轻车熟路地将电话掏出来,像是怕人来抢一样,迅速地拨下了110。许蹇墨想要去 阻止,却已经晚了。 断魂(下) 断魂(下) 母与子(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母与子(上)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母与子(上) 第二十六章母与子(上) 陶诗序被带走了,许母报了警,无论是不是她故意的,她都杀了人,况且以许母的性格,也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许蹇墨坚持要回他以前住的地方,陶诗序的爸爸也不太愿意让那个孩子的尸 体放进家里,于是就叫来了殡仪馆的人把孩子带走了。本来许母今天就打算住进陶家的,但是许 蹇墨坚持要回去,她不放心,便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今天本来是月假的,高三平常周末都不放假的,全都拿来补习了,没办法,全国的大趋势就 是如此,更何况许蹇墨他们念的学校是本市最有名的,自然严厉。一个月只有那么一天,若是往 常,他都是在家里休息的,可是今天妈妈要他帮忙搬东西,他虽然不情愿,不想去陶家,但是耐 不住弟弟的央求,便帮忙搬过去了。他像弟弟这么小的时候,爸爸还在,那个时候家里虽然算不 上有多富有,但是也称不上清贫,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倒也幸福。那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 他总归还拥有过,只是弟弟,他连身份都是非婚生,说穿了就是私生子,更不要说享受到来自父 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了。弟弟从一开始就是被母亲当做工具来利用的,她想要挤走那个男人的原 配,必定要用点力气,那个男人虽然当的官不大,家里也称不上家财万贯,更不是什么豪门,但 是以她的那个年纪,能够找到这样的下家,已经算是不错了。妈妈要忙着和那个男人晨夕周旋, 生弟弟的时候为了吓那个男人,没有用剖腹,却又碰上难产,所以根本就不喜欢弟弟。那个男人 在的时候对弟弟还好,不在了莫说根本就不问他一句,很多时候看见了他在脚边,也是直接绕 过。弟弟年纪虽然小,但是却已经十分敏感聪明,知道自己不受妈妈的欢迎,那个所谓的“爸 爸”连称呼都不敢让他叫出声来,也只跟他最亲近了。所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可 怜、内心怜悯那个孩子年幼却已经遭遇了这些,还是他们骨子里的血脉在作祟,那么多的人,还 是他对弟弟最好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许蹇墨才坐到沙发上,缓缓地舒出来了一口气。可是这样的一口气, 并没有让他心里好受多少,他的心中,依然是沉甸甸的。洗完澡出来,都还听到妈妈嘴里有些不 情愿地在嘀咕着,“都说了,今晚上在那边多好,又宽敞又凉快,环境又好,非要回这 里”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许蹇墨淡淡扫过来的一个眼风给吓得立刻住了嘴。她马上就 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当妈的其实不应该这么怕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自己养的儿子,又 养了这么多年,平常里也还是很孝顺她的,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倒越来越怕他了呢?许蹇墨 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儿过了,他偏过头,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方才说道,“你说了这么多的 话,脸不疼了?”经他这样一提醒,许母立刻差距到自己的脸上身上被陶诗序弄出来的疼痛感, 回答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了,一说我就觉得痛了。”许蹇墨将水喝完,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面,依然不看她,语气也依然很淡,“要不要去看看?”许母摇了摇头,一边转身去抽屉里找 药,一边跟他说道,“不用了,我吃点儿止痛药就好了。”她今天被陶诗序打成那个样子,脸上 都还有没有洗干净的血迹,被高跟鞋鞋跟弄出来的那个伤口差一点儿就要刺穿她的脸了,怕是要 过好久才能好,她却只吃几片吃痛药许蹇墨只觉得心里一酸,那是他的妈妈啊,无论她做 了什么,做了多大的错事,她始终都是自己的妈妈,生他养他还不够,还要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奉上来给他。她努力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好的条件,却又因为能力不及,不能做到,可是为什么, 她又要去做那些事情呢? 许蹇墨走不过去,将她放进手里正准备送到口中的止痛片拿过来,倒进盒子里,对她说道, “去看医生吧,你脸上的伤,拖久了小心发炎。”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现在的医院, 去一趟什么不做都是差不多一千多,她这样子,是想节约钱出来,供他念书,把能够提供出的最 好的给他许蹇墨心中发酸,一直在脑中徘徊不去的那个念头终于被他说了出来,他低头看 着自己妈妈,恳切地说道,“妈妈,你跟,陶叔叔,分开吧。”第一句话说了出口,后面的话就 很流利地说了出来,“我们母子俩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是非要一个男人进我们家 里才行的。我可以不出国,可以不要那些好衣服好手机,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不要,不要跟他 一起走好不好?”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她责备地看了一眼许蹇墨,将他手里药拿回来,一口喝掉,“如 今我好不容易才让那个小jian人被警察带走了,她妈妈也死了,路都给力铺平了,你怎么能这样 说呢?你不要出国,那你以后怎么办?现在好多有条件的家庭都送孩子出国去了,我们家里虽然 没有那个条件,但是妈妈现在不是在努力给你创造吗?”她将杯子放下,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许 蹇墨,口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还是你现在依然有什么不满意的?”许蹇墨张了张口,刚想要 说话,就被她给打断了。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本来就不比其他 人,你如今能够上学都已经是很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人家父母离婚的时候,男方给了女方大 量的安抚费,也只有你爸爸那个窝囊废,走的时候什么走没有给我留下。”她掀了掀眼皮儿,不 痛不快地对许蹇墨说道,“你若是真要怪,也只能怪你爸爸,是个没用的窝囊废,钱还没有赚 到,就忙着要跟我离婚,这些年来给你的抚养费,也才那么点儿,我们这样的家庭,单凭你妈妈 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怎么都不可能让你出国的。” 许蹇墨脸上淡淡的,他妈妈刚才说的这番话并没有让他有半分的情绪波动。是啊,任何一个 人,同样的话听了十多年,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打动他什么了。几乎是从他们离婚的那一天开 始,他妈妈就无数次地在他耳边唠叨,他爸爸是个窝囊废,是个没用的男人,不能给她锦衣玉 食,连一个像样的工作都不能帮她找到。不,应该是他们离婚的前几年,她就是在一直这样说, 直到后来爸爸和她离婚了,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被外人嘲笑的时候,被人指指点点、不清不白 地讥讽的时候,她都会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话拿出来说。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觉得妈妈不容 易,而对她心生怜惜,可是后来大了,渐渐懂事了,他心里对她只有怜悯。生活早已经将她的棱 角磨平了,眼前这个站在他面前絮叨不止的中年女人,和这个世间任意一个欲壑难填却毫无能力 的人一样,只会抱怨命运的不公,却从来不去想一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得好好 的,他们却只能依附于他人,只能以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这样的 人,往往生活早就让他们失去了最好的一点自尊和做人的尊严。换句话来说,这样的人,为了自 己的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其实早就已经算不得人。再去把人的道德往他们身上加,那不是显得自 己很愚蠢?唯一的办法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进一尺,我就要朝他还过去一丈。 许母年轻的时候是市歌舞团的伴舞,那个时候的她就比较喜欢虚荣,只是那时还是少女,也 没有现在的不折手段,能够让她满足的,不过是一些小小的东西,比如,上个月团里的那个新来 的男生送她回了宿舍,给她买了糖果瓜子,她回来的时候一边将瓜子糖果分给同宿舍的女孩子, 一边装作不经意,实则却是有意炫耀出,被许多女同伴倾心爱恋着的那个新来的男生,已经是她 的裙下之臣,你们现在口中吃的瓜子糖果,就是他买给我的。现在的这个世间,大概没有人能够 做到完全的不虚荣,对于天生就拥有众多优惠条件的女孩子来讲,小小的虚荣才会让人觉得更加 的可爱,可是,太多的虚荣,却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许蹇墨的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市歌舞团里的台柱子,只是,跳舞的,尤其不是十分专业的, 终究都有年华老去青春不再的那一天,一旦到了那一天,属于他们的辉煌就好像以前的那些时间 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母与子(上) 母与子(上) 27-31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27-31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2731 第二十七章母与子(中) 舞蹈演员的舞台生命本来就短,更何况还是并不十分出名的演员。许蹇墨的父亲在市歌舞团并没有待到多久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讲,永远有比他们更加刻苦更加努力更加好看跳得更加好的孩子在看着他们领舞的位置,一段时间之后,许蹇墨父亲领舞的位置就被另一个才进团的男舞蹈员给取代了,同时被取代的,还有他在团里的女孩子心中的地位。 她们再也不再围着他团团转,再也不再看见他的时候脸红耳赤,低头抓着自己的衣服不知所措,同时的,许蹇墨的母亲也发现,那些女孩子看向她的眼神中,再也不是往常时候的羡慕中带着些许的妒忌,她们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新来的那个男孩子身上,再也不去理会曾经的那个被她们用目光围绕着的男人。 许蹇墨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就后悔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有着妖娆的身段和优美的舞姿,身边不乏裙下之臣,她这样的人,天生就被旁人欣羡嫉妒的目光所包围着,就算她的家庭条件并好,但是也不妨碍别人对她的嫉妒。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生活在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之中,可是突然有一天,这样的目光统统离她而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在第一时间就感到茫然无措,然而也只有很小的一段时间,她一向是目的明确的女子,一旦感到有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握之后,短暂的迷茫过后,便是对未来的新一轮策划。 可是,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去吸引他人的目光。 她和那个男人结婚了。那个男人,长着一张白皙俊美的脸,有着颀长优美的身形,他来追求她,她看见他的背后其他女孩子欣羡的目光,便答应了下来。 当他跟她求婚的时候,那个时候还不兴玫瑰花钻戒,她本来是要考虑的,可是一旦想到,等到结婚之后,这个优秀的男人将会给她添上多少让旁人羡慕的目光的时候,她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是啊,那个男人有着其他人少有的俊美容颜,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优美身形,天生的清雅声线,还有对她的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等等等等,一想到以后,这些的所有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会属于她一个人,别人就算想,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并不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她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盘旋。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皮肤也不错,更有一个旁人做梦都不能得到的工作,可是这些都还不够,仿佛上天创造她就是为了让旁人羡慕嫉妒到死的一般,她还有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如果这中间,非要说有什么不完美的话,那便是,如果他们两个人的家世再好一点儿的话,他们两个,就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公主了。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不才是正常的吗?旁人看着,用最毒辣的目光注视着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她,可是这些,不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她的优秀吗?她从来都不是畏惧嫉妒羡慕恨的人,相反,她十分的享受。只有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让别人羡慕嫉妒恨,也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够享受到这些。 原本她以为她可以带着这一份旁人给予的羡慕嫉妒过完一辈子,最后将它们带进坟墓里,但是现在,她们却再也不肯将那样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只是因为,她千辛万苦可以让她带着这样的虚荣走进坟墓里的男人,已经被那些女人给抛弃了。她们再也不会围着他,为了跟他说一句话而纠结半天,为了给他买一件礼物跑大半个城。自然而然的,她们也不会再带着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了。 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她现在嫁的这个男人,是他没能给她骄傲的资本和条件,让她在女人之间再也不能挺直了背听她们说话,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露出蔑视的目光了。 她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从人群中默默地退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将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想离婚,可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就过去了,那个年头,即便是在像他们住的这样的大城市,才刚刚结婚就离婚,也是要受人指指点点的,她一生最是要强,又怎么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呢? 最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对她的无理取闹还是采取温和包容的态度的,可是随着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脾气一向很好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没有那个男人会成天面对着妻子的无理取闹恶意咒骂无动于衷的,况且,她每一次骂他,都会说三个字:“窝囊废”。被人这样称呼,是一个男人都受不了。正当他打算要和这个女人分道扬镳的时候,这对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中间,传来了半年以来的第一件喜事,那就是,他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听说,女人在怀孕的时候,脾气会格外的坏。那个男人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这样想着,怪不得她这段时间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呢,原来是怀孕了。 许蹇墨的到来,给这个家里带来了一丝希望和喜悦,那个女人终于将内心的不满足和戾气缓缓沉淀,将精力转到她腹中的那个连形状都没有长出来的小小胎儿上面。从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她才意识到,她身为女人的第二层身份。许蹇墨的存在,让这个家庭长久以来笼罩着的y云稍微散去了一些,起码一直到他出生,他的父母,都还是对他有所期待的。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差不多一岁半的时候,在歌舞团里地位日渐低下的父母终于失业了。 他们结婚结得太早了,而舞蹈演员,又怎么可能要结过婚的,尤其是女演员。一家人失去了收入来源,男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叔叔在这个城市里,之前他还有工作,工资很高的时候,叔叔还会时常来看他。 自从他在歌舞团里的地位每况愈下之后,叔叔就不再来了。人情如此凉薄,其实早就在当初他父母双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偏偏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存着希望地找上门去,迎接他们一家三口的,不过是一面冰冷的大铁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他们一家人只能搬回女方的父母家里去住,许蹇墨的外公性格和他妈妈的性格如出一辙,都十分地爱慕虚荣,加上家里的经济确实不宽松,许蹇墨还有一个舅舅,如今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却没有房子,和他的未婚妻也只能蜗居在那小小的一室两居里面。小小的一套房子里本来就不宽松,如今又突然多了两个大人——许蹇墨还小,可以忽略不计,他所需要的位置不过是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小摇篮——自然更加的拥挤。 那女的看见他舅舅家里情况居然是这样,当下带着之前这家人给她的彩礼,逃得无影无踪。当初为了结婚,许蹇墨外公家里几乎将所有的积蓄都用上了,如今不但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更加让原本的准儿媳带着钱走了,家里更显拮据。他外公和他舅舅还有许蹇墨的妈妈,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女姐弟,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样的。他们或许是不介意许蹇墨的妈妈回来住,但是对她带回来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婴儿是绝对的不欢迎。 况且,那个男人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这样的技能若是放在太平年代富贵人家,必定是受人欣赏的。可是眼下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又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欣赏这个男人的职业,更何况,对于两个大字不识的人来讲,你跟他讲,眼前这个跳古典芭蕾的男人和外面那个动作癫狂的疯子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不会反对半分。 许蹇墨的妈妈在家里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以前她爸爸想让她嫁一个大官之类的,可是他后来发现,他们家,连大官的衣角都沾不到,见不到人家的面,嫁给他自然无从谈起。后来他妈妈决定要和他爸爸结婚了,他外公便觉得,与其等着让她嫁给一个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遇到的大官,还不如嫁给眼前这个看起来长得还挺顺眼也挺老实,收入比较可观的男人。 只是大概连许蹇墨的爸爸都没有想到,他能够给这家人带来的虚荣会消失得这么快,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从歌舞团的台柱子变成了一个下岗职工,连带着的失业的,还有许蹇墨的妈妈。他妈妈嫌弃这样的男人,因为他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物质上的满足,于是时常对他恶语相加,加上他们一家人又是寄人篱下,一家三口蜗居在一片小小的地方,甚至连吃饭都要看那个一家之主的脸色,吃多了都会遭到白眼。 许蹇墨的妈妈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家里人因为对她寄寓颇高,所以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弟弟对她一直不怎么服气,言语上面自然多有挤兑,加上这个男人已经不能够带给她想要的东西了,心里自然对他更加有气,对他也常常没有什么好话。 第二十八章 母与子(下) 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男人,想必稍微有一点儿自尊和羞耻之心,恐怕都不会再坐在家里吃着从岳父岳母小舅子那里拿来的施舍了。当时的许父心中究竟有多少的怨愤无奈,旁人是不得而知的,他想要出去找工作,可是他这一生只会跳舞,除了跳舞再也不会其他的手艺。 那个时候的经济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样的阶段,他被市歌舞团辞退了,原因是年纪大了,不能再登台,其他的歌舞团,要么待遇不好,要么就是要常常走家串户,比起之前在市歌舞团的安逸生活差了太远不说,那个时候许蹇墨刚出生不久,他妈妈脾气依然不好,常常故意不去照顾小孩子,将所有的一切都扔给他,他害怕自己一旦离开了,孩子恐怕连饭都吃不饱。这样几番思量,终于又还是没离开。 只是这样,未免不更加地受许蹇墨的外公舅舅的白眼,生活给予了人们太多的无奈,在很多时候,没有能力去改变,我们也就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下来。他爸爸自然不愿意在家里继续蹉跎岁月,说他年纪大,那只是针对跳舞而言,其实也不过才二十五岁都不到。 他想要出去找工作,可是又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离开舞台之后的生活自然清苦低调,他早已经习惯了在众人的掌声之中捧得鲜花,对于现实的冷遇尚且还有许多的不习惯。况且,外面的许多工作,都是又劳心又劳力的,收入微薄,想要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供上一套房子,养活他们一家三口,实在是太难了。 呆在家里,常常又听到来自岳父和小舅子的讥笑讽刺和白眼轻蔑,可是要让他离开,他却又放不开刚刚生下的孩子。毕竟是刚刚做爸爸不久,孩子连话都还不会说他就要远走,实在是太残忍了。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现实太残忍,他若是自己一个人倒还罢了,关键是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家庭的主人了,任何动作都要先想一想家庭。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在心里,只等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将它们统统爆发出来。 终于有一日,在许蹇墨的舅舅对他的又一次白眼和讥讽过后,那个一直被人欺压着的男人终于将手中的筷子猛地往下一拍,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朝客厅里他和许蹇墨的妈妈住的地方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拎起旅行包就朝着门外面走去。 许蹇墨的外公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他舅舅,脸上还有着几分讪讪的样子,那个人被他给逼走了,那岂不是往后的日子里,他就少了许多的乐趣。而他的妈妈,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尴尬,这个男人直接将筷子扔在桌子上面,扔在她爸爸弟弟脸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扔在了她的脸上?而桌子上面的另一个女人,许蹇墨的外婆,终于看不过去了,瞪了一眼犹自还在那里讪笑的儿子,站起身来,从厨房里拿了一瓶刚刚做好的豆腐乳,穿着拖鞋朝着她女婿出门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没有钱坐车,只能走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想好究竟要去哪里,所以走得也不快。 那个中年女人追上他的时候,他还在离小区不远的地方。她将那瓶豆腐乳递给他,却又因为常年地生活在厨房的方寸之间,忘了应该怎样去与一个人交流。 那个男人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瓶豆腐乳,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然后再也转过身,利落地朝前方走去。 刚开始吃的那些苦,不用说有心的人也想得出来,而对于没有心的人来讲,就算你给他说了,他也体会不到。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没有必要告诉别人。曾经的苦难告诉别人,除了得来一些毫无作用的看低和怜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 他是聪明的人,以前没有去做,只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等到坐到了,自然就很快上手。开始的时候,钱也是赚了一些的,上天可能是看不惯他的境遇,终于发了几分慈悲,让他赚了些钱。至于赚钱之前吃得那些苦,他要是不说,恐怕一辈子都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他从许蹇墨外公家里出来,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和一瓶刚刚做出来的豆腐乳,身上的钱,连吃一顿饭都不够。他一路走到了火车站,想要混票上车,却又被人发现,给赶了下来。 挨了几下之后,就已经是晚上了,他一个人,窝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把行李袋枕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他跑到工地上面,给人家运沙袋搬砖头,干了半个月,终于凑到了南下的火车票钱。而这半个月当中,他每天吃的,不过是二两米饭,就着拿一瓶豆腐乳。 没有人出来找他,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更没有人挂念他究竟吃饱穿暖了没有。连自己的妻子都是这样凉薄自私的人,他又怎么会再去奢望其他人能够对他好?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不好。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能够在人最落魄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只是一饭之恩,却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他的工友当中,有一个没有儿女妻子兄弟姊妹的孤老头,跟他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稍微不同的是,他有妻子,他的妻子早已经将他遗弃,而他的孩子,连说关心的话都还不会。那个老头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每一顿从自己的菜里扣除一点儿肥肉留给他,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那个人感恩戴德一辈子。 世间之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他南下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工作,虽然没有多少工资,但是总算让他从搬运工里脱离了出来,加上他有肯动脑,为人又仗义,心胸宽阔,不与人计较,所以很快就和那里的人打成一片,到了现在他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见识,是有多么的短浅。 过了没几个月,他就能够往家里寄钱了,也跟那个曾是他妻子的女人打了自从他离开家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那个时候电话还是稀罕的东西,一栋楼里只有一户人家才有,整栋楼里的人打电话接电话都是在那户人家里头。 倒不是说他对那个女人有多眷恋,只是因为那里还要他的孩子,他父母早逝,从小便是在世人的白眼中长大的,还好他爷爷对他很好,他想要学舞蹈便送他去学,也从来不给他脸色看,所以两个人虽然生活得清苦,但也还算幸福。他自小便羡慕家庭健全的孩子,自己这一生已经没有了父母,但是他想要努力给他的孩子创造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经历磨难,有着许多的男孩子身上所没有的担当,打电话回去最想问的,便是孩子怎么样了,顺便告诉那个女人,他存了钱,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够买房子,从那里搬出来了。 听到他这样说,那个女人自然满口称“好”,可是当他要求要让孩子过来听电话的时候,她却支吾着说不方便。 他不是傻瓜,自然也猜到她那边肯定有什么瞒着他,本来就凉的心这下变得更冷了。原本存好的钱没有给她按时汇过去,不出几天,他果然就收到了那个女人打过来的电话,几句敷衍的关心之后终于还是催促他赶快把钱汇过去。他却只是淡淡地应了几声,然后告诉她,他就要回来了。 离开那个女人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地反思过他的婚姻。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长得那么美好,心地y险,又丝毫没有良知和廉耻。她一直喜欢享受众人的欣羡目光,想必在他走后,她的生命里就出现了其他的男人了吧。他特意打电话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够把那个男人收拾好,不要让他们两个见了徒生尴尬,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依然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过的。不为别的,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让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从单纯的丈夫变成丈夫和父亲的并存体。 他没有猜错。许蹇墨的妈妈在他离开后,又重新迅速地跟另外一个有妇之夫勾搭上了。她长得还不错,虽然刚刚生完孩子,但是作为舞蹈演员的身材都还在,好身材好相貌,又是你情我愿,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她的脚下,为她大献殷勤。 她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了一个人出来,那个人虽然年纪长她许多,但是相比起她真正的丈夫,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和地位,都更加能够让她感到满足。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见不得光,恐怕她都会忍不住要跑到街上去对其他人大声呐喊出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 第二十九章厚望 许蹇墨的爸爸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自以为地将这段关系掩藏好了。 他们在市里买了房子,没有欠什么钱,甚至还剩一点儿,他们又用剩的那一点儿钱,买了些家具。虽然房子不在什么黄金地段,但是对当年的环境来讲,还是算很不错的了。 许蹇墨的爸爸回家之后,向那个女人明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她要想还要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还想跟他一起过日子,就赶紧跟外面那个不清不楚的男人断了。 她是聪明的女人,虽然很多时候都显得急功近利,但是起码的利害关系都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外面的那个男人老于世故,看样子是不可能跟家里离婚然后出来娶她的。况且,许蹇墨终究都还是她的孩子,是从她的肚子里面生出来的,曾经她也像这世间上的所有母亲一样期待过自己的孩子,这段时间来跟他也渐渐地有了感情,此刻想她再要放开,恐怕都不能了。她虽然寡情薄幸,自私自利,但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终究也还是流露出来所有母亲的天性。更何况,许蹇墨的爸爸已经能够挣到钱了,虽然不能跟那个男人想比,但是他更加年轻,前途也更加广阔,各方面都要比那个男人好许多,况且,又是她正正经经的丈夫,那她又为什么还要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呢? 有了这样的认识,她便跟外面的那个男人断了,本来以为从此否极泰来,他们一家人就会过上平安康定的日子,然而过了没多久,许蹇墨的爸爸在一次生意当中将所有的钱全都赔了进去,他们一家人又恢复到了以前他爸爸没有下海经商的那种日子。 许父从南方回来,在家里找了一个舞蹈学校老师的工作,薪水微薄,勉强养家都还有一些捉襟见肘,这样的情况之下,许母便又开始嫌弃起他爸爸来。 他爸爸在外面经历了许多,心性早就不在是当初的那个有些不谙世事的少年了,对于许母这般嫌贫爱富的举动,早就在他的意料当中。若是当初还对许母抱有那么一丝的幻象,如今的他,是连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温度都让许母的态度给弄得冰凉了。 许母依然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只是如今他也不再像是当初那般任人揉捏了,虽然碍于孩子的面子不至于跟她一般见识,当着孩子的面就吵起来,但是还是不像之前那样了。 他在家里没有待到多长的时间便有南下经商去了,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的他,心境跟当初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之前仗义疏财,如今要重新做生意,自然有许多的人愿意来帮他。加上以前又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就算现在资金困难,但是跟第一次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他的生意很快做大做强,许蹇墨的妈妈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的境遇,又一次地给他打了电话,只是这一次,她却再也等不回来那个人了。她等到的,是一纸离婚协议书。 许父要跟她离婚,这是任她怎么说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她看出来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再想和她一起生活过日子的念头了,便想要将孩子归到自己这边,来要挟许父,给她大量的抚养费。 许父本来想让许蹇墨跟他一起生活的——许母那样的人品,他还真怕孩子给她教坏了——然而这些年来他忙着在外面赚钱,和许蹇墨的感情终究还是不能赶上许母和他的感情,许蹇墨终究还是选择和他妈妈一起生活,加上法院觉得孩子这个年纪跟母亲一起生活确实更好,许父的工作太忙了,不能够给他足够的时间和感情,所以就把孩子判给了母亲。 无奈之下,许父只得作罢。他把房子给了许母,除此之外,便拒绝给她任何一分的遣散费,除了每个月会汇给许蹇墨适当的生活费之外,他再也不会给许母一分多余的钱。这些年来,许父有意识地在避开许母,那个女人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察觉,一气之下便禁止许蹇墨再和他爸爸来往,时间久了,他们之前除了每个月的那一次照例的汇钱,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许蹇墨脸上有着淡淡的倦意,对于这样的母亲,他是真的已经疲倦了。她依然还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他终于烦了,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今天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许母愣住了,大概是没有想到许蹇墨居然会这样说她,片刻过后,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便又听见许蹇墨接着说道,“你成天只想怎样才能住进陶家,为此不惜逼死陶诗序的妈妈,难道你就不觉得心里有什么歉疚吗?” 许母的眼睛长大了,里面全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听她反驳道,“你为什么会相信那个小jian人的话?你也觉得你妈妈就是逼死那个女人的凶手?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你妈妈啊,我”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许蹇墨却已经打断她的话,说道,“在我面前你还需要辩解什么?我是你儿子,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再了解不过了。”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从茶几上拿起许母放在那里的电话,许母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抢他手里的电话,但是还是止住了脚步。 她看着许蹇墨将她的电话翻过来,拿着屏幕对着她,上面是前几天还没有完全消去的已拨电话,有手机号码,也有座机号码,都还不止打了一次。 许蹇墨沉着脸看着她,说道,“要不要去营业厅查一下,这个电话是谁的。”他将那个电话扔到沙发上,又说道,“你说你专门跟她妈妈打了这么多次电话,要是真没什么,你干什么要打这么多次过去?” 许母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面对这个过于优秀的儿子,她常常失去语言,顿了半晌,方才说道,“是,我是跟她打过电话,但是这又说明什么?谁能够把我的电话跟她的死联系起来?电话内容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知道,她已经成了一个死人,而我肯定不会说出来,就算你们拿着那些通话记录,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像是有些不甘地转过头,说道,“你弟弟被那个小jian人给害死了,你都不肯帮我说一句话,还处处偏袒外人。” 许蹇墨怒极反笑,冷声说道,“弟弟的死?你觉得能够怪谁?现在你就觉得可惜了?那当初他还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好好地对他呢?他不过是你嫁进陶家的一个砝码罢了,如今意外地不在了,你当然不甘心了。” 他的言辞十分尖锐,对于对方是自己母亲来讲已经算是很不留情面了。许母被他说得脸上发白,却依然还是想嘴硬,对他说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我总归都是你妈妈啊,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不喜欢你弟弟,妈妈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一份完整的母爱你不要,难道你还喜欢跟别人分吗?无论我以前怎么对他,他都是我的孩子,哪个母亲会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呢?只不过是跟你比起来我给他的比较少罢了。我把所有的精力时间金钱统统都花在了你身上,就算是不要道德不要自尊地贴到男人身上去也在所不惜,难道你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我吗?” 她的话刺得许蹇墨脸上一白,她说得没错,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是自己的母亲,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哪怕方式并不让人认可罢了。 他也知道,他们两兄弟相比较而言,他妈妈更喜欢他。但是弟弟也是她的儿子,若说是一点儿都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在这喜欢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外在因素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有些颓然,这样的家庭,是他做憎恶的,偏偏他没有办法选择;这样的母亲,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偏偏他没有办法改变或是放弃。这些年来,他也见到了妈妈一个人养他有多么的不容易,虽然生活费学费都是生父给他,但是妈妈也付出了相当大的心血。 他内心涌起些许自责的情绪,脸上的神色更加的淡然,可是眼底的痛苦,却是让人不容忽视的。 许母将他的反应自然看在眼中,心中一痛,眼底升起几分泪意,看着他继续动情地说道,“墨墨,妈妈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够好好的,你能够出人头地,妈妈比得了什么都开心,为了这个,你让妈妈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许蹇墨的手,目光里似有泪光闪烁,“你一定不要辜负妈妈的期望啊。要不然,”她微微偏过头,“妈妈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第三十章交待(上)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晃人眼睛,照在人的脸上,立刻便映出一片惨白之色。虽然以前在电视里看过无数次,但是等到真正身临其境的那一刻,陶诗序方才明白,人们说这样的灯光能够照见人心底最污秽的东西,让它们无所遁形,并不是妄言。 她的双唇早已经没了丝毫的血色,从许蹇墨的妈妈抢过她父亲手里的电话开始,又或许是稍微早一点儿的时候,她将许母推下楼去,无意中摔死了许蹇墨的弟弟,更或者,是她母亲跳楼自杀的时候,她身体里的血液就再也没有回到身体里来了。 人间是有多冷。怪不得那么多的人不愿意再在这个世上活着。人活一生,太过卑微,也太过艰难。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妈妈会丢下她,宁愿死得那么的不体面,也不愿意苟活下去。只是因为人世太过炎凉,想要活下去,她们就不得不跟那么多肮脏的东西相横相抗,偏偏很多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赢回的却还只是一身的伤害。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纤细洁白的手腕上面冰冷的手铐,对面的那个女警察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性,不耐烦地用手里的圆珠笔笔头轻轻地敲着桌面。倒是那个男警察,看见同事这个样子,内心的悲悯情怀开始作祟,又或者是,本来女人的心肠就比较硬,更或者,异性相吸的原因,总之那个男警察忍不住轻轻地朝陶诗序的面前伏了伏身子,好言劝道,“你还是说吧,再拖延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你现在坦白交代,也方便你之后减刑。” “减刑”两个人像是一下子触动了陶诗序的某根神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那个男警察看了一眼,乌黑的眼珠中是大片大片仿佛大雾般的茫然。一个抬头之后,她又马上低下了头去,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镣铐。 看到她终于有了反应,两个警察同时舒出一口大气,要知道,她像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已经有五个多小时了,这两个警察就在这里陪着她坐,任他们说干了口水,费尽唇舌,陶诗序就是不肯有半点儿反应。 看到她有这样的反应,那个早已经没了耐心的女警察轻轻地朝着陶诗序的方向拖了拖凳子,凑近了说道,“老实交代吧。不仅你好,我们也好交差。”她微微低下头,去打量陶诗序的脸色,试探着说道,“你不要以为你不交代,我们就不能定你的罪。你也是念书的人,法律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儿吧?你坐牢是坐定了,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见陶诗序的眉毛不易察觉地一动,那个女警察心中一喜,知道猜对了她心中的想法,接着说道,“你拖得越久,你的刑期就越长,现在对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审判的时候,我们也好帮你向法院争取。”她说完之后又顿了顿,再接再厉地说道,“你还这么年轻,不想就这么把青春耽搁在监狱里吧。” 她说完之后便等在那里,继续静静地观察陶诗序的反应。过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有见她说话,两个警察觉得大概刚才的那番话并没有触动她,都有些泄气。 那个女警察脸上的不耐之色更加的浓重了,她张开嘴刚想说话,却看见对面的陶诗序已经抬起了头来,于是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女孩子抬起头来,先是怔怔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然后才缓缓地开了口,“我说。不过我有两件事情要你们帮我做,做完了我才能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干干的,再也不像是以前那样娇嫩的如同黄莺出谷一般,像是吸干了水分的苹果一样,再也不复往日的娇嫩。 她这样一说完,那个女警察就已经忍不住拍案而起,冲她嚷道,“你一个犯人,居然还敢跟我们提条件?” 陶诗序睁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定定地朝着那个女警察看去,她的目光里像是一片空茫又像是什么都有,一下子就让那个女警察说不出话来了。 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像是想要化解自己的尴尬一般,朝着陶诗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她。 倒是她旁边那个男警察,居然朝陶诗序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你说吧。”见陶诗序又朝着他看过来,那个男警察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还只是这里的实习生,你说说看,看看我能不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办到的。” 陶诗序轻轻地垂下眼睫,默然了片刻,像是在权衡究竟应不应该跟他讲,想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张嘴说道,“第一件事情,就是我要报案。有人逼死了我妈妈——”她还没有说完,那个女警察就已经忍不住对她说道,“你妈妈不是自杀吗?” “不是。”陶诗序摇了摇头,说道,“她临死之前,我爸爸在外面的那个女人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然后我妈妈就跳楼自杀了。我怀疑是那个女人教唆的”她抬起头来朝对面的两个人看去,说道,“所以我要报案。至于第二件事情么,我要见一个人,她是市晚报的编辑,我之前跟她越好了,只是后来被你们带到了这里,所以,你们帮我让她过来吧。” 桌子上的菜肴十分的美味,可是坐在桌子旁边的陶父却明显是没有什么胃口。他将筷子放下,又拿了起来,如此反复好几次,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开口一般。 对面坐着端着饭碗的女人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依然镇定自若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菜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她这样镇定,陶父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对她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许母凉凉的眼神朝他看过来,陶父顿时觉得自己的言语变得无比的艰难,可是他还是继续勉强着自己说下去,“陶陶的起诉,我们撤了吧。” 那女人眼中的神色更冷,目光也更加锐利,陶父看了她一眼,艰难地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只有她一个孩子了,她又是这么多年里我一直宠着惯着的,等到我们结婚之后,她也就是你的女儿了。她现在是不接受,那是因为太突然了,她还不习惯。加上她妈妈的事情,我做的的确有些过分,她妈妈刚刚去世,要她现在接受你,那岂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可是等到时间长了,你们在一起生活久了,她也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妈妈来对待的。这起诉,就还是不要了吧你也不想,她将来恨我吧” 他终于断断续续地把这一段话说完了,许母慢慢地将手里的饭碗放下,看着他说道,“你也知道你这些年把她给惯坏了?连自己的爸爸都敢打,我怎么说也是她后妈吧,她就算念着以前妈妈的情分不愿意叫我一声‘妈妈’,但叫我一声‘阿姨’总还是应该的吧。莫说我是她继母,就算是外人,这样叫我一声也是应该的啊。我是她长辈,你看她是怎么对我的?”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尚未褪去的青青紫紫,和脸上的那个被高跟鞋鞋跟弄出来的血洞,“这些年她被你惯得连自己的爸爸都敢打,以后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端起面前的饭碗挑了一口米饭,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教的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她这个脾气,要是不让她吃吃苦头,以后要是再杀了人,可不就是坐牢那么简单了。我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来看待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女孩子嘛,什么家世啊,什么学历啊,什么工作啊,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张漂亮脸蛋儿和一副好脾气,将来才好嫁人。否则啊,她就算是家世再好,工作再好,学历再高,又有什么用呢?陶陶这姑娘,长得像你,挺漂亮的,就是脾气太坏了,多半随了她妈妈吧,加上又是在她妈妈身边长大的,你们又因为是一个孩子,宠着惯着,这下连杀人都敢了。她现在还小,脾气还能够扭过来,等到将来大了,你想要管她都不可能了。她不当我是妈妈,我却当她是我的亲女儿,就是比蹇墨都还要亲。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我也想要有个女儿。” 她说着伸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续道,“我也想把她的脾气给扭过来,这孩子就是这一生太顺遂了,所以今天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要是再不严加管教,以后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你是她爸爸,自然爱惜她,舍不得她受苦,这恶人也就只能我来当了。你放心吧,她现在年纪还不到十八岁,不会判她死刑的,最多就是关进少管所里关几年,少管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都是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而且里面的减刑名额通常都不满的,到时候她表现一好,就少关几年,出来的时候青春也还在,脾气又变好了,加上她人本身就漂亮,你还愁她找不到工作和婆家吗?” 察觉到陶父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她低下头来,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的孩子虽然不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可是也是跟她有关吧。我不想让她偿命,我的心肠没有那么歹毒,只是我却想让她好好地受一下教训,免得日后出来给你到处惹祸。”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这样想,无非就是觉得以后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可是既然我能够把陶陶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又不能把蹇墨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呢?” 第三十一章 交待(下) 看到陶父脸上有些松动的样子,许母身体微微朝他倾了些,凑近了脸对他说道,“你也说了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对蹇墨的就会怎么对陶陶,唉,蹇墨这孩子,你不要看他平常什么都不说,其实心底却明白得跟什么似的。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走了,这些年来最想要的就是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身为他妈妈,却连他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办到,说起来还觉得亏欠了他什么。我对陶陶好也是有私心的。你知道我没有工作,以前在遇到你之前,蹇墨有他爸爸负责,而我,每个月用的就是政府给的补贴,没有多少钱。说起来,以后我们母子什么事情都需要仰仗你,我对陶陶好,自然也是希望你以后对待蹇墨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只有陶陶一个孩子,我又何尝不是只有蹇墨一个孩子?这样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只是” 她面上露出些许犹豫之色,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说一般。她这样剖白自己的内心,陶父心中自然感动万分,有些动容地对她说道,“只是什么?” 许母笑了笑,模样十分的温婉,“只是,只是我看陶陶那孩子性格倒不像是蹇墨这样温顺,有些叛逆呢。”她又笑了笑,像是解嘲一般地说道,“陶陶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然跟我们家自小就没了爸爸的蹇墨不一样。她跋扈骄傲些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孩子么” 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陶父,又是一副犹豫的神色。 陶父见她的样子,微微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许了她继续往下说,她得了允许,便也就继续接着说道,“这孩子现在都敢这么对你,也不知道她妈妈在临死之前究竟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恨你。我看,恐怕这辈子,是不会原谅你了。她性格烈,不容易驯服,现在你还年轻,还能够镇住她,可是要是等到你老了,那又怎么办呢?况且,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应该最了解了,她一心一意以为是你害死了她妈妈,现在年纪小小就敢动手打你,要是等到你七老八十了,还不把你直接赶出家门去?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还能怎么办呢?” 她说完,又抱歉地笑了笑,说道,“你看看我,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她是你女儿,又是如今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她不对你好,还能够对谁好?她现在是不懂事,等到在少管所里呆上几年,懂事了自然就会意识到自己当初行为的错误,也不会再这样做了。” 她顿了顿,又才说道,“更何况,就算是她不要你了,不是还有我和蹇墨吗?我们现在已经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蹇墨虽然不是你的亲儿子,但是却一直把你当成亲爸爸来看待的。血缘关系什么的,他年纪虽然小,可是却早就看淡了。他亲身爸爸当初还不是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到外面去找了个年轻女人,跟着人家跑了?说起来,他的亲爸爸还没有你这个后爸爸对他好呢。蹇墨是有心的人,你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因为现在没有能力报答你,等到将来有能力了,难道还能够没有你的清福享?他把我当妈妈,自然也就把你当爸爸。我这一生,虽然之前有一个失败的婚姻,对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念想,但是我还是感激他,因为他给我留下了一个懂事听话又孝顺的儿子。你对他的好,他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你也知道他不是喜欢多话的人,也不怎么喜欢表达”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他是很感激你的呢。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什么‘只有陶陶一个孩子了’,蹇墨也不小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难保听到了不会伤心。我这也是害怕将来影响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你要知道,蹇墨其实,早就把你当成爸爸来看待了啊。” 陶父面上神色愈加的动容。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感叹道,“陶陶这孩子,简直太不听话了,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了。你说得对,还是让她吃些苦头再回来吧。她不比蹇墨听话,性子也烈,更傲气,受不得半点儿折辱,让她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她是我女儿,难道以后还能不认我不成。将来老了,我是她爸爸,要让她负担我赡养我,难道她还能不做吗?” 他伸出手来拍了拍许母的肩膀,安慰她说道,“你放心。刚才是我疏忽了。蹇墨这孩子,让他留在国内太委屈了。现在好多孩子都要出国,我们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要负担一个留学生还是不困难的。陶陶这一走,本来留给她的留学经费也用不着了,现在物价飞涨,放在那里也生不出几个钱来,只会越来越贬值。与其这样,还不如拿去给蹇墨留学念书,反正他成绩好,将来也会大有出息的。你说得对,女孩子嘛,念书念得再多,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让她念那么多的书,还不如让她把脾气变好,把心收回来,好好地嫁个人。” 许母微微低下头,脸上却是一片喜不自胜的表情,含笑说道,“那我就先替蹇墨谢谢你了。”陶父淡淡一笑,倒像是看得很开,“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至于怎么写,你自己看着办吧。”和那个女记者交流的整个过程中,陶诗序都没有抬过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拷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冷手铐,仿佛是不认识一般。 对面坐着的那个女记者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并不是很漂亮,但是却十分的知性,倒是很符合她的职业。难得的她没有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而是淡淡地看着面前垂头坐着的这个少女,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悲悯。 这样的事情,早就没有了义愤填膺的必要,就算她已经听惯了凉薄的故事,但是也没有想到世间上竟会有人凉薄至此。前一日还是抱在怀中仔细宠爱的乖女儿,下一刻就被他逼成了杀死同父异母弟弟的凶手。这些人手上虽然看似干干净净,但是事实上,他们的手上早已经污秽不堪,沾满了鲜血。 那个女记者将手中的笔记本一收,在寂静的房间内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陶诗序从头发当中露出脸来,茫然地看着前面那一方已经有些泛黄的墙壁,轻轻说道,“等下他们就要去调查我妈妈去世的真正原因了,你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就跟去看看吧。” 那个女记者没有回答她的话,从她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将笔记本抱在了下,问道,“你为什么会觉我一定会将你的故事写出来?” 她对面穿着白衬衣牛仔裙的少女懒懒地笑了笑,说道,“这样的新闻,并不是每天都有吧。人性凉薄,连自己的爸爸都可以把女儿亲手送进监狱里,人性的肮脏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肮脏的?他该不该把我送进监狱,想必会有两种声音。一种人会认为他不应该,因为我本身就是失手推下去的,甚至还些人会认为应该被判刑的是那个女人,而不是我,从而怀疑这两个人的用心,究竟是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正义和合理。而另外的一种声音就是认为,我爸爸把我送进来,是大义灭亲,我应该受到惩罚。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看了报纸的人都会为我的遭遇感到同情和痛心,而去谴责那两个人。现在的人都喜欢看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况且又是发生在他们身边,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故事,他们就更加喜欢看了。我自认为还没有谁的遭遇可以比我的更加糟糕,任何人在我身上都能够找到一种幸福感,看到有人能够比他更加的糟糕,他们会在潜意识里有一种优越感,比起我来会觉得高人一等,自然也就有了怜悯我的资格。这样一来,这个故事就更加地具有了话题性,加上又是送上门来的,这样的好事,是个人都不会拒绝吧。说不定你还会因此升职呢。” 她讥讽地笑了笑,说道,“只是将来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了重用,你可要记得谢我。” 她的眉宇之间有着一种深深地倦怠之感,仿佛下一刻就要闭上眼就此睡去,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来面对这万恶的人世间。 那个女记者听了她的话,也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若是真的能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至于什么物质上的感谢,还要等到我真的升职之后再说了。” 她转过身就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半步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淡淡说道,“那你就好好保重,有些事情,还是要经过自己的手亲自做才会有感觉,假别人之手,始终都还是差了什么。” 一直到那个女记者离开那间小小的审讯室,陶诗序都没有再抬起头来。 她低着头看着被松松地拷在她手腕上的手铐,让她怎么样都挣脱不得。她耳旁两边的头发散了下来,静静地垂在肩上,线条流畅,有着一种流丽的美感。 因为她之前一直不说话,让原本审讯她的两名警察早就没了耐性。那个女警察大概是资格比较老一点儿,什么事情都让那个实习警察去做了,而自己早就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上哪儿去休息了。一直站在门旁边看着陶诗序的那个小警察见她一直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对她说道,“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呃,我们帮忙的?说出来,能够帮到你的,我们会尽量的。” 陶诗序摇了摇头,这下终于抬起头来,乌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前面的墙壁,有些茫然地说道,“不是要问我话吗?你们现在怎么不问了?” 那个小警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阳光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还审讯什么啊。明天再说吧,我带你去休息。”他口气真诚得让陶诗序根本就感觉不到原来自己已经是个杀人犯了,反倒让她觉得,她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娇俏的小姑娘,人见人爱。 她有片刻的晃神,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小警察已经打开门示意她出来了。陶诗序顺从地从座位上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在他前面,刚刚走了几步,那个小警察又叫住她,“诶,你等等。” 她回过头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脸的两边,白衬衣牛仔裙,明明应当是青春活泼的样子,可是此刻她的全身上下却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忧郁。她的目光像是终年不散的大雾一般将人紧紧笼罩,忧伤而又凄迷,让人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个小警察被她这样一看,不知怎么的,立刻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嘴角露出一丝微带羞涩的笑容,说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吃东西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陶诗序摇了摇头,外人的这种关心让她早就被冰水浸凉的心田有一丝暖流流进来,可是那心里始终太过冰冷了,这股暖流比起心中的寒冷来讲,太过九牛一毛,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心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忍不住朝他打趣,“你的实习工资很高吗?” 那个小警察笑着摇了摇头,模样俊朗阳光,小麦色的皮肤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有着一层淡淡的光彩,“所以当然不能请你吃很贵的东西啦。” 他的笑容十分又感染力,连此刻毫无心情的陶诗序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她这才细细地打量起他来:是眉目俊朗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十分的健康,牙齿整齐又洁白,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就很精神,大概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不胖,甚至还有些瘦,制服底下,是积蓄着的力量,只等那一刻能够让他爆发出来。这样的男孩子,一看便知道在学校的时候很受女孩子的欢迎,是每个少女青春里面都会有的那个阳光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另外一张清俊中带着几分傲气的容颜突然映进她的脑海当中,那天的那一刻,他抱着那个孩子从鲜血当中抬起头来,目光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悲凉和沧桑,他是那样沉痛,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然后,他眼中一向含着的淡淡光彩,像是风中残烛一样,摇曳了几下,终于熄灭了。 姜可晨看着对面静静站立的少女,原本那双犹如大雾般的眼睛像是被黑夜侵蚀了一般终于黯淡了下去,心中蓦地一突,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触碰到了她的什么伤心之处,正想着要说什么话出来补救,那少女却已经抬起头来对他淡淡一笑,说道,“那就麻烦你了。”礼数周到,和她们这个年纪家教良好的所有女孩子一样,眼中依然还是那副大雾弥漫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他看见的那样子? 姜可晨心中一松,也笑了笑,对她问道,“那你想吃什么?”陶诗序偏过头来对他娇俏一笑,依稀还可以看到往日的活泼影子,“肉,我想吃肉。”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坦白,姜可晨也是一笑,笑容中带上了几分的轻松,“那我去给你买,你等着。” 少女忧伤的笑容中终于带上了几分明净,不复之前的抑郁,他只觉得他的心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立刻就要从胸腔里面飞出来了。 他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跑去,从来没有过的感情瞬间充满他的心田。那真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整个人仿佛在那一瞬间就变轻了,风吹过来,他觉得他快要飞起来了。头顶的夜高远而明净,犹如最后那一刻少女的微笑,像是照片一样深深地映进他的心里,再不忘却。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刻,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边,同样有一名少年,此刻正坐在如山的资料和辅导书之间,坐在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忧伤地看着远方璀璨的灯火。 他清亮的眸子当中带着点点从来没有过的茫然,是对未来的,对人世的,对命运的,难以把握的茫然。往日宁静的心绪再也不复存在,此刻心中纷繁复杂,让他根本就找不到理清的头绪。所有的东西像是好多团搅在一起的毛线一样,缠缠绕绕,很多已经成了死结,要想解开,要花费的就不仅仅只是时间和精力。 这间卧室里到处弥漫着少女的气息,甚至连空气中都有着属于少女的清甜气息。许蹇墨的眼睛沉了沉,他本来是不愿意这么快就搬进来的,但是拗不过妈妈的哭哭啼啼,所以就搬了进来。 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不能再看见她的人了,但是住进了她曾经的屋子,也让他觉得,其实原来他和她还是这样的贴近。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印记,他妈妈虽然强硬,虽然十分的想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把她们母女曾经生活的印记全部消去,但是毕竟是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想要这么快全部掩盖,还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他进来的时候,书桌上面还摆着那天陶诗序急急忙忙地跑出来随手放在上面忘了合上的参考书,旁边放着一个演草本,上面还有着她潦草的草稿。 她的字写得很好,一看便知道是练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写不整齐。她的行草很漂亮,但是对于要求行楷或是楷书的高考来讲,哪怕她写了一手好字,依然在很多时候被老师拿来当反面教材。 这几天他妈妈忙着搬家,他忙着上学,忙着下意识地躲开这一切,这间卧室一直没有人来打扫收拾,依然都还是主人当初离开时候的样子。他仿佛一个偶然闯进这里来的人,不过是个过客,随时都会离开。连这里的书,这里的娃娃,这里的小装饰品,都还在等着他们的主人回来,默默地带着一种对他的排斥。 许蹇墨在那一把西瓜红的椅子上面坐下来,将自己的书包随手扔在脚边,这里的一切虽然微微带着几分的凌乱,但是哪怕是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打扫过了,但是屋子里依然还算得上是干净整洁,足以显现出来,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有多爱干净。 他想起以前从她身边经过时听到她跟唐蜜带着几分骄傲又带着几分撒娇般地抱怨,“我妈妈好烦啊,明明是她自己有洁癖,还非要让我跟她一样。烦死了。” 现在呢,现在的她是不是有些后悔曾经这样地说过她妈妈?许蹇墨眼中一黯,拿起放在参考书上的笔顺着她的笔迹一路看下来,将她做错了的地方给她一一改正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还是像这卧室里的所有东西一样,做出一副等待的姿势。可是他比它们更加的悲哀,它们起码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它们的等待起码还有希望,可是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无论怎么等下去都是无望,他再也等不回来她了,却依然还是要等着,就这样等着,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许蹇墨轻轻拉开他面前的抽屉,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心里还是受不住诱惑,他想要去看看,看看在她的心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往日的甜蜜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不过是那个被她用炽热的目光来倾心爱恋着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在他的背后,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用怎么样的眼神去看他。可是他觉得,一旦他看了,他知道了,往日她的时光,他也参与了,那是不是,就可以弥补,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的遗憾? 2731 27-31 32-34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2-34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234 第三十二章 少年情事老来悲 抽屉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东西,一个很卡通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发卡头花和硬币,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马口铁盒子,应该是买糖的时候送的,很漂亮,里面放着一些耳环耳钉手链之类的东西,都是一些女孩子用的。 他们学校管得很严,这些东西在学校的时候根本就不允许出现在学生身上,陶诗序自然找不到戴它们的时间,所以这些东西他一次也没有看见过。 其他的就是书了,上面一层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教科书之类的东西。知道她不是这样认真的人,陶诗序不是什么乖学生,他自己也不是,只是因为成绩好加上又听话,所以经常得到老师的关照,开了什么小差也不会怎么说他。陶诗序就不一样了,她这个人皮得很,有的时候觉得根本就不是女生,老师家长对她的期望都很高,大概是压力越大,叛逆心越强,她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经常被老师骂。 这些事情想起来都令人感到甜蜜,许蹇墨嘴角上面忍不住带起一丝笑容,伸手将最上面的那一本教科书拿起来,下面放着的果然是花花绿绿的日本漫画。他忍不住笑了笑,脑中不自主地出现往日时候,陶诗序也是坐在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本资料书,下面却是挂羊头卖狗肉地放着一本漫画,一边偷偷地看着漫画书,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去观察妈妈究竟来了没有。漫画已经有些旧了,可是日期却还是比较近的,看样子已经被她看了无数遍。也亏得是她,她脑子本来就聪明,都高三了还有这样的闲心,学理科的女生成绩居然还是那么稳定,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下降成什么样子了呢。 那些漫画的最下面,放着一本很漂亮的笔记本,淡淡的薄荷绿,封面是布艺的,很田园很恬静。这个年纪的学生,都喜欢买一些毫不实用但却很漂亮的东西,尤其是笔记本,看到好看的就忍不住买回来,放在那里又舍不得写,等到许久之后才拿去扔掉或者用来做其他的事情。许蹇墨自己也买过,不过当然不是陶诗序这个样子的。他伸出手来,将那本笔记本从抽屉的最底层抽出来,有些忐忑却又有些期待地翻了开来。 称不上日记,只是一些少女青春时期矫情的为赋新诗强说愁罢了。可是他还是一页一页地翻开,一页一页地细细看着。并不是所有的都提到了他,可是他依然觉得这样高兴,仿佛曾经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青春又因此而鲜活地回来了,并在他面前一一演绎。 他看见那个女孩子在这本笔记本里写到:“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衣服,又是白衣服,有这么热爱它吗?知不知道好难洗的,每次我穿都会被妈妈骂。”又或者是,“上午的小测又是第一名,要死啊,考那么多。大哥,你给别人留条活路行不行?”再或者是,“撞到了,撞到了,唐蜜一个人在那边窃笑,唉,又要被她。”诸如此类的句子,明明没什么价值,却依然为了当时的她而感到一阵阵的甜蜜朝他袭来。 其实她不知道吧,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有这样的感觉,这样一段称不上恋情的感情,并非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明明彼此喜欢,却偏偏对方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胡乱猜测,为了一点点小事情而情绪低迷,又为了一点点小事情而情绪高涨。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是这样的,喜欢的那个人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让我们哭,却又可以在下一秒的时间让我们笑出来。明明是没有多少意义,或者说是他毫无意识的动作话语,却偏偏被我们添上许多的遐想,并且为此小心翼翼地欢欣雀跃又或是低沉伤感。 许蹇墨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笔记本出来,翻了翻,微微发黄的纸页间静静地放着一张折成四折的物理卷子,他将那张卷子拿出来,摊平了放在桌子上面,上面的分数在他们班上也算不得很高,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他的。卷子上面的姓名那一栏上面,写着“陶诗序”张牙舞爪的三个字,这么恬静温婉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写成这个样子的。上面错了的地方都已经被他一一改正过来了,他的笔记覆盖在她的上面,清晰地交错着,两个人的答案都看的那么清楚,不像他们的关系一样,犹如一团乱麻,想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卷子是那天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上成绩之后拿过来发的,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抱着卷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在走廊上看见正和唐蜜打闹的她,手里的那沓卷子中的某一张突然就变得烫手起来,连带着整个一沓卷子都烫了起来。 她的笑容明媚而清澈,在昏黄的阳光下面有着一种静好的时光之美。他将里面她的那一张卷子给抽了出来——成绩是他上的,卷子大概在哪个位置他自然知道——然后就把剩下的卷子塞到旁边男生的手中,逃一般地跑到了操场上。 陶诗序自然发现所有人都有卷子,独独她没有,问了老师,成绩已经上上去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这样的事情时常都有发生,也不独她一个,她问了一下也就算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在那一刻,心里有这样的一个声音,想要自己将这样的心情告诉她,可是偏偏,真的等到了要告诉她的时候,反而开不了口。 其实,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生命,在很早的时候就交织在了一切,在他们都还不懂什么叫做爱,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一起。少年清瘦的肩胛骨静静舒展着,像是一只展翅的白鸽一样,在静谧的夜里安静地伏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越是甜蜜,越是绝望。他忘不了她看见她妈妈的尸体的那一刻,也忘不了她伸手去确定弟弟已经死亡时的那种表情,更忘不了当警察来把她带走时,她脸上的木然他的青春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青春,要在他的身上延展开来,从此铺开。 陶家的事情过了两天就上了报,如同陶诗序所预料的一般,那一天的市晚报突破了有史以来的销量,那个叫做苏静的女记者也升成了副主编。 市电视台还有其他的媒体都在源源不断地朝陶家赶来,新闻标题愈加耸动,愈加地耸人听闻,这样一来,大概整个市里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情了。这还不算,连其他市的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件事情,陶家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陶父和活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是啊,小三逼死原配,还让原配的女儿进了监狱,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有新闻价值的,就是看你怎么放了。 陶诗序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她进了监狱也不会让陶父和许母两个人好过,苏静也是女人,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陶诗序身上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占理的那一边,言辞方面倾向于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发表出来的第一篇报道所造成的轰动,让后来闻风而至的其他媒体也下意识地选择了将倾向放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 早就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的第一刻,许蹇墨就回到了他原来的家里,那边的陶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本来就不想待在那里,现在更加不会了。至于他妈妈,她不愿意离开,她是吸引媒体视线的主要人物,她不离开,一方面是想保护许蹇墨不受伤害,另一方面也是想在陶父面前显示出她是有多爱他,也方便在适当的时间说一些适当的话来挑拨陶父和陶诗序的关系,让他对自己更加的言听计从。所以就算陶家门前被那些媒体堵得死死的,让他们两个人根本就出去不得,她也不会离开半步的。 已经有激愤的市民把这件事情闹到了陶父的单位上面去,他本来就在事业单位,对这样的事情比较看重,但是也不可能就因为这样而把他给免了。还好陶父虽然很多时候脑袋都是放在许蹇墨妈妈的裤腰带上面,但是这一次关系到他的前途,他的脑袋终于回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面,做出了些许的思考。他主动提出来要辞职,这当然只是为了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上面就将他的辞职书放在了一边,暂时停了他的职务,只等风声过去,他就重新出来任职。 原本还因为将陶诗序送进监狱有些许愧疚的陶父,这一次在许蹇墨妈妈的挑拨下,对陶诗序更加的憎恶了,之前的愧疚全没了。现在若是陶诗序还在他面前,恐怕他不会有半分犹豫地就会将陶诗序送进监狱里去。 与这件事情相伴而来的陶诗序失手杀人这个案子的开庭时间到了,陶父为了面子不想去上庭,许母为了保护许蹇墨自然也不会让他出面,能够作证人的也就只有许母一个人了。 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上了法庭究竟要说什么,当时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目击证人,而家里的两个人,一个虽然是陶诗序的父亲,可是如今也是她的丈夫,加上又对陶诗序恨得要死,应该不会说她什么的。更何况,如今他为了外面的那群记者在家里恼得焦头烂额,实在也没精力去管。而另外一个,是她的儿子,一旦他说出来,她就要因为作伪证而被判刑。许蹇墨就是良心再过意不去,可是他一向孝顺,面对自己妈妈会因为这样而进监狱的结局,许母也笃定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恨陶诗序恨得要命,那个孩子就算她再不喜欢,就算她再是因为想要用那个孩子来把陶诗序的爸爸给套牢,但终究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说没有半点儿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不能让那个孩子白死,更加不能再让陶诗序出狱之后还来和许蹇墨争财产,要不然,那她的一番心事就全部作废了。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但是她想到了,别人就未必没有想到。刚刚跟陶诗序的爸爸把上庭的事情商量了,本来打算略过许蹇墨,不问他的意见的,可是他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陶诗序在拘留室里的这几天,都是那个叫姜可晨的实习警察帮着她,照顾着她。虽说她本来就是人家负责的,但是也犯不着要为她做这些。至于姜可晨心中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她可怜,忍不住想要怜悯她还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她眼下根本就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理会。 当姜可晨告诉她,她提供出来的那些关于她妈妈是被许蹇墨的母亲逼死的“证据”根本就不能立案这个消息的时候,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了,可是陶诗序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她当然知道就凭几个电话根本就不能给许蹇墨的妈妈定罪,可是没想到,人家警察局连案子都不接。大概是她的神情流露出了莫名的悲戚,弄得告诉她消息的姜可晨也感到有些歉意,“对不起啊,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陶诗序看着姜可晨那张比她还要沮丧几分的脸,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她对他安慰道,“没关系的,这又不关你的事,怎么能够让你跟我道歉。” 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要陶诗序来安慰,姜可晨那张小麦色的俊美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语气含糊,陶诗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刚刚张口想要去问他,可是人家连机会都不给她,直接转过身,一路跑开了。 他的背影矫健而迅捷,动作洒脱干净,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健康的男孩子一样。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墙角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终于不见了。 仿佛每一个人都在急不可待地从她生命中消失,从爸爸开始,然后是妈妈,姜可晨终有一天也会离开的,虽然他亦不过是个过客,对她的照顾也不过是出于良心和怜悯。当然,还有那个人。 她眼底的神情暗了几分,仿佛一盏灯,明明灭灭,跳动不止,却又最终免不了熄灭的命运。的确,人生之中,每一个人于我们而言都只不过是过客而已。长路漫漫,无论有多么崎岖艰险,终究都还是要我们自己独自一人走下去。其他的,不过是某一段路上的同路人,有缘分的,说个话,没缘分的,永远也搭不上言语。 她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一方小小斗室,大概是因为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当然也有可能最近的治安比较好,她一个人独占了一间房子,一个人呆在这里,终日陪伴她的不过是头顶上那一盏惨白的白炽灯,和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气窗。这里的灯光永远都没有变化,灯悬得很低,差不多就在她的头顶上面,她站起来的时候还要小心一点儿才能让自己的头发不要碰到灯泡。 已经是盛夏了,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现在应该正坐在教室里,吹着电风扇,做着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或者正在和唐蜜讨论,那个漫画人物最让她们心动。这才是青春,这才是她们这个年纪应该享受到的东西。年轻是上天的恩赐,就是要用它来经历应该经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在这y沉黯淡的天花板,只能透过那一扇小小的气窗,遐想窗外的世界。那根本就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她应该有的,她现在有些后悔,如果妈妈地下有知,恐怕此刻也会为她担心不已吧。 若是再大一些,她处事能够再完美再全面一些,今天住进这里的人就不是她了。说到底还是太年幼了,年幼到不知道应该怎样掩饰自己的情感,非要和人家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而且,还牵连了无辜的人。 时光仿佛在这里都是静止的,她看不见时间,不知道日期,只能从每天送饭过来的次数来推测究竟过了几天。可是时间稍微长一点儿,她就觉得头很晕,睡醒过后,连上午下午都分不清楚了,更何况还是时间。要不是那扇可以看见一小方天空的气窗,她连白天晚上都不知道。 一个人住有一个人住的好处,那便是清静,没有人来打扰她。可是太过清静了,就变成了安静,最后成为了死寂。她一个人待在这样寂寞的空间当中,不和人说话,当然也没有人来找她说话。除了那个实习的小警察会趁着送饭过来的档口跟她说几句话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理会她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艰难而漫长,牢房之中,她分不清日和夜,也分不清岁月过了几许,没有人告诉她,而她也早已经对时间失去了关注的勇气。怪不得以前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把人单独地关在一个小小的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面,不出一个月人就会疯掉。当时他们全班都还带着几分的不以为然,可是现在真正身临其境的陶诗序很想告诉那些曾经的同学,这是真的。 只是她没有疯掉。 她每一天所能够做的,不过是待在那里,把以前将近十八年的时光中她所能够记起来的片段回忆一遍,每一次梳理她都发现自己曾经是何等的幸福,只是当时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等到现在身陷囹圄,方才明白当初母亲为她创造出来的环境的难得。仿佛一场大梦一般,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曾经那对把她捧在手心当成无上珍宝的父母早已经反目成仇,一个自杀,一个另娶他人,再也不要她了。 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用来应付寂寞的方法是无止境地昏睡过去,每一次她睡过去,她就梦见那个被她失手杀死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珠子黑白分明,虽然大,可是却没有半分生气。他看着看着眼珠子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然后是头,再然后是双手,然后是双脚他的血像是喷泉一样从他小小的身子里面喷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她仿佛是置身于一个不大的盒子中,不知道是谁,将她和那个孩子关了起来,任凭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冲破开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那个孩子身上流出来,然后慢慢地升高,将她整个人淹没。 就在她以为她就要溺死在这猩红的血液中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对面走了过来,这里明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总之就看到他慢慢地走过来。和往常一样的眉眼,清俊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不耐,可是在看人的时候偏偏就让人觉得他的眼睛里是有自己的。 他依然是往常的那身白上衣牛仔裤,简单到不行的装扮,却符合那个年纪里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的模样。他从滚滚血液当中行来,明明那血液已经漫过了陶诗序的鼻子,可是他一路走过来,就像是走在平地上面,衣袂飘飘,犹如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一样,渡江而来,半点血液都不沾。 他蹲□子,将被那血液弄得浮起来的孩子的遗骸捡起来,放在那血水上面,一一拼好,然后又把那个已经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孩子抱在怀中,转过头来怔怔地盯着她,眼睛里的情绪朝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她尚且还没有回味过来他眼睛里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的时候,那血液突然高涨,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每一次从梦中醒过来,她面对的又将是毫无止境的寂寞和死寂,那个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梦中;而每一次她入了梦,面对着同样的一个噩梦,面对着自己明明清醒但是就是难以从梦中挣脱出来的无力感,她都想要快速地回到现实里。可是等她到了现实中,她发现又情愿就此睡去。就这样反反复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突然有一天,那个叫姜可晨的实习警察突然跑来告诉她,她该上庭了。 她被两名警察从那间小屋子里带出来,因为这件事情早就吸引了大量记者的视线,所以一路上都有记者在蹲点,想要找出些新闻出来。 她早就表示出自己不愿意出现在镁光灯面前,还好,还好这些人还不算丧心病狂,而警察局这边也为了保护她,一直没有让这些记者拍到她,连坐车去法院,都是禁止他们拍摄她的脸的。 从小屋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明明已经是六月了,可是她却还是觉得那温暖不够,不够将她身上的寒冷驱走。她浑身僵硬,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被那两个警察带着朝车子走去,而车子,会带着他们,去迎接她的最终审判。 车子在法院面前停了下来,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怯场。同行的姜可晨及时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陶诗序摇了摇头,可是终究都还只是孩子,面对生命的那一刻,始终都还是有胆怯,她的脸上露出了那么久以来的第一次的害怕,虽然眼底依然木然一片,可是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情绪了。只听她问道,“我会死吗?” 姜可晨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开了,淡淡的笑容在他充满阳光的脸上显得格外真切,他安抚道,“不会的,你还未成年,加上又是过失,只要把你之前在警局里跟我们说的那些跟法官讲,没事的。” 少女抬起眼睛,透过浅浅地刘海朝上面看去,上方男孩子脸上的笑容像是层层云层间划破y霾的第一缕阳光,一瞬间就照进了她的心田。她浅淡地笑了笑,因为之前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她的皮肤比之前更要白上几分,却不是以前那种健康红润的白,而是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她的笑容也像是流星一闪一样,只是一瞬间,马上就从她脸上消失了。心渐渐平定了下来,她之前在拘留室的时候就想好了,大不了一死,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三十三章 人世艰辛 判决书很快就下来了,陶诗序因为过失杀人,又因为还未满十八周岁,判了三年半。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虽然没有过多地关注过这一类的东西,但是基本的法律还是知道的。 那个被自己叫做“爸爸”的人没有来,来的是许家母子。她本来以为只会有许母一个人,没想到许蹇墨居然也在场。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曾经在她的臆想之中,他们两个都是被关在象牙塔里的孩子,陪伴他们的永远都是那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世事沧桑与他们全无关系,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恐怕就只是也许许蹇墨并不喜欢她。 许母的证词因为受到了许蹇墨的限制,她之前想好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出口来,倒不是许蹇墨有多么地帮陶诗序,他也不过是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是他的遣词造句十分用心,更加让法官确信了这只是一场事故,而不是有人的蓄意谋杀。 许母就不一样了,她之前的打算,也同样是改掉几个词,但是到时候事情便又会向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时候,过失杀人恐怕就要变成了蓄意谋杀了。 出门的时候许蹇墨带着他妈妈是从后门走的,等到前面的记者们想起来后面还有这样的一道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出租车离开了。 一直到回家之前,许母都还在止不住地埋怨许蹇墨,说他不应该胳膊肘往外拐,白白地便宜了陶诗序。她说了很多遍,到了后来,哪怕许蹇墨十分的不想理会她,都不得不出声制止她,“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那样说了,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我不过是在帮你,看着你不让你犯错罢了。难道你也想进监狱去吃几年牢饭?”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口气也不怎么舒服,许母自然听得出来,只当他在埋怨自己当初做事情的时候考虑得不够完美,如今才让陶诗序找到了机会,对他们反戈一击,引来了这么多的记者。她心虚,加上对这个儿子一向有些害怕和顾忌,如今随着他年纪渐长,这样的感觉也就越来越浓,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赔笑的神情,对他说道,“墨墨,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有考虑清楚,哎呀,你就不要生气了。妈妈给你赔不是啦。” 见许蹇墨还是板着一张脸,许母脸上讨好的笑容又浓重了几分,继续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吗?陶诗序那丫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以后她出狱了,回家了,那你陶叔叔的钱不是还要分她一些。钱只有那么多,分了她,你得到的就少了,你好好想想,妈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让她进了监狱,到时候又被放了出来,那我之前做的那些不全都白费了吗?” 她顿了顿,又说道,“况且,她的性格你也看见了,谁要是得罪了她,那她就是不依不饶的,非要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以后她要是出息了,那遭殃的不就是我们了吗?我看啊,最好还是把她关进牢里面,让她多吃几年牢饭,等到以后出来了,青春都过了,嫁也嫁不掉,工作也找不到,让她回来跪在地上,求着咱们收留” “师傅停车。”她还没有把脑中的意y对自己的儿子讲完,许蹇墨就已经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许母叫了他几声,许蹇墨都没有搭理她,而是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他朝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把车子开走,那司机果然遵从他的意思,把车子开走了。任凭许母在车里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再把车子停下来。 下车之后,他被街边的夏风一吹,头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几乎是在那一刻他心里便生出几分羞愧几分后悔。无论他心中有再多的不愿意,那个人终究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养育之恩大过天,这些年来妈妈为了他所受的苦楚,他也看在眼中。往日里从来都不会对她用这样的口气讲话的,没想到 许蹇墨心中觉得烦闷已极,他不愿意再去想究竟应该怎么做,妈妈不喜欢陶诗序,这是毋庸置疑的,每当她在自己面前说着要怎样去算计陶家的东西,他都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罪恶和肮脏。那个人啊,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他又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呢? 刚才在法庭上面见到她,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她人就已经瘦了那么多,原本就称不上胖,可是他远远地就看见她垂着头站在那里,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臂被冰冷而刺眼的镣铐靠在背后面。白皙的皮肤下面,是青苍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并且不堪一击。她低着头站着,额前的头发垂下来,只看得见一个隐约的侧脸,他再一次这样深重地厌恶着自己,他是这样的肮脏,就算用再多的水也洗不干净身上的污浊,又怎么能够再去面对她呢? 妈妈恨她,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妈妈,性格如何,天底下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她用尽了办法不想让陶诗序的爸爸出庭,加上这段时间又因为媒体的关系搞得陶父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心情去上庭。之前因为要和她妈妈离婚的事情父女俩闹翻了,后来陶诗序又失手杀了那个孩子,她爸爸心里就算对她还有几分旧情,可是因为她把自家的事情曝光给媒体,她爸爸心里对她仅有的那一点儿愧疚恐怕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被自己妈妈这样一撺掇,更加不会出庭了。 那时候的目击证人只有他们三个,只要他妈妈把言语稍微地改一下,对她来讲,就可能不仅仅只是坐牢那么简单了。他猜到了自己妈妈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偏偏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陶诗序继续行走在原本就不属于她的生活轨迹上面,为了避免到时候妈妈毫无顾忌,他才站了出来。 说他是因为良心的关系倒不如说仅仅只是因为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个人是陶诗序。他心中放心不下的人始终都是她。 那个人,本应该生活在阳光下面享受父母为她创造出来的最美好的人生,可是偏偏却被打进了地狱,在那样y暗的地方踽踽独行。已经说不上来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了。她对他,也许不过是少年时代算不上美好的一段初恋,可是于他而言,她却是恰恰应证着他自身肮脏的一个投影仪。她有多干净,他就有多污秽。她的美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让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亲近,可偏偏又因为父母的关系让他难以走近,只能远远地看着,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有多想要看见她对自己一个人笑,是有多想听见她对自己一个人说话。可是却又不能。他是有多喜欢她多想看见她,就有多么害怕亲近她。他害怕当她一旦知道之后,只会对他露出仇恨的眼神和像利剑一样的言辞,那样的笑容,那样熨帖的言语,他再也听不到。世事弄人,想必说的就是他们两个。 他的妈妈是杀害她妈妈的凶手,可是他却对她难以割舍。他这样深重地爱着她,她却只当他是仇人。她错手杀了他最喜欢的弟弟,他一边怪着她,却又一边想着她天底下,再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加的矛盾了。 旁人只当他清傲难以亲近,却不知道,其实他也是卑微的,只是他的卑微只愿对一个人表现。 除了她,其他人再也不值得。 他从街边一路朝着自家方向走去,这里还没有离开市中心,而他原本的家还在老城区那边,离这里还比较远,六月的日头已经很毒辣了,晒在皮肤上面,有一种灼热的感觉。 他从两旁的树荫下面走过去,一步一步地走到公交车站牌那里,车子来了,然后再一个人走上去。这个时候人很少,而且很少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坐没有空调的公交车。 车子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在打瞌睡的老头子,许蹇墨歪倒在椅子靠背上面,将窗户开得大大的,风从车窗两旁猛地朝车厢里灌进来。他想起那一天他陪着陶诗序从学校里出来去她家里,他们也是这样的,两个人并肩坐在公交车的最后面,道路两旁高大的小叶榕的叶子被阳光一照,就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倒影。 少女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底下,显得越发地透明,她的侧脸静好如水,像是这一生都写不尽的缱绻爱恋,他清晰地看见,时光就从他们两人的脸庞缓缓流逝,只是他努力伸出了手,却也抓不住。 那像日本青春电影里面的场景,这一生除了梦中恐怕都不可能再有了。他如今依然能够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渐次后退的风景,只是身边,终其一生怕都都不会再有那个少女的身影了。 陶诗序被安排到了少管所里,没有去监狱。去之前姜可晨就来找过她,告诉她少管所里都是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那里的情况相对于真正的女监狱要好许多。但是究竟是怎么个“好”法,他没有多说,恐怕这里面有些东西,对于刚刚才从警校毕业的他来讲,还不算十分的了解。他本来是要回学校办理离校手续的,只是因为陶诗序的案子耽搁了,才一直没有去,到最后居然连毕业典礼都错过了。他的学校在北京那所最著名的警校里,毕业之后直接被调到了市厅里,办完陶诗序的这个案子就要先回去学校一趟,才能过来了。 将要说的都说完了,陶诗序依然垂着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姜可晨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抿了抿唇,依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此刻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想刑期的问题了。每个地方的监狱都有特定的减刑名额,少管所里因为关的人不多,名额又常常有多出来的,在里面想要减刑是很容易的。你到了那里,要乖乖的,过不了多久就出来了。没事的。” 陶诗序这才抬起头来对他勉强笑了笑,可是哪怕是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已经可以让他十分的满足了,阳光倒映进他笑得弯弯的眼中,里面璀璨一片,仿佛一片闪烁着的碎金,“那你要好好的,我回来了就来看你。”陶诗序点了点头,这个人,浑身上下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什么烦恼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够被他的笑容化解掉,她也忍不住弯唇笑了笑,说道,“那,你好走。回来了一定要过来看我。” “嗯。”姜可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陶诗序的双眼就黯淡了下来,刚才姜可晨之前说的那些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脑中满脑子的都是之前在法庭上面看到的许蹇墨。她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并不十分的清楚,装扮倒还是惯常的那副装扮,只是哪怕是隔得远远的,她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往日那种峥嵘的傲气和锐利渐渐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感到十分不习惯的沉静。 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努力地将心中的郁闷吐出来一点儿,那个人,无论成了什么样子, 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她又何必再在这里空想,徒增烦恼呢? 手续办得很快,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了少管所里。虽然姜可晨已经说了要比真正的监狱里好许多,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有觉得有多好。 记忆中的y森恐怖,和想象中一样的暗无天日。从外面通到里面牢房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将近天花板板的地方开了几个为数不多的气窗,很小,大概也就a4打印纸那么大,或许还没有那么大。哪怕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是一片黑暗,头顶上方依然是那种只有警察局监狱里才看得见的惨白的白炽灯,像是一只只死人的眼睛,目送她一步一步地进入那个地方。 迎接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狱警,他倒是没有之前在警察局里遇见的那个女警察一样凶神恶煞,对陶诗序也还算客气,一路走过来,还不忘嘱咐她,“到了那里之后,要和你们同房的孩子们处好关系,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应该会谈得来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像是十分感慨一样,“唉,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他眼睛里的怜悯深深地刺痛了陶诗序的心,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去看他,木然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朝着牢房里走去。 她被带到走廊深处的一间牢房前面,脚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在幽深逼仄的狭长走廊当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又经过回声的重叠,越发的厚重。 那个狱警将门打开,对里面的女囚们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同伴,你们好好相处吧。”说完便伸手将陶诗序微微一推,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朝着牢房里面跌过去,还好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让她不至于跌倒出丑。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被关进了牢房里面,与外面隔绝开来,再也不复之前种种。 往日美好,已成回忆,尤不可追,而她,只能独自面对着这样沉痛的人生,迈开自己沉重的脚步,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缓慢前行。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伸手抓住门上面的扶栏,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空间朝外面看去。外面的长廊幽深得仿佛是巨兽的喉咙,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上面亮着的微弱灯光,照在地上,折射出一片冰冷的y森光景。 “不要再看啦。”陶诗序顺着声音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一个正倚靠着床边梯子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比她稍微大一点儿,此刻脸上全是浓重的不耐烦。 见到陶诗序转过头来看她,那个女孩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吊儿郎当地走到陶诗序面前,十分轻佻地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怪声怪气地说道,“啧啧啧,皮肤真好,一看就知道从小在家里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地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像是要将陶诗序的衣服都扒下来一般,让她瞬间就有了一种果身游街示众的羞耻感。不过,哪怕是这样,陶诗序纤瘦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目光淡然地朝那个女孩子回视过去。 她的目光像是一道山间清泉一样,坦荡无砥,清澈之间可以照见自己内心的虚弱和丑恶,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那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刚才还十分具有侵犯性的目光立刻往后面缩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她就立刻恢复刚才的样子,语气比之前更加的挑衅,“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陶诗序并不理会她这貌似小孩子打架一般的威胁,依然淡然地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女孩子一直嚣张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她依然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说假话威胁你,在这里,我才是老大,你要是不听话,那你就只有跟她一样的下场。” 她的手朝着屋子里一个y暗的角落里指去,陶诗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里居然蹲了一个女孩子,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楚究竟长得什么样,究竟多大年纪了。不过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十分的瘦弱,她蹲在那里,一言不发,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陶诗序没有发觉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因为她蹲在角落里,加上又没有什么声息,所以才将她忽略了过去。 跟陶诗序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显然不满意自己的威胁居然对陶诗序起不到什么作用,她朝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三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两个立刻跑到墙角边,一个人抓着蹲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另一个人拉着她的衣领,将她提到了陶诗序和她们几个中的那个老大面前。 屋内的灯光十分昏暗,只能借着那一扇小小的气窗将人看清楚。外面的日光像是永远也照不到这间牢房,她们永远都身处于将黑未黑,将白未白的世界里,同样都是一群被世人遗忘的人,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们,也没有人会来关心她们的生死。在这里,死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借着头顶微弱的白炽灯光线和外面照进来的日光,陶诗序终于看清楚了被她们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女孩子的长相。或许说长相已经算不得准确了,她的脸上青青紫紫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楚原本的容貌,只能从那些青紫之间依稀辨认出她的长相,皮肤稍微有点儿黄,加上那双被另外一个女孩子提在手里的那双手臂,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子身体并不怎么好,有些营养不良。鼻子里的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掉在嘴边,看上去有些脏。她的年纪并不大——其实能够待在这里的女孩子年纪都不会很大,只是她格外的小而已——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体还没有完全张开,也难怪被人欺负。 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听别人提起过,在监狱里是要挨打的,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之间也会有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 陶诗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旁边那个一直看着她的女老大见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了,以为她害怕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将脸凑到她面前,流里流气地说道,“看到了吧?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你要是不想像她这个样子,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这里我最大,你们谁也不能不听。” 她说完,就朝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子走上前来,将她的裤子脱了下来,那个女孩子将双腿大大叉开,耀武扬威地对陶诗序喊道,“进来这里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对我臣服。而让我觉得你们对我忠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喝下我给你们的尿。” 她朝着身后那个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子看了一眼,说道,“她就是不肯,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你要不要啊?” 她双腿大张,还是属于少女的年轻肌肤在y冷的空气中像是一朵颓放的花朵,明明是这个年纪最美好最圣洁的东西,却早已因为世事的侵染,变得污浊不堪了。 她的样子,没有丝毫作为女孩子或者是作为人应当有的羞耻感,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别过去,却没有想到,恰好就是这个小动作,让那个女孩子觉得,原来她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坚强,这个新来的也是个可以欺负的。 她走上前来,将陶诗序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说道,“看你这样子,还是处吧。”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看陶诗序的眼神就像是看砧板上已经切好的肉一样,浑浊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让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偏了一偏。只是这样一偏,却立刻让那个女孩子感到了十分的不快,她突然伸出手来用力抓住陶诗序的耳朵,将她拎到自己嘴边,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嫌我没你香?我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的,可是啊,在这里呆久了,都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像是觉得十分有趣一般,她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揪住陶诗序耳朵的那只手越发地用力,张狂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中间,像是一只破锣,一下一下地在陶诗序耳边回响,弄得人几欲昏厥。 第三十四章面子 “啪”的一声脆响,是肌肉猛力相接的声音,四周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神情依旧淡然的陶诗序,她面前的那个女老大原本揪住她耳朵的那只手已经被她猛地打了下来。 那个女老大脸上露出些许恼怒的神情,狠狠地瞪着陶诗序,面目狰狞得像是要立刻扑过来把她吃掉咬碎一般。哪怕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却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淡然模样,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朝着自己的床位走过去。从到了这里,那个女孩子已经好久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对待了,她脸上恼怒的神情越发地浓重,伸出手指指着陶诗序的鼻子骂道,“你好,真不是好歹。给你路你不走,非要来和我作对。” 她气极了,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找的,不要怪别人。”说完就朝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三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女孩子立刻走上来,将陶诗序团团围住。 陶诗序的去路被她们挡住了,索性就不去了,将手里的行李包扔在脚下,偏过头来看着这几个人中间的那个老大。她的目光依然淡淡的,就那么无所畏惧地看着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本来就对陶诗序有所顾忌,所仰仗的不过是身边的人比较多而已,被她这样一看,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脸上更加的恼怒起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陶诗序,又转过头来对围着陶诗序的那三个女孩子吼道,“愣着干什么?上啊——”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只冰凉温软的手毒蛇一般地死死地捏住了她一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她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从那人手中抽出去,可是一抽之下居然没有抽出来,她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想要将扣在她手上的那只手给扳开,那只手松倒是松了,可是她的一根中指却依然死死地被那人捏在手里。 这下她终于明白过来,那人究竟要做什么了,可是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陶诗序冷得仿佛是加了冰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叫她们停下。”与她的声音一同传进脑海中的,还有中指被人用猛力往后面扳的痛感。 那个女孩子还想嘴硬,陶诗序却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手上用力,再一次狠狠地朝后面压下去。那个女孩子痛得不行,连另一只手也使不上力气,只能在空中做着无谓的挥舞。 而另外那三个一直以她为中心的女孩子见她这么轻易地就被一个新来的女孩子放倒,一下子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讷讷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两个人。 忽然一声尖叫,之前那个被她们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又扔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子突然从原地弹了起来,朝那个那个女老大冲了过去,先是朝着她的小腹狠狠地踢了一脚,又是往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她还想继续,就已经被反应过来的另外三个拉开了,可是还是不甘心,一边被人朝后面拉去,一边伸长了腿朝着那个女老大身上狠狠地踢过去。 那个女老大身上挨了好几脚,手指又被陶诗序猛力地向后面压去,早已经痛得不能言语了,哪里还能够像往常那样作威作福。 陶诗序淡淡地看着她,声音也是淡到了极处,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说道,“叫你的那些跟班停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违拗的权威感,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敬服来。 那个女老大原本就颇为顾忌她,这下从疼痛的间隙当中听到她这样说,又看见她手里还死死地捏着自己的中指,像是正要继续向下压,刚才十指连心的疼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朝那边又在打那个女孩子的三个人喊道,“你们,你们,快停下,停下。” 那三个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渐渐地住了手。可是陶诗序捏着她手指的那只手却没有轻易松开,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不管你进来之前有多了不起,也不管你的背景又多显赫,我要告诉你,我是杀过人的。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对我来讲没有什么区别。至于这里,你们也都知道的,死了人出了事,上面为了按下来,不他们受到追究和影响,通常都不会怎么理会。”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跌倒在她脚下的那个女孩子,声音冷得像是掺杂了冰渣子一般,“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有第二次,我可就不会再客气了。”她说完,松开那只被她死死捏住的手指,将人狠狠地朝地上一扔,转过身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提起自己的行李,朝她的床位走过去。 这里还是上下床,一共四张床,八个床位,本来陶诗序以为她上面是没有人住的,可是等到她弯腰铺被子的时候头上才传来细微的响动。她原本铺床的动作停了一停,上面还有一个人,刚才她们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而且看那个被打的女孩子身上的伤也像是才刚弄上不久,可是这个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害怕那个女老大的威势,那么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是哪一种,都冷漠得让人心惊。 想到这里,陶诗序嘴角浮现出一丝有些凄凉的笑容,她怎么还有立场去说别人呢?连她自己的亲身爸爸都迫不及待地把她往监狱里面送,再冷漠,都冷漠不过他。 心中虽然有着淡淡的不满,但终究不过是对于人情的尚且还不适应而已。看吧,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她就从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热血青年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看客,等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变成和她上铺的那个女孩子一样的人的:冷漠,自私,无动于衷。 眼看着高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来临,许蹇墨还是坚持着回以前的那个家中,这里再好,始终都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原本呆在这里只是为了想要跟那个人更加贴近一点儿,可是经过记者那件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在这里呆得越久,他就越发地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以前没有发现,原来妈妈跟他的思想居然差得这么远,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面前的那个中年女人是如此的陌生,仿佛他从来都不曾将她认清楚一样。他一直想要搬回去,可是许母好不容易才住进了这里,她当然不会就这样妥协了。 许蹇墨终究还是在学校的时间多一些,回家来通常都只是为了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他虽然一直在跟许母说要回去住,这里不习惯,但是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眼看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许蹇墨害怕以后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背着陶父了,当着这两个大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许母在对面一直给他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讲话,不要将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场面给弄砸了,许蹇墨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在喝汤的陶父,仿佛他不开口,自己就不罢休,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陶父一小碗汤喝完,将手中的汤勺放下,笑了笑,打着太极,对许蹇墨说道,“这些事情还是跟你妈妈商量吧。”他的回答丝毫不出许蹇墨的意料。他到底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尤其是涉及这样敏感的话题,他当然不会管了。谁管谁就是傻瓜。 于是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妈妈,郑重地说道,“我还是想回去住。这里我不习惯。”他顿了顿,又觉得这样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于是又说道,“眼看着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我的发挥,这阵子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受到的影响也已经够多了,能够在小事情上面做修补的,就修补吧,免得到时候真要有什么事情,功亏一篑。”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许母将手中舀好的汤碗送到许蹇墨的手中,眼中含着责备和警告,“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你不用参加国内的高考了,我和你陶叔叔都已经商量好了,把你送到国外去,你要是真想参加高考呢,也可以,只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说到这里,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握着筷子的手撑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以你的成绩,应该还可以让你上一个更好的学校吧?” 许蹇墨的脸埋在饭碗里,看不清楚表情,只是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上去像是有些不高兴,“我说过了我不会出国的。”说完又小声地补充道,“就算是要出国,也不是现在。” 陶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许蹇墨虽然说得含糊,但是他到底也不笨,自然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一丝不快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边夹着面前的饭菜,一边说道,“好啊,有志气。”只是那句话听在许蹇墨的耳中,却十分的y阳怪气。 被汤盆挡住的眼睛猛地一黯,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自己妈妈看去,却发现她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但看见他看过来了,又马上换上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她做得这般刻意,让许蹇墨心中蓦地一酸,想起那天她对自己说,她如此委曲求全,为的人全是自己。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免不了要看人脸色,可是他明明已经拒绝了那个男人丢给他们的施舍,为什么还是要受人白眼?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眼前美味的饭菜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许蹇墨将手中的饭碗轻轻放下,恭恭敬敬地对坐在身边的那个男人说道,“我吃饱了,陶叔叔,还有妈妈,你们慢用。”说完,也不等他们两个回答,就径自从饭桌旁边离开了,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说是他自己的卧室,其实也是以前陶诗序的。他在这里守着永远无望的等待,可是那个人却丝毫不知道,他却依然还要在这样的苦海苦苦煎熬。他仰面猛地朝后面倒去,身下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软软地包裹着他,这些日子来接连不断的事情,让他实在疲惫。陶家终究都不是他自己的家,他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而他刚才的表现,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迁怒在他妈妈身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样,过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声音已经被刻意压低了,应该是不想让他听见,尽管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可是许蹇墨有意去听,哪怕他们已经将声音压低了,他依然能够将两人的对话听清楚。 他听见那个男人说他不知好歹,妈妈的声音立刻就在后面反驳起来,说这是为他着想,不想让他多花钱。 那个男人说他原来也不是看着那么听话,妈妈立刻冷笑着说,那你的女儿呢?那个男人立刻住了口,不再说话,许蹇墨也知道他不愿意再去提这件事情,偏偏妈妈好像很愿意去提醒他们,陶诗序已经彻底地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了,滚到监狱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眉心一阵钝痛,像是有人在用东西用力地砸着他的头一样。外面两个大人说的那些话他不再想去听了,听得再多,眼下的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与其现在送上门去给人家侮辱,倒不如等将来有能力了,再去找他。 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了,许蹇墨刚刚松了一口气,卧室的门却传来轻轻的“啪嗒”声,他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来,却看见被人开了的门后面,站着带着几分尴尬笑容的妈妈。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况且那个男人也只是现在听妈妈的话而已。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明明还没有说话,可是许蹇墨心中就是猛地一抽,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或许放在其他人眼中,他妈妈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无论她有多肮脏多不堪,那始终都是他的妈妈。旁人或许可以这样以为,但他,绝对不行。 他如今也这么大了,况且他又是从小就十分懂事的孩子,自然知道如今他们母子俩能够走到这一步,他妈妈究竟付出了多少别人看不见的努力,尽管很多努力,并不为道德所认同。可是那个人始终是他的妈妈,别人嫌弃她,不喜欢她,讨厌她,甚至是恨她,那都是别人的感情,跟他没有关系。他始终都是那个人的孩子。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许蹇墨才转过头来,依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或许是脸上尴尬的笑容维持得有些艰难,许母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了收,但马上又比刚才笑得更加的慈爱,更加的自然,她走到许蹇墨身边,温柔地问道,“刚才在桌子上面没吃饱吧,想吃什么妈妈再去给你重新做?” 许蹇墨摇了摇头,先是沉默了半晌,可是却终究忍受不了,抬起头来看向妈妈,说道,“我们回家吧。” 许母脸上的笑容越发地不自然,却还是勉强笑着对许蹇墨说道,“傻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还要回哪儿呢。还好你陶叔叔不计较你小孩子乱讲,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可不要再这样说了——” “你们刚才在客厅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见她依然还是在粉饰太平,许蹇墨心中就是一阵的烦躁。他猛地打断自己妈妈的话,又将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妈妈,我们回去吧。不要住在这里了。” 许母听到他这样说话,叹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就在他的旁边,说道,“你这孩子,都说你懂事,怎么真要到了要你懂事的时候,你反倒犯浑了呢?妈妈已经嫁给了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陶诗序和她妈妈什么的,已经被我从这个家里彻底地赶了出去,再也没有她们什么事了。而你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把你陶叔叔当成自己的爸爸来对待,你从小就没有爸爸,这个,应该不难吧?” 她说着还偏过头来看着许蹇墨,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样。许蹇墨看着她带着几分期盼的脸,心中的无力感更加浓重,他转过头,闷声说道,“刚才我也想过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出国,也不是只有跟陶陶叔叔交涉这一个办法。我不是没有爸爸,只不过他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而已——” “别跟我提你那个窝囊废老爸。有他我还情愿你爸早就死了呢。”许母陡然爆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将原本安静的环境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的脸因为怒气勃发的原因变得有些扭曲,仿佛是察觉到在别人家里提自己的前夫有些影响她和陶父的感情,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摊着手对许蹇墨说道,“你说,这世上有他那么做爸爸的人吗?这些年来对你不闻不问,每个月也只是定时寄那么点儿钱来,他明明知道我没有工作,每个月不过靠着低保过活,偏偏还就是不管我的死活。” 她偏了偏头,又说道,“这倒不说,每个月定时那么点儿钱,别人不是都说他如今是什么大集团的大老板吗?怎么这么小气呢?你个小孩子,难保不生个病什么的,你从小在生活上面我都没有亏待过你,真要是生病什么的,进个医院还不是要好多钱。可他呢,连进个医院都要发票,好像我在坑他的钱一样。哼,我看啊,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亲身的,亲身孩子才不会这样对待呢。你现在要说去找他,我告诉你许蹇墨,那个男人除了跟你在血缘上面还有几分关系之外,其他的,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来我们母子俩是怎么过过来的?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其他孩子都是怎么看你来的?你是不是就不记得了这些年来我们的艰难生活其实全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我告诉你,要不是他当初执意要跟我离婚,你现在根本就不用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弄出来的。他当初不肯让你跟我在一起,心里肯定就是存了看不起我的心思,觉得我不会养出个好儿子,不会教出个优秀的儿子,可是我就是要养给他看看,就是要交给他看看,就算没有他,我一个人,我的儿子,哪怕是草窝里,也是金灿灿的凤凰,不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小姐差,更不比他后来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差。” 她似乎是说累了,顿了顿,又才说道,“墨墨,你也看见了,你从小的生活跟那些家庭条件很好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妈妈我这一辈子除了婚姻,哪样不比其他人强?就算是跟你爸爸离了婚,可是当初才结婚的时候,也是让很多人眼红嫉妒的。我什么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你给我好好记着,无论怎么样,千万不能丢掉了我的面子。我的儿子,理所当然地要比人家的优秀,要比人家的有前途。你还给我记着,将来有一天有了出息,要去找你的那个什么爸爸,告诉他,你是谁的儿子,是谁把你养大的。”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y冷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前夫在她脚下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的场景,“我要让他狠狠地后悔。” 3234 32-34 35-38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5-38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538 第三十五章 毕业骊歌 陶诗序家里发生了什么,班主任都知道,只不过没有多说而已。毕竟这样的事情关系着他班上两个平时都还不错的学生,另外一个还是他们这个年级的第一名,再加上也是别人的私事,没有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陶诗序的妈妈出殡的时候,他还代表着全班同学去看了她,还给她打气,让她尽快地收拾心情,重新将精力放到学习上来,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班上的同学只是知道了陶家出了事情,陶诗序杀了人,但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在眼下这个十分重要的关口,没有人会那么的有心情去关注,自然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加上许蹇墨的有意隐瞒,和媒体报导和他妈妈对于他的保护,更加没有几个人会想到他居然牵扯在这件事情里面。 许多高三的孩子心里在这个时候都带着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态:一边渴望高考的来临,一边又希望它永远不要再来。他们都是蹲在地狱里仰望天堂的孩子,老师这个时候说得最多的便是大学里面有多么多么好,有多么多么的丰富,再也没有这样枯燥的数学和物理,只要过了四六级,英语就永远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只是到了大学才发现,其实老师现在讲的这些,才是最大的谎话。 偏偏我们那个时候又站在一条路上,后面是滚滚而来的山洪,除了奋力向前冲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可能。 因为高考的报名表是早就在陶诗序出事情之前交了上去的,所以她的准考证依然被发了下来,只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这个教室里,和他们一起学习了。 发准考证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边看着手里的准考证一边念着名字,让学生上来拿。念到陶诗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原本还在低头算题的许蹇墨猛地抬起头来,刚刚才从物理思考题中抬起眼睛来,连思维都还来不及收回,眼睛里都还带着几分的茫然,偏偏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能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样的动作之后,他的内心有着多大的空洞。仿佛是站在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悬崖,风从他背后盘旋上来,呼啸而过,每当提到她,他的心理便空寂得犹如一座死城,除了她的名字面容回荡在脑海中,再也没有半点儿声息。 不知道下面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声,“陶诗序已经没来了。”上面的老师和许蹇墨才回过神来。班主任看着手中的那张准考证,神情落寞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许蹇墨,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被人捅了一个大洞,河风吹过来,混着里面的血液,生疼生疼的。 这个班上的同学感情本来就不错,况且又是理科班,男生比较多,就算有过小摩擦,但是在这样一个即将分散的时间里,什么都不算了。平日里和陶诗序感情比较好的几个同学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是七月八号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时的毕业照要给陶诗序留个位置,像是触动了这群孩子脑中的某一处神经一样,先是一个人这样说,后来符合的人越来越多。 许蹇墨低下头来,觉得心里一阵的难受。这些人都能够为她做些事情,偏偏,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什么也帮她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囹圄,从此和阳光无关。 这是一个骊歌飞舞的季节,在那样一个流火七月中,充满了欢笑和憧憬,泪水和分别,高考的脚步如期而至。许蹇墨并没有遵从妈妈的意思不上考场,依然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经历了高考。七号下午考理综的时候,他提前做完了卷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错误。他的理综一向很好,本来应该就此交卷离开的,可是整个人坐在考场中,就是不想起来。 像是要将这里的所有通通映入眼中刻进心里再也不忘却一般,他用目光将这里的一切细细抚摸:外面就是前操场,是他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的地方;旁边是游泳池,经常可以看见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在那里练习;前操场往后面走就是体育馆,为了节省开支,学校没怎么开放过,倒是每一次的晚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旁边就是食堂,每到体育课的时候,陶诗序就被唐蜜拉着一起去那里找吃的;食堂再往后面走,就是学校的学生宿舍,下面是超市,他们以前上晚自习的时候,因为太饿了,于是就偷偷跑出去觅食,老师看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宿舍再往后面,就是后操场,他们的运动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足球场和网球场也在那里;而这中间,最特殊的,还要数前操场旁边的小树林,因为在那里,陶诗序将情书递给了他,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担心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跟她的纠葛,会恨他,所以连想都没想地就拿来给扔掉了。 如果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他绝对不会那样做,那是他爱的姑娘,他只会将那封载满她少女心事的情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从此和她一起珍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次想起她,他都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是不可饶恕的。他知道,从此之后,他的人生也再无阳光,只是他心甘情愿。这世间如果还有什么可以是他的救赎,那也只有她一人。 在这里呆久了,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熬。每天的生活都被排得满满的,跟军队里一样,什么时候起来做早操,什么时候洗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午休,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严丝合缝的,空余的时间并没有太多。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陶诗序终于将这里面的七个人的名字都弄清楚了。那天她一进来就来找她麻烦的那个女老大名字叫做王红,而她身边的另外三个,一个叫徐颖,一个叫龙青霞,还有一个叫做刘欣。至于那天被她们打的那个小女孩儿,叫白萱,而她的上铺,那天她们闹得那么大声,至始至终都没有出一声的那个女孩子,名字叫做齐子琪,也是这里面,最特别的一个。齐子琪的个子高高瘦瘦的,看样子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大,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算不上是十分美丽,但是总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身上所没有的一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陶诗序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她很特别。 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因为是身处监狱而又半分的猥琐,但看样子也不像是多好的家庭里面出来的孩子,因为她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多了,根本就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能够负载得起的,如果不是因为经历太多,是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 她们的牢房里一共有八张床,但是只住了七个人,在她来之前也只有六个,其中的四个人以王红为中心,是一伙的,总是欺负白萱。一来是因为白萱年纪小,欺负她,自己又不容易吃亏,二来也是因为白萱一个人势单力薄,性格又比较软弱,所以才经常挨那四个人的打。 但是进来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陶诗序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王红气焰嚣张,哪怕是那天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才跟她干了一场,警告过她不要动不动就来找她的事情,但是王红还是经常在言语上面挤兑她。只是陶诗序不想跟她计较,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说她的,陶诗序自己做自己的。她欺负不到陶诗序,就跑去欺负白萱,但是无论欺负谁,她都不肯欺负齐子琪,甚至连说话都不敢跟她说。 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像是害怕自己嘴上一个不留神,就把齐子琪给得罪了一样。而且陶诗序进来这么多天,也主动找过齐子琪说话,但是她的神色总是淡淡的,没事情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次之后,陶诗序见她一直淡淡的,也没有想亲近的了,便也不再找她说话了。 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白萱就总是黏在了陶诗序身边,她才十四岁,好不容易这里进来一个可以和王红分庭抗礼的人,她如果再不跟陶诗序联合起来,受欺负的依然是她。 如果将这个小小的牢房分成两派,陶诗序白萱一派,王红四个人一派,那么齐子琪就是中间的那个。她既不跟陶诗序有多亲近,跟王红更是连话都不讲。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明明才十岁的样子,却像是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浓重的疏离感,将自己跟整个人群分离开来,也不融入也不得罪。 后来跟白萱比较熟了之后,陶诗序就问过白萱,为什么在她来之前白萱不肯跟齐子琪走近一些。那个时候她还只是觉得上床的那个女孩子性格稍微冷漠了一些,但是在这里,爱惜羽毛独善其身本就没什么,她也算不上什么热血仗义的人。却没有想到,白萱居然脸上带出了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告诉她,她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王红太过霸道,而且势力又比她们大了好多,她们两个人若是分开,没有办法不受欺负,但是如果两个人合在了一起,或许王红还会忌惮。她这么跟齐子琪说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自己找个靠山,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已经看出来了,王红其实不敢招惹齐子琪,如果她跟齐子琪站在一条战线上面,王红以后就算想要欺负她,恐怕之前也还是要想一想了。这样的事情对于齐子琪来讲,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她却摇了摇头,告诉白萱,说那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后来,果然王红再欺负白萱,她虽然不帮王红,但也不帮白萱,也只是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样的事情经过了几次之后,白萱看出来齐子琪是怎么也不肯帮她的了,后来便也消去了跟她一起的那个心思,依然每天被王红欺负。 但让陶诗序一直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为什么王红敢在牢里这么肆无忌惮,而且身边还跟了那么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人。如果是以利相许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利益好许给人家的,但如果是用武力镇压的话,另外的那几个联合起来,她怎么也不是对手。 没想到她刚刚把这样的话问出来,白萱一张白净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含含糊糊地对她说道,“人家都是有背景的人,跟我们这些被父母抛弃的人怎么会是一样的呢?”她意思并不明确,究竟说的是什么,陶诗序也没有听懂,还想要继续问下去,问个清楚,白萱却已经急急忙忙地将话题给岔开了。只是这句话她当时不懂,可是眼下就未必不懂了。 这一天早上本来应该是她们出去跑操的时间,哪里知道王红跑到一半人就不见了,本来陶诗序还没有注意,可是这里就那么几个人,她认识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如今突然不见了一个,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时间稍微一久,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的。陶诗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跑到哪里去偷懒去了,后来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儿,没有来得及上厕所,结果跑操的时候就忍受不了了,于是向教官告了假,离开去厕所了。 哪里知道操场边的厕所因为水管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坏掉了,眼下正有工人进来修理,根本就用不了,她只好折转身子,朝着屋子里的厕所赶去。 眼下正是跑操训练的时间,牢房里原本人就不是很多,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更加显得空荡荡的了。她一路走过来,外面七月早上的阳光已经有点儿烫人了,可是经过那幽深的窗户,射到她身上,反而有了一种淡淡的凉意。时间有限,这来来去去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她更加不能在厕所里久留了,急急忙忙地朝着厕所方向走去,打开大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和女孩子低声啜泣中带着呻吟声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这个年纪的学生,该懂的都懂了,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也没有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书,但是这样的场景,在许多的外国文艺片中也经常见到的。这种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她并不完全的陌生。 那一刻,陶诗序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只觉得撞破了别人的好事情,下意识地就要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可是刚刚转身,她就猛地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少管所的厕所,不是什么公共厕所,更何况,这里住的都是些女孩子,除了狱警之外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男人的声音——这样一想,她的脚步立刻便顿住了,原本是要朝着门口走去的,可是脚步立刻便转了过来。 她轻手轻脚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那是这里最后面的一个隔间,她侧了身子,让里面的人看不到她的脚,然后又眯起眼睛,从没有被关严实的那条缝朝里面看去,一个女孩子头发散乱,全都被脸上流下的汗水打湿了,原本健康的脸上此刻全是一片灼人的娇艳,她双腿大张,上半身的衣服大大敞开,内衣也被人给脱掉了,凝脂一样的rufang在空中不住地颤抖,一个中年男人埋首在她胸前,含着她右胸的顶端,一只手拢在她的胸上,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臀部,一下一下地将她往后面的墙壁上撞去。 哪怕那个女孩子的脸都已经被头发盖住了许多,但是陶诗序还是一眼而认出来,此刻跟正在与人交欢的人正是早上就不见了的王红。 而埋首在她胸前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掉的狱警制服,他的脸一直埋在王红的胸前,让陶诗序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而陶诗序一直侧着身子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的脚,呆的时间一久,就有些站不稳了,况且她又一直想要看清楚那个狱警究竟是谁,身子就忍不住朝前面慢慢倾过去。她身子倾得太多,脚上就有些站不稳,眼看着她就要朝地上倒去,还好她眼疾手快地及时扶住了门把,可是这样一来,就弄出了一声“咔嚓”。 那个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抬起头来,却是之前陶诗序进来这里时,迎接她的那个中年狱警。他猛地朝后面看过来,陶诗序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朝后面一缩,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丢开门把朝着外面没命地跑去。她此刻已经不再隐藏自己了,脚步声又急切又大声,让里面的两个人一下子就确认出刚才他们所做的一切已经有人看到了。那个中年狱警急急忙忙地提起自己的裤子,管也没有管身后的王红,连忙朝着外面追去。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陶诗序纵然仗着年轻,步子快,可是终究是女孩子,况且追她的那个又是警察,时间稍微一久,耐性上面就已经及不上了。 眼看着那个人就要追上来了,一旦被他追到了,随便弄个什么罪名安在她身上,到时候她就是把这件丑事情抖出来也没用了。陶诗序办法,脚下的步子却不停歇,朝着操场上跑去,可是仿佛这里离操场有千万里之遥一般,无论她怎么跑就是跑不过去,她心中急得没有办法,正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手腕上却是猛地一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拉到了一个储物间里面。 第三十六章危机 她回过头来朝身后拉着她的人看去,外面浅浅的光线照进来,被上面小小的窗子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照在那人的脸上,神色是一如往常的淡然,像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为之动容一般,正识地想要开口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那件事情被她看去了多少,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齐子琪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唇边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外面,示意陶诗序注意外面的情景。 果然过了片刻,储物间的门后面就响起了一个急切的脚步声,陶诗序透过那一丝小小的门缝朝外面看去,看见那个中年狱警手里提着一根警棍,四处地看了看,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又朝着前面走去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陶诗序刚想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想到身后的齐子琪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立刻伸出手来用力地捂住了她的鼻子嘴巴。 过了没多久,她看见那个狱警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边出来,神色警惕,看样子刚才的离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扇小小的储物室的门的最下面,那里,有着陶诗序和齐子琪无法掩藏的两双脚。 陶诗序的瞳仁猛力地往后面一缩,她的心在那个狱警朝这边看过来的那一刻立刻就提到了嗓子尖上,要不是此刻身后的齐子琪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恐怕她早就受不了,要大叫起来了。齐子琪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身体往后面拨弄了一下,可是她们两个的那双脚无论是站在哪里都不可能完全地藏住,就那样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那个狱警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狱警看了那个储物室几眼,又走近来,恶狠狠地对她们两个说道,“快出来,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赶快给我出来。” 齐子琪的身体就在陶诗序的背后,她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全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一块冰一样的寒冷。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背上手心上,全都是冷汗,根本就给不了齐子琪任何的温暖。 那个狱警见她们两个人没有说话,用脚踢了烦。门早已经被齐子琪从后面反锁了,他从外面不用钥匙根本就打不开。踢了几脚,发现那扇门还是纹丝不动地关着,那个狱警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加浓重,他冲着储藏室里面的两个人喊道,“你们有本事就别走,等我把钥匙拿了回来,有你们好看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听到那个人的脚步渐行渐远,齐子琪终于放开捂住陶诗序口鼻的那只手,伸手就要去开门,没想到却被陶诗序给制止住了。 她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担忧,可是齐子琪却朝她安抚性地一笑,低声说道,“我肯定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趁着他去找钥匙,我们赶快走,要不然等他回来了就来不及了。”她这样说着,手上却不停歇,飞快地开了门,拉着陶诗序就朝着楼上奔去,还顺手将门给关严实了。 为了避免有人逃跑和节约看守人手,这里来来去去就只有一条楼梯,往下面去肯定碰得到那个狱警,她们只能往上面走。陶诗序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齐子琪的脚步一起朝上面跑去。 她们两个人在上面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个狱警拿着一大推的钥匙朝着储物室的方向走去,几乎是连想也没想的,她们两个人趁着那个狱警朝着储物室奔去的空隙,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朝着下面飞快地奔去。 她们到操场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跑步,陶诗序和齐子琪站在一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陶诗序转过头来对身边的人问道,“你怎么会来?” 齐子琪眼睛依然盯着操场上,连头都没有朝她这边偏一下,顺着答道,“你许久没有回来,教官让我过来看看。” 刚好大部队跑过她们跟前,齐子琪见缝插针地插了进去,陶诗序见她已经走了,她要是再站在这里,反而会惹人注目,于是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大部队。反正她们人已经回来了,教官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个狱警只看见了她们的脚,没有看见她们两个的背影,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在人群当中认出她们两个来,这里都是女孩子,年纪差不多,身材也大都差不多,不会有什么问题。怕只怕那个狱警会跑过来找,到时候,只要一问今天跑步的时候谁离开了,到时候她们也就都现形了。 如果一旦被那个狱警察觉到是她看见了,齐子琪可能还不会动,因为据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齐子琪哪怕是在少管所,她背后的势力好像也挺大的,大到这里的人对她都有着一种疏离式的敬畏。因为不敢惹,所以才那样对待她。齐子琪撞破了或许没什么,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个没人理会的孤女,连自己的爸爸都忙不迭地要将她送进监狱里来,更何况是别人。如果等到查起来,第一个出事情的就是她。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赶快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否则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她自己了。退一步来讲,就算那个狱警这一次放过她,或者没有查到,但是说不定哪天她也会被像王红那样对待的,一旦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皮疙瘩都在不住地跳动,胃里也忍不住翻动起来。 她正想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到齐子琪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和她并排在一起,小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说完便跑开了,只留给陶诗序一个暗色的背影。她话里有话,只说了这样浅浅一句便点到即止,立刻跑开了,只留下陶诗序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慢慢地跑着,一边跑一边思索着她方才的话。 见她低着头在原地慢慢跑着,本来在她后面的白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同她并肩,一边跑一边问道,“嘿,看你这样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小心等下被教官看见,罚你。” 陶诗序抬起头来,本想笑着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刚刚看见她的脸,却又突然想起另外的一件事情来。 那天她问白萱为什么王红在这里这么肆无忌惮,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后台一样,当时白萱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个时候她没有去细想,如今想起来,才发现其实当时白萱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了吧。 她警觉地朝四周看了一看,发现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于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对白萱说道,“你那天说王红是有背景的人,究竟指的是什么?她又有什么背景?” 被她冷不防地问到此事,白萱脸上的神情立刻便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避开陶诗序的目光,过了片刻才转过脸来,低着头打着哈哈说道,“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陶诗序自然有些不甘心,还想再问,却见白萱一副明显的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匆匆地跟她说道,“教官在看我们呢,我先走了。”说完,便埋着头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陶诗序微微皱了皱眉,白萱摆明了不想多说这件事情,她要是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与其这么冒进地打草惊蛇,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合计一下。 白萱的这幅样子,虽然没有明说她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但是陶诗序终究不是笨蛋,一眼也能够看出来。她是知道王红和那个狱警之间的关系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陶诗序就管不着,不知道了,但想来她能够在厕所里遇见正在jiaohuan的两个人,其他人也应该可以的。 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止她一个,齐子琪白萱都知道。齐子琪不用说,她来历不明,后台也硬,至于白萱,她握着这个秘密不出声,是为了将来要挟王红和那个狱警还是有其他什么打算,陶诗序不知道。但光看现在的样子,白萱并不想让她也参与进来,是为了不让她趟这淌浑水还是不愿意让她分了自己的好处,陶诗序懒得去细想。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自保。其他的人,还轮不到她来操心,她也操不了那份心。 心中一旦有了事情,做起事情来便不那么专心了。一整天陶诗序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晚饭过后就是放风的时间,她不知道牢里是怎么样的,大概因为她们年纪都还不大的原因,加上身份都很普通,所以看管得并不算严。 陶诗序一个人从食堂里出来,经过回廊朝着屋里走去,这里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风景,外面的世界暂时还不属于她,看了除了徒增羡慕,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外面清而冷的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给原本森冷幽谧的走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她想起走之前在牢房里的那一本小小的台历上面看见的今天的日期,正是7月8号,如果还是往常,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考完了英语,回到了家里。 家里有凉爽的空调,有父亲的爱护,还有母亲亲手做的刨冰,上面放着冰镇好的西瓜,下面是葡萄干炒花生各种美味,还有冰镇的汤圆,一口咬在嘴里,冰冰凉凉的,一下子还化不掉,十分的熨帖。可是眼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云烟,统统散去了。 陶诗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正打算继续往回走,却不防后面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看,没想到居然会是齐子琪。 见她脸上似乎有惊讶的神情,齐子琪淡淡地笑了笑,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笑着说道,“怎么,没有想到么?” 陶诗序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等着她上来,齐子琪走到她身边,顺着她刚才的目光向外面看去,外面星河漫天,犹如一道匹练在天空中铺展开来,下面是璀璨的霓虹,与上面的星光交相辉映,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一个寂寞,一个热闹。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向陶诗序,说道,“今天好像是高考的日子吧。” 陶诗序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此刻有一个年龄同她相当的人和她讲话,心情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抑郁了,她也淡淡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今天考的是理综和英语,今天考完了,高考也就结束了。”她低下头来,嘴角边上还有着一丝黯然,“本来说好的,要高考过后再去照毕业照,可惜,没有我的位置了。” 似乎对她的伤感有些不理解,陶诗序看向齐子琪眼中出现几许疑惑的神色,身边的女孩子旷朗地笑了笑,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摆了摆短短的头发,说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上过几天高中,不理解你们的那种感情也是正常的。不过,”她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陶诗序的头发,笑道,“你还真是单纯呢。”为了这样一些毫无关系的人在这里伤感。她突然想到另外的一件事情,一向淡然的眼中带上了几许趣味,“你这么舍不得你的那些高中同学,这里面,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 陶诗序的瞳孔猛地朝后面一缩,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齐子琪看见她的这幅神情,便知道是触到了她的心事,于是笑了笑,转过头去,还不等陶诗序说话,就装作无意般地将这个话题给转移开去了,“你也不要太伤感了。听说你的刑期只有两年零六个月,没事的,到时候出去了还年轻,再考大学也来得及的。” 陶诗序点了点头,可是眼睛里终究带了几分难以释然的伤感,“可是,身边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一些人了。” 不会再有那么单纯的一群孩子一起生活了;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给她讲解她做不来的习题;不会再也那么一个人会和她一起为了逃避老师的视线,跟她在纸上聊天;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成天没事就跑来打击她,惹得她用书去砸人;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在吃东西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一份儿;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会因为一道题和她争得面红耳赤了。 更加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明明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对自己,对同学,却像是对他的孩子一样。每天下午六点半准时响起的鼓励,成为每一个孩子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号角。操场上打篮球的少年,跑道上和她一起并肩走过的少女,考场上面问她借笔的那个男孩子,办公室里低头改卷的老师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她的生命里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们之间感情究竟有多深,单是这三年来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以后的岁月当中旁人难以比拟的。更何况,这中间,并不仅仅只有他们的感情,还有他们无比宝贵的青春。 那些日子,那些和汗水交织在一起的青春岁月,终究伴随着那本书的合上,永远地被关在了里面。下次再翻开,也不过都是些泛黄的图片罢了,再也不复当初的鲜活。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齐子琪也不愿意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继续纠缠,于是又将话题给转了,问她,“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改变不了,不如不去想。倒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王红的那件事情。”她转过头来,看向陶诗序,眼睛里带着几分她不能看懂的意味,“你打算怎么办?” 陶诗序摇了摇头,“办法已经有了,只是不知道进行起来难度有多大,时间够不够。” 齐子琪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站够了就回房里去吧,免得让人看见,又借题发挥。”她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去。 齐子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的意思陶诗序也还是明白的,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帮自己度过这个难关了。刚才的那一句问候,除了试探,大概也还有几分关心在里面吧。只是她后来的那一个眼神,这中间的那几分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到让陶诗序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她想了一会儿,依然没个头绪,于是便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开了。齐子琪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王红和那个狱警的事情。 下面的一天里,很平静,平静到像是风雨之前的安静,平静到让人感到压抑。陶诗序把不准这两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自乱阵脚,她要是沉不住气,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齐子琪还是往常的那副样子,既不对谁很好,又不对谁不好,一如既往地淡淡的,仿佛昨天晚上她们两个人在走廊上面的那一场谈话,不过只是陶诗序做的一场梦罢了。 那个狱警大概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闹大了,对他自己并无好处,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找人。但是到了第二天,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那个时候她刚刚将手里的活干完,回了房里,就看见王红拿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陶诗序和往常一样,理也没理她,只是径自走过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王红见她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又狠狠地剜了一眼之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另外一张床上的白萱走过来,一边装作无意般地翻着陶诗序床上的东西,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刚才有人来察,前天早上跑步的时候有谁离队了。”白萱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陶诗序,发现她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肯定也不会有兴趣问她为什么,便不等她问,自己说了,“说是有东西掉了,现在就把人给要清理出来。” 陶诗序转过头,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又不一定是谁拿了的,我们这里看守得这么严,要真是谁偷了的,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 她话音未落,牢门便猛地被人打开,因为用力过大的原因,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幽闭的空间像是被人猛地一拳打到了胸口上,一口闷气瞬间就堵在了胸口上,吐不出,咽不下。 外面门口处站了一个预警,却不是往常看管她们的、和王红搅在一起的那个中年狱警,而是另外的一个稍微年轻一点儿的男人。他冲着里面大喊道,“陶诗序。” 她从自己床上站了起来,朝那个狱警看去。 见到人出来了,那个狱警大声朝她吼道,“出来,有话要问你。” 她强忍着没有朝齐子琪所在的方向看去,而是依然看着那个狱警,站在床边不肯离开,朝那个狱警问道,“什么事?” 那个狱警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答道,“叫你出来你就出来,磨磨蹭蹭地干什么?”他说着就伸出手来朝陶诗序抓去,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她状似恭顺地迈着步子朝门外面走去,可是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荒芜。 第三十七章 无奈 她被带到一个很暗很逼仄的小屋子里面,昏暗的程度比起她当初在审讯室接受审讯时还要深。 脚步刚刚迈进去,后面的那个狱警就猛地将门关上了,身后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重而巨大的关门声,将她一个人关进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面。 陶诗序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这里面的光线,屋子很小,只摆了一张已经掉了漆的木桌子,和两张被木桌子隔开的木椅子,而靠着墙的那一面,坐着的人,正是那个中年狱警。 看到陶诗序进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曾经觉得慈爱的笑容如今在陶诗序看来却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尽管心中这么觉得,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怎么表露出来,只对着那个狱警露出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依旧依着们站着。 那个狱警倒还是像往常一样,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椅子,说道,“来来来,坐。”口气熟稔得好像陶诗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她也不推辞,一切的动作自然而大方,顺着他的话坐到了他的对面。 那个狱警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口黄牙,笑着说道,“今天找你来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问你,前天,就是前天早上做早操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把钥匙。”他说了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那把钥匙很重要的,要是弄不见了的话很麻烦的。我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所以才叫你过来,特地问问你,有没有看见。”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用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继续说道,“哦,应该就在我们这栋楼的厕所附近,时间也跟你们跑步的时间差不多,你有没有看见?” 陶诗序摇了摇头,淡淡解释道,“没有。前天跑步的时候我的确是出来过一趟。是出来上厕所的,但是因为操场那边的厕所坏了,这边隔得太远,我又不想跑,所以就待在那里偷了一会儿懒,压根儿就没有到这边来过。”她看了一眼那个狱警,年轻的脸上一片镇定,“你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说不定不是我们给拣去了,而是你的同事什么的。”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垂着头淡淡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刚刚做完了工作,很累了,想休息。” 她说完便转过身,像是有些忙不迭的样子,刚刚用脚将椅子给挪开,背后面那个狱警的声音像是一只大锤一样朝她猛地砸过来,“站住。” 陶诗序果然停住脚步,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外面苍白的阳光透过头顶的那个小气窗照进来,她的脸上是一片浑然不见半点儿血色的惨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面静静铺开,仿佛蝴蝶的触须一样美好,但却处处透着不堪重负的纤弱和凄凉。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慢慢收紧,陶诗序用力地将指甲嵌进肉里面,才让满是恐惧的心平静下来。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回过头来,对着那个中年狱警十分自然而平常地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狱警从桌子的另一面站起来,身子朝着陶诗序所在的方向微微前倾,他们两个只隔了一张桌子,陶诗序甚至能够感受到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呼吸出的浑浊气息,带着死尸一样的腐烂气味喷到她的脸上,让她几欲作呕。那个中年男人露出一个y猥的笑容,身上的羊皮终于被他自己撕烂,露出他的真面目,“别这么急着回去嘛,我们还可以说些其他的事情,或者,做些什么也行。” 他的目光像是一只手一样,带着十分的猥琐和yyu将陶诗序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少管所特制的衣衫下面,属于少女馨香而柔韧娇嫩的身体,那只修长的脖子下面,藏着的白皙肌肤,像是一把火一样将他整个人点燃了。果然还是少女最符合他的口味啊。那样鲜嫩的身体,是其他什么人都比不上的。而陶诗序只觉得,她用来蔽体的衣衫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比起o身当众游街还让人觉得不堪。陶诗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皮疙瘩一寸一寸地从她肌肤上冒出来的同时,还有背上豆大的冷汗。 她勉强忍住恶心,强作镇定地对那个中年狱警问道,“你想干什么?”要是现在还是装作不明白,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好骗。 仿佛陶诗序问的这个问题极大地取悦了他一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大了起来,声音也更加的猥琐,“当然是,干你了。” 他说着就纵身一扑,从对面就朝着陶诗序扑过来,陶诗序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椅子往前面一推,对方到底是男人,而且还是狱警,跟王红一干人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灵巧地避开了,还离陶诗序离得更加地近了。 眼看着他又张开双臂朝陶诗序扑过来,她终于忍不住,大喊道,“你等等!”声音用尽了她的力气,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让人不由得猛地一震。那个狱警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她。 从来没有那一刻的时间像现在这样慢,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计算着,可是越是着急,就越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眼看着那个狱警已经不耐烦了,又开始蠢蠢欲动,陶诗序下意识地又大喊了一声,“站住!”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那么好用了,那个狱警暇好以整地看着她,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节,在安静而又幽谧的空间里发出清晰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他那种老脸上充满了趣味,像是猫捉耗子一样,在那里逗弄着陶诗序,只见他嘴角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对陶诗序说道,“小姑娘,你还是乖乖儿的吧,不要再挣扎了,没用的。” 他说着又要朝陶诗序走过来,而这一次他一旦走近了,就会是真正的危机的到来。眼看着危机离她越来越近,她一直纷繁的思绪反倒渐渐沉淀了下来。陶诗序站在原地,也不再躲他,脸上已经换上了一片让人看不清真假的镇定淡然,“你确定你真要我?你不后悔?” 那个狱警并没有被她的这幅神情给吓住,只当她依旧在虚张声势,那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并未改变,甚至比起刚才来更加的让人觉得恶心。他将自己朝着陶诗序所在的方向凑得更加地拢了,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而浊臭的烟草味和汗味,朝着陶诗序迎面扑去,“小姑娘,你有几斤几两,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何必又来吓唬我?不管你前天早上究竟有没有看到,或者看到了多少,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把你变成和她一样的就够了。到时候,你总不可能宁愿丢了自己的脸,也要让我没办法过吧?你还年轻,虽然漂亮,可终究是坐过牢的,要是让你以后的男朋友知道,你不仅坐过牢,还和我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发生过关系,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呢?” 他咧开嘴笑了笑,继续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一旦坐过牢,就永远地和其他女孩子的生活绝缘了,你还杀过人,是个男人都不会要你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娶不到老婆,死了妻子,或者是得了病的男人,你们这样的,出去之后,也只能配他们了。” 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嘴角挠了挠,继续y猥地笑道,“与其将来便宜那些男人,倒还不如现在就把你自己给我呢,毕竟,你进来这么久,我对你也还算好,所以,今天你就好好地报答我吧。” 他伸长了脖子朝陶诗序看去,对面少女柔和而娇娆的身姿像是一朵睡莲一样在水中静静绽放着,那样的纯净而美好,美好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冲去上将她撕碎,狠狠地摁在泥土里,再也起不来,从此之后只能与臭虫虱子为伴,远离阳光和清露,永堕黑暗之中。 因为又重新嫁了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男人,以前跟许家母子断绝关系的许蹇墨的舅舅,又开始主动跟他们来往了。而许母之所以会跟陶父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这个男人能够带给她她想要的虚荣。眼下她兄弟主动贴了上来,正是她向以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证明炫耀的大好时机,况且许蹇墨又刚刚高考完,马上就要出国了,退一万步来讲,他就算出不了国,不要说北方的那两所全中国最好的学校的专业任他挑选,就算他想去香港念书,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她的丈夫可以让她带出去炫耀,而她的儿子又给她脸上大大地增了光,如此好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放弃? 以前从来不和他们母子走动,如今倒是不嫌烦不嫌热地从大老远的城市的另一边朝着这边跑过来,家里随时都充斥着他舅舅舅妈的奉承声,和他妈妈的炫耀,乌烟瘴气,让许蹇墨觉得多在这里待一刻都很让人反感。 高考过后的第二天下午,本来他还在家里补觉的,可是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睡梦中拉出来,许蹇墨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穿好衣服,带了一些钱,给他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外面冲去。 等到了外面的时候他反应过来,现在正是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水泥路上的温度高得可以煮蛋,在这样的温度下面,显然是去哪里都是不太合适的。可是要他现在回去,听那几个人说三道四,却又更加地让人受不了。 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网吧一个地方可以去,可是一想到里面闷热的充满了机械运行时散发出来的塑胶味,让他原本隐隐生出的念头又给打消了。 这里接近市中心,也就是以前的老城,街道两旁都是参天的古木,伸展着枝桠在阳光底下尽情地沐浴。许蹇墨挑了一些y凉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他一静下来,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人,便是陶诗序。 这些日子来,每一次午夜沉睡的时候,他的梦中总会出现她的容颜,皎白的,带着少女气息的,像是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一样,摇曳之间有着动人心魄的诗意。他梦见她进了监狱,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有人欺负她;也梦见她穿上婚纱,本来和他站在一起,可是临到最后起誓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走上来另外的一个男人,一把将他推开,代替了他的位置;还梦见他们依然坐在往常的那个教室里,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埋头时候静好的侧影 可是无论那个梦是怎样的,最终都会变成那天她伸手去触碰他弟弟,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时的那张面孔,惊惶的,害怕的,恐惧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那双眼睛里的内容那么的多,让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触碰到她的眼睛时就要下意识地转开,可是偏偏他的脖子眼睛又像是被固定了一样,一直看着她,没有片刻的停歇。 在梦中,那一刻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惊讶,悲伤,苍凉,还有,和她一样的,绝望。种种情绪像是滔天巨浪一样朝他一叠一叠地涌来,而他又仿佛是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样那样的情绪中溺毙,得不到丝毫的救赎。 许蹇墨猝然合眼,这些日子来,她的容颜未有片刻的模糊,反倒越来越清晰了。树间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在用力地将他心中的那些情绪给掩盖住,可是他却只觉得烦躁。 街边的橱窗里摆放着姿态僵硬的模特,再好的衣服放在那些没用生命的塑料体上面也只会显得浪费。可是,就在他即将移开目光的时候,橱窗里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忽然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那条裙子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荡漾的裙摆上面是一圈白色的棉线绣成的镂空花纹,仿佛欧洲中世纪油画里款款摆动腰肢的贵族少女,古典而又精致。白色的花纹上面是一小圈蓝色的手工刺绣的花纹,也是镂空的,裙子是吊带的,却并不显得暴露,反而将女孩子的美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裙子上面配了一件高腰的七分袖小坎肩,和裙子是一个质量的,也是牛仔布里带着些许棉布的感觉,既不显得过于刚硬,又不显得过于的柔软而失去了质感。 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那条裙子,许蹇墨的脑中就下意识地想象出了陶诗序穿着这条裙子时候的样子:那样细软的腰肢,那样高纤而又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那样白皙而细腻的皮肤,那样明净犹如月亮般的容颜,还有那像是被墨染过一样的长发,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连他都忍不住动了心。 果然是动了心。许蹇墨下意识地提起脚步朝着那家店走去,店里的橱窗里,那条浅蓝色的裙子轻轻摇摆着,婀娜而又多姿,让人忍不住要去想,穿在那样姿态僵硬的塑料模特身上已经是这样的吸引眼球,要是换在了那个人身上,又该是怎样的美好。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这么大的一家店,如果品牌不是很硬的话,更本就不可能在这里站住脚。这样的店里,衣服一般都价格不菲,与此相等的,还有店员的服务态度。 许蹇墨刚刚走进来,其中一个立在门前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员就走上来,含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许蹇墨的亲生爸爸虽然不待见他的妈妈,但是对许蹇墨在生活上面从来都没有苛刻他,加上他妈妈也一向惯着他,家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许蹇墨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要比平常的孩子要好一些。加上他现在身上穿着这件衣服这条裤子这双鞋子都是他爸爸给他邮寄过来的,自然不可能差了。这些导购员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一个个都久经沙场,在卖场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见许蹇墨走进来,一看他的气度和身上的那身衣服就猜测应当是家境良好的孩子,便也不怎么怠慢。 许蹇墨先是愣了一愣,这在他身上是极为少见的时候,但是到底是反应快的人,片刻过后马上就回过神来,伸出手,指着橱窗里的那条裙子说道,“麻烦你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看吧。” 那个导购员笑着跟他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过身到另外一边的架子上面去找那条裙子,一边找还一边笑着问道,“你是要买给谁啊?” 她这样一问,反倒让许蹇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说是朋友,这样暧昧的词他根本就不想放在她身上;说是同学,可是感情又太浅了,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说是兄妹,不要说陶诗序不愿意承认,就是许蹇墨也不想承认;可要是说他们是恋人,他们更加不是。 他这么一顿,到让那个导购小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一边将裙子递给他一边笑道,“是你女朋友吧。”说完又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你女朋友真幸福,有你这样好的男朋友。” 许蹇墨的脸上先是一僵,一抹黯然难以抑制地从他脸上划过去,几乎是立刻的,他立刻就察觉出来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然地对那个导购小姐笑了笑。 刚好就是他的笑,倒又让那个导购自以为地明白了一些事情,她脸上的了然又加深了几分,对许蹇墨笑道,“怎么,两个人吵架了?”她一边用手摩挲着手里的裙子,一边对许蹇墨说道,“你放心吧,这么漂亮的裙子,任何女孩子都会忍不住为它心动的,你女朋友看到了,就什么气都消了。” 许蹇墨浅浅一笑,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有着淡淡的黯然,他将那条裙子拎了起来,真是好看啊。 那导购小姐都是极会观察人脸色的,见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于是对他说道,“这是小号了,还有一个最小码,不知道你女朋友穿多大的,你把她的身高体重报一下,我帮你挑,到时候如果还是穿不了的话,再拿过来换也行。” 许蹇墨浅浅一笑,无意地问道,“多少钱?” 那导购小姐的双眼立刻笑得弯弯的,好似树梢间悄悄挂着的两弯眉月,“这条裙子是今年夏天的限量款,刚刚才到的,不打折,所以比较贵。嗯,是四千九百九十九,要现在就给你包起来吗?” 许蹇墨顿了一顿,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诶,这条裙子好看,帮我包起来吧。” 许蹇墨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背后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倒是满脸阳光,头发剪得短短的,倒比此刻外面正在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听了那个男孩子的话,立刻就有另外的店员小跑到一旁的衣架上面,一边挑着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个男孩子问道,“不知道先生需要多大的码子呢?” 这样被人一问,倒让那个男孩子觉得有些难办。他好看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犯难的神情,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另外那个正在给他拿衣服的导购小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先生如果不知道,也可以说一下你女朋友的身高体重,让我来帮您找,大致上面应该是错不了的。” 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否认导购小姐话里的那三个字,只是原本阳光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羞涩,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她的身高体重,我也不知道。” 那导购小姐见他那副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几许好笑的神情,笑着说道,“那大概描述一下总可以了吧?” 那个男孩子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往自己耳朵下面比划了一下,“她大概和我这个地方差不多高,呃,至于胖瘦吗,反正有些瘦,但是也不是很瘦,身上还有点儿肉,嗯”他的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终于又回到那个女导购员身上,继续说道,“她比你稍微胖一些。” 那个女导购员点了点头,转过身又重新从那个衣架上面找出另外一个号的衣服,递给那个男孩子,说道,“看你女朋友应该还挺高的,但是她要说瘦的话,穿加小号应该可以的。” 那个男孩子看了一眼那件衣服,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替我包起来吧。” 眼见那个导购员拿着衣服走到了收银台,许蹇墨面前的那个女导购员笑着跟他说道,“现在的这些男生啊,对自己女朋友可真好,一个个都来买衣服买裙子的。” 许蹇墨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裙子递给那个女导购员,也不多说什么话来掩饰,单刀直入,“我现在身上没有带够那么多钱,可不可以先付定金,衣服先放在你们这里,等过几天,我带着剩下的钱一起过来取?” 大概是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这么诚心的人,那个女导购员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可以啊,只不过你要稍微快点儿,我们不可能帮你留很久的。” 许蹇墨点了点头,那个女导购员又问道,“不知道你女朋友身高胖瘦怎么样?” 许蹇墨想了一下陶诗序的身材,又回过头朝收银台那边看了一眼,刚才来买衣服的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了,他回过头来对那个女导购员说道,“跟刚才那个人拿走的号码一样就行了。” 他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这家店里,连一块用来坐车的钱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她们答应他最多等他一周的时间,许蹇墨从店里出来之后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朝着他现在住的地方奔去。 快步奔回家里,许蹇墨连招呼都没有和客厅里的妈妈和舅母打,直接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的那个舅母本来已经抬起来准备和他打招呼的手尴尬地晾在了空中。可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地翻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迅速地加了一遍,发现还是差了一些。 他有些颓然地坐到床上,无力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窗户,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妈妈会那么在乎金钱。没有钱,他连想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买一条裙子都不行。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裙子,他会把全世界都双手奉上,捧到她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 利益攸关 那个中年男人又朝着陶诗序冲过来,本来以为她又会忙不迭地躲开,哪里知道,这下她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避开,也不逃走,只是嘴角噙着的那丝笑,越发地冷了起来。女孩子漂亮得仿佛果冻一样的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带着不尽的讥诮和讽刺一般。 那个男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本来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却急急地在她面前刹住了车,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只听见少女清冷的声音从自己的对面传过来,她的声音很低,在这幽暗的环境当中又带着几分几乎要让人毛骨悚然的森魅,“你来啊,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来这里之前我就猜到了你是因为前天的事情来找我,所以么,”她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冷了起来,“离开之前我就告诉了同牢房的人,想必你也应该清楚,那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我告诉了她,要是再过个几分钟我还不回去的话,你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和我们一样,在这牢里呆上几年呢。” 她的一番话让那个男人微微一愣,随即就回过神来,舔着脸对她笑道,“小姑娘,你吓唬谁呢。你这小毛孩儿的把戏,还当我看不出来?好歹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要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都往这里面扯。什么在来之前就告诉了别人,那你告诉我,这个‘别人’又是谁?我好找她问问,确认确认啊。” 他刚刚说完,陶诗序就是一声冷笑将话头给接了过来,“你说我是小毛孩,还真拿我当小毛孩儿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我把这个人告诉了你,遭殃的就是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以不信,只要你有这个胆量,也确信在来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对我做什么。”她说得轻松,语态自然,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越是这样,就越让这个狱警投鼠忌器,不敢对她做什么。 那个男人站在她对面,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陶诗序说道,“好,老子就姑且信你一回。反正你还在我手底下,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哼,”他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要是让我知道你今天是在耍我,看我不弄死你。” 他说完便转过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朝陶诗序狠狠地偏了偏头,示意让她出去。 她脸上是一脸的镇静,脚下的步子也是不急不缓的,让人根本就从外观上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个狱警双手环胸地依靠在门方上面,眼神y鹜地看着陶诗序的背影渐渐行远,等到她转过弯,终于看不见了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才稍微地扯了扯,恶狠狠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说道,“老子就让你再逍遥几天。” 而陶诗序,一直走到走廊的转角处的时候才终于松懈下来。那个中年狱警不知道,在刚才跟他对峙的时候,她心里究竟有多紧张。本来就害怕自己遭到不测,一边要跟他周旋一边还要装作一副冷静淡然的样子,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的破绽。这样两种压力压在她的身上,差点儿就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陶诗序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刚才一直睁大了的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这才重新睁开来。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又是一片镇定,让人看不出半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些日子来,虽然短暂,但从妈妈去世之后,她所学到东西,比之前十七年里学到的都还要多。那个狱警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算计之后,更加的不可能了。这一次不过是因为自己拿话绊住了他,要是再有下一次,她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必须在那个男人发现之前,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谁也不能救她,除了她自己的。 她回到牢房里之后,情绪心境都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那副样子,王红见她平安无恙地回来,当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拿鼻子朝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其他人就更加没什么反应了,倒是白萱,见到她平安回来,脸上有着掩不去的惊喜之色,又从自己床上坐到了她的床上,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陶诗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声音既没有刻意地压低,也没有刻意地扬高了,“不过就是问问话,例行公事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 白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下去,可是陶诗序却已经歪倒了身子,斜斜地靠在了床柱子上面,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倦色。 白萱年纪虽然小,但是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一定是累了,原本要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给吞了回去,只是伸手拍了拍陶诗序的手臂,从她的床上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原本以为要找到机会从那个男人手上彻底解脱出来,还要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想到下午就将机会送到了她的手上。 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说是有人来看她来了,陶诗序当时连想也没想,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姜可晨。并不是说姜可晨在她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重要的地位,而是这段时间来,基本上来看她的人,就只有姜可晨一个。 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时间,只是因为姜可晨是警察,这里面管得也比较松,所以他才能时常来而已。到底是一个在高墙外面,一个在高墙里面,姜可晨来得再频繁,也无法像她在外面那样经常陪着她,到底是她一个人呆着这里面的时间要稍微多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情怜悯,陶诗序总觉得姜可晨在她身上花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他们两个年级差得并不多,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师兄学长之类的人罢了,可是他们素未平生,当初陶诗序被带到了警察局才和姜可晨有了第一次的交集,他对她这样好,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享受了他太多的好,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到愧疚,还是因为两个人原本就不是十分的熟悉,让她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接受,每当面对姜可晨的时候,她总有一些怪怪的感觉。 当被狱警带到了接待室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朝那个窗口看去,果然在玻璃的另一面,看到了姜可晨。 见到她来了,那个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此刻七月的阳光都仿佛因为他的笑容而黯然失色。 陶诗序也有片刻的恍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笑容实在耀眼,偏偏这个人还不觉得,一见到她过来,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带着憨意的笑容,伸出手来朝她照了照,示意她过来。 陶诗序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姜可晨早已经把电话听筒拿了起来,见她也拿起了电话听筒,朝她笑了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我给你买了点儿东西”他还在酝酿怎么把礼物送出去,那边的陶诗序已经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道,“你等等,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原本还独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姜可晨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份沉思,“你说,我听着。” 陶诗序却没有立刻打开话匣子,反倒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对他说道,“我在这里面遇到了一点儿事情,要你帮忙。”她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审讯我的时候,被我叫到警局里来的那个女记者吗?” 姜可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啊。” 陶诗序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就好。你从这里出去之后,立刻就去找她,记得,不要声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是我让你去找的她,你就跟她说,我又有大新闻要她来报道了,你让她想个办法尽快来见我,越快越好,越掩人耳目越好。” 她说的郑重其事,让听的人立刻就感到一股压力,姜可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找她,究竟有什么事情?” 虽然早就料到姜可晨会来上这么一句,但是在被他当着面问出口的时候,陶诗序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难堪,偏偏那个人不像许蹇墨,不是那么会看人表情,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他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你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帮你。” 被他这么一说,到提醒了陶诗序。她来这里这么久,全都是姜可晨在照顾她,她又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不还的人,一直在想着应该找个机会将姜可晨为她做的这一切还一些给他,而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微一沉吟,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松了口,“也好,你知道,或许还能把事情办得快一些。”她抿了抿唇,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听好,我们这里是少管所,这一片儿关的又全是十几岁、发育得差不多的女孩子,而这里的狱警又是一些男的,常年不换,做出了很多很多让人不耻的事情” 她抬起头来,用大眼睛看了一眼姜可晨,像是怕他听不懂一样,又试探着问道,“我这样说,你听得懂吧?” 而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虑和担忧。他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陶诗序放在桌子上面的那只手,可是刚刚伸出去,却又被他们中间的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给挡了回来,姜可晨漂亮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黯然,声音却带着几分急切,“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陶诗序摇了摇头,口里却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要是你们的时间争取不过来的话,那我就有事了。” 姜可晨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才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帮你。”语气郑重得仿佛是一句用他生命来起誓的誓言,让坐在他对面的陶诗序心中蓦地一颤,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说不清的情愫。 姜可晨的动作果然快,晚饭的时候,苏静就趁着那个中年狱警换班回家的空档进了少管所。 她没有走正常程序,况且,现在这个情况她想要走正常程序也不可能。陶诗序自然不会无聊到要去探究苏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反正他们做记者的,有的是人脉,有的是办法,更何况眼下时间紧迫,她再去追究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是耽搁时间,做出无谓的举动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个,让他们去掌握整个事情的走向。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情跟苏静简单地说了一遍,可是这一次,这个在陶诗序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记者的脸上,没有了她第一次跟她合作时在她脸上看到的光芒。陶诗序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心里下意识地一沉,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错了,但是究竟错在了哪里,心中的那一闪太快,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苏静离开之后,陶诗序一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坐下来,想着刚才在苏静脸上看到的那一丝表情。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让她觉得十分的疲惫。 这短短的一段时日来,她在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着,往日里她被父母保护得那么好,几乎就让她与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完全地绝了缘。可是当有一天,保护她的那间温室被打破了,外面的凄风苦雨灌进来,接二连三地,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必须快速地让自己强大起来,摒除掉以往的花朵绿叶,全都换上可以刺破人手指的毒刺。没有人可以再保护她,她必须自己保护起自己来。 这个世间这样残忍且冷漠,还好,她现在才看清楚。 头顶的月光似乎比刚才暗了几分,陶诗序抬起头朝头顶上面看去,才返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子琪竟然站到了她的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目光悠远地看向外面被地上的霓虹照亮了的天空。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将自己的目光从外面的天幕中收回来,眼中带着的尽是了然的情绪,“在想刚才那个女记者?”不等陶诗序回答,她又说道,“你这法子么,我倒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拉进来,让我帮你解了这次围。” 陶诗序淡淡一笑,坦白地说道,“本来我也有这个打算的,可是看你平常的那副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卷入太多的是非当中来,而我的时间又很紧,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苦苦等待,每日为结果担惊受怕,倒不如自己放手一搏,起码结果不需要别人来通知我。” 齐子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里也露出了些许赞赏的样子,口中却是毫不留情地提醒道,“想法倒是好想法,只是这一次么,却未必就如你所愿了。”见到陶诗序朝她投过来的探寻目光,齐子琪看着她淡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之前有一次利用媒体替你自己报了一次仇,只是这一次,恐怕做起来就不再像之前那一次的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之前那一次,你要对付的是你们家的人,你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后妈’不过是一个失业妇女,身上根本就没有太多太复杂的社会关系,而另外一个人又是你爸爸,社会关系相对来讲也比较简单” 她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斜了眼睛看着陶诗序。明明不是妖媚的女孩子,偏偏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就是有一缕幽香般的妩媚从她的身上流露出来,像是一条丝带一样,在陶诗序身上轻轻环绕,想要伸手捉住,却又始终抓不着。 她看了陶诗序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陶诗序并没有叫住她,只是在她身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女背影清瘦犹如劲竹,偏偏那劲节当中还带着一丝女子的妩媚,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人心中为她蓦地一动。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原本脑中的那个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念头终于明晰了起来。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苏静脸上会出现那样的一个表情,如齐子琪所说的,之前的那件事情牵扯到的社会关系太过简单了,她去找一个报纸编辑都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这一次,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么一两个人了,而是大多数像那个狱警一样的人,或者说是,他们的这个社会群体。 如果苏静真的有这个胆子把这件事情曝了光,引起的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少管所里狱警威逼少女就范,连象征着正义光明和改过从善的监狱里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这个国家里的机器部门还有什么是值得民众相信的?况且,这里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少年犯们改过从善的少管所,比起威逼那些妇女来讲,威逼少女,让事态更加的严重。连在监狱里犯人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办法给予保障,那这个国家的警察狱警们,还能够保护谁? 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威逼少女的案子了,这件事情一旦曝光了的话,不仅是这所少管所的所长,甚至整个市的市长、市委书记所要面对的,将是整个社会责难的目光和言语。怪不得苏静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她已经不再是用心地报导一件事情,将这里面的少女们解救出来,而是在和本市权力最大的两个人作对。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捅大了的话,市长市委书记都要一起下台。 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情,陶诗序从胸口蓦地呼出一口凉气,明明还是七月的夜晚,她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样,让她连呼吸出来的气体里都带着冰渣子。 想明白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的难以办到,撇去苏静有没有胆量与这个市里权力最大的两个人或者是一个群体作对这个问题,也撇去假如苏静想要接手这件事情,介入之后取证难度的问题,就算所有的证据都被苏静拿到了,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未必见得了光,未必能够得到处理。利益攸关之下,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怎么还能够想到还有花一样的少女还被恶魔掐在手中呢? 她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许多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么简单。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小,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后面伸手推一把的话,这件事情是万万难以办到的,不仅难,说不定到时候连他们几个人的命都丢了。 想到这里,陶诗序只觉得眉心一阵钝痛,她万万没有想到,下午本来只是想着能够让姜可晨立个功,也好报答这段时间来他一直照顾自己的情谊,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这下,连他也牵扯进来了。 3538 35-38 39-42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9-42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3942 第三十九章怯 苏静从少管所的大门出来,拐了个弯儿,大门转角处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路灯下面,车头上面立着的那个奔驰标志闪闪发亮。 见她走过来,立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另外一侧的副驾驶旁边的车门打开,示意她坐上来。 她也不推辞,直接将手中的包往座位上面一扔,大大咧咧地坐了进去。苏静的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坐下来许久,身边的那个人发动车子,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无奈之下,苏静只要偏过头笑着跟他打趣道,“是不是我不说陶诗序跟我说了什么,你就不打算开车?” 被她这样一说,那个人俊朗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羞涩的表情,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静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禁有些失笑,开口叫他,“那是不是我不答应帮陶诗序,你就不会开车送我回家啊?” 听到她这样说,旁边的那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苏静看去,那双眼睛乌黑清亮得仿佛初生幼儿的眼,“你答应帮她了?” 被他这样一问,苏静立刻就有了一种昏厥的感觉,她一手扶额,十分无力地对身边这个万事不知的大少爷说道,“姜公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才是本市高官的儿子吧?想要帮陶诗序,我一个小小的记者可办不到,就算有帮她的心,可是也没有帮她的力啊?” 姜可晨哪里听得进她后面的话,后面的那些话他连想也没想,单单只是看到了那一句“想要帮陶诗序”,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管了,“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苏静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对他笑道,“什么都不要你去做。你只需要回去把你那个高官爸爸富商妈妈给稳住了,让他们不要来找我的茬儿,就一切都好办了。” 姜可晨猜不透苏静心中的想法,他虽然出身社会的时间短,往常被父母保护得好,但也不至于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苏静既然没有和他明说,想必他就是问了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与其自讨没趣,担心那些不该担心的事情,倒不如把苏静吩咐给他的事情办好。可是他哪里知道,还没有等到他有所动作,他就被他那个日理万机的高管爸爸给请进了书房里。 姜家家教甚严,哪怕姜可晨是独生子,他爸爸对他也甚为严厉,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可是即便严厉,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气得这么厉害,姜可晨人还在书房门外面,里面就飞出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额头。 姜可晨弯腰将手中的报纸给捡了起来,尚未来得及打开仔细去看,里面就传来一阵狮吼,“给我进来,还站在门外面看什么看!”姜可晨无法,只得将报纸拿在手里,乖乖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他爸爸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旁边是他同样繁忙的妈妈,他爸爸的脸上是一片y霾,连着一向都惯着他的妈妈,此刻脸上也不是怎么好看。 见到他进来,姜可晨的爸爸就大声朝他吼道,“你看你,上班没几天,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对坐在他旁边的姜母吼道,“都是你惯的。我说要让他出国历练几年,你非要由着他,让他去当那个什么警察,这倒好,班没有上几天,事情倒给我弄出一大筐来。” 他说着就转过头来冲姜可晨喊道,“你这下让我怎么去跟人家交代?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少管所的所长什么时候得罪了我,是我指使你去做的。” 姜可晨这下终于稍微听明白了一点儿他爸爸此刻怒气的原因,但是也还不是特别明白,自己又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姜爸爸看样子就知道气得不轻,吼完他之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踹着粗气。他妈妈心疼儿子,不忍心让他再承受他爸爸的怒火,本想劝姜父几句,可是又想到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闹得有些大,原本劝姜爸爸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声轻叹,说道,“你也真是的,好好的,怎么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去了?”她说着将手中的报纸朝姜可晨递过去,姜可晨打开一看,居然是苏静他们家的报纸。 而他父母翻到的那一版,正是这一期的主版,斗大的墨色字体立刻映入眼帘,标题耸动,像是不把人给吓住,就不罢休一样。 姜可晨匆匆忙忙地将文章看了一遍,里面大概的东西没有变,只是这消息的来源变成了某个姜姓的年轻警察,中间还提到了一些他的背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知情人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个姜姓的年轻警察,就是如今市里高官的公子,姜可晨。 谁也不会想到他那样背景的人居然会跑到一个小警察局里当个片儿警,他刚刚进警局不久,那里几乎所有人都拿他当普通人看待,加上平常他为人也低调,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背景的人,根本就不会把他跟本市有名的女企业家和本市高官的公子联系起来。 他大致看了一遍,便明白过来,怪不得当初苏静会出现那样的表情,她根本就是把自己给卖了,偏偏他想要救陶诗序,不能把苏静给供出来,只能把这个黑锅给硬生生地扛下来。 心中微微一转,便已经有了对策。可是他还来不及说话,他妈妈就已经一边跟他使着眼色让他不要轻易开口,一边跟他爸爸说道,“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你自己不知道啊?” 她话来没有说完,姜可晨的爸爸就已经猛地转过头来朝她大声喊道,“得罪?我得罪了他!” 姜可晨和他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这些年来他爸爸的脾气,母子俩也摸了个透,见他此刻这个样子,便知道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让他自己好找个台阶下。 姜母一边将放在桌子上的水递给姜父,一边分析道,“你看啊,儿子进警察局当小警察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又都是跟我们家关系不错的,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来找茬儿,又怎么会把他给牵扯出来?这分明就是有人借着这件事情,来针对你呢。”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正确,仿佛是为了赞同自己一般,还忍不住地点了点头。 姜可晨看着自己妈妈的那副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打击她,但是再让她这么说下去,恐怕连他爸爸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存心在针对他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的,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 姜妈妈的话立刻停了下来,而姜父也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朝姜可晨看去,他的手中还端着刚才姜母递给他的那杯水,正被他举着朝唇边送去,偏偏送到了一半,就听见姜可晨刚才的那句话,于是那杯水也停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只是姜可晨没有笑,他非但没有笑,反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是我无意当中发现的,而且,我也被那个狱警给看到了,为了避免以后碰上什么事情束手束脚,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的话刚刚说完,像是一个魔咒一样,姜父和姜母都隐隐约约地松了一口气,姜父把那杯水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会来跟我和你妈商量一下?” 姜可晨抿了抿唇,低下头来,看上去像是十分惭愧,“我都这么大了,如果还要你们什么事情都帮着我的话,那我当初何不早早听从你的安排出国?更何况,当时我只是想着要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而且,爸,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我既然碰上了,怎么能够叫我视而不见?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他这样说,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性格。终究是自子,什么样的反应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姜父终于不再生气了,而是坐到了他的那张红木椅子上面,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书桌上面,看着姜可晨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按照你往常的样子,不是应该立刻冲上去,跟他拼斗一番吗?怎么现在能够想到要把这件事情给弄到媒体面前呢?” 姜可晨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他,刚才的那些话,不过都只是他说出来敷衍了事的。他只是这么微微的一愣,瞬间便已经想到了对策,抬起头来看着自家老爹,义正词严地说道,“既然有一个狱警能够这么做,那就肯定还有其他人也会这么做,我身为警察,要救也不能只救一个人,中国那么多的监狱,那么多的少女,如果我贸贸然地跑进去,打草惊蛇了,他们安静的不过只是片刻时间,将来还要更多的女孩子会遭到他们的毒手,所以我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要把她们一起解救出来。” “你还真拿自己当救世主啊?”姜父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本厚书朝姜可晨扔过去,姜可晨轻轻一歪身子,那本原本就不怎么诚心打他的书就这样被他轻轻松松地躲开了。 他知道自己爸爸已经不生气了,于是嘻嘻笑笑地走过去,对他爸爸讨好道,“爸,这件事情是我思虑不周,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他说话是跟自己爸爸在说,手挽着的却是自己老妈,一边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去碰她妈妈的手臂,示意她帮自己说情。 姜母一向惯着他,见他此刻讨好卖乖,也忍不住笑道,“你这死孩子,真是的,要不是刚才这份报纸被送到新闻部审核的时候刚好被你钟叔叔看见,中途拦了下来,又送到了我们这里,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呢。”她嗔怪地说。 听到他妈妈这么说,姜可晨终于确定这件事情应该就这么决定下来了,忍不住喜笑颜开,一双眼睛越发地晶亮起来。 他妈妈见他笑得这么好看,伸出手去揉了揉他小麦色的脸颊,转过头来对他爸爸说道,“老姜,我看这件事情,你就帮帮他吧。”她拿起放在书桌上面的报纸匆匆地看了一下,说道,“儿子有心给你长脸,要是刚刚一上岗位就拿下了这么大的案子,对他将来也有帮助。” 姜可晨原本还一脸灿烂的笑脸瞬间就黯然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爸妈说了句“我回屋了”,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里的两个人正思考着应该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哪里会注意到他?他爸爸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屋,一边点了点头,接着他妈妈刚才的话说道,“话是不错。”他将自己老婆手中的报纸给接了过来,也匆匆地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却又终于松开,“只是这个报道,不能这么写。” “事情已经开始办了,应该很快的,你就放心吧。”姜可晨抿了抿唇,像是犹豫了许久一般,终于说道,“你在这里还好吧?”说完又发现自己说的不对,急急忙忙地补充道,“我是说,他他没有再来找你吧?” 陶诗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反倒是睁大了眼睛看向跟她隔着一张玻璃墙的姜可晨。他有几天没有来了,往日里他来看她,话虽然不多,可是那双眼睛就像是黑夜里被点亮了的两盏灯火,温暖而耀眼。他并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陶诗序只觉他的心事和自己有关,只是他不主动开口说,她也不好问他,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 果不其然,大概是觉得陶诗序的目光太过深沉,偏偏她又没有要开口问他的样子,让姜可晨有些扛不住。他偏了偏头,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想让我利用这个机会” 没有想到他居然要问的是这件事情,陶诗序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便反应过来,直接承认道,“是。” 不知道为什么,姜可晨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难堪的神色,他抬起头来,那双澄清的双眸中带着几许的愤怒和伤感,里面还有着几分的尴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好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地跟我划清界限?”像是已经将胸中的愤怒给发泄了出来一样,他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忍不住轻轻低下头来,往日里飞扬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黯然,“你你这么算计着,分明就是要把往日里我对你的还给我你这见外让我让我” 他的反应早就在陶诗序的预料之中。她本就不值得他对她那么好,姜可晨心思明亮澄清,犹如清水一般,他是一生都生长在太阳底下的人,而她,早已经被泥沟里的水草给挽住了脚,再也迈不开步子,又被它们一起往下拉着,和它们一起沉沦。 接待室空空荡荡的,这里日日y寒,哪怕是七月灼热的阳光也不能给这里带来半分的温暖。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凳子往后挪了挪,那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光的味道让她贪恋,可是那味道却像是罂粟花一样,再贪恋,换来的也不过是上瘾最后死亡的结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冰冷的接待室里静静回响,空荡荡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我不想欠谁人情,你跟我本来就是无亲无故的,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多亏了你照顾,如今有机会还你一些,就先还了。剩下的,先欠着,等哪天再有机会了,也还你。” 她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一声“咔嚓”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和她隔着一块玻璃墙的姜可晨已经猛 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章供奉 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陶诗序闭了闭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四周脚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着落点。她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身后就跟着刚才带她过来的那个狱警,路过回廊的时候看见齐子琪,她居然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那个男人不是这里的狱警,穿了一件铁灰色的衬衣,深灰色的长裤,裤线被熨得笔直,快要也水平线垂直了。那个男人年纪也不怎么大,看样子比姜可晨大了两三岁,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可是两个人身上的气质就差得太远了。那个男人明明年纪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已经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比起姜可晨这个才从大学校门里出来的菜鸟,差的可不止是年纪。 陶诗序从旁边看过去,只看得到那个男人,或者说是那个男子的一个侧脸,也只是那一个侧脸,却仿佛是世间最好的雕塑家用尽毕生心血雕琢出来的,不能说是哪里好看,因为他的脸,处处都是好看的,每一笔,每一刀,都是经过潜心研究仔细规划过后才下的手。 许蹇墨和姜可晨都算好看的人,许蹇墨了比起他来,多了一份青涩,少了一份成熟;姜可晨和他相比,又多了一份质朴,少了一份深沉。他们两个人站在走廊的一个僻静处,靠得很近,样子很亲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上去齐子琪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多想了,她总觉得齐子琪的眼睛里,有几分别的东西。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那个男人从和齐子琪的谈话中抬起头来,被人发现了的陶诗序也不觉得窘迫,反倒是落落大方地跟齐子琪打了一个招呼,再朝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突然笑了笑,倒是一旁的齐子琪,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眼睛里突然露出几分兴味来,和齐子琪一起走到陶诗序面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跟她说道,“原来你就是子琪说的那个小丫头。” 他微微一笑,唇边仿佛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能够将人深深地卷进去,心甘情愿地为他臣服,“倒真是个有胆色的小姑娘。” 陶诗序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朝他笑了笑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陶诗序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儿了,光是看那个男人的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再看他跟齐子琪之间的那种亲密程度,再往下一想,齐子琪在这里没人敢动她,应该也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 只是有一点让陶诗序想不明白:看那个男人的样子,也不是不能把齐子琪弄出去,可是为什么还要让她呆在这里?纵然他不在乎,可是齐子琪一个女孩子,将来要面对的,不是他可以想象的,以后免不了要被人说三道四,总是不好的。 想完陶诗序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不要说齐子琪和她本就不熟,就是熟,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本来以为今天下午遇见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以齐子琪的性格一定不会跟她讲,哪里知道,当她吃完饭之后从食堂里出来,路过走廊的时候,却看到了在今下午遇见齐子琪和那个男人的地方,静静地站着齐子琪。 她的身子靠在高高的铁栏杆上,被剪得短短的头发并不是十分服帖地贴在头上,有一些微微支出来,看上去倒有些毛茸茸的感觉,像是一只小兽一般,有些倔强,有些不服输,却也有些孤独。陶诗序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她,先是愣了一下,正打算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没想到她却先转过头来,朝陶诗序笑了笑,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反正回到房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陶诗序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走到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身子靠在了栏杆上面。夜风吹过来,将她们两个人的衣角高高吹起,宽大的灰色衣衫下面,是少女清瘦纤细的骨骼和细腻白皙的肌肤。 她们两个人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陶诗序正打算开口没想到却是她身边的齐子琪,在默然了许久之后先她一步开了口,“今天是我生日呢。” 陶诗序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地来上这么一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问道,“是十八岁么?”见齐子琪点头,她又才笑道,“你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呢,那,生日快乐。” 她脸上笑意轻松,受了她的感染,齐子琪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到了眼角,却又淹没在了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面,让人看不清究竟。 突然想到今下午的那个耀眼的男人,陶诗序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哦,原来下午的那个人就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齐子琪点了点头,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难以掩去的黯然,“要不是这样,我还见不到他呢。”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没来由地就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心底也染上了一丝落寞,“你过生日,起码还有人记得,有人念着,可是”后面的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不用想也猜得到她要说的是什么。 齐子琪的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却没有再把话接下去,反倒对她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吧?”她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续道,“其实这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到的这里。” 她的眼睛看向对面深黑色的夜空,从进来这里之后,她们的目光所及,便也只有面前的那一片天空,说远却也只有那么一小块,说不远却又不是她们能够触摸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的夜风太过寒凉的关系,陶诗序似乎觉得身旁少女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的凄然,“今天下午的那个人,叫做齐子皓。”她顿了顿,又说道,“算起来,还是我的哥哥呢。” 就算陶诗序来这里之前还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三学生,但是也知道齐子琪此刻口中的那个叫齐子皓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齐家是本市首富,以前是黑帮的人,后来到了齐家上一代就慢慢改行做了投资,但是那些秘密生意依然没有落下,只不过比起之前已经要低调了许多。而齐子皓,便是这一任的齐家家主。年不过二十四,一向低调神秘,却已经是让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人物。齐家的财产据说已经多到难以估量的地步,如今放在明面上的,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只是一小部分便可以称霸整个c市,要是把那些隐藏着的算上,还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珠,惹来多少人的眼红。 像这样的人物,在陶诗序的印象当中,应该与她永远都没有关系的,他们生活在一个用金钱堆积出来的皇宫里,而她则是平民百姓,跟这样的人,永远都没有任何的交集。如果不是此刻齐子琪跟她说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把今天下午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男人跟往日里要在娱乐版面上看到的那个大人物联系起来。 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居然会是齐家的大小姐,陶诗序看向齐子琪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诧异。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解释道,“不要这么看我,我跟齐家没有任何的关系。齐子琪这个名字,也是齐子皓给我取的,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在上一个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之前,齐子琪又朝陶诗序抛来另一个炸弹。 看着陶诗序眼睛里的讶异越加的浓重,齐子琪嘴角的苦笑越发地大了起来,“我是个孤儿,结果后来有一天被齐子皓遇见,他把我带回了齐家,跟着他,从此之后,成了齐家的挂名小姐,也成了他的,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齐子琪话里最后的两个字,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恨,不知道是在愤恨齐子皓,还是在愤恨其他的什么。陶诗序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那个疑问问了出来,“你似乎并不想当这个齐家的小姐。” 哪里知道齐子琪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想的什么一样,提出来另外的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既然是齐家千金,那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她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说道,“齐家千金,齐家千金,真正的大家千金,当然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她们从生下来开始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不,不光是那些大家千金,连那些家庭条件普通的女孩子,只要父母双全,哪一个从生下来开始,不是万千宠爱于一生的?热不得,冷不得,饱不得,饥不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也只有我这样的也只有我这样的孤人,才是冷热饱饿,都没有人关心” 她眼睛里全是凄苦,与她往日的淡然大相径庭,要不是此刻陶诗序就在她旁边看着,恐怕也不会相信,平常那个冷心冷面、平静无波的女孩子,居然会有情绪波动这样大的时候。 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失态,齐子琪低下头来,将眼角的那一丝晶莹给轻轻拭去,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续道,“我是代替别人来坐牢的。” 陶诗序蓦地一惊,不过还未等到她反应过来,齐子琪又说道,“那个女孩子,比我大两岁,是齐家世交的千金。她牵扯进了一桩命案里面她还在念书,又是大家闺秀,不能给家族蒙羞,更不能让她的人生留下半点儿污点,所以我就代替她进来了” “她不能,难道你就可以吗?”齐子琪尚未说完就被陶诗序猛地打断了,“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你可以,她就不行?况且这件事情你根本就没有参与,她凭什么让你帮她坐牢,而她在外面享受丰富的人生?凭什么你就应该为她的错误买单?你也算是齐家的女儿,就算他们想要找人代替,也不可能找到你的头上啊。找谁不行,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是我自愿的。”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陶诗序,那双晶莹的眼睛里深深地映出对面少女有些苍白的容颜,而她的脸上,早已经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凄婉,“齐子皓一直喜欢的人就是她,这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这一次,那个女孩子是遭人设计了,明着是来设计她,暗着却是针对的齐子皓。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齐子皓掌管齐家大权的时候,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的话,他以后再想在齐家立足就难了。她一直是他的心头肉,莫说让他交出那个女孩子来坐牢,就是她吃饭没吃好,齐子皓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去经管她吃饭的。他那么地爱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到这里来吃苦。况且,那个女孩子和他门当户对,家里也是豪门望族,根本就不可能让她来坐牢,可是这一次,齐子皓的对手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就善罢甘休?对方来势汹汹,而又正是关键时刻,所以,”她转开眼睛,天上清冷的月光倒映进她盛满泪水的眼眶里,竟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美丽,“我就代替她进来了。” 陶诗序一怔,她没有想到,齐子琪居然会对她说这些话。本来两个人就算不上熟悉,要不是那天她误打误撞闯进来将她带走,恐怕她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再长再久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她也没想到,齐子琪入牢,其中会有这样的一番周折。 微微一顿之后再次开口,口气中却带上了几分不解和伤痛,“你要进来,齐子皓就答应?” 齐子琪脸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说道,“他不答应,难道要让他喜欢的那个人进来吗?反正我的人生已经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你们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在街上乞讨;你们在被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玩耍的时候,我混在人群当中摸人钱包;你们在享受着精致的晚餐的时候,我在那个人贩子手底下吃着残羹冷炙,碰上他心情不好或是没有偷到钱讨到钱的时候,我就一整天都不能吃饭。就是后来我被齐子皓带出来,进了齐家之后,他送我去上学,我却总是拖班上的后腿,脾气不容易跟人亲近,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要不是看在齐家的面子上面,根本就不可能容忍我那么久。” 她转头看向陶诗序,眼底脸上都是浓浓的讥诮神情,“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是重点中学重点班上出来的好学生么?我老早老早都没有 念书了,出来跟着他们一群大男人一起混江湖。哼,”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凄苦起来,“齐子皓找了那么多的老师,想要把我教成懂事听话的淑女小姐,可是,那么多年,我还是什么都不会,总是给他丢脸。连他都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不能够帮他锦上添花,富贵时候的锦上添花不过只是不痛不痒的隔靴挠痒罢了,只有落魄时候的雪中送炭,才是真正的好。”她脸上的凄苦和讥诮渐渐收去,取而代之的,又是往常的那副淡然,只是此刻的淡然当中,又多了几分沉静和寂寥,“我不能够帮他做什么,” 她微微弯唇,月光下,少女皎洁的脸颊显得格外的清雅圣洁,“这个牢,也是我唯一能够帮他坐的了。他舍不得她,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儿的伤害。我本来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风霜刀剑于我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了,这个牢,还不如我来坐” “既然不甘心,又何必再做这些呢?”陶诗序打断她的话,“你明明心里不愿意,不愿意帮齐子皓的心上人,不愿意成全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齐子琪转过头来,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意,“如你所言,我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葬送在这里,可是这不是成全。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或者说,齐子皓心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他一直拿我当妹妹,又何必”她轻轻垂下眼睫,似乎心防一旦打开,心里的那些话想要对人说出来就不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了,“从我到这里来开始,他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我,要不是今天是我生日,他多半都还不会过来呢。”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既有甜蜜又有悲伤,像是一朵开在夜里的花朵,因为纤细而不堪更深露重,有些纤弱的姿态。但是既然选择了开在深夜当中,无论霜有多重,自身有多纤细,都还是要继续硬撑着下去。只是因为她知道,温室的暖,不属于她,从来都不属于她。 齐子琪没有怎么说她跟齐子皓之间的事情,但是陶诗序也能够猜到。他们两个,一个喜欢着自己的哥哥,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男人却偏偏爱上了另外一个世家小姐。在温婉动人娇俏美丽的世家小姐之间,自小出生江湖的齐子琪,无论是容貌气度或者说是家世才学,根本就不能跟那个女孩子相比。想来也是因为这样,所以齐子皓打算将她培养成那些世家小姐中的一员的时候,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吧。本来就不是真的,装得再像,外表的东西像得再厉害,她跟她们,始终都是不一样的。既然不一样,既然哪怕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都还是不能和他们并肩,那为什么她还要去做那些? 陶诗序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读懂了齐子琪。她这样的女孩儿,一直都是特立独行的,并不是一定要家底丰厚才华横溢模样温婉的女孩子才是齐子皓一生的伴侣,另外的一种,一种独立,自傲,可以是他左右手的人,也可以是他的情侣。只是这一点,齐子皓尚且不明白,又或者,齐子皓压根儿就没有往这边想过而已。他不愿意到这里来看她,却又让齐子琪时时刻刻处在自己的保护当中,这个男人,还真是矛盾呢。 陶诗序一边仔细地想着自己的措辞,一边缓缓地对齐子琪说道,“在我眼中,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齐子皓既然不喜欢你,又让你到了这里来,那他为什么还要,派人保护你?他要冷落你,断了你的念想,索性就一直冷下去了,为什么还要跑来给你庆祝什么生日?” 齐子琪一下子就被陶诗序给逗笑了,之前眼中浓浓的y霾也消失了大半,只见她回过头来笑道,“那在你眼中,是不是做不成情侣就应该成仇人了?世间的喜欢有很多种的。”而他对自己,恰恰就不是最大众、自己最期望的那一种。 她转过头,声音又有些低沉,“不管怎样,他始终都是我的哥哥,哥哥给妹妹过生日,不是很天经地义吗?”说是说给陶诗序听的,其实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连声音当中都带着一丝心虚的意味在里面。 陶诗序没有再接下去,她心里清楚,再说下去也是无益的。她说给齐子琪听的那些,她自己就未必是不懂的,只是她愿意饮鸩止渴,愿意从齐子皓那里接受他施舍过来的感情的残羹冷炙,旁人又有什么办法。齐子琪这样的女孩子,早就经历了许多她们其他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场面,心智成熟强大根本就不能用年龄来衡量。她身在局中,未必就没有局外人清楚。只是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甘心将那个男人当成她的信仰来供奉,在这个信仰自由的时代,旁人又能够把她怎么样? 第四十一章 女子十八(上) 拿着盒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只觉得长到十八岁,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这样紧张和忐忑。从大早上开始就在少管所的大门口徘徊不去,直到现在他却依然没有勇气走进去。 手上的那个盒子十分的好看,淡绿色的盒面,下面是更加浅淡的绿意,盒子扁扁的,有些大,若是放一件衣服,那正好的。 头顶是八月份的大太阳,此刻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可是眼下的这个站在门口的少年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 警卫已经看了他好多次了,也有人上来问他又不要帮忙,他却是带着一脸的忧郁将人给拒绝了。 以前的时候,他很讨厌人犹豫不决,尤其是男孩子。在他眼中,男孩子就应该杀伐决断,痛快淋漓一点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这么的,难以下决定。以前他是不知道,其实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决断。想要杀伐决断,痛快淋漓,除非是那件事情那个人对自己来讲根本就不重要,要不然,还是那句老话,“关心则乱”,想要在面对与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淡然,那根本就不可能。 被他用手拿着的那个盒子的一角,已经被他手里的汗水给濡湿了一些,在原本的淡绿色上面显现出更加深沉的绿意,仿佛以前他们曾经并肩坐在公交车上面看到的,学校道路两旁那大片大片,此起彼伏的小叶榕。那是他们的青春,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许蹇墨轻轻垂下长睫,眼底是掩不去的黯然和心伤。这一生的痴恋,难道真的就这样撒手放开?他自问是做不到,可是那个人,他现在连靠近都觉得是种肮脏,又怎么可能再去亲近她? 视线凝聚在手中的盒子上面,这里面装着的是那天他在市中心看中的那条裙子。钱不是从陶诗序的爸爸那里拿的,是他这一个月来连着帮人赶了画稿赶出来的。 他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好,加上他妈妈又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看到其他的孩子都在学钢琴学画画,也让他去学了几年,只是后来家里实在是没了那个闲钱,就断了。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就这么把以前的爱好给丢了下去。初中的时候在《中国国家地理》上面看到过一期专栏,上面就讲述了世界各地的建筑物的风格,映照在碧蓝的海面上面,是让人目眩神迷的民居民房。并不是多著名的建筑物,只是那些地方很普通的建筑物,跟那些世界驰名的宫殿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但却让他在第一眼的时间,就喜欢上了那些。 后来他从饭钱里把钱省下来,用来买专门的建筑设计杂志,那些书为了图片效果,用的都是铜版纸,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就算是一个月一本,但是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讲也并不便宜。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一坚持就是好多年。看得多了,手里自然也就闲不住,自己随手也会画那么一些,练得多了,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也还像那么回事。买裙子的钱本来光凭他手里的那点儿钱是不够的,但是他把自己的画稿放到了网上,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去碰个运气,哪里知道还真有人看上眼。一个学建筑设计的大学生忙着赶作业,看到了他的稿子之后又想拿起参赛,于是给的钱就比往常高了许多,所以才凑足了足够的钱,去买这条裙子。 他选的时间正好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的那一天。他知道陶诗序的爸爸一定不会有空来管她的,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面,又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想要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又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跟他一起来分享。她一定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可是,她会不会看在他过来给她过生日的份上,和他说两句话,他并不贪心,只有两句而已。他想要问她过得好不好,他想要跟她说,他喜欢她,爱着她,他愿意守着她,等着她 纵然是被关在了牢里,对外界的消息并不那么敏感,但是陶诗序也知道,在关于那个狱警的事情上面,姜可晨立了大功。 这段时间,这里面差不多有问题的狱警全都已经换完了,她还敏感地觉得,这中间可能齐子皓还来插了一脚,因为这段时间,他往这里跑得有些勤 至于姜可晨,从那天她把话说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大概是因为,他是自己在遭受了那么多不幸之后还依然对她好的人,陶诗序心中始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理智上面告诉她自己不应该再留恋,因为至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自己,可是情感上面,她却又是那么地留恋。人始终都还是动物,无论进化得有多高级,但是一些动物的本能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不会消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向往温暖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在这世间经行越久,感受到的寒冷越多,就越是想要靠近温暖。而姜可晨于她而言,就正是温暖。心底不是不黯然,可是偏偏就是不能表露半分。 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其实今天应该是她的生日。 要是放在往年,爸爸就算是再不想回来,自己过生日的这一天也会和妈妈自己一起的,而这一天,她都回受到来自己父母的礼物。她的生日都是在暑假的时候,本来说好的,过了这个夏天她就要出国念书了,他们打算去欧洲旅游的,可是哪里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让她几乎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这几天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她的眼睛总是觉得有些胀,也有些干涩,往常这个时候她也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喝两杯蜂蜜就好了,没想到来了这里,连想喝杯蜂蜜水都成了奢望。 本以为这一天又会平平淡淡地过去——她过生日的事情跟谁也没有说,这里的人都应该不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其实她都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的事情,还有人记得比她还要好。 老远地就看见姜可晨坐在往常他们见面的那个位置上面,看见她过来,立刻伸出手来对她招了招,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大了起来,那样灿烂,比此刻外面灼热的骄阳还要炽热。 陶诗序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本来以为那天她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之后,姜可晨就再也不会理她了,哪里知道,他还是来了。 一时之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带着淡淡的喜悦,还要些许的惆怅,她一步一步地朝那个影子走过去。如果她真的坚定,真的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寒冷,那么在看到姜可晨那一刻间,她就应该出言对他说,“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然后再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她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经过那天的那件事情,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她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话,可是一看到那张阳光年轻的脸庞,心里突然又一下子变得好轻松。 陶诗序先是犹疑着看了他一眼,便马上低下头了去,可是再次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也正在打量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倒不再像刚才的那般尴尬了。 她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见到她笑了,姜可晨也一下子笑了起来,那张清澈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羞赧,还有几分庆幸,“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呢。”被他这样一说,陶诗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沉了沉,可是他却浑然未觉一般,伸手将放在他腿边的一个用纸袋子装着的盒子放到陶诗序的面前,那张小麦色的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可是那双黝黑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陶诗序。窗外的日光照进来,被他的双眼盛满,立刻变得晶亮一片,像是两丸世间绝好的宝石一样。 他抿了抿唇,低下头来,似乎连陶诗序的脸都不敢看一样,脸上还带着少有的羞窘,如果注意去看的话,耳朵旁边的那一丝可疑的红晕也是十分引人猜想的,“我今天是你生日没什么好送的我那天看见一条裙子,觉得适合你”他说着就伸手去从那个纸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又在陶诗序面前把盒子打开,将里面放着的那条裙子在她面前提起来给她看,一边说道,“喏,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我从来没有给女孩子买过东西,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又不知道你的喜好”他抬起眼睛来看着陶诗序,眼睛里有着一片亮晶晶的期望,“这条裙子你还喜欢吧?” 过往的生命当中,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简单直接的少年。陶诗序没有第一时间地就转过眼睛去看他手里的那条裙子,而是看向了她对面的那个少年。 应该还是可以说他是少年的,因为也只有心性单纯的少年才能做出他那样的反应。他的样子,羞赧当中带着几分殷切,仿佛是希望自己的选择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不知为什么,陶诗序的心里,突然柔软得仿佛一块湿润酥软的土地,只要一踩上去,就会不由自主地沉陷其中。他是温柔和暖的陷阱,吸引着她靠近,可是她却不知道,迎接她的,是温暖过后的冰冷还是一直这样的和煦。这样的人啊,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以前念书的时候,曾经跟她表白的少年,带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来到她的面前,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双手奉到她的面前。那样羞涩而温暖,仿佛四月的太阳一样温暖却不伤人。 而曾经的她,也是有这样的经历的。曾经的她,把那个人叫到学校里的小树林里,将自己写了好久的情书递给他,哪里知道却被他一把给挥掉了当时并不觉得难堪,只因为他是一向高傲的许蹇墨,也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喜欢自己,哪怕后来他们后来的那几天走得比较近,她也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就算当初她想得再深,又能够怎么样呢?他打准了主意,难道就会因为自己想得深而改变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间又被那个人填满了,陶诗序下意识地垂下眼睛,不愿意让对面的姜可晨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的情愫,待到眼睛里翻覆着的情感尽皆淹没平复之后,她才抬起眼睛,看向了他手里的那条裙子。 是她一直喜欢的棉布裙子,粗粗看上去却像是牛仔裙一样,裙摆很好看,是用白线绣出的大朵大朵镂空的花朵,有一种开到荼蘼的颓废和清雅。 是件很好看的裙子,她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了,父母都有工作,工资都还不低,吃的用的都是好的,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条裙子虽然说不上价格不菲,但是也绝不便宜,好几千总是要的。她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看,我很喜欢。”说完又顿了顿,方才说道,“只是这裙子”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姜可晨给急急忙忙地打断了,“裙子是我送给你的,”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那条裙子放进盒子里,又快手快脚地把袋子封好,低着头说道,“是用我的工资买的,跟其他人没关系。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他抬起头来,看向陶诗序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执拗和倔强,“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拿去换好了,不许退给我。我拿来又不能穿。” 想到对面身高一米八几的男孩子穿上这样小巧的裙子,陶诗序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到她笑了出来,姜可晨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脸上也浮现出了点点笑意,将手里的袋子往陶诗序的面前一推,说道,“那,我就放这里了。”他看了一下时间,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生日快乐。”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手里的听筒挂掉,陶诗序那边立刻传来一片寂静,她正要问他,却见那个少年微微一笑,张开口,说了几个字,她还来不及问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也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唇形,那个人却已经掉转头,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第四十二章女子十八(下) 心中仿佛是有一只鸟儿一样,展开翅膀,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的胸膛里冲出来。姜可晨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陶诗序看那条裙子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像她之前口里所说的那样。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是个愣头青,但是也不是不知道她眼神里所代表的意思。陶诗序也许还没有他在乎她那样在乎自己,但是也绝对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心里高兴,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他第一次学着去喜欢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第一次用自己的钱给她买礼物,那样的少年心情,不在那个时间那个年纪,都是无法体会的。 他一高兴,连带着看其他的人事物都觉得是从来没有过的顺眼,一路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少管所外面走去,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不是十分新的型号,因为车子还是他十八岁考上警校的时候他爸爸送给他的,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怎么用过,现在看上去竟然还和新的差不多。 车子就停在大门外面的临时停车场里,他从大门出来,转过弯打算去取车,却没想到在大门口碰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他进去的时候这个男孩子就在这里,眼下他都跟陶诗序说了话出来了,他居然还在这里。身为警察的职业习惯让他对这个孩子留了一下心,可是看他一脸坦荡却又双眉紧锁、步子十分凌乱且犹豫样子,并不像是心中有鬼的人。 姜可晨偏了偏头,只觉得眼前这个站在墙角下,被y影覆盖了大部分脸的少年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他分明就不认识他。姜可晨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是看他那副犯难的样子他又不好意思立刻走开,于是将手里的车钥匙收回来,走到他身边,温言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个男孩子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猛地抬起头来朝他看去,漆黑的瞳仁里有片刻的茫然闪过,但马上就恢复了清明。他摇了摇头,用上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修长且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竟让人姜可晨觉得有几分凄凉。 他还想再问下去,那个男孩子却像是觉得十分难堪一样,偏过头,让姜可晨看不见他的脸,拿着手里的那个盒子,飞快地从姜可晨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那个y影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陶诗序往常的那个习惯性下垂眼睫的动作,蓦地笑了出来。刚才那个少年的反应全然不被他放在心上,姜可晨有些无奈却也有些甜蜜地摇了摇头,拿着钥匙,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跑了多久,许蹇墨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那个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那个男孩子过来问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极为异样的情绪,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仿佛是心里一个极深的秘密被人窥探,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些羞赧还有些恼怒。仿佛心里的那一道秘密被人给看穿了,那个人本来就应该被放在心底细细珍藏的,只能够给他一个人仔细品味、独自回味的,不能够轻易拿出来示人,亲手送到他又怎么能给一个陌生人见了? 她是他的救赎,是他这一生感情的仰望。 像是有一块大石将他的胸口堵得严严实实,让他连喘息都觉得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许蹇墨有些颓然地靠在身后坍圮的墙上,他没头没脑地从少管所大门跑出来,到了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手里淡绿色的纸盒子,那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的一角已经彻彻底底地被他手心的汗水给晕湿了,深深浅浅的绿色,仿佛被泪水给打湿了一样,又像是此刻他心中欲说还休的少年心事,那样蓊郁,那样清凉,那样洁净,却因为被人给层层铺开,太过浓郁,反倒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去见她了,其实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勇气。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把这份费了许多心力得来的生日礼物亲手送到她的手里,他以为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他已经能够、起码是貌似能够坦然地去面对她,结果,还是不行。 就算是曾经父亲离开时都没有过的惶恐,他觉得这样害怕。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了,心底却依然还存着某种奢望,奢望有朝一日能够再与她并肩看一场电影,去一次游乐园。许蹇墨只觉得此刻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他看了看手里的盒子,里面的那条裙子是一定要送出去的,今天不行,他不行,那就换另外的一个人吧。 他从兜里掏出电话来,他的电话簿里没有几个人,翻了好几遍都没能够翻到唐蜜的电话号码,没有办法,只能给上面的同学一个个地打电话过去问了,问了好几个人,又受了他们的许多调笑和猜疑,方才问到了。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给接了起来,另一边很安静,应该是在家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唐蜜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许蹇墨!” 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惊喜,他顿了顿,没有往下面想,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我。” 那边的唐蜜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是真的很欢喜又很激动的笑声,却又带着点点紧张,试探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她既然这么主动地问了出来,许蹇墨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承认道,“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方不方便。”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唐蜜就急急忙忙地答应道,“方便方便,我也愿意。”语速很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冲口而出的,仿佛说完才察觉到有什么不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补救又像是解释,“我是说,大班长的事情,谁能不愿意效劳呢。”她说完像是解嘲般地笑了笑,许蹇墨那边却是一片安静,她又不得不再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许蹇墨抿了抿唇,说道,“你家在哪儿?我直接过来找你吧。因为有东西要交给你。” 那边的唐蜜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说到,“还是我过来吧,你在哪里?” 这边许蹇墨淡淡地却不容置疑地拒绝道,“不用了,还是我过来吧,你的地址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唐蜜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那我把地址告诉你吧,我们家楼下不远的地方有家冰吧,里面还凉快,你就到那里去等我吧。”说完就说了地址,这边的许蹇墨轻轻“嗯”了一声,先挂了电话。 到的时候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许蹇墨找到唐蜜说的那间冰吧,环视了一圈儿,她人还没有到,许蹇墨就自己先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跑了一天了,这时候才到了空调屋里面,之前挂念着陶诗序的生日,这时候一下子放松下来,才觉得有些累也有些渴了。点了一杯冰水在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本来以为唐蜜一会儿就到了,毕竟是她自己说的她家就在旁边,哪里知道,他的一杯水喝了大半,人却还没有到。 许蹇墨记挂着那条裙子,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刚刚响了一声就被她接了起来,只听她在那边像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说道,“啊,你到了啊,啊,我马上过来,你稍微等一下。” 许蹇墨轻轻“嗯”了一声,嘱咐道,“你慢点儿,没事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过了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唐蜜就到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不允许穿得太过高调的,像高跟鞋这些都是不允许的。唐蜜今天穿了一条红色和黄色交织的斑斓不对称及膝裙,背上露出大片大片属于少女洁净的肌肤,脚上是一双大红色的小高跟凉鞋,倒也配她的裙子。她的头发像是出门之前被精心地吹过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蓬松,慵懒中又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妩媚。她还化了淡淡的妆,并不能算多高明,但是刚好能够将她脸上的优点最大限度地凸显出来,而她的缺点,却被大大地掩盖住了。 她走进来,小高跟的鞋跟在地板上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是要有意惊动坐在窗边的那个人一样,越是靠近,她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甜蜜,果真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甜得让人心中发腻。 她走过去,径自地拉开许蹇墨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并且对她的迟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刚才忘了问你在哪里,所以”她笑了笑,“你等了很久了吧?” 许蹇墨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去,反倒垂下眼睫,淡淡说道,“想喝什么自己点吧。”说着就靠在椅子上面,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蜜微不可查地深呼吸了一下,朝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等到人走近了,才点了一杯水,等到服务生拿着单子离开了,她才转过头来对许蹇墨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美好的微笑,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我能为你效劳?” 许蹇墨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倒抬起眼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问道,“陶诗序那里你有没有过去看过?” 唐蜜愣了愣,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许蹇墨居然会问这样一句话。在她的心里,曾经和她同来同往同行同吃的女孩子,早已经不再属于她的生活了。之前许蹇墨在电话里跟她说有东西要拿给她,她下意识地就以为许蹇墨是要送东西给她,虽然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很高,可是他突然来找自己,她又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两个往日里并没有多少交情的人,许蹇墨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人家都说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是最常表白的时间,以前高中的时候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也在这个流火季节变得不那么艰难了,她甚至在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他表白的准备:应该怎么推辞才显得既不失礼又给他留了遐想的余地,应该怎样笑才让他觉得自己既矜持又可爱,应该怎么说话才既不做作又显出了女孩子特有的娇美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其实许蹇墨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好,服务生把她刚才要的那杯奶茶端了上来,她拿起来轻轻吸了一口,这才将她巨大的心理落差给稍微平复过来。 许蹇墨来找她,又问起陶诗序的事情,自然是因为之前的那个班上她和陶诗序走得最近,旁人都以为她们是那样情意与共的好姐妹,却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往往是很微妙的。就算许蹇墨不喜欢她,可是那只能代表着现在,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喜欢她。 她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垂在肩上的头发,笑着解释道,“本来是打算考完过后就去看她的,哪里知道考完过后我妈妈就自作主张订了去日本旅游的机票,前几天才回来呢,所以就没有找到时间去看她。” 许蹇墨笑了笑,他没有听出来这背后的敷衍——他和唐蜜根本就不熟,又怎么清楚她的为人,莫说他,就连和唐蜜曾经那么熟悉的陶诗序,也未必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声音里反倒有些庆幸,“那还好我找你找得及时。”他低下头,笑容里有着唐蜜看不见的酸涩,声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低,唐蜜没有听清楚,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许蹇墨,问道,“怎么,班上打算组织同学去看她吗?”她自然想不出来,已经将陶诗序的情书给毫不留情地扔掉的许蹇墨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在她看来,许蹇墨跟陶诗序,就和她与许蹇墨一样,同样是不熟悉的同学,并不了解,若不是因为班上要自发地举行什么活动,许蹇墨又怎么会来找她?见许蹇墨不说话,唐蜜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又端起放在桌上的冰饮轻轻啜了一口,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问道,“还有谁要去啊?”其实她想问的是,许蹇墨会不会去。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男孩子漂亮的嘴角才缓缓绽开一抹她看不懂的笑容,说道,“不是的”他顿了顿,后面要说出口的话仿佛十分的艰难,“是我,是我自己” 唐蜜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从身侧拿起那个盒子,放到桌子上,朝唐蜜面前推了一推,说道,“你要去的话,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谢谢了。” 唐蜜轻轻垂下眼睫,视线钉在那个淡绿色的盒子上面,看盒子的形状就知道里面放的肯定是衣服,她停了停,声音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没有往常的甜美,“好,我过几天空了就去。” 许蹇墨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急急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声音里是从来没有的恳求,“明天就去,行吗?” 唐蜜脸上僵了一僵,随即展开一个可以把人给甜死的笑容,“好啊,可是,你要怎么谢我呢?” 许蹇墨低下头来笑了笑,眼底有着巨大的释然,“回来过后请你吃饭好啦。” 淡绿色的纸盒子被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浅蓝色带着牛仔风的连衣裙,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昏黄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犹如情人温柔的手将上面的那条裙子一一抚摸而过,唐蜜看着眼前的这条裙子,脸上神色莫测。 屋里大片大片的y影将她的脸吞食了大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森然。她用力地用上齿咬了住了下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自己不立刻叫喊出来,眼前又浮现出今天下午与她同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种神情:微微羞涩,却又带着更加浓重的忧伤,像是此刻的黑暗一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没掉。 陶诗序告诉她,许蹇墨都已经将她的情书给扔掉了,可是为什么许蹇墨还会费尽辛苦地为她买东西呢?她看了一眼衣服背面的标签,是曾经她和陶诗序在那些华而不实的时尚杂志上面经常看到的,一个算不上是十分昂贵但也足够让她们这样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望而却步的牌子。果然是大牌啊,她伸手将那条裙子轻轻拎起来,目光中带着艳羡,看剪裁看设计就和她们平常穿的那些商场里面的衣服不一样。她微微一笑,将那条裙子又重新叠好,放进了盒子里,最后,再拉开她卧室里的那扇衣橱门,将盒子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昨天才有姜可晨来给她过了生日,没想到今天又有人来找她。 大概是因为姜可晨的关系,陶诗序在少管所里相比其他人要宽松许多,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昨天刚刚有个姜可晨来,今天就又人来看她来了。她猜不到是谁,但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期望来。她期望,那个曾经生她养她的男人,曾经宠爱了她十八年的男人,在她生日的第二天,能够来看看她。 可是走到了会见室,看见坐在另一面曾经熟悉的另一张脸的时候,陶诗序只觉得她心中那一块托起希望的薄木板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断掉了,上面被盛放依旧、已经微薄如斯的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掉进黑漆漆的,看不清底的深渊,再也没有了。每一个人的希望都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她的希望,早就在世事的经历当中一点一点地消磨掉了,到了最后,连仅有的那么一点儿都不给她留下。 她垂下眼睫,将眼底的那一抹黯然给藏住,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走过去,拿起听筒,等到那边的人也将听筒拿了起来,才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听筒那边的唐蜜笑道,“你说什么话,我们两个这么要好,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她笑了笑,又说道,“只是考高之前没有时间,高考过后我妈就订了去欧洲的机票,我们一家人去玩儿去了,昨天才回来。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了。” 她说完,突然又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样,抬起头来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陶诗序,脸上闪过一丝歉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白了。 那表情,若是在其他和陶诗序一样遭遇的人看来必定有如针刺一般,可是陶诗序却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去玩得还好?” 听她这么问,唐蜜立刻将刚才的那副歉然的神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边笑着一边跟她比划道,“好啊好啊,你一直想去,结果一直都没有去成。没想到还是我捷足先登了。有空的话也去看看吧。”她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陶诗序现在在坐牢,连少管所的大门都不能出去,况且还是欧洲那么遥远的地方。 陶诗序仿佛没有听懂一般,依然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没有继续接她的话,反而说道,“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来了,我才可以跟你说说话。” 唐蜜也笑了笑,将话题转到另外的一边,说道,“哦,我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是c大的设计专业,就在本市,以后就可以常常来看你了。” 陶诗序淡淡一笑,说道,“那就恭喜你了,也提前谢谢你。” 唐蜜笑了笑,没有说话, 反倒是弯下腰,将一直放在脚边的生日蛋糕提了上来,放到桌子上面,对她说道,“你昨天过生日,我没有来得及,今天给你补上。蛋糕不是你惯吃的那一家,是我们家楼下的,味道不错,你就将就着吃吧。” 从进来到现在,陶诗序才终于将脸上那副淡淡的笑容给挥开,换上了依稀可以见到的往日岁月的笑容来,“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剔。”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唐蜜就睁大了眼睛,好像十分不可置信一般,“你今年还没有吃生日蛋糕吗?你爸爸也没有给你准备?” 陶诗序眼神深了几分,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事实上,昨天来的姜可晨也没有买,不知道是因为拿不准陶诗序的口味还是忘了,至于那个男人,他恐怕早就忘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人和他血脉相连吧。 见陶诗序不说话,唐蜜自然是认为她默认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优越感。从来都有陶诗序比她强,两个人走在一起,她总是当陪衬的那个。陶诗序比她高比她白比她漂亮,成绩比她好,家境也比她更加的优渥,连在学校里的人缘都要比她好许多。每一次,每当陶诗序认识一个新朋友,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插进去,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比陶诗序跟那个人更加的熟悉;陶诗序有一条什么样的裙子,她也要去买一条差不多的,价钱上面没有超过她,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总是要虚报那么些出来;陶诗序的所有秘密她都要知道,自己的事情她也会忙不迭地告诉陶诗序,要是陶诗序有什么隐瞒了她的话,她就要好几天不理人;她喜欢装公主,又常常在陶诗序面前炫耀,但是本来就不是那么娇生惯养着的人,所以又经常不成功,不成功她就要迁怒于陶诗序 这样的一种心态,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但若说她对陶诗序完全没有朋友的感情,那也不尽然。她也会担心,担心她过得不好,但是这种担心却又常常被淹没在了她其他的心情当中,所以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心中一动,唐蜜就小心地问出了口来,“你来了这么久,你爸爸来看过你了吗?” 陶诗序脸上一僵,没有说话,事实上,在面对这件事情上面,她的确没有发言权。顿了顿,她才说道,“现在还没有,应该是暂时不能接受吧,过段时间,等他缓过来,应该就会来的”底气不足到连她自己也察觉得出来。 唐蜜努力地将心里的那一丝窃喜按捺下去,沉思道,“这样啊要是是我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我爸爸一定会恨不得以身代我的”她用眼睛打量了一下陶诗序,眼睛里透露出明显的优越感。 陶诗序此刻没有心情理会她,唐蜜自觉得胜利了,抬起头看了以眼前上的挂钟,说道,“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改天再来看你。”说完站起身来,对陶诗序摆了摆手,转过身,毫不留恋却又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陶诗序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个蛋糕,酸涩地笑了出来。她自然知道,她和唐蜜绝对算不上什么挚友,顶多就是玩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之间,感情常常都是微妙的,说她们要好,她们又在处处竞争着,说她们不要好,可是在旁人欺负她们中的一个的时候,另外一个也绝对像是被冒犯了一样,对那人施以还击。 唐蜜在很多方面都要和她比,以前的时候,她什么都有,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才猛地回过神来,其实唐蜜之前的种种行为,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什么都有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白什么都没有的人的心情的。 唐蜜今天来,一面是为了看她,另一面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虚荣心。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样样都不如自己,如今她落了难,唐蜜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倒不是说她的心肠有多么的坏,人都是虚荣的动物,尤其是女人。她们总是满足于一些毫无道理也毫无用处的东西,既不实际又十分的肤浅,可是偏偏就有人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 唐蜜是这样,她又何尝不是如此。难道她就一定敢说,以前看着唐蜜处处不如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优越感吗?谁能说谁?她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罢了。 3942 39-42 43-45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3-45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345 第四十三章意外 去美国留学的事情很快就办好了,高考之前就在办了,如今许蹇墨高分在手,再加上能力也不差,就只等九月中旬去美国了。 已经是八月底了,从那天他主动去找了唐蜜过后,就一直没有听到来自她的消息,眼看马上就是九月份了,中国这边大学生马上也就要开学了,到时候再要找她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和容易了。许蹇墨思前想后地想了许久,终于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决定再一次地去找她,上次他也答应了唐蜜要请她吃饭,这一次正好。 他和唐蜜约在一家不算贵但是很有特色的湘菜馆里,唐蜜依然迟到了半个小时,许蹇墨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她的用意,但想来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在男生面前显得娇贵一点儿,他颇有些不以为然,对于女孩子的这种小心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都是不明白的。 等了好一会儿唐蜜才来,依然是盛装出席,脸上依然是那种甜得几乎可以腻死人的笑容,她一路款款而来,裙摆因为她的步子摇曳得格外多姿。她朝许蹇墨的方向一路走近,到了许蹇墨定好的位置,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又来晚了。”只是这样解释了一句,便端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尽管对她的这种行为不以为然,但是许蹇墨脸上却依然还是那种淡淡的神情。将手中的菜单递给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辣,所以都还没点。” 唐蜜笑着将菜单从他手中取了过来,一边翻开看着一边笑着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得到的回答是许蹇墨的一句,“我无所谓,你随意。” 她也不客气,直接点了几个菜,点完之后才将菜单递给早就在一旁等待着的侍者,过后才对许蹇墨嗔笑着说道,“我就没跟你客气啦,反正都这么熟了对吧?”窗外八月的阳光倒映进她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像是一片碎金一样炫目。 许蹇墨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没事。” 她自然是知道许蹇墨的话少,听到他这样回答又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样子,便知道他没有话要和自己说了。不过没有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许蹇墨的话少,她还可以找话说啊。 这样想着,唐蜜用手指轻轻地卷了卷垂在肩上的头发,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对他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上次答应过我的事情呢。”见许蹇墨抬起头来看她,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不过我又想,即使是忘了,你也肯定是太忙了的关系。班上同学谁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啊。” 她把台阶给许蹇墨铺好了,就等他顺着下来。这样既显示了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女孩子,又展示了她的温柔贤惠,男生嘛,喜欢的自然是不麻烦的女孩子。 许蹇墨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到看不出来有什么波动,却也不负唐蜜所望地,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了,“嗯,这段时间忙,忘了,抱歉。” 唐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信息透露给许蹇墨,一边又将许蹇墨的信息给掌握了,“我被c大的设计系录取了,你呢?我听老师说你这一次是全市第一,国内的大学应该任你挑选了吧?” 许蹇墨垂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悒悒,可是此刻被自己的“神奇妙算”冲昏了头脑的唐蜜却丝毫的都听不出来,“嗯,报的是北大光华,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 大学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他愿意提的,唐蜜不知情的情况下踩了地雷,却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全然不知此刻许蹇墨心中已经迁怒于她,对她已经有了几分恼意,偏偏他要问的事情就唐蜜一个人知道,此刻若是和她闹翻,那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就全都白费了。 许蹇墨心中郁闷,索性也不跟她胡扯,直接问道,“那天你去见陶诗序,她还好吧。” 问出来之后才发现其实要说出她的名字也不是那么的难。只因为情到深处,便想将她贴心珍藏,不可轻易拿出来示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一腔痴想罢了。但又恰恰因为是痴想,他自己心里无比地清楚,所以更加不愿意让人看见,连这最后的一丝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他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有些后知后觉。许是因为沾了她名字的光,总觉得齿颊生香,仿佛刚才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念了一首好诗,让他可以在岁月里悠长回味的好诗。他问的是陈述句,语气当中带着笃定,仿佛这样一问她在牢里就一定会过得很好一样,好到不需要他的惦记,他的操心。 被许蹇墨这样一问,唐蜜才猛然想起,那天去看过陶诗序之后她还没有跟许蹇墨说过这件事情呢,也难怪他会问起来。按道理她是应该把这件事情跟许蹇墨说的,可是那个时候她沉迷在打败陶诗序的胜利当中,更何况,在她的眼里,陶诗序和许蹇墨这两个人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许蹇墨会想到要让她去转交东西,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班长。况且,以前他们还在念高中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没有什么交集,陶诗序跟许蹇墨表白,连情书都给他扔了。作为一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同学,许蹇墨会时刻记得陶诗序才怪,说不定东西转交给她之后许蹇墨心里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呢。他又知道自己和陶诗序要好,也应该猜得到自己知道陶诗序跟他表白的这件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见了陶诗序尴尬,那他为什么还要专门跑来找自己去转交?要是她主动打电话过去提起陶诗序,说不定许蹇墨还以为她有什么暗示呢。到时候弄巧成拙,影响了她在许蹇墨心中的形象就不好了。而如今许蹇墨又主动问起,到了唐蜜眼中就成了许蹇墨其实也是愿意跟她说话的,再往下面一点儿,许蹇墨说不定对她也有意思呢。 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唐蜜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异样的味道在里面,她偏着头看着许蹇墨,笑道,“好得不得了啊,比以前还胖了呢。” 许蹇墨心里先是一松,接着便是一阵的冷,既然是在牢里,她之前又受了那么多的苦,又怎么会“好得不得了”?努力将脸上的那一丝酸涩压下去,他知道以陶诗序的性格必然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唐蜜就算和她要好,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况且,这中间,又何尝没有唐蜜为了交差,夸大其词了呢? 他顿了顿,有些忐忑,和这世间所有有了心上人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惊动了不在这里的人,问道,“那件礼物她怎么说?” 能够怎么说,东西压根儿就没有送到她的手上,自然是什么话都没有了。唐蜜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问,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她嗔笑着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礼物送到人家手上,当然不会当着我的面拆开的,她有什么反应,我也看不见不知道。”她的一双眼睛弯成两弯浅浅的月牙,续道,“你若是真的很想知道她有什么反应的话,那下一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再帮你问就是了。” 见许蹇墨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她又摆出一副十分懂他的模样,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她东西是你买的。”她朝许蹇墨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样你就不用不好意思啦。”她心里的算盘是,既然下次会去“看”陶诗序,会把她见到礼物的反应告诉许蹇墨,那她自己和许蹇墨就有了再次见面的理由了。 她盘算得好,但是对面的许蹇墨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和唐蜜本来就不熟,要不是因为之前想着她和陶诗序比较要好,否则自己根本就不会想到让她帮忙去看陶诗序。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再坐下去也只显得尴尬,还好等了许久的菜也已经上来了,才让他觉得不是那么的尴尬,那么的如坐针毡。 就算许蹇墨再聪明,可是也不能凭借着仅有的两次单独相处就看出来唐蜜对他青眼有加心生爱慕,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陶诗序身上,对外面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少女心事本就难猜,自然也猜不到唐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吃完饭后,许蹇墨送了唐蜜回家,只是因为在他看来,唐蜜是来赴他的约,无论怎样,他都有责任将她送回去。只是,他和唐蜜,不过是他拜托唐蜜帮他一个忙,如今他也请了人家吃饭了,两个人之间的人情也早就已经两清了,下次再帮他,大不了也是一顿饭罢了。只是这个时候的他却不知道,这世间的人情事故,却不是仅仅能够用请吃饭就可以还清楚的。 他们在唐蜜家的小区门口分了手。 如此凉夜,如此星辰,不难让他想到,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送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回家,只是如今短短的一段时间过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却早已经沧海桑田。一想到陶诗序,他脸上的神情就不禁有些抑郁,跟唐蜜说话也多了几分敷衍。 从唐蜜家的小区门口出来,还要穿过一个巷子,走近路到另外的一边才能坐到回家的直达公交车。这条巷子以前他也走过,是很热闹的一条巷子,虽然看似地理位置偏僻,但是里面藏着很多的小商小贩,还有很多有特色的店铺,不仅白天,连晚上都是人潮涌动。只是等到他越往里面走,他才越发现一些不对劲儿出来。 往常热闹非凡的小巷子此刻寂静一片,不仅没有了以前的那些四处流动的小商小贩,连巷子两旁的店铺也都全部关上了门。最开始许蹇墨还以为是市政府又在弄什么城市规划,所以这里又不许摆摊了,可是如果是因为这样,那往常热闹异常的这里,为什么今天晚上连两旁的店铺都关上了门?他来不及细想,脚下的步子却多了几分试探。 巷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夜猫子不时发出的几声低叫声,在这凉风习习的夜里,竟生出几许凄凉来。越往里面,鼻端的那一缕火药味就越浓,这条巷子里面最多的就是小吃,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味道是什么新的小吃,可是越往后,他就越觉得不对劲。等到他终于弄清楚这味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的时候,他再想要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巷子的中间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奔驰小跑,跑车的后面,停着辆黑色的现代越野,停放的位置刚好是既能够将那辆跑车的后路拦住,又正好能够让自己及时出去,跑车的前面,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放的位置和那越野车如出一辙。 许蹇墨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无意当中闯入了两个帮派的火拼。他们之前已经将这条巷子里的人全都赶走了,又为了保证车子能够在狭窄的巷子当中穿行,所以才把那些小商小贩给赶走了。他下意识地要转身离开,可是已经对峙许久的两方人都已经看到了他,听到他的脚步声,离他最近的那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中,一个带着剪着板寸的男人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对准了许蹇墨,毫不留情地朝他开了枪。 他的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那子弹飞到一半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猛地朝后面仰去,看看避过那子弹,然后人仗着在校篮球队里打篮球的身手,朝车子底下一滑,人就像是一条鱼一样,不见了。 那个人大概以为他是那辆跑车里的人找来的帮手,之前留了心,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所以手都没有拿出来,正好将他的视线遮住了,加上巷子里灯光又暗,许蹇墨整个人动作又快,在那人看来不过只是一闪,他见手枪没有打到许蹇墨,人却不见了,后面坦坦荡荡,巷子两旁的y影却像墨一样将这静静对峙的两方一点一点地吞噬了。那个人害怕许蹇墨会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袭,干脆也顾不得那么多,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哪里知道,他刚刚走下来,一颗子弹就从那辆白色的奔驰跑车里面准确无误地射到了他的额心。 被这样一惊动,原本越野车里已经准备好了的人一分神,就是这个时候,另外的两颗子弹也准确无误地打中了坐在正副驾驶位上的两个人,后面的那两个人一惊,再也顾不得去查看许蹇墨究竟在哪里了,干脆打开车门,朝对面的那辆白色跑车噼里啪啦地射过去,而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早就在那个板寸男死的时候就朝那辆轿车开了火,两面夹击,加上那辆白色奔驰又被它们夹在了中间,动弹不得,一时之间,刚刚还对白色跑车那边有利的形式,一下又转变了过来。 就在那两个人已经全神贯注地朝着那辆白色奔驰射击的时候,一个影子动作灵敏地猛地踹出一脚,被踹的那个人猝不及防,滚到了车外面。那个影子的手腕在车门上面轻轻一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等到另外一边的人看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驾驶室上面。 另外一边的那个杀手想要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了,许蹇墨已经将车子的速度开到最大,那个人又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整个人都还是吊在车门上面,车子一快起来,他就被甩了下去。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那辆越野车朝着那辆白色的奔驰跑车开过去的时候,躲在上面的那个人像是早就知道许蹇墨会做什么一样,从开着的车门猛地朝越野车里纵身一跃,那车子来得又快又猛,另外那辆轿车里的人不敢硬碰,稍微瑟缩了一下,那辆车已经从另外一边开走了。 许蹇墨加足了马力朝外面开去,可是他根本就不会开车,刚才的动作也不过是人在危险的时候做出的下意识反应,如今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行人到处都是车子,让他原来含着的那一口气一松,车子反倒开始歪歪斜斜起来。 看到后面暂时没有人追过来,他心里一松,看也不看身边后来上来的那个人,说道,“还是换你来吧,我不会开车。”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却带着嘶嘶的吃痛声,只听一个少年微带调笑的声音传过来,“你现在不是开得很好吗?” 许蹇墨这才腾出眼睛来看了他一眼,不痛不痒地说道,“因为现在街上根本就没有人,到了人多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他的声音淡淡的,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本来以为能够开得起奔驰小跑又遭到那么多人追杀的人应该十分的有气度,起码都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却没想到原来那人只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漂亮得有些过分,看起来有些危险,却不是那种致命的危险,而是要随时提防着他的恶作剧的危险。 看到许蹇墨眼里闪过的一丝讶异,那个少年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并没有解释,反倒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受伤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蹇墨才发现他的右臂上面已经中了一枪,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今天能够死里逃生,也不过是仗着平常打篮球的身手和人在危机关头爆发出来的潜能,再加上原本那些人就没有对他设防,而这个少年又在前面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才能够让他带着人逃出来,可是一旦逃出来之后,后面应该做什么,他就有些摸不着了。 可是到底是脑筋转得快的人,就算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况,他也能够快速地镇定下来,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说道,“你需要去医院,然后再把你那边的人找来为你护航。”他顿了顿,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方向盘,“而这辆车子太招摇了,一看就知道,我们必须换一辆。” 他一说,旁边的少年就探过身子来,将车子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打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又朝许蹇墨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下来。 可是许蹇墨却没有立刻下车来,那个少年看出了他眼中的犹疑,笑着说道,“你还是快点儿下来吧,现在跟我呆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要拿我开刀,你又帮了我,无论是不是,他们都会把你看成是我的帮手,说不定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如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冷静、头脑清楚的话,如今跟着我,是唯一的办法。” 他说的没错,他许蹇墨不过是一个偶然间闯进来的陌生人,和他们全部熟悉,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但是刚才他既然为了保命,选择了出手帮他,如今也只能跟着他一起了。这样一想,他就下了车,和那个少年一起走到街边,招来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车里昏黄的光线照在两名少年的脸上,许蹇墨这才有机会可以转过头来细细打量身边的这个少年,轮廓很深,也很白,应该是混血儿,怪不得那么漂亮,他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天然的卷曲,既慵懒,又可爱。此刻因为受了伤,脸色白得渗人。 司机没有看见他手上的伤,只是在前面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许蹇墨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像是有感应一般,闭目说道,“去海天医院,要快。”他说得郑重,那个司机被他给吓了一跳,果真转过头去,全力加速,朝着海天医院开去。 在去医院的途中,那个少年忍着痛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得隐晦,不过是害怕司机半路上害怕,出了岔子,不载他们还是好的,要是拿去给另外的那一帮人换赏钱,他们两个才是白费功夫了。 许蹇墨对于整个事情还算清楚,所以也听得懂他究竟在说什么,大概意思就是他出了事情,但又被人给救了,现在要到海天去,其他的,再也没有多提。海天离这里没有太远的距离,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到的时候,医院外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豪车,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后,一脸沉重地站在那里。 老远地就看见他们两个,站在那个年轻男人身后的白大褂们立刻迎了上来,将那个混血少年团团围住,许蹇墨一下就被排除在了外面,他站在那里,对这样的场面还有些不适应,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那个也已经走上前来的年轻男人面前一推,说道,“大哥,就是他刚才救的我。” 那也是个好看的人,只是他的身上,比身边的这个少年,更多了一些气质,像冷硬的,犹如夜色一般的气质。他看着许蹇墨笑了笑,眼神锐利得像一只鹰,仿佛要把许蹇墨给看穿一样。 许蹇墨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定然对自己的来历颇有怀疑,他不是畏畏缩缩的人,面对比他强的人,往常的那股骄傲又涌了上来,他甚至是连站姿都没有变一分,便迎上了那个男人的目光,眼神里坦坦荡荡,仿佛一片清澈无砥的水,无所不包,又无所不惧。 过了片刻,那个男人才缓缓地笑了笑,主动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齐子皓。” 见他放松,许蹇墨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地伸出手去与他的手不轻不重地一握,“许蹇墨。” 那个混血少年早就被送进了病房,他的伤不重,只是要把子弹取出来就行了。 许蹇墨上去看他的时候,医生都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之前流了那么多的血,可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影响一样,看到许蹇墨被带进来,就立刻变得眉飞色舞的,要不是有医生把他给按住,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只见他朝医生挥了挥手,示意那群医生护士全都离开,又转过头来对许蹇墨问道,“你没事吧?” 许蹇墨摇了摇头,巨大的紧张过后,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疲惫。他不想说话,只歪倒在病床对面的一张躺椅上面,闭着眼睛说道,“借你的地方躺一会儿。” 哪知那个少年却完全不理会他的疲倦,冲过去,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把许蹇墨给摇醒,将自己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朝许蹇墨凑近了,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许蹇墨睁开眼睛,往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疲倦,他没好气地对那个精力过剩的少年说道,“同学,你都找到你家了,可是我还没有,我现在很累,你让我睡会儿好不好?就借你的椅子用一下,就一下。” 他说着就又要睡过去,可是那个少年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还不等他的头沾到椅子靠背,他又被那个少年给摇了起来,那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格外大,“你快告诉我,告诉我就让你睡,还让你睡床。” 许蹇墨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自己要是不告诉他名字,他就会一直问下去,为了他的睡眠,不得已他才懒懒地开了口,“许蹇墨。” 他话音刚落,那个少年就朝外面候着的类似保镖一类的人喊道,“给我弄张床进来。”说完完全就不管那些人的反应,转过头来对许蹇墨笑道,“我叫夏暮回,你救了我,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的。” 许蹇墨现在只想睡觉,根本就懒得理他,他看着那些保镖将一张单人床搬进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裤袋里拿出手机一看,上面居然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他妈妈打过来的。许蹇墨心中蓦地一暖,拿着电话回了过去,撒了个自己要在同学家过夜的谎,他从来听话,他妈妈也不疑有他,只是不痛不痒地责备了他几句不应该不接电话就挂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铺好的床,再看了一眼叽叽喳喳,嘴里不停的夏暮回,丝毫不客气地倒到了床上。 第四十四章 天地 许蹇墨这一觉睡得倒熟,一觉直接从早上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睡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时。 他是真的累了,不管心智有多强大,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昨天晚上那样的生死对决,是他以前的那十八年当中从未经历过的,他能够挺到把夏暮回送到医院来,已经是极限了,等躺到了床上,整个人一放松下来,之前的疲乏全都涌了上来,只觉得是从来没有过的疲惫,自然睡得熟。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夏暮回坐在他对面的病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嘲笑,眼睛里更是有着浓重的揶揄,只是不管是嘲笑还是揶揄,都是善意的。 他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让夏暮回给逮到了,索性也不问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偏过去。反正以他昨晚上对这个漂亮少年的了解,自己不问,他一定会等不及要说的,与其送上门去被他取笑,还不如先无视他。 果然,夏暮回见许蹇墨把头偏过去了,像是不打算理会他,他就忍不住立刻嚷嚷起来,“喂,许蹇墨。” 被叫的那个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却已经朝他透露出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可以继续说。 夏暮回自然知道许蹇墨不开口其实就是让他再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将他那张漂亮得混血脸蛋儿朝许蹇墨凑近了,嘻嘻笑道,“‘陶陶’,是谁啊?” 许蹇墨心里蓦地一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抬起眼睛来朝夏暮回看去,那个人却已经知道自己问到了重要的地方,不仅不紧张,反倒笑嘻嘻看着许蹇墨,等着看他的笑话。 许蹇墨没有说话,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夏暮回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陶陶”从来都是他在心里称呼陶诗序,只是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叫出口过。他从来没有说给其他人听过,本来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却让一个认识才一天的人看穿了他心里的秘密。 看他脸色不怎么自然,夏暮回心里更是得意,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欠扁,用眼睛将许蹇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说道,“看你这小子,清清冷冷的样子,我可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是个痴情种子。本来以为没心没肺,谁也进不了你的眼,哪里知道原来是早就有人存在里面了。”他说完,又走过去,八卦兮兮地用肩膀撞了撞许蹇墨的,问道,“那个‘陶陶’,究竟是谁啊,什么样的?值得你这么为她惦记的。”他揶揄地看了许蹇墨一眼,续道,“你自己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说了一晚上的梦话,全都是什么‘陶陶’,‘陶陶’的,结果吧,你把我弄醒了,我本来想从你的梦话里听出点儿什么来,哪里知道你说了那么多,我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打探出来,怪没意思的。” 他瘪了瘪嘴,又用自己肩膀撞了撞许蹇墨,“说说呗,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为情所困,你说出来,我也好给你参谋参谋。反正我们都已经是,同生共死了,昨天晚上还同睡了一间房,怎么说都是熟人了,你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啊。” 看他一脸探究的神色,许蹇墨会说出来给他听才怪。更何况,他和陶诗序之间的事情,他并不欲说给其他人听,连陶诗序的名字都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他心中,那个人太过重要,重要到连他提一次都要伤筋动骨,更何况,那是他的爱人,他要贴身收藏,放在心底时时熨帖,别人哪怕多看一眼,多提一句,他都觉得是冒犯。 许蹇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话题转开,“怪不得我一起来你就忙不迭地来问我,原来你对我只可惜我的性取向十分正常,对于和你背靠背这种事情,还真做不来。你还是另找他人吧。”他说着还有意地将自己和夏暮回的距离给拉开了。 一般来讲,大多数男人都受不了别人说他是同性恋,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果不其然,夏暮回果然炸毛了,急吼吼地冲上去就要和许蹇墨理论,可是许蹇墨却是一副倦倦的模样,他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顿时觉得好生没趣。 他们两个在这边有说有笑,可是在另外一边的齐子皓却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大石。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面下属送过来的关于许蹇墨的资料,很平常的一个高中毕业生,和他们那个年纪的所有孩子都差不多,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他如今是终于可以确定许蹇墨不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派过来到夏暮回身边做卧底的了。没有办法,人在其位,思虑的东西必然就多了许多。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拿起放在手边的电话,拨通了过去,听到那边接通了,才淡淡地说道,“叫暮回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去看看子琪吧。”说完也不等那边的人是什么反应,便挂了电话。 他这个电话打出去的下午,齐氏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就被人一脚给猛地踹开了。齐子皓像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般,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倒是站在夏暮回身后的秘书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齐子皓,张开嘴想要分辩,却只叫了一声“齐总”,就被齐子皓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去,吓得立刻噤了声。齐子皓淡淡地看了他的秘书一眼,吩咐道,“你先出去忙你的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夏暮回一向无法无天,也只有到了他面前才稍微收敛一点儿,有的时候连他的话都不会听,更何况只是一个秘书。那秘书得令,忙不迭地点点头,像是后面有谁在追她一样,飞快地离开了。 夏暮回神色不豫地看了一眼那个恨不得脚底下长了风火轮的秘书,十分不爽地走进来,目光y沉地看着齐子皓。他和齐子皓从小一起长大,齐子皓这个人的心思那么重,夏暮回的性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早就知道他的这番怒气从何而来,但夏暮回不开口,齐子皓便也不主动问,反正以夏暮回的性格,一定沉不住气,会主动开口问他的。 夏暮回目光y沉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走过去坐到了他办公室里的那张真皮沙发上,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要让我去?” 齐子皓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随即便恢复了正常,连声音都平稳得听不出一丝的波动,“你不是早就惦记着她吗?去看看也好。你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去看过呢。” 夏暮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笑容,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怎么?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自己不敢去面对她,却让我去。”他“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锐利得让人根本就把他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联系不起来,只听他y沉地问道,“齐子皓,你究竟把我们当什么?” 齐子皓一直敲击着键盘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夏暮回,对面少年因为生气的原因,白皙的双颊变得通红,他别开头,拿起放在手边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含在嘴里,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瞬间弥漫了他的整个口腔。他皱了一下眉,方才淡淡开口,“你们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他抬起头来看向夏暮回,“怎么,你不知道?” 被他这样一说,夏暮回本就汹涌的怒气变得更加高涨起来,他不怒反笑,盯着齐子皓说道,“你让齐子琪那个笨蛋代替你的未婚妻唐宁去坐牢,却又觉得对不起她,想要去见她,自己又不敢面对,干脆叫我去,齐子皓,你就是这么利用你的弟弟妹妹——” “住口!”齐子皓随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朝夏暮回扔过去,他坐在椅子上面,怒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拿我当哥哥,从今以后大可以不叫我这声‘大哥’——” 他尚未说完,就被另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这是在干什么?”屋里的两个人都被来人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人弯下腰来将齐子皓扔在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齐子皓也自觉失言,却又不愿意放□段来跟夏暮回求和,便朝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说道,“逸晓,你们先出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情。”他说完就果真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低头看起来,再也不管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齐子皓都已经把台阶递到了夏暮回面前,若是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他不明事理了。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正好于逸晓走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半推半带地从齐子皓的办公室里带了出去。 站在从顶楼下来的电梯里,电梯里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个的面孔,两人都是无话,就这么一直到了底楼,于逸晓方才说道,“现在终于可以开口了吧?” 夏暮回却丝毫不领他的情,冷哼一声,哼哼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哥是一路的。” 他这话让于逸晓不觉失笑,他伸出手来搭住夏暮回的肩膀,笑道,“你还能叫他声‘大哥’,说明还承认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既然是兄弟,那你跟我也是一路的。” 夏暮回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别扭地把头转过去,说道,“我知道,其实你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直等到我们吵到都没台阶下的时候才进来。”他又看了一眼于逸晓,续道,“大哥领你的情,我却不领。他让你来告诉我去看齐子琪那个笨蛋,自己却又不说,分明就是觉得难以开口,让你来撞我的枪口,让我们两个人吵,他自己独善其身。我才没那么笨,要找也要找他。要不是他,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笑得温文的男子,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我和大哥要吵起来,却也要等到我们两个闹僵了的时候才进来。什么都被你们给算计去了,你们以为别人是笨蛋,却不知道,往往机关算尽的人最后都是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 于逸晓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坐进车里,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明明知道你在气头上,之前肯定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老大又是那样的性子,要不等你们两个都把火给发出来,往后兄弟之间有了什么隔阂,那就得不尝试了。我要是不在那个时候进去,给你们两个一个台阶下,恐怕以你们的性格,这十几年的兄弟感情当真就要作废了。” 夏暮回的语气终于平复了一些,却依然咬住了不松口,“我本来就没有说错。他为什么要让齐子琪去代替唐宁坐牢?她唐宁是唐家大小姐,齐子琪难道就什么都不是吗?凭什么他把他自己心上的人看得那样重,又凭什么那么轻贱别人?就算他要那样做,齐子琪明明是为了他才去坐的牢,可是现在倒好,他连人都不去看一眼,竟让我去。”他低下头来,声音中有些抑郁,“要是我去的话有用,那个笨蛋也不用去坐牢了。” 于逸晓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大哥没有去看过她?”见夏暮回回过头来看自己,于逸晓笑了笑,解释道,“她生日那天大哥去了,平常的时候,我也去看过她。”说着于逸晓叹了一口气,再续道,“她是齐子琪,是生命力旺盛到所有人都要靠边儿站的齐子琪,她在那里面生活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也知道,那边追得太紧,她的身份在齐家又太特殊了,让她进牢里去,其实也不失为一个保护她的方法。” 他刚刚说完,就被夏暮回打断了,“要保护她?那他为什么不把他的心上人唐宁也送到监狱里?”话虽然依然强硬,语气却松动了许多。 于逸晓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啊。口口声声都是齐子琪她要是不愿意,大哥会那么做吗?你觉得她苦,她却未必觉得有多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也未必懂得。”他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夏暮回,“倒是你,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大哥这么久的气,还跑到了国外,难道到了现在,你都还想跟他置气吗?” 夏暮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将脸偏了过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难懂的情绪划过,让人看不懂。 他到底是没有去见齐子琪,只是因为他知道,齐子琪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与其让她失望,他还不如隐藏住自己心中的刻骨思念,让她好过一些。谁说少年不识情爱,他若是真的不识,又怎会情愿从自己心里剜掉那么一坨肉,也不愿意让她伤心半点儿? 夏暮回身体底子好,加上本身伤得又不是很重,没有过多少时间就好了。他出身富贵之家,家里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就养得金贵,为了避免家里母亲的担心,他受伤的事情都被隐瞒了下来。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之外,再没有几个人知道。 到底是被宠坏了的孩子,虽然夏暮回和许蹇墨年纪差不多大,但是很明显,夏暮回比许蹇墨要幼稚许多,他的生活圈子虽然也不乏许蹇墨这样的人:清冷,优秀,骄傲,疏离,但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可以像他这样,身上带着一丝丝不易捕捉的忧伤和沉郁。这样的气质,放在天之骄子许蹇墨身上,总有那么一丝的不和谐,偏偏他又能够将这一丝不和谐融合得很好,一种奇异的矛盾感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却又让人不觉得突兀,反倒想要愈加地亲近他,想要去挖掘掩藏在这一种矛盾下面的原因,那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夏暮回这个人,说白了脸皮有点儿厚,许蹇墨从一开始就知道,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本来打算那天过后就再也不和夏暮回联系了,哪里知道,他不去联系别人,可是别人却可以时常来找他啊。他表现得越是清冷不易让人接近,夏暮回就越是想要接近他,越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最开始的时候,夏暮回来找他,他还要顾及着这个人的颜面,对他敷衍了事,可是哪里知道,这个人完全就不懂颜面是什么东西。等到许蹇墨明白过来跟他不能讲情面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和他一起飞往美国了。 从那天陶诗序的生日过后,她和姜可晨便又回到了吵架之前的那种交往方式。好像那一次的争吵完全不存在一般,姜可晨的脸上依然是那样阳光四射的笑容,耀眼到仿佛可以融化千年的寒波。 陶诗序想要拒绝他的亲近,但却又本能地想要接近他。一个身处寒冷之地太久的人,在面对温暖的时候,总是想要靠近,想要将那仅有的一点儿温暖纳入自己的怀中,温暖那个早已经冰凉的心。 纵然陶诗序没有开口,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如何说,眼下的姜可晨也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他看似腼腆害羞,实则极有主见,心里拿定了主意,根本就不会再听旁人的话,哪怕那个旁人是她也是一样。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平静而又缓慢地一路向前,大概是因为知道陶诗序不是个好惹的,加上没有了背后那个撑腰的,王红便也不再为难她,倒是时常去为难白萱。姜可晨时常来看她,在监狱里呆久了,习惯成了自然,便也觉得没有时间没有那么难过了。倒是齐子琪,虽然她还算得上是齐家的大小姐,但是自从那一次齐子皓来看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倒是时常有个中年男人过来看她,看起来跟她很熟的样子,对她又似长辈又似下属,应当是齐家的下属。 时间快得很,陶诗序感觉好像没有过到多久就到了白萱出狱的日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没了爸爸,妈妈又在她很小的时候跟别人跑了,家里就只有一个大伯和大婶,对她也不好,时常打骂,才造成了她后来胆小懦弱的性格。眼见着她年岁渐长,长得也越来越漂亮,她大伯对她留了心,那一天本想对她用强,哪里知道白萱在挣扎中将他给误伤了,她大婶和堂哥非要让她给她大伯偿命,她当时刚刚满了十六岁,加上又只是因为防卫才误杀了,也只判了十八个月。 她比陶诗序进来得要早几个月,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眼下这几日便是她出狱的日子了。 因为性格懦弱胆小的原因,在监狱里,除了陶诗序之外便再也没有朋友了。齐子琪这个人对万事都是不关心的,更加不会对她留心,在她看来,白萱之所以会这么可怜,也不过是因为她性格使然罢了。齐子琪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可是陶诗序却不能。 她的生命当中才刚刚经历了那么巨大的疼痛,虽然努力地想要做出一副冰冷的样子,可是看到白萱却总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平日里对白萱也多有照顾。她对白萱好,白萱心里也自然依赖她。她比白萱大了两岁,又是独生子女,平常交往的同学大都也和她一样,所以心里对白萱还多了几分姐妹的感情,经常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 如今白萱就快要出狱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总是羡慕的,只是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感情都化成淡然,什么表现出来都是淡淡的,纵然也为她高兴,却终究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倒是白萱对她十分的不舍,后来这几次,每一次和她单独相处,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等到陶诗序真要去问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了。 她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讲,陶诗序便也不再多问了。终于等到了她要离开的那一日,白萱头天晚上就把东西给收拾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狱警给带了出去,陶诗序和齐子琪一起去送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诗序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一天白萱的眼睛里,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总以为,出狱之后,于她们就是另外的一场重生,却不知道,若无死亡,又何来重生?况且,许多人也早已经将她们当成了死人。 将这边的工作全部做完之后,许蹇墨拿出电话来看了看时间,今天有点儿晚,如果不赶快去下一家的话,回学校的时候可能就会很晚了。 他不由得想起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忌讳的,一个人总是在外面工作到很晚——陶诗序的爸爸的钱,他不想拿,更加不想问他要,毕竟他只是因为妈妈的关系才让自己出国念书的,况且,他妈妈没有工作,全要靠陶父来养着,如果他的花销再大的话,难保陶父不会说些什么。而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想开口问他要钱。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他,自己与他早已经生疏了,只是碍于那一层血缘关系,那个人一直给他付着抚养费。说到感情,却是半分没有的。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岁,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没有理由再来无条件地抚养他。他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做?纵然辛苦,也好过问他人要钱受人白眼。 这一年来,他身兼数职,早已经将当初出国时从陶父那里带来的钱还尽了,不仅存下了自己下一年的学费,每个月还有一些剩余,还可以给妈妈寄一些回去。 她是个没有工作的人,没有收入来源,一天两天陶父或许还能容忍她,时间一久,就未必能够不说什么了。他这样做,也只是让自己母亲好过一些罢了——却不知道一个黄种人生活在一个白种人居多的国家里,晚上回去会有多危险。 那天正好下着雨,黑得也早,他回去得晚,本来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平静的,却没想到他骑着车在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就被一群白人孩子给拦住了。那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冲上来打他,人太多了,他又完全没有准备,往日的灵敏反应满腹聪明到了这里全然没有了用处。只能倒在地上抱住头任他们打。 那个时候虽然晚,倒也不是没有人经过,他一个人倒在地上,身上是那些白人们如同雨点儿一样打下来的拳打脚踢,过往的行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来,说一句阻止的话。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腹痛难忍,觉得他可能就快要被人给打死了,他妈妈费尽了心机送他出国,却没想到他却先死在了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可能连尸体都要过好久才能够被人发现,最后或许也只是当一般的流浪汉给处理掉了。 若不是那天晚上夏暮回见他久久没有回来,担心他,打他电话通了又不接,才出来找他,恐怕那天晚上他就真要给人打死了。 夏暮回远远地就看到了许蹇墨倒在旁边的那辆自行车,又猜到他可能出了事,打了电话报警,这才将他给弄了出来。 他平常也算谨慎的了,只是来了这儿那么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再警醒的头脑也有放松的时候,刚好他放松的时候,就碰到了那样的事情。他自从来到了这里,无不是尽量低调,不惹人注意,也没有与谁结什么仇怨,但是一个人太优秀的话,就算想低调,也不可能低调得太厉害。 他自认不是招人讨厌的人,没想到还是免不了麻烦。那些人他都不认识,想来想去,便也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是白人聚居的地方,他又说黄种人,有些极端的种族分子会觉得看他不顺眼才对他动了手。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排外的关系,这样的事情有第一次还有第二次,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下次小心就是了。 至于夏暮回,他从到了这里之后就成天和许蹇墨腻在一起,许蹇墨本来以为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就算出来念个书也应该是前呼后拥的,哪曾想他其实和自己也一样,一样的住学校寝室,一样的吃,一样的喝,甚至还和他一样的打工挣钱,要不然就没有学费和生活费。 见到夏暮回他才明白,许多人对于豪门的理解其实并不那么正确,大凡真正的豪门,在选拔人才上面必定是残酷的,他们只奉行“优胜劣汰”的原则,一旦被选为家主,要担起的就是整个家族的兴亡重任,自然是不能怠慢了。而这中间一旦落败了,等待他们的,是比死还要残酷的命运。就算没有那么多的继承人,对于仅有的那一个,也只会更加的严苛,而不会因为只有他一个,而有半分的放松。 许蹇墨从店里出来,又去取了自行车,坐了上去,已经是黄昏时间了,他骑着山地车从这个浮华的城市的大街小巷一路行过。哪怕就算走了这么远,其实在他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个地方。 那是他的母校,那个古木参天,有着浓郁学术气息的地方,而不是这里,这个处处透着一种金钱和腐朽的城市。学校是建在山上的,一条大马路旁边是参天的小叶榕,隐天蔽日,不胜y凉。每当他骑着车子从这个城市的一端赶到另一端,他就恍然像是回到了当初的学校,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 做完兼职回到学校的时候还不算很晚,夏暮回早就在寝室里面了。 见到他回来,赶紧放下手中的电脑跑出来,看到许蹇墨手中拿着一个名牌女装的包装袋,便一把抢过来,刚要打开看,却又被许蹇墨给一下子抢了过去。 许蹇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神色有些不豫,但是对于脸皮厚得可以的夏暮回来讲,就算现在许蹇墨跳起来骂他,他也不可能觉得有什么,更何况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袋子被许蹇墨抢了过去,他却没有放松,反倒嬉笑着将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朝许蹇墨凑近了说道,“你买什么女装?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女朋友没让我知道吧。”他说着八卦兮兮地用手肘拐了拐许蹇墨的肩膀,说道,“说出来让兄弟给你参谋参谋呗,万一你找到个不好的,那就活该你倒霉了。” 许蹇墨抬起眼睛来闲闲地扫了他一眼,“你很闲?”夏暮回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许蹇墨不愿意再在这件事情上面说下去,便也不再打趣他,转过身回到了他刚才起来的地方。 许蹇墨走到厨房里洗了手又洗了碗,里面有夏暮回留下来的晚饭,他忙了一天了,都还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晚上还要完成今天的功课,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恨不得扳成四十八小时来用。 将微波炉里的菜端出来,他有自己盛了一碗饭,因为刚刚来这里,西餐之类的都还吃不惯,正好夏暮回也不喜欢吃那些,但又是穷学生,请不起阿姨,又不能成天在外面吃,他们两个人便合计着学做饭。 夏暮回不用说了,他以前在家的时候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不要说学做饭,长到这么大,恐怕连厨房都没有进过几次。许蹇墨虽然家庭条件没有夏暮回好,但是到底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也没有做过饭。当初说要学做饭,也不过是因为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两个人又没钱,本来以为他们两个做不到多好,但是这一年练下来,居然还做得有模有样,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厨,但是解决自己的民生还是不成问题了。 微波炉里热过的食物自然不可能跟新鲜的相比,但是比起那些油炸食品来说,在许蹇墨眼中依然还是美味了。他也不嫌弃,毕竟,出来做事情都不容易,哪怕是夏暮回那样的大少爷,他从来都不是挑剔的人,能够有一口热饭对他来讲已经很满足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呢。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又热又累又饿,中午都没有好好地吃过饭,如今回到了学校,才有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这几天他都想着的都是陶诗序即将到来的生日,他早就看中了一款裙子,可是因为贵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又担心那条裙子被卖了,他最近多做了两份工,今下午发了工资,终于把东西给买了回来,也了了他的半桩心愿,等到东西寄出去了,他的心愿才算数真正地完成了。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丝毫不停歇,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就端着菜盘子和饭碗,走到自己放电脑的地方,将菜盘子放下,饭碗却是不离手,一边将电脑打开,一边又匆匆地扒了两口饭,方才坐下来。 他的这番举动在夏暮回看来自然是不行的,夏暮回一向注重生活品质,许蹇墨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注重的人,他转过头来看着许蹇墨,说道,“诶,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蹇墨一边拿过鼠标,一边眼睛也不转地对他说道,“算了吧,我觉得不好。” 夏暮回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说道,“这有什么?你是我推荐的人,要是你没有真才实学,我怎么可能推荐你去?” 许蹇墨摇了摇头,放下碗,转过头对夏暮回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不想说我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进去的。” “诶!”夏暮回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你进去也不是担任什么重要的职位,只是去做做兼职而已,况且,你在那里又可以学习到很多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许蹇墨笑了笑,说道,“我连我爸的钱都不拿,你觉得我会答应吗?”他说完便转过头去又扒了一口饭,身后没有听到夏暮回的回答,他也没有多去想。夏暮回是为他好他当然知道,但是从他一开始提出来让自己依靠他的关系进建筑设计所去做兼职起他就回绝了。 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况且,夏暮回自己都没有动用过的关系,他凭什么?没有自己的真本领,凭空进去,始终都还是要受人非议的。 他现在是过得不是很轻松,既要解决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时不时地给妈妈寄钱,还要陶诗序,他总喜欢依着陶诗序的喜好来买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一起寄回去,让唐蜜去转交但是比起以前来讲,他觉得已经是很舒坦了。经济上面不宽裕,也并不代表着他心境上面不宽松。 正以为夏暮回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他的一声轻喝,“可以这样啊。” 许蹇墨猛地回头看向他,却见夏暮回正喜笑颜开,见他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大了起来,笑着说道,“我们可以自己做啊。” 他话音刚落,许蹇墨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但是转瞬就黯淡了,夏暮回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过来伸手往他肩上一拍,笑道,“别担心,我出钱你出智,我们两个人这么聪明,不愁闯不出一片天地来。” 第四十五章 出狱 “唐蜜,有包裹。”不知道是谁在宿舍楼底下喊了一声,正在化妆的唐蜜立刻放下手中的唇彩,踩上拖鞋就朝楼底下奔去。 她走到门前,正好碰上了从洗衣房回来的室友,见她一脸急色,那室友笑着打趣道,“哟,你男朋友又给你买东西啦。” 唐蜜笑了笑,没有理会她,快步跑下了楼去。包裹早就被放在了楼下的宿管阿姨那里,见到她过来取东西,那阿姨一边笑着将包裹递给她,一边说道,“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那么远都还惦记着你,经常给你买东西寄过来。”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又说道,“国际邮件,又是快递,可不便宜吧。”唐蜜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接过包裹过来,笑着上楼去了。 她一走进寝室,就有两个女孩子同时围了上来,看着她手里的包裹唧唧喳喳地说道,“你男朋友这次又给你买的什么啊?”另外一个说道,“是啊,快点儿打开让我们看看吧。”说着她们就要伸手来夺唐蜜手里的包裹。 唐蜜一路上将这个包裹抱得极紧,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她们给抢去了。她手轻轻一扬,便躲过了她们的手,笑容中有着浓浓的甜蜜,“我男朋友寄给我的东西,当然要由我来打开了。”她说着就脱了鞋子,爬上床去,为了怕那两个看,还把帐子给放了下来。 她伸手拿起放在床上的化妆包里的修眉刀,三两下就将包裹给打开了。里面照旧没有一句话,只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唐蜜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裙子。是一条泡泡袖的苹果绿裙子,下摆和袖口上面都有精致的绣花,袖口上一边还各有一枚漂亮又不失典雅的嫩黄色纽扣。整条裙子简单而又大方,还是他一贯的审美风格,也是也是陶诗序喜欢的风格。 唐蜜将那条裙子拎起来朝标签处看了一眼,依然是让她们学生望而却步的品牌,并且很小众,不是那些入主c市的奢侈品牌,但是也绝不比那些便宜。 唐蜜闭上眼睛,将胸中翻涌不歇的不甘心全部压下去,等下打开帐子,她依然还是那个男朋友许蹇墨在美国留学、对她宠上天的唐蜜。陶诗序什么的,在她和许蹇墨之间根本就不存在。 她顿了顿,才将打开帐子,将那条裙子拎起来递给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女生看,“你们看,好看吗?” 站在下面的两个女孩子同时回过头来朝唐蜜的手里看去,其中一个立刻叫了起来,“好看好看。”说着就伸手将那条裙子从唐蜜手中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摊开了,细细看着。 另外一个女孩子用手在那条裙子上面仔仔细细地摩挲而过,到底是大牌,裙子无论是款式还是做工,都足以让还是学生的女孩子们惊叹。 后面的那一个女孩子一边摩挲着那条裙子,一边赞叹道,“蜜蜜,好漂亮的裙子啊,你男朋友可真有眼光。”她看了一下那条裙子上面的标签,又续道,“这个牌子我们这里没有卖的诶。可不可以让你男朋友帮我也带一条?我把钱给他打过去就是了。” 唐蜜咬了咬下唇,笑着拒绝道,“他很忙的,再说了,他又不知道你穿多大的号,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是到时候买来不合适,那就不好了。” 另外的一个女孩子也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人家是男女朋友嘛,当然知道蜜蜜穿多大的号了,他又不认识你,怎么给你买?”之前提出这个想法的那个女孩子也点了点头,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讲的是对的。 前面说话的那个女生将那条裙子拿起来,对唐蜜说道,“蜜蜜,把你的新裙子穿来给我们看看嘛。” 听到室友这样请求,这又是她炫耀的好机会,唐蜜当然不会推辞,立刻从床上窜下来,将那条裙子接过来,几下就穿在了身上。 她穿着裙子在镜子前面转了几圈,大大的裙摆拥簇着她,越发衬得她腰似细柳。她回过头来,正想问另外两个女生,她穿上好不好看,其中的一个就已经先发现了不对劲。 绿色是最挑肤色的颜色,尤其是苹果绿,如果不是肤质细腻白皙,穿上之后就会像是一只失去了水分的苹果一样,不仅有损裙子的美感,更加会让自己显得老气。唐蜜虽然身材和肤色都和陶诗序差不多,但是终究不是她。陶诗序的身材容貌早就被许蹇墨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她穿什么样的衣服,穿多大的,应该怎么穿才好看,恐怕连陶诗序自己都没有许蹇墨了解。这条裙子又是许蹇墨专门为她买的,和上一条不一样,这条裙子更加地挑人身材肤色,唐蜜本来比陶诗序要稍微矮一点儿胖一点儿,穿上去之后,自然没有陶诗序穿上好看。 就算那两个女孩子没有见过陶诗序,也不知道这条裙子本来应该是买给陶诗序的,但是也发现,唐蜜穿上之后,有点儿显胖。十岁的孩子,虽然都还没有真正地进入社会,但是也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该说的那些又应该怎么说。那个女孩子想了想,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终于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蜜蜜,你应该减一下肥了,要不然,你男朋友再要给你买衣服过来,你都穿不了了。” 唐蜜眼下心情正好,自然不会去计较她的话,更何况,她也分得清楚哪些话是对她好的,哪些话是对她不好的。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脸上又是一片浓重的甜蜜,羞赧地说道,“我们分开这么久了,身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副模样了,他记得的却还是我以前的那副样子。”谁也不会去和她较真。 倒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无心当中说了一句,“那蜜蜜,你们怎么不聊视频呢?” 另外一个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也好让我们看看,让你委身下嫁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嘛。” 唐蜜脸上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地答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他很忙的,再说了,我们时间也很少有对得上的时候啊。还有啊,这是在寝室,又是女生寝室,要是让他看到些不该看到的,那不是不好?” 她说得合情合理,另外两个女生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眼看这个话题就要作罢了,寝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高个儿女生站在门口,看着唐蜜不y不阳地说道,“也许人家根本就没男朋友呢?什么在美国留学,什么有多优秀,说出来不过是来骗你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傻女孩儿的。” 唐蜜被她说到痛处,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大为光火地对那个女生说道,“孟琪,你又怎么知道我根本就没男朋友,我说的话又都是假的呢?如果我要骗你,说这些对我来讲又有什么好处?再有,你口口声声说我说的是假话,哼,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眼红妒忌。” 那个叫孟琪的女孩儿猛地转过头来,怒视唐蜜,“妒忌你?你算什么东西,要我来妒忌你?”她的眼睛在那个包裹盒子上面转了一圈儿,冷笑道,“谁知道东西是不是寄给你的。” “你——”唐蜜刚想冲上去跟孟琪理论,就被后面的两个女孩子伸手给拖出了。 眼见她们越闹越僵,后面的那两个女孩子做着和事老,其中一个说道,“哎呀,你们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结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另外一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诶,孟琪,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孟琪将手中的东西顺手一扔,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摆了摆手,说道,“诶,别提了,今天倒霉死了,我走到校门口我妈才说她和我爸要出门,让我不要回去。”她把手一摊,说道,“我回去本来就是要解决民生问题的,我家做饭的人都不在了,我回去还怎么解决?” 听到她这么说,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立刻发出一阵哀叹声,看样子不必孟琪失望,“唉,我本来还盼望着你能够从你家带点儿吃的过来的。” 孟琪的妈妈厨艺极佳,而这个寝室里又只有唐蜜和孟琪两个本地人,孟琪平常回家的时候都会从家里带些吃的过来给她们,缓解一下她们肚子里的馋虫。 “我的作用就是给你带吃的。”孟琪伸手打了一下那个女孩子,又顺手打开电话看了一下时间,“诶,都这么晚了,快去吃饭了,晚了就没有了。”说完就从凳子上面站起来,跑到放餐具的地方,将自己的饭盒拿了出来,另外两个女孩子看到孟琪这样,也各自走到她们放餐具的地方,拿起自己的饭盒,就跟着孟琪一起朝门外走去。 当中有一个看见唐蜜还没有动,忍不住问道,“蜜蜜,你不去吃饭吗?” 唐蜜笑了笑,说道,“你们去吧,我还不饿,等下再去。”那个女孩子猜她大概是才和孟琪吵了架,不想跟孟琪一起,于是安慰道,“诶,没事的,你不要去想就是了。” 唐蜜朝她笑了笑,也不去接她的话,反而说道,“你快去吃饭吧。”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这才拿起饭盒,朝之前的那两个人追去。 而另一边,先前离开的孟琪和那个女孩子手挽着手,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那个女孩子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你之前大一的时候和唐蜜不是还挺好的吗?我还记得你们是一个学校里出来的呢,怎么现在就闹翻了呢?” 孟琪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说道,“唉,这都是当初识人不清啊。” 那个女孩子见她不想多说,便敷衍式地笑了笑,也没有再问什么,和她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晚上的时候,许蹇墨的电话如期而至。 唐蜜接了电话,急匆匆地躲开寝室里面的人,跑到楼道的僻静处,才接通了电话,“喂?” 那边顿了顿,才传来许蹇墨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一片清澈的山泉一样,让人没有来由地就静了下来,“是我,许蹇墨。”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看到了你给我留的言。这次又要麻烦你把它送过去了。” 唐蜜笑了笑,语气中却是一片满不在乎,“没事。只是你回来之后,可要记得请我吃饭啊。” 那边的许蹇墨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我最近可能都不会回来了,换一个吧。” 唐蜜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好说话,却也明白,他这是在和自己尽量地两清,不想欠她人情。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酸,不复往日的甜蜜,语气却还是没有转变半分,依然是之前那种微带娇嗔的语气,“换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到我想到之后,再告诉你吧。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帮我去做哦。” 许蹇墨在那边淡淡地答应道,“一定。”声音坚定,若不是此刻心中无比地清醒,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许蹇墨在对她做出的许诺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做的这一且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在坐大牢的陶诗序,她心里就无比地窝火。想到那条几乎就是为陶诗序量身定做的裙子,她的脑中不知怎么就冒出许蹇墨骑着车子,大街小巷地找这条裙子的画面。 唐蜜心中一酸,几乎就是脱口而出,“其实她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你又何必这么早?”她说得很快,声音又轻,几乎和喃喃自语无异,也不知道那边的许蹇墨究竟有没有听清楚,反正他也没有再问,而是又和她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挂了电话。 从来没有想过七月的太阳会这么刺眼。陶诗序站在少管所的大门口,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抬起手,遮住了头顶刺眼而滚烫得像是被煮开了一般的光芒。 大门口是早就等在那里的齐子琪和白萱,当然还有姜可晨。 齐子琪进监狱是因为齐家的事情,同时也是为了躲避齐家的仇家,一旦事情解决之后,凭齐子皓的地位,想要让她出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不要说她根本就没有杀人,就是杀了人,齐子皓也会有办法的。齐子琪比她要早出狱,算起来,她们三个,还有王红,都是她们那个牢房里出狱出得比较早的了。 王红在白萱出来之后不久也出狱了,齐子琪则是在两个月之前出来的,而今天,正好是她出狱的日子。 时隔两年之后,陶诗序再一次地站在了那片方寸土地之外,她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整个都焕然一新。 他们三个人早就在那里等她了,见到她出来,姜可晨首先走上来,将她手中的旅行袋接过来,一边关切地问道,“冷不冷?” 陶诗序抬起头对他说道,“还好。”辣空气灌进胸膛里,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忍不住咳了出来。 她这边一咳,那边姜可晨便立刻一脸的紧张,生怕她有半点儿的不舒服。触到对面齐子琪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陶诗序的脸颊一下子就微微地红了红,她立刻转过头去,不去看姜可晨也不去看齐子琪,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先走吧,不再在这里站着了。”说完也不等姜可晨答话,就先一步,像是逃离一般地赶在他前面朝站在前面的齐子琪和白萱走去。 齐子琪和姜可晨都开了车来,陶诗序出来之前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房子的事情,齐子琪是住在家里,况且齐家的水深,不仅是她,就连齐子琪也不愿意她和齐家走得太近了。 晚上也只有先到白萱那里将就一晚了。房子在市区的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是在以前的老城区里,但起码也还在市区,去哪里都方便。房子虽然破旧,下面环境也算不得好,但起码里面还被白萱收拾得干干净净,到底是很早就出来独立的女孩子,这些东西如果是放在陶诗序身上,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还做不来。 车子开到外面的巷子里就进不去了,只能走进去,还好不是很远。房子大概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楼梯显得有点儿陡峭狭窄,楼梯间里的灯也有好些没有亮,也没有人换。不过,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还有人打扫着,并不脏。因为是以前的老房子的原因,这里住着的大都是一些舍不得搬家的老年人,带着自己的孙儿辈,在这里悠然自得地生活,社会关系很简单。房子的后面是一所幼儿园,另一边是菜市场,买菜什么的都很方便。 姜可晨将陶诗序的东西提进了她的房间里,白萱走过去,将那间房子的窗户大大地推开,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爬山虎,在这夏日的上午,平白地给大家送来一抹清凉,像是一片薄荷糖一样瞬间沁凉的他们的双眼。 白萱转过头来,绿色衬托下,虽然饱经沧桑,但却依然不失清醇本色的少女眼底波光流转,仿佛一汪流动的水一样,她容颜算不上姣好,但却柔软而舒适,只听她笑道,“你们看,这里还行吧。” 陶诗序点了点头,笑道,“很安静,很好。” 白萱立刻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喜欢就好。”又像是告状一样地,跟她说道,“你不知道我们的姜副局有多可恶,他来看房子,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面一定对这里不满意。要不是子琪说等你出来之后让你看看再说,恐怕他今天啊,根本就不会来呢。” 见她忙着跟陶诗序告状,姜可晨看了一眼陶诗序,立刻分辩道,“我哪有。” 白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有。” 姜可晨还想分辩,却是陶诗序走上来握住了白萱的手,替他解释道,“他也是思考周到嘛,你就不要怪他了。”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他是关心则乱?”齐子琪似笑非笑地睨了她和姜可晨一眼,白萱听出来她话里打趣的意思,一下忍不住,“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姜可晨没有分辩,陶诗序也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面多说,反倒是探出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楼下有人阳台上的栀子花正在开放,即使隔了一层楼,也依然闻得到那样清幽的香气。她深深地嗅了一口,回过头来笑道,“这里真的很好,不过,”她看了一眼白萱,“我不会做家务,以后就要麻烦你教我了。” 白萱展颜一笑,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啦。” 他们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有说有笑地朝外面走去,本来打算是在外面吃饭的,但是白萱坚持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手艺,将这件事情揽了下来。 他们四个人中,除了白萱之外,就只有一个齐子琪也还会些厨艺,至于姜可晨和陶诗序,他们在家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让他们做饭,还不知道要做出个什么东西来呢。 眼见着齐子琪也进去帮忙去了,姜可晨和陶诗序就在外面的沙发上面坐了下来,这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处处都被白萱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温馨,像是一个家的样子。布艺沙发看样子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上面旧了破了的地方,都被白萱用线缝好了,为了避免让人看出来,她还在上面绣了好多的花纹来掩盖。 陶诗序一面抚摸上面的花朵,一边感叹道,“萱萱今年才十八岁吧,比我还小两岁呢。可是她手这么巧,我却什么都不会。” 姜可晨偏过头来看她,熹微的日光当中,女孩子白皙清透的容颜像是融进了水里一般,犹如玉一样的温润,“可是你会的,她却不会啊。” 知道姜可晨指的是什么,陶诗序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去,反倒是姜可晨,低下头来浅浅地笑了笑,说道,“我本来本来是不打算让你住这里的这里太偏僻了,你我不放心。连房子都问好了,想要租下来,还是齐子琪说,你心里可能并不会同意我这样的做法,我原本是为了亲近你才这样做,到头来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让你疏远我。”他抬起头来,目光清湛如水,“我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你,会不会,疏远我?” 他的目光是那样清澈,像是从来都不谙世事的婴儿一样,这个样子的姜可晨,让人如何相信他就是那个这两年来c市升得最快的年轻局长?他的目光那样柔软,像是一匹丝绸,将她静静地包围着,却又始终都挣脱不开。 陶诗序心里一声轻叹,不由得说出口来,“你又是何苦。” 哪知姜可晨却丝毫不放松,非要问个所以然出来,“你说,究竟会不会?” 陶诗序身形微微一滞,点了点头,说道,“子琪说得没错。”换来的却是姜可晨的一声唏嘘,既像是庆幸,又像是叹息。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还好,我没有那么做。”声音里带着一半的庆幸一半的失望。他顿了顿,又才低声说道,“我不愿意让你住这里,其实也是有我的考量”他默然了片刻,又才开口说道,“白萱她”似乎是有石头将他的喉咙给堵住了一般,让他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陶诗序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要说的话,最后还是他颇为烦恼地朝陶诗序一挥手,对她说道,“你去看看她们里面忙得怎么样了吧。”陶诗序见他不愿意再说下去,便也不再问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 尽管只有齐子琪和白萱两个人,厨房里却颇为热闹,因为知道陶诗序要来,白萱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食材,她们也不用去买太多的东西。 陶诗序在厨房里面转了一圈儿,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有些悻悻地想要离开,可是一想到外面还坐着姜可晨,她朝回走的步子便又停了下来。 白萱见她明明要走却又止住了脚步,于是便有些好奇地问她道,“你怎么不出去陪姜可晨啊?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陶诗序朝她敷衍地笑了笑,站到一旁洗碗的齐子琪身边,小声说道,“帮我个忙吧。” 齐子琪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依照她对陶诗序的了解,这么久以来,就算是那一次那个狱警的事情她都没有开过口让自己帮过她什么,这一次却要她帮忙,却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事。 看到她的表情,陶诗序便知道她想岔了,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我想要参加高考,报夜校什么的,我想还是提前一点儿的好,可是现在手上又没有什么钱,所以想问你借一些。” 齐子琪也知道自己想多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要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来跟我说。你要去高考,很好啊,这是好事呢,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啊,不要客气。” 一旁正在弄鱼的白萱听见她要去参加高考,一边做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外面坐着的那位知道吗?” 陶诗序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跟他说,我怕他到时候又要去忙这忙那的,他本来就那么忙。” 白萱和齐子琪都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也都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面深究。 4345 43-45 46-49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6-49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649 第四十六章委屈 只有当生活的重压真正地压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明白活着有多艰辛。她没有学历,也没有经验,入狱之前,连最起码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父母将她保护得太好了,十八岁之前的陶诗序连天然气开关该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明白,一个人,无依无靠地要在社会上生活是有多艰难。 她进过监狱,让人多多少少都拿着有色眼镜看她,稍微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她做不了,费力的她也做不了,出来这么多天了,她还什么工作都没有找到。一直的骄傲让她向姜可晨他们开不了口,她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上,一旦跌落下来,她就连路都不会走了。 在监狱里的时候,她以为她自己就算是已经见到了人间丑恶,从她父亲身上也算是看见了人性的卑劣,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最折磨人的,不是一刀下来立刻身首异处,而是一刀一刀地将人凌迟。生活就是这样的一把刀,让人慢慢地被它消磨,一天一天地消遣,到最后,连自己的人生都一并消遣。 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就出来找工作来了,可是一直到晚上却依然一无所获,陶诗序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从市中心一路朝家的方向走去,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那三个对她那么好的人。还好今天晚上白萱和她的同事换了办,她回去之后不用看白萱那隐带希望的眼神,也不用担心会折损她那本就一钱不值、在已经伤痕累累的骄傲。 白萱上晚班要上到很晚,为了节约钱,她们两个人都是在家里吃饭的。今天早上白萱走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了,让她晚上回来之后用高压锅煮一锅稀饭,菜是昨天晚上留下来的冷菜,放进了冰箱里,等白萱晚上回来之后热一下就能够拿来吃了。 因为陶诗序从来都没有用过高压锅,白萱怕她不会用,走之前还跟她演示了一遍,并且再三强调了一定要把盖子给扣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弄伤了人。陶诗序答应了,她来了这么多天,家里的家务全都是白萱一个人在做,让她实在不好意思,如今能够帮她分担一点儿,也尽量帮她分担一些。 回到家之后,陶诗序按照白萱给她演示的那样,将米淘好倒进锅里,又按照白萱给出的那个水位将水倒进去,然后才把锅盖盖了上去。盖上去之后她反复地检查了几次,发现盖子确实盖好了,这才出了厨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高中的书都已经给她找来了,还是苏静去做的这些。也是知道她出狱了,送她的一份小礼物,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毕竟,苏静能够这么年轻就当上本市晚报的副总编,这其中还要多亏陶诗序爆给她的那两条大新闻。她是记者,做起这些来自然比其他几个要方便许多。反正也费不了苏静多少时间精力,加上又正是需要的时候,陶诗序便也没有再推辞。 她是无比地感激自己当初选择的是理科,而不是文科。文科要背的东西太多了,她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还要分出许多来去工作和上夜校,留给自己复习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如果是文科的话,她肯定来不及。而理科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底子就不错,进去了两年,虽然这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再碰过书本,但是那些公式生疏了却也还没有遗忘,只要稍微翻翻书就能够记起来。都是以前理解过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就特别的快,只是因为隔了太久的关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运用熟练,但这也不过是一个练题的问题。只要题练得足够多,理解得足够深,想要考大学并不是那么困难。 她每天回来之后都会百~万\小!说做题,仿佛间好像又回到了往日的那段母亲还在的时光,但她自己心中也无比地清楚,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不过是趁着这样的相似,努力怀念、抓住以前的那一截尾巴而已。 她打开书刚刚坐下来没有多久,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哧哧哧”的声音,想到早上白萱走的时候告诉她,一旦高压锅发出这样的声音,就要留个心眼儿,看下时间,免得到时候时间不够,饭没做好。陶诗序看了一眼手边的闹钟,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跑到厨房里。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用过高压锅,这是第一次用,又没有人教她究竟应该怎么做,就看见高压锅上面的那个砣在不停的转动,看上去像是马上要飞了一样。她直觉有些不对劲儿,伸出手去想要将那个砣给拿起来,哪知道手刚刚神过去,便听到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一个巨大的闷雷,又像是一个炸弹,在身边炸开,声音剧烈,仿佛整间房子都在不停地颤抖。 陶诗序被那个响声弄得呆住了,一时之间连跑都忘记了,等到那阵浓烟散去,她才发现,本来应该好好地放在灶上的高压锅只剩锅身还在上面,因为接触到水的关系,下面的火烧得格外的旺,还发出“滋滋滋”的巨响声,而高压锅的锅盖却已经跳到了头顶的碗柜上面,要掉不掉的样子,陶诗序刚刚迈出步子,想要走上去将那个锅盖拿下来,哪知她的脚刚刚移动,那只锅盖像是有感应一样,立刻从上面掉了下来,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锅里的米饭被喷得到处都是,厨房里一片狼藉,白萱爱干净,家里从来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这里的祸又都是她闯下的,自然要她去收拾。 她慢慢地从刚才的那声巨响当中回过神来,拿起放在旁边的洗碗巾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厨房里脏的地方,如今回过神来才知道害怕,也不是因为害怕,还有其他的原因,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却说不上来。 刚才被蒸汽喷到的小指上面的皮肤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一样疼痛,她想起这几日来的不顺,想起这两年来父亲的不闻不问,想起她对现在这个环境的不适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升起一股浓重的委屈,委屈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哪怕是当初母亲去世,她也没有怨天尤人过,可是如今,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长久以来心中积蓄的委屈像火山一样从胸中喷发了出来,再也止不住。 客厅里传来一阵急切的电话铃声,陶诗序不想去接,任由它响着,哪知那人却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打一次不接就打两次,一直打一直打,陶诗序觉得烦躁,也想到也许人家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于是从厨房里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还没有来得及问话,那边就传来姜可晨急切的声音,“喂,我是姜可晨。”像是一只无依无靠的船,在漂泊了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停靠的地点,陶诗序听见他的声音,再也忍不住,闷声哭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爱 大概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电话那头的姜可晨有片刻的慌神,在那边不住地安慰着陶诗序,语言笨拙,哪怕是隔着电话陶诗序也大概能够猜测到他脸上慌乱又无措的神情,甚至比她看起来还要委屈。心里的郁闷被她这样一哭就渐渐地消去了不少,听到她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姜可晨的心也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之前还在问陶诗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样的事情又不是能够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说到底还是那个高压锅惹的祸,中间曲曲折折陶诗序就算是想跟他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等到她不哭了姜可晨再问的时候,索性随口道,“是那个高压锅,我不会用,出了点儿事,被吓到了。” 那边的姜可晨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伤到没有?” 陶诗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等到这个动作做完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就看不见,哑着嗓子说道,“没事,我没伤到,就是被吓到了。”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心有余悸,补了一句,“还好我没有盖严实。” 听她的声音的确像是没什么大事,姜可晨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用用也就会了,没事,人没事就好。”说完又顿了顿,有些埋怨地说道,“这个白萱,怎么让你一个人用这么危险的东西?” 没想到居然把白萱也给牵扯了进来,这确实陶诗序史料未及的,生怕姜可晨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不关她的事。她今天晚上有晚班,回来再做饭就晚了,我在这里这么多天,家务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她在做,我在一边又帮不上什么忙,挺过意不去的,才提出今晚上我来弄饭。等到她回来了,再把菜热一热就是了,没那么麻烦。”她顿了顿,又说道,“是我自己不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跟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更何况,她大概也不曾想到我居然会这么没用。” 电话那边的姜可晨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不会用高压锅就是没用啦?那我连电饭煲都不会用呢,依照你的意思,岂不是应该说我是白活了?可我也还是好好的啊,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陶诗序没有想到他居然回过来这么的一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按照她的意思,像姜可晨这样的,大概还真要算是白活了,可是人家明明是来安慰她的,她当然不能把话说成这样,默然了片刻,方才说道,“你和我又不一样。” 正要姜可晨问她,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个的不一样法的时候,陶诗序却突然想起来时间可能不多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钟,果然,她和姜可晨的这几句话就已经用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白萱走的时候跟她把什么时候应该做饭的时间都是说好了,再晚,恐怕白萱回来就要赶不上吃晚饭了。她和姜可晨匆匆说了两句之后就挂了电话,转身走近厨房里,又开始淘米做饭,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一个口平底锅罢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眼看着陶诗序越来越焦躁的时候,老天终于眷顾了她一次。 市中心有一家商场正好要招导购小姐,这一次她终于学乖了,胡乱编了自己已经有两年的工作经验,加上她本来长得就讨喜,身高上面又比其他应聘的有优势,人家见了,就把她给录用了。本来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应该全部走上正轨,可是到了这个月月底结工资的时候,陶诗序才发现其实自己依然高兴得太早了。 她们实行的是轮班制,上一天休息一天,休息的那一天她正好用来百~万\小!说,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干过这一行还是因为她放在书本上面的心思太多了,月底算销售额的时候,她排在了倒数第二位,眼看着倒数第一的那个女孩子拿着连交房租都不够的薪水、并且被店长威胁要是再这样下去就把她开了的时候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意识到,要是她再像这一个月这样,到时候哭的人就应该是她了。 这样的一种危机感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始终悬在她的头顶,让她连吃饭睡觉都觉得不安生。她的工作是找了好久才找来的,虽然深入社会还不久,但是她已经明白了找工作的困难性,起码在找到下一份让她满意的工作之前,这份工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的。有压力自然就有动力,第二个月她干得分外卖力,每当回到家的时候,就累得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到了第二个月月底的时候,她的销售额就已经从倒数第二升到了顺数第三。 她本身就长得讨喜,加上卖的又是和她这个年纪穿的衣服,很快就和那些来买衣服的顾客打成一片,还多了好多的回头客。 日子也是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地走上了正轨,她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并且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生活得越发地顺遂起来。 再一次地来到少管所的大门前面,他脚下的步子依然是那么地踟蹰。只要是有事情关系到了陶诗序,无论大小,他许蹇墨就变得不那么的像他自己了。 这一次的事情,本来应该是夏暮回回来办的,只是他开口和夏暮回换了一下,才让他代替自己留在了那边。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早在几个月之前就算好了今天是陶诗序出狱的日子,就算工作上面没有事情要他回国来办理,他也会回来一次。他和夏暮回办的工作室已经渐渐地走上了正轨,虽然规模还不是很大,但是他们本身进行的时间都不长,按照正常速度来计算的话,他们的工作室已经算是拓展得比较快的了。他负责的是技术那一方面,其他的,什么资金什么管理,基本上全都是夏暮回在弄。他们两个,各有分工,也算是物尽其用。 以前没有自己做事的时候,总是听见别人说创业艰难,但是创业究竟有多艰难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是当自己真正地做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究竟是怎样的。 他们的工作室刚刚开业的时候,因为都还是新人,很多事情都还不会,许多人看见他们两个那么年轻,都有些不信任。等到好不容易工作室走上正轨的时候,却又因为同行眼红,给他们设下了圈套,让他们自动跳进了陷阱里面,以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不仅他们两个之前赚的钱全都赔了进去,连当初开工作室时夏暮回拿出的本金都赔进去不少。那个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两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窝在学校宿舍里,一天就啃一包方便面,成天守着电脑,生怕有半点儿的疏忽,就让他们错过了一单可以让他们这个现在只有两个人的工作室倒闭。 那个时候,真的是他这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时候。一个人身在异乡,漂泊无依,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思乡情绪像汹涌而来的海潮将他一遍又一遍的淹没。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地想念家里,那个地方虽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念想,但好歹还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起码那里的人说话,他一听便能够明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留在异国他乡,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陌生语言。 后来很久之后,许蹇墨都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他心里没有装着一个陶诗序,恐怕他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因为一个人,是那样的孤单,他没有目标,也没有目的,像是一只在大海当中失去方向的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往何处,也不知道何时应该靠岸,何时应该停泊。 他无比地清楚,他如今能够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陶诗序的失去上面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的妈妈,陶诗序的家庭可能还是完好无缺,而她早已经出国留学,不可能身陷牢狱,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那两年都浪费在监牢里面。所以,他更加没有理由荒废,也更加没有道理将她失去的东西浪费掉。就算将来要把她失去的还给她,他也要尽他所能地,给她一个清明盛大的未来。 只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他愿意费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奉到她的面前,只为了她的一个笑容。他想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双手捧着献给她,甚至,只要她愿意,他连自己的心都可以掏出来给她。 他的爱,便是翻箱倒箧,自己粗坯衣裤,也要给她锦衣玉食。 当时他和夏暮回抱着的是一种不成功便成仁、背水一战的心态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机会也终于被他们拿到了。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没有负自己。 c市的冬天还是有点儿让人难受的,更何况许蹇墨在少管所大门外面站了那么久,穿得又不厚,浑身上下早就被外面飘来的雨水给打湿了,仿佛隔着大衣都能够感觉到雨水带来的冰冷。寒风不能说不刺骨,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许蹇墨的背也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的弯曲,像是雨雪中的一株劲竹,劲节而清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外面站了有多久,第一次陶诗序过生日的时候,他也是在这里站了许久,最终也还是没有进去。那时候是他胆小,怯懦,不敢去面对她,可是到了如今,他依然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许蹇墨心里不由得微微生出一丝涩意来,他对自己的心思无比的清楚,他爱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多年痴恋,换来的也不过是她和他的咫尺天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排出去,像是要将胸中的犹疑全都排走一样,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勇气,迈开脚下早已经僵硬的步子,朝少管所的大厅走去。 大厅正中央是一个问询台,还有负责一些接待事宜。许蹇墨走过去,正在想着应该怎么开口,原本那个低头写东西的年轻女警察见到是个样貌清俊身材清瘦的男孩子,原本板得跟块菜板的脸立刻绽放出一朵笑容来,抬起头来朝许蹇墨轻言细语地问道,“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许蹇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先是“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陶诗序的女犯?” 那个女警察想了想,对他笑道,“那你稍等,我查一下。”说着就十指飞快地在手旁的键盘上面查询着,一边查询着一边抬起眼睛来偷偷地打量站在她前面的这个年轻男孩子。 大概是因为在外面站得太久了的关系,本来应该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苍白,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又不自主地微微探出身子,想要看清楚电脑屏幕上面的结果,双手一直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看样子,有点儿紧张呢。 那个女警察正在想着这个男孩子跟要找的那个女犯究竟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电脑上面的查询结果却已经显示出来了。她抬起头来对许蹇墨嫣然一笑,说道,“哦,你说的这个人,早就在半年之前出狱了。” 许蹇墨放在兜里握紧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但马上又被他攥得更紧,不知道为什,他整个心凉了大半,下意识地便提出质疑,“怎么会呢?她明明应该是这几天才出狱的啊,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有重名的?” 那个女警察脸上依然维持着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对许蹇墨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我们整个少管所就只有她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不要说重名,连谐音的都没有。她确确实实已经在半年前出狱了。” 像是他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被人抽走了一样,许蹇墨只觉得长久以来紧张了许久的身体蓦地一松,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既有为她提前出狱而感到的欣喜,也有因为见不到她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他们两个人再一次的失之交臂而怅然。他们两个,再一次地错过了。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去看她的时候,她却先他一步,离开了。原来从来都在原地等待着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表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纠结在一起,让看的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酸。那个女警察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许蹇墨脸上露出一个苍白而单薄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却好像是沉重无比一样,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便转过身往外走去。 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转过身来朝那个女警察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他也不过是突然想到了才这么一问,根本就没有去思考人家一个警察,又怎么会知道一个犯人的去向。可是他想到了,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给他带来一点儿希望和生机。 那个女警察也看出来了,可是她也确实是不知道,脸上难得的露出为难的神情,默然地对许蹇墨摇了摇头,将他这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掐掉了。尽管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当那个女警察亲口对他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蓦地空了一块,原本就站在悬崖处的他,脚下一空,就这么掉了下去。 他就这么一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连到哪里都不清楚,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被吹过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冷战,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却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他站在马路中央,身后是大声吹着哨子的交警,他却恍若未闻一般。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潮和车潮,原本一团乱麻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个疑问,他回来之前才给陶诗序寄了东西,让唐蜜转交,可是为什么她却对陶诗序已经出狱的事情绝口不提?究竟是陶诗序不愿意让她提起,还是这中间有什么是唐蜜不能开口的?只要一想到这有可能是陶诗序授意的,许蹇墨觉得自己那颗掩藏在乱麻当中的心又像是给人猛地锤了一拳,一阵一阵的钝痛,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第四十八章 对质 许蹇墨带着一团乱麻般的心绪回到了酒店里。 他没有回家,在他看来,那个所谓的“家”根本就不属于他。更何况,那里面的种种都有着他最喜欢的女孩子生活的痕迹,他已经不能见到她了,又怎么忍心再去用自己的生活痕迹将她留下来的东西覆盖住呢? 对于他回国也不回家来住的这件事情,他妈妈自然十分的有意见,只是许蹇墨从小就被宠着,况且他虽然孝顺但也不是那种什么都要妈妈来拿主意的人,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回去,任由他妈妈怎么说也没用。 陶诗序的爸爸也出面来叫过他,只是被他很礼貌地推辞了。这个男人,扔下自己的发妻女儿,却去讨好另外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一对母子,纵然被讨好的对象是自己,许蹇墨心中对他也充满了鄙夷。只是总想着他是陶诗序的父亲,加上母亲又嫁给了他,他就算心里对这个男人再不以为然,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到底还是不算在世俗当中打滚多年的人,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尽管他努力克制,眼里面上,总有些疏离和冷漠,里面的那一丝鄙夷,已经被他很好的掩藏住了。 陶父自然不会明白自己的这番小心翼翼在许蹇墨眼中已经成了一种让人讨厌作呕的举动,反而自以为懂他地觉得,自己不算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如此冷漠疏离,也算是情有可原。却不知道,许蹇墨的父母从小便离婚,就算如今他亲生父亲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说到亲热,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未必比对陶父亲热多少。 他妈妈劝了他好几次,见他确实不肯回来,便也就作罢了。许蹇墨在c市没有待到几天,便去了美国。 这段时间他每天忙工作室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回到酒店之后倒头就睡,根本就来不及去想那天他想到的关于唐蜜为什么没有把陶诗序出狱的消息告诉自己这个问题,等到他想起来要问的时候,他已经回到美国都快一个月了。 因为基本上都没有和女孩子交往过,唯一交往的经历还是和陶诗序一起,他以前一直以为陶诗序既然能够和唐蜜那么要好,那两个人的性格肯定差不多,根本就没有想到其实她们那个时候所谓的“友谊”其实也不过是类似于玩伴一般,他连陶诗序的心思都猜不了多少,更何况还是唐蜜?只是凭着直觉感觉到,其实唐蜜并不像是他看到的那样无害。 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再打电话跟唐蜜交谈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多留了个心眼儿。 电话被接起来之后,入耳的便是唐蜜那甜得可以腻死人的声音,“喂?” 许蹇墨轻轻垂下眼睫,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是我,许蹇墨。” 其实就是他不说,唐蜜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他。她一心想要让许蹇墨拜倒在她的裙下,明明喜欢他,将他的一切信息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就是不肯透露半分的口风。听见他这么说,唐蜜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你啊,我说这号码怎么跟我平常看见的不一样呢,没想到居然是国外的。”她这么说的意思无非是要让许蹇墨觉得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许蹇墨,这样忽远忽近,欲拒还迎,最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尤其是男人。她自以为什么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却全然没想到,其实此刻电话那边的人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又问道,“诶,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啊?是不是又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跟陶诗序带的啊?”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就让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开口的许蹇墨立刻找到了切入点。 本来,许蹇墨想到唐蜜也是为了帮他的忙,碍于人情也不好去过问,若是让她想歪了觉得他许蹇墨为了几件东西便来质问他,这样的事情他的确做不出来。 可是如今唐蜜自己开口说了这句话,他顿时便觉得开口容易了许多,“陶诗序不是已经出狱了吗?” 电话那边的唐蜜听见他这样的一句话,本来因为接到他的电话兴奋不已的心立刻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样,立刻冷了许多。 她从那次高考的暑假过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陶诗序,陶诗序出狱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许蹇墨送给陶诗序的东西都被她当做她“男朋友”送给她的礼物拿出来跟相熟的人炫耀了,大多数东西都被她用过了甚至是用完了,莫说现在要她拿给陶诗序,就是要她拿出来还给许蹇墨,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的心思转得飞快,几乎是只停顿了片刻的时间,接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许蹇墨丝毫不疑有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在这样的事情上面跟她说谎,直接说道,“我一个月前回来过,时间太紧了,就没有来得及请你吃饭。不过那几天刚好是她出狱的日子,我去过少管所,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她早就在半年之前出狱了。” 唐蜜听见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连个停顿都没打地接口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你,害怕你伤心而已。”她故作艰难地顿了顿,又续道,“她从你第一次把东西送到她面前开始,她就不怎么接受后来每一次我去看她,她的不耐烦就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后来有一次,我去看她的的时候她她很不高兴地跟我说以后要是再是帮你带东西就不要去了。” 她适时地停顿下来,让许蹇墨觉得她是觉得难以说出口,其实却是在给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打下草稿。片刻之后,她又再次开口说道,“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我觉得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惦记着她她却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你我” 后面的话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了,但那一边的许蹇墨却认为是后面的话让唐蜜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太艰难,并没有往深处想。 而那一边的唐蜜也猜到大概是自己的话带给许蹇墨太大的震撼了。其实她又哪里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渊源纠葛?她误打误撞地将原本就隔得远的两个人,又隔开了许多。 许蹇墨之所以丝毫不怀疑唐蜜的话,那是因为这本身就很符合他原先的猜测。他们两个人之间有那么多的纠葛,其实陶诗序拒绝才算是正常的,要是她接受了,许蹇墨反而还会以为是假的。只是虽然心里无比地清楚她是不可能接受的,但是每当唐蜜告诉她陶诗序在收到他送来的礼物的反应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会涌起巨大的欢喜,那欢喜将他原本的理智都冲淡了。 那边的唐蜜停了半晌,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许蹇墨将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就曾经告诉过她,让她不要让陶诗序知道,想到这一点儿,她心中悚然一惊,开口说道,“你之前告诉我不要把是你送她东西的这件事情告诉她,我本来也想遵循你的意思的,但是我看不下去你做了那么多,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买的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声音低落了下来,“哪里知道她知道过后,非但没有感激你,反倒生了气对不起,我把事情给搞砸了” 她的一番话,既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又把自己变成了处处为许蹇墨着想、不谙心机的单纯女孩子,许蹇墨和她本来就不相熟,根本就不了解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自然也就想不到她会撒谎。况且这件事情唐蜜又是为了帮助他,他也不可能开口责怪她。 许蹇墨淡淡说道,“不怪你,这件事情和你本身就没有关系。我还要多谢你呢。” 唐蜜这次没有笑,许蹇墨送过来的东西全都被她给吞了,要是等到许蹇墨开口跟她要,她还真拿不出来,索性心一横,她说道,“你送过来的东西我都放在那儿呢。不过我可没有钱寄国际快递过来,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把东西还给你。” 要不是唐蜜主动开口,他压根儿就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件事情。许蹇墨一个大男人,根本就不可能开口再问唐蜜要回来,唐蜜将他的心思处处算计得很清楚,可他却浑然不觉,淡淡说道,“不用了,你留着吧,我拿来也没什么用处。”他想的却是,那些东西明明每一件都是他费尽千辛万苦买给陶诗序的,如今他的一番心意被人弃如弊履,说是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伤心,那为什么又还要放在自己眼前,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往日的伤痛呢? 况且,他也确实没有说错,他如今身边只有夏暮回一个大男人,那些东西都是买给女孩子的,他拿回来,的确没什么用处。 唐蜜却没有那么容易地放过他,继续问道,“可是你不是还给她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吗?那衣服呢?” 那边的许蹇墨停顿了片刻,便有些怏怏地说道,“都送你吧,你要是不喜欢,送给其他人也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说要请你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得了,如今这些东西就送给你,也算是对你这两年来的帮忙的报酬吧。”他心情坏到了极处,不愿意再说下去,便随便找了个接口,说道,“我这边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你了,再见。”连给唐蜜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便径自地挂了电话。 这样的行为若是放在其他女孩子身上,少不得又是一番黯然神伤,可是如今的唐蜜刚刚将心中的一个大包袱放下了,又成功地离间了陶诗序和许蹇墨两个人,心中正是高兴的事情。 她将电话一收,便兴高采烈地回到寝室里。 有隔壁寝室的女孩子看见她刚刚打完电话回来,便猜到她是在跟她的男朋友打电话,打趣道,“哟,你只要跟你男朋友一打电话,脸上笑得就像是开了花一样。” 这句话说得唐蜜原本就高兴的心情更加地高涨起来,朝那个女孩子露出一个她的标志性的甜得差不多可以腻死人的笑容,头一转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 她这边高兴得恨不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那边挂了电话的许蹇墨却将手里的电话颓然地往沙发上面一扔,整个人猛地倒了下去。尽管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猜到是一回事,面对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他的妈妈成了陶诗序的后妈,又是害死她妈妈的凶手,这样的事情,若是换到他身上,他多半也是这样的反应,也怪不得她。他是一点儿都不怪她将自己的一番心意弃如弊履,偏偏心里还升起一丝怜惜,若不是因为天意无常,恐怕他们两个,如今已经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了。谁也怨不得,谁也怪不得。不过是前人造孽,要他们两个来承担罢了。 六月七号的上午,她坐在高考的考场上面,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于她而言晚了三年的高考。 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曾经并肩奋斗过的同学,甚至连一个可以让她叫出名字来的人都没有。 这些孩子的面孔都还那么的年轻,可是对她来讲又是那么地陌生,让她连一丝熟悉的感觉都抓不到。 高考报名的事情还是她去找的以前的班主任,让他帮的忙。老师见到她出狱,很是高兴,接连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帮上忙的。那样真挚,让许久以来都不曾感受到人世温暖的陶诗序的心里,涌上了一丝让她的心温暖良久的感动 离开考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多,考生们大都已经进了考场了,若是放在三年前,恐怕她是父母亲都会前来陪考,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压抑住心中的失落,陶诗序努力地将自己的心情恢复到平静,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陶诗序。” 她猛地回过头一看,站在门口的,却是本来应该在另一个学校看自己这一届学生的老师。她连忙从位置上面站起来,朝门口跑去,一向冷淡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老师见到她状态还好,也很高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好好考,没事的。”短短的六个字,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她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对老师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另外一个学校看你的学生吗?” 老师笑了笑,说道,“你不照样是我的学生?”陶诗序低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也还是能够得到其他人的关怀呢。 正想要说话,背面就传来监考老师的声音,“请同学们坐好,马上就要开考了。” 老师听到这样的话,朝陶诗序挥了挥手,说道,“把心态放平稳些就没事了,不要怕。” 陶诗序还是点了点头,朝老师挥了挥手,转过身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以前形容高考,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陶诗序坐下来许久之后才勉强将心中的澎湃平静下来。还有人关心她,也还有人看着她,愿意她好,那她为什么不活得好好地,给那些人看一看? 南国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头顶的电风扇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转起来要死不活,还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有些考生听不惯这样的声音,一边做题一边抱怨怎么没有空调,却耐不住炎热的天气,只能勉强忍受。可是陶诗序却觉得十分的难得。 三年前的夏天,她还和班上的同学坐在一起,为了一个并不不十分明确的未来拼尽全力地奋斗着,如今他们都已经远离,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回味着当初的美好。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她的生命当中,除了高中三年,再没有那一段日子能够像那样拼尽全力,拼命到似乎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一般。头顶旋转着的电风扇,手臂脊背额头上面缓缓落下来的汗水,还有满室的油墨香,以及雪花一样的习题卷子,一起,都成为了那段最炫目的青春当中唯一也是永恒的背景。 六月七号上午考的第一科,是语文。陶诗序语文从来不差,也没觉得有多难。她一出考场,便看见和一群家长站在树荫底下的姜可晨,树木的y影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原本俊美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日光的绮丽光晕。站在教学楼的门口,远远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姜可晨,那样盛满日光的双眸,是她这一生都不能再拥有的。 她缓缓地朝着姜可晨的方向走去,唇边的那一抹笑意始终没有消失,走了一段路,姜可晨便也看见了她,欣喜地从树影底下跑到她的面前,年轻的脸上是一片比此刻的日头还要耀眼的笑容。他走到陶诗序面前,连忙问道,“考得怎么样?” 陶诗序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还行”,便马上把目标对准了他,“你们不是要忙着维护考场秩序吗?你怎么不去?” 姜可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人员都已经安排完了,我正好分到了你们这个考场,事情都是他们在做,索性来看你了。” 听到他这样说,尽管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甜蜜。 姜可晨见她没有出言责怪自己,心里一松,对她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走吧,我们去吃饭,吃了饭再送你回去休息。” 陶诗序跟着他一起往校门外面走去,一路上有认识姜可晨的警察不住地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跟人家回过去,眼睛里清亮一片,自然是一片坦诚。 有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警察,看见他和陶诗序神情亲密,走上来抱住他的肩膀,故作神秘、却又用陶诗序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姜头儿,这是你女朋友?” 另外马上就有一个人接口道,“还在念高中呢,姜头儿你也真下得了手。” 仿佛是被人戳破了心思,姜可晨小麦色的脸立刻涨成了一片大红,像是将整块红布蒙在了脸上一般。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那几个年轻警察看见他这样,猜测是说中了,于是更加的大胆起来,有些人还把玩笑开到了陶诗序身上,一路上都是他们的笑声。 姜可晨本来就不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只得红着脸忐忑地看了一眼陶诗序,发现她神色如常,又才转过头去拉下脸来对那几个闹得没形没状男人说道,“不要乱讲。” 见一向平易近人的姜可晨都已经有些隐隐发怒的迹象,那几个人这才打了个哈哈,和他们两个告了别,一群人吆喝着离开了。 姜可晨自己也开了车来,陶诗序坐到他的车里,过了片刻,姜可晨自己也进来了。见她脸上神色淡淡的,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姜可晨唯恐她生气了,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一边又小心翼翼、微带讨好地对她说道,“刚才的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去啊,我们平常几个男人闹惯了他们也没有恶意。” 已经做好了陶诗序会不冷不淡地对他的准备,哪知她却转过头来对姜可晨微笑道,“没事,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她的一双眼睛在车厢里如同墨玉一般沁人心脾,让人在炎热的夏天里忽然就生出一股清凉来。姜可晨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于是也放下心来,转过头去专心地开起车来。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了,考试完了,和齐子琪白萱姜可晨他们庆祝了一番之后,日子便又恢复到了以前的那种日子。 只是现在,已经不需要她在匆匆忙忙地干完一天的工作之后还要拖着疲倦的身子跑去上夜校、回来了还要百~万\小!说看到三四点。 考试完了的第二天,参考答案就出来了。陶诗序没有钱去买几块钱一份的报纸,而是赖在报亭,在老板的不耐烦和白眼当中把所有的答案都对完了。她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分数应该足够她上c大,于是便也稍微放下心来,带着一脸的坦然,放下报纸,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大概半个月之后,分数终于出来了。 那天晚上,齐子琪也在,她和白萱两个人一直陪着陶诗序,白萱的双拳一直没有松开过,仿佛等待裁定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那天晚上,姜可晨也没有睡觉,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问陶诗序,能不能够查分了,看样子,他的紧张,也丝毫不亚于白萱。 反倒是最应该紧张的那个人,一直有些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和齐子琪打着牌。 陶诗序本来是不会这些的,只是耐不住齐子琪的央求,被她拉过来凑数,没想到几次下来,倒也有模有样。 陶诗序的准考证一直被白萱攥在手里,她打个牌也不安生,一直不停地打着电话。 直到快两点钟的时候,查分电话终于带来了他们都想要的消息:陶诗序分数远远超过了一本线。 白萱从口里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歪倒在床上,口里不停地嚷道,“好了好了,终于好了。” 齐子琪则是放下牌,含笑地看了她们一眼。 而陶诗序,看似淡然,那只一直放在身侧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被夜风一吹,手里的汗水立刻蒸发掉,一阵的清凉。 那边倒在床上的白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拿着电话翻到姜可晨的号码,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了他。 那边自然也是高兴了,当白萱把已经打得有点儿烫的电话递到陶诗序耳边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姜可晨温柔中带着喜悦的声音,“陶陶,恭喜。”陶诗序轻轻地弯起唇角,淡淡地应了一句,“谢谢。” 志愿报上去之后又过了几天,白萱突然带回来一个男人,看样子也比她大不了多少,长相平凡,只是眉间满是戾气,让人一看便心生远离之感。 当时那个男人来的时候陶诗序还愣了一下,白萱以为她是不愿意,急忙将她带到另外一间房里,小声说道,“这个人是我老家的同乡,一时没有找到房子,想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她极是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陶诗序的脸色,说道,“我事先忘了告诉你,你,不会不高兴吧?” 陶诗序摇了摇头,虽然心中的确有些介意白萱不告诉自己便把陌生人领进来,但是也不至于不高兴。 她出狱这么久,好多事情都是白萱在帮忙,如果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就介怀,让她们两个人之间生出间隙,难免得不偿失。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那么小心的人。既然白萱让他暂住在这里,那肯定是对这个人的人品有了一些了解,也和他比较熟悉。想到这一层,原本要提醒她的话到了嘴边转了几转,又咽了回去,没有再提起。 整套房子只有两间卧室,陶诗序和白萱已经一人住了一间了,没有再多余的给他住,白萱就找了些垫子,在客厅里搭了个临时的床铺,到了晚上就打开,白天就收回去。 尽管没有说话,但是陶诗序还是看到了那个男人眼中露出的不满之色。只是白萱都没有说什么,她如果开口,未免显得有些喧宾夺主。这些日子观察白萱对那个男人的态度,像是厌恶当中又带着几分畏惧,绝不是正常的同乡之间应该有的。只是白萱一直不提,陶诗序提了几次都被她用话给岔开了,陶诗序也看出来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于是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第四十九章 争执 白萱那个叫做白勇的同乡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两个女孩子住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大男人,说方便那都是骗人的,只是毕竟白萱都还没有开口,陶诗序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尽量少和白勇单独碰面,因为她总觉得,白勇看她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每一次和他对视,都让陶诗序禁不住全身发凉。 那个叫白勇的男人在她们那里住了大概有半个多月,依然没有出去找过工作,白天窝在家里睡觉,晚上拿了白萱的钱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睡觉,总是将门摔得啪啪响。还好她们两个人白天上班都很累了,晚上就算是被吵醒了也不过翻个身就能够睡着,甚至陶诗序还在庆幸,那个男人幸好没有在她高考之前来。 只是她们翻个身就能够睡着,这栋楼里的其他人却是那么回事了。本来就是老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他的摔门声上上下下几层楼都能够听见,住的又都是老年人,睡眠本身就不好,往往被吵醒之后就睡不着了。慢慢的便有人上门来找,都被白萱和陶诗序好言好语地安慰了。 人是白萱带过来的,陶诗序不好说他,自然就轮到了白萱头上。许是因为怕他,白萱就算是说他,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说两句,只要一接触到白勇y狠的目光,白萱便有些瑟缩地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了。 大概是为了报复这些人,白勇知道了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倒越发地变本加厉起来,到了最后,连这个小区的居民委员会都来了人,找到他们,要罚他们的款。 陶诗序倒是乐得看白勇被修理,可是他的钱都是从白萱那里拿来的,他自己哪里来的钱?还不是白萱帮他给。付罚款的时候,陶诗序就站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冷冷地瞧着,看见白萱瑟缩地从包里将这个月最后的几百块钱工资拿给那两个凶神恶煞来收钱的老头老太,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白萱总是这样,说得好听她是善良,说得不好听,她是懦弱。以前在监狱里的时候被王红欺负,后来出来了,眼看过了一段好日子,却又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白勇欺负。她的性格再不改,恐怕以后还有亏要吃。 她把钱拿出来,刚要递给那两个老头老太的时候,陶诗序终于站不住了,“等一下。”她走上前去,将白萱手里的钱拿过来,转过头来对那个男人说道,“该付罚款的人应该是你,我们好心好意地供你吃供你喝,又给你钱用,现在是你犯了规定,为什么还要我们来买单?” 那个男人歪着脸斜了一眼陶诗序,怒道,“你是谁?老子的事要你管?” 陶诗序却并不惧怕他,轻轻拍了拍白萱紧紧握在自己手臂上面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抬起眼睛来盯着那个男人,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住的这房子我付了一半的钱,你在这里住着,也是在花我的钱,人家都说‘衣食父母’,我是你父母,你难道不知道么?” 白勇自然听得出来她是在骂自己,睁大了眼睛冲着陶诗序怒吼道,“小jian人,你想当老子的爹妈,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你爷爷说话?” 眼见着他们两个人越说越僵,站在门外的那两个老头老太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惧意来,只是很快就被他们给压下去了。那个老头儿冲他们两个声色内荏地喊道:“你们要吵关上门吵,快把罚款给我,再不给当心再罚你们的款。” 陶诗序理也没有理他,倒是白勇,听见他这样说,立刻将矛头对准那个老头子,喊道,“老不死的你冲谁吼?爷爷就是不交了你敢把我怎么样?”他说着就提起拳头来,像是要打人一样。真要是打他了,这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十岁的人肯定不是才二十几岁的青壮男子的对手,生怕那海碗一样大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那两个老头老太连忙转过身去,莫说连话也没有一句,就是门都忘了关,急急忙忙地走了。 见那两个人走了,陶诗序将钱一收,既不给白萱也没有给白勇,反而是放进了自己的兜里,转身就要朝屋里走去。 哪知她刚刚走了两步路就被白勇拦住了。陶诗序不想跟他起争端,躲开他要往屋里走,可是白勇打定了注意要拦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地让她离开?她往右走,白勇便往右拦;她往左走,白勇便往左拦。 两个人较了这么久的劲儿,陶诗序也觉得恼火。索性抬起头来,一句话也不说地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她的目光像是一支利箭一样,直直地刺进人的面皮里面,饶是那个白勇脸皮后若城墙,也不由得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恼火。偏偏人家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让他连发做的借口都找不到。 大抵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气势上面压倒她,白勇放大了声音就朝陶诗序喊道,“怎么,钱到了你的手里就不想拿出来了了?这钱是白萱的,你拿了干什么,快换给人家。” 他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不懂,那钱要是真的给了白萱,岂不是又到了他的手里?陶诗序才没有这么笨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眼睛里看不出有多少的笑意,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管不着。” 白勇被她这一句话给顶住了,想要反驳,奈何他做惯了无赖,要是真的讲起理来,什么也讲不赢,如今陶诗序偏偏就不和他讲理,一句淡淡的“管不着”就将他所有的话都给堵住了,让他连反驳都无从说起。到底是当惯了无赖的人,白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伸出脚往旁边一跨,用身体将陶诗序进屋的路给堵得死死的,脸上是一脸的轻浮无赖,“我偏要管,那又怎么了?更何况,我是白萱的亲堂哥,我不管,还有谁能管?” 陶诗序猛地朝身后的白萱看过去,那个女孩子刚刚一触到她的眼神,立刻就低下了头去,一副小心翼翼息事宁人的样子。 陶诗序一看到她的那副模样边猜到这个男人说的话是真的,心里立刻涌起来一股无名火,想立刻将兜里的钱给扔出去,让他们两个人爱怎么怎么样,她再也不管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白萱的过往,心就立刻软了下来。白萱的堂哥只有一个,就是当初想要侮辱她、害她进监牢、据说是她亲伯父的儿子,白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跟着别人跑了,是她的伯父伯母将她养大。然而也仅仅只是养大而已,没有让她念过多少书,很小的时候便让她出去做工来养活家里的人,对她动辄打骂,甚至那个禽兽不如的伯父还曾想要玷污她。自从白萱出狱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来往,却不知道他们又是什么联系上的,这下,不仅要让这个男人在她们这里白吃白住,连钱也要白给他用。 陶诗序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想撒手不管,偏偏又心软,觉得白萱不容易,于是狠狠地瞪了白萱一样,转过头来冷冷地朝那个男人看了一样,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说道,“你是她什么人我管不着,她还欠我几千块钱,这钱我就先拿走了,其他的等她工资出来了再还给我。”她抬了抬下巴,冷冷道,“麻烦你让一下。”说欠钱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她们这里是不可能让白勇长住下去的,等过段时间他搬走了,她再把钱全部还给白萱。 白勇又何曾不知道这不过是陶诗序的借口,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也没有办法反驳,干脆不要脸,将耍无赖进行到底。他将胸膛朝陶诗序面前一挺,眼睛里闪过y邪的光芒,嘻嘻笑道,“我偏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他说着在陶诗序的耳边深深地嗅了一口,赞叹道,“好香啊。老子来了这里,玩的女人都没什么质量,”他打量了一眼陶诗序的胸,说道,“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如咱们现在就来吧。至于白萱,她要是想的话,我们,嘿嘿,三个人一起也行。” 白萱被他这句无耻到极点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满脸通红地瞪着他。白勇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朝白萱抛了个媚眼,然后继续y笑着看着陶诗序。 陶诗序面上却是一片淡然,还朝他笑了笑,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让?” 白勇刚要笑着点头,还打算再在口头上占几句便宜,陶诗序却已经从旁边拎起一条板凳,朝他的背猛地打了过去。她用的力气极大,那个凳子又是少有的实木做的,白勇立刻被打得背心一阵钝痛,朝前面扑去,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刚才被打的那个地方就又被人猛地揍了一拳,将他揍到了地上。 他刚想要爬起来,陶诗序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将那条凳子往他的背上一放,刚好将他整个身体卡在里面,自己又往上面一坐,白勇就再也起不来。他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还是没有能够将陶诗序也掀下去,还没等到他说话,陶诗序就已经拿过放在旁边的撑衣杆抵住他的脑袋,冷冷说道,“你现在还让不让?” 撑衣杆晾衣服的那一头正好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够戳穿他的脑袋,白勇自恃陶诗序不敢动他,正要破口大骂,却又听见背后那个冷冷的女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反正我也坐过牢杀过人,再坐一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到时候我只需要告诉那些警察,说是你出言侮辱又对我们两个女孩子拳打脚踢,杀你不过是自卫不当而已。白萱和刚才的那两个老头老太都是证人,你也知道,现在法律对女性的保护更多,我进去不过再呆个几个月而已,而你的命,一旦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跟他说话的这个女孩子,声音听上去有些y森森的,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白勇不了解陶诗序,但是也知道她是因为杀人坐过牢的,又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容易冲动,自己刚才对她那样说话,是个女孩子都会觉得受不了搞不好她心情突然不好,就把自己给弄了 这样想着,心里便生出几丝害怕来,他又一边安慰自己,男子汉能屈能伸,被她打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这里又置于他们三个人,她们两个人看样子是不会出去说的,而自己也肯定不会说,三个人都不出,那又有谁知道他一时不查会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想到这里,白勇忙不迭地点着头,口中说道,“让,我让。” 陶诗序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说道,“还有件事情,你要去做。”她用那个撑衣杆拨了拨白勇的脸,饶是他脸皮厚若城墙,也被那上面锋利的铁角割了几个小小的口子出来,“你今天下午就出去找工作,等你找到工作之后就从这里搬出去” 她说到这里,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待在一旁的白萱想也没想地就连忙跑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人居然是姜可晨。 姜可晨一看到里面的景象,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他本来就长得阳光,此刻居然竟生出一丝憨傻来,十分的可爱,让旁边给他开门的白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陶诗序之前还没有注意到他来了,还是听见了白萱的笑声才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看见是姜可晨,她脸上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落落大方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却依然坐在那条板凳上面不起来,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有多么骇人,多么和她往常的行为不一样。 她的笑容在夏日的阳光下面看上去有一种清透而炫目的美,是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没有经历世事沧桑时才有的笑容,和以往的y郁大相径庭。姜可晨那一刻,忽然就觉得,像她这样的笑容,恐怕也是只有在她母亲去世之前才有的吧。从她母亲去世之后,世间之大,却再也没有一双臂膀能够容纳她这样毫无心机的笑容,她必须自己变得坚强起来,独自忍受着风刀霜剑。 好多人都看不上被人娇惯着的大小姐,说她们娇滴滴的,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其实说这样的话的人内心又何尝不是一种妒忌。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有这样的福气被人保护得那么好,好到不知世间疾苦,只知自己好恶悲喜。他有些不忍想看地将脸朝另外一边转了转,将眼底的那抹心痛掩去。姜可晨从来都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只是因为关系到的人是她,所以才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有半点儿的疏忽。 他情动到不能自已,陶诗序却只关注着板凳下面那个已经跟她求饶了好久的男人。 他因为被姜可晨这个陌生人看见了觉得脸上过不去才急急忙忙地答应了下来,陶诗序一边用那根撑衣杆捅了捅他的脸,一边说道,“现在你被我打的事情已经被第四个人看见了,你要是说话不算话的话,我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被一个女人给打了。”她说着又弯下腰来,用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拍了拍白勇的脸,指着姜可晨说道,“你记得,他是警察哦。” 这句话比之前的所有威胁都要管用,白勇立刻吓得脸上一白,趴在地上也忍不住翻起眼睛朝姜可晨看去,见姜可晨也正在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又吓得立刻把头低了下去,避开他的眼神。 姜可晨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陶诗序面前,朝陶诗序伸出手来,将她一把给拉了起来。 陶诗序既然走了,白勇也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屋里,慌手慌脚地收了点儿东西,逃一般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白萱看见白勇终于走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脸上闪过“谢天谢地”的表情,又忽然想到刚才这些都是她弄起来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陶诗序和姜可晨一眼,有些抱歉,也有些感激。 陶诗序何尝不懂她眼神里要表达的东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那几百块钱放到白萱的手中,说道,“拿好吧,你自己挣钱也不容易,不要再胡乱地给人花掉了。” 白萱将钱收好,点了点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希冀和雀跃的光芒,看着站在她对面的两个人说道,“姜可晨,你也留下来吃中饭吧。”姜可晨看了一眼身边的陶诗序,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白萱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真挚兴奋起来,“这有什么,都这么熟了还这么客气。” 陶诗序知道姜可晨还有很多话要问自己,但是当着白萱的面又不好开口,于是说道,“三个人的话菜有些不够了,我和姜可晨再去菜市场买一些吧。” 白萱已经高高兴兴地进了屋子,正朝厨房走去,陶诗序这么说,她也没有往深处想,还真的打开冰箱看了看,说道,“菜是不过了,你再去买些吧,要吃什么自己决定。”说完也不管他们两个,很是高兴地继续朝厨房里走去。 他们两个出了门,一路朝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姜可晨看着陶诗序欲言又止,明明心里十分地想知道,偏偏又顾及着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被人珍视的感觉自然不是一般的好,姜可晨的这幅样子极大地取悦了她。陶诗序努力压下自己微微向上弯起的唇角,尽量做出一副淡淡地样子,她说,“刚才的那个男人,是白萱的堂哥。她因为误杀了她的伯父被送进监狱,哪知道出来之后没有多久又被她的堂哥缠上了,那个男人这些天一直住在这里,既不教房租和生活费,也不出去找工作,反倒还要影响其他人。今天上午一直被他影响到的邻居投诉到了居委会,人家来收罚款,那个男人自然是没钱的,白萱便又要帮他交,我看不过去,所以就和他争执了起来,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再后来,便是你看见的那样子了。” 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姜可晨却听得眉间忍不住一皱,拉住正要往前走的陶诗序,难得地皱起眉头,说道,“你怎么那么冲动?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如果今天你没有打倒他呢?他毕竟是个男人,又是无赖流氓,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跟这样的人争总归是不好的,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你。” 他看了看陶诗序,续道,“你就不能让事情缓一缓,交给我来做?” 陶诗序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久,也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笑着解释道,“当时我哪有想那么多?不过你也知道,我也不是那种毫不顾后果的人,既然知道他是那样的人,自然是早有对策的,他答应了还好,不答应了便是将他送进监狱关几天。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人帮他。到时候再通知齐子琪便是了——” “总之你就是没有想过我对不对?”她的话尚且没有说完,就被姜可晨打断了。他面色难得的铁青,因为顾忌着是在街上,不方便跟她吵,为了控制自己的音量和情绪,特意地压低了,但却反倒显得低沉压抑,“你想到了你自己解决,想到了让齐子琪帮你解决,就是没有想到让我来帮你解决对不对?陶诗序,这么久,你就这样一次一次地将我推开,你是真的确定我不会离开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然带了几分悲怆的情绪。 陶诗序被他吓了一跳,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人明明都是在说白勇的事情,怎么又会扯到这上面去?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想告诉他,他的身份不宜让他沾染上这些东西,齐家本身就是黑道出身的,比起警察这个光明的职业,她做这点儿事情看起来更加地容易也更加合适,她想告诉他,她不想让他知道,一来是怕他担心,二来也是在为他着想 可是姜可晨却以为她是不在乎,不想解释,怒气心头,又觉得悲伤,甚至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便甩开她的手,大步地朝另一边离开了。 4649 46-49 50-52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0-52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052 第五十章 近忧 姜可晨走了,陶诗序也没有了心情出去买菜,直接就转过身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白萱一看是她,十分惊奇地问道,“诶?你们买菜这么快?”又往她后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姜可晨,眼睛里又升起几分探寻和疑惑来,陶诗序看出来她想问什么,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他有事先回去了。”便低下头来自顾自地帮着白萱做起事情来。 午饭自然是她们两个人吃的,菜不多,也算不上丰盛,但是就她们两个女孩子,也够了。 吃饭的时候,陶诗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其实这件事情老早就在她心中盘桓着,只是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白萱开口,如今她那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堂哥也走了,现在倒成了最好的时机。 陶诗序扒了一口饭,慢慢地嚼细了,吞下去之后才慢慢说道,“九月份我就要去学校报到了,那个时候肯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工作,我要顾着自己的生活费,再加上到时候也是在学校里住,所以这房子我肯定是不能再租下去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续道,“你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再找个人合租吧。” 白萱的反应却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浑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没事,反正这儿的房租也不贵,我一个人也负担得起。再说了,再住进来一个人,未必会有我们两个人这么知根知底,未免以后麻烦,所以还是不要了。” 她自己是已经打定了注意了,陶诗序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她如今心里又挂念着姜可晨,朝白萱笑了笑,便低下头来用筷子刨着碗里的饭粒。 本来以为这次姜可晨还会像上次那样隔几天之后就会来看她,两个人依然和以前一样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哪里知道,他这一口气一直堵到了九月份,陶诗序去c大报到的时候都没有消,中间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来过。 这样的事情是陶诗序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理,更何况那天姜可晨跟她发火,本身就是因为误会,这误会说大并不大,却是姜可晨十分在乎的,她害怕越和他解释就把两个人的关系弄得越僵,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开口,于是便这样一直拖着。 她心里其实也有另外的念头,姜可晨虽然没有在她们面前提起过,但是看他开的车子穿的衣服也猜得到他家里应该是非富即贵的,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无论是否是真心,她都不应该和他走得那么近。莫说她如今对姜可晨还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有,她也不想和他太近了。毕竟他们两个人始终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的过往,比起那些 乱来的女孩子更加让人忌讳,就是普通的清白人家都不可能接纳她,更何况还是姜可晨那样的家庭。姜可晨冲如今远离她,她在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如今趁着感情还没有太深,趁早断掉,免得将来徒惹伤悲。 她自己也知道,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就让她成了一个凉薄的人,姜可晨对她那样好,为了这样的一件小事,她说放弃,就将他放弃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将来不拖累他,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也不过是她的托词罢了。她只是害怕将来真的要和他分开的时候,再去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人就是这样,越喜欢越珍惜的东西,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惧怕,她更是如此。人人都说是尽情情怯,可不是么,尤其是像她这样从母亲去世之后整个人人生都全部被颠覆的人,那样的幸福于她而言,反倒是一种不敢肯定、时常担心它会从手中飞走的恐惧。与其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倒不如趁早放开。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反倒是一旁的白萱时常为她担心。她知道白萱是为了她好,毕竟在旁人眼中,能够得到姜可晨这样的男子的青睐,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又何况是她这样的人。白萱的心意她自然是感激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她陶诗序的担忧和恐惧。 这一年的九月,在阔别三年之后,陶诗序再一次地踏上了学校的土地。尽管都不再是梦想中的学校了,但是能够上整个地区最好的大学她还是很开心。很多事情都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她也不能再多要求什么。 齐子琪和白萱一起送的她过去,她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好歹也是她们两个人的一片心意,陶诗序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加上齐子琪又有车,另外那两个就当是过来游玩的,也不觉得有多累。 c大也是百年老校,毕竟是这个地区的第一名,虽然比不上北方沿海的那些大学,但是这里的规模和学术氛围也不是那些野大学可以相比的。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过来报到的学生,她们三个坐在车里,路上拉住了好几个人才问清楚女生寝室的方向,齐子琪一边问着一边把车子朝那个方向开过去。 从校门往女生寝室一路过去的路上,都能够看见被一大群家长们簇拥着送过来报到的孩子。陶诗序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艳羡的神色,要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其实也可以这么幸福的。倒是齐子琪,看到了有些不以为然,轻嗤了一声,声音中是一贯的淡淡的嘲讽,“来大学报个到,很了不起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这也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她一贯都是这个腔调,陶诗序和白萱跟她认得这么久,早就习惯了,都不以为意地相视一笑,并不将她的话放进心里。 但是这些人中间,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早在报到的时候陶诗序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是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小麦色的皮肤,两道醒目的剑眉,初初一看,和姜可晨有些像,但是又不像他那般跳脱清澈,反倒有一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的沉静和稳重。他是这些孩子当中为数不多自己带着行李过来上学的。一个人拖着行李去报到,然后体检,然后排队交钱,然后再是背着行李一个人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 从教学楼到学生寝室,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尽管路上都是参天的古木,但是要在九月份的大太阳底下拖着行李走这么远,还是够呛。有些学生不肯吃这个苦,便在校门口打了的,一路坐过来,还有些学生是家长开车送过来的,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所以这路上倒是很少能够看见像他这样的新生。 看他的穿衣打扮,也不像是会节约那十几块钱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他就是一个人带着行李,一步一步地朝寝室走去。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的拉杆箱,背上背了一个电脑包,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蚊帐被套棉絮什么的,还要到了宿舍那边才去领,这也算是学校的一个比较人性化的地方吧。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在阳光下面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从在这条路上注意到他开始,陶诗序的目光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齐子琪也发现了她看的方向,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在阳光下面慢慢走着的男孩子,齐子琪忽然弯起了唇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们两个人说话,“这个人,还真不一样。”说话就发动车子飘到那个男孩子面前,按下车窗,对他说道,“同学,我载你一程。”口气当中,有种不由分说的笃定。 那个男孩子转过头来笑了笑,笑容灿烂,一瞬间就仿佛耀花了人的眼睛,他也不矫情地推辞,直接将箱子朝着车子的后备箱一提,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对齐子琪和其他两个人说道,“那就多谢了。” 后来在班上的自我介绍当中,陶诗序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和姜可晨有些相似的男孩子叫做李维,很简单的两个字,正如他自己一般,只是这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和陶诗序一样,世事并不会因为你自己命运的悲惨而对你有任何的开恩。 他们都是学设计的,被分到了一个班。陶诗序所在的寝室一共四个人,都是她们班的学生,本来以为她的年纪已经是最大的了,哪里知道她在这里还只能算一般的,还有几乎三分之一的人,比她的年纪更大。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同寝室的另外三个女孩子当中,有一个居然和她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只是当初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女孩子不过才刚刚上高中而已,两个人之间隔了两个级,后来那个女孩子又复读了一年,如今才和她一个级。 当初她家里发生的事情学校里都讳莫如深,但她还是害怕被别人给知道。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要在这里生活四年,要是一开始就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那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说不定她辛辛苦苦考来的大学,就因为她的曾经而将她排除在外了。 来的第一天她还装作不知道一样和那个女孩子隐隐提起过,本来还担心她会知道,哪曾想那个女孩子居然一问三不知,还过来反问她,“有这回事吗?”看她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这才让陶诗序稍微放下心来。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她觉得,她这心实在是放下来的太早了些。 大概是因为开学来报到的时候就和李维认识过,在班上,李维对她的态度总要比对其他女生要显得稍微熟悉一些。李维这个人,初初接触的时候只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儿清高,但是那也只是表象而已。最开始陶诗序还以为他是孤傲,恃才傲物的一类人,可是后来熟悉了才发现其实他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像极了姜可晨。一样的给人像太阳一样温暖的感觉,只不过,姜可晨是八月骄阳,而他是冬天里的暖阳。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人,还是给人一种十分舒心的感觉。 他这样的男孩子,本身就长得出众,加上又有能力和才华,在学校里是从来不缺少爱慕的,进了大学没过多久,就有连番的女孩子跟他表白,甚至在一次联谊会上面,一个大二的师姐还当着他们两个班的所有人跟他告了白。 这些事情都是寝室里面那个和陶诗序一个高中毕业的,叫做钟帆的女孩子告诉她的。陶诗序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参加班上的活动,她要忙着挣钱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平常不去上班的时候也是待在图书馆里,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像高中时代那样约两三个朋友一起出去逛街买东西压马路,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那个女孩子在告诉陶诗序这些关于李维的八卦的时候,眼睛里还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出来。是啊,她也羡慕。那样犹如阳光一般的青春,是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呢。这样的人生,又怎么不让人羡慕呢。只是很显然,钟帆眼里的羡慕和她的不一样。她早就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了,这几年来经历的也不算少,自然也明白钟帆眼中的神情究竟是怎样的。无论是不是比她们高一级的师姐,也无论是男还是女,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那么多人跟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没有非凡的勇气,是做不到的。 到底还是十岁、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的女孩子,钟帆眼睛里的东西那么明显,想让人看不清楚也没办法。只是她不是多言之人,加上虽然到了大学这么久,她常常不在寝室,跟寝室的其他三个人虽然算不上陌生,但也绝对不熟悉,仅仅比班上的其他人要稍微好一点儿罢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年来她早已经修炼得无比地熟练了。 钟帆本来还想跟她说什么的,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连忙接起电话来,说了两句之后就挂了。然后转过身就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跟陶诗序说道,“我师姐找我,我先出去会儿,等下回来再跟你说。” 陶诗序淡淡地应了声,转过身将刚才换下来的衣服抱着到了外面的阳台,将衣服分开放进了她的盆子里面。刚刚用洗衣液将衣服泡好,门就又开了。 陶诗序本来还以为是钟帆,正想问她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从推拉门外探出头朝屋内看去才发现是寝室里面的其他两个人。那两个人见到是她,脸上也微微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其中的一个见了她,又低下头去拨弄着桌上的东西,一边对她说道,“哦,诗序,李维在下面呢,让我们喊你下去。” 她们的话到让陶诗序惊讶了,想了想,都不知道李维这么大晚上喊她下去干什么,她随口问道,“他喊我下去干什么啊。” 另外的那两个女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另外一个说道,“他怎么不打电话啊,要是今天晚上没有碰见我们两个的话,那岂不是他要在下面白等一晚上?” 陶诗序也摇了摇头,走到自己床前伸手去拿她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已经好几个未接电话,抬起头来抱歉地朝她们两个笑了笑,说道,“我没听见。”那两个女生也友好地笑了笑,并未往心里去。陶诗序在自己擦手的帕子上面将手上的水擦干,拿了件外套就朝着楼下面走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果然看见李维站在她们宿舍楼前的那盏高大的路灯下面,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面看着什么。陶诗序走过去,喊了他一声,“李维。” 他才从手机上面将视线移开,对着她笑了笑。陶诗序也淡淡地笑了笑,问道,“找我有事么?” 被她这样一问,李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头偏开,将手上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说道,“刚刚买了些桔子,很甜,趁着还没有被他们抢完带过来给你尝尝鲜。”他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底下看上去既真挚又清澈,让她一下子想到了两年以前的姜可晨,在送她那条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的裙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顿时心中一涩,想要拒绝,可是看着他脸上那样的表情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那个男孩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决,将手中的桔子硬是放到了她的手中,说道,“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转过身,小跑着没入了黑暗当中。 于是陶诗序就提着这一兜桔子朝着宿舍走去,她出来得太急了,根本就忘了带钥匙,伸手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之前出去的钟帆。 见到是她,钟帆开门的时候还带着笑容一下子就僵了一下,随即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又转过身跟寝室里面其他两个人调笑去了。 陶诗序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带着那兜桔子走进屋子,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面,对着寝室里面的其他三个人招呼道,“来吃东西吧。” 刚才叫她下去的那两个女生中的一个伸手拿了一个,说道,“你下去这么一会儿就带了这么一包桔子上来,哪儿买的啊?”另外一个问道,“李维叫你什么事呢?” 陶诗序也拿了一个递到她的手中,说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把这东西带给我。”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吃了一瓣儿,立刻大惊小怪地惊呼道,“好甜啊。”另外一个也赞叹了一声,可是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这么好吃的东西,李维怎么谁也不给,独独给你一个啊?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陶诗序笑了笑,根本就没有把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将嘴里的核突出来,说道,“什么啊。” 她看了一下,没有见到钟帆,于是从兜里拿了一个出来,递到正在一旁百~万\小!说的她的面前,示意让她也吃,哪曾想她只是淡淡地、敷衍式地笑了笑,便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书去了。 陶诗序这下明白过来她这是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了。大概是刚才她和李维在下面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女孩子本就敏感,更何况是这个年纪又是关系她喜欢的人,别的那些跟李维表白的离她离得远,她有气也没出撒,就只能拿她开刀了。 陶诗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自己倒霉,于是转过身又把那颗桔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女生,看似是在跟她吗们解释,其实是在跟钟帆一个人说,“之前来报到的时候我和我好朋友帮过他把东西拿过来,他说了要感谢我们的。”桔子本身就算不得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这兜桔子很甜,尝个稀奇罢了。 陶诗序说的都是实话,李维也说了这句话,至于这桔子是不是因为这个由头到了她的手上,除了李维谁也不知道,无论是不是有意的,她要这样误解,谁也管不了她。这样的小事,她不想和钟帆计较,又从兜里拿了一个更大的递到钟帆面前。 她总算是不笨,有些尴尬地将橘子接过来,小声地说了声“谢谢。”陶诗序摇了摇头,当做没有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又转过头去继续和另外两个说笑去了。 她却不知道,一旦有人和另外的人存了间隙,就会为以后埋下无数的隐患。 第五十一章 伏笔 从那天晚上之后,钟帆好像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不愉快,和陶诗序依然有说有笑的,若不是那天晚上亲自经历了,又猜到了她对李维的心思,恐怕连陶诗序自己都不会相信她们之间还有这么一遭。 只是从那一次过后,她便留了一个心眼儿,对钟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了,有的时候钟帆拉着她说些班上同学的八卦,她也多半找了个由头离开了。以前虽然也和她算不上多熟悉,但是起码不像现在这样这么疏远,只不过从那天晚上过后,陶诗序才隐隐觉得,女人当真是为了爱情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冤枉,要是她和李维真的有什么还好,退一步来讲,就算有,那也是李维剃头担子一头热,她自己丝毫感觉都没有,更何况,钟帆对李维只是暗恋,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是即使是这样,钟帆不去找李维说清楚,却处处把她给防着。 她也算见识了女人的迁怒功力,但反过来一想,要是她和李维真的有了什么,恐怕钟帆也不仅仅只是这样做了。为了避免以后和她闹僵了,现在还是离她远点儿好。 可是光离她远点儿,也不是个办法。李维该找她还是来找她,班上那么多人,他独独对陶诗序一个人那么好,以前还能够和寝室里面的人解释说他是因为开学的时候帮过他才对自己这么好的,可他这又是送温暖又是送吃的,就是叫陶诗序自己也不信的,莫说其他人了。这样的借口用多了,反倒显得不耿直,后来陶诗序索性不解释了,任她们去说了。 寝室里面其他两个见她也不怎么搭理这个话题,说几句也就罢了。只有钟帆一个人,看她的眼神,越好越不好。只是她要这么小气,却是陶诗序管不着的,脑袋长在她头上,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她陶诗序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是李维,陶诗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送了这么久的东西了,你说他要对陶诗序没什么,说句自恋的话,陶诗序自己都是不信的。可是你说他要是有什么,那为什么这么久都还不开口? 他这样一直僵着,陶诗序也不好开口拒绝他,他再送东西过来,陶诗序却不再收了,对他的态度也比之前淡了许多。 李维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的反应因何而来,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有意要和她暧昧着还是因为他本性羞涩,后来东西是照给,态度却强硬了许多。东西不再是直接给她,而是让同寝室的或者隔壁寝室的带上来。 她一向是不喜欢欠人人情的,让人带了两次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后来还是自己下去了。陶诗序之前跟他拉过一次脸,她不是那种不会拒绝人的人,可是人家什么都不说,到让她显得若是一直就这么僵着,被人看轻了不说,拖久了反倒对两人都不好。 这天晚上她刚刚从工作的地方回来,连饭都还没有来得及吃,只把包刚刚放下,李维的电话就来了。 她应了声,想着这一次把话跟他一次说清楚也好,寝室里面的其他三个人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她也在,当中有一个朝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说道,“人家李维正这么冷的天,可又在下面替你守着了呢。” 听了她这话,站在旁边的钟帆脸上便是一寒,陶诗序也看见了,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浅浅地笑了笑,说道,“别乱说。”说完便也不再理她们,径自走了下去。 走到宿舍楼下面,就看见李维站在她们楼前的那盏路灯下面,和往常一样的姿势,依然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电话。 察觉到有人来了,他立刻便抬起头来朝来人看去,看见是陶诗序,脸上禁不住荡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陶诗序面前。 她也笑了笑,却不去接,只是看着他说道,“你常常来给我买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你这样做,可是挡了我大半的桃花运啊。” 她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李维也把不准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生气,只能顺着她的话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下去,“那好啊,要是你真的找不到男朋友,我委屈一下,当你男朋友好了。” “不劳了。”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他们两个人身后响了起来,陶诗序和李维一起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还穿着一身警服的姜可晨从黑暗当中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天寒地冻,还是因为此刻光线不足,陶诗序总觉得他那张一向阳光的脸上竟带了几片霜刀。 李维看了姜可晨一眼,又转过头来看陶诗序,顺带着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这个方向,眼神中透露出几许询问的神情来。 陶诗序从姜可晨带给她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看清楚他眼底的讶异,苦笑着解释道,“不用看了,就是对我们说的。” 她话来没有说完,姜可晨却已经大步地朝她走了过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李维。他本来就是警察,个子也比李维要高,如今又穿了靴子,竟比李维要高了半个头去。 他看了一眼李维便也不再看他,直接拉着陶诗序的手把她往另外一边拖去,一边带着她离开,一边低声说道,“我有话跟你说。”他这幅样子,和他平常的模样实在是大不相同。陶诗序还在想他这是怎么了,一个不留神,竟被姜可晨拉着,连告别的话都没有和李维说就离开了。 陶诗序只觉得姜可晨的一只手像是冰一样的冷,这才十二月份中旬,根本就还不到c市一年最冷的时候,可是他的手却冷得人肌肤生痛,也不知道是在外面走了多久的。 陶诗序看他一身警服,定然是下了班连衣服都还来不及换下来就往她这里赶,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急,却也知道他不容易,心里忍不住生出点点的怜惜来,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上,企图这样能够给他带了一点儿温暖。 她的这个小动作,姜可晨自然是感觉到了,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顿,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只拽住她的手,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强硬了。 他的车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害怕太过招摇了,让其他人看见,陶诗序不好做人才没有开进来。刚才他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那么多,眼下被陶诗序一关心,心里又生出几许温暖的甜蜜来,连脚步,都似乎要比刚才迈得温柔些了。 他拖着陶诗序一路到了他的车子前面,然后打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再走到另一边,自己也钻了进去。 陶诗序一进去就觉得他车子里冷得渗人,也不知道姜可晨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往自己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有些埋怨也有几分关心地对他说道,“这里这么冷,怎么不开个空调?” 不听她这话还好,她这话一说出口,姜可晨立刻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一回来就往你这儿赶,哪儿有空开这东西。”话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手上还是不停地将空调打开了。 听了他这话,陶诗序立刻有些好奇地问道,“回来?你从哪儿回来?” 她这样一问,姜可晨就更有了委屈的理由了,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面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不关心我”。 陶诗序被他的那个眼神看得脸上忍不住一红,立刻偏过头去,只听他嘟哝着说道,“那天和你……分了手,过了没两天我就被派出去带队执行任务了。是个大案子,局里布了好久的局,既不能用手机,又不能告诉其他人,加上走得又急,我连告别都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就被送走了。本来以为不过一个月,哪里知道,走的时候是夏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向陶诗序,颊边的那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十分喜人,“前前后后,加上审犯人,交报告,到了今天才弄完,本来要过来看你的,结果我连警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就被他们拉去喝庆功酒了,好不容易从那群野狼当中抽了身出来,问了齐子琪你究竟在哪个小区,就马上开车赶过来看你,”他转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续道,“你倒好,和个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子有说有笑,我却要饿着肚子等你。” 他还有话没有说,齐子琪一向喜欢打趣他们两个,这次姜可晨主动打电话过来,她逮着了机会,又怎么不好好地打趣他一番。李维的事情陶诗序也和齐子琪抱怨过几句,这下正好用在了姜可晨身上。说是有什么人天天给陶诗序送东西,风雨无阻,陶诗序又不好拒绝,眼看着她一天一天地就要被感动了…… 姜可晨心里也知道齐子琪这是在戏耍他,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偏偏对这件事情上了心,他从饭局上面急急忙忙地脱身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来看陶诗序,一方面也是为了来看看那个“天天给她送东西,风雨无阻”的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然他还没有跟陶诗序表白,陶诗序也还不是他女朋友,但他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总不能让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把自己的事情坏了吧。只是这些小心思,只能放在他的心里,万万不能告诉陶诗序知道的。 可是他心思一向浅薄,陶诗序听见他说齐子琪便知道一定是齐子琪在他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刚才那么生气,但是既然他自己不开口,她便也当做不知道。可到底是心里猜到了,看他眼中带着熠熠神采朝自己看来,之前本身就有些烫的脸颊越发地烧起来,于是赶紧转了话题,问道,“这么晚了,你刚才又是在饭局上面,肚子一定还饿着,宿舍后面就是小吃街,晚上还要吃的,我带你去。” 听她出言关心自己,姜可晨顿时便觉得既不冷也不饿了,但是却又怕自己说不冷她便要转过身就离开,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也只有让她陪着自己吃点儿东西了。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开着车子按照陶诗序的指引朝那边的小吃一条街开过去。 开到一半的时候看见陶诗序拿出电话来给谁发短信,他也不在意,顺口问道,“给谁发短信呢?”陶诗序抬起头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男孩子。我就这么走了,多没礼貌,总要跟人家说一声吧啊。” 一听到她这话,姜可晨刚才还一直扬起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黑着脸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他喜欢站就让它站呗。”他说的小声,但这车子里面就他们两个人,陶诗序还是听见了,看他那张从来阳光明媚的脸上此刻也蒙上了一层乌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好笑,忍不住就弯起了唇角,柔声说道,“都是同学,闹僵了总是不好的。”她这样说就算是解释了她和李维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同学而已,在外人面前礼貌规矩总要做到的。 她这样说,姜可晨自然也明白,一张脸立刻多云转晴,转过脸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才又转过脸去,专心地开起车来。 他这般小孩子气,却让陶诗序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这样明白浅显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在其他人面前是不是这样…… 正在乱想之间,车子却已经了停了下来,旁边传来姜可晨隐带笑意的声音,“就是这里了吧?你想去哪里吃?” 陶诗序这才从自己的思维当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来一看,车子已经开到了小吃街的门口了,因为里面很窄,加上人又多,车子并不容易进去,于是她又往后挥了挥手,示意姜可晨把车子倒开一些,“里面人多路窄,车子还是停在校门口吧。”说话间,姜可晨已经将车子停好了。两个人打开车门,并肩走了出来。 几乎每个学校旁边都有这么一条街,并不豪华,但是却异常的热闹,因为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所以又十分的单纯,连热闹都是单纯的。路旁边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c大的学生,因为年轻,又因为这样的繁荣,所以此刻青春的面孔显得格外动人。 陶诗序和姜可晨一路朝着里面走去,这里基本上都是学生,所以姜可晨的一身警服显得格外的惹眼,加上他又长得好看,一路上都有女孩子朝他们两个行注目礼,弄得姜可晨原本就有些发烫的脸颊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陶诗序带着他走到一个家常菜馆,里面还有两张桌子空着,因为此刻不是吃饭的高峰时间,所以也不挤,但是能在这个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吃饭,也足见这里的生意了。男生这个时候总会因为多余的精力没处挥发,喜欢跑出来喝点儿夜啤酒,消遣时间。 陶诗序喊来跑堂的,又翻了翻菜谱,一边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姜可晨此刻看着她,哪儿还有心思吃东西,笑了笑,眼睛却是放在她脸上动都没有动一下,顺口答道,“随便吧,这里你最熟。” 陶诗序想想也是,喊了两菜一汤,有荤有素,算不上丰盛,但也算不上寒酸。因为店里人不多,所以菜一会儿就上上来了。本来姜可晨看着陶诗序还觉得不是那么饿,但是看到菜端上来了,问着那样刺激人味蕾的味道,忽然就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饿了。 饭是用笼屉蒸出来的珍珠米,粒粒分明,qq软软,十分的有弹性,比家里的还多了几分嚼头。菜也是很家常的小菜,一个用鲜黄瓜油菜心和西红柿做出来的三鲜汤,鲜美清淡;一个青椒盐煎肉,带着几分川式风味;还有一个剁椒蛋,鲜辣开胃。 姜可晨来之前陶诗序就已经吃过饭了,可是当饭菜一端上来,她也有些忍不住。姜可晨又抽了一双筷子,然后用餐巾纸擦干净了递给她,她也不多说,夹了一块青椒,和他一起吃起来。 小店里灯光微温,外面是呼啸的寒风,而里面这是温情静默的两个人,旁边那些吃饭的人仿佛一刹那间都已经离他们远去了。姜可晨格外地珍惜此刻的静谧时光,毕竟,不管将来他们两个人怎么样,这一次都是他们记忆当中,唯一的一次。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睛,看见他们两个在吃饭,猛地跳出来十分热忱地跟陶诗序打着招呼,“嘿!” 陶诗序也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饭菜差点儿呛出来,还好她之前就吃得不急,要不然丢脸就要丢大了。她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抬起头来朝来人看去,发现是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和李维同寝室的,为人有些自来熟,平常也说得上话。 她笑了笑,还没有说话,那个男生就已经叽叽呱呱地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啊?李维不是去找你去了吗?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啊。这小子,为了去找你,连我们寝室的聚会都推了,真是重色轻友。” 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管对面还坐了一个人。陶诗序听到他的话,这才将眼睛移到他身后,发现果然是他们班上的其他两个男生,和他一个寝室。和那两个男生打了招呼,她笑了笑,趁着姜副局脸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解释道,“我有事情就先走了。再说了,”她微微一笑,“重色轻友什么的,可不要乱说啊。” 那个男生是个没脸色的,可是他后面的两个同伴却不是那样的人,陶诗序看见有一个男生轻轻用手拉了拉那个男生的衣服,和她打了招呼便要走,“你们慢用,我们就先进去了啊。”说完也不管那个男生愿不愿意,一人抱着一边就把人朝着小店里面拖去。 等到他们都进去了,姜可晨才埋下头一脸不高兴地对陶诗序说道,“你班上都是些什么人啊。”他那副埋怨的样子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十成十的不满,陶诗序被他这幅样子弄得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伸出手来往他的双颊上面扯了扯,“你啊你。”却又没有再说什么。 她刚刚做完,就发现不对了。这样的动作实在太亲密了,她和姜可晨之间做来,只会多生出几分暧昧来。意识到这一层,她的手便有些僵硬了,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不自在起来。缓缓地将手放下来,又垂下头自顾自地刨着碗里的米粒,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敢。 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她的反应姜可晨自然也知道,更加知道是为什么,在心里笑了笑,却也不点破,将话题转了,说道,“这馆子里的菜味道不错,下次你再带我来这里好不好。”说的是问句,却半分商量的语气也没有。 他心里的想法陶诗序自然也是清楚的。下一次再来,不是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又多了起来?她的唇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却还是装出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来,说道,“不是带你来过一次了吗?下次你自己就应该找得到位置了啊?” 哪知姜可晨却是难得的赖皮,耍着无赖,说道,“这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啊。来了一次,下次的路,还是要让你带的。”他心里都已经盘算好了,下次,下下次,再下下次,都要选在晚上来找陶诗序,让她一直陪着自己,才不要给那个什么李什么机会,更加可以让他不用费那么多的心思去想借口。 他想什么陶诗序全知道,只是也不点破,任他继续耍着小心思,可是到底唇边的那抹笑升起来就消不下去了。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姜可晨问她在寝室里住得习不习惯,她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不习惯的,于是点了点头;姜可晨又问她,有没有人跟她使绊子,她想了想,钟帆的那个,她还不放在眼里,于是摇了摇头。 见她过得还不错,晚上还要专人给她送水果点心,姜可晨也将心稍微地放了下来,低头夹了一块蛋,却又因为那蛋剁得极碎,他用筷子根本夹不起来,试了好多次都不行,还是陶诗序看不下去了,暗暗骂了一句“笨死了”,一边才用手边的勺子给他舀了一勺,放进他的碗里。 姜可晨看了一眼碗里的菜,顺口说道,“还好你搬出来不和白萱一起住了。” 他这话来得蹊跷,陶诗序经过这些年的事情又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什么都爱往深处想一想,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他不可能突然来这么一句,于是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呢?和她一起住怎么了?” 姜可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见她这么问,连忙答道,“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的。”他越是解释得快速,就越显得心虚,姜可晨做警察的,哪里不知道这些,于是一边趁着盛汤的空隙避开陶诗序的目光,一边继续解释道,“你们以前住在一起我去了总有许多的不方便,说不去吧,都是朋友,可是上去呢,又是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有些不好;这下你住进了寝室里面,我不能上去,倒省了许多事情。” 他说的也是实话,也不是在搪塞她,不过陶诗序还是看出来他没有讲真话,但看他的样子也不会再多说下去,于是笑了笑,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吃完了饭已经快到十点了,陶诗序要忙着回寝室,就是姜可晨也不能太晚回去,他第二天还要上班,还要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开车将陶诗序送到了她们的宿舍楼下面,陶诗序嘱咐了他几句,不外乎就是“小心开车”之类的事情,就打算打开车门上去,哪里知道她刚刚把车门打开,另外的一只手就被姜可晨给牵住了。 第五十二章 表白 不知道为什么,陶诗序手腕上被他抓着,心里也是蓦地一紧,姜可晨还没有说话,可是她却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她背对着姜可晨没有动,心中竟升起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心虚的感觉来。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空调发出的细小的嘶嘶声。姜可晨看着她清隽的背影,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情,心虚过后,便是大片大片的宁静。他也不将她转过来,看着她的背影说道,“陶陶,我们……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陶诗序虽然背对着他,但是一抬起头,就可以从旁边的车窗里看见他那双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眸子,那样的清澈,是她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变过的,他从来都是,有什么心事,就算连上看不出来,眼睛里也一定可以让人知道的。此刻他的眼睛里,有着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勇猛。 陶诗序心中的那根弦蓦地一动,就是被他眼中的孤勇所打动的,她刚想要说话,后面的那个人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音,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着急地将她朝着自己的那个方向猛地一拉,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想要跟她说些什么,说这么久以来,他对她的渴慕和怜惜之情,说他出去这一趟,那么久的时间当中,他又是如何在中缅边境,在秋夜寒凉的夜中依靠着对她的思恋度过一天又一天的危险而又难捱的日子。这些话,早就在他出差的空闲时间当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可是真的等到他面对她,将自己的心事说出口的时候,那些话,反倒说出不口了。那样的话,纵然说得天花乱坠璀璨动听,可是再好听,也不过是甜言蜜语,那都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的。 他的眼睛里晶亮一片,犹如两汪黑水银一般,清晰地映出陶诗序的容颜,她转过头来也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光的原因,姜可晨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沉沉的,让他看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姜可晨被她瞧得心里发怵,拿不准她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若是答应了,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若是没有答应,可是她又为什么迟迟不开口拒绝? 姜可晨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噗通乱跳,他此刻无比地希望,哪怕是拒绝,陶诗序也说句话出来。陶诗序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怎么自己去找这个台阶下,被她的目光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只得将脸偏过去,借此来避开她的目光。 哪知道他刚刚将脸偏开,对面的陶诗序就发出一声轻笑来,伸手在他的耳朵上轻轻掐了一下,嗔道,“傻子。” 她的手又温又软,摸在姜可晨的耳朵上只觉得像是一块软玉拂过,十分的舒心。他还来不及回味那样的触感,突然反应过来陶诗序说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只见对面的女孩子因为憋不住笑,早就满脸通红,偏偏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又有几分开心。姜可晨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两团炸药“轰”地炸开了,他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盯着她看着,既高兴又害怕,既想是真的, 却又害怕只是一场梦。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四下看了一圈儿,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连陶诗序都看出来他现在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伸出手来正想拉住他,让他稳住,可是那只手伸到半空中真好就被姜可晨拉住了。他握得很紧,像是害怕她突然走掉一样,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她的手拿起来,贴到自己脸上,用一种十分感叹的语气说道,“陶陶……陶陶……我……”说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我真开心。” 他的这副生涩样子,让陶诗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这个人,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给她被y云布满的人生带来一丝光明和温暖,她曾经因为害怕他的最终离开,害怕再次被人扔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饱尝冰冷和痛苦,而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纵然是这世间心肠最硬的人都不忍心让他的希望落空,又何况是还没有修炼成精的她? 她的心,像是被热水泡软了一样,看着姜可晨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本来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她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的警服,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样的人, 怎么就成了警察呢?他明明应该被比一般家庭的女孩子还要保护得好,这样的人,怎么又会想到要去面对这世间最丑恶的东西?但是陶诗序转眼便又释然了,正是因为他是这个世间所存不多的光明和温暖,他去做这个职业,才让人看见希望。 姜可晨一直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面,看着她含笑的面孔,又喃喃说道,“陶陶,我真开心。” 他的这句话又逗得陶诗序双唇忍不住一弯,伸出另外一只手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另一只耳朵,声音中少了几分嗔意,多了几分温柔,“傻子。” 姜傻子此刻哪管陶诗序说了什么,就算陶诗序现在在骂他,他都觉得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更何况是他也听得出来的温声软语?他猜到两人现在刚刚确定关系,正是情浓,于是大起胆子将陶诗序另外的一只手也用自己的手给抱住了,一样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往日那灿烂的笑容此刻变得有些憨憨的,衬着那张脸,倒是十分的可爱,“陶陶,我真开心。” 敢情这傻子今天晚上受了刺激,就只会这一句话了?陶诗序心中也高兴,却也有几分害羞,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当中抽出来,扭过头说道,“我要上去了,再晚,寝室大门就要关了。” 听到她这样一句话,姜傻子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十分怨念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生寝室,哼哼道,“讨厌得很,干什么这么早关门?”他唧唧哼哼的声音很小,但这车厢也这么小,又只有他们两个人,陶诗序还是听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规矩,你们以前的学校,恐怕比这个还严吧?” 姜可晨是警察,以前念的自然是警校,规矩肯定比她们这个更多,只是当时姜可晨不过是个单身汉,这女生寝室的门关得早与否跟他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他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他刚刚和陶诗序确立关系,却连话都还没有说到几句人就要离开了,心里肯定不甘心。可是要让他拉着陶诗序一直不让她上去,他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好,但是要让他就这么放开,他也觉得不甘心。 他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不懂?不要说他,就是陶诗序,其实在心里也是不愿意就这么上去的。只是她刚刚和姜可晨确定关系,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加上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让她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下去,便说要上去了,况且,这又确实将近关门的时间了。 她转过头来对姜可晨笑了笑,说道,“我是真的要上去了,再晚就要被关在下面了,到时候可不好看。”她说着拍了拍姜可晨的手,又伸出手去将车门打开,钻了出去。转过头来要和他道别的时候,却刚好看见了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狗一样。她心中觉得好笑,安慰道,“好了,我真的要上去了。”想了想,又说道,“你……开车,小心点儿。”却是话还没有说出口,脸却已经红了大半。这句话平常在他们之间她也经常对姜可晨说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总之她自己却觉得有些别扭。 那个傻子这下却不傻了,冲着陶诗序嘿嘿一笑,说道,“你先上去吧,到了给我报个信,我再走。”他想看着陶诗序上去再离开,这样的心思,陶诗序知道了也不点破,可是那脸却到底还是红了。有些嗔意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挥了挥手,说道,“那我上去了啊。”说完便转过身,像逃一样地飞快地跑上楼去。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隐隐透着昏黄的背景当中,此刻隽永美好又宁静的一刻,像是一幅画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姜可晨心中的那面墙上。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伏了上去,看着刚才陶诗序上去的那条路,痴痴地笑了出来。 陶诗序之前还脚步沉稳,可是一到了姜可晨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脚下就像是生了风一样,飞快地向楼上的寝室跑去。 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寝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把门打开,里面的其他三个女孩子都在打水洗脸了,见她回来了,钟帆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当中,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总之就让陶诗序觉得十分的不好。可是人家也没有正大光明地跟她吵起来,她要是把话说开了,还指不定其他人怎么看她呢。反正心里不舒服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她也乐得不计较,装作没看到一样,打了个招呼,就快步地走到窗户前面,挑起窗帘的一角,静静地朝下面看去。 看到她这幅样子,另外两个脸上露出几分促狭的神色,朝她打趣道,“今天又给你送了什么啊?”另一个说道,“你想看把帘子打开些啊,也好看得清楚些,说不定人家也想看你呢。” 陶诗序的眼睛盯着下面那辆黑色的轿车上面,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此刻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动作,但是她却觉得,那个人,好像也是在看着她一样。她头也没回地冲那两个女孩子说道,“你们洗完脸了还不去睡觉,这么闲?” 听她的口气,到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一味地否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都是听得清话的人,一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肯定是进了一步,于是一个八卦兮兮地走上前去搭住陶诗序的肩膀,还没有说话,陶诗序却已经猛地将帘子放了下来,她看得入神,根本就没有想到身边已经突然多了一个人,自然被吓了一跳。 那个女孩子见她的反应有趣,也不到钱,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朝她打趣道,“你看你,这么胆小。”她说着也学着刚才陶诗序的样子,拎起窗帘的一角,探着头朝下面看去,一边看一边说道,“果然是看心上人啊,看得这么入神。” 她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李维的踪迹,有些疑惑地问道,“诶?人在哪儿呢?怎么都看不到?” 陶诗序知道她说的是李维,但她如今已经是姜可晨的女朋友了,又不像让这几个女孩子知道自己的男朋友究竟是何许人,正在想着应该怎样来分辩这个问题,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却是钟帆拉长了一张脸,谁也不看,径自拿着自己手上的乳液爽肤水撒气呢。 她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知道。只是她还不是李维的女朋友,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暗恋者,然这么甩人脸色,其中的一个当下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另外一个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不过大概是自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陶诗序和钟帆两败俱伤,脸上就有了几分不以为然和幸灾乐祸交织在一起的神情。 陶诗序心里也不高兴。钟帆若只是有三分的不高兴,她便有五分的不高兴。本来嘛,要她真是李维的女朋友,那自己这件事情就是真的做错了,钟帆就是对她生气也没什么,她还要主动上去跟钟帆解释一番。就算不是女朋友,她只要是和李维表过白,不管李维答没答应,这件事情都是陶诗序做得不地道。 可是眼下她不过只是李维的一个暗恋者,连白都还没有表,更算不上李维的什么人,她凭什么这么做?这些日子陶诗序一直让着钟帆,一来是不想节外生枝,二来也是因为钟帆的确没有触到她的雷区,能够算了也就算了。 可是眼下不同了,她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跟她摆脸色,只是她又没有明说是因为什么,她就这么直接撞上去,恐怕非但讨不到好,还会惹人笑话,倒时候钟帆也可以一下子推得干干净净,反倒让她惹了一身的腥。 她不是那么没有脑子的人,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也不去管钟帆,只等她自己讨了没趣好消停下来,转过头来和刚才搭着她肩膀的那个女生继续说说笑笑。 她们这边还没有说上两句话,那边钟帆又生起气来,将脚下的脚盆摔得震天响。将盆子扔进洗漱室,她冲出来,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要睡觉了,你们不要吵了。”声音冷冰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欠了钟帆多少钱没还一样。 陶诗序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朝身边的那个女生笑了笑,眼睛里写着“人家理由正当,我们能说什么”几个字,转过身去走到洗漱室,安安静静地洗漱起来。 她出来的时候,寝室里的灯都关了,她本身就有近视,又仗着近视不是很深,便没有配眼镜。此刻是晚上,窗帘都拉上了,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她的眼睛在晚上的时候本身看东西就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将一个凳子放在了路中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陶诗序就是直直地撞了上去。她已经换了睡衣,又很薄,撞上正好是凳子的一个角,这一撞将她撞得十分的痛,忍不住就低低地叫了出来。 寝室里立刻传出一声轻轻的笑声,有些不屑,也有些幸灾乐祸。刚才被勉强压下去的怒火这一下再也不顾什么,腾腾地烧了起来。陶诗序一言不发地将灯打开,习惯了黑暗的三个人因为不习惯着突如其来的灯光,一时之间眼睛都有些发涩。 都猜得到她要发难了,钟帆率先跳了起来,从被窝里坐起来,冲着陶诗序喊道,“你干什么呢?你不睡觉,还有别人要睡呢。” 陶诗序冷冷一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问道,“你刚才笑什么?”之前和陶诗序一起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见她们两个马上就要吵起来了,不忍心寝室不合,忍不住出言劝道,“陶陶快来睡觉吧,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言语当中的劝解是几个人都听得出来的,另外的一个爱惜羽毛只想看热闹,没有出声。 陶诗序看着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让你们这么大晚上睡不着,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儿说清楚比较好,免得有些人心眼儿小,弄得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陶诗序一向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钟帆今晚上的举动实在是让她受不了了,况且她今天晚上又刚好和姜可晨定情,爱情的滋味尚未来得及回味却又被她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的火气给打断了,换成了谁也会恼的。 见她态度强硬,钟帆也有些害怕了,可是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冲着陶诗序喊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你这么大晚上的弄得到处都是声音,让我们睡不着觉罢了,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的你,教出这样的东西。” 不提她父母还好,钟帆不明所以,只说陶诗序没有家教,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暗暗说道她本身就没有家教,脸上却露出一个冷到了极处的笑容来,目光锐利地盯着钟帆,声音不低不高地说道,“你今天晚上为什么生气大家都知道,你又何必还要遮掩,这里都是朝夕相处的几个人,你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谁还会不明白么?” 她顿了顿,看见钟帆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心知已经说到了她的痛处。于是更加的不留情面,看着她冷笑了两声,续道,“你喜欢人家是你的事情,他跟我要好,也是他的事情,不要说我跟李维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又关你什么事?你既不是他妈,又不是他姐,更不是他女朋友,你凭什么生气,你又凭什么不许我跟他正常来往?不要说你还不是他女朋友,只要是你跟他表了白,我们好歹还是一个寝室的,我也再不会跟他来往的。” 她说完便冷冷地看着钟帆,钟帆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双唇看着陶诗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是她的不对,陶诗序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她却还不懂收敛,这下把陶诗序给惹恼了,拿话将她堵住了,就看着她怎么在人面前下台。 这个时候去跟李维表白,若是钟帆有胆量,恐怕早就等不到今天了,她现在被陶诗序拿话给堵住了,脑子却还不是十分的糊涂,知道李维明摆着喜欢的人是陶诗序,自己这一去恐怕也只会铩羽而归,什么都捞不到,反倒让陶诗序白白地看了笑话。可是若是不去,她又拿什么下这个台来? 陶诗序扯着嘴皮子笑了笑,看也不看她,径自说道,“怎么,你有胆子冲我撒气,没胆子去跟个男的表白?那你在我面前又拿什么乔呢?说起来笑死人,你爹妈真的教过你应该怎样为人处世?”她将之前钟帆扔给她的话全都还给了她,看着钟帆那张脸气得越来越白,陶诗序却依旧不肯罢休,“钟帆,你要是真的还有点儿自尊,现在就去跟李维说,不管他答不答应,从此以后,我见了他,绕道走。” 像钟帆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么会是陶诗序的对手?当下就被她气得浑身颤抖,从被子里伸出手在指着她的鼻子,“你……好……好。”说完便侧过身子去另一边拿电话,颤抖着手拨通了李维的电话,待到接通后,勉强镇定下来,问道,“喂?” 那边传来李维淡淡的声音,还很清醒,想来还没有睡,“我是李维,请问你哪位?” 电话有外音,她们现在的寝室又安静极了,听到李维连钟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的时候,之前一直等着看笑话的那个女孩子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虽然又轻有短暂,但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面是极其清楚的,钟帆原本就一片惨白的脸上更加灰败,之前还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这下再也忍不住,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一颗颗地掉下来。 她心里想什么,大家都知道:李维连她人都不认得,又怎么会答应她的表白?可是即使是这样,钟帆还是不愿意被人看轻,张了张嘴,努力了好几次,可是还是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呜咽的声音很小,可是还是被那边的李维听见了。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打电话过来一句话不说,只是对着自己哭,这样的事情想起来都有些骇人,李维在那边问了几次“是谁”都没有人回答,最后说道,“你究竟是谁?你再不说我挂了啊。” 因为害怕他挂掉,钟帆自己也知道她下一次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勇气主动打电话给李维的,急急忙忙地止住哭声,说道,“你等等。” 那边的李维果然没有忙着挂电话,钟帆见他没有挂电话,顿了顿,继续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是,我是钟,钟帆。我有话,有话要,要跟你说。” 电话那边的李维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你说吧,大家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能够帮你的,我自然会帮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旦说了,钟帆越发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现在多么希望李维能够挂掉电话,然后关机,那样她既能不失面子又能不在陶诗序面前丢人了。可是要是事事都如她所想一般,那又好了。她死死地抠住床弦,不让自己因为过于激愤而晕过去,张了好几次口才勉强把话说出来,“我……我……” 蓦地手上一空,钟帆下意识地抬起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脸来,朝身边看去,却是陶诗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床的梯子上,将她的电话夺了回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关了机。 钟帆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讷讷地看着陶诗序,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和厌恶,便将头偏了过去,踩着梯子下来,淡淡说道,“今天晚上就算了,要是你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说完又顿了顿,方才说道,“你要继续跟李维表白那是你的事情,今晚上,我便算你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说完便真的转过身关掉灯,上了床,只剩下钟帆一个人窝在床上,继续抽抽搭搭地小声哭泣着。 经过这么一闹,陶诗序原本就不是十分疲惫,这下更加的精神了。她自问待钟帆不薄,却没想到依然得到了这样的对待。说不在意那双假的,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被这样薄待了,她除了有稍微的失落,却也并不觉得伤心。这些女人啊,为什么偏偏喜欢为难自己的同类呢,这些事情明明都是男人挑起来的,要解决,也应该找男人解决才是,跟她发什么火? 这一次,她和钟帆之间,就算以后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心里,都还是留下了印记,以后还要小心提防着她才是。陶诗序知道李维对她的心意,但是若说有多深,她却是不信的,只是他以前一直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这下好,让钟帆去当这个恶人吧,她正好全身而退。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会不会传到李维的耳朵里,陶诗序丝毫不怀疑。她们这个寝室住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李维知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自己为什么疏远他,他也必定清楚,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她能够真正地抽身出来。 陶诗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突然想起她还没有问姜可晨究竟走了没有,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刚刚打开想给他发个短信,手指移到按键上面却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她和钟帆这一闹,并没有持续多久,也许他还在…… 想到这里,陶诗序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刚才钟帆带给她的坏心情一下子散去不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人灿烂明亮的笑容。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冲动支撑着她,让她非要下来看一眼才能睡得着。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再小声地下了床,轻轻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灯影幢幢,玻璃窗上全是水汽,只看得见外面昏黄的灯光,模模糊糊地印在窗户上面。她伸出手来将窗上的水汽擦掉一些,透过那一块小地方朝外面看去,楼下空寂无人的那一小块空地上面还停着姜可晨的那辆黑色的轿车,隔得太远,根本就看不见他的人。她打开电话,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问他为什么还不走。那个人很快就回了一条短信来:我答应了你的要等到你的回信的。 陶诗序这才想起来她在上来之前和姜可晨的那个约定,心里一下子被久违的甜蜜填得满满的,强压住心里的那份甜意,她又给姜可晨回了一条短信:我到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得到那边一个淡淡的“嗯”字过后,陶诗序看着下面的那辆车子终于缓缓发动,朝外面开去。她伸出手指来,在那扇玻璃窗上写下她和姜可晨两个人的名字,本想就这样上去,却又害怕明天早上被她们看见又节外生枝,有些不忍心地将它们擦掉,可是嘴角的那抹笑容却比此刻夜晚的霜花还要晶莹动人。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被整个世界温柔相待,从此之后,再也不见岁月峥嵘。 5052 50-52 53-55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3-55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355 第五十三章不幸(上) 和姜可晨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几天便是进入大学来的第一次期末考试,为了下一学期的奖学金,陶诗序也得拼了老命去复习,她平常因为要出去做兼职,再加上本来对本就要比这些从高考一路走过来的孩子们生疏,要拿一等奖学金也不是那么容易,姜可晨自然就先放在一边了。 考完休息的空当中,她还要去租房子,寒暑假的时候,学校害怕学生在里面出了事情,加上学校工作人员要放假回去休息过年,寝室一般都不会开。就算要开,这么大个学校,陶诗序一个人也不敢住进来。 她寒假的时候还要出去工作,还是住在学校外面方便一些。大学外面本身就有许多的房子,所以也不用她怎么费心去挑,便很容易地找到了。租房的基本上都是学生,有和她一样不回去要挣钱的,还有些就是要留在这里考试的,所以就算是放了假,这里还是这么热闹。超市菜市场什么的都还是照常营业,也不用费太多的心思,租金也不贵,她一个人住,足够了。 考完之后她便叫白萱齐子琪和她一起把东西搬到了她的出租屋里面,一路搬一路白萱都还在说她不会用钱,她那里的房子都还空着,陶诗序想回来住就回来,既方便又安全,两个人还可以作伴。她是一片好心陶诗序也知道,只是她终究都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屋子里有其他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好,况且如今她已经在和姜可晨恋爱了,有些私房话有别人的场合还真不适合说。早就在她出来租房子的时候齐子琪就已经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倒是白萱,这样的话她不好开口,却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到让陶诗序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这个年过得平平淡淡,姜可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自然是要在家过的,齐家事物庞杂,齐子琪虽然名义上面还是齐家的小姐,但是到底不算真正的齐家人,这样的场合她在那里也是尴尬,看着那么大一屋子的人,其实和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却还要在那里接受这些人的恭喜和祝贺,着实讽刺。 往回这样的日子,因为她年纪还小的关系,并不大将她算在里面,又因为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多半是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之后便独自回了屋子,再也不下来,下面烟花爆竹漫天,这样的繁华,却与她没有半点干系。这个时候,没有谁会记得她,也没有谁会来找她说说话,问她究竟吃好了没有,更加没有人会来问她,今天晚上的礼物还称心否……除了齐子皓。 可是一旦想到那个人是齐子皓,她的心就像是尖刺划过了一样,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要是那个人不是齐子皓还好,他不喜欢自己,却依然还是要摆出一副兄长的面孔对她好,偏偏,她连反抗的理由和勇气都没有。若不是齐子皓,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关心她的人。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往年和她在一起玩耍的,都是齐子皓的一帮兄弟,都是些世家子弟,她虽然与他们要好,可是说到贴心,到底还是没有陶诗序和白萱与她更加贴近。那些人,都是身世骄人的贵公子,她却是从尘土里开出来的小花,纵然后来被齐子皓带回齐家,成了齐家名义上的小姐,她和他们也是一类的人。而陶诗序和白萱不一样。她们两个,和她一样,都拥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只有在她们面前,她才能让自己以一颗平常的心去面对人生,面对这个炎凉的世间。 她从齐家出来的时候,齐家还是一片喧闹声,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名义上的小姐不见了,她也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找她的。 过年是在白萱租的房子里过的。齐子琪去的时候,白萱和陶诗序已经吃过了中午饭,两个人正坐在厅里面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饺子有好几种馅儿,有香菇的,有韭菜的,有西红柿 的,都拌了肉在里面,光是颜色看上去就十分的诱人。 齐子琪看了一眼,便知道也只又是白萱的 杰作,赞道,“你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 白萱头也不抬地飞快地包好一个饺子,放在一旁的不锈钢托盘上面,说道,“你们要是和我一起住,天天能够吃上这样的美味。”另外的两个都知道她说的人是陶诗序,相视一笑,却都没有说话。 齐子琪进了厨房,洗了手出来便坐在她们旁边和她们一起包起饺子来。她和陶诗序平常都不怎么做家务,于此道自是不熟,不想白萱,手腕一翻一转,一个饺子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元宝一样在她手里转了出来,既快速又好看。 齐子琪还好,陶诗序也不过是这一年才对家务熟悉起来,跟她们两个都不能比,包了一会儿之后就被白萱给撵到了一边去,让她不要糟蹋这食材。 齐子琪看了一下托盘上面的饺子,估计了一下她们三个的饭量,问道,“还要继续包么?我看差不多了呢。” 白萱笑了笑,说道,“本来就不是只给今天晚上一顿包的,今晚上我们吃火锅,底料我都买好了,只等等下炒一下就行了。”她抬起头来对一边坐着的陶诗序说道,“等下我给你拿两袋,你带回去吃吧,反正这里都还有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又看了一眼齐子琪,说道,“齐家富贵,恐怕这样的小吃也看不上,我就不拿去让你丢脸了。”她说的也是实话。齐家一家人的饮食都有专门请回来的厨师负责,差不多的东西还不能往家里带,免得出了什么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齐子琪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没有答话。她那样的环境,又怎么可能奢望能够有平常人的幸福呢?就算是经历了那么多常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和齐家比起来,面前这两个女孩子,才是真正的单纯。 三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地一边说话一边做事,很快便到了晚上。虽然春晚年年如此,但是还是每家每户大年三十晚上必做的一件事情。 春晚刚刚开始没多久,陶诗序的电话就响了,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白萱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品,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有齐子琪,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一眼陶诗序。这样的日子里,能够被人惦记着,还真的是一件好事情。她这样想着,思绪却怎么也回不到晚会上面。 于是站起身来,装作去上厕所,却在厨房的窗户面前站定,目光流离地看着窗外璀璨的夜色。此刻万家灯火,尽是温暖,只有她一个人,流离于整个世间之外,连她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可悲。她是没有亲人的人,像这样本应该和亲人们在一起的日子,她却只能一个人踽踽独行,独自品尝着世间的酸甜苦辣。她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她以为她只要心中爱恋着齐子皓,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当她一个人从人群当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一片,好似什么都没有,连心都化去了,什么都没有。 她小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再这样看下去心里会越发地难受,于是转过身打算朝厅走去,可是兜里却传来一阵震动,她拿出电话来一看,却发现是不该这个时候跟她打电话过来的一个号码。她眼睛里闪过淡淡的不解,但是还是把电话给接通了,轻轻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有些惊喜的声音,像是不敢相信是她一样,“啊,齐子琪啊。”说了一句,就像是发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飞扬跋扈,“诶,你现在在哪儿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子琪也淡淡地笑开了,答道,“我在外面的一个朋友那儿,怎么会这么问?” 电话那边的男孩子声音立刻低落了下来,连电话这头的齐子琪都感觉到了,“朋友啊,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说完又怏怏地补充了一句,“能够让你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抛家弃口的朋友,对你来讲一定很重要吧。” 齐子琪再也忍不住,“嗤”地一下就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他是唯一一个打电话来过问自己的人,“夏暮回,你幼不幼稚?”察觉到那边的那个人可能马上就要炸毛了,齐子琪才解释道,“当然是女的了,你乱想什么。”说完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外面?” 那边的夏暮回“哦”了一声,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先前跟大哥打电话去拜年,问到了你,他说你不在下面,然后又叫人上去找你才发现你不见了,于是我就猜到你可能出去了呗。”夏暮回顿了顿,又有些忐忑地问道,“喂,齐子琪。”听到她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又别扭地开口道,“你一定很高兴吧,我没有回来过年。” 这下齐子琪有些懵住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结论,一时间到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边得到了点儿阳光立马就灿烂了起来,齐子琪仿佛都能够看见他眉眼飞扬的模样了,“那我没回来你其实是不高兴的了哦?” 齐子琪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这个结论跟上面的那个是什么关系,但是要说不高兴,好像也没有吧……其实……她已经忘记了夏暮回了……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跟他说的,说了这个混世魔王又会了不得了,到时候便又有她受的了。与其等到他回来之后秋后算账,倒不如现在承认下来,也免得将来难受。齐子琪打了个哈哈,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将话题一转,问道,“怎么你这两年都不回来了呢?” 夏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已久,大凡这样的家庭,对于春节这样的传统节日都是十分看重的,就算是作为外国人的夏暮回的母亲,在嫁进这个家庭之后,也放弃了许多以前的生活习惯,慢慢地融入了进来。 夏暮回是夏家最小的一个,从小就受尽宠爱,这样的节日,哪怕是他不愿意回来,家里人也是不会允许的。哪知他不仅是不回来,还是连着两年都没有回来,实在不像是夏家往常的作风。那边的夏暮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道,“我这边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来。” 这样的理由,不要说齐子琪,就是夏暮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再忙,抽出时间回来过个年,总可以吧。可是他又怎么能告诉她,其实他不想回来的原因,是因为她齐子琪呢?他不想回来,不想在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为另外的一个男人伤神,况且那个男人还是他长这么大来最敬佩的人。他也不想,总是这样仰望着那个男人,他想快点儿,再快点儿,长成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伟岸男子。 夏暮回顿了顿,又说了一个比较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和我合伙的那个人都没有回来,我又怎么可以抛下他一个人回来过年啊?”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后面的话便突然觉得好说了许多,“况且,又不是没有见过面。两个月之前我妈和我堂姐她们才过来了,哪里又要回去的。” 齐子琪在电话这边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齐家和夏家本身就是世交,夏暮回从小便和齐子皓玩在一起,和齐子琪也十分熟悉。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世界上什么烦恼的事情都和他无关一样。齐子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当有一天,从小和她玩在一起的朋友突然变得没有话说了,这让她觉得十分的不习惯。 那边的夏暮回也没有了话说,两个人沉默了半晌,还是夏暮回先开了口,“喂。”他说道,“没事我就挂了啊。”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的自在。 齐子琪自然有些求之不得,“好啊,那我挂了啊。” 哪知她这边还没有动作,电话那边的夏暮回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炸了毛,“喂,齐子琪。”他气冲冲地吼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啊,你就这么想没有我啊?” 齐子琪在电话这边稍微默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些啼笑皆非,“夏暮回,不是你说的挂电话吗?”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夏暮回有些不自在的声音,“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答应得这么快啊。”这样一说,仿佛他立刻就找到了正当理由一样,口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对,我是让你挂电话,结果你挂得这么快,你说,你是不是不想我打电话给你,是不是?” 这么一大顶帽子盖下来,齐子琪当然承受不起,立刻诚惶诚恐地跟他道歉,“夏大公子,夏大少爷,我哪儿敢啊,你的命令谁敢不听?我这也是为了执行你的命令 嘛。”…… 齐子琪好说歹说,总算让夏暮回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了,等到夏暮回挂了电话,齐子琪才敢把电话收回来,转身去了厅。陶诗序早就回来了,和白萱两个人坐在一起,促狭地笑着看着她。 齐子琪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着看着她们,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陶诗序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白萱,凑上来攀住齐子琪的肩膀,鬼笑兮兮地问道,“你说呢?你和谁打了这么久的电话啊?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然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齐子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是想摸摸看她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现在还在不在。 白萱却一把将她的手打了下来,说道,“别摸了,早就没有了。说吧,是谁呢,也不带来给我们看看。” 陶诗序也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子琪。 齐子琪打了白萱一下,“你们可真八卦。”顺势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电视,跟她们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许久没见了,说得也就久了些。” 听她这样解释,白萱立刻便偃旗息鼓了,毕竟,她对齐子皓的感情,是她们两个都明白的。本来还以为齐子琪已经从齐子皓那里走了出来,哪里知道原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朋友。白萱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再追究下去,反倒是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合宜的黯然,喃喃自语道,“你们真好,都还有人惦记着你们。”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可是陶诗序和齐子琪两个人也都知道。陶诗序和齐子琪对视了一眼,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说道,“有我们两个惦记着你,你还想有多少人惦记呢。”白萱朝她们感激地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而此刻在地球的另外一边,窗外的阳光照在房间里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面,夏暮回一个人抱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傻傻地笑着,一直笑到连许蹇墨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将手里的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上,将自己跌坐到沙发里,冷冷地对他说道,“我的事情都已经弄完了,该你的了。” 夏暮回正沉浸在刚才齐子琪对他的温声软语当中,对于许蹇墨将他拉回现实这种举动十分的不情愿,连抬个眼睛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要不是因为许蹇墨刚才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好,恐怕他连答都不会答,“放那儿呗,又不是非要现在做。” 他说的也是实话,但是许蹇墨已经存心要呛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坐在一旁凉凉地说道,“是不是一定要现在做。我只是看不 惯你那副花痴样子。”说完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蠢死了。” 夏暮回立刻炸了毛,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指着许蹇墨的鼻子说道,“姓许的,你别说我,你的样子又比我好得到哪儿去。”他y阳怪气地哼了两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这些年买的女孩子的东西全是寄给那个人的吧。我还能打个电话,哼,有些人连电话都不敢打。” 许蹇墨被夏暮回说中心事,却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认输,摆出一副不屑于他这样幼稚的人争辩的模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一边说道,“反正你就是蠢。” 被一丢在外面一个人的夏暮回再次炸毛,可是这次却没有人再理会他了,许蹇墨早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连门都被他关上了。 许蹇墨将鞋子一脱,仰头,双手枕头地倒在床上,目光沉定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夏暮回没有说错,他还能跟自己喜欢的人说说话,他却连去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说什么深爱,又说什么爱如骨髓,事实上,他在她面前,连这一面的胆量都没有。他是这样惦记着她,却又不敢跟人说起,哪怕是微微地提一下,都是不能的。仿佛她这个人从未在他的生命中来过一样。可是谁又知道,他早已经将她的一切,统统融入了骨髓之中,就算死,也不能够忘记。 大概是真的想让人疼爱着,她们三个再一次聚会的时候,白萱身边就已经多了一个男孩子了。 那个男孩子年纪也不大,看样子跟陶诗序和齐子琪差不多,并没有留时下这些小青年最喜欢的把脸都盖了大半的金黄头发,而是剪得短短的,很精神。没有想到白萱然会带一个人来,之前陶诗序让姜可晨来的时候他还在说,她们三个女孩子,他一个男的去了怎么看怎么怪异。 陶诗序知道姜可晨的脾气,也不勉强他,自己一个人来了,哪知到了才晓得,原来白萱然没有告诉她们一声便带了家属来。 见陶诗序是一个人来的,白萱还在问她,姜可晨在哪里。 真正的理由陶诗序不好意思开口,随口说道,“他出差去了。” 白萱也没有再多问,大大方方地把她身边的男孩子介绍给陶诗序和齐子琪两个人,“这是我男朋友,你们叫他小贾就好。” 陶诗序朝那个小贾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个男孩子也不说话,顺势就在白萱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本身性格如此还是因为什么陶诗序猜不到的原因,她总觉得这个男孩子在看白萱的时候,那种眼神,不像是热恋当中的男孩子看女孩子的眼神。淡淡的,冷冷的,没有半分的温柔,也没有半分的爱慕。按理说,像他们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刚刚开始恋爱不久,这个时候应该是恨不得两个人 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都挂在一起,片刻都分开不得。这看姜可晨就知道,两个人分开不到半个小时,他的电话就要来无数个,惹得齐子琪经常嘲笑她。 但是这个小贾却不是这个样子。一顿饭下来,对陶诗序和齐子琪就不用说了,连白萱,他都隐隐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本来陶诗序还想跟白萱提醒一下的,可是吃晚饭小贾就拉着白萱跟她们告了别,说是有事情,但谁也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敷衍之词。这个小贾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白萱提起过,既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跟白萱是怎样认识的,齐子琪之前还想问一问这个人是哪儿来的,可是他却像是对陶诗序和齐子琪早有防备,一顿放下来,她们两个想跟白萱单独说说话都不行。 越是这样,陶诗序心中就越是不安,说来白萱也是命苦之人,小小年纪便父死母走,寄人篱下,经常受人欺辱和冷待,最后还被人告进了监牢里,花样年华,全都毁在别人的手中。她把陶诗序当做姐姐,陶诗序自然也是拿她当妹妹的,谈恋爱不同其他,稍不注意,连带着人也一起被搭进去了。 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连带着后来跟姜可晨约会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跟他一说,本来还以为能够像在齐子琪面前那样得到他的赞同,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又经历了这么多,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要是那个男的对她不好,她怎么可能答应别人?你不要多想了,自己的好朋友,难道你就这么不希望她好么?非要弄出点儿事情来了你心里才踏实。” 她说之前怎么就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在除了案件以外的所有事情上面心思一向简单,你指望他能够像自己一样想那么多,还不如指望明天中国人口就降到六亿以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干什么还要自讨没趣,跑去问他呢?陶诗序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当初是如何福至心灵鬼使神差才想到然会拿去问姜可晨。 她还在这边纠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到,可是那个始作俑者在环视了一圈儿周围的饭店之后,将笑得一脸灿烂的俊脸凑到陶诗序眼前,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对她说道,“陶陶,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姜可晨如何欢乐撇开不提,陶诗序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却又再一次地接到了白萱的电话。 依然是约她出来玩,本来以为这一次和往常一样,应该有齐子琪,陶诗序在电话里也没有多问,哪知到了那里才发现其实只有她和白萱两个人。 她的脸有些肿,就算用粉和腮红很小心地盖住了,但是陶诗序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她的心思一向细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翼翼。让她这样藏着盖着,陶诗序不用想也猜到是为了谁。只是她不开口,陶诗序也不问,她想等白萱主动开口。可是白萱再一次地让她吃了一惊。她是开了口,不过开口却不是要说她和那个小贾之间的事情,而是问她借钱。 这倒让陶诗序吃了一惊。白萱是有多节约,她是知道的。况且她挣的工资她一个人用不仅够了,每个月还会剩下大约一半,都被她拿去开了格子铺,每个月还能再赚一笔。她的花销一向小,也没有生过病,从来没有问过陶诗序她们借钱,可是为什么她才刚刚跟那个小贾谈恋爱,就要跑出来跟她们借钱? 陶诗序很自然地便想到了是那个小贾在作怪,抓住她房子在桌子上面的手,问道,“那个小贾把你怎么了?” 白萱下意识地便低下头来,勉强笑道,“没有,不关他的事。他对我很好。”她抬起头来看向陶诗序,小声说道,“是我生病了。” 陶诗序放开白萱的手,倚靠在身后椅子的靠背上面,目光中带着一份审视,看着她继续说下去,“我……我怀孕了……宫外孕……钱不够,所以来问你借一些……” 宫外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具体陶诗序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很伤身体。至于要用多少钱,她也不清楚。只是听见她这么说,心里总算是松了一下,却也还是不罢休地教训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宫外孕究竟有多伤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还由着他胡来?”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他这么对你,也不算很好嘛,连你的身体都照顾不到,还要让你出来跟人借钱,你还说他对你好?”她心里已经对那个小贾存了一丝鄙夷,这里又只有她和白萱两个人,说话自然不留情面。 白萱低着头也听着,却听见陶诗序话锋一转,转到她脸上来“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白萱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已经被陶诗序冷冷地截口道,“你不要说什么被碰的,我不信,你脸上的伤,根本就是被人给打出来的。” 白萱这才干干地一笑,解释道,“是昨天晚上,小贾喝醉了,我去扶他,不下心弄到的。” 她有心撒谎,陶诗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说完,顿了顿,又说道,“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的钱,你陪我一起去取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带着白萱一起走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亲人 将钱递给了白萱,陶诗序正想嘱咐她两句,却看见她带着殷殷眼神看着自己,缓慢地说道,“陶陶……我问你借钱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陶诗序虽然不知道她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她也不是喜欢在别人背后说是非的人,点了点头。 正想要再嘱咐她两句,她却已经转身离开了。背影带着几分仓皇,像是逃走一样,陶诗序强自压住心中的那份不安,强迫自己不要去乱想,折转过身,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去。 她一向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不够她看,不够她工作,要很赶很赶才能从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抽出时间来赚钱,如今她又谈了恋爱,时间便更加的紧张了。 用姜可晨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是连吃饭睡觉都是在用跑的。时间不够用,工作学习两样都不能耽误,只能把恋爱放到最后面,跟姜可晨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为了这件事情,他没少跟陶诗序抱怨。有些东西在他看来是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别人的女朋友都能够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男朋友的钱,偏偏陶诗序要和他分明到大多数时候吃个饭都要aa制;为什么别人的女朋友成天都腻着自己的男朋友,动不动就撒娇什么的,偏偏陶诗序强硬得像块钢铁一样,油盐不进。 时间久了,陶诗序也发现了姜可晨身上一些她不能理解也不能忍受的东西,比如,姜可晨十分的黏人,陶诗序可以将这个看成是看重她,喜欢她的表现,可是一个男孩子,比她还要爱黏人,还真让她受不了。再比如,姜可晨是个十足的醋坛子,稍有男生跟她亲近,他都要吃醋,开始的时候陶诗序还要跟他解释,到了后来,她连解释都不想了,反正姜可晨跟她闹翻了之后,最多过一天,便又会给她打电话过来,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地宠溺,丝毫让人看不出来他们昨天才吵了架。 他们的日子就在这样一天一天的吵架当中慢慢过去了,而自从那天晚上她和钟帆吵了一架之后,她们两个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比不上之前的亲密,但是也好过两个在一个寝室的人相看两生厌。 似乎是转眼之间便到了六月份。骊歌飞舞的季节,学校花坛里面的栀子花全都盛开了,清香扑鼻,朵朵小花,十分地惹人喜爱。 看着一个个师兄师姐们身穿着学士服,万年不变地将头顶上的学士帽扔上天空,陶诗序觉得既好笑又感动,既羡慕又有些嫉妒。这些天学校里来来去去都是合影留念的人,她连走路去图馆都要尽拣小路走,免得打扰了那群人的兴致。 她今天不用去上班,吃完早饭过后便抱着朝着图馆走去,眼看着就要到了,没想到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有几分熟悉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陶诗序?”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穿着学士服的唐蜜。没有想到然会是她,陶诗序朝她笑了笑,打心底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集,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唐蜜已经走上来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手臂,和以前她们两个在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娇笑着说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陶诗序笑了笑,将手中的拿到她的面前,淡淡地解释道,“我在这里上大学。” 唐蜜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道,“是本科还是专科?”像c大这样的有名的综合性大学,除了它的一本专业之外,还有三本和专科,听见唐蜜这样问,陶诗序心中立刻便感觉到了不舒服,但她如今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情绪外漏的人了,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手臂从唐蜜手中抽出来,说道,“不要挽着了,热得很。”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是一本的专业,我学的是设计。”c大的设计算是c大专业当中比较好的了,陶诗序记得,以前唐蜜跟她炫耀的时候说的是c大的一个不那么出名的专业,她既然有心来炫耀,陶诗序自然也不会惧怕她。 唐蜜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更加没有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是有多得罪人,依然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说道,“啊,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以前我们高中在一起,大学也在一起啊。”说完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好像是在真的为她们两个惋惜一样,说道,“可是,大学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你来找我呢?我不是以前告诉过你我在这里上学的吗?” 陶诗序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只说过一次,我又怎么会记得呢?” 还没有等到唐蜜回答,她们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 陶诗序和唐蜜齐齐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却发现站在她们背后的,然是也抱着一堆的钟帆。 见她们两个朝自己看过来,钟帆也走过来,先是跟唐蜜打了一个招呼,又转过头来朝陶诗序问道,“你们原来认识啊?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学姐就是她。” 陶诗序点了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了。以前总听见钟帆说什么师姐学姐的,高中都是在市中,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个人然是唐蜜。 陶诗序这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对面的唐蜜已经状似无意地跟钟帆说道,“是啊,我们原来是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上,还是同桌呢。而且同桌了三年哦。”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继续说道,“现在大学又在同一个学校里,怎么样,很有缘吧。” 钟帆点了点头,虽然是笑着的,可是脸上却真的看不出多少笑意来,陶诗序不想再跟唐蜜虚伪地套下去了,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好好玩。”说完朝她们两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她害怕自己再不离开,恐怕唐蜜就要找她要电话号码了,那个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 可是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之后,唐蜜像是突然想来了什么一样,用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说道,“哎呀,刚才聊得太开心了,我都忘了问她要电话号码了。” 旁边站着的钟帆立刻说道, “我有啊,你问我就是了。” 唐蜜这才像是反映过来了一样,看着钟帆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你看我。”说着拿出自己的电话说道,“你把她的电话号码说给我吧。” 自从那次白萱跟她借了钱之后,又断断续续地来找白萱借过几次钱,每次数量都不多,就是陶诗序想要推辞都找不到借口。再说了,她们好歹也是患难之交,白萱对她又很好,要让她撒手扔下白萱不管,还真让她做不到。 考试过后便是放暑假了,陶诗序搬出了学校寝室,住的地方依然是以前寒假的时候租的那里,跟房东也熟,倒省下了很多的麻烦。 她是学设计的,现在一边忙着在商场卖东西的同时,也开始在其他地方接一些相关的东西来做,虽然都是小打小闹的,但是还是比站商场更加地让陶诗序新有成就感。商场都是半天制的,上半天休息半天,她现在经济上面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便没有再像上课的时候那样在商场里一站就是一整天。 她这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却高兴坏了姜可晨,有半天休息的时间,他们一个礼拜加起来便有一天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上学的时候实在是好了太多。满足了姜可晨,他也不再跟陶诗序抱怨连连了,虽然也有时候要吵架,但是总算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陶诗序卖的是少女装,大部分都是她们这个年纪穿的,一来是因为她年纪适合,二来也是因为一般的导购员能够拿到较低的内部价,她做这个牌子的导购,也给她和白萱节省了不少衣服钱,加上苏静也在有意帮她,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源,也让她的业绩提升了不少。 从她出狱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着,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去回忆,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还是一个母亲被人逼得跳楼、父亲不肯要她的可怜人。 出狱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回过以前的那个家一次,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可以被叫做“家”的地方存在着,她不是没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她最亲的那个人已经将她像是一块垃圾一样地丢弃了,她又何必再要巴巴地贴上去,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别人的脚底下?而让她庆幸的是,这两年来她也没有遇见过那一家人,要不然,她还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对待他们。 时间并不久,可是对她来讲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所以在这天上午,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感恩的情绪来,还好,是在两年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有了巨大改变的时候才遇见那个女人。 七月底的天气哪怕是在早上也已经很热了,她正在这边忙着将新到的款式上架,突然肩膀上便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一看,却是她们店里的另外一个导购员,朝着她挤眉弄眼地笑着小声说道,“你看那边那个女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跑我们店里来干什么?” 陶诗序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八卦,只是因为她经历得比她们多,所以性格相对沉静一些罢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觉得这样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笑着回答道,“也许人家是来跟自己女儿买的呢。”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是这样,便弯下腰来将封好的衣服包裹拆封,将其中的几款拿出来递给陶诗序,说道,“去挂那边吧。”她也不多说,直接拿着衣服走到架子前面,正要将衣服挂上去,可是看到那个女孩子口中的那个女人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僵硬了起来。 那样小人得志的笑容,那样尖利的声音,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她的噩梦中的身影,正在她的前面。许母比起四年前看起来丰腴了不少,是啊,她抢夺了原本是别人的幸福,这些年来一直耀武扬威的,吃好的用好的,心情舒畅,又怎么会不好? 陶诗序微微眯起了眼睛,努力地将心中翻涌的怒气和不甘压下来,打算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哪知那个女人却也已经看到了她,抛开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另外一个导购小姐伸手指着陶诗序的鼻子说道,“我要她来给我讲。” 商场的规矩一向是人至上,况且她的这个要求又不算无理,陶诗序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她们这样的,那个导购卖出的东西都会算在她的头上,方便月底抽成,看着那个女人身后脸已经黑了一半的女孩子,陶诗序走过去,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声地对她说道,“这一单算你的。”说着便朝着许母迎了上去。 她已经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心全都压在了职业的笑容之下,这个女人她并不害怕,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她陶诗序为什么要害怕? 陶诗序朝她笑了笑,十分友好并且诚恳地建议到,“这位太太,我们这里的衣服都是针对十八到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的,女士服饰在三楼,您需要找哪个牌子告诉我,我带您过去。” 陶诗序只是想说她老了,只是她不知道这许母正是来找她一贯买的那个衣服牌子的,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商场装修,很多专柜都搬了,所以一时之间不好找而已。她来这里原本只是想看看的,虽然她现在这个年纪穿不了了,可是看看也没怎么样。但是后来看见了陶诗序,又让她改变了决定罢了。 这个年纪的女人,正好处在更年期,最害怕的事情便是人家说她老,听见陶诗序这样说,许母脸上立刻黑了一半,只是碍着这里还有其他人,加上她也知道她的事情说出来不太光彩,便狠狠地瞪了一眼陶诗序,指着挂在最上面的一条裙子说道,“把这件拿下来给我看看。” 陶诗序看了一 眼,立刻转过脸来看着她礼貌地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太太,这件衣服只有小号了,你穿不了。”那条裙子是纯白色的,很飘逸也很仙,就算拿下来,以许母的这个年纪也穿不了,更何况,她指的是整个专柜当中最难取的,摆明了就是在刁难陶诗序,陶诗序又怎么会任由着她来为难自己? 许母也知道这个道理,见不能明着跟她说,便一边走到这家店僻静的一角,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哎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出狱了也不回来看看啊。我们家蹇墨用了你爸妈准备给你出国用的钱出国留学去了,现在已经成立了工作室,马上就要上市了。诶,你说怎么不是你去呢?哎呀,还好不是你去,你去的话,那钱岂不就是浪费了?” 陶诗序早就猜到了她首先要来显摆的就是这个,明目张胆地跟她翻了个白眼儿,理都懒得理她。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许母的心情却是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摆着一副贤惠后母的样子出来数落着陶诗序,“哎呀,我说你这孩子,你出来之后,有没有跟你那老妈去上柱香啊?”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呀,我忘了,你进监狱的时候你妈都才火化呢。你当然是不知道你妈埋在哪里了。” 她说完便笑眯眯地跟陶诗序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让你妈的骨灰停在殡仪馆。你爸跟她好歹夫妻一场,这点儿情面还是不会不讲的。我们把她埋在了东郊公墓,”东郊公墓是本市开发得比较老的公墓了,当时因为资金不到位,修了一半就放弃了,又由政府接手,价格便宜,一般都是用来安葬那些出不起安葬费和墓地费还有孤寡老人的。 她看了一眼陶诗序脸上已经隐隐生出的怒气,继续装腔作势地说道, “哎呀,你也要理解一下嘛,你也知道你爸工资只有那么一点儿,蹇墨要上学,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况且呢,现在,一块墓地的价格那么贵,能够买到就不错了,就不要再挑了。” 她说完便等着看陶诗序怎么爆发出来,看着陶诗序的胸口从起伏不定到变成一片平静,许母脸色终于变了变,不再是刚才那样趾高气昂了,反而有点儿失望一样。她的确是应该失望的,本来陶诗序应该怒极攻心,然后对她做出一些事情来,她就正好可以投诉到商场的管理部门,然后借此让陶诗序卷铺盖走人,哪里知道,她原本就错看了陶诗序。 她的确是生气了,然而也仅仅只有那么片刻,片刻过后便又是一片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便弧度都没有增减半分,“你这么急着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母脸色变了几变,正想反唇相讥,没想到她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犹疑的声音, “陶陶?” 陶诗序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果不其然,那个男人正站在理她们两个不远的地方,脸上还带着几分惊讶之下的不可置信。这惊讶在他脸上也只有出现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随之而来的便是微微的尴尬和愧疚,甚至连她的脸都不敢再看。 陶诗序嘴角掀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既没有承认和没有回答,转过身继续做着自己刚才的事情。 倒是那个男人,见陶诗序没有理会他,脸上有些失落也有些释然,硬拉着许蹇墨的母亲往外面走,陶诗序依然不理他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看他们,手上不停地做着那些事情。 那个男人走了一步,又像是不甘心一样,转过身来看着她,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已经出来了……要不然……”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陶诗序已经抬起眼睛朝他看去,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像是从来都不曾认得他这个人一样。 那个男人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瞳孔微微一缩,转过身,颇为狼狈地离开了。 陶诗序将新到的款式用衣架晾好,再挂到展示架上面,嘴角的那丝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要不然,要不然怎样呢?是要去接她回来,还是要再把她送到监狱里去待几年?何必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若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又怎么会任由着自己被那个女人送进监狱而无动于衷?说什么要来接她?但凡他对自己还有半点儿关心的话,那为什么这四年来,她从来没有一次见过他?她在监狱里受人威胁的时候,那个是她“父亲”的男人又在哪里?他将自己扔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甚至连看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凭什么现在要跑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c市其实不大,要找一个人也算不上多难,他如果真的是有心来找她的话,又怎么会等到今天,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所以啊,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想掩饰他的心虚和怯懦。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刻这样看不起这个男人,曾经的他,是小小的陶诗序眼中高大伟岸的偶像,每个小女孩儿心中,爸爸都是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可是现在她长大了,长到了跟他同样强大的程度,她才发现,其实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卑鄙和y暗。他既然已经做出了杀妻弃女的事情,她和他之前的父女感情再也回不去,他如今又何必说出那样的话来,白白地增添她对他的鄙夷罢了。 陶诗序嘲讽地笑了笑,转过身去走到专柜里面放衣服的仓库里,那里没有摄像头,是商场中的死角,将门锁好之后才拿出了电话,给齐子琪打了个电话,“喂?是我。”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续道,“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车子从商场的大门口出来,一路朝着家的方向开出去,许蹇墨的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满地环视着这辆车子,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不屑和不满,“我说真的,我们真的该换辆车子了,这车子开了两三年了,早就过时了,开出去一点儿都没有面子。” 陶父坐在驾驶座上,听到了这番早就被她说过无数次的言语,已经无动于衷了,最开始的时候还要争辩几句,到了现在,连争辩都不想了。 见他不说话,许母顿时就觉得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跟你说话呢,怎么也不回答?”见陶父依然不理她,许母y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续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到了你那宝贝女儿嘛,怎么,想要认她了?哼,我告诉你,家里的钱无论多少,都是蹇墨的,你不要妄想把钱拿去给那个小jian人。” 听她这样说,陶父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停下车子,朝她看过来,眼睛里有着燃烧着的火焰,“你够了没有?陶陶总归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就是留钱给她又怎么了?什么是你的和你那儿子的?你恐怕是搞错了吧?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挣的。你也不要以为我真的就不知道,你儿子给你的那些钱,你一分都没有拿出来用过,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我也清楚得很。你最好自己识相点儿,不要成天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小心我再跟你离婚,像你这样人老珠黄的女人,看还有谁会要你。” 他难得跟自己生这么大的气,许母的气焰立刻降下去了不少,可是又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怯态,害怕将来更加没有办法压制住他,于是声色内荏地抬高了下巴,冲他喊道,“性陶的,恐怕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你想认她当女儿,哼,你也不看看,人家凭什么?你可不要忘了你那死鬼老婆是怎么死的,后事又是怎么被你操作的,哼,你倒真天真,还指望着她能够认你当老爹呢,皮可真厚——” 她的话尚且还没有说完,陶父就已经爆发出了一阵怒吼,“你把那件事情告诉她了?” 许母见激怒他,更加的得意洋洋,故作不知地反问道,“你说哪件?哦,你是说你把你的死鬼老婆埋在那个万年都没有人去的地方那件事情?我告诉她了,那又怎么样?她是你女儿,就算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没有你的认可,我也做不下来,她记恨的只是你而已,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给我滚下去。”陶父伸出手一面推着许蹇墨母亲的肩膀,一面打开车门,口中不停地说到,“你给我滚下去,滚下去。” 两人就在大马路上争执起来,许母一向都是要脸面的人,看到好多人都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更加不能放开手了,拿出了好多年都不曾用过,却从来都没有忘记的撒泼本领,一只手用力地抠住车子的把手,一只还在车上的脚用力地蹬住前面,就是不让自己掉下去。 陶父正在气头上,一只手用来将她往外面推去,一只手把住方向盘,用力地猛踩油门,车子便迅速地朝前面开去。最后还是许蹇墨的母亲禁受不住,自动放开了抓住车门的手,跳了下来,即使他们走的不过是僻静的道路,但是她身上还是伤了不少。 陶父见她下去了,连看也没有再看她一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开着车子绝尘而去。 过了好久,许母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的手提包在车上,钱电话身份证全在里面,而陶父把她扔下的地方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算很远。 她一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一瘸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自从他们两个结婚以来,陶父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安定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几乎都已经让她忘记了她的另一半原本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习惯了在家里发号施令,也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从来没有想过要收敛一分半分。 这样突如其来的待遇转变让她一下子有些适应不过来,她 还在一边骂着陶父的没有良心,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她走的是回家的近路,往常时间尚早,加上又有人和她一起,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可是到了如今天色渐晚,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真的感到有几分害怕起来。 可是还没有等到她把心底的寒意给驱散掉几分,身后就传来一阵轮胎与地面猛地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忍不住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后面看去,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只麻袋已经准确无误地套住了她的头,接着便是棍棒敲打在身上时发出的沉闷响声。 今天她下午没班上,正好姜可晨又有空,便约了他出来。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齐子琪发过来的短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却还是让她微微一笑。看见她笑,对面的姜可晨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什么这么高兴?”陶诗序摇了摇头,一边将短信删掉,一边说道,“一个笑话而已。”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里晶亮一片,像是一片流动着的水晶,“吃饭吧。” 第五十五章 断交 那天遇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仿佛只是她做的一场并不美好的白日梦而已,醒来之后,再没有半点儿涟漪,甚至陶诗序还很怀疑,那天究竟是不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想,猜想那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自己还有血缘关系的人并没有那么干脆的放弃她。 人心中若是存有希望,大多数时候得到的都会是绝望,潘多拉魔盒当中最后的一件好东西便是希望,其实陶诗序觉得,这才是这个盒子当中,最不好的东西。人若没有希望,活着虽然麻木,但总不至于失望,到了最后,变作绝望,将自己彻底地淹没。 暑假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开了学,大二的课程比起大一多了许多,陶诗序这几年存了一些钱,开始学着炒股,每个月赚点儿零花钱,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连出去玩买瓶矿泉水都要算好了才敢下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波澜无惊地继续过着,和齐子琪白萱的关系也在一天好过一天,至于姜可晨,只要她一开始上课了,将他冷落了,他就会牢骚连天,完全不像个年少有为的青年警察,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但是他也很好哄,只要陶诗序抽出个时间来跟他见上一面,哪怕只是短短的半个小时,他也会消停好几天。倒不是因为他懂事,陶诗序想,只是因为他也很忙。他如今是c市炙手可热的人,人人都说他前途不了限量,事情自然也多得很,想要他们两个人都有时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 她每天晚上都要忙着绘图制图,以便赚取生活费用,买了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功能倒不是多强大,但是死机却是一等一的,经常死,死了机还不算,每一次里面的东西都要丢掉不少,她用的时候要很小心才能让它死机的次数少一点儿,弄得她常常要一边用牙痛的表情制图一边骂自己当初不应该贪图便宜一边加紧时间恢复数据。 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花很久的时间,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还好当初班长在班上说过了,像她这样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晚上要忙到很晚的,让大家体谅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寝室里的那两个说成什么样子呢。 每天晚上她都会踩着寝室关门的时间上来,久而久之,阿姨也认得她了,从最开始的抱怨到了后来的关心,陌生人也是在不熟到熟的过程中建立起了感情。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们照例已经睡觉了,c市十一月的晚上,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在这样树木茂盛到处都是百年树龄的高校里,更加显出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沁凉。 陶诗序回来的时候被冻得不轻,尽管之前去教室的时候已经带了一床毯子,但是坐在那里,脚上还是有些冷,尤其是回来 晚的时候,冷风直直地往自己脖子里面灌进来,一直吹到背心里面,整个人都冷了个透。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小声地爬上了床去,拿起放在枕头边的电话给姜可晨发了一个报平安的短信,便要关机睡觉,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陶诗序接了电话,匆匆地说了一句“等等”,便又下床,踩着拖鞋急急忙忙地朝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才重新拿起电话,对那边说道,“喂?” 那边没有人说话,却先传出来一阵压抑的低泣声,陶诗序看了看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的名字却是白萱的,她心里抖了抖,还以为是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以前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白萱就喜欢玩这些恐怖的小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她本来已经累极了,没想到然还被白萱这样摆了一道,当下便有些不高兴,但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喂?萱萱?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说完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啊。”说完便等在那里,看白萱跟她打电话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当然不认为白萱真有这么无聊,大晚上地跟她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吓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这样做,也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给她开的玩笑罢了——那边依然不说话,传来的还是白萱低泣的声音,陶诗序这才听出来她是真的在哭,这么大晚上跟她打电话,肯定是碰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了才会想到她,脑袋里一些不好的影像立刻就涌了上来,她用力地将它们压下去,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方才开口说道,“你究竟怎么了?” 那边默然了半晌,似乎是在收拾心情,方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陶陶……我出了点儿事……现在在警局……你能不 能……过来一下……”她说着便又哭了出来,“我……我只能找到你了……” 陶诗序心里一沉,知道现在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问出个什么结果出来,只能口里安慰道,“你先不要哭了,我马上过来啊,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个警局?” 白萱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陶诗序,她默默地记下了,安慰了几句,急急地转过身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电话来,在姜可晨的名字上面徘徊了一下,终于还是翻到了齐子琪的电话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通常这个时候齐子琪都还不会睡觉,她一向都是夜猫子,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边的音乐放得震天响,齐子琪先接了她的电话,说了句“等一下”,跑到外面来了之后又才接了起来,开口便道,“什么事?” 陶诗序也说得简单,却都切中肯絮,“萱萱出了点儿事情,被关到警局里面了,我要去保释她。”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齐子琪也猜得到叫自己是因为什么,她做事情一向干脆利落,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说道,“好,你在你学校寝室下面等我,我马上过来。不要坐其他人的车,我马上就来。” 陶诗序也不多说,嘱咐了她一句,“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转过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寝室的大门。 她小声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面,穿戴得严严实实,拿了电话身份证和钱包就要朝外面走去,还是她们寝室的室长,许是被她弄醒了,在床上小声问道,“你这么大晚上,要去哪儿?” 陶诗序心中一暖,但也知道她这样问,也不过是因为到时候要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她也脱不了干系,可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小声回答道,“我朋友出了点儿事,我要过去帮她,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天亮之前会回来的。” 室长像是在 床上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点儿。”陶诗序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出了寝室。 这个时候,寝室的大门早就已经关了,要出去非要找阿姨开门不可,陶诗序敲了好久的门, 阿姨才出来,见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是要出去,便说了一通学校规章之类的话来唬她,陶诗序来了大学这么久,早就知道这只不过是拿来哄大一的新生的,当下便跟她编了个借口,说道,“我一个同学急性阑尾炎,住院了,现在马上要手术,打算没有钱,人家不让做手术,我现在马上要给她送钱过去,阿姨你就通融一下吧。” 她语气软软的,阿姨听了,先就在心里同意了几分,加上她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拿来唬人的,陶诗序说得又是救人性命的大事情,阿姨也不过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听她说了这样的借口,知道哪怕就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她来负责,便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一边给她去开了门。 这样一耽搁,等到陶诗序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站了也没有多久,齐子琪便开着车到了。 齐子琪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几分酒气,想到刚才电话那边几乎可以把人耳朵而震聋的声音,再看到她现在这幅微醺的样子,也不难想象她刚才在那边和人疯玩时候的情状。 只是眼下陶诗序并没有心情去猜她刚才在那边究竟是在做什么,她现在心里,全都是担心,一会儿在想白萱究竟是因为什么进了警局,一会儿又在想她在那里面究竟有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她本来就累了一天了,用脑又用力,如果不是白萱打电话给她,她现在都已经上床睡觉了,根本就不会再出来。加上现在又担心白萱的处境,还没有到警察局,她就已经倒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才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叫她,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齐子琪从她旁边探出头来,一边快手快脚地将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一边说道,“到了,下车吧。” 陶诗序打开车门,跟着齐子琪的脚步一起下了车,车门刚刚一打开,一股冷风就直直地往她衣领里灌进来,让她的瞌睡一下就醒了不少。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加快了步子,跟着齐子琪一起走了进去。 她们两个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又是晚上,没有多少工作人员,她们两个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了保释人应该往哪里去,两个人赶紧找了过去。 办手续到没有废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齐子琪出马,很快就办妥了。她虽然不是齐家正经的小姐,但是这些年来她跟着齐子皓一起打天下,齐氏的很多事情她都在参与,人面上面也比较熟,她出马,办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白萱来的时候穿得并不厚实,加上现在都已经是下半夜了,才一出警局的大门,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整个人更是缩在大衣里面,小小的脸蛋儿被北风吹得通红,看上去十分的惹人怜爱。 陶诗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从知道了缘由开始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任凭白萱用怎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她都不为所动,连眼神都吝啬于给她一个,仿佛她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齐子琪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说实话,她也生气,只是她跟白萱到底不如陶诗序和白萱那样熟悉,那样无话不谈,所以有些话她也不好说。再加上,陶诗序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要是也再生气的话,那又有谁去劝架? 陶诗序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理也不理身后的两个人,都已经出了大门口了,白萱见她还是不理会自己,终于忍不住哀声叫道,“陶陶——” “啪”的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截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白萱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对她动手,一时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被她打的那个地方,眼睛里含着满满一眶的泪水,满脸委屈地看着她。 齐子琪也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这么生气,也吓了一跳,但是她到底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强行拉着陶诗序往另外一边走过去,低声劝慰着她。 她不劝还好一点儿,劝了陶诗序原本就被她强压下去的怒火就“噌”地一下冒了起来,用力地甩开齐子琪抓着她的手,指着白萱的鼻子说道,“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然敢跟那些人在一起?你是嫌你在监狱里的待的时间不够长,受的苦不够多是不是?还想到戒毒所去待几年。毒品有多大的危害你不知道?白萱我告诉你,你要把你自己的性命全搭上去,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那个什么小贾小真的,你休想我帮你的忙,你们不是那么大的能耐吗?他不是那么了不起吗?可以啊,那就去找那些跟你们一起嗑药的人来保释吧,你休想我会出半点儿力。” 说完甩手便走,可是到底是放不下,走了两步之后正好齐子琪伸手拉住她,她也想给白萱一个台阶下,便也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白萱愣愣地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齐子琪给她做的眼色都像是一个也没有看见一样,三个人之间静默了好一会儿,齐子琪觉得场面终于平静下来了,正打算走到她们两个中间缓一下颊,却没想到白萱却突然大声地冲陶诗序吼道,“好啊,不管就不管,谁稀罕你管?你不帮他,我自己去,不用你管。” 她伸出手来往齐子琪身上遥遥地指了一下,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们三个人,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从来都是你们两个要好,我被排除来在外面,你们两个亲亲密密,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为什么还要跟你们在一起?在你们眼中,我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如今我走了才乘了你们的意,你们想我走嘛,好,我走就是了。”说完便猛地一个转身,不管身后齐子琪的叫喊声,迅速地没入了一片夜色当中。 刚才白萱的那一席话,句句诛心,陶诗序脸色随着她说一句便往下沉一份,到了最后,脸色y沉到连一旁的齐子琪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了。 齐子琪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了,方才走近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她也是在气头上面,你不要往心里去。” 陶诗序转过头来,朝齐子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寒风中,看上去竟有几分凄凉。 齐子琪心下也是有些感慨的。她知道陶诗序一向是把白萱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在看待,她跟着她男朋友在歌厅里面跟人家嗑药被抓住了,不管白萱究竟有没有做这件事情,但是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也被拉进去却还是要在一起,这样的才更加让陶诗序难以接受。她既然关心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便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是因为关心则乱的原因,她对小贾本来就有气,加上白萱也不会看人脸色,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惹怒了陶诗序,然还敢当着她的面说要把小贾也给保释出来,陶诗序气上加气,也不怪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只是白萱然顶了陶诗序这些话,停在她耳朵里,心里又该是如何难受。 齐子琪知道这里面自己不方便多参言语,只是朝她走过去,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车上带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她也是急到了,等她想通了,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便不会再那么想了。” 她一边将车门打开,把陶诗序送进去,一边又说道,“你也不要再去想了,回去睡一觉,什么就都好了。”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钻进车子里后转过头来对陶诗序问道,“诶?你还回去得到吗?要是不能回去的话,去我那里好了。” 陶诗序摇了摇头,又说道,“还是送我回去吧,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再把白萱这边忙完了,都已经四点多钟了,现在看看表,都已经快要六点了,她本来是晚上出来的,又没有请假,要是查到了,虽然不一定会把她给怎么样,但是总归是一场麻烦。 她似乎是累极了,倒在靠背上面一句话也没有说,齐子琪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安慰她,两个人坐在车上一路飞驰,也是一路无话。 只是到了最后,齐子琪把她送到她们寝室的楼底下的时候,她要走之前轻轻地说了一句,“也好,她若从此不再跟我要好,我就当从来没有认得过她。”她说得很轻,却也很决绝,齐子琪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知道这一次陶诗序是真的伤心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说,本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但是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齐子琪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最后只是柔声说道,“快上去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陶诗序轻轻地勾了勾唇,脸上并没有看出多少笑意来,转过身来朝她嘱咐道, “嗯,你开车小心儿点儿,我先上去了。”她说完便转身上了楼,身后传来齐子琪汽车发动的声音,在背对着阳光一片y凉的楼梯间里,她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凉薄的弧度,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世间,就是最亲密的夫妻父女也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她怎么能够要求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能够像对待亲人一样毫无心机地对待她呢?到底是她奢望了。 带着几分怏怏的情绪回到了寝室里面,她们都已经起来了,看见陶诗序回来了,室长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走上前来,“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陶诗序疲惫的脸上露出 一个苍白的笑容,伸手将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拿下来,径自走进去淡淡说道,“没事。多谢你担心了。” 她一边换上睡衣,一边拿盆子倒水洗了把脸,又洗了个脚,看着她们还在寝室里面忙忙碌碌的,又想起来今天还有课,于是对室长说道,“我太累了,室长,今天要是有老师点名的话,帮我顶一下啊。多谢了。” 她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根本就不像是在骗人的,大家都知道她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所以也都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钟帆还进来问她要不要帮她买早饭,被陶诗序笑着拒绝了。等到她们都走了之后,她正好做完这些事情,爬上了床,将被子一扯,蒙着头便大睡了起来。 她心里其实也还存了几分幻想,幻想她和白萱的感情其实没有这么脆弱,本来以为她会像齐子琪所说的那样,隔个几天又会回来找她,哪里知道,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春节,到了春节的时候,白萱莫说来找她,就是连电话和短信,也一个都没有。 陶诗序的心,终于还是渐渐地冷下去了,她到了这时候才终于确定,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脆弱。她和白萱多年的患难之交,竟然比不过和那个小贾的数月相识。她对白萱全心全意,可是换来的却是她的不屑一顾。感情的交付,从来都是不对等的,白萱以前对她也是很好的,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牵涉到她的男朋友,白萱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后来仔细地想一想,她也便释然了,如果有人这样说姜可晨,她就算嘴上不说,但是肯定心里面也不会舒服的。只是白萱……她在心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白萱这样做,她只能说,她很失望。 后来连姜可晨这样神经大条、和她也不经常见面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将近春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来买东西,看见她接齐子琪的电话,姜可晨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带着几分惊讶地问道,“诶?最近怎么都看你和齐子琪一起,怎么都没有看到白萱?” 陶诗序抿了抿唇,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姜可晨。就算姜可晨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其实她也不愿意将白萱被送进警察局然后被她保释出来的事情告诉他。 见她不说话,姜可晨了然地笑了笑,笑容中还带着几分促狭,“你们这些女孩子啊,可真麻烦。”他摇了摇头,“还好我不是,要不然,总要被烦死了。” 陶诗序原本y沉的心情被他逗得一下子拨云见日,高兴了不少。走上前来,挽住他的手,笑道,“也幸好你不是。” 5355 53-55 56-5-9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6-5-9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5659 第五十六章父女 这一年的春节,又快要到了,陶诗序看了看清清冷冷的屋子,姜可晨这个时候要回家陪爸爸妈妈,所以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陪她。 去年还有白萱和齐子琪,今年就只有她一个人。一家人有一家人的过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到底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就算陶诗序只有一个人,这样的日子里还是免不了要准备一番,增加一点儿年味儿,也算是应了景,自己热闹热闹罢了。 只是原本以为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新年,可是没想到正月二十九的那天晚上,齐子琪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第二天要来这里吃饭,语气是一贯的不以为然,但是陶诗序又则呢么会不知道,这其实是她看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想过来陪陪她。心里不是感动的。 姜可晨回家陪伴父母,她没有道理让他留下来陪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了,她和姜可晨之间,虽然亲密,但也还不到无间的地步。她尽量很少地去依赖姜可晨,就怕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和他分开了,她也不用太痛苦。其实,这后面,是她从和姜可晨交往开始就做好了将来有一天要和他分开的准备。 一个人的安全感太低了,姜可晨似乎也有所察觉,但是大概是想到以往他们两个吵架的时候,便有意地抹去不再提了,当做从来都不知道一样,对她越发地好,也越发地依赖。他愿意依赖陶诗序,可是陶诗序却不愿意过多地依赖他,很多时候又要吵架,吵完之后,便又在一起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陶诗序和齐子琪一起早早地去了超市,中午之后就要关门回去团圆,在距离繁华地段较远的地方,说是过年,要热闹,其实还比不上平常的时候。 她们两个到超市里简单地买了一些东西,不算多,但也丰富,两个人吃足够了。过年好歹要有个过年的样子,这样子虽然不能和普通人家相比,但是好歹也算是有那么个意思了。因为是去的离住的地方不远的超市,加上买的东西也不算多,齐子琪便也没有开车,两个人买了东西都是走回去的,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轻松。 眼看着就要到了楼底下,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的楼下,齐子琪的车子旁边,停了另外的一辆车子,旁边倚着个中年男人,有点儿高,背微微有些佝偻,也不算好看,很平常的中年男人,但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他和陶诗序还是几分相像的。 陶诗序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旁边的齐子琪立刻就发现不对了,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陶诗序也察觉到了,回给她一个淡淡的,带着几分安抚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便又迈开步子,和她一起,像是没看到那个男人一样,朝着楼上走去。 她像是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个人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连片刻都没有停顿,仿佛从头到尾他都不存在。她感觉到那个男人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停伫在她的身上,既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像是被镇住了一样,眼看着他从自己身边一步一步地走远,却一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来叫住她。陶诗序想,大概是他无聊,跑到这里来做无所谓的消遣吧,其实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但却有着几分失落和伤心,那伤心失落刚刚从她心里升起来就被她强压下去了,跟着齐子琪一起朝着楼上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身后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从她身上转移开去,她只觉得自己背后被一直盯着的那一块像是要化掉了一样,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离他离得远远的,奈何她不能让自己在仇人面前怯场,硬是将自己的步子一点一点地放缓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去。 短短的九步阶梯,于她而言,却像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明明看上去费不了多少精神力气, 却用尽了她半生的力气。终于走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转弯,眼看着就要脱离那个男人的目光注视了,背后却突然传来他微微喑哑的声音,“陶陶。” 声音当中还带着几分犹疑和怯懦,一如这些年来这个男人给她的所有印象。陶诗序的身形不易察觉地僵了一僵,身边的齐子琪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拿着东西先走了上去,不让自己待在那里,让他们父女俩为难。 陶诗序顿了一顿,方才回过头来,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愤怒生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目光清湛,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在她的目光笼罩之下,那个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先是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后来又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害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头顶的那道目光就是像一种无形地重压狠狠地压在他的头顶上,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父女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话,陶诗序就那样看着他,看似平静,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究竟应该用怎样的一种语气一副面孔去对待他。如果此刻楼梯下面的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她,说不定先移开目光的人还是她。 她的旁边,是上去之后却一直没有离开的齐子琪,正满脸担心地看着她。陶诗序却恍若未觉,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那个男人,像是不认识他,可是那目光的深处,却又偏偏隐藏了那么多的情绪。 虽然是寒假,虽然是大年三十,虽然是在学校外面,可是还是有不少没有回家的学生,来来往往的,都在往他们这里看。 陶诗序觉得有些疲倦,不愿意在面对他了,再次开口问道,“你找我干什么?”口气漠然得仿佛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她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个男人脸上的肌肉隐隐地抽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却又马上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嗫嚅着唇,却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陶诗序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都很惊讶于她自己此刻心中的平静,既无喜亦无悲,仿佛早就已经看穿生死世事,眼前站着的这个曾经与她血脉相连的男人,只不过是这人世间诸法空相中的一个,与她再无任何的关系。就那样站着,面对着直直朝她面上扑过来的冷风,像刀一样将她的脸刮得生疼,那个男人站在那里,嘴唇动了许久,可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陶诗序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不耐,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在看见那个男人的那一刻全都离开了她。只听她淡淡地开口说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声音淡到了极处,转瞬就像青烟一样飘散在空中。 她说着便要转身要走,背后却又突然传来那个男人急急的叫喊声,“陶陶。” 陶诗序猛地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神色漠然,却又淡到了极处。 既然第一句话都已经出口了,那么下面要说的便也不那么难以开口了。只是那个男人依然是将眼神移向了其他地方,反正就是不去看陶诗序,犹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吧……”他说完之后又在补了一句,“你阿姨也在家里等你呢。” 他话音刚落,回答他的就是陶诗序一声从鼻子发出来的轻嗤声,轻蔑和不屑溢于言表。她淡然的脸上泛起淡淡的讥诮,注视着楼下的那个男人,轻轻说道,“你今天来,那个女人是不知道的吧?” 陶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也已经很明了了。陶诗序脸上的讥诮神情越发地浓重,懒懒地笑了笑,似乎不想开口,就等着他怎么跟她回答。 那个男人顿了顿,又才开口说道,“她……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这个家还是我在当。”他抬起头来,因为隔得太远了,眼睛里那卑微的期盼传到陶诗序眼中,她却只当是她的错觉,“跟我一起回去吧。大过年的,你总不能一个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陶诗序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这么过过来的。”许蹇墨的妈妈那个性格陶诗序和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也懒得揭穿这个男人说出来为了保全自己面子的谎话,更不想去追究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淡淡说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不送。” 说完便再也没有一丝留恋,转身上了楼,任由身后的那个男人在她后面叫着她的小名。 一步一步地走上去,那个男人还在后面叫着她的名字,陶诗序嘴角勾出一个讥诮至极的笑容,那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有心,真是想来叫她回去吃那一顿年夜饭的话,这么短短的几步路,他为什么不上来拉住她?偏偏要站在下面叫她的名字,做给谁看呢。 一旁的齐子琪看了她一眼,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没有再说出来,眼底的情绪翻了几翻,终于还是恢复到一片平静。 这件事情仿佛对陶诗序毫无影响一样,她上去之后一直没有提,齐子琪也不好开口,可是她也是久经人事的人,自然看得出她笑容下面隐藏的其他东西。将东西都弄好,端上了桌子,正准备开饭的时候,齐子琪却突然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板将电视声音给关了,陶诗序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她脸上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对陶诗序说道,“你爸爸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直接问,是知道她若是直接问出来了,可能会影响陶诗序心情,今天本来是新年,一切都是新气象,她不像在这样的日子里跟陶诗序添堵。 陶诗序嘴角勾了勾,低下头来让对面的齐子琪看不到她眼睛里面究竟藏着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只是听她的声音,既没有刚才的讥诮,又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伤心,反倒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说的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事情,“还能为什么?你要指望他是因为父女感情来找我的那你就错了。他的那个便宜儿子如今正在国外深造,如今他的那个儿子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他的那个老婆又最是势利的人,过不了几年他就要退休了,等到那个时候,他身上的钱都被那个女人给弄走了,一个糟老头子,没有钱,人家凭什么跟着他,人家凭什么拿他当爸爸?到了那个时候,他孤苦伶仃的,又没有后人,就是死了恐怕都没有人知道。他在血缘上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个时候来找我,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够有一个给他办后事的人?你以为他真的顾念当初的那一点儿父女之情么?” 明明声音淡淡的,可是听在人的耳朵里就是觉得那里面含着种种情绪,愤怒,伤心,讥诮,不屑,轻蔑……最终那些情绪又全都归结到了一起,终是成了入耳的淡淡声音。 她对这件事情这几个人究竟是有多恨,齐子琪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万万不能想象,曾经将近十八年的无上宠爱,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他对陶诗序母亲心狠,齐子琪还能用男子喜新厌旧来解释,可是那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个世界上和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他那个时候就是再喜欢外面的那个女人,被她蒙蔽,不喜欢陶诗序,可是也不至于糊涂到那种程度,更加不至于要害她。到底是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又有那么多年感情的亲女儿,她不相信,这些感情,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齐子琪用筷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饭,垂着眼睛,一边想着应该怎样跟陶诗序说才能不让她那么抵触,一边缓缓地开口说道,“陶陶,我觉得……其实你父亲……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见陶诗序抬起眼睛来看她,齐子琪抿了抿唇,这一次却没有再撇开眼睛避开她的目光,反而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柔和,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当初他将你送进监狱,恐怕也是因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中年得来的那个孩子被你错手杀死的结果,加上又有那个女人在旁边有意挑唆,才会那样吧。”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陶诗序的脸色,见她脸上淡淡的, 也看不出喜怒来,于是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主要还是有其他人在中间挑拨离间的结果,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还是在乎你的。” 陶诗序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反问道,“在乎我便是把我送进监狱?在乎我便是让我呆在那里面不闻不问两年?在乎我是连我出狱了也不知道,非要那天在商场遇见了才知道?哼,子琪,你口中的这个‘在乎’,我还真的没见过。” 她眉间聚拢了一片戾气,看上去十分的不详, 齐子琪眉心隐隐一跳,知道不能说动她,起码是现在不能,便低头吃饭,再也不言语了。 吃完饭后,陶诗序去洗碗,齐子琪是,陶诗序也不让她做这些,她便没事做地在屋里瞎转悠,到了陶诗序的卧室,便看见床边的桌上还摆着她刚才没有弄完的设计图纸。 齐子琪好奇地拿起来看了一下,便转身出来拿着那图纸对陶诗序笑道,“陶陶,我有朋友也是做这个的,他马上就要回国来专门发展这个了,你这设计的草稿我拿去给他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帮你搭个桥,好不好?” 陶诗序趁着洗碗的空挡抬起头来看了齐子琪和她手中的设计草稿一眼,笑道,“你拿就拿吧,但是千万不要说我的名字,免得到时候选不上丢了自己的人不说,还丢了你的人。” 齐子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陶诗序将手中洗干净了的碗放到一边,转过头来对她笑道,“我估计不太可能。我有几分功力我自己知道,人家是专门弄这个的,肯定还是比较好的吧,我又没有经验,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设计,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千万不要说我是你什么好朋友之类的,免得到时候让人家以为我走后门。” 齐子琪知道陶诗序自尊心极强,肯答应自己帮她搭这个桥就已经是很难得了,要是再说些其他的话,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便笑了笑,说道,“那好啊,我就先拿走了。” 第五十七章 偶遇 陶诗序的这个恋爱谈得很低调,低调到连她寝室里面的其他三个女孩子都不知道她谈了恋爱。 对于这件事情姜可晨自然是有话要说的,但是也耐不住陶诗序的多番要求,便也答应了,答应她,不主动告诉别人,但是若是被人看到了,也不否认。姜可晨有些搞不懂她,好好地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吗? 这样的问题问了陶诗序好几遍,她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姜可晨在这上面没有多少心思,陶诗序却是看得清楚的,身边的人若是知道了之后,有多少人是真心地祝福他们两个,还有多少人是在等着看笑话。她性格一向比较要强,不肯让自己软弱的那一面出现在别人面前,自然也不肯跟人留下这么大的话柄。更何况,一旦让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势必要问她姜可晨的工作家庭,以她现在的背景和能力来看,在那些人眼中无论怎样都是高攀了,她不像跟其他人留下这样的一个印象,更加不想让将来姜可晨的父母听到这样的声音:她是打算跟姜可晨在一起长长久久地过日子的,将来是要见他父母的,她不想在双亲眼中留下这样的一个印象。 姜可晨虽然有的时候比较幼稚,但是也不是那种丝毫不讲道理的人,知道陶诗序是在为他们两个的将来打算,纵然心里不情不愿,但是也不再多说。 只是,他们两个虽然都不在别人面前提起,但是也不代表没有人知道。这天本来是她在跟姜可晨一起吃饭,正好就碰见了班上的同学过来,钟帆和李维也都在,看见他们两个,班上的几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李维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刻脸色变得极差,但是到底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就算心中有气,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还是这中间的一个女孩子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她是天生神经比较粗还是怎么样,笑嘻嘻地打了一下陶诗序的肩膀,戏谑地看了一眼姜可晨,说道,“你倒藏得严实啊。” 陶诗序笑了笑,也没有特意去注意李维和钟帆两个人,本来都已经说不清楚了,再去做些其他的事情,三个人脸上恐怕更加不好看。只是她和钟帆原本就有间隙,这下恐怕是更加糟糕了。至于李维,陶诗序只能叹一声,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处理好,怎么就忘记了呢。 她自己心中坦坦荡荡,可是别人却未必那样想啊。再加上这中间有其他人在挑拨,这件事情就更难以说清楚了。 对面的姜可晨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中间的波涛起伏,笑得依旧无比地灿烂,跟陶诗序班上的学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陶诗序没有要介绍的样子,他也不多问,就此作罢。 接下来的菜肴纵然美味,陶诗序却再也没有了胃口。她看着姜可晨吃完,和饭店里的同学打了个招呼便拉着他离开了。大门一打开,风一吹,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不少。 已经将近六月了,但是他们今天出来专门选择了一个y天,温度并不高,她摇了摇头,将刚才吃饭的时候担心的事情甩到脑后,不去再想。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就已经在想着应该怎么去解决,这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好不容易能有一天是他们两个都有空的时候,她要好好地去享受这样难得时光,而不是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值得浪费的事情上面。 两个人谈恋爱,无非就是那样,逛逛街,吃点儿东西之类的,陶诗序时间不多,姜可晨工作特殊,加上姜某人本身就没有什么浪漫细胞,陶诗序也不指望他能够带给自己什么惊喜之类的, 两个人就这么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得好,不要那么多花招式,免得到时候落不到实处,感觉成天飘在半空中。 陶诗序不是那样的人,姜可晨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路过商场的时候,陶诗序突然想到昨天收到以前在这里面要好的朋友发给她关于床上用品打折的消息,因为靠近年终,正是东西打折厉害的好季节,姜可晨前段时间就在跟她说让她抽个空和自己一起去挑枕头被套什么的,他一个男孩子,这些东西还真选不来,他的妈妈日理万机,更加不可能来理会这些小事情,这样的差使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陶诗序身上。于是她便让以前的同事留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结果今天出来就正好碰上了。 床上用品专柜在下面大厅里面弄了好几个展柜,还有好多的花车,有些还是今年上半年的新款,因为年终,所以拿出来搏销量。 陶诗序细细地看了一下,发现都差不多,她喜欢纯棉的东西,盖上去也舒服,只是不知道姜可晨喜欢什么样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却指着一床上面有着一条漂亮的美人鱼的空调被对陶诗序说,“陶陶,买这个吧。”那床空调被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盖的,姜可晨一个男生,还是十分阳光的男生,怎么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啊。 陶诗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姜可晨的脸立刻就红了,他知道陶诗序想问什么,非常想要告诉她其实自己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但是又害怕告诉她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个又让她不喜欢,一时之间把自己给僵在那里,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就是一个解释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本身就长得好看,加上现在表情动作又这么可爱,立刻就激发了旁边站着的那个导购小姐的母性情怀,促狭地看了一眼陶诗序,说道,“你男朋友是想给你买呢,他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喜欢美人鱼。” 陶诗序听她这样一解释,立刻就明白过来姜可晨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发表看法,倒弄得那导购小姐一头雾水。 她是不知道,陶诗序和姜可晨谈恋爱这么久,两个人最亲密的动作也仅仅只是亲吻,其他的再多也没有了,他指的那床空调被是两米多宽的,正好符合他家里的那张床的型号,而陶诗序寝室里面的床不过一米二宽,无论怎样都用不了这么宽的空调被。 他是正当年华的热血青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么久,耳鬓厮磨,却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一来是他是真的从心里喜欢陶诗序,所以尊重她,二来也是因为他性格单纯,就算有这些绮丽心思,也觉得说不出口来。 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又怎么能够不利用,将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曲曲折折地告诉她?他这么做,无非就是在暗示陶诗序,应该跟他在一起。只是这个人脸皮到底还是薄了一些,她还没问,自己的脸就先红了,大概是知道这样的事情还是有点儿不合时宜,偏偏又耐不住内心的那点儿冲动,所以做了出来。 与其说是让陶诗序觉得生气,倒不如说是觉得好笑,这个人,到底是和现在这许多和女孩子谈恋爱只为了得到人家身体的人不一样,这样的单纯,是要多用心才能守护的呢? 她笑了笑便转过身去继续替姜可晨挑选着,最后选了一套浅蓝色的格子花四件套,还有两床蚕丝空调被,打完折下来不过两千多,比平常正价买少了好几千。 旁边的导购小姐将袋子拿过来,因为人手不够,所以让她暂时拿着,方便装。姜可晨站在一旁本来是想帮她的忙,却不想有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叫住了他,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晨晨。” 陶诗序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哪怕是穿着一套连衣裙也掩盖不住身上的精干气质。尽管已经年过半百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宜,所以身上有着年轻女孩子没有的岁月沉淀感,精干中带着几分优雅。她的眉眼和姜可晨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陶诗序拿不准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她看了一眼,便立在一边,不发一言。 倒是旁边的姜可晨,听见那人这么叫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答道,“妈,叫你不要这么叫我。” 姜可晨的母亲忽然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伸手在姜可晨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我是你妈,怎么不能这么叫你?” 她看了一眼陶诗序,已经明白过来她和姜可晨的关系,又看了一眼她手中抱着的床套,上面的花色都是男孩子用的,知道是在给姜可晨买,没有像有些女孩子一样谈个恋爱就只知道花男朋友的钱,心里先就对她的行为认可了几分,只是她到底是久经人事的人,就算喜欢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何况,她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光凭第一印象就对一个人下结论,眼光只是在陶诗序身上转了一圈,发现她依然不动如山,不急不躁,这才转过眼睛来对姜可晨笑道,“我和你几个阿姨出来逛街,没想到就看到你了。” 陶诗序顺着她的话,才发现她身边果然有其他几个跟她年纪打扮都差不多的中年女人,只是那些都在旁边看着化妆品,一时之间也还没有注意到他们。 姜可晨的妈妈看了一眼陶诗序,笑道,“怎么,女朋友在旁边,也不介绍一下?” 姜可晨臊得满脸通红,看了陶诗序一眼,小声说道,“我都喊她陶陶的。” 陶诗序这才上前一步,站到姜可晨旁边,朝他母亲微微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道,“阿姨好。” 姜可晨的妈妈淡淡地笑了笑,看她一身清清爽爽,精精神神,眉目平和,做事又进退有度,眼里也将往日职场上的锐利退去不少,升起了几许慈爱,朝她笑道,“我和他爸爸平常忙得很,到没有多少精力管他的这些琐事,倒是你费心了。” 她这样说,便也有了几分承认的意思,陶诗序笑了笑,说道,“哪里,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她语气平缓,不疾不徐,姜可晨的妈妈阅人无数,今天陶诗序到真让她觉得喜欢。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尤其是像她这样长得漂亮,看身上的气质穿着也猜得到家里应该还是比较殷实的,能够像她这样,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的,已经很少了。 她刚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陶诗序和她买的东西,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讲自然是不贵的,只是姜可晨从小到大用的东西都是尽量好的,她买的,虽然不贵,但是却是十分实用的。价格虽然低,却十分的物美价廉。 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充满了浮华,有些年轻女孩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有年轻做资本,肯这样踏踏实实跟着年轻男孩子过日子的已经不多了。姜可晨的妈妈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心里对她的喜欢自然多了几分。 姜可晨的妈妈对她笑了笑,还没有说话,旁边便突然插进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啊,可晨。” 一个比姜可晨的妈妈要年轻一些的女人凑近来,看了一眼陶诗序,却没有管她,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和姜可晨套近乎,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旁边还站了一个大活人。 陶诗序心下微哂,这些人,个个是人精,眼睛尖得很。大概是看她穿着不怎么样,便猜到她家庭条件一般,买的东西也是一般价位的,顿时也失去了理会她的兴致。这样的人她早就看得多了,只是这样一想,并没有往心里去,反倒是悄悄地转过身去,将钱给了,把床套给提了过来。 做完这些,那个女人也和姜可晨差不多说完话了,姜可晨的妈妈跟她打了个招呼,说道,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玩。注意安全。” 姜可晨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巴不得她们快点儿离开,他好和陶诗序过他们两个人二人世界。 他妈妈笑着骂了一句“没良心”,便转过身跟着她的同伴一起离开了。 前脚刚刚踏出商场的大门,姜可晨妈妈的女伴当中有一个人立刻就问道,“诶,李姐,刚刚那个女孩子是你家晨晨的女朋友啊?” 姜可晨的妈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倒是刚才和姜可晨说话的那个女人忍不住说道,“我看那个女孩子家里也平常得很,你们怎么就答应了呢?” 姜可晨的妈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什么答应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这些小年轻啊,哪个不是今天喜欢一个明天喜欢一个的,性子都还没有定下来,成家什么的都还早了些。” 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没有把陶诗序放在心上,那个女人似乎放下几分心,便听到另外一个女伴说道,“老李,你对你家孩子要求也太严了一些,我看他就挺好的,出来四年,就坐到了副局的位置上面,而且破的都是大案,后面这几个也只是给他记功,没有升职,我听我家老头子的意思是,要是再拿下一个大案,恐怕就直接可以进市厅了。”她的丈夫是市警察厅的高级官员,这样说,无疑就是露了口风在姜可晨的母亲面前,他们这些人,要是没有把握的话,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如今说出来,虽然没有明说是谁说的,但是这是大家都猜得到的,况且,也在看似无形当中卖给了姜家一个人情。 人家把话都送到嘴边来了,姜可晨的妈妈又怎么会不明白?当下便笑了笑,说道,“他要说真要有那个出息,到时候就要麻烦你家老蒋了。” 那个女人还没有说话,刚才和姜可晨说话的那个又接口道,“哎呀,你们家晨晨是年轻有为,我看,还是趁着现在年纪还不是那么大,先找个对象处处,免得到时候真要结婚了,什么都不了解,以后结了婚夫妻两个也合不来,多生事端。” 话题又转到了姜可晨的婚事上面,她三番两次提及这件事情,按照常理姜可晨的妈妈早就应该问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女孩子。可是她却好像没有听明白这个女人话里的深意一样,笑道,“等他先把性子磨磨再说吧。”她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对我儿媳妇的要求也不高,家庭不一定非要大富大贵才好,但是一定要清 白,家教要好,能够识大体是最好的,要是有些小家子气也不妨,做事情最好稳重一点儿,不要成天浮浮躁躁,当然了,孝顺公婆和对自己丈夫好那是一定的了。” 刚才那位蒋太太听她把要求一说完,立刻就笑道,“你这要求还不高?单是那个不浮躁,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有几个符合你的要求?”听了她的话,姜可晨的妈妈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话,轻轻巧巧地将话题给转了过去。 晚上回家的时候,姜可晨的父亲早就下班了,自从姜可晨从家里搬出去之后,除了保姆,偌大的屋子当中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以前孩子还在,虽然也不过三个人,但是还是明显地感到要比现在热闹许多,如今连唯一的那个热闹源都离开了,寂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保姆已经将饭做好了放到了餐桌上面,姜可晨的爸爸在一旁百~万\小!说,就等她回来,然后开饭。她将车子停到院子里面,家里有司机上来帮她开到停车场里去,洗完手,夫妻两个人就坐到小餐桌旁边,开始吃晚饭。 三菜一汤,都是很简单的菜肴,吃的就是那股家常味,其实任你再位高权重,卸下那股旁人硬加在他们身上的光环,也不过是两个唯一的儿子都不在身边的孤独老人而已。 姜可晨的母亲一边替他爸爸舀汤,一边说道,“我今天看到晨晨和他女朋友了。” 姜可晨的爸爸将手中的报纸放到一边,抬起头来看了他老婆一眼,说道,“那你怎么不叫他回来?” 他妈妈露出一个没好气的神情,回答道,“人家女朋友在那儿,我怎么好开口只叫他一个人回来。”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让陶诗序跟着一起过来,只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拜访父母,那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更何况,在没有考察清楚那个女孩子的品性家庭究竟如何的时候,他们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姜可晨把人带进来的。这样的规矩,越是在高门大户,越是守得严谨。 姜可晨的妈妈没有提陶诗序,可是对面坐着的那个人到底跟她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她想说什么,心里面也是一早清楚了,笑了笑,倒是不介意自己先问出口,“你看到那个女孩子,人怎么样嘛。” 姜可晨的妈妈吃了一口碗里的菜,头也不抬地说道,“第一次见面,还能怎么样。” 他爸爸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行了吧你,几十年的老夫妻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跟我打哑谜。” 姜可晨的妈妈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他说道,“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但是也不花哨,看样子不是那种华而不实的姑娘,肚子里还应该有货。我看她说话做事,冷冷静静不卑不亢,又进退有度的,说起来,比你那个宝贝儿子待人处事还多了几道分寸呢。” 姜可晨的爸爸这下可不干了,也放下筷子,说道,“你这意思是我儿子待人处事不行了?晨晨那是心思单纯,他对谁都很好,一片热忱,这多好啊,现在社会,到哪儿去找他这样的人?真是不惜福。” 姜可晨的妈妈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不足地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儿子好,你儿子行,这总可以了吧?我没有说他不好,只是他这样的性格,以后要是没有了我们两个老家伙保驾护航,他的事业越做越大, 难免有人给他使绊子,他那个性子,恐怕到时候也察觉不了。” 她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到了陶诗序身上,说道,“我看那姑娘,心思倒是比晨晨多了几分,却不像是个心里藏奸的,做事也正直,不像有些姑娘那样,只知道花自己男朋友的钱,只知道攀比虚荣。” 听到自己太太这样夸赞一个人,姜可晨的爸爸心里面也有了几分底子,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孩子挺好了?”他停了停,又说道,“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夸一个人呢。” 姜可晨的妈妈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反倒是说,“诶,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究竟那个女孩子为人怎么样还需要以后相处再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姜可晨的爸爸既没说赞同,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道,“晨晨现在年纪还不大,还不到非要结婚的时候,他自己现在这么大了,做事也有分寸了,他自己没有说要带他女朋友回家来,自然就有他自己的理由。况且,现在什么都说不准,他将来也不是非要和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等到他觉得什么时候差不多了,自然就带回来了,到时候你再操心也不急。” 他这话,姜可晨的妈妈立刻就不赞同了,“诶,老姜,话不是这么说的。要是那姑娘不好,我们也趁早让他们两个分手,免得将来时间久了,弄得尾大不掉的,既把人家姑娘的时间耽搁了,也把晨晨的时间弄没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不行,这姑娘的资料我还得去查一查。” 她这话,姜可晨的爸爸也有些赞同,“你去查查也好,安个心。你别说,我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还是留心点儿好。” 听到他这话,姜可晨的妈妈立刻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不怎么友好,“你留心,可是早就有其他人留心上我们的儿子了。” 姜可晨的爸爸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就明白过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姜可晨的妈妈,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说道,“那个刘部长的二儿媳妇,今天又在当着我的面说晨晨的婚事了呢。”她口中的那个“刘部长的二儿媳妇”便是今天白天在商场里一个劲儿地跟姜可晨说话的那位,只听她又说道,“她以为她不说那人是谁我就猜不到吗?还不是刘部长的那位孙女儿?仗着自己是个什么部长,就以为有多了不得,我还不买他的帐呢。他家那丫头,叫横跋扈,做事极没规矩,想要嫁进来,不要说晨晨没答应,我也不会答应的。他家那样的情况,自然有的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巴结,为什么非得要到我们家里来?我说了,儿媳妇别的不说,人品一定要好,家世不一定要好,但是一定要清白。” 她刚刚说完,便惹来姜可晨父亲的一声轻笑,“清白?我们这个圈子里,恐怕没几个是清白的。”可是姜可晨的妈妈却不管他的什么感慨,将碗放下之后就兴 冲冲地说道,“不行,我还是要让人去查一下那个女孩子,放心些。” 第五十八章 化险为夷(上) 陶诗序推开寝室的大门,还没有看见人,就已经听见她的笑声,“我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淡绿色的便当盒,里面装着她今天晚上做的小煎,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她的厨艺已经今非昔比了,趁着在姜可晨家里做饭比较方便,加上他们两个人的饭又实在不好做,所以就多做了一些,拿过来给寝室里的其他人。 她提着盒子走进来,低着头一边将手里的饭盒从便当袋里拿出来,一边说道,“我给你们做了小煎,快去拿筷子。”她说完抬起头来,看到往常本应该立刻跳起来的三个人依旧坐在床上自己做自己的,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眼里不禁泛出点点疑惑的神情,又说了一遍,“快去拿筷子啊,本来就不热,要是再冷了,那就更加不好吃了。” 可是那三个人还是没有动,陶诗序将目光移向为人一向比较和善的室长,察觉到她的目光,室长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敷衍地解释道,“我吃过了,很饱呢,你自己吃吧。” 陶诗序一向不是迟钝的人,更何况人家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那样的表情,配着那样的话语,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是有事情发生了?可是人家不说,陶诗序也不好问,问出口来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陶诗序眼中闪了闪,像是没有弄懂室长话里的意思一样,真的就当她已经吃过了一般,端着盒子坐到了自己的床下面,说道,“你们不吃那我吃了啊。”寝室里没有人回答,只有室长脸上的表情再次尴尬,有些僵硬,却让陶诗序心里觉得好笑。 见她旁若无人地吃起来,其他两个还好,钟帆的一张脸却是越来越黑,她朝陶诗序翻了好几个白眼儿,陶诗序看见了就当没有看见一样,只是觉得好笑,也不与她起正面冲突,依旧自己做自己的。 这样的态度最是恼人,钟帆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桌上的电脑猛地一放,冷冷说道,“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给人吃,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呢。” 陶诗序等得就是她主动发难,当下将手中的饭盒一放,针锋相对地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钟帆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说道,“杀人犯做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脏东西?” 陶诗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万万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要遮掩的事情就这么容易被人翻出来,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自从她一进来开始,寝室里面的人会对她是这样的反应。 她和钟帆是面和心不合,她抓住了自己这么重要的把柄,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既然寝室里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那班上的人肯定也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瞒得很好,学校里老师不知道,单位上面也很少有人知道,几乎是没有,监狱那边也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钟帆能够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还要问一下她的那个好师姐,唐蜜才对。只是她和唐蜜认识这么久,依陶诗序对唐蜜的了解,唐蜜肯定不会是现在才告诉钟帆的,可她为什么要现在才说?而且刚好就是在今天看见了她和姜可晨之后? 看着陶诗序没有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一次跟她吵架那样把她逼得退无可退,钟帆脸上现出隐隐的得意之色,声音也越发地洋洋自得起来,“怎么?没话说了?哼,我就说为什么这么久来都没有见过你的父母,原来他们早就不要你啦。自己父母都不要的人,还跑到我们面前来装高贵清高,谁知道,原来自己才是最脏的。” 陶诗序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是放在往常,有人这么挑衅她,她早就说得人毫无还嘴之力了,可是眼下,钟帆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又叫她怎么去反驳?只是她到底是刚强的,自然不会容忍钟帆这样说,只听她冷笑了一声,说道,“钟帆,当初算来还是我帮了你一把,我不计较你当时的不对,还帮了你一把,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的?” 钟帆被她问得脸上一僵,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反驳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我还要来怎么报答?”她口气虽然强硬,但是大概自己也知道她的这种举动有些小人,到底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连陶诗序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避开了。 陶诗序冷哼一声,反问道,“我这样的人?我怎样的人?无论我杀没杀过人,这好像跟你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没有任何的权利来说我什么。” 她话音刚落,钟帆便已经喊叫出来,尖声说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每天和你这个杀人犯呆在一起,哪天惹怒了你被你杀了都不知道,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这么大的威胁,你敢说跟我没关系?” 陶诗序像是懒得理会她,冷笑着说道, “杀人是要有动机的,你既没有威胁到我什么,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她本想说“我为什么要杀你”可是话到嘴边便立时觉得不妥当,于是改口道,“就算要杀人,说起来,还是你的杀人动机大一些。” 寝室里面的人都知道陶诗序指的是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接口,就连刚才得意洋洋咄咄逼人的钟帆脸上也是一片绯红,陶诗序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见她那个样子不再想理会她,转过身自顾自地收拾着书桌上的饭菜,一边不高但寝室里面几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情杀,倒真是个好动机。”说完也不管钟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便径自端着饭盒走到了洗碗槽那里,洗起东西来。 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寝室里面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她自己也冷静了下来,钟帆再也不理会她,倒是经过她们两个这么一吵,刚才寝室里面的那种微妙气氛散去了不少。 寝室长还好,已经和以前看不出来两样了,至于另外一个女孩子,陶诗序一向不怎么喜欢理会她。那女孩儿是个小人性子,喜欢幸灾乐祸,又喜欢搬弄是非,陶诗序和她一向走得不近,如今她疏远自己,倒是正好,就是怕只怕她过不了几天自己又会贴上来。她拉开凳子改着手边的稿子,她还要吃饭,不能因为跟人家吵了架便疏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钟帆的事情,她洗了碗出来,已经想到了一个还算好的办法,只要等到明天大家都在,那便一切都好说了。钟帆并不可怕,她心思单纯,和自己过不去无非就是因为李维的原因,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儿,恐怕到时候被人看扁的还是她。 可怕的是她后面的那个人,陶诗序不知道唐蜜究竟是怎么对钟帆讲的,她和唐蜜三年高中同学,没想到竟走到了这样的一步。虽说当时两人的确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不要说和现在的齐子琪比,就算和以前的白萱比也是及不上的,但是也总算是比较好的玩伴了,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唐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换成陶诗序自己,如果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她是不会对一个人这样赶尽杀绝的。偏偏她现在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唐蜜。 她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头,桌上还有一大堆的东西要她去完成,她却对唐蜜有些分心,怪不得人家都说万万不要得罪小人,尤其是眼下她得罪的这个还是一个女人。不过也好,陶诗序嘴角隐隐勾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印着眼前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荧光,显得有些渗人,这一笔账,她陶诗序是记住了,等到将来,连本带利地一起还给唐蜜。 她不是一个喜欢吃闷亏的人,既然人家闷头闷脑地给了她这么一棒子,她也应该闷头闷脑地还回去。和唐蜜相处这么久以来,唐蜜是什么样的人陶诗序也清楚,至于唐蜜清楚的,那是以前的那个陶诗序。唐蜜算不上聪明的人,就算是聪明,那也只是些小聪明,还喜欢自作聪明。想来钟帆也跟她说了自己、李维、钟帆之间这段算不上三角恋的三角恋,只是唐蜜在利用钟帆之前,她怎么就不想想,这个人究竟能不能够利用呢?钟帆这样的人,陶诗序还真的不屑于对她用上多大的火力呢。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大多数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莫名的探究,陶诗序早就知道是为什么,这些人和她不熟,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真正能够伤害到她的还是那些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这人世沧桑,她早就有了体会,也不是这第一天感受到了,要在这样的社会当中练就一身钢筋铜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李维看她的目光当中有些莫名,但又让她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莫名。那眼神里面包含了许多的东西,陶诗序不愿意去探究,更加不愿意去深想里面的内容,她也不想去问,纵然每当和李维对上视线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最讨厌做事情不干脆的人了,李维想问什么她大概也猜得到,只是不曾想,原来这些人的喜欢,会是这么的脆弱,单单凭钟帆的几句话,就可以怀疑她的人品和心地。陶诗序甚至坐在位置上的时候还在想,当初还好答应的是姜可晨,要是换成了李维,如今还不知道她要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今天的这个节课是只有他们一个班在上,趁着老师还没有走,陶诗序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钟帆大声喊道,“钟帆你等等,我们把话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她的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让原本看似平静的班上立刻变得一片嘈杂,原本拿着书打算出去的同学们都停了下来,甚至连台上站着正在收拾书本的老师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而李维看向陶诗序的眼神比刚才显得更加的复杂。 钟帆大概是没有想到陶诗序会挑这么一个时间来说她们两个的事情,一下子就愣住了, 就是她愣住的这段时间,陶诗序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出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问道,“昨天晚上你说的话,敢不敢还当着大家再说一遍。” 大概是陶诗序的气势太过吓人了,钟帆的脸先是白了一下,却又不愿意被站着的大家看轻,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与她对视,声色内荏地说道,“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 她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等着看好戏的人,心里只觉得陶诗序太笨了,偏偏挑人这么多的时候来问,这不是摆明了自寻死路吗?她这样想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看向陶诗序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屑,说道,“那我就再说一遍,你,陶诗序,是个杀人犯,进我们学校之前,坐过牢。” 耳畔传来同学们低声的讨论声,钟帆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地明显,陶诗序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脸上不见任何的恼怒之色。 钟帆看着她微微一笑,续道,“而且,死的那个人,还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钟帆眼睛里升起浓浓的嘲弄之色,她等着陶诗序勃然大怒,等着她自降身价,等着她因为不甘而变成骂街的泼妇,可是她等了许久,最终都还是让她失望了。 陶诗序既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泼妇骂街,也没有和平常女孩子一样变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她脸上的表情连一丝的变化都没有,依旧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她所说的都是一些不尽不实的言语,根本就不值得她一顾。 钟帆最讨厌的就是陶诗序这个样子,明明看上去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可是每一次和她交手,都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人,好像每一次她都是在欺负人,每一次都是她小心眼儿一样。 陶诗序看着她,并不去接她的话头,反而问道,“你这么费心费力孜孜不倦地去挖掘我的过去,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她顿了顿,又说道,“钟帆,我自问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对你一向亲善,你说,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陶诗序这样一问,之前那些还在针对她过去的人立刻就被她的这个问题引得换了一个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情。是啊,钟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陶诗序在大家眼里都还是不错的人,钟帆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她呢?就算两个人有什么不合,也不应该把过去的事情拿出来说啊,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觉得受不了,钟帆处处抓着她的过去不放,怎么看都是钟帆的不对更多一些。 知道自己的话在这些人心中起了作用,陶诗序微微扬了扬下巴,大声说道,“我承认,我是杀过人,但是是误杀。我已经为我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本来可以出国留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可是我不得不停下来两年,为我之前所犯下的错误反省自身。甚至是,”她顿了顿,垂下眼睫,将眼睛里的嘲弄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甚至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爸爸已经不再认我了。” 她抬起头来,眼睛当中还带着几分盈盈的泪意,显得更加的凄婉,“我已经为我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防?” 钟帆冷冷一笑,立刻反唇相讥道,“那你的意思,那个孩子就白死了吗?” 听到她这样咄咄逼人,分明就是在把人往死路上逼,站在讲台上的教授也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皱着眉看着她们两个。 陶诗序悲愤道,“钟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不白死,自然由法律来定论,还轮不到你来说这话,既然法庭当初没有判我死刑,只判了两年,那就说明我罪不至死,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要受到良心的煎熬,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还是在你看来,我陶诗序就活该为当日所犯下的错误补偿上我这一条命?你这样做,就是想要逼死我。钟帆你好狠毒的心肠。我知道你是因为李维的原因才要迁怒到我身上,可是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也有男朋友,你自己喜欢就自己去争取,我都已经跟你说了,你要是觉得我碍着了你去追李维,从此以后我见了他绕着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前还挂在眼角将垂未垂的眼泪在这一刻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演戏演到现在,她才是真正地觉得委屈。之前那段日子,那一段她从来不愿意去回想的日子,被人生生地撕裂开来,暴露在众人面前,不仅是难堪,还有伤心,没有人愿意拿着自己的不幸去取悦别人,哪怕这取悦换来的是同情和怜悯,没有人愿意。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早就被这个社会所弃,踽踽独行,在人世中轮换流离,这样的日子是这些人想不到的,更是他们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如今自己的伤口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被人暴露在了阳光下来,映照出来的,除了她的难堪和肮脏之外,一无所有。 虽然是演戏,但是她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那个算起来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与她只有数面之缘的弟弟,那个最后丧生在她手上的弟弟,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孩子来。不管怎样,就如同她是这里面受到伤害最大的人一样,其实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就算他的到来也许是个错误,但是这点点错误,并不足以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唯一能够说的,陶诗序也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罢了。她是被命运玩弄的人,从被父母捧在手心仔细疼爱的小女孩儿变成了现在这个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冷漠女子,世事变幻,真是难以预料。 她没办法反抗,只能承受。说到底,不过是命苦,不过是可怜罢了。除了得来别人两声毫无意义的怜悯和哀叹,她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一旁站着的李维听见陶诗序的话,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钟帆一眼,眼神冷漠,没有半分的感情。 钟帆心里“咯噔”一跳,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自己一时之间也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人看她的目光,已经明显不同于刚才了。 她不知道,陶诗序却清楚,这些人既然能够被她三言两语地煽动了,自然也可以被自己煽动,他们能够被钟帆如此轻易地利用了,自然也可以被自己利用。更何况,刚刚短短的几句话便已经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得很清楚,是钟帆不忿李维喜欢她,所以才这样做,想要打击她,想要她身败名裂。 钟帆的出发点这样的低俗,自然会被这些人看不起,她又故意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更加表现出了钟帆为了得到李维的眷顾对她狠下心肠来。 昨天晚上她就把这一切想得很清楚,她如今是不能装作没有发生过的,离毕业的时间还早,更何况,大家都是同学,就算毕业了也难免没有联系,与其将来自己处处躲着他们,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说清楚。 她陶诗序虽然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是这么多年来能够被人拿来当成把柄的东西也就这一件了。与其将来费尽心机地小心维护,倒不如现在一起承认了。反正也是她自己做下的事情,就算是承认也没什么丢人的。大大方方承认,也好过被人看作是敢做不敢当。 而凭着她对钟帆的了解,她这边承认了,钟帆那边却未必有胆子敢把这件事情说破,她晚上想来想去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钟帆要选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把她的过往说出来,直到今天看见了李维,她才突然明白过来,钟帆其实这是在帮着李维朝她出气呢。 昨天他们才在大街上遇见了正在和姜可晨逛街的自己,李维喜欢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班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已经有很多人都在把他们当成一对儿,李维那边是不会否认的,陶诗序倒是否认过几次,可是后来才发现,她越是否认,这些人就越来劲儿,后来索性就干脆撩开手,什么都不管了,反正她是没有这个意思,那些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当昨天在街上发现了她其实是真的有男朋友之后,不用问都想得到,李维脸上其实并不好看。钟帆大概是觉得眼下这个时机正是将陶诗序彻底从李维身边剔除的最好机会,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她明面上面是想替李维出气,但是陶诗序又怎么会不清楚,她这分明就是想要将自己在李维面前踩得更低,让她在李维心中更加的不堪。她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陶诗序,可是陶诗序却十分的不明白,明明她更应该去讨好李维才是,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自己呢?她以为,她这样做了,李维便会喜欢她么? 陶诗序简直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思维。曾经钟帆也是处处针对她的,但是那些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小打小闹,陶诗序根本就不想理会。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分明就是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要是再姑息她,下一次,还不知道她会弄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对付自己呢。她心眼儿这样狭小,睚眦必报,反正都已经闹翻了,她既然不给自己留余地,陶诗序自然也不会给她留面子。曾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如今便也怪不得她陶诗序心狠。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钟帆的不对,人人都有隐私,大家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谁过去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钟帆将这些挖出来,又大肆宣扬,首先就已经不对了。 更何况,她仇恨陶诗序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李维喜欢的人是她,但是陶诗序刚才也已经说了,从此以后见了李维绕道走,她也确实做到了,却没想到钟帆还是死不放手。 钟帆把陶诗序的过去在大家面前暴露的同时,也把自己心胸狭隘的性格暴露了出来,这一切都是陶诗序昨天晚上算计好的,她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到时候,看谁还愿意跟她打交道。 第五十九章 化险为夷下 钟帆不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人,况且,这样的事情她就是动脑也没有什么作用。陶诗序既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出击,便也是看透了她莽撞的性格。 钟帆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站在讲台上一直默默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教授却突然出声喝止道,“够了。”他朝着围在一起的同学们挥了挥手,续道,“其他的同学都散了吧,”又朝陶诗序和钟帆两个人看了一眼,说道, “你们两个人跟我到办公室来。” 钟帆看了教授一眼,还想再争辩几句,可是教授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样,眉头一皱,明显地不耐烦,让钟帆原本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十分不甘心地吞了回去。 陶诗序却在心里冷笑。她选择在这样的课后说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是这堂课,上这堂课的人,也在她的算计当中。 教授不是普通的有些清高也有些怕事的先生,他是他们这个系的系主任,不光学术一流,能力也很强,虽然不是那些十分正直老老师,但也不是那些珍惜羽毛什么都不敢管的人。更何况,钟帆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若是弄得不好的话,反倒会给系上添麻烦,甚至还会给学校形象带来不便。 他作为系主任,是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政绩上被抹上这样的一层灰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他怎么处理。他自然是可以把陶诗序开除的,可是一旦开除陶诗序,难免她不会出去乱讲,为了保证她自己不漏底,不出去抹黑,不拉上一个垫背的,所以他们的这个教授是不会将陶诗序开除掉的。 更何况,陶诗序也还是有信心的,她的专业 一向很好,在系里虽然不像李维这些干部这样和老师领导熟悉,但是她的专业却是让人挑不出错误来的。这个系主任也是个爱才的,想必她也是被系主任认识的,心里面自然回给她留几分余地。 陶诗序等到系主任转身离开,才跟着一起上去,她也没有去看钟帆,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 她总会跟上来的。果然,钟帆犹豫了一下,方才迈开步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顺道还给走在她前面的陶诗序翻了几个白眼儿。 系主任办公室就在本楼的最前面一间,教授走进去之后陶诗序敲了敲门,被允许了方才走进去,站在了他办公桌前面,过了片刻之后,钟帆方才跟了上了上来。 也没有叫她们两个坐,自然也是不能坐的。系主任一边翻着手上的文件,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陶诗序?” 陶诗序点了点头,“是。” 系主任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成绩很好,不光成绩很好,好像实践也做得不错吧?我记得你的学生资料上面父母那一栏是空着的,然后又听你们班主任提起过,好像你家里面就你一个人,学费生活费什么的都是你自己在挣,是不是?” 陶诗序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系主任就先笑了起来,那笑容果真还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小小年纪的,就已经能够养活自己了,不光这样,学业上面也没有放下,小姑娘,不错啊。” 陶诗序浅浅地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系主任像是谈兴很高一样,继续说道,“我听你们辅导员说你在外面基本上都是在做设计,都做一些什么样的啊?都是那些公司那些工作室的工作?” 陶诗序低眉顺眼地回答道,“都是些人家没时间或者不想花那么多钱被人介绍着来找我的,时间也不长,反正学校里没有太多的事情,当练练手罢了。” 系主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但是陶诗序心里面却已经有了底,虽然人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想必心里面已经有了计较,她也不用再多担心了。 系主任又低下头来,翻着手上的文件一边对站在陶诗序身边的钟帆说道,“陶诗序同学是个好同学,很上进,”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比你们班上很多泡在蜜罐子里的孩子都要好许多,以前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要再提了。” 钟帆却不甘心,回了一句,“明明就是真的,为什么说不得?” 系主任从桌上的文件里抬起头来,看向钟帆的眼神当中有几分无语,但也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觉得这件事情说出来对你有好处?” 见钟帆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他又续道,“你把这件事情扩大了,到时候弄得满城皆知,我们系甚至是我们学校的声誉都受到影响,眼看着过不了多久我们学校就要开始招生招老师了,到时候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影响了我们学校的招生和教师水平,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钟帆却犹自不甘心地强辩道,“哪有那么严重。” 她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系主任给听到了,他嘲讽一般地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严重?那你觉得这件事情无足轻重?”不等钟帆回答,他又叹息一般地说道,“你这小姑娘啊,为了些什么情情爱爱的,然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你要是真的觉得没这么严重,为什么还要当着大家的面将事情说出来呢?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陶诗序同学也的确改好了,甚至比你们好多人都要上进,你却还要抓着不放,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更何况,理由然还是那么可笑。” 见钟帆张了张嘴,还要继续分辩,系主任强行地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话,又续道,“喜欢一个人,去追就行了,我们学校校风一向很开明的,也没有禁止你们谈恋爱,但是这样背后插刀的小人行为,哼,我还真是看不起。”他顿了顿,又说道,“诚如陶诗序所言,她已经为她曾经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自己也知道错了,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改,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也没有拿出来做文章的必要了,若真是那样做的话,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起了。” 他用笔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说道,“钟帆是吧?钟帆,现在事情还没有被闹大,你的错误也还可以弥补,我希望呢,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你们都把它忘掉,以后谁也不许提,至于班上,我会跟你们班长说的,他虽然年轻,但是做事也还稳当。”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都还年轻,路也还长,等以后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明白的,人这一辈子,不是谁都能一点儿错不犯的,关键还在于你自己究竟想不想改。明白过来改正了,时间都还算早,一切都还不晚,怕就怕你自己知道错了,却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吃亏的也还是你自己罢了。” 他说完,便朝她们两个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陶诗序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和钟帆一起出去了。 幽长的走廊上只有她们两个人,旁边的教室里不时传出老师上课和同学们回答问题的声音,陶诗序这一次依然走在她前面,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样子,钟帆在后面看着她依旧淡然的背影,心中有气,却发作不得。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在后面住了脚,冲着陶诗序的背影大喊道,“陶诗序!” 陶诗序脚步不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朝着楼梯走去。钟帆又在后面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陶诗序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毫不停留地离开,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动过。 钟帆虽然不谙世事,但也清楚她并非是没有听见,摆明了是漠视她,不想跟她说话,钟帆自幼骄纵,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加上之前被系主任训了一顿,当下便忍不住,蹲下身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陶诗序走在前面,听见了她在后面哭,却只觉得可笑。她才是受害的那个人,钟帆倒还有脸哭出来,弄得她才是罪人一样。她并非是赶尽杀绝的人,只是钟帆欺人太甚,她才不得不反击的。谁又是生下来就是为了个人欺负的? 不过是这件事情,却让她认清了许多的事情。人人都说李维喜欢她,可是真正地等到自己需要的时候 ,他却连话都不出来说一句,这样廉价的喜欢啊,不要也罢。寝室里面另外的那两个人,一个看似是个老好人,可是当自己有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是避之不及。还有另外那一个,从来都是幸灾乐祸的,陶诗序自问为人还行,往日里也没有事情得罪过她,可是呢?事情来了的时候,人家还不是照样该嘲笑的嘲笑,从来不落下,虽然陶诗序一直搞不懂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刚刚走下楼梯,就看见了在楼梯口徘徊不去的李维,看样子是看见她们两个被叫进了办公室,心里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陶诗序此刻只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是在担心陶诗序和钟帆两个人,还是在担心她们两个会将他牵扯进去。如果是真的关心,刚才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现在跑过来,有什么意思? 李维看见她,便立刻迎上去,可是陶诗序现在实在没有要搭理他的,本想避开,可是他却正好挡着自己的路,便淡淡说道,“钟帆在上面哭,你去看看吧。” 李维眼睛收缩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本想对陶诗序说些什么,可是看见她的脸色并不好,便又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快步地走了上去。 陶诗序的眼睛里也才出现了一丝暖意,还好,还有几分人情味,不是一味地想着自己,也还不是完全没有救。 这个人这样地让她失望,陶诗序却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不会这样做的吧。心里这样想,便也想起他来,陶诗序拿出电话,翻开电话簿,翻到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过了片刻,电话那边便响起姜可晨带着笑意的声音,“喂?陶陶,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呢?”不怪他会这样问,陶诗序是几乎不在他工作的时间里打电话给他的,除非是她有什么急事。想到这里,姜可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生怕是她出了什么事情。 陶诗序也听出他语气当中的紧张,心中一暖,柔声安慰道,“没事,我……就是想跟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做什么罢了。” 姜可晨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开窍,但是现在也听出来陶诗序话里的意思,她一向含蓄,就连示爱也都是清清冷冷的,如果不是跟她认得这么多年,姜可晨恐怕都要以为她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如今听见她这么说,姜可晨心情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笑着逗她,“你是不是想我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油嘴滑舌过,陶诗序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调调跟自己说话,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不用这样,我只是打个电话来问问罢了,你要是觉得我打扰了你,那我就挂了啊。” 她说着就要挂电话,那边的姜可晨像是有感应一般,立刻着急了,连忙说道,“别别别, 我这边儿没事儿呢。”他顿了顿,又问道,“陶陶,你打电话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陶诗序微笑着抿了抿唇,还突然真的想到了一件事情,这周周末她去姜可晨家里的时候姜可晨就抱怨了一句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让她出来和自己一起住。这样的建议他也提过几次,但是都被陶诗序给否决了。 她总觉得,一对情侣婚前同,如果不是性格磨合得很好的话,同便意味着分手。但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跟姜可晨说,说了他反倒会多想,陶诗序也不想跟他多提,只是拒绝了。 可是就眼下的情况看,她也不愿意再回到寝室了,反正这学期时间都已经过得差不多了, 下学期开始,他们就没有太多的课了,在寝室呆着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搬出去。 这周周末姜可晨这样说的时候,她本想拒绝的,可是又不愿意看到他那张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便说让她回去想想,虽然算不上敷衍,但中间的确没有多少真心在里面。现在再看,她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立刻拒绝,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啊。这样想着,她嘴里便说道,“就是星期天,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 姜可晨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什么事情啊?” 陶诗序在这边叹了一口气, 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道,“就是你说让我过来的事情啊。”不等姜可晨说话,她又续道,“我想好了,过来住也行,但是——”还没有等到那边的姜可晨的那声欢呼喊出喉咙,她又补充道,“我要单独的卧室,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多的吧;另外,不该让我看见的东西,你统统给我放起来,要是再让我看见,有你好受的。”话未说完,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通红,幸好隔着电话, 姜可晨看不见。 姜可晨那边尚未呼出的欢呼声立刻变成了一片哀嚎,天下还有人比他更悲催吗? 自己的女朋友,看得见吃不着,不仅如此,连以前靠右手兄弟得来的一点儿荤腥,现在也没有了,老天,要不要这么整他? 姜父将手中的资料往桌上面一扔,取下老花镜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死孩子,这么大了,都还不让人省心。” 坐在一旁的姜母嗔怪地看了自己丈夫一样,说道,“什么‘死孩子’‘死孩子’的,那可是你的儿子,有必要这样咒自己儿子的吗?” 她伸出手来往桌子上的那一叠资料翻了一翻,说道,“其实这姑娘也挺好的,挺漂亮,就是坐过牢,底子不干净。什么演员歌手模特儿之类的,我才看不上呢,要不是这姑娘以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倒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姜父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好姑娘会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好姑娘不被自己亲生父亲所容?”见自己妻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他笑了笑,说道,“你不要说是因为人家逼的。再怎么样那都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就算她不喜欢那孩子,也没有必要把人给弄死啊?说是意外,可是这中间,谁又知道?况且,她的爸爸薄情寡恩,她是人家的女儿,说句唯心的话,她的身体里面就流着薄情寡恩的血,你对她好十分,难得换回她对你好一分,她以前可以那样对她爸爸,你就怎么能够保证她将来不会那样对晨晨呢?你也知道,男人嘛,有些事情总是难免的,要是将来 晨晨也在外面有了人,她是不是要连那个女人和晨晨还有他们的孩子一起杀死?” 他叹了一口 气,伸手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续道,“你们女人呐,总喜欢在这上面找到共鸣,又喜欢代入自己进去,弄得家破人亡的那个就是你一样,你怎么就不会换个角度想一想呢?”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桌子上面关于陶诗序的所有资料,低着头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说得好听,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说得不好听,那是偏执狠绝。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尚且能够下得去手,况且是一个姜可晨?我儿子我比谁都知道,他在有些事情上面缺了几分心眼儿,你把这样的一个人放到他身边,用得好,可以助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用得不好,不仅是晨晨,就是整个姜家和李家都要受到牵连。晨晨在有些事情上面没有心思,恰恰这个陶诗序心思深重,晨晨将来还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单凭着这一点,我就不可能让她待在儿子身边,更加不可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他微微顿了顿,最后说道,“老李,我这边事情还多,这些事情我也不方便出面,还是你去吧。不过也可以缓一缓,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年轻,性子都还没有定下来,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分开了。” 哪知这一等,就等了几乎大半年的时间。姜可晨的妈妈出国考察,姜可晨的父亲也不可能来管这样的事情,等到姜可晨的妈妈从国外回来的第二天就给姜可晨打了一个电话,一来的确是这么久都没有看见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想他了,二来她也没有忘记走之前姜可晨的爸爸跟她说过的事情。 她是不能贸贸然地上门去找人,连陶诗序和姜可晨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她都不清楚,万一姜可晨和陶诗序已经分手了,那就是最好的了,要是还没有,再看看他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再做决定。 电话被接了起来,那边的姜可晨“喂”了一声,笑着说道,“妈,你回来了?” 姜可晨的妈妈用的是家里的座机,姜可晨自然认得出来,她先是跟姜可晨扯了一会儿家常,说了一会儿,才转入正题,“诶,那天我在百货公司看见的那个女孩子,对你还好吧?” 难得见自己妈妈问起关于他的恋爱方面的事情,又刚好是一个在自己老妈面前提升陶诗序印象分的时候,姜可晨立刻回答道,“好,怎么不好。她要是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 姜可晨的妈妈听见他这样讲话,心里立刻就有了几分计较,说道,“好也不是万能的啊。娶老婆又不是只看对你好不好,还要看其他方面的事情呢。” 姜可晨心中一凛,猜到他妈妈多半已经知道陶诗序坐过牢这件事情了,连忙回答道,“其他方面都不太重要了。我们性格也合得来,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妈,你可不要学那些肤浅的人,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就要来分开我们啊。” 姜可晨的妈妈在那边笑了笑,说道,“你这孩子,我还没有说呢,你就把我当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要是以后我真的说她什么不好,那你岂不是要与我反目成仇?” 她虽然用的是玩笑的语气, 但是姜可晨也听出来她事实上没有多少玩笑的意味,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唯恐他再多说,自己母亲想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更加不可挽回,于是只是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妈, 我这边还有事情,先挂了啊,等下再给你回电话。” 那边姜可晨的妈妈笑着应允道,“不用了, 你记得周末回家一趟就是了,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在一起聚过了。” 姜可晨自然说好,便匆匆挂了电话。 周末很快便到了。姜可晨和陶诗序还没有正式地见家长,姜可晨回家,陶诗序自然不会过去,他早就跟陶诗序说了周末要回家的事情,陶诗序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索性便早早地约了齐子琪一起出去逛街。 早上九点钟,两个人一同出门,只不过方向不一样,一个是朝着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去的,另一个,则是朝着家的方向。 姜家的餐饭一向都是由家里的阿姨来做的,姜可晨的妈妈早就不做饭了,如今一早便知道自己儿子要回家来,早早地打扮好,坐在沙发上等着姜可晨回来。姜可晨的爸爸这天既没有出差, 也没有进房,而是拿着坐在了厅里,也在等着姜可晨。 姜可晨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父母坐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就等着他回来。 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连忙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坐下来,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姜可晨的妈妈便又将话头转到了陶诗序身上,“你今天回来,不用陪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么?” 姜可晨笑了笑,说道,“她知道我要回来,一早就和她朋友约好了,今天出去逛街。”他顿了顿,把这几天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妈,我什么时候能够带她回来见你们啊。” “不行!”姜可晨话音刚落,他父亲便已经斩钉截铁地说道。 姜可晨转过头去看他的父亲,脸上闪过浓浓的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他爸爸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看了一眼他母亲,姜可晨的母亲收到信号,立刻说道,“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这么说便是不同意他和陶诗序在一起了。 姜可晨立刻开口,“你们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就说她不行呢?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凭什么就这么断定?” 姜可晨的爸爸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上的杂志,也不知道看进去没。 姜可晨的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没有说她不好,事实上,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不适合你罢了。” 姜可晨被气得笑了出来,“什么叫‘不适合我’?难道非要你们选择的那个才适合我么?” 他话音刚落,姜可晨的妈妈也有些生气了,喝道,“晨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们是你的父母,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着想。我们如果真的好干涉你的感情,早在八百年前就干涉了,压根儿就不用等到现在。如果真的要我们选择的话,你和陶诗序,根本就不可能谈恋爱。” 姜可晨撇开头,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说得不好,但却不肯就这么将头低下来,将心放平了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自然不知道她的好,更加不知道她是不是就适合我的。要是换一个人,难道你们就知道她适合我了?” 姜可晨的妈妈闭了闭眼,又叹了一口气,跟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后来,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个意思。 姜可晨也看出她的词穷,追问道,“那你说,她哪里不适合我?” 姜可晨的妈妈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丈夫,姜可晨的爸爸看着手中的杂志,连头也没抬就说到,“她的家庭不适合你。” 姜可晨立刻就炸毛了,“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自己父亲喊道,“好嘛,我就说什么不适合,原来根本就是看不上人家家庭条件不好,你们直接说得了,为什么非要说什么我们两个不适合?真是虚伪!” 姜可晨的父亲将头从杂志上面抬起来,看了姜可晨片刻,才冷冷命令道,“给我坐下!” 姜可晨一甩头,根本就不理会他老子,还是他妈妈看不过去,站起身来,伸出手来够着姜可晨的肩膀,将他用力地往下按,“你给我坐下吧。” 姜可晨不会和他妈妈动手的,依着他妈妈的话又重新坐了下来,却还是撇开头,压根儿就不去看他父亲。 姜可晨的妈妈见他坐下来,没有再发作的迹象,便温言跟他解释道,“你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顿, 又才说道,“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亲妈被自己的亲老子给逼死,她爸爸出轨不说,还逼死发妻,她的妈妈又太软弱了,根本不堪一击。这样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和你根本就不一样。你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同,我和你爸爸虽然不说这二十多年来从未红过脸,但是也不像她家里那样闹得那么难看啊。我们家里和谐温暖,你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心思也单纯些,而她呢,先不说她妈妈在的时候怎么样,单单是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爸爸做出的那些事情,她身为那个人的女儿,不说遗传,难道就不会有样学样?还有,她错手杀了自己的弟弟,虽然说是无心,但是你能够保证她就真的是无心之过么?” 姜可晨想了想,说道,“那是她爸爸做的,她才不会呢。” 他妈妈立刻接口道,“你又怎么能够保证她将来不会那样对你呢?” 在这样的诘问下,什么保证都显得苍白,姜可晨默然了片刻,方才说道,“她不会的。”苍白到连他都举不出来理由。他顿了顿,又说道,“可是,她也帮过我很多啊,我出来的第一次第二次大功,都是她帮我的,要是没有她,说不定——” “不会的。”姜可晨的爸爸将手中的杂志扔到茶几上,冷声到,“就算没有陶诗序,你也不会庸碌无为的,一个陶诗序,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左右你的事情。” 他说的笃定,更加有些不高兴,姜可晨张了张口,说道,“可是确实是——” “这件事情也是我们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姜可晨的妈妈接口道,“你是我儿子, 我自己自然知道你的性格,而这个女孩子,心机太深,手段狠毒,她连她的亲生父亲都能够下手,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你和她比起来,心机上面差得太多了。我看了一下她的资料,她做每一件事情几乎都成功了,除去运气,恐怕这里面还有对人对事的惊人把握程度,如果不是对她要利用的人有了很深刻的了解,就算运气再好,恐怕也不能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但是我又看了一下,这里面的一些人事实上平常和她并不相熟,换句话说,这个女孩子,不仅心机深,而且洞察力也很强。” 她看了一眼姜可晨,续道,“你自然也是不差的,可是跟她比起来,却像小孩子一样。晨晨,不是我打击你,你根本就比不过她的心机。你心思要是再深一些,压得住她,她会是你很好的助力,可是现在是你压不过她,我和你爸爸,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个定时炸弹放在你的身边?这样心机的女孩子,你说她对你是真心的,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在骗你?” “不会的。”姜可晨有些执拗地回答道,“当初她妈妈被她爸爸害死,她就再也不相信婚姻和爱情了,她现在既然答应要和我在一起,便是已经考虑清楚了,要不然当初根本就不会答应的。” 姜可晨的妈妈有些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其实也清楚,现在跟姜可晨说这些,他怎么都不会听进去的,反倒还会产生逆反心理,不让他和陶诗序在一起,他就偏要在一起。她是久经人事的人,知道现在不行,自然会换一个更加合适的时间,伸出手来拍了拍姜可晨的肩膀,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既然觉得好,那就再处处吧。” 她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姜可晨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姜可晨就是再不明白他妈妈想说的是什么,如今也没有了多少胃口,摇了摇头,说了句“随便”,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政治杂志。 5659 56-5-9 60-063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60-063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60063 第六十章 再遇 陶诗序拿着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将手里的连衣裙递给站在一旁的导购小姐,齐子琪看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不是很满意,不等那导购小姐继续推荐,便牵了她的手,笑着说道,“那我们换一家吧。” 陶诗序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试啊?总是我一个人,还说是我陪你出来逛街的,结果都是我在试。” 齐子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还没有看见我喜欢的呢。”她说着就拉着陶诗序一起往外面走去,百货大楼里总是不缺新款,也总是不缺少好看的衣服,陶诗序对衣服的热情早就在高中的时候彻底燃烧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时间买衣服,所以对于衣服和鞋子总是抱着一种几乎狂热的态度,加上那个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逛街买衣服买小东西买书买碟,就不知道在课余应该做些什么了。 现在她早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另外的领域,不再成天读书做作业,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逛街逛多了,反倒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热情。 “你看那件怎么样?”陶诗序伸手指了一件橱窗里挂着的长款的黑色连体裤,很修身,也很立体,裁剪得干净利落,是十分适合齐子琪的风格。 齐子琪也觉得不错,还没有等她们两个人决定要不要进去试一试,就已经有热情的导购小姐迎上来对她们说道,“小姐,这是我们昨天刚到的新款,还是限量版,整个c市就只有这么一件了,进来试试吧。” 很多时候在百货大楼买东西,其实都并不是十分地想买那件衣服,而是这里的导购小姐太过热情,所以让顾客觉得要是不买就不好意思,碍着导购员的热情度,也不得不掏钱。所以大都越高档的地方,东西越贵的地方,态度就越好,当然,你所付出的钱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支付导购小姐们的热情。 陶诗序之前也做过这个,自然也明白其实这些笑脸下面的艰辛,伸手推了推齐子琪,说道,“进去试试吧,我觉得好看。”听见她这么说,齐子琪果真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将她要穿的号拿好之后,齐子琪就将手里的手提包递给了一旁的陶诗序,她进去之后,偌大的店里就只有陶诗序一个顾客,一旁的导购小姐极有眼色,连忙走上来跟她推荐道,“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我们这里的衣服,我们这里也新到了几款连衣裙,很适合你,我带你去看看吧。” 反正她也是想买衣服的,听见那位导购小姐这样说,陶诗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导购小姐带着她转了弯儿,拉着一件挂在上面的蓝色连衣裙说道,“小姐,这是一件小礼服,但是平常也可以穿,实用性很高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很清凉的颜色,陶诗序第一眼看过去便喜欢,她点了点头,突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甜腻的声音,“帮我拿一下那个款好吗?” 声音如此熟悉,那是伴随她三年的高中生涯中最多的一个声音,她没有转过头去,对于唐蜜,能够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她以前做的那些,自己会记着,等到什么时候再给她还回去,至于现在,她还真的不想去跟唐蜜打招呼。 可是她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陶诗序正要拿着衣服去试衣间,装作没有看到她,可是唐蜜已经十分“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声音,“陶陶!” 陶诗序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来,却正好看见她身旁站着的那个男子身子一震,十分讶异地朝她看来,那人的目光如此强烈,强烈到她根本就不能忽视的地步。那是一双伴随了她整个少女时期几乎所有夜晚的眸子,清澈,孤傲,锐利,意气风发。 而如今,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是惊讶,是凄然,是狂喜,如此天翻地覆,甚至让陶诗序觉得她曾经的记忆全都出了错,以前的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不过只是她少女时代的臆想而已,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铁灰色西裤的人才应该是那个真正的许蹇墨。 她从来不曾预料到,这个和她在几年之前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人,居然能够让她早已经平静无波的心境又有了起伏,她强自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涩不适感,看着唐蜜淡淡一笑,“好巧。” 视线没有在许蹇墨身上多停留片刻,她的嘴唇微微上弯,看似温文有礼,实则淡漠,却偏偏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误来。 站在唐蜜身边的许蹇墨瞳孔猛地一缩,站在那里怔怔地出神,甚至连身边的唐蜜将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他的手臂上都没有察觉到。 唐蜜依然是她那副招牌的甜蜜笑容,仿佛随时都处在热恋当中一样,“是好巧。”她看了看陶诗序身边,没有发现其他人,便语带好奇地问道,“诶?你一个人啊,你男朋友呢?星期天都不陪你。” 陶诗序自然不会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有男朋友,这样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的事情,她是不屑于去做的,淡淡地笑了笑,不去深想许蹇墨脸上那一片苍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解释道,“他有事。我是来陪我朋友买衣服的。” 唐蜜偏了偏头,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依旧笑着问道,“那你朋友呢?”丝毫不觉得她的语气当中已经带了一份咄咄逼人。陶诗序才懒得和她说,往后面看了一眼说道,“在里面试衣服呢。” 她将手上的衣服举了举,说道,“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看。”她说的是“你们”,表示之前并不是没有看见许蹇墨,只是有意识地将他给忽视了。 许蹇墨又怎么会不明白?原本就惨白一片的脸上,顿时又白了几分。他看着陶诗序的背影,脚下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又被他猛地顿住,站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得,此刻高瘦的身影,竟显得越发地萧索凄凉。 他的失态就是旁边的导购小姐都发现了,那个导购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那条和陶诗序同款的裙子递给唐蜜,伸出一只手来为她指明试衣间的方向,她还没有来得及和许蹇墨说让他等一下自己,许蹇墨便已经有些疲乏地跟她说道,“你自己先逛着吧,我出去坐坐,这里太闷了。”说着也不等唐蜜回答,便已经大步地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了。 在回忆中纤毫毕现的是和她一起从学校一起下来时,她坐在自己身边被头顶高大的小叶榕所笼罩的侧脸,白皙细腻,几近透明,他甚至还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血管,青色的,带着点点的忧郁,那几乎是他们在一起为数不多的时间当中,最美好的一段光y了。很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对曾经他们两个一起去玩摩天轮去看电影的记得不甚清楚,偏偏对他们两个一起从山上下来的那一段并算不上长的路记得那样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是他最煎熬的时刻,所以印象才这么清楚。 那个时候,他既担心陶诗序发现他和那个破坏她家庭的女人的关系,却又希望她发现。像这样的,明明喜欢着她,明明想要靠近她,却偏偏不能够的日子,他受够了。尤其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弄得他心理上的负罪感更加的浓重,几乎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想要解脱,却又不敢解脱,害怕她知道一切之后会再也不理他。他是知道陶诗序的,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执拗并且刚硬,更何况,他还有这样这样一个难以开口,尤其是难以和她开口的身份。 许蹇墨坐在咖啡厅里,怔怔地看着面前那杯已经被他搅得冷透了的黑咖啡,这里可以说是c市比较好的咖啡馆了,里面的咖啡很正宗,这在以前是他消费不起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却是这里的常客。 他用自己的能力在美国站稳脚跟,然后回国发展,明明说出来,应该是很荣耀的事情,比如他的妈妈,就经常跟他们家周围的那些三大姑五大婆的说自己是有多能干,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成功无比,羡慕无比的,可是为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快乐?不仅不快乐,他还觉得有一种浓重的羞耻感,他觉得自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他骄傲并且炫耀的呢?什么都不是他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要是没有当初陶诗序父亲的资助,说白了,要是没有当初陶诗序的入狱,他其实现在一无所有。他会跟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进入劳动力资源市场,像一块砧板上的肉,等待着别人估价的目光。 许蹇墨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冷透了的咖啡,他拒绝了一旁的侍者要求替他换一杯的要求,似乎毫无味觉一般地将那杯黑咖啡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冷掉的咖啡更加的苦涩,不仅如此,原本的香浓丝滑更是跑得一点儿都不剩,喝起来,愈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像他这样的,来这里喝冷咖啡,还是一口饮尽的人,几乎是没有,旁边的侍者忍不住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浑然都不在意。此刻脑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看见的陶诗序,还有唐蜜问她那一句“你男朋友呢?”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已经有男朋友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了,甚至是,她从来都没有需要过自己,无论他做了什么,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 这样想着,许蹇墨心里越发地艰难,他和夏暮回的公司在美国发展得好好的,两个少年人,在异国他乡做事业,其中的艰难,甚至是不可想象的。夏暮回还有家人可以倾诉,还有从小到大的兄弟听他抱怨,而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家人,为了避免母亲担心,他都是从来报喜不报忧的。他更加没有从小到大的兄弟,他唯一的兄弟已经成为他此生难以触碰的伤痕,轻轻一碰,就会鲜血淋漓,不堪痛苦。他许蹇墨,看似繁华,其实也只是个寂寥的孤家寡人而已。那些属于人和人之间最普通的感情,他从来都没有过。 陶诗序也没有想到,她再次遇见许蹇墨,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 一个是她曾经的玩伴,另一个是她曾经喜欢的人,居然就这么凑到了一起,她能说,果然大家都有缘吗?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陶诗序也看出来了,就冲唐蜜那副忙不迭地挽上许蹇墨手臂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两个绝对不是情侣,纵然是情侣,想必也有些问题。这两个人都是她不愿意见到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她也不想去了解,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唐蜜想要拿许蹇墨来刺激自己,她却完全不放在心上,要是唐蜜知道了,会不会又被气得半死?可是,就连陶诗序自己,也是承认的,说她完全不在意,那真的是谎话。只是她在意的不是唐蜜的炫耀和示威,也不是许蹇墨和唐蜜搅在了一起,而是,那个人,在离开数年之后,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依旧和以前一样的一身白衣,依旧和以前一样犹如白鹤一般优雅的身影,这么些年,她发现,就算她很明确自己喜欢的人是姜可晨,在看到许蹇墨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狂跳了好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这些年已经经历了太多,恐怕她还是会和之前的自己一样,看到许蹇墨的那一刻就失态。 她在为自己感到羞耻。她对许蹇墨的心动,不是之前喜欢他时候的那种心动,而是在她早就以为自己在面对许蹇墨应当是古井无波一片淡漠的时候,却不曾想,原来她还是会在意。会在意就表示许蹇墨这个人在她心中还是有分量的,不管这样的分量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对于这个人,她应当漠视再漠视,当做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可是偏偏,她却做不到。 她清楚自己的喜欢的人早已经不是他了,少年时代的爱情,有多少能够历经风雨的?更何况还他们这样,有着生死不共戴天的大仇,那就更加不可能走到一起了。可是她心里却还是怨他,偏偏陶诗序却无比的清楚,如果当真许蹇墨这个人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的话,她连怨都会没有的。爱是在乎一个人的表现,恨,其实也是在乎一个人的表现。偏偏,她对这个人,其实连恨都不想恨。 陶诗序和齐子琪两个人大包小包地从商场里一起出来,一旁的齐子琪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叹气道,“没想到居然买了这么多。” 旁边的陶诗序笑了笑,没有说话,齐子琪又继续边走边说,“逛了一天了,好饿啊,等下去吃什么?” 陶诗序依然没有说话,双目盯着眼前的阶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好像是没有听见。 齐子琪也不在意,以为她没有听见,又说了一遍,哪知陶诗序依旧没有回答她,提着东西,径自往齐子琪停车的地方走去。跟在她后面的齐子琪眯了眯眼睛,忽然大喝一声,陶诗序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她,急急问道,“怎么了?” 齐子琪拎着东西从后面赶上来,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 陶诗序像是听不懂一样,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说道,“没有啊,我没怎么。” 齐子琪笑着看了她一眼,一边取车一边说道,“还没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陶诗序笑了笑,等到车子停稳了,才钻进车里,说道,“真没什么。” 最后还是决定去一家中餐馆,那里一天到晚都有特色稀饭供应,再加上那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即使是家常小菜也很惹人喜欢。这样的餐馆在c市很多,陶诗序和齐子琪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 这里上菜很快,点完菜之后没过多久就送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运气好还是怎么样的。被齐子琪唤回“神志”之后,陶诗序就没有多少话,眉目一如既往地清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风的原因,对面的齐子琪甚至觉得她比起往常,还要清冷几分。 吃到一半姜可晨就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说自己已经到家了。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陶诗序才觉得自己的心,微微回暖了一些,不去看因为她接电话对面的齐子琪脸上那副促狭的笑容,她和姜可晨说了几句,又听他嘱咐了几句,便在齐子琪依旧促狭的目光中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一下就好了起来,含笑看了一眼含着促狭眼光的齐子琪,嗔道,“快吃吧,姜可晨叫你早点儿吃完好送我回家。” 齐子琪笑了一下,说道,“诶,我说你们两个,有必要么,不就是分开一小会儿,你就苦着张脸,弄得我好想亏待了你一样,另外那个居然还有打电话来问问,怎么,怕我拐走你啊。” 陶诗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就是面对齐子琪,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下午发生的事情。她又怎么会知道,此刻自己心中五味繁杂的滋味呢? 吃完饭后,齐子琪依旧将陶诗序送到姜可晨居住的小区下面,她和齐子琪挥了手道了再见,便提着包往小区里面走,背后夜风吹得她的长发四散飞扬,犹如此刻她心里乱成一片的心绪,陶诗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正要展开笑脸朝里面走去,却不防身后冷不丁地传出一个低沉中带着几分痛苦的声音,“陶陶。” 陶诗序身子一顿,转过身去,身后浓重似墨的夜色里缓缓走出一个高瘦的身影来,犹如一片比眼下更加浓重的夜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六十一章 伤痛 陶诗序看着他从黑暗当中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眼睛里的哀伤,像是一条无止无尽的河流,朝她汹涌而来,瞬间就将她淹没了。 陶诗序的胸口没有来由地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悲伤和凄冷,让一向自诩心肠冷硬的陶诗序也有些不忍。但是马上,她就释然了,这个人,总归是承载了她整个青春的人,见到他来了,有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转眼便又是一片淡漠的神色,颇有些不耐地看着许蹇墨,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一直向她走过来的许蹇墨脚下猛地一顿,顿时便立在了原地。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助,是啊,他来找她干什么呢?他又能找她干什么呢?到了现在,他还来找她干什么呢?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一向锐利的眸子此刻竟像小兽一样无助,清瘦高大的身影,在夜风的吹拂当中,显得异常的凄凉。 陶诗序的眼睛也暗了暗,正想要说话,却听见对面的许蹇墨低低地开了口,“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可是其中包含的情绪就是陶诗序也听得出来。 可是听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两个已经走到这样的一步了,更何况,她现在心里有的是另外的一个人。 她转开眼睛,看向一旁的公交车站牌,语气淡漠到仿佛此刻对面站着的这个人跟她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一样,“我很好,谢谢关心。”她偏过头来,清湛的双眸中是一片泠然,“你现在看到了,应该可以走了吧。” 她说的是肯定句,丝毫情面都不给许蹇墨留下,许蹇墨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越发地惨然。 陶诗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看见他不好受,她心里就涌上一种残忍的快感,她觉得要是再面对他,她都要成一个变态了。陶诗序看着许蹇墨那张颓然又苍凉的脸,突然就失去了兴致,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打算离开,没想到脚步都还没有迈出去,手腕就被人牢牢地扣住了。那只手,修长而冰冷,仿佛冰封了千年一样,没有半点儿温度。 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陶诗序愤然转过头来,怒视着拽住她的许蹇墨,低声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不等许蹇墨回答,她就急冲冲地说道,“你说你想看看我,现在你看也看了,你还想做什么?” 像是被刺伤了一样,许蹇墨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也有些难堪,眼睛里沉甸甸的一片,几乎压得陶诗序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偏开头,耳畔皎洁如月光般的肌肤被头顶的路灯一照,有一种别样的凄冷。 许蹇墨的眼睛暗了暗,眼前女孩儿的侧脸和当初那个时候如出一辙,可是这些年,陪伴着她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他张了张口,觉得想要开口问她无比地困难,可是手上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松开。他想要和她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偏偏因为喜欢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更加惹怒了她。许蹇墨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口,“他……对你好不好?”声音喑哑,像是一只失去声音的鸟,让听到的人心中忍不住就是一痛。 陶诗序却像是没感觉一样,眼风斜斜往上一挑,嗤笑道,“跟你有关系吗?”手腕上的那只手倏地一下握得更紧,陶诗序眼睛里的不耐越发地浓重,她另一只手鼓足了劲儿朝着许蹇墨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狠狠地劈下去,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依旧死死地握住,丝毫不松手。 倒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立刻就出现了一道粗粗的红色的印子,可是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一样将陶诗序牢牢锁住。 陶诗序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要松手的样子,索性狠下心肠,手狠狠地朝自己的手上砍去。 许蹇墨是知道她的性格的,手上立刻一松,得了自由的陶诗序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就往小区里走去,哪知后面的许蹇墨依然不死心,开口叫住她,“陶陶……” 话音未落,陶诗序就已经转过身来,冷着眼看着他,冷冷说道,“许蹇墨,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来找我。”她顿了顿,又说道,“免得有些人拿我当假想敌,处处害我。”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过身离开。 她路过小区大门的时候,那扇玻璃门上隐约地映出身后许蹇墨清瘦的影子,在夜风中,他的白衬衣被吹得上下翻飞,犹如当初他送自己回家那时一样。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对暗自彼此倾慕的少年,而如今,她却视他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那个时候他是衣袂翩翩的清俊少年,可是事隔经年之后,类似的场景中,那个人的身影却是如此的寂寥和苍凉。那是她的青春,那是她最初的爱恋。 陶诗序不忍再看,猛地偏过头,脚下的步子越发地快了,像是逃一样地飞快地朝着单元门门口走去。 黑暗当中,姜可晨带着些许询问的声音在她身侧响了起来,“陶陶?” 陶诗序猛地顿住脚步,抬起头来朝着声音来源看去,旁边昏暗的路灯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让她如此的熟悉。 她眼中一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一边的姜可晨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陶诗序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怎么下来了?”姜可晨一边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说道,“齐子琪已经把你送过来了,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见你上来,所以就下来看看。” 他转过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许蹇墨凄凉的身影还伫立在夜风中,姜可晨又朝她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他眼睛里一片清澈,问这句话也只是出于对陶诗序的关心,压根儿就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陶诗序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姜可晨知道她和许蹇墨的关系,低着头淡淡说道,“没什么,问路的。” 姜可晨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只是牵了陶诗序的手,和她一起上楼去了。 回到家陶诗序先去洗了个手,然后才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姜可晨问道,“你吃饭了没有?”问完之后又像是才发现一样,自嘲地笑了笑,“我倒忘了,你好不容易回趟家,你爸妈怎么会不让你把饭吃了才回来。” 姜可晨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吃了。你吃了没有?” 陶诗序从厨房里将切好的水果端到客厅里,边走边回答道,“也吃了。你饿了没有?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下碗面?” 姜可晨摇了摇头,张开嘴将陶诗序递过来的苹果吃了,没有说话。 陶诗序自己也吃了一个,这才发现今天晚上的姜可晨有些不对,她心中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一些不好的想象出来,却又不是因为之前的许蹇墨,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姜可晨,话着实少了些。她看了姜可晨一眼,那人两眼放空,思维明显没有在此刻面前的电视节目上面,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今天晚上话好少,都不怎么说话。” 姜可晨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往常那十分有感染力的笑容此刻看来,竟如此的勉强。只听他说道,“我就是觉得我平常太闹腾了,不像个男人,不能给你安全感。” 陶诗序心里“咯噔”一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受了刺激,但是要是他看见了之前自己和许蹇墨的那一番拉拉扯扯又不像,姜可晨不是一个可以藏得住心事的人,他要是之前就看见了,早就说了问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陶诗序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笑道,“今天谁给你刺激受了?好好的,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姜可晨笑了笑,还是那么的勉强,也不去躲开她的手,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揉着,“没有谁给我刺激,就是这样觉得了。”他伸手一捞,就将陶诗序稳稳地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陶陶,我会成为一个你希望那样的有担当的人的。” 陶诗序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嘴唇微微地弯上来,她是多么的幸运。 第二天姜可晨下班回来的时候,陶诗序就已经在家里了,连饭都已经做好端到了桌子上,她如今的手艺比起以前已经大有长进了,姜可晨中午都是在单位吃饭,陶诗序想到他中午没怎么吃,晚上一向都做得丰盛。 姜可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全都是他爱吃的,心中一甜,之前在办公室里开会开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此刻却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 他小跑到厨房,看见陶诗序还在弄汤,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显出一种别样的静好来。姜可晨心中痒痒的,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亲了一下,不等陶诗序回头,他就已经洗完手自己跑到消毒柜里拿了碗筷出来,跑到饭厅里摆好了。 陶诗序看着他那副跳脱的样子,低下头来一笑,倒也没有责备他。 两个人的话,晚上的饭菜已经是很丰盛了。陶诗序将最后一个汤端上桌子,一边问道,“饿不饿啊?” 她坐下来,一边的姜可晨已经自顾自地开动了,一边吃一边点头说道,“好饿啊,我开会都开得整个人快晕过去了。” 陶诗序笑了笑,伸手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温言道,“你们那什么单位,怎么事情不做,成天开会啊?” 姜可晨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抬起头来解释道,“要先开会制定方针,部署行动,再决定怎么去抓人啊。”他说完,又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跟陶诗序说道,“这次可是大案。” 陶诗序笑了笑,也不多问,他的工作,陶诗序是知道的,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就是了,至于分忧,她倒还真帮不上太多的忙。她又夹了一筷子姜可晨爱吃的菜到他的碗里,柔声说道,“那你就多吃一点儿。”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姜可晨从吃饭的间隙当中抬起头来,随口说道,“诶,陶陶,那天跟你问路那个人问到了没有啊?怎么我今天下班来,还是看见他的车子在那里?” 陶诗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回答道,“哪个问路的?”说完就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跟姜可晨扯的那个谎,低头说道,“我哪儿知道啊。不过应该还是问到了吧,说不定人家就住在这里了呢。”她又给姜可晨夹了一筷子的菜,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成天关心这些干什么?没见你在其他什么事情上面留过心,尽去观察些不重要的事情。” 姜可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憨憨的样子,“我这边有案子,还不是害怕有人奈何不了我父母,跑来找你么。”陶诗序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会小心的。” 许蹇墨看了一眼手中的玻璃杯,里面的柠檬冰水已经被他的手心给温热了,可是他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那天陶诗序离开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陶诗序跟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地,甚至连她说话的时候,脸上那一挑眉,一皱鼻的小动作都不肯错过。明明那些话全都像是刀子一样刺在他的心窝上,偏偏他就是忍不住地想要去回想。只因为他和她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他们两个曾经的回忆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度过后来的时光,他必须要去寻找更多的关于她的记忆,哪怕那些记忆让他如此痛苦,哪怕那些记忆每让他回忆一次都鲜血淋漓,可是他都甘之如饴。他也知道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就是忍不住。 他记得那天最后陶诗序说的那句话,虽然没有明指那个人是唐蜜,但是他也听出来了,再加上那天在那个专柜他也感觉出来了这两个人有些不对。既然她们两个早就不对盘了,那自己之前拜托唐蜜做的那些事情她又是怎么在跟陶诗序说呢?自己以前每一次问她,她都说的有模有样,加上他自己心中有鬼,也没有多问,现在再仔细回想,却又不难发现这其中的敷衍。 他本就不是笨人,又经过陶诗序的一提醒,这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他约了唐蜜出来,说是为了之前跟他帮忙对她做出感谢,事实上却是为了弄清楚,他让唐蜜做的那些事情,她究竟在他和陶诗序之间做了什么。 看了看表,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唐蜜依然没有来。从他和唐蜜开始接触起,她就在一直不停地迟到迟到,仅有的几次见面都被她的迟到给耽误了。之前许蹇墨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自从发现唐蜜有可能是他和陶诗序之间危险关系的另一只推手过后,他就对这个人隐隐地反感起来,连带着她现在的举动,也被他觉得是别有用心,甚至是有意拿乔。他只觉得无比的厌恶,他讨厌有人将这样的心思用到他的身上,之前的无感,统统都变成了现在的厌恶。 再一次轻轻地抿了抿杯中的柠檬冰水,一向淡然的他此刻双眉微微皱了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自认还算是好耐性的人,可是耐心再好,也耐不住有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 许蹇墨从钱包里掏了几张钞票扔到桌子上,看也不看一眼,便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既然唐蜜有心让他等,有心拿乔摆谱,那就让她一个人摆好了,反正他实在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从桌子旁边走出去,刚刚走到大厅,就听见一个年轻女孩子微带惊喜的声音,“许蹇墨?” 声音当中还有几分犹疑和不确定。许蹇墨抬起头来,面前站了一个并称不上熟悉的人,但是也绝对不陌生。曾经和她在一起学习了三年,他一向清冷自持,和班上的人也没有走得太近,既没有太好的朋友,也和其他人没有交恶,就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出国之后倒也没有和他们断了联系,毕竟他们以前的那个班,都还是挺团结的,感情也都很好。只是因为自己事情太多了,加上又没有在国内,他们的所有活动自己都不曾参加过,但是没事情做,或者说想念陶诗序新、想要从班上的其他人那里看看她的近况的时候,他也会在班上的那个群里转一转,虽然大家都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但却并没有到忍不住出来的地步。 许蹇墨眯了眯眼睛,看向眼前站着的这个大气爽朗又时尚干练的女孩子,脸上并没有笑容,声音更是疏远,“孟琪。” 还好他在大家的记忆当中都是这幅摸样,班上的同学早就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并不在意。 孟琪跟她身边同来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便走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说一声。那天班上还在说,我们零二级,就只有你和陶诗序,才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她说完才知失言,顿了顿,又笑道,“回来了也该说一声啊,好让我们给你接风洗尘。你大概不知道吧,以前的同学留在c市的人还多呢。” 她偏了偏头,丝毫不在意许蹇墨从遇见她开始就只说了两个人,“顺便带着你女朋友一起呗。” “女朋友?”许蹇墨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正要否认,孟琪就已经笑道,“是啊,你女朋友不是唐蜜吗?我以前大学的时候和她一个寝室,你总是给她寄东西,你们感情这么好,可是我们班上的聚会你们两个都从来没有在一起出现过,之前唐蜜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班上的其他人知道,说是害怕影响你,她对你这么好,如今你回来了,可要好好地对人家啊。” 她笑容爽朗大气,根本就让人看不出来她其实是在套话,许蹇墨更加不会知道了,淡漠地笑了笑,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有事情要她帮忙而已。不要那样说,要是耽误了她的好姻缘,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孟琪先是一愣,随即很吃惊地看着许蹇墨,“不是啊,可是她自己说……”她说了一半就住了口,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许蹇墨,那人却是毫无知觉一般,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不舒服。 她掩饰性地笑了笑,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爽朗之色,“果然是我误会了,不过没关系,什么时候找到了,可要记得给我们大家说一声啊。”不等许蹇墨回答,她就看了看后面站着等待她的同伴,“我还约了人,就先走了,咱们有空再说啊。”许蹇墨微微颔首,孟琪跟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开了。 孟琪一离开,许蹇墨的脸就忍不住沉了下来,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陶诗序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待见他,而是这中间有人作梗。听陶诗序的话,唐蜜还做了不止这一件事情。他们两个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他做了那么多,虽然的确是想要陶诗序过得好一些,但是心中也存了那么几分微弱的希望,希望以后可以和她一起,哪怕这中间的路走起来那么艰难,他也不会有半分的退缩。 可是他又哪里会想到,原来他所托非人,不仅没有给他们两个的关系起到缓和的作用,唐蜜甚至还在里面挑拨离间,让原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的恶劣。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在班上和陶诗序关系那么好的唐蜜居然会这么做。他现在就是再恼怒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最好的时机已经葬送在了唐蜜手中,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着应该怎样修补,就算陶诗序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也没有关系,现在,只要陶诗序能够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许蹇墨就已经觉得是万幸了。至于唐蜜,她自己种下的因,总有一天会尝到果的。 一路飞驰回公司,老远的就看见他板着一张脸,明显的心情不好,下属们都自动地离他十米远,偏偏就是有人不会看眼色,明明看见他脸色黑沉,知道他心情不好,就是要腆着脸凑上来,生怕许蹇墨会不觉得他那张脸讨人嫌一样。 夏暮回一边打量着许蹇墨的那张脸,一边y阳怪气地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哟,谁又惹到你啦?” 许蹇墨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直接无视夏暮回,径自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正想随手关门,哪知那扇原木门已经被人死死地抵住了。 许蹇墨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但是只要一想到等下夏暮回会无止无休地来烦他,他觉得现在还是见一见他的好。他在门后面没有用力,下一刻门便被夏暮回推开了,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门后,大概是为了防止等下许蹇墨对他使用暴力,夏暮回用那扇门遮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了一个头,嬉皮笑脸地说道,“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吧,我约了好朋友,一起去见一见?”夏暮回的朋友大都非富即贵,能够结交,自然对自己以后的发展大有裨益,他的一番苦心,许蹇墨自然知道,便也不推辞,轻轻地点了点头。 眼下正是他心情抑郁的时候,能够专注于工作,也算是有了寄托,不让自感到那么失落和难过。见他答应了,夏暮回正要打趣两句,哪知许蹇墨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毫不留情地将门猛地一关,留下夏暮回一个人在外面叽里呱啦地大叫。 陶诗序并算不上是个多敏感的人,但是她却足够的细心,加上人又聪明,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她在细节当中发现了不对劲儿,又在细节当中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可是这一次,她明明知道姜可晨有些不对,但是就是找不到原因。 从那天他从他父母家里回来她就察觉到了,但是那天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也不确定姜可晨是知道了她和许蹇墨的关系不高兴,还是因为他回家之后他父母给他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了,又或者是他最近正在办的那个案子让他不高兴。总之一直找不到原因,她自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最害怕的便是姜可晨知道了她和许蹇墨的关系,那天晚上他不知道看去了多少,加上姜可晨人又单纯,要是再被有心人利用,那就不好说了。她不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因为一些没有必要理会的人有了裂痕,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了许久,都没有结果,主要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最近姜可晨又时常不回家,她就是想套话,她也找不到时间。这样的一个问题困扰了她许久,直到下午的时候齐子琪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有心事,便开口问了。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齐子琪开口说,总觉得烦躁,齐子琪也发现了,索性跟她提议出来玩会儿,散散心,陶诗序想了想,反正最近姜可晨忙得很,刚才就已经打了电话来跟自己说晚上不回家,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思考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第六十二章 执念(上) 按着时间陶诗序就开始收拾,等到她收拾完了,差不多齐子琪的车子也到了小区门口了。去的地方是齐子琪他们几个要好的经常聚会的地方,之前在电话里面齐子琪就已经提到过了,所以到了之后陶诗序也没有多问,可是当她推门进去在看到坐在对面那个人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陶诗序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许蹇墨居然也会在这里,看见他脸上也露出了那副诧异的神色,陶诗序也猜到他大概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坐在许蹇墨旁边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混血男孩儿,看样子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长得很漂亮,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笑意。 她站在门口微微一停,跟在她身后去停车的齐子琪就已经上来了,看见她站在门口,笑着伸手推了她一把,“进去啊,站在这里干什么?”话是这样说,她却先进来一步,伸手拉住依旧站在门口不动的陶诗序,将她给拖了进来。 齐子琪朝坐在许蹇墨旁边的那个混血男孩儿指了指,说道,“他叫夏暮回,我的好朋友。”夏暮回朝她眨了眨自己如同报税一般的眼睛,十分的俏皮。齐子琪又要去指许蹇墨,哪知陶诗序却先她一步,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不用你介绍了,我认识他。”齐子琪和旁边坐着的夏暮回脸上都有些惊讶,夏暮回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打许蹇墨,脸上还出现了几分促狭的神情。便又听陶诗序似笑非笑地续道,“说起来,他还算是我哥哥呢。” 她看见一直端坐在那里低垂着的头的许蹇墨脸上一白,心中又涌起那熟悉的残忍的快意。她觉得自己是上了瘾,只要许蹇墨不痛快,她就觉得很舒服。 齐子琪对她的家庭很了解,听见陶诗序这样说,心里就已经猜到了,脸色一时也有些尴尬。 夏暮回倒是不知道,不过他也是人精,察觉到气氛不对,也顾不上去问许蹇墨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曲折,连忙笑着打哈哈,“熟人就好了。正好今天是我们几个朋友出来玩,熟人应该玩得更好才对。” 几乎是被他这样有意无意地一提醒,陶诗序才发现,今天晚上她是齐子琪叫过来玩的,齐子琪和她朋友小聚,带了自己过来,要是她把气氛个搞砸了,这里面头一个对不起的便是她。她之前一看到许蹇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刺激他几句,哪里还顾得上这究竟是不是齐子琪的场子?结果被夏暮回这一提醒,她倒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看向齐子琪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抱歉。 齐子琪何尝看不懂她眼睛里的意思,安抚性地笑了笑,示意没关系。她也不是不知道陶诗序和许蹇墨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这里见到他,陶诗序出言刺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她心里还觉得有几分抱歉,本来是想让陶诗序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散心居然还是遇见了让她闹心的人。 齐子琪倒是朝陶诗序抱歉地笑了笑,拉着她坐到夏暮回身边,自己也有意识是地坐在了许蹇墨的旁边。 夏暮回一看便知道齐子琪这是有意识地将他们两个隔开,如何不明白齐子琪的一番苦心?当下便跟陶诗序开玩笑,“没想到齐子琪这个男人婆居然会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 他似乎没有想好究竟应该用个什么样的形容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真是让人有些想不到啊。”说完又促狭地看了一眼齐子琪,眼神里除了促狭,更多的还是宠溺和关心,“果然是缺什么就要和什么样的人交往。” 他话音刚落,齐子琪就一边将筷子递给许蹇墨,一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回答道,“是啊,所以我才跟你这么幼稚的人一起玩啊。” 夏暮回立刻就炸毛了,尤其是在齐子琪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神情的比对下面,他那张已经涨得通红的漂亮脸蛋儿显得越发地可爱。偏偏他生气想要反驳,可是就是什么都反驳不出来,不为别的,单单是齐子琪此刻的那副样子,便已经让他十分的挫败了。 夏暮回的表情十分的可爱,就连一旁坐着的陶诗序和许蹇墨也忍不住微微弯唇,陶诗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夏暮回,又垂下眼睫,淡淡笑道,“子琪这话说得很对。” 身旁的夏暮回立刻转过头来对她怒目而视,陶诗序却不为所动,又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夏先生如此……美貌,外形上,倒是和子琪很般配呢。” 夏暮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被人说漂亮和说跟齐子琪般配比起来,在夏暮回心中,还真算不上什么。一旁坐着的齐子琪也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陶诗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道,“再说了,刚才子琪也说了啊,她和你性格上面也挺互补的。”陶诗序转过头来看向夏暮回,一双眼睛清澈却让人看不到底,“你们两个若是都有意思,倒是可以发展一下,不过,成了之后,可要记得我的那杯谢媒酒哦。” 她偏着头,长长的头发从肩膀上倾泻下来,在灯光下面,黑发上面的光泽让头发像是一条缀满星光的河流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抚摸想要亲吻。 许蹇墨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像是没有听见陶诗序的提议一样,夏暮回听了陶诗序的话,果然满面期待地看向陶诗序,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个哪怕算不上确切的答案。只要一个答案就好,哪怕并不确切,哪怕她只是说“让我想想”,那也好过他一个人在那样黑暗的河流里独自经行。 可是,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了,齐子琪和以前那一次一样,低下头去,额前的刘海垂下来,将整张脸盖住了大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陶陶,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个样子,你就不要再拿我们两个开玩笑了。” 陶诗序也听出来齐子琪声音里的不豫,她看了一眼夏暮回,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又低下头来吃着面前的菜肴。 一时之间,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儿冷清,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齐子琪觉得她是主人,还是应该说些话的,抬起头来刚要张嘴,包厢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甜美的女声伴随着开门,一起传进了包厢的几个人耳中,“我就说了他们两个在这里,你还不信。”那个女声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清雅中带着宠溺的男声回答她,“我这不是跟你来了吗?” 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冰蓝色小礼服的长发美女,栗色的长发微微卷曲,散落在白皙而纤细的肩膀上,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她身后站着一个精瘦而高大的男人,正是齐子皓。他的身影笼罩着身旁女子柔弱的身形,看上去,果真是一对璧人。 坐在位置上的齐子琪看清楚是他们两个人之后,眼中先是一亮,随即又变得黯然,站起身来对着齐子皓和那个女子笑道,“我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她伸手拉了拉身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齐子皓带着那个女子走进来,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和宁宁过来吃饭,听她说刚才看见了暮回,所以就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他又笑着朝陶诗序和许蹇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笑着对他们说道,“你们好好玩,我们就先走了。” 夏暮回也朝他笑道,“那你们就快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不要管我们了。”他说完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到时候记得帮我们把账结了啊。” 齐子皓伸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这才转过身,带着李宁一起出去了。 幸好齐子皓来了一趟,把气氛给稍微缓和了一下,要不然陶诗序还要为她搞砸了气氛而尴尬抱歉呢。一顿饭也称不上宾主尽欢,只是勉强尽兴而已。 从包厢里出来,陶诗序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刚刚出来,就被一个黑影给拦住了。 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低着头冷冷地说道,“让一下。”她说着便要从那人身边错开,那人却轻轻移步,再一次地将她的路给堵住了。陶诗序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让人看不出所以的光芒。她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何贵干?” 许蹇墨脸上微微一动,轻轻说道,“我……”说到一半,却又住了口,匆匆忙忙地将眼睛移开,脚下的步子却没有移动半分,依旧站在她的面前。顿了顿,侧着头又低声跟她说道,“我已经跟唐蜜说得很清楚了……”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陶诗序一声嗤笑给打断了,“你跟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她抬起眼睛来看着许蹇墨,眼睛里满是嘲讽。 她的眼神像是针一样地刺进许蹇墨的心里,他几乎是不敢看她,先是往后一缩,接着再迎上她的目光,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浓重的坚定,“陶陶,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他说的虽然是个问句,但却坚定得像是一个誓言,可是这个誓言很快便被陶诗序给打破了。 只听她一声冷笑,随即反唇相讥道,“是不是只要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许蹇墨没有说话,可是眼神里面已经清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陶诗序又是一声轻笑,续道,“那是不是,我说让你去杀了你妈妈,你是不是也要去做?” 许蹇墨漂亮的瞳孔猛地往后一缩,脸上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一片惨白。 陶诗序看见他这副反应,也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况且她也根本不指望许蹇墨会答应,只不过是拿话来刺激他罢了。她脸上冷冷一笑,说道,“你看,你连我这个条件都不能答应,还说什么原谅?” 她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揶揄和嘲讽,眼底深处更是冰冷一片,像是一跟冰锥,狠狠地刺进许蹇墨的心里。他脸上比先前更白,那双好看的唇禁不住地颤抖着,明明想说出些什么话来,可是就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陶诗序瞥了他一眼,就要从他身边离开,他的手下意识地一动,想要去拉住陶诗序,她却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身子一躲,那只修长却苍白的手陡然停在了半空中,仿佛一个笑话一样,让许蹇墨自己都不忍再看。 陶诗序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正要离开,前面却突然传来姜可晨带着惊讶的声音,“陶陶?” 陶诗序和许蹇墨循着声音朝前面看去,却看见一群人中间,身形瘦削样貌俊朗的姜可晨格外的显眼,正撇开那些人朝陶诗序走过来。 他手臂上还搭着警服,看样子是刚刚下班就被拉到这里来了,他走过来,有些防备地看了许蹇墨一眼,才转过头来对着陶诗序低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陶诗序笑了笑,笑容中没有了刚才与许蹇墨相对时的那种尖锐和讥诮,而是换上了一种温和柔顺的表情,跟他解释道,“子琪和她朋友吃饭,说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就叫我跟着一起来了。” 姜可晨看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身形憔悴的许蹇墨,话到了嘴边都没有问出口,只是含义深刻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对陶诗序说道,“我这边还有应酬,完了之后就早点儿回家,让齐子琪送你吧。”他想了想又说道,“记得到家之后跟我打个电话。” 陶诗序心中甜蜜,虽然不愿意面上表露出来,可是那笑容无论怎样都骗不了人,只听她嗔道,“知道啦。”她伸手在姜可晨身上推了一把,“你快去吧。” 姜可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陶诗序和许蹇墨,这才转过身离开了。 姜可晨走了之后,陶诗序也不愿意再跟许蹇墨相看生厌了,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只剩下许蹇墨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清瘦的身影,和那一张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在白色映衬下面越发幽深的瞳仁,看上去是如此的凄凉。 陶诗序一向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和他们吃完饭就打算回家,加上之前在饭桌上被她那么一搅,恐怕就是齐子琪想要再去玩也没有了心情。看得出来,今天晚上的齐子琪心情并算不上好,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宁齐子皓的关系还是因为自己和夏暮回。 陶诗序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打算把话和齐子琪说开来,“今天晚上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周到。”像是害怕她把后面要说的话说出来,齐子琪笑了笑,截口道,“不用,我知道你是好意。” 陶诗序却没有这么容易放弃,也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你不能这样。”她顿了顿又说,“不能把明明就没有丝毫希望的念想还寄托在齐子皓身上。” 齐子琪没有说话,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似乎是真的在专心开车一样。陶诗序也不看她,眼睛悠悠然地看着前面,继续说道,“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了,齐子皓再好,可终究都不是你的。你痴恋齐子皓这么多年,其中甘苦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中间你究竟有多艰辛,恐怕夏暮回也就犹豫多艰辛。” 她转过头来看向身旁正在开车的齐子琪,七彩变幻的霓虹灯下,女子纤瘦的侧脸显得静好和纤薄。 车厢里除了陶诗序淡淡的声音,就什么都没有了,性能良好的车子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噪音和纷扰,让车厢里面陶诗序清淡的声音像潺潺的流水一样缓缓地流进人的心田,“我看得出来,夏暮回是很喜欢你的,我不信你就不知道。你自己也知道痴恋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你痛苦,他的痛苦并不亚于你,将心比心,我总觉得,就算你对其他人能够硬起心肠,对他也不应该。” 她说完,久久地都没有得到齐子琪的回答,就在她都以为齐子琪已经不会再回答她的时候,身侧的女孩子又淡淡地开了口,“我又何尝不想?你也说了,我于齐子皓,不过是一场痴恋而已,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场痴恋,却也没有谁来成全我。我和夏暮回自幼交好,当初被带进齐家的时候,那些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们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耍,只有他。”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低头一笑,笑容中却含着淡淡的苦涩,“刚来的时候他也欺负我,只是他的那种欺负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都是有恶意的,他却是纯粹的小孩子心性。那个时候我被那些人拦着欺负,不让我走,还是他过来帮我打跑了那些人。”齐子琪脸上有些疲惫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总说我只能给他一个人欺负,后来我和他打了一架,才让他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忍受别人欺负的人,只是不想给自己给齐子皓惹麻烦罢了。却也不是他欺负我,倒是很多时候是我在欺负他。他那个人,是夏家的宝贝,从小长得又漂亮,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齐子琪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轻轻垂下眼睫,将眼底的那抹黯然毫无保留地释放给前面的那一辆车子的车尾,“我又何尝不知道对于齐子皓,终我一生不过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只是大概是真是因为没有人会成全我,所以才要一味地去追寻罢了。我喜欢他,夏暮回喜欢我,我们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却接受他的感情,去放下对齐子皓的执念,可是我却害怕,如果到时候我真的接受了夏暮回,却又不能放下对齐子皓的感情,那不是还让夏暮回失望?” 第六十三章执念(下) 她微微侧过脸来,立体又纤瘦的脸颊在y影当中显出一种别样的静谧来,是不同于平常的静好,也是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气质。 陶诗序轻轻弯唇,笑了笑,说道,“你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带给他失望呢?”她偏过头看着窗外如水般的车流,淡淡续道,“况且,这世间又有多少夫妻是一直相爱到老?莫说那些不能白头到老的,就是那些能够相携一生的爱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果真就如同看起来那么恩爱幸福?谁家没有几件叫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是让人知道和不知道的差别罢了。爱人和被爱,总是被爱的那个更幸福一些,如果不能同时拥有爱人和被爱,这两种感情当中,总是被爱的那个更加轻松一些。人总是要走捷径的,既然有一条平坦的路放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去走那条崎岖的呢?” 她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齐子琪,又淡淡地续道,“更何况,在我看来,也许你对齐子皓的感情,真的就说不上是爱。不过是你自己心中的那股执念罢了,总觉得没有得到,总觉得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有是你自小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优秀的男人,难免沉沦进去。” 她侧头看着齐子琪,小巧的下巴被窗外璀璨的霓虹灯一照,显得格外的白皙细腻,“你不去试着走出来,总是蜗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面,又怎么知道,所谓的艰难,所谓的放不下,也许只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人没有被人逼到绝境,总以为自己还有退路,总以为前面的路还很艰难,自然也总是不肯尽力的,如果你肯背水一战,或许那一场在你看来算是天大的痴恋,也就这么轻轻地揭过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语调也是一如往常般的淡淡的,却有着就算是高谈阔论都没有的说服力。 齐子琪轻轻垂下眼睫,看着前方的路况,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陶诗序是有些心疼她的,这个女孩子,看似刚硬强悍,其实也不过是用钢筋铁骨将自己那颗柔软的心给紧紧地包裹起来罢了。齐子皓没有能力去欣赏,但是并不代表着她的美好就无人看见。夏暮回对她的喜欢,就是陶诗序这个第一次见到夏暮回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按照齐子琪的话来说,夏暮回喜欢她,也有好多年了,只是齐子琪那样骄傲的女孩子,必定不愿意将感恩和爱情对等起来,况且,她和夏暮回尚且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在里面,她害怕伤害到他,也就更加不愿意去接近了。 都是一些痴人呐。 齐子琪送陶诗序回家去了,夏暮回可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家去睡觉。他的公寓里太宽了,一个人住在里面,空荡荡的,空得让人心中渗得慌。那样一间空空的屋子,仿佛就是他内心的写照。 他的心里有多空,那间屋子就有多空。空得连在里面喊一声都能够听见他自己的回声,又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那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又被齐子琪拒绝的日子里。 他伸手搭上许蹇墨的肩膀,将他猛地朝自己身边一揽,漂亮的脸上全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语气也像是在说笑一样,可是那双眼睛深处却是浓重的落寞,“走吧,陪我喝酒,我今天又被人拒绝了。”他嬉皮笑脸地在许蹇墨肩膀上锤了一拳,说道,“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也不好。嘿嘿,”他涎着脸凑近了许蹇墨,“刚才那个帮我说话的女孩子,其实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吧。” 他伸手拍了拍许蹇墨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比我还惨啊,齐子琪起码是不恨我的,可是我看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像是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一样,嘿,许蹇墨,你追求个人,可追求得真是失败啊。” 许蹇墨好看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出来,他没有反驳夏暮回的话,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就是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许蹇墨伸出手来也学着夏暮回的样子搭住他的肩膀,转过头来笑道,“那就走吧,我也好久都没有好好地醉一场了。” 他是从来都不喝酒抽烟的,那些存在在一些留学生之间的糜烂生活他是从来都没有沾过。他的生活,自律得仿佛一个苦行僧一样,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事情,他就从来都不会去做。 可是,到了后来他才发现,其实陶诗序今天的生活,很大程度上,虽然不是由他造成的,但也是跟他有关的。夏暮回刚刚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还笑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赎罪,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真的是在赎罪呢?赎一场永远都没有救赎的罪孽,可是,现在连他要赎罪的对象都不想再看到他了,连她也不愿意自己做这一场自我救赎,那他还做这些做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毁掉,毁掉,把一切都毁掉。 他心里突然涌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搭住夏暮回肩膀的手臂也用力了些,与其说是夏暮回喊他陪自己喝酒,倒不如说是许蹇墨架着夏暮回又往回走。 他们两个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包厢,这里面的服务很好,加上这间包厢又是他们经常聚会用的地方,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里面又已经是干干净净了。 看着许蹇墨和夏暮回两个回来,虽然有侍者眼睛里露出几许不解,但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体贴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将各色的酒端了上来,又给他们关好了门。 夏暮回熟门熟路地打开一瓶啤酒,连杯子都不用,直接递给许蹇墨,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地对他说道,“今天的那个女孩子,是你什么人啊?能够得到你这么多年的惦记,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感情有多深呢,没想到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许蹇墨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啊。你也真行,她那么恨你,这些年来你还能对她一如既往地好,许蹇墨,” 他偏头,偏浅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比此刻头顶的水晶灯还要耀眼几分,“你可真行啊,你和她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夫之恨?才让她可以无视你的感情,这么恨你,还恨你恨了这么久?” 许蹇墨仰头,猛地将冰冷的啤酒灌进自己的口腔里,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喝完才放下酒瓶对夏暮回苦笑着说道,“也差不多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她是我后爸的女儿,算起来还是我妹妹,只可惜她没承认过我也没承认过。” 夏暮回眼睛里有着明显的不解,的确,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反对自己父亲再婚,陶诗序也不会这么恨许蹇墨,况且她也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许蹇墨脸上的笑容中所带的苦涩意味更浓,又一口气将手中的啤酒给喝掉,解释道,“我母亲是破坏他们家庭的小三,连带着还害死了她妈妈,而她爸爸和我妈妈生的那个孩子又被她给错手杀死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可是这背后的伤痛和悲哀,就是对夏暮回说,他也未必会懂得。再悲伤,再痛心,都只是别人做出来敷衍自己的,隔靴挠痒一般,根本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人觉得虚伪。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大力地去渲染?再多的伤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和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夏暮回目瞪口呆地等着许蹇墨,连手里的酒都忘了喝。许蹇墨瞥了他一眼,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打开一瓶酒,自己又灌了一口,用瓶身碰了碰他手里握着的瓶子的瓶身,提醒他,“你该喝酒了,我都已经喝了一瓶了。” 被他这样一提醒,夏暮回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狠狠地灌了一口冷酒,才半是赞叹半是感叹地说道,“你们的生活,可真是一出狗血的悲情剧。” 听到他这样评价,许蹇墨只是一笑,却并不做声,夏暮回说的这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也没有错。天底下,还能够比他们两个更让人觉得纠结的事情了吗?他默然了片刻,眼看着手里的那瓶酒又光了,许蹇墨开了一瓶,又灌了一口,问道,“你呢?” “我什么?”夏暮回说完才反应过来,那张漂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我喜欢她她喜欢的另有其人罢了。”他一口将手里酒灌下去,续道,“她喜欢的那个人又刚好是我大哥,哦,就是吃饭的时候我们看到的那个,我和大哥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两边都是多年的感情,我连争都不好去争。”他眼底暗了暗,有些烦闷地摇了摇头,将酒瓶子举到许蹇墨手中的酒瓶子前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说道,“诶,不说这些了,越说越烦,我们喝酒。” 他们两个果然就开始喝起酒来,洋酒啤酒,红的黄的白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都是一个推车一个推车地上来,都记不得让侍者添了多少次。 许蹇墨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酒,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然这么能喝,本来是想让酒精将自己给麻醉的,谁知道越喝越清醒,明明胃里面已经难受得不行了,谁知道头脑中却还是一片清醒。他侧头看了一眼夏暮回,已经歪倒在椅子上面了,手却还是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着。 他笑了笑,只觉得胃里难受至极,却不防门猛地被人打开了,许蹇墨看向来人,那副散漫的坐姿虽然没有半分的改变,但是也只有他 自己才知道他浑身的肌肉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了,他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用有些戒备的眼光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还没有换下的警服,目光清湛,坦荡一片,哪怕是维持着一个开门的姿势,也是站有站姿,宛如一棵青松一样,夜风吹过来,仿佛就真的让人置身于山林之中,一片的清新。他走进来,闻到这屋里的一片酒气,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顺便将门关好了,一直走到许蹇墨面前,低头看着他。那目光里有着多种让许蹇墨看不出所以的深意,却独独没有高临下的俯视和挑衅,甚至还让许蹇墨觉得他有些纯良。 他轻轻抬眸,看向来人,用一种看似温文的态度朝姜可晨问道,“有何贵干?” 姜可晨轻轻地垂下眼眸,先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许蹇墨?” 许蹇墨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他,又笑了笑,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还要来问?” 姜可晨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没有多少达到了眼底,“总是要自己来确认一下的。”他顿了顿,又说道,“何况许先生对我不也是照样熟悉得很吗?” 话说到这里,许蹇墨心里已经是一片雪亮。姜可晨恐怕就在刚刚的那一段时间里已经将自己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了,自然也知道自己其实从那天偶遇陶诗序的时候就已经去查了他。他对陶诗序的心思本来就没有打算掩藏,如今姜可晨主动找上门来,倒省去了他好多的心思和麻烦。 他唇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寸步不让地回答道,“熟悉谈不上,只是早有 耳闻罢了。”他和陶诗序之前的那一段事情恐怕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姜可晨就是要查也查不出来,只是眼下自己的这些举动,姜可晨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况且,他现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遮掩,尤其是在姜可晨面前。 姜可晨点了点头,然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要转身离开,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许蹇墨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本来还歪倒在沙发上的夏暮回突然像是打了血一样猛地醒了过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朝姜可晨打趣道,“诶,我说这位,你好歹是许蹇墨的情敌,怎么会对他说这种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话?” 姜可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多像是在跟人搭讪,关键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他脸皮一向薄,这下再也禁不住红了起来,还好他已经走到y影的地方了,让屋里的人看也看不出来。 倒是坐在夏暮回旁边的许蹇墨没有笑,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一副低头深思的模样。 姜可晨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许蹇墨,这才转过身离开了。 他下楼的时候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因为他的工作原因,他对这些小细节一向很注意,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也有一种不思考出答案不罢休的精神。 就是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也还是在一路想着,幸好如今是晚上,车流量比较少,才没有出问题,将车子停好,坐着电 梯一路上去,看着电梯里的镜子如此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姜可晨眼前又再一次浮现出许蹇墨的容貌,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其实他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就在陶诗序入狱的那个夏天,就在陶诗序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在少管所门外看见过许蹇墨。那个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草绿色的礼品盒,里面应该是放了东西的。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过是少年模样,这些年来许蹇墨久经人事,加上男孩子长大了,轮廓渐渐长深了,时间又隔得久了,又只有那样淡淡的一瞥,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罢了。 那个时候,许蹇墨是想进去看陶诗序的吧?姜可晨心里不无酸意的想。原来他惦记陶诗序已经是那么久的事情了啊,亏自己还跑上去要帮他,谁知道别人哪里是找不到,而是不好意思进去罢了。那个叫许蹇墨的惦记了自己女朋友这么久,他却还一无所觉,看今晚上许蹇墨和陶诗序的样子,想来陶诗序对许蹇墨对她的心意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难道他姜可晨在陶诗序心中就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60063 60-063 464-67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64-67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46467 第六十四章命悬(上) 姜可晨回来的时候陶诗序还没有睡。她在等他。好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一样,自从陶诗序搬过来之后,只要姜可晨加班或是应酬,回来晚了,家里的那一盏小灯总是属于他的。 每当他打开门,总是能够看见陶诗序坐在灯下,身上搭着一件衣服,要么是在,要么是在用电脑做设计。每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外面是数九寒天,他心底就像是喝了一碗热汤一样熨帖。陶诗序没有说过要等他,他自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属于情侣之间才有的心照不宣。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陶诗序就已经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回来啦。”她走过去,将姜可晨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语气温柔得仿佛他们是已经结婚数十年的夫妻,相扶相持一路走过来,伉俪情深。 姜可晨眼眶微热,有些感动,心里的那个念头转了几转,眼看着就要被他强压下去了,可是到底不是心思深沉的人,目光一触到陶诗序脸上,就仿佛是愧疚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陶诗序低着头,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去给你做。” 姜可晨这才听清楚,立马摇了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说,可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来。 他的样子陶诗序也看见了,联系到刚刚在那个饭店姜可晨看见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总之他不先开口问,陶诗序也就不解释。 姜可晨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口,刚刚想说,陶诗序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问道,“你不去洗澡吗?”眼神清澈,里面还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姜可晨自己的影子来。那句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这样一大段,又被姜可晨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陶诗序说道,“帮我拿下衣服吧。”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就已经进了浴室。 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压抑。刚才姜可晨想说,她也看出来了,可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讲。难道要跟他说,“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就是他的妈妈把我妈妈给逼死了的,我也杀了他的弟弟。”这样的话,陶诗序万万说不出口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姜可晨,是自己最爱的人,哪一个人不想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保持一份完美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有很多话,才和姜可晨开不了口。 陶诗序一边转过身去姜可晨的卧室里帮他拿衣服,一边心里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她这边还没有找到衣服,那边姜可晨都已经把澡洗完了,见她一直没有把衣服拿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到,“陶陶?我的衣服呢?” 陶诗序的思绪猛地被姜可晨给打断了,有些慌乱地回答道,“马上就给你拿过来了。”她说完就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家服,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姜可晨伸出一只手来,陶诗序就把所有的衣服一起递给他了。姜可晨拿了衣服,她又转过身去,回到衣柜前面,帮他拿明天要穿的。 她还在找衣服,姜可晨就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陶诗序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此刻的姜可晨眼中闪烁着怎样的一种矛盾和害怕。姜可晨站在那里许久,脑中念头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陶陶。” 陶诗序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害怕陶诗序又会打断他的话一样,姜可晨微微一顿之后,连忙说道,“陶陶,你是不是还喜欢许蹇墨?” 陶诗序本来来弯腰找东西,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她笑容淡淡的,淡到了极处,反倒觉得有些飘渺,有些不落实处。 姜可晨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笑容,每当陶诗序这样笑的时候,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自己好远。陶诗序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可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显然是不能让姜可晨安心下来的,他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和他见面?那天你说问路的那个也是他吧,他还过来找你了。”下一句姜可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你还说是我想多了。 他的口气又委屈又愤懑,若是平常听见他这样跟自己说话,陶诗序一定会心软得一沓糊涂,她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可是每当看见姜可晨那双清澈无砥的眼睛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样了,今天晚上姜可晨这样的问话只让她觉得疲惫和心痛。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受到来自姜可晨的诘问,在她心里,无论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可晨也不会对她问出这样的话,可是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可晨就已经在开始怀疑她了。心里这样想着,语气和话语也不由得尖锐起来,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姜可晨明天要穿的衣裤,眉眼淡淡的, 看不出来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脚踩两只船了?” 对面的姜可晨立刻就慌了,他本来是想弄清楚陶诗序对许蹇墨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这么理解他的意思。姜可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诗序眉目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仿佛她的怒气又被姜可晨这一句话给抚平了,又垂下眼睫来,淡淡说道,“我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他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这样一句话就已经是在解释了,姜可晨既然有心去查许蹇墨,自然应该清楚许蹇墨对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还是要来问,这分明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扎刀子。 那些过去不堪回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改变半分,陶诗序总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再去触碰那些,她不待见许蹇墨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每当一看到许蹇墨,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把杀母仇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初恋来看。况且,许蹇墨和他弟弟长得那么像,看见许蹇墨,她就想起那个曾经死在她手里的孩子,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提过,但是那也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像是刻在石头上的碑文,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哪怕风吹雨打,也不会有多少磨灭。况且,离那些事情的时间并算不上远,她也并未忘记丝毫。 如今那些事情又再一次被人挖出来,挖的那个人还是被她视为唯一救赎的姜可晨,像是被人硬生生地从心里挖了一块肉,还是心尖尖上的肉一样,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姜可晨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垂着眼睫小声说道,“可是,他明明来找你了。他明明还喜欢你,他明明就是你的初恋。” “啪”的一声,是衣服猛地扔到床上去的声音,陶诗序抬起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却面沉如水。 绕是姜可晨迟钝,也知道自己拂了她的逆鳞,只是不知道自己一提到许蹇墨,她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一想到之前许蹇墨的那副样子,他就觉得有些惶恐不安。陶诗序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他一直把陶诗序看成心尖尖上的珍宝,不肯让她受半点儿的委屈,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既然许蹇墨像陶诗序说的那样无足轻重,那她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一想到这里,姜可晨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不弄清楚誓不罢休。明明陶诗序已经在生气了,他不去解释,反倒继续问道,“既然他是无足轻重的人,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第一句说出来了,后面的话也就不那么艰难了,只听他又说道,“那天来找你的人也是他吧。你为什么又要骗我,说他只是个问路的呢?如果不是今天我碰见你们两个,又去查了一下,是不是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我?” 姜可晨的话,句句诛心。陶诗序此刻只觉得心痛难当,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堪,纵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谁有曾想到,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珍爱有加的姜可晨,会因为一个许蹇墨,而对她多番猜疑,甚至还跑去找人查许蹇墨和她的曾经。她的眼睛里沉沉一片,让人看不清楚她眼睛里究竟藏着多少的情绪,只是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口气僵硬得连姜可晨也感觉到了。姜可晨此刻也觉得十分的难堪。在他眼中,此刻陶诗序分明就是在对许蹇墨多方维护,他是陶诗序的男朋友,为什么他就没有必要知道许蹇墨这个人?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种遗憾,那就是在遇见陶诗序之前,他都没能参与进去,开始是遗憾,那个时候他总觉得,也许自己早一点儿遇见她,她就能够早一点儿被人珍爱着,就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苦楚,他也能够早一点儿拥有她。 后来,和她在一起只会,那种遗憾随着他对她感情的日益增进,就变成了一种妒忌。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在乎她,甚至在乎她以前的人生,就算那些日子他错过了,他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心境其他人也有,偏偏姜可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陶诗序讲,这样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知道? 这些天来,他一边说繁重的工作,另一边是父母的威逼,非要让他跟陶诗序分手,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遮掩过去,不让她知道,不让她担心,更加是想不让她受伤,也是想为了他们的将来更加的平顺,受尽了压力,心理上也十分的压抑,却没想到自己不过这样简简单单地问一句,然就换来她的一句“没必要”。 他是她的男朋友,将来还会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都没有必要,那谁有必要?还是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像自己这样去想过,去想过他们两个的未来?甚至,在她的心里,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姜可晨越想越觉得委屈,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更像是在吼她一样,“我没有必要,那你觉得谁有必要?”他似乎又是不甘心一样,冲陶诗序吼道,“那个叫许蹇墨的吗?” 陶诗序脸色蓦地一变,也有即将冲出来的怒气,原本想要和他好言解释的心又淡了几分,强忍着自己勃发的怒气,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只觉得疲倦,不光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今天晚上遇见许蹇墨就已经让她觉得不舒服了,没想到这么大晚上了姜可晨还来这么一遭。 她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本来是疲惫已极,不想再跟姜可晨吵,想让他们两个都冷静冷静,哪里知道姜可晨却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逃避,他心里的怒气越发地高涨起来,一把抓住陶诗序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不解释清楚,就打算这么离开吗?” 陶诗序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说不出来的无理取闹。她和姜可晨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可是像现在这样的为了一个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吵,那是从未有过的。 陶诗序偏着头看着他,现在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一点儿都不替她想一想,她明明都已经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脑袋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姜可晨,你幼不幼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没有必要的人,我都不把他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究竟是他是我的初恋还是你的初恋?” 她气极了,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管发泄此刻自己心中的怒火,根本就管不到姜可晨心里怎么想,只是噼里啪啦地喊了出来,“姜可晨,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我也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东西我是应该跟你说,可是你自己问一下你自己,我何尝瞒过你什么事。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就不替我想一想。你只知道我是你女朋友,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是我男朋友?” 她这样一说,也立刻点燃了姜可晨原本强自按压的怒火,也忍不住冲她喊了起来,“我没有替你着想过?陶诗序,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不顾是非?我幼稚我没有替你着想我处处给你惹麻烦,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在这后面受了多大的压力?我要上班有案子,这段时间又这么忙,你倒好,还给我弄出个初恋情人出来,说到最后还是我不理解你?你要我怎么理解?是和你分手让你和他双宿双飞吗?我若是真不理解你真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许蹇墨!” 他刚才也只是凭着一腔怒火才冲口而出的,刚刚说完就后悔了。他父母让他和陶诗序分手的事情他一直瞒得好好的,还防着自己父母找上门来用尽了心思和家里周旋,本来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却没想到,最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然会是自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想要收回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果然,姜可晨抬起眼睛看向陶诗序,她的脸上有一抹极快的伤痛闪过,再看时,却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冷的,几乎要把他给冻伤,“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 姜可晨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刚才还满涨的怒火像是个爆破了的气球,一下全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住陶诗序跟她好好地解释,哪知手还没有碰到她,就被她给会开了,只听她异常疲惫地对自己说道,“我累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说完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地从姜可晨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陶诗序仰面倒下去,总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掉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有些痛,也有些发胀,可是偏偏,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或许是真的累了,吵架本身就是一个劳心劳力的事情,竟就那样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连被子都忘了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触感轻轻碰上她的额头,身边包裹着一种熟悉的阳光气息,她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姜可晨,已经换了一身正装,站在她面前。 屋里没有开灯,她也还没有睡醒,下意识地问道,“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 黑暗之中,她似乎看见姜可晨笑了笑,便听到他晴朗的声音,“案子有了新进展,要立刻过去一趟。” 陶诗序下意识地问道,“几点了?”她伸手便要去开灯,想要看看时间,姜可晨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黑暗当中准确无误地按住她在床上乱摸的手,微微粗糙的大手将她的手轻轻地包裹着,刚刚合适,微温的体温又恰到好处。他也没有回答陶诗序的话,只是淡淡说道,“还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刚刚转身,又转过身来看着她。哪怕是黑暗之中陶诗序也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欲说还休,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只能放进心里,盼着她能够读懂。 陶诗序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之前的那场争吵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开对姜可晨轻轻说道,“你,小心一些。”黑暗中,她看见那个影子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见姜可晨,她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心里惶惶的,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小心些。” 姜可晨又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思考了许久,方才跟她说道,“你也小心一些。”大概是害怕她多想,又补充道,“我不在的时候。” “嗯,我知道,你放心。”陶诗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可晨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但想来大概也是担心自己,也不多问。姜可晨转过身,迈开步子又打算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 一次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陶诗序,说道,“陶陶,这次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不是问句,自然不是要跟陶诗序商量,只是在通知她罢了,陶诗序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着跟他说道,“你连钻戒都没买,就打算让我这么答应你?” 姜可晨也弯唇笑了笑,刚想要说话,电话却响了,原本轻缓的手机铃声在此刻的静谧当中竟显得格外的刺耳。姜可晨连忙把电话接了起来,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又弯下腰,笨拙地替陶诗序掖了掖被角,再一次说道,“我走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他说了这一句,又抿了抿唇,直起腰来,再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楼下车库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陶诗序才反应过来,姜可晨原来真的已经走了。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刚刚掖过的被角,似乎上面还留着他手心里的余温,那温度似乎也有了气味,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整个都是阳光的味道。 陶诗序躺在床上,想到睡觉之前跟他吵的那一架,又想到他刚才的提议,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忧,这样几番心事的煎熬下,她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真的累了,醒来时天已经是一片大亮,睡昏了过去的直接后果便是陶诗序看着自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是在哪儿。她记得她和姜可晨吵完架之后就直接回卧室了,躺在床上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是看着眼前自己身上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片,她还自我安慰地觉得是她半夜觉得冷,自己盖上去的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便想到了姜可晨,等到神志渐渐回到自己的脑中,她才反应过来,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姜可晨就有任务离开了,这个地方,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了赖床的习惯,陶诗序此刻却躺在床上有些不想起来,想到姜可晨,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只要一想起他的那句“结婚吧”,陶诗序就忍不住联想到跟姜可晨吵架的时候,从他嘴巴里蹦出来的那句,“我要是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 陶诗序叹了一口气,莫说姜可晨的父母,就是一般的家庭,自己这样的身世,恐怕也很难让家长接受吧。不说她曾经杀过人坐过牢,单单是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有家教的姑娘。其实她谁也不怪,不怪姜可晨的父母看不起她,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家庭的确很难接受的;她也不怪自己的父亲,那个人虽然后来对她不好,但好歹曾经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心疼爱仔细珍爱过的,只是因为后来人心变却,她和父亲之间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甚至她也不怪许蹇墨的母亲,要不是她当时太沉不住气了,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一切?如果她当时有现在一半的心机的话,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了。只不过,要她放下自尊,去那个女人手底下讨生活,每天看她的脸色做事,无论她的心机有多重,无论她有多少岁,也是不允许的。不为别的,自己的骄傲就不许。 起床之后,陶诗序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姜可晨跟她说的那番话叫她反而放不下心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好,似乎……像那些交代后事的人一样。姜可晨的工作有多危险姜可晨虽然没有说,但是她也是知道的。成天到晚不是跟毒贩打交道就是和黑社会杀人犯一起,姜可晨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工作要求保密,不允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吓到她。 姜可晨虽然没有说过,但是的的确确是这样。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只是以往的时候,姜可晨无论办什么样的案子,都不会这样嘱咐自己,可是昨天晚上他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个案子陶诗序也不知道姜可晨跟了多久了,只知道是很久了,最近才有了进展,所以成天到晚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想来也是一个大案了。既然是大案,那其中的艰辛和危险自不必说,他会这样嘱咐自己,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了,无论怎样,小心总是没错的。 这样一想,自然也有些害怕起来。她到底是女孩子,经历得再多,身为女孩子特有的那种胆小还是在的,她没有必要为了逞强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何况,若真是有人想要对她不利,想来也是为了阻止姜可晨办案,对他也没有好处。总之,眼下再留在这里百害而无一利,陶诗序想了想,她身边信得过的只有齐子琪一个人,她是齐子皓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些年来在齐氏也做了不少事情,已经站稳了脚跟儿,加上她背后的齐家本身就是做黑道起家的,甚至现在还保有着c市黑道上的无上地位,无论是谁,想要在c市活动,恐怕都不能够得罪齐家,去她那里,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样一想,陶诗序便觉得可行,床上爬起来,连洗漱都先放下了,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跟齐子琪打电话,那边齐子琪果然还在睡觉,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又玩到几点钟。陶诗序跟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后,她的瞌睡也差不多醒了,陶诗序过来,她自然求之不得。齐子琪从出狱过后就在外面齐子皓送她的一套公寓里面生活了,齐家不是她的家,如果没有大事,她也不常回去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有些寂寞,陶诗序能够过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和齐子琪打完电话,陶诗序才慢悠悠地去收拾好床铺和屋子,她还不知道要到齐子琪那里住多久,家里自然是不能乱了。然后再去做了早饭吃,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齐子琪都还没有起来,她的时间还多。 刚刚吃完早饭连碗都还没有洗,陶诗序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一看,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陶诗序刚要接起来,又犹豫了一下,她怎么就能够确定这个电话不是那些“坏人”打过来的呢?可是自己不接,那万一要是有其他的急事,她错过了,那又怎么办呢?一时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数十个念头,可是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定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叫得不停的电话,仿佛那不是电话,而是催命符一般,还没有等到她想到应对的办法,电话就停了。 陶诗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将电话放下,电话却又响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电话,想了想,突然计上心来,连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拿上自己的提包,将电话暂时关机,打开门,强自镇定地关好门,做出一派悠闲的模样,走了出去。 楼梯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正是因为一个人都没有,陶诗序才觉得恐怖。广阔的地方让人觉得无助,狭小的空间却会让人觉得压抑,她现在正是这种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紧张了,所以总觉得一路走下来有人看着她,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强自镇定 地走下去。 好不容易出了楼梯,小区里的公园里都是行人,看见人这么多,陶诗序才松了一口气,将已经调成静音的电话拿了出来,那个电话已经没有再打来了,上面只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她快步走出小区,站到路边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也没有仔细看,拿起电话,将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不管是不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她总是要确认一下,免得自己吓自己。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陶诗序说不上熟悉,却也称不上陌生的声音,“喂?” 陶诗序也“喂”了一声,问道,“请问您哪位?刚擦打电话的时候我有事,没能接,不好意思。” 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低低的笑声,“是我。”害怕陶诗序听不出来一样,她又解释道,“姜可晨的妈妈,你叫我李阿姨就好。”是阿姨,不是伯母,总还是少了那么几分亲热,显出一种疏远的礼貌来。 陶诗序何尝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像是没有听出来这后面所隐含的深意一样,从善如流地问道,“李阿姨,有什么事?” 姜可晨的妈妈也不跟她拐弯儿,直接说道, “我现在就在姜可晨的公寓外面不远处的咖啡厅里,有点儿事情要找你,你现在没事的话,就来一趟吧。”话里的意思是在商量,可是语气却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到底是当惯了上位者的人,也或许是不喜欢她吧,所以才说话如此地不留情面。 陶诗序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因为她是姜可晨妈妈,爱屋及乌,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问道,“咖啡馆什么名字?” 姜可晨的妈妈把名字告诉她,陶诗序立刻就在这边应允了,“好,请您稍等。”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她说的咖啡馆走去。 其实,不仅是姜可晨的妈妈,就是她,也很想和这个女人见上一面呢。毕竟,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事情都还是要自己亲自去处理的。 她的身影在悠闲的早上显得有些行色匆匆,很容易就让人认出来了。许蹇墨的车子一路慢慢地从她身边滑过去,她也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许蹇墨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庆幸。酸涩的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庆幸的是,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否则,还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事呢。 许蹇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陶诗序的身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看着她坐到靠窗的位置上那个中年女人对面。他将车子停在咖啡馆提供的停车场里面的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既能够一眼看见陶诗序和那个女人,又能够在等下她出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离开。许蹇墨忍不住苦笑出来,他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待在驾驶座上,看着陶诗序和那个中年女人说话,咖啡馆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的,所以即使是就在外面,许蹇墨也听不见他们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得出来,陶诗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太明显,会让陶诗序注意到这里,不舍地移开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却不想就在咖啡馆不远的街对面,另外一群人却吸引他的目光。 应该怎么说呢,他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那群人衣着很正常,长相也很平常,也不是那种很吸引人的一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可是他就是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偏偏又说不出来。 许蹇墨坐在这里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确实没想起来这种不一样究竟是什么,也就放弃了,甚至还在心里隐隐自嘲了一下:他实在是太无聊,也太敏感了。 第六十五章命悬(中) 陶诗序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姜可晨的妈妈,她显然也见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刚刚到,还没有来得及点餐,就有侍者端上一杯卡布奇诺,放到她的面前。 见陶诗序眼中闪过不解之色,姜可晨的妈妈笑着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但是想来你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欢的都差不多,所以就先帮你点了。” 陶诗序笑了笑,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此刻心中的念头:姜可晨的妈妈果然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掌控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还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不管是怎么样的,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陶诗序端起面前的那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味道,她不喜欢喝咖啡,即使有的时候非要熬夜了,也只是强忍着,对咖啡到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这杯咖啡奶香浓郁,倒真的就像姜可晨的妈妈所说的那样,是小女生喜欢的。 她将杯子放下,依旧没有对那杯咖啡做出任何的评价,更加没有说话,姜可晨的妈妈看着她那副淡定的模样,也清楚陶诗序是在等自己说话,要是她不主动开口,恐怕陶诗序就打算今天上午和她坐一上午了。姜可晨的妈妈眼中趣味更浓,要不是眼下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恐怕她就还真的要在这里坐一天,看看陶诗序究竟有多沉得住气。 “小陶,”姜可晨的妈妈笑着叫她,语气也说不上有多亲昵,只是普普通通的罢了,“你和晨晨在一起多久了?” 陶诗序早就知道她的来意,所以对她眼下的迂回战术并不吃惊,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有三年多了。” 姜可晨的妈妈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短了。”但是下一秒钟就说到,“也不长。”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陶诗序,笑道,“其实呢,晨晨这个人,你别看他这么大个人了,说起来在他们年轻一辈当中也还算是有几分出息了,他这个人呐,有的时候,单纯得有些过分。” 陶诗序还是不说话,依旧淡淡地看着她,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她倒要看看,姜可晨的妈妈究竟打算把这出戏唱到什么程度。 姜可晨的妈妈见她不答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他还是个很简单的,我和他爸爸要求都不高,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偏偏呢,他又跑去做了那么一个危险的工作,真是,”她笑了笑,笑容中有些骄傲也有些失落,“真是让人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好。” 姜可晨的妈妈又看了她一眼,续道,“我们对他另一半的要求也不高,并非是要那种高门出身的大小姐,那样的女孩子,在家里大都是被娇惯着养大的,性格娇气不说,有些还很刁蛮,莫说照顾人,不要人来照顾她就已经是好的了。我和他爸爸,是万万不会把自己的独生子交给那样的人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小陶你就很好啊,又懂事又听 话,能力也强。”她说到这里就故意停了下来,抬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陶诗序的反应。她却只是懒懒一笑,依旧坐在那里,那张淡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情。 姜可晨的妈妈想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眼下虽然看上去是在夸她,事实上,她下面马上要说的就应该是,“但是你们不合适”。她长这么大,虽然没有被家长刁难过,但是电视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艺术来源于生活,既然这样演,总不会相差太多的。更何况,刚才姜可晨的妈妈都已经说了,他们家要的是“家世清白”的女孩子,她虽然“又懂事又听话,能力也强”,但总归家世清白上面少了许多,这样的人,自然是达不到姜可晨的父母的要求的,也是他们不同意自己和姜可晨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姜可晨的妈妈看了看她,笑了笑,又说道,“小陶,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子,放在我们家晨晨身上,根本就是低就了。” 陶诗序抬起眼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可是她却失败了。 姜可晨的妈妈脸上是如此的真诚,真诚到就连陶诗序都要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晨晨心思单纯,而你,做事情既有谋略,又有勇气,我看了一下你的资料,从你母亲去世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步步算计好了的,我觉得,甚至是你在走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将后面的所有全都算计了进去。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眼光,莫说一个姜可晨,就是十个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你的一半。说实话,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姜家,真的还有些不敢要。” 她脸上的笑容全都收了回去,取而代之是一片郑重,“我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不等陶诗序开口,她又说道,“不错,在我和他爸爸的眼中,你们并不合适。说你们不合适,这其中并不完全是因为你的过往,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你和姜可晨,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那样单纯,而你的世界又是如此的复杂。当初你父亲将你送进监狱,你马上就转过头来对付你的父亲,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大人都不敢保证在那样条件简陋时间仓促的情况下办到,你却办到了。手段精细严密,就连我也自愧不如。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尚且如此,姜可晨不过只是你的男朋友,假如将来你们两个结婚了,在一起了,如果有一天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把这样的手段加在他身上?” 她话音落下,陶诗序却依旧没有说话,只不过刚才脸上的那副淡淡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姜可晨的妈妈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立刻站出来表明心迹,说自己并非如她所猜想的那样么?为什么陶诗序却依然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样子?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转了一圈儿,又被她给压下去了,她继续说道,“你这样的心思,若是待在那些有野心的男人身边,会是很好的助力。”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又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晨晨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固然是他自己的努力,这后面,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当初入狱的时候给晨晨推那一把,给了他那么恰当的一个机会,他还不可能在刚刚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立下那么大的功。可是,”她看了一眼陶诗序,又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总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姜可晨没什么大的野心,不过只是想单单纯纯地当好他那个小警察就是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虽然不愿意他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我和他爸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虽然称不上姜可晨说一不二,但也都是尽量顺着他的。” 她又顿了顿,似乎后面要说的话有些艰难,但顿过之后到底还是开了口,“你这样的心思,不是自谦,放在姜可晨身边的确有些屈才。你更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去做一些能够展现你才华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跟着姜可晨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她说完,陶诗序就笑了笑,笑容中既看不出来讽刺也看不出来讥诮,仿佛是真的只是想笑一般。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和苦涩,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不跟姜可晨在一起,居然会这么贬低自己的儿子,真是不容易啊。不管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嘴上既然是这么说,陶诗序就当她心里也是这般想了。 她看着姜可晨的妈妈,说出了从进来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说到底,您无非就是觉得,我的经历太复杂了,不适合姜可晨那样单纯的性格。我也不说什么‘如果没有这份心机,恐怕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不用等到现在让你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说‘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愿意’,我知道,我的经历对你们来讲,或许连一笔谈资都算不上,那样怨天尤人的话,就算说给你们听了,好的话还能够得到一个同情的眼神,不好的话,你也只是无动于衷。你没有义务要来同情我,我清楚,更加没有义务要来理解我所经历的过去。” 她的话说得如此的明晰又理智,看着那双清湛的眼睛,姜可晨的妈妈心里居然升起一丝愧疚感。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么一丝,她可没有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陶诗序说得对,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陶诗序的经历再怎么不好,那也不关她的事。这些事情既不是她造成的,她也没有参与进去。要不是陶诗序和姜可晨在一起了,恐怕她们两个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这些年的上位者当惯了,她早就练就了一番铜筋铁骨,莫说是陶诗序这样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就算是跟她有关系甚至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她在面对这些经历的时候,未必会有半分的动容。 人在世间活得越久,消磨得都不是生命,而是人情味。 “过去什么的,我不想再纠结。”她清冷的声音在开满了冷气的大厅里显出一种碎玉般的冷冽,“只是我想问问,你就单凭你的经验就判断我和姜可晨不合适,你对你自己,就这么自信吗?” 听到她这样说,刚才还担心会很麻烦的姜母心里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就算是经历得再多,也不可能像那在人情场上打滚多年的老人一样,讲话做事,密不透风得让人根本就找不到插针的缝。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只是说道,“你知道的,子女对于母亲来讲究竟有多重要。何况这又关系着他的终身幸福,我和他爸爸,是宁可错杀,也不会让任何可能影响他婚姻幸福程度的因素出现的。” 她说完,陶诗序就淡淡地笑了笑,立刻回答她,“说到底,你自己都没有底气。”她将手里的咖啡杯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着,仿佛手里的杯子是个绝世古董一般,“也是,任何的婚姻到了最后都不过只是一场坟墓罢了,单看这场坟墓里面的两个人最后还剩下几分的温情。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将来真的有一天和姜可晨结婚了,到最后不过是两个人相看两生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她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姜可晨的妈妈,眼睛里仿佛可以射出闪电来,“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要我就这么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和他分开,你不觉得,有些不可能吗?你说的话虽然在理,但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没人可以预测到以后要发生的事情,所以你现在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没有根据的,就算你要防范于未然,可是要我因为一些猜测的话而放弃一段感情,姜太太,你不觉得你,太不知所谓也太天真了吗?” 她的话语锐利,可是姜可晨的妈妈并不生气,良好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在一个小辈面前生气,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生气。陶诗序既然已经在开始反驳她了,这样总比她之前的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样子要好得多。 姜可晨的妈妈低头喝了一小口面前已经凉掉了大半的咖啡,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并不这样觉得。说实话,我其实是很欣赏你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要好好的、没有任何倚仗地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你还有那样的一段过往,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已经被生活给打趴下了,可是你没有。非但没有,反倒比很多人都活得繁华安然。单是这样的一份心性就已经很让人佩服了。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往你面前放一沓钱让你离开姜可晨就算了,因为那不仅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姜可晨的侮辱,更是对你和他这段感情的侮辱。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够尊重一下我们这片为人父母的心。我知道这中 间会伤害你,可是这只是一个母亲想报保护自己孩子的一种本能,就算伤害的人再多,受到的责难再大,我也在所不惜。我不能要求你来理解我,就如同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我理解你一样,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也太没有道理了。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达成共识是好的,将来再见,不仅你和晨晨是朋友,我和姜可晨的爸爸也可以做你的朋友,即使没有达成共识,那也没有关系,不能从你这边下手,我们就只能给自己的儿子施压,他过得也许会现在辛苦得多,到那时候,就还请你好好地对待他吧。” 许蹇墨看着陶诗序从桌子旁边站起来,状似礼貌地跟那个中年女人说了话,应当是告别一类的话,便拿着包包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想到这里,许蹇墨又忍不住笑了笑,不要说陶诗序低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她抬起头来,自己恐怕有的时候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那个人啊,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就开始把她的情绪藏得深深地,一般都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仿佛将喜怒泄露一点点,便会有杀生之祸一般。从那以后,她脸上出现得最多的便是讥讽和冷笑,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多少,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伤透了心,很少有事情值得她愤怒了。讥讽,不是因为心中不平,只是因为在看透了世情之后对这个世界的肮脏已经看淡了,所以不屑,懒得理会而已。但又不同于无动于衷,到底她无论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心里都还是热的,不会那么冷漠。 就连许蹇墨的车子就在陶诗序她们的桌子旁边,隔得那么近,许蹇墨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发生过多少的改变。宠辱不惊,波澜不兴,仿佛就是泰山崩于眼前,她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可是许蹇墨还是看出来了,陶诗序不高兴,她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那双眼睛,却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太多的情绪。 她将自己像一个坚果一样地包裹起来,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儿的柔软暴露在众人面前,却不知道,坚实的果核里面,是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内核。 许蹇墨知道她是不想让对面的那个人看轻,她这样的女孩子,不肯让自己的骄傲有半分的折损,不肯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半点儿的软弱,一双肩膀扛起原本是不需要她扛起的东西,这样坚强却又柔软的女孩子,又怎么不叫人心痛?这样的故作坚强,却比那些让柔弱展露于人前的女孩子,更加地让人怜惜。 陶诗序背着包包从咖啡馆里出来,耳畔响起的都是刚才离开时,姜可晨妈妈那一句低低的话语,“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也不会愿意你找一个同你一样的伴侣的。” 她当时只觉得脚下一滞,心中的那股被强压下去许久的痛又开始向全身蔓延,之前的镇定这一刻全都不见了,像是逃一样地看似沉稳实则恨不得在脚上多装几个轮子快速地从这里离开。 姜可晨的妈妈果然是好手段啊。看似是在跟陶诗序示弱,实则却是在步步紧逼。她用她的一颗慈母之心做理由,让她无论是跟陶诗序提怎样的要求,陶诗序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真的是在人世场上打滚许久的人,她说是要给姜可晨施压,让自己到时候好好地对待姜可晨,可是如果陶诗序是真的在为姜可晨着想的话,那个时候就必然不愿意看见姜可晨夹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她看不下去,到时候就自然会退出了。 只可惜了姜可晨,成为自己和他父母这一场角力之间的牺牲品。姜可晨妈妈的话,说得很对,无论是她对陶诗序性格的分析,还是对姜可晨性格的分析,都很正确。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谁也不能保证将来的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同样的,她和姜可晨也不能保证,他们两个将来就一定会幸福。姜可晨的妈妈说得不错,倘若将来姜可晨真的背叛了她的话,她不能保证那个时候还能够真的不伤害姜可晨。她本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就算一时的忍让也只是在为将来能够狠狠地还回去做准备。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的话,姜可晨,一定会比她父亲当时还要惨淡。像她这样的定时炸弹,作为父母的姜父姜母,又怎么会把她放在姜可晨身边呢?她最后的那句话,说得也没有错。如果她的母亲还在的话,必然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将来的终身伴侣会是像她一样的定时炸弹。 陶诗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与姜可晨妈妈的一席谈话,将她原本的防备心降下去了不少。她低着头走路,自然是没有看到身后那一辆缓缓移动的黑色轿车,等到她发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街边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了,腰上一紧,鼻子嘴巴也被一块毛巾给紧紧捂住,陶诗序甚至没有怎么挣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命悬(下) 陶诗序醒来的时候,她正被人用胶布蒙住了嘴,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一起,仍在了一个罐车后面的车厢里。她刚刚醒来,头脑都还有些不清楚,只感觉身下车子正平稳快速地向前行驶着。 即使被装在了密不透风的罐头车里,她还是能够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间或还有其他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她辨不清楚,但总的来说,还是属于城市的嘈杂。这就是说,他们眼下还并没有离开城区。这车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并没有货物,看样子他们也并没有出城到另外一个城市,他们依然还是在c市。 陶诗序此刻也推测出来,现在大概离她和姜可晨的妈妈谈完话之后不久,不知道齐子琪究竟去了她家没有,若是去了,如果发现里面没有人,齐子琪应该打电话才对,希望她的警觉性能够高一点儿,因为时间过得越久,她的人身安全就越难以保障。 陶诗序心里也有些庆幸,还好今天早上会想到昨天晚上姜可晨跟她说的话里面的深意,跟齐子琪打了电话,要不然,恐怕她就是真的死在了这些人的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绑架她的人,应该是姜可晨这次案子里要抓获的人,要不然,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花这么多的功夫来抓她。 至于今天早上的电话,她当时没有仔细看,但是又想到后来跟姜可晨的妈妈说话时提到的,她没有接电话的原因,当时姜可晨的妈妈没有说什么,想来是被她给忽略了。如果之前的几次电话都是她打过来的,她即使要忽略,也很难。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之前的几次电话,都是这帮人打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在家,如果在的话,好上来将她给绑了,如果不在的话,他们也好再寻找下一个时机。 之所以选在早上给她打电话,大概也是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她出去得都比较少,对方既然已经摸清了她和姜可晨住的地方,想要弄清楚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也不是难事。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被绑的,那也就说明,其实她在下楼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见了她,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再绑,也不过是想避开姜可晨妈妈的面。 毕竟,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可不跟自己这个还没有毕业、妈不在爹不亲、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一样。要不然,这些人又何必冒险来抓她呢?直接抓了姜可晨的父母就行了,若论重要性,一个女朋友,总是没有父母来得大。 这样想一想,脑中立刻清醒了不少,她也对她现在的境遇有些一些认识,只是手腕和脚腕上面,因为被人用绳子绑得太紧了,加上她现在又是整个人倒在上面,血液有些流动不畅,身体有些难受,尤其是手腕和脚腕那里,此刻更是冰冷一片,麻得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了。她努力地动了动,因为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着力点,动了好几下,也只移动了分毫而已。 大概是听见她动的声音,她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少的疲惫,这是极其好听的。 陶诗序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地要朝后面看去,却发现以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无论她的脖子怎么扭,都不能动多少,更加不能看见后面的情形。 等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听见陶诗序回答,许蹇墨又笑了笑,却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面,“我忘了,你的嘴被胶布封了起来,不能说话。” 陶诗序来不及去想他怎么也会到了这里,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许蹇墨在这里,跟她也是有关系的,但是马上,她就想到,为什么自己的被封了,可是他却还是能够说话?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身后许蹇墨的声音又淡淡地响了起来,“我自己给弄掉了。” 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一来是害怕被前面开车的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二来,也是因为陶诗序眼下嘴被封着,不能和许蹇墨说话,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嘴上没封条,此情此景,面对许蹇墨,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明明应该是自己恨的人,可是眼下却因为她的关系置身险境,若是以往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还能对许蹇墨摆出一副臭脸,想骂便骂,想刺激就刺激,可是就因为眼前的情景,却让她连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都不知道了。陶诗序一时心中五味繁杂,因为眼前光线较暗,加上她又背对着许蹇墨,从他的方向根本就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才让她将原本一直放在心里的情绪摆到脸上来了一些。心中复杂,脸上的表情也复杂,她只是庆幸,还好许蹇墨看不见。 因为这样一想,原本被绑匪绑架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安也渐渐散了一些,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虽然经历了一些旁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可是面对这样的危险,害怕和不安本身就是人类应该有的情绪,只不过,她因为太骄傲,太独立,将它们给强压下去罢了。她并非对这个世界麻木到毫无感觉,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吃了太多人事凉薄的苦,所以才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罢了。这样还不算,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刚强的样子,将她整个的柔软,用尖利的盔甲给包裹起来,自己看不到,别人也难以接近。 齐子琪来的路上就跟陶诗序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根本就没打通。 她又打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齐子琪最开始还以为她是早上起来忘了开机,后来又出去了,家里电话响了自然没有人会听得到。 可是等她到了姜可晨家所在的小区的时候,外面依然没有陶诗序的人影。齐子琪不得已又跑进小区上楼自己找了一下,姜可晨家的防盗门关得紧紧的,几乎是下意识地的,齐子琪便觉得陶诗序并不在家。 陶诗序不是那种容易放人鸽子的人,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不能和自己一起过去的话,一定会打电话来说一声的。可是她眼下一句话都没有,人就不见了,齐子琪只觉得陶诗序肯定是去了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往她出事了这方面想。没有办法,她总不能站在门口干站着,只有转身下来,打算回到车子里再坐坐,等着陶诗序出现。 哪知就是她下楼的当口,她的电话就响了,她本来以为是陶诗序,急急忙忙地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原来是夏暮回。没有去想那么多,齐子琪将电话接起来,电话一接通,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那边夏暮回就噼里啪啦地说道,“陶诗序被人绑架了!” 话语简短,却像是一个惊雷一样狠狠地砸进齐子琪的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反问道,“怎么会?”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暮回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焦急,但是齐子琪知道,他这是在让自己平静下来,“许蹇墨今天早上本来打算去看陶诗序的,正好看见陶诗序被绑架的过程,他也跟上去,结果和她一起被绑架了,被绑走之前,只跟我留了这么一句话。” 三言两语已经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了,齐子琪现在来不及去想那些人抓陶诗序干什么,她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对着电话那边镇定地说道,“你现在想办法把你手下现在可用的人调出来,我回去找大哥。” 说完便挂了电话,一路小跑着下去,一边走一边翻出姜可晨的电话来,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是打了好几遍姜可晨的电话都通了没有人接,这下可好,现在唯一一个能够通过正当途径出来解救陶诗序并且能够保证她最大安全的人都不在了。齐子琪恨恨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姜可晨的单位,把他拖出来骂一顿打一顿。 迷迷糊糊间,陶诗序感觉到身下的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果然,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铁链晃动声,一片刺目的白光射进整个车厢,接着,车厢猛地往下一沉,立刻又弹了上 来,一双大手将她的手脚分开,把手绑在了一起,把脚解放了出来,然后将她猛地提了起来。 她的脚被困久了,血液流通不畅,此刻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是冷的一样,乍然之下,脚下一软,自然站不稳。眼看着她就要倒下去,那个男人将她又是猛地一提,不耐烦地吼道,“站好!” 陶诗序抬起眼睛来,出现在她眼睛里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剃着板寸头的彪形大汉,样貌普通,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那些人也没有给他们两个的眼睛蒙上黑布,似乎是并不害怕他们知道这是哪里。 等到那男人押着她下车之后,押着她往里面走时,她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四周,难怪这些人不害怕他们找机会逃走,这里全是集装箱,到处都一样,像他们这样地形不熟的人,想要逃走,根本是很难的事情。她低着头,被那个男人押到了一个仓库里,里面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几根混凝土柱子,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将她猛地往地上一惯,陶诗序猝不及防地朝地上倒去。那人力气太大了,她双脚刚刚恢复知觉没有多久,手又被绑着,没有其他的着力点,就这样狠狠地摔了下去,她觉得,就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给摔出来了。 就在她倒下去的下一刻,又是几个男人出现在了这里,中间的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个子并不高,也是很普通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和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往常在小说电视里面看到的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身上应该有的嗜血之气都没有,但是陶诗序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人,就应该是抓她来的人了,也是姜可晨他们部署了这么久,要抓获的人。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陶诗序心里就升起了一个想法,看着那个男人进来,她像是害怕一样,将脸偏了偏,似乎是不敢跟他对视,那个男人看见她这样的反应,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本来嘛,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看见他们这样的舔血之徒,第一个反应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是太过镇定了,反而让人心里生疑。中间的那个男人看了陶诗序一眼,走到她面前来蹲下身子,将她嘴上的胶布撕开,朝她笑了笑,仿佛他们就是多年的邻居一样,问道,“还习惯吧这里?” 他语气淡淡的,陶诗序却身子猛地一颤,似乎是怕极了他,匆匆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再也不敢看他一样。 那个男人似乎很满意陶诗序这样的反应,又笑了笑,然后轻轻“哦”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我忘了,你刚刚来这里,还不熟悉,什么都还没有感觉。”他说完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你以后在这里的时间还长。”说完又“啧”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你在这里的时间长短,还要看你男朋友的表现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电话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陶诗序,拨了几个号码,笑着问道,“喂?我找姜可晨姜副局。” 电话很快就被转接到了姜可晨手上,只听那个男人笑着说道,“姜局,你女朋友现在在我这里做客呢?要不要跟她说说话?” 电话离得太远,陶诗序根本就听不见姜可晨在那边说了什么,只见那个男人将电话放到她的耳边,只听那边姜可晨担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陶陶,陶陶你怎么样?啊?” 那个男人用猫捉耗子一样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陶诗序装作害怕一般地将脸侧了侧,低低地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一个男人就狠狠地往她腿上踢了一脚,陶诗序猝不及防,立刻惊叫了一声,那边姜可晨刚刚被放平稳的心“倏”地一下又被提得老高,立刻喊道,“陶陶,你怎么样?” 陶诗序刚要说话,电话却已经远离了她的耳朵,只听那个男人又笑着跟姜可晨说道,“姜局,你放心,你女朋友在我们这里,只要你跟我们合作,不会有人亏待她的。”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陶诗序,笑了笑,拿着电话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说道,“条件么?我下次再跟你谈,记得,电话可要随时开机哦。你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我们这里又都是一群饿了好久的弟兄,你要是哪天忘了开机,让我以为你不是安心和我合作,那你这花一样的女朋友可就……”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个男人走出仓库,他身后的手下就立刻将大门给关上了,这下,仓库的光下一下就暗了下来。 见那些人已经走了,坐在一旁的许蹇墨才开口对陶诗序问道,“你怎么样?” 陶诗序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布满了浓重的关心,看上去并不像是作伪。这个人到这里来,好歹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陶诗序摇了摇头,那件事情过后第一次发现,其实面对许蹇墨,并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她垂下眼睫,低声问道,“你怎么也会被抓来?” 许蹇墨脸上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和他的年纪一点儿也不符合,“我今天早上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正好看见你出去跟人谈话,然后就看见你被人抓了过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根本就没有准备在当时把你给救出来,跟上来,一是害怕你在这里吃苦,二是我害怕……”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了,但是陶诗序也猜得到。 许蹇墨不是笨人,当时他虽然不知道这群人绑架陶诗序是做什么,但是她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人口会恨她恨到要这样的。不管她是得罪了谁,或是因为哪个人的关系被绑架,哪怕报警,她的生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那时候情况危急,他根本就来不及报警呼救,况且,一旦当时就把自己给暴露出来的话,很有可能陶诗序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他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但是看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是单纯的绑架还稍微好一点儿,如果是另有什么目的,那就保不准到时候警方为了抓住这些人,而放弃陶诗序。 他到这里来,看似是为了和陶诗序在一起,事实上两个人,还有让自己这另外一重社会身份作保障的原因。他的身份比一个陶诗序重好多,警方即使到了不得不放弃陶诗序生命的时候,也要看看他的社会影响,从而有所顾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当时害怕齐子琪不知道陶诗序被绑架,或者知道了因为齐子皓爱惜羽毛的关系不会出手相救,如果他在的话,以他和夏暮回的感情加上当初他救了夏暮回一命的恩情,夏暮回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的。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说,但是陶诗序又怎么会不明白。她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苦涩,“你这又是何苦?” 许蹇墨也淡淡地笑了笑,不同于往日的涩然,此刻竟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换成其他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何况是你。” 这个答案让陶诗序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许蹇墨会说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儿”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并不以此番恩情来做要挟。陶诗序心里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涩涩的,称不上苦,但也绝对不好受。 “那个男人跟姜可晨谈的条件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许蹇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将陶诗序从越陷越深的思绪里面拉了出来,陶诗序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说道,“可是,如果条件越重的话,我一个人,根本就不够啊。” 许蹇墨嘴角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解释道,“他既然决定将你抓来,自然就是知道了你在姜可晨心目中的地位,要不然他大可以去威胁别人。” 陶诗序感到他这话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便又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蹇墨看着她,目光清澈而柔和,仿佛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被绑架被人扔在仓库了,而是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高中,他在她背后,目光浅浅地看着她,一眼,便已经是经年流转。“我猜,他把你抓过来,并不只是想要逃跑那么简单,他多半还会让姜可晨做其他的事情。”说着许蹇墨话锋一转,问道,“姜可晨他们部署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吧啊?” 见陶诗序点了点头,许蹇墨又说道,“那就是了。要走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这个人,多半会让姜可晨帮他销毁证据一类什么的,要不然,到时候他就算逃走了,依着警方部署多年的心力,也不可能让他逃太远,到时候还是要被抓回来。” 他说得淡淡的,陶诗序却听得心惊肉跳,如果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那不仅是他们两个到时候有可能被当成弃子,姜可晨恐怕也没有好结果。 她只觉得心里一阵烦乱,许蹇墨大概是看出来她担心姜可晨,正想出言安慰她,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许蹇墨和陶诗序齐齐朝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看去,可是等到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陶诗序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六十七章一线(上) 夏暮回和齐子琪约好时间各自从现在的地点出发,去姜可晨他们单位去找他。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的起因总是他没错,加上他职务的关系,想必消息也要灵通一些。 齐子琪到的时候夏暮回还没有到,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夏暮回才来。 将车子停好后,看见她已经站在那里了,夏暮回立刻打开车门,跳下来,一路小跑着朝她奔来。来之前夏暮回就和市上的领导打过招呼了,所以也没有人敢拦他,他和齐子琪两个人一路并肩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跟大哥说了没有?” 经他这样一提醒,齐子琪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忙,就忘了,立刻从包里拿出电话来,一边拨号码一便头也不回地对夏暮回说道,“我这就打——”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却被夏暮回的手给遮住了。 齐子琪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些许的不解,夏暮回站定身子,跟她解释道,“陶诗序是你的好朋友,可不是大哥的好朋友。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陶诗序而去让自己手下的弟兄们有危险。”他看了一眼齐子琪,终于决定还是把后面的那句话补全,“况且,你也不是李宁。” 齐子琪身子一僵,随即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是啊,我又不是李宁。”如果今天是李宁的朋友有事的话,恐怕齐子皓会恨不得时时刻刻地守在她的身边吧。然而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齐子琪很快就收拾心情,对着夏暮回郑重道,“那这,就要拜托你了。” 夏暮回点了点头,说道,“许蹇墨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又和他是莫逆之交,我一定会把他和陶诗序救出来的,你放心。”夏暮回那张漂亮得脸上此刻是难得的郑重,齐子琪心中又何尝不清楚,他有救许蹇墨的理由,却绝对没有救陶诗序的理由,之所以要把陶诗序救出来,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关系。 一个爱惜羽毛,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而另一个时时刻刻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心意,早就已经超过了喜欢或是不喜欢的范畴。齐子琪偏了偏头,将心里一时涌上来的繁杂之感强压下去,跟着夏暮回的脚步一起朝前面走去。 刚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从楼梯处下来,看见夏暮回,立刻迎上来,伸出手来握了握夏暮回的手,语气十分地诚恳,“夏先生。” 夏暮回也收起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幼稚,朝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问候他,“刘局。”他指了指身边的齐子琪,介绍道,“这是齐子琪。”又偏过头来对齐子琪说道,“这是刘局,我们今天来这里办事情,全靠他。” 齐子琪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突出,能力出众,加上齐家的关系,早就在他们这一片人当中名声大噪。那个姓刘的局长自然也听过,如今见到齐子琪,便立刻凑上来,硬是拉着她的手握了握,又转过头来对夏暮回说道,“小姜就在办公室等你们,来,我带你们上去。” 他这么热情,夏暮回却也还是要推辞一番,“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那人自然是不干的,作为能够和齐家并称的夏家,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局长能够得罪的,不仅不能够得罪,还要好好地巴结才对。他立马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反正顺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顺路的,夏暮回和齐子琪两个人刚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他从楼上下来,摆明了是知道他们两个来的消息,专程下来接他们的。 可是人家既然这么说,夏暮回自然不可能拆穿,要不然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于是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少一分,让人觉得敷衍,“那就有劳了。” 两个人随着那刘局一起到了楼上的办公室外面,果然看见姜可晨正在里面。警帽被随手地丢在一边,整个人再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精神,像是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瘫软在椅子上,可是明明眼睛睁着的,可是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那刘局将他们两个人引到这里之后便离开了,齐子琪和他要熟悉一些,是她上去敲了敲门,听到姜可晨叫“进来”的声音之后,两个人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他们两个进来,姜可晨也正在第一时间坐直了身子,明明神情疲顿,却还是要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齐子琪也不多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陶陶被绑架了你已经知道了吧?” 姜可晨点了点头,说道,“绑她的人就是我们这次要抓的人,已经部署了很久了。” 齐子琪皱了皱眉,低声自语道,“怪不得她今天早上说要到我这里来住几天,原来是这样。”她转过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夏暮回,看见他的眼睛里露出和自己一样的意思,又转过头来来对姜可晨说道,“那这么说,他们抓陶陶就是为了让你放过他们了?可是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你啊,他们为什么不去抓那些更高层的人的家属?” 姜可晨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却也还是跟他们解释道,“他们不仅要我放了他们,还要让我想办法把警方已经掌握的关于他们罪行的证据给毁掉。” 齐子琪和夏暮回俱是一惊,没想到这些人胆子居然会这么大,还来不及继续问下去,便又听姜可晨说道,“这次我们要抓的人,是个毒贩,已经部署了很久了,连他们的老窝都给端了,可是当时没能把那个贩毒集团的头子给抓了,却让他今天把陶陶给带走了。” 夏暮回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许多,站出来直接对姜可晨问道,“今天齐子琪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打不通,可是这个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姜可晨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解释道,“是直接打到我们单位来,让人转的。我这段时间很忙,电话没电已经好久了,你们自然是打不通的。” 夏暮回皱了皱眉头,突然轻喝道,“不好,你的事情对方根本就没打算遮掩,说不定你的上司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也没有来问你……”一时之间,偌大的办公室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也就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就是那些人为了抓毒贩,甚至连陶诗序的情况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就已经放弃了营救她。 姜可晨很显然地也想到了,他的脸一寸一寸地白了下来,最终却成了一片死灰。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掏出电话来,正准备把电话拨过去,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对齐子琪和夏暮回说道,“你们谁和媒体的人比较熟?” 齐子琪和夏暮回先是一愣,随即就都反应过来,姜可晨这一招明显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警方已经不怎么想要去搭救人质,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媒体参与进来,全民大众进行监督。他们不想去救人质的原因就是害怕犯罪嫌疑人逃跑,于是宁愿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也要将那群人抓到,现在如果把这件事情捅给了媒体,警方如果依旧我行我素不去解救人质的话,首先受到的就是全社会的责难,这样也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夏暮回立刻从兜里掏出电话来,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样的案子,一般的报社恐怕还接不下来。” 陶诗序看了来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蹇墨偏头看了看陶诗序,用眼神询问她,这个人是谁,却被陶诗序给忽略了。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过一年多不见,世事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往日的瑟缩和卑弱在她现在这张脸上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的痕迹,仿佛曾经的那个人,只是陶诗序出了错的记忆而已。依旧是素面朝天,有着一种其他女孩子没有的青春和清纯。曾经稚嫩的五官此刻倒是成熟了一些,却显出一种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风情。 白萱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实在没有多少笑意,“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呢。”她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将一瓶放到陶诗序面前,一瓶放到许蹇墨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陶诗序,说道,“我给你们送水来。”她蹲下身子,正面对着陶诗序,续道,“到时候要上厕所什么的,叫我一声,这里就我一个女的,我会来帮你的。”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陶诗序,“好歹我们姐妹一场,你曾经对我那么好,到了这里来做客,我无论怎样,都不会亏待你的。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见陶诗序眼中神采浮动,白萱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再也不复往日的娇憨,她张口,将陶诗序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当然,要我放了你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我还期望着姜可晨能够看在你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一条性命呢。” 陶诗序也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她偏头看向白萱,解释道,“我没想让你放了我,看见你在这里出现,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跟这些人站在一边的,放了我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就连面容也比之前柔婉了不少,“我只是想问问你,不见的这一年多,你究竟去哪里了?好好的,又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听见她这样问,白萱脸上划过一丝苦楚,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偏了偏头,似乎是不想让这样的自己被陶诗序看见,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心情平复下来了才缓缓地开口,对她说道,“小贾染上了毒瘾,家里的钱都被他花光了,又没有人肯借给他,没有钱买毒品,就把我抵出去,陪别人一晚上。” 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陶诗序,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人一样,只听她冷冷一笑,续道,“哼,十几个大汉,就是我那晚上一晚上要陪的人……”陶诗序听得心猛地往下一沉,抬起头来正要问她,却又听见她说道,“还好那天晚上碰见了勇哥,把我给救了出来,我才没有……被那群禽兽给侮辱。” 她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淡,说的都仿佛不是她的事情一样,她不过是站在隔岸,袖手观望着对面的大火一样,“他让我做他的女人,当然是其中一个,我答应了。”她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些满不在乎,“再后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了。” 陶诗序偏头细细地看着她,这一年多不见,她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当初的白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的她,却已经是一个饱尝心酸的女子了。那样的苍凉,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就是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陶诗序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轻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白萱听的,“我当初就让你不要跟那个小贾来往的……”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当初可以选择的话,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白萱也听到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个涩然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安抚陶诗序,还是在说服自己,“所幸勇哥虽然有那么多的女人,但是对我还不错。被警察察觉到之前给了我钱让我走,但是我还是回来了。”白萱低头一笑,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温柔,“跟着他,我总不至于再被人欺负,就算是死,也没有比被人扔下更可怕。”她声音轻轻的,也不知道是另有所指,还是只是在单纯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发泄出来。 陶诗序默然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她口中的那个“勇哥”,应该就是之前跟姜可晨打电话的那个男人。这个时候都还要把白萱带在身边,想来,也真的是把她放在心上了。 两个人都是默然,许蹇墨也插不上话,仓库里有些安静得过分了,还好,大概是看见白萱出来得太久了,那个勇哥亲自过来,走进来揽住白萱的肩膀,在她耳边亲热地问道,“怎么,叙旧叙完了吗?” 白萱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指着陶诗序说道,“她以前对我很好,不要刁难她好不好?”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揽着她往外面走去,“你说怎样就怎 样。”声音中有着淡淡的宠溺,并不像是伪装。 陶诗序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门外面,又看着大门重新被关上,转过头来又是许蹇墨那张充满了关心的脸,刚刚被压下去的复杂心情,又一次地升了起来。 站在姜可晨旁边的中年男子将手里的电话猛地往桌子上一扔,冲着姜可晨喊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地解释一下。” 姜可晨低着头,低眉顺眼地果真跟他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 “外面的这些媒体都是夏家的找来的。被绑架的不仅是陶诗序,还有一个叫许蹇墨的人,他和夏暮回是生死之交,夏暮回为了把他给救出来,找媒体过来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言下之意,那些人是夏家找来救许蹇墨的,跟他没关系,也跟陶诗序没有关系。 听了他这样说,那个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语气也不如之前那么严厉了,“那夏暮回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被绑架的事情?” 姜可晨声音还是像刚才那样,听不出一丝的起伏,“陶诗序被绑架的时候许蹇墨就在那里,是许蹇墨在慌乱之中给夏暮回留了信息。他们比我还先得到一步得到消息。” 那个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姜可晨,对他的话也信了七八分,因为之前姜可晨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开会,电话压根儿就没开过,要不是之前那个毒贩打电话过来威胁,他也不可能知道陶诗序被绑架的事情。而那个电话之后也没见他通知谁,夏暮回和齐子琪就找上了门来,应该是夏季做的主,和姜可晨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信你。我知道你是分得清轻重的人,不会为了个女朋友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前程。”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次如果真的能够把王勇给办了,你就记头功,调进市厅里来,不要再回分局了。”他说着拍了拍姜可晨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好好干,我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不会安于一个小小的分局副局。” 他话音刚落,那个被他扔在桌子上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得死紧,将电话接通之后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安静的那一边。 姜可晨也没有注意去听他究竟在说什么,反正他现在面对的压力比自己还要大,如果他不想让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厅厅长的职位被撬翻,就不应该轻举妄动,妄想用两条无辜的人的性命换取他的功绩。 姜可晨正坐在桌子面前看资料,却不防陈厅长接完电话折转过身来,劈头盖脸地对他问道,“那个许蹇墨,究竟是什么来头?” 姜可晨先是一愣,本来想问,可是这些日子来在职场中打拼这么久,好歹也还是长了点儿心思,也不多问,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是夏暮回的好朋友,和他在美国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事业有成之后就回国来了。” 那个陈厅长看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再加上想到姜可晨的父母和他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姜可晨没有必要骗他,“嘿”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晚饭是白萱亲自送过来的,和她一起的,还有那个叫“勇哥”的人。 白萱把饭递到陶诗序和许蹇墨面前,又给他们解开了绳子,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手腕被绳子绑了许久,都已经有了瘀血,陶诗序转了转手腕,正要伸出手来去端放在地上的饭盒,那个叫“勇哥”的就已经一脚踹出来,陶诗序不防他回突然发难,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手里的饭盒就已经被他踢飞了。 出乎意料的,这里面的两个人质都没有说话,而是同一时刻,仿佛是约好了一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个叫“勇哥”的一把提起陶诗序的头发,将她提到自己面前来,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了你的那个二世祖男朋友啊。” 陶诗序头发被他扯得发麻,脸上却偏偏还是要做出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肯让他在心理上觉得有半点儿的满足。 那个男人见她既不呼喊也不大叫,心里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依旧瞪着她,咬牙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男朋友究竟做了什么吧?哼,他把你被绑架的事情捅给了媒体,这件事情已经不再是c市警察要做的了,就连上面都派了人下来。” 他越说越气,说着就将陶诗序猛地朝地上一掼,骂道, “妈的,本来以为捡了个宝,没想到居然还捡回来一个定时炸弹。” 他转过头来正提起脚又要朝陶诗序踢过去的时候,后面一直一声不吭的许蹇墨突然淡淡地对他说道,“打女人的男人还算男人么?” 王勇猛地回过头来朝许蹇墨看去,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那老子不打女人,打男人就是了。”说着就朝许蹇墨的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许蹇墨吃痛,猛地弯下腰去,却还是忍着痛对他说道,“你不要想错了,人不是姜可晨叫过来的。” 王勇伸在半空中的脚果然顿住了,许蹇墨见了,直起腰来对他说道,“你知道夏家和齐家吗?我和齐夏两家关系匪浅,媒体的人应该是他们找出来,为了牵制警方的。” 他见王勇脸上似乎有不信之色,于是又解释道,“想必为了抓你,警方费了不少的心力吧。你又长大旗鼓地打电话给姜可晨,肯定是被他们知道了,姜可晨的父母是什么来头你肯定也清楚,为了姜可晨的前程自然是不愿意让他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的,也为了他们这么久的部署能够有实效,能够将你一把抓获了,警察厅的那群人定然是不会理会人质的死活的,只要到时候把你们抓住了,只需要在报纸上将人质的事情轻轻掩过去就行了,没有谁会去注意的。况且,c市的媒体基本上都被官方掌握着,要是没有其他人的授意,就算将这件事情报道出来,官方也可以将它们统统压下去,除了惹祸上身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人质事情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官方都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可是现在连媒体都被惊动了,除了官方,能够将媒体煽动的,就只有c市的两大巨头,齐家和夏家了。也只有他们两家,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官方作对。” 许蹇墨说了这么多,加上整个一天都没有喝水,嘴里已经是一片干涸了。 一旁站着的王勇听完他的话,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偏过头来,目光y鹜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好啊,我信你。”他将许蹇墨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说了这么久,究竟想要说什么?” 陶诗序心里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抬起头来朝许蹇墨看去,他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有什么样的反应,在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对着她淡淡一笑,笑容里尽是安抚。又偏过头来对王勇淡淡说道,“我的意思么,很明白。” 他嘴上不停,继续说道,“你指望姜可晨能够帮你把证据偷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同样的,陶诗序也成了一颗弃子,留之无用,齐家夏家是因为和我有关系才煽动的媒体,和她比起来,我更加有价值。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放了她,只留我一个人?” 陶诗序眉心一痛,正要说话,可是王勇却已经先开了口,“谁说她没用?”他的目光在陶诗序身上转了一转,又对准许蹇墨,说道,“人质么,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更何况,我身上已经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了,就算她无用,到时候杀了就是,放了干什么,让她回去给那群警察报信吗?” 许蹇墨心中一突,没有想到他居然把杀人的事情说得这么容易这么轻描淡写,但又想到他的职业,便瞬间释然了,将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沉淀下来,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声音,续道,“你看她这幅样子,到时候就是要逃走,她恐怕都跟不上你们的步子,留着只能是拖累。我如果是你,就会把她拿来做谈判的条件,借政府之手,将媒体的注意力强制地转移过去,给自己的留下更宽的后路。”见王勇不说话,许蹇墨沉默了片刻,又续道,“人质不在多,而贵精。她除了是姜可晨的女朋友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果有一刻姜可晨舍弃了她,你不是空自算计了一番?” 站在王勇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白萱走上前来,轻轻地扶住王勇,轻声说道,“勇哥,我觉得他的这个主意挺不错的……”她还要继续再说,却被王勇抬起手来制止住了,他偏头看向许蹇墨,眼睛里的y鹜之色越发地浓厚,“你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无非就是想要我放了这个女的。” 他嘴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问道,“她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用尽心机?” 他话音刚落,坐在地上的陶诗序霍然抬起头来朝许蹇墨看去,他却看也不看自己,依旧是那副淡然到了极处的模样,对着王勇解释道,“她爱的人并非姜可晨,而是我,今天我和她之所以会被你们给抓住,那是因为她背着姜可晨和我约会,我本来打算是要跟她把话说清楚的,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却没想到给了你们可乘之机。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对她没有感觉,但是也不忍心看着她把命交待在这里,况且,” 他轻轻垂下眼睫,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尽皆覆盖住, “今天如果不是我找她的话,她或许根本就不会被你们绑架了。我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她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地的,我自然有义务要把她给救出去。” 他说完,王勇却没有说话,仓库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陶诗序不说话,是因为她现在脑中全都已经被刚才许蹇墨的那番话给占满了。 她知道,许蹇墨之前已经和王勇分析了一遍他的重要性,为的就是要把自己给送出去,可是如果王勇知道她在许蹇墨心中也比较重要的话,那出去的就不是自己了。为了牵制许蹇墨,到时候只有把自己给留下来,而把身份棘手的许蹇墨给放出去,那个时候她一个人在这里,就更加的危险了。为了让自己出去,许蹇墨才这样颠倒着来,告诉王勇,她其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放不放都没有关系,带着反而麻烦。可是……陶诗序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勇,忍不住想,他会上当吗? 王勇眯着眼睛看着许蹇墨,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番,方才缓缓地开口,“你觉得,这样的话,我会信吗?” 许蹇墨心里蓦然一紧,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甚至比刚才看上去还要放松一些。他双手一摊,口气里有着淡淡的无奈,“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死而已,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看了一眼陶诗序,有些歉然地对她说道,“不好意思,我把你牵扯进来,却没能把你送出去。”他撇了撇嘴,续道,“可我已经尽力了。” 陶诗序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并没有说话,她现在心里一团的乱,也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跟许蹇墨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王勇,先是打量了一番许蹇墨,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陶诗序的脸色,因为在他看来,陶诗序是个女孩子家,年纪不大,加上从一到这里来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十分的害怕一样,这样心机浅薄的人,如果许蹇墨说的是假的,那从她的表情里面,就一定看得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发现,心里已经对许蹇墨的话信了七八分了。可是长久以来的谨慎性格又让他不能马上就做出决定,他又再一次地看了一眼陶诗序,方才一言不发地拉着白萱朝门口走去。 46467 464-67 686-70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686-70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68670 第六十八章 一线(中) 待到他们两个走远,将门关上了,陶诗序才抬起头来,对许蹇墨淡淡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出去?为什么让他留下来? 许蹇墨先是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地一愣,随即便有些释然地笑了出来,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不好么?”眼下的他,才有这陶诗序从未见过的轻松和释然,仿佛那个即将被留在这个有生命危险的地方的人不是他一样。 高中时代的许蹇墨,总是带着淡淡的骄傲,对什么事情都很淡漠,仿佛这世间从头到尾就没有他关心的事情一样,和人交往,总是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陶诗序才知道,许蹇墨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从来都不在人面前提起家里的情况。他那样自傲的少年,感情上面洁净到近似乎有洁癖一般,肯定忍受不了自己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可是偏偏那个女人又是赋予了他生命血肉的人,他就是连反抗都不能够。前段时间再次见到他,曾经的骄傲是没有变的,起码在人前是这样,可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样宁折不弯的骄傲却变成了比尘土还要低贱的卑微。 陶诗序心中微酸,若是其他人还好一些,偏偏这个人是许蹇墨,她不想承许蹇墨的人情,可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拉进去而换成许蹇墨出来,那样她不会甘心的。 念头在心里转了几转,手指甲都要把手心给弄破了,她才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对许蹇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关你的事,他要针对的也只是我而已。你费了那么大心力的事业刚刚起步,还有你的……你妈妈,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拆散别人的家庭逼死别人的母亲将你送出国去,这样的条件你更应该珍视才对,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到这里面来?” 她看了一眼许蹇墨,心里那句掩藏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我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你放我在这里,正好可以为你弟弟报仇,你又何必用这么大的心思来救我还要赔上你自己?” 听到她这样说话,许蹇墨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还是刚才那副轻松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比刚才心情还要好,看着她眼睛弯成陶诗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月牙状,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和旁的没有关系。况且······我一个人在这里,逃出去的机会说不定还要大一些。”陶诗序心知他说的是实话,自己一个女流,单就是身体状况都不可能跟他们男孩子比,如果真的到了要逃命的时候,说不定许蹇墨还要反过来照顾她。再说了,就是真要逃,一个人的目标也小一些。可是,纵然自己曾经那么恨他,要她将许蹇墨一个人放的这里,自己逃生,她也是做不到的。 许蹇墨却没有给她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只是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却有些低落了,“况且,我做了这些,也可以抵消一些我妈妈犯下的罪过,也让你,不那么恨她。”他语锋一转,突然说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走不出曾经的心结,总认为我弟弟的死是因为你的关系,可是这本身就不是你的关系,那个时候一片混乱,说起来,我们人人都有责任······”他抬起眼睛看向陶诗序,清彻的双眼里是一片坦荡温柔,“我这些年知道你总是去看他,想要消弭自己的罪孽,可是你坐的那两年牢就已经将你曾经的过失也抵消了,你再也不欠谁的了。”他低头一笑,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苦涩,“倒是我,欠你的还多一些······” 陶诗序却没有他那么淡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见她不说话,许蹇墨又说道,“不过,也许王勇不会同意我的提议,到时候你就要受苦了。”她看了他一眼,许蹇墨又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算起来,还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呢。” 陶诗序听了,也是淡然一笑,笑容中也有些自嘲的意味。果然和许蹇墨说的一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平心静气说话呢。以前高中的时候,她虽然喜欢许蹇墨,但是在她跟他表白之前,整整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两个人说的话一个手都能数得完、后来和他表白了,他们两个不是在吵就是许蹇墨压根儿不愿意理她,到了后来,就是她不愿意理会许蹇墨了······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陶诗序靠在身后的集装箱上面,昨天晚上和姜可晨吵架吵到那么晚,早上又那么早起来,与绑匪和姜可晨的妈妈斗智斗勇斗体力,身体早就已经疲惫极了,只是之前神经绷得极紧,没有觉察到而已,现在坐在这里,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仓库开门的声音弄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曾经发生的,她永远都不愿意去回想的那一幕,居然又再一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母亲从顶楼跳下来时的尸体,许蹇墨的妈妈那张小人得志的脸,还有许蹇墨和她共同的弟弟,那个孩子去世的那一刻,眼睛里的惊惶和留恋···· · 不知道是因为做梦的关系,还是因为她睡姿不正确的原因,睡了一觉起来,陶诗序非但没有觉得解乏,身体反倒比起刚才更加疲倦了,只有头脑,到底是休息了一会儿,比刚才还是要清醒一些。她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多冷,低下头来才发现,原来是许蹇墨将他的外套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仓库里本身y凉,陶又是直接坐在地上的,湿气重得很,如果不是有他的外套的话,她多半已经感冒了。陶诗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原本就矛盾的心,此刻更加烦乱了。她本想将外套递给许蹇墨,可是看到王勇带着白萱一起进来,捏住外套的那只手使了使劲,终于还是没有。 许蹇墨倒没有注意她这一番心理挣扎,自从仓库的大门打开之后,他虽然看上去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可是整个人的身体精神都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对他充满了戒备。 王勇进来之后,看也没有看陶诗序一眼,直接走到许蹇墨面前,居高临下地跟他说道,“你说的话我考量了一下,”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本来以为会引起许蹇墨的注意,那知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得已,王勇又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要我现在放她出去并且保证你的安全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蹇墨这才抬起头来神色淡然地对王勇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肯做到你所保证的,我也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见他说得这么笃定,王勇反倒不相信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你和夏家的下一任家主是生死之交,齐家你也熟悉,可是我看,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做出太大的牺牲的。”他皱着眉头看着许蹇墨,“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连我的安全一起保证?” 许蹇墨淡淡一笑,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胸有成竹,“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当中还有其他的人吗?”他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反倒是有些不耐一样,对王勇说道,“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早点儿做决定,免得麻烦得很。”他看了一眼陶诗序,又说道,“反正我能够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要是不答应,我也没办法。只能怪她自己运气太差了,招惹了那么一个男朋友,还把我拉了进来。” 他这些话,真真假假的,弄到让王勇分辨不出所以来,倒是一旁的白萱,见他久久没有说话,走上前来扶住了他的手臂,柔声说道,“你还是快做决定吧,免得夜长梦多。”经她这样一说,王勇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地装过头来看了一眼陶诗序,嘴角勾勒出个实在没有多少笑容的笑来,“人家都为你做了这么多 ,你怎么连话也不说一句呢?”陶诗序一触到他的目光,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将头低了下去,一副连看他也不敢看的样子。 见她这幅反应,王勇瞬间也就没有了怀疑的心情,这样胆小,跟一般的女孩子差不多,他甚至觉得,自己本身就不应该将太多的时间放在陶诗序身上,更甚至的是,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抓来。他的眼睛在陶诗序身上转了一转,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对着陶诗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可算是走了大运了。”他扯了扯嘴角,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对陶诗序说道,“你的那个男朋友还不算对你毫无情意。” 他说到这里,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又才续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藏身地点,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了,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只是不能确定究竟是那个仓库,加上还有比较重要的人质在我手上,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要不然,你的命,早就不在了。”他“嘿嘿”地笑了两声,用下巴点了点许蹇墨,说道,“你的命,可没有他值钱。”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说放你出去,让你男朋友给我们备足粮水,他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原来还是关心你的。只是么,再关心,也没有他的前途来得重要了。”他看着陶诗序,脸上的冷意越发地浓重,陶诗序还担心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可是最后也只是看着她冷冷地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做。 陶诗序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下半夜了。将带着人来接头的地点接她,她被那群绑匪蒙了眼睛,送到车上,嘴被封住了,双脚双手也被绳子给绑了,根本就动弹不得。姜可晨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人抓几个人回来的,可是上面让他不能轻举妄动,他也就着按照王勇要求的那样,只带了几个人,将王勇他们要求的水粮送到了交易的地点,哪里除了被打晕的陶诗序,就一个人都没有。 陶诗序是被他直接摇醒的。见她睁开眼睛,姜可晨原本担心的脸立刻就笑开了,将陶诗序紧紧地抱进怀里,不住地说道,“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陶诗序本想跟他说换一个地方,那知她的后脑被王勇他们打了一下,现在还是钝痛着,加上手脚都被绑了那么久,现在也软得很,姜可晨又抱得太紧,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姜可晨也似乎忘记了这是在哪里,要不是同来的警察提醒他,恐怕要等到他想起来,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姜可晨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有些歉疚也有些羞涩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我,太高兴了,都忘了这是在哪里了。”陶诗序实在没有精神,只是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姜可晨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问道,“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陶诗序摇了摇头,反倒是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有,唉,我们还是快走吧。”姜可晨点了点头,才拉着她,跟着同来的警察一起朝外面的警车走去。 姜可晨的高兴和放松溢于言表,陶诗序却是因为心中有数,自从上了车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姜可晨现在满心满意的都是她能够回来,加上这整整一天都在为她担心,又怎么会注意到这样的小问题?反倒是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面的一个警察大概是看姜可晨一直没有说,恐怕是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对陶诗序说道,“陶小姐,你等下还不能回家,要先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才行,我们要问一些基本情况。”陶诗序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将头靠在了旁边的玻璃窗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道许蹇墨究竟怎么样。 其实陶诗序也知道,自己对许蹇墨这样的恨意没有来由。当初做那样的事情的人是他的妈妈,逼死母亲的人也是他妈妈,跟他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儿的关系,可是如果说到原谅,那又不太可能。如今他为了自己,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面,自己先脱险,还是用了他来换的,这般复杂纠结的感情,恐怕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个人才会遇到了吧。 至于刚才那个警察说的等下回了警局要她去配合,陶诗序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她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据刚才的情况来看,恐怕警方现在也只是知道了王勇他们的大概藏身地点,可是码头上的仓库那么多,警方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一个一个地寻找,也就造成了现在这样双方僵持的局面。可是王勇这么小心,从一开始她进来到后来出来,都是晕着的,想要通过自己来找他们,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陶诗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姜可晨,他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胡子也有些长了,想必是这段时间忙得连胡子都忘了刮吧。说实话,陶诗序是不怎么愿意王勇他们被抓的。单不说许蹇墨还在他们手上,就是白萱,陶诗序也是不想的。只是不知道警方那边知不知道还有一个白萱在里面?白萱在王勇他们这个贩毒集团当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被抓了之后,会不会是死刑?如果自己隐瞒不说,那白萱有没有可能离开?还有,到时候,自己要怎么说? 陶诗序只觉得自己额角都在隐隐地作痛,太多的事情朝她一起砸下来,她连怎么开始,都不知道。车子没有给她那么多的时间让她想到了怎样应付警察,在陶诗序出神的时候,车子就已经开到了警局。 他们一起下了车,刚刚下来,便有警员走上来,将她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姜可晨想跟上来,可是却又被人给拉住。 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走上前来细细地对她说道,“没事的,不过是例行公事,你知道什么,跟他们说就是了。”陶诗序点了点头,又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办公室并不豪华,和大多数国家机关的厅长局长的办公室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只是想起自己当初因为误杀而被传唤时的那间审讯室,跟这个比起来,可要差得多了。她进去的时候,位置上已经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伸手朝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虽然看上去礼貌,可是陶诗序就是没有从他的举动中看出有多少尊重在里面。 当惯了上位者的人都是这样的,陶诗序也不多説,直接坐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来问自己。 两人俱是沉默,过了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才慢慢地对她开口,“陶小姐,你好,我是本市的警察厅厅长,有些话要问问你,希望你能够配合。”他话音刚落,陶诗序心里就不可避免地升起一阵疑惑来?不过是一场例行公事的问话,为何会要本市的警察厅厅长来亲自进行?他果真是太闲了吗? 第六十九章 许父 陶诗序一边下楼,一边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地梳理着,从她一开始被抓,到后来到了那个仓库里,再到后来许蹇墨跟王勇谈判,到最后自己被放出来……她被放出来,是因为警方和夏家的人将整个码头都包围了起来,王勇那边没有了食物和淡水,没办法才把她送出来拿来交换。 警方既然这一次用了这么大力量来对付王勇,又据陶诗序自己观察,王勇绝对是一个相当难以对付的角色,他这样狡猾的人,平常都已经够让警方头疼了,按理说在这样的危急的的情况下更应该提高警惕才是,可是为什么她不过被抓了一天不到,警方就已经掌握了他们大概的藏身地点?当时她和许蹇墨两个人都被抓了,醒来的时候电话包包都不见了,想必在抓他们上来之前就已经搜过身了。陶诗序身上是没有装什么卫星定位系统的,许蹇墨身上也不可能有,他要是有的话,为什么警方连王勇他们的具体位置都找不到?还是说,早就在她被抓的时候,王勇他们就已经露出了行踪?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警方拿自己作饵,布的一场局?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自己?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所猜想的那样的话,姜可晨当初会允许吗?还是他那天晚上欲言又止地说出来的那些让自己小心的话,也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这样来提醒自己吗? 陶诗序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让自己此刻的头脑清醒一些。她不应该怀疑姜可晨的,姜可晨对她这些年来她自己也感觉得到,况且,姜可晨那样的心中一片明亮的人,根本就不会允许他们的感情沾染上这些肮脏的东西的。刚刚这样一想,她又突然想到当初她的父亲,人的感情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前一秒钟还可能生死相许,下一秒就有可能拔剑相向,以前姜可晨对她那么好,或许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这样的诱惑,男人建功立业的渴望是女人无法理解的,这一场大案办下来,不要说市厅,就是省厅,姜可晨也可能去的。平常人走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他只需要一个案子就可以办到,面对这样的诱惑,他真的抵得住吗?几乎是马上的,陶诗序就在心底笑自己,姜可晨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去怀疑他?他父亲是本市市长,母亲是大企业家,他如果真的想要那么多的权力的话,压根儿就不用去考警校,不用去从基层做起,他的父母已经给他积累了那么多的财富,他只需要去继承而已。若是旁人还可能拿自己去搏前途,姜可晨是绝对的不可能。 今天劳心劳力地忙了一天,刚才不仅用脑,心中又是连番的激动,下楼梯的时候陶诗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几乎就要从楼梯上倒下去。还好有一只手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陶诗序睁开眼睛一看,那只温热的大手的主人,不是姜可晨,又是谁?他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却还是要做出一副精神勃发的样子。也是,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连着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之前在车上和在码头上因为光线太暗,陶诗序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好好地看看他,现在在这警察厅大楼炽热的灯光下面,她才发现姜可晨原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此刻全是血丝。 陶诗序不由 得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眼睛,有些责备地对他说道,“你要不要紧?怎么不去休息一下?”姜可晨将她的手拉下来,包在自己手里,温柔地对她笑了笑,说道,“我没事。这边还有事,不能陪你回去了,现在这么晚了,打车回去我也不放心,走吧,叫个人送你回去。”他说着就把电话掏出来,拨了个电话过去,说道,“喂,小刘?……是,是我。麻烦你个事儿,我这边有事走不开,我女朋友一个人我不放心,麻烦你帮我把她送回去一下,案子完了请你吃饭 啊……” 那边大概是答应了,姜可晨将电话收了,看着陶诗序淡淡地笑了笑,“他马上就过来,我陪你一起等他。”姜可晨如今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大家巴结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他? 过了没多久,那个小刘就来了,其貌不扬的一个男的,看样子也才从大学毕业不久,陶诗序看了看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姜可晨,纵然疲倦,一身警服穿在他身上只会显出一种制服的诱惑来,穿在那个小刘身上,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熨过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偷了谁的衣服出来穿,根本就没有多少属于警察的精神。陶诗序心中觉得好笑,却也不便说出来,只是对姜可晨嘱咐了几句之后,便跟着小刘一起走了。 回到家的之后陶诗序先给姜可晨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再去洗了澡,最后才上了床。 她几乎是躺下去就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还是被她的手机铃声给闹醒的。陶诗序打开电话来一看,居然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到不担心,反正王勇他们已经把自己给送回来了,人又被警方给围了起来,就不会再来打她的主意了。这样一想,便把电话接了起来,没想到,那边却是夏暮回。 她还来不及去想夏暮回找她究竟什么事情,他就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喂,陶诗序吗?我有点儿事情要找你,现在方便吗?” 陶诗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了交集,她猜大概是关于齐子琪的事情,当下便说道,“我有空,什么时候?” 夏暮回说道,“就等下吧,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语气不容置喙,也不像在齐子琪面前那样故意地作低伏小。 陶诗序也不在意,她知道,这才是夏暮回本来的样子,以前齐子琪面前的那个,是他做出来刻意接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她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当下便同意了,“好,你过来吧。”又把地址给她说了一遍,这才挂了电话。只是她千猜万猜,却万万猜不到,夏暮回来找她,为的居然是一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接到夏暮回的电话之后,陶诗序就起床来,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等着夏暮回上门。 过了也没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陶诗序猜到是夏暮回,也不多问,直接就给他开了门。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门外不仅仅只有一个夏暮回,他后面,还跟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 陶诗序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夏暮回,他却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朝陶诗序摆了摆手,示意进去之后再说。陶诗序侧开身子让他们两个进来,又给他们倒了茶,那个中年男子才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一边对陶诗序说道,“陶小姐是吧,敝姓严,是许蹇墨先生的代理律师,这里有一份财产转让书,需要你的确定和签署。”他说着,就把手里的那份文件递给了陶诗序。 陶诗序先是一愣,看了夏暮回一眼,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又多了几分确定,她低下头来匆匆地看了一遍,发现果然跟她猜想的是一样的。她将手里的那份财产转让书放到桌子上,皱着眉头问道,“好好的,怎么要把这些东西给我?” 严律师端坐在沙发上,一板一眼地对陶诗序说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许先生既然有这样的安排,陶小姐还是接受了吧。虽然现在集美建筑在中国规模还不大,但是在美国,却已经相当的资产。许先生把他手下的所有动产不动产几乎全都转让给了陶小姐,您又为什么不接受呢?”与其说他是在跟陶诗序解释,倒不如说他是在说服陶诗序。 她想听的自然不是这些,陶诗序一言不发地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夏暮回,示意他来跟自己说。 夏暮回自然是看懂了她眼神里的询问之意,也不推辞,看着她说道,“你和许蹇墨之间的事情,我也曾听子琪提起过一些。若非要说你跟他谁是谁非,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评价什么。我知道你恨他,觉得他把原来属于你的一切都抢走了,而他这些年来一直都觉得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他伸手拿起那份放在玻璃茶几上的财产转让书,修长白皙的手指映在纸张上面,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陶诗序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夏暮回的手,只听他又淡淡说道,“这份财产转让书是他早就写好了的,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给你,恐怕还是因为他还想争一争,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像他想象的那样恨他,如果不是了,你们两个的关系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再拿出来,你们便可能隔得更近一些。再 者,他也是想要让这份财产在他手中更加丰厚一些,也好抵消一部分你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哪知你倒是不恨他了,却也不愿意再认得他……”说到这里,夏暮回淡淡的笑容上面带了几分苦涩,大概是在为许蹇墨鸣不平吧。 陶诗序也没有去想那么多,更没有想去分辩,诚如夏暮回所言,她和许蹇墨之间,从许蹇墨舍身救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谁欠了谁,谁恨谁那么简单了。 “如今他深陷险地,生死不明,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究竟怎么样,但是也知道他定然是不愿意这份财产转让书作废的。”夏暮回偏过头来看了一眼陶诗序,“他还没有立遗嘱。” 夏暮回这样说,陶诗序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这份财产转让书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除了一处c市和美国的房产之外,许蹇墨将他的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全都给了陶诗序,而这两处房产,许蹇墨也说得很清楚,就当做是他这些年来帮陶诗序打理集美应当得到的。陶诗序也知道他要这两处房产是留给谁,他的妈妈一无所长,就是给了她钱也只会很快被她挥霍一空的,倒不如给她两套房子,若是许蹇墨不在了,一套用来居住,一套用来出租。但如果许蹇墨还在的话,也断断不会让他妈妈物质上短缺了什么。 其实他应当得到的又岂止是这两处房产?虽说当初他是抢走了陶诗序出国的机会,但是如果不是有他这些年来的孤身奋斗,今天的这一份财产转让书压根儿就不会出现。换句话说,如果当初出国的人是陶诗序,是不会有今天许蹇墨这样的成就的。 而夏暮回所说的“他还没有立遗嘱”,陶诗序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许蹇墨没有立遗嘱,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也只有他妈妈了,如果他在这场绑架当中有了什么的话,第一受益的人也只有许蹇墨的妈妈了,依着他妈妈的性子,不要说把许蹇墨手里的财产几乎全部无偿转让给陶诗序,就是陶诗序想要从许蹇墨这里拿走一根草都是不可能的。夏暮回这也是在拐着弯儿劝她把这份财产接收了呢,免得到时候便宜她最讨厌的人。 夏暮回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陶诗序也听出来了,许蹇墨现在都还没有脱险,非但没有脱险,甚至比之前的处境更加的危险了。许蹇墨不是鲁莽的人,当初陶诗序接受了许蹇墨的建议,让王勇拿自己去换水和粮食,就是觉得许蹇墨既然能够让她先走一步,那他就应该有办法逃出来才是。在她看来,许蹇墨绝对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她一个陶诗序要死要活的人,他必定还有什么后招,只是因为当时处在王勇的地盘上,他不好对自己明说而已。可是为什么现在到了夏暮回这里,就变成了比之前还要危险呢?还是在她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见她朝自己望过来的目光,夏暮回就已经明白过来她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了。他似乎是先叹了一口气,方才对陶诗序说道,“你放心,他暂时还没有事情,只不过是营救情况不乐观罢了。” 他将手里的那份财产转让书递给陶诗序,说道,“我也是害怕有个万一,他当初既然把这件事情拜托给我,我自然是要帮他做好的。如果他真的有个什么万一的话,他的财产全都要落到他妈妈手里,以你对他妈妈的了解,恐怕到时候都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又没有个依靠,而他妈妈身后又还有其他人,况且她在人情场上打滚那么久,自然懂得怎么样保护自己……你拿着吧,许蹇墨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他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方面面都被他考虑了进去,在他自己和你还有他妈妈之前,想必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平衡点,对你们三个人都是最好的。”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补充到,“如果他平安归来,这份文件也是作数的,但是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把它还给许蹇墨就是了。” 听到他这样说,陶诗序这才稍微放心下来。平心而论,她虽然不觉得这些东西是属于她的,但是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许蹇墨的妈妈,想了想,终于还是那份自私y暗心理占了上风,她伸手拿起旁边的严律师递过来的笔,将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 她将签好的文件递给那个严律师,一边对夏暮回说道,“你是不是等下还要去码头?”见夏暮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陶诗序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夏暮回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钱已经到手了她还要这么做,陶诗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他都已经送了我这么大份礼物,于情于理,我总该去看看的。” 她神情漠然,夏暮回也猜不准她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心里又另外有了什么打算,明知道真正的理由不是这样的,可是夏暮回就是说 不出一句反驳她的话来,他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你去看看也好。” 那个严律师一出了小区大门就和他们告了别,没有和他们一起,夏暮回过来是有司机开车的,她和夏暮回两个人坐了上去,因为实在不熟,加上此刻本身情况就比较特殊,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人尴尬得不行,正当车里的气氛已经到了尴尬的最高顶点的时候,夏暮回的电话就响了。几乎是立刻的,夏暮回就把电话从兜里拿出来接了起来,只听他“嗯”了两声之后, 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转过头来对陶诗序说道,“有人要见你。”看到陶诗序朝他投来询问的眼神,夏暮回又补充道,“是许蹇墨的爸爸,亲生爸爸。” 许蹇墨的亲生爸爸?他找自己干什么?陶诗序这样一想便也清楚了,大概是为了许蹇墨被绑架的事情吧,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被绑架的,而又是因为要换取自己的安全,留在那里继续当人质的。 夏暮回回过头来看着她,解释道,“许蹇墨的爸爸如今是h市许家的掌舵人,许蹇墨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如今深陷险地,许伯父自然紧张。”夏暮回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应该就是问你一些那里的情况,好方便救援,你老实跟他说就是了,许伯父我见过,很和蔼的一个人,不会为难你的。” 听到他的提点,陶诗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了,夏暮回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许蹇墨的父亲和夏暮回约在了临近码头的一个茶楼里,他们就是在那里下的车。夏暮回将陶诗序送到茶楼下面,立刻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来,对陶诗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陶小姐请随我上楼,先生在楼上等你。” 夏暮回跟她解释道,“许伯父就邀请了你一个人,我还要先去现场,就不上去了。你按我说的做,没事的。” 陶诗序点了点头,转过身跟着那个中年男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在看到许蹇墨的父亲之后,陶诗序才知道曾经她觉得许蹇墨的容貌都遗传自母亲这种看法究竟是有错误。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将近半百了,可是身上的气质风华丝毫不亚于正当年华的许蹇墨,甚至还比他多了一份看淡岁月的悠远和沧桑。他的眉目之间含着淡淡的忧郁,却有着一份旷达和睿智在里面,三者交融,却并不矛盾,相反,它们结合得异常融洽。 许蹇墨父母的事情,陶诗序也是知道一些,她知道曾经许蹇墨的妈妈和他爸爸都是市歌舞团的成员,曾经都当过台柱子,那个年代能够进市歌舞团,想必容貌身段上面一定有过人之处。纵然陶诗序不愿意承认,但是看许蹇墨的母亲就看得出来,曾经的市歌舞团挑选演员有多严格。 他妈妈因为这些年来操持家庭,加上本身人就市侩,没有多少墨水在肚子里面,随着年华过去,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灵气,反倒只会让人觉得她精明市侩得可怕。可是即使是这样,单看她的五官轮廓,也可以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只是这个美人不耐看、美得比较庸俗罢了。 可是许蹇墨的爸爸不一样,到底是世家贵族出身的,就算陶诗序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和许蹇墨的妈妈结婚,为什么会成了一个歌舞剧演员,可是身上那种从世家贵气里透出来的气质,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时候的那段经历,他和同样是上位者的姜可晨的妈妈不一样,要显得平易近人得多,见她进来了,对着她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轻声说道,“请坐吧。” 第七十章一线 (下) 陶诗序只是微微地动了动眉毛,寸土不让地反击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我和许蹇墨之间的事情?我和许蹇墨之间有了什么需要你来了解的?” 许蹇墨的父亲并不为她这样尖锐的回答生气,反倒只是淡淡地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对她说道,“小姑娘,跟长辈说话不要这么尖锐。” 他笑着续道,“许蹇墨喜欢你,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情,可他们看不见的是你和许蹇墨这段感情背后的一些东西。本来我以为,不过只是小孩子十几岁的时候无伤大雅的打打闹闹,就算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更何况,你们当初,要说真有多深的感情,我也不相信,可是没有想到啊,我这个傻儿子,不仅用自己把你给换出来了,还把他一手创立的公司和名下的财产全都转让给了你,不要说这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要继续当初你们之间那点儿微薄的感情,恐怕就是结婚几十年的夫妻都做不到这一点。”他偏头用目光锁住陶诗序,问道,“你受了他这么大的情,难道就不想着回报他一点儿?” “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他?”陶诗序默然了片刻,方才开口对许蹇墨的父亲说道,“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许蹇墨之所以会提出来拿自己去换我的原因。开始的时候我还有那么几分感动,真的就差点儿原谅他以前所做的了,可是后来你提出来要见我,我才明白过来这整个事情的大概。许蹇墨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诚然如你们所想一般,我在王勇手中的价值不过是威胁姜可晨将他们放了,并且把警方手里的证据全都销毁。可是当王勇的意图被警方察觉,姜可晨又被他的上司提防了起来的时候,我就什么作用都没有了。与其带着一个拖累,到不如一枪杀了我,还能省点儿粮水和清水。可是许蹇墨不一样,他身份比我贵重得多,又和夏家公子有着过命的交情,夏家齐家又常常是一起的,他不能像杀我这样一枪杀了了之,稍微有点儿头脑的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把持着许蹇墨,来换取己方最大的利益。警方已经不再顾及我的生命安全了,我的生死,不过是王勇的一句话罢了。这个时候,警方齐家夏家都在朝王勇施压,他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有许蹇墨在中间作保,那就不一定了。最开始我还以为警方会这么全心全意地去解救许蹇墨,一方面是因为许蹇墨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另一方面是因为外面的这些媒体的原因。” 她看着许蹇墨的父亲,浅色的唇边凝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也是刚才上来的时候才明白,恐怕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吧。”陶诗序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再也不看他,偏开头,自顾自地说道,“恐怕许蹇墨也是猜到了他要是出事的话,你必定会介入其中,这样的话,比起一个无足轻重的陶诗序陷入危险来讲,许家家主的儿子深陷险地,才会让你全身心地投入进来,王勇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能有求必应。王勇也是看清了这一点,知道自己手里握的是怎样的一张王牌,才敢把我给放了回来。一个许蹇墨在手上,你为了不让他出事,自然是说什么都答应他了。况且,有你在上面施压,就是警方都不能拿他怎么办。齐家夏家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毕竟和许蹇墨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有些事情他们也不方面出面。只有你这个做父亲的,才会毫无缘由并且毫无立场让人找不到指责和拒绝的理由地为了解救他,达成王勇的要求。”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将嘴唇润湿了,方才续道,“这样的几番算计下面,一个陶诗序已经不重要了。许蹇墨不是那种不打无准备的仗的人,他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王勇,达到了他的目的,不仅能够将我换出来,也能够让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陶诗序轻轻一哼,自嘲地笑了笑,“果真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只是没想到,他到最后,然还是瞒住了我……” 许蹇墨的父亲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你的命还是他救的,不是吗?这和他瞒不瞒你并没有区别啊?” 陶诗序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没有跟许蹇墨的父亲解释。要怎么跟他解释呢?说当初许蹇墨的那一番举动她的确感动了,甚至想要就此和他一笔勾销,可是偏偏在发现了他的隐瞒之后,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他算计进去,不甘心……原本那个欠着她的人,有一天也要来算计她…… 她心里的想法在眼中反复来去,许蹇墨的父亲看着她那副样子,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也不直接点破,就当是刚才那个话题的继续,“不管怎样,他始终都救了你,而且,他又把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和财产全都给了你,”他顿了顿,抿着唇看着她,“你莫不是要恩将仇报?” 陶诗序“哼”笑了一声,抬起眼皮来看他,“你不要激我,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说你的目的。” 许蹇墨的父亲眼睛里露出一丝赞赏,脸上却有些苦哈哈的模样,“你这小姑娘,聪明是聪明,可惜啊,太过锐利了,强极则折,这样的性格,并不好。”他顿了顿又续道,“我来见你,不过是像看看,我儿子这些年来一直挂心着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如今看到,倒也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喜爱。” 他看着陶诗序继续说道,“墨墨将来是我随我会许家的。他那个妈妈,害了他前半辈子,让他一直背负着一个‘小三之子’的名头,难道还要害他后半辈子?”说到许蹇墨的母亲,他竟有些咬牙切齿,“有那样的妈妈在,不要说你不肯,正常的好女孩儿都不会愿意嫁给他的。” 听到这里,陶诗序才忍不住露出到这里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她现在倒有些好奇,如果到时候许蹇墨的妈妈看见了现在这样的许父,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疑惑,许蹇墨的爸爸当初和他妈妈离婚,固然是因为他爸爸忍受不了许蹇墨的妈妈的性格,可是据说当时他爸爸在外面已经有了人了,所以才回来离的婚。这都是将近二十年的事情了,他难道就只有许蹇墨一个孩子,所以才对这个前妻之子这样上心么?可是,按照他的那个地位,这又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陶诗序不方便多问,只是眼睛里的询问却还是免不了要冒出来,许蹇墨的爸爸看见了就当没有看见,自顾自地说道,“要是当初我坚持一点儿,把墨墨的抚养权争取过来,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情了。”他抬起头看着陶诗序,问道,“要是当初墨墨跟的人是我,你今天,是不是也不会这么恨他?” 陶诗序笑了笑,口气有些软,“许先生,这样假设的事情,你问了,就算有答案,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 陶诗序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叫嚣着一路冲上来,“陶诗序在哪儿?那个小jian人在哪儿?诶,你别拦着我,我要上去找她,你给我让开!” 那个声音一路这样闹着上来,越来越近,早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陶诗序就知道是谁了,眼睛中闪过一丝鄙夷,看向许蹇墨父亲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嘲弄,仿佛在问他,“这就是你当初选的妻子?”许蹇墨的父亲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苦笑着咳了两声,将脸偏开了。 门被一阵大力给猛地推开,门前站着的果真是许蹇墨的妈妈。她看到陶诗序,将手里的那着的那份文件猛地朝陶诗序脸上扔去,叫嚣道,“小jian人,你凭什么拿我家的钱?” 陶诗序微微一偏,那份朝她扔过来的文件就落了空,她坐在位置上,无比嘲讽地看着许蹇墨的妈妈,“那是你儿子要给我的,我凭什么拿,你去问他啊。” 正是她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让许蹇墨的妈妈更加生气了,直接冲过来,手一举就想扇陶诗序。可是手刚刚抬到半空中,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许蹇墨的妈妈侧头一看,先是一愣,随即才眯起眼睛将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等到反应过来了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蹇墨的父亲微微一笑,眼睛中却是一片冰冷,“你来这里之前不知道是我邀请陶小姐来这里的吗?” “你邀请她来的这里?”许蹇墨的妈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请她来的这里?你请她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的儿子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小jian人快死了吗?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家墨墨怎么可能会被人绑架?你为什么还要请她来这里?”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陶诗序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个女人跟她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是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一个担心孩子的普通母亲而已。本来陶诗序心里一软,可是看见她刚才一上来就朝自己扔的那份转让协议,眼睛里又冰冷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手里会有多少钱,这样的人,还真是……让人连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 她也懒得跟许蹇墨的妈妈多废话,只是一边拿起包一边冷笑着说道,“你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许蹇墨给我的钱,看来你所说的对你儿子的爱,也不过如此嘛。” 她这话一出口,本来在僵持的两个人齐齐变色,许蹇墨的爸爸下意识地就朝他妈妈看去,许蹇墨的妈妈也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脸色比起刚才来讲还要黑上几分,一边破口大骂道,“小jian人,有妈生没爹养的小jian人,你跑到这里来挑拨离间,你不得好死……”要不是许蹇墨的爸爸死死地架住了她,恐怕她还要冲上来再给陶诗序两个耳刮子,“总有一天你会像你那个死鬼老妈一样不得好死……” 陶诗序眼中一冷,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狠狠地朝许蹇墨的妈妈打了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非但没有让她冷静下来,反倒更加地激怒了她。看着她就要冲上来对自己不利,陶诗序不仅没有躲开,反倒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她,唇边凝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不无讽刺地说道,“你省省吧,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闹事,你自己的儿子到现在还生死未卜,你就真的不担心他?” 她语气一顿,眼波流转,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魅惑,“或者,其实在你心中,你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想老来有个靠山罢了。毕竟,像你这样一无是处、没有半分谋生技能的女人,晚景凄凉的多得是了。”许蹇墨的妈妈身形缓缓顿住,本来想要冲上来打她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陶诗序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嘲讽地说道,“果真是个蠢女人。现在你们家里最大的就是你儿子,最有钱的也是他,你又是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放到大街上只能被饿死的货色,我要是你,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来找我生事,而是跑去看看自己儿子有没有事,从今往后更要什么事情都顺着他,那样才不会被他嫌恶,否则,到最后,连给你养老的人都没有。” 陶诗序眼风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许蹇墨的父亲,脸上退去刚才的那种嘲讽之色,只因为那人是许蹇墨的父亲,却怎么都热络不起来,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淡淡的样子,对他说道,“谢谢许先生的好茶——” 她话音未落,门又再一次地被人从外面撞开,撞开门的是刚才送她上来的那个中年男人,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开口就对许蹇墨的父亲说道,“先生,小许先生被救出来了。” 屋内的三个人朝他齐齐地看过去,许蹇墨的爸爸当先反应过来,大步地跨出一步,拉住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臂,喜形于色,“就出来了?他现在在哪里?还在码头吗?”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平素的沉稳恢复了不少,“没有,已经送去齐家的私人医院去了。” 陶诗序又想到了什么,也跨出一步,走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对他问道,“那请问,那些毒贩呢?”那个男人“哦”了一声,回答道,“有几个被击毙了,但是头脑被抓了。”陶诗序心里“咯噔”一跳,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看见的白萱的那张脸,那样年轻的,却已经带上了几许妩媚的脸,她本来还想再问的,可是当着许蹇墨的爸爸问这么多实在有些不好,更何况,听他的口气,他也并不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陶诗序摇了摇头,将心里浮起来的不好的念头强自压下去,还是先忍着,等到回家了,再去问姜可晨好了。正这样想着,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却是姜可晨。 陶诗序接通电话,就听见那边嘈杂的背景声中传来姜可晨微带疲倦的声音,“陶陶。” 陶诗序在这边淡淡地应道,“是我。” 姜可晨先是一笑,像是把放在心上许久的负担都已经卸了下来一样,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陶陶,王勇已经被我们抓获了,许蹇墨也被救了出来,已经送去医院了,你放心。” 淡淡的几句话,却让陶诗序一瞬间就红了眼睛。她知道姜可晨是在叫她放心什么,她担心的,又何尝不是姜可晨所担心的?恐怕以那个人的危机感,他心里的担忧比起自己更加严重。他担心许蹇墨因为救陶诗序出来而把自己搭进去,那样,以陶诗序的道德感,就算以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他们中间也会始终横亘着一个许蹇墨,连爱都变得不那么纯粹了。况且,许蹇墨被绑架,完全是因为那些人想找姜可晨的麻烦,说到底还是因为姜可晨的原因,他要是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姜可晨不仅会良心不安,还会夜不能寐,食不安寝,犹如芒刺在背,他和陶诗序,不会一天的心安。 陶诗序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想起来姜可晨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柔声说道,“我知道了,你自己有没有事?” 姜可晨笑了笑,声音低低的,纵然疲倦,可是陶诗序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事。”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陶诗序已经听见那边有人在喊他,似乎是叫他赶快归队,那边刚刚有大案子,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只听姜可晨说道,“我先不和你说了,这边还有事情,晚上回来我再和你慢慢讲。”陶诗序只来得及说个“好”字,那边的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电话挂断,她抬起头来朝许蹇墨的爸爸看去,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医院看许蹇墨?” 许蹇墨的爸爸脸上先是一僵,随即点了点头,陶诗序到没有去想那么多,见他点头,于是顺势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低下头来,一声叹息在喉间百转千回,终究还是没有出来,“说到底,还是他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医院看看他的。”她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传来一声嗤笑,“人家钱都给你了,你当然应该去看他的。”陶诗序理都懒得理她,见许蹇墨的爸爸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许蹇墨的妈妈本来也要跟着一起上来的,可是看到人家的确没有邀请她的意思,毕竟已经是离了婚的夫妻,就算当年她和许蹇墨的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给过他多少好脸色,更何况现在两个人已经离婚了。她的脸皮也没有厚到那种程度,况且,这里去医院,也不过是几十块钱车费的事情,钱是陶诗序爸爸的,她为什么要节约? 坐上了车,陶诗序才看了一眼身后站在路边招出租车的许蹇墨的妈妈,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好笑。不知道她现在看到许蹇墨的爸爸是这幅样子,又会作何感想。当初是她眼皮子浅,看不起别人,可是正是这个被她看不起的男人,现在倒是闯出了一番天地来。 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许蹇墨的爸爸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他将陶诗序邀过来,到现在都没有说明来意,本来是想用许蹇墨对陶诗序的恩情来打动她的,不过现在看上去,倒不用了。 察觉到他眼睛里的别有所思,陶诗序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许先生找我干什么呢。” 许蹇墨的爸爸笑了笑,到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看到了,许蹇墨的妈妈是这幅德行,墨墨交给她……我当初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将墨墨的抚养权给拿回来。我若是当初争一争,他也不用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当时人年轻,总想着我在外面打拼,就算墨墨给了我,我既要挣钱又要照顾他,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况且那个时候他年纪小,正是需要母亲在身边的时候,而我又常年在外面打拼,和墨墨原本就没有他和他妈妈来得亲近,几番合计下来,也就将抚养权给了他妈妈。可谁知道,这个女人,不仅对别人不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好。她当初要挣墨墨的抚养权,不过是贪念着我每个月给她的赡养费和墨墨的生活费,现在好了,儿子长大了,她又要巴着人家,好让墨墨给她养老。墨墨现在还没有结婚,等到将来结婚了,自己有了家庭,以她的性格,那个家里面,还不知道被她弄得怎么乌烟瘴气呢。” 陶诗序坐在他旁边,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句话也不说,等着他转入正题来。许蹇墨的爸爸也不在意,看着她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他那个妈妈,什么能力都没有,添乱的本事倒是一流,墨墨要是还带着她,恐怕连前程都要被她一并毁了。” 他转头看向陶诗序,终于转入正题,“今天我邀请陶小姐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应该怎样才能让墨墨离他的妈妈远一些。” 陶诗序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许蹇墨的爸爸一眼,说道,“我何德何能,能疏离他们母子俩。” 许蹇墨的爸爸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并不惊奇,更没有急着回答她,反倒说道,“我和墨墨前几年就相认了,那个时候他的公司起步,什么都还很困难,连找户都还要他们两个合伙人亲自出马,那一天他找到我公司里来,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见到我,却没想到本来是来拉合同的,却变成了父子相认。他性情冷淡,加上又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虽然称不上多亲近,但他能够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愿意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况且,他本身就是许家的子孙,他也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来。我想让他回到许家来,毕竟,有我在旁边保驾护航,比他一个人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乱闯要好得多。对于这个问题,我跟他谈了许久,可是都得不到他的同意,他不愿意回来,也不愿意丢下他妈妈一个人。” 他又叹了一口气,续道,“他对那个女人倒是情重,却不知道那个女人从来都是把他当成摇钱树在看,纵然有几分感情,可是也抵不过金钱的诱惑,这样的话我却不能跟他开口,一来是他不会相信,二来,这样也会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的。我们感情本来就稀薄,要是再因为这个女人起纷争,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有所察觉,看着陶诗序说道,“陶小姐,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让你去做说,而是……你毕竟是墨墨心里的人,你的话,有些时候,一句比旁人十句还有用,如果你因为那个女人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墨墨就是对她再好的感情,想来也会疏远不少。” “你是让我去挑拨?”陶诗序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暇好以整地看着他,许蹇墨的爸爸却淡淡一笑,说道,“说得难听点儿,可以这么说,如果说得好听点儿,那就是换一种方法来报仇。” 他看着陶诗序,声音竟像是在诱哄一般,“陶小姐,我知道当年你母亲的死并非那么简单,只是因为你证据不够,所以才不能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你现在势单力薄,想要报仇,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你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并非已经忘记了。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你让许蹇墨母子疏远,我将当年你母亲之死的证据双手呈上,那些害死你母亲的人,要杀要抓,全在你。你看,这笔交易,怎么样?” 许蹇墨并没有受到多重的伤,只是在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些许皮外伤而已。他这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一开始是送过来了给他踢了,后来是没有那么多的食物和水给他,许蹇墨身上的伤有大半是被饿出来的。陶诗序和许蹇墨的爸爸去的时候,他刚刚入睡,陶诗序站在病床前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也没有醒,脸色也极其苍白,想来已经是累极了。 她折转身子出来跟许蹇墨的父亲告了别,反正她已经在许蹇墨被救出来的一时间来看过他了,礼数上也说得过去,至于要找他的事情,还是等到他什么时候精神好点儿了再说吧。 走到半路便接到姜可晨的电话,说他今天晚上要回来,陶诗序想着他好久都没回过家了,身体精神上面一定很疲倦,加上她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天,冰箱里也实在没有什么食材了,便到了超市,买了许多的吃的回来,也算是为姜可晨改善一下生活。 大概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了,等到姜可晨回来的时候,她手里面还有两道菜没有弄好,许是两个人许久没有在一起过了,姜可晨看见她忙,竟自动地到了厨房里来帮她,虽然他也做不到什么事情,但是有一个人陪着,陶诗序总要感觉好一些。要知道,像姜大少爷这样的人,平常是从来不会进厨房的。 菜肴丰盛,加上如今陶诗序手艺大有长进,姜可晨又在单位吃了那么多天的盒饭,倒也期待。吃饭吃到一半,陶诗序突然想起今天没有来得及问他的事情,便放下筷子,问道,“白萱怎么样了?” 姜可晨端着饭碗的手一顿,终于还是将筷子放下,过了许久,方才说道,“她…死了。”话音刚落,陶诗序的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她心里,就算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白萱也还是她的妹妹。她是独生子女,身边从来都没有兄弟姐妹,况且她和白萱是在监狱里面建立起来的感情,她刚刚出来的时候白萱毫不计较地帮助了她那么多,这样的感情,对于她这样的,连自己的亲生爸爸都不要自己了的女孩子,显得弥足珍贵。更何况,白萱朝她伸出援手的时候,还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这就显得更加的难得了。 她虽然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真的当她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忍受不了,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地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再也不见了,她再也看不见了…… 陶诗序将饭碗往前面一推,也吃不下去了,原本美味的菜肴吃在嘴里犹如嚼蜡一般,姜可晨看她哭得伤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扯了一节卫生纸递给她,闻言安慰道,“不哭了,再哭人也回不来的……”说到最后,就已经没了声音。 68670 686-70 71-74完完结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71-74完完结 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7174完完结 第七十一章愿君别去多珍重 陶诗序这几天精神一直不怎么好,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接到齐子琪的电话时也没有好太多。 齐子琪跟她说今天许蹇墨就要出院了,问自己什么时候去看他。她想了想,才记起来,以前的时候似乎跟齐子琪说过,叫她从夏暮回那里留意一下许蹇墨什么时候出院,她也好过去一趟,跟他把一些话说清楚。只是这几天都忙着伤心了,以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她答应了下来,自己坐车到了齐家的私人医院,去的时候齐子琪也刚到,就在大门外面等她,夏暮回倒是先上去了。 看到陶诗序那副样子,齐子琪便知道是为什么,太多安慰的话说不出口,白萱跟她虽然没有和陶诗序那么亲近,但也是要好的,没想到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伤心白萱早逝的同时,又免不得要唏嘘一番。 陶诗序和齐子琪一起到了许蹇墨的病房里,夏暮回已经在那里了,齐子琪本来和许蹇墨就不熟,要不是因为今天要陪陶诗序,她其实根本就用不着来这里。夏暮回见陶诗序进来,也知道她跟许蹇墨是有话要说的,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拉着齐子琪一起离开了。 许蹇墨本来是弯着腰在整理东西的,他的东西不多,但是电脑和有些应该一起带走的。见到她进来,才放下手里的事情,直起腰来看着她。 他眉宇之间,抑郁之色退去不少,整个人有一种解脱之后的神清气爽,陶诗序在心底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径自找了椅子坐下来,看着他说道,“那天你被救出来的时候我就来看过你了,你当时在睡觉,就没有叫醒你,后来……我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便没有来得及来看你……”好不容易说了这些话,陶诗序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继续下去了,她跟许蹇墨,恩恩怨怨地纠缠了这么久,谁是谁非早已经说不清楚了,要是再论谁对谁错,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她的神情看在许蹇墨眼中,自然知道她是什么原因。心里也是一声叹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含笑着将她的话头接了过来,说道,“我知道,那天我醒过来之后他们就告诉了我。谢谢你。” 陶诗序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谢我做什么?本来就是应该我来谢你的,要不是你把我换出来,说不定我早已经没命了呢。” 许蹇墨听了她这话,脸上露出几许落寞的神情,接口道,“哪儿能啊。你那个男朋友才是谋定而后动,早已经给你把后路找好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 陶诗序心中一跳,曾经的那种灵光一闪的感觉又回来了,可是就是闪得太快了,让她根本就抓不住,她隐隐约约许蹇墨是知道什么要紧的事情,而刚好又是她不知道的,于是便问道,“这话怎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也许是她的神情太过严肃,到让许蹇墨吓了一跳,生怕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她不喜欢的话,只是他跟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清傲少年了,只是微微一愣之后就又恢复了平素的那种八风吹不动的淡定,“哦,也许是我多想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偏过头来看着陶诗序,问道,“王勇身边的那个女人,你很熟吧?”像是害怕她想不起来一样,他又出言提醒,“就是那天我们一起被绑进来的时候和你说了很久的话的那个女……女孩子。” 他说的是白萱。陶诗序眉头一动,已经明白过来了,“你说我男朋友安排的那个‘后路’就是她?”虽然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窍,但是陶诗序却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喊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反应让许蹇墨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他说的是事实,再看陶诗序现在这样的反应,就算他说了是姜可晨为她准备的后路,也没有必要这么激动,这后面毕竟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一瞬间,心中就有无数个念头转过,几乎是在下一秒,许蹇墨就下定了决心,陶诗序为什么这么激动他不知道,他只说他知道的,陶诗序不是笨人,自然能够联系起来。反正纸里包不住火,将来也有其他人告诉她,还不如先让自己说,况且陶诗序也不是那种心眼儿小的人。 “难道不是吗?”说实话,许蹇墨也有些诧异,当初白萱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看出来她其实是警方派过来的卧底,“我一直以为她是警察,是警方派过来的卧底呢。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王勇能够和警察周旋这么久,必然就有过人之处,为什么我们两个被绑架之后那么快,警方就知道了王勇他们的藏身之所?当时我以为是被绑架的时候留下的线索,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父亲那边也应该就在我们两个被绑架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们一定会出手,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王勇他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两个被送去码头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被搜走了,也没有办法留下什么线索,能够让警方那么迅速地就确定出王勇他们位置的,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中间出了内鬼。我知道他们中间有内鬼,但是也不能确定是谁,你走之后,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那个时候,我虽然待在仓库里面,对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被救出来的那个凌晨,听到了一声枪响,那个时候很安静,我确定我没有听错,而且那枪声离我还很近。接着就是警方和王勇他们交锋,王勇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我。后来醒了过后我还特地地问了一下,说是王勇团伙里面被警方击毙了的两个都是男人,而被抓的人当中并没有女人。” 他笑了笑,笑容轻松,丝毫不知道他这话说出去之后会引来什么效果,“我就猜那个内应应该是和你很熟的那个女孩子了,要不然,这里面怎么会没有她?案子结束之后,她肯定就回了警队了。至于那三声枪响,应该就是她被发现了之后和王勇他们起的争执。” 陶诗序此刻内心正如惊涛骇浪一般翻卷上下,她不明白,如果真的像许蹇墨所说的那样,那为什么姜可晨不肯告诉自己真相?他处心积虑地究竟是在隐藏什么? 如果是因为害怕她伤心,那为什么自己在问白萱如何的时候,姜可晨几乎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白萱的死讯告诉了自己?白萱性格并不沉稳,他没有说白萱是怎么死的,陶诗序自然就认为白萱其实是被警方击毙的,可是这并没有得到姜可晨的承认啊。陶诗序心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白萱之死,一定和姜可晨有或大或小的关系,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她脑中现在一片混乱,脸色更是苍白,许蹇墨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正要开口问她,却听她低声问到,“那你怎么就这么肯定白萱一定还活着呢?” 她这话问得十分奇怪,许蹇墨心中也是有疑惑的,可是想到这后面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便将心底的那份疑惑给强压了下去,用他的猜测回答着陶诗序的话,“可是警方那边并没有有警察或是卧底牺牲的消息啊。” 不能怪许蹇墨这么自信,他的自信来自于对于许家权势的相信,当初他被绑架的时候,是他父亲亲自出马,给警察厅施加的压力,要不然他也没那么容易保这一命。他的消息来源自然是准确的,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许家,甚至齐家夏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更何况,许家权势再大,他们的根基终究是在h城而不在c城。 陶诗序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为什么警方要把白萱的死因瞒下来的答案。如果白萱当初参与吸毒是真的的话,像她这样自身带了污点的人被警方拿去做卧底,影响就会十分的不好,况且,她这个卧底,还是死了的。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怎么都算不上光彩,警察厅的这些人为了给自己的功绩上面记上更大的一笔,自然不会说出去。所以,换句话说,白萱到死了,都没能够给自己正名,都没能够洗脱身上的污点。 现在陶诗序唯一担心的,便是姜可晨,他在这件事情里面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会瞒着她,就算这是他们警察的职业道德,可是为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都不肯说出来? 这样想着,陶诗序便再也没有心情待在这里跟许蹇墨说话,她和许蹇墨匆匆地告了别,连跟齐子琪告别都没有,出了医院就直接坐了车朝姜可晨的单位走去,她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心里的疑问就像是火山一样快要喷发出来,如果找不到适当的宣泄口,她会将自己一起燃烧掉的。 她站在街边,想了许久,总不愿意去相信许蹇墨告诉她的是真的,可是她一向都是个理智的人,也知道整件事情许蹇墨并不知道,他告诉自己的也是他的猜测,可是许蹇墨的猜测和她自己的猜测相去太远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她不愿意去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连姜可晨都会欺骗她的话,那她又应该去相信谁? 犹豫了许久陶诗序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要去要去亲自问一问姜可晨,哪怕是真的就如她所想一般,姜可晨真的隐瞒了她许多重要的事情,哪怕事情的真相真的就是那么的肮脏,她也必须要亲自面对。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她身边早就已经没有了一个人,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也只有她自己可以去面对。 一旦下定决心陶诗序就不再犹豫,几乎是一刻都等不得的,她打了出租车,也顾不上心疼那几个钱,直奔姜可晨的单位。 去之前她没有跟姜可晨说,到了之后才知道他不在。陶诗序问了一下,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说没有任务,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陶诗序只觉得浑身上下先是一松,接着那颗心比刚才提得更高了。 她站在大厅里,来来去去地走了三趟,刚才来之前的那一鼓作气,在知道姜可晨不在之后,消失了大半。她只觉得无比地疲倦,心里明明知道事情也许就像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但是还是忍不住抱上了一丝希望,她不愿意去想,像姜可晨那样单纯阳光的人,有一天也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将另外一个无辜的人推上死路。呆立在那里许久,直到身边的人有些已经朝她露出探究的目光,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站在这里会给人留下多少的想象空间,这才赶紧提了包,走了出去。 姜可晨不在,她心里的问题就是再多也问不了,只有等到他回家了自己才能问他。眼下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陶诗序的确也找不到其他的好办法了,这样一想,心里难免就觉得有些泄气,但是她总不能站在这里干等着,姜可晨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她能做的,也只有回家去等着了。这样的像是守着死刑等着那把刀砍到脖子上来的情景,只有当初父亲出轨时才有的,那时候她还有妈妈,妈妈的心情只会比她更难受,她和妈妈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陶诗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倒想起来刚才打的用的那几十块钱了,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走到公交车站旁边,车子还没来,她有些无聊地四处看了一看,身边只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乘了。陶诗序微笑着看着那对相互扶持却斗嘴不断的夫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心底却有着一丝涩然,每一对恋人在最初相爱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幻想着会有这样的一天?可是事实上,许多人都走不到最后,当初誓言幻象,往往就成了以后两个人反目成仇的最大讽刺。 她的眼睛划过身后的爬山虎,划过旁边站着卖小糕点的老大爷,却忽然停在了从巷子口一起出来又同时分开的两个人身上,陶诗序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但是马上她就反应过来,身子一侧,藏到了那个巨大的广告牌后面,等到姜可晨离开,她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追去。 小贾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y影,他本能地抬头一看,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陶诗序。他和陶诗序本来也算不上熟悉,只是因为白萱的原因两个人才有了交集。看到陶诗序此刻正沉着脸看着他,小贾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说道,“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可是这件事情是我发财的工具,要是告诉了你,你男朋友就不会再给我钱了。” 他笑嘻嘻地说道,“要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用手比了个“钱”的动作,暇好以整地看着陶诗序。 陶诗序看着他那张青白色的脸,心里就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瘾君子,看样子吸毒已经有段时间了。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电话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沉声道,“你要不要告诉我自己想清楚,这里离警局不远,要是不想进去,自己就老实点儿。” 小贾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并不把陶诗序放在眼里,嗤笑了一声,轻浮地说道,“小姑娘,你要清楚,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要知道可以,拿钱来。” 陶诗序也笑了笑,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你说,要是我告诉了我男朋友,说你收了他的钱,却没能保守好秘密,还是被我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对你呢?” 那个小贾眼睛里这才出现了一丝畏惧,忍不住恶狠狠地对她说道,“你乱说,根本就不是我告诉你的,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这重要吗?”陶诗序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去看他声色内荏地装腔作势,“我的话和你的话,他会相信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陶诗序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已是一片冰凉,“戒毒所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需要我告诉你吗?你自己应该更清楚吧。你究竟要不要跟我说?没有你,其他人也可以。”陶诗序说着就拿出了电话来,将手指放到了拨号键上面,只要小贾敢轻举妄动,她就打过去。 大概是吸毒者对于警察出于本能的畏惧,小贾脸色变换几番,终于还是故作刚强地对陶诗序说道,“好,算我栽在你们这两口子手里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一个要瞒,一个却要知道。” 陶诗序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过许多,可是都没有想到,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伸出手扶住身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脸色已经苍白得几乎透明,一双乌黑的瞳仁看着小贾,明明知道她没有威胁,可是就是被她这样子看得发毛。 小贾忍不住心中怯怯的,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说着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真晦气。” 可是一想到怀里揣着的刚刚姜可晨给他的钱,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还好,钱还好好地在他这里,还是赶紧用了吧,免得等下他们两个人闹翻了,自己成了牺牲品。想到这里,那个小贾的脚步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等到那个小贾都离开了许久,陶诗序才渐渐回过神来,依靠着身边的墙壁勉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外面走去。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她信任的人的话,那个人,就非姜可晨莫属,可是谁知道,有一天这个人也辜负了她的信任。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陶诗序只觉得从小贾告诉自己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整个魂都被抽走了一样,回到家里才记起来没有吃饭,她现在也没心情弄饭吃,掀起被子来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姜可晨就快回来了。陶诗序从床上起来,呆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将被子铺平,无论等下她和姜可晨会走向什么地步,该做的事情还是应该做好的。 冰箱里面还有菜,陶诗序把里面所有的菜都搬了出来,弄了许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今天她做的这顿饭格外的顺畅,那些菜很快就在她的手下变成一道道的美味,然后被她端上桌子。 她在厨房里盛饭的时候听见开门声,片刻过后姜可晨走进来,洗了个手,然后将放在桌子上面盛好的饭端到了饭厅里面去。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陶诗序的心理原因,总觉得今天的姜可晨,也显得格外的y沉。 饭桌上面只有他们两个两两相对,陶诗序看着姜可晨,心里的那句话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她端着碗一直没有动筷子,姜可晨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自顾自地埋头吃饭,连叫她一声都不曾。 陶诗序终于觉得受不了,将手里的碗筷放下,看着他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姜可晨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里是一片清亮的哀伤,“我也有话要问你。” 陶诗序点了点头,答道,“那好,你问。” 姜可晨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似乎要将她每一个表情都看进去,“我问你,许蹇墨是不是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你,你是不是都收下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陶诗序这才想起来,今天浑浑噩噩的,去见了许蹇墨不说,倒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本来是想把那份财产转让还给他的,没想到,后来只惦记着姜可晨的事情,给忘了。 她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她没有问姜可晨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有些事情,只要想知道,总会知道的,就比如姜可晨处心积虑想要隐瞒她的那些一样。 她的这一句“是”,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线一样,瞬间就将姜可晨引爆,他“腾”地一声站起来,第一次冲着陶诗序喊道,“你为什么要收他的钱?你不是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吗?为什么还要拿他的东西?你要是缺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情愿去拿别人的钱也不要我的?陶诗序,我姜可晨在你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男朋友?” 一连串的质问让陶诗序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脸上出现片刻的呆滞,等到想起来应该怎样跟他解释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早就猜到了的当姜可晨知道她拿了许蹇墨的那份财产转让的时候会有多大的怒火,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在大男子主义如姜可晨看来,作为他女朋友的自己,然会拿情敌的钱,这样的事情,想必放在许多男人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吧。偏偏她明明知道姜可晨十分忌讳许蹇墨这个人,却还要和他有关联,还要拿了他的财产转让……陶诗序心中有一丝的晦涩,她做的这些姜可晨无法忍受,可是姜可晨做的那些,又何尝把她的想法考虑进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到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她抬起头来,双眸锐利犹如一把匕首,死死地盯住姜可晨,“白萱是不是你们警方在王勇那边的卧底?这件事情你究竟知不知道?”她问的是他“知不知道”,而不是是不是姜可晨让她去的。那样的话太残忍,她开不了口,纵然心里早已经明白事情的大概,可是她也不愿意在姜可晨面前将真相狠狠地撕开。 姜可晨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停滞,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比刚才低了几分,也带着微微的喑哑,“你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陶诗序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听见姜可晨这样说,她淡淡答道,“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其他人说的都没有你说的对我重要。” 那张俊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马上又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那么怀疑你,你却只相信我。陶诗序,你是非要这么对我吗?” 他忧伤的目光淡淡地锁住坐在他旁边的陶诗序,年轻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疲倦,“我知道你聪明,什么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一小部分,就可以猜出大概,这件事情我本来就没有觉得能够瞒住你,只盼望着瞒一天是一天,等到将来王勇他们死的死了,判的判刑了,时过境迁了,你就会不再追究,哪知,还是纸包不住火。当时在场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哼,” 他笑了笑,眼眸中却全是冷意,“况且,当时许蹇墨也听见了那声枪声,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足以让你去怀疑白萱的真正死因。” 他看着陶诗序,目光里第一次无悲无喜,仿佛看透了世事,“是,白萱做卧底的事情我不仅知道,还是我跟她直接联系的。但是这不是我让她去做的,是她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猜出来我们要对王勇动手,所以才自告奋勇地跟我说,要去做卧底。当时我们虽然还在部署,但是王勇这个人一向狡猾,好多次明明都看见他人了,可是还是被他给逃掉了。以前不是没想过要派卧底去王勇身边,可是他太警觉了,不是还没有靠拢就被他给遛了,就是靠拢了被他杀了。当时白萱已经和王勇认识了,她不是警察,身上没有警察的一些特质,况且又坐过牢,底子摆在那里,王勇就是想怀疑她都不容易。王勇贩毒这么多年,警方牺牲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无辜人丧命,能够抓到他是最好的,于是我同意了。” “那你知不知道,白萱其实喜欢你?”陶诗序闭上眼睛,将他的话截口过来,声音哀伤,让人不忍去听,“早在我还在监狱的时候,她就跟你表白过对不对?只是被你拒绝了。以前我总觉得她对我很好却又很微妙,以为是因为看见我有男朋友照顾的原因,哪里会想到,其实是因为你的关系。” 她睁开眼睛,看向姜可晨,声音沉定,夹杂着风雷之势,“姜可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其实是在利用她。” “看吧。”姜可晨摊手,脸上语气里都有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我瞒着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么想。” 他看着陶诗序,那双清亮的眼睛像是蒙上灰尘的宝石,不再熠熠生辉,“我是一个警察,我的职责便是要除暴安良,其他人在我眼中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她喜不喜欢我。我当初也曾劝过她,可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劝了她几次她都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后来也就算了。我知道在你眼中会觉得卑鄙,可是我的职业便是这样,想要抓到犯人总要有些牺牲的,难道要让他一直这样逍遥法外,祸害更多的人?” 陶诗序默然,她知道姜可晨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感情上面还是接受不了。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在她最危难的时候给她帮助的白萱,是她除了齐子琪之外最看重的朋友,是她的小妹妹,甚至已经是她的亲人了。 她张了张口,声音干涩,几乎让她觉得喉咙快要被撕裂了,“你可以让别人去……” 姜可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吗?在我看来,是白萱或者是其他人,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分别。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下,只有她才是最合适的人。” 姜可晨说的都没错,白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他是警察,他这样看很正常,接受不了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她已经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了。 她笑了笑,是苦笑,心中的苦泛到脸上,苦得让人掉泪,“好吧姜可晨,这些你说得都有理,那你告诉我,你真真切切地告诉我,那一天,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欠着许蹇墨的,不想让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了障碍,所以在你们警察和王勇相持的时候让白萱给你传递消息,也让她……身死命殒?” 回答她的,是姜可晨的一片默然,陶诗序看着他,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只是过了许久,姜可晨才转过头来看着陶诗序,并没有丝毫的躲避,“原来你这样想我。” 他苦笑了一下,整个人像是瞬间垮掉了一样,眼睛里似乎有泪在即,“你想的没错,我是这样想过,可是却没有做,是白萱自己,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把消息传递出去,结果被王勇察觉了,然后……她传递消息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赶过去了,听到了那声枪响,便知道是她出了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说跟我无关却也有关,白萱的死,说不是我造成的我却也有责任……陶陶,我没想过,我们两个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们……分手吧。” 像是一片雷将她整个人狠狠地劈过一般,陶诗序怒视着姜可晨,所有的语言都被压抑在喉间,让她说不出口,所有的怒气也都被压抑在胸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片刻之后陶诗序猛地从桌子旁边站起身来,一边转过身一边说道,“你现在头脑不清醒,等你什么时候清醒了再说。”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死死地扣住了,她身后姜可晨疲倦的声音淡淡传来,“陶陶,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陶诗序猛地转过头,看着他,脸上到没有了之前的怒容,反倒平静,可是越是平静,她内心的怒火就燃烧得越旺盛,“姜可晨,你想好,我的感情当中,从来由不得儿戏,你若是当真要分手,我们之间就再不可能。” ☆、72从此人间不相见 第七十二章从此人间不相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姜可晨心里闪过片刻的犹豫,但是许蹇墨像是一根刺一样的扎在他 的心上,还有那份财产转让和白萱的死……都像是一个个的坎横亘在他和陶诗序中间,他要的 感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有太多隔阂在里面的,像现在这样千疮百孔的爱情,不是他想要的。 他点了点头,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说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顿了顿,然后才说 道,“这些年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陶诗序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实在看不出多大的笑意, 回答道,“不用了,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她转身朝她的卧室走去,姜可晨在后面看着她的背 影,不由得悲从中来,张了张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口叫住她,“东西过几天再收拾吧,先过 来吃饭。”回答他的,是陶诗序一句淡淡的“不用了”,和一个萧索的背影。姜可晨知道她的性 子,宁折不弯,尤其是在在乎的人面前,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可能改变陶诗序的决定的, 索性就在坐在饭桌旁边,看着桌子上那一盘盘美味的菜肴变得冰冷。他没有起来去帮陶诗序,也 没有说话,更加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 么。事已至此,仿佛一切都已经多余了…… 转身的那一刻,陶诗序眼眶的泪水几欲滚落,却还是被她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这么久以 来,她别的没有学会,泪水的无用倒是体会得很清楚,因为当初投入得太多了,所以如今临到分 手,才根本就做不到举重若轻。她弯下腰来,拉出一个放在储物间里的箱子,那是她搬过来的时 候买的,是她自己的东西。东西只拿她用自己的钱买的,姜可晨送她的一件都没有动。她来之前 东西就不多,只是后来零零散散地姜可晨给她添了不少。她虽然没有明确地拒绝过,但是每当姜 可晨给她买了什么东西之后,她总会想法设法地买差不多价格的东西还给他。姜可晨心思一向单 纯又大而化之,这些小事情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反而经常拿着陶诗序买给他的礼物兴高采烈,到 处献宝。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陶诗序直起腰来,想了想,又给齐子琪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要 在她那里住几天,让她来接自己。齐子琪一向是体贴人的,加上又聪明,大概是猜到她和姜可晨 是出了什么事情,接到短信之后也没有多问,只是回了个“好”字,倒让陶诗序安心了不少。 她拖着箱子出卧室的时候,姜可晨一个人依旧坐在饭桌旁边,低着头,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 么。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他也不好受,可是她也明白,以姜可晨那种眼睛里揉不下沙 子的性格,是根本就不能容忍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隔阂的。况且,就算他现在马上转过头来要跟 自己复合,她也不会愿意的。有些话,说出去就是一辈子。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够给他后悔的机 会的。 她眼睛里暗了暗,却依旧走上前去,对姜可晨说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语气很快, 仿佛是为了避免她下一刻就要在他面前失声痛哭一样。姜可晨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从自己的思绪 当中抬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来对焦住,看着她的脸,过了半晌,才慢慢说道,“这么晚 了……”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立刻住了口,顿了半晌,仿佛思虑周全了一样才继续说道,“我 送你吧。”说着就要从桌子旁边站起来,伸手就去拉陶诗序的箱子。陶诗序拉着箱子的手却微微 一错,将姜可晨的手错开了,淡淡说道,“不用了,我自己下去了就是了,我叫了齐子琪在外面 等我,你别担心。”姜可晨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了,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 地放了下去。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落寞,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是百味繁 杂。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让人窒息,陶诗序觉得受不了,偏过头,不去看他,淡淡说道,“那我走 了。”说完便不再等他的反应,径自提着箱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夜风萧骚,风过树间,有琳琅之声,迎风而上的时候,风将眼角的泪水吹向两旁,瞬间 便是泪流满面。 许蹇墨是在她搬到齐子琪家里去后的第二周知道她已经和姜可晨分手的。打电话来的时候陶 诗序还在外面看房子,虽然说齐子琪让陶诗序就住在她家里,但是她还是想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 的,人总不能够一直靠别人,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可是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这年头房子 这么紧张,房价一直都在往上涨,想要找一个合乎心意的房子,实在太难了。许蹇墨倒不是从齐 子琪那里听说她和姜可晨分手了,他本来是打电话过来跟她说些财产转让上面的事情,虽然这些 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但是为了多和陶诗序说会儿话,他也只能这么做了。听见她在找房 子,许蹇墨就一下子猜到了她跟姜可晨之间出了问题,如何她和姜可晨还好好的,又怎么会出来 找房子?只是尽管心里很想知道,可是还是不方便直接问她。在陶诗序心中,他始终都只是个陌 生人,不要说这样隐秘的事情不用告诉他,甚至陶诗序做什么都不用告诉他。 许蹇墨约了陶诗序出来说话,陶诗序想了一下也没有推辞,她手里还拿着许蹇墨当初给她的 那份财产转让,当初和姜可晨分手的时候她没有说出来,后来也就没有机会了。但是不管怎么 样,做人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这些东西不是她应该拿的,趁早物归原主也好。 到和许蹇墨约定的地方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陶诗序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还没有等 到他开口,就低着头自顾自地从手袋里拿出那份财产转让递给他,神情恹恹地说道,“给,你 的东西。”许蹇墨看着那份财产转让没有接,只是脸上开始看见她的那份喜悦变成了淡淡的苦 涩,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缓缓说道,“我都说了已经给你了,你又何必再还回来?况 且,”他声音夹杂在咖啡馆悠扬的小提琴曲中显得有些低哑,“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过是 把本金利息一起还给你罢了。”他抬起头来看着陶诗序,苦涩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忐忑,“是…… 是不是姜可晨不喜欢你拿我的东西?”陶诗序偏头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否认到,“不是,跟 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拿过来还给你的。”她偏过头来,看向许蹇墨那双漆黑的双眼,正色 道,“我知道你这么做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赎罪。可是许蹇墨,以前是我看不穿,总是因为你妈 妈做下的事情迁怒于你,总觉得是你欠了我,可是我最近,才想明白,其实你谁都不欠,不欠我 的。冤有头债有主,当初逼死我妈妈的是你母亲,抢走我应该拥有的一切的也是她,我要找只会 找她,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你如果想用这些来让我放过她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 心思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这些年虽然没有动作,但是不代表我永远都不会没有动作,你不 要以为时间已经让我忘记了曾经所受的那些伤害,当初给过我伤害的人,我会一分不留地全部还 回去。” 她看着那张隽秀的侧颜,心底有了些许的嘲意,还好,许蹇墨像的是他爸爸,而不是他妈 妈,要不然,今天也就不会容许自己在他面前放肆了。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打定了主意,知道无论 她做了什么,无论说了什么伤害他的话,以许蹇墨对她的感情和他的性格,都不会动她,所以才 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说到底,她所仰仗的,也不过是许蹇墨的包容而已。 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被绑架那一刻他奋不顾身要与她一起时的场景,心底暖了暖,却还是 硬着声音说道,“你当初救我出了险境,不管姜可晨有没有留下后招,我都很感激你。换句话 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但是如果你要我还,我只能将当初你救下的这条命还给你,其他的什么 都做不到,所以你也不要想着能够因为你做的这些我会对你母亲有所宽容。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 很感激,但是感激的人也仅你而已,跟你母亲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她轻垂眼睫,看着面前的这 杯咖啡,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也很希望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如果你有需 要,那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你的。” 听到她这样说,许蹇墨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突然一松,他笑了笑,将陶诗序放在桌子上 的那份财产转让又重新递到她的手上,说道,“眼下就有一个忙需要你帮。”见陶诗序要开口 推辞,他又说道,“我最近觉得累得慌,你要是愿意帮我分担一下那就最好了。”他笑了笑,眼 睛里染上点点温暖,仿佛曾经的那个清傲少年又一下子从时光的洪流当中回到了陶诗序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那个身披月光踏风而来的少年身上终于有了些许的温度,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的高 不可攀。只听他含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会没关系,我会慢慢地教你。” 直到坐到许蹇墨的车上的时候陶诗序还有些出神,事情的发展太顺利了,顺利到她都有些不 敢相信,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侧头就可以看见许蹇墨那张清隽的侧脸。是真的好看。曾经她就 知道许蹇墨是个好看的男孩子,说起来,他如今的年纪也还是跟自己一样,不过才二十四岁,却 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实在难得。陶诗序有些疲倦地仰头倒在了靠背上,她实在是鄙视如今的自 己,她本来是不愿意利用许蹇墨的,可是当初许蹇墨的父亲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让她都 没有办法去拒绝。当初她提出要求说是要想一想,不过是顾虑着姜可晨,她知道姜可晨不愿意自 己和许蹇墨有太多的往来,况且,那个时候姜可晨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她做事情自然什么都 要顾及到他的感受。更何况,她也是有自己的小私心的。纵然不愿意姜可晨在她的家事里面参一 脚,可是真的等到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姜可晨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可是眼下她已经和姜可晨分了 手,曾经的希望都落了空,她也不会再厚着脸皮去找他帮忙,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当初许蹇墨的 父亲提出来的那一条路了。她知道,靠着她现在的地位是根本就不可能把许蹇墨的妈妈告倒的, 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她的许蹇墨。她能够选择的,似乎真的只剩下许 蹇墨的父亲提出来的那一条路了。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肮脏得可以。 她快要毕业了,正好学的就是和许蹇墨一样的专业,跟着他,陶诗序真的学到了很多的东 西。他很细致,也很耐心,凡是她不懂或是不对的,都会一一地交给她。她不是不感动,可是只 要稍微对他温柔一些就想起当初她妈妈被摆放在八月太阳底下的尸体,就会连之前的那一丝的温 柔都不见了,又会恢复到曾经的不冷不淡,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刺上他几句。许蹇墨知道她的心 结,也不急着逼她,每当她忍不住出言刺他的时候,他总是淡淡的笑笑,神情包容平缓,让陶诗 序原本起伏不定的情绪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可是刚刚平复下来,她又会觉得对不起许蹇墨。这样 的感情实在太纠结了,纠结到陶诗序有的时候甚至都不想去面对许蹇墨,可是只要她一退缩,许 蹇墨又会带着他那张俊美淡然的含笑脸庞迎上来,让她的心再一次地柔软。 陶诗序一直都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许蹇墨这样做,刚好掐住了她的软肋,就算她不愿 意,可是每当一看见许蹇墨那张神色清淡的脸,心底刚刚升起来的那一丝不愿意,也就化作了烟 云。 她和许蹇墨就这么不好不坏地处着,一晃就过了她毕业的日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 看出来了,许蹇墨是真的在用尽心力地对她好,可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要不是许蹇墨 的爸爸会时不时地打电话来问一问,她或许就要把曾经和他的约定忘了。 许家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哪怕这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大本营,许蹇墨的父亲依然能够在陶 诗序到了许蹇墨身边后不久就将她母亲去世时候的一些边角料的证据送到她手上来。她还没能够 达到许蹇墨父亲的要求,人家自然不会把东西全部给她。不过有了这样的大家族族的帮助,果然 也就有如神助了,曾经那个苦难重重的案子,办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难。唯一让她觉得艰难的, 便是怎样去面对许蹇墨。她时常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曾经许蹇墨心里的那种浓重的自厌情绪 说不定就和她现在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一边要忍受着的良心的煎熬,另一边却还好将灵魂都出 卖掉。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许蹇墨,所以越发地对他温柔起来,尽管有的时候还会对他莫名其妙地发 脾气,但是比起才开始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似乎一直在朝着好的方面发 展,陶诗序一直不想去理会她和许蹇墨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就想这么一直下去。她知 道自己很卑鄙,一边放不开对许蹇墨的感情和他的温柔,一边又要做着伤害他的事情,可是,偏 偏就是不由自主。她想这么一直下去,可是很显然地,许蹇墨不是这么想的。当在她毕业后大半 年的某一天晚上,她和许蹇墨一起在一家稀饭馆吃饭的时候,许蹇墨结果从她手上端过来的燕麦 粥,曾经清冷孤傲的眉目沉浸在身后一片柔和的昏黄灯光你。那个人坐在那里,眉眼含笑地静静 看着她,瞬间就让她觉得,仿佛岁月也就仅此而已了。那是一种她在姜可晨身上找不到的安稳。 姜可晨什么时候都是跳脱的,他没有许蹇墨这般的沉静,自然也就沉淀不出他这样的气质了。她 只觉得眼前像是晃了一晃,却见许蹇墨已经接过她手上的碗,一边放到自己面前,一边对着她温 柔说道,“陶陶,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是征求的语气,没有了他往常处理公事时的雷厉风行, 他对待自己,从来都是把姿态放得很低,细心呵护,小心珍藏,生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陶诗序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样的许蹇墨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让她不忍心去拒绝那样的缱 绻,像是整个时光都被他一起温柔,从此岁月中再也不见残忍伤悲。可是她又怎么会忘记,她如 今会有这样的境遇,全都是拜她那个母亲所赐?她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去做他那个女朋友?可 是,如果不做他的女朋友,她又应该怎么去挑拨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拿到剩下的证据? 陶诗序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慢慢地收紧,面上却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许蹇墨,你这样说,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我们两个人要是结婚的话,那我该怎么面对你妈妈?” 她嘴角牵起一个看不出笑意的笑容来,续道,“或者说,你压根儿就不打算和我结婚,纯粹是我 自己在自作多情。” 听见她这样说,许蹇墨立刻就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地说道,“不是这样的,陶陶。我只是 想……”他轻轻垂下眼睫,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跟陶诗序讲,“我只是在想,我们在一 起已经这么久了,也是该有一个结果了。”他伸出手来握住陶诗序放到桌子上的那只手,修长白 净的手指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着,无比地熨帖,“我不能放弃你,也不能放弃我妈妈,这件事情 我想了很久,你既然能够将我放开,我又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情放开?不管怎么样,她做了错 事,理所应当该受到惩罚,要不然,你母亲就去世得就实在太冤枉了。法律是用来约束我们每一 个人的,我却因为她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而忽略了这一点,当初你因为失手杀死了那个孩子,就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没道理我妈妈就要不一样。” 陶诗序目光闪了闪,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双目灼然地盯着许蹇墨,像是要看穿他此刻 心中的想法一样,口中却还是一贯的毫不留情,“你这样说,是要大义灭亲了?”许蹇墨苦笑着 摇了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清楚地倒映出陶诗序的容颜,“不是,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 既不能失去你,也不能失去她。”他轻垂眼睫,声音低沉而又压抑,“既然这样,我就只能,站 在你们中间,不偏不倚,谁也不帮。” 被许蹇墨握住的那只手微微一蜷,在他掌心先是一缩,随后又才缓缓地松开,“那你有没有 想过,要是你母亲接受不了怎么办?”许蹇墨微笑着垂眼,将她放在自己手心的那只手重新握 紧,坚定而安全,像是一辈子都不放松一般,“那就让她接受,她是我妈妈,总是要以我为重 的。”陶诗序这才缓缓微微笑起来,笑容中有着难掩的轻松,她反手扣住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 手指调皮地在他掌心轻轻地扣了扣,嘴里却说着异常庄重的话语,“谢谢你。” 和许蹇墨在一起,与和姜可晨在一起,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姜可晨心思单纯,什么事情都 摆放在脸上,而且他内心并不安定,加上他从小都是被宠溺着长大,尽管已经在学着为陶诗序思 考,但是很多时候只要达不到他的要求,都会发脾气。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陶诗序通常都 不会和他计较,但是有的时候脾气上来了,也会和他吵起来,两个人常常吵得不可开交,虽然对 感情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是总让人觉得有些疲倦。说到底,姜可晨还不是那么地习惯为他人着 想,因为太单纯了,什么事情都是依着自己的喜好来,不喜欢的就不要,纵然简单,但是很多地 方也还是很伤人。可是许蹇墨不一样。他的家庭环境太复杂了,加上后来又在国外摸爬滚打了那 么久,心智比起姜可晨来讲,成熟了不是一点儿两点儿。就算他比姜可晨要小好几岁,可是做起 事情思考问题,却比姜可晨老练许多。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某一天陶诗序要出去和齐子琪逛 街,不回来做饭,超出半天的时间姜可晨就会闹,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还会跟她抱怨,但是许蹇墨 就不会,他只会时不时地给陶诗序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的生活,然后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告诉 她,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是摆满了菜肴。 像是要把过去他们分开的那几年的时光全都补回来一样,和许蹇墨在一起后不久,他们两个 就同了,依然和跟姜可晨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分开睡,主卧让给了陶诗序,她也不和许蹇墨 气,直接搬进去了。和许蹇墨相处得久了陶诗序才发现他其实是真的喜欢她,如果不是真的喜欢 她的话,就不会有那一份润物无声体贴入微的细致。他的感情,像是春雨一样一点一点浸润她已 经干涸的心田。以前的姜可晨像一片阳光一样,将她内心的y霾一寸寸地驱逐开,而许蹇墨却是 润物无声,等到发觉时,心里早已经为他坍塌了一片。 可是,纵然是这样,陶诗序心里也不曾放弃过要报仇要讨回公道的想法,既然许蹇墨都已经 那么说了,她也就不再需要顾及到许蹇墨的心思了。两个人彼此认识了这么久,又都十分地了解 对方,他既然能够这么说,陶诗序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了。难得他能够想通,要 不然又是一段虐恋情深。 星期天两个人都难得的没事情做,许蹇墨突然想起来好像和陶诗序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陪她逛过街,心里有些愧疚,便提出来要和她一起出去。如今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两个人 通常又忙,要出去旅行压根儿就没时间,能够在一天之内做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逛街了。和许蹇 墨在一起之后,陶诗序以前少女时代的那些小毛病又开始慢慢地出来了,比如说,以前和姜可晨 才一起的时候她是不喜欢出去逛街买衣服的,不为别的,姜可晨的家庭条件和她差得太多了,她 不想让别人说她傍了个,后来时间久了,就渐渐地不再那么迷恋衣服了。可是现在她和 许蹇墨在一起之后,她又慢慢地开始关注商场专柜里面的那些漂亮的衣衫了。再比如说,她和姜 可晨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思考得很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不仅要考虑自己的,还要考虑姜 可晨的,姜可晨这个人太单纯了,人情场上的事情太复杂,她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姜可晨 不受伤害;可是和许蹇墨在一起不一样,仿佛她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父母庇佑下生活的女孩子, 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人情什么世俗,统统不在她的眼中,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有许蹇墨为她挡 住了。 既然许蹇墨主动提出来,陶诗序也不气。她和许蹇墨在一起这么久,都还没有见过他妈 妈,不知道许蹇墨是怎么打算的,但是许蹇墨爸爸那边不催,她也就不急。其实她自己内心也很 清楚,她事实上在惧怕那一天的到来。 两个人和其他的情侣一样,手挽手地走进商场里,两个人都是样貌出众的,加上本身气质装 扮都是不凡,走进来立刻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但是其中有一道特别的强烈,陶诗序有所察 觉,回过头一看你,看见的却是不远处手臂上挽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姜母。她神色莫测,看不出 所以然来,倒是她手臂上挽着的那个女孩子,看样子比自己年纪还要稍微大一点儿,嘴角含笑, 端庄可亲,是他们这些家长最喜欢的样子。陶诗序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接着有些涩涩的感觉,她 知道,这个女孩子多半就是姜母为姜可晨找的新女朋友了,涩意之后心里也忍不住为他祈祷起 来,他的父母久经沙场,自然有一双识人的慧眼,能够入他们眼的,想必都是很好的了。若是姜 可晨真的和她在一起的话,想必往后的生活也是十分妥帖的。她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她和姜可 晨早已经成为过去了,她身边如今有着许蹇墨,纵然往后的岁月不知道会是怎样,但是起码他现 在是用尽生命在爱她。挽着许蹇墨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惊动了许蹇墨。他底下头来看着陶诗 序,却看见她嘴角含笑,目光放在不远的地方,悠然而淡泊。他顺着陶诗序的目光朝那边看去, 却是一个五十多岁、外形精干的中年女人,手臂上挽着一个比自己年纪要稍微大一点儿的女孩 子。许是看见了陶诗序脸上的笑容,那个中年女人微笑着朝他们颔了颔首,挽着她手臂的女孩子 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长辈,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朝陶诗序露出一个赞赏和释然 的笑容。然后两个人转过身,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看着她们两个离开,陶诗序抬起头来看着身侧的清俊男子,笑了笑,挽着他手臂的手却伸出 来与他十指相扣,掌心处,是他温热的体温,熨帖着她的。 不管以后多少风霜,起码他们现在还相爱。 ☆、73流产 第七十三章流产 本来以为和她们已经没有了交集,可是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却还是看见了,和她们一起 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陶诗序看见那个身影的那一刻,有了片刻的怔忪,但 是马上又想通了,既然他妈妈都在这里,再加上人家有意做媒,姜可晨又怎么会不在?察觉到她 的怔然,挽着的那只手臂下意识地一紧,陶诗序瞬间回过神来,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而他的身 边也有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伸手握住许蹇墨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到了早就预定好了的位置。 她和许蹇墨进来的那一刻,她分明地感觉到坐在姜母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浑身上下就紧绷了起来。 看来,前女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威胁。陶诗序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心不在焉的许蹇墨,笑了 笑,其实前任论不光适应于女人,对男人同样合适。 察觉到陶诗序眼睛里的笑意,许蹇墨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问道,“你,你笑什么?”陶 诗序翻着手上的菜单,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就是看某人的样子觉得,嗯,可爱罢了。” 这“某人”是谁,自然不必多问,许蹇墨偏过头不去看她,正要反驳她的话,陶诗序却像是早就 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话一样,拿着菜单放到他面前,要他拿主意,“诶诶诶,等下吃什么 啊?”许蹇墨的注意力还在刚才那上面,看也没看,直接就说到,“吃什么还不是你决定,我无 所谓。”陶诗序又将菜单收了回去,颇为苦恼地说道,“可是,我想吃的东西太多了,都不知道 点什么,都想吃。”许蹇墨瞥了她一样,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陶诗序越来越幼稚,“那都点啊。” 说着就要把服务生招过来,还是陶诗序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制止道,“别,都点的话我们两个人 肯定吃不完,然后浪费掉。也不能打包,因为等下还要逛街。”她将菜单放到许蹇墨面前,微带 娇嗔地说道,“你看看呗。” 心爱的女人的撒娇,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看样子她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不过这也是许多女 人的通病。许蹇墨也不拒绝,反倒因为她此刻对自己在如此的细节上面都这么信任心中染上暖 意,刚才因为看见姜可晨时的那种酸涩瞬间就不见了,低头顺着她的意思看起菜单来。 对面男子轻轻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灯光下显得尤其的美好。陶诗序只觉得此 刻心中一片宁定,心境平和,眼睛里也慢慢地渗出笑意来。许蹇墨点完菜将菜单还给一旁站着的 服务生,抬起头来就看见陶诗序那两汪宛如湖水一样的眸子和仿佛熹微晨光般的笑意,心下有些 疑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在笑什么?”陶诗序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去看他,却忍不住微笑 道,“真是个傻子。”似嗔非嗔,却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轻轻地挠在他的心尖尖上,那种感觉, 明明痒痒的,却用手抓不到,很是让人闹心。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缘,吃完饭的时候他们刚好和姜可晨一行人一起出来,陶诗序没有去看 姜可晨一眼,姜可晨也没有看她一眼,仿佛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那一刻,陶诗序 在心底轻嘲,他们两个果不然不愧是曾经的情侣,就算分了手这么久了,默契还是一如既往。心 底也有几分感叹,姜可晨总算是长大了一些了,知道什么是责任,而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 如果今天换成以前的姜可晨,说不定就会直接冲上来。时间,果真是最好的治愈良药。短短一年 时间,似乎曾经的那段感情根本就没有在他们两个人心中留下任何的印迹。 身侧的男子仿佛是感应到了她心中的想法,尽管她没有露出半分的不对,可是他还是察觉到 了。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引起她的注意一样,陶诗序偏过头促狭地看了他一眼,许蹇 墨也看出来她眼睛里的揶揄,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白皙的耳根却悄悄红了。 如果没有晚上发生的事情,今天还算是一个很和谐的星期天。可是事情也算是凑到了一起 了,晚上回家的时候许蹇墨先去浴室洗澡,陶诗序因为还要试试今天买的新衣服便没有先去,门 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她也没有多想,这里本来就是高档小区,门卫保安不是摆设,既然 能够进得来,找得到这里,想必也算是许蹇墨的熟人。她甚至没有从里面往外看一眼便径自地去 开了门。门打开,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却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 她惊讶,门外的那个人更加惊讶,甚至于在看到她的第一刻便睁大了眼睛,直到陶诗序冷冷 地对她说,“许蹇墨在洗澡,我去叫他。”时,她才回过神来。眼看着陶诗序就要转身离开,她 立刻伸手抓住陶诗序的手,眼睛睁得仿佛要脱框而出一样,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捏 得很用力,又正好在她骨头上,陶诗序痛得脸上一白,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争锋相对地回答 道,“你儿子叫我来的,怎么了?”她眼角斜斜吊起,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不屑,这样的举动瞬间 就激怒了许蹇墨的妈妈,她用力地将陶诗序往门外一扯,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的 地方,不要你住。”陶诗序猝不及防,脑袋刚好就撞到了门锁的锁芯上面,锁芯尖利,立刻就将 她的额头碰出个大口子。她痛极了,和许蹇墨的妈妈交手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 身体上的伤害。她受不了,忍不住叫了一声,还没等到她站起来,许蹇墨的妈妈已经冲进去,将 她今天买的、回家后放到沙发上的衣服袋子全都提了起来,看了看,骂道,“小jian人——”她 还没有把后面的话骂出口,就听见许蹇墨的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 他只穿了一条家裤就出来了,想来是听见外面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出来,连衣服都没有穿。 他瞪了自己妈妈一眼,冲过去将倒在地上的陶诗序扶起来,白皙的额头上已经被撞出了口子,打 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一直流了下来。陶诗序倒在地上并不是要等许蹇墨出来好让他看见,而 是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晕晕的,根本就站不起来。就算被许蹇墨扶起来,她的一双腿还是觉得像是 踩在棉花上一样,许蹇墨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贴着额头的刘海,上面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他触目惊 心,急忙问道,“怎么样?你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走到沙发旁扶着她坐下,拿起放在 一边的电话拨通了120。等到电话结束的时候还看见他妈妈拿着陶诗序买的那些衣服愣在那里, 许蹇墨胸中的怒气瞬间被点燃,冷声道,“你给我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她张了张嘴,还想 再说什么,可是许蹇墨一个眼风扫过来,让她自觉地噤了声,赶紧灰溜溜地离开,完全没有了当 初来这里的气势。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许蹇墨只穿了一条家裤,此刻厅的窗子是开着的,夜风吹进 来,让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陶诗序也察觉到了。她微微偏了偏头,用力去 看正在为她清理伤口的许蹇墨,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臂,低声说道,“去穿件衣服吧。我没事。” 许蹇墨只是说了声“别动”,手上依旧不停,显然是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许蹇墨简单地给她包扎了一下,才回房去换了衣服,刚刚换好,救护车就过来了。看到医生 护士们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到了医院,先是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然后再打了个破 伤风针,还开了许多的药,再然后就是后期的东西了。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半夜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陶诗序是不知道应该对许蹇墨说什么,她和他妈妈 本来就是生死之敌,如今又把她给弄伤了,就算那个人是许蹇墨的妈妈,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气量 跟许蹇墨说她不计较。况且,就算说出来了,许蹇墨也未必肯相信。许蹇墨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 倦,想必心里已经是在觉得累了。回到了家里,陶诗序终于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对许蹇墨说 了。她叫住正要回房休息的许蹇墨,说道,“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许蹇墨回过头来,灯光 下面,那双眼睛沉沉如墨,看不清他在想什么。陶诗序却没有管那么多,只是静静地垂下了眼 睫,缓缓说道,“你也看见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我挑起的。我虽然恨她,但是碍着你 的面子并不想跟她多争吵。”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才说道,“你既然已经打算要和我在一 起,那就应该有个心理准备,像今天晚上的事情,绝不会只发生这么一次,也绝不会再像这样就 这么简单地了解了。就算小事情上面我不和你妈妈计较,她也要和我计较,就算我避让,她也要 处处紧逼。说到底,从一开始,都是她来招惹我,我不过是反击而已。”她顿了片刻,又说道, “你要是觉得累,那我们……” “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刻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的。”许蹇墨打断她的话,“本来就应 该是我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是我做的不好。”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了抚她静静垂在脸旁的长 发,悠悠地看着她,“这些事情你都不要管,我会处理的。”他笑了笑,带着点点温暖,“去睡 吧,万事有我,你不要担心。”听见他这么说,陶诗序也放心了,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朝自己 的房间走去。 许蹇墨究竟是怎么跟他妈妈说的,她并不清楚,反正从那天过后他妈妈好像就真的不存在了 一样,也没有找上门来,按照她的性格,要是不找上来,还真的有些不正常。陶诗序也没有多 想,反正许蹇墨说了,万事有他,她要是多问,反倒有些不好。 陶诗序侧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男人,有些懵然。究竟是怎么就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了呢?好 像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将自己交付给他的那个晚上,她脑袋里并没有想太多 的东西,大概是因为爱他,以前恨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受再多的苦楚都是他自己活该,可是现在感 情转变了,却又觉得他真的很可怜。她是可怜人,爸爸不要她,妈妈给人逼死了。可是许蹇墨又 何尝不可怜?他们两个的可怜,还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陶诗序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地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齐子琪从国外回来,她们两个好久没 见面了,今天便约了她一起出去逛街。她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了床,不再赖着。她坐 起来的那一刻许蹇墨就醒了,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开了口,“这么早就出去?”陶诗序点了点 头,侧过头来对他笑道,“你再睡会儿吧。还早呢。”许蹇墨在被子里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 嘱咐道,“你记得吃早饭啊。”陶诗序一边换衣服一边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是。面包牛 奶都在冰箱里,不要嫌麻烦。”她拿起挂在衣橱里的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风一阵地离开 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许蹇墨露在外面的脸。 逛街逛得累了,随便就在市中心找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店进去了,直到看到那个女人,陶诗序 才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齐子琪跟她征求意见的时候她没有说换个地方。那个女人也看到了她,有 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她那个爸爸然没有和她一起,反倒是她一个人在这里。看见陶诗序出现在 这里,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变得更差了。齐子琪也看见了她,当下便要拉着陶诗序离开,却 被陶诗序拉住了衣角,脸色不变地走了进去。 看到陶诗序非但没有避开自己,反倒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陶诗序并没有理会 她,拉着齐子琪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眼,径自还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点好菜之后将菜单递 给了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又继续说说笑笑起来。但是齐子琪显然没有她那么无所谓,看了一眼坐 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的许蹇墨的妈妈,有些担忧地问道,“陶陶,你和许蹇墨就打算这样了?” 陶诗序从碗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带担忧的齐子琪,安抚性地笑了笑,说道,“以后的事情,走一 步算一步吧,想那么长远干什么?”说到这里,她想起以前,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当初 我和姜可晨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把以后的所有事情方方面面全都想过了,可是结果呢?还是没能 够在一起多久。所以啊,想那么远干什么?与其有那个经历去想以后的事情,倒不如先把握当 下。”齐子琪却是一脸的不赞同,“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我倒还有几分赞同,可是放在你跟许 蹇墨身上,我觉得你还是趁早打算得好。”她拉住陶诗序的手,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已经打 算放弃替你妈妈报仇了吧?”陶诗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 和许蹇墨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上面他是不会参与的。他既然都已经做出 了这样的承诺,我就要相信他,我相信,他是不会骗我的。” “可是你和他也不能一直这样吧。就算他不插手这件事情,你们两个现在在谈恋爱,总有一 天是要结婚的,这么复杂的关系,又是这么难堪的局面,你将来要怎么去面对许蹇墨的家长?我 看你走到现在,一旦你替你妈妈报了仇,就算许蹇墨的妈妈不死,你也会放下,可是他妈妈就不 一定会那么容易地放过你了。像她这样的人,她觉得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别人造成的,许蹇墨是她 的儿子,她自然是不会恨许蹇墨的,她会把所有的恨意全都加在你的身上,到时候,你还要怎么 和许蹇墨一起生活下去?” 陶诗序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点点诡秘,反手握住了齐子琪握住她的手的那只手,说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的。”眼见齐子琪张了张嘴还要说话,陶诗序轻轻拍了拍她 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会有办法让许蹇墨不理她的。”她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齐子琪的 碗里,笑道,“说说你这次出国究竟是为什么吧。”见齐子琪不说话,她又笑了笑,说道,“我 说呢,如今你身边有了一个夏暮回就不要再去想着齐子皓了。不管他喜不喜欢你,都不要再去想 了。他喜欢你,可是这么久来他都和那个叫李宁的女人在一起,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又让你为 了那个女人付出了那么多,就算他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也不能要;他若是不喜欢你,你为他付出 了这么多,这些年来他看在眼中都没有半分的动容,也就说明无论你往后付出得再多,这个男人 也不会喜欢上你的,所以你还是省省吧,把精力放在其他的人身上,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齐子 皓一个男人。”她吃了一口菜,过了一会儿又才续道,“夏暮回这个人虽然二是二了点儿,人也 不是那么成熟,但是他对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看在眼中将心比心,就是怜悯也该答应他了,何 苦再让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好过呢?” 齐子琪听了她的一番高谈阔论,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几分自嘲地说道,“你说得倒 容易——”她剩下的话尚且还在喉间,眼前就出现了一片y影。还没有等到她带起头来,就听见 一个尖利的声音出现在她们耳畔,只见她低头看着陶诗序y阳怪气地说道,“别人的钱,好拿 吧?”陶诗序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才对。”许蹇 墨的妈妈看了她一眼,耀武扬威地说道,“我可是和你爸爸结了婚的,可不像你。”服务生将菜 端上桌,陶诗序给对面的齐子琪夹了一筷子,依旧不看她一眼,笑着说道,“你说那么多干什 么?不怕你儿子的警告啦?”她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一样,将许蹇墨的妈妈装出来的耀武扬威彻底 捅破,她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对她说道,“你别得意,时间还早着呢。”陶诗序端着水杯靠在身 后的椅子上面,暇好以整地看着她,笑道,“那请问你想怎么对付我呢?”她这幅猫逗老鼠的样 子十分的气人,许蹇墨的妈妈想也没想,直接挥动了手臂朝她打了过去,陶诗序手下意识地一 抬,手里的那杯水理所当然地被打掉了,杯里的水不烫,可是还是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店 里开着空调,陶诗序身上穿得并不多,衣服都湿透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她羞恼的了。陶诗序 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要大声质问她,小腹却传来一阵绞痛,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 身体里面急速地往下坠落,快得连她想抓也抓不住。 许蹇墨的妈妈还在洋洋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什么,对面的齐子琪却已经发现不对 了,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跑到陶诗序那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有得到陶诗序的回答,因为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她没有看见,等到到 了这边齐子琪才看见陶诗序的裤子上面全是血。纵然她没有怀过孩子,但是也大概猜得到陶诗序 这是流产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正要去拉住许蹇墨的妈妈,她却已经感到不对,先一步跑开了。 齐子琪没能够抓住她,又重新到了陶诗序身边,将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掏出电话来打了齐家 私人医院的急救号码。 许蹇墨的妈妈还在洋洋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什么,对面的齐子琪却已经发现不对 了,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跑到陶诗序那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有得到陶诗序的回答,因为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她没有看见,等到到 了这边齐子琪才看见陶诗序的裤子上面全是血。纵然她没有怀过孩子,但是也大概猜得到陶诗序 这是流产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正要去拉住许蹇墨的妈妈,她却已经感到不对,先一步跑开了。 齐子琪没能够抓住她,又重新到了陶诗序身边,将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掏出电话来打了齐家 私人医院的急救号码。 许蹇墨的妈妈还在洋洋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什么,对面的齐子琪却已经发现不对 了,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跑到陶诗序那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有得到陶诗序的回答,因为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她没有看见,等到到 了这边齐子琪才看见陶诗序的裤子上面全是血。纵然她没有怀过孩子,但是也大概猜得到陶诗序 这是流产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正要去拉住许蹇墨的妈妈,她却已经感到不对,先一步跑开了。 齐子琪没能够抓住她,又重新到了陶诗序身边,将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掏出电话来打了齐家 私人医院的急救号码。 许蹇墨的妈妈还在洋洋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什么,对面的齐子琪却已经发现不对 了,她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跑到陶诗序那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有得到陶诗序的回答,因为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才被桌子挡住了她没有看见,等到到 了这边齐子琪才看见陶诗序的裤子上面全是血。纵然她没有怀过孩子,但是也大概猜得到陶诗序 这是流产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正要去拉住许蹇墨的妈妈,她却已经感到不对,先一步跑开了。 齐子琪没能够抓住她,又重新到了陶诗序身边,将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掏出电话来打了齐家 私人医院的急救号码。 许蹇墨知道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是齐子琪在跟医生对话,见许蹇墨面色惨白地跑进来,不无 责备地对他说道,“你这当人丈夫的,究竟是怎么当的?老婆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还让她到处乱 跑,不知道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吗?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他想了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 样,偏头对齐子琪问道,“也不对啊,病人的身体状况良好,就是一下子站起来,一般来讲也不 会小产,她又没有受到过强烈撞击,孩子怎么就掉了呢?”医生话音刚落,齐子琪脑中就转得飞 快,很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偏过头面有难色地看了一眼许蹇墨,在许蹇墨意识到这后面还另 有隐情之后又转过头来吞吞吐吐地对那个医生说道,“她之前,还跟人大吵了一架。”许蹇墨立 刻就明白过来刚才齐子琪回过头来看他那一眼究竟意味着什么,跟人吵架,这种事情除了他的那 个妈妈还会有谁?便听那个医生叹了一声,说道,“怪不得,肯定就是这样的原因了。怀孕期 间,最忌讳情绪波动过大,况且还是大吵了一架。”几乎不用问就知道陶诗序是怎么小产的。肯 定是吵架吵到一半,情绪无法自持,然后猛地站起来,用力过猛速度太快加上情绪波动过大,然 后又是怀孕期最敏感的时候,孩子在就这么掉了。 许蹇墨脸上黑得几乎可以滴出墨来,勉强坐在那里听完医生的一番嘱咐,他才和齐子琪从医 生办公室里退出来。刚才他来的时候陶诗序还在手术室里,现在应该是已经出来了。他们两个进 病房的时候陶诗序果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纵然刚刚做完手术,可是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 好,许蹇墨拿不准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走过去柔声问道,“有没有想吃 的,我去给你买。”陶诗序摇了摇头,摇到一半,眼眶里的泪水就滚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她已经 怀孕了,直到那个时候在饭店里小腹处传来剧痛感和裤子被鲜血打湿她才隐隐猜出来。本来以为 还是她猜错了,可是看见许蹇墨如今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猜得是对的。心中酸涩,还没有对许 蹇墨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个孩子跟她无缘,可是如果不是她的大意,孩子也不会这么容易 地就离开了。她在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 看见她这个样子,许蹇墨心中一酸,只觉得自己也快掉泪了。他何尝不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 个的孩子。虽然他一向自信,可是在面对陶诗序的时候,他的自信也都不管什么用了。不要说他 和陶诗序是这样的家庭情况,确实需要一个孩子来维系,就是放在平常,哪个男人不想要自己的 爱人为他生儿育女?不想就这样天伦之乐永远地伴随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在还不知道他已经做 了父亲的时候就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这一切太突然,突然到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有些接受不 了。他伸手拨了拨陶诗序的额发,露出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们还年轻,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说完又续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陶诗序摇了摇头,神情有些 怏怏的,低声说道,“我什么也不想吃,我想休息一会儿。”许蹇墨伸手碾了碾她的被角,低声 道,“好,我先出去一下,你先睡,我等下再回来陪你。”陶诗序闭了闭眼睛,算是答应了,许 蹇墨这才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后面的齐子琪,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来,走出去的时候还 顺道将房门给关好了。 站在病房外面,许蹇墨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见齐子琪面露难色, 许蹇墨又马上明白过来是因为面对自己她不好说,于是又问道,“你们碰见我妈了?”齐子琪点 了点头,说道,“吃饭的时候碰到的。本来我打算拉着陶陶离开,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格的,越 是这样越不肯示弱。本来开始也没什么,可是到了后来,你妈妈吃完饭就过来对陶陶冷嘲热讽 的,说的话……很难听,陶陶就和她吵了起来,她还扬手打翻了一个水杯,然后陶陶就站起来, 再然后就……”她这么说,许蹇墨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眼底里 有着深深地厌倦。他看着齐子琪勉强笑了笑,说道,“还真是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说不 定……”说不定陶诗序死在那里都没有人知道。齐子琪脸上露出赧然的神色,连忙推辞道,“怎 么这么说,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如果今天不是我找她出来逛街,说不定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了。”许蹇墨淡淡地笑了笑,“怎么是你的责任?我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你了。”齐子琪也笑了 笑,没有说话,许蹇墨看了一眼面带倦色的她,说道,“你忙里忙外忙了这么久了,肯定也累 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齐子琪朝里面看了一眼,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 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你们还年轻,孩子什么的,以后还会有的,不要伤 心了。还有陶陶,醒来过后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她促狭地看了一眼许蹇墨,“有些话你和她不 方便说,我们女孩子好说一些。”许蹇墨点了点头,齐子琪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站在门外朝病房里面看去,一片惨白的病房里是静静躺着的陶诗序,许蹇墨只觉得心里像 是被针扎着一样,密密麻麻地酸涩地难受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妈妈,可他失去的,却是他 的孩子。他站在外面许久,终于还是轻轻地推开门。他进来的那一刻,陶诗序就睁开了眼睛,看 见他进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许蹇墨径自地坐到她的床边,张口张了好几次,可是 声带仿佛是哑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还是陶诗序开了口,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 原因,她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暗哑,又带了几许自嘲,“许蹇墨,你说我是不是欠了你们家 的?”许蹇墨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良久,他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不 起,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的。”他站起身来,走到床头的柜子处,将陶诗序的药拿出 来,又端了杯水递给她,“来,先把药吃了。” 却有一只素白的手猛地朝他挥过来,许蹇墨猝不及防,手一抖,手上的药就撒了出来,那只 杯子也洒出了不少的水,掉落在棉被上面,瞬间就被浸湿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许蹇 墨的身形僵了片刻,才慢慢地将水杯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弯下腰来将洒在地上的药一颗一颗地捡 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陶诗序躺在床上,看着他委曲求全地为自己捡药,再也忍不住,眼 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许蹇墨坐到她的床边,伸手将她眼角的类擦干净,笑了笑,柔声说道, “不要生气,生气不好,要撒气就冲我来好了。”他语气温柔,是真的为了她什么都不计较。陶 诗序只觉得心酸,伸出双手来抱住他的脖子,想说话,却早已经泣不成声了。许蹇墨抱着她,过 了好一会儿,既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一样,对她说道,“陶陶,等我把这件事情处理了,我们 就结婚吧。” 她想起刚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蹲下来,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温柔得仿佛被雨水浸泡过 一样,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像许蹇墨这样对待她了,再也不会有人会对她这 样好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对自己这样对待他,可是从今往后不会了,他有自己对他 好。 陶诗序顿了半晌,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74各有各的幸福(大结局) 第七十四章各有各的幸福大结局 他们的婚礼很简略,双方父母都没有,见证婚礼的就只会夏暮回和齐子琪。两个人在民政局 领完证之后就出来请了他们两个吃了一顿饭,也算是请了。这样简单,甚至是清冷,根本就不 符合许蹇墨的地位。他也曾经提过要尽可能地盛大一些,可是被陶诗序拒绝了。婚礼盛大与否, 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又何必要那么多人来参观?他们有彼此就好。 更何况,将来的路究竟通向何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婚礼办得越盛大,将来若是分手就越难看, 又何必在以后留给别人不必要的谈资呢?她没有跟许蹇墨说明,但是他也像是想到了一样,眼底 有些黯然,不过到底还是被新婚的喜悦给冲淡了,不管怎么样,婚礼终究只是个形式而已。经历 这么多,陶诗序早已经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了,形式再好,可始终都比不过内容。经历了这么 多,他也明白了,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蜜月既没有去巴黎也没有去马尔代夫。他们是真的很珍惜彼此,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所有时 光,既然是这样,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旅途里面呢?去的地方是黟县,在安徽,毗邻黄 山,东晋有名的大家陶渊明便是受到了这里的启发写出了那片名垂千古的《桃花源记》,还 有大片《卧虎藏龙》,《菊豆》等等都曾经在这里取景。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离黟县县城稍远的 小村子,借在一家民宅里。因为风景秀丽,加上古建筑保存得比较完好,虽然交通并不方便, 游人也不像丽江乌镇那样多,但是到底是靠近旅游景点,就算他们过来借宿也没有人会表示惊 奇。这里的旅游资源开发得并不完全,加上又是淡季,很多时候陶诗序拉开那道厚重的木门,都 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出来度蜜月的。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安乐田园。时常可见鸣狗吠炊烟 袅袅。被城市的浑浊大气熏染了那么久,这样干净清澈的空气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更难得的是这 里的氛围。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大院子,本来以前是当地的一个明朝大官的祖屋,祖祖辈辈地传 了下来,后来红军经过这里的时候又被拿来当了指挥部,再后来就分给了边上住着的穷苦百姓, 几百年风雨下来,虽然早已经不复当初繁华,但是到底是百年繁荣,底子还在。这个院子里住了 好几家人,虽然有了很大的改造,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学建筑设计的,还是能够看出来这里的典型 的皖南古民建筑风格。他们借宿的那家是一对老夫妻,膝下有一个外孙和一个孙女。老人家很 好,很淳朴,虽然有的时候跟他们两个说话时听起来有点儿困难,但是并不妨碍几个人之间的交 流。很慈祥,陶诗序从来没有和这样的老人生活在一起过,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很早就去世 了,对于和老年人相处的过程,她没有太大的印象。许蹇墨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爷爷奶奶,他的姥 姥又十分市侩精明,根本就不像现在这样两个老人家一样慈爱。 听那个老太太说,他们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外面务工,两个老年人在家里做农活。这里 的旅游资源开发得并不好,所以就算守着这些价值昂贵的古村落古建筑对他们来讲也没有什么 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做农活,怕苦,几乎都在外面务工,家里剩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 子,很少能够看见少壮了。 陶诗序和许蹇墨从小都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这样的乡村生活从来没有经历过,况且这对老 夫妻对他们又很好,这样世外桃源的日子竟然就这么如流水一般安静地流走了。他们两个尚未从 这样静谧的岁月当中醒来,却又已经要回去了。 这真的是他们生命当中一段值得纪念的日子。不单单是因为这是他们的蜜月,离开那个小乡 村之后,后面接踵而来的事情,再一次地把始料未及的两个人冲离了原有的轨道。 那天下班回来,陶诗序觉得许蹇墨工作很累,便让他一个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去了超市买 了点儿菜才回家。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干燥寒冷,但也并不好过,她工作生活的地方 都有空调,穿的不多,尤其是刚刚才从空调房里出来,就更加难以忍受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入 眼的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的人。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陶诗序的身子僵了一僵,她有 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坐在这里。下意识地朝许蹇墨看去,他却端了一杯水放到那个人面前,走 过来将陶诗序手里的蔬菜拿走,说道,“快进来,外面冷得很。”陶诗序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 换好鞋子,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厨房,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那个人一眼。许蹇墨脸上有些尴尬,那 个男人脸上也不怎么好看。许蹇墨将水推到他面前,说了句“你坐一下,我去看看她”,便站起 身来朝厨房里走去。 厨房里陶诗序开着热水正在洗菜,听见许蹇墨进来了,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他这个人 真的不存在一样。许蹇墨看了她一眼,才走过去,有些责备也有些心虚地对她说道,“你怎么连 个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算他不是你爸爸,普通人,你总该问候一声吧?”陶诗序将手里的青菜 扔到洗碗槽里,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y阳怪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把他当人,我把他 当仇人。”她声音并没有放低,加上中间又没有关门,外面的厅也应该听得到。许蹇墨不知道 那个男人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有些难堪,拉了一下陶诗序,“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说到后面,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陶诗序的爸爸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想起来他 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性格刚烈的陶诗序?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想了想,又才开了 口,也算是解释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外面,他没有来过这里, 只知道我们两个人结了婚,住到了一起。他也不可能去问我妈妈……”谁也知道许蹇墨的妈妈不 会允许他来看陶诗序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许蹇墨只觉得喉咙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来,却还是要忍着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天都差不多黑了,他站在那里,瘦高瘦高的影子,背 影有些佝偻,也有些凄凉……我只是……只是有些可怜他罢了……陶陶,如果当时你在那里,你 也会觉得他可怜的……” 不用许蹇墨继续说,陶诗序只觉得自己心里又酸又麻,像是被一大片蚂蚁啃噬着一样,十分 的不痛快。她想哭,却又被她狠狠地逼了回去,强硬地别开头,继续扯着洗碗槽里的青菜,冷冷 地说道,“他要是当初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现在也很幸福。”许蹇墨还想说什么,陶诗序却 透过光亮的烟机看到他的表情,提前打断了他,“不要说了,我要做饭,你先出去吧。”口气专 断,很显然是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这个事情。许蹇墨何其了解她,知道她既然在用这样的语气跟自 己说话,那就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不想吵架,听她的话先出去,必定没有 错。 许蹇墨看了她一会儿,她像是没感觉一样,自顾自地埋着头弄着手上的青菜,根本就没打算 搭理他。许蹇墨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转身朝厅里走去。 他在陶父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那个男人一直坐在那里,神态和身体都显得十分的拘谨,木着 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蹇墨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况且面对的人又是陶诗序的爸爸,对 于这个男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他,他和陶诗序不会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但是要是不是他作担保,送自己出国,今天也不可能有他许蹇墨。可是他并不感恩,只是因为这 样的机会是牺牲掉别人的未来换来的……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旁边的陶父却从自己的思维当中醒了过来,大概是因为这样的 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他也觉得有些受不了,盯着面前的茶几对许蹇墨说道,“小许,你要是还 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很明显是看出许蹇墨浑身的不自在,给他一 个台阶下。可是这样的台阶却不是许蹇墨说下就下的。许蹇墨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 有发现的怜悯,“没事,我不太喜欢说话,你知道的。”陶诗序的爸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 去了没有,反正两个人又都安静了下来,都不再说话。 这样的时间实在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门被打开了,陶诗序端着两个装着菜的磁盘 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陶父,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转过身来,冷笑了一声,说 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可没买那么多的菜,还指望我留你吃饭呢。”那个男人脸上立刻变得 惨白,仿佛刚才陶诗序的话像刺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他的心口。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涩地 开了口,“陶陶……你不要这样……我好歹……好歹是你爸爸……”陶诗序又是一声冷笑,立刻 反唇相讥,“我几时有爸爸的,我怎么不知道——” “陶陶!”她话音未落就被许蹇墨的一声轻喝给打断了。他的眼睛里全是不满,被他这样一 喝,陶诗序也住了口,不再理那个男人,转过身又去了厨房。许蹇墨回过头来有些抱歉地看了陶 父一眼,他却浑然未觉一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就随着陶诗序的步子朝厨房走去。 陶诗序端着饭回过头来就看到后面站着一个人,正直直地看着她,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 反应过来,不再看他,径自端了碗就朝外面走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就被人叫住了,“陶 陶。”陶诗序不理他,依旧迈着步子朝前面走去。她爸爸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 手一伸就将她的胳臂死死地抓在手里。陶诗序手里的端着饭碗,不得已回过头去看着他,有些不 耐烦地对他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陶父顿了顿,方才涩然地开口,“我……我就是听说你 和他结婚了……所以想过来看看……陶陶……陶陶,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脸要求你原谅 我……”他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张被他捏了许久的信用卡,递到陶诗序面前,“我……你结婚爸 爸没有给你钱……这上面还有一些……不多,都是我寸下来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续 道,“你也知道许蹇墨他妈妈那个人……”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他自己也觉得在陶诗序面 前说这些不好,便住了口。见陶诗序两只手上都端着碗,腾不出手来拿他手里的卡,他便将那张 卡朝她衣兜里揣去。陶诗序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闷声道,“你的钱我不要。”说得斩钉截 铁,毫无转圜的余地。那个男人又尴尬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你是不是嫌少 了?我知道你不在意这点儿钱……可是这毕竟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拿着吧。” 陶诗序冷笑了一声,偏着头看着他,“你的心意,我为什么要接受?你指望你害死了我妈抛 弃了我之后,我还会认你吗?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能挣钱了,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就跑来找 我,让我负担,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她说一句,那个男人的脸上就白一分,到了最后,竟 看不出丝毫的血色来。他动了动嘴唇,用近似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陶陶,你不要……不要这样 看爸爸……爸爸当初糊涂,做了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情……如今……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 也不指望你能够原谅我……不指望……我只想,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还能让他叫我一声‘外 公’,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陶陶,陶陶,你就……你就拿着好不好,这些年那个女人也 花了我不少钱,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不要嫌少……”他的目光,像是一个求而不得的 孩子,充满了哀怜。到底是血浓于水的感情,陶诗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偏过头不让他看见 自己动容的表情,口里却还是十分的强硬,“你的钱我不会要的,我的孩子,你也别想看见。” 她说完便端着碗朝饭厅走去,将碗放到桌子上,就坐下来,拿着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她果真只做了两个人的饭,舀也只舀了两碗。许蹇墨看了一下,走过去对站在厨房门口的陶 父说道,“你去吃饭吧,她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陶诗序的爸爸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掩不去 的黯然,“算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许蹇墨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还要挽留,可是 他去意坚决,他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便作罢了,只是跟着他一起,将他送出了小区门口。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离开,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陶诗序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 潸然而下。 都说是血浓于水,他们是亲生父女,一脉相承。她也曾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 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周全细致,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一 想起他,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撕碎,恨不得他从此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他已经是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难道真的要将屠刀伸向他吗?可是只要想起死不瞑目的母亲,刚才 才对这个男人升起的那一丝怜悯立刻就变得无影无踪了。他该死,他不该死谁该死?谁会像他那 么混账?出轨生下私生子不说,还让小三找上门来逼死自己的发妻逼走自己的女儿,他今天过着 这样的日子,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都是他自己造的孽,怨不得他人,也怨不得自己不认 他…… 背后传来一声关门声,陶诗序一惊,知道是许蹇墨回来了,她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让人看见 的,哪怕那个人是许蹇墨也不例外。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将泪水一并拭去,将头埋进碗 里,看也不看他一眼。许蹇墨走到饭桌前,看了一眼陶诗序碗里并没有怎么动过的饭,心下已经 明了,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端起那碗一早就被放在那里的饭正要吃,陶诗序却突然想起来,抬起 头来,也不看他,跟他说道,“饭冷了没有?冷了我去给你换热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接他的 碗。许蹇墨拿着碗的手一举,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说道,“不用了,还是热的呢,没事。”陶 诗序听了他的话,将手放下,又拿起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许蹇墨端着饭却不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对她说道,“陶陶,你今天这么对你 爸爸,有些过分了。”陶诗序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饭,许蹇墨也没指望她能够理会自己, 却还是续道,“就算他又再多的不对,他总归是你爸爸……”许蹇墨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有些 为难地续道,“我也不是让你去原谅他,他曾经做下那样的事情,你恨他也是理所当然……只 是……只是,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轻得近似于低喃,倒不像是在劝解。 陶诗序捧着碗的手一顿,她低下头,索性将碗和筷子放下,看着面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 知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正是因为知道他是,所以才觉得他不可原谅。我曾经对他有多少的敬 爱,如今对他就有多少的鄙夷和恨。蹇墨,就算我如今认他,你觉得我们父女之间还可能回到当 初那样吗?他犯下的罪孽简直天理不容,我不想原谅他,也不能原谅。”陶诗序顿了顿,复又说 道,“至于后悔,但凡是我做过的事情,就算是错的,我也不会后悔。”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 置喙,许蹇墨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诗序顿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许蹇墨,像是聊天一样对他说道,“前些天,你爸爸曾经来 找过我。”见许蹇墨眉目微动,陶诗序又续道,“我回来没有跟你说,是怕你介意。”她偏了偏 头,避开他的目光,“他让我来劝劝你,劝你还是回许家,不要在外面,他说他想补偿你,也想 让你有更好的发展。”陶诗序顿了顿又说道,“他还说,他已经知道了你妈妈做下的那些事情, 要是你回去了,他是一定不会这样对你的,也不会……也不会这样对我。” 许蹇墨的爸爸是来找过她,还给她带来了最后那部分证据,她如今证据在手,只等一个合适 的机会将许蹇墨的妈妈告上去,来偿还她这些年来的所受的苦楚和那滔天大仇。 许蹇墨端着饭碗没有说话,陶诗序依旧看着他,用一种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一 直不肯回去呢?”许蹇墨笑了笑,笑容浅淡得放佛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回去呢?这些年没有 他,我一样过得很好。是要比别人艰苦一些,可是再艰苦的日子我都过过来了,如今我事业爱情 件件都比以前顺利,我为什么反而还要回去呢?”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轻声说道,“你跟我说 害怕我将来后悔,将心比心,我又何尝不害怕你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况且当 初你父母离婚,也并不全是他的过错,这些年来他没有陪在你身边没有过来看过你,那也是现实 不允许,你又怎么知道是他不想?”她顿了顿,又续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多心也不要 往心里去,你对你妈妈那么好,你想过没有,她究竟值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她做的这一切,看 似是桩桩件件都在为你打算,可是事实上呢?这中间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她眉目微动,已经 说到了动情处,却不停,依旧继续说下去,“你若是要说我不了解做母亲的心,但我却要说你不 了解女人。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她有手有脚,挣钱的方式多得是,为什么要 去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生活费学费都是你爸爸给的,也没用她多少钱,她为什么什么事 情都说是你呢?你要出国,要是真的没有钱的话,她完全可以问你爸爸要啊,你爸爸又怎么会不 给?出国的那些钱对他来讲又不多,又只是你一个人用,他完全会给的,可是你妈妈为什么还要 来逼死人呢?况且,”她轻垂眼睫,“你觉得,当初你父母离婚的时候,她要来你的抚养权,是 真的想要你吗?不是想要从你父亲那里讹一笔?” “够了!”许蹇墨一声轻喝打断了她的话,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又降低了声音对她说 道,“吃饭吧,再不吃菜凉了。”陶诗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怎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清 楚,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又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菜。倒是许蹇墨,端着碗好一会儿, 才说道,“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他一说陶诗序就明白了,虽然很想跟他说相处久了就习 惯了,可她也知道急不得,只是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两个 人便很有默契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陶诗序本来打算拿到证据之后过段时间就去告许蹇墨他妈妈的,可是又正好是在这个时候, 她被查出来怀孕了,有了前一次的事情,这一次她和许蹇墨两个人都比较紧张,生怕再哪里出点 儿问题来,让这个孩子又没了。许蹇墨也依旧没有回许家,只是跟他父亲的来往就多了起来,也 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避开他了。许蹇墨虽然没有回到许家,但是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也比以前好了 太多,就算陶诗序没有做到当初答应许父的事情,也算差不多了。毕竟,想要让许蹇墨一下子回 到他身边,还是有些难的。 陶诗序没有做过母亲,她本来以为多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和以往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事 实证明,那是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罢了。真的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为她心爱的男人孕育 下一代的时候,陶诗序才知道,小说里写的那些准妈妈心里那种满得就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并不是 作者矫情,而是真的是这样。她自己也发现了不一样。比如以前的时候逛街路过育婴店的时候是 看也不会看一眼,可是现在,怀孕才四个月的她,已经是育婴店里的熟了,和许多进口的育婴 商品店的店员都很熟悉。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幼儿玩具幼儿衣物,就连尿不湿,也是每个牌子 都有。可是她却觉得还不够,常常和许蹇墨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育婴店,完全 是下意识中做出的不由自主的反应,等到他们两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又拿着许许多多的婴 儿用品。 自从陶诗序怀孕之后许蹇墨就不让她出去上班了,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教训,陶诗序也不敢托 大,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可是那么大的家,她一个人,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尽管许蹇 墨已经减少了工作量,减少了应酬,可是还是不能成天在家里陪她。还好这个时候齐子琪也猜到 了她的无聊,时常过来找她说话聊天儿,两个人也经常出去,只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了。她虽然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当中,可是这段时间齐子琪明显的不对她也还是发现了,问了 几次都不说,陶诗序本来不想逼她的,可是又实在看不下去她那个样子:明明心里有事,明明心 里不痛快,可就是要一个人扛着,一个人担着,谁也不说。但她也知道齐子琪的性格,她不愿意 讲,自己就是再怎么问也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又不愿意放任齐子琪这么消沉下去,后来还 是通过许蹇墨知道,她消沉的原因,是因为李宁也怀孕了,只是那个孩子,好像并不是齐子皓 的。 齐子琪对齐子皓的单相思,甚至在整个c市都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那个男人富有帅气, 人品贵重,他收养她,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齐子琪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陶 诗序不明白,李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齐子皓的,他都还能接受,还能像以前一样爱他,这足以说 明齐子琪的爱意在齐子皓心中其实什么重量都没有,她为什么还不放手,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拿去问许蹇墨,许蹇墨却说她在孕期当中,不让她忧思劳神,让她不要再 想这个问题了。陶诗序无法,为了孩子便不再多想,只是每当和齐子琪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说一 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希望她不要再把心思全都放在那两个人身上。 齐子琪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比许蹇墨还要多,呆得久了,陶诗序身上的一些习惯也带 给了她。以前她才不耐烦陪陶诗序逛育婴店呢,可是现在然也能和她颇有心得地讨论哪家牌子 的奶粉比较好,哪个牌子的宝宝衣服稍微可爱漂亮一些。面对那样小巧可爱毛茸茸的衣服,女孩 子一般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她们大了虽然穿不了,可是还可以给孩子穿啊。穿在孩子身上,漂亮 可爱的,被人夸奖,做妈妈的,比自己被人夸奖还要高兴。 此刻的陶诗序站在货架面前,左手拎着一套淡黄色的小鸭子衣服,右手拿着一套小恐龙,十 分地犹豫不决。旁边的导购员已经说干了口水,将两套衣服介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还没有看见 陶诗序下定决心,便倚在一旁,不再说话了。齐子琪早就走到了里面去看另外的商品,她这段时 日对她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她两套都会买,虽然她现在犹豫的原因是因 为家里这样的衣服太多了,不想再浪费,可是再怎么想,也都比不上女人心里的那一时冲动。 “陶陶。”陶诗序看得正起劲,却不防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也有些陌 生。陶诗序回过头一看,却是一身休闲装扮的姜可晨。陶诗序先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然会在 这里看见姜可晨,这里是育婴店,他来这里干什么?但是马上就回过神来了,许蹇墨还不是经常 到这里来吗,有什么稀奇的。她笑了笑,笑容平和地和他打招呼,“你也在啊?是陪人,还是你 自己当爸爸了?” 姜可晨的视线移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面,四个月的身孕,还不怎么显怀,可是他和陶诗 序在一起了那么久,对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现在微微发福是因为怀孕的原 因?听她语气轻松地问自己,是不是当爸爸了,不知怎么的,姜可晨心里有点儿酸。也许……如 果……如果当初他没有提出分手,现在在这里幸福地拥抱着她,享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的,就是 自己了。可是,世间万事,从来都没有如果。他见她眉目之间一片平和安宁,以前跟自己在一起 的时候那种激烈和戾气几乎消失不见了,再看她此刻眼角眉梢都充满的喜悦,便知道她过得很 好,姜可晨的心瞬间就放松开来,之前一直像是被一只拳头狠狠攥住的心脏猛地松开,让他一下 子就轻松了起来。他笑了笑,又还是以前陶诗序认得的那个姜可晨,笑容清澈灿烂,有着骄阳也 不及的耀眼,“我还有段时间呢,陪我女朋友过来看看,她表姐的孩子的满月。”“女朋友”三 个字一出口,他才惊觉,原来在陶诗序面前承认自己已经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也并不是那么艰 难。 陶诗序也笑了笑,她知道他已经释然了,姜可晨一向磊落分明,他不再像之前那一次看见自 己那样避着她,便已经说明,他想通了。她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有着说不出的动人,“那我也 要提前恭喜你。”说话间,已经有一个女孩子拿着包装好的礼物走过来,却正是那一次看见的那 个,她对着陶诗序笑了笑,然后才挽着姜可晨,姜可晨朝陶诗序挥了挥手,两个人转过身,相携 而去。 “看见他们,你什么感受?”旁边传来齐子琪略带戏谑的声音,陶诗序含笑看了她一眼,又 低下头选起手上的衣服来,“还能有什么感受?分开之后,我和他都过得很幸福,这就足够 了。”她抬起头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齐子琪,说道,“人嘛,抓紧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说 完,也不管身后的齐子琪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怎么样的一种心态,陶诗序转过身,将手里的 两套衣服都拿给了旁边一直站着的导购员,让她去包起来。 姜可晨的女朋友,虽然不过寥寥两面,但是陶诗序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极好,她知道这是一 个聪明的女孩子,姜可晨那样心思单纯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况且,姜可晨心地良善,那 个女孩子和他一起,纵然开始没有感情,可是时间一长,姜可晨也一定会被她打动的。至于身后 跟着的齐子琪,陶诗序在心底长叹一声,她自己太执拗了,若要让她放手,只能等到她自己看穿 了,旁人是没有办法的。 陶诗序妈妈的案件,开庭是在她做完月子之后不久,案子进行得很顺利,不光是因为她提供 了确凿的证据,更多的还是许蹇墨依照他之前说的那样,没有在中间横插一脚。他是聪明人,知 道如果自己不插手的话陶诗序或许还会看在他的份上,稍微留些情面,但是如果他一旦插手了的 话,依着陶诗序的性子,恐怕最后也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现在他得到的一切也就全都会消 失,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也都白费了。审判下来,许蹇墨的妈妈被判了二十年,虽然没有给自己 母亲偿命,但是陶诗序也觉得足够了。不是因为觉得许蹇墨的妈妈被判了这二十年就足够了,而 是许蹇墨,她不愿意再在这个男人心里划上一刀,他对她的珍视,一点一滴她都看在眼里,她说 了以后要好好地对他,自然不会食言的。从今往后,她都要好好地对他,还有他们的孩子,她也 有了家人,从此以后,再也不孤单。 陶诗序生的是个女儿,许蹇墨取名“唯一”,其中寓意不言而喻。倒是齐子琪听见孩子这个 名字的时候还笑着和陶诗序说道,要是他们两个人还打算生小孩,那第二个是不是要叫“唯 二”?还说还好当初取名字的时候许蹇墨没有投简便,直接叫“一一”,否则岂不是加起来就是 个“二”?那她下面的弟弟妹妹,可就是加倍“二”了。齐子琪开玩笑的话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 的,陶诗序也不会当真跟她较真,只是李宁本来是和她差不多时候怀的孩子,可是中途不知道因 为什么原因孩子掉了,具体怎么样,那是别人的事情,陶诗序本身就不是八卦的人,如今又有了 孩子,更加不会上心了。 因为唯一满月的时候家里忙着打官司,所以没有办,等到百天的时候,许蹇墨一反往常低调 的处事风格,几乎将跟他、跟许家有交往的人都请了过来。还有齐家夏家锦上添花,小小孩童的 百日,竟过得无比的热闹奢华。陶诗序知道他这是疼爱女儿,说了两次见他没有收敛,便也不再 多说了。反正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成天只会流口水的小孩子,她才不要去讨人嫌呢。 唯一虽然才三个多月,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礼物多得陶诗序和齐子琪两个人拆了一下 午才拆完。在那些豪华奢侈的礼物当中,有一个用粉红色的包装纸包起来的盒子显得格外的引人 注目。陶诗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旧铁盒,上面还画着两个胖娃娃,漆已经 脱落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熟悉了,根本就认不出来上面的图案。那是八十年代几乎每 个家庭都会有的一个盒子,最开始是用来装什么的陶诗序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从她记事起,她 就记得,这只铁盒的底部被人蒙了一层厚厚的红布,上面写着他们一家人的生辰八字。她将盒子 翻过来,上面已经新添了两行字,是刚舔不久的,是许蹇墨和唯一的生辰八字。字迹还是和很多 年前的一样,除了墨迹稍新,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不一样的地方。她还记得,这里面放着一对小 孩子戴的银镯子和一只长命锁,那是她百岁的时候,妈妈爸爸给她打的。银镯子几乎是上了幼儿 园就不能再带了,那只长命锁倒是带了好多年。后来大了,妈妈翻出来,还颇为追忆地感叹道, 当初她和父亲两个人,几乎是用了半年的工资才找人打了这样的一套,就为了她的百天纪念日。 还说,等到将来,还要留给她的儿子女儿,告诉他们,这是外公外婆留给他们的。那个时候,爸 爸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边看报纸边吐槽,说,等到她生小孩儿的时候,白银早就不值钱了,你小 心被你外孙嫌弃,我看呐,要打就打个金的,顺便还给他打个金饭碗,那样陶陶他们也不用担心 孩子将来的工作了…… 陶诗序看着那套旧银饰品,眼眶有些热,原来一晃眼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上面的花纹还 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已经有些老气了,也有些模糊,但是她握着那对银镯子,却能够感 到,曾经的记忆一阵一阵地朝自己涌来: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被父母这样爱护在怀里,父母 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长久地凝望这眼前这个散发着奶香的孩子,努力想要从她并不分明的眉目 当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她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堵,拿着那对银镯子看了许久,却又把它放下, 装进盒子里。刚刚盖好盖子,又突然将盖子打开,犹豫了几下,又将那镯子拿起来,戴到了唯一 白嫩的小手上。唯一现在还想,对什么都好奇,看见自己手上带了个白白亮亮的东西,立刻眉开 眼笑,努力将小短手伸到自己的嘴边,哈喇子流了一身。陶诗序看见她这幅样子,也一下子笑了 出来,将手里拿着的那只长命锁又重新放回了盒子里。唯一这个样子,明明牙也没有,却硬是要 把什么都放进嘴里去咬,长命锁这样挂在身上的东西,还是等她大一点儿的时候再给她吧。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如果不是看着唯一一天一天地长大,从小班到中班再到大班再 到学前班再到小学一年级,陶诗序甚至已经忘了时间的流逝了。几年前,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齐 子皓那根异乎常人的神经,他像是突然看见了身边原来还有一个齐子琪可以给他爱,终于放弃了 那个李宁,转过头来追齐子琪,可是那个时候齐子琪已经和夏暮回在一起了,他就是回头了也没 用了。如今齐子琪的孩子都已经能够成天跟在唯一屁股后面要糖吃了,齐子皓却还是孤身一人。 每当在电视上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陶诗序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好,还好她和许蹇墨并没有 错过。 许蹇墨如今已经回到了许家,虽然没有主事,但是事情并不少。他也会抽空出来去看自己妈 妈,那个女人进了监狱却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觉得都是天下人负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有 今天,究竟谁谁造成的,甚至还埋怨当初许蹇墨没有伸手拉她一把。许蹇墨曾经带着唯一去看过 她一次,陶诗序并没有阻拦,一方面是因为她毕竟是唯一的奶奶,她没有理由要拦着唯一去见 她,二来也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女人了,知道她进了监狱也不会安分,她那么厌恶陶诗 序,又怎么会对唯一有好脸色?她对唯一态度恶劣,许蹇墨必定也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伤伤许蹇 墨的神也好。果然,他后来再也没有带唯一去见过她,甚至自己都很少去了。 一切都很好,但是有一件事情还是始终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经常担心,害怕这一切都是假 的,害怕许蹇墨会发现,然后再也不原谅她了。当初她是抱着另外的目的到的许蹇墨身边,如今 虽然一切时过境迁,她也的确爱上了这个男人,可是难保将来被发现的时候,许蹇墨不会介意。 她有好几次想要跟许蹇墨坦白,可是每当话到了嘴边,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讲。她害怕她现 在拥有的这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害怕她的丈夫女儿都离她而去。她再也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陶 诗序了,那个时候她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如今她有夫有女,再也输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于许蹇墨,他那样聪明的人,难道就真的不知道么?陶诗序只是关心则乱,要不然也会想 得到的,他纵然不知道当初她跟自己父亲的约定的具体内容,但是当看到那份告倒自己妈妈的那 份证据的时候难道还猜不到吗?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确生气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只是一 下,很快他就释然了。当初陶诗序还在姜可晨身边的时候他只盼望着能够和陶诗序在一起,如今 陶诗序在他身边了,他却还要介意着当初陶诗序答应和他在一起时所抱的目的。人太贪心了不 好,况且,那个时候陶诗序已经怀上了唯一,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凭着他对陶诗序的了解,这 就已经是她对自己的爱最明显的表示。手机用户访问:.hebao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她,许先生但笑不语。他才不会承认,看着自己老婆为他担心伤神,其实 他心里也有小小的成就感呢—— 夜来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谢谢大家。新文开坑,夜来歌,请大家多多捧场。 7174完完结 71-74完完结